《铁佛城首富》 引子:求教铁佛寺 二零二零年四月中旬一个落日余晖中的傍晚,一辆明净的高档黑色红旗轿车停在了铁佛寺门前。车门开处,着北京老布鞋的双脚落在地上,铁佛方程集团董事长程木滨从车上走了下来。 近日,“财经铁佛城”的官方微信发布了“铁佛市十大富豪榜”,程木滨以一百五十亿元资产位列榜首,成为人们口中乐道的“首富”。若干年前,他倒是很喜欢这个“首富”的名头,而今,五十五岁的程木滨心思变了。 不久前在上海,他和去年退休的某bat互联网大佬探讨了乡村教育的问题。余生,他将把精力和大把个人财力投入到乡村教育上。对于“首富”“富豪榜”什么的他不屑一顾。 崭新亮丽、殿宇巍峨的铁佛寺就在铁佛市佛城区启秀大道的西侧,两年前刚刚重建完成。 《铁佛市志》记载,铁佛寺初建于东汉年间,迄今一千八百年之久。二零一八年前矗立的铁佛寺残缺破落,自东汉以来几经修建,在风雨飘摇中已横亘了两百多年。旧时铁佛城庙宇很多,仅“关帝庙”就达十二处,最有名的是城隍庙和铁佛寺。只可惜,这些古建多毁于明初的“靖难之役”,当时这里是战役敌对双方多年的拉锯战之地。 现在,整个的铁佛市城区,只留存下城北的铁佛寺和城南的文昌阁,一寺一阁,一瓦一木,诉说着历史的烟云。 程木滨轻轻推开寺院红色的木门。 从外向里望去,三座大殿在中轴线上依次而建,一座比一座高出四五米的样子。三座大殿的两侧,是两排错落有致高低参差的辅殿。院子的地上裸露着大片的土地面,只少有些地方青砖小路。一些新植的小树列于辅殿窗前,大殿前是两棵上百年的参天树,高过了十几米的头殿屋脊。 火红的晚霞里,袈裟飘动处,年届九十的释参长老正从院中缓缓地向外走来。 程木滨边鞠躬边道师傅好,释长老双手合十道贵人好。 程木滨说师傅这么称呼可就折杀我了,还是叫我木滨才好。 释长老说没有你三个亿的巨资资助,哪有今天这样雄伟的铁佛寺。古刹两百年来能够得以重建,你不仅是我的贵人,而是寺庙的贵人是天下善者的贵人。 程木滨说没有寺里的贡品,小时侯我早就饿死了,是您和寺庙养活了我,才有了我的今天。 释参摆了一个请里进的手势,程木滨却止住了脚步。说师傅天色已晚就不进屋打扰了,在院子里和您请教吧。释参再次双手合十,说贵人客气了。 程木滨说师傅,犬子将在“五一”举行婚礼,我的婚姻和家庭状况您是知道的,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现特来请教一下:在婚礼上,儿子的哪个妈妈可以出席,哪个妈妈能够坐正座儿,来接受一双新人的礼拜呢? 对百亿富豪来说能花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儿子的婚礼上,偏偏有一件事儿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了的,正是清官难断。从一九九三年创业到现在的二十七年,程木滨累积了过百亿的资产。伴随着创业的风风雨雨和生活变迁,也产生了三段婚姻四段感情。与之而来的,他的儿子拥有了四位妈妈:一个生母亲妈,两个养母,和一个现任的妈。 阿弥陀佛,释长老说贵人胸有千壑,恐心里早有答案了,或是来老纳这里印证一下吧。倘依贫僧看来,女性之伟首于慈,既为人母,哪一个没资格不出现在公子的婚礼上呢?至于为主者,窃以为在法律与道德、现实与历史、强势与弱势之间,应更加重视后者才是。 程木滨说师傅的意思是正座选人之则,是要道德高于法律,历史重于现实,厚弱势薄强势?另外,莫不是这四位女士都要出席婚礼不成吗? 释参说我所秉持的缘由很简单,其中道理,系循着我们中国的千年道义,因应着铁佛城的传统。也据你们小家庭现实之状况,要走出一条特色的和谐平衡之路。程府大事,想必是宾客云集。你既问之,我且答之。能否如是,只看四位女士的包容和贵人的说和能力了。 说话间,天色黑了下来。程木滨抬头,只见头殿中的铁佛正笑望着这世间的两人。殿外立柱楹联却是: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1 成为孤儿 “财经铁佛城”的官微发布了“铁佛市十大富豪榜”。铁佛方程集团董事长程木滨,以一百五十亿元资产位列榜首。关于我的这位村族里的兄长,关于我的家乡铁佛城的故事,还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 村长扔一下句“十点到铁佛寺开会”,不等应答黑着脸扭头就走。 “村长我媳妇儿回娘家了,我瘫着腿儿没法儿去免了这回行不行啊?”爸爸央求着远走的村长背影一脸无奈。刚刚还露头儿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云里,天阴沉了下来。兴许早起的鸡狗叫累了在休息,兴许正在进行它们早上的吃食,村子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这是一九七二年晚秋里的一个早上,从早上开始这一天的情景让七岁的滨滨记了一辈子,对村长的那天那副黑脸记恨了半辈子。三十多年后,已经成为铁佛城亿万富豪的程木滨,在村长落难时不顾前嫌地安顿了他。 从九点到十点虽有一个钟头,但对于老残小弱的父子俩来讲时间并不宽裕。要紧的是别说你晚到就是你不早到,开会群众也会说你态度不好。 宜早不宜迟,爸爸让滨滨把自制的木轮轮椅推到了炕边儿,推到炕边儿又让他在两个轮子下卡了两块砖头儿。瘫了双腿的爸爸连翻带滚,费了半顿饭的功夫儿终于滚上了轮椅。 爸爸双手转着轮椅轱辘,滨滨在后边推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家门。 出胡同,转街,出村子。碰到个爬坡上岗,滨滨就前腿躬后腿蹬,爸爸只能双手死死抓住轱辘往前转。一步接着一步,一尺接着一尺抓住轱辘往前转,八百米路的长度用了半个多钟头的时间。还差点儿十点钟时,大汗淋漓的父子两人终于赶到了铁佛寺广场。 铁佛市城北五里地是铁佛村,铁佛村北四百米是铁佛寺,城因寺得名,村傍寺而建。 《铁佛市志》记载,铁佛寺初建于东汉年间,迄今一千八百年之久,目前矗立的这座几经重建的寺庙建筑在村外的风雨中也横亘了三百年。旧时铁佛城庙宇很多,仅“关帝庙”就达十处,最有名的是城隍庙和铁佛寺。只可惜,这些古建多毁于明初的“靖难之役”(这里是敌对双方多年拉锯战之地),现在只剩下一个殿宇嵯峨的铁佛寺。 寺内曾经鎏金塑身,而今面目全非的菩萨目光凝重而又慈祥,慈祥的目光凝视着前方,在她眼里众生平等没有尊贵与卑微。 寺前一片空场,这片空场麦秋时节是生产队的打麦场。空场一侧有个多半米高的土岗子,这个土岗子就成了会场的中心,空场边上的几棵秃矮的老柳树上坐满了看热闹的孩子。 公社领导传达完会议精神后离去,几百村民在空场上一片嘈杂,嘈杂中坐在轮椅上的耀庭被人们撞倒在地。土岗上埋着半块青砖露着一个砖角,露着的砖角不偏不斜地咯上了程耀庭的脑袋,耀庭一歪头嘴角淌出了鲜血。 滨滨趴在老爸的身上,像鸵鸟一样埋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的滨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直哭到日头高悬人群散尽。 这时,也许只有寺内那个没有现实生命的菩萨,在冲他微笑给他一丝暖意。四十多年后这个叫滨滨的小孩儿,出亿元巨资重修了这座寺院,让这尊微笑的菩萨更加高高在上地面向这个世间,面向这个世间带着暖意地微笑。 有人帮着把程耀庭拉扯到轮椅上,滨滨擦一把泪水推起轮椅向家走去。进村子,转街,入胡同。七岁的滨滨瘦瘦小小,连推带用头拱气喘吁吁,气喘吁吁地用了一个钟头走完了回去的路。 在家门口,遇到了从姥姥家回来怀抱着妹妹的娘,以及正在门口扶墙眺望的小脚奶奶。一家五口儿进了院子关上了门,门内是属于自家的小天地。关上了门的一家人一下午一晚上冷冷清清,冷冷清清仿佛与世隔绝。 直到半夜里传出哭声,人们才知道耀庭死了。一九二一年出生一九七二年去世,五十一岁的程耀庭死了。春风杨柳万千条,人民五亿尽舜尧。少有人惋惜耀庭的少亡,“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命不值钱。 没有人注意三天丧事期间,那个七岁的小滨滨一言不语一声不哭。村里人唏嘘的是,耀庭活着虽然瘫痪但总是个男人,总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一走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偶或也有人说一句耀庭家的(指滨滨娘)才四十岁,才四十岁的女人能熬得住么。 “头七”,滨滨娘带着滨滨抱着滨滨妹妹去上坟烧纸。光秃秃的土地矮小的孤坟,孤儿寡母点燃起纸火。赶到坟地的滨滨舅舅和滨滨娘连哭带吵,连哭带吵一会儿指滨滨一会儿指妹妹。滨滨眼看着舅舅,听不懂大人的话,听不懂大人的话但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三七”,滨滨娘带着滨滨抱着滨滨妹妹去上坟烧纸。光秃秃的土地矮小的孤坟,偶而有野狗飞快地窜过。赶到坟地的滨滨舅舅和滨滨娘连吵带哭,连吵带哭一会儿指妹妹一会儿指滨滨。滨滨眼瞪着舅舅,还是听不懂大人的话,听不懂大人话的滨滨感觉有事就要发生。 这天夜里滨滨娘和奶奶说了一晚上的话,八年婆媳缘分尽,说了一晚上话抱头痛哭的两个女人从此海角天涯。 早上醒来的滨滨只看到了奶奶,不见了娘和妹妹。奶奶也不说,滨滨也不问。 二十天间一家五口儿人成了两口儿,一夜间滨滨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滨滨心里知道,从此就要和六十六岁的奶奶相依为命。 滨滨和奶奶知道,眼下的问题是怎么着能填饱肚子,活下去。 2 祖孙相依 “锣鼓响过新年,一个炮竹飞上天。飞上天天上逛,看看祖国怎么样。 怎么样好景象,到处都有新工厂。新工厂机器响,工人叔叔日夜忙。 日夜忙忙得欢,高楼大厦一大片。一大片望无边,旱田水田水稻田。 水稻田绿悠悠,明年一定大丰收。大丰收大发展,帝国主义干瞪眼。 干瞪眼挡不了,社会主义往前跑。往前跑跑得快,要跟英国来比赛。 来比赛十五年,我们一定赶上前。赶上前高声唱,祖国变得富又强,那个富又强。” 寺院墙上白石灰刷着方方正正的大字,一边是“大办农业大办粮食”,一边是“亦工亦农亦文亦武。”铁佛寺外的空地上,男孩儿放着鞭炮,女孩儿踢着毽子,孩子们跳着跑着欢唱着大人们编教的儿歌。 而铁佛寺内的殿堂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给我吃给我吃给我吃”的声音,震得滨滨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他仍死死地抓住玉米饼子不放。一个小孩儿双手使劲儿地去掰滨滨的手指,去掰滨滨的手指哪掰得开呀,这块玉米饼子可是滨滨等了两天才等到的美食。 四只手抓在一起两个小孩儿滚在一起,滚在一起的两个皮包骨头的小孩儿浑身沾满了灰尘。随着“啊”的一声,滨滨松开了被咬得流血的小手,流血的小手里只剩下了几粒饼子粒。 饼子被攥碎了散落在地上,散掉在地上的饼粒还是让两个小孩子吃了,两个小孩子蹲在地上,鸡啄米似地捡食了地上的所有饼粒,夹杂着饼粒的小土粒也一并被塞进了嘴里。 这个叫东升的孩子和滨滨一般大,是铁佛村另一个孤儿。同样七岁上爹亡娘改嫁,只是东升连爷爷奶奶也没有,孤的那么彻头彻尾,偶尔一个五服内的叔叔略有照看。 现在,两个孤儿在寺里抢食吃,没有人能想到四十四年后,两人和这个城市的市高官,以及一位在侵略中国时在铁佛寺杀戮的日本兵的后代,四方上演了一场竞修铁佛寺的大戏。 我们这篇真实的故事,发生在华北平原上的铁佛市。从铁佛寺开始也会在铁佛寺结束。故事在铁佛市人们口头儿上有流传,在佛城区区志上也有不完整的记载。 虽然政府上号召“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佛寺里的神佛塑像也被砸的体无完肤。但总有人要偷偷地来拜佛上贡品,有人拜佛上贡品就成了俩孤儿最大的奢望。 滨滨和东升由抢食抢成了朋友,没有人瞧得起只有俩“猩猩惜猩猩”。路上碰到村里人,滨滨低着头结结巴巴地低声叫“大、大爷爷二、二奶奶”,贴着路边儿轻轻走过。而东升多是狡黠一笑,摇头晃脑在路中间大摇大摆蹦跳而行。 经过几个春夏秋冬饥寒交迫的轮回,小东升在实践中发明了“哪里有吃的哪儿就有我的n种方式”,这也给滨滨扩大了食物的来源。 奶奶曾是地主家小姐一个缠脚的小老太太,下不了地挣不了工分。甚至那双可恨的小脚也让她上不了织布机,只能做的就是纺线。每天天矇矇亮,睡梦中的滨滨就会被枕头前的纺线声吵醒,每天夜里也是在奶奶的纺线声陪伴中入睡。用纺成的线团换点吃食,是奶奶唯一能做的。 奶奶娘家也是本村的,但即使还有亲戚和村里人救济,祖孙俩仍是上顿不接下顿。当填饱肚子成为脑海里别无其它的唯一想法时,常常法子就迸发眼前,半年后奶奶竟然真的瞅上了一个机会。 村代销点的五爷爷病了,病了的五爷爷不能天天正常开门了。代销点是大队上方便人们日常生活开办的村办代销处,不仅解决了村里人的油盐酱醋茶还是挣工分的。于是这一天,奶奶拐着小脚第一次走进了村支部书记家。 掏鸟蛋煮着吃捉地鼠烧着吃,这种方式滨滨做得来。拔草给某家送去喂羊,然后在某家混顿饭,这种方式滨滨红着脸也勉强做得来。直接到饭点儿赖在某家不走,滨滨做不来,偷鸡摸瓜滨滨更是做不来。然而有一种方式,倒是东升没想到反而是滨滨打开了天地。 离铁佛村五里路的铁佛城火车站,每天总有十次八次的人上上下下。那日东升带领着,和滨滨各带着一个破碗,头回来到出站口乞讨。四个城里孩子路过,不由分说夺过他们的碗摔在了地上,两人去抢碗,又很快让人家摔倒踩在了脚下。 趴在地上的东升脸朝地装晕死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滨滨翻身爬起,直盯盯地看着打他的四个孩子。 四个孩子齐上再把滨滨打在地上,滨滨再爬起来,直盯盯地看着打他的四个孩子。 三个孩子齐上第三回把滨滨打在地上,嘴角上有血的滨滨第三回爬起来,直盯盯地看着打他的三个孩子。 两个孩子齐上第四回把滨滨打在地上,脸上有血的滨滨第四回爬起来,直盯盯地看着打他的两个孩子。 末了一个孩子上来第五回把滨滨打在地上,额上沾血的滨滨第五回爬起来,瘦瘦的骨架上顶着个不协调的大脑袋,两只眼还是直盯盯地看着打他的那个孩子。 看着一直不说话打倒就站起来的滨滨,四个孩子终是怕了,其中一个还拾起碗递给了他。 从那以后,滨滨和东升站稳了火车站出站口乞讨的地盘,四五年间成了两个孩子最重要的生计阵地。两个小孩儿各有其长,以最大的本能完成着做为人的最原始的需求。 常常是木滨绷着脸小声地紧张地张口乞讨,说好、好人给、给点钱吧。而东升则是唱着自编的要饭歌,腆着脸笑迎着每个过往的客人: 铁佛城进出站,两个小孩儿在要饭。 你要走他要来,恭喜好人发大财。 你发财你善良,就是爱帮穷人忙。 你给钱抛得高,就像张飞战马超。 你给钱扔得矮,好像八仙来过海。 南来北往的热心肠,胜过铁佛寺的一柱香。 在七十年代中期经常出差公干的铁佛城人,无不认得这两个乞讨娃。以至于其中有个银行工作人员,在十七八年后碰到在铁佛城创业的滨滨时仍觉得似曾相识,有缘有分还批给了他三十万块钱的贷款。 当开代销点的五爷爷病故,奶奶第三次走进村支书家下跪时,她终于替代了五爷爷的差事。 下地干活的社员一般一个月记三十个工分儿,奶奶开代销点折半一个月记十五个。作为地主家小姐出身,识文断字卖东西是不成问题的。只是那双小脚去不了供销社,提货就只能再请个人帮忙,这样再让出两个一个月还可以剩十三个。 这宝贵的十三个工分儿,对祖孙俩来讲,已经是谢天爷爷谢地奶奶了。 小学是和滨滨没缘的,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上学呢。于是奶奶用树枝教滨滨在地上写字认字,滨滨喊东升一起学的时候东升总是吹着口哨跑开。 这样到了滨滨十二岁这一年,差不多能填饱肚子了。奶奶求村支书并在他的通融下,滨滨得以和五年级孩子们一起考试上了初中。奶奶挨家挨户作揖求助,作揖求助后三分五分一个咸菜两个鸡蛋,全村人给滨滨凑齐了一年的学杂费伙食费。 暑假拔草卖冰棍儿,寒假跑到鞭炮铺帮着卷鞭炮,三年中学也算顺利。遗憾的是出身不好,入团和“三好学生”是一点门儿也挨不上的。只有多多承包值日扫地写黑板报的活儿,或许能获得一点儿同学老师们的欢心。 同学随意的一句话“这个星期你连着值日扫地五天了辛苦啦”,让他感动了大半年记了一辈子。一个女同学给他半个咸萝卜疙瘩,他三十年后楞是找到了人家,送了一部华为手机才算了了心愿。唯一一个和他建立深厚情谊的是班长兼同桌章有为,初中三年每学期总要带木滨到家里吃上几次饭,好心的章妈妈还送过他两次衣服。 初三正要参加中考的时候,奶奶因长期营养不良器官衰竭突然走了。奶奶为程家留下了一根独苗并供他上完了初中,小脚老太太用生命的绝唱为她男人家做出了最后的贡献。送走奶奶,滨滨谢绝了为他惋惜希望他复读的老师。 在东升已经跟着哑巴铁匠师傅打了两年铁的时候,十五岁的滨滨也要自己养活自己,一个人讨生活了。 3 东升乞讨瞎子戏 在滨滨上初二地那一年,东升在市集上乞讨时遇到了铁佛城以唱瞎子戏闻名地老叫花。看到老叫花边唱边收钱收物,小东升两眼放光芒,在老叫花屁股后边一直跟着,非要拜师不可。十天半月磨不过,东升终于成了老叫花地徒弟。东升学唱瞎子戏学个差不多地时候,老叫花突然地故去了。有熟悉东升家景地,就说这黑小子克爹克师傅是个克星唻。 瞎子戏是盲人乞丐行讨时而唱,内容多为扬善惩恶因果报应,拜求施舍和吉祥口彩。盲人手拿一根串着明钱地树枝,树枝上扎上一些红纸,一边摇动一边说唱,也叫摇钱树或莲花落。源于唐、五代时地散花乐,最早为僧侣募化时所唱地宣传教义地警世歌,宋代开始在民间流行,清代出现了职业艺人,更多地演唱者也不再是盲人。 虽目不识丁但过耳不忘,头脑伶俐脸皮厚,还能即兴地加些自己地说道,东升学瞎子戏有天份。除了城北没有市集外,城南城东城西有三个市集,每集间隔五天,剩余两天他就去火车站右侧地全城最繁华地站南街。来无影去无踪,常常是隔三差五才回村里一趟。 这天农历初三,正是城南七里铺地市集,滨滨决定去市集上找东升。天一亮就出门,穿城而过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了南郊七里铺。快到麦收时节了,人们正忙着轧场做收秋准备,市集上人不多。走没多久,就听到了不远处东升地说唱声。东升前边走,后边一群玩耍地孩子随行看热闹。快步走过去,瘦小地滨滨混在了孩子们中间。 头发乱糟糟地东升穿着一个脏兮兮地白格蓝背心,前边唿扇着一个破洞,后背开着个大口子,手拿着一个串钱系绸地树枝子摇摇晃晃,随着嗦嗦作响地节拍声唱着: 摇钱树哗啦啦,卖挂面地看这家。 挂面做得细又长,这老大爷,好像刘秀走南阳。 刘秀他把南阳走,大爷是(读si,下同)个大方手。 nǎn一唱něi就笑,něi地意思nǎn知道。给nǎn一毛好不好? 老大爷真好看,就像关公过五关。 老大爷,耳不聋眼不花,一看就活一百八。 看nǎn会夸不会夸,给nǎn一毛顾顾家,给nǎn一毛顾顾家。 卖挂面大爷没有表情地拿出五分钱扔了出来,东升弯腰捡起,放入胸前地挂袋里。转身往前走,身后孩子们欢叫着继续随行。往前,是个黄瓜摊儿。地下地粗布片上堆着一堆黄瓜,一个老大娘正坐在瓜后地麻扎上。东升看着老大娘稍一鞠躬,张口即唱: 摇钱树哗啦啦,这边大娘卖黄瓜。 黄瓜嫩嫩黄瓜,个个带刺又带花,每个都有两大扎。 论新鲜不用说,今闷儿(即今天)早上刚下颗。 吃一口味道鲜,就像神仙吃仙丹。 大娘地黄瓜真好吃,买地都竖大拇指。 能生吃能凉拌,烧菜熬汤都方便。 大娘面善心眼好,请něi掏兜给一毛。 大娘面善心眼好,请něi掏兜给一毛。 大娘嘴角露笑,果然掏出了一毛钱递给他。东升再次鞠躬表示感谢,弯腰时被一个孩子往脸上抹了一把灰,再抬头成了个大花脸,惹得孩子们一阵轰笑。静等片刻,躲开一个牵黄牛地人过去,东升侧身迈步,再往前走。前边是一个耙子扫帚摊位,中年人见瞎子戏小叫花过来,没到跟前就说něi这个孩子,不在家里帮大人干活儿干点正经事(读si,下同),这么小就要钱要饭地不正混,不给不给,快走。 东升并不理会中年人地话,不紧不慢又是一躬,树枝子一抖开口唱: 叫声大叔听nǎn言,nǎn地事情跟něi谈。 从小孤儿没咧父母,nǎn才沦落到街上来要饭。 不信问下铁佛村,nǎn要骗něi是混蛋。 谁家能有千日好,人人都有一时难。 něi家也有儿和女,谁家孩子不想有爹娘。 大叔今闷儿把nǎn帮,孩儿nǎn一辈子记在心坎上。 后边人群中地孩子们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看着中年人。中年人叹了一声,拿出两毛钱给了东升。一路唱下来,东升地脸红红地,汗水早从额头顺着脸颊流进了脖梗儿。再鞠躬再前行,拐角儿是个剃头铺子。东升挤眉弄眼边走边唱:摇钱树往前串,又到了南七剃头店。 剃头店没有客,老师傅正坐在门前乘凉。冲东升努努嘴:毛头小子别玩嘴皮子,不能像něi师傅一样唱出剃头行地门道,nǎn可不给něi一个钢钝儿(即硬币)。东升晃晃身子,把树枝举过头顶,扭扭腰唱起来: 罗祖手艺天下传,吕洞宾原是天上仙。 师傅是剃头行金角椅,něi们行当nǎn说说看。 一根竹竿挂刀布,那是皇上地圣旨悬。 挂刀布上拴丝线,那本是线丝把人拴。 大披裳小披裳,一路风霜遮盖完。 炉子本是火药罐,凳子就是砍头地砧。 王侯见něi也低头,将相都在něi手下边。 三中全会包咧地,农民日子也换咧天。 进门蓬头又垢面,再出门精神儿改新颜。 叫声大叔něi包涵,nǎn嘴上没毛说不端。 剃头师傅哈哈地笑出了声,说小子有něi地。说着扔来了两毛钱。就在东升低头捡钱地时侯,有捣蛋小子抓了把土撒在了他头上,掉在脸上地土和汗水立即和成了泥道道儿。东升当做没事一般,掸掸土向前走,滨滨跟随着孩子们地队伍也继续前行。前边是一个日用百货店,走至店门前,东升树枝一抖叫声掌柜地: 枝子一打响叮当,恭喜发财又健康。 今儿个叫花上门来,盼着掌柜能大方。 掌柜地就在柜台里边坐着,东升唱完人家不动声色。他略一停顿,接着唱: 枝子打来话就长,好心地掌柜听nǎn讲。 倘若不是善人怜,nǎn叫花早就饿断肠。 百货店地掌柜对小叫花东升已经熟识了,每次集上都来要小钱,次数多了也有点心疼。这回下了决心,不管něi怎么唱nǎn就是不理něi。这大夏天儿地日头烈,看něi能唱到几点?见掌柜不理,东升擦把汗继续唱,因为脸上有刚才小孩子撒地土和灰,顿时划拉成了个大花脸。 小叫花唱歌不好听,因咧命苦才到něi门庭。 有家没房在北城,村里人叫nǎn坏蛋升。 跟师学艺艺不精,只因nǎn现在还年轻。 这么多人跟nǎn来店前,掌柜něi生意日日兴。 掌柜铁了心今天就是不理,东升还是唱: 掌柜算盘滴滴圆,进进出出都是钱。 少用一个银毫子,救得nǎn孤儿过一天。 歌子越唱越有来,唱得掌柜发大财。 掌柜发财nǎn有福,五分一毛就扔过来。 店门前人越聚越多,掌柜地就是无动于衷。滨滨紧张地张着嘴,替东升急出了一身汗。而东升却是不急不躁,但临场现编地唱词已经变了口气: 枝子打咧半小时,唱得声哑音又嘶。 总是掌柜心肠硬,不肯施舍一丝丝。 南城富北城穷,北城地穷小儿哭天地。 哭咧天又哭咧地,北城叫花算个屁。 惹得在场地人们一片哄笑。这样地讥笑自己个儿,还是没有得到掌柜地赏钱,东升开始出言不逊了: 从城北走到城南,nǎn磨破咧鞋底没地穿。 东家褂子西家裤,肚子一顿胀来一顿扁。 nǎn小叫花讨饭不奈何,过几年掌柜不如nǎn。 别说提前没告诉něi,něi不是上吊就跳河。 做大生意要大方,哪有一点不肯帮。 不要等到破败后,两手空空见闫王。 行路地住脚,推手推车地放下车把,骑自行车地下车来。大伙笑得前仰后合,掌柜地脸上挂不住了,快步出门,抬脚向东升揣来。吓地滨滨一哆嗦,随之闭上了眼睛。睁眼看时,东升已被揣出咧三四米远,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滨滨双胳膊伸开,扒开人群跑上前来,一屁股坐在地下哭喊着叫东升。一会儿,东升睁开眼抬抬头看看他,嘴角微笑着,说刚刚打咧个目然儿(即打盹儿),něi一来nǎn就看见něi咧,nǎn唱地挺好ban(即吧)? 围观地人们有人开始数落百货店掌柜,说něi不给钱就算咧,咋能踢人家孩子呢?掌柜地也觉得自己做得过咧,掏出两毛钱扔给了东升。滨滨拖东升,东升疼得一时站不起来,摇晃着树枝子倚在滨滨身上又唱了起来: nǎn就知道老板是好人,刚才是nǎn傻傻不能分。 好心必然有好报,年年月月迎财神。 něi给nǎnkuaikuai(即挠挠)后脊梁,痒痒。东升抓起两毛钱仰头和滨滨说道。滨滨从后面把手伸进东升地背心里面,挠出了一把把水渍渍地皮肤泥垢。人们散去,滨滨搀扶着东升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开了。一边走,东升有气无力地自说自唱: 作一个揖来唱一个喏,打一回枝子敲几声钵。唱瞎戏老少爷们听着: 红尘里自有něi和nǎn,参什么禅来修什么道。念什么佛来说什么魔。 躲不开看不破奈何奈何。化几次缘来敲几次钵,打几回枝子唱几回歌。 佛也是nǎn来魔也是nǎn。管它什么佛来什么魔,那莲花宝座谁还坐着。 一九七九年夏季铁佛城南城七里铺地市集上,俩十四岁地孤儿友谊情深。东升给饥肠辘辘地滨滨买了三张香喷喷地大咸食(即油盐软簿饼),在一面刷有“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标语地土墙底下,两发小儿席地而食。东升边吃边说以后nǎn教něi唱瞎子戏,不愁没饭吃。看一眼一张大花脸地东升,滨滨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完用手背抹把嘴,许久才瞅着东升说道:nǎn唱、唱不了,něi也别、别唱咧,nǎn觉zhou(觉着)总、总会有个更、更好地营生能、能混碗饭。 4 吃炖肉 上学当兵学手艺,是村子里男孩子最有出息的三条出路。 奶奶去了,滨滨没了经济来源不能再上学。当兵不够年龄,就是够了年龄政审也是一只拦路虎。剩下的就只能是学手艺了。滨滨跟着东升去找东升的铁匠师傅,哑巴铁匠师傅打着手势说孩子啊,我有一个徒弟就够了,我可管不起这么多人的饭呢。 滨滨跑到铁佛城城里的建筑工地上,问人家要不要临时工。那时都是国营建筑公司,他们有严格的招人规定。负责人忙着没有抬头,说是要临时工得需要介绍信。滨滨二话没说不敢耽误,跑回村里开了大队上的证明:兹证明程木滨为我村村民,请给予协助安排临时工为盼,此致,并革命的敬礼!最后是鲜红的中间为五角星的铁佛村大队的印章。 负责人看了眼滨滨说你多大了?滨滨撒谎撒不得实话实说我、我十五了,负责人摇摇头说都没十三吧,十五岁哪有你这么矮的? 滨滨说我是六、六五年出生的我、我属蛇,真是十、十五岁了。负责人摇摇头说孩子你家大人真舍得,你太小了还是过几年再来吧。说完低头工作,许久抬头发现滨滨仍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一脸期待等着他改变主意。负责人摆摆手,说孩子啊十五岁也太小,别等了走吧。 滨滨又打听着找到铁佛城化肥厂,找到了在那儿上班的本村长辈大爷。长辈大爷心疼孩子,想了两天还真的就想出了个法子,虽然法子见不得天,但总是让滨滨有了活儿干吃上了饭。 那会儿国营工厂里非但没有星期天周末休息的事儿,而且有全勤奖。化肥厂每天晚上有五个拉煤烧炉子的工人,为了挣全勤奖谁也不舍得休息,可是谁家总也有个大事小情有时又不得不请假。这位长辈大爷和五位工友悄悄商量好了,谁有事时就让滨滨来替班儿,反正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也没有人看得见。 如此五个拉煤师傅既休了班又月月有全勤奖,每个人把当月休班时的工资私下里再给滨滨。这样一来五位师傅每月每人休个三两晚,而滨滨一个月就能拉十到十五个夜的煤,每班挣一块五毛五一个月能挣到十几块钱,对滨滨一个人基本的饭食费来讲已经足够了。 工人阶级有智慧,可这智慧刚出百日就被工人阶级的领导者识破了。 一天晚上一位厂领导在开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学习会后,顺便检查工作时发现了陌生的滨滨。五位拉煤师傅和长辈大爷自然受到了工厂的处分,好容易有了仨月稳定收入的滨滨,不得不离开了化肥厂。 长辈大爷和五位师傅给了他三个月的饭碗,三十年后,滨滨在自己的铁佛方程大酒店为六位老人举行了丰盛的感谢宴。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离开化肥厂不久,滨滨在村子和铁佛城中间的路边电线杆上,发现了招人伐树的告示。 铁佛城附近要新增建一条铁路线,正好路过一大片树林,因为铁路赶工期要急于把那片树刨掉。滨滨把用了多次已经皱皱巴巴的介绍信递给招人者,说我年龄小、小了点但是我能、能干得了,只、只要能吃上饭少给我工、工钱也行。 对方说不要证明信只要你来干活儿,就每天给你结工钱还管你一日三餐。这样滨滨进入了伐树的民工队伍,尽管手脚起泡每天腰酸腿疼,但总算天天吃得饱,天天吃得饭后几乎走不动路。 锯树刨树半个多月,倒也没有累倒十五岁的滨滨。干到接近二十天时,终于还是碰上了困难。这天锯的是一棵大槐树,越是往里锯树越是硬得拉不动锯,眼看就要天黑还没有干完今天的活儿,滨滨和拉据的一个伯伯两个人憋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随着一声“小兄弟闪开吧”,我们的人民子弟兵出现了。 两个完成任务收工的测绘兵已经站在这里瞅了半天,瞅了半天的俩兵哥接替了滨滨两人手中的拉锯。果然是我们军人有力量,三五两下两位士兵就拉过了树中心最坚硬的部分,然而这时危险却发生了。 由于用力过猛,一位兵哥的小手指随着锯齿一起滑进了树里,随着一声痛叫,兵哥哥昏厥了过去……兵哥被手忙脚乱的人们送进了铁佛市人民医院。 伐树民工们下班后,滨滨没有离开也没有去吃饭。借着月光在秋风中蹲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泥土里找到了被锯掉的那截手指。 当滨滨用树叶包着手指在夜里跑到医院时,医生还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说真是无能为力了。昏暗的灯光下,醒来的测绘兵用微弱的声音对滨滨说谢谢你了小兄弟,滨滨深深地给兵哥哥鞠了一躬。 为了给民工兄弟帮上一把忙,二十岁的测绘兵岳勇光荣地丢掉了小手指,并因此荣立了部队三等功,由此岳勇和滨滨也结下了特殊的缘分。 三十多年后,他们成了铁佛城头号二号的人物儿,彼时的铁佛城全市达到了几百万人,他俩一个是这个城市的最高领导市高官,一个是全市的首富。唇齿相依水乳交融的政商互动,把两人的事业都推向了高峰,这是比较遥远的后话了。 雨季来时下起了大雨,一边数天延绵不断。活儿不能干了,不但没有工钱也没得有饭吃。没饭吃的滨滨就在铁轨旁边晃悠,那时的铁路沿线两侧是少有围挡的,滨滨这一晃悠就被一伙人连拉带拽地弄进了一座小黑屋,弄进了小黑屋里外面就啪嗒一声落了锁。 这伙人有大有小有高有矮,一个大点儿的说兄弟呀我们这里有好饭好酒有钱挣,今天夜里我们就大锅炖肉。满满一大盆肉倒进大铁锅里,大铁锅下边劈材木头烧起来,劈材木头烧起来屋里烟雾缭绕暖暖和和,锅里的肉香更是扑面而来,闻着就流口水。 木头燃起的火光下,八九个年轻人把一锅肉吃得一干二净,滨滨吃上了有生以来最美最香的一顿饭,大锅炖肉吃得他满嘴流油。滨滨没想到人间还有这么香的饭,滨滨恍惚中把这小黑屋当成了“人间仙境”。 这顿肉让滨滨回味了一辈子,以后成了十亿百亿富翁任是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再也没有这么好吃过。 可是随后的半夜两点半行动的任务分配,一下子把滨滨从“仙境”拉回了人间。这顿炖肉不能白吃,原来这是一个趴火车的团伙儿,今儿晚上要上火车实施行动呢。滨滨心跳加快,额上渗出了汗珠,全身也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八九个人在黑屋的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休息,为下半夜的活动养精蓄锐。滨滨不敢闭眼睡觉,一闭眼就看到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老屋子,一闭眼就想起奶奶临终时的样子,想起奶奶临终时说过的话。 奶奶卧在炕上抓着滨滨手,弱弱地说孩子要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奶奶不能跟着你了,要自己个儿分清楚是非。不能走歪了呀,要让奶奶在那边儿放心。要活出出息来,给你爸给咱老程家争气。断断续续说了少半天,尽管奶奶话还没说完就断了气,但奶奶的心思奶奶的希望滨滨心里明白。 这会儿估摸着夜里十二点左右了,估摸着大家都睡香了。滨滨起身走到门前,对门外看门人悄声说我、我要方便。门外回话在屋里尿就行别瞎吵吵,滨滨说我吃、吃撑着了要大便让、让我出去拉。看门的说你个瘦猴子真他娘的毛病,随手开了门说你走远点别熏着老子。 滨滨轻轻走出去慢慢向前走,慢慢向前走侧身回回头,回头看看门的没盯着他,他就加快脚步往前走,加快脚步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撒鸭子跑了起来。被东西绊倒起来再跑,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滨滨不顾一切地一头扎进了茫茫黑夜。 “别让大头猴子跑了抓瘦猴子啊,抓住瘦猴子打断他腿呀”。 滨滨身后,传来一片乱轰轰喊叫和追赶的脚步声。 5 出逃铁佛村 滨滨最终还是学打铁了,成了远近闻名的铁佛村小铁匠。 十七岁的东升打了四年铁,打了四年铁的东升长的黝黑壮实成了个大小伙儿,成了大小伙儿就被人看上叫去做建筑工了。 一九八一年南方的深圳成为了经济特区,在深圳做建筑工的工钱是铁佛村人想不到的多。无家无业的刘东升有的是胆量和气力,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新奇和欲望。因为打铁不专心,没有少挨师傅的训斥,东升自知理亏从不还言。 东升找铁匠沈师傅商量,师傅啊我饭量太大,老吃多了我师娘心疼着呢,我想去南方工地上跟工行不行? 沈师傅打着哑语说东升啊,师傅十指望八指望你能接下师傅的铁匠铺,可是打了四年铁你还是头拴不住的野驴让我失望。东升说师傅啊我走了能不能让滨滨接替我来学徒拉风箱?我知道师傅师娘的心,可能踏实的滨滨更能合你老们的意。 沈师傅比划说你就去你的吧,滨滨这事儿我得上报你师娘。 一身好匠艺也想带出好徒弟,可不能再招到又一个不着调的刘东升。 经过商量,沈师傅和老婆弄出了个“约法三章”。这一年铁佛村已经开始联产承包分地到户,所以头一约就是有活儿打铁没活儿下地,这二一约是要干满三年,三一约是三年头儿上才给开工钱。 在点头同意了沈师傅的“约法三章”后,滨滨住进沈家成了打铁的学徒。 从此师徒俩起早贪黑,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打铁锨造锄头。 师傅敲小锤滨滨抡大锤,叮当叮当叮叮当,不再为了吃饭四处找活干的滨滨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叮当叮当叮叮当,师傅找瑕疵滨滨细打磨,几年大锤抡下来滨滨也长了肉窜了身高,发育成了有把劲儿的壮小伙儿。叮当叮当叮叮当,师傅女儿来送水喝时,滨滨与师妹说话有了脸红心跳的感觉。 在师傅的调教下,滨滨还学会了庄稼地里春种秋收的各种活儿计。放下耙子拾起锤子,白天下地夜里打铁,人们都说滨滨是个听话能干的好孩子,也说沈师傅白捡了个免费的穷伙计沾了大便宜。 闲言碎语师傅听不到滨滨也不理,一个教得一丝不苟一个学得认认真真,十八般器具样样会做。学成高手艺,货与百姓家。正是这几年的打铁经历,对于他后来亲手做太阳能热水机创业开厂打下了个根基。 在滨滨学打铁的三年头儿上,在和媳妇儿商量之后,沈师傅把打铁最重要的淬火要领教给了徒弟。学会了师傅拿手技术的徒弟可以出徒了,出徒了的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饿死师傅就在眼前。 村里人说滨滨“杨白劳”的日子熬出了头,可以撂了蹶子自己干。沈师傅不担心,他看着滨滨长大信得着他。直到把女儿许配给滨滨,人们才明白了老沈两口子的算盘,这招徒弟就是选女婿。 漂亮的姑娘十八九,小伙子二十刚出头。程木滨二十岁的时候,师傅唯一的孩子沈风茹嫁给了他。 师傅师娘哑巴而他们的女儿不但健康正常,且端庄秀丽。铁佛地区农村的风俗先嫁娶后登记,也就是说等到了国家的法定婚龄后再到公社上办手续。一个从小的孤儿有了家娶上了媳妇儿,木滨打心眼儿里感激师傅师娘,心里头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好好过日子好好孝敬两个老人家。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早一天不生晚一天不死,五十八岁的师傅在过完生日当天突然急病去世了。 一个哑巴凭着手艺成了家有了孩子,沈铁匠临终嘴角带着笑。沈铁匠也有着自己这辈子的荣光,十三岁时跟着父亲老铁匠打铁,为本村的烧刀子陈延寿打过一把砍刀,陈延寿用那把砍刀砍杀了两个日本兵,那事里也有自己的功劳呢。荼余饭后,他也不止一次地在铺子里和人比划炫耀这件事。 带着人生的骄傲和满足,沈铁匠走了。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铁佛村铁匠铺的主人从老铁匠变成了小铁匠。送走岳父木滨成了铁匠铺的当家人,成了当家人的他早已迫不急待地要扩张铁匠铺了。一是包了几年地的人们都需要更多更新的农具,再者他程木滨从没有想就这么日复一日把铁匠铺的营生,按部就班地做下去。 程木滨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从村里借了一千二百块钱,把打铁的旧炉子拆了扩建的更大,还更新了所有工具招了个小学徒。媳妇儿怀孕了,铺子面貌一新,木滨意气风发地要大干一场。 他内心里发誓要做铁佛城最好的铁匠铺,要做大铁匠,要人们尊敬地叫他“程大铁匠”,要做铁佛村的头一个万元户,成了万元户他头件事就要去爸爸和奶奶的坆前烧纸。 天不遂人愿,生意只是在春季和夏季好过些时日。 到了秋天时,集市上出现了大量城里机械厂生产的农具,远比手工锻造的要实用美观的多,除了特殊用具很少有人来铺子里打东西了,些许的农具维修也没有多少收入。铁匠铺的生意不仅没有好起来,而是随着沈铁匠的离去一蹶不振。 偷偷跑到外地集市上买回“机械手”做出来的铁具,整宿地呆呆凝视,木滨感觉铁匠铺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时境变迁,老手艺再好也拼不过机器。 木滨的“大铁匠”梦,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铁佛村从此没有了铁匠。 收不回投入,木滨一下子变成了负债累累,被四个借款人催账催得焦头烂额。 一家四口人三亩八分地,地里的收成除了交公粮和提留,所剩只是够吃喝。交公粮就是早年农民将种地打收的粮食无偿交给国家一部分,交提留就是按人口数每年交给政府一揽子税费,这就是千百年来所谓的“皇粮国税”。直到二零零六年,国家随着改革开放而富强,农民不再需要向缴纳农业税(公粮)了。 木滨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华山一条道儿,那就是出去打工挣钱还账。可是无债一身轻可以自由行走八方,债务在身时却走得步步惊心,那叫一个一分钱难倒英难汉寸步难行。 他给了肚子已经隆起的媳妇儿风茹二百五十块钱,托付给岳母照料。自己揣上仅有的一百五十块钱,在凌晨三点半钟悄悄地走出了家门。 谁知人一出门刚出巷道还没迈几步,一束手电筒的光线就照了过来,黑暗中有人说大半夜的要去哪啊? 木滨说二哥我、我有难处没办法,你、你就容我一时吧。二哥说钱我借你多半年了,我也是汗珠子砸脚面上摔八半挣来的,我盯你半宿了要是不还账你别想出村儿半步。木滨说二哥咱、咱一笔写不出两、两个“程”字,我身上就一百五、五十块钱,先还你八十让、让我走了吧,我挣钱回来第一个还、还你还不行吗?难道还让我、我给你下跪不成?二哥抓着他不松手。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说着话腿一弯,他把头拱进了二哥怀里。 几十米外传来了一声狗叫,随之全村的狗此起彼伏地叫唤了好大一阵子。 这个几十年后的百亿富翁,在漆黑的夜里,在自家门外的过道前,完成了无奈的一躬。他所呼吸存身的世界,又一次击打了他敏感的心灵。 城里的铁佛牌电视在全国打出了名气,村里有人家已把电视机搬到了自家炕头。“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看着晚饭后风茹哼着曲子,和师娘赶去别人家看电视的背影,木滨心里如缝衣针划过肌肤,隐隐地作痛。现在,自己不仅没有让看得起自己的师娘和媳妇儿过上好日子,还被追债追到这般狼狈。 空旷的街面上没有人看到,从二哥身上起开的那个大脑袋,已是满脸的泪水。 木滨带着七十块钱一路跑向了铁佛城。到城里站前大街上时天蒙蒙亮了,迎面却碰上了追来的第二个债主,债主说你要去哪里我不管,先把我的钱还了再走吧。好说歹说,只有乖乖地把兜里的钱连同十三斤粮票全都给了人家,才得以放行。 出站口的白灰墙上一排大黑字: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这是一九八六年冬天里的一个清晨,二十一岁的程木滨囊中空空。 十几年前在火车站要饭,今天他又在这里无助地徘徊。站前空空荡荡,除了三两乞丐没有几个人走动,呼呼的大风号子般吹叫着这个清晨,吹的地上干干净净。站内过路货车的鸣笛,震耳欲聋地传来。 “呔,滨滨你要去哪里?” 听到问话木滨以为又是追来了债主,身子随之一颤。回身看时惊得目瞪口呆:身着西装脚蹬球鞋的东升出现在了眼前。 四十多年后铁佛市十大富豪榜第七名的刘东升,在深圳打工四年后衣锦还乡了。 6 深圳小铁佛 东升一把抱住木滨说四年不见想、想死我了哥们儿,东升哈哈笑木滨眼里滴出了泪。 东升拉着木滨一起去吃早饭。吹一声口哨儿挥一下手,东升叫上了两个小乞丐四人一起走,拐弯抹角来到了一处街角的甜沫老豆腐摊前。 八十年代中期的铁佛城全城也就七八个个体早餐摊儿,这个离车站最近也是先前东升木滨乞讨时经常混吃喝的地儿。倘若去光顾国营粮店开设的第一、第二和第三油条早餐店,是十有八九没得有好果子吃的。除了顾客没吃完剩下的,在国营早餐店里几乎得不到施舍。 背着风在墙角找个地方坐下,东升给四个人每人要了一碗甜沫和一碗老豆腐,外加各三个大窝头。一张小桌子瞬时被吃食排满,四个人风卷残云片刻间消灭殆尽。 其它吃早餐的人们看着两个年轻人带着两个小叫花儿,又是这等吃相,都投来奇异的眼光,不知四人何方神圣是也。 东升说这次回来有两件事:头一件是要找些人去深圳做建筑工,木滨你一起去吧,我在那边儿蹚出了门路咱一块儿挣大钱。木滨说你挣钱我、我相信,可我不能去建、建筑工地太危险,我这条命儿是我、我们家三代独苗儿,生下来活、活下来都不容易,我要好、好好活着派大用场。 东升说我还要在爸爸的坟前立碑,他老人家一辈子罗锅儿腰人前抬不起头,我要在村里第一个立碑让他在地下把颜面争回来。木滨说干脆连你爷爷的碑也、也立了吧。 吃完饭东升把二十块钱放到了摊主手里,说大叔别找了。二十块钱大约相当于七八天早餐摊的利润,大叔没有认出两个长成小伙子的小乞丐,直到十几年后又获赠一间门店,才对今天的事了然。 “你给钱抛得高,就像张飞战马超”,“你给钱扔得矮,好像八仙来过海。”,两个小乞丐唱着侵权木滨东升原创的要饭歌儿,高兴地跑开了。 东升也不商量,拉起木滨走进了两层楼的国营铁佛百货商店。百货商店就在离火车站几百米远的地方,东升和木滨熟悉的很却从来没有进去过。 店里的顾客稀稀拉拉,宽大的木柜台后边营业员低头织着毛线衣,一声同志没人理,二声同志抬眼皮,三声同志缓缓起身小声哼。每月固定工资,卖不卖货与她没有关系。从袜子、鞋、裤子到上衣、围脖和帽子,东升一应具全地给木滨置办了全新的一身。 人配衣裳马配鞍,穿上新衣裳的木滨倒也相貌堂堂,就是毛衣袖子开了的毛线跑出了袖口儿有点不协调。 买完衣服,两人到城里唯一的铁佛红日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又一人一张单身照。 东升确实是挣钱了,从八二到八六年在深圳的四年多时间里,东升挣了六千多块钱。 初去时前两年是在工地上当小工,推砖拉车扛水泥,一把子力气什么都能干。夏练三伏后背晒得红通通爆了皮,南方冬天还好没有北方这般寒冷。一年四季一身衣服,春夏秋冬吃住在工地上。工地没建之前,睡离地半尺散着潮湿味儿道的草棚子。工地起了框架后,就随意地窝在在建楼一角睡下,随着工地进度不断地闪转腾挪,任它夏天蚊虫叮咬冬日凉风嗖嗖。 别人回家过年了,他没有家就留下来看守工地。从工头儿那借来部双卡收录机,独自一人拿一瓶酒,对着起伏着彩色烟花的天空放歌: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发生转机是缘于一次被骗。 那是到深圳的第三年。一个新工地挖建筑地槽,挖出的上千方土方需要运到三百米以外的空地上。机械车不够用只能用人工推车,东升和另外四个伙伴正好接受了这个任务。土方包工头第一天让五个小伙子推土没有分配数量,而是数车数,十个小时下来记住了五人的总车数六百二十车,即平均每个人一天推了一百二十四车。 第二天早上包工头儿发了话:每人一百三十五车,谁推完谁下工不论几点。有了定额后小伙子们拼命地推起来,早干完早收工,结果就有人九个小时推完了一百三十五车。 第三天早上包工头儿又发了话,仍旧谁推完谁下工,只不过车数改成了一百五十车。结果是即使干的快的也用了十个小时,因为最后实在是累的推不动了。而干得慢的干了十二个小时,推到最后腿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一回到住处,五个小伙子胡乱往嘴里塞点东西,乏得倒头就躺下一点儿也不能再动弹。 因为是日工,这样超负荷的工作并不多拿工钱。几个人去找工头儿理论一番,也没起作用。最后咬着牙挺了二十三天,五个人终于将小山似的上千方的土推完了。 等最后一天去结账时,包工头儿和工地儿提前结完账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去找建设方,不是没人理就是不给好气,事实上他们或许是真的不知道包工头儿的去向。三四天后,东升骂了一句他心里最大的诅咒“饿死他一家子”,就再也没有时间耗下去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几个人再去找工地儿干活儿,不论工钱多少只要日结。 几天后还真是找到了答应他们条件的工地儿。一座十层的商业楼需要一年内完工,建筑工地正在广招人马。五个人干了七天后,负责人见几个小伙子能干肯干,为了省事也为了留住他们,就提前给他们发放一周工钱。 东升感动地说工头儿哥工头儿哥,我们哥儿几个晚上可以再加半个班儿。工地负责人说什么工头儿哥,我是施工队苏队长。东升吐吐舌头说队长哥,我们白天绑钢筯网,晚上就可以打混凝土地面,这样黑白交替干进度快。 一周后东升五个人成了“混凝土小组”,不知不觉地东升成了带队伍的刘组长。 发工钱东升平均分自己也不多拿,弟兄几个越干越起劲,就有打工的年轻人不断地加入进来,不到俩月就有了十三四人。刘东升混凝土小组在苏队长口里在办公室的黑板上,自然而然地也变成了“刘东升混凝土队”。从卸水泥沙子石子,到搅拌机搅拌,再到推送混凝土和振动夯实夯平整,东升施工队一条龙全活儿。 迎着日出送走晚霞,这一支铁军每天干十五个小时,一干就是一年。闻着钢筋水泥的气息,一年里他们没有走出过工地的大门一步。美其名曰是在特区深圳,实际上是在“与世隔绝”的“炼狱”。东升和他的小伙伴们,和成千上万从田野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青年们一样,以难言的辛劳和汗水,建设着快速发展的深圳,也营造着自己要改变命运的人生。 东升混凝土队保证了工期,感动了苏队长,竣工时苏队长拿出两千块钱工期进度奖给了东升。东升谢过苏队长,一转身随手全都扔给了身边的弟兄们。 迷人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在空气中散发开来,似飘着芳香,爹为它累弯了腰娘为它熬白了头。十几个从全国各地的乡村怀揣着梦想来深圳淘金的年轻人,嘻哈着,抢着,追赶着,一起分享着劳累的危险的劳作后喜悦的成果。 东升“一战成名”,人们知道他来自铁佛市,就忽略了他的姓名约定俗成地喊他“小铁佛”。第四年,没有吃过香饽饽的“小铁佛混凝土队”队长刘东升,成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深圳各个建筑工地上争抢的“香饽饽”。 人山人海是当年深圳建筑工地的写照,一个施工队的效益来自人员规模。果不其然,这次回去之后扩充队伍的刘东升,又从“小铁佛”升级为各工地上争抢的“铁工头儿”。 东升回村里找人和立碑,回村里去看四年多不见的师娘师妹。 木滨拿着东升给的二百块钱,买了票。又跑到厕所,趁没人注意时每只鞋里分别塞放了四张二十块钱两张五块钱,余款放在上衣内兜,挤上了南去上海的火车。 上海是爸爸耀庭发迹和同时背祸的地方,木滨心里发誓一定要在那里混出名堂来。为了奶奶,为了爸爸,为了师娘,为了风茹,为了风茹肚里的孩子,为了脱离困境,为了让村里人瞧得起。 “呜”一声长鸣,火车驶离了铁佛城,奔向了他将要打拼两千个日日夜夜的上海滩。 7 爷爷,长工买地 从铁佛市到上海的火车,差不多是一天一夜的时间。 一路上木滨盘算着,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大上海找到打工的差事。火车厢的过道上也挤满了人,挤满了带着大包小包外出打工的人。木滨倚站在厕所门旁边,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他想到了在上海发迹的爸爸,想到了奶奶口中当长工买上地的爷爷。 龙生龙凤生凤,家里祖上不知多少代都是长工。 奶奶说爷爷出生在一九零零年的冬天,曾爷爷反复咀嚼了好些日子,才给爷爷起名叫瑞雪。说是瑞雪兆丰年,丰年就有好收成,东家有了好收成自家就有吃不完的饭了。本来爷爷还有过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在小时候因病不幸夭折,只剩下了爷爷一根独苗儿。曾爷爷凭着年轻力壮披星戴月的做工,养家拉扯着孩子勉强度日。 一九零八年春上的一个夜里,有一队散兵冲进了村子,挨家挨户地抓壮丁。 好在家在村子后边,听到人哭狗叫跑出去看,弄清事情原委后曾爷爷就向村外逃去,一口气跑到天亮逃过一劫。两天后返回到家里,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男壮丁。 又过了几年,爷爷渐渐地长大了,其实说是长大也不过十五六岁,而那时十五六岁就已经算是成年了。一般如果不是特别穷的人家,十八九岁就已娶了媳妇甚或有了孩子,地主家里的就会更早一些。穷人家繁衍的慢辈份就大,也就是所说的“穷大辈儿”了。 一天夜里,十六岁的爷爷瞪着大眼问他爹,说爹啊我爷爷是干啥的?曾爷爷笑着说你爷爷是长工,你曾爷爷也是长工咱家世代长工。爷爷不再问了,一双大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出神,半夜里突然坐起来,说我梦见我爷爷曾爷爷和我老太爷爷了。 从那天以后,爷爷每夜里吹了油灯后就干瞪眼地看着屋顶,一晚只睡四个多小时的觉,白天也不耽搁地里做活儿。 这天爷爷瑞雪走进了东家的门,两腿跪下说大爷让我做夜里的护院吧,我夜里没觉保准不会偷懒耍滑。东家和曾爷爷商量后,爷爷瑞雪从十六岁起开始了他十多年的护院生涯。 爷爷白天和作长工的爹一道做工,晚上就又成了一个尽职尽责的护院。 村里人们只惊奇爷爷的觉少,却不知道他还在默默无闻地做着一种积累,除去他父母没有人再知道的一种最原始的积累。在他睡觉的炕洞里,他挖去半个土坯放下一个瓷坛,每月的工钱尽数放在里面,一家人省吃俭用几乎到了只进不出的地步。 集腋成裘,三年后瓷坛里有了十几块大洋。 然而老天并不眷顾,那年有几个残兵进了村里疯狂地抢掠,正在地里干活儿的爷爷瑞雪闻讯急慌慌地跑进了家里,一屁股坐在了放瓷坛的炕头上。 此无银三百两,那样正好让兵丁起了疑心,几个当兵的拉开他掀起了席子,就把贪婪的手伸进了坛子里。十七十八力不全,即使他有股子蛮劲,也是恶虎架不住群狼,发疯的爷爷很快被打昏在地上。 醒来后,他瞧了瞧空空如野的坛子,嚎啕大哭了半天,不哭了又恍恍荡荡地向田里走去。 一九一九年,东家的小女儿也就是奶奶相中了瑞雪。 奶奶的娘是他爹的小房,早几年病故了,奶奶在娘家过的并不舒畅。在和她爹闹翻后,奶奶不要嫁妆嫁给了爷爷。奶奶和爷爷过日子不要娘家一点儿救济,也很少和他爹往来。爷爷娶了奶奶后,依然做他的夜里的护院,和奶奶家里人相互不当亲戚。 两年后父亲出生了,爷爷奶奶费尽思量为儿子取名耀庭,就是光耀门庭的意思,说是起名起一次不改这名就是命了。父亲的出生,为爷爷奶奶为这个家带来了难得的欢笑,也带来了日子的新动力,父亲耀庭也是天生的活泼。 又过了三年,爷爷的坛子经过五年的积攒,又有了十几块大洋。 可是那年温疫流行曾奶奶得了痨病,眼瞅着村里人三天两头的就往坟场抬去一个,爷爷不得不拿出全部积蓄,去救娘的命。拉着娘去铁佛城城里,去看最好的郎中。娘的命得救了,而爷爷的大洋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望着空坛子,爷爷呆呆地发愣,一双无神的大眼中饱含着无奈。曾爷爷叹了口气说孩子算了吧,老鼠的孩子只能去打洞。你媳妇儿娘家的五十亩田地,是人家好几代人才挣下的。咱能吃饱穿暖,一家老小没病没灾地平平安安,就是福分了。 爷爷不听,在奶奶的支持下,依然只进不出地攒钱。家财万贯不如日进分文,八九年过去了,爷爷又积攒了两瓷坛数十块的大洋,而机遇在那一年竟也几十年不遇地来临了。 一九三二年下大暴雨,古运河开了口子,汪洋大水滚滚而来,浸漫了整个铁佛城。 房倒屋塌哀鸿遍野,除了城东南传说的射神后羿的大高坟没有被淹外,全城三十多天没有一个地方露出地面。铁佛寺、关帝庙、城隍庙,连龙王庙也自身难保大水满灌。 大水退却后,铁佛村人十之七八纷纷提老携幼逃荒而走,要饭的要饭,闯关东的闯关东。于是田地一片荒芜地价也大跌,爷爷随之将积蓄全部抛出,一下子竟购置了九亩八分田地。写完地契,三十二岁的爷爷手拿着那几张纸,小孩般跑回了家里交给曾爷爷。父子两人笑着笑着,曾爷爷突然就抽泣着哭了起来,爷爷跟着也流出了泪水。 晴空里忽然一声霹雳,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上苍被爷爷十六年的努力感动了,爷爷十六年的努力化作了一片绿油油的庄稼,汗珠子再掉在地上,那也是自家的田园了。 爷爷摇身一变,由长工成为有了一片土地的主人,长工买地的故事成了铁佛城的传奇,成了穷人们嘴里的榜样。爷爷和请来的两个雇工精耕细作,一年后家里也终于有了粮仓。 磨过第一次面,爷爷为父亲老长工蒸来了白面馍。看着白面馍,曾爷爷混浊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他伸手向白面馍摸去,可是那白面馍忽然变得离他的手很远很远,曾爷爷向前倾身用手抓过去,眼瞅着就已经抓上了,可老人在模糊的目光中却发现自己攥着的是一把草,而刹那间那熟识的草气就已经袭了过来,随着“轰”的一声,老人仰面倒在了地上…… 人到七十古来稀,六十五岁的曾爷爷做古了。和他世世代代的先辈一样,几乎没有吃过一口白面馍就走过了人世间。 置地之后家道渐殷,爸爸耀庭已经十来岁,奶奶让爷爷把他送入了村子里的书塾。 蹦蹦跳跳行走在大街上,爸爸穿着逊于地主家又不同于一般穷人家孩子的打扮,成了家里第一个念书塾的人。 路过他姥爷家的门前,不管里边的人怎么招呼,爸爸耀庭总是看也不看。尽管奶奶和他说长辈的事和你没关,但耀庭认了娘在娘家做为二房屋里的丫头不受待见,心里发誓不蒸馒头蒸口气,长大了一定会给那个深宅大院里的人做出样子看。 但爸爸念书并不认真,没少挨过书塾先生的戒尺。去田里做活儿也干不好,时常受到爷爷的训斥。爸爸瞧不上书本儿也瞧不上农活儿,他感兴趣的是那些走街串乡的生意人,那些人在村里呆多久,爸爸耀庭就跟在人家身后跟多久。 一年有音讯传来,说日本兵要来了。 为此,爷爷走了一夜半天的路,亲自到铁佛城东南方二百八十里地的省城打探真假。还没到省城的城墙下,远远地看到了日本人的旗子。 爷爷跑回家,思来想去决定将地悉数卖出,带领家人远走它乡,待战乱过后再回乡安家。虽然时局动荡,但偏有天塌下来不离家的主儿。有强烈土地情结的人们,还是让爷爷的田地又换回了几十块大洋。 然而十几日后,国民党政府的币制改革忽然强硬起来,一纸行文下来强行通用纸币。大洋一下子贬了值,几十块的大洋竟然还不及一沓新发行的纸币值钱。爷爷听到大洋贬值的消息,一口鲜血吐出来晕倒了。爷爷十几年的血汗换来的土地,又眨眼间差不多化作了飞灰流烟。 两个月后,爷爷从病炕上走了下来,从病炕上走下来的爷爷一双大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没有了出去的盘缠,更重要的是爷爷没有了精气神。走,是走不了了,活,还是要活下去,爷爷只得又去帮有地人家种地。 国民党军队败退,日本军进驻了铁佛城,先是推行法币,后又推行伪币排斥和严禁法币。后来奶奶在教滨滨学认字时,最先认识的字就来自那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纸币上,有当时国民政府的,也有美国、英国、法国等银行在中国发行的。那些不值钱的钱,奶奶有一大抽屉。 家境逆转时,爸爸耀庭已经长大成人了。 儿大不由爷,被爷爷寄予希望的爸爸,在十七岁上却离家出走了。 8 爸爸,上海发迹 火车在漆黑的夜里咣当咣当地前行着。 一两个小时就会停一站,一波人下去一波人又上来,南方的口音也越来越难以听懂。程木滨知道,离家乡铁佛市越来越远了,离大上海越来越近了。出来时难回亦难,挣不到钱是没有脸回去的。没有脸见到自己的女人,没有脸迎接女人肚子里的小生命。现在,他要和那个小生命赛跑。 爸爸来上海时比自己小了四岁,那还是一个战乱的年代,程木滨一路上找寻着各种理由来打消内心的畏惧。曾经听爸爸讲的奶奶讲的,爸爸在上海闯荡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里杂糅在一起,渐渐地完整清晰起来。 一九三八年的一个夜里,十七岁时的爸爸耀庭,给家里留下一纸“不肖叛逆决乡关,不成名堂誓不还”十四个字,和一个走四方的锯盆锯碗的匠人出走了,一走就是十三年。 和锯盆匠顺着铁佛城边上的古运河一路南下,一个月后在半路上被乱兵冲散了。没有了匠人经济来源的爸爸只好乞讨,路上结伙了三五个叫花儿,其中有见过世面的,便领着一路人向着要饭的天堂大都市上海奔去。 到了上海,经过几番拼抢,他们获得了一条偏僻小街的乞讨权,夜蔽屋檐下与风霜雪雨同宿,日食百家饭常有些拳脚屈辱。与其它乞丐不同的是,爸爸耀庭每日清晨起得很早,天亮之前就已经把整条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沿街店铺的人都知晓了这个勤快的小叫花儿。 有家和记酒馆要添伙计一时找不到人,就把爸爸抓了差。爸爸非但能认字算账而且机灵,正是个难得的好伙计,酒馆把他留了下来。 酒馆生意红火,两年后成了大伙计的爸爸耀庭向老板出点子,不如把买卖做到热闹点的地方去,人多价高利润大。和记酒馆搬迁闹市,隔两年爸爸再鼓动再搬迁,又三年和记酒馆已成为和记大酒楼,搬到了上海滩最繁华的街道汉口路,街对面是上海华商证券物品交易所。 就是在这里,来自乡村的爸爸耀庭创造了发迹的神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由于对临证券物品交易所,因而就常有交易所的客人们来店里吃喝,有的还争得面红耳赤。空闲了爸爸也时常地到街对面的交易所里转转,帮着扫扫地,给人们倒倒水。一来二去就悟些盈亏的门道,时间常了也兀自揣摸起行情来。由于念过几年私熟,肚子里也有些谋划,有时私下里还做些空头的模拟,一年下来耀庭已成了“屡战屡胜”的“行家高手了”。 可是他没钱没资格,他没黑没白地把体力用在了酒店里,像他父亲一样苦行僧般积攒着改变命运的钞票,他对自己的第一个交易幻想着等待着。行情好的时候,焦灼的他晚上就会做美梦,梦见有人借钱给他发了大财。在进入上海滩的第十个年头,爸爸的好梦竟也成真了。 一个傍晚,常客许先生在店里独自喝起了闷酒。爸爸默默走近了客人身边,等待许先生吩咐。 许先生抬抬头说都说你算行情算得准,你来给我出出主意。爸爸看了看许先生掏出的一张证券,说这种券亏了一半了,还会继续跌,你全都卖掉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许先生半信半疑地卖掉之后,果然一跌到底。仍然半信半疑地听爸爸的话,把余款全都买了东纺券。结果从第四天起东纺券炙手可热一路疯长,仨月后竟然增值四倍。许先生心里头感激耀庭,让自己在濒临绝境的地步起死回生,就拿出了一笔不小的回报。爸爸不要,却说许先生让我跟着您吧,于是爸爸就作了许先生的跟班儿。 不久在他的跑跑掂掂中,许先生财富大增,而爸爸自然也有了不少的收入。 俗话说官财两旺,许先生在交易所发了财,他的官级也由主计官做到了会计局局长。当了局长一则公务缠身二则也不便亲自出面,交易所的事都交给了爸爸处理。这样爸爸就有了相当的自由,不仅代许局长做交易,还代理了许多买卖成了经纪人,一年下来成了上海滩二百三十多名经纪人中有名的大经纪。 就在他的财富前所未有的暴长期间,爸爸并不知道铁佛村的爷爷,在一场流行温疫中去世了。 爸爸挣得了数十万元的财富,当他准备荣耀还乡之际,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他的至交许局长随国民党政府南逃了,后来趁混乱一家人转道去了香港成了真正的商人。随之,爸爸的人生也从峰顶跌落到了谷底。 一九四九年五月底,解放军开进了大上海。因为和旧政府许局长的关系,爸爸耀庭被抓了起来。关压两年后被遣送回了原藉,不幸的是中途下车时摔坏了一条腿。在离家十三年后,一无所有的爸爸又重新回到了他出生和成长的铁佛村。飘忽十三年,赤裸裸走赤裸裸回。 世世代代在一起都是一族人,况且又瘸了一条腿,于是爸爸被大队上安排在了果园看果树。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换钱。可是连枣子换钱的时间都没到,这个轻闲不累的好差事就让爸爸给弄丢了。原来他在果园里偷偷地编了许多树条筐,在集市上卖时被社员发现了。 爸爸曾为村书记和村长家拉了一条火柴盒和细线做成的电话线,相隔两百多米竟能互通信息,书记村长好不欢喜。被告发后,村里又安排他去放羊,两年后爸爸又离开了羊群,因为又有人看到他剪羊毛卖了。最后,村里不得不把他送进生产队下地出工。 无论走到哪里,爸爸都想着法子地挣钱养家,可无论他怎样想法子,都有一双双高觉悟的眼睛盯着他。爸爸每天瘸着腿跟在其它社员身后,成了出勤天数最多也最抬不起头来的一个。 爸爸和奶奶娘儿俩生活了十几年之后,随着人们对爸爸身份关注的弱化,奶奶开始四处托媒人。于是,妈妈做为一个丧夫的寡妇,经人介绍改嫁了爸爸。一九六五年自己来到了人世间,爸爸四十四岁上终于有了儿子。 天当屋哎地当炕,春来秋去赶路忙 风霜里爹哎雪雨里娘,一地强种万世儿郎 千年的寒星明哎万年的残月亮,草命赖又常 ………… 在运河畔放羊看着河面上过往的船只,在果园里看守果子对着清风明月,爸爸自编自唱,唱给一代代的祖先,也唱给身边的小儿郎。 程木滨心里默唱着打小儿爸爸教给自己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火车开进了上海站。 火车在上海站停下来是在后半夜里。 程木滨随着灯光跟着人流走出出站口,眼巴巴地看着人群散去,而自己不知所往。 一阵冷风从暗里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回身一头钻进了侯车室。侯车室连椅上坐满了人,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找个角落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双脚(那鞋里有他的盘缠)头趴在双漆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9 最贵理发师 早上离开火车站,沿街挨个儿的店铺问寻人家是否招工。 有的带答不理地给个白眼,碰到生意不好脾性坏的就送给乡巴佬一个“滚”字。问到晚上,问到店店关门也没找到差事,夜里只好又回到侯车室。第二天同样。木滨倒也心无烦恼,急的是快一点儿找到差事,挣上钱。 那会儿他竟想起了四岁之后,爸爸每隔十天八天总要让他扒一次鸡窝,东墙边扒完西墙边垒,下次又西墙边扒完东墙边垒。每次垒完鸡窝小手上就会磨出血泡,每次扒鸡窝前哆哩哆嗦,可在爸爸严厉的目光下又不敢不去。每隔一天让他在院子里跑圈儿,从四岁跑到七岁时爸爸去世,最多的一次让他一口气跑了三十圈儿,跌倒了,坐在轮椅上的爸爸拿个柳条抽打他屁股,让他爬起来继续跑。 那时对爸爸的折磨产生了忿恨,现在想来却感到了爸爸的用心良苦。每张一次嘴问寻,远比小时在院儿里跑一圈儿垒一次鸡窝轻松,他不在乎什么脸色,在乎的是赶紧地有口饭吃,别把兜里的钱花净了。 第三天又问了两条半街,直到日落西山问过五六十家店铺过后,终有个饭店见他可怜接纳了他。让他在店外拉客人吃饭,回报是管吃管住不开工钱,木滨鸡啄米似地点头应允。骑驴找马,先吃上饭不用花钱再说。 早上饭店开门时擦桌子扫地,中午晚上饭时就在店门口拉喊过往的客人进店吃饭。这样五六天,在和工友们混的不生分后,打烊后的晚上十点多钟,他就猫头鹰一样飞将出门去。 在一家理发店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后,他鼓足勇气走进去,问人家是否招学徒。店老板看看旧毛衣袖口有断头的木滨,笑笑说我就一个学徒雇不起那么多人呢,木滨红着脸说我下工了闲、闲着也没事,给你扫地帮、帮忙吧。 白帮忙自然可以,老板点头。给客人洗头打扫地上的头发,每天理发店十一二点关门儿他才回饭店睡觉。一天不落天天如此,每晚只睡五六个小时的觉。这一点儿,还真像他当长工时的爷爷。 货比货分好坏,人比人见高低。约莫十七八天后,理发店老板小孟相中了勤快能干的木滨,辞掉了原来的学徒,木滨终于成为了理发店的一员,而且是有九十块钱工资的一员。至此,在进入上海将近一个月的时候,他终于开始有收入了。 期间,木滨和年长他两岁的店老板小孟学会了理发,白天练手晚上琢磨,手艺飞进。换掉旧毛衣,理掉一头杂乱的长发,人倒也脱了土气有了分洋气。 两个月后的春节,木滨和小孟都没有回家。 年前年后的俩月,理发的不仅人多而且价格也高,相当于其它月份双倍的收入。吃住都是在店里,木滨几乎没有任何花销,年前他往家里寄去了二百五十块钱。舍着怀孕的媳妇儿和哑巴岳母在家,人不能回去钱回去也算减轻一点儿愧欠。并写信告诉媳妇儿说有了稳定的工作,要风茹好好养身子,自己一定在她坐月子前赶回去。 木滨一边给客人理着发,一边和小孟唠嗑当月的收入。木滨说孟哥我得成为万、万元户,小孟说我这辈子还想挣到十万呢,我在老家卖喇叭裤和皮夹克时就做的十万元户的梦。 客人出门后木滨发现客人落下的金丝眼镜,他追出去喊客人。客人五十岁上下,回店戴上眼镜说两个小兄弟不贪财,我和你俩说啊干理发要想攒钱得走高价位。还有啊等你们老了的时候,有一千万才算有钱人。 两句话把小孟和木滨说的立时懵了圈:这世上连百万富翁都没有,说什么“一千万才算有钱人”,这人八成是脑子里进水了。 更让他俩懵圈的是十几天之后。两人虽然文化水儿不多又都来自农村,但偏都爱看《新民晚报》。那天他们在报上看到了那位客人的新闻照片,由于那人的话打懵了两人,所以对他的相貌还记忆犹新。报上说那个人是外地一家大型国有电风扇厂的厂长,和厂里女财务副厂长携一百多万巨款潜逃出国了。 他们对那厂长携巨款潜逃出国并无兴趣,对他的那两句话却是回味无穷。 木滨问孟哥咱们店一年能、能有多少收入?小孟说大概一万三千多。木滨算算说除去房租和、和我的工资,你挣十万块钱得、得三十多年,能干到你秃、秃头谢顶。小孟说我得娶媳妇生孩子,干到那会儿也剩不下十万块。木滨说那个厂长说、说得有理儿,我们干理发的挣、挣钱得走高价。 于是小孟和木滨在喳喳了几个晚上后开始行动,把店里重新装修一番,挂上陈冲、刘晓庆等明星的电影画报,放起“小小的我”、“冬天里的一把火”等流行歌曲。大上海理发店是全上海最有名的国营理发店,凭的是手艺。他们的店改名为俏上海发廊,全靠发型时尚,把价格提到两块钱人数也看不出减少。俩人又把自己的发型捣扯美了,木滨成了披发大鬓角,小孟烫成了卷毛。 过一个月又装修升级一番,木滨建议把价格翻番提到三块钱,小孟犹豫着勉强同意。过几天木滨又建议价格提到四块,小孟瞪大眼睛,但人数还是不少。最后木滨说提到五块钱,小孟说大头兄弟想钱想疯了吗? 木滨说我、我没疯,来、来理发的人会、会疯。果然,价格提到五块钱,兄弟两个一天下来仍是忙忙活活,很多年轻人把来俏上海理发烫发当成了荣耀。高兴得小孟有时会敲一下木滨的脑袋,说你这个闷大头像一休哥一样聪明。 理发店的装修是在夜里关门后,两人自己动手完成的。所以八七年开春的头三个月里,黑白忙碌的木滨几乎没有了思念和担心媳妇儿的空隙。等到理发店涨完价步入正轨,木滨算计着预产期差不多的时候,就和小孟商量着,预支了六百块钱赶回家去。 离家半年,媳妇儿沈风茹和岳母倒也无恙。只是因了营养不济,怀孕的风茹面色黄瘦,转过身去木滨抹出了一把泪水。随即把网兜里的罐头打开端给了岳母,拿开媳妇儿手里织的半截毛衣,沏了碗麦乳精递了过去。 木滨找村委会开了证明信,拿户口本儿去乡里照身份证。上海的派出所要求办理暂住证,没有身份证是不行的。 等到了乡里负责人说不能给你办理,木滨纳闷了公社都改成乡了,时代变了怎么办身份证还要讲出身成分吗?负责人说你们家去年的公粮和提留都没交呢,交完了才能照身份证。把公粮折成款项和提留交了八十多块钱,这才把身份证的照片给照了。 晚上回到家,债主们闻着味儿似的都上门来了。木滨给他们分去了三百五十块钱,答应剩下的钱半年内还清,剩下一百七十块钱等着媳妇生孩子。 几天后儿子出生了,瘦的比墙角窜出的老鼠大不了多少,不过哇哇叫倒也欢快。当接生婆说恭喜你孩子是个“带把儿的”这句话时,木滨心里如同一块石头“咚”地落在了地上。从城里出城到村子不过五里地的路上,不下十几处墙上有“晚婚晚育只生一个好”的类似标语,先前对生女儿的担心变成了喜悦。 木滨跑到爸爸和奶奶的坟上烧了纸,一来要告诉爸爸和奶奶家里续上了香火,二来过年没在家,算是补上给老人的纸钱。 半个月后,木滨拿到了写着自己程木滨仨字的居民身份证。他默默地拿着身份证望了好久,半夜醒来还看了两次。是的,身份证上确实没有“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字样。这时才真正地感觉到,他是芸芸众生中平等而不再是低人一等的一员,他才是属于这块大地的子民,这一天他等了二十二年。 然而在他幼小心灵中植下的自卑的雾霾,已经侵入他的骨髓,一张身份证是远远驱散不了的。心理的病毒抽丝般离开他的躯体,还得需要几十年时间。 回到上海,木滨和小孟一起把发廊做成了南市区档次最高价格最贵的理发店。每天晚上、每到周末人头攒动,两个外地小伙子在上海滩挣到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两年多的夜以继日,小孟有了一万五千多块钱,木滨除去还账和家里的开销,也有了四千块钱的存款。 俏上海发廊的生意,让多少个发廊羡慕的要死呢。可是八九年的春季,小孟和木滨却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离开,离开这个解决生计开了他们钱路的店铺。 那个潜逃国外的电风扇厂长,成了他俩人生财富启蒙的“一句师”,厂长的话让他俩在闭灯后的夜里探究了三年。厂长把理发店说成了一个攒钱的地方,而挣钱尽管不知道在哪里但绝不是在这里。厂长还说将来有一千万才算真正的有钱人。脑袋里住进了欲望的魔鬼,两个小伙子早已经等不急了。 他们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大学生为什么停课,只知道《新民晚报》上看过“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小孟要跑去广东做批发洗发水的生意,去实现他十万元的梦想。尽管后来小孟没有像木滨一样挣下百亿财富,但也编织了自己人生的传奇。二十多年后两人再次产生交集,在杭州最高档的别墅区,小孟用“一个别墅换回了八个别墅”。 木滨虽然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门路,但也决意离开理发店,把自己再逼上一把。 10 深圳铁工头儿 木滨在上海谋生计的时侯,刘东升正带领着四五十号民工,活跃在热火朝天的深圳建筑工地上。 因其队伍“质量好、速度快和能打硬仗”,被多个工地争用,他的称号也从“小铁佛”变成了“铁工头儿”。同行干活儿干不过,歪心眼儿也比不过,都说他从头皮到脚底板都是坏水儿。一旦和东升建筑队在一个工地上,要么认了干受气当老二,要么就离开。 和东升合作过的苏队长所在的建筑队,已经成为了深圳当地有施工资质的建筑公司。 这一年他们接了十二栋十几层高楼的施工,为了三十个月内竣工,十二栋建筑齐头并进,苏队长召来了十几支建筑队四五百个民工。其中最有名的三只综合建筑队,老秦建筑队,东升建筑队,和孙黑子建筑队。 在东升建筑队进入工地前,苏队长逗他说往后得签好多字,你要写好你刘东升三个字我才能用你。东升让人写了自己的名字,晚上不睡觉比葫芦画瓢写了一宿,挑了个好看的拿给苏队长。苏队长嗯了一声说比你好看,东升乐着说我是和***学的这是毛草,苏队长说滚吧你这就是画的一堆草。 这三个建筑队虽然没有单独承接工程的资格,但都达到了包清工的最高级。各自四五十人,能够统筹各专业施工队和各工种进行综合施工,直接主导了施工进度和建筑质量。其余如钢筋队、木工队、抹灰队等专业队和电工组,都属于辅助和被指挥行列。苏队长做为建筑公司方,负责技术、材料买进、施工管理和预决算,苦力活儿当然是民工建筑队的事。 等到打完楼座基础进入主体施工后,整个工地上七八百人乌压压一片,人声鼎沸。三个建筑队抢专业队、抢工具、抢材料、抢现场地方,矛盾频发。苏队长一开始还有耐心地协调一下,后来干脆放手不管。任你鬼哭狼嚎,只管进度、质量和安全,只要不出人命,其余你打破脑袋也不管了。 知道老秦是苏队长建筑公司总经理的亲戚,东升叫一声老秦哥拉着他去饭店吃饭。 东升说老秦哥别看工地十二幢楼,可我们包清工的建筑队就挣那三瓜两枣儿。苏队长是怕进度慢才叫了三支综合队,其实咱两家一准能干完了。老秦呷口酒说你想咋整?东升说老秦哥你老江湖我听你的,我小时候是要饭长大的,我只知道抢饭吃才能吃饱。 小酒馆儿人声鼎沸,两工头儿推杯换盏。 头一周儿东升安排自家队伍的会计刘和平,半夜摸进了孙黑子的工具库,一个不落地扎坏了人家所有小铁车的车胎。等第二天早上开工时发现车胎全坏了才去补,补了两个多小时,临近晌午才干上活儿。白天的进度影响了晚上的进度,继而又影响了一连串的施工计划,孙黑子挨了苏队长一顿骂。 第二周儿轮到老秦出马,等到孙黑子施工队打混凝土时,老秦提前安排人把一个大的石块扔进了搅拌机,搅拌机卡住需要维修,又赖在了孙黑子的头上,第二顿臭骂随即又来。 第三周儿还没等东升指示,会计刘和平主动出击。趁去孙黑子小伙房借盐时,把药粉倒进了人家的水桶里。当天晚上害的孙黑子建筑队多人拉肚子,自然第二天施工又受了影响。 连续三周出了问题,孙黑子被苏队长真的骂成了孙子。 本来早有怀疑,孙黑子带了人来找刘东升质问。双方抄家什剑拔弩张就要开战,有人报警派出所出动,以扰乱治安之名罚工地三千块钱。苏队长一气之下,指鼻子瞪眼对两个施工队又各罚三千出气。 虽然对人家孙黑子使坏,但老秦和东升队伍作业上还是刚刚的,不敢有一丝懈怠。干慢了就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质量验收不了就翻工重来。 老秦和东升请苏队长吃饭,在两人对天发誓,保证进度和质量的情况下,苏队长让孙黑子建筑队离开了工地。他也知道,一个槽上栓不了两叫驴,何况是仨,剩下这两头能尿到一壶里就不错了。孙黑子建筑队离开时,这个队的一些民工留下了一些,分别加入了东升和老秦的队伍。 在挤走了孙黑子后,东升才发现老秦建筑队远远占了上风。在施工分配上苏队长明显偏袒着老秦,在工程量计算上,建筑公司的方预算员也同样对老秦优厚有加。虽然老秦和总经理有亲戚,但县官不如现管,这苏队长肯定是得了老秦比他刘东升更大的好处。 东升忽然想起给孙黑子制造麻烦时,搅拌机卡石头是老秦安排的,看来这开搅拌机的徐姐是有问题的。 搅拌机远离建筑主体三四十米,孤伶伶地立在现场空地上。一天风大,东升身子贴子搅拌机对徐姐说你背过身去,我内急撒尿。徐姐说我看着,你能尿出来你就尿。东升解开裤子就尿,徐姐哈哈笑着一杯子水泼过来。东升明白了这女子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 注意力集中之后,不几天就听到了关于徐姐的信息。“徐娘们儿喊我们的声音不像前几天哇哇的叫得那么欢了,今儿变温柔了,昨儿夜里肯定又被苏头儿宠了”。几个推混凝土的民工嚼着舌根子从东升身边走过。东升扔过几支好烟,打听明白了根由。 徐姐是老秦从老家东北带过来的一个寡妇,年龄不大又有几分姿色,刚一来就被老秦送给苏队长笑纳了。 东升告诉刘和平,不求沾光也不能吃亏,最起码得和老秦建筑队扯平。施工分配,得好坏活儿均分,工程量计算,得同工同量。方预算员是建筑公司计算外包建筑队施工量的女预算员,刘和平是东升建筑队对接方预算员的会计。两人天天打交道,刘和平自觉有眼缘,所以主动请缨搞定方预算员。东升则寻思着如何在结算抽成之外,和苏队长关系更进一步。 一个半月后大功告成。东升用工厂两倍的工钱拉来了个来自北方的厂妹,到工地上他们的小伙房给大伙儿做饭。这厂妹不仅是年轻也有些长相,不久就拿下了苏队长。那边刘和平出主意,帮方预算员打拖了半年之久的离婚财产官司。和平高中毕业,又买来法律书籍狂啃,最后也出奇地大获全胜。 自此,随着苏队长和方预算员的基本公允,老秦队和东升队进入了小摩擦不断大矛盾没有的相对和平共处阶段。 苏队长让东升安排人去给建筑公司才总经理家装修房子。 东升心里怪苏队长不让才总的亲戚老秦安排人去,干嘛要吩咐我?又一想,不如借此机会和总经理也套套近乎,就带了人亲自前去。谁知到了才总家有点儿失望,才总交待完装修要求,一家人就旅游去了,只留了个小保姆看家。 失望之余东升就逗保姆开心,要不让人家给做好饭吃,要么让人家给洗衣服。保姆也不腼腆,说早听才总说过你铁工头儿了,没想到这么黑。东升说我家是非州的所以黑,保姆说非州是哪个省啊我没去过。虽然总经理不在家没有套上近乎,但保姆好菜好饭地侍候着,还把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熨的平平整整。 来深圳八年来,离开家乡的师母八年来,东升第一次吃上可口的饭,穿上这么整洁的衣服,也是第一次有点魂不守舍了。 十来天后装修完工,东升把一张电影票递给了保姆,说电影《春桃》是大明星刘晓庆演的,为感谢这两周的洗衣做饭请你看电影。保姆说快上工地吧去你的吧,一转身又说票买了就看吧别浪费了,去看姜文不稀罕看你,这半月实在是看够了。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老秦一把把东升从工地的住房里扯了出来。 东升以为是闹玩儿,边走边说老秦哥喝酒我认怂,动手你真不是个儿。老秦两拳打在东升胸口,说瘪犊子为什么要欺负翠花?东升说我没欺负翠花啊,再说我和翠花关你屁事啊。 话说完了,东升的脑子电光火石般地炸开了明了了,天哪,敢情这翠花是老秦的闺女。 东升和翠花也是真心的相爱,只不过这怀孕的节奏有点快,让东升着实吃了岳父的两拳。 结婚典礼上,证婚人苏队长说在深圳速度就是生命啊,让我们一起见证千里的缘分和美丽的爱情,全场哄笑。之后东升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老秦哥改成了爸爸的称呼,一次还叫成了“老秦爸”,挨了老秦一个大白眼儿。 会计刘和平和方预算员在工作中产生情愫喜结连理,并在打官司的过程中喜欢上了法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在方预算员的鼓励下,和平又报名参加了法律专业的自学考试。 结婚后,老秦施工队和东升施工队将打一家兵合一处。老秦渐退,东升指挥二百多人的队伍,协调三百多人外围专业队,在苏队长的管理下,十二幢楼提前交工验收。 深圳十年东升挣到了十六万块钱。 现在他不想做包工头儿了,他计划回到家乡铁佛城成立有施工资质的建筑公司,要重新杀回深圳做一包,像苏队长所在的建筑公司一样做一包,挣大钱。 11 卖地毯上电大 程木滨乘客车来到了离上海不远的江苏南通。 随着一些沿江地区的划入,南市区规模不断扩大,一些有档次的宾馆饭店也随之多了起来。曾经在理发店和客人的交流中,他意识到这些单位有地毯的需求,决定以理发挣来的四千块钱做本钱,去做地毯的生意。 在南通找到一家地毯厂,以宾馆买主看货的名义,要到了样品和出厂价格。回到上海,硬着头皮进到一些正在装修的酒店做推销。万事开头难。 这是一家装修中的“新友谊大酒店”,现场一片狼藉。程木滨找到装修包工头儿,自报家门是南通地毯厂的业务员。工头儿叶老板说放下样品走吧,用时我们再联系。程木滨哪里能放得下样品,这可是他做业务仅有的依托。再联系?说的轻巧,他哪有什么联系方式呢。等叶老板出去,他把人家积满厚厚茶垢的水杯刷了个干干净净,把桌子上的资料和样品摆放的齐齐整整,接着挥笤帚扫屋子。 第二天如是,第三天如是。一个星期后不仅叶老板的办公室,连整个施工现场都被木滨归整得有条理。第二个星期叶老板和他开开玩笑,支使他干活了,还管了他一顿包子的午饭。直到有一天程木滨没去,叶老板反而不习惯了,再去时问他为什么没来?程木滨说厂家不让我们业、业务实习生在一个地方呆、呆下去,只有要货了才、才可以。 为了有个免费的勤杂工,叶老板当月就要了他的地毯。他取出积蓄加上叶老板的少量定金,从厂家进了货送到酒店。好在用量不大,很快就收清了货款。在没有厂家资料没名片和没联系方式的“三无状态”下,程木滨做成了人生的第一笔推销生意,赚到了六百块钱。多年后,当他成为方程老板接受采访时,对那家酒店和叶老板的名字脱口就出。 住的地方是租的一家国营工厂的职工家属院,就在工厂里边。 一天晚上回住处时,进了工厂发现一间大房间里亮着灯。驻脚去看,三十多人正在上课。屋里钢梁上悬挂着一行铁牌子大字:实现工业现代化,提升职工文化水平。这里是工厂开办的工人夜校,不知不觉地怯怯走了进去,这个课堂像个巨大的磁石把他生生地吸住了。 有了头单业务的成功程木滨更有了信心。犹豫了几天后,花了一千五百块钱,几乎相当于他存款的三成,买了一只数字bp机挂在腰间,印了名片,同时还买了辆永久变速自行车。从此,在南市区甚至整个上海的街头,这个来自北方铁佛城的小伙儿穿梭奔波起来。 和理发店的日子比,人瘦了也黑了。从晨曦到暮色,这条黑瘦的身影飞奔在沪上的大街小巷。和当年要饭一样给者不拒,程木滨是个杂食小动物儿,不看你什么行当挨街挨户的推销,不管你要三五十米还是三两尺,他拾到篮子里就是菜照单全收。不怕慢就怕站,程木滨天天不停歇,越是刮风下雨越是往外窜的欢,风雨天跑业务的少,反而得客人的喜欢。 天道酬勤,三个月后寻呼机“bb”地响个不停,每天多多少少都会有出货。 一天生两天熟,租房客成了夜校学生。只要是晚上没有生意的事,他一准出现在课堂上。老师对插班生没要求,插班生却主动交作业。夏天宿舍里热,就跑到马路边路灯下看书,冬天宿舍里冷,就钻进被窝里学习。每天学到半夜,而白天的业务却是一点也不敢耽误的。 知闻乡下人是个地毯哥儿,总有热心的“同学”给他推荐点儿生意。主管职工教育的工会主席生了怜悯,工厂在他这儿也小有购用。 一年半时间下来,不给记考勤的学生出勤率是最高的,并学完了整个高中的课程。到期末考试,这个不在名额的插班生考了个第一名,弄得个厂职教科和聘来的夜校老师哭笑不得。工人们上课学习多是应付工厂,只有通过了考试才能技术长级长工资,程木滨上课纯粹为了学东西,他要把因为早年穷上不了的学补回来。 一年半时间学完了高中课程,卖地毯也挣了一万来块钱。万元户,在现在的铁佛村已是屡见不鲜了。十里洋场上海滩的耳熏目染,扩大了视野也撩拨了他的欲望。此时程木滨心里的目标不再是十万,而是挣到一百万,要成为百万富翁。 这年的春节,二十五岁的程木滨过得最有年味儿,第一次感受到了过年的快乐。 债务早是还清了,饿肚子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之前秋闲时还请人把老旧的房屋翻修了,有老有小有温有饱,在铁佛村里程木滨也算是个闯大上海的小能人儿了。对当初借债的人要有感激之情的,听从岳母师娘的主意,请大家在家里吃了一顿酒饭,还各自给捎了一点礼物。手头儿上有了钱,媳妇儿香秀三天两头儿往城里跑。 村里人说程木滨挣钱了,猜测他是找到了当年他爸在上海的老关系。不过一年后,他还真的接到了从香港寄来的一封信,正是来自他爸爸程耀庭在上海的至交许先生。斯时许先生已廉颇老矣。 让程木滨尤其高兴的是,他找到了远嫁二十一里地外的娘。看着成人的儿子,抱着两岁的孙子,娘满眼愧疚的泪水,程木滨自是说了一些娘当初也是生活所迫不得已的话。 在娘的家里,还见到了正在读高三的妹妹,闪着一双大眼睛的妹妹虹叶抓着木滨的胳膊,亲热的不得了。泰山不是垒的,鸭嘴扁不是砸的,血脉亲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在程木滨以后的生活和事业中,妹妹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与影响。娘家里的生活并不富裕,程木滨给娘三百块钱,说这是给妹妹上学用的,一定要支持妹妹考上大学跳出农门。 后来妹妹虹叶果然不负期望,不仅跳出了农门,还出了国门。 谢绝了乡邻伙伴们打牌玩耍的邀约,除了和刘东升吃过一次饭外,过年期间程木滨一直闷在家里,补偿着和孩子和香秀在一起的时间,也盘算着新的一年一定要有所改观。东升已经远远比自己有钱,新的一年他不能再只是跑单帮做推销了。 年后回到上海,去拜望了老主顾叶老板,一来是拜年感谢二来也是请教。 叶老板说你这样做太辛苦了兄弟,开个店吧。程木滨说我本、本钱不够啊,叶老板主动说可以借给他两万块钱,只不过要支付比银行稍多一点的利息。直到在取款机上取出钱来,他才真的相信了,整整四百张五十的,这是他头回见到钱是按沓捆着拿。如果不是有叶老板在身边,程木滨真想把那沓钱放到鼻子下边,闻闻味道。 政府正在建设和扶持一些专业的市场,挂着“发展才是硬道理”标语的纺织市场,正是其中的一个。程木滨在市场上用一千一百块钱一个月的价格租了一间门店,雇了一个人看店做零售,自己仍在外跑业务。零售推销两头忙,这样卖地毯的收入又较去年有所增加。 工厂夜校有位老师是来自上海某部属研究所的齐博士,齐博士来自贫穷的苏北某个小县城,是个高考状元,以当年全省最高成绩考上了上海一所著名大学。同样来自农村,齐博士对这个高中夜校考试成绩的第一名程木滨也青睐有加。在他的帮助下,给程木滨这个夜校插班生也发放了一个“高中学历”证书,又推荐他领着他报名上电大。 初始程木滨还不知电大为何物,听从齐博士的话,每晚去区广播电视大学上课,只管学习。一边做着地毯的生意,一边上着电大的夜校。地毯生意和餐饮一样也是个勤行,每天剩下的有限的业余时间,就都付诸了上课啃书本儿。只在六月份收秋时回了一趟家,收了麦子种棒子。一年时间,很快地过去。 到了临近年末,程木滨开始催收一年来的欠款。 到一个酒店去要账,经理说这两天钱就打给你,要不你今晚上请客吧,程木滨忙笑脸应承。饭桌上酒店经理还叫了他的几个朋友,程木滨挨个的敬酒攀谈。其中有一个人问他做什么,他说是卖地毯的。这人说他正负责一个全国性博览会的布置工作,展会和会议都需要不少的地毯。程木滨忙改口说我们某某地毯厂质量如何云云,再也不称自个儿是卖地毯的。实际上他哪里是什么地毯厂的,充其量只是人家的一个小小经销商而已。 最后,程木滨托酒店经理从中撮合,他真的就成了这次全国博览会的地毯供应商。不过需要垫付三万元的货款,约定第二年的三月份付清。他集中了手头上的大部分资金,供应了博览会全部的地毯。然而,这个没有书面契约的口头约定,来年让程木滨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合同以及合同的重要性。财迷的乡下人,天上哪会掉馅饼? 12 返乡三板斧 俏上海发廊还是那个名字,而物是人非,店主换了好几茬儿。 木滨每次都去那里理发,去了也不和店主人多言语,只为自己怀旧。偶尔也想起小孟,天下攘攘,也不知小孟是否挣到了他梦想的十万银两。反正自己的百万人生还很遥远,指望着地毯生意怕是不行,太慢。 生意越苦学习越起劲儿,盼着有知识,农奴翻身得解放。学霸的学生还学霸,在齐博士帮助下,地毯哥儿以初中的基础,一年半完成高中课程,又用两年获得大专学历,且是当年全区电大考试最好成绩,成了学校树立的两大典型之一。 那个硬皮的鲜红大专毕业证书,木滨曾经以为是一辈子的奢望。拿着证书,他小声哼起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现在,他觉的自己不比村里同龄人差,不比出身好的人差,甚至也不比城里人差多少。 另一个典型是年龄最大的同学汪永兴,汪大哥是上海一家国营工艺品厂的下岗技师,他们的事迹一起刊登在了电大的油印校报上。由此,俩人相互欣赏着对方,也更亲近了些。汪告诉木滨他要去国外打工了,并郑重其事地说他出去的目的:是要去看看国外的资本家到底剥没剥削人,要亲眼看看资本家是怎样剥削人的。 汪大哥四十八岁还要舍家出国去工作,木滨好不敬佩,遂决定对自己几个月来的想法儿不再犹豫。计划尽快地把地毯的欠账款收上来,把门店转出去,去齐博士的太阳能工厂,在那里学会太阳能的东西,然后回乡……一连串的梦想让木滨激动的彻夜难眠,热血沸腾。 仍不忘写信跟媳妇儿商量。风茹很快回信说,已经去三十里外找汤卦师算过卦了,汤卦师说属蛇的精明肯动脑子,明年宜动迁求财。当然信里还少不了叮嘱和思念的话。有了媳妇的同意,木滨心里更加踏实了。他对卦师的话虽不笃信,但听了也舒坦有心情。 走近傻萌博士齐大庆,改变了木滨的人生轨迹。 齐大庆做为几十万社会的幸运儿之一,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在干了三年农活儿后,在全村全公社全县人的瞩目下走出了县城,带着红花也带着骄傲,带着劳动锻炼的筋骨,也带着为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理想,雄纠纠气昂昂,乘上火车,跨过长江,看到了从没见过的那么辽阔的黄埔江。 能赶上恢复高考,又来自落后的农村,齐大庆知道自己上大学来之不易。进入大学校门,如久旱逢甘雨,如饥似渴地游进了知识的海洋,更知道助学金是多么难得,一个字儿“学”,仨字儿“拼命学”。 课堂外图书馆是他的又一个乐园,每天晚上泡在那里,就像多年后有些青少年泡网巴一样痴迷,不到关门时间决不会提前一分钟撤退的。每次离开,总要借出一本书来。回宿舍,宿舍管理员不给开门,他就和人家吵架,后来吵架也无济于事就翻栏而入。在宿舍里看书怕影响大家休息,就拿手电筒照着在被窝儿里看。 毕业时,作为罕有的机械方面博士生,被上海某部属研究所抢了过去。 在研究所,齐大庆从不错过任何一次调研试验的机会。在正常分配的工作外,还尽最大努力地争取更多课题,有时一个人一下子承担多个研究项目,他累并快乐着。工作同时还是天天跟学校一样学习,每天都能学到四个小时以上。也时常霸占着工会活动室的电视,去看英语《跟我学》。 一入江湖深似海,傻萌博士未可知。 农村出来的齐大庆只知做事,不懂得明哲保身。所里主要领导的一个课题论证会上,他认认真真口若悬河地,指出了对方成果的许多重大疏漏,并亮出了自己的见解。在确凿的事实面前,这个课题没有通过,让领导很是没有面子。一件皇帝的新衣,让一个农村出身的傻小子给揭穿了。 为避免陷入单位里无形的派系里边,他就公开宣告自己不进入任何一个圈子,让人们哭笑不得。 可是有些事情,他又做得比任何派系都过分。所里公示了一个部门领导侯选人,齐大庆挺身而出,写了一封信罗列这位侯选人的不是,最后让人家名落孙山。也因为和上级关系处理不好,不仅每年的先进分子没有,连他的结婚分房也一拖再拖。 一年又一年,随着齐大庆负责的技术课题和研究成果的增多,他越来越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 想想上了岁数还在地里劳作的父母,想想起早贪黑为了生计四外奔波的村里人,国家花这么多钱培养自己,花这么多经费让自己搞研究,可是大多数的成果都被束之高阁。我们国家那么多的科研成果都转化不了生产力,造成的巨大浪费让人痛心。到本世纪末还不到十年时间,在实现祖国“四个现代化”的道路上,自己的价值和人生意义何在呢?他对自己所从事的科研工作产生了怀疑。 九二年在小平先生南巡讲话的影响下,大批政府机构、科研院所的知识分子纷纷主动下海创业。齐大庆第一时间提交了停薪留职的申请,所领导对于这样一个不谙人情世故的刺儿头,也自然第一时间给予批准,今天递交了申请,第二天开会就通过了,那叫一个“快”。 不懂得人情世故,却看得到社会趋势。齐大庆看到了石油、煤炭等传统能源的紧张,也预感到了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他租了旧车间,比照着书上的理论,不顾得国家部属科研人员和博士的身份,叮叮当当地,动手做起太阳能热水机来。 尽管车间里挂着“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标语,但国有厂还是因为蹒跚的改革步伐而停产。倒是这个科研所出来的呆博士,让这个萧条的工厂又出现了些许生机,太阳能博士发明了靠太阳就能出热水的机子,正是这个和原来工厂产品八竿子打不着的新鲜玩意儿,让一拨儿工人又恢复了就业。 国有厂商量着与博士合作转型太阳能,大庆有心成全,奈何和个体户儿合作,兹事体大,工厂上级的政府部门不同意。 木滨常来帮齐博士打打下手,看到了太阳能不用电不用气,就能出热水的神奇。打下手时,也不停地请教些问题,慢慢地就明白了何谓传统能源,何谓新能源,何谓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越是明白越是心潮澎湃,越是着急把欠款收回,好全身心地投入到齐博士的工厂中来。 最大的欠款是那个垫资三万元的博览会。说是三月份付款,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见不到一分钱。 六月份回家收小麦时,记挂着要款的事急的伤到了脚。千里迢迢扛着一袋子新磨的面粉和特产烧鸡送给了对方,终于收到了第一笔一万八千块钱的付款。之后三个月不停地催促又收到了七千。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对方完全没了音信,没有合同连起诉对方都没法办。 以亏了五千块钱的代价,木滨尝到了不签书面合同的苦果。 将军赶路不撵小兔,这时木滨也已经没有心思去要账了。他把店面以极低的价格,盘给了跟了自己两年的雇员小兄弟,雇员小兄弟用很少的钱接手店面做老板,当然是高兴加感谢。 木滨想着要在过年前有限的三个月时间里,把齐博士做太阳能热水机的十八般功夫全都学会了,他就回家在铁佛村办一个太阳能热水机厂,当年吃百家饭的穷娃子,要办出全村头一个工厂。 把这个大上海的新科技搬到铁佛村去造,让全村的人到他的工厂上班。让他的太阳能热水机卖到铁佛城的千家万户,他也要凭此成为全村甚至全铁佛城地区最富有的人。 还有,回到村子一家人天天在一起,再也不用一年就麦收时和过年这几天团聚了,再也不用每个月和风茹相互写信诉衷肠了,再也不用天天晚上傻呆呆地看儿子的照片了。终于,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 木滨穿着油污的工作服,在太阳能工厂里乖乖地做了三个月的学徒,技术上齐博士倾囊以授。 春节前夕,混在回乡的民工人流中,木滨挤上了路经铁佛城的绿皮火车。 和五年前初来上海坐火车时一样,车上人满为患。有所不同的是那时他两手空空,此刻,除了一蛇皮袋衣物行李,他还有齐博士给他的“红宝书”,制作太阳能热水机的“红宝书”。至于不到四万块钱的资金,为了路上安全起见,他已经提前在邮局里汇给风茹了。 他倚站在厕所门旁边,一路上似睡非睡。 上海是爸爸的福地也是背难之地。爸爸在这里发迹,也因为在这里的经历成了“地富反坏右”,最后早早地故去。整整四十年前的一九五二年,爸爸被从上海遣返回村,今天自己是带着一个翻身的百万富翁梦回村子。 一次又一次的,木滨祈祷村外自留地里坟莹中的爸爸保佑自己,保佑自己回村创业。 似乎,他也听到了地下的爸爸在呼唤:回来吧滨滨,爸爸死不暝目呀,爸爸的坟前需要一块扬眉吐气的石碑呢。 13 学艺萌博士 在程木滨回村之前,刘东升早一年回来了。先前,已建了自家的房子,一家三口儿回来有了住处。有房不是家,有媳妇儿孩子才是有家。媳妇儿孩子是小家,铁佛村是他的大家。大家有疼爱自己的师娘师妹,有照顾养活他长大的全村父老。 刘东升一回到铁佛村,村党支部副书记、村主任程耀旗就找上了他。说是从市里到乡里,硬性摊派下来了政策挺宽松的五万块钱贷款,要求村集体或者个人搞副业。游说了一个多月,也没人敢贷这笔款,怕是生意赔了,砸锅卖铁扒房子卖屋也还不上。全村儿掰手指头看来,只有你东升才有这个胆儿和能耐了,算是帮叔一个忙了。 刘东升给村主任递好烟沏好茶,对于用贷款不置可否。 他心里就那么一个打算,那就是速速地成立有独立施工资质的建筑公司,杀回深圳去,像苏队长一样包工包料包楼房,像苏队长建筑公司的才总一样和甲方签个承建合同,就有一堆人马冒出来围在他身边,给他干活儿挣钞票。 谁知道跑去市工商局注册,吃了闭门羹。 企业科的说我这里是管国营和集体企业注册的,你去个体科。刘东升皮球一样出溜到个体科,个体科说没有个人注册公司的,我得请示下领导你过两天来。 过几天去了,个体科的拿着领导写的条条框框扔给他看,刘东升和那张纸是相看两不识。 说刘东升大字不识一个那是假话,眼下还能认识几十个。等二十几年后有了多家公司,成了铁佛市名人富豪,有记者问他认识多少字时,他随手要过一张报纸扒拉了半个小时认出了两百多字。至于后来如何批文件,手机怎么着存电话号码,刘东升自有他的一套办法。 看着领导的手写意见刘东升说我看不懂,对方说有注册资金、施工设备和技术人员的要求,以及上级单位的证明信。 刘东升斜着个脑袋出了工商局,身后个体科办事员小郝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小郝说刘哥别失望,咱铁佛城闭塞落后,但是国家鼓励个体民营经济发展的风,肯定会吹到我们这里,你不妨先干个建筑队积攒下那些条件,等有了相应的资质我包你办成。 刘东升歪头,看了一眼这个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小郝说看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信不过我?城区里正在建个体私营商业区,铁佛市不放开民营企业这个口子,那还发展不?你办不了公司我不要这铁饭碗了就。小伙子绷了个脸儿,居然也是生气了。 唿啦啦,一群下了班骑着自行车的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把俩人挤到了马路牙子上边。 想想也是。刘东升成立了建筑队。 包产到户十来年的人们已经有了不少的闲钱,都要翻盖住了几十年的老土房子。刘东升是在南方深圳盖楼的,刘东升建筑队是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方圆几十里修房盖屋,凡要有点成色的都会找到他。修砖房不是建楼房,但也是包工包料了,小小满足了下虚荣心。 盖房赚这点钱并不是他的目的,期间他抓紧培养了几个技术员、施工员和预算员,工商局的小郝一趟趟地骑着山地车跑过来热心帮忙,介绍他们去市建筑公司跟着学习并考取资格证。刘东升心急,一次次地问什么时候学完什么时候考完,恨不得一下子带着他的建筑公司资质飞奔到深圳去,包楼房,挣大钱。 民房一个个地开工交工,盖民房的过程中刘东升发现了一个问题,家家都缺檩条。老房扒下来的檩条没几根能用的,当地柳槐树既不多也不直溜,很多房子修着修着,因为没有檩条就停了下来。刘东升找在建筑队做负责人的五服叔叔刘永旺商量,问能不能进些木材来卖,刘永旺点头说我看行。 刘东升说叔啊你眼光老深沉了,是真行还是假行啊?刘永旺说是真行我早寻思过了,只不过在我心里是敢想不敢做啊。正是应了那句古话自古英雄出年少,你就做吧我支持。 刘东升笑笑:我打小穷要饭的不知道怕啥,是茅厕坑里的蛆我也要爬出来,是狗屎我也要在地里养庄稼。就让人给黑龙江的岳父老秦拍了封电报,问询木材情况。老秦回复说可以。刘东升马上带上老婆秦翠花和小闺女,坐上火车去了东北,探亲和进木材一举两得。 夏秋之交,正是伐木的好季节。二十多天后刘东升跟车把木材拉了回来,细长笔直的松柏木很快卖光。再进再卖,供不应求。最后干脆从东北发了一火车皮过来,刘东升去找市运输公司的货车往村里运,却一辆车也找不到,说是全都运粮食去了。 只好发动全村的拖拉机和牛马车,好在五里路不远,没两三天就全都从货场拉了回来。 那边建筑队盖着房,这边木场又输送着木材,两头儿赚钱。村里人说刘东升是过去穷疯了穷过头儿了,才憋得这么一大股子劲头儿。长得黑黑的像他爷爷刘大君,有狠劲儿。 又去找叔叔刘永旺商量,说有的村子坐庄收粮食往省里粮局卖,全区运输公司的车都用上了,生意那么火,咱们能不能也收粮食去卖啊?刘永旺点头说我看行。刘东升说你不是我亲叔胜过我亲叔,怎么我说什么都行?刘永旺笑笑说,这个事我比你早琢磨了一个多月了。只是这是个大买卖,只要你不老是惦念着成立建筑公司去深圳,这个买卖我使大劲儿地支持。 刘东升说叔啊我小时候要饭,有一次吃撑了管了三天没进食,我不会放过每次有饭吃的机会,只要有吃的就敞开肚皮往死里吃。宁做撑死鬼不做饿死汉,吃进肚子就是赚。这事我干定啦。说完一个响屁蹦出来,惹的永旺叔哈哈笑。 工商局的小郝来村里给刘东升培养的技术员送资料,刘东升顺便和他说了贩粮的事。以为小郝会说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专心,哪知小郝一拍腿说你干就行干就行,国家逐渐地粮食放开了,以后不凭粮票粮证都靠市场供应了,你干就行。 刘东升说你不是我亲兄弟胜过我亲兄弟,怎么我干什么你都支持?小郝说我盼着你发财呢,全铁佛市的人都和你一样,咱铁佛城就发展起来了。 托小郝找熟人,装成副驾驶员,跟着别人的运粮车混进了省城买粮的粮局,摸准了路数,打听好了行情价格。回村,在铁佛寺前广场竖起“收粮”的木牌子,搭起简易屋子开庄收粮。 夜里,睡梦中的刘东升被砸门声吵醒,开门看是年过五十的老哥。老哥进院儿说兄弟呀咱两家是世交呢,到咱这辈儿这交情可不能断了,做买卖得有我一份啊我得跟着你做。这买卖得有我一份,其实就是要来合伙了,刘东升说老哥呀我收粮的钱都凑够了。老哥说兄弟呀你看家家都修上砖瓦房了,我还住着土屋,这日子你得拉我一把呀。 已经记不清小时喝过老哥家的多少碗热粥了,经不住老哥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吃百家饭长大的刘东升,实在无法拒绝老哥和其它乡邻们的请求。老哥拿来了五千块钱,又有其它两人趁着夜色悄悄地溜进东升家,要求入伙送来了一万。永旺叔拿出一万,政府摊派给村里的五万贷款也派上了用场,加上自己手头儿上的五万,共十二万多块钱开始收购玉米。 收购玉米前,永旺叔和老哥几个人,带着上等的吃食到铁佛寺上供烧香。老和尚释参做主事,众人下跪磕头祈求菩萨保佑生意顺达平安。寺里庄严肃穆香雾缭绕,寺外广场上鞭炮齐鸣,刘东升和刘东强各抱着一捆二踢脚开放。下地的过路的和跑玩的孩子们,歇脚围观。 由于价格高一点,附近的村民纷纷把自家多余的粮食送过来。 再远一点,就有本村或近邻村的二道贩子开着三轮车、拖拉机或者驾着小驴车,或父子或夫妻或亲友搭伙,四面出击到附近三五个县收购粮食来卖。没多久,十二万多块钱花完了,建筑队盖房收回的钱和卖檩条的钱,也是收回一点就拿过来花出去一点。 铁佛寺广场的玉米堆一天高过一天,两个月后已经堆成了小山,高过了铁佛寺。不仅永旺叔连全村上岁数的人们看了,都十分地激动。这情景真像生产队打粮食分粮食的样子,可生产队又从没有过这么多粮食。要是在当年生产队,这堆玉米够全村上千口人吃上十几年的。 返乡一年三板斧,建房贩木又收粮。眼前的问题是,得把这十几万成本的粮食卖出去。刘永旺看着高高的粮堆眉头越皱越深。刘东升倒是架着个脑袋晃来晃去,吹着口哨没事一般。 经过大都市的洗礼,两个当年的小叫花儿都回到了村儿里。他们不会想到,二十多年后会一起登上铁佛市十大富豪榜。眼下两个二十七岁的青年农民,不再把千百年来祖辈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当作他们人生的依托。一九九三年,程木滨开造太阳能,刘东升大贩粮。 14 开造太阳能 这几年每次回到铁佛市,木滨都行色匆匆,顾不上也没心思看这个小城的变化。 这次回来不同了,他决心在家乡创业了,所以一出火车站就格外认真地东瞅西看。在上海时他和那个叶老板学过一句话,叫“做熟不做生”,不仅是指做熟悉的行业做熟人的生意,也是说在熟悉的地方做事情更容易做好。铁佛城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儿,倘若有一天生意能够枝繁叶茂,那只有在这里才有最大的可能。 街上的树木光秃秃的,北方的冬日寒风呼叫。难比大上海的繁华,但铁佛城上下火车的人和路上的行人,明显地比往年多了起来。站前扒掉了些破旧房子,修成了一个大的广场,出得站来敞敞亮亮。城里原先坑坑洼洼的煤灰路,不仅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而且也加宽了不少。一些平房消失不见了,一些五六层左右的红砖居民楼,接不远就会冒出一幢或几幢来。 毕业工作的大中专学生越来越多,也有农村富户儿以上万块钱给孩子“买户口农转非”进入城里,铁佛城的居民人数增加了许多,城际边界也大幅向外扩展。木滨心里盘算着,单是本城的人家都用上我造的太阳能热水机,挣十万块钱也不止了,一时间仿佛百万就在眼前。 路上车水马龙,每条街上都出现了路边店,城市也热闹了。过去铁佛村离城里五里路,现在看来也就是三里多远了,坐上公交车,感觉出城回家一下子近了许多。 在村口儿下了公交车,一路和村里人打着招呼进了自家院子。六岁的儿子扑到爸爸怀里,抓下木滨的包儿,坐在院子地上翻看起来。进屋儿,媳妇儿风茹和岳母正在炕上续棉絮做棉袄。 出门饺子进家面,当晚风茹给木滨做了手擀面。出门千般苦在家时时甜,木滨吃得肚里热呼心里舒坦,连喝三大碗,被儿子说爸爸大脑袋真能装饭,像个大饭桶。木滨风茹笑喷了饭,老太太像听懂了似的也跟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离过年还有十几天时间,木滨不想等到过年再行动。计划着年前要把做太阳能的材料买齐,最好还能买好电焊机和剪板机。设备先买旧的,自己的四万块钱家底儿得省着用。 跑到城乡交集处的堤岸大道市集上,转了两圈儿也没有看到有卖旧焊机的。在工具区打听,身旁有个自报姓何的小伙子说他那里有。把他领到了城边的市工具厂,进到停产的车间一看,果然有好多台电焊机,连剪板机都有。真是好运气,天助我也。高兴得也没有过多地讨价还价,双方商定第二天在家里货到付款。 木滨在家里焦急地等待,上午两次下午三次出门外去瞧,等到日落西山也没看到人影。 晚上八点多听到门外声音嘈杂,隔着门缝去看,见小何拉着设备的机动三轮车被人拦在了巷口。五十岁左右的拦路人说你偷卖公家东西,这是违法犯罪你知道吗你? 小何对拦路人说,叔啊厂里都欠我半年工资了,你让我喝西北风啊?拦路人说我不能让厂子败在我手里,等市场行情好了我们会重新开工的。小何说叔啊你就是个官儿迷,个体户的东西那么便宜,别指望工具厂起死回生当你的厂长了。人家老厂长调到效益好的工厂,书记调到二轻局里,才让你个管质检的科长当个留守厂长。效益好的时候你干了十几年科长,也没熬成个厂领导。你不想想你自己,你和婶子双职工下岗还不想想自己的出路,当这么个没人要的破厂长就鬼迷三道的当事儿了。 两人吵一阵停一阵,最后小何还是不情愿地调转车头开走了。 木滨失望了一个晚上。 天亮出门,却看到小何开着三轮车正等在门口,对木滨说昨天出了点儿问题不好意思。木滨说昨晚上我看到了也、也听到了,这俩物件儿我、我不敢要了。小何说如果出事儿我担着,我再少要两百块钱还不成?木滨说那可以把、把东西卸下来,给你一半的钱,得让你那个厂长来、来一趟,我才给你剩、剩下的钱。小何说放心吧,那是我亲叔没问题。 两天,眼瞅着电焊机和剪板机,木滨上看下看左摸右摸,就是忍着没有动。两天后,小何果然带着厂长来到了木滨家。厂长递给木滨一张名片,问了问他的用途,什么都没再说就走了。木滨有了厂长的名片也就放心了许多,问小何如何在两天内搞定了厂长? 小何说还是钱好使,我拿了些钱送叔叔家里去了,去时叔叔和婶子正因为孩子没钱交新学期书费吵架呢。叔叔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挣钱的路子,婶子找了份儿扫街的工作,却放不下脸面不好意思去做。拿去的钱解决了孩子的书费,叔叔犹豫着也就默许了。 从小到大就仰望着城里人的生活,木滨没想到城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很快又买来了白铁皮和角铁,木滨又去买辅件儿辅料。骑着自行车边骑边想还有什么没有买,想着想着,就撞上了前面停着的一辆大货车。车倒人翻,头上撞出了血口子,木滨倒在了地上。被货车司机用三轮车拉到医院缝了八针,司机掏出钱要给木滨。木滨说大哥你替我出医药费了,不、不能再要你的钱了。感动的货车司机连说兄弟好心。 怕家里担心,拒绝医院里输液当晚还是回到了家里。到家木滨先说话,说头上见血开门儿红这是好兆头,风茹哪里听的自是泪眼婆娑。怕儿子碰到男人的头,晚上拉着儿子去娘屋里睡,让木滨好好休息。木滨却是难得清静,忍着痛画了多半夜的太阳能图样儿。 年二十九木滨伤口拆了线,风茹拉着他去东升家送棉袄,东升、他媳妇儿和他闺女一人一件儿,外带还有孩子的一双虎头小棉鞋。东升谢谢师娘谢谢风茹。木滨比东升大八个月,东升喊风茹嫂子感觉别扭,再叫师妹也叫不出口干脆一句风茹带过。 风茹先自回家,木滨东升两人聊到半夜。两个小城近郊经过南方和大都市洗礼的青年农民,一个阔谈太阳能厂,一个大讲建筑公司和贩粮贩木材,前者略有矜持,后者口无遮拦吹牛不上税。 年三十,木滨在西偏房里,对着剪板机和电焊机两个心爱的铁疙瘩敲敲打打。晚上吃了饭也不熬岁,仍回到偏房车铣磨焊,一口气儿干到天蒙蒙亮村子里过年的鞭炮声响起。初一早上吃过饭,先到长辈家拜年又去坟场上坟,回来连裤子膝盖上磕头的尘土都没打掉,一头钻进西屋里继续叮叮当当。 寒冷的小破屋儿四处通风透气,木滨干得热火朝天。夜里,风茹过来说干会儿早睡吧。第二天早上起床却看到木滨还在干,风茹端来了饺子,说饭吃完了回屋去睡觉,然后出去串门。中午回来看到饺子下了一半,木滨还在低头琢磨他的宝贝图纸。风茹说一声你疯了吗?一手掰下电闸,拉起木滨回北屋休息。 按着风俗,初三起开始走亲戚拜年。 木滨和风茹带着孩子,赶去二十一里地外去给娘拜年,再带上妹妹虹叶一起去舅舅家拜年。妹妹已经在北京的中国政法大学上了大学二年级,临分手塞给妹妹三百块钱和三十斤全国粮票,鼓励她读出好成绩,毕业了找份儿好工作。妹妹没有接粮票,说学校食堂已经不收粮票了。 初四开始木滨不食过年的肉味儿,黑白地闷在西偏房里。工具厂的厂长也就是小何叔叔何成建来了,说是没事儿过来溜达溜达。又过一天,带来了些工具厂没开包的焊条,木滨正愁年节没处去买,就表示感谢并付了费用。来的次数多了熟识了,有一次何成建瞅准木滨去茅厕的机会,用相机偷偷拍了木滨的图纸。风茹路过隔窗望见,晚上告诉了男人,木滨说人们都会对新奇的东西感兴趣的,全没当回事儿。 不知多少个通宵不知多少次返工,依着图纸,用曾经干铁匠还带着茧子的双手,等到快要出去正月的时候,终于造出了自己的第一台太阳能热水机。 太阳能造出来,松了一口气的木滨倒下去,感冒发烧厉害的下不了床,夜里瞪着直眼,叫爹叫奶奶地说胡话。说爹啊我造出太阳能了,说奶奶啊我要开咱村的头一个工厂了。风茹把孩子抱到娘屋里睡,自己整宿守着不合眼。越是心急的很,越是不见好转。吃药输液五六天,才总算见轻,能喝点儿汤饭。 趁风茹不在的时侯,木滨溜下了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看他心爱的太阳能。 左看右看转圈儿看,前摸后摸爱不释手。其实和十几年后,他的工厂里全机械化自动化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几百万台太阳能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好容易经过十里洋场五六年熏出来的洋气,这一做太阳能,没几天就让他返朴归真了,加之病得虚脱,风茹笑话说不像农民也像个工人师傅。倒是东升有自知之明,来看望木滨时,说木滨埋土里三天三夜扒出来,也要比自己洋气。 卖给谁?怎么去卖?看着那台费心巴力绞尽脑汁儿做出来的太阳能,一连几天,木滨竞手足无措起来。 15 婚礼上地展销 当木滨犹豫着怎么样能把太阳能卖出去的时侯儿,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喊他去村委会拿信,并特别强调是香港来信,是寄给他过世的爸爸程耀庭的。能和香港有联系,全村人议论着猜测着,也给木滨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若耀庭活着的时侯收到香港来信,就又得扣上一顶私通敌特的帽子,恐怕连信也会让大队部没收上交了公社。 不过年代变了,现在和香港有联系那叫风光。木滨纳闷儿哪有什么香港的亲戚?打开信一看,惊掉了下巴,来信人竟是爸爸在上海的故交,当年国民党政府的会计局局长许先生。 当年许先生并没有随国民党去台湾,而是趁乱去了香港经商,现在经营着一家很大的珠宝商行。对信上所写的商行的名字,木滨隐隐约约地想起,在上海繁华路段见过他们的广告牌。信中许先生邀请耀庭去香港做客,并希望孩子们到他的公司做事,以答谢当年耀庭的帮助。 木滨和风茹一起商量着给许先生回了信,告诉了老人家爸爸耀庭已经在二十年前去世,以及现在自家的情况。婉谢了许先生去香港做事的邀请,并顺祝老先生身体康安。 造完太阳能接下来就要卖太阳能,当完工匠下步就要做推销员。 本来想好了,要拉着太阳能到铁佛寺广场上去展示推销,因为那里东升的粮庄在收玉米,人来人往人很多。正巧听说邻村儿同学的弟弟要结婚,木滨在和同学、同学的弟弟商量后,异想天开地,把个太阳能热水机摆到了人家娶新媳妇儿的院子里。并写了幅应景儿的红对联贴上去,左联“太阳出来就省钱”,右联“免费使用二十年”,横批用了两个谐音字合了婚礼的喜庆:“天赐良缘(源)”。当然,后一个“源”字是说的太阳这个能源。 没有想到,太阳能竟成了婚礼现场最大的亮点。来参加婚礼的人们发现了这个怪物,不烧柴禾不用电气,一开开关热水自然来,太阳能热水机得到了人们的青睐。人们围着木滨嘁嘁喳喳问这问那,他憨笑着半红着脸,向大家讲解着这个怪物的用处和用法。 仪式完成证婚人村支书走过来,还没等木滨来得及说话,老头儿就把手伸过去打开开关放水,“啊呀”一声,就把手烫红了。木滨抓住支书的手,“我我我”地支吾了半天,着急地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尝鲜时尚有脸面,村支书不仅没恼,而且还把太阳能买了下来。木滨没有白随二十块钱的礼钱,在婚礼现场把自己的第一台太阳能热水机推销了出去。 当天下午,就回家拿来管线和淋浴喷头,把太阳能安装到了书记家的平房屋顶,没到晚饭时分安装完成。隔天回访,村支书家已经洗上了热水澡儿,还说这东西很受用。开门红,头一台太阳能为木滨带来了四百块钱的利润。 第二次木滨用二十来天时间,一下子造出了四台太阳能热水机,实现了一个小小的批量产。期间,工具厂厂长何成建仍然不间断地来木滨家,自带一杯酽茶,抽着呛人的烟,一坐半天地看着木滨敲打太阳能。偶尔一次还和木滨吃了一顿饭,喝了一次小酒儿,三杯酒下肚,何厂长说一个好端端的大集体工具厂说停产就停产了,两口子双职工下岗,我心里烦哪兄弟。 木滨给齐博士去了封信,报告老师自己的第一台太阳能不仅做出来了,而且很快地卖了出去。齐博士回信说他做出了第二代太阳能热水机,希望木滨有时间去一趟上海,尽快地把太阳能更新换代。 不可能再找婚礼去做推销,木滨买了辆脚蹬三轮车,拉着组装好的太阳能去铁佛寺广场。 广场倒也热闹。一边东升的收粮场人们穿梭往来,一边三个摊位相邻。最外边是一个儿童零食玩具摊。中间是本村的瘸腿狗哥,似乎下岗了,每天一直在这里练摊儿修自行车。再里边就是木滨的太阳能。有来送粮卖粮的,有来进香拜佛的,也有过往的路上行人看这玩意儿蹊跷,就停下来问这是个什么东西,去摸一下问这物件儿干什么用。木滨去做别的事时,邻摊儿的瘸腿狗哥就帮着看摊儿,偶尔也能胡乱讲解上几句。 一个周末来了两个人,一个四十几岁看似像是政府官员的中年人,另一个又比他年大几岁。俩人到铁佛寺的殿堂里转了一圈出来后,在太阳能热水机前停了下来。前者问了半天太阳能热水机的用途,又问木滨怎么能够做出这东西?木滨说我是在上海和、和一个研究所的博士老师学、学的技术。来人看着看着木滨的脸,突然皱了下眉头,说我看你有些面熟啊。 木滨说我十几岁打、打铁,然后去上海打、打工从没有见过你,见过你我肯定记得,我能记得我、我见过的所有人。来人说不对不对,就是哪里见过,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最后说不管见过没见过了,我买你一台这个新鲜物儿吧。木滨脸上笑容灿烂。 那人掏出一张名片,木滨双手接过。一看上边写着佛城区农业银行行长毛国强,木滨忙说领导啊领、领导,然后问毛行长这佛城区是哪里?毛行长笑笑说咱们这里发展好了,铁佛城地区要撤地设市,铁佛城地区以后要叫铁佛市,原来的铁佛市要改成佛城区。还没有举行仪式,所以人们知道的不多,但政府已经下了文件,自己就提前把名片印了。毛行长又给他介绍随行的毛纺厂任厂长。当下给了木滨地址,约定下周天去家里安装机子。 毛行长走后,瘸腿狗哥说开张了呀,大头滨你得请客。木滨说狗哥你要是给我卖、卖出一台去,我就请你去城里吃、吃十大碗儿。十大碗儿是铁佛城几百年的传统名吃,飘香方圆几百公里,属于华北美食系列。 木滨在自家安装了一台太阳能,一是给人们做个示范,自家用才能更好的说服别家用客户用。同时也做下体验,方便改进和讲解,再者也让家人在家里洗上个热水澡,小小地报答一下跟着自己吃苦的风茹,和瞧得上自己这个孤儿的岳母师娘。又一台太阳能,安装在了附近一家工厂的单身职工宿舍。 阳光明媚,铁佛城的风已经柔和起来,惊蛰后的春天充满了生气。周日上午,身子清瘦的木滨弯腰弓背,大虾一般骑着三轮车,拉着太阳能热水机和媳妇儿风茹,出行在佛城区的街头。 毛国强行长家是一座二层的联排楼,楼道天井上楼顶的琐生了锈,怎么也打不开,木滨不想等毛行长找人修琐,也怕夜长梦多人家变了主意。就噌噌地爬到树上,跃上了二楼的楼顶。让风茹在地面上和室内打下手,几次上上下下,把太阳能提上去安装调试完成。等到最后一次下来从楼顶往树上跳的时候,树枝折了,木滨一下子摔落在地面上。好在是土地面摔得不重,仅仅擦破了层皮。毛行长为表示歉意,一定要请木滨留下吃饭。木滨推托了半天实在推托不过,就留了下来。 风茹歪歪斜斜地骑着三轮车独自回家,去照顾老人孩子。 吃着吃着饭,毛行长看着木滨一拍大腿,说了声我想起来了。木滨一愣,行长却把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等吃完饭,毛行长问有首歌儿你听过吗:铁佛城进出站,两个小孩儿在要饭。你要走他要来,恭喜好人发大财…… 没等行长说完,木滨就把话儿接了过来:你发财你、你善良,就是爱帮穷人忙。你给钱抛、抛得高,就像张飞战马超。你给钱扔、扔得矮,好像八仙来过海。南来北往的热、热心肠,胜过铁佛寺的一柱香。 两人哈哈地笑了。 木滨说这是我们当年的要、要饭歌儿,你也知道啊?毛行长说,当年站前两个小叫花儿还是挺有名的。那时我经常出差,每次上下火车都能看见你们。 毛行长给了木滨两个建议,一是要多读报多看电视新闻,了解国家形势。二是要有个联系电话,这样会大大地提高效率。临走握了一下木滨的手,说兄弟你有干劲儿有出息,我信得过你,以后干大了要贷款来找我。 木滨说毛行长你、你是我在城里的第、第一个用户,非常感谢,感谢你信我信产品,敢第、第一个吃螃蟹,太阳能行业也、也有你一份儿功劳。 此后,逢年过节木滨都会带礼品来毛行长家里探望。探望毛行长,并非仅是为了贷款,因为在两年后毛行长遇害遭遇不测之后,木滨仍一如继往地去看望毛行长妻子多年,直至毛妻改嫁。第一个用户,给他的不仅是最初的利润,更是比黄金都重要的信心。多少年后,木滨让公司文化中心的人,把第一个用户毛国强行长写在了公司发展史里。 既道事前谋划都是浅,又道万事开头难。 这俩月做太阳能还不比卖地毯赚的零头儿,比最初自己想像的要难得多,慢得多。且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即便夜深昏昏沉沉,也是半睡半醒恍恍惚惚。木滨寻思,以后大江大浪多的是,眼前连个小滩头都不算,现在都扛不住,以后还怎么承受。如果继续失眠,那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就要认真考虑下自己是不是创业的料儿了。 不想一切,脱衣上炕。这一夜竟安然入睡,一觉到了天亮。 16 沈香秀失踪 既道事前谋划都是浅,又道万事开头难。 这俩月做太阳能还不比卖地毯赚的零头儿,沈香秀把嘴瞥到了耳朵根子。靠卖太阳能赚百万,还有十万八千里,孙猴子一个跟头能翻过去,自己做太阳能怎么着腾云驾雾快一些呢? 程木滨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即便夜深昏昏沉沉,也是半睡半醒恍恍惚惚。程木滨寻思,以后大江大浪多的是,眼前连个小滩头都不算,现在都扛不住,以后还怎么承受。如果继续失眠,那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就要认真考虑下自己是不是创业的料儿了。 不想一切,脱衣上炕,这一夜竟安然入睡。 天亮被儿子叫喊妈妈的声音吵醒。穿衣起床,院子里也不见沈香秀。出胡同走到大街上,仍没有媳妇儿的身影,心怨媳妇儿一大早就出去疯。 孩子哭哭啼啼,程木滨叮叮当当,一上午沈香秀也没见个人毛。老太太和程木滨猜测是跑城里去玩了,寻思着回来大肆数落。谁知道日落西山,月上柳梢头,还是不见人。程木滨这才惊慌起来。 房前屋后和路边人家打听,都说没有看到。夜里开抽屉拿东西,这才发现一张纸,上边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我去外地了,不用找我了。没有落款,程木滨识得是媳妇儿的字。 程木滨把香秀的留言比划给师娘,老太太似乎明白了闺女的去向,气得啪啪地拍炕头。 第二天一大早,师娘从外边拽来了一个烫发的年轻媳妇儿,拉到程木滨面前让她说话。年轻媳妇儿是本村里沈香秀进城的玩伴,望着程木滨吞吞吐吐。程木滨说我们家老、老的老小的小,你要是知、知情就告诉我、我们吧。 年轻媳妇儿说我猜测着是和那个跛子走了,程木滨问跛子是、是谁? 年轻媳妇儿说跛子是省城常来铁佛市出差的一个人,我们是在一个露天迪斯科舞厅认识的。后、后来香秀就和他单独见面,有、有时他们还去旅馆,我、我就知道这些。 程木滨呆呆地在屋里坐了一天。老太太看着哭叫妈妈的小外孙,偶尔进屋给女婿倒碗水。 村子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喊程木滨去村委会拿信,并特别强调是香港来信,是寄给他过世的爸爸程耀庭的。 能和香港有联系,全村人议论着猜测着,也给程木滨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有上年龄的人说,若耀庭活着的时侯收到香港来信,就又得扣上一顶私通敌特的帽子,恐怕连信也会让大队部没收上交了公社。不过年代变了,现在和香港有联系那叫风光。 程木滨纳闷儿哪有什么香港的亲戚?拿回信打开一看,惊掉了下巴,来信人竟是爸爸在上海的故交,当年国民党政府的会计局局长许先生。 当年许先生并没有随国民党去台湾,而是趁乱去了香港经商,现在经营着一家很大的珠宝商行。对信上所写的商行的名字,程木滨隐隐约约地想起,在上海繁华路段见过他们的广告牌。信中许先生邀请耀庭去香港做客,并希望孩子们到他的公司做事,以答谢当年的帮助。 程木滨给许先生回了信,告诉了老人家爸爸耀庭已经在二十年前去世,以及现在自家的情况。婉谢了许先生去香港做事的邀请,并顺祝老先生身体康安。 邻居们奇怪不见沈香秀,就问程木滨媳妇儿呢?程木滨回答去城里学理发去了。 没几天流言满天飞,村里人都知道沈香秀和人私奔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不再相问。看着一个个村里人的眼神,程木滨越发得脸上火辣辣,后背凉嗖嗖。晚上刘东升过来陪他,两人不言不语一坐半宿。家家有难念的经,人脆弱的时候需要的是陪伴。 夜深人静,程木滨欲哭无泪,想想似乎从进入老沈家门槛第一天起,一味地谦让一味哄,而沈香秀就打心里就没瞧得起过他这个“狗崽子孤儿”。 几天后,人们又听到了程木滨敲打太阳能机子的声音,看到了他骑着三轮车拉着太阳能出现在铁佛寺广场上。程木滨决定行动起来,要用金钱说话,要用财富征服自己的女人沈香秀,证明给今天和过去所有鄙视自己的人看。 17 刘永旺省城卖粮 面对寺庙广场上堆积如山的玉米,不仅刘永旺着急,村主任程耀旗也是急火攻心,一天三趟地跑过来瞅动向。程耀旗把乡里压下来的五万块钱贷款投在了收粮上,粮食卖不出去,这贷款可是要生利息的。用足贷款创效益,更是佛北乡领导交待下来的“政治任务”,完成这“政治任务”,事关他自己的“政治前途”。皇上不急太监急,粮庄的大股东刘东升还是很沉得住气。打小饥里饿里逃生出来的刘东升,很是享受看到这么个大粮堆的样子。甚至半夜里起来撒尿,有时也会看着粮堆静坐出神一大会儿。他宁愿让这些金灿灿的粮食晚些日子运走,自己真的看不够,看不够。春三月,多少年来乡村还是寂静的时节,这一年的铁佛村,却因为刘东升收粮而变得燥动和有了生气。 正当刘东升准备要去省城找寻销路时,出人意料的,永旺叔自告奋勇要去卖粮食。刘东升说叔啊我脸皮比城墙厚,还是我来打头阵。刘永旺的儿子刘东强说,升哥你还是让我爸去吧,昨夜里他做梦一毛二一毛一的和人家谈价钱,都卖了一宿玉米了。 让儿子骑自行车送到铁佛市汽车站,刘永旺坐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 十多年前,刘永旺去过一次天津探亲。返程时买回了二十件从没有见过的薄薄的塑料雨衣,回来后在村代销点和集市上悄悄地卖掉了,这是他少有的一次种地之外的不安分。后来亲戚给他讲了天津的一个村子叫大邱庄的,工农商贸红红火火,听得他心里热热乎乎。 去年起始的这卖木材和粮食的生意,他想到的比刘东升还早,只是思前想后,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做,眼看着东升说干就干,点火就着雷厉风行地做了起来。人过四十天过午的刘永旺觉着自己再不往前冲一把,这辈子就真地没有出息了。 铁佛村农民刘永旺进省城,就要爆发他的小宇宙。 上车前还信心满满。在省城汽车站一出站,随口一口痰吐在地上,被带红袖章的人罚了两块钱小小地杀了下锐气。罚了钱就不再舍得做公交,安步当车,又转了向分不清东西南北,绕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了目的地。又因为穿着破旧的棉脱鞋,被门卫挡在了大门口。 刘永旺说我村儿里的你就高抬贵手呗,门卫说你要是进门,我就得让人家撵出门。 在没有得到刘永旺的电话之前,寺庙广场上庞大的玉米堆正在进行乾坤大挪移。 粮堆下边密不透气,时间一长会变潮发霉,所以就需要把玉米及时翻晒一番。五个人身上各系一个青布围裙,嘴上各戴一个口罩,头上或戴帽子或包个头巾,人手一只木锨一字排开,把上百吨的粮食在广场上翻晒移动开来。日头艳艳,尘土漫天,五个人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翻晒完成,第四天早上,腰疼得没一个人再爬得起来。 市场上找不到布鞋,只有皮鞋和运动鞋,刘永旺买了双步云球鞋。等第二天到粮局时赶上星期天,又白去一趟。周一,才见到了粮局负责采购粮食的人,对方说刚采购了一批,暂时不需要。出来又打听着奔另一区的粮局,到第四家粮局时总算说有需求,但要先看样货。 不敢耽误时间,当天乘车回到村里。 人们见刘永旺回来就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等一听到刘永旺说回来拿样货时就又泄了气,四散而去。年龄最大的老哥说,出去三四天这吃住开销不少吧,走时咋没想着带样货呢?刘永旺未及开口,儿子刘东强说谁他妈的有前后眼,知道人家要样货啊,谁能卖得了粮食谁去。 村主任程耀旗说东强爷们儿别这么说话,转身对刘永旺道:兄弟,我们的老本儿都压上了,家里人的心都悬着哪,既然这样明早就动身吧。刘东强在程耀旗身后瞪了他一眼。 刘东强,现在这个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在粮食生意场上还是个小跟班儿。但并不妨碍二十多年后,他成为铁佛市十大富豪榜上的第九名。和他的当家子哥哥刘东升一起,依靠着近郊村的宝地,在中国千年一遇的村庄改造过程中,滚雪球般地把财富滚到了几个亿。 刘永旺带着样货,风急火燎地再次返回省城的粮局,好在并没有被同行抢了先。粮局马科长验货合格,双方又谈拢了价格。对方告诉刘永旺等消息吧,这边有需要了我就通知你。刘永旺留了旅馆前台电话回旅馆等待。 春江水暖鸭先知,以食为天的农民早早嗅到了计划调配转向市场调剂的气息,集中土地上的粮食运到城里钻空子。刘永旺给刘东升打电话,让他联系好运输车辆,只等这边发话随时装车送粮。刘东升电话里哇哇地联系城里运输公司的车辆,程耀旗和老哥儿听到了信儿,就守在电话机旁半步不离,连解手儿吃饭都是轮流去,唯恐错过了永旺外交官大人的来电。 刘永旺虽然没有逛过省城的景点,但不敢离开价格便宜的郊区旅馆半步,支着耳朵听着服务台的电话铃响。三天不见通知,沉不住气就去粮局问,马科长说世界不能跟着你老刘转啊,得等上批粮食消化完了我才能要货。 又两天不见通知,刘永旺憋在小旅馆胡思乱想,乱想胡思地想起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老话,就跑去粮局说,马科长我每斤粮里给你三厘辛苦费吧。马科长指了指窗外,说老刘你认字吧?刘永旺歪头瞧,见窗外墙上刷着“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八个大字。 马科长说粮局不是政府也是事业单位,我们干事儿也是服务市场经济。单位上给我开工资给我分住房,还有养老医疗保障,我要有歪心思不光没党性也没人性啦,别以为你们村里人心里都装着钱,别人心里也都是钱啦。刘永望说对对对是是是。 马科长紧接着说不好意思,我也是村儿里人,年轻时考上粮校分到局里,可不能因为贪财物被打回原形丢人现眼。 两天后刘永旺终于接到了通知,挂掉电话随即拨回铁佛村,告诉刘东升装粮发车。 区运输公司的三辆解放拖挂车在寺庙广场三面围拢,雇了十二个临时工打包装粮。每麻袋玉米一百八十斤,打包完成用肩头扛起,从地下顺着斜放的窄长搭板走上卡车,再把麻袋放下,这种工作俗称“扛大个儿”。每袋九毛的工钱,让靠气力吃饭的人找到了用武之地。 一时间广场上飞尘四起人声鼎沸,装粮工们个个大汗淋漓。没事的村民看景儿一般,外围观“战”。为了在天黑前装完,中途不能歇停,扛到最后有人怄得吐血,有人扛着麻袋直接在斜搭板上吃不住劲摔下来,让麻袋压伤了身子。只要有钱挣,人们不在意伤痛。挣了钱盖新屋人们看得着,伤痛是身上的没人知道。 见粮食找到了买家儿,村主任程耀旗跟着跑前跑后,也不管人们听与不听地在现场瞎指挥一番。现下人们做生意的做生意,打工的打工,种地的种地,除了计划生育的事情外,程耀旗没了权威感。而爷爷辈儿的老书记更像个族长,不管事儿也受尊重。 进度不快,刘东升甩下外套亲自上阵。也不和他人一样需要帮忙往肩上助力,一弯腰,“呔”喝一声“烧刀子”,一百八十斤一麻袋粮食瞬间扛在肩头,脚扎根腿生风,箭步飞上斜板。观看的人啧啧叫好。刘东升说,他是喝了马家军的中华鳖精了,引来人们一片笑声。 在太阳落山前,三拖挂的粮食已经装完。“削”去了粮堆的“山头”,从广场又可以一眼看到寺内的铁佛。广场恢复了之前的开阔,铁佛微笑着又能注视着过往的人们。 先前铁佛村的邻村出过一位革命老将军,五十年代在给家乡的信中,告诫村里人“民以食为天,有钱不盖房,没钱不卖粮”。听了老将军的话,附近几个村子在六零年前后挨饿时,没有发生过大的饥荒。现在人们把余粮换成了钱,把体力换成了钱,相互比衬着盖新房。四十多年前老将军的话,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送给了老天爷。 因为白天交警检查车辆的多,一般车辆不是超载就是各种各样的毛病,总会被罚款,所以都是晚上跑车运粮。但是晚上运粮的最大问题是,在铁佛城通往省城的道路上,要经过一个十里长的三县交界处,夜间常常有粮匪路霸出现,让运粮人很是发怵。 铁佛寺南百十米左右,出现了本村人开的铁佛村有史以来的第一家饭馆儿,主人听了刘东升的话起名叫“十大碗乡村厨房”。“十大碗”是铁佛城人家招待客人最上等的饭食,粗材细制体现本色口味,数百年的积淀已成为外地人到铁佛市必吃的美食。出现在乡村里的“十大碗”,更体现出原汁原味儿的农家特色。 自小讨饭的刘东升对吃上格外喜好,隔三差五总要到此一吃。今晚请三个司机以及刘东强和另一个押车人,来到“十大碗”大吃二喝一顿。第一次送粮,刘东升决定亲自押车前行。 18 夜运粮遇匪 不见星不见月,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满载的三辆卡车在漆黑的省道上首尾相连,缓缓前行。刚上路时,时而会经过泛着灯光的路边饭店,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向车上招手。司机们要么作打奔儿状,要么吹口哨儿,总要冲人家撩骚一番。刘东升装粮“扛大个儿”有些累,一上车就呼噜打得震天响。 两三个小时后,夜色渐深,路边的村子也少有了光亮,只剩下了长夜长路的寂寞。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头一次去省城兴奋得很,车窗里飘出来刘东强狼嚎般不着调的歌声,和汽车声一起,划破了沿途乡村夜晚的宁静。 十二点多钟,距离危险的三县交界处还有四五百米。前车鸣笛,后车呼应,司机和押车人相互提醒提高注意力。三辆卡车几乎同时加大油门,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危险区。奈何装载超重,总也过不了八十码。看来,只能祈求老天爷今夜无贼,保佑平安了。 嚎了一晚上也嚎累了,坐在头车上的刘东强有些犯困,就向司机师傅要了根烟,抽烟提精神。本来平日里不抽烟,抽几口烟反而就更有些犯迷瞪。咬咬牙,拿着烟头往胳膊上点,左胳膊来三下右胳膊来三下,最后猛抽一口,把烟把儿摁在了额头上。不大功夫儿两胳膊上燎去一片汗毛,出现了一些红点点儿和水泡,瞬间疼得刘东强困意全无,也惊得司机瞠目。 刘东强和司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窗,车灯的亮光在正前方扫出一条前行的道路,道路两旁什么也看不清。一分钟,两分钟,三县交界处十里行程过半。正要暗自庆幸今夜平安无事时,一个个鸡蛋突然从黑夜里飞奔而来。 鸡蛋冰雹般砸在汽车前挡风玻璃上,啪啪地响着,前方的视线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司机并没有用雨刷去刷,否则会更加看不清楚。事先刘东升也有交待,什么情况也不能停车,一旦停车劫贼们就会蜂拥而来,爬上车往车下扔麻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被抢走。 司机身子前倾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离挡风玻璃更近些,继续向前开。刘东强从车窗歪探出身子,拿着抹步擦当风玻璃的鸡蛋汤水,给司机扫清视线。 鸡蛋没有起作用,又一轮的砖块石头袭来,砸在车上当当响。 刘东强忙把身子缩回车内,推上窗子玻璃,前窗很快被砸瘪。一块大石头从侧窗破窗而入,砸在了司机身上,司机猛地一刹车,被刘东强提醒不能刹车随即又加大油门儿。油门儿到底儿发动机呜呜响,车速依旧。但后边的两辆车还是本能地跟着刹了一下车。 说时迟那时快,劫匪们抓住了后车启动慢的刹那,由树上跳下来两个,落在了第三辆车上。从后视镜上但见两个黑影闪动,眼看着一麻袋玉米顷刻被扔了下去。司机在刘东升左打右打(方向盘)的指挥下,汽车剧烈地左晃右晃蛇行,两个劫匪站立不稳,终于被甩出车外。 开出三县交界的十里危险区,又向前开了十几公里,大家都松了口气。停车检查,发现被抢了两袋玉米坏了两块车窗玻璃,损失不大还可以承受。继续前行。 两个小时后,离省城还有三四十公里时,突然狂风大作,风是雨头继而大雨倾盆。三辆车慢慢地停下,几个人冒雨把事先备好的塑料布盖上粮食,捆扎好,回到车上早已全身湿透。 重新启动前行,而道路变得泥泞起来。行不多远,一辆车不小心歪进了路边的沟里。 车白天不能进城,必须赶在早上交警上班前到达粮库。好在雨渐渐变小,刘东升、刘东强和另一个押车人“呔呔呔,烧刀子”三声喝,仨人一麻袋一麻袋地把粮食从车上卸下来二十袋,等车少了装载开上了公路,又把一百八十斤重的麻袋一袋一袋地倒上去。 风雨之夜,从两点一直干到清晨五点,等跄着劲搬上最后一麻袋粮食,三个泥人连上车的气力都没有了。不到七点赶到省城的目的地,忍到九点上班再卸完粮食,已是日上三竿。三辆卡车停在货场等待晚上返程,三个押车人又累又困又饿又发烧,都病倒了。 两天后,刘东强三人身子稍有好转乘车回村。刘永旺继续留在省城旅馆,等着收粮款。 粮款还没有回来,木材场和建筑队那边有了些回款,就又开始收粮食。 每当夜幕降临时,长龙似的满载着收购来粮食的拖拉机、三轮车队又出现在寺庙广场,突突地响着冒着黑烟,焦急地等待着称重。过称的卸车的和算帐的人们,穿梭不停人头攒动,喧嚣再次打破了寺庙多少年的宁静。不几天,广场上便拱出了个粮堆,今天还像个土疙瘩,三五天眼瞅着就跃过了寺庙屋顶,像个小山丘了。远远看来,铁佛寺成了个“山”后的老庙。 卖不出货睡不着,这收不到货款同样地压力山大。刘永旺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两毛钱的佛城烟厂的老佛牌儿高焦油卷烟,烟味儿窜到了走廊里,被旅馆服务员一次次地提醒开窗通气。 悄悄地让儿子刘东强把一些地瓜花生送到省城。他到粮局和负责结账的会计说,大姐我衣服开线了,在省城俺没亲没故的去你家给俺缝一下吧。看着那憨厚的面孔,会计大姐没法拒绝就告诉了家里的地址,刘永旺乘机就把儿子送来的土产品背了过去。认识了家门,第二次又送去了两只家养的大花鸡。人家过意不去,就收拾了一箱子旧衣物报之以李。 会计打电话到旅馆,让刘永旺去粮局拿钱。 刘永旺带着个厚点的美国尿素袋子,急匆匆地赶到粮局。盘算着用尿素袋子装巨款没人在意,路上安全。哪知道会计给了他一张纸,刘永旺疑惑地问是什么东西,会计说这就是钱,拿着这张汇票到当地银行取款就可以,这样路上没闪失。 刘永旺半信半疑,在会计办公室用人家的电话打给刘东升,在得到确认后,才放心地揣起汇票离开。 避开前后左右有人的地儿,坐在客车的最后一排。刘永旺一路上提心吊胆,手往兜里摸汇票摸了十几次。到铁佛市下车也不回家,直接奔乡农行,钱取出来他心里才会真正地踏实。 农行的人说暂时没这么多钱,等两天再来吧。等两天等不的,收粮还急着用钱,刘永旺打听到职员的家里住处,提着几包点心送上了门,结果被人家笑着打发了出来。 回到家被刘东强取笑,说老爸啊你以为还是老年间走亲戚哪,现在都什么年头儿了。刘永旺再次带着儿子给买的两条香烟送去,终于很快把钱取了出来。 寺庙广场每天车水马龙。刘永旺给郝胜超打电话,要去找他咨询件事情。郝胜超说你忙忙的我过来吧。几乎每个星期,郝胜超都会骑着他那辆轻便赛车来铁佛村,到程木滨的太阳能厂看看,到收粮场转转,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人以为他是铁佛村什么人的亲戚。 刘永旺把郝胜超悄悄地拉到一边,小声问是不是政策形势又变了,是不是天津的大邱庄因为投机倒靶被打了?郝胜超解释说大邱庄是因为出现了人命案件才抓了人,和国家政策没啥关系。为了让刘永旺把心放到肚子里,郝又跑回工商局,拿来一份材料给刘永旺看,材料上写着国家工商管理局局长对“投机倒把”的解读,说商品流通是市场经济的重要环节。 刘永旺自己吃了定心丸,就把材料拿给刘东升看,刘东升说叔你打我脸有新招啊,我哪看得懂?刘永旺解释了国家支持市场发展的形势,刘东升说管他黑猫白猫呢咱们赚钱就好。 家里安排一个人负责收粮,刘东升让永旺叔常住省城专门负责外销。 刘永旺穿上了廉价的皮鞋和西服,成了人们眼中能卖粮食的“刘外交”。得空了,也逛了逛景点。每次回来,也免不了和村里人谝些省城的新鲜事。时间久了,朴实的刘永旺和多个粮局采购的负责人都成了朋友。连儿子刘东强娶媳妇儿,马科长等省城粮局的人也前来参加婚礼。关系做到这般,刘永旺卖粮已成高手。 再去省城运送粮食,为安全起见绕道五十里地,躲开了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三县交界处。刘东升事情多,就由刘东强带着两个弟兄,全面担起运粮的任务。子肖其父,刘东强也常和同龄人讲些自己护粮的故事,并笑话劫匪到不了大处。 村委会五万块钱投资,在佛北乡硬性分配的贷款中第一个有了回报。乡里的举措取得成效,从此村镇企业从怕贷款变成了争贷款。贷款在人们心里不再是吃钱的“大老虎”,是能下蛋的“老母鸡”。乡长表扬程耀旗说这村领导是一代比一代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话让程耀旗心里储藏许久的想法变得更加强烈起来,毕竟副书记的板凳他已经做了二十二年。 附近的粮食越收越少,刘东升突发奇想地想到了翠花的老家,那个土肥地广的北大仓。胆大包天的铁佛村农民刘东升,要异想天开地三千里贩粮。 19 开办太阳能厂 把第二批四台太阳能热水机卖掉装完,已经到了六月初。 往年这时正是忙碌的麦收时节,外地打工者纷纷回来,地里的收割机日夜作业,今年不用了。今年佛城区在城北佛北乡成立了佛城工业园,由于一些新工厂占地,村子里已没有多少可耕用的田地,麦秋和平日里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异样。 占地的补贴基本够吃,程木滨家剩下的一亩几分田地包给了别人种,只要代交公粮就可以了。 磨刀不误砍柴功。这个节点上,程木滨找算去趟上海,学习齐博士的新一代太阳能产品。并利用外出的这几天时间,好好地作下反思和思路的调整。前四台太阳能才赚了一千三四百块,还不够养活一家子人,单打独斗只能算是小试牛刀。 那么接下来,他寻思着得量产量销办厂了,凑一伙儿人批量地产批量地卖,才有挣到大钱的可能。 先去火车站买票。因为是收麦季出去的人并不多,虽然到上海要十八九个小时,他还是买了张座票,并一直坚持了二十多年。直到公司上市进入辅导期,对老总差旅有严格要求时,才改乘卧铺和高铁一等动车座。 下午上车熬了半天一夜,一大早到了上海,正好白天办事。 就在程木滨和齐博士在上海见面的时候,家里的西偏房房门,被区质量技术监督局的工作人员贴上了盖章的封条。说是接到举报,查封没有营业执照、生产厂名和生产日期的“三无产品”。 哑巴师娘没法和质监局的工作人员沟通,也没法儿和女婿联系,急的起了一嘴燎泡,却也无可奈何。担心别人见了笑话,怕再传些风言风语,干脆自己带着孩子琐门出去。 那边在工具厂,何成建洗出了偷拍的图纸照片。在他的召集指挥下,几个下岗人员集资三千八百块钱,也敲敲打打地做起了太阳能。 知了叫个不停,高温炙烤着工具厂的破厂房。由于习惯了懒散的工作,抽支烟喝杯茶,间或再甩两把勾级扑克,这几个人远没有程木滨一个人紧锣密鼓的速度快。 好在有多少年的专业手艺,在破风扇下面吹了半个月,也总算鼓弄出来两台。铁皮交合处呲牙咧嘴,若似狗啃。摆在厂门口,还静等买主儿上门来。 齐博士告诉程木滨,清华大学的一位教授,发明了一种晒太阳可吸热的玻璃真空管,吸热效率很高也能保温,自己已经用这种真空吸热管造出了二代太阳能新品,比当初的闷晒式太阳能效果要好的多。不仅科技含量高了,外观也好看了。 程木滨学了三天时间,把新买的软皮笔记本记满。 临走齐博士告知程木滨,自己的单位研究所在成立三产公司,自己准备到三产公司做太阳能,好借着公家的名义迅速地把太阳能做起来,也好给研究所的实用研究增光添彩。 研究所的发明,研究所的公司,研究所的品牌,让程木滨好生的羡慕。自己别说没钱在中央电视台打广告,就是有钱花上上百万宣传,也换不来人家的名声。 可是后来程木滨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做太阳能,齐博士从研究所被人送进了看守所。 回来的火车上没有座位儿,程木滨倚站在别人坐椅旁,捧着笔记本儿研究了一路。他信奉齐博士带给他的“太阳能圣经”,用新技术造出的新式太阳能,一定会更得人们的喜爱。心里愈发觉得,自己的工厂不是梦,百万家业不是梦。沈香秀啊沈香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回到家,看到门口上的封条,程木滨没进屋子就去寺庙广场找刘东升商量。 上阵父子兵,有难亲兄弟。两个打小儿一块长大的孤儿,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二零零一年刘东升陷入困境,程木滨一笔一千五百万的款子打过去,刘东升打了个翻身账,摇身一变有了上亿的资产。 刘东升带着程木滨去工商局找郝胜超。在郝胜超的协调下,质监局免于经济处罚,但责令要办好执照后再行开工。办执照注册工厂,再找个大的场地扩大规模,这也正是程木滨现在的打算。 他找到村党支部副书记、主任程耀旗,说是想找块儿地方做太阳能。 程耀旗热心地帮程木滨安排在了村里弃用多年的牛棚,那里有个十来间土房子的院落,修修门落上琐倒也安全。租金定的很便宜,程木滨和村委会签了个书面协议,工商局注册也需要。 程木滨表示谢意,程耀旗说一个村儿的庄乡爷们儿客气啥。但程木滨心里,对这个在他爸爸去世那天喊他爸爸去开会的黑脸主任,总有些说不出的烦感。 注册执照快马加鞭,要赶在洗澡多的夏季结束前造出新式太阳能,以便更好地销售。在热心肠儿郝胜超的帮助下,半个多月的时间下来了营业执照,注册五万块钱成立了佛城区方程太阳能热水机厂。 程木滨请来工具厂何成建当厂长,尽管香秀看见过这位何厂长偷拍图纸,但程木滨并不多想。 被查封“三无”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正规注册的太阳能厂成立了。 很快,大头办厂在村里传散开来。 大头是人们对程木滨从小儿就有的称呼,几年后随着工厂规模的扩大,这种称呼在人们嘴中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木滨。再后来,少有人再称他名字而直接叫他老板了,尽管他在村里是个低辈份儿。 何厂长找来了原来工具厂下岗的两个职工,程木滨从村里找来两个人。把焊机和剪板机从家里拉过来,又新添了折弯机。找木匠做了块长条木板,刷上白漆用墨汁写上厂名,挂在了院门口儿。听毛国强行长的话,程木滨咬咬牙花五千块钱装上了一部电话。 这样,一个六个人的小厂,在第二个生产地儿铁佛村牛棚开业了。 这是九三年的夏天,这一年程木滨二十八岁。 进原材料、加工生产马不停蹄,天气炎热方程厂火热。程木滨混迹于几个工人之间当师傅,别人下了班他自己晚上再干到半夜,甚至通宵达旦。有了前四台的经验,各种工序轻车熟路,这次只用了十天时间,就造出了二十台太阳能。 忙里偷闲,程木滨请来照相的师傅,自己、何成建厂长和四个正挥汗如雨的工人在剪板机前立此存照。洗了张大大的照片挂在了小小的办公室,算是开厂的留念。 六个人只有何成建厂长一个人脱产,端杯茶翻翻《八小时之外》,还真有厂长的派儿。但何成建工作上也尽心力,制定了《方程太阳能厂生产制度》,包括了材料、部件以及成品的检验程序,还有对工人的作业要求,让这个小作坊真像工厂那么回事儿。 程木滨不仅能记住见过的每个人,也更能捕捉和利用好每个人的长处,就像要饭时见到每个人都尽最大可能地要到饭吃,他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一丝的希望。他对何厂长挺满意。 做为厂长,何成建更方便地复制了新型太阳能的图纸,并拿到工具厂那边去。但是做为太阳能心脏部件儿的真空玻璃吸热管,何成建总也问不出个来处。 何厂长知道工具厂的人在集体企业拿公家东西的手病,就提醒程木滨注意安装工的手脚,别让他们偷拿材料,程木滨一个劲儿地说没事的没事的。程木滨不懂得水至清无鱼,只想着工厂做起来。 能有人到这个村儿牛棚里的小作坊来做工,他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听到了工具厂造太阳能热水机的事,程木滨并没有去问何厂长,只装做不知晓。何厂长在工厂的生产流程、规章制度、生产管理和招人等方面都有功劳,他在过去几十年工厂里的经验正是自己欠缺的,程木滨不想把事说穿了伤了和气,没了何厂长。 太阳能厂差不多有个厂子的模样时,沈香秀在一个晚上回来了。 20 与沈香秀离婚 这夜明月当空。沈香秀进屋子时,老太太和外孙已经睡下。 程木滨一脸诧异,半天才想起说话:回、回来了?沈香秀并没有言语,坐在了炕沿边。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静坐了一个多钟头。“晚了,睡、睡吧”,程木滨打破了沉默。 灯关了。沈香秀主动地拱进了程木滨怀里,一切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香秀、香秀”地呢呢着,程木滨满以为媳妇儿回心转意了,满以为师妹还是自己的女人,满以为从明天起一切就云开雾散。 然而程木滨喘息还没有平定,沈香秀却穿衣坐了起来,边穿衣边说我们离婚吧。 从热烈到冷淡,从火海到冰川。好家伙,过山车一样的幅度。程木滨猛地坐了起来,半晌,才说出话来:你回来就、就是要离、离婚的么? 沈香秀嗯了一声。程木滨说孩子还、还小,咱的厂子也、也要起步了,好日子就、就快了。能、能不离么? 黑暗中看不清香秀的脸,但听得出她的怨气:你在上海混得这些年,我在家又过穷日子又守活寡,现在开厂就不吃苦了?你忘了扩建铁匠铺的狼狈相了么?从小到大这苦我受够了。 沈香秀转身去了娘的屋子。 工具厂那边的生产速度实在是慢,头一代产品两台太阳能卖不出去,第二代新型产品又一时做不出。看不到挣钱的苗头儿,就有人嚷嚷着要拿回投入的钱退伙。再看方程太阳能厂造出的二十台太阳能,整齐地排放在院子里那个神气的样子,急的何厂长天天回家喝大酒,被老婆埋怨是喝酒的好汉挣钱的孬种。 何厂长又招了个人,跟着程木滨去铁佛寺广场做推销。在何成建的建议下产销分组,成立了生产组和销安组(销售安装)。基本上生产由何厂长负责,销安由程木滨负责。在工厂时人称程木滨为师傅,在外销售安装时人称程厂长。 程木滨与沈香秀离了婚。老太太打红了闺女的脸,拉拽闺女的头发都没有管用。沈香秀给娘磕了个响头,给程木滨鞠了个躬,在儿子小宝的哭叫声中离开了铁佛村。 村里人都知道沈香秀嫁给了省城一个比他年龄大很多的跛子。有人说这孩子,放下老娘和儿子不管心太狠。也有人说这一步走得值,最起码成了非农业的城市户口,吃上了商品粮。等将来,说不上就会把娘和儿子接到城里,儿子也会成为城里人的。 九月份进行第二批新品生产时,程木滨在电脑打印店打印了《方程太阳能厂技术保密协议》,上面写着泄露技术机密要承担法律责任,给每个人加二十块钱保密费让人签字,大家都喜滋滋地摁了手印。程木滨不好意思递给何厂长签,何厂长也不主动要求签。这种保密协议对员工来讲,吓唬的成份可能更大一些。不要说泄密无从追究,就是可以追究也没那个时间精力,技术上的事更难以界定。 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把造出来的二十台太阳能卖出去。只靠着寺庙广场那个临时地摊儿出货,恐怕是不行了。 早上把组装好的太阳能热水机抬放在三轮车上,程木滨骑上车正要出门,有个生人进来说给他报丧,说他的舅舅去世了。 惊的程木滨足有十几秒钟没有说出话来,舅舅才四十岁,难道不成是报错丧了么? 木滨问了报丧人好多话才终于相信,终于相信刚刚四十岁,不久前还见到的活生生的舅舅,会这样走了。 木滨瘫坐在地上,从悲恸中醒来脑海里头一丝念头,就想到了爸爸去世烧“三七”“五七”时,舅舅在坟前劝娘改嫁的情景,那情景他永生难忘。 幼时还对舅舅有些许记恨,后来越是长大越是释然。那时的舅舅刚刚成年,更多的是在替姥爷姥娘传话。其实不管是谁的主意,在活下去的问题上,娘改嫁是当时最好的出路。 木滨担心娘过度悲伤,就骑着自行车快速地到娘家里,载着哭哭啼啼的娘赶赴舅舅家。 21 舅舅车祸去世 舅舅生于一九五三年。四十年间,舅舅几乎没有走出过他生息的那块乡土。只是临死前三天,才头一次走出一生厮守的家,去三百五十里地外的天津小站打工,然而却是立着出去,躺着回来。 五六岁时吃不饱发育不好,一辈子落了个个矮消瘦的身子骨儿。小时候舅舅天生的活泼,每每有人在家门外的过道里走过,他总要偷偷地跑到人家后面啪啪地拍上两下,村里人都说他是个淘气小子。 稍稍长大舅舅上了学,上了学顽皮依旧。他和小伙伴儿说,大家怎么不念我的语录?然后在墙上写下了“大伙儿都念我xx语录”。是故被学校开除,挨了姥爷一顿暴打的舅舅不吃不喝,在厢屋的柴草堆里躺了两天两夜。 从那以后舅舅就像剪枝的果树一样规矩多了。而后的日子天天拉着耙子,在村内的大街小巷往家里拉柴禾。长大后,在姥爷的管教下学会了地里的样样活计,活生生的老实巴交的庄稼把式。等到娘出嫁姥爷姥娘年事稍高,舅舅以他瘦小的身子承担起家庭主劳力的担子。 劳作之余,还是时常和同龄人去河里捞鱼,去林子里射鸟,去田里打兔子。不过舅舅跟着同龄人,总是别人做什么他做什么,别人说什么他说什么,人也总是跟在别人后边,以至于被人称作“影子”,再后来村里人干脆直接称其“影子”,近乎忘了他的名字。 成年后,舅舅开始和同龄人一样走相亲送彩礼娶亲的过场,而后带着婚事借的几百块钱的帐成家过日子。 婚后第二年有了第一个女儿,有了孩子舅舅更是勤勤恳恳地下地挣工分。再后分田到户,他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女儿,超生的罚款三个孩子的吃饭穿衣,使舅舅没日没夜地操劳。 家底儿本来就薄而又有孩子的负担,日子不能不奔。于是田里有活儿舅舅就没黑没白地长在田里,田里没活儿就去做些贩菜的生意,他再也没有一丝的闲暇,而人也愈加沉稳起来。 第六年舅舅终于有了自己日思夜盼的儿子。四个孩子的吃饭穿衣,压得舅舅舅母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们心里高兴,心里高兴有了可以传宗接代,家家户户都想要都在要都拼命要的儿子,有了儿子他们就更加没日没夜地劳作。 没日没夜地劳作一晃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几乎一眨眼。 舅舅日子紧,就少有照顾那会儿正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自己。所以和舅舅的关系不算是太亲近,只是血脉关联着,亲人而已。大约两三年,舅甥俩才难得见上一次。 二十年来舅舅觉得除了种田做些小买卖,再没有什么大能耐。在家里就处处事事依着舅母,但凡做饭涮锅洗衣喂猪样样都默默无闻地做着。 只有一件事是个例外舅舅没有依着舅母,舅母对舅舅说谁家收酒瓶子谁家卖布衣,咱就去十里八乡(用粮食)换大米吧。舅舅摇头说别人做得不多咱别做,然后任舅母死磨硬靠就是不答应,最后舅母说你不去我个人去就是了。半夜里舅舅直着眼说,我梦见被学校开除了我爹揍我了,于是舅母再也不敢提做别的营生。 对于年轻时的打鸟儿打兔子,早成了梦乡中的回忆。别人家的看电视打麻将于他是奢望,于他来说短暂的休憩,一杯茉莉花茶一袋旱烟就是最大的享受。 村里红白事修房盖屋,舅舅助工总不会落后,去了少言寡语没有笑谈也没有心思笑谈,不会耍心眼也没有心思耍心眼,只是一味干自己的活儿,村里人都说咱们的“影子”老实忠厚大好人一个。 十几年来孩子们渐渐地长大。老大老二早已下学,老三先前还嚷着要书费钱,舅舅翻箱倒柜拿不出钱来就说三丫你别念了。像舅舅小时一样顽皮的老三,大声喊你没钱养不起孩子就别生我们。可是一年后有人问三丫你怎么不念书了?三丫说我都十四了。意思是说十四岁了,是该替爹娘做点活计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于是四个孩子只剩下老四,那个六七岁的儿子还在家里无忧无虑。 十几年来,债务已日积月累地过了万元大关,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舅舅。然而旧帐未消新问题又已出现,几年前,相继去世的姥爷姥娘为舅舅撇下的住了四十年的三间土北房,已经修得不能再修,几代人需要盖一次新房的重任,又落在了舅舅的肩头。 也许是四个孩子都大了不需在跟前照管了,也许是熬在家里种田贩菜日子实在没指望,于是四十年间没有走出过乡土的舅舅,决定随着村里人去天津打工。然而刚到天津第三天,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天舅舅正拉着一板车建筑用的混凝土模板,穿梭在马路上。工头说跑一趟十块钱,舅舅盘算着一天能跑三趟,跑三趟就能挣到三十块,跑三十天一个月就将近一千块,将近一千块就相当于他债务的十垄之一垄。想着想着他脚步加快,脚步加快就成了一匹奔腾的马。 四十年来的人生马车似乎马上就要解脱,谁知路口一辆急驰的货车,却迎面撞倒了他,属蛇的舅舅身子被货车辗成了一堆弯曲的蛇。 后来听司机说按点送完货可挣到九十块,明知是红灯也要闯,闯了罚三十块还净剩六十块,如果晚一分钟就是分文没有。哪知这样跑了很多天了没有事,没成想那天竟撞上了舅舅。 村里人心疼得都哭了,哭了后大伙就凑钱为舅舅办丧事。舅舅家的院落里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全村人在舅母和表妹们呼天抢地的哭声中,为舅舅的丧事奔忙着。只有这时,村子才围着舅舅转悠,他才成了这个村子的主角。 长辈见族里出了少亡,就请来了风水先生。 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卦师风水师汤先生来了只是踱方步,末了说了一句“人的命天注定,生是一地死是一地,死地不生生地不死,家人不必徒增伤悲”的话,不抽烟不吃饭,非但不要钱而且上了十块钱礼钱。 村里人听了汤先生稀里湖涂的话,也就似懂非懂地的一块儿点头,一块儿跟着稀里糊涂。 别了他的妻子儿女,从此四十岁的舅舅驾鹤西行。 舅舅的一生吃饭穿衣生老病死,是如此的平凡。吃的是土生土长自给自足的五谷杂粮,舅舅吃饭只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舅舅穿的是青衣青裤青一色的衣服,只是为了人类的遮衣蔽体。有一次自己给他从上海买了件西服,舅舅说别人很少穿我穿上别扭,以至于从没有穿过。 舅舅也曾娶妻生子,舅舅娶妻生子只是为了走完常人的程式,续点家族的香火。舅舅也曾谋求发家致富,但舅舅的发家致富,只是春种秋收勤劳再勤劳的原始累积。 三天的丧期一到,舅舅马上就要盖棺定论,盖棺定论后抱着哭丧捧的他的儿子,就要成为这个家族延续的主角。只是舅舅的儿子才六七岁,才像当年在人家后面啪啪地拍两下的小时候的舅舅一样的年龄。 三天的丧期里木滨不停地安慰着娘,说人早也走晚也走早晚都要走。而自己哭也无泪,苍白的脑海里头一次没有了太阳能,只一片混沌的天地。 舅舅舍下了六七岁的儿子,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七岁时和爸爸永别呢。小表弟还不懂得忧伤,那时的自己心里却记满了恨。 回到家不吃不喝躺在了炕上,闭上眼睛,就看到天津的街头舅舅拉车飞奔,看到那个撞人的司机开车飞奔…… 早上天蒙蒙亮,程木滨走进了他的牛棚工厂。舅舅走了,自己人生的马车还要飞奔。还要想办法,卖出那二十台太阳能。 正在北京上学的虹叶没有参加舅舅的丧事,但舅舅的去世同样触动了她。在美术课堂上虹叶为舅舅画了一张像,以《奔》为题,画了舅舅拉车和货车相撞的场景。 由此,虹叶养成了个习惯,但凡生活中有所触动的人她都会作画一幅。积累了二十几年,画了三十个铁佛城她所熟知的人的画像。三十张画像装订在一起,起名叫《佛民卅像》,舅舅是《佛民卅像》的第一个。 22 何厂长中风 为了腾出自己的时间,铁佛寺广场的地摊儿,程木滨让修自行车的瘸腿狗哥儿代为看守。每月给他一百块钱看摊儿费,另外每卖出一台太阳能,再给百分之二十的提成钱。 狗哥儿修车卖太阳能两不误,自然乐意。而且用他自己的话讲得也头头是道,譬如这吸太阳热的真空玻璃管儿,狗哥儿说不了技术词儿,就给顾客比喻成了家里盛热水的暖水平,和热水瓶一样有个夹层内胆,热量吸得进去又放不出。这种“专利说法儿”,让后来的方程公司,培训全国上千个专卖店促销员时给侵用了过去,成了通俗易懂的标准话术。 安置好铁佛寺广场的地摊儿,程木滨又骑着三轮车到新建的铁佛市体育馆里做推销,三天后被体育馆负责人发现,怕足球蓝球砸在太阳能上有危险,就给辇了出来。程木滨索性到城区的水暖街租了间小门面,这样两个地方做卖场,三两天总能卖出一台。 一周两三台的出货量,程木滨仍嫌卖得慢,就和做销售安装的黄组长商量。黄组长也是工具厂下岗,总比村里出来的人有些想法。黄组长说咱们厂小没钱,不能像生命核能口服液那样在电视上打广告,但咱可以学学三株口服液,出小宣传报。 工商局郝胜超一趟趟地往厂里跑,程木滨就请郝的妻子铁佛电视台女记者谭天笑帮忙,给编了张四开大的《方程太阳能科普》报。让齐博士传真来太阳能基础知识的资料,放上论文样的技术文章,再配上戴博士帽的照片,又请佛城区农业银行毛国强行长等用户发表使用感想,在位置突出处打出套红的宣传语:“来自上海的发明,方程太阳能”。 小报儿印了几千份,在城里最繁华的铁佛商场发,在最大的企业铁佛集团厂门口发,在政府和事业单位的家属院发。黄组长带着人白天安装太阳能,晚上发资料,忙得不亦乐乎。 市民见是“太阳能科普报”,又有博士发明家又有用户说明,果然效果就有了。人们信得着广告,在小城的消费者心里,广告和电视电台里的新闻一样地真实,又借以科普的名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第二批二十台太阳能热水机全都卖了出去。 在何成建厂长的管理下,新产品保质保量地生产。看着一台台太阳能不断地从牛棚里拉出来,从铁佛村的街道上拉进城里,村里人们都替从小要饭打铁吃苦长大的大头滨高兴。 村主任程耀旗来得更勤,瞅着程木滨在时,就三天两头儿跑过来一趟,像领导视察似的,又以长辈的口吻问有没有什么需要,问卖了多少台挣了多少钱。 天气渐渐地转凉,铁佛城马路边上,早有片片发黄的树叶落下。 和树叶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张张的三株口服液保健品的宣传报。辛苦的环卫工人,每天都会在大街上扫一大堆出来。在电视、广播和报纸等一切能利用的媒体上,在农村的墙面、猪圈和电线杆儿上,三株广告铺天盖地狂轰滥炸。 工具厂那边,与方程太阳能厂却是冰火两重天。 造出来的两台太阳能孤伶伶地摆在厂门口,几个工人在背风的墙根儿下甩扑克。本来商量着做两台卖出去再扩大投入,可是两个月也没有卖出去,就有俩人提出要退钱退伙,让何厂长很是头疼。 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下岗工人的日子耗不起,有个人已经去别处打工了。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下岗后的何成建,养成了每天晚上喝闷酒的习惯。 晚上正在家独饮的时候,两个合伙者追到了家里,一屁股坐下跟着吃喝起来。三杯酒下肚,一个说何厂长啊我家里没钱吃饭了,你还是把集资的八百块钱给我吧。另一个说厂长你去局(二轻局)里找找吧,让我们恢复生产,政府不能不管我们哪。 再一天,一人带着老婆孩子一家三口儿来何厂长家里蹭饭,暗示的意思是说,你不给我退钱我就天天来。何厂长一瓶散劣白酒下肚半夜里脑出血,把自己喝到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在重症监护室门外陪着何妻,隔玻璃窗看着昏迷的何厂长一天一夜,程木滨才离开医院。 何厂长进医院后,程木滨很多的精力放到了生产厂,促销和安装的事甩给了黄组长负责。 水暖街上看门店的年轻人找了份儿新工作,辞职而去。木滨去找瘸腿狗哥儿,说狗哥儿不修自、自行车了,去负责店里销售吧,风不着雨、雨不着的。满以为狗哥儿会一口答应,出乎意料的是人家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说我修车练摊儿,我就是活神仙不干别的。 程木滨无奈,一时找不着人看店,就先让带孩子做饭的保姆徐丽华去守着。 离婚后,家里请了个城里的下岗工徐丽华,帮着带孩子做饭洗衣裳。徐丽华不到三十岁,干活勤快。带着孩子去看店,反正也不累,又多加了点工资钱,自然乐意。 隔三差五往医院里跑一趟探望,十五天上何厂长终于脱离生命危险,转到普通病房治疗恢复。五十多天后出院,一只胳膊不灵活两条腿勉强站立,说话不清成了中风后遗症。 程木滨给何厂长妻子一千块钱,说何厂长啊好、好好休养,身子好了继、继续上班儿。何厂长眼里泛着泪嘴角抽搐着,口齿不清地说了两句实心实意的话:你要查下库里的安装材料,病好了,我就全心全意地在方程厂上班,再也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程木滨清点了仓库里的管路、淋浴喷头等给用户家安装用的东西,发现确是少了一些。每天黄组长带着人起早贪黑,程木滨几次张张嘴都没说出来。心里觉得黄组长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的刺青,肯定是让手下人怕的,销安组的人断不会有大的出格儿。 似乎也对,连马路的交警也看着黄组长有些心虚。自行车牌、闸、铃缺一不可,少一个也是要罚款的,销安组的三轮车天天拉东西,不是铃铛掉了就是闸不管用了,从村子进城第一个路口处的交警几次拦停要处理,一脸横肉的黄组长三句楞话,交警就不敢再造次。 阎王店里走一回,又没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算是天公眷顾,但何厂长再正常上班几无可能。 生产销售都盯着自己没法儿分身,程木滨就请毛国强行长和郝胜超给介绍个生产厂长。不久,毛行长介绍来了已经停产待岗的市国营企业毛纺厂的任有义厂长,程木滨请他任生产厂长。任有义说受毛行长之托,我就来帮几个月的忙吧。 半个月后程木滨发现,国营企业当厂长的任有义,远比小集体企业工具厂的何成建厂长水平高,就请任有义做厂长管全面。任厂长却是非常地谦虚,说我们企业再大也没干好,才停产下岗。方程太阳能厂是你木滨的老板,这厂长我是不能做的,还是当你的副手吧。 于是任有义为常务副厂长,生产和销售又有了新的起色和规模,生产组被任厂长改名成了生产部,销安组被改成了销安部。事实上,任有义心里觉得堂堂国企厂长到一个村里的小作坊,委实是有些屈身掉价了,都不好意思跟亲朋提起。奈何国企停产。 九三年一年下来,方程厂生产了五十台太阳能,销售和安装了四十几台,卖了将近十万块钱,刨去人工和设备材料等成本不赚不亏。而这一年的刘东升,除了建筑公司注册不下来的遗憾外,建筑队、木材场和粮场都是挣钱不少,约莫有了不到三十万的家底儿。 年底程木滨又收到了香港许先生第二次来信。信中说珠宝商行要给木滨一些股份,希望他去香港办手续。并非常诚恳地说当年没有耀庭的帮助,就没有自己最初的积累。自己已垂垂老矣,望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心愿。有恩不报非君子,请求木滨侄子无论如何也要答应。 程木滨回信再次感谢许先生的盛情,说自己刚刚干了个小厂,事务太多脱不开身,不几年香港就回归了,一定前往拜望前辈。 新的一年程木滨盘算着卖到两百台,五十万,这样就会有将近十来万块钱的赚头儿。到九七年三年多赚个四五十万,香港回归后未偿不可以到香港一游,去看望一下有着传奇人生的许老先生,或许可以听到更多关于爸爸的事情。 过了春节,正月十六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方程太阳能厂开工了。 对程木滨来讲头件事就是找人,尤其城里的销售店还少着一个店长。城里人瞧不上他这个乡郊的个体户,就只能从熟人中找,想来想去还是瘸腿狗哥儿最合适,之前卖出的几十台产品狗哥占了两成多。白天广场上乱轰轰,还是到家里能多说些掏心实诚话。 晚上程木滨到狗哥儿家里,家里闭门没人,邻居说他上班去了。 程木滨这才知道,修车是狗哥儿的第二职业,本职是在厂里上夜班。程木滨在上海几年,不晓得狗哥儿做了工厂的合同工。哦,这个连轴转的跛腿汉子。程木滨决定再顾茅庐。 23 再请狗哥儿 虹叶去北京上学,要从铁佛城上火车。开学前几天,来铁佛村哥哥家里小住了几日。村里人说这兄妹长得还是蛮像的,要是耀庭阴间有知,看到一双儿女长这么大应是欣慰了。 虹叶对爸爸毫无印象,对小时在铁佛村的日子也没有一点儿记忆。但并妨碍兄妹亲的要命,天天跟屁虫似的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看哥哥怎么做太阳能赚钱。看到哥哥招人这么难,就许诺说明年毕业了来帮着哥。一个名牌大学的本科生进牛棚工厂,程木滨全当妹妹说笑。 早上下夜班儿的人们出来的时候,暖烘烘的日头早在厂门前迎候多时了。 叽叽喳喳的说笑声,硬是从这帮耍把了一宿的人们的头顶上飘荡而出。仿佛不说不笑便不足有那份心情,奔出那个天天捆绑胳膊腿儿的铁栅栏似的。工厂效益的半死不活,和月头儿上时有时无的两三张“大团结”的回报,丝毫地在这儿也没有个注脚。离开泥土地,从近郊村来做合同工或临时工的人们,很是享受相跟着逗笑着上下班的感觉,像城里人一样。 那个身子骨短小精瘦,年纪有四十二、三岁的汉子狗哥儿,从人群中一瘸一拐地“脱颖而出”,一任门口两边儿摊煎饼烙火烧跟卖羊杂汤的摊主儿,奉以怎样的笑脸,仍是头也不转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狗哥儿穿过两条大街拐过三条小巷,十几分钟就到了自家门前。 在门外,边用脚有节奏地踏着地边说着话:开门啊到年底能给俺开开门不?听不到门内的走路,但娇嗔的回声儿已经传了出来:俺琢磨着不准能。话虽这么说着门已开了,许是女人听到喊声立即轻脚儿跑了过来,或是早在门口候着呢。 阳光随着女人开门而撒进了院子。狗哥儿进门后头一眼,就去望院子里的那两辆三轮车,只要他两口子花了俩月工资钱换来的家什还在,他悬了一夜的心也就落到了肚里。自己一宿不在家,怕是梁上君子牵了自己做营生的家伙。 屋里头一桌饭菜正冒着热气香气,两个小杌子早在小饭桌儿旁就位了。狗儿哥用水撩了把脸坐下,不见女人,眼睛就去找,女人正倚着门框瞅他呢。儿子早些时候去上学了,这会儿屋内就他俩人,这是两口子一天里唯一在一起的时光。屋里静得没一点声音。间或狗哥儿夹一箸子菜到女人碗里,女人便还一句别巴结了下辈子人还是你的。 狗哥儿不吭声低着头喜滋滋地吃,女人哎哟一声放下了饭碗,去墙上摘她的背包,嘴里说着又到点儿了向门口走去。就在她步子刚要迈出门口的瞬间,又回过头来撩一下额角的发丝,轻轻地说了一声走了。狗哥儿愣愣地,攸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女人,一把将女人揽在了怀里。女人这才记起,男人或是十多天没有碰她了。 狗嫂是上早八点她棉纺厂的班儿,等到她四点多下班到家后,她就蹬上三轮车去市区去做她的另一份营生。晚上十点多钟回来时,狗哥儿已经在他的夜班儿上逍遥了。狗哥儿狗嫂都有腿疾,做不了地里的活儿。两亩地包了出去,老书记托人给他们都找了一份儿合同工。 吃过早饭睡上个把儿钟头,狗哥儿骑上院子里装满东西的三轮车冲出了家门,一路唱着“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不大功夫儿就到了寺庙广场。 把车上的家什一件件拾下来,瞧瞧路上过往的行人,然后点上支烟,披上件军绿色大衣,倚躺在油脂麻花的简易折叠椅上打起了瞌睡,烟把有时烧焦了衣服,有时就落在地上。 是不是说狗哥儿来这里修车呢?那当然是的,来了修车的人一声招呼,他便会从折叠倚上惊醒,赶紧地忙活一阵子。是不是说狗哥儿来这里卖太阳能呢?也对的,有问太阳能的人,他就三步并两步地瘸过去,给人家眉飞色舞地说道一番。是不是也可以说他来这里睡觉呢?想必也是可以的吧,没主顾的时候,狗哥儿的瞌睡虫就会不由自主地爬上他的眼皮。 这时,狗哥儿的目光从车轮的辐条间向外望去,在稀疏的人流车流中,一双费力地向前移动的打弯儿的双腿映入了他的眼帘。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正躬着身拉着一平板车水泥袋子,水泥袋子上面做着一个蓬头散发的老妇人。吱吱的车轴声在寂静的路面上响彻着,这对来自千里外山区的老夫妇,在铁佛城拾破烂儿有些年头儿了。 不远处的路口上,面对些许行人与车辆,交警举止规范地指挥着交通。更远处,不断倒下的旧房飞扬出漫天的飞尘,时而闪现出建筑工们忙碌的身影,佛城区的旧房改造正大张旗鼓地进行。狗哥儿可不管这些,睡意上来,除了主顾,连穿过城区的火车的轰鸣声也是无法打扰他的梦乡的。 程木滨来到广场上找狗哥儿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要拉狗哥儿入伙了。 狗儿你跟你老婆的熊班儿跟下岗没两样儿,你还指望着修车子包水饺儿过日子养老啊,你养个球。狗哥儿的一个熟识正飞溅着唾沫腥子,站在折叠椅上的狗哥儿面前指手划脚。你说你改造,我提供车源你又不担什么风险,这是多好的来钱路子啊,这年头儿有钱就是爷没钱就是孙子,人家都吃香的喝辣的你不眼红呆子啊你。 狗哥儿看也不看眯着眼睛回复着,说狗哥儿狗命儿你就别咸吃萝卜操淡心了,小心你偷车子让人家剁了你的贼爪子。熟识扔下一句“真他妈狗尿苔”悻悻而去,身后狗哥儿“泉水啊叮咚泉水啊叮咚响”小曲儿清脆。 程木滨压细嗓音说我买太阳能,狗哥儿闻声飞跳起来,争眼一看才知被骗了,就说大头滨别闹了我困着呢。 程木滨说狗哥儿我还是想请、请你去做店长,你这样黑白干太、太辛苦了。狗哥儿说有钱难买我乐意。程木滨说你乐不乐意的没、没关系,嫂子也累着呢,不如连工厂的班儿也、也辞了吧。狗哥儿说厂小是正式单位,工资低也是合同工。程木滨说正式单位过、过去是铁饭碗,现在每月那二两银子还不、不够打酒喝的。 狗哥儿说狗哥儿属狗你知道狗是什么?二十年前我家喂过一只狗,赶上那一年有狗瘟政府打狗,我就把狗饿了三天后打死埋了,第四天狗又从土里爬了出来。狗哥儿跟狗一样有活力有粘性,只要我们厂不散,我这狗皮膏药谁也甭想揭下来。大头兄弟我知道你好心,但狗哥儿早把工厂当成了一辈子的依靠,政府也不会不管我们。 夏虫不语冰,程木滨理解不了国企合同工狗哥儿的心情。 太阳落下一半时,西天红彤彤的彩霞像幅美丽的油画。狗儿哥往车上收拾完工具,转过身见几十米外的马路边上围着一群人,他好奇地走过去瞧,才知晓是扫大街的王姐,在为外地一个和家人怄气离家出走的老汉张罗回家的盘缠,狗哥儿扔下一块钱退了出来。 已经五点多了他没时间了,这个时候他必须赶回家去,为放学的儿子做饭吃。 黑蓝的夜空底盘里,镶嵌着的如盘的圆月儿和珍珠般的星星,睁着明亮的眼睛安祥地欣赏着天底下迷人的夜景。 缕缕的烟雾,从拥挤的、声音喧闹的人群中缓缓地升腾,聪慧的人们制作了五花八门的夜霄,融合着彼此间的气息香遍了整条街。火炉、桌凳组合的各个小吃摊儿不分你我地连在一起,在人群里以四面埋伏阵的态势呈现着,各种热切的充满渴望的吆喝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间或叫卖《铁佛晚报》或小零食的,也混走其间。 百米外,霓灯闪烁的高楼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各样的曲子,在高楼内卡拉ok的房间里抒发着或缠绵或疯狂的情感。偶尔,也有浓妆艳抹的女子被人搂抱着走将出来,进入小吃摊儿。摊主欢迎这些主顾,他们是最舍得花钱的一拨儿人。 这样的小食街摊儿全城有了三处,铁佛城的夜晚不再像过往一样沉寂。 约莫,狗嫂在夜市卖出第一锅水饺儿的时侯,狗哥儿正一瘸一拐地,向那个又要捆绑他胳膊腿儿一宿的铁栅栏门走去。尽管卖出了十来台太阳能,狗哥儿还是没成为程木滨的店长。 狗哥儿享受着他上工兼修车的幸福生活。如果没有后来铁佛村的拆迁赔偿,一切都是那么地惬意美好。金钱有时就是把杀猪刀。 何成建提醒的销安部人员手脚作风的问题,程木滨自欺欺人的不想去追究,只为了眼前人员稳定,厂子能正常运转。做为老辣姜,明察秋毫的任有义厂长却盯上了贪盗成风的销安部。 24 三千里贩粮 铁佛市人民财产保险公司要建职工住宅楼,相中了离城区不远的铁佛村的一块地盘儿。 人保公司的负责人提着礼品来找村支部书记商量,被主任程耀旗看在眼里,越发得感觉这官大一级的份量。拿着刘东升粮场分红的钱,以为村里办事的名义,到铁佛城商场买了贵重的物品,悄悄地去了已有些熟识的乡长家里。 大口大口地吃进着,又大口大口地吐出着,铁佛村一年多的粮食吞吐量,超出了村子有史以来粮食产量的总和。没过多久,附近三五个县的粮食已经被各个粮场收的所剩无几。一时间方圆百里,无粮可收。铁佛市农民大贩粮,上了省报的新闻。 从小要饭的刘东升,对粮食有着别人没有的直觉。去年大赚一笔后,上半年又买了现代化设备上马了面粉厂。不光是附近村民拉着麦子来“换面”,雪白的面粉也卖到了取消了粮食供应的城区,卖到了城里粮店和食品厂,因为价格便宜分了国有佛城区面粉厂的一杯羹。 而总也有一些市民,天然地信赖老国有面粉厂的名头,对农村个体户不屑一顾。即使做出出粉率很高的特等粉,市民也会有怀疑的目光,让刘东升特别扭。 对于已经尝到收粮甜头儿的刘东升来说,无粮可贩就像大胃口的饿汉子仅有一两口的吃食,那种难受劲儿还不如一口也吃不上。想来想去,他决定去岳父的家乡,那个“北大仓”的黑龙江去找粮食。人们劝他三思而后行,连永旺叔都认为是异想天开。说人家国家粮局想不到去东北调粮么,哪里还轮得到咱们村儿里的小老百姓?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过去黑龙江的很多地儿荒野茫茫沼泽遍布,而千百年形成的黑土层最适宜农耕。建国后几代人努力开荒,“北大荒”成为“中华大粮仓”。 东升只觉着是机会,也不听劝。管他中不中,他要饭儿的溜狗,要到东北穷乐喝一圈儿。 程耀旗来告诉刘东升,说人保公司要占村里的地儿建职工住宅,这嘴边儿上的肉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吃去的。刘东升说主任叔咱们英雄所见略同,姜是老的辣,这事就靠你老了。 去火车站买票的时候,绕道工商局找到郝胜超,说兄弟呀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要帮我把建筑公司的执照快办下来。临上火车,刘东升又用站前小摊儿的公共电话,分别打给程耀旗和刘东强,要他们盯住人保住宅楼的进展。 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又倒半天汽车赶到岳父家里。 进门儿正看到岳父老秦一个茶碗飞过来,打在了翠花儿兄弟铁柱儿的头上,立时鲜血直流大包鼓起,父子俩正吵得不可开交。铁柱儿嚷嚷着要复课考大学,老秦撅胡子瞪眼地让他子承父业干建筑。刘东升一去,又给了老秦一个活生生的说辞:你看你姐夫大字不识,不也挣大钱了么?也不知这话是揶揄还是夸奖,反正刘东升脸不更色心不跳。当了回和事佬,这才把自己的来的目的告诉了岳父。 三天内老秦熟人托熟人,辗转三四道关系,终于通过一个叫做老曲的人联系上了当地粮食储备库。 新粮入库旧粮腾地儿,还真有大量的粮食要卖出去。干净干燥加饱满,粮食品质自是没的说。刘东升问好价钱,和永旺叔通过电话,算一算利润比较丰厚。就马上让家里把十万块钱打过来,请老曲联系粮库和运输车辆。四天后,带着三拖挂车粮食浩浩荡荡开回关内。 刘东升一个猛子扎到黑龙江,连来带去没十天,三车粮食就运到了铁佛村。 粮食卸在铁佛寺广场,每卸一层粮均匀地往上面撒一遍水,以提升因水分蒸发而损失的份量。晚上趁没有人的时候,狡黠的老哥儿又推来几推车沙土,星星点点地扬进了粮堆里。几车土就是几车粮,只要比例不大就不会出事儿。 打发走东北的车辆,又重新雇用佛城的车装车,以掩盖粮食来路。黑龙江的粮食大大地好于本地,在刘永旺的通联下,省城两个区的粮局都增加了需求量。但刘永旺也告诉刘东升,粮局人的眼还是挺贼的,一眼就看出了是东北的货源。刘东升道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 刘东升和永旺叔、主任程耀旗商量,说等着别的粮场和粮局的人回过味儿来,都去东北找粮食,就没我们的饭吃了,不如一不坐二不休,直接进两车皮过来把市场填满。 程耀旗说投入太大,刘永旺说风险不小。刘东升说“胆大福量大,骡马车子脚尖儿挂”,赚了按投资分,赔了算我个人的。 于是给老曲打过去了五十万,通过火车货运的方式,直接发过来了两车皮的粮食。 再二十天,又是五十万两车皮,把两个粮局一个季度的需求提前满足,粮局仓库已装不下同行的任何粮食了。迅雷不及掩耳,时间就是金钱,四大车皮的粮食赚了个盆儿满钵儿满。粮场上的老少爷们儿那叫一个美美美。 当铁佛城的贩粮同行摸到东北去寻粮时,国营省城粮局的人不再安心坐在办公室里,也去了东北各地去找物美价廉的粮食,打破省域壁垒的全国性粮食市场正慢慢地形成。 整车皮的倒粮,成了铁佛市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热谈的话题。如果到此为止,不再去东北购粮食,铁佛村农民刘东升三千里大贩粮,则堪称完美。但东升叫花子讨饭只图多。野心膨胀的他,又给东北的中介人老曲汇去了五十万,想着最后再大赚一把吃全鱼。 然而,这次粮食并没有按时发过来。 电话催,老曲说关内来买粮的人多了,几个粮库的粮食不够,正在联系多家粮库筹集。左等右等没等来车皮发货,只在十几天后运来了几卡车的粮,将将够一半的成本。打电话问缘由,老曲不接。隔天再打,电话直接停机。 刘东升觉出事态的严重,“呔”喝一声“烧刀子”,连夜乘火车赶向东北。本以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打听到老曲住处,家里人说也找不到人,在家门口偷偷蹲了十天也没等到。 找其它的中间人,有人说老曲曾说过一句话:中国人太多了,一天骗一个一辈子也骗不完,一人骗一点儿,骗个三十个二十个够吃一辈子。老曲还说过东北往关内卖粮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不如抓住难得的机会,做个一锤子买卖吃个肚滚腰圆。当初中间人也是给帮忙为好,现在怨哪一个也没有用,刘东升和岳父老秦只好到派出所报案。 没合同没执照没公章没字据,也找不到老曲的人影,刘东升犯了和程木滨先前同样的错误,败走了一次“麦城”。两人商量,老秦在黑龙江继续寻找老曲,刘东升先行回家。 临行,岳父老秦劝女婿想开一点儿。东升说老爸我看你倒比我更心疼,我是赚钱不疼钱,放心吧,挡不了我夜里睡觉打呼噜,我这当是给你老的家乡做贡献了。 东升真没有太当回事,回家的火车上,一路和同座的人喝酒聊天说说笑笑。甚至还把一伙儿利用健力宝拉环中奖的骗子,在铁佛市火车站给骗下了火车,自己打车回家,留下那伙外地的骗子在火车站傻等着他送钱过来。“钱鬼子”遇上“钱八路”,斗不过。 省城粮局的人和东北粮库直接进行了交易,运回的粮食在刘永旺的努力下亏钱卖掉。 收粮联合体中,有人怀疑刘东升中间私吃了那二十五万,说光天化日的,也报案了怎么就找不到人呢?说来说去就嚷嚷着是刘东升的责任,他们不承担损失,也有人说要分家退伙。 有口难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能辩也不辩。只在本地收买些粮食,已没有多少利润可图,刘东升个人承担了损失,解散了收粮联合体。各家都是多年的血汗钱,禁赚不禁赔。刘东升知道自己不承担这损失,他们得怨他一辈子。在村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不想亏欠。 两年的收粮生意,村委会的五万块钱贷款投资换回了翻倍的分红,主任程耀旗由此成了佛北乡发展村镇企业的大红人,这也给他带来了政治上的资本。愈加野心勃勃。 其它合伙人都分到了几倍的回报,大都回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或看孙遛鸟儿享受天伦之乐。反正村子早晚要拆迁,总会分几套房子,占地也会给补贴,生计用不着泛愁。 永旺叔替刘东升负责木材场的生意,刘东强盯着面粉厂,刘东升自己把精力放在了建筑队的资质准备和公司注册上。乡里村里和人保公司已就他们的职工宿舍占地,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楼房设计和城建的手续正在进行之中。 建人保宿舍刘东升志在必得。刘东强说不让我们干,一块砖也不让他拉进来,魔挡杀魔佛挡杀佛,来一个打跑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耍横论堆儿,刘东升不如当家子兄弟刘东强。 25 开除黄部长 可能是《方程太阳能科普》报有了后续作用,也可能是前边那几十个用户传出了好口碑,到了夏季,太阳能热水机卖得明显比去年快了些,差不多一天一台。 天天有钱进账,天天要出厂安装。销安部黄部长带着三个人,上午安装下午上街推销宣传,脸又比去年黑了几分,也爆了皮,黄部长成了“黑部长”。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了何成建厂长的庇护,两个来自工具厂干活不大着调的工人,被任有义厂长辞退了。被辞退的两个工人,贼头对鼠眼地打起了程木滨的坏主意。 在毛纺厂下岗人员中,任厂长挑来了四个生产工,基工资每月比去年加了三十块钱。又招了位苏大姐做销售店长,把徐丽华从店里脱出身来,小宝要上一年级了还需要接送。 另外招了个专职的采购兼物料保管。这样销安部安装太阳能时,就不能自己随意拿取材料了,物品进进出出都有了原始的记录。三个月下来一查领料记录,和安装总台数所需用的材料对比,领料比实用多了许多。 任有义挨个地盘问销安部的人,最后得出结论:黄部长和工具厂来的另两个人三人串通一气,多领材料往外卖,只有一个从农村来的杨金福是清白的。 任有义和程木滨说了三次再不能将就他们了,要不以后安装越多漏洞就会越大。一块臭肉整锅腥,销安部的风气坏了会影响到新人,也会波及到生产部,得采取切除手术才能根治。 程木滨考虑到安装任务没有人,又想到黄部长的辛苦,就一直有些犹豫。任有义说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啊,不把这小黄送派出所也得辞退才是。程木滨点头说好吧我听任大哥的。 徐丽华接送孩子洗衣做饭并不轻闲,离异孤身家里没牵挂,平日里就住在程木滨家里,只到了周末才回城里。和小宝关系处得好,小宝有时叫漏嘴叫成妈妈,徐丽华觉孩子可怜就应着。时间一常,小宝嘴里的徐阿姨就成了徐妈妈。 晚上回家吃饭说起黄部长的事,徐丽华说任厂长能够问询调查已是得罪人了,我们国企的厂长不做老好人睁只眼闭只眼,做到这份儿上算是不错了,这最后通牒的事只能你来做。 又思想了好几天。终于瞅个不算太忙的时候,程木滨把黄部长叫到了工厂的办公室,为难地张开了嘴。说黄部长啊谢谢你过去对、对太阳能厂子的贡献,但安、安装材料的事工厂查清了,仅、仅这三个月就损失了一千多块钱,为什么损、损失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现在刚、刚创业一分钱得掰两半花,所以今天你、你得离开。 有工人进来找老板,见厂长和黄部长两人在屋里就抽身退了出去。 黄部长脸红一阵紫一阵,沉默了一大会儿,开口说厂长我们以后改了行吗?你看还有太阳能等着安装呢。 程木滨说你们认为安装离、离不开你们,才、才有恃无恐的。但你要记住,老板之所以是老、老板,是因为这类人首、首先是个精神动物,你越是和他叫劲,老板越、越是不会退让的。这么长时间,你不会认为我、我不知道吧。 黄部长转身出门,不一会儿拎了根做太阳能支架的角铁回来。两眼瞪着程木滨,说程厂长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是开除我,问问我手里的这根铁家伙同意不同意? 程木滨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小黄你冲我这来,我要是眨眨眼睛,我就是孬种我不姓程。程木滨声音响亮,但传不到院子里,院子里满是机器转动和敲敲打打的声音。 黄部长一动不动一语不发。风吹开了破屋门,咣当一下撞在墙上又折回关上。 程木滨说我没你这么小儿科,要是让你这种架式吓倒,我还真不是我程木滨了。 没想到一向木讷少言的厂长真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落。没想到看似老实本分的厂长动起真格来,还铮铮铁骨。没想到厂长最后这两句话脱口而出,几乎没一点结巴。 黄部长转身把门掩紧,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说厂长啊原谅我吧我是饥寒起盗心,我一家下岗只有三百块钱救济款,现在就靠着咱太阳能厂的工资过日子,厂长你给我条活路吧。 程木滨说人有脸树有皮你、你起来,我从小没尊严,所以我最讨厌不、不自尊的人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自己担、担责任,不送你到派出所开除你,已是网、网开一面了。世上没有过、过不去的火焰山,我打小吃不上饭没偷没盗,也没饿死也没穷、穷死,靠你自己的双手走正路,总、总有出路。 黄部长站起来低着头说厂长我没你那么大心思,我只想一家人吃上饭,你帮帮我吧。程木滨说你现在不走,工、工厂没威啊,三个月后要是你、你没有别的工作,可再回工厂做工。 无奈,黄部长退出门去。一只公鸡从黄部长身边走过。黄部长抬脚踢了一下,鸡扑棱着翅膀飞上了低矮的院墙,咯咯地叫了起来,惹得墙外的狗又冲墙上的鸡汪汪着。 财务多给了黄部长半个月的工资钱。随后,程木滨又打发了和黄部长串通一气的另外两个人。销安部只剩下了个光杆儿杨金福。 黄部长被开除后,由杨金福做销安部部长,任有义厂长又招来了三个人做销售安装。销安部人员变动基本没影响。 在销售最旺的时候,平均一天能卖出两台太阳能。随着账上有了余款,工厂买了第一台386联想电脑和打印机,还买了辆旧面包车。看着那辆面包车跑进方程厂,村主任程耀旗也跟着掂了进来,说木滨啊从小就看你有出息,要是需要钱和叔张嘴,村里的钱可以投入呢。 随着产销量的加大,任有义厂长应毛国强行长之拖临时帮忙的想法有了转变,觉得这个新兴行业的小工厂,还是大有发展前景的。觉得这个农民出身的大头老板,没一点儿“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想法儿。 国企毛纺厂那边,听说政府要准备租赁和出卖,于是对老厂不再抱有希望,对方程太阳能厂就愈发得全身心地投入。即使几年后被免去常务副总丢了颜面,他也没舍得离开。 眼下愁的是招人难,虽然大中专毕业生国家不再分配,在首届铁佛市人才交流会上,被推向市场的毕业生还是没有人瞧得上个体的方程厂。谁愿到牛棚厂来上班儿,好说不好听。 任厂长有两个大的想法超出了程木滨的想像。一个是务实的,要在省城建个销售店扩大销售区域。另一个是务虚的,要先拿个“市优省优”称号为“部优国优”打基础。对于任厂长说的,程木滨的大头里没有这样的脑细胞,两个计划都让他激动,但也都有难度。 两个月后黄部长回来了,说是一个月不开工资家里就揭不开锅了,央求着上班。架不住三句软话,程木滨点头同意让他去做生产工。事后,任有义厂长对程木滨的没原则不高兴了好几天。几次想重新起用黄部长做销售安装,都被任厂长挡住了。 黄部长从此安分地在车间做了一名生产工人,老老实实没再犯一次错儿,一干二十多年成了老师傅。抽烟休息时,与人显摆说我做过首任销安部长成了他一辈子的骄傲。有知道底细的,就说你怎么不说你咋跑到车间里来了,彼时的老黄便红着脸不再言语。 秋风起时,何成建的妻子终于走上大街挥起了扫帚,为了生计放下脸面,做了一名环卫工。程木滨去看望何厂长时,何妻初次说起工作还有些脸红,后来再去时何妻就说些大街上的一些见闻了。周总理还接见过铁佛城的环卫工呢,劳动最光荣。何厂长早已不再喝酒而安心休养,说养好了身子还是可以做些事的,哪怕是街边上摆摊也会补贴些家用。 何成建,佛城区工具厂的下岗厂长,成了虹叶《佛民卌像》的第二人。画像的名称是《河》,远景是一条波涛起伏的河流,近景是破落的工具厂厂门,和厂门卫室里坐着的何成建。画成门卫不假,工具厂被卖掉包括被开发成小区后,何成建确实是一直做着这份差事。 过了“十月一”国庆节,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任厂长在省城的表姐下岗了,任厂长打算让她在省城开个方程太阳能销售店,表姐说可以考虑。坏消息是请市机械局的领导来厂指导时,领导说依现在的规模和设备水平,“省优产品”两年内就不要想了,“市优”也不可能。 自己一个月也花不了两三百块钱,五千块钱参加展会程木滨舍得。九四年全国农业产品博览会两个月后将在北京举行。一时半会儿评不上“省优部优”,博览会奖牌也能大大增加方程太阳能的含金量。条条大路通罗马,程木滨要去全国农博会拿奖牌。 26 风雨牛棚厂 秋风秋雨急煞人。这天突然间狂风骤起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 工厂的十来间土屋子又小又黑,平日的加工操作基本上都是在院子里进行。面对下起来的大雨,七八个人齐上阵,挖坑儿埋杆扯塑料布,很快搭起了个简易棚子,顶着雨继续干。 早早晚晚一天要造出两台太阳能来,才能跟得上销安部的销售,销安部有货卖,工厂才有钱赚大家才有钱挣。小锅饭帐上拎得清,出工下力也是为自己。吃国企大锅饭出身的任有义厂长,反而为方程厂设计了一个“人人为太阳能,太阳能为人人”的好机制。 木滨蹲在院子里淋着雨,一点一点地,拾捡散落的太阳能水箱保温用的岩棉材料。 门外进来一个人,看了看也不说话,蹲在程木滨身后帮着拾捡。程木滨还告诉人家捡仔细点儿,节俭才能出效益,来人嗯嗯着。捡完了程木滨起身,才发现身后的人不是厂里人。 细看:我的天,竟是上海电大的同学汪永兴大哥! 汪永兴说木滨兄弟别瞪大眼了,我从国外回来了。齐博士鼓励我干太阳能,我来向你学习取经了。程木滨说天降大、大哥啊。顾不得身上湿透,当即给了汪大哥一个大大的拥抱。即刻拉汪永兴到小土屋里落座。 雨倾盆而下,棚子里四处滴灌,地上积水很快淹没了脚面,浸湿了人们的鞋子。大家顶着雨泡在冰凉的水里继续做工,淋得实在不行了,就穿上雨衣或把薄膜之类的东西披在身上。 沏茶倒水。程木滨和汪永兴一个讲自己做太阳能的经历,一个讲自己在国外感受资本家的故事,从下午一直到天黑。中间去程木滨家里匆匆吃了饭,回来继续挑灯夜谈到半夜。 尤其程木滨,对老汪大哥的出身和他国外的经历十足地好奇,若闻天书。 民国时,汪永兴的爷爷在旧上海开办了一家纱厂,后来家道没落回到原籍江城。 老城老巷,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演绎着一曲跨越岁月的温馨,从小爷爷就给他讲开纱厂的故事。每天早起,爷爷都会把住的巷子认真的清扫一遍。巷道内那一块块浸渍着青苔的青石板,续写着爷爷的人生沧桑。汪永兴曾经看到,爷爷将一船的木材用肩扛的方式卸下来,修葺自家已经破损的茅屋。 五十年代,在银行工作的汪大哥的父亲,因对粮食的统购统销提出质疑,被划为了右派。这样,资本家爷爷加右派父亲,高中毕业的汪永兴因坚决不和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限,失去了上大学的资格,最后只能进了工艺品厂当了名工人。 几十年工作努力,成了一名技术顶尖的技师,把脚踩磨玉机改造成电动玉雕机,就是汪大哥在工厂的发明。 再就后来上电大,和程木滨一起成为了区电大两个表彰的典型。程木滨是因为成绩最好,汪永兴是因为年龄最大。汪大哥说上电大一是做给女儿看,也是完成自己年轻时的大学梦。 电大毕业后汪永兴去国外打工,要去看一看像爷爷一样的资本家是不是真的剥削人,到底是怎样的剥削人,看看人吃人的资本主义社会万恶的资本家,是不是真的把卖不出去的牛奶倒进海里河里,看看遍地失业的穷人是不是嗷嗷待哺。 四十八岁的汪永兴踏上了位于几内亚湾西岸陌生的土地。没有到发达的欧美却到了贫穷的非洲,没见到白皮肤蓝眼睛的国外资本家,却看到了同宗同祖黄皮肤的台湾大老板。 在非洲的台湾老板棕榈油厂打工,刚去时大陆人和台湾人同工不同酬。同样的工作给台湾人二百美元工资,大陆人只有一百五十美元。同去的几个大陆人因不满离开了,只有汪大哥不服气,决心要做出样子给台湾人看看。 厂里进来两台五百千瓦发电机组。没有运输设备,汪永兴自告奋勇,指挥着几十个黑人雇工,用传统的牵引杠杆法,把几十吨重的发电机组运输到了指定地点。设备供应方意大利专家的调试费用很高,他又主动尝试着将发电机组安装调试成功。这两项为台湾老板节省了相当大一笔开销。 三个月下来,面对汪大哥的工作业绩,台湾老板给到了和台湾人一样的薪酬。再三个月又提拨他当了主管,一年多后成了总经理,工资涨到了六百美元。 说起感受,汪永兴说除去一开始对大陆人有歧视外,台湾大老板对工人挺好的。按时开工资福利待遇也不错,给工人们应有的劳动报酬,老板获得自己投资的回报。感觉人家资本家并没有剥削人,反而是给了工人们一个挣钱养家的门路。 而对自己又是格外照顾,女儿寒假时老板邀女儿和太太来非洲探亲,给报销了往返的机票,还给买了不少的名贵衣服和金银首饰,妻女特别地感动。和程木滨说资本家不是吸血虫,资本家是有温情的,有些资本家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出身打拼出来的。 干了两年,上了岁数的台湾老板打算给汪永兴股份,把工厂交给他打理自己回台休养。汪大哥婉言谢绝了,妻子为此还和他吵闹一翻。眼看着过上富裕日子了,没想到男人一点儿也不珍惜。 汪永兴觉着认识资本家的目的达到了,自己要回国创业开工厂,用开工厂的方式为国家的四个现代化服务。做为爷爷的孙子,也要用自己的行动,再现这个家族曾有的荣光。 去也冲冲来也冲冲,汪永兴一冲动去了国外,再冲动又回了国内。他现在的冲动是,要在有生之年也做个资本家,做个太阳能资本家。 汪大哥告诉程木滨,女儿今年在清华大学毕业了,因为学业优异被保送到了外交部。而女儿的兴趣在金融,竟然辞去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外交部工作岗位,去应考中国人民银行的职位,欣慰的是女儿以笔试面试均为第一名的成绩顺利入职。 程木滨说果然是龙生、生龙凤生凤,汪大哥继、继承了爷爷的基因,现今这女儿也证明了虎、虎父无犬女啊。 汪永兴笑笑,并没有谦虚几句,似是认同。说木滨啊,我做太阳能咱们就是同行了,你不会反对不乐意吧? 程木滨说大哥啊市场之、之大不少你我两个,和你学习还来、来不及呢。当初你去国外打工,也是给、给了我创业动力。今天你五十岁再、再创业,又让我这后辈倍、倍加敬佩。 汪永兴说年轻时没机会,在国企按步就班地做了三十年,现在正是改革开放的好时代,我要抓住人生最后的时间干事创业,才不枉这一辈子。 给程木滨留下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汪永兴也不住下,当夜乘火车回南方去了。站台上,汪大哥又推荐程木滨买本儿《***文选》第三卷,说看看能了解国家和社会发展趋势。 想着五十岁的汪大哥匆匆离去充满活力的身影,回味着汪大哥对资本家的理解,回到家的程木滨直到天亮也没有合上眼,怀疑汪大哥是不是从小被他爷爷灌了鸡血长大的。 早上吃饭时,徐丽华说听说任厂长每周都会去城区的销售店里,不会和店长苏大姐对眼吧,那可是他从毛纺厂带过来的人。程木滨笑笑,说任大哥是去了解销售情况了。 三个月后在南方江城市,汪永兴的太阳能工厂诞生了。十年后,方程太阳能与永兴太阳能在南方市场一场大战,汪永兴以独特的营销模式形成了区域的垄断,程木滨甘拜下风。 一趟趟地来工厂溜达,一次次地说村委会可以投资,见程木滨呆若木鸡般没反应,村主任程耀旗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他说木滨啊现在办厂的多了,有人要出两倍的价钱租咱用的这块地儿了。 程木滨问任有义厂长,说这村主任演的哪、哪一出啊,是要撵我、我们走吗不成? 任厂长说木滨啊你去年卖多少今年卖多少啊?程木滨说去年卖了四、四十多台,今年卖了三、三百来台。任厂长说那就是了,天天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往外拉太阳能,咱这是树大招风啊。你不让村委会入股,又不给人家主任个人表示一下,他不眼红我们才怪呢。 不是因为村长,而是因为规模的扩大,两人商量着把方程太阳能厂搬出铁佛村,搬到一个面积更大看起来更像样儿的地方去。还有,没有梧桐树引不得凤凰来,牛棚厂里招人太他妈难了。长大的了方程厂是应该出“牛棚”了。 程木滨又收到了香港许先生的第三封信,信中说要安排女儿来铁佛市面谈相关事宜 27 遭到麻醉抢劫 在何成建的协调下,以一年九千块钱的价格,程木滨租赁了工具厂靠院墙的一个大车间。 车间里没有暖气,大窗子大门,一刮风破旧的铁皮屋顶呼呼作响,冷得像个冰窖。车间后门口不远处有个化粪池,有时风一吹就会传来刺鼻的臭味,女士们只得戴上口罩,捂着鼻子走来走去。但终归是厂房了,面积也大了十倍不止,看到工厂的发展工人们高兴。 程木滨还是去了趟村主任程耀旗家,送去了孔府家酒和阿诗玛烟表示感谢,程耀旗不客气地全都收下。三五句话程木滨走人,程耀旗转身和媳妇儿唠叨,说这小子和他爹耀庭一样有个天生会找钱的脑袋瓜子,就是没他爹活泛。他哪里晓得,自己在人家孩子心里的阴影。 佛城区工具厂的竖条木厂牌还在厂门口挂着,脏兮兮地蒙着层灰尘。 另一侧,挂上了同样大小的佛城区方程太阳能热水机厂的牌子,崭新锃亮。于是,来往的人们纷纷议论着太阳能厂兼并了工具厂。不比隐没在村里在牛棚里,进城的方程厂吸引了更多人的关注。被任有义厂长辞退的两个工具厂的下岗工,这段时间对他犹为惦记。 一个深夜,木滨把提包挂在车把上,骑着自行车想着事慢悠悠回家。 行到僻静处,感觉屁股一疼接着双腿乏力,人瞬间从车上摔倒下来。 木滨仰面躺在地上,看到一个戴口罩的人在抓他的提包,马上意识到遭遇抢劫了,而且自己被打了麻醉剂,麻木正在袭向全身,头脑渐渐昏沉。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拉倒了一个人的腿,双手掐住了这个人的脖子,手指掐进了脖颈。 正是这狠狠的一掐,让劫犯耽误了迅速逃开的时间,被巡逻的两名警察发现和抓住。 程木滨也被很快地送到医院,好在并无大碍,麻药麻醉退去,输了瓶液体就恢复了精神,连夜回家。两名劫犯被暂时关进了派出所。 第二天程木滨无事般正常上班。 上班没多久,何成建厂长带着两名妇女,其中一名妇女还拉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到了办公室。两名妇女在程木滨面前扑通跪下。 何厂长说昨天夜里她俩的男人,我们工具厂那两个不争气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程木滨看了看何成建,说何厂长你让她俩走吧,你也不、不用为难,咱俩一起去派出所给他们说情去。他们生计所、所迫昏了头,咱不能看着这俩家庭再、再雪上加霜。 程木滨的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两妇女思咐碰上了好人。 近年来下岗引发了很多的社会治安事件,政府要求各部门妥善处理,不能让事态扩大化。两名抢劫者被批评教育,又被记录在案摁了手印,程木滨和何成建把他们领出了派出所。 程木滨和两人说咱有言在先,我不是怕你们,我是怕影响了你、你们的家庭和孩子。如果有第二次我、我就追究,咱们新账旧、旧账一起算。 两名抢劫者都是初次下水,那个被掐脖子的这时从脸红到了脖颈,羞的说不出话来,另一个鸡啄米似地点头鞠躬千恩万谢。 程木滨也奇怪,面对抢劫这样的突发事件,自己出奇地沉着冷静。几年后他又遭遇了一次八九人参与的绑架,被勒索了五百万元,不过那些人在他眼里仍为小毛贼。 随着天气的转寒,产销量慢慢地降了下来。工厂内部的事不再那么繁忙,外部的事却此起彼伏地接踵而来。先是技术监督局的人来进行生产检查,说了各种的不合格不规范,要求停产进行整改。有些存货又是淡季,停产就停产整改就整改,可是怎么整改都达不到标准。达不到标准就不能开工生产,最后销安部那边都断了货,把仅剩的一台样机也卖了出去。 销安部杨金福拉着太阳能骑着三轮车经过马路路口,被交警拦下,说是三轮车拉太阳能不安全要扣留。没了原来黄部长的耍横,吃软怕硬的交警有了原则。任厂长赶过去说了一堆好话,说我们厂长这几天有件事脱不开身,过几天会和交警同志沟通协商。交警暂时放行。杨金福每次过路口心里都慌里慌张,只等着厂长早一天和交警见面解决。 没货可卖,技术监督局又不让开工。程木滨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啊,就让工人晚上来偷偷地加班。没有想到程木滨蔫大胆儿,任厂长担心,就托关系准备安排请客。工人们干了三晚上紧出了两台产品,白天又都卖了出去,销安部还是催着生产部要货要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个外地住厂的工人夜晚加班时,因没有暂住证被派出所带走,在派出所关了一晚上。第二天交了罚款,又每人交了二十块钱办了证件儿,才放人回厂。 任厂长请客两天后,技术监督局的人总算传来了话,说你找哪哪哪的机构做iso9000认证吧。找到那家机构交上费用,开始按标准进行整改。技术监督局的人又来了两次,勉强同意开工但整改还要继续。停产整改,客观上促进了生产的条理性,提升了质量水平。 工商局郝胜超送来他看过的《深圳青年》和《辽宁青年》。程木滨和他说起技术监督局的事时,郝安抚说我们铁佛市这小地方,风气是差一些但总会慢慢改观的。确实有些部门的人不知道尊重企业的时间成本,办事拖拉或者方式不对。但有些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并非人家卡你们脖子。其实小郝没说当初如果不是他在工商局,工商注册也不会这么快完成的。 明明按正常程序可以做的事,总要托关系才能快点儿办完。有些可左可右的事,常有部门出来做下梗,害得还得找熟人。程木滨这么敏感地想着。晚上没人时,一个人在办公室皱眉头敲桌子,白天见了人依然不紧不慢不恼不火,没事一般,让人以为他从不会生气。 解决完了生产的事,程木滨又请交警吃饭喝酒,两瓶酒下肚和交警就成了酒桌上的朋友,越是多喝越是朋友。路上见了面儿一声哥们脸上伴笑,从此交通平安无事。程木滨却是瞧不起这些人,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陪酒换来的马路畅通,刺激了他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根神经,甚至他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近一段时间真是有些头大了,又累又心不顺,哪知偏偏送上门来一个出气桶。供应配件的一家工厂年轻业务员,说是可以私下多送些价格低廉的货品来,希望能把钱直接转给他个人。程木滨当即一顿训斥,末了把电话直接打给对方的厂长,让对方把这个业务员开除。 夜里,梦见一群贪吃蛇来咬自己,急得出了一身汗。随手一抓,竟是抓起了一把小鱼仔,扬手撒了一圈,贪吃蛇咬着鱼仔不一会儿各自撤走。一梦醒来又是没能入睡。人人都要吃饭,觉得不能用自己的想法要求别人。就后悔昨天让配件厂长开除业务员,年轻人要攒钱买房结婚养孩子,也有他几分歪心眼儿的理由,不能因为一句话就让人家没了饭碗。早早赶到厂里,再打过电话去让对方惩戒一下业务员不要开除了,说了好长时间,直到配件厂长答应。 介绍徐丽华来当保姆的香秀姨,看徐丽华照顾老人孩子如此周到,就想牵线做红娘。说与徐丽华,徐丽华笑问是要我从城里嫁到村儿里来么?说与程木滨,程木滨直接摇头。已被沈香秀伤透了心,发誓这辈子不再找女人。 秋冬以来,城区公共澡堂子洗澡的人又多了起来。人们白天干活儿晚上泡澡,正所谓“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茶余饭后,澡堂里又传出了关于方程太阳能的谣言,说是这太阳能两千多块钱,只能用个两三年就报废不划算。 任厂长说起谣言时,程木滨一笑而过。说人们在家里安太阳能洗、洗澡,我们抢了澡堂子夏、夏天的饭碗,还是让人家说道一下吧。名利名利有名就有利,损我们名就、就是争我们利。任厂长道今年城区里也有不少的住宅集中供热了,冬天也可以在家里用太阳能洗澡了。 九四年,不足二十人的方程厂卖出了三百多台太阳能八十多万元,卖到了全铁佛市的十二个县区,超出计划。账上有了二十多万的闲余资金,加上设备和备货的原材料,妥妥地程木滨的资产过了三十万。和刘东升一起,这两个当年的乞丐成了村里挣钱的翘楚。 太阳能热水机不用煤不用电,给农村人洗浴带来很大的方便,方程太阳能获得了一九九四年全国农业博览会的银奖。挂上庆贺的横幅,噼噼啪啪放起鞭炮。 年终总结会上,任厂长宣布明年要在省城设立销售店,要走出铁佛市,走向全省全国。 原先从工具厂买的焊机和剪板机等旧设备,实在是修得不能再修了。新购设备款项再加流动资金,至少还得需要三十万。看来,是到了找农行毛国强行长申请贷款的时候了。然而,偏偏赶上木滨贷款的时候,毛行长遭遇了不测。 28 毛行长遇害 春节拜年的时候,程木滨向农行毛国强行长汇报了一年的经营情况。手心里汗津津地抓着毛行长家的黑皮沙发,局局促促地表达了计划贷款的事。与公,有前景的企业正是银行的潜力客户。与私,毛行长盼着程木滨把企业做起来,帮着曾经的乞丐逆袭也是件美谈善举。 按照毛行长的吩咐,大年初七银行第一天上班,程木滨就跑到佛城区农业银行递交了贷款申请。十八年前该行给过一个郊区生产队贷款买驴,到现在还没有收回贷款,已经成了无头死账。所以对于方程厂企业主程木滨的农民身份,能不能通过审批,毛行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他交上申请等侯消息。 趁着年初事情不多,程木滨拉着任有义厂长去省城见任厂长的表姐,带了一台铁佛牌儿彩电,算是见面礼。铁佛牌电视机全国闻名。 铁佛市虽属于地级市,但地理位置四通八达,离祖国的心脏北京又不算太远,冶金部、水电部、国家电厂等在此都设有大大小小的下属单位。铁佛集团是五十年代在这里建立的军工企业,后转型为民用电视机厂,是市里第一号的经济支柱企业,总厂分厂六千多人,也是铁佛市人人艳羡的单位。只是近一两年来技术更新滞后,产销不如从前。 程木滨只知道铁佛集团的大门朝南开,至于里边先进的工艺生产线和现代化管理,于他来讲是只可想像仰望不可目及。虽然十五年后他成了铁佛集团的主人,而现在还只能是绕了好几圈儿,才托上人买了台便宜的彩电。 任厂长表示礼物太重了,程木滨说省城设店才、才是我们走出铁佛市的重、重中之重,送台电视值得。坐汽车到了省城,两人抬着又大又沉的电视包装箱,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五楼。 表姐说新生事物卖起来恐怕人们不好接受,程木滨接口说不用你担、担风险,只要干就、就行。承诺由工厂投资租房,表姐负责经营销售,赚了有销售奖励,亏了不用担责任而且保证固定工资。表姐说出了正月十五就去找门店租房子。临走,表姐坚决不要电视机,木滨拉起任厂长拔腿就出门,踉踉跄跄窜下楼去。 没有正式开业,在家无事,程木滨就一个人去销售店开门,不卖货也可以给感兴趣的人讲解一番。现在不用亲手做太阳能了,研究和拉动销售是自己当前的最大任务。 空气中还散发着浓浓的年味儿,销售店开门还真是来了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士,进店围着太阳能热水机问这问那。一番交流,得知来的人是外市一家外资公司的副总,家在铁佛市的平和县,春节回家过年,去朋友家路过店门前,感觉太阳能很新鲜就进来探究一下。 了解了对方的长处又见他对太阳能感兴趣,程木滨觍着脸,请求说季大哥别舍、舍近求远了,如不嫌弃就来、来咱厂工作吧,那边什么待遇这边就、就什么待遇。当即,带着季中正又到工厂转了一圈儿。季中正看新鲜,工厂转了一圈儿也没有说什么,临走木滨索要了人家的电话。别人开卷有益,木滨开门有得。 毛国强行长的效率也够快,未出正月,就批下了方程太阳能厂的三十万贷款。 这中间毛行长也是费了些周折,信贷科拿不定主意,分管信贷的贾副行长有点儿反对,因为行里之前从没有给个体企业贷过款,如果有风险,作为主管副行长就要承担责任。毛行长组织召开了行长办公会,介绍了木滨创业的过程,并说明技术是来自上海一个研究所的博士,产品很有发展前途,行里这才放心一致同意这笔贷款,备案到市农行也无疑异。 毛行长给木滨打电话,并没有说行长办公会的事,只是让他第二天带着执照原件和公章,去行里办手续。 一大早,木滨就带好了材料到了区农行。门外树木萧条,门内鸦默雀静,程木滨浑然不觉行内的气氛不对劲儿。一进门说是找毛行长,问毛行长是不是来了办公室,两个女职员莫名地看着他没有应答。 随即两个警察走到他身边,说先和我们走一趟吧。一左一右夹着木滨,带上了门外还没熄火的警车,一路直接开进了市公安局。没做违心事不怕鬼叫门,人生头一次坐警车,虽然大惑不解但程木滨并无忐忑,只当公安局有所误会。 从创业到贷款,从打铁到卖地毯,甚或从要饭到被追债,程木滨在市公安局被没头没脑天南海北地盘问了一整天,临黑才被放了出来。贷款还要公安局审问么,回家一夜不解。 第二天早上再去农行,见到了贾副行长和张副行长,两人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毛行长前天晚上下班时遇害了,贷款的事要放一放再说。 两张贷款材料从手里滑出来,一左一右相继飘落在地下,身体哆嗦着倚在了墙上。 不敢相信也不敢多问,红着眼圈儿出了农行。程木滨战战兢兢,自己贷款和毛行长遇害赶的时间这么近,即使和这事情没有关系也可能会影响了行长的时间日程,造成了凶手犯罪的机会,所以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白天恍惚没心工作,晚上也没有睡实。 十多天后,毛国强行长遇害的消息在铁佛市散播开来。 那晚下班时,毛行长突然接到了一个说是他母亲邻居的电话,说他母亲有事情让他去家里吃晚饭。毛行长急匆匆地骑车向母亲家。在骑进胡同时天色近黑,不妨身后来了一闷棍,铁棍打在了后脑上脑袋当场流血,人勉强挣扎了几下,就倒地没有了呼吸。 阎王叫他三更走,谁敢留他到五更。还差十几天四十六岁生日的佛城区农行毛国强行长,在这个夜幕降临的傍晚时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迫踏上了人生最终的归途。当时胡同里没有人看到被害的情形,二十几分钟后才被人发现,报了案。 对于这样一个残忍的杀害银行行长案件,省公安厅督导并市公安局立案,要求务必快速侦破案件。专案组查到毛行长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来自一个公用电话亭,电话亭主人说,打电话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有东北口音的人。顺着这个线索,公安局开始了全力侦查工作。 没钱就买不了新设备,没有新设备就上不了产能。对谋害毛行长的凶手程木滨恨得牙根儿痒。也一次次梦到和善的毛行长。 不想着农行一棵树上吊着,程木滨就去区里的建行等其它的银行问寻贷款的事。门难进,脸难看,话难说,要不是说他工厂小,要不说他是个体户,统统一句话没说完就嗤之以鼻地打发了他。真是嫌贫又欺生。程木滨只好作罢,对其它银行不再抱什么希望。能不能贷下款来,只能抱农行这一个大腿了。 市农行对区农行进行了民意测评,张副行长得分高于贾副行长。人事部门和张副行长谈话,拟由其接任毛行长任区农行行长,张行长当即以身体健康原因拒绝,并随后开来了医院出具的身体状况证明。最后,贾副行长升任行长。 贾行长转正后不久,继续落实毛行长的办公会议决定,带领信贷科等一班人到方程太阳能工厂实地调查,翻看了账本儿了解生产经营情况,快速地给方程厂办理了三十万元的贷款。钱到账上,程木滨又想起毛行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呆坐为之落泪。 事先已经谈好新设备的价格。贷款到账后立即付款,很快设备到厂安装。机械化水平提升,人员也不需要增加很多,生产无虞。一年之季在于春,可谓磨刀霍霍只等销售发力了。 不久,张副行长由区农行调离,调到了水电部铁佛市的一个工程局做党办主任。因为贷款的这一面之缘,也因为方程太阳能的发展奇迹,几年后张副行长从水电部的工程局辞职下海,进入了后来的方程太阳能公司。 毛行长遇害一个月后,程木滨鼓足勇气去看望毛行长家人。 因为破案需求,毛行长尸体还在由公安部门存放保管,家人也无法见到。毛行长妻子和女儿仍旧沉浸在悲痛中,天天以泪洗面,痛哭地诉说着毛行长为人忠厚并没有得罪什么恶人。被接过来一起住的毛行长母亲呆呆地坐在一旁,散乱着花白的头发,对程木滨的招呼也不回应,嘴里“国强国强”地呢喃着。 程木滨说话小心翼翼,劝解毛妻想开,说省公安厅和市里都很重视,公安局一定会破案严惩凶手。其实他心里也胆战心惊,担心自己的贷款和毛行长被害有关系,那样自己就成了恩人的罪人了。 29 省城开卖太阳能 任厂长表姐找好了门店,位置不错离大商场不足二百米,面积不小上下两层八十平,就是租金贵了点儿。程木滨说没问题,人、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们小、小地方的产品到、到大地方去卖,就得有气派。 当下给表姐打过钱去,并嘱托装修的一定要洋气些。今年的销售提升,得靠这省城的店做贡献。把触角伸到大省城,方程太阳能不鸣则已,鸣就得一鸣惊人。春天总让人野心萌动。 郝胜超一次给程木滨送书刊时,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眼下佛城工业园正在建设几处标准化的厂区,说是筑巢引凤,吸引好的企业到此安家落户。郝胜超建议他和工业园接洽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搬到那里。一来是现代化的厂房,二来也可以享受园区的优惠政策。 程木滨放下手头儿的事,也不招待郝胜超,拉着任厂长就去了工业园区管委会。自己个儿去见园区领导,还是有点儿怯。管委会负责人告诉他几十万的销售额太少,筑巢引凤的最低标准是五百万元的年营业额。兴冲冲地去,红着脸出来,程木滨觉着管委会负责人带有瞧不起自己这个个体户的眼神儿。但也怪不得人家,着实卖得太少。 算计着五百万元大约是两千多台太阳能的销量,程木滨就和任大哥商议,九五年无论如何要干到两千台,力争在九六年年初政府的厂房建成后入驻。 销售较去年增加六倍以上,在省城开店就显得尤其重要。打电话催促表姐加快装修进度。表姐回答装修倒是差不多了,就是工厂复工了,自己准备回厂上班,让派一个人去接手。 表姐关键时刻掉链子。程木滨放下电话,和任厂长直接去了长途汽车站。时间最近的一班车只剩一张票了,等不及下班车,舍下任厂长,程木滨一人独自急急地去了省城。一路上既百爪挠心又饥肠辘辘。 和表姐见面,一下午口干舌燥但劝说无效。表姐说我知道这个新能源行业有前景,我知道你程厂长心里可能有和海尔一样做大公司的志向,但我三十年的工龄了呀,小老百姓退休养老的依靠怎么着都扔不得。 庙小请不来大和尚,自己个体的小厂,无奈还给不了下岗女工待遇无忧的安全感。 程木滨失落地又坐了三个小时的汽车,回到了铁佛市,晚上十点多到了工厂。 进工厂门的时候,安装工小危也刚骑着三轮车安装完工回来,前后脚儿。工具厂的破铁门关了又开,咣咣响了两下,寂静的晚上显得格外响。 月明星稀照归人,两人各有各的疲态。午饭晚饭都没有顾得上吃,程木滨饿得不行,小危也没有吃晚饭,就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备存的华丰三鲜伊面,一人泡一盒边吃边聊。 程木滨吃着面嘟囔着表姐的事,说这国营厂魔力还、还真是大啊。 小危说厂长你要是不嫌弃,让我去省城开店行不行?程木滨吞下面仰脖儿喝尽了汤水,一拳打在了小危胸前,说自、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你可以啊。 借着车间门口的路灯,可以看到门侧杨柳枝已然鹅黄。墙角边砖缝里,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春风拂面,程木滨和小危在工具厂的院子里,肩并肩地边溜达边说话。 小危叫危无畏,是去年秋入职的,也是方程太阳能厂第一个职业学校的学生。 先前程木滨去给学校的学生宿舍安装太阳能时,安装完工是晚上的九点多钟,有的学生在球场上打篮球有的在宿舍里打牌,只有小危一个人坐在路灯底下看书,不停地擦汗和叭叭地拍蚊子。程木滨想起了和自己在上海学习的情景如出一辙,就过去和小危交谈认识,希望这个孩子毕业后到自己的工厂上班。 去年危无畏毕业,果然没有去分配的工厂,以和他名字一样无所畏惧的精神,来到了不知名的个体方程厂,并且自愿从车间操作工和安装工做起。 程木滨打心里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伙子,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想来想去,决定把省城开店的大任放到这个二十岁的小危手上。 果然不负期望,一见挑战就兴奋的危无畏就像方程太阳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仅成功开店,而且而后用了二十五年时间的磨练,成了年销售额过百亿元的铁佛方程集团的总裁。以四亿元股票资产,位列铁佛市十大富豪榜第九名,也是其中唯一一个不是老板的“打工皇帝”。 五月中旬选个人多的周末,方程太阳能省城销售店开业了。 请了佛城工业园管委会副主任,请了已经升职为副科长的区工商局郝胜超,还有省城销售店所在地街道办事处负责人,加上任厂长和程木滨,在路人围观下,在店门前举行了简短的剪彩仪式。彩旗飘飘,数十个汽球升空,请来的市电视台和市报的记者,给留下了方程太阳能初期珍贵的影像。 铁佛市的科技产品太阳能热水机卖到了省城,程木滨第一次上了本市的电视和报纸新闻,铁佛市的市民也在新闻上看到了方程太阳能的大头老板。只是省电视台有规定,企业开业不能做为新闻播发。程木滨想借开业仪式在省城造一下方程太阳能的影响,就请郝胜超妻子电视台记者谭天笑想想办法,说花钱也要在省台把新闻发出来。 谭天笑心里暗笑程木滨这个企业主,满脑子钱还以为钱是万能的,但还是找到新闻部常主任。常主任也为本市的企业去省城开店骄傲,开动脑筋想出了点子,同样的拍摄画面不同的文字解说,新闻性赫然体现:方程太阳能异地融智,工厂在铁佛市,利用省城专家人才集中的优势,异地设立太阳能科研信息中心。 新能源新思路,市台把片子报送给省台,省台顺利播发。至于方程在省城是销售、研发还是信息收集,也没有人真的去追究。不足二十秒的最后一条省卫视新闻,晚六点半首播,夜里二十三点复播,不仅让方程太阳能有了知名度,也有了广告所不具有的可信度。 谭天笑月月拿着方程厂兼职工资,就想把这个事件做足。又请铁佛日报的笔杆子添油加醋做文章,《方程太阳能异地融智谋发展》的豆腐块儿,又见诸省委党报和省晚报。 为感谢新闻部常主任,程木滨派人买了贵重的海鲜产品送去常主任家里。常主任没有在家,就打电话给丈夫,不让送东西的人进门。又打电话给程木滨,说我给你发新闻你给我送东西,这不成了交易了,你当我什么人了? 及至后来tv和全国性报媒的采访都应接不暇,但第一次上新闻却终身难忘。在企业还没有名声的初期,常主任瞧得上自己并帮了忙,这一帮也为方程太阳能在省城打开市场做了铺垫。海鲜产品没送出去,程木滨自觉欠了人情,二十多年后还是回报了常主任。 任厂长表姐因为回工厂上班没做销售店,就把送去的铁佛彩电送到了店里。程木滨说给我们找、找地方给我们装修店面是、是有劳动付出的,让小危把彩电送回去。表姐不收,程木滨打电话说姐啊你、你不收让我寝食难、难安。最后小危又送了两次才让表姐收下。 方程太阳能省城销售店店长危无畏每天吃住在店里。招了一人在店里接待顾客,自己每天骑自行车大街小巷转发资料。去商场买东西时、去菜市场买菜时也带着资料,逢人就发,逢人就讲太阳能健康洗浴新生活。小伙子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也就拉下了脸。 危无畏卖出的第一台太阳能,是卖给了住在店附近的一位叫张一滨的老先生。老先生闲来无事到店里转,小危说一看您就是个有环保节能品位的人,你和我们老板名字里有一个同样的字你们是有缘分的,我给您一个最大优惠吧。老先生一高兴,小危就在省城开了张。 过了几天又卖出了第二台。当时客户还没有拿定主意说要回家问问,小危说噢家里是太太说话算数啊。小小地将了对方一军,顾客当场交了五百块钱定金。 一连几个月回不了铁佛市,女朋友只得从铁佛市来看他,女朋友来了不逛街不看电影不去景点儿,只有一个主题陪他发资料。小危讨好地逗女朋友开心,说我为方程献青春,不到三十不结婚,献完青春献子孙。结婚三年不要孩儿,方程永远是名牌儿。女朋友既羞又笑。 程木滨每天晚上一个电话,问寻当天的卖货和安装情况。半个月后,随着省卫视新闻和发放资料产生的效应,店里销售达到了日均一台。省城开店成功。 30 徐丽华求援 建筑队、木材场和面粉厂都有专人负责。刘东升一方面催促郝胜超尽快帮着办理施工、预算等资质证,一方面盘算着如何在没有建筑公司资质的条件下,接下人保公司的宿舍楼施工。反正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土地上建楼,寺里铁佛也会保佑自己。他打不死就要干,打死也要干的。 合计着省城和铁佛市的销售远远达不到两千台的数量,任厂长建议向全省招商。电视和报纸正常广告价格太高做不起,就在电视下方打流动字幕,在晚报上做中缝广告:来自上海的发明,方程太阳能全省招商。费用虽是便宜,但是有限的信息人们看不懂太阳能为何物,反馈了了。 招不来商就多卖不了太阳能,卖不了两千台五百万,就进不了工业园,进不了工业园就没有好政策好形象。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程木滨一圈圈儿地在办公室里打转悠,很犯愁。办公桌上电话铃响起,接来却是保姆徐丽华的一个工友打来的,说是徐丽华正在被离婚的前夫堵在家里不让出门,徐丽华塞给她电话号码让她向他求援。 自从前年和沈香秀离婚后,徐丽华帮着照顾老人孩子省了不少的心,没因沈香秀的离去而影响生意,程木滨很满意。小宝徐妈妈徐妈妈地喊着,和徐丽华相处融洽。平时就住在铁佛村也不回家,两年多来真和一家人似的。 程木滨让司机开着面包车,二十多分钟赶到了徐丽华住处。这是一座位于铁佛市棉纺厂大院里的职工工寓,由于工厂停工,院子里四处芳草凄凄,少见人影。工寓楼的走廊里亮着微弱的长明灯,没有灯光大白天走廊里也是黑的。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徐丽华的喊声:我们离婚了我们没有关系了。接着,又闻到了一股呛人的酒气。待走到门口,程木滨才发现,徐丽华的前夫正倚坐在门前的地上,堵着门。红着脸散乱着头发,口里嚷嚷着:不、不复婚,我就不、不起来。活脱脱的赖皮狗儿一个。 程木滨说你、你们离这么长、长时间了,就别缠、缠着人家了。你要是真、真想复婚,好好工作去、去挣钱。地上的男人呵呵地笑着,你挣钱了你老婆不也跟人跑了吗? 程木滨伸手抓住对方的头发,一把拽了起来,用力一甩,把人推出了两三米。醉汉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看看程木滨的块头想想也打不过,就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徐丽华从门里出来,抓起程木滨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出了公寓。走到院子里的面包车前,两人停住脚步,程木滨看了徐丽华一眼,徐丽华也去瞅程木滨,程木滨动了动被抓着的左臂,徐丽华绯红着脸笑了笑,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上车。程木滨说以后就住在我家里,省得碰上这酒鬼。徐丽华道,一辈子住在你家里啊?又不是你老婆。司机回头偷瞧两人神色,被程木滨瞪了一眼。 过段时间,前夫再次缠着徐丽华,并伸手抓破了她的脸。徐丽华报警,前夫被警察抓起来拘留,最后写了保证书释放出来,从此才算相安无事。 小宝上了半年多学也没有接送过,一直被孩子口口念。寻个事少的一天,程木滨和徐丽华一起去接学校接小宝儿。 校门前挤满了接孩子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戴着红领巾的小宝从校门里蹦跳着出来,一眼看到了徐丽华,喊声妈妈奔了过来。程木滨刻意和徐丽华保持一定距离,看到这一情景,嘴角也露出了笑。小宝转身看到爸爸,叫声老爸,伸手牵起爸爸的手,又一手牵着徐妈妈,高兴地晃起了脑袋。被孩子一手牵一个,典型的一家三口儿。徐丽华程木滨相互看了一眼,不忍扫了孩子的兴去抖开手,一个红了脸,一个心乱跳,好不自在。 不知什么时候起,小宝嘴里的徐妈妈成了真正的妈妈。白天洗衣做饭接送上学,晚上辅导作业。程木滨觉着比没上过几天学的沈香秀强多了,即便是长相城里人也是天生的洋气。 刘东升的面粉厂、建筑队、木材场以及先前的粮场,加上程木滨的太阳能厂,铁佛村的副业经济看起来红红火火。村里人感叹当年两个叫花子,说果然是吃得苦中苦方是人上人。 31 赖建宿舍楼 乡里来人,老书记就安排人买了油条并在自家炒个菜招待。除了自己,其余干部每次一人轮流陪客,不管来几个人都不会超过两个人陪着,即使书记乡长来了也从不上酒。乡政府的人都不愿来铁佛村,连杯酒都混不上显得很没面子。由于老书记的不善走动和讨好逢迎,乡里把发展铁佛村的功劳,都记在了活跃的主任程耀旗身上。 春节期间程耀旗给乡长家里送去了厚礼。乡长心如明镜,明确地说春上区里开人大、政协两会,夏季才轮得到乡里村里换届。让他有耐心,并打好村里党员和群众的基础,毕竟换掉二十八年的老书记不是件小事。既要有充分的理由,又不能让民意起波澜。而程耀旗内心里却着急的很,没几年村里就要拆迁,眼下人保公司的宿舍楼也要用村里的地儿。这拆迁一响黄金万两,面对着这千年不遇的机会,村里多少人红着眼盯着这书记的金交椅呢。 刘东升去找老书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咱的建筑队在咱村上建楼,挣钱的不仅是我,也是咱村儿的老少爷们儿。请托他把用铁佛村建筑队做为人保公司用地的一个条件,人保公司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老书记一口应承。 在和人保公司洽谈时,老书记把这件事提了出来。人保公司马副总说老人家,这修楼不是我们庄稼把式放下锄头就能干的,不管是修还是住,都牵扯到人的生命安全,修楼得有相应的资质。正直的老书记点了点头。 人保公司要建五栋宿舍楼,在招标之前各家投标单位买了建筑图纸做预算。刘东升也不例外,差人拿着图纸到深圳,请原来的会计刘和平妻子,即苏队长公司的方预算员给做预算。刘和平已经完成了法律专业的自考,现在一边准备着资格证的考试,一边在律师事务所实习。刘和平已经完全跳出了“远看是要饭的近看是逃难的建筑工人”的行当。 招标会在人保公司进行,市建筑公司、区建筑公司和刘东升按时进入了二楼会议室。 另一家已经做过预算的县建筑公司不是没有来,而是让东强以撞车事故给挡在了路上,被算做自动弃标。 之前市领导给人保公司打过招呼,要人保支持市里的大型国有企业。市建(市建筑公司)的管理费和人工费预算,因为资质级别的问题要高于区建(区建筑公司),所以最后招标的结果是,以和区建同样标准的预算额,市建获得两栋楼,区建获得三栋楼。 至于刘东升,马副总握了下他的手说感谢参与,但没有建筑公司资质不能合作。 刘东升点头也不说话,主动地递烟倒水,认真听着所有人的讲解。头一次招标会议,他全程扮演了个失语者和服务员的角色。 刘东升建筑队培养的那几个人的预算和施工等资质证书,要到十月份才能下来,再注册公司也需要个过程。眼前东升建筑队,还只能是个农民工组成的草台班子。马副总站在窗前,看着刘东升骑着大摩托车唿唿地离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乡里派人到铁佛村召开党支部会议,根据干部年轻化的需要,宣布了老书记光荣退休,由副书记、主任程耀旗接任支部书记。老书记毫无征兆地被退休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好在按政策享受退休待遇,好在村民一如继往地尊重。抽烟卷的新书记接替了抽旱烟的老书记,对于程耀旗的上位,人们当面不得不表现得更加敬重,背后却免不了有些不屑。 本来约定好了,收完小麦,建筑队就进入场地施工。可是在刘东强的安排下,村民们没等小麦拉回家,就播种了玉米。等到市建、区建的施工队准备来平整场地的时候,嫩嫩的玉米苗已经拱出了地面。人们说休前妻毁青苗无边大罪,给多少补偿款也不让进入,三十亩地的绿苗苗儿,成了守卫家园的战士。面对土地爷,市建区建还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人保公司马副总去找老书记,老书记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他其实对没有给刘东升办成事还是有些内疚的,哪怕是一栋楼也算是有所交待。 马副总再去找新书记程耀旗,程耀旗推拖说众意难平,我这个新书记还做不了主啊。去找乡里,乡里的干部没有人愿意出面,去趟事关老百姓利益的浑水。解铃还需系铃人,马副总知道背后是刘东升在做怪,没办法只得再次组织会议。传言上边儿有政策要取消福利分房,人保得抓紧时间赶上最后一班车,为职工谋福利。 请刘东升参加会议,刘东升说我没有施工资质,我大姑娘讨饭拉不开脸面再去了。马副总嘴上说资质是死的人是活的,兄弟咱有话坐下谈。心里想你刘东升拉不开脸面,鬼才信呢。 市建、区建的人到齐,马副总开场白说为尽快开工,需要东升建筑队进入以摆平村民干扰。市建和区建见识了百姓厉害,对此并无多大异议,问题是五栋六层楼的分配上。 刘东升说我是判官讨饭穷鬼一个,在我们村建楼还请高抬贵手,赏我们村里人一口饭吃。市建提议区建的三栋楼让出一栋给刘东升,区建的提议是和市建一家让出一栋。 刘东升说二位慢着,我们要饭的借算盘穷有穷打算,我要三栋楼,而且我用那家县建筑公司的资质,也不会让马总为难。另外你们两家的预制楼板也得我们供。 没有想到这个村儿里人胃口蛮大,不是给点甜头儿就能打发的了的。头顶上的吊扇呼呼地转,会议室叽叽喳喳争执不下,在场的人都是汗流满面。市建区建的人说,就是在你们地盘上,也不能这么得寸进尺啊,听说你收粮卖木材开面粉厂也赚钱不少。 刘东升说要饭的给龙王上供穷人有个穷心,我们在村子里就近预制楼板,村民开钱不多,也会给你们节省人工和运输成本,这都是为你们着想呢。 窗子四敞大开,风进不来,争吵声却传了出去,院子里不时有人抬头往楼上瞧。 一变上一次招标会失语者的角色,第二次会上刘东升成了话唠。后来和东升建筑公司的人熟悉了,他们说你们刘总怎么满嘴都是要饭的话呀,人们说对了,他对要饭有专门的研究。 会议最后达成的结果是,市建区建各建一栋楼,刘东升建三栋,而且还要用他供应的预制楼板。当然楼板的价格需要根据市场行情协商确定,并且要质量检测过关才可以。 第二次会议后,村民还是没有让市建区建的人进入现场开工,因为他们在等着刘东升做最后的努力。蹬鼻子上脸,刘东升仍然是野心不死。 刘东升找到区建的负责人,说是自己承建的楼不用县里的资质了用区建的,可以交出六个点的管理费,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有和那个县建筑公司谈过,用人家资质的事。刘东升说瞎话不眨眼,上天又给了张貌似实诚的脸,让人信。 区建负责人当然同意。刘东升又说是不是可以把你们那栋楼也一并交给我施工,对方说这就有些过份了吧。刘东升说我可不是周瑜要饭穷嘟嘟,我给你们算了笔账。对方说咱别说要饭的话儿了,你还是算账吧。 刘东升说你现在干一栋楼还要买我的楼板,如果让我一起干四栋楼,我会给你交八个点的管理费,这样你的效益只多不少,而且你们的人还可以去开新工地挣钱。还有你们在进沙石料上,我们那些村民恐怕也不会不插手的。强龙难压地头蛇,强买强卖是挡不住的。 区建筑公司经过商议,把那栋楼也交给了刘东升,但区建要派出技术和质检人员。正好,给自己考资质的人员当师傅,求之不得。双方签好了合作协议,由刘东升方自行包工包料建楼,承担施工责任和安全风险,区建收取最终结算额八个点的管理费用。 对人保公司的程序并无影响,施工合同仍由人保公司与区建签约。马副总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担心东升方技术水平和施工质量。刘东升知晓得自身给马副总的印象,说马总啊,河里有鱼没鱼看市上,我干的好不好我不讲,你看实际施工听人家质检方。 这一番话在马副总看来,既像是自信,又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终于,建筑队进入现场开工。终于,刘东升第一次独立承建楼房。 借此机会,刘东升又成立了预制厂,专门生产楼板等混凝土预制品。供应人保公司宿舍楼工地外,也供应其它工地。 在程耀旗的要求下,借着人保工地物料,刘东升给村里建了有十几间办公室会议室的村委会大院儿。程耀旗当上书记后,又开始发展新的党员。找刘东升,刘东升说自己不靠谱儿就推荐了兄弟东强。谁知刘东强入党后,却成了程耀旗这个一把手的掘墓人。 32 虹叶受助出国 妹妹虹叶六月份毕业,本来说好了毕业后即来方程厂工作,可是等到了八月份也没有见到个人影。打学校的电话说已经离校,打妹妹的呼机呼了三次,也没有回电话。来不来工作木滨倒没多大想法儿,人总要有个音信,急得他一时如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接到了一个北京的电话,说是拘留所的,让他去领人。虹叶被公安拘留了。 赶到北京,辗转到拘留所时已是晚上。程木滨做为家长签了字,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把妹妹领了出来。 虹叶说哥你担心了吧,程木滨说我信得着你倒、倒是不担心,就是奇怪你犯、犯的哪门子错。虹叶说我和律师事务所的几个人反对堕胎、反对计划生育、呼吁放开二胎,把政府部门给惹烦了抓了我们。程木滨说你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哪来的闲心,管、管这么多社会的事。虹叶说你是小孩儿没娘,我是说来话长,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沿着马路边上的人行道,淋着小雨滴,虹叶拉着哥哥的胳膊,蹦跳着往前走。 当晚,两人乘上了凌晨回铁佛市的火车。一路上五个多小时,虹叶第一次敞开心扉和哥哥推心置腹。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伴随着轰隆隆的火车声,木滨专注地听着妹妹的诉说。 虹叶说继父和娘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就是娘没能为他生个一男半女。继父娶娘就是为了有个孩子,可是乡里管计划生育的说,娘再要孩子算是违反生育政策。后来娘怀了孕,就一直躲着藏着,到七个月上还是被发现了。 乡里的人到家里抓人去做流产,娘从后院门里跑了出来,乡里的人就从后边追。虹叶和娘跑出了三四里路,眼看就要追上时天下起了大雨。乡里的人避雨停了下来,娘牵着自己继续往前走。本以为是苍天开眼,救了娘肚子里的小生命,哪知道在雨中摔了一脚,血水从娘的裤子里流了出来。雨停后,乡里的人把娘拉到了医院,娘流产大出血,三天后才走下病床。三天里守在病床边的虹叶,看到了娘的无望无助和无奈。继父用小推车把娘推回了家,从此娘的身子虚弱下来。 程木滨的眼角滴出了泪水,本以为娘改嫁生活顺意,谁知还有这么悲伤的一折。 虹叶在政法大学上学时就和律所有所交道。几个律所成立了一个维护女权的公益组织,其中一个主题就是呼吁放开二胎反对堕胎。因为娘的过往经历,自己非常热心地投入其中。上访、发信、上街举牌子,折腾了一个多月,这才把自己折腾进了拘留所。 程木滨理解妹妹正是单纯和理想化的年龄,也舍不得埋怨半句。清晨到铁佛市,让妹妹坐公交车回家休息。自己也没有补觉,直接坐长途客车去了外市找季中正。 已过了多半年,城区的销售店还不错,较去年翻番卖了七百多台,省城销售店卖到了一百八十多台,本省其它两个地方的代销点一共不到一百台,这样全加起来卖了一千台刚出头儿,离两千台的目标还差一半呢。程木滨急着去找季中正来管生产,自己和任厂长好全力以赴地抓销售,力争在剩下来的四个多月时间里冲上两千台大关,争取明年入驻佛城工业园。 赶到外市找到季中正,季说和外资公司的合约明年才到期,让他另请高明。其实季中正心里还是没瞧得上方程太阳能厂,虽是新兴行业但规模太小,怕是也开不起他的工钱。程木滨听不出季中正的话外音,就说好吧只好等到明年四月份了。也不住下直接回返。 在回铁佛市的客车上,听同行的乘客说农行毛行长的案件有了进展,公安局的人已经抓到了凶手。程木滨不知是否属实,下了车径直去农行问贾行长。 贾行长嘴角哆嗦了一下,说你在哪儿听的他们怎么说的?程木滨一五一十学说了一遍,贾行长点上一支烟喝一口茶,说程厂长不要以讹传讹听信谣言了。 盼着早破案惩治凶犯,打听不到确切消息程木滨不死心,又拐弯来到水电部的工程局党委办,去问张主任也就是调走的张行长。张主任说我知道你和毛行长有情份,可是在这件事上还是躲远点儿,你看我都躲到水电部工程局来了,在公安局没有破案前还是不要乱讲为好。 到家不见了虹叶,徐丽华说虹叶中午接到一个电话又去了北京,说两三天就回来。早上刚到下午又走,这次是真担心起来。兄妹连心知心,俩人都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但自己温吞水,而妹妹性急又是年轻气盛。程木滨预感虹叶这次去北京,非要做出件大事来不可。 好在妹妹三天后回来了,而虹叶的交待却是让木滨诧异妹妹的胆大包天。虹叶独自一个人闯进了国家的计划生育委员会。 在门卫处以去开会的名义混进了计生委,找到了一位负责人,虹叶说拘留我我也要和你们讲道理。负责人大姐不但没有怪罪她,还给她倒茶和她聊了两个多小时。程木滨说有我们程家人的胆量,那、那你结果如何? 虹叶说那位大姐把我说通了。大姐说小我是大我的一分子,没有大我就没有小我,只有约束一部分小我才能成全大我,比如计划生育、婚姻和社会秩序。但大姐也肯定了我的女权主义,妇女完全解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宋庆龄和邓颖超等前辈都是女***的倡导者。 程木滨笑笑说虹叶能进、进得了国家计生委真是不简单,方程太阳能的公、公关以后就靠你了。虹叶说哥你且慢,我还和你报告一件事情:我要出国行不行? 德国的女权主义者巴波女士了解到虹叶的情况后,主动提出愿意赞助虹叶到欧洲留学,将提供全部的学习和生活费用。虹叶接到的电话正是来自巴波女士,两人相约在北京见面,而去国家计生委只是虹叶临时起意。 程木滨刮了下小妹的鼻子,说出国留学是咱家咱村甚至铁佛市的荣耀,我当然赞成。 虹叶说今年咱市的一个清华毕业生主动援藏,成为铁佛市援藏的第一个学生,那才是真正的荣耀呢。那么敬爱的程厂长,我采访下,请问您的荣耀是什么呢?虹叶反问哥哥。 许久,程木滨从嘴里低沉地吐出两个字:挣钱。 虹叶看着哥哥的眼睛,请问程老板,挣多少钱能满足你的荣耀? 程木滨说打铁时我想成万元户,在上海理发第二年我想挣到十万,卖地毯时目标一百万,现在是一千万。 虹叶说一千万够了吗?程木滨说差不多吧。虹叶说好吧我记住了。 虹叶突然发现哥哥说话似乎比早先流畅了,问是不是治疗了。 程木滨啊啊了声说我治疗了,虹叶感觉哥哥的眼神儿有点不对劲儿。 有人资助出国留学是天大的好事,但程木滨不放心。在虹叶的陪同下,到北京和巴波女士见了面,一番交流把心放到了肚里。巴波女士不仅是女权主义者,还是社会公益活动家,她说她看到了虹叶的爱心热心,所以愿意进一步培养她,中国纯粹的公益机构和人才还是非常地少。在咖啡店当着别的客人面儿,程木滨站起来给巴波鞠了一躬,以谢对妹妹的支持对中国的热爱。巴波说公益无国界,我们都是主的孩子宇宙的子民。 兄妹俩人回来又到娘家里,替虹叶劝说娘答应妹妹出国读书。娘听儿子的话答应了,但问东问西,也让程木滨有所担心起来。 两个月后,送行妹妹上飞机。在机场大厅虹叶搂着哥哥哭。说哥呀做事多想想多拐个弯儿别想那么简单,别光干工作要注意休息。说哥呀抽点时间去看看娘和养活我长大的继父。说哥我大了不要担心我了,我答应你,回来一定会帮着你去做太阳能。程木滨忍着泪水强装着笑,让妹妹经常给家里写信,有急事难事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闷在肚子里。 过往的旅客经过他们身边不时有人看一眼,以为是一对将要分别的恋人。 目送虹叶进入安检,转身看着各色的老外,程木滨想方程太阳能是不是也可以卖到世界各地去,转念又对自己的狂妄想法自我讥笑了一下。在机场买了本儿杂志,美国《福布斯》杂志首次发布了中国内地亿万富豪榜,首富是来自四川的刘永好兄弟。财富的多少似乎是衡量人们成功大小的标志。 对程木滨来讲,他要通过财富数值获得更多的他尊和自尊,他并不想占有和享用每一分钱。可是今年,方程卖到两千台五百万也还是个难题。 33 个体厂变合资 入冬的时候,经过九个多月的侦破,毛行长的案件终于有了结果。 先是根据电话停所提供的犯罪嫌疑人东北口音的线索,公安局调出了案件发生时五天内,全城在宾舍旅馆住宿的东北三省和内蒙古自治区的客人的信息。只有一个吉林人的年龄接近,派人到吉林调查,排除了嫌疑。又怀疑是用本地人身份证给凶犯住宿登记,再调出住宿的本地人信息,挨个调查入住原因和背景,仍然无果。 接下来开始从邮电局的电话记录中,分析铁佛市和东北三省以及内蒙古自治区蒙东地区的通话信息。正当公安人员日夜排查,在大量的通话信息中找不着头绪的时候,有一个六年级学生提供了一个颇有价值的线索。 学生说在家看电视的时候,黑白电视上突然出现了雪花没有了影像,而电话音串了进来,学生只记住了电话中提到了“农行毛国强和十五万元”。学生偶然和家长提起,电话串到电视上这件事的奇怪,以及听到的电话中的信息,敏感的家长马上报告了公安局。 人在做天在看,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安缩小了排查范围,在学生家附近三百米内,查到了学生记忆起的那个时间段打往黑龙江省的一个电话,电话仍是来自一个公用电话亭。 去问寻电话亭的主人,因为时间过长,电话亭主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打电话人的一点儿印像。而对方的电话号码,在案发前三个月,竟是接到了来自佛城区不同电话亭的九个电话。根据这一信息,铁佛市公安局工作人员再下东北,和黑龙江省方面公安局联手,传讯黑龙江省某市的电话户主,户主的儿子闻讯而逃。 用了八天的时间,两地公安在漠河县抓获了逃跑的电话户主的儿子。 经审问,户主儿子很快承认是他杀害了毛国强行长。时间、地点和行凶手段与实情一一对应,来回铁佛城的火车票时间也完全相符。至于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他来佛城区后住在哪里,凶犯铁嘴钢牙一概不讲。关于杀人动机,凶犯说是劫财而下手过重。 在省公安厅的压力下,铁佛市公安局宣告命案告破,移交检察院后很快提起公诉。 三个月后,凶犯被判决并执行枪决。枪毙前凶犯母亲大声喊儿啊你冤不冤?凶犯说妈呀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我就不冤。母子四目相对中,一声枪响结束了凶犯二十九岁的年轻生命。 毛行长妻子和女儿并不满意破案结果,母女两人一次次去公安局和农行提出诉求,请求查出指使杀人犯的幕后真凶为逝者报仇。农行领导把她们推向公安局,公安局接待者先是耐心劝解,次数多了就简单应付。时间一长,不了了之。 二十五年后,已经成为铁佛市十大富豪榜第三名的毛行长女儿毛秋娜,不仅创造了老商场转型发展的奇迹,也找到了谋害父亲的元凶,让二零二零年的铁佛市再一次全城震惊。 杀人凶犯被判决后,佛城区委、区政府和区农行为毛国强行长在殡仪馆举行了追悼会。毛行长的家人和亲朋,以及单位的同事都到场向毛行长遗体鞠躬作别,其中包括贾行长和已到水电部工程局党委的张主任等人。 程木滨如家人一样泪流满面,竟忍不住用双手去抚摸毛行长的脸。这一幕,被很多人注意到了,旁边的区高官岳勇也看在了眼里。 举行完告别仪式木滨回厂。在办公室独自静坐,回想和毛行长交往的一幕幕。 办公室外的院子里,区高官岳勇的车开了进来。岳勇下车,直接走进车间观看。有工人以为是偷看技术的,警觉地说不允许参观。岳勇笑笑说我是区委的,来找你们程厂长。 工人说跟我来吧,边走边问岳勇怎么称呼。工人敲了下木滨办公室的门,说厂长区委一个叫岳勇的找你。程木滨说岳勇是区高官,会来我们这儿?工人说就在门外站着呢。 程木滨慌忙走出门去,看到岳勇一下子愣住了:十六年前,在一片树林里,自己和一个伯伯艰难地锯一棵坚硬的大槐树。他,不正是因为帮自己而被锯掉手指的测绘兵岳大哥吗? 程木滨嘴中说着岳、岳书记伸手去握岳勇的手,岳勇却一把抱住了他。 一阵风从东北方向方吹来,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程木滨激动地无语,岳勇说还不请我进屋喝水啊?两人进屋坐下。岳勇主动说了自己的历程。 当了十年兵后回到大学做团高官,后来大学校长也是他当年的班主任去省政府做高官,自己跟着去做了秘书。后来成为办公厅主任,每天陷在繁忙的事务工作中,感觉没有意义,就多次提出要到一线做实际工作。九五年来到佛城区挂职副书记,今年年初成为区高官。刚才在殡仪馆看到程木滨有些面熟,就打听着找了过来。 程木滨也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一向岳书记做了汇报。看着岳勇一只四指的手说,当年让您为我掉了手指我、我愧对您。 岳勇笑笑,军民一家亲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在你能干事创业,起点又这么高,很为你高兴,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讲。 程木滨想到了入住工业园的事,但没好意思说出口。自己没达到条件,不好意思给领导出难题。陪着岳勇在太阳能生产车间转了一圈儿,又看了看工具厂另外几个停产的破落车间。岳勇叹了声说民企有活力,国企和集体企业不改革不行了呀。 要了程木滨的电话又给他留了电话,因还有很多事情岳勇离去。 香港许老先生的女儿来到了铁佛市。程木滨在城里最好的刚刚挂了三星的铁佛宾馆招待客人。许女士再次说明了父亲的本意,程木滨说自己无功受禄还是不能接受。 闻有香港客人,郝胜超火速赶了过来,热情的邀请许女士到佛城区四处考察,游说其投资。一时说服不了程木滨,许女士就跟着郝胜超在佛城区企业和铁佛市景点儿转了两天。 铁佛市有四大景点。铁佛城因寺得名,所以第一个景点就是始建于东汉的时期有一千八百多年历史的铁佛寺。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第二个景点是沿河而建的运河文化风俗区和运河大道。第三个是羿园,传说铁佛城是后羿的故乡,根据传说修建了羿园。还有一个在铁佛市最东边一百多公里的安津县,东临大海的安津县有一座千童祠,相传是秦代时徐福东渡的地方,虽是传说,但每年总有日本人来此朝拜。 两天转下来,郝胜超竟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本想让许女士在佛成区投资,奈何明月照沟渠。见许女士没有这方面意愿,就问能不能给方程太阳能厂投资。一来算是了了许老先生感谢程家的心愿,二来方程厂变为合资企业,还会享受“三免两减半”的超国民待遇政策,即前三年所得税全免,后两年减半。 许女士电话给父亲汇报后,得到同意的答复,但程木滨说不能白要钱,一定是当做投资股份才可以。许女士满口答应,反正把钱打过来,老爷子的心愿就算完成了。 郝胜超已升任股级的科长,能够促成一家合资企业也是不小的工作业绩。以自己习惯性的白加黑五加二的全天侯工作精神,很短的时间内,为佛城区方程太阳能有限公司准备好了章程和各种手续。任有义厂长提出,能不能公司名称前缀惯以省份而不用佛城区,这样的名称对招商和销售都有好处,看起来像大公司也像国企,让人信得过。 按规定,惯以省公司的注册资金不能低于五百万元,而方程公司资金和资产加起来最多也就是三百多万元。郝胜超发挥上蹦下跳的功夫,以支持新能源企业支持合资企业为由,请省工商局给予了特批。 小厂变合资,任有义脸上有光,不再像先前一样和亲朋隐瞒,逢人就说自己的新单位。 许女士把资金打过来没有多久,惯以省份名称的中港合资方程太阳能有限公司注册完成。送执照时郝胜超说,咱们市安津县的一家中港合资装饰设计公司,承接了北京中南海西花厅改造工程,方程公司也得走出家门口的市场。 九五年并没有达到两千台的销售目标,只卖了一千六百多台,四百多万的销售额。对于差一百万元达不到入园条件,程木滨并没有太放心上。眼下,他的大脑袋里正在酝酿着公司成立仪式的大戏。山东的秦池酒,六千多万元成了中央电视台的广告标王。方程做不起央视广告,但可以搞场盛大的仪式,做出声威来,要让交警、技术监督等所有的“拦路虎”有所顾忌,要让方程太阳能在铁佛市家喻户晓。 34 轰动全城地传单 过去像块愚石,现在却如同脱兔。说话语速加快,走起路来脚上像安了弹簧,大步流星。 九六年是他创业的第四个年头。程木滨和任有义常务副总把新一年的销售目标大胆地定在了一千万元,市内市外要实现两个五百万。任总意气风发,被老婆说成似要焕发第二春。 连饭店都难得下过一次的木滨,仨月前主动地花了八千五百块钱,为自己买了部大哥大手提电话,用了一个通宵的时间看dvd,学习如何使用维护。不像他人一样时时地提在手里,而是放在提包里,铃声响起才摸出来接听,给人的感觉是低调的奢华。时时处处能够接听电话,确实是方便了工作,同时也算是显摆了公司的实力。 西装到是穿在了身上,至于打领带,木滨总感觉别扭,徐丽华给打了三次见他总是拒绝,只好作罢。要在公司成立典礼之前,先把内部人员的精气神提振起来。在那个大场面上,也要让人看到方程人的精神面貌。有了前三年的生意成果,程木滨总是多了些底气。 销安部已经被任副总一分为二,分为销售部和安装部,各自专注地干各自的职能之事。现在销售部和安装部各有八人,生产部二十四人,加上仓库、财务和办公室三人,包括程木滨和任副总,方程太阳能公司已经是四十五人的团队。 常常是下午下班后,除了任总外,大家走到院子里四面围拢,伴着落日的余辉,程木滨站在中间两手一挥随即开讲: 我们都是老百姓出、出身,这里在站的除了农村的就、就是下岗的,只有我们才会做这种千、千辛万苦的草根产业。如果我们中间有谁,家里人和亲戚有当大、大官的,有挣大、大钱的请你离开。方程厂是一帮穷头草民凑在一起,流血汗打拼生活的地方。我们要用我们的心、心血和汗水,为我们的家庭和孩、孩子争取幸福。 他讲传统行业都让、让有权势的人占劲了上风,只、只有新行业我们老百姓才有出、出头天。他讲今年我们要干、干出千万来,要进驻佛城工业园。 九点前散会就各自回家吃饭,超过九点就一人来一盒盒饭。那段时间职工们私下常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程大头讲话”,有时讲到半夜十二点,讲到人们打起了瞌睡他还在激情澎湃。有一次派出所巡逻的人冲了进来,还以为是卖保健机子的传销会。 程木滨知道:一人难有四手,自己的千万财富只能依靠这个团队的激情。他要让人人都精神抖擞,工作不能当成班儿上,要当成饭碗大伙儿就有劲头儿了。 赶在举行仪式之前,他还做了一个大的太阳能热水系统,是齐博士最新技术成果的示范应用,要把它展示出来给人看。 铁佛市火车站的正对过,是铁佛市最大的政府招待单位十层楼的铁佛宾馆。在铁佛宾馆的楼顶,方程公司要为他们免费安装二百八十平方米的大型太阳能系统,可以为整个宾馆的客人,二十四小时提供热水洗浴。 在仪式的前一天晚上,安装还没有结束。负责指挥的任副总心急如焚,一刻不离地盯在施工现场,立在冷风中吃了半盒盒饭,手拿着瓶矿泉水不停地来回走动调度,下令加班加点必须在天亮之前完工。 安装的太阳能热水系统支架高度为六米,外加三米高的广告宣传架总高是九米。雨水夹着偶尔飞来的雪花打在脸上,人们在楼顶上被呼啸的北风吹得摇摇晃晃。 到了下半夜冰雪冻在支架上,使原本就光滑的构件更是难以把握,安装工站在支架上就像是在耍杂技。有人在宣传架的平台上,冒着危险用手抓住支架杠,硬是把四十多公斤的铁板给提了上去,把站在地上的任副总吓出了一身冷汗。 从省城赶回来支援的危无畏冲在最高处,用活口扳手紧固螺栓时,扳手在冰滑的支架上扭来扭去,他铆足了劲一拧,人们突然看到他嘴里流出血来,他的牙硬是被碰掉了半边。一个焊接工在固定支架底座时,电焊火花落在手背上烫了一个核桃大的泡,焊接工忍着疼痛依然坚持焊接完成。 在寒风凛冽的冬夜里,方程人战天斗地在天亮前完成了安装。东方泛白时,在永和豆浆店里,劳累了一晚上的方程职工们,拿着油条喝着豆浆露出了笑容。 楼顶上最新的方程太阳能科技示范,正迎着曙光,等着尊贵的嘉宾和商家们前来参观。 也是在这天晚上,虹叶把改完的大会传单通过国际传真发给了哥哥,给哥哥的创业动机披上了一件华丽丽的外衣,程木滨一走眼就觉脸上火辣辣。但又信得过堂堂留学生有不同于自己的见解,当晚先印了两万份。 名为《再创铁佛大地全国名牌》(原文实录,读君可跳读): 运河古道商贸重镇,遥想铁佛城昔日辉煌,至今令人自豪不已。日月如梭斗转星移,今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潮滚滚而来的时候,重塑昔日荣耀已成为铁佛市人民的历史重任和共同夙愿,奋勇前行的铁佛市委市政府和人民发出了工业强市的口号。我们探寻,我们求索,我们的大市场坐标在哪里?除去铁佛彩电,我们新的经济增长点在哪里? 历史的机遇也往往有所偏爱,运河古道要塞选择了铁佛城。今天,一个蓄势待发的大型产业也与我们结缘。太阳能,绿色的能源庞大的产业。 作为家用耐用品,单太阳能热水器一类,就足以与彩电冰箱市场相衡。看“小鸭”驻足济南,“海尔”浮出青岛,绵阳闪现“长虹”,新乡飞起“新飞”……,东南西北中,烽火连天地。在铁佛彩电之外,难道我们就没有责任没有勇气推出我们新的全国名牌吗? 太阳能采暖和太阳能建筑,更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黄金开发区。太阳能大型集热,其潜力深不可究。作为一个没有污染的绿色能源,它的范围涉及到生产、生活、军事、能源、空间技术和海水淡化等各个方面。太阳能产业,绝不是一类产品或某个行业所包容得了的。它的经济与社会效益,也绝不是某个固定的数字可等同的。然而,就是这个前途无量的太阳能产业,偏偏让机遇最先降临到了铁佛城的大地上。 三年前,在太阳能距离商品化还遥遥无期的时候,方程人就已经开始了冒险的征程。事实证明我们选准了路子,切中了未来市场的一根大脉博,在全国率先迈出了太阳能产业化的第一步。这对于我们铁佛城来说,不能不说是时代赋予我们的偏爱! 我们,不能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把铁佛城建设成为中国太阳能示范城。 我们,不能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把铁佛城建设成为年产值过亿元的大型太阳能生产基地(后来几十亿的太阳能产值远远超出了当初的想像)。 我们,不能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把铁佛城的太阳能高科技产品推向全世界。 我们,不能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在美国抵制我们举办奥运会,遏制中国经济发展的情况下,再造一个我们的民族产业。 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在这里寄托了人类探索宇宙的梦想,徐福东渡在这里开启了世界交流的篇章,铁佛寺在这里释放着人世间大爱的善念,京杭大运河在这里成为货物通畅九达天衢的纽带,铁佛彩电在这里引领全国家电的时代潮流。 大件家用耐用品的市场如汪洋大海,一个成熟的行业产值至少达千亿。方程太阳能依托上海研究所的科技研发,香港股东的资金实力,目前正处于起飞的前夜,必将成为我们铁佛市又一张崭新的名片。 企业的腾飞离不开一方热土的养育,我们恳请市、区政府给予我们更多的关怀和支持,呼唤各类专业精英人才和大学毕业生加盟,再创一个属于我们铁佛大地的全国品牌!展现我们铁佛人民的不甘落伍和创新争先之志! 明天,随着开业的礼炮声,这张粉红色的传单,将发送到佛城区市民的手上。 事实证明,这张小传单确实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有些下岗或退休的国企技术人员慕名前来,有些毕业的学生放弃大城市工作回乡加盟,很多政府部门的负责人主动给程木滨写信,发自内心地表示全力支持。虹叶用青春的激情感动了怀揣城市归属感的全城市民,影响了铁佛市的一众党政干部官员。有时,青春还真就是个力量。 35 挂牌仪式 公司成立仪式是在铁佛宾馆门前的停车场上进行的。停车场上站满了方程厂的人、代理商、意向代理商和政府的相关人员,人们或小声交流,或仰望楼顶太阳能的蹊跷。 宾馆的楼顶上,是刚安装完工的大型太阳能热水系统,还有一块写有“方程太阳能上海科学家发明”字样的大型广告牌。一千多根玻璃吸热管像列着方阵的士兵,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闪光,反射后照得人们睁不开眼睛。 程木滨邀请了公司的股东,香港的许女士到铁佛市参加成立仪式,许女士带来了老父亲的一幅书法:舍我生万物,至爱育永恒。繁体字更显传统底蕴,对方程太阳能公司的成立表达深远的祝福。 还邀请了恩老师上海研究所的齐大庆博士。齐博士为了更好地发展太阳能,已经把自己的公司并入了单位的三产。但经营的并不理想,有时一个支架形状的改进,一次价格的微调,都需要所里党委会的开会讨论,公司在一路磕磕绊绊中艰难地成长,现在的发展规模已经远远跟不上方程厂。齐博士看到方程生意的红火,很是为他高兴,从中也看到了民营经济的力量。如果不是人到中年考量家庭生计,齐博士真想来方程厂施展一番。 因为香港客商和上海科研所发明家的到来,铁佛市方面一位副市长和佛城区区高官岳勇出席。由于市、区两位主要领导参加,市、区两级的工商局、乡镇企业局等单位负责人也到场助阵,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跟随着领导不请自到。 老天给面子,昨天夜里还飘着雪花下着小雨,今早却是霞光灿烂。 在门前平台的红地毯上,在纷飞的礼花里,按约定俗成的顺序并排站立的领导嘉宾们一起剪彩,锣鼓喧天。在方程人、代理商和政府人员的见证下,也在车站广场里上下车旅客们的驻足观看中,中港合资性质的方程太阳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了。 看着那张“再创铁佛大地全国名牌”的传单,政府领导们也被感染了情绪。 副市长在发言中说经国家外经贸部批准,我市三家企业已获得进出口经营权,上个月铁佛市商品检验局也正式开验。希望方程公司成为市里新能源的名片,走向全国也要走向世界。 区高官岳勇则把方程公司列为自己的“一把手工程”重点支持,表示说铁佛市刚刚开通了“110”社会报警服务台,我这里也开通专线,企业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通过专线找书记解决。其实程木滨早有了岳勇的电话,有大难题肯定会找他的,岳勇的讲话更多的是说给在场的人员听。给方程人鼓干劲儿,让政府的人为方程公司开好绿灯,做好护航。 有了合资企业的身份,有了上海研究所的背书,人们非但不再把方程看作民营个体加以鄙视,反而是以为有深厚背景有大靠山而刮目相看。只是窝在破败的工具厂,名实不太相符。 当天,铁佛市电视台重点播发了方程太阳能公司成立的新闻。同时任副总安排所有车间和安装部人员,又临时雇用了五十名铁佛学院的学生,把《再创铁佛大地全国名牌》的粉红色传单,发遍了佛城区的大街小巷。 第二天,公司成立的新闻又登上了《铁佛日报》。《铁佛晚报》不惜笔墨,半版报道半版太阳能科普。更多的市民们不仅知晓了方程太阳能,也看到了方程公司的科技、实力和信念,形成了一个购买太阳能的小高潮,持续了一个多月,工厂连续加班三周才供上卖货。 成立仪式后,佛城工业园的主要负责人找上门来,请方程太阳能公司“凤归巢”,入驻工业园。程木滨和任副总去选看地点,选中了位置较好规模适合的厂区,又对两个两千多平的车间进行布置规划。临走还不过瘾,又爬上厂区对过的楼顶,拿着新买的索尼相机对新厂区一顿狂拍,直至两个胶卷拍完。 几天后方程厂第三次搬家,搬到了诞生以来的第四个基地,一个占地六十亩由两栋厂房和一栋三层办公楼组成的现代化厂区。 原计划在白天用两天的时间搬完,为了不影响旺季生产,在任副总的带领下全体员工参加,一夜之间全部搬迁完成。许多生产员工当天下了班没吃饭,就加入到搬家的队伍中来。有两个业务人员出差回来,下了火车没有回家,就来到了现场。新厂区是创业的方程人共同的奋斗成果,搬到大面积的新厂,激动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正值旺季,居然第二天机器在新厂正常运转了,基本上没有耽误到生产。 为了不影响现金流,程木滨根据政策,六十亩厂区采取了先租后买的方式。事实上,方程公司只交了三年租金,三年后就以当时每亩五千元计三十万元的土地价格,和八十万元的建筑物价格交全款买了下来。 后来这块土地的价格翻了二十多倍,让程木滨嗅到了土地的巨大回报价值。有意无意中,土地和太阳能产品一样,成为了方程公司资产增长的一种有效方式。此后的二十多年间,程木滨像他爷爷那个长工程瑞雪一样,有余钱就买地也买房。以不同的需求,鲸吞了铁佛市城区周边四千多亩的土地,甚至还把触角伸到了他父子共同的福地大上海。 方程公司成立的新闻,也传到了外市那家合资公司工作的季中正那里。这次不等找他,他就主动给程木滨打电话了,他看到了方程公司的前景。季中正要回来,要回到家乡实现他自己不为人知的野心。 之前,郝胜超妻子,帮着编印《方程太阳能科普》报的电视台记者谭天笑,给程木滨提出了商标和品牌的概念,建议早点注册商标,以妨把企业做起来之后让人抢注。于是申请注册了“方程”商标,同时申请了“程方”和“圆程”等十几个近似的商标,对“方程”预以外围保护,断了同行打擦边球的机会。程木滨把谭天笑做为了方程公司的兼职员工,每月都领取固定工资,谭与郝的家里和他父母家都免费装上了方程太阳能。 三层的办公楼一时半会儿还用不起来。一层做工厂和安装部的办公区。季中正还没有入职,生产副总的办公室已经为其准备好。二层是常务副总任总和销售部的办公区,三层是总经理程木滨和财务室。每层都闲着不少的房间。 在任副总的安排下,车间工人和公司职员分别定做了统一的制服。工厂已经像个工厂的样子,有了大面积现代化生产车间。公司已经像个公司的样子,有了有模有样窗明几净的办公楼。可谓厂色初萌。接下来,就是销售的问题了。 任副总负责市内的五百万目标。有了公司成立仪式的烘托,任副总的任务应不会太难完成。木滨主动挑起市外五百万的重担,却没有什么思路。不见了开业和搬家给他带来的欢快劲儿,很快就又恢复了原形变得沉闷起来。以至于公司里有人说,咱老板有间歇性疯狂症。 听从妹妹虹叶电话中的建议,抽空看了场电影《阿甘》。他反复咀嚼着阿甘母亲的话: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拿到的下一颗是什么。程木滨也不知道,今年自己的五百万目标如何去完成。太阳能在铁佛市几乎家喻户晓,可在全国更加广袤的认知贫瘠的土地上,又该怎样播种萌芽,让方程太阳能爬上千家万户的屋顶,给自己带来千万财富呢? 他在中央电视二套花了一万八千块钱,做了三期午间和晚上十点半的一分钟长的市场供求信息软广告,可是一条来自市场的信息也没有。一万八千块钱,得卖几十台太阳能才能挣回来啊,他再也不舍得在央视花钱打水漂了,自己实在没法子和那些“每天向中央电视台开进一辆桑塔纳,开出一辆奥迪”的标王们作比。程木滨也不相信广告有那么神。 有小道消息说,区高官岳勇要对区内停产的企业进行“租售包”,第一个试点就是要卖掉方程厂曾经租用的工具厂。刘东升委托村支部书记程耀庭去区里打听真实与否,对于竞买工具厂他动了心。但自己钱不够,就来找程木滨商量联手竞买,这时的程木滨正对太阳能爱得死去活来,不管东升怎么说他都油盐不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太阳能。 在郝胜超科长的帮助下,刘东升终于注册完成了佛城区市北建筑公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九六年,三十一岁的程木滨和刘东升两个当年的小叫花儿,都成了注册公司的老板。 执照一到手,刘东升就迫不急待地乘上火车,奔向了深圳。木材场的生意已经关停,面粉厂和预制厂效益还不错。人保宿舍楼,只算做是小菜一碟。他不止一次地梦回深圳,现在他要再度杀回去,要在他发家的地方,打出一片更大的世界。 36 借款被赖账 程木滨初中三年的班长兼同桌章有为,突然间一大早来到了方程公司。 他要借款三十万救急给工人发工资,说三天后甲方拨款就还。并出示了市建筑公司和三个建筑单位的三份施工承建合同,合同上项目经理均为章有为。章有为说自己同时承建着三个工地,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发不了工资那些工人就会停工。不过程木滨放心,三天内三个甲方单位有两家会打过款来,只要有一家打过款来,就足够有三十万可以还给你。 因为着急,章有为并不坐下,接过程木滨倒的水也不喝直接放在桌子上,眼睛看着程木滨,希望直接给个明确的答复。 程木滨说既然你是市建、建筑公司的项目,为什么不是市建公司开、开工资而是你来开? 章有为说自己是承包性质,市建承建甲方项目,自己包工包料总包施工。 程木滨又问既然和市建这种关系,那和市建公司借、借款不更名正言顺? 章有为回答市建财务实际上也是个小额贷款公司,在市建借款利息是银行贷款的两倍。 想想初中三年,每学期都去章有为家里吃饭,想想好心的章妈妈给过自己两次衣服,想想纯真的同学情谊,不好意思再多问什么。再没完没了的盘问,恐是没了同学间基本的信任。 账上有钱自己又说不了假话,就让财务给章有为转了二十五万,自己又从个人卡上转了五万。叮嘱老同学三天内务必还款,下月底农行的三十万贷款到期要还款,公司的流动资金也紧张的很。章有为信誓旦旦地说没有问题。 四月份,季中正离开外市的外资企业来方程就职,出任生产副总。季副总上任,又从家乡平和县城招来了一批熟练工人,以外资企业的经验,很快把生产管理的井井有条。 工人工资采取出勤工资加计件工资,主动性提高收入增加,生产效率提升,而单台太阳能热水机的人工成本没升反降。又成立质检组,原材料检验、工序跟踪、成品入库检测,层层把关质量进一步提升。季副总本人严时如凶神恶煞不怒自威,车间里一站竟有工人哆嗦。另根据季副总建议,生产部、销售部和财务分别配备了联想486电脑和打印复印一体机,淘汰了原来二手的电脑和打印机。 入职一周后,季中正在工作日记上写下了“三年总经理”五个字。写完后又划掉,直到涂划的看不出字迹来。恢复高考的前三届学生号称“百万雄师”,作为老三届的季中正更是一头狮子。他是村里的第一名大学生,是全村人的期盼和骄傲,毕业后分配到县政府办公室工作。每次回村里,有人问他在城里当什么官管什么事时,他很是受用和自豪。 勤恳地干了三年成为办公室副主任,两年后准备提拔为主任时临危受命,出任效益亏损的县洗涤剂厂厂长,一年止损两年盈利,一头青丝也换来了半头白发。后来竞争副县长失利,一气之下停薪留职去了外资公司。这次回铁佛市,他仍对副县长心有戚戚,幻想以办企业的业绩,引起县里甚或市里领导对自己这个人才的关注,继而找寻机会复回为官的轨道。 章有为借的钱三天内没有还回来,到了第五天早上还是没有音讯。程木滨打了一天他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晚上到章有为家里敲门没有人开。邻居告诉他,章有为住院了。 匆匆赶到市人民医院扩建后的病房大楼,在十几层的神经内科病房,推开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章有为还在昏睡中。章妈妈告诉说,儿子因为劳累脑出血,已经昏迷五天了。 安慰完章妈妈出来,程木滨感觉自己的三十万借款要化为泡影了。就后悔把这么多的钱借出去,农行的贷款到期怎么办?公司又没有流动资金可用,真是活该自己遭罪。 去农行找到贾行长,说起贷款的事。没等程木滨多说什么,贾行长竟说看到工厂的发展,如果缺少资金可以续贷。程木滨求之不得,多谢贾行长。 程木滨负责公司对外关系和市外的销售,任副总负责市内的销售和公司的行政人事,季副总负责生产,管理层的三驾马车让他轻松了许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任总季总分管的工作从不多问。任总季总倒也关系融洽,季总称任总为楼上的高层领导,任总称季总为老季,时间一长两人也开开玩笑。 从春天到夏天的大旺季,铁佛市内卖了一千六百多台。程木滨一边发愁市外的市场销售,一边采购款告急又发愁那三十万借款。 再次到医院看望章有为的时候,章略有好转。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已经开始自说自话了,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要开第四个工地儿第五个工地儿,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要挣五十万一百万,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是班长我要比每个同学都有钱。章妈妈已经哭干了眼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怨儿子,说小姐心思丫鬟命,没边儿野心害死人。 刘东升跑了趟深圳没啥结果,苏队长那边还没有施工项目。 回来独自一个人坐在地头儿上发呆,看着那五栋矗立起来的宿舍楼,觉着村子里的土地越来越少,就和程耀旗商量,找了处三十亩地块承包下来,养猪养鸡又办起了养殖厂,正好利用了面粉厂磨面剩下的饲料粉。 程耀旗乐意与村里办厂做生意的人打成一片,打成一片有打成一片的好处。程木滨那个大脑袋呆瓜与他不远不近,与刘东升的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眼下,他正在替刘东升找乡长打听工具厂的消息,针对大批国有集体企业经营困难的问题,区长岳勇正准备推行小企业租赁买卖和承包。刘东升准备去竞买已经停产三年的,离村子不远的佛城区工具厂。 一个月后,章有为能够下地步履蹒跚走路了。说话慢吞吞虽含糊不清,但可表情达意了。 程木滨松了口气,既替同学转危为安高兴又看到了还款的希望。说你干嘛要同时干、干三个工地儿,身体怎么能、能吃得消?章有为说有机会怎么能放过?也许抓住这次机会,一辈子用的钱就都有了,几十辈儿农民了我想打个翻身账。程木滨说那也要量、量力而行。章有为说换做是你,也停不下来。怕同学累着,程木滨坐了一会儿,没有提钱的事告辞离开。 第四次去医院时,章有为又有所好转。告诉程木滨他现在就是治病保命活下来,工地上去不了也管不了了,工地正由市建公司派人接管,借款你也去市建交涉吧。 程木滨去找市建公司的主管,找了几次也没人接待没人理。告知章有为情况,章有为有气无力地说我治病的钱也没有,妈妈每天都坐在市建公司老总办公室门口哭闹要钱。实在不行,你就打官司连我和市建一起告吧,我什么都不问了,我能活着最重要。 本村的刘和平回家探亲,知道他已经在深圳做了律师,程木滨就请他出主意。刘和平的律师证还没有拿到,帮着请了代理律师起诉了市建公司。 市建做为市里的明星企业和大型国企,不想在企业履历上留污点,最后双方协商解决。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章有为只承认二十五万的借款,另外五万说与工地无关。法院根据章有为的口头证言和方程公司的转款证明,只给方程公司支付了二十五万的还款。 因为市建还要与章有为进行工地费用的结算,那五万块钱,应是章有为为自己留下的生活费了。因为他知道在他三十一岁以后的人生中,因为劳动能力的丧失,可能再也不会有什么经济来源。本来刘和平还要力争剩下的五万块钱,被程木滨挡下了。 刘和平义愤填膺大骂章有为忘恩负义,程木滨理解没有什么比活着有饭吃更重要。非但没有去斥责老同学,而且派人又给送去了一万块钱。章有为虽然眼里充满愧疚的泪水,但仍然像接救命稻草一样,没有一点推托地一把把钱接了过去。 不久章有为离婚。自此在老妈妈半步不离的陪伴下,每天在佛城街头慢步康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隔三差五章母就到市建索要些生活费用。逢年过节,程木滨也会差人送些救济。 虹叶回国后听说了章有为的事,又以《冲》为名作画一幅,画的是上百人的施工工地上,章有为顺着建筑物的外墙脚手架向上爬的情景,头顶上云彩涌动。章有为成了《佛民卅像》的第三人。 好在收回了大部分借款,对公司现金流没有影响太大,农行那边又办理了续贷。但程木滨还是在自己的工作记录本子上写下了一句话:出借公司款,是对公司发展和资产的犯罪。 在书记程耀旗的帮助下,刘东升报了名要参与竞买佛城区工具厂。程木滨开办太阳能厂,他刘东升也要弄个厂长来当当。赚钱又好玩儿,老天给机会不争白不争。 37 出售工具厂 佛城区区高官岳勇并没有把停产企业看作走不过去的火焰山。 经过一个躁动的春天的酝酿、商议和舆论铺垫,岳勇决定:正式推出面向困难企业的产权经营权改革举措。对区内中小型困难企业实行“租卖包”,即根据不同情况进行出租、售卖和承包。已经停产四年多的工具厂,被当做第一个包袱全盘打包出售。 一听到卖厂的消息,工具厂的职工们炸开了锅。除了老弱病残和胆儿小的,四十多人聚集到二轻局讨说法。局领导说是区里的决策,几十人又甩开步子涌到区委区政府门前。 岳勇也不躲避,走出办公室亲自和职工们在院子里对话。未及中午已经烈日炎炎,岳勇把职工们让到树木下荫凉处,自己站在阳光下。说各位职工同志们,厂子停产三年,大家生活上都受苦了,做为区领导我愧对大家,想着大家生计没有着落,我每天都坐卧不安哪。 听到人群里有人说他败家子,说他崽卖爷田不心疼只顾自己出政绩,岳勇说我知道大家对企业有感情,但如果不改革,再过三年我们还是这样子。区里把工具厂竞价卖掉,会最大程度地变现我们的集体资产,大家的社保也会补齐。我是想要政绩,但我想要的政绩是大家有饭吃,是希望通过新的经营机制把企业搞活,让大家有班儿上有工资发。 有上岁数的人问是不是说话算数,是不是真的能把社保补交上?也有人问新企业主不要我们了怎么办?岳勇让人复印了出售规定给大家看,有什么意见可以继续提,并请大家届时到竞买现场进行监督。有人提出不想上班了怎么办?岳勇说研究后给明确答复。 公布的竞买日期并没有按期进行。尽管岳勇给市里立了军令状,改革不成功就主动辞职。但是有人告状告到了市里和省里,说他搞私有化是国有和集体资产流失。岳勇几次到市政府汇报沟通,市里要求在保持社会稳定的前提下稳步推进。 为了让岳母师娘高兴,程木滨趁面包车不忙的时候,拉着老人家到新厂区转了一圈儿。老人乐得合不上嘴,兴奋得一排子手势比划。在聋哑岳母无声的世界中,天生地对目之所视的景物格外关注,打着哑语非让女婿在院子里种树。只想着卖货的程木滨没有想到这些,就依了老人,在厂区里种了些普通的树木,植了些草坪,到六月时已经苍苍翠翠。 早上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院子里树上的蝉就知了知了的叫了起来,叫得人们心燥。 从三月份到五月份,城区和省城的太阳能都卖得热火朝天。但程木滨的五百万任务光指望着省城一个店远远达不到目标,想到南方人的洗浴习惯,想到齐博士在上海、汪永兴大哥在江苏都打开了太阳能的市场,程木滨自然想到了一个人,锁母的供应商浙江越都人胡伯元。 九十年代浙江一些地区,一些人夹着个皮包全国各地推销小五金成了一道风景。农村穷苦家庭出身,初中没上完的胡伯元,奔波千里,成了程木滨太阳能热水机的锁母供应商。 第一次来铁佛市送货,胡伯元因为一袋子货物超重,在火车站出站口被拦下,程木滨给交了二十块钱罚款。两个同龄人话语投机,程木滨不好意思地请求赊账。看着破牛棚里那张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破办公桌显衬出的艰苦劲儿,胡伯元点头应允放下货物走人。第二次送货过来,程木滨给了人家第一次货款的零头儿。压一结一,这样到了三年后的九六年,方程太阳能成了胡伯元的最大客户,两人也在生意的相互帮助中建立了友谊。 程木滨第一次打电话请求胡伯元在越都当地卖太阳能,被胡伯元婉拒了。 几经周折,在区政府、市二轻局、区二轻局负责人和职工们的见证下,工具厂终于举行了竞买仪式。竞买的资产包括二十亩厂区的三个车间和一排平房的办公室,以及车间不齐全的设备、一些原材料和一堆成品半成品。三个必须的条件是购买资金到位、两个月内开工和不得辞退职工。 竞买主要是在刘东升和一个叫徐大海的两个人之间进行的。 工作组声明一百万起拍,大约三十秒后刘东升率先打破了寂静,喊出了一百零一万。 接着徐大海一百零二万,刘东升一百零三万跟上。 徐大海看了眼东升说出了一百零五万,刘东升咬咬牙喊出了一百零八。 徐大海一百零九刘东升一百一十之后,现场安静下来。另外几个准备参加竞买的人窃窃私语,议论着竞拍价太高,风险太大。人群中有工具厂职工跟着加油:“出啊一百一十一”。 终于徐大海说出了一百一十点五万,东升随后又加了五千。在一百一十四万之后,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沉默之后又同时说出了一百一十五万,气氛就此僵住了。职工们再怎么助阵,两个人都没有再开“金口”。 工作组请示区高官岳勇是否就此结束,待开会研究后再行公布结果。岳勇不想拖泥带水又怕夜长梦多,说今天就要出结果,问两个人是否愿意合作共同出资购买。 工作组问询两个人,刘东升和徐大海互不相识,没有人点头同意。 岳勇指示休会半小时。随后工作组和区领导,市、区二轻局领导,以及工具厂三名职工代表,进行闭门会议。除了东升拖书记程耀旗又拖乡长给找的关系为他说话之外,其它人都倾向徐大海,没有人瞧得上没上过学的土包子包工头儿。徐大海高中学历,正在做三株口服液的全市代理,也算是有着一定的从商经验。 半个小时后工作组宣布:徐大海中标成为了工具厂主人。 徐大海当众表态,不辜负政府不辜负职工,一定让工具厂早日复工并把效益做起来。根据事先的安排,区领导岳勇现场还把一个“ht6666”的汽车车牌送到了徐大海手中。 农村出身的保健品代理商徐大海,成了佛城区困难企业产权改革的第一个受益者。上天造化弄人,没人会想到,多年后徐大海拿着那个吉利数字的车牌,从刘东升手中换回了三十万块救命钱。十几年后,今天竞标的两个人又走到了一起,徐大海成了刘东升的司机。 徐大海做三株口服液的几年间挣了八十万元,又向亲戚朋友借款,交齐了款项。区政府收到款后,很快为职工补缴了社保,同时每人发放了相当于三个月工资一千二百元的生活费。对于已经另外找到了工作或自己做生意不想回厂上班的,按每年五百元进行工龄补偿。 徐大海又卖掉了老家两处宅院,工具厂开始复工生产。层层承包,工作上没有了人浮于事,成本降下来的产品有了市场竞争力。老厂有了新起色,职工们得以分期分批地复工。原厂长何成建因为身体原因,被照顾做了门卫兼考勤员。 佛城工具厂的产权化改革初告成功。但工具厂已经不再姓“公”而改姓“徐”,复工的人们再也没有了以厂为家主人翁的感觉,对车间旁边的花花草草没了先前的亲切。 随后,被称为“私有化先锋队长”的岳勇顶着方方面面的质疑、反对和指责,又对区内十八家困难企业进行了大刀阔斧的“租售包”。过程公开透明,想找人说情企图揩企业油水的人毫无机会。也不怕别人说他一言堂或其它闲话,岳勇每家企业都亲盯亲定,保证了国有和集体资产的最大化变现。其中的多数企业被救活,很多停产企业的机器响起焕发了生机,一千多名下岗工人重新走上了工作岗位。由此,岳勇也被人称为“岳(越)卖岳(越)光”。 佛城工业园也从外地招来一些企业入驻,佛城区经济一时欣欣向荣。 关于困难企业改革,在后来的区委区政府会议上岳勇慷慨陈辞:我们幸运地赶上了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真正的共产党人,就应该敢于担当勇往直前,不能只考虑自己的“乌纱帽”而置人民群众的利益于不顾。“三讲”不能停留在口头上,只要做对百姓有利的事,就是最大的讲政治,哪还有什么政治风险。我们的企业改革不是造就投机的富翁,而是让会办企业的弄潮儿走上时代的舞台。会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区高官岳勇得到的,当然还有上千名复工工人和市民们的赞扬。 竞买失败的刘东升没有丝毫地失落感,兄弟丐帮各有一方,那工具厂不是自己个儿的饭罢了。睡醒一觉就忘了昨天的事儿。他最大的心思,就是带着他的建筑公司去深圳干大活儿。 而程木滨自从给浙江的胡伯元打电话被拒之后,却总是放不下忘不了,梦里都嘟哝着浙江浙江。眼看着气温越来越高,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不仅人连狗猫都倦倦地趴在地上不动,太阳能销售日渐回落。沉不住气的程木滨在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直接把十台太阳能热水机发给了浙江越都的胡伯元。老伙计接货接招,我看你怎么办? 38 赖供应商卖到南方 估摸托运太阳能的火车快到越都的时候,程木滨给胡伯元打去了电话。说老胡啊,方程太阳能浙江市场开发就靠你了,拜、拜托了。 生米煮成了熟饭。胡伯元在越都火车站看着十台不请自到的太阳能热水机,好生苦笑。为了配件的上帝,也为了这个头拱地创业的老朋友,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先给一个朋友免费安了一台,朋友用了确实不错。有了第一个口碑,胡伯元有了一点底气,就在熟人间不厌其烦地费口舌,两周的时间竟然又卖出去五台。 接程木滨问寻电话时随口说起卖出五台,电话那端程木滨放下电话,连家也没回直接奔车站,乘火车赶往浙江。第二天下了火车,一脸胡子拉渣的程木滨二话没说,请求胡伯元在浙江开店。说老胡啊你五台不是卖出去了吗,这生、生意在你们浙江还是可做的,你不帮、帮我谁帮我? 一个电话却把自己逼到了墙角,胡伯元被逼上了梁山。只得三千块钱租了店面,五千块钱装了电话,方程太阳能浙江的第一个经销店,就这么在越都县城鬼使神差地开业了。 六月份下起了雨,一台没有卖出。七月份大雨连绵,没有卖出一台。 胡伯元耽心的,南方的梅雨天气终于不可阻挡地来临了。 这一连绵梅雨,下得这一季水稻都没法收割而烂在了地里。这一连绵梅雨,下得经销店两个月没有卖出一台太阳能。这一连绵梅雨,下得胡伯元对太阳能的感觉从头凉到了脚。 胡伯元在电话里冲木滨大喊:“太阳能南方不行,太阳能我不做了”,活生生一副几头马也拉不回的样子。 二十五个小时后,经过一夜又一天的火车站立的木滨,一脸疲态地再次出现在了胡伯元面前。程木滨抓着胡伯元的肩膀,说老胡啊太阳能市场刚刚起步,肯定会、会有困难,但前景是非常好的。由于环保节能会、会有越来越大的商机,将来一定会有和、和彩电空调一样大的市场,最先耕种的,也一定会最先收获。程木滨一句话一口水,没一会儿喝了两大杯。 胡伯元说我是给你做锁母的不是卖太阳能的,我的程上帝,我的老兄,你就饶了我吧。 程木滨说做大买卖搞彩电冰箱空调的,瞧、瞧不起这个,没多少本钱的又不愿意承、承担卖太阳能的风险,没点儿小本事的又干、干不了,我找个经销商难啊。作为朋友你总不能半、半途撤摊子吧,你再听我一回,再做三个月看看,赔了算、算我的还不行么? 无奈胡伯元答应再做最后的三个月。两人吃完饭又聊了个把钟头,程木滨还是直接返程。 过去,县能源站曾分配了上千台“黑桶太阳能”,由于不好用,好多的人们已经形成了对太阳能的第一印象,失去了信心。胡伯元天天在店堂里转来转去,一天实在是没办法了,径直去找了店铺的房东染织厂的侯厂长。 胡伯元说侯厂长你来一台太阳能热水机吧,侯厂长摇头说胡老板我家里有电热水器了我不买。胡伯元说厂长啊你还是赶紧换了吧,现在时兴太阳能,既安全又环保节能,像你这样的人士就应该有这样的文明品位。过年的话说了一大筐,半个多小时下来,侯厂长也没问价格型号,竟随口不知是真是假地应了下来。 于是老胡一不坐二不休,回得店来立马行动。三十分钟后,就把一台大容量太阳能运到了侯厂长家里。等到侯厂长下班一进门,那边太阳能热水机的喷头正往外喷水呢。再一问价格,侯厂长吸了口凉气,说老胡你把我“骗”了呀,谁寻思你这东西这么贵啊。胡伯元脸上堆着半是高兴半是不好意思的笑容,说侯厂长你用一用就知道太阳能真好的啦。 侯厂长家安了太阳能后,老胡三天两头地往他办公室跑,问这问那。一来是太阳能用着挺好,二来也被老胡的精神感动,侯厂长就介绍了两三个亲戚来买。于是就又卖出去了几台。 虽然开了这么个头,却还是没有真正的转机,进店的顾客稀稀拉拉只问不买。 老胡冥思苦想苦想冥思,三两个客户解决不了大问题的,店铺活下去得靠更多的消费者。他们不认,我就得给他们说,我一张嘴说不过来,我就得找个能向成千上万人推销的嘴。 晚上看电视,胡伯元找到了灵感,要是钻进电视里给人们讲太阳能就省劲多了。找到了县电视台的记者,给人家讲新能源节能环保,敬业的记者竟被感染,也喜欢上了太阳能。 胡伯元和记者风风火火地赶到铁佛市,拍工厂找资料一呆就是七八天,他们要拍摄制作科普片《神奇的太阳能》。虽不知老胡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程木滨让公司里人全力配合。 季中正出任生产副总以来,生产的事基本不再用木滨和任总操心,给他俩腾出了精力做销售。但有件事让程木滨犯了难,季副总要开除一名老工人,那位老兄是大前年在牛棚时期就和自己一起干的,挂在办公室的那张六个人在剪板机前的照片上,那老兄就是其中的一位。而且还是不远的亲戚,是自己姥爷家门上的人。 季中正说他干活儿粗鲁,可能是一开始手工作业时留下的手病。最关键的是倚仗着自己老资格又和木滨亲戚,姓牛人也牛,不听招呼不服管。他负责的小组就是不按着规定的工艺流程做,一周里做的水箱全部漏水,试压不合格。季中正大发雷霆,当场把他免职请出车间。 让这位干了三年的老兄离开工厂,程木滨无论如何做不到,自己哪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六亲不认呢。当初条件艰苦不好找人,是人家信得过自己才和自己一起干的。可季副总说的也有理,季说我们要做一个正规企业,生产质量来不得半点马虎,只有开除他,工人们才知道质量是我们方程厂的生命,才会有个警醒。 程木滨为难,季副总是个冲脾气,说木滨咱办企业不是过家家儿,要么他走要么我走。老牛牛脾气,季总犟死牛。任总倾向季总,晚上吃饭和徐丽华说起徐倾向自己,二比二平。 程木滨想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分别给两人轮番说好话。请季总放过牛老兄一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去车间还是要留在公司,不能让人家没了饭碗。再去宽解那位老兄,说质量是你是我是我们大、大家伙儿的饭碗,季总也是在其位谋、谋其政。车间不去了,就换个岗去门卫,有你守着大门我也放、放心。 老兄说那门卫有两人了不少我一个,你也要辇我走吗?程木滨说天地良心,何时何地,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就有你一口饭吃。你安心地做门卫,将来你七老八十我、我也养着你。 经过十几天的后期制作,一个系列的太阳能科普片在越都县电视台播出了。从什么是太阳能、太阳能的环保意义、太阳能热水机的使用方法技巧,由浅入深娓娓到来。越都县人们的观念慢慢地改变了,店里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陌生的顾客也有来买热水机的了。 程木滨和妹妹通电话时,告知了胡伯元的事。这种方式同时触及了兄妹的灵感,两人不约而同地有了一个开发全国市场的思路。 守店的胡伯元媳妇儿,脸上露出了几个月来少有的笑容。然而,有顾客却不代表有市场,那越都特有的“师爷文化”,又让老胡夫妇尝到了厉害。 一天店里来了这么一位驾副金丝眼镜六十多岁的老先生,两眼盯着热水机,左转右转弯腰看蹲着看足有二十分钟,任你怎么问就是一言不发,把胡伯元媳妇儿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半天,先生发言了,他问你这太阳能内胆多厚你凭什么能让我相信?问你这太阳能支架受多大力?是放在楼板上还是墙上?……问题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第一次来挑刺,过两天第二次来打价,打完价不作声悄然离去,几次三番下来,把胡伯元夫妇折腾得差不多了,他才拿出钱来。即使点票子了,也嘴不停舌地和你唠。你要是想不费些口水把太阳能卖出去,是门儿也没有的。为用户着想,白天忙了一天,晚上两人又抱起了电话,主动给用户讲解使用方法。服务好了,老用户就慢慢地带来了新用户。 一位老板买太阳能,由于事多老胡媳妇儿也没数钱就放了起来。到晚上清点时竟然多出了五百块,想来想去想起了这一笔,电话打过去那边老板正因为少了钱纳闷呢。顾客被感动,一下子带来了七个用户。方程太阳能先天缺陷靠天吃饭,一到连续阴雨天就没了热水,乡村的用户没有多大的反应,却常常让城里人抱怨。胡伯元把产品缺陷反映给了程木滨。 九六年半年多的时间,胡伯元为方程贡献了十五万多的销售额。更重要的是,鼓足了程木滨觊觎全国的野心。遍地撒网才会销售多多,才可实现市外的五百万目标。 39 徐丽华归去来兮 中午,徐丽华接小宝放学回家。刚进院子,却见小宝姥姥正将一包东西从堂屋里扔将出来,东西落处,惊起家鸡咯咯叫,一个怀抱孩子的妇女正尴尬地站在屋门前哭泣。 徐丽华不明就里,一边看着妇女一边拉小宝进屋,却没有拉动小宝。小宝看着妇女,小声地叫了声妈妈。徐丽华这才明白了来人正是沈香秀,小宝的妈妈。沈香秀搂过小宝的脑袋,叫声小宝,眼里早滚出了泪水。而怀里的婴儿,许是有点怕哇哇地叫了起来。 徐丽华拾起被老太太扔在地上的东西,走进屋里。伸手把老太太拉进了里屋,边走边说孩子回家看你了,你这样怎么让她再回来?转身又回到院里,把沈香秀拉进了屋里,右转先进了程木滨的东屋子坐下。 小宝也跟着妈妈进屋,待沈香秀把孩子平放到炕上,小宝抓起小孩儿的小手,逗起了孩子。沈香秀抹了把眼泪,从包里给小宝拿出了玩具和衣服,小宝放下孩子抄起玩具玩了起来。 徐丽华做熟了饭,把老太太、沈香秀和小宝叫来吃饭。沈香秀偶尔给老太太夹箸子菜,老太太也不看她,三五两口吃饱,跑去东屋里抱起了在炕上哭叫的孩子。徐丽华和沈香秀对视着笑了笑。怨归怨,孩儿总是娘的心头肉,打断骨头连着筋。 午饭好稍做休息,沈香秀告辞。给了徐丽华八百块钱,让她转交老太太。并向徐丽华道谢,谢谢她照顾小宝这么好。老太太送出屋门,摸了摸孩子的脸,转身回了屋子擦眼泪。 晚上程木滨回家,徐丽华向他述说了白天沈香秀回来的事,并特意说了是抱着个孩子回来的。侧眼看程木滨,见程木滨只是嗯嗯着并无半点表情。 翻了半天被子,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程木滨走到院子里,见内衣正晾在院子里的铁丝上。进屋子大声喊徐丽华,徐丽华快步地从西屋出来,跟着程木滨进东屋说你嚷嚷什么? 程木滨说你洗的我内、内衣吗,你怎么翻、翻我被子?徐丽华瞥了他一眼,我愿意翻你臭被子啊,是你香秀师妹的小孩子在炕上玩耍给你拾掇出来的,我怕来人看了不雅顺手给你洗了。程木滨低了头,噢噢了两声。 徐丽华说你这都不好意思了?外面这两年风言风雨,说你请了个白天管孩子晚上陪睡觉的城里保姆,那你怎么没觉着不好意思?程木滨说我身正不、不怕影子歪。 程木滨你到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了。徐丽华说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我黑白地住在你老板家里,谁还给我找主儿嫁人家?今儿把话说开了,你师妹给别人都生了孩子,你就别指望着她回心转意了。你对我到底有意没意? 许是日久生情,许是城乡差距缩小,许是个体在人们心目中由贬而褒,两年间徐丽华总是转变了心思,甚或产生了依赖。而程木滨并非没有对徐丽华动过心,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可是创业千头万绪,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在这个时间段里走进婚姻。他也没有勇气,被香秀伤透的心还没有痊愈。 我、我现在不想结、结婚。程木滨吞吞吐吐。徐丽华涨红了脸,说那我是自作多情了。既然高攀不起,我也不在这陪你背黑锅了,明天中午送完孩子我就走,你另雇人吧。说完,扭头出屋。 第二天下午,程木滨忙到天快黑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徐丽华昨晚上的话。急忙摞下工作,让司机开车去邻村的学校接孩子。赶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小宝正背着书包独自在关闭了的大门下发呆。爸爸,妈妈怎么不来接我?小宝发问。回到家,好在师娘已经做好了饭菜。爸爸,妈妈呢,我喜欢她做的饭。小宝从路上到家里,一直不停嘴地追问着徐丽华。 早中晚一天四趟接送孩子,晚上辅导作业,外加洗衣服。五六天下来,程木滨好不安生。处理着事情,就到了接孩子的时间。辅导着作业,工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要找个新的保姆,小保又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就是要徐妈妈。 这天早上,疲惫的程木滨领着小保正出门,徐丽华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 小保妈妈妈妈地叫着跑了过去。徐丽华也不看程木滨,把小宝放上自行车,骑车而去。 40 岳勇看望烧刀子 九六年刚入冬就吹来嗖嗖的冷风。一千多名下岗工人都已复工。有了收入,能交上集中供暖费或者自己烧煤炉子,解决了饭碗和采暖的问题,今年可以不再为他们过多地操心了。 望着窗外一地发黄的落叶,佛城区区高官岳勇决定要在这个时间,去看望农村的穷困户,有问题早解决,让他们有一个温暖的冬天,他不想到春节再去慰问摆样子。佛城区城里有七个街道办事处,城外四周有八个乡镇。农村里有田地,不用担心他们下岗和吃饭的问题,只是贫困户的生计是个工作难点。岳勇打算去看望铁佛村的“烧刀子”。 铁佛城,铁佛寺,铁佛村,多少年来流传着两个“烧刀子”的故事,也同时被《佛城区志》(未撤地设市前为《铁佛市志》)予以记载。 第一个“烧刀子”是刘东升的爷爷刘大君。提着大砍刀进铁佛寺砍杀日本兵,日本兵倒是砍了几个,自己也被人家抓住,反成了日本人的帮凶。杀了不少铁佛城外外省的共产党人,同时又救下了大批的铁佛城的共产党人,像铁佛城行署的陶老专员就是被刘大君救下的。解放后,本城的人感谢他保护他,外省人来寻仇公安局来抓他,成了人们既恨且谢的“烧刀子”。 第二个“烧刀子”陈延寿,正是区高官岳勇要去慰问的贫困户。一九四五年的一天,有两个驻在铁佛寺的日本兵私下离队,进入铁佛村作恶。血气方刚的陈延寿在沈铁匠那里烧打了一把大砍刀,叫自己的媳妇儿,当时的妇救会主任打扮一番,把日本兵引进了自家的院子。刀起刀落,红光闪处,两个日本兵人头落地。陈延寿管杀管埋,把俩日本兵埋进了猪圈里。从此,远离故土的两个日本兵在中国的猪圈里相拥而眠,成了找不到家的孤魂。 幸运的是正赶上日本军队投降,日本军或是猜到了两个失踪者的下场,没顾不上找寻就撤退了。后来陈延寿在平津战役给解放军推车送粮运物时,腿上又埋进了一颗子弹成了跛腿。 “烧刀子”陈延寿不仅有砍杀日本兵的故事,后来的事也仍然让人佩服,也让有些人说他犯傻。比如出河工,按说过了五十就可以不上河了,而陈延寿老汉六十一岁上还出了河工,腿跛人老,干活一点也不让年轻人落下。再有是交公粮。老人今年七十二岁了老伴七十一岁,两人拉扯着四十九岁的瘫痪儿子过日子,土房子住了一辈子,常常两三天吃不上青菜,可从没向政府和村里人求过救济,种着四亩田地天天下地做活儿,每每交公粮不但不让免,而且总是头一份儿,连粮食也是最干净的。 还有就是陈老汉不信邪。老人有两个儿子,老大先天性瘫痪,老二娶媳妇前参过军,谁知成家有了孩子后,竟然疯疯颠颠。老两口不是近亲,就有人说是院里的那面影壁墙坏了风水,让老汉把那墙扒了。几十年来老汉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可那堵墙依然矗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现在铁佛村人口头儿常说“烧刀子”,村里人往往喝一声“呔,烧刀子”,保不准接下来,就要发狠做什么事情。 按着村支部书记程耀庭往常的安排,领导探望会是别的贫困户。这次区高官岳勇是在出发前临时改变了目标,要来拜望传说中的“烧刀子”,自己心目中敬仰已久的前辈老党员。大刀向敌人头上砍去,六十多岁上河工,七十多岁主动交公粮,这件件事都让自己心灵涤荡。 接到电话,程耀庭一下子慌了手脚,不顾风度地穿街过巷跑向陈延寿老人家。 一个月前,《佛城日报》记者陪着广告客户来村里进行公益捐赠,给陈延寿老人家送了一台海尔洗地瓜的洗衣机。临走看到老人家实在是穷,几个记者私下凑了五百块钱给老人,老人坚决拒接说日子过得下去。记者就把钱给了程耀庭,让他转交给老人。程耀庭只给陈家送去了三百块钱,自己留下二百做烟钱。这回岳书记来,记者要是跟着来,若是问起来怕是漏了馅儿,耀旗就急匆匆地去陈延寿家,提前把那两百块钱补上。 至于老人给佛北乡联中的捐赠,已经被程耀庭交易成了建筑工程,做得没有什么疏漏,也不用担心区高官见陈延寿。乡联中的破旧教室需要重建,乡里号召捐款,陈延寿老人捐了一千五百块钱,排在做大生意的木滨和东升之后第三位。加上全村人的捐款,铁佛村的捐款合计一万九千多块钱。程耀庭从中拿出了一千块钱给乡教委主任买了东西,以一万八千多元全乡最多的捐款者,请求乡教委把重建工程交给东升的市北建筑公司。乡教委同意,这样程耀庭又在东升建筑公司获得了一笔业务佣金。 看着院子里坐在凉地上傻笑,脏兮兮的老人的傻儿子,看着起碱泛潮,东掉一块西掉一块墙皮的坑坑洼洼的土房子,看着屋里简陋的摆设,感受着屋子的冰冷,岳勇紧握着陈延寿老人的手,眼圈泛红说久仰老人家的故事了,政府对您关心不够啊。 老人笑着说岳书记来区里不久就做出这么多成绩,我们老百姓都看在眼里,给你竖大拇指呢。这么忙还让你挂记着,真是过意不去啊。 随行把慰问的米面放下,岳勇从自己兜里掏出四百块钱,又让秘书把兜里的钱也拿出来。秘书掏了五十递给岳勇。岳勇看了一眼没有去接,严厉的目光看着秘书,秘书只好又掏出一百二十多块钱。岳勇把五百七十多块钱放在了老人破旧的八仙桌上。 陈延寿抓起来就往岳勇怀里塞,说岳书记我日子过得下去,我不能要你的钱。 望着墙上“爱国公粮模范户”的奖状,岳勇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说老人家你收下让我好受些吧。岳勇转身出了屋子。院子里,坐在冷地上的老人的傻儿子冲岳勇摆手,呵呵地傻笑。脏旧的棉袄棉裤上,多处露出了棉絮。手里的干粮,鸡正去啄猫爪正去抓。 岳勇随手脱下自己的军绿色大衣,披在了老人的儿子身上。不等老人说什么,快步走出了院门,随从、乡里书记和村书记程耀庭紧紧相跟。斜看着身后的人,岳勇边走边说:没想到我们佛城区有这么优秀的老党员,没想到他还过这样的穷日子,没想到你们佛北乡党委和村委会这么不负责任!听说到现在还有老百姓用不起电灯烧煤油灯的,我就不知道那煤油在哪里还能买的到! 乡里书记红着脸,不敢放半个屁。程耀庭像尾巴一样跟在最后,小声地讨好地说都是村里做的不好,是老人不要救济。岳勇并不理会,对着乡里书记说下次还看到老人家这样,你和乡长两人都要换岗位。乡书记连声说马上改善。 陈延寿老人双手托着军绿大衣追了出来,说岳书记不能要你的大衣,你穿得太单薄。 岳勇冲老人一抱拳,说老人家请回吧,拉开车门上了汽车。陈延寿去拉车门,拽不开,车缓缓地启动,开走了。“岳书记保重”,老人手托着大衣,冲远去的汽车喊到。 车上,岳勇要求秘书春节前再来老人家里一趟,给他一个改善后的书面报告。在事关贫困户的问题上,岳勇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两个多月后,大年二十八岳勇看到了秘书的报告,年三十,乡书记和乡长被双双革职。 到十一月上旬,方程公司在铁佛市全市卖了两千多台,以杨金福为队长的安装部月月无休。有了明确的制度以及杨金福的管理和以身作责,十来人的安装部再没出现过偷盗现象,很是让木滨放心和省心。到了安装任务不再紧张的时候,杨金福却向公司提出了辞职。 程木滨说是嫌待遇低吗?杨金福说不低,程总已经对我对安装部的兄弟们格外照顾了。程木滨说是要自己干、干事吗?杨金福说不不不我没那能耐。程木滨说我磕磕巴巴的,你就别吞吞吐吐了,你不嫌待遇低又不自己干事,那、那你为什么要走? 杨金福关上木滨办公室的门,憋红了脸说丈母娘不同意我和对象的婚事,我们俩要私奔。 程木滨说你这么个老、老实能干的好孩子,我、我去给你说说看。杨金福说任副总给说和半年了,也没有用。现在不是你那时的年代了看老实能干,兴看有钱有房。丈母娘疼闺女,铁了心是没有房子不让她闺女跟着我,我从农村出来哪有那么多钱买房子。 问杨金福打算要去哪里,杨金福说是要去银川,投奔在那里打工的亲戚。程木滨说去那里卖太阳能吧,那里太阳起得早落得晚,光照时间长,是太阳能利用的好地方。 杨金福回答说我也想过,就是没多少存款,开得了店也进不起货。 程木滨转身踱了几步,说我免费支持你五台太阳能。商人不做亏本儿的买卖,丢了个安装部部长,要换出一个代理商。程木滨要用五台太阳能热水机的代价,要让方程太阳能卖到中国的大西北去。 41 出本钱进西北市场 杨金福带着对象小吕私奔到了银川。木滨免费支持他俩五台太阳能热水机,让他们在那里做方程太阳能的代理商,杨金福两人自然高兴地同意。 在亲戚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一间门店。交了租房定金,先是找广告公司制作了方程太阳能的门头挂上,早挂上就早有一天的知名度。正准备装修室内的时候,有个光头进来说,这店离他的太阳能店太近,希望他到三里之外卖太阳能。杨金福说大哥咱们各卖各的互不拆台就是了。光头不说话扬长而去。 第二天杨金福再去时,门头已经被人拉了下来斜横在盲道上,门店的玻璃门也被打坏,风在门洞上钻入吼吼地作响,玻璃晃晃荡荡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想了半天又和亲戚商量,没办法,杨金福赔了房东钱,只好去三里之外再找门面。 找了门面又挂上太阳能门头,哪知光头又找上门来,说你别在这开店了。杨金福说大哥我都已经离你四里地了。光头说你得接我的太阳能店我不干了,杨金福说大哥咱卖的不是一个牌子的,光头说反正你不接,你在银川干不成太阳能。 杨金福说大哥我请你吃饭咱交个朋友吧,光头说你接了我的店我请你吃饭。 好在光头提出的店面接手费用不算高,怕不应惹不起,杨金福再次赔了房东一个月的租金,被迫接手了光头的店面。第三次换上自己的门头,方程太阳能银川销售店终于开张了。丈母娘逼房逼出了意外,逼的安装部长私奔,也逼出了方程太阳能的第一个西北销售点。 杨金福和小吕两人也舍不得另租住房,晚上就在店里打地铺。白天一个人守店,一个人去小区里发太阳能资料。晚上关了门,两人再一块出去,进没有门卫院子的小区,往门缝里塞资料,每天都到半夜才回来。也正应了木滨那句这是个好汉子不做赖汉子做不了的行业,那个光头开业两个月没有出去发过一张资料,坐在店里没有等来一个客户,杨金福和小吕发了一星期的资料,就卖出了第一台太阳能。 杨金福安装完太阳能主机回来,天已经漆黑,买了个淋浴头准备再回去安装上。 小吕担心杨金福劳累,就接过淋浴头问了地址,骑上三轮车代杨金福前去。 淋浴头拧上就完活儿,而且小吕之前也安过,跑了一整天的杨金福就在店里休息,等候对象回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感觉不对劲儿,就落下卷帘门赶向客户家。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客户家门前的时候,听到了门内对像小吕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杨金福大声喊着开门,啪啪地用力拍门,用脚揣门,用头顶门,用肩撞门。 门,开了,披头散发上衣敞开的小吕踉跄着哭着跑了出来。 “王八蛋”,明白了一切的杨金福发疯似地冲向屋里,被屋里的大汉一脚揣倒在门外。杨金福爬起还要往屋里去,被小吕一把死死抱住后腰。 “拿着机子钱,滚蛋”,一脸横肉的恶棍客户把一叠钱扔出门来,钱散落在地上,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杨金福被门夹住了两个手指,顷刻间鲜血染红了手面。 许久,一张张地把钱捡拾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向楼下。一路无语地回到了店里。 犹豫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报警。在银川安装的第一台太阳能,成了两人难以回忆的痛楚。从此,杨金福再也不敢让小吕一个人去客户家里。 第二个星期,又卖出了第二台太阳能。安装出去后,店里剩下的三台太阳能蜷缩在一角,已经撑不起门面。就给方程公司打过款去,又提了两台货。等到再卖出两台货的时候,杨金福才有了提三台货的资本。 两个人吃了十九天的三鲜方便面,等到卖出第五台太阳能的时候,才舍得买锅做饭吃。 光头两个月和方程太阳能二十天的门头广告,还是吸引来了一个“大客户”。有家工厂找上门来,他们职工宿舍要统一安装十五台太阳能,但条件是安装完成后再一次性付款。在打听了多人,确认了工厂的效益和信用后,杨金福和小吕关上门店,乘火车回了铁佛市。 火车到铁佛市的时候是深夜两点钟。当天回银川的火车只有早上八点的一趟,如果明天回去晚上到银川,只能是后天才见到客户。两天的时间会不会被别的厂家抢去,十五台太阳能五六千的利润实在是太可观了。 零晨三点钟,杨金福和小吕打车到铁佛村,敲开了木滨家的门。杨金福表明了来意并抱歉深夜打扰,说客户十五台太阳能先安装后付款,自己实在是垫付不起,咱方程公司又是先款后货的政策,所以要向程总当面请示,能否给先货后款的政策特批支持。 程木滨说不要站在门口了,这么大冷的天,快、快进屋里。说你打电话咱们沟通就行了,何、何苦你俩坐这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再跑回来。 杨金福说这违反政策的大事,得跟您当面汇报解释才可以的。 程木滨说凭你两人这种精神就感动了我,不、不能不同意,而且还给了我一个做统一安装大、大客户的启发。不过千万别货到地头儿死,给安装完太、人家别不给太阳能钱了。 杨金福说这个我已经打听了,那家工厂的信誉没问题,就是人家担心我们是外地人,先给了钱不放心。 听到来人,徐丽华从老太太房间穿衣出来。听程木滨吩咐,快速地给杨金福和小吕做了热腾腾的鸡蛋面条,切了姜丝,让两人喝下。 再回火车站,在村口等了半小时也不见出租车,程木滨和徐丽华就一人骑一辆自行车载上两人,将他们送到了火车站。买来了火车票交给杨金福,叮嘱做好安装售后,一定要建立起方程太阳能在银川的口碑。 程木滨徐丽华离开后已是早上五点半钟。离开家快一个月了,小吕犹豫着是不是打车回家里看看,给父母赔不是。家在城南的七里铺,可是这个点儿回家,怕是时间来不及,又怕回去了走不掉。两人最终没有回家,带着惆怅再次离开了铁佛市。 省城销售店已经被任有义副总给改了称呼,被叫做方程太阳能省城分公司,对内对外都是如此。在这样大气的名称下,在危无畏的努力下,这一年销售了六百多台一百五十多万。加上省内其它三个地方和浙江越都的销售,木滨的市外销售总额为二百五十万元。 佛城区的销售店占到了铁佛市全年五百二十万元销售额的一半儿,店长苏大姐年终总结会上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任总给苏店长发证书被拍了照片,贴在了厂区的宣传栏里。 晚上回家吃饭时,徐丽华说我还真是听到了任总和苏大姐的传言了,你说是不是真的?程木滨说道漫洼地里说话,草窝里有人听见。咱不听就是了,更不能以讹传讹。 到了十二月下旬,程木滨让采购主动和七十多家配件、原材料供应商联系,一一核对账目。说咱要守好信用,月底前要把今年欠供应商的钱全部地付清。把供应商的所有货款转掉后,程木滨又拿着公司的花名册看了半天,定好每个人的年终奖。然后,又对探望何成建厂长、毛国强行长家人、同学章有为,以及公司的困难职工等人都逐个做好了时间安排。 一九九六年,方程太阳能总共卖了七百七十万元,净盈利一百二十多万。至此,程木滨的资产有了两百万,和刘东升几乎等同,这是两人成年后资产最为接近的一年。 刘东升再去深圳找苏队长,这次苏队长给了一个令他兴奋的消息。 苏队长所在的公司已经转型为房地产开发公司,明年开发的项目,可以由刘东升建筑公司进行包工包料的总包。看了刘东升的执照,苏队长说市北建筑公司这名字很容易让人想到北郊建筑公司,这年头儿农民搞建筑公司起名叫北郊、南郊、东郊、西郊的多如牛毛。 刘东升说这还不好办,我回去就换个马甲儿。回来后,在乡联中的工地上,请联中老师帮忙起了个新的名字,把市北建筑公司改成了佛城区天利建筑公司。 受程木滨之托,刘东升找苏队长帮忙,给他带回了几本万科公司的内刊《万科周刊》,这也是工商局郝胜超给他推荐的,说是思想前沿很有学习价值。程木滨如获至宝通宵读完。尽管有很多文章看不太懂,但还是增长了不少的见识。接下来九七年的发展,挑战的不只是两千万元的销售目标,还有他这个老板个人的能力。方程厂的马车架起来了,就看他这匹头马拉不拉得动。这时他又想起了那个携款外逃的电风扇厂长的话:一千万才算有钱人。 42 列车驶向太阳界 虹叶正坐在窗前晒着太阳,一个陌生人走过来在她脸前挥了挥手。 一阵眩晕,跟着陌生人出了门,不知走了多远,迷迷糊糊地上了一趟列车。略有清醒时问陌生人去哪里,对方说去太阳界。问有多远,说很远很远。虹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漫无目的地望着穿外飞逝过去的田野和树林,蜷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任倦意轻轻地袭来。 陌生人说太阳界如果不好玩,你也没法回来了。虹叶昏昏沉沉,直到一阵寒意袭来才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令人意外,太阳不见了,厚厚的云层积压着,风吹得窗外的树左右摇摆。 陌生人不见了,车厢里一个人也没有。虹叶的心蓦然下沉,起身,跑出车厢,突然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摔倒了。抬头,陌生人正看着她。两人又回到了原来的车厢。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点,暮色却更沉了些。昏暗中陌生人说:地球上的人类在混沌愚昧的初期,不停地进行着厮杀过着野蛮血腥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在一条河里发现了一块来自太阳界的金色石头,将人类引入了文明社会。直到今天,地球文明的发展仍然享受着这块石头所带来的恩泽。但是人类忘记了保护自身环境,在高速发展的同期也在飞速走向毁灭。 虹叶问怎么样不让地球毁灭?陌生人说必须要去太阳界,找到那盏照耀文明之门的宝灯,利用太阳界源源不断的能量输送生存的养料,通过数百年的调养生息后,也许地球还可以重新焕发活力。 虹叶说我们可以找到那盏灯吗?陌生人笑笑说不是我们而是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在窗前晒太阳时,就知道你就是那个去找寻宝灯的人。你的脸上洋溢着爱,能够找到你是偶然也是必然,你所具备的秉性是注定了要去太阳界的。 虹叶问你是太阳界的人吗?陌生人说我们生来就是和别人不同的,注定是要为了地球而付出自己生命的。孩子,我的目的就是把你送到太阳界,让你能顺利地拿到那盏灯来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星球,也是为了挽救我们自己。 漫长的旅行总会有点儿乏味,更何况前路茫茫一无所知。 窗外峰峦叠翠,山道弯弯绕绕。然而一些山的背面,总会触目惊心地发现一块块没有长树和草的坡面,露出一块块黄土,仿佛是一个人的头上长了秃斑。树木也许是被砍掉当柴烧了吧,石头或是被炸开去修高楼了。虹叶看着长长的列车,在山间蜿蜒如蛇行一般舞出一个个美妙极了的s型,像是女子波浪般的身段,仿佛一直在向着太阳不停地追逐着。 突然就在一瞬间,一股汹涌的溪流从山间蹿出,以摧毁一切的气势直冲着火车而来。 未等虹叶惊叫,车头已被狂洪掀倒。陌生人迅速地用安全锤打破车窗玻璃,一把将虹叶推出窗外。还没来得及哭喊,陌生人已被浊浪卷走了。 赤黄的洪流在山谷中肆意横行,虹叶死命地抓住车厢窗框,手臂被斜里窜出的树枝直直地刺着了,血刹时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在巨大的洪流和生死面前,她已经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冰冷的洪水刺激着她的身体,手指开始泛白出血…… 经过长时间的奔流,遇到越来越多的阻挠物之后,洪水的流速似乎变慢了,时间也越来越慢了。虹叶独自浸在冰冷的水里,变得越来越迟钝麻木,终于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等她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丛间。微风轻轻地吹着草丛,如三月拂柳般在她身上荡漾。天蓝得像一块纯净的宝石,远处的天边是连绵的大山。群山围绕之中,竟有一块如此空旷的大草原,一块没有留下过人类痕迹的草原。 几只老鹰飞过,为了免除她们的幻想,虹叶从草丛中爬了起来。 不远处,山洪成了泛着土黄色的小小波浪。经过了长时间的奔腾长距离的跋涉,在宽广的草原面前,山洪终于被驯服了,温顺得如同小绵羊在草原的胸膛上静静地漫步。 独自站在草原上,耳边回响着陌生人被洪水冲走的瞬间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眺望一无阻挡的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吧,就当是一次徒步旅行。 不时地停下来亲亲脚边的小花,摸摸踩在脚下的小草,哼哼着“赶海的小姑娘”,她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淡,淡到几乎看不到了。远处的天边云层黑魔一般聚拢,太阳似乎并无招架之力,任凭着黑云把自己一点一点地包裹,吞噬。 虹叶叫喊着黑魔起开。空旷的草原上,她的声音还不曾扩散,就已然消失在空气中。 天完全黑了,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来,虹叶开始浑身颤抖。眼前一片迷茫的黑色,数只小虫在心里爬,泪水开始涌出了眼眶。为什么要答应那个陌生人,去什么太阳界,谁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给我戴什么高帽子拯救人类,世界五十亿人也轮不到我来拯救啊。我又不是西天佛祖为什么要我去?虹叶在寂静的黑暗中放声大哭,哭声在黑暗中似乎传了很远很远。 哭着哭着胳膊疼了,伸手一摸,啪的一声砸在手上的居然是颗大冰雹。虹叶撒腿就跑,饥饿、寒冷和恐惧,让她的求生欲望得到了从未有过的高涨,她不顾一切地向前飞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似乎出现了一丝亮光,她用尽力气向那丝亮光跑了过去。 前方是一个白衣女子,一丝淡淡的光晕环绕着她。 白衣女子仿佛知道虹叶在想什么,转身对她说你已经回不去了,往返于太阳界与地球的列车已经被毁了。你将被滞停在真空通道中,这里没有时间,你不会觉得累和饿,你将得到真正意义上的长生不老,当然你也不会有爱和恨。 虹叶声嘶力竭地大叫着我不要。我不要长生不老,我不要没有爱恨,我宁愿少活十年二十年也要做一个有感情有血有肉的人。我不要做一个没有感觉的肉胎,我不要。 白衣女子说很久以前太阳界青山绿水万物和谐,然而有一天,新旧两派开始争夺统治权。因为新派的力量比较弱,决定借助外界,他们派出了最具有魅惑力的说服专家去了地球。你,就是那个被诱骗来打仗的地球人。 虹叶正要问白衣女子是谁,那女子露出一脸的狞笑向她直扑过来,虹叶惊叫一声跌倒在地,突然白衣女子的身子一抖倒了下去。 虹叶回头,那个被山洪冲走的陌生人赫然站在她的身后,手拿着一只手杖正顶着那女子的胸口。陌生人逼视着她,说你这个颠倒黑白的叛徒。 不管身后的陌生人和白衣女子,虹叶爬起来向前跑去。能否找到太阳界的宝灯已经不重要了,此刻她只是想弄清事情的真相。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曾经拼命想拥有什么东西,到了后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而在顺着惯性走。 虹叶独自跑着,跑着,不觉之间身上越来越热。忽然发现前面地上一块石碑,上边写着“太阳界”三个字。哦,这是到了太阳界的地界了吗?她能感觉到背后在大面积地出汗,衣裙已经全部湿透,这是离太阳近了吗? 正想着,发现了地上有一盏灯。她弯下腰,把灯托在手心上。多像江南夏日里常见的莲蓬啊,灯下仿佛是一颗颗的莲子,幽幽地散发着清雅的光亮。她缓缓站起身,把灯慢慢举起来,拿着灯摩娑旋转着,突然奇迹发生了。 周围环境一点点地变亮,不像刚才那样雾蒙蒙了。光线所及范围内,更奇妙的变化正在发生着。荒地上原本横七竖八的一棵棵枯木竟在慢慢地变绿,小草新长出地面,一棵棵枯木开始泛青长出了新芽。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了,快得虹叶来不及眨眼。她兴奋地把灯高高举起,跳舞般在原地旋转,光线也随之舞蹈,更具穿透力地射向远方,远处的荒山也变绿了,她听到了泉水潺潺流淌的声音和鸟儿轻快的啼鸣。她跳啊笑啊,转累了头晕了,一头栽倒在地。 ………… “这位女士请您醒醒了,乘客们已经开始下机了”。虹叶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 “别烦啊,我要让宝莲灯的光照耀太阳界。”虹叶含糊不清地说着,听到耳畔传来笑声。 她朦胧地睁开眼,发现周围站满了人,人们正在有序地走出机舱。 哦,原来正在飞机上,原来是做了一个梦。在德国柏林飞往北京的飞机上,临窗而睡的虹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43 科普出师方正殉职 一年多没见到闺女的老娘抱着闺女哭了个稀里哗啦。虹叶还给继父带了几盒德国香烟,让老头儿高兴的不得了。 虹叶在德国主修的是环境社会学专业,九七年有半年时间是社会实践。正好借这个机会回国,既可以探亲,看望日思夜想的六十多岁的老娘,又可参与哥哥公司的事情,了解中国太阳能行业的发展,算是社会实践。 之前程木滨已经通过电话,把浙江绍兴的胡伯元用太阳能科普片打开市场的方法,告知了妹妹。兄妹俩都感觉科普是件好事情,但分歧在于,程木滨就是想通过科普招商和卖货,虹叶却希望通过纯粹的科普活动,让太阳能知识和节能环保的意义走进社会,顺便带动方程太阳能的知名度。 程木滨说妹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做企业不是做公益,花钱就要见效益。屁股决定脑袋,程木滨只想着投入产出,想着今年两千万的销售目标。 虹叶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在电话上和哥哥达成一致,就先自做了“太阳能科普中华行”的规划。一夜之间一气呵成,激动的自己第二天早上也无困意。发给巴波看,巴波十分地赞赏,说在偌大的中国做偌大的太阳能科普,堪称壮举。带着计划带着兴奋,也带着学校里社会实践的任务,虹叶飞回了中国。以至于在飞机上都碎碎念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公司的会议上,虹叶眉飞色舞地阐述了“太阳能科普中华行”的详细方案。一边倒的,任副总、季副总和一帮销售人员都站在了程木滨一边。在商言商,他们都希望通过科普,能够快速地招商卖货。 晚上回到家里,虹叶说哥我看到你办公桌上打印了一份儿《华为基本法》,那上边写的华为的追求是什么?程木滨摇摇头说我没记住啊,我喜欢看后边的细则,那细则更实用。 虹叶说第一条就写着,华为的追求是在电子信息领域成为世界级先进企业,你办公司除了挣大钱当老板也得有个大点的目标吧。 程木滨嘿嘿笑,说妹子方程和华为一个云彩里一个泥巴里,天上地下哪能比啊。 虹叶说哥上次开业我写那篇《再创铁佛大地全国名牌》,那些只是单纯往脸上贴金的吗? 程木滨不置可否,其实他只草草走了一遍眼,根本没细看也没多想。 虹叶耸耸肩,转身去凝视十岁的侄子,无厘头地说了句小宝一定好好念书啊。 虹叶说哥呀这次回来我发现你真的不结巴了。 程木滨说我治好了。尽管感觉到了虹叶的纳闷,但他还是保守了自己的秘密。从二十岁起,晚上他就在嘴里含着一块小石头练习说话,每晚一个小时从不间断,算来已经十几年了。 科普行动采取了一个折中案。表面上是妹妹虹叶的科普理念,实质上,是行哥哥程木滨经营之实。 以虹叶所提的“太阳能科普中华行”为行动名称,新编辑的《太阳能科普》报上全部是太阳能的节能环保价值,太阳能的各种用途,以及太阳能热水器的使用常识等等。买了五辆长安面包车,车身前后左右都贴上绿色的即时贴,显眼的大字是“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小字是方程公司字号和联系电话。由任有义常务副总安排,组织了五支科普招商队,每队加上司机共五个人,规划了各个队伍的行车路线。科普队的实际任务就是招商或者现场订售。 阳光明媚。二月二十五日早上九时,方程公司在厂区里举行“太阳能科普中华行”誓师出发大会。 五辆绿色的面包车贴有“太阳能科普中华行”,五面绿色的旗子飘扬着“太阳能科普中华行”,五支队伍二十五人的制服上印着“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全厂八十多人列队站立,请来的两名鼓手分立两侧。 任总宣布大会开始,两名鼓手咚咚两下正要敲第三下的时候,大门处开进来一辆警车,以较快的速度直接开到了鼓架前。下来两个人,快速地把两名鼓手的鼓棒缴械。全场的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现场安静了十几秒钟。程木滨不知如何进行。任总转身,以他浸淫国有企业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开始了即时救场发言: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太阳能科普中华行”誓师出发大会,既是活动的誓师,又是我们做为一个社会的企业公民,好好发展企业感恩国家政策的宣誓。下面有请程总讲话。 身旁的季中正干咳一声,仰头看向天空。 两位警察见发言有关邓公就退后一旁,程木滨关键时刻向来不掉链子,任总发言期间早酝酿好了腹稿。说着说着,竟是真的流出了眼泪。 程木滨说我今年三十二岁,都说三十而立,我立的目标就是和大家一起,通过我们公司的发展,为我们自己也为我们的孩子,创造富足的生活。太阳能科普中华行,是我们走向全国市场的起点,也将铭记在我们方程公司的发展史上。 说完,程木滨向五支队伍的方向深鞠一躬。 接着,虹叶做为西北方向的领队代表发言。 虹叶说太阳能节能环保,功在当今利在千秋。我们科普队将用我们的汗水,在大河上下长江南北播撒下科普的火种。正如中国质量万里行,播下的质量就是企业生命的火种一样,科普的火种也将星火燎原,终将让太阳能走进千家万户,让太阳能像鲜花一样开遍祖国大地。 最后,程木滨一声“出发”,五辆车充满仪式感地一声鸣笛,前后相随开出了厂区。开上刚刚开通的京福高速公路铁佛市路段,开向了全国各地。 方程“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启动。 车队离去,程木滨看到厂门外一侧停着一辆小车,摇下的车窗内,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正向厂里边观望。看样子小停了有一会儿,或是同行来刺探公司消息吧,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车队出发的第三天,正当程木滨和任总期盼着第一个招商成果出现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华东方向的科普车滚进了山沟里,一位去年刚刚毕业的年轻队员方正,坐在副驾驶位置被甩出车外,受伤严重,已经送往医院,司机等四人皮外伤。 任副总立即赶过去处理,程木滨在家心焦如焚。三天后,任总和悲痛万分的方正父亲,带着二十一岁的方正遗体回来了,同队的其余四人也一并回到了铁佛市。 听到消息程木滨脑袋全都短路,一片空白。想想那个可爱的方正,自己好像还没有和他说过一次话。强打精神,登门去安慰方正的父母,被方正妈妈撕破了衣服抓破了脸,看到那对似乎呆傻的夫妇,程木滨更感万分愧疚。回厂和任总商量处理方案。 任总紧急制定了《科普队安全规定》,通过电话方式,传达到了其余四支科普队的每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务必安全第一。并嘱咐在家养伤的华东队队员要严守事故信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担心。 根据国家的工伤死亡赔偿规定,方程公司支付了一次性工亡补助金九万多元。在供养亲属抚恤金上,程木滨改为了每月发放补贴,直至其父母去世。程木滨对其父母表示,公司对事故承担全部的责任,也会替孩子尽到赡养父母的义务。方正父亲手哆嗦着签了赔偿协议。方正妈妈几天里时而目无表情,时而号啕大哭。 在处理完方正丧事的第二天,披头散发的方正妈妈走进了程木滨的办公室。 见到程木滨也不言语,径直走向门后,说着“正正在门后边正正出来,别和妈妈捉迷藏了,正正别在门后边躲着了,妈妈想你了”。说得程木滨鼻子发酸,就叫来了财务上的女会计陪着方正妈妈。财务上的女会计更是泪窝儿浅,两个女人成了两个泪人儿。 方妈妈来公司来了五六天,女会计陪了五六天。慢慢地,方妈妈从悲恫中恢复过来。程木滨让人制作了方正的一个小铜像,放在了会议室一隅,以示对方正的纪念。 出师不利,科普行在程木滨和任副总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44 太阳能科普中华行 “不花钱啊去旅游啊。”公司里的人都调侃说,科普队员是在全国各地公费游玩儿呢。 直到虹叶的科普日记在油印的方程报上发表,那些调侃的人才闭上了嘴巴,不再说科普队员半个“不”字。虹叶有一段日记这样记述着: 窗外的杨柳刚刚冒出嫩芽,婀娜的柳条正随风摇摆,偶尔小鸟在天空飞过。因为是初次坐车外出,本队的三名女孩心中有无比的好奇与激动。穿隧道,过小桥,上高速,前十天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笑,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愉悦。两周之后,初时的好奇与激动逐渐荡然无存,个个腰酸腿疼,大家上了车就只想睡觉,都懒得睁下眼,去看车窗外的景色。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离开铁佛市三百多公里。所过每一个县,每个县的每个乡镇,我们都是地毯式的“轰炸”宣传。把科普报发到每个人群多的地方,发到每个沿街店铺。遇到有兴趣的我们就停下来讲解,碰到有意向做代理的,我们就给人家留下公司销售部电话。 车上带着锅灶,每到一个地方瞅着菜市场买菜的高峰期过去之后,我们就买点便宜的菜,在路边简单做点饭,真有万里长征一样的感觉。 三月二十二日,在河南鹤壁的一个县里做科普。晚上给任总汇报工作时任总通知,陕西西安招到一名代理商,要我们快速地赶到那儿,帮着代理商搞一次大的促销活动。古都西安都有方程太阳能的销售点了!我们都很激动。 时间上不敢有丝毫怠慢。二十三日的清晨,我们一大早就急着赶路,在大雾中两个小时才走了四十多公里路。走着走着雾淡了,三个交警出现在我们面前,看完驾照看行车证,又检查了车上的所有东西,最后说手续不全要罚款五百元。问什么手续不全,说哪样儿都不全,明摆着就是敲诈。 当地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地经过畅通无阻,不大一会儿又一辆外地车被拦停下来。 无论做何求情,交警就是不还给司机车钥匙。万般无奈我拿出了护照,我说我们要参加一个国际性的绿色环保大会,不能有延误。一个交警接过护照看了看,有些半信半疑。我说你们看看我们车身上的口号,看看我们的制服,上边都写着“太阳能科普中华行”,要是真的耽误了事情你们要负责任的。三个交警对视了一下眼神儿,极不情愿地还了驾照。 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儿玄,但是在陌生的地界,叫天不灵叫地不灵别无它法。我还有个护照可以糊弄一番,其它的科普车队碰到这种情况又当如何呢? 二十四日夜晚十点多钟,我们赶到了渭南。此时街色寂寥,商店都已经关门,许多普通的旅馆也已满员,又累又困的我们不想满大街的再去找,就住进了一个叫做“浴足楼”的地方。 也不脱衣,一个个很快地倒在窄小的搓背用的硬板床上睡了下来。隔着布帘,里面就是澡堂子,不时传来有人洗澡的声音,不时飘来澡堂里特有的味道。那一夜我们不敢翻身怕翻下床来,腰都睡挺了。色眯眯的老板一晚上进来了两次,如果不是我睁开了眼睛,如果不是我们人多,如果不是男司机睡在我们旁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了省费用,我们住的都是平民化的旅馆。不安全,脏兮兮,都是年轻女孩子所不待见的。有住在阴暗潮湿、声音嘈杂地下室的时候,有四个女孩子两张床、司机睡车里的时候。我们推广洗澡的太阳能热水机,而我们自己,因为住宿的条件却常常十天八天洗不上澡。 当然晚上住宿也有愉快的时刻,我们大家挤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白天的忙碌和各自的见闻。特别是在整理意向购买和意向代理客户时,我们都异常地兴奋。不是兴奋意向者购买或代理后的奖金,而是兴奋公司的发展,兴奋太阳能产业美好可期的明天。 还有一次在渑池县的一个旅馆,我们那层住了很多大学生。知道我们是搞太阳能的,非得争着看太阳能科普报,一大帮人聚在我们周围问这问那。看着他们惊奇的目光,我们以专家的身份热情地讲解。我想如果可能,将来一定为大学生们编一本太阳能的学习教材。或可,还要有一本少儿图画版的“太阳能科普”。 二十五日到西安,二十六日帮着新开业的代理店搞促销活动。 天公不作美,小雨时断时续。我们身披绶带,在小雨里站了十个小时,面对每位顾客都不厌其烦地讲解。直到晚上十点多钟,还有来看太阳能的人们。灯光下,斜斜的雨丝敲打在我们的身上,脸上流淌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与公司相隔一千多公里,每个人也不曾有丝毫的懈怠。三天里,加起来我们站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最后半天累得只能倚门而立。 好在效果喜人,开业三天卖出了八台太阳能热水机。比我们更累的是司机师傅,连送货带帮着安装,每天忙得只能吃两顿饭。方程西安店开业大吉,代理商王经理很满意。 “五一”过后天气炎热,白天是不宜搞活动的,我们与经销商商量好选择在晚上进行。在宝鸡市,我们用卡拉ok的方式吸引了许多人,面对众多的围观者,我们的一位姑娘妙语联珠赢得众人的好评。在过了一把“主持人”瘾的同时,也帮着经销商卖出了三台太阳能。 无商开商,有商促销。有的代理商会积极地配合我们的工作,和我们一起谋划促销活动。也有些代理商认为他的生意与我们没有干系,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地把我们晾在一边。无论我们怎么说,他们总认为这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每当此时,我们只有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来赢得他们的认可。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促销活动做了六七次,姑娘们都不用刻意减肥,体重都下降了七八斤。无论是风景秀丽的城市,繁华喧嚣的市集,还是边远偏僻的小村庄,都留下了我们奔波的身影。我们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收获的也将是太阳能产业的累累硕果。 身在异乡,最难过的也许就是对家人的思念,每每总有一种风筝在天空中飘零的感觉。尤其是在节日,姑娘们在给家人或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常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大家在一起的欢声笑语,却无法驱走夜深人静时心中的那份思念之苦。 ………… 华东科普队出师不利,有伤有亡三日而废。看着厂区传达室后侧停放着的那辆修好的面包车,人们都心有忌惮,觉得那辆车有血腥气,有晦气。 账上有了足够的资金,还了农行的三十万贷款还有钱可用。当方程公司不需资金的时侯,建行、工商行还有农村信用社等财神爷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来,表示可以贷款支持企业。有的攀远亲,有的打着佛城工业园领导的旗号,还有一位拿着九五年程木滨央求贷款时留下的名片,说是老朋友了。真是一方有钱八方支援。 方程公司客气地接待,但程木滨心里只认雪中送碳的区农行,没有一个账户开在其它的银行。账户在农行,也是对毛国强行长毛大哥的一种纪念。 四月末,回公司办事的省城销售店店长危无畏,看到了那辆出师不利的面包车,两眼发光,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着魔一样主动请缨,跑三楼跑二楼找完程总找任总,请求重新组织华东科普队,任总和木滨怎么辇也不去省城。理由是省城销售已经按步就班,不如参加“太阳能科普中华行”更有意义。 没办法,程木滨只得另外安排人做省店负责,但仍由危无畏兼管。任总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科普队员,危无畏四天时间里找了同学朋友,自己做司机,自行重新组建了华东队。 四月份出发,再回来时已是深秋时分。最晚出发的危无畏,却干出了五支队伍的最好业绩。华东队科普车所过之处,再无经销空白。危无畏也被公司里人叫做“不落的太阳”。 在任副总事无俱细的遥控指挥下,在程木滨大笔一挥毫不吝啬的物力财力投入下,“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开花结果,代理销售网点开始零零星星地在全国的版图上布设起来。同时,季中正副总在生产部推出了“大干一百天,我们制造美好生活”活动,给客户生产太阳能,制造客户美好的生活。计件生产多劳多得,给自己制造美好的生活。生产部保障了产量供应。 每天晚上,程木滨都和任总一起接听五支科普队电话汇报,详细问询,遥控指挥。一方面担心队员的安全,感动队员的辛苦,一方面又为招商成果和销量增加而欣喜,想着等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回来后,一定要对他们大大地嘉奖一番。连续半年,两位老总都是迎着朝霞上班,披星戴月而回。只盼春种有秋收,辛苦换业绩。 45 要建亚细亚 刘东升听到消息说,市外经委投资好几个亿,要建一个叫做“亚细亚”的大项目。包括一个六层的经营国外家电的亚细亚家电商场,一个十二层的写字楼,和一个三十层的宾馆酒店。要是能在铁佛市第一高楼干上一把,岂不美哉? 刘东升去找书记程耀旗,问他有没有什么门路能找上外经委,程耀旗直接摇头说自己这个比芝麻还小的官儿,够不上。同时也好心劝他,这么大项目市建、区建才接得住,咱一个郊区村儿里的建筑公司就别赖蛤蟆吃天鹅肉了。再去找好朋友区工商局科长郝胜超,郝胜超不忍心打击他,只说自己级别太低。刘东升说郝趴着拉屎使不上劲儿,郝报之以白眼。 电视新闻上,一位市民从建行贷款成为铁佛市汽车消费贷款的第一人。刘东升一生气,花十三万全款买下了辆桑塔纳轿车。挂完车牌没回家,直接开往外经委下属的亚细亚公司。 进大门时,一辆红旗车从另一方向开来,躲红旗车急刹车没刹住,一打方向盘顶在了白磁砖的混凝土门柱上。没考驾照,只在深圳的工地儿上开过拖拉机拉砖,这技术还真是不行。 红旗车并没有停下,缓缓地开进了院子。刘东升把车倒了一点,下车观看。见门柱无损,索性把车停在门侧,人往里走。门卫探出头来问他找谁,刘东升指指红旗轿车也不停步。 红旗车上的人下了车,穿着休闲装,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看了眼刘东升,说刚买的车吧,心疼了吧?刘东升说多撞几次就不心疼了,大哥你这车真好,看着就高贵。 对方说要不上来坐坐,体验一下?行行,刘东升也不客气,说着拉开车门钻了上去。下车,关门,刘东升说大哥你这车坐着就是舒服。 对方问他找谁,刘东升说找陶总。对方说你没有约好吧?刘东升说我和陶总是朋友不用预约。对方说那你跟我来吧。跟在后面上了二楼,俩人拐弯儿进了一间屋子,对方让让东升坐下,说你找我什么事啊? 刘东升瞪大眼睛说你就是陶总啊,对方笑笑。 刘东升挠挠头说不好意思,我怕不让我进来就编瞎话了。我是铁佛村天利建筑公司的刘东升,这次冒昧地来想了解一下亚细亚项目的事。我也找不到和你认识的人,实在没办法就直接来了,陶总你可别怪着。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铃响了,陶总接起。刘东升眼看窗外却支楞着耳朵偷听,听到电话里说卫国啊,老专员身体还好吧。陶总站起身来说许叔叔我爸身体挺好的。对方说我过段时间就去看一下老领导,这次有个事情找你,我市有个县建筑公司效益不好,听说你那有个大项目,你能不能让他们参与一下啊。陶总说许叔你让他们直接找我吧。 放下电话,陶卫国说你个体的建筑公司,班子会上肯定通不过啊。刘东升说我有资质的,也在深圳建过高楼,你真要是给了我公司头一个大项目,我会记得感谢你一辈子的。陶总呵呵,说兄弟啊资质就是张纸儿,你就别在这个项目上耗时间费精力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刘东升掏出名片双手递给陶总,然后又要了人家一张名片,悻悻地离开。 刚买的新车开车正有瘾,拉着刘东强到市里电影院去看《泰坦尼克号》。看完电影,刘东强却粘住了刘东升,两人又回到村口儿的十大碗儿饭店吃饭。有本村的五个人在喝酒,打过招呼后刘东升让饭店给添两个菜过去,记在自己账上。 哥儿俩两个菜三口酒,借着酒劲儿,刘东强说哥我今年二十四了,刘东升说我知道。刘东强说哥你弟妹要生孩子了,刘东升说这我也知道,你放屁崩出屎来好啰嗦,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吧,和我还绕什么弯弯肠儿。 刘东强说哥我想离开面粉厂,和爸妈分了家,我想自己干点事儿挣钱养家。“亚细亚”拱不进去,这后院儿面粉厂的主事儿又冒出火苗苗儿,刘东升黄连水洗头有点儿苦脑(恼)。 六六六九九九,哥俩划拳猜令,一人一瓶白酒下肚。东升趴在桌子上说小强什么是幸福?东强说跟升哥一样当百万富翁就是幸福。刘东升拉着醉意的长声说不对,幸福就是猫吃鱼,就是狗啃骨头,就是猪睡觉,就是天天能有饭吃。说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亚细亚项目在铁佛市南北要道启秀大道和东西要道东方红大道十字路口的东北角,眼下正在暴土扬长地拆迁。刘东升开车路过,看着那一大片地儿,想像着就要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越想心里越痒痒,百爪挠心,就又拐向了亚细亚公司。 小的时候要饭时在人家门口,主人不愿意出来他就一声声地招呼,也许是四五声也许是十声八声,只要他坚持不走,总是主人不耐烦了出来打发他了事。多找一次外经委副主任、亚细亚公司总经理陶卫国,也没什么费事儿,顶多就是豁出来一张厚脸皮,死马当活马医呗。他要饭的经验是: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刘东升去的次数多了,陶卫国打够级有时凑不齐六个人还拉上他一起打。打到饭点儿人家一行几人去饭店,刘东升就知趣地自行离开。下棋打牌时很少说题外话,只是偶有一次陶卫国问了刘东升,铁佛村是不是在佛城工业园,铁佛村还有多少没占用的土地。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刘东升接到了陶卫国的电话,喊他去铁佛宾馆吃饭。刘东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开车一路飞奔,只用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铁佛宾馆。 进到五楼单间,里边只有陶卫国和另一个稍小他几岁的两个人。 陶让服务员加餐具,并指着对方说是市建公司团委易滨书记。刘东升伸出手来要握手,易滨瞟他一眼并没有动身,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陶卫国让服务员拿来纸笔,让刘东升画一下铁佛村和佛城工业园的位置,询问了周边的土地情况。然后把刘东升置之一边,两人交谈。 此刻,陶卫国和易滨像讨论自家的院落规划一样,选中了铁佛村东南离市区最近的也最齐整的二百亩地。易滨说你先弄好手续,等到这季麦子收了,你选好还能种的树苗儿,我组织公司团员来给你义务植树。陶卫国说团高官还没有干够啊,不弄个老总当当?易滨说姐夫啊可别往火坑里推我,我搞政工的哪懂专业技术,再说市建是个将近五十年的老国企,里边裙带关系盘根错节,我才不去受那洋罪。陶卫国说去团市委也行啊。易滨说我也没兴趣儿。 吃完饭,陶卫国让刘东升明天中午带村书记再来这个房间吃饭。临走又改为后天,说明天有一个和日本某城市缔结友好城市的活动。刘东升开车直接到程耀旗家告知,程耀旗虽然纳闷,但能和市外经委的副主任一起在铁佛宾馆吃饭,也是激动的那个老心脏狂跳。 几天后刘东升告诉刘东强,面粉厂两人二一添作五各占一半的股份。每年提取利润的百分之十,作为设备的折旧费还给东升,提够成本为止。 刘东强眉飞色舞,说哥呀我们可不可以再做面粉深加工,做些食品送去市里卖?刘东升说搞食品你自己做主就行了,不用和我汇报。只是别光图挣钱,食品关着健康,上边管得严,弄好了再做,步子太大了心急了容易扯着蛋。刘东强吹声口哨当作回应。 永强叔给负责预制厂,刘东升一百二十个放心。另一个自家的老哥给看管养殖场,收支相对简单。加上面粉厂再做食品,刘东升是窝主分赃坐享其成。就是建筑公司弄不成个大活儿,始终提不起他的精气神儿。只等着陶卫国免费的午餐,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穿着干净的衣服,在高级饭店,铁佛村书记程耀旗,终于和市里的部门领导坐到了一起。陶卫国开门见山,说是要在选中的那二百亩地块儿上植树造林,年租金按市场行情,请程耀旗协调好村民。至于乡里(已与工业园合二为一)和区里自不用操心,自己会办妥。事成,肯定会感谢书记老兄。 村民把集体土地租出去,不用春种秋收收入也不少,自然没什么大的障碍。很快,程耀旗代表村委会,和陶卫国安排的一个朋友签定了二十年的租地协议。当然,程耀旗也享受到了公权力带来的大好处,心里再次庆幸,自己费尽心思地弄到这把宝座是多么多么地英明。 亚细亚的项目,不知为什么,最终本市的大建筑公司市建和区建一个都没有进入。 三十层的宾馆酒店由中国建筑公司某局承建,那时高层建筑施工还只有中建公司有这个能力。十二层的写字楼由外市的那家县建筑公司承建。刘东升的天利建筑公司,给了六层的家电商场,对此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管另外两家建筑公司如何,刘东升私下里给陶卫国陶总,做了结算额五个点佣金的承诺。心里且盼快点儿开工。 46 与铁佛集团联谊 太阳能科普中华行三个月,逐渐地开花结果,各支车队都招到了二三十家的代理商。这时,程木滨心头才得空泛起向岳勇书记汇报的念头。 自从去年参加了公司成立仪式后,他就再没有见到区高官岳勇。年前联系了两次,秘书都说岳书记有事,念着恩人又觉身份有差距,就不好意思再联系。可是也不能目无尊长,多半年的不见面不汇报。也罢,程木滨心怀忐忑地,第一次拨通了岳勇给留的直线电话。 果然,岳勇说好久不见了,让他晚上八点到区委招待所三楼的三零五房间。 急着到理发店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晚饭后,程木滨让司机开着他那辆用了三年的二手面包车准时赶到。敲门进入,岳勇拉程木滨坐下,说这是自己在佛城区居住的地方,以后如果有急事需要见面,可以晚上来这里找他。房间里一张床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柜放了很多书和文件,靠窗一个茶几和两把椅子,陈设不多样样有用。 程木滨给岳书记汇报了去年的公司经营情况,以及“太阳能科普中华行”活动初步取得的成果。岳勇一边详细问询一边不停地竖大拇指,佛城企业走向全国也是他的荣光。鼓励程木滨多学习,说企业的最终发展决定于老板个人的格局和底蕴。磨刀不误砍柴功,一定挤时间在个人学识上下功夫。程木滨点头。 岳勇没有过多的闲聊和客套,很快问到程木滨能不能接收些铁佛集团的下岗工人。程木滨说产量扩大,工人缺口正大,铁佛集团的工人有技术有素质,求之不得,怕是他们瞧不上我们一个小工厂呢。 岳勇关上窗子,拉上窗帘,屋内安静了许多。明亮的白炽灯灯光中,近距离相坐的程木滨发现岳勇的鬓角,竟露出不少的白发。尽管外形俊朗,但相貌早超出了他的实际年龄。 岳勇说铁佛城撤地设市后,很多大企业都归了市里,只给区里留下了铁佛集团和一批效益不好的中小企业。铁佛集团貌似是个大宝贝,但时下也不比往年,产销大幅下滑,从最高峰年销售四十多亿到现在拦腰斩断还不到二十亿。二十亿也行啊,但还在往下滑。 “对于铁佛集团我有三个担心”。岳勇伸出手指,说一是效益一直下滑会直接影响到区里的财政,它可是占了半壁江山哪。二是六千多人的饭碗问题,从中央到地方都在高度关注下岗群体,这牵扯到社会稳定。三是好端端的一个全国闻名的牌子,这么多年打造出来不容易,如果不产生大的效益就会越来越贬值,直到巨大的无形资产一文不值。我现在几乎一半的时间在操心铁佛集团的事,都快成集团老总啦。你说铁佛职工嫌你方程庙小,有这方面的问题,但吃上饭比脸面重要啊。 程木滨说岳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要开一个职工联欢会,正愁找不到地方,如果可以我们借用一下铁佛集团的大礼堂,请一下铁佛集团的职工代表参加,也算是增加一些对方程的了解。接下来我们两家公司举行一个青年交际舞联谊会,让双方的青年职工加强交流。这样也算抬举一下方程公司,能与铁佛集团搞联谊会总不是什么不像样的单位吧。第三步呢,区里和铁佛集团再推动一下,可能对下岗待岗的再到方程公司上班儿,就有所铺垫了。 岳勇说兄弟真没想到你想事情这么细致,反应还这么快。 程木滨说岳书记我都是功利心所致,随口说出来也没走脑子。 岳勇说大概是这么个理儿。不是聪明人当了老板,而是办厂开公司最能磨练人的脑子,想不好做不到都是损失,所以一旦当了老板,就得赶鸭子上架,自己赶着自己去学东西悟东西,你正在变化呢,像个老板样儿了。 当即,岳勇给秘书打电话,让秘书帮着方程接洽铁佛集团。几分钟的工夫,程木滨就接到了岳书记秘书的电话,说已联系妥当。 程木滨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连您的秘书工作都这么高效率。 岳勇也说道毛国强行长,问程木滨听说你和毛行长有交情,你知道他家里的近况吗? 程木滨说毛妻在家休养了半年,已经正常工作了。毛行长的女儿毛秋娜在铁佛商场工作,工作上挺拼,是家电部的经理,因为有业绩有可能要升职到副总。只是母女二人对毛行长的死因一直耿耿于怀,还是不断地往市局跑,申诉要找到幕后真凶。 岳勇长叹了一口气,嘴里轻声说着“毛国强行长”,拉开窗帘眼睛看向窗外。 不敢多打扰,程木滨起身告辞。 送走程木滨,转身关门,岳勇从地下捡起一张纸,应是招待所给自己安排的服务员贺知妙,掉落在地上的一篇稿子。没事时这个孩子就爱写写划划,纸上的稿子名为《家别》: “小草儿已经拱出嫩芽来,飞燕偶尔地在窗前掠过,春天来了。我为自己设计了一张青春的名片。知妙:高中下学的农村女孩;对待生活:如花瓣上的晶露,让阳光照得剔透;人生主题:为诗写一生;环境:死板的家庭,世俗的眼光;向往:去一个最远最远的地方。 夏日的傍晚,从地里回来还未及濯净沾满泥土的双足,大风大雨突然地来到。为人生亦有风雨,昨夜爹撕毁了我的一封信件对我大吼,说写诗不能当饭吃,再抹擦那些玩意儿就让我走出这个家门。爹是个只知道种地的农民,家里与诗如水火不能相容。 村里人背后说妙妙委实会写诗,她爹拉粪她娘拾棉花,她就坐在家里当诗人。知心朋友说何苦呢,你投胎投错了地方。妙妙走了十九年追寻了十年,即使前生的梦魂是荒野里的音籁,而今生也绝不会庸俗在一个淌血的荒坡上,人生自是有情物,此生偏爱风与月。城里的同学联系了招待所服务员的工作,待收秋后我便起程了。 还未动身就已雪花纷飞,这时竟有人上门提亲。父辈儿有恩怨,不同意我和豆儿哥相恋。如花开花落,虽我这般年轻的生命却也有人要撞碎我的美梦。好怕不久一叶成熟便被一陌生人支取,尔后一个抱着娃涮锅洗衣的小妇人,就哀愁在云雾里抑或欢笑在家舍间。 释迦牟尼走进了我的梦乡,她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诗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如吾徒子不写诗不钻入那无望的宿命,日日荷锄日日心空那便是无累无思了。我说佛啊,你会普度众生何不普度我诗的途程,诗即我命我命即诗,诗不是佛家的回头岸诗无岸。我瞒着爹偷偷地告诉了娘,踏上了一条诗意人生的不归路,苦也爱恨也爱,妙的一生便是为做诗痴而来”。 岳勇笑了笑,没想到身边还潜伏着一个小诗人呢,这小丫头还蛮有才气。站着看完稿子,伸了个懒腰,脑子又轻松了一些。重新打开窗子,坐下继续批阅文件。 借用铁佛集团的大礼堂,方程公司举行了第一次职工联欢会,职工们争相表演节目,释放着好收入的喜悦,也表达着对公司的喜爱。头一回走进铁佛集团总厂的程木滨,在总厂的办公大楼、现代化车间和大院里前前后后转了一个多小时,内心仰望多年的铁佛集团,今天终于可以置身其中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不够。 参加了联欢会的铁佛集团职工,像同事们散播着方程公司的精神风貌。铁佛集团的一些分厂要么停产要么上半天班儿,两相一比,铁佛职工们看到了新兴公司的欣欣向荣。继而在两家公司的交际舞联谊会上,双方一些年轻人又谈起了恋爱。能和全国闻名的大国企的职工谈恋爱,方程公司的几个青年引来了同事们羡慕的目光。 七月一日晚,佛城区在市体育场举行庆祝香港回归焰火晚会。铁佛集团和方程公司的两个方队被刻意安排在了一起,一个全国名牌一个企业新秀,两队各自统一的制服,吸引了不少市民瞩目。接着,区政府和铁佛集团引导下岗待岗职工到方程公司就业。既解决了下岗职工问题,又为方程公司输送了成熟的高水平技工,实现了个小小的双赢。 意外的收获是,铁佛集团一个分厂提前内退的李总工也加盟了方程。其实程木滨不知道,李总工正是科普队出发那天,坐在门外的小车里向内观察的人。和铁佛集团上下班坐班车不同,李总工又骑上了自行车。又招了两名理工科的毕业生,开始组建技术研发部。在上海研究所齐博士发明太阳能的基础上,方程公司开启了自主研发工作。秋天的高粱老来红,后来这位分厂的总工成了铁佛方程集团的总工程师。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世界果真很奇妙。 春生夏长,科普行队员们在炎热的夏天仍奔波在全国各地,招商捷报频传,让程木滨看到了九七年销售两千万的希望。 47 被妹妹骗到金城 七月上旬,程木滨接到了虹叶的电话,虹叶带领的西北科普队进入了甘肃金城。 虹叶在电话中让哥哥务必来一趟金城,说一个在当地颇有影响力的刘先生,准备做方程太阳能的代理。程木滨说公司事情太多,金城来回一趟时间又长,请妹妹全权处理。 虹叶说萝卜快了不洗泥,代理商多了就不重视了吗?你不来人家就不代理,没得商量。再说,我出来四个多月都晒成非州人了,你也不来犒劳慰问一下? 这么一说,程木滨只得放下手头繁忙的工作,乘了一天又一夜的火车赶到了金城。 没想到,德国的巴波女士竟然也在。 虹叶告诉哥哥,自己早已和巴波约好,当科普队来甘肃的时候巴波就过来考察河西走廊。刘先生正是巴波做环保公益的朋友,于是巴波推荐了刘先生做太阳能的代理。 晚上刘先生做东,席间大家说着丝绸之路,说着兰州拉面,却丝毫不提太阳能代理的事,程木滨心里着急但也不便多说,怕因自己的功利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早上,把四名队员安排在市内做科普,虹叶、程木滨和巴波坐上了刘先生租来的一辆小汽车,在绵绵夏雨中驶出了金城市区。一个小时后由一个小镇折向南开,停在一座小村庄的南头,村庄南面是一座山。 刘先生请司机回去,告诉他返程时会提前一个小时打他的传呼。司机告知这一带是盲区打不了电话,刘先生拿出手机一看果然信号全无。司机讲这是地磁的作用。刘先生望一眼山峰和隐约可见的细径,算来上山下山五个钟头是够用的,于是约定了下午三点钟原地会合。 程木滨这才知晓今天的行程是爬山,看一眼妹妹,要用眼神去责怪一番,而虹叶哼着外国曲子根本不瞧她。 巴波有爬山的爱好,又攀又登才好呢,而这里的山岭坡度较缓,通常很少有要攀的地方,只要登就可以了。她身上的背包略有些重,装着几筒罐头和影像器材,虹叶要替她分担她不肯。虽然如此,巴波却是飞奔在最前头。几个人都觉着人家德国人体力真好。 只拿着一个手提包的程木滨走在了最后面。铁佛市属于平原地区,连个小山包也没有,原来的老领导陶老专员为了让人们过过登山的瘾,就从山区拉来石头建了座假山。从小没见过真山,但此刻程木滨对爬山提不起半点兴趣。 刘先生看出了程木滨的心情,回头说程老板是一个工作的狂人,像我们这般游山玩水恐怕你是合不来的吧。程木滨微微笑了笑,说没有那么忙的。虹叶拍拍程木滨屁股,抓起哥哥的胳膊往前走,说哥哥这次是忙里偷闲,专程来体验祖国的大好山河西北风光的。 程木滨抓住机会,瞪了妹妹一眼,虹叶反倒冲他扮了个鬼脸。公司里严肃惯了,大家也多是听从,现在有一个活宝小妹来撒娇,程木滨有了几分受用。 风从山上下来,在头顶上飕飕作响。四人沿着一个较缓的山坡向上走,这样可以边走边看的。刘先生说像这样的山,的确叫不成攀爬。没有密荆茂林,没有幽谷峭涧,更不见潺潺的流水,只有叠嶂无尽的山脉。只有祁连山啊昆仑峰啊青藏高原啊,三江之源万山之宗,作为水之母山之父,他们的雄浑宽厚,才会让我们体会到苍凉万里和伟大质朴。 刘先生的话越发让程木滨感觉他不像个商人,虹叶在骗自己的念头油然而生。 巴波拿着照相机不断的拍摄,时而拍摄远方大山长长的影像,时而转身对准身后的这座城市。拍摄间隙用并不流利的汉语,像是交流也像是自言自语:大漠黄沙里有数千年的历史和文化,河西走廊不仅仅是一条欧亚大陆,一个东西方时断时续的通道,我一直坚持认为,河西走廊的前景代表着中国西部的发展,这个念头多年来一直在我的意识里萦绕。 程木滨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方面牵肠挂肚公司里的事,一方面又碰上这么俩怪家伙。一个大男人对着光秃秃的山发感慨,一个女人对人家外国的土地魂牵梦萦,当然还有妹妹虹叶,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害得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活受罪。 绕过一块突兀的巨石,四个人顷刻感到了山的另一面那呼啸而来的疾风。 刘先生知道山风的厉害,让大家趴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巴波已经侧身把虹叶遮在了身下,虹叶也紧紧搂住巴波。程木滨看一眼两人,感觉不知哪里总有点儿不得劲儿。 仅仅那么一会儿,头顶上空就聚来了四只硕大的黑鸟。它们盘旋着哇哇地叫着,相继落到离他们很近的一块地方,眼睛放射着森森的光线,虎视眈眈地瞅着四个人。四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们,想看它们的究竟。其中的一只,突然凶猛地向四人扑袭过来,呼地掠过头顶。 接着是第二只,它也用同样的招式扑袭,且这一次比前一次更加逼近。 刘先生忽地站起来,抄起巴波相机的支架,将支架拉开到最长,呐喊一声“嘿!”,两手舞划着相机支架,给第三只向掠过来的黑鸟看。“轰”地一声,它们四散逃开了。 或许是起立太猛,或是正遭遇着一阵更强劲的山风,抑或是胶鞋不对劲,刘先生脚下一滑,在黑鸟们四散开去的时候,也连同那些碎石头一起哗哗拉拉地滚落下去。停下来的原因,是他始终没有松开那赶走黑鸟的支架,正是这相机的支架,扯住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惊吓过后口干舌燥。巴波拿出背包中的几筒罐头,四人轮番解决完毕,巴波把空出来的罐头盒装回包里。又选了个位置,准备向那四只黑鸟飞去的方向拍摄,但只这么小段时间,刚才已变得晴朗的天空就又变了,西北风扬起沙尘,城市湮没在一团灰色里了。 虹叶似乎听见了什么声响,待仔细看时,山底下停着一辆小车,汽车喇叭声有节律地鸣着,司机提前回来了。 回程路上,司机说这座山常有蛇和狼出没。大风沙要来了,天一黑就会有危险,所以提前来接大家。刘先生道谢。 巴波却没有往心里去。说来这个山岭我们怕动物,那回去祁连山却是怕军警。最初去时还没有开禁,军警们总是紧盯着提防着我,观察我的一行一动,把我当成了德国特务。 人们一笑。接着巴波的话,刘先生说祁连山当地人叫南山,他指着摊开的地图,你们看这些城市多象一个个句号啊。看来我们的祖先开发河西走廊的时候,也是循序渐进的。由东面来向西去,金城、永登、古浪、武威、张掖、高台、酒泉、嘉峪关、安西而新疆,都是脚印,都是历史和见证。遗憾的是,这条走廊上的战乱和杀戮太多了,经济没有搞好啊。 巴波说没有搞好经济倒留一片净土,未偿不是件好事。在这儿生活和建立与现行社会不同的模式,不要一切为了经济,那该多好呢。 刘先生说我快知天命之年了,就顺应了潮流。潮流就是大多数人的愿望。譬如西北人想过富裕的日子,你就叫他不开矿了他当然接受不了。他们就要说东部都富裕了,那个天空早就乌烟瘴气了,现在又叫我们停下来不搞污染公平吗?所以我呢就只能中庸一些,投资环保流通领域,既对得起良知又合得了社会发展。这大概就是我做太阳能推广的根本原因吧。 程木滨听不懂刘先生的话,但听他说做太阳能,就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在后来方程太阳能三千三百多名全国代理商里,刘先生是一个异数,是唯一一个不以盈利为目的代理商。 巴波说我本人喜欢中国西部喜欢河西走廊,来甘肃就有七八次了。你们看看我头上的皱纹,至少有一条是河西走廊吧。程木滨听了刘先生的话心里舒畅了,也跟着人们大笑起来。 刘先生告诉大家山上的黑鸟其实并不是黑色的,名字叫鹫。这边一些民族素有天葬的习俗,那鹫就是要来吃人肉的。倒下的是鬼站着的是人,所以不可在山顶上躺下不动的,如若它们饿极了会很有危险。人不也一样吗?穷极了的时候,就会象《东门行》里写的那样,不愿行迟才挺而走险呢。刘先生一句“饿极了”,一万个小时侯草泥马的场景在程木滨脑海飞过。 晚上,刘先生看也没有看细则,就和程木滨签定了代理协议。其实他不来金城,刘先生也会做代理。让哥哥过来一趟,虹叶有她自己的想法。金城之行程木滨感觉很有收获,收获到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虹叶的科普车带着巴波一路颠簸着开向西北,要把太阳能的火种撒在上千公里的河西走廊上。正是:科普过走廊,戈壁惟茫茫。曾叩玉门关,古人筑城墙。大风吹红柳,关山通新疆。慷慨效张骞,一路到敦煌。 48 缘来西部小城 被说话声吵醒,程木滨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全身地疼痛,一只腿发木,想抬却抬不起来。模模糊糊的看到,身旁不远还有另一张床,床边坐着的和床上躺着的俩人正说话。 恍恍惚惚地想起,上午离开金城,乘客车去甘肃的一个县城要和一个意向代理商见面。中午在路边下车的时候,身后不知被一辆什么样的东西撞上了。 这会儿,护士来给他换吊针,程木滨问这是在哪儿。护士告诉他是在县医院,一个老农开三轮车撞了他,并把他送来了医院。幸好除了腿部骨折外,其余都是皮外伤,没大要紧。不过老农把你送来后就偷偷溜走了,医疗费用得你自己承担了。 程木滨心里踏实多了,老农走就走了吧,身体没有大碍就好。只是对被撞后拉到医院,腿部打石膏进病房一无所知。头痛得厉害,伸手去摸,摸到了缠着的纱带。双耳嗡嗡地响,仿佛隔壁有机器在轰鸣。眼一闭,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疼痛减轻了许多,打着石膏的腿也能动了,试着坐起来居然没有问题。下地,要站起来,却没有如愿。内急的很,额上渗出了汗珠,要是再次使劲儿地站起来,憋尿恐怕就是问题,就要出洋相了。 “试试我爸的这个拐杖吧”。邻床看护病人的年轻女子走过来,把拐杖递在他面前。接过来,撑起了身子,来不及说话,拐杖当腿快速地奔出了病房。 回到病房的时候,年轻女子竟把金黄黄的小米粥摆在了他的床头,程木滨连说三声谢谢。吃完饭,女子说你不是本地人吧?程木滨如实相告。听到来自东部省份,年轻女子来了精神,问这问那问个不停。直到病床上的父亲让她消停一点,说让人家休息一下,女子才住了嘴。 请女子帮忙,掏出钱来给自己代交了医院费用。中午,女子依然给程木滨打来了饭菜。下午女子的父亲出院,女子把拐杖留给了程木滨,程木滨掏出钱来,女子没有要。出门儿说声再见,回头来了个鬼脸儿。 下午抽个空闲时间,程木滨给任有义副总拨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在西北多呆些时间,考察一下市场,厂里请任总辛苦一些,有些事全权处理就可以了。至于家里,已经留足了钱,有徐丽华在一切会照顾好,就是对儿子小宝长时间见不到自己有点儿担心。 晚上,程木滨正为吃饭犯愁之际,年轻女子提着饭菜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他面前。程木滨越是激动越结巴,女子咯咯笑。吃完饭,让程木滨讲他创业的故事,讲他的家乡铁佛城的事。女子叫郜风茹,是一名刚参加工作一年的县城中学老师。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东部地区和程木滨都充满了好奇。 晚上虹叶用公用电话打来了电话,问哥哥是不是到了家里。程木滨说已经到了,叮嘱妹妹在外吃好,也要照顾好德国客人巴波。郜风茹听进耳朵里,又让程木滨给讲他妹妹和德国人的事,对虹叶的经历满眼都是羡慕。 正是暑假的时间,郜风茹不用去上班。每天早上八点前准时来到医院,跟去学校里上班一样,且没有周末休息日。早上来晚上走,一来就是一大天,吃饭打水陪说话。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天上掉下来一个热情心善的西北大妹子。 在郜风茹的悉心照顾下,十几天后,程木滨可以不用拐杖下地走路了。西北的人好米也好,除了阴天腿痛外,程木滨面色红润养得精气神十足。时间长了,郜风茹也透露了自己个儿的心思,问程木滨能不能在铁佛市给自己找份儿工作。 程木滨直摇头,说你一个女孩子做、做中学老师多好的工作啊,干嘛离开家、家乡跑这么远?郜风茹道程大哥我们西北小县城太封闭落后,你觉得我一个大学生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不亏了吗?父母也支持我到东部去,到大城市去。 程木滨说铁佛市是、是东部,但只是个地、地级市。郜风茹说地级市也比我们县城大,大哥你可要当真啊,回家后想着我的事。程木滨说那你将来也要嫁、嫁到铁佛市了。郜风茹道对啊,看在我照顾你的份上,你不仅要给我找工作还要给我找人家。找不到工作我就去你的工厂上班,找不到人家我就嫁给你。 程木滨呵呵了声,心想可没有天大的福气,找一个说普通话的年轻大学生做媳妇儿。单是那个沈香秀,早已断了自己找女人的心思。可是凭感觉,这个女孩子似乎还真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儿想法儿。好几次,郜风茹坐在床边的马扎子上,头伏在床上午休时,都是拉过他的胳膊枕着他的一只大手。兴许是西北人纯朴吧,他实在也不敢多想。 在甘肃的小县城住了二十一天的院,程木滨回到了铁佛市。到家第二天,给郜风茹寄去了一整箱的铁佛真空烧鸡。临行给钱郜风茹不接,寄点特产算是一点小小的感谢。 回到家后,看着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徐丽华和师娘才知道程木滨出差在外出了车祸。自此,炖鸡煲汤的好生伺候。师娘见到徐丽华对程木滨的精心照料,看出她的心思,又让香秀姨旧事重提。程木滨仍旧不点头,徐丽华这次也不烦,反正你也单着我也在你家住着,孩子也叫我妈着,咱就和你程老板杠到底了。 八月末,虹叶带领的西北科普队率先返回了公司。到家陪着老娘说了三天话儿,然后赶到北京和巴波汇合,一起结伴儿飞回了德国。四年半后,三十岁的虹叶放弃德国绿卡再度回国的时候,囊中有了两百万美元的资产。 入秋后,科普队陆续返程,只有华东科普队迟迟未归。 危无畏华东科普队晚上行车白天活动,队员自诩比鸡起得早比“小姐”睡得晚,离开公司半个月个个晒得黑不溜秋,又号称“非州之星队”。所到之处扫街式推广,挖不出代理商决不离去,所经地级市及富庶县市必有一商,从山东、江苏、浙江、上海到福建,华东科普队一路南行,公司一路给新加盟代理商不停地发货,负责华东片区发的销售内勤直呼一个过瘾。 在上海,还把太阳能科普报送进了所有酒店宾馆,为后来方程公司的第一个大型太阳能热水工程埋下了伏笔。九月份科普队开到福建龙岩时,任总几次催促危无畏直接返程。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又在安徽巡回一个月,直到十月中旬,行程超过五千公里的华东科普队,带着招商一百二十六家的硕果,才返回到铁佛城。 在总经理办公室,程木滨和任总一块儿和华东队队员交流。程木滨挨个给每个人倒水,危无畏坐在沙发上一抬脚,皮鞋底儿前端磨出的窟窿,郝然映入两位领导的眼帘。离去时危无畏转身出门又折身回来,问任总我家在哪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危无畏和对像租房住,因故刚刚搬家,搬到何处小危不知也。 找到新租的楼房天已擦黑,单元门前对像擦身而过视而不见。危无畏哎了一声,对像随后一小拳头落在了危无畏的胸前,说你个黑心的家伙还知道回来啊。危无畏笑着抓过女朋友的手,两人依偎着上楼梯。对像边走边说你心黑人也黑,黑得都认不出了。 程木滨和任总已经招待前四支科普队吃过庆功宴。隔几日,在十大碗儿饭店宴请危无畏华东科普队,为大家接风洗尘。程木滨叫上任总、季总和李总工,又和二十五名科普队员拍了一张大合影,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有这二十五张青春的面孔,就不会有方程今天的销售局面。程木滨给每个人包了五百块钱红包,又让财务女会计在铁佛商场给每位女队员买了一套姗拉娜化妆品。在外风吹日晒,回得家来要让巾帼们白白美美。同时也出台了个规定,只有参加过“科普中华行”的队员,才能够晋级升职安排到核心岗位。科普队队员们,成了公司上下尊敬的功臣。 甘肃县城的郜风茹经常会给程木滨发来电子邮件,用书面的形式多次表明自己的想法儿。偶尔也会找个周末晚上的时间打来电话,聊上几句。本以为郜风茹一时心血来潮,不成想还真是志向坚定。程木滨问寻她喜欢什么工作,郜风茹回答能来就行,能跳出山旮旮就行,你们方程公司就可以。如果可以挑选的话,可以报考公务员或者是学校老师。 二十一天无微不至的照顾无以回报,程木滨无论如何也要满足郜风茹的心愿,帮助这个西北小城的小女子来到她热烈向往的祖国东部工作和生活。 49 任副总转职工会 一九九七年方程公司的“太阳能科普中华行”活动,让千千万万的消费者知晓了太阳能。五支科普队吸引了三百七十三家经销商代理,加上原来的代理商,方程太阳能在全国各地有超过四百个经销店了。十一月底,虽然还没有达到两千万的既定目标,但回款一千六百五十多万元,已经是令人振奋不已了。 做为销售负责人和科普活动总指挥的任有义常务副总,成就感满满。厂区里常常边走边哼小调儿,一人之下三百人之上,权威大大的。 一年内能够把产能提升到上万台,在设备改造、人员引进及培训、工艺改进和质量检验等方面,生产副总季中正也是费尽了心血。只不过厂部是练内功,除了老总程木滨以外,人们看到的都是销售部的功劳,也都越来越尊重任总。 只有季副总敢和任总开玩笑,走路时会冷不丁地从身后摘下任总的帽子,旁若无人地戴在自己头上。任总回头看,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公众场合略有尴尬。 “太阳能科普中华行”活动,不仅仅是增加了方程公司的销售网络和销量,也启蒙了全国的太阳能消费者,而市场竞争也出现了。随着生产厂家的增多,每个地方总有两三家不同品牌的太阳能销售店。程木滨担心的,果然为行业做了嫁衣。 自从铁佛集团内退的李总工来到公司组建了技术研发部后,程木滨天天往那儿跑,希望李总工能够设计研究出新品来。最好是在九八年春天推出来,在市场上把同行其它厂家远远甩到后面去。 自然不用程木滨交待,李总工早有了自己的想法。结合铁佛集团家电的产品和技术,李总工有了一个“太阳能水位水温控制仪”的概念,即能让太阳能热水机在水少时自动上水,温度低时自动启动电加热。 不用像原来国企一样,得顾及其它技术专家的面子,得走繁文缛节的各类审批流程。李总工在方程公司如鱼得水,带着几个小徒弟夜以继日地搞设计做试验,告诉程木滨老总半年内给他一个成果。 程木滨说要是明年“五一前”上市就好了。没了国企条条框框的各种束缚一身轻松,李总工却也感到了“资本家”的急功近利与不讲章法。 进入腊月,程木滨和任总一人坐着一辆长安面包科普车,分别去临近区域走访代理商。 任副总让司机绕道市区销售店,以学习代理商经验的理由,带上了店长苏大姐一起出差。看似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一双眼睛盯上了。这双眼睛背后的眼睛,已经盯了任总许久,这次总算等到了机会。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晚上,任总一行和代理商觥筹交错的时候,司机借故出来,一个电话打回了铁佛市,又得到了电话另一端交待他适时举报的授意。 是夜,程木滨接到了任总出差地派出所的电话问询,问询任总和苏大姐是否为方程公司员工。第二天一早,程木滨让秘书悄悄地给派出所发去了证明二人身份的传真,并叮嘱秘书发传真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讲。 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任副总和苏大姐在代理商处被公安查房的消息不翼而飞,几天里传遍了全公司。 十多天后,程木滨和任副总前后脚儿回到公司。 程木滨重新安排了人做销售店的店长。见此,苏大姐只好辞职。苏大姐辞职后,不知是羞愧还是和程木滨怄气,任总在家休班不着面,销售部有事打住宅电话,任总也不接。 隔日任总太太找到公司,问程木滨老任怎么了,出差回来不上班还在家喝闷酒? 程木滨说任大哥工作失误造成了点儿损失,没什么事的,嫂子你让大哥休息几天早来上班吧。任太太说了声这个老家伙,我劝劝他,不上班挣钱我们吃什么呀。 话虽这么说,心里丝毫地没有原谅任副总。打小受人歧视受社会歧视的程木滨,最见不得人欺人不尊重人,哪怕是一点点也会刺激他心灵深处的伤痛。在他看来,高高在上的常务副总任有义,就是利用职权在欺负弱女子。同时做为公司的二把手,对风气的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厂长如村长,开厂也要开正气。木滨这么以为。 第六天,任总终于硬着头皮来到了公司。一来妻子下岗女儿在上大学,父母年老要赡养,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宽裕。二来自己也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新行业新公司。说是那天晚上喝高了,说是深更半夜在房间里谈话没有人相信。世上没有后悔药,得瑟过头难收场,再难堪也要工作生活下去。 功是功过是过。功劳在先,程木滨本心里压根儿没想过让任总像苏大姐一样离开。但过也得有个说法儿,无论是对任总的警示还是对职工们的交待。 来到任总办公室,程木滨说大哥公司三百五十多人了,我们成立工会吧,职工福利啊思想教育呀文娱活动呀,有很多事都要做,你就来当这个工会主席吧,工资待遇保持不变。 任总没有想到程木滨会给他这样的处理,他以为常务副总经理的位子别人无可替代。听闻程木滨的话他的脸青一阵紫一阵。 程木滨说任大哥就这样,接下来你考虑下工会的工作计划。 任总红着脸稍低着头,说木滨啊我、我吃一堑长一智,我会一如继往地保持工作状态,当好公司的后勤服务员,也会做好销售部的参谋。另外你嫂子那里我、我也谢谢你了。 第一次,任有义在这个农村人出身的企业主面前,在这个小自己二十岁的后生面前说话有怯。程木滨把手伸了出来,任总也伸出了手。双手一握,五十三岁的任副总从此成了工会任主席。 成了工会主席的任有义,没多久明显地瘦了,说话办事也没了往日的神彩。 产、供、销、人、财、物,处处需要沟通协调。销售部本身也千头万绪,放下葫芦起来瓢。常务副总经理岗位的突然空缺,从企业运营上来讲并不理智,但不处理任总,程木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槛儿。 不比企业小的时候,少休息下就可以应付得了。现在公司俨然是台运转起来的机器,慢不得更停不得,程木滨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不可能自己打自己嘴再让任总复岗,即使非他不可,总得一年半载之后。 眼下,当务之急得有个常务副总。从外边找一个过来,不可能想孙悟空猴儿哥就到,来了也不入熟悉情况。想来想去,生产副总季中正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季副总当年在平和县就是临危出任效益亏损的洗涤剂厂厂长,一年止损两年盈利的。 于是,程木滨请季中正副总出任常务副总经理。季欣然应允。 为了减少对任总心情的影响,两人的办公室暂时没有调换,只是分别更换上了常务副总经理和工会的办公室门牌。之后季总再也没有和任有义开过玩笑,见面张口任大哥,表现出从没有过的尊敬。反而,任有义看季总总是个冷面以对从无笑脸,跟季总借了他钱赖着不还似的。 季总接手新的工作,公司重新正常运转起来,且有了不同于任总的新思路。九七年任总领导下的销售翻倍增长,卖了一千八百多万。季总不想人看他的业绩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和老板商量着把九八年的经营任务定在了四千万,程木滨乐见其成。 春节前几天,面包车拉着程木滨到处送年货。直到大年三十晚上,才想起李总工家里还没有去。十点多钟敲开了李总工家的门,进得门来,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正传来董文华《远航》的歌声,一眼望到了另一边正趴在写字台上画图纸的老李。那叫一个感动加激动。 程木滨坐下来,在鞭炮声声的年三十晚上,两人对四月份要推出的、寄托着全年市场希望的水位水温控制仪,又商讨到了深夜。 50 亚细亚资金告急 九八年春天刘东升喜上眉梢儿。女儿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三十岁的媳妇儿秦翠花终于长大了,不再像孩子一样贪玩儿。春风荡漾,两人成功造人,让刘东升盼儿子的愿望有了着落。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东升黑白地盯在亚细亚工地上,亲自指挥着工程的进展。 位于城区要位的亚细亚工地,去年用了五个多月的时间拆迁完成,拆完后已是冬季,留一片空白的场地给市民们闲谈和遐想。 惊蛰过后,十几台大铲车大吊车突突地开进工地破土动工,一开工开槽就让市民们格外关注。两万多平方米的面积下挖十来米,几百名建筑工人在槽底移动作业的大场面成为城区一景,好事者站在地面上向下看特别地壮观。仅是完成水平线以下的施工作业,黑白倒地施工也用了快两个月的时间。铁佛市将来最高的建筑,在人们的瞩目下冒出了地面,一天天地向高处增长着。不时地也有不同级别的领导到来,戴上安全帽在工地上行走视察一番。 程木滨去市里办事时也会在这里路过,热火朝天的建筑场景与他暂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只是偶尔地有意无意地看一眼。想都不会想,这片拔地而起的亚细亚楼群,最后竟会归属于他方程公司,他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我在金鸡头,君在金鸡尾。日夜奔波中华行,同是科普人。几多思乡愁,几多辛酸泪,待到绿满天涯,屋顶遍铺太阳能,此生终无悔”。 新的一年,方程公司继续“太阳能科普中华行”活动。出发大会上,木滨以一首虹叶写的并不太合乎格式的“卜算子”为大家壮行。 在季中正常务副总的组织安排下,新增加五辆面包车,共十辆科普招商车浩浩荡荡地从佛城区出发,开向全国。任有义主席没有参加今年的出发大会,只站在二楼的办公室窗前向外观看。偶有人抬头望向他的窗子时,他便快速地退身。 出任工会主席以来,他制定了《方程公司工会工作制度》,计划开展职工座谈会,并要效仿党的“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举行“讲学习讲服务讲正气方程三讲演讲比赛”。他要让木滨和公司的人看到,民营企业的工会并非可有可无,同样会产生推动企业发展的“生产力”,做为工会主席的他任有义同样有其价值所在。 经过工厂内的试验合格后,程木滨打算把李总工研究出的“水位水温控制仪”推向市场。看着老板急切的样子,李总工不便多说,按着国企铁佛集团多年的习惯唯领导是从。 季副总说“水位水温控制器”是个技术用语,不如改叫“太阳能微电脑控制仪”消费者更好接受。程木滨说三千份儿说明书已经印了,季副总说不能大头儿不算小头儿算,多卖几台这点儿印刷费早就出来了。季副总嗓门儿大底气足,程木滨点头应允。 向部分代理商推广介绍后,第一批次发出去了五十几台。程木滨和任有义主席家试用一个月运行也正常,接着,季总就强硬地把控制仪和常规产品二十支管太阳能热水机绑定发货,又发出去三百多台。程木滨和季总期盼着控制仪带来人无我有的竞争力,只有李总工心有担忧,在铁佛集团干了三十年,从没有这样的新品上市速度。 用金钱堆起来的钢筋混凝土,包括进程在内的一切,都被金钱的魔手摆弄着。 宾馆酒店、家电商场和写字楼三个工地各自为战,地下基础部分均收到了足额的进度付款。因为三家公司都是陶建国总经理的关系,所以对于同样是外经委副主任的亚细亚姜副总经理并无重视和表示。姜副总也无欲望,连承建方请吃喝也不去。但是从地上施工开始,做为质量监管负责人的姜副总,可以更方便更频繁地和质检站的人深入现场进行质量检验,随之,对节点工序的签字越来越难。 姜副总签不了字,就不能进入下一道工序。没有质量通过的签字,从正常程序上来讲也无法获得施工进度款项的支付。以质量的名义,姜副总在严格地行使其职权。 收到基础部分付款后的第二天晚上,东升提了一提包人民币约陶卫国。陶卫国正与连襟儿易滨在铁佛宾馆吃饭,就让刘东升过来一起吃。之所以能给刘东升家电商场来施工,除了他促成铁佛村二百亩育林地外,陶卫国还是对这个村里儿的朴实的爆发户有些好感。 依旧,易滨对刘东升点头而不说话。本想放下提包就撤,却被高他一截儿的陶卫国按下肩膀吃饭。 易滨对陶卫国诉苦,说姐夫我真的不想做市建这个总经理。上千人的老国企,关系复杂经营又困难,我根本不是这块料。陶卫国说你总不能在这个团高官的位子上这么混下去啊,到了一定年龄要有个方向了,易副市长也有退休的一天。 易滨说本来建委选好了公司一位副总接班总经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建委副主任主动要来做总经理。没想到我爸又插这么一杠子,非得让我也参与竞争。不知老头儿哪根神经不得劲儿了,还让我学习“十五大”文件,让我好好研究一下“混合所有制”。陶卫国说你爸走的桥比咱俩走的路还长,他应是捕捉到了什么风向,才做这么个决定。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刘东升听也听不明白,低头吃饭间或给两人倒水。吃个差不多,不言自明地把提包放在陶卫国身边,说有空儿我请两位领导到我们村吃十大碗儿,起身告辞。 回家路过十大碗儿饭店,没了往日的明亮和吵闹,只一片漆黑。隔日打听才知道,昨天晚上店主夫妇二人只顾忙生意,孩子在马路边被过往的车辆撞成重伤送进了医院。 那家县建筑公司胆儿横的工人,自恃公司有陶专员的关系,在打混凝土时挑战性地向路过的姜副总身上溅灰浆,在养护现浇楼板时向姜副总身上溅水,反而更加适得其返。中建公司项目负责人发现似乎烧香没到位,急来抱佛脚,暗地里与姜副总疏通关系也没有效果。只有刘东升对姜副总不疏不近,悠悠然。凭天生的直觉,他信得着陶卫国会掌控得了。 除了刘东升修建的家电商场,因为付款跟不上,亚细亚其它两个项目施工的进展终于慢了下来。东升是个坐地虎,材料都是赊来的,人工费比例低,他又不怕拿不到付款,不管其它两个项目如何,自顾自地施工。又因为其它俩工地进度慢,在施工场地、设备和物料上又给他腾出了空间,所以刘东升就快马加鞭地往前赶。 看着高楼不再快速地向上冒,市民们说建这么个大项目有些超前,市里没钱了。 不久,姜副总调回了市外经委,对调来了另一位副主任任职亚细亚公司副总经理。盐从哪咸醋从哪酸,新来的副总经理知道姜副总调离的原因,所以和一把手陶卫国配合默契。很快完成了所有的签字手续,支付已施工完待付的款项。中建公司和县建筑公司这才后悔自己的施工量太少,却还没有项目最小的刘东升的收款多。 亚细亚工地上重新生腾,当老百姓不再说市里没钱的时候,亚细亚公司却是真的罗锅上山钱(前)紧了。资金吃紧是源于大股东港商停止了投资,一方面是港方老板的家人感染上了禽流感,无暇顾及新的项目。另一方面是被迫调回外经委又调到县里做副县长的姜副总,或是对亚细亚前途有隐忧和港方老板进行了沟通。 小股东市外经委的投资远达不到整个项目的资金需求。于是在陶卫国的授意下,新来的副总和陶卫国唱起了双簧。副总又扳起了面孔,苛刻地要求质量而不签字。哪知道不起作用,三家承建公司以为又遇到了一位主不了事的临时过客,还有两家公司吃过施工慢的亏,仍然不减速度。对于次要环节的验收签字一概省过,反正有靠山,干了的活儿不能不认账。 陶卫国和副总暗暗苦笑,热脸非要贴冷屁股,神仙没治。 十大碗儿饭店撤底停了下来。撞孩子的肇始车辆逃逸,店主夫妻二人不仅照顾孩子,而且还要四处筹集高额的治疗费用,根本没有心思去开饭店。对于打小吃不上饭闻不到十大碗儿味儿的东升来说,三五天不去那里吃上一顿就浑身难受,别人抽烟喝酒上瘾,他吃十大碗儿百吃不厌。就提了一大包钱送到医院,让店主好好给孩子治病,盼望着饭店早一天复业。 当着大家的面儿,陶卫国在工地儿上和副总演一次着急,副总就签一次字,象征性地付一次款。如此几次下来,中建公司和县建筑公司感觉不大对劲儿,就问东升是不是这次是真没钱了?东升说我隔着裤子估量屌,还真是估量不准。拨款不到位,材料买不了,民工工资发不及时,“亚细亚”施工速度最终还是慢了下来。 51 太阳能出口朝鲜 忙忙碌碌中,程木滨并没有忘记郜风茹的托付。即使他能忘记,郜风茹的电子邮件也会不断的提醒他。“五一”过后,机会终于等到了。铁佛市政府出台了引才政策,吸引全国各地本科学历和中级职称以上人才到铁佛市工作就业,郜风茹学历和年龄上均符合条件。 经与区里相关部门商榷,郜风茹以工作调动的方式,进入了佛城工业园区的中学做老师。 程木滨收到了一封来自辽宁省丹东市某商社的邮政挂号信。 在印有丹东市某局物资公司的信笺中写道:我方系丹东市某局下设的一个对朝边贸机构,去年收到过方程科普车发放的相关资料。曾就方程太阳能热水机与北朝机构洽谈过一次,北朝对太阳能热水机的性能和参数都认同,希望派员到丹东进行合作商谈。 太阳能热水机能卖到外国去了!程木滨兴奋地拿着信跑到楼下给季副总看。两人商量派人到丹东去,季总说也许外贸生意会就此打开一个口子。程木滨两眼发光,似乎继生产部、销售部和研发部之后,外贸部又要呼之欲出了。看来,真是树一长大,自然出杈。 五天后,派去的人回来说:丹东的这家商社具有一定知名度,针对北朝的民生产品需求,专门做中朝贸易。只是和北朝的贸易方式是以货易货,朝方提供的物资有电解铜、铝锭、各种钢材和干鲜海鲜产品等。目前朝方需要我公司太阳能几种型号计四百三十台。 在了解了朝方货物先到货,丹东商社再发太阳能后,程木滨计划先期试发一百台产品,交换钢材,正好太阳能生产也有需要。丹东商社同意。 产销不忙时,任有义工组织了“讲学习讲服务讲正气方程公司三讲演讲比赛”。他和程木滨、季副总、李总工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四百多名公司职工,算是找了回领导的感觉,也有了价值感。活动效果不错,活跃了气氛也教育了职工。可听到有车间的工人说他“耽误半天时间影响作工挣钱”的传言时,就又一肚子不高兴,黑了两天半脸儿。 长江发洪水,危无畏带领的湖南湖北两湖科普队在湖南受大水所阻,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每隔一天晚上,各队队长都要找公用电话给季总打一次电话,汇报行程和工作情况。季总接到危无畏的电话,想到去年科普队出车祸去世的方正,也不和程木滨商量,当即让两湖科普队扔下面包车,不管花多少钱用什么方式,也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水灾区往回返。 一周后两湖科普队的人回来了仨,危无畏和另一个同事留在了湖南,和当地民众、军队一起投入了抗洪抢险。两人并给公司捎回来了一张纸条儿,歪歪斜斜地写着:我们自愿留在湖南,如有意外与方程无关。落款是铁佛市市民危无畏和苑某某,名字上两个鲜红的血手印。 危无畏不再往公司打电话,程木滨、季总干着急也没有法子。 微电脑控制仪推向市场一个多月后,有家山东的代理商打电话说控制仪失灵,水位显示不准。李总工即刻安排人过去维修。过了两天,又有河北代理商打电话说水温显示出现偏差,明明显示六十度,淋浴头儿却放不出热水来。李总工再派人出去。 接着,又陆续有代理商反应产品故障。最严重的山东济南的一家上水失灵,倒致太阳能在房顶上溢了一天水,不仅屋顶上水漫金山,水渗到顶楼住户家里,淹了地面泡了家具,用户要赔偿。面对着越来越多的产品故障,研发部和安装部都已经派不出人手去维修。 在十支科普车队的努力下,每月新增六七十家新代理商,月月发货都过了一千台。接手销售和常务副总第一年,眼看着销量芝麻开花节节高,季总乐在心里。哪知道微电脑控制仪大面积故障,不仅没有带来市场竞争力,反而给了同行企业和代理商攻击的把柄影响了销量。季总有些气恼,不客气地批评李总工冒进。李总工哑巴吃黄莲有口难言。 长痛不如短痛,程木滨决定把所有安装的和没有安装的控制仪召回,给代理商退款,给造成损失的用户赔偿。又跑到研发部给正胆颤心惊的李总工道歉,说李总工我太心急了,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后我听你的。 李总工说我有责任,做了半辈子研发最后栽了跟头,新产品哪能让市场让用户来检验呢,是我自己没有守住一个技术人员的底线。 程木滨道以后我要是再有类似错误,李总工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反对我,要做企业里的魏征,科学第一老板第二,我的面子不值钱,公司的牌子值钱。 最终,控制仪的退货、赔偿用户和出差维修等各种损失二十多万元。当然,受到影响无法计算损失的还有品牌和销量。李总工对控制仪继续研究改进。 通过丹东商社,在和北朝进行第一次一百台太阳能的易货交易后,第二次三百三十台又成功交易。四百三十台太阳能交易之后,丹东商社再无消息,出口工作昙花一现。 处理完控制仪的事,程木滨亲自坐上了去往辽宁丹东的火车。 丹东商社负责人告诉程木滨,北朝需要的产品包罗万象,太阳能太单一需求不大,如果你愿意做这种生意,可以把你们铁佛市的其它产品弄过来。程木滨摇头说我只做太阳能。 说来也巧,朝方商社这时打来电话,说是准备光复节领袖给百姓发放的礼物,让中方帮着采购一批。丹东商社负责人说这次朝方要的急,对方的货物可能要后到,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提供两百台的太阳能,正常评估是没有问题的,但万一出了事儿你们要自行承担责任。 货换货两头乐。因前边有过一次交易,也信得着商社的信誉,更因朝方是政府性的采购,木滨表示完全同意。当下打电话通知公司,准备相应型号的二百台太阳能热水机发货。 放着自己的红旗轿车不坐,陶卫国让刘东升开车拉着自己,去铁佛村自己的树林儿里看看。经过今年的补种,树林已经郁郁葱葱。两人漫步在林子里,陶卫国小曲儿一哼心旷神怡。 刘东升乘机问亚细亚资金的问题,陶卫国说兄弟放心干,不会少你一块砖钱。 手机铃声响起,是深圳的苏总打来的电话,说是在深珠市准备开工一个高档别墅小区,让刘东升抽空去一趟。听到东升要去深圳,陶卫国说可以一起同行,自己有事也要去南方。刘东升拾起一块土坷垃向远方投去,惊起林子里的一群鸟儿扑棱棱飞起,飞向远方的天空。 再去深圳,刘东升终于和老主顾苏总所在的房地产公司签定了承建合同,主导承建一个占地面积十三万多平方米的高档别墅小区明月湖。日思夜想的去南方包大活儿,就这么静悄悄地来临了,求之时不得不求时自来,好事总在不经意间出现。承建合同签定的那天晚上,在梦中他已经开始指挥千军万马施工了。 回到铁佛市,刘东升加快亚细亚家电商场的项目进度,为南下深珠市全力备战。 在刘东升十几万元的资助下,十大碗儿饭店店主的孩子转危为安进入康复阶段。店主夫妇找到东升,说是大恩大情救了孩子的命,没有钱还,要把饭店抵给东升。刘东升说别瞎扯,快着开业吧我想十大碗儿都想得肝儿疼了。夫妇俩把写有饭店抵账的字据递给刘东升,刘东升一把撕了粉碎扔得漫天飞,说擦腚的坷垃拉腚的砖我不要,开车扬长而去,把流着泪水的夫妇两人淹没在车轮带起的飞尘里。 有了陶卫国说的“不少他一块砖钱”的话,刘东升安排手下黑白三班儿倒的赶工期。 方程公司发出太阳能后,所交换的钢材却迟迟不到。丹东商社传来的消息转述朝方的话,说是因为易货品类多正在聚集。过几天再问,说货船已经由南浦港出发。再过几天,却没了音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程木滨感觉不对劲儿。 过了些日子,丹东商社请程木滨到丹东,并且见到了朝方商社的负责人金社长。 金社长当面告诉程木滨和其它一些供应商,说朝方因为政策原因禁止出口钢材,请大家耐心等待政策调整。金社长兼军人身份并持着外交护照,丹东商社也没有办法采取什么措施。 丹东商社直接告诉程木滨等人不要报希望了,那些东西已经被金社长当做献礼,献给了伟大领袖,未消耗资源而获得一大批物资,为他自己捐官升职了。 “北朝人民生活艰苦,大家算是发扬国际友谊给我们的社会主义兄弟帮忙了”。丹东商社聘用的中国朝鲜族翻译,居然也偏袒着一个民族的朝方为其说话,让一帮讨债者哭笑不得。 又一个不到三十万元的教训,程木滨开始反思自己多半年来的所做所为。凡事过犹不及,欲速则反。人走弯路可以拐回来,企业走弯路得拿钱来填坑儿。想人想事,程木滨越来越心思缜密。而季总和任总两个高层,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一个比一个让他头疼。 52 亚细亚烂尾 亚细亚公司资金告急,总经理陶卫国借米下锅。 经过市领导的协调,实力雄厚的中建公司同意垫资施工,亚细亚公司将承担垫资利息。中建公司趁此提出要求,希望与铁佛市政府建立战略合作关系,能为中建在铁佛市建筑业中长期立足背书。你出钱我出面儿这事容易,易副市长代表市政府与之举行了签字仪式。 另外,铁佛市建设银行同意为亚细亚公司贷款,用于支付家电商场和宾馆酒店两座楼的建设资金。与公,建设银行的职责之一就是支持地方建设的重点工程。与私,建行靳行长是陶卫国舅家表妹毛秋娜(毛国强行长女儿)的公公,亲亲互助。 起起伏伏,随着资金血液的注入,亚细亚工地儿上人欢机鸣再度繁忙。正是,眼见他起高楼,如大热天田地里疯长的玉米高梁,几天不打此经过,楼群就又会高出一截儿。 十大碗儿饭店的夫妇两人,拉着村书记程耀旗找到刘东升说情,央求东升要下饭店。刘东升说饭店我万万不能要,我要了那就是打我这张黑脸了。你们家的祖传手艺得发扬下去,你们要还钱也行,开了饭店我吃饭记账不拿钱不就得了,快点开业吧我都馋出虫儿来了。 当了三四年村书记的程耀旗经历着事务多,随着眼界的开阔,也确实有了不同于一般村民的见识。他说东升啊这开饭店还非你莫可了。刘东升说我是个吃货不是开饭店的料儿,要是我开饭店,那是猴儿的帽子戴不坏也玩儿坏了。 程耀旗诸葛似的转转头,说你们都听我讲来:佛城工业园就在我们村北,铁佛村在工业园和城区中间,不几年这城、村、园就会连为一体。我在原来饭店的地方规划出了四亩八分地,如果建一个更大更上档次的十大碗儿饭店,你们说凭咱这正宗手艺会不会生意兴隆? 刘东升和两夫妇听了还真是小有激动,想不到耀旗书记还真有经营眼光。 最后商定,由刘东升买下村里的四亩地,建一个两层的大饭店占股七成,他给两夫妇孩子看病的钱一笔勾销,饭店原来的六间房所在八分地入股并负责经营,占三成,其中代持书记一成暗股。三全其美各美其美,不用出力,低价卖地换得一成股份的程书记心里最美。 馋虫儿当道,未等办完手续,刘东升就安排人拆房建楼了。 亚细亚家电商场只有六层,刘东升的天利建筑公司率先完工交工,在陶卫国帮助下结算完成,资金快速到位。刘东升也依约给了陶相应的回报。 随着施工的进展,建设费用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算。建行的两千五百万贷款用完,建行和其它银行看出风险不再愿意提供贷款,市领导在金融系统这里并没有太大的权威,而靳行长也没有再帮衬。随着垫资越来越多,中建公司内部也出现了分歧。于是,亚细亚项目建设和承建的甲乙双方以及银行贷款方都有了异议。中建公司和县建筑公司催要施工款,建行停贷并要亚细亚公司定期还贷。亚细亚公司要中建公司继续垫款施工,申请建行继续放款。双边会三边会多边会都成了神仙会,会会相商无果。 十二层的写字楼已经封顶,三十层的酒店宾馆主体框架只起到了二十五层。当河南郑州的亚细亚商场被讨债的时候,铁佛市亚细亚的工地上,也出现了民工讨要血汗钱的横幅。四台高高的塔吊先是停摆,不久被一截一截的拆掉,和其它物料一起被运离了工地。大门儿一关,不久“亚细亚”成了老鼠野猫们自由出入的世界。 市民们眼见这里起高楼,又眼见这里没了人烟。在这块土坑里投进去一亿八千多万元的“亚细亚”,成了铁佛市最大的烂尾楼。“亚细亚”概念的创意者,想要在这里实现工作抱负的陶卫国,失去了最后的信心。 省政府对铁佛市新一轮城市总体规划正式批复,市区将以京沪铁路和卫运河为界划分为三片:城东以卫运河为界将设立铁佛市经济开发区,卫运河和城中穿过的京沪铁路之间为佛城区,京沪铁路向西因有京杭大运河,新成立运河商务港。古时运河做为中国交通运输大动脉,河里商船穿梭,岸上市场繁荣,铁佛城是名闻全国的十大商埠之一。铁佛市期冀运河商务港依托古运河的影响和风貌,再现昔日商贸繁华。 眼下,全市上下正在瞩目经济开发区和运河商务港的蓝图,准备举行浩大的成立盛典。“亚细亚”的烂尾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当中建公司和县建筑公司在四处找寻亚细亚总经理陶卫国的时候,陶卫国正和连襟儿市建公司的易滨,安静地坐在新开业的十大碗儿大饭店,参加刘东升的宴席。翠花为东升生了个八斤胖儿子,今天是“十二晌”。故朋好友村里人,带着礼金结伴儿而来。 在十大碗儿饭店的一层大厅坐了十来桌,推杯过盏为小孩儿庆生。翠花抱着娃儿眉开眼笑地挨个桌儿给大家道谢,孩子穿着红花袄,脚蹬绣着莲花、牡丹和南瓜的虎头鞋。有热情的女人会抱过孩子夸道一番,嘴里絮叨:一对牡丹一对莲,养的孩子中状元;一对石榴一对瓜,孩子活到八十八。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脑白金”,刘东升高兴地哼着电视里天天见的广告语,亲自做跑堂的,一趟趟地往二楼单间跑,为领导端来了正宗的铁佛市十大碗儿前八道菜:黄焖鸡、米粉肉、高丽肉、虎皮鸡蛋、粉蒸排骨、蒸鸡、蒸鱼、炖吊子(肥肠炖豆腐)。 八道菜热气腾腾,香气袭鼻。 传说铁佛城“十大碗儿”源于婚丧嫁娶。婚丧嫁娶是每个家庭的大事,日子再不好过,铁佛城人家里有这四件大事时也要倾尽所有,为亲朋奉上最好的吃食。经过几百年的积淀,依托本土的食材,形成了方圆几百公里的华北名吃“铁佛城十大碗儿”。远来的知己朋友到铁佛城,总要吃上一次十大碗儿才算尊重。 刘东升合作的店主,正是祖传的十大碗儿名厨。祖上曾经在运河码头开饭店做十大碗儿,五十年代公私合营时,进入国有十大碗饭店做厨师,传到店主这一代正好是第十代。虽然回到老家村子里开饭店,但却是正宗的好手艺,时不时地也有城里的食客慕名而来,到此一吃。 城里人陶卫国和易滨没想到,在铁佛村吃到了“十大碗儿”的绝味儿感觉。问了店主的来由,又问刘东升对“十大碗儿”的看法。刘东升说小时候那是拜罢天地去讨饭,没过一天好日子。要饭时饭没坏菜没好,过了嗓子就是个饱,那会儿“十大碗儿”没见过没闻过更别说吃过。后来生活好了吃了第一次就想着第二次,吃了上次想下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间美食。 陶卫国说这“十大碗儿”啊体现了我们铁佛城人的本色,有不重油、不重色、不重味和不重相的平和,但也不失她味道的丰满浓厚。如果我们是个省会,一定会与鲁菜、粤菜、川菜等并驾齐驱的。我们能触动舌尖却不争菜系,就像我们老一辈儿的铁佛城人,有才能而淡名利一样。还有这上菜的顺序,也体现了我们对饮食规律的把握,体现了我们生活的礼仪感。譬如这甜饭和汆丸子,要在客人吃个差不多时最后上,尤其是这滚蛋丸子一来,不用主人说话,客人就知道时辰不早该散席了。 知晓是刘东升的饭店,陶卫国又教东升要找人整理些故事,做成图片展板挂在墙上。 这是刘东升第三次和易滨做在一起吃饭。许是吃人嘴短东升做东的缘故,许是对刘东升的看法有所改变,易滨终于开口和他有所交谈。之前的带答不理,换做是程木滨会强烈地感受到歧视,而刘东升无所谓,从小歧视的人多了去了不多你一个,从不往心里放。 现在单间里坐着将来铁佛市十大富豪榜中的三位,易滨、陶卫国和刘东升依次为第二名(资产三十六亿元)、第五名(资产二十亿元)和第七名(资产十二亿元)。前两位,则是市民传说中的“一碗淘尽铁佛城”四大家族中两个家族的代表。所谓的“一碗淘尽”用的是谐音,指的是易、万、陶和靳四姓。小小的饭局之后,三人皆迎来了人生的转折。 易滨,在老爸易副市长的逼迫下,还是当上了市建公司的总经理。随后几年随着两次改制,这个五十年的老国企从姓“公”易姓为“易”。 陶卫国办理了停薪留职,带着六百万资金南下创业。既是避开“亚细亚”烂尾的漩涡,又可让亚细亚带给自己的财富变白。眼下正取消分配福利房,陶卫国南下瞄上了建房子。 刘东升即将组织人马开赴南方,开始又一次南方淘金之旅。将会把他三十三岁前积攒的家底儿全部投入进去,投入到那个深珠市最高档的别墅小区,做一次他人生最大的赌注。 53 开建列国别墅园 再过个把月,铁佛城的建筑作业就要因为天气寒冷而停工,而南方深珠市的气温是没有问题的。刘东升承建的明月湖别墅区,大老板才董事长有交待,要尽早把豪华的售楼处兼办公室建造起来。深珠离深圳不远,同样“快”字当头。 管理团队基本组建完成。刘东升做为老总,负责公司的财务和外联。秦翠花的弟弟铁柱儿做副总,主管具体的施工。先前培养的那几名预算员和技术员,经过几年实践的磨练也已成熟。当初在深圳一起工作的刘和平现在成了一名正式的律师,不可能再回工地,但刘和平推荐了自己的妻子,有十来年专业经验的方预算员。从村里带一名会计,替自己掌管钱袋子。 至于作业工人,先期不需要太多,亚细亚家电商场工地儿的百十人全盘过去刚好。以后工地伸展开了再需人力,招一些没资质的建筑施工队就行。天利公司自己的人做关键活儿技术活儿和肉肥的活儿,其余就是开工收尾拾遗补缺。万事具备,只等择良辰吉日启程南进。 任有义出任工会主席以后,经营销售和管理工作参与的越来越少。像销售和生产调度月会,他越是不参加就越是了解的信息少。偶尔参加一次,发言也发不到关键处少有人附合,被晾在一边很是难受。他难受别人也看着难受,难受几次后干脆不再参加。 全省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党建工作会议在铁佛市召开。会后一干领导到方程厂参观和了解党员情况,程木滨不在公司,由任有义接待讲解。 任讲在方程公司党建也是生产力,党的政策理论是我国政治、经济与文化建设的优秀文明成果,是企业文化、制度可以吸收的丰富的天然资源。党员队伍是员工教育最生动的现实教材,党员越多正气越大,并列举出党员自觉的模范带头案例和党员示范岗的实际作用。任有义也身有感触地提出,除了组织关系的失联、组织活动的缺失以外,非公有企业的党员,从心理上也需要党员身份的体现和认同。任所提出的“党建也是生产力”的观点和发言,获得调研领导的赞赏。很快,区委要求方程公司成立区里第一个非公企业的党支部。 程木滨、任有义主席和季中正副总都理所当然地认为,由任做党支部书记正合适。在向区委组织部上报了党员名单和任的简历之后,等待着批准文件。哪知中间又生出了幺蛾子,不知是谁举报了任主席去年年底带苏大姐出差的事,区委组织部否决了任为党支部书记。最后,只好改由李总工担任,弄得任有义颇是尴尬,丢人丢到了公司大门外。 之后,任有义的话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沉默。与人交流特别是与新来公司的人交流时,总是刻意说起自己在国企毛纺厂厂长的身份,开口总是当年怎么怎么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等关上门一人在办公室时,有时一动不动地静坐半天,连杯茶水也忘沏忘喝。 天利建筑公司租了一辆大卡车,装满了工具物品。很多人吃不习惯南方的米饭,就装上几百袋东升面粉厂自产的面粉,以及一台馒头机一起拉过去。吃自做的馒头,有家乡的味道,也了却点儿两千公里外对家人的思念之苦。 和人保宿舍、亚细亚工地开工不同,这次刘东升叫来骨干,买来上等吃食,到铁佛寺上香拜佛。这次是出远门儿,也是干大项目儿,大家伙儿也是需要鼓劲儿的。香雾缭绕中,众人依次排开三叩头,求铁佛爷保佑挣得钱财,保佑出行平安。鞭炮噼噼啪啪响彻过后,卡车鸣笛上路,更多的人乘火车出发。事实证明,一开始调儿起高了,后边的曲儿不好唱。 大卡车晓行夜宿一路向南。开过黄河开过长江,进入南方,进入南方的南方,四天后到达深珠市的建筑工地。 说是工地儿,现在还是大海边上一大片荒芜的盐碱地。道边上立着一个巨幅广告牌,上边写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墅,千万里,这里有您温馨的家。铁佛市在内陆,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海,呼啦啦跑向海边儿,去撩海水,去闻海风,比着劲儿地向大海深处投掷小石子。眼前没老小,大家出门在外都是顽皮的孩子。 据说,是一位省政府的主要领导人在这里大手一挥,确定了这块儿两百亩的地块儿。要为来此投资创业的包括港澳台在内的全球商人,在这儿建一个最高档豪华的别墅小区。房地产公司苏总经理的上司才董事长,正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说来才董事长也是北方人,老家在东北的黑龙江,与刘东升岳父老秦是表兄弟。因为在南方当兵与省里一位领导的侄女结婚,才留在深圳市工作。后来下海创业成立建筑公司,挣到了第一桶金,并取得香港身份。以妻子叔叔的关系获得了别墅项目,在深珠市成立了中港合资明月湖别墅有限公司。 占地十三万多平方米的明月湖别墅区,规划建设两百套具有世界各国风格的高档别墅。为了符合不同客户的喜好,除了香港和台湾以外,还请了欧州、美国、日本和韩国等十个国家地区的建筑设计师进行规划设计。明月湖将要呈现给世人的,不仅是一个高档住宅区,也将是一个别具特色的世界别墅博览园。 在微风拂面的大海边,两千平方米的红地毯铺在要建别墅的土地上,上百个大汽球挂着飘动的竖幅迎风招展。邀请了领导、专家、企业主、意向或目标客户和记者三百多人参加,明月湖别墅公司举行开工奠基仪式。 才董向来宾畅谈了明月湖别墅区的规划,扬言要打造深珠市乃至华南第一别墅区。天时地利人和,时不我待,他将敞开胸怀欢迎社会各界朋友来投资合作,一起在深珠这块中国的经济热土上,打造金矿挖掘金矿。报纸电视广播,将他的表述传遍了深珠市及全省各地。 被刘东升叫来参观的陶卫国,一方面感觉到南方经济的火热,与北方四平八稳的发展明显不同。深珠市宽阔的大马路和马路上这么多的车辆,自己家乡的铁佛市至少还要十年才能追的上。再一方面,陶卫国对才董的发言也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告诉刘东升要稳扎稳打。 做为主要的建筑承建商,天利建筑公司施工队第一个进驻工地。人到款到,两百万元预付款已经打到天利在深珠市新开设的账户。刘东升正沉浸在一笔就收到两百万的兴奋里,对陶卫国的话根本没有放到耳朵里。 来到南方先观察了解一阵子再说,陶卫国并不急于要干事儿,他有的是时间。尽管老爸不愿意让他仰仗,自己也不想仰仗老爸的影响,但在铁佛市的工作和晋升都还是依靠老爸这个老专员的余威。在老爸不知情的情况下,老爸曾经的属下已经把他安排的顺风顺水。离开铁佛市离开老爸羽翼的庇护,他要在南方的热土活出真正的自己。 有钱能使鬼推磨。天利公司开足马力,一个半月后,富丽堂皇的售楼与办公处像一位美丽而又高傲的公主,屹立在海边上一任温柔的海风撩拨。才董装修奢侈的大办公室墙上,挂着香港商人李嘉诚的巨幅相照。才董也直言不讳,要以李嘉诚为榜样,要做大陆的李嘉诚。 在这样的氛围下,从铁佛市来的天利公司施工的人们,能够想像的到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将来所呈现的明月湖小区的壮观。忘记了潮热天气的不适,忘记了睡觉草棚的蚊虫,每个人内心里都盘算着,在三年的建设周期里自己所挣到的财富数量。刘东升也偶尔会掰着手指头掐算能挣多少钱,但他更激动的是,他以主导建筑承包商的身份,要干一个大活儿。明月湖啊明月湖,让我刘东升的建筑公司在这里像东天的太阳一样升起来喽。 岳父老秦的到来,让东升心里起了个小疙瘩。 老秦不放心女婿接下这么个大工程,要亲自过来探究一下。看表面自然看不出什么,不过老秦告诉东升,自己这个表弟才董是个爱走极端的人。 当年高中上了五年没有考上大学,又去当兵。在军队上五年没有回家,他父亲去军队上看他,军队领导说他儿子刚从老家探亲回来。问儿子才知道,儿子说没混出名堂来不好意思回家,去别处转了一圈儿,算是和领导战友们交待回家探亲了。后来一个村儿一同参军的都复员回家了,他还是赖在军队上不走。终于,攀上了一个地方领导的侄女,分配了工作留在了城里,离家八年这才回家。 老秦说太要强的人往往会跑偏。刘东升让岳父放心,说自己不见兔子不撒鹰,收不到钱不买材料不干活儿,拾麦子打烧饼净赚没赔。另外不是还有亲戚关系吗,坑老家的亲戚就把脸丢到家了。听姑爷说的在理,老秦和表弟老才见了个面寒暄一下,就到港澳旅游而去。 54 郜风茹相恋 来到铁佛市佛北中学做老师半年多来,郜风茹每周只给自己留周末一天假,每到周六就来方程上班,帮着公司做做文件整理的事情。没有程大哥自己就来不了铁佛市,出不了那个偏远西部的山旮旮,做义务工也是应该的,再说来到陌生地没有三亲六故,周末也没什么事。 有个中文大本来帮忙,方程的制度和宣传等文件规范严谨了许多。即使暑假期间,郜风茹连来带去也只回甘肃老家呆了三周时间,就赶回来做她的兼职员工。看着工作积极认真的女兼职老师,季中华副总和任有义主席还当是程木滨的什么亲戚。 不用讲,随着郜风茹和程木滨互相了解的加深,两人关系也更亲近了许多。曙往秋来,郜风茹主动地伸出了橄榄枝,她邀程木滨一起去看电影。程木滨一怔,心里明白两人一起去看电影会意味着什么,马上以还有事情要处理随口拒绝了。虽然和沈香秀离婚快六年了,心中的痛楚正渐渐地释怀,但自己一个三十好几的离异者,怎么能去贪图一个年青漂亮的美女教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总要半斤对八两才对。 一是因为工作忙,再者也不想出现什么闲言闲语,除了郜风茹初来时那天给她接风请吃过两顿饭,两人再也没有单独进过饭店。当然为了回报郜风茹的劳动,还是让财务女会计以公司的名义买过几次化妆品等贵重些的礼物。 回到家来,锅里留的饭菜还温着。徐丽华把一家老小照顾得周周到到,家里拾缀的井井有条,那个只知道穿衣打扮跑城里玩儿的沈香秀没法子比。但要是当媳妇儿,程木滨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夜里上炕睡觉,眼前一会儿是徐丽华,一会儿是郜风茹,间或沈香秀也闪一闪。翻来覆去,三个女人搅得程木滨神魂不宁,好容易睡着却又梦乡惊醒,犯了青春期男孩子的毛病。自己笑笑,不管是创业还是三尺汉子,六年的苦行僧都难熬啊。 早上起床,看着忙碌着做饭的徐丽华的身影,程木滨的心头豁然明了。如不出大的意外,今年年底挣到千万资产已不是什么问题,做为身家千万老板的太太,也许初中毕业的下岗工徐丽华并不适合。夫唱妇随,程木滨对未来自己千万身家的太太在头脑里开始描绘和憧憬,不是徐丽华,可以是郜风茹么?模模糊糊的,并没有形成一个明晰的形象,但徐丽华终究是给否定了。想到这里,程木滨自觉愧疚起来,觉得还是要趁早给人家一个明确的暗示。但是,徐丽华知了了他的想法会不会拂袖而去,一家子的生活又谁来照料呢? 沈香秀基本上是每三个月回来探亲一次。选个周末儿子小宝在家的时间,早上赶头班车来,中午在家吃一顿饭,下午赶最后一班车走。程木滨中午不是招待客户,就是在厂里吃,正好眼不见心不烦。秋天里这次来,沈香秀想要接老太太去省城住段日子,老太太黑着脸横竖不去。沈香秀知道娘还是没有解开心结,只好做罢。嫁到省城五年多,连孩子都会走路了,老太太还没见过姑爷。而自己那个跛腿男人,却是万万不敢登门的。挨不了程木滨拳头,恐怕也难逃老娘的笤帚圪塔。 落叶飘零,秋风劲吹。晚上在公司加班的程木滨接到了郜风茹的电话,说是宿舍里灯泡坏了,灯吊得太高自己够不到,问他能不能去给换一下,晚上还要备课呢。郜风茹住在佛北中学学校里的宿舍,离工厂不足两公里,只八九分钟伺机就带着程木滨赶到。 伺机等在校门口,程木滨进校门来到郜风茹宿舍。破椅子上放旧麻扎,程木滨晃晃悠悠踩上去,摘下坏灯泡,又接过新灯泡拧上。脚落下麻扎正要下来时,一只椅子腿折掉,重心失衡,眼看着程木滨身子斜着往下张来,郜风茹本想接住,却被程木滨一下子压在了床上。身子贴身子,脸对脸,程木滨瞬间臊成红脸大汉,奋力要站起来,却被郜风茹搂抱得紧紧的,随即香唇奉上……漆黑的屋子里,两人疯狂热吻。直到大风吹开了屋门,程木滨这才从眩晕中恢复了理智,站起来搓着手看着郜风茹不知所措。郜风茹坐在床边扑哧一声笑了。 摁开墙壁上灯的开关,程木滨局促地说我、我走了。郜风茹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程大哥我的初吻给了你,你可得负责任。实话实说我真的爱上你了,这辈子非你不嫁了。 程木滨转身出门仓皇地逃掉,晚上回家躺炕上反思自己是不是一个实足的大坏蛋。 55 任有义抑郁 程木滨安排闲置的科普车分别接送季副总(公司在市内为季租了房子)、任主席和李总工上下班,减轻一点辛苦的领导们路上的奔波之劳。结果好心落埋怨,敏感的任有义因为坐的是九七年买的车不是九八年买的新车,又是一阵子纠结,和送他的司机絮叨个没完。 见此,程木滨不再好意思让季副总和他对换办公室。销售部的办公室在二楼,季的办公室在一楼,工作起来有些不方便。季副总的办公室面积小,又是在低处,如果让季、任对换,恐怕任大哥又是老大的不情愿。程木滨已经体察出任的心理变化,只好作罢。 任有义越来越闷闷不乐。东北风吹起,树叶落尽时,任的面包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有了强烈地想憋在家里不出门的感觉,可想到工作的收入对家庭的重要性,又不得不去。到班上就把门一关独坐办公室,不愿到别处也不想别人进来。 办公室的人对办公桌进行编号,把他的办公桌喷成了三号,任问工作人员木滨几号季中正几号,答曰一号二号。任有义扳起脸大声说你们都势利眼啊,我来得最早年龄最大,为啥把我排成三号?任主席的喊声比窗外的风吼声还要大,工作人员吓得不敢说话。 不能重新改喷老板和季副总办公桌编号,最后任有义让把他的办公桌改喷成了零零号。事情传出去都说任主席太邪行,曾经一个温和敦厚的长者,在职工们心目中变了个样子。 新来的销售内勤小姑娘听从老板安排,准备给任有义发年度销售报表。小姑娘说任主席我把销售报表发您邮箱吧?任有义说我邮箱在哪里,挂在门上了吗? 小姑娘咯咯地笑弯了腰,说任主席是电子邮箱您真能逗。任有义桌上摆着陶汰下来的电脑只是摆样子,他不曾经打开过更别说上网,不晓得电子邮箱是何物。小姑娘和同事们说笑起此事,又被任有义听到,咣当关上办公室的门,他一拳落在了可怕又可恨的电脑上。 任越来越觉着员工们对自己不够尊重,工会在他们心目中也没有份量。工会发出去的劳模奖状,在自行车棚里被盖在车座上挡雨水,被正面朝下的铺在车间的案板上盖油垢。当年在毛纺厂获得一张奖状是多么荣耀地一件事,可现在员工们就这么拿奖状、拿工会和拿自己这个工会主席不当回事儿? ……人们发现任主席语速越来越慢,甚至有时王顾左右而言它。 老秦走后刘东升琢磨岳父所说,又想起开工仪式时陶卫国和他说过的话。越想才董就越觉得陌生起来,就约明月湖公司总经理苏总,晚上去深珠市里一起吃饭。 饭后,刘东升和苏总进入一家略显偏僻的周周足疗屋。挑个最深处的一间,门一关,城市的喧嚣立即被挡在了门外。一会儿,两个女孩子进来为两人泡脚按摩,门仍旧关紧。灯光调得幽暗,每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刘东升说大哥我有点儿发毛,这一个来月总是感觉明月湖像皮球上放鸡蛋有点儿不稳,咱们才董有没有实力弄这么个大项目? 苏总沉默了片刻,说有实力也没有实力。说他有实力,是因为才董能拿下这个项目,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自己手头儿上也有几千万。说他没实力呢,是因为凭他自己手中的钱是建不了明月湖的,他的钱都不够项目投资的三分之一。 刘东升歪一下脑袋,说那他怎么还要干呢? 苏总说凭什么不干?是我我也干。干建筑公司卖劳力太累太慢,干房地产拿下项目就是抓到金山银山,有的是闻着味儿上来的阿猫阿狗,开工仪式后,才董一直在和一波又一波的投资人洽谈呢。其实他可以和他太太娘家人那边融点儿资的,但他好面子。项目是太太娘家叔叔帮他拿下的,娘家人又有些瞧不起他,所以要强的才董在资金上就想自力更生。 刘东升笑笑说面子值几个钱啊,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我要是怕丢脸没面子,打小要饭儿早就饿到阎王爷那边去了。 苏总说这个项目是才董的事业也是他的尊严,他肯定要干成的。你看他天天盯着建筑设计,一遍遍地修改,明月湖既是老才的商品也是他的作品,他是倾注了心血和热情的。兄弟啊你就不用多操心啦,他吃他的肉我们喝我们的汤。 聊至深夜,东升递给苏总一张银行卡,苏总离去。刘东升不愿回到工地儿的草棚子里去睡,独自躺在足疗屋的床上睡到天亮。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层毛毯。 在一场婚宴的事故后,任有义主席竟然不能工作了。 销售部一位业务员结婚,领导职工都到场喝喜酒,程木滨因有事先行离去。酒桌领导席上季总做首席,任次之。职工们都是先敬季总再敬任主席,更有新来的职工有不认识工会主席的,就只敬季总置之任在一边而不理。一晚下来,任有义敬酒喝了不少,自喝了也不少。 回家在小区门口拐弯时,不小心摔倒在道边的路牙子上,脸破头晕,被邻居们架回了家。 第二天任太太发现丈夫两眼发呆,站在阳台上抓着铁棱子,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叫他,和他说话也得不到回应。叫来亲朋拉着到医院看医生,医生检查后说是得了重度抑郁症,要住院治疗一阵子,且要家属陪伴形影不离,否则病人可能会有不可预测的危险…… 赶在年底前,佛城区中心广场正式建成向社会开放,这也是区高官岳勇做得又一件让人争议评论的大事。岳勇顶住压力,拆掉了市中心两百多户老市民的平房住宅,建了一个南北长五百米东西宽一百米,占地五万平的大广场。建之前人们说区高官搞政绩工程劳民伤财,建成后市民们茶余饭后有了休闲健身的好去处,就又啧啧称赞书记眼光超前。 中心广场之后,“岳(越)卖岳(越)光”的区高官岳勇又添了个新雅号,叫“岳(越)指岳(越)建”,说是他指到哪里哪里就得拆掉重建。虽有点儿夸张,但佛城区的基础建设工作一发不可收拾。既有魄力又有搞来资金的能力,佛城区四纵四横八条主道开始分期进行规划扩建。已成为高官的岳勇的老领导,到铁佛市参加全省非公有制经济组织党建工作会议时,到佛城区调研考察,干部群众看到了省领导对佛城区委区政府工作的肯定。 中心广场成了市民的乐园,尤得老年人喜欢。在冬日的暖阳里,方程公司的职工们经常会看到任主席太太牵着丈夫的手在那里溜弯儿。也有时,任主席会骑着脚蹬三轮车,载着太太缓缓地前行。程木滨外出办事路过碰到他们时,也会下得车来和他们聊上几句。任主席完成了他在方程公司的使命,也结束了他人生的全部职业生涯。方程第二任副总任有义谢幕。 毛纺厂被私人租赁经营后,在政府要求下新的企业主为大家缴纳了社保。拿着医院的证明,太太为任有义办理了病退手续,每个月领到了病退工资。方程公司这边工资照旧。双份儿工资的收入,让家里有了一个不错的生活水平。国际贸易专业的女儿大学毕业后,进入方程公司营销部尝试做国际业务。遇有公司的重大庆典活动,程木滨也会差人把任大哥接过去,给他戴上红花做为嘉宾和元老出席。渐渐地病症减轻,任有义进入了安宁的晚年生活。 两年后虹叶回国去探望了任有义,由此任也成为《佛民卅像》的第四人。画名为《风》,侧身侧面的任有义似在风中又似在风外,这是虹叶三十幅《佛民卅像》中最费思量的一幅。 年底,市政府举行铁佛市第一批援藏干部和支援南方洪水灾区双援表彰大会,危无畏等两人获得市政府表彰。尤其另人欣喜的是,那辆被滞留在水灾区的科普车,危无畏在车顶上安了一台太阳能。科普车既提供了灾区很难得的热水,又成了救治伤员的一个临时医疗点。车身写有“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字样的绿色长安面包车,也成了灾区救助新闻上的一个亮点,吸引了不少湖南湖北等水灾区经销商的加盟。 方程太阳能的经销商超过了一千家,今年实现销售收入三千七百六十万元,公司净资产达到了一千一百多万。 程木滨又想起来十年前在上海做理发师时,那个潜逃国外的电风扇厂长给他和孟大亮说过的一句话:等你们老了的时侯,有一千万才算有钱人。现在自己才三十三岁,就已经是有钱人了成了千万富翁了。似乎他也对妹妹说过,挣一千万就能满足自己的荣耀了,可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感觉。公司每天都有钱进账,辛辛苦苦打造的方程列车正在快速前行。对,要做亿万富翁,要挣上亿资产当铁佛市的首富那才是他想要的。 56 季中正时位移人 九九年春在季副总领导下,新增五辆面包车,共十五只科普队分赴全国各地。 这已是“太阳能科普中华行”的第三年了,季副总提出科普队不能只是招新商,还要“救死扶商”。粗嗓门儿的季总一次次地会上唾沫腥子飞溅地嚷嚷,把“救死扶商”的主旨,嚷嚷进了每个队员的心里。市场上各个牌子的太阳能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大,当同行企业还只求建点儿招商的时候,方程公司要对原来的代理商进行帮扶,帮着搞促销活动,把不卖货的“死点儿”救活,让能卖货的代理商卖得更多。 十五只科普队分成两组单双日隔日汇报,季副总每晚都要接听七八个电话,分别给予具体的指导,有时会打到深夜,常弄得耳鸣难入睡。白天还要扩产能,协调生产、采购、销售、物流和售后等各种事情。方程是台机器的话,老季就是这台机器的枢纽,非常地忙碌辛苦。 或时位之移人,或事多压力大,季副总的脾气也越来越大,动辙就在办公室里拍桌子骂人。有被骂哭的,有受不了辞职的,但也骂出了一个人人惧之、人人遵纪守规的厂风。 每天早上上班,程木滨会从家里带来两铝盒饭菜做午餐,一盒是自己的,一盒是给季副总的,天天如此。季副总爱吃米粉肉,每星期程木滨总会让十大碗儿饭店送一回米粉肉过来。老季年龄比他长好些岁,又是常务副总,程木滨对他格外地尊敬。但季副总脾性急,不像任总柔和,程木滨想拉近距离喊季大哥却总也喊不出口,只能和大家一样称其季总。 不知什么时候起,季副总对程木滨的称呼变了。原来直呼木滨,不知什么时候起叫起了老板,叫起了程老板,背后当面儿都是一样。正当程木滨感觉季总改口怪怪的时候,从李总工嘴里传来了季副总想要更进一步的意思。季副总半开玩笑地和李总工说,你劝劝木滨做个轻松的甩手老板算了,我又不是没做过总经理,当年在县洗涤剂厂做得也是杠杠的。 李总工把季副总的原话一字不差地传给程木滨,程木滨请教李总工季总说这话是何用意。李总工说我虽然是搞技术的,但在国企在铁佛集团各种官儿迷见多了去了。春天万物复苏人心萌动,季总心气儿高,他这是叫春呢。程木滨没想到技术人员说起话来也不沉闷。 公司接到了上海锦华大酒店的一个电话,说是收到过方程太阳能科普报,老总对太阳能很感兴趣,希望安排人到沪洽谈。一来受两年前杨金福在银川那家工厂统一安装十五台太阳能的启发,或许工厂和宾馆统一安装多台太阳能,也是一个有需求的大市场。二来有三年没有去上海没见老师齐博士了。于是程木滨决定亲自前去。 铁佛市还是春凉,上海一下火车却是夏热,只得脱下羊毛衫。倒地铁赶到锦华大酒店。 酒店的庞副总对太阳能热水机的安全性和节省成本很是认同,表示商量研究后再行联系。上海锦华大酒店是解放前就成立的一家酒店集团公司,在全国大中城市还有上百家连锁分店。如果仅是上海这家分店安装,也得用上百十多台。 虽没有暂时谈妥,程木滨也是特别地激动。大上海的三大件上海牌手表、永久牌自行车和蝴蝶牌缝纫机曾是全国人民的向往,现在大上海的人要买小地方铁佛市的东西,这么有名的上海锦华大酒店能看上太阳能,太阳能之幸方程之幸,亦铁佛市之幸也。程木滨美美的。 齐博士的太阳能工厂深藏在研究所曲曲弯弯的大院儿深处,这几年也算略有发展。没有主动招商也没有几个业务人员,只凭着研究所的名气,就有生意人主动找上门来,七八十个代理商漫天星似的散在全国各地,每年还能卖上六七千台。俩人见面又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相互地羡慕,一个羡慕民营机制发展快,一个羡慕研究所有名气,不费气力就能招商卖货。 晚上俩人一起吃饭。离开了工厂,齐博士这才倒出一肚子苦水。每年过千万元的销售两百万的利润,可所里只给工厂留下四五十万的发展基金。因为学历、资历和工作成绩,自己已经成了最年轻的副所长。可能是所长怕对他的职位有所威胁,一直压制着工厂的发展。可又不能拿着工厂的钱去和所长搞关系,所以和所长间只维持个大面儿。经营上没法用力,就在研发上下功夫,现已有了发明专利五项,实用新型专利三十多项。先进行技术储备,等将来换了领导再行施展。 程木滨也和老师诉苦,在公司里不能和人说的,在上海可以齐博士说一说无妨。有些话长时间一个人憋着,也叫一个难受。 程木滨向来是晚上坐车的习惯,可齐博士非拉着他,去去年哎个刚开业的上海大剧院看瓦格纳歌剧《漂泊的荷兰人》,说是出来一次不容易,阿拉要劳逸结合才对得啦。没办法,只好去代售点先买了下半夜的火车票。齐博士看歌剧看得出神,程木滨看不太懂打瞌睡。 到铁佛市回到家时已是第二天晚上,沈香秀的姨家表妹,负责采购的孙春红正来家里看望老太太。似乎不经意的,孙春红说季副总越来越霸道了,挺好的一个桶托的供应商非得要给换掉。自己和他说慎重考虑下再换,季总说我要换就得换掉,随后又把她大训一番。 “太阳能科普中华行”有了前两年的基础,今年的效果更加地好。科普车所到之处,基本上没有了代理商空白。前几个月,销售量一直保持着翻番的态势。季中正以厂为家月月无休。回县里探亲,也是晚上司机开车带他回去,一大早就赶回来,一点儿也不耽误工作。程木滨知道他有情绪,也寻思着就给他总经理的职位,反正自己是这个公司的老板,工厂是自己的,大事也是自己做主。总经理和常务副总也没有多大区别,名分而已。 就在他犹豫不定时,听到了一条关于季副总的负面消息。 开始办厂时程木滨只单纯想着造太阳能和卖太阳能,充其量围绕着这“造和卖”,再去做采购、运输和财务收款的事。就事做事,除此大脑袋里不想其它,尤其没想着去捉摸每个人的心思。可是这两年来,公司里的社会上的各种各样的人,排山倒海般地向他涌来。说不同的话办不同的事,他不得不过多地去想每个人的动机,因为人捉摸对了事也就办对了。所有人都围绕着他,他接收四面八方的信息,所有人都在给他讲事情。验证对了是经验,验证错了就会有金钱损失就是教训,他成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培养的一个学生。 程木滨变得深沉了,也更加敏感了,不敢轻易表态说个什么意见。否则被别有用心的人拿了当令箭,不知又会扯出什么事端来。有老职工在旺季时来和他说要辞职,给涨了工资隔天又来一个。甚至有人和他说要在方程干一辈子,程木滨也马上想到是不是表忠诚也要涨工钱呢。干脆,把调工资的事交给部门负责人去管,季副总审批,自己不再插手。 当然,这其中也肯定有人不含杂念地和他交流。有个九三年的老职工在院子里碰到,抬胳膊用手滑了下他的头,说他有白头发了让他注意休息。他能看出那眼神的真诚。有一个铁佛市法院的副院长,给他手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洋洋三千言,赞扬方程太阳能立足新能源经济,非常纯粹地鼓励他。 至于被季副总从采购岗位调岗调成负责物流运输车的小孙孙春红,来举报季总,就明显得有报复的目的了。但公司的很多问题,往往就是因为个人恩怨带出来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有很大的普遍性。每个人工作的第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家庭的生计,自我保护是本能。与已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事工资不多,少一事工资不少。 趁季总下车间的时侯,孙春红快速地跑上三楼程木滨的办公室。她告诉老板:季总换上的采购负责人是他的亲戚小林,没有参加过“科普行”,违反了参加科普行才能升要职的规定,很多人有意见。还有新换的桶托供应商和他一个县,季总应是吃了他回扣的。 程木滨说小孙啊这都是季总的正、正常工作,不要乱猜疑,也不要在外、外面乱说啊。 对于季总的变化程木滨感受得到。考察一趟广东市场,来回机票两千多块钱,再加上每晚三四百块钱的住宿费,报销时他心疼得不得了。自己还不知道机场的门朝哪开呢,季副总已经在天上打了个来回了。但签字还得要签字,不能小肚鸡肠,程木滨装得若无其事般。 这时他想起了任有义,任大哥的彬彬有礼如春风般让人爽快,要是他不病多好啊。就后悔起当初对任有义的处理太任性,自已又不是什么村里的书记村长,管那么多私事干嘛呢,真犯傻。 一年之季在于春,春天开门红鼓士气。上海锦华大酒店还是没消息,怕是被别人抢了去,又妄想着在零售外启动一个新的“工程市场”,程木滨决定近期再去一次上海,探个究竟。 57 火拼赶走同行 正如明月湖公司才董在奠基仪式上所说的那样,明月湖果然是一座让人垂涎的大金矿。 前来投资洽谈的人一拨儿接一拨儿,实力雄厚的投资者们,扬言要拿多少多少钱投资,同时也张着血盆大口,要占多少多少高比例的股份。才董掂得清明月湖的价值,并不见钱眼开,把股本做价高高,单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围绕着明月湖掘金的财富故事就此展开,熙熙攘攘,六年时间里各色人等粉墨登场。谁也想不到,北方来的农民刘东升会成为最后的主角。 刘东升经与苏总的交流观察,已对项目放心和对前景有了信心。美中不足的是,或许明月湖公司不想因为一家建筑公司而带来工作被动,两百套别墅只让自己承建了一百套,其余一半给了另外两家公司。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别墅区,若天利公司一家独建,那是何等的爽歪歪呢。刘东升看着没边际的大海发呆,就琢磨着卖油郎如何独占花魁。 刘东升与秦翠花的弟弟铁柱儿道,十年前在深圳也是苏总的工地上,我和咱爸一起鼓丘走了别的建筑队。秦铁柱说好,我逮着机会就让他们滚犊子。秦铁柱实打实的老丈人的种,一样和老丈人有心计,但比他爹有文化是高中毕业,刘东升放心把建筑公司的日常管理交给能文能武的大舅子。在秦铁柱的带领下,一期五十套别墅正进入打地基阶段。 首批二百万付款还没有花完,第二个二百万又打到天利公司的账户上。钱多真爽快。 四天后的晚上,刘东升又把苏总约到深珠市里的周周足疗屋。同样在幽暗的灯光下,两人一边做着足疗一边交谈。苏总说东升我们才董神了,这别墅还没有盖起来,就已经卖出去了五十套,五千万银两已经进账,真是一出“空,手,套,白,狼”。这段时间才董没有谈好合适的投资人,却找到了一个大买主儿。北京某著名大学在深圳成立的投资公司总经理丰总,发现了明月湖的巨大商机,也知晓才董和那位省领导的关系,对明月湖项目笃信不疑,花五千万元买下五十套。按着他的打算,转手会卖出六千万,将会从中赚到一千万。 经苏总这么一说,刘东升就眼红起才董来。说我们脑袋绑在裤腰带上造房子,天天拼死拼活,还是才董来钱快,有钱了我也要搞开发。 苏总笑笑,你瞧着吧,没几年有钱有势的都会或明或暗地挤到这个行当里,你要是做也要回铁佛城去做。在这里你玩儿不了,南海水深,老家才是你的地盘儿。 刘东升和苏总在市内的足疗屋休闲的时候,大海边儿明月湖的工地上正剑拔弩张。 另一家建筑公司和天利建筑公司的工人因故起了争执,都是荷尔蒙膨胀的小伙子,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秦铁柱叫来自己从黑龙江带来的“东北军”和铁佛村的“刘家军”主力,紧急商量一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窝端掉赶出去。大海边月光下的工地上,双方拿着木棒、铁锨和螺纹钢棍都气势汹汹地向中间聚集。 电视上播放着俩外国人完成了首次乘热气球环球飞行,刘东升拿过摇控器关上,说这外国人他娘的吃饱了撑的,不好好挣钱干嘛搞这不要命的东西。俩足疗师端着泡脚水出去,他随手摁开床头的亮灯,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因为身子发福没玩儿好,差点掉下床去。 苏总说房产开发也是有钱人干的,不是咱平头老百姓能玩儿的,你可以和你那个有社会关系的朋友陶卫国合作搞。 先前苏总和陶也见过两次面,从刘东升嘴里听说了陶卫国的背景来头儿。 陶卫国目前已经在深圳成立了公司,正在开发一处只有三栋楼的住宅小区。地块位置还好,就是面积小了点。普通的商品房小区,自己也没多少钱,先尝试着做一做,陶卫国不冒进,他开发项目也安全稳妥。个人的事要小心谨慎,可不比“亚细亚”。 跑出四千里地,陶卫国还是得倚仗老爸的关系。他找到了老爸的革命战友,一位南下的老干部。为进行南方解放区建设,四九年的南下干部有三四万人。在广东,老爸的战友不下四五十人。尽管这位老乡叔叔已经离休在家,但促成这个项目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后来陶卫国又和这位叔叔的儿子合作,在大海边无主的茅草地上,建起了四五百间离地三尺的茅草屋,很便宜地出租给建筑工地儿和工厂的工人们住。跑马圈地圈的不仅有开发的土地,还有海边的无主茅草地。江湖奇诡,陶卫国也不知道,那茅草地里埋着金子。 最近几天工作劳累,苏总接了刘东升给的银行卡离去,刘东升仍旧在足疗屋睡下。 刚睡着一会儿听门外有东北人吵嚷:做的水了巴察地还要个鸟儿钱? 服务员哀求:大哥我们挣点儿钱不容易,你们少给点儿也行。 本想不去管闲事却吵得睡不着,刘东升趿拉着拖鞋出门走到服务台,正看到一个小伙子把女服务员扯倒在地,三个人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手一伸,把其中一个薅着衣领拉回屋里,另两个返身要往里进,刘东升抬腿一人一脚,都踢倒在门外的台阶上。一只拖鞋离脚,去穿拖鞋的当口儿,屋里的这个愣了会儿神,随即掏出钱扔进服务台,沿着墙边窜出门去。也不听身后的谢谢,刘东升回屋继续睡觉。 不知又睡到什么时候,迷迷糊糊感觉身上披上了层东西。睁开眼,见身上多了层毛毯,一个二十岁上下俊俏女孩子正站在床前。女孩子微笑着说打扰你休息了,刚才谢谢你。 近距离地对着女孩儿的胸颈,又闻到人家的一丝香气,刘东升一阵燥热,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毛毯。女孩子说声你休息吧退身关门出去,刘东升回味且难受了好久,才昏昏睡去。 一大早赶到工地儿,看到工人们一个个鼻青脸肿。一个空场上横七竖八地扔着些折了的木棒、掉头的铁锨和钢棍,两尺高的草丛东倒西歪。走近那片草丛,隐隐约约地还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阳光格外地耀眼,没有开始工作的工地还暂时在清晨中沉静。他想像得到,昨天夜里这里是怎样的一场血战火拼。 秦铁柱走过来说七吃咯嚓干净利落,袅儿悄儿的全都赶跑了。 刘东升心道真是个好舅子。话糙不能说出来。 没有人重伤,没有人报警,这是一个拳头为王弱肉残食的草莽期。刘东升严令公司里不准三人以下出工地儿,出工地儿的人要提前报告详细行程。成千上万人涌来大特区,他要保证他带来的每个弟兄的安全。前几天,当地公安还发过让人认领无名尸的告示,不知哪来的小伙子,也不知什么原因在茅草地里横尸,最后由公安火化了事。 被打跑的建筑公司的五十套别墅承建,自然又归属于刘东升。苏总在十年前已经领教过刘东升的套路,才董管大事情,只要进度要质量。不过苏总也提醒他,不要对另一家公司有什么想法,那家黑龙江的建筑公司都是东北人,也是才董的实手关系。 天利公司重新调整人马物料,同期修建一百栋别墅楼。秦铁柱安排施工的水平比刘东升高,刘东升正懒得管。当第三个两百万快要支出完的时侯,第四笔款却迟迟打不进来。 晚上在老地方儿周周足疗屋的单间里,苏总透露了实情:才董去澳门赌博输钱了。 刘东升问输了多少,苏伸出了三个手指头。三十万?三百万?刘东升瞪大了眼睛问。 苏总摇摇头,无奈地说是输掉了三千万。除去给你们支付的,人家大学公司的丰总五十套别墅的四千万就这么没了。家里的钱被老婆看管起来拿不出,建筑施工现在无款可用。 刘东升叹一声这个傻表叔啊,怎么能去赌场呢? 苏总说我猜着才董是想钱生钱,想用这些钱赢些钱回来,不用或者少用投资者的钱不就是省了么?他是想靠一个明月湖项目赚个盆满钵满,想在太太娘家人面前打个翻身账呢。 刘东升说跳楼的一闭眼,喝酒的一仰脖,下赌场就是一念间。赢钱的哼着曲儿唱双簧,输钱的扔了色子骂着娘,冲动真是他娘的魔鬼。 两人让服务员帮着去外面要了些酒菜,在足疗屋的房间里边喝边聊,在为才董惋惜的同时,也都盘算着各自的下一步。喝着喝着,两人都醉熏熏地睡着了。 刘东升要求秦铁柱儿放慢施工速度,施工再慢也要消耗,第三笔付款还是花完了,施工不得不停了下来。丰总来工地看进度问刘东升为什么停工,刘东升糊弄说混凝土需要一个养护期,暂时休息下。而问另一家建筑公司,则不明就里地直接回答没钱了。 丰总急急地去找才董。办公室不去,电话不接,深圳的家里没有人。六七天后,总算在一个酒吧里,把喝得酩酊大醉的才董找到了。丰总和才董开始了没完没了的争吵。 58 赊出来首个工程 第二次到上海锦华大酒店,先从服务台了解到酒店还是用的旧电热水器,程木滨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肥肉还没让他人叼了去。 再找酒店庞副总,庞副总说太阳能是个好东西,但担心效果,如果客户阴雨天洗不了热水澡,我们这么个涉外大酒店是没法交待的。程木滨拿不出酒店宾馆应用太阳能热水机的成功案例,庞副总不敢冒这个风险。 程木滨住在了锦华。看到一加热就有些呜呜响的电热水器,知道这些用了多年的旧家伙已经到了非换不可的地步了。计划明天去找齐博士商量下,齐博士或许能拿出一个让庞副总放心满意的方案来。太阳能替代电热水器进锦华,寄托在了老师身上。 在酒店里吃早餐,同桌就餐的人引起了程木滨的注意。这个人西装格履,约莫二十七八岁,边吃饭边拿着手机打电话,一听口音就有浓浓的家乡味儿,很亲切。与之交谈,得知是本省最大的洗衣机企业一个系列产品的销售负责人,名叫焦冬余。 程木滨自报家门,焦冬余说听说过,问可以去参观一下吗? 程木滨说别说去参观了,来加盟才好呢。两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焦冬余上午无事,程木滨与齐博士改约下午,和焦冬余到酒店的茶座聊天交流,俩人相见恨晚连喝了四壶茶,让服务员小姑娘过来倒水跑了好几趟。 喝茶时,程木滨接了个生产部的电话,却是水箱车间一个铁佛村的小伙子,到厂办打来的。小伙子说老板,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美国给炸了,咱们公司咱们铁佛人能做点什么? 程木滨刚刚看了茶座里电视上的新闻,正和焦冬余讨论着。略一沉思,回答道:我们只能好好干我们自己的工作,企业强了国家才能强,才不会被欺凌。 兴许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并不满意他的回答,电话那端没有吭声,许久才挂下。 程木滨是属狗皮膏药的,但凡他看上的人,不管半年六个月,也不管什么方法他总要n顾茅庐地把你请来。现在不行,他就问你什么时侯能行,这中间也是不间断地电话骚扰。实在来不了,不撂下点儿东西也甭想脱身。当初季副总也是这么让他粘过来的。在找人这件事儿上,程木滨的脸皮之厚和刘东升有得一拼。眼前这位焦冬余,又成了他的一个“猎物”。 季副总的膨胀,让他不得不有所准备。把企业的经营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还是有很大风险的。正是想吃咸菜来了盘腌萝卜,老天有眼啊。 下午见到齐博士做了汇报。齐博士说自己研究太阳能就是植根江浙沪,早有了成熟的电加热辅助太阳能,应对这边儿的阴雨天。宾馆酒店统一安装太阳能,全天侯出热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答应尽快替程木滨设计锦华大酒店的太阳能应用方案。 看来这两年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打转悠,和齐博士交流少了,对老师的产品关注的少了。立即打电话到公司,一是让李总工带着俩徒弟小钱和小张来学习电加热技术,来和齐博士求教微电脑控制仪的问题。二是让季副总通知浙江、广东等南方多雨地区的代理商少提货,或者货多的退一部分,公司将很快提供给他们全天侯电辅助太阳能热水机。 不久,焦冬余到公司找季副总应聘。之前程木滨和焦有交待,上海见面勿为人所知也。 季副总和焦冬余交流完,又带着焦到三楼见程木滨。季总和程木滨确定好焦的薪资待遇后,焦冬余上岗出任销售部部长。手下已有十五名业务人员可用,把他们分为华北、东北、西北、华东、华中、华南和西南等七个片区,在外带队科普招商的危无畏为华中片区负责人。 焦冬余找平面设计师重新改良了企业标志。 第一代标志是程木滨自定的黑体字“方程太阳能”,算是有胜于无,手刻即时贴贴在太阳能桶上。第二代是电视台谭天笑找美编画的一个太阳图形,加上“方程太阳能”的图文组合,丝网印在桶皮上,有了品牌意识但土里土气。家电企业出身的焦冬余,则把标志设计得简约时尚和充满科技感,让品牌有了灵魂。批量彩印不干胶,粘在机子上犹显高贵。 设计了vi手册,像办公室门牌、公司名以及公司制服都有了统一的模版。按着vi整改下来,方程脱胎换骨,看起来像个现代化的企业了。比之最大的企业铁佛集团,也不知要洋气规范几多。公司有了庄重感,员工们凭添了些自信。晚上或周末去逛铁佛商场,大家也更愿意穿上公司制服,不介意别人艳羡的眼光看过来。 不久,焦冬余又向季总和程木滨提交了《方程太阳能专卖店建设方案》。 方案提出,方程太阳能要适应市场趋势,面对激烈的同业竞争,代理店要走专卖店的路子。具体十二个字:形象统一、品牌单一和面积达标。形像统一就是代理店要按着统一设计的门头和室内摆设进行装修。品牌单一就是店内只能放置销售方程太阳能,不能有暖气片等其它品类的东西,更不能有其它牌子的太阳能。面积达标就是每家店最低不能低于六十平方米,方程太阳能要品牌化,不能不管大小什么样的犄角旮旯儿就放进去卖。 对于新招代理商,要严格按专卖店要求宁缺勿滥。老代理商,分期分批两年内整改完成。 程木滨和季总在学习了焦冬余推荐的专卖店和连锁经营资料后,对焦的方案非常地认同。在公司内部和经销商系统分别下达了文件,由焦冬余部长做为负责人,全面推行。季总把自己的副手焦东余当做徒弟来看,焦的成绩自己的业绩,支持起来不遗余力。 程木滨带着齐博士做的方案,抱持着志在必得不做不走的决心,第三次来到锦华大酒店。 庞副总看了看方案,放在了一边。说也许你太阳能是真的很好,但你没有个酒店安装的案例,我一个职业经理人不能拿着自己的饭碗开玩笑。程木滨说总得有第一个安装的,这么多酒店只有庞总对太阳能有了兴趣,能应用新东西,也正突显了锦华大酒店的与众不同。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庞总还没到,他就站在酒店门口等候。看到庞副总的身影,远远地快步走过去说出自己的主意:先让酒店免费试装一台。 庞副总想了一下觉得可以,程木滨立即让销售部联系青浦县的代理商进城安装。 程木滨住在那个安装太阳能的房间自己试用,一个星期使用良好。中间两天下雨,自动电辅助加热后仍然正常洗浴。在他请求下,第二个星期又试装三台,第三个星期试装五台。 住到十八天上,程木滨再次找到庞副总。说庞总我们的产品效果你也看到了,让我把剩下的房间全都统一安装上吧,这样楼顶上也好安排机子空间和管路,采热效果也好。 见庞副总犹豫,程木滨说我把这一百二十台全都免费安装,你们先用着。如果晴天水温达不到八十度,阴雨天时通过自动电辅助加热不能洗澡,我一句话不说就拆走。不合格一台,我就免费给你们换一台新的电热水器。如果水温达得到,半年后你们再把钱付给我。 就这样,程木滨赊欠出了方程第一个统一安装的酒店太阳能热水工程。 有了大上海著名涉外大酒店的上百台太阳能工程案例,在焦冬余部长的推广下,很多有能力的代理商纷纷在当地的宾馆、饭店、医院、政府办公楼等单位做起了太阳能热水工程,后来新建的住宅小区也有越来越多的地产商统一安装。 一个工程少则几十台多则几百台,比单纯的零售赚钱就快得多了。后来锦华大酒店各地的分店又安装了不少,也据此示范开启了工程销售模式。几年后又经由庞副总的关系,程木滨在锦华大酒店“邂逅”了一位澳国前总理,这位领导人又帮方程大大地开拓了国际市场。 焦冬余的销售部改名为营销中心后一分为三:渠道部、工程部和外贸部。李总工在铁佛集团找来了三个彩电业务人员学习工程业务,一方面指导经销商做工程,一方面公司也自行开展工程业务。外贸部虽然只有任有义女儿任然然和一个刚来不久的新员工,但通过谷歌上的信息搜集开展业务,已经开始有十台八台的太阳能发往国外。 焦冬余的到来,入职大学生的增多,电视台谭天笑有限的知识和浅显的宣传稿子少了用场,只偶尔弄几篇短消息发一发。谭天笑又开始关注别的企业,把从方程学到的,再拿到一些新成立的小企业去贩卖,又去挣新的外快。毕竟电视台的工作还是很轻松,升职也是论资排辈儿,和工作努力不努力关系不太大。刚下了副科级的任命,离正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从这个夏天开始,有人开始暗中观察和研究程木滨的回家路线和下班时间。 59 明月湖进退两难 程木滨和郜风茹在电影院里被青年员工发现后,老板恋爱的消息终于在公司里传开了。季副总半开玩笑半是试探地问,听说老板最近喜欢上看电影了?程木滨哈哈着算是默认。之前,李总工、任有义太太和佛城工业园的领导都给他介绍过亲事,皆是话头儿一提就被拒绝了。现在有了心上人,而且是年轻漂亮有文化的老师,人们都替他高兴。家美业兴,有了爱人老板就更有劲头干工作了。很快公司里人尽皆知,只有家里的保姆徐丽华还被蒙在鼓里。 郜风茹的主动、热烈和直白,让程木滨那颗冰冷六年的心苏醒了。久旱适甘霖,那张青春的面庞和无微不至的关爱,让他得到了久违的爱情的滋润。这个有学历有模样和出身非农业的郜风茹,且助得了公司带得了孩子学习,不正是自己这个千万富翁的理想太太吗?沈香秀啊沈香秀,你弃我而去嫁进省城,我找的新对象不知要比你强多少倍。程木滨心想着,总有一天会让她当面看一看,或许以现在的财富,沈香秀早就后悔了呢。 周六晚上看完电影,程木滨送郜风茹回学校宿舍。 进得屋来一阵缠绵,却忘了时间。等到看表时早过了十二点,学校的大门已经关了。去门卫叫门似有不妥,住下来就更不妥。程木滨说我这昏、昏了头了,我找个僻静的地儿爬、爬墙头走吧。郜风茹道算了吧,让人把你当了偷东西的贼或者爬墙摔了更不合算。 郜风茹第一次留宿程木滨,见识到了恶虎之饥。怪不得创业有两把刷子,这人真不像表面看着那么憨。这段时间里程木滨商场情场两得意,商场得意,因为各地太阳能热水工程的增多,今年销售额增长很快。情场得意,拥有了美丽知心的郜风茹。他忘记了公司里的一切,忘记了创业的艰辛,体味到了一个从没有过的幸福的夜晚。 公鸡叫早窗前渐明,早上醒来的程木滨感到了后怕。自己一个个体老板未婚同居让人笑话倒也罢了,风茹一个女老师未婚同居那可是作风问题。从窗帘缝里看着门外远处操场上路过的学生和老师身影,程木滨让黑着眼圈的郜风茹先去上班,自己在屋里要等一等。憋着内急,等着上课铃声响起,终于瞅个门外没人的空息,小心翼翼地走出门,逃将出了学校。 出了校门打上出租车,这才长舒一口大气,以后可不能再做这样影响风茹声誉之事,幸好没人发现。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还是有人知道的。那伙儿跟踪和研究他下班路线和时间的人,昨晚盯稍盯到了校门口。看来这位程老板要狡兔三窟了,这伙人怕目标对象生活轨迹会有过多变化,于是决定制定细节,近期实施行动。 晚上下班回家,徐丽华看着一夜未回的程木滨好大一会儿,程木滨不敢直视,埋头扒饭。吃完饭回自己屋里,想叫徐丽华过来告知和郜风茹的事,努力几次却没有鼓起勇气。 四周后,郜风茹出现了呕吐现象。程木滨带着郜风茹偷偷地跑到医院做了检查,又选个周末时间做了人流手术。看着郜风茹哭红了双眼不愿进手术间的样子,程木滨感同身受。几天后,两人回了郜风茹的甘肃老家,送彩礼准备结婚。 程木滨终于告知了徐丽华,徐丽华笑着说祝贺你啊,然后又简单问询了郜风茹的情况没再多言。程木滨见徐丽华这般轻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比划给师娘老人家,老太太喜欢徐丽华,也尊重他的选择,反正把他当了儿子,程木滨也把她当了娘,沈香秀已是出门的闺女泼出的水回不来了,程木滨能早一点娶个媳妇儿也是她的心愿。 程木滨知晓得老太太和儿子小宝对徐丽华的不舍,自己也心存感激,就和师娘商量让小宝认徐丽华当干妈。徐丽华倒也爽快地答应,说等小宝婚礼时能给自己鞠一躬就心满意足了。 程木滨和郜风茹开始买家俱物品置扮新房。 一个周末,徐丽华和程木滨、小宝、老太太作别。小宝嘟着嘴说徐妈妈我会去看你的,徐丽华笑着说小宝好孩子,徐妈妈也来看你。骑着自行车出门,骑出胡同,泪水止不住地流出了双眼。再见小宝,再见程木滨,再见铁佛村,徐丽华一路泪奔。回家后病了一场,半年里常常梦见小宝,梦见程木滨,梦见铁佛村。 程木滨和郜风茹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只宴请了公司高层和学校老师。郜风茹不在意,嫁给心上人就是最大的幸福。婚后要程木滨每晚都得回家吃晚饭,这会儿在程木滨眼里都是爱。 60 运河大道,古城巷谭 夏秋之交,区高官岳勇正代表佛城区和经济开发区交涉羿都广场的税收归属问题。 铁佛商场在九三年撤地设市时归市属企业。后来佛城区效益不景气的企业面儿扩大,为了扶持佛城区财税,在岳勇的争取下又划归佛城区,本来铁佛商场就在城区中心,离区委区政府距离也不远。去年,根据主管经营的副总毛秋娜的提议,铁佛商场为了适应城市东进,在经济开发区建设了新的现代化商场,和著名景点羿园相邻,取名羿都商业广场。 铁佛城古为有鬲国,故址在佛城区东南。传说古有鬲国既是夷羿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夏代“少康中兴”的策源地。在这里,射神后羿“恤民百艰”,为了老百姓能够不被烈日烧烤,射掉了九个太阳。在这里,“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以奔月”。在这里,炎帝神农氏的小女儿女娃,在东海游玩溺水而亡,死后其不平的精灵化作花脑袋、白嘴壳和红色爪子的神鸟,每天从山上衔来石头和草木投入东海。在后羿后来恃其射功变得骄纵并篡夺夏帝之后,后羿的亲信靡杀掉了他,帮助夏禹后人少康复了国。 根据《左传》、《史记》和《山海经》等记载和本地传说,铁佛市兴建了占地二十亩的羿园。除了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和精卫填海等雕像外,还建有“掬鬲台”。一个高台上呈放着一个高约四米的青铜巨鬲,上刻“民以食为天”。鬲为古代食器兼祭器,形似鼎而略圆。掬鬲台既是上古“有鬲国”的体现,也寓意当代的铁佛市八十年代大种粮棉对全国农业的贡献。 另建有“鬲园碑林”,铁佛城历史上处于“南屏华南、北控京畿、东极渤海、西望太行”的重要位置,从唐初四杰到清代历代文人经此题咏之作积数百首之多。选择其中名人名作近百首,刻石立碑形成碑林,成了铁佛市一道颇有新鲜感的人文景观。 由于有后羿和嫦娥的传说,今年八月的那一天,市民们带着孩子坐满了羿园的角角落落,希望在这个神灵之地,能看到百年难见的日全食。 毛秋娜的公公是市建设银行的靳行长,充足的贷款资金保障了羿都广场的建设速度。随着羿都广场的开业,带来的问题是羿都广场的税收归属问题。羿都广场在经济开发区的地盘上,但母体企业是佛城区的铁佛商场。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老区要新生新区要发展,经过市里的协调,羿都广场的税收,佛城区和经开区各占一半。处理完羿都广场的税收归属,岳勇接下来最忙的工作莫过于城区的道路修建。道路修建的重点,莫过于重修运河大道。 岳勇每隔两天就要亲自到现场督察一番。这不仅是城区的一条主路,也是一处底蕴十足的文化景区,更是城区人们的自豪感所在。后来有个唱摇滚的青年,创作表演了《运河大道之恋》,还被请上了铁佛电视台演唱。自恋也,道恋也,城恋也。 京杭大运河在佛城西城穿城而过。是春秋时期吴国为伐齐国而开凿,隋炀帝大幅扩修并贯通到都城洛阳,元朝翻修时弃洛阳而取直北京。京杭大运河是世界上里程最长和历史最久的大运河,与长城、坎儿井并称为中国古代三项伟大工程。 沿大运河东河堤,自然形成了十里多长的运河大道,运河大道由北而南依次有十条小路组成:正阳路、狗市路、苏陵路、尚文园路、四女祠路、梭肚儿路、下马碑路、豆巷路、米市路和盐店口路。伴随着两千五百多年的船只往来,运河大道也留下了一个个优美的故事,为铁佛城带来了独有的历史风蕴。 正阳路本名叫鬼市路,这里曾经有号称华北地区最大的鬼市市场。鬼市在传说鬼怪出来的夜里两三点钟起市,在天蒙蒙亮时关市。鬼市被政府关停,政府要用昭昭红日把牛鬼蛇神压住,鬼市路也被改成了正阳路。鬼市路在铁佛村西南约三四里,几年后被刘东升扮神弄鬼,居然又给兴办了起来。这一次政府小挡而止,铁佛市的百年鬼市终于再次在社会经济生活中恢复了他的自然功用。不过,又让刘东升改叫成了“天亮市场”。 正阳路往南是狗市路。狗市路是以狗为主的小动物交易市场,农历逢三遇八赶市集,辐射方圆百里。狗市路上的居民以养狗贩狗为生。政府民政部门感觉狗市路的名字不上大雅之堂,几次改名均不得,习俗的力量十分地彪悍,无论起多么好听的名字无论新路牌立多久,在人们嘴里狗市路依然是狗市路。最后行政力量服软,狗市路改名不了了之。 狗市路往南是苏陵路,苏陵路上有个苏陵社区。《铁佛市市志》记载,明朝年间,海上的航运事业日渐发达。于是为扬我大中华国威,车轱辘不转水轱辘转,明帝遣使出海巡视南洋。你有来我有往,南洋苏苏国国王率家眷官员远渡重洋“梯山航海效贡中朝”。由南海登陆,一路沿京杭大运河来到了天朝都城北京。明帝和苏苏国国王互送礼物,量我大中华之物力,皆余国之欢心啊。等人家要走的时候,皇帝又赐送了一堆的黄金白金玉衣锦帛什么的。苏苏国王也是十分的感动,表示不要不要的了,并表心迹与中国世代友好。 北国秋风瑟。苏苏国国王回程,船队沿运河南进到达铁佛城(今铁佛市)时,国王不幸染病殒殁就地下葬。从此,王妃和国王二子三子及侍从十几人留居中国,其子孙也就在此处繁衍生息了下来。后来明朝皇帝对守墓的苏苏王后裔不仅赐田免税,还由官仓按月发放口粮布匹。到了清代,苏苏王后裔以中国姓加入中国籍,在铁佛城安家落户,成为了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至今已有六百多年。先叫苏陵村后改为苏陵社区,住地道路即是苏陵路。 苏陵路往南是尚文园路。康熙幼时的一位启蒙老师的家在这条路上,这位老师尤擅诗文,康熙南行时路过这里特意探望老师,并为老师的园子写下了“尚文园”三个字。于是老师家门前的路就成了尚文园路。 尚文园路往南是四女祠路。四女祠路没有了祠,只留下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说是东汉年间一对夫妇有四个女儿。四个女儿长大后怕父母没有人照顾,都不愿意出嫁。大女儿让三个妹妹出嫁,说自己是老大理应留在家里尽孝。三个妹妹不同意,就约定在院子里各栽一棵槐树,槐枯者嫁槐茂者留。哪知道四棵槐树全都枝繁叶茂,大姐偷偷地用热水浇三个妹妹的树,三个妹妹也用热水浇别人的槐树,可到最后四棵槐树一棵都没有死,棵棵茁壮。四姐妹认为天意昭示,就一起留在家里侍奉父母为双亲养老送终,四姐妹终身未嫁。 后来有一个白发老人路过,远远望见四棵槐树亭亭如旗罗伞盖,就说观此槐之状必有奇女居此。白发老人走后,邻居们发现他们家已经人去屋空。人们猜测因为四姐妹的孝心善行已经得道成仙了,就集资为她们修建了四女祠。四女祠并没有留下来,只留下了一个传说。 四女祠路往南是梭肚儿路,因为道路形状像中间鼓肚儿的织布梭子而得名。下小雨道路泥泞下大雨道路成河,解放前居住在这里的,都是运河上的纤夫或拉脚儿的苦力,他们是社会底层的底层。解放后政府将梭肚儿路像豫剧里的朝阳沟一样修平理净,植树种花,成了一个曲径通幽的花园式街道。 梭肚儿路南行是下马碑路。传说是古代一位将军的老家。将军在战斗中救了皇帝的命,皇帝老儿命人在这里立了下马碑,要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下马碑路再往南分别是豆巷路、米市路和盐店口路。这三条路临着运河桥,是当初运河畔头商市所在。豆巷路是做豆腐卖豆腐的地儿,米市路是买卖米粮的地儿,盐店口是向运河上运盐的中转之处。 十条路长则千米短则一二百米,共同组成了记载着铁佛城悠久历史风情的运河大道。 每条路上不仅立了路牌儿,也立了石碑刻印上了故事,立起来了和故事相符的人物雕塑,苏陵路上还建了处苏陵园。运河大道上基本保留了老宅子的风貌,有上百年的老民居老院落和古树,居民也大都是说着很土的铁佛市方言的原住民。房子或是自用或是出租,沿街两侧是地方特产、服装、特色名吃和文物古玩等等,勿用街道办事处规划,都是自然扎堆形成。平日里街道上人不多不少,十米八米三五两个成群恰好闲逛游玩。周末节假日车辆限行,人们摩肩接踵,又来这里体验热闹拥挤的快意。 外地人来铁佛市,不来运河大道一游就不算真正地来过。 岳勇重修城区大道,就是要让佛城人找到自己的底蕴。运河大道之外,还有东方红大道、天衢大道、五屯大道、红旗大道、启秀大道、堤岸大道和崇德大道等七条主大道正要规划重建,这些大道也都有各自的历史故事。这两年,岳勇是个“修道书记”。 61 与郜风茹结婚 丰总一次次地质问才董,质问他到底把那四千万弄哪儿去了。 才董编不了瞎话但也说不得实话,支支吾吾。逼急了,也拍桌子瞪眼充牛气:我这么大项目哪里不用钱,你这区区几千万扔到海里也没响声。 丰总说你没有金钢攥揽什么磁器活儿?简直就是招摇撞骗,你倒是开工让我看看? 被伤了自尊心,才董立马儿黑青了脸:咱们有合同,我骗你个老娃子! 一个文书生心急如火,一个武军人铁嘴钢牙。酒巴里吵一阵,让服务员和客人们瞧热闹儿。工地上儿吵一阵,让明月湖和建筑公司的人围观。大海边吵一阵,海浪拍岸为他们奏乐。一天从早吵到晚,两人见面无它。 隔几天,丰总手下还是打听到了才董在澳门赌场赌输了钱。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丰总带着律师,经过两天一夜的谈判,才董终于屈服认头。为了赌场输钱不被曝光,为了不被起诉而名誉扫地,及避免更为严重的法律制裁,无款可赔的才董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答应“割地求和”,把整个明月湖项目抵给丰总的公司。 这家来自北京著名大学的校办公司,没有办法的办法,用四千一百万元买来一个别墅区项目的所有权。按着事先的商定,丰总公司再给才董一百万。虽然代价有点大,但理论上算,明月湖小区还是有不菲的经济效益的。丰总也是为自己解了套,被坑四千万好说不好听。 办完各种手续,丰总成为深珠明月湖别墅公司的法人代表和总经理,带领团队进入售楼办公区办公。苏总仍为工地甲方代表和日常主管,但职务调整为副总。丰总原公司再次为明月湖投入两千万,丰总要求建筑公司开工,不过每次的预拨款由两百万下降到了一百万。 只要吃了草,马儿就会跑。有了钱,开工钱,买材料,刘东升加速施工作业。 丰总的计划,是在投入两千万的施工过程中,通过预售的方式融资再投入,形成良性的循环。可是很快发现事与愿违天不遂己,那位才董留下的手续和资质,很不齐全。 心情刚刚平静了一星期,丰总就又焦虑起来。 之前明月湖的建设也好预售也好,一脚在海里一脚在岸上都是半非法,连土地出让手续都还没有办。军人出身关系通达的民营老板才董,可以钻头不顾腚地野蛮推进。而对学院出身人生地不熟的国有公司丰总来说,却不敢这样游移在法规的边缘。就拿销售许可证来讲,是才董通过关系在省里相关部门直接批办的,而不是深珠市的批文。充其量不算是骗子,但严格追究起来,在深珠市不能被认可。校办公司不仅是经营的问题,还要顾及学校的影响力。 才董请苏总和刘东升吃饭。高高瘦瘦的老才一脸憔悴,感谢苏总感谢刘东升的合作,希望两人继续在明月湖干下去,把这个“列国别墅园”建成。失意归失意,才董对倾注了心血的明月湖还是有感情的。如同媳妇儿带了孩子改嫁而去,孩子还是自己的,流着自己的血脉。 刘东升给才董敬酒,也不敢多说话,只请他保重身体,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的局面不是大家想看到的,起始能够来明月湖施工是有才董一份情的。十年前在深圳挣钱,也是老才建筑公司的工地儿。虽然才董高高在上自己和他接触不多,但心里头早把人家看作了恩人贵人,连媳妇儿都是在帮才董家装修时忽悠来的呢。 才董说小刘啊还是叫表叔吧,听着亲切。太太娘家人不待见我,现在老天扒地的太太也不理。先前在明月湖时好些人蜂一样嗡嗡地围着我,眼眼前儿都躲的远远的怕我借钱似的。 一口喝掉杯中的二两白酒,才董说小苏小刘你们记着,今年是新中国成立五十周年,我和新中国同龄,别看我五十岁了,老才不会这么稀里马哈地活下去,咱们五年后见。 老才和合作多年的苏总拥抱,泪珠从眼睛里滚落,苏总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和刘东升握手,老才竟然伸出双手。四目相对,像是寄托也似拜托,说小刘啊你盖的房子就是你的孩子,不管投资人怎么换,你也要把房子盖好盖完。才董欲言又止意犹未尽。 从没有被才董这么重视过,刘东升不由生出一份儿豪情来。应声应得铿锵,点头点得郑重。心里头想着天利公司要把明月湖从头儿到尾地干好,说不定哪天才董卷土重来就回来了。一丝怪异的念头,天马行空地在刘东升脑海中飞快地掠过。 老才飘然离去。老才出国了,带着一百万。 方预算员的预算做得精细,刘东升隔三差五地就走进富丽堂皇的售楼处办公室,请求明月湖公司拨款。当两百个别墅楼群的底坐儿在大海边突兀而起的时侯,两千万也用完了。 在深珠市消失一周,丰总回北京的学校又游说来一千六百万。上级领导告诉丰总,这是最后的支持了。丰总回到深珠,一方面一千六百万精打细算掰着手指头地用,另一方面放出风去接纳投资。像当初的才董一样,开始和四处的投资人走马灯似的接洽。 明月湖的别墅三层居多,最高不过四层,施工没什么技术难度。资金不足,工期进度就没什么要求。秦铁柱辞掉了一些建筑队,只用天利公司自己的人作业也完全可以。刘东升一时轻闲无事,就跑去市里的周周足疗屋消遣。 去的次数多了,和足疗屋的主人那个二十岁的江西姑娘纪艳艳不再生分。每次点技师就只点纪艳艳,如果上工就等着纪也不用他人。足疗屋用的沿街一家居民屋一厅三室,把客厅的窗户改造成面街的大门,店里四个人,老板纪艳艳身兼技师。 离家久矣心乱意燥,酒到微熏迷虫上脑,刘东升开始动手动脚。许是习惯了咸猪手,小纪只是躲躲闪闪,刘东升得寸进尺,乘纪艳艳不备,一把把人家拉在了自己身上用力抱住。 被逼急的小纪双手掐住了刘东升的脖子,把握不住力度,把侵犯者掐的几近白眼。 刘东升喉咙里“咯”了一下,双手垂下全身松软下来。一时吓坏了纪艳艳,起身站起来双手使劲儿地摇晃刘东升的双肩,嘴里不住地叫喊着刘大哥刘大哥。过了会儿刘东升睁开眼,嘴角动了动,说别害怕我还活着,你这是把我往死里整啊。 小纪喘着粗气说刘大哥你可吓死我了,对不起对不起。纪艳艳可怜巴巴地两个对不起,让刘东升心里泛起了羞愧。再想想人就是两条腿的动物,又瞬间了然。 在新投入的一千六百万又要用完的时候,丰总还是没有找来钱。才董谈不拢投资者是舍不得股份,丰总确定不了战略合作是谨慎。明月湖工地儿再次停工,刘东升进退两难。 离开就是半途而废,回铁佛市好没面子。在这里呆下去,一百多号人天天人吃马嚼都是费用。傻了吧叽地往好处想,说不准哪一天丰总融来充足的资金,就可以再次开工。刘东升给工人们放假,有基本工资保障。工人们有的回家探亲,有的结伙儿去深圳游玩儿。 刘东升也借这个机会回到铁佛市,去看望翠花和孩子,特别是胖嘟嘟的小儿子,长得和他简直一个模子刻的,让他想得不得了。而儿子见了他居然能够记起,也是撒欢儿得不行。 丰总的大学在全国响当当世界上有名号,有天然的公信力影响力,又加上丰总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贷下来一千三百万。虽然利息有些高,但相对于项目的效益来讲还是九牛一毛的。 再次拨款开工后,有了施工场面做衬托,丰总快速重建销售团队准备售楼。深珠市的销售许可证正在办理过程中,事情逼到这种地步,丰总这位曾经堂堂大学的堂堂老师,也不得不做些出格违规之事,先上车后买票,启动销售。 无独有偶,在这笔一千三百万贷款资金之后,丰总又融到了一大笔三千万的资金,明月湖项目确实诱人。资金来源于北方一家大企业在深圳设立的公司,和上笔资金不同的是,这笔钱是以参股的方式获得。资金一时富裕,丰总开始办理土地出让之事。 尽管好多部门好多面孔需要打理,但这个项目是在省里主要领导的指示下启动的,所以没有哪个部门哪个人敢在手续上设置大障碍。最多是在原则问题上,以公事公办的名义耽误点时间,一顿酒宴几瓶茅台就可解决了事。不久取得土地出让手续,有了合法的身份。每平二百五十元,计需缴纳三千三百多万元土地出让费。在丰总的交涉下,政府答应可以分五年还清,头一年支付两千万,余款分四年均缴。好事成双,深珠市的销售许可证也办了下来。 一切都向着预想的方向进行,只要别墅卖出去,卖别墅的钱源源不断的进账,明月湖项目虽好事多磨但也堪称完美。丰总集中精力把心思放在了房子销售上。且等卖完房子完成这个项目,丰总会马上向学校申请调回北京去,他一天也不想在南方呆了。天太他妈热了。 62 被绑架勒索五百万 晚上处理来信,采购部的小林被供应商实名举报。 举报信上说小林胃口越来越大,如果有利润就忍气吞声了,可自己赚那点儿钱还不够小林索要的。程木滨当即给供货商打过电话了解情况,确认事实后撂下电话拍桌子骂娘。又抄起电话拨打给季副总,意欲通知老季小林的这种恶劣行为。要摁到最后一个号码时,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来小林似乎是季中正老家的亲戚,程木滨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处理完来信和内部申请单已近夜里十二点。 从九七年开始程木滨就抛掉了自行车,由司机接送,接在村口送在村口。村口和家之间的两百米步行,一不扰人二做散步。年底事多总是很晚才回家,加班晚时就让司机早走自己打车回。离春节还有十几天的时间,这夜十二点多才乘出租到村口,出租车掉头离去。 夜深人静,冬日的村子早已经沉睡。借着微弱的月色,程木滨沿着熟悉的街路往家走。 没有任何的防备,从胡同里窜出一些黑色的人影,分工明确地捂嘴、掐脖颈、捆手、捆脚,绳子缠身声音沙沙,人影频动。一群人像钢铁机器一样把木滨死死地卡住,微幅度地挣扎也显艰难。不足一分钟时间,程木滨连同他的手提包一起就被扔上了一辆面包车。 发动机响起,车灯打开,面包车像个喝酒的醉汉一样,晃晃悠悠地冲出了村子。 去年方程的销售额将近翻倍达到了六千八百多万,铁佛市民不得而知。他们看到的是,每天厂门口儿上下班进进出出的方程职工越来越多,每天拉送太阳能的货车一辆接一辆穿梭在市区的大路上,每天从火车站打车到方程公司的代理商一个接一个。拿着高于铁佛市平均工资的七百多个方程人,每个人都像个小喇叭,自豪地向亲朋邻里传播着公司生意的红火。踩点儿半年,谋划六个月,绑匪成功绑架方程老板程木滨。 本能的反抗无济于事之后,程木滨反倒出奇地安静下来。也听到绑匪说话:咱们是不是绑错了,这家伙傻呼呼看着闷闷的,怎么不像个大老板啊?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蒙着黑头套的程木滨被架上一栋楼,带到了一间房子里。 喘息了一口,有人说话了。说程老板我们要一千万,对你来说一两年就挣出来了,你可别要钱不要命。咱们公平交易,我们收钱放人。你走你的阳光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从此各不相干。有人一把撕开木滨嘴上的胶带,把后脑勺儿上的头发粘下了许多根儿。程木滨顾不得疼痛,喘了几口长气,揣摩着这伙人的底线和身份。 程木滨说弟兄们咱们都是娘、娘生父母养的,来世上一遭不容易命最重要,我同意拿钱。但你们这个钱数太、太多,我实在拿不出。一百万我账上还是有的,我愿意破、破财免灾。 屋子里的灯没有打开,房间狭小,黑暗中每个人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楼外的寒风呜呜地叫着,屋里没有暖气,温度比屋外也高不了几度。绑人的和被绑的都对寒冷无感。 程木滨手提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有人快速地拿出来关掉。程木滨猜测着应是风茹的电话,大半夜没有回家风茹不放心了。有人哼了一声,左右开弓两记响亮的巴掌拍了过来,深夜里格外清脆。说程老板你口口声声说命重要,可你就拿一百万把我们这么多人打发了?你的命不值这么区区一百万吧?要是想吃苦头儿我们可有的是办法。 血从牙缝里淌出来。程木滨说弟兄们,我们做企业的讲、讲究资金流动,账上根本不会趴着闲钱。如果超过一、一百万,我们就得去外部筹借,钱越多筹借、借的时间越长,你们这件事风险就越大。钱财都、都是身外物,我犯不着要钱不要命。 几个人到另一间屋子交头接耳。不一会儿回来,提出了五百万赎金的要求。程木滨想着最大的安全保障,已经谈下来一半,就不想多费口舌一口应了,同意打电话要钱。 又有人在程木滨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拍,说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儿,我们是刀架在脖子上干这事儿,你要是耍花招儿咱们是一样的下场,鱼撕网破同归于尽。 程木滨点点头。劫匪拿着木滨的手机,等待着他说出号码往外拨打。 瞬间,程木滨头脑里闪现出两套方案:一套是报警方案,一套方案是老老实实的拿钱。 如果是报警方案,他应该这样给季副总说:老季,我在朋友这里,朋友出了点急事需要五百万,你尽快地筹措一下。 这么说季总应会提出疑问。那他就要和季总发脾气:老季不要多嘴了,你只记住两件事。第一,你必须尽快的把这五百万筹齐,筹齐了给我打电话。第二,咱们公司账上只有一百万,那四百万你去招待所儿找我岳大哥想想办法。 这种说辞在劫匪看来还算老实,但老季能够明显感觉出不妙。第一点,他从来没有叫过他老季,没有用过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第二点,公司账上五六百万流动资金还是有的,并非他口中所说的一百万。第三点,去找招待所儿的岳大哥,明明就是告诉他去向区委岳勇书记求救。如果这样打电话,程木滨想像得出,季副总会叫着自己的司机连夜闯进区委招待所,去找岳勇书记报信儿。这边儿,劫匪在等待着方程公司筹措五百万赎金的时候,那边儿,在岳勇的指示下,区公安局的专案组在黎明前已经在研究对策了。 那么这种方案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呢?他想起了毛国强行长的案子。在上级务必破案的命令下,抓到了杀人者但并没审出真正的元凶。眼前的事,如果自己报案,如果警察只顾完成任务,如果绑匪被逼急眼撕了票怎么办?往好处想,因为警方的介入和威慑,绑匪会不会弃他而逃或被抓住而得以人财两全呢?虽这一切都是假设,但事关生命安危,不能有半点闪失。 那么第二套方案,老老实实地把钱拿出来,这种方案的结果是什么呢?往好处想,绑匪说到做到收了钱放人,自己损失五百万。往坏处想,绑匪会不会收钱灭口呢?凭直觉他感觉他们不会。钱到手了目的达到了,又何必再添一件命案呢? 有人不耐烦地用力把程木滨推了一个趔趄,说打电话吧,如果想活命就好好说话。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程木滨决定采取第二套方案。劫匪按着他说的号码给季副总拨过去,零辰两点多钟睡意正深,电话响了半天老季总算接起。 程木滨说季总我被绑架了,天亮上班你和风茹抓紧准备五百万。千万不能报警,这牵扯着我的生命安全。季副总吃惊地没有说出话来,半晌才嗯嗯了两声。程木滨示意把电话挂掉。 绑匪对程木滨的通话很满意。在电话挂掉后,绑匪们也都松了口气。程木滨又请求给媳妇儿打了电话,告诉风茹晚上在宾馆陪客户谈事,不回家了。 佛城区几条大道在寒冷的天气到来之前,还在紧张地施工。清晨的太阳升起,阳光照耀在扬起灰尘的施工道路上,照耀在方程公司的厂区里。职工们说笑着,汇成了进厂的人流。 季总早早来到了铁佛村程木滨的家门口。进家门,和郜风茹说了昨晚的事。郜风茹立即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过会儿,声音哆嗦着问季总怎么办。 季总程拨了木滨的电话,在劫匪的监视下,程木滨又把昨晚的话和郜风茹重复一遍。 三个壮小伙子做保镖,跟着财务人员去银行提现金。一天时间下来,只提了九十多万。晚上和绑匪通话,说提完五百万还得要两天时间。绑匪说可以等,但是要报案就等着收尸。 两天时间里绑匪们做了分工。两人看守程木滨,一人在楼外放风,还有一个去方程大门口观察,方程公司表面上看还如往日般平静。期间程木滨说自己气喘有痰,请绑匪给自己买了两盒干草片。第四天傍晚,五百万现金备好,季总和绑匪们约定了交钱时间地点。 晚上十点,危无畏开车,季副总和一个壮小伙儿随车,三人按指定地点准时赶到。 到了,绑匪电话又让换地儿。佛城区是全省除了省城外第一个成立移动通信分公司的城市,绑匪们也充分利用了移动通信之便。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个电话一个手机卡,像电影上的套路一样,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让把那箱子钱扔在郊外的一个垃圾箱里。 远远地,季副总三个人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垃圾箱的方向。 郜风茹默默地在心中祈祷。季副总也盼着程木滨安全,但他又不想绑匪很快地把他放回来。一个没有老板的公司,会让他这个常务副总更好地筹备自己的大事。 一辆没牌的面包车飞快地开过来,在垃圾箱旁一停,随即又飞快地开走,眨眼消失在夜色中。危无畏走上前去看,放钱的箱子不见了。 63 抓绑匪奇破案 半夜两点多,绑匪把程木滨扔在了西城的运河河道里。 打了三个滚儿停住了身子,摘掉蒙了四天的头套儿,仰望着天空里的星星,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虽然头有些晕,但他知道自己自由了,用力咬了咬嘴唇儿,决定报案。 郜风茹、季副总和危无畏赶到的时候,程木滨已经从河坡里走上来坐在了桥头上。 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几个人终于松了口气。方程公司用五百万现金,安全赎回了老板。 公司里人和朋友不止一人也不止一次地曾劝他在市里买房子,改善一下住房和生活条件。公司方方面面都用钱,程木滨一直舍不得,另一方面也不愿离开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村子。哪知道生活中平白地冒出这么一出,树大招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二天安排亲近的人去市里打听房子,六天后搬进了区府职工宿舍的一处旧宅。也不用装修,付完款就悄悄搬家。程郜不出面儿,“三替帮办”给搬家,他们不知户主何许人也。 搬完家的当天,程木滨走进公安局报案。公安迅速成立了破案小组,同时批评他报案太晚。从公安局出来又给岳勇书记直接打电话,报告被绑架情况,请求岳书记督促破案。 治下出现这种情况,岳勇绝不允许,没有安居乐业,更谈不上投资兴业。当下推掉其它事情,与程木滨见面了解详情,随即指示公安尽快破案。 在被绑架的几天里,程木滨已经想好。如果能够活着回来,一定先给爸爸把墓碑立起来,把墓地修好。十年前东升早给先人立了碑,自己只顾着创业,立碑的事一拖再拖一晃这么多年,如果这次有了意外,岂不是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 从三十里外请来了卦师风水师汤先生。汤先生四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普通说话随和,与常人无异,并非想像中的高深莫测。汤先生看了看坟地,拿着个旧罗盘测测走走,说立碑植树对坟地四周小作修葺即可,不用占用过多的田地挖挖建建。说先人入土为安,不过多动土不打扰即好。看着坟地周边那片干裂的土地,建议他在坟侧几十米远的地方打一口深井。一来祖坟有了更好的风水,二来为乡民行浇地之便,井水长流风水愈佳。 最后,为程木滨指定了他百年之后的墓地方位,爷爷在后,他和爸爸的坟分列两侧,说这样的位置呈现的是祖父携子抱孙的图景,会人丁兴旺子孙繁衍,也利于求财。 考虑再三,程木滨对自己绑架能否破案终于没有问出口。覆水难收,话说出去多少人都知道了,还不知道又会对公司生出什么样的影响来。拿出两百块钱酬谢,汤先生只收取五十。程木滨不肯,执意要把钱塞给人家,说大老远的太辛苦。其实也是觉着自己一个老板,和常人拿一样的钱显得抠唆。 汤先生说这是我们家祖传职业,做了十几代,祖上有规矩,贪多做绝就会失灵气。程木滨这才作罢。跟随着的郜风茹问要孩子会是什么样儿的,汤先生说你们心好,好字分开你们修来的儿女双全。郜风茹笑了,丈夫被绑架的阴霾总算在心头散开。 回到家,程木滨真的和郜风茹商量要个孩子。先前谈过怕是违反生育政策,这回郜风茹知道是绑架让男人有了转变,就点头答应,俩孩子将来做伴儿不孤单。比划给娘听,老太太哪知道姑爷被绑架的事,只认是多子多福乐得合不上嘴。 住到了少有人知晓的市里,搬完了家,程木滨主动去协助破案。 程木滨和办案人员说绑匪在安津县,办案人员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 有人问:绑匪要是在城东的安津县,怎么会把你扔到城西的运河里? 程木滨说我从小在火车站要饭,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对全市各个县区的口音能够辩别出来。十里不同音,每个县区的口音都有各自的特点。另外,从离开家一个小时的车程上看,也是安津县无疑。把我扔在运河里,他们这是声东击西,恰是反正。 他又告诉办案人员,说在安津县我再给你们缩小个范围。我让绑匪给我买了两瓶干草片,你们可以查下在那天那个时间段里,卖出两瓶干草片的药店。 两个小时之内,安津县的公安就协助找到了那家药店。 程木滨说绑匪给我买药从出去到回来,没有超过十五分钟,算他骑自行车出去的话,这样你们可以划定出药店周围六七分钟自行车程的范围。 干警们个个目瞪口呆的时候,程木滨又说出了让他们更加瞠目结舌的话。他说我被绑到的那座楼外墙表面是水磨石的,他们把我从车上拽下往楼上拉时,我的脸撞在了外墙上,被墙面搓得火辣辣的生疼。前两天我找了个水磨石墙面又搓了一遍,感觉是一样的。还有那个楼梯扶手是铁制的,是听声音听出来的。楼层是四层东户,拐几个弯儿我记着呢。 有了这样的线索,在目标区域内排查外墙水磨石的楼区,对于警察来讲已经不是什么问题。当晚,就琐定了两个可能的楼房。程木滨和警察赶到安津县,在其中一座楼房的单元门口前闭上眼睛,程木滨走上四楼,重温了感觉,确定了楼房。 封锁三个单元楼梯口,在其中一个单元的四楼东户顺利抓获了第一个犯罪嫌疑人。公安发挥其专业职能,突击审讯顺滕摸瓜,连夜抓获了其它三名嫌犯。 嘲笑程木滨傻呼呼的怎么不像大老板的绑匪,却栽在了他们看着闷闷的绑架对象手里。 隔日,方程厂的内应,一个出身工具厂的职工也被供出抓获。所有绑匪们分得的赃款都一分钱没动,面对着巨款这些人还没有平静下心情,还没打算好这些钱的用途,就这么快地锒铛入狱。无知无觉的五百万现金,在安津县转了一圈儿,又重新回到了银行。 绑架案告破的当天晚上,区高官岳勇正宴请区赛艇队,不久前七名队员在韩国举行的国际赛艇比赛中获得冠军。顺便岳勇也叫上了程木滨,算是庆祝破案。但也私下叮嘱他要保密绑架事件,不能影响招商环境。二要吃一堑长一智,对自己和家人的安全问题要做些防范。 工厂里那名内应的职工家人找到了何成建厂长。好心的何成建带着那位职工的媳妇儿、老娘和孩子来到了木滨办公室求情。程木滨问了几句何成建的身体状况,称有事就起身离开办公室,临出门告诉老何对这件事一定要保密。那位职工的媳妇儿、老娘见状双双跪下,那女人还怯生生地抓住了程木滨的裤腿儿。程木滨抬脚挣开,大步出门而去。 何成建想起了六年前,两个工具厂的职工在夜里抢劫了程木滨,也是自己带了抢劫者的老婆孩子来求情,那时的程木滨还磕磕巴巴,说何厂长你也不、不用为难,咱俩一起去、去派出所给他们说情去。他们生计所、所迫昏了头,咱不能看着这俩家庭再、再雪上加霜。 那一幕犹在眼前,而程木滨现在却判若两人。咳,谁让自己厂的兄弟不争气呢。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又有了岳勇书记从严从快审判的建议,五名犯罪分子很快被起诉和开庭审判,分别领刑五到十年不等。最小的二十一岁还没有结婚,最大的三十八岁上有父母下有孩子,一念之差,改变了各自本可还有生活转机的人生。 多少年后这件事终于被曝光,市民们对方程大老板程木滨传得神乎其神。说他从小要饭闻嗖饭坏菜闻多了,练就了一双会闻路的鼻子。有北京来的记者采访,问他为什么不学李嘉诚缴了赎金买平安,报案抓凶就不怕是大绑匪要报复吗? 程木滨说从被扔到面包车上起,我就想着要活着回来,我这辈子的事儿还没干完呢,死了就白来世上这一遭了。也确实想过张子强的事,可我不是李嘉诚,没那么多钱让人再勒索,也没精力去保护自己和家人。所以我不仅要活着回来,还要想办法抓获惩办绑匪。如果传出去了,再打我主意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这样我才不用去考虑安危,才能甩开膀子地干事儿。、 绑架者法办,又想起了小林被举报,决定除名之。但晚上一个梦,又改变了他的主意。 他梦到小林向所有的供应商伸手索要回扣,醒来想想也大有可能。倚仗着和季副总的亲戚关系又是老季直属管理,小林是有这个侥幸心理的,被发现了,季总也会护着她。那么,大的供应商和大宗采购,季总都有插手,会不会……?只有上梁不正下梁才有歪的可能,如果没有季的纵容,她一个下县来的小姑娘会凭空有这个胆子吗? 程木滨悄悄地去了外地走访供货商。今年销售额破亿,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光原材采购就有六千万。公司有三百多个供货商,挑选了一些面对面地调查。结果发现,不仅小林索拿回扣,连季副总也有很大的嫌疑,程木滨手脚发凉,没想到人性是如此复杂。 64 欲做明月湖老大 春节过后,明月湖公司缴纳了两千万土地转让金。剩下的两千万,按着正常施工需求,三四个月就会用完。丰总勒紧钱袋子,给建筑公司只拨款材料费,人工费暂时欠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家建筑公司半路撤摊子肯定是要吃亏的,还有大笔预算中的管理费没有结算呢,只好听从甲方。一棒传一棒,也对工人工资延期发放。工人更是弱势,不发工资就走人,那工资就等到猴年马月吧。日头下晒的背上爆了皮,最苦的是民工。 新的一年方程公司销售目标一亿五。二十八辆科普车兵分七路,进行第四次太阳能科普中华行。程木滨没有深究季中正的经济问题,但收回了他对采购部的管理权限。至于采购部小林,没等程木滨采取措施,却被季中正主动除名。程木滨明晓得老季的大作用,水至清则无鱼,老板都是算大账的高手,管他季中正是不是舍卒保将呢。 近两年时间,有二十几家投资者和才董丰总进行了洽谈,但现在上门的投资者已经寥寥无几了。施工建建停停,东家又易了主,明月湖在投资者心目中不再是个金矿。对于接盘侠丰总来讲,目前盘活项目的唯一出路就是卖房子,卖房子有票子,有票子才能建房子。憋足劲儿吹喇叭,“华南第一别墅区”深珠深圳漫天响。又高薪请来售房能手,用尽各种方式促销。 仨月花出去了两百多万,海面上波澜不惊,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儿的售楼处也风平浪静,只卖出了区区五套房。丰总天天发愁,后悔接手明月湖,后悔不呆在学校里来什么南方办什么公司。都说这里是经济热土,可是钱哪有那么好赚的,这里是倒霉的热土还差不多。 拨款越来越少,施工速度越来越慢。在两百套别墅主体接近完工的时候,几乎再没有什么进度可言。塔吊的长臂僵硬着不再摆动,混凝土搅拌机没了声响,两家建筑公司撤掉了大批的工人,只留五六十人在工地上晃动着身影磨洋工。丰总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户边,看着落寞的工地儿,他呆呆地出神。再看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那叫一个望洋兴叹。 刘东升天利公司拖欠的人工费超过了一百九十万,按着预算中的管理费和设备租赁费,还可以和明月湖结算出两百多万。加在一起,明月湖欠了自己四百来万。在这里耗着,天天吃喝拉撒往里搭钱,人工费越积越多。走,又怕是这四百多万也会成为水中月镜中花。 刘东升拧着眉头当啷着个黑脸,也后悔来什么南方干什么大项目。这两年不在家的日子,铁佛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道都在加宽,每条街上都能看到高高的塔吊,城区有不下几十处的施工工地。想想在铁佛市折腾折腾,逗逗大妮儿逗小宝儿,吃吃十大碗儿何其美也。 陶卫国讲,市建公司已经改制,改成了股份制,易滨为首的管理层成为了股东,易滨成了更名为市建集团的董事长,区建也改了制改叫区建集团。刘东升听不太懂,就说换汤不换药,都是公家企业都是你们有权人主事儿。 陶卫国说在改制的大会上,市建委主任说他今天还算是市建的领导,在改制后市建就是社会的企业了。市建区建改制,建委不再是他们的娘家人,有些项目市里区里就不会再为他们撑腰了。那就意味着,你们天利公司就有了更多公平竞争的机会。 给郝胜超打电话,已成为佛城区工商局副局长的郝胜超嚷嚷着让他早日回去,说全市民营经济“五股力量”带动经验交流会召开了,连全省的个体私营经济会议也在我市开的,个体民营单位的地位在铁佛市大大地提高,国家在年初也出台了个人独资企业法。 地位提高不提高刘东升不知道,倒是东强兄弟搞的食品厂生意兴隆,今年有了四百多万的销售额。东强成了工业园和区里的创业模范,还当上了区人大代表,好不风光。 刘东升人走,也把自己的桑塔纳开到了南方用,东强没想着好事儿,每次电话就和哥哥念叨德系日系。刘东升答应兄弟,年底从食品厂的利润里出钱让他买车。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陷进了“明月湖”,看来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还要在这儿受几年的洋罪。翠花有次去汤先生那里,汤先生还算着他正财方位在南方呢,真是大虾拉着个鸡蛋瞎扯蛋。 与其在工地上干瞪眼儿,不如去市里足疗屋找纪艳艳聊天开心。 自从被小纪掐了个白眼后,刘东升心里痒却不再造次。每次做完足疗没有别的客人,他眯着眼休息,小纪就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偶尔抓抓小手儿无妨,算是福利。上半身可以动一点儿,下半身儿一点儿不能动。凭双手吃饭的技师,面对野性的男人有牺牲也有原则。 纪艳艳讲一个变态的老男人,先是要闻内衣小纪不允就提出要闻袜子,闻一双袜子给三块钱,她把四姐妹的三十来双袜子全都拿了过来,老男人一双双地闻了两个小时,越是没洗闻的时间越长,最后足疗也不做扔下了九十多块钱。讲得刘东升哈哈笑,讲到他呼呼睡。 丰总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工地儿出神,看到了刘东升晃动的大黑脸。想到有人说他在老家有食品厂、养殖场和饭店等很多产业,家底儿不薄,就动起了刘东升的心思。 晚上,丰总在深珠市里宴请刘东升。说东升啊明月湖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公司是没钱了,外面儿又没有人想碰这块烫手山芋。为了项目搞下去,只有你能救了。刘东升说我知道自己个儿吃几碗干饭的,我又不是南海观音怎么能救明月湖? 丰总说还非你不行了。现在主体和内装都完成了,满打满算再有两千四百万就可以全部的完工。等这些房子外装完成,院子里种花儿植草石路喷泉,花园凉庭一起来,这三百个别墅就是三百个待字闺中的漂亮新娘,根本不愁卖的。刘东升说我的乖乖,真叫美啊。可领导你别画馅饼,关键关键是这两千四百万。 丰总不看刘东升伸出的俩手指,端起酒杯小抿一口道,这正是我要找你不找别人的原因。这两千四百万里大约有七百来万是人工费,你有这个能力欠着这个费用,工人们信得着你。你家里也有千八百万吧?投在这里面的话缺口就只有六七百万了。再欠欠材料费延期付款,欠欠设备租赁费就比较容易解决了。说完,眼望刘东升。刘东升说丰总你这是要逮着蛤蟆捏出尿啊,我干活儿不给钱,还要让我往里边搭钱,这账算得够明白。 丰总说我是有回报的,我给你明月湖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刘东升说给三十也不干。垫钱给股份他相信,相信曾经的大学老师和大学的三产公司,可是买卖不合算。 又去周周足疗屋,想着想着丰总的话全身打了个激灵,就电话叫来苏总,把丰总和他说的话又学说一遍。苏总说常有售楼小姐嫁给买房的人,卖房卖成了房主人。你这盖房的也把自己盖成了房东,有意思。 刘东升说不仅有意思而且够刺激,丰总一句话提醒梦中人,确实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只有我投钱出人力才能让明月湖搞下去。苏总说风险太大,弄不好倾家荡产啊兄弟。 刘东升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苏大哥我想当回明月湖的老大。苏总沉默了,半晌才说不知道才董现在怎么样了。听得出,苏总是在以才董的结局,提醒他冒险的代价。刘东升说除去一死无大难,人到要饭无再穷,大不了重头再来。 苏总呵呵了两声,说借此机会把那家建筑公司赶出去,天利公司成为总包商到是个好事。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总会给你增加一个大的砝码。 刘东升又约刘和平。深珠市一家大的律所把刘和平挖过来做合伙人,现在刘和平和方预算员住在深珠。一见面,刘和平说别人约我都是按时间收费,你约我就免费了。刘东升说我正坐在火山口上,没心思跟你吹牛皮。就把丰、苏和他交流的事一一说与和平。 刘和平敲敲桌子,说升哥听说书的说过瓦岗寨吧?寨里塌陷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洞,谁都不敢下,只有程咬金大大咧咧的下去了。他从洞底出来时穿龙袍戴皇冠,于是义军借势,顺水推舟让他做了混世魔王。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我看你就是那个大福大贵的程咬金,看来是嫂子在家给你烧高香呢。 刘东升说从家里出来时有点儿高调了,没脸这么样回去,在南方要走出一个胜局才成。刘和平趴在刘东升耳边耳语了几句,说得他三十五年的心脏怦怦乱跳。刘东升说造小反的是山大王,造大反的当皇上。收小账浑不拎,要大账找衙门。我大字不识,可全都依托你了。 刘和平道胆小不得将军做,错过这回你老刘家还要再等五百年。叮嘱刘东升务必做好各种流程的签字手续,保留全文书,为刘东升做了一个大胆的“吃月计划”。刘东升野心大,刘和平贼心不小,两个北方铁佛城铁佛村的无名小刁民,要在南方大海边儿兴风作浪。 65 佛城大道,大道佛城 炎热的夏季,正是铺做沥青路面的好时节。头顶艳阳脚踏热浪的筑路工们,为了不让沥青烫着身子,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工作服,大汗淋漓地加紧施工。从空中望下那一件件移动的橙色衣服,满城大道尽是飘浮的五花肉。 八十年代陶老专员主政时,沿海城市的政府领导来铁佛城交流工作。坐车行驶在城区中心的大街上,那位领导玩笑说你们郊区面积好大啊。农民出身的陶专员不以为然,他带着全地区人民大种粮棉,铁佛城农业全国闻名。城区像郊区怎么啦?百姓富裕就好。 可现在是工业经济,招商和市民居住都讲究市容市貌。修完运河大道,区高官岳勇又把精力放到了城区内要道的改建扩建上。白天最后一项工作,就是到每条大道上走一走,看一看。没人陪同无须汇报,踏着西天金黄色的晚霞徒步走来,一眼就能看到实际施工进度和质量瑕疵,抖抖鞋上沾着的小石子,全部状况了然于胸。 每天回到招待所时,都是晚上八九点钟了。通常,服务员贺知妙就会通知厨房给他做饭,多半是省时省劲的一碗炸酱面了事。 三天前贺知妙请假回家了,岳勇想着冲碗方便面打发肚子。开门进屋,却发现贺知妙回来了,正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泣。窗子也不打开,屋子里闷热十足。岳勇咳嗽了一声,这孩子竟然没有听到,他提高声音问小贺怎么了? 贺知妙听到倏地站起身来。眼睛红肿着,哭泣依然没有停止。岳勇道诗人就是多愁善感啊,顺手拍了拍小贺肩膀。贺知妙却突然转身伏在了岳勇肩膀上,哭得更加厉害。 岳勇不让贺知妙等服务员喊他职务,不愿官场那冷冰冰的氛围,再漫延到招待所这些活泼的年轻人身上。让他们喊叔叔,时间长了这些孩子还真把他当成了亲切的长辈。可眼前这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冷不丁地趴在他肩上抽抽答答地哭泣,尤其是女孩子身上那特有的青春气息袭来,让他浑身的不自在。 轻轻推开贺知妙,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岳勇喘口大气也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顺手又拉开了窗子。进来的是暖风,但透透气也舒畅。 贺知妙告诉岳勇,从小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病故了。哭哭泣泣中,讲述了两人的故事。 男朋友叫豆儿,豆儿和她说豆子乖巧,想抓它它藏在豆荚内让你抓不着。知妙不信,说真这么乖巧这辈子甘愿给你做牛做马。后来豆儿考取了大学跳出了农门,豆儿拿着入学通知书说这辈子你可要给我做牛做马,知妙把眼一瞪说凭什么?隔几天,豆儿又去找她说我要走了。知妙扛起锄头出了门:你走就走和我甚事无关。尽管自己心里难受,知妙不想自己耽误上了大学的豆儿哥前程。两天后豆儿爸找到知妙说豆儿不吃不喝,这个结局得你收拾。知妙进到豆儿家,说学校里比我强的主儿有的是,你咋这么死心眼儿?豆儿的泪珠豆儿般落下来,说妙妙咱俩立过誓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知妙说去上学吧,这辈子我是你的人。 鸿雁传书情意绵绵,不想半年后豆儿冷不丁回信,说贺知妙不用多说你明白我明白,咱俩还是好说好散。三个月前豆儿回了村子,知妙心里憋得慌,就鼓足勇气进了他家的门,说豆儿哥你回来了,豆儿把嘴一撇说论辈份我应叫你小姑呢。知妙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见他。 前几天,豆儿爸突然打电话给知妙,说豆儿是得了绝症,这会儿他就要……老汉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豆儿一字也不让我告诉你。知妙请假赶回家,说豆儿哥你何苦呢这么折磨自己?豆儿的眼角挂着泪嘴边带着笑,看到她就闭上了眼………… 唯美而忧伤的初恋,又碰上纯情的诗人,岳勇知道小贺是多么地悲伤。也顾不上再吃饭,开导了贺知妙一个晚上。为了转移小贺的注意力,过几天岳勇又推荐她参加汉语言文学的自学考试,说写好诗要有语言文学的功底儿。让秘书先借来几本《现代文学作品选》,贺知妙果然读了进去。报上名领来厚厚的学习教材,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忧伤渐渐地退去。 赶在九月份学生们开学之前,佛城区的主道基本完工通行。 时隔不久,新改建的铁佛市汽车总站也投入使用。佛城区的交通环境空前的改观。课外活动时,有小学老师带着学生们挨个儿去认每条大道的名称,讲解每条大道的历史。 东西中心道叫东方红大道,是铁佛市刚刚解放时修建并命名的。翻身得解放的工人和城郊的农民,高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以义务劳动的方式历时两个半月修建完成。巾帼不让须眉,其中有一段是青年妇女班独立完成,谓之“三八路”。 东方红大道往北是天衢大道,因铁佛市交通位置四通八达而得名,是曾经的老城中心大道,道路名称相传有千年之久,也是古时的过城官道。从五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到这一次,解放后五十年时间里重修了四次,次次皆有加宽延长。 天衢大道再北是五屯大道,道名源于“燕王扫北”。说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死后,其孙子朱允文继位。继位后采取了消蕃措施,引发了在北平的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双方为了争帝位发生了战争,铁佛市附近是双方的主战场之一,敌对两方在这里进行了长达几年的拉据战,杀光了城北的百姓。朱棣为了保证兵源财源,迁来大批的平民在这里进行军屯民屯,形成了一屯到五屯五个聚集区,久而久之就有了五屯大道。 东方红大道往南是红旗大道,因解放初期道旁建有军工企业铁佛市电子厂(铁佛集团前身),像征铁佛市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工业新发展。最初叫金光大道,后来改为红旗大道。 南北中心道最初由几个弯弯曲曲的街路相联,并没有一个整体的名称。后来几次修建终于调直,在八十年代初期,为了顺应干部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和专业化的社会形势,当时的铁佛市行署陶专员听从建议,把大道命名为启秀大道。 启秀大道往东是堤岸大道。堤岸大道沿着另一条卫运河西岸形成,大河南北向镶嵌在铁佛市的东边缘,河东就是郊区村。堤岸大道属于城乡结合部,农历四九百货市集,拥挤的人流从早到晚。过去的堤岸上还有打靶场,也是七八十年代枪毙死刑犯的地方。 堤岸大道再往东,东河堤下边是金光大道。金光大道东就是新成立的经济开发区,是铁佛市最新的一条南北道。寓意经济开发区的成立和建设将是一条金光大道,也是借用红旗大道最先的名称。三年后有市文联的人提出金光大道太直白,就又改成了崇德大道。国家提倡以德治国,铁佛市则以德安市。 启秀大道往西是著名的运河大道,已在去年修建完成。 各条大道合适位置,仍旧立碑刻文,写有开道、重建年代以及名称的由来和寓意。穿越城区的八条大道全部改扩建完成,其余更多的辅路将继续施工修建。 城区大道,大道城区。有的大道名代表了铁佛市的历史和底蕴,有的则象征着这个城市的勃勃生机和美好期许。城市广场上的现代化主题雕塑,给了这座城市奋勇向上的生命灵魂。岳勇艰难地多方筹措资金,倾注了心血,还要面对各种不解和非议。但交通顺畅,历史元素和时代精神的呈现,使百姓们对城市凭添了更多的自信,也为创业者和外来投资者对这座城有了更具美感的认知和憧憬。 全省城市化进程工作会议在佛城区召开,岳勇得到表彰。而岳勇心目中的铁佛城,远非如此。 岳勇内心里更引为自豪的,是区内十九家困难企业在“租包售”的政策下,大多数都已经脱困和有效运转,一千多名下岗待岗职工也有了好的安置。还有,他把“租赁承包”政策用于事业单位的杂技团,焕发了机制活力的杂技团赴南太平洋国家演出空前成功,引发了城区人学练传统技艺的热潮,佛城区被国家命名为“全国杂技之乡”。 如果说还有些遗憾的话,就是有些下岗民众的生活水平下降了。他关心得了贺知妙等身边人,但关心不了所有人,有些事他有责任但鞭长莫及。当一个面目全新的中心城区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侯,“岳卖岳光”、“岳指岳建”的区高官岳勇就要离开了,他告别了他从政最纯真最激情的一个年代,新的一年他将成为市委常委和常务副市长。多年后在监狱忏悔,留给他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不是他当市长市高官和省*****,而是他在佛城区的日子。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宁可选择在佛城区呆一辈子,干干净净豪情满怀地呆一辈子。 66 郜风茹妻管严 绑架案后搬到了市里住,又是天天车接车送,按说安全没了问题。但是郜风茹仍然要程木滨每天晚上九点前回家,且要在家里吃饭。新婚燕尔你侬我侬这都是爱,可是过了蜜月期,程木滨就明显感觉有些过于束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客户和一般政府工作人员来了,可以让季副总等人招待陪吃饭。但是碰到大客户和有些头脸的政府部门人员,他这个老板不出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公司要顺当,得低头做人谦虚做事。要让人误会了你摆架子,就得影响关系和生意。一天选个晚上亲热的时候,程木滨和郜风茹说起此事。郜风茹拱在程木滨怀里嘟起了小嘴,说你晚上不回家吃饭一定要提前打电话,也不能喝多了酒,吃完要早回家。申请通过,程木滨刮了下郜风茹的鼻子,谢、谢谢我的小老鼠儿,为夫言听计从。郜风茹小他七岁,七二年生人属老鼠。 遇到晚上招待客人,程木滨一准儿会提前打电知告知郜风茹。公司里人起初还以为是老板的好习惯,但听电话那端的问这问那,或是饭间接到一个又一个问询什么时候结束的电话,这才晓得了这位新娶的老板娘是个“严管妻”。背后就对老板的怕老婆有些说道,说是公司的重要接待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俩人早晚有一天要闹矛盾。 都说打工不自由,其实老板们最不自由。为了要销量有市场,就要规划自己的时间服从于所有的外部关系。看似无拘束,实则自拘束。季中正看得清楚,他的私心里还真盼着郜风茹能拖拖程木滨的后腿,老季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小宝今年上了初中,学习成绩属中流。徐妈妈一走,小宝心里有情绪,学习松懈了下来。别说郜风茹给他辅导功课,能和她说话就不错了,叫妈妈更是不可能。小宝对郜风茹心里有气,他知道因为郜风茹的到来徐妈妈才不得不离开。郜风茹不管小宝的态度,每天都是问小宝吃什么饭就做什么饭。等孩子衣服脏了,早上就把旧衣服拿走,把要换上的放在小宝的床头。洗衣做饭收拾家,郜风茹并不比徐丽华差。老太太的担心没多久就消失了,没想到这么一个年轻的大学生也这么会操持家务照顾人,可比自己的亲闺女香秀强多了。 今年的销量还不错,就是头疼老季的事。走访供应商,发现了吃拿回扣的嫌疑,另外还听说他还在拉拢人员去平和县那个工厂。程木滨找相关的人谈话了解情况,结果谈着谈着话早过了下班的点儿,这天竟不知不觉到了八点半。等谈话的人走掉,再处理些案头的文件,墙上的挂钟已经敲响了九下。这才想起还没有向家里打电话,慌忙收拾下离开。 打开办公室的门往外走,一脚迈出去吓了一跳,见郜风茹正侧身倚在门边的墙上。你、你怎么在这儿?程木滨看着郜风茹瞬间变红的脸,猜到了郜风茹来了有一会儿了,想是在这里听闻屋里的声音。我、我看你没回也没打电话,我、我有点担心就打车来了。郜风茹说着话,一脸委屈地看着程木滨。程木滨望着肚子隆起的媳妇,没有再说什么。带上门,牵过郜风茹的手,小心地扶着她一起向楼下走去。 期中考试小保成绩下降,家长会上程木滨被点名批评。回家和郜风茹商量怎么办,郜风茹说孩子最近对我的态度有点好转,学习的事放心交给我吧。程木滨回了家也满脑子公司的事,也只得如此。晚上小宝写完作业跑到客厅看电视,郜风茹走到房间里检查作业,看完了拿到小宝面前,小宝也不说话接过来修改。遇到不明白的小宝用手指一指,郜风茹就给他讲一讲。到了上床时间,郜风茹也不客气,指指挂钟就关上电视。小宝倒也听话乘乘进屋睡觉。 沈香秀五个月没有回娘家,再回来却是找不到了人。铁佛村的老房子是表妹孙春红在住,门也是琐着。听邻居说搬了家,就直接去了方程公司来找程木滨。虽然沈香秀隔几个月总要回来探亲,程木滨并不得见。过去的怨气已消逝的差不多了,竟也莫名地生出些念想来。接到门卫的电话说是香秀来了,程木滨快步下楼奔到大门口,远远看到已经胖了许多的沈香秀。 走到跟前停下脚步,两人相瞅着都没说话。不远处有人走过来,又有本村儿的看门老头儿正用余光窥视这对昔日的冤家,还是沈香秀率先张开了嘴:哥,你搬家了啊?一句“哥,你搬家了啊”,程木滨鼻子一酸,心头像是涌起股暖流,立时冰释前嫌。师娘是两人共同的娘,小宝是两人共同的儿子,不是夫妻还是亲人。程木滨嗯了声问你过得怎么样? 沈香秀微笑着说我过得挺好的,哥你这是发达了呀?娘和小宝儿都有福气。嗯,你也有福气,听说娶了个年青漂亮的大学生媳妇儿,带我回家去见见新嫂子吧。 带着沈香秀回市里的新家。进家门儿,今天是周日,郜风茹正在给小宝儿辅导功课。孩子的成绩已经赶了上去,春风化雨,小宝前两天开始张口叫郜风茹妈妈了。 看到两人进来,小宝儿站起身来叫了声“妈妈,爸爸”,显得郜风茹局外人一般。见状,程木滨赶紧介绍郜风茹和沈香秀认识,郜风茹张口叫“姐姐”,沈香秀开嘴一个“嫂子”。老太太出来,程木滨给师娘比划说香秀回村儿找不到家了,把老太太逗乐了嘴儿。 中午一家人做饭吃饭倒无尴尬,只是挺起大肚子的郜风茹做不了事,沈香秀和老太太一起忙活做饭收拾饭桌子。说说笑笑,时过境迁老太太也原谅了闺女。饭后程木滨回屋午觉,中午不睡下午崩溃,他有午觉的习惯,一下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要有旺盛的精力才行。 午休半小时,程木滨睁眼醒来,却见郜风茹正拿着他的外套在鼻子前晃来晃去闻味道,继而又从衣服上捡起根头发拿在眼前看。程木滨咳了声,郜风茹手哆嗦了一下,急忙把衣服挂在了衣架上。程木滨起身,把郜风茹扶在了床上休息,嘴里没有说什么,转身批上外套出门去也。 67 明月湖垫资施工 刘东升和秦铁柱等几个主管商量,说是要和明月湖公司签总包合同,垫资施工。 秦铁柱等人一听就哇哇叫了起来,没有一个人同意。都说这是无底洞,等不到建完早把你的小家底儿掏空了。秦铁柱几个人抽烟抽得宿舍里乌烟瘴气,也没把不抽烟的刘东升呛晕。 商量无效,刘东升一意孤行。说各位兄弟这次就是地狱我也下定了,拼尽吃奶的劲儿也要把这个无底洞填个沟满壕平,把项目建完。请各位支持,亏了算我自己的,大家的收入我砸锅卖铁也会还。 秦铁柱给老爸打电话,老秦劝刘东升说,这次要是趴下去很难再起来了。老秦劝也白劝。 刘东升主动找到丰总,表示可以垫资施工,但要签定总包合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丰总欣然同意。 合同方案由刘和平起草。刘和平也是建筑出身,总包、垫资施工和垫资利息事宜等等,逐条逐款写得明明白白。 丰总和他的团队也不过多研究,随即盖章签约,只要工地儿尽快地开工,只当套牢了这个村儿里来的黑家伙。 趁着季副总去市场出差,支架车间赵主任到程木滨那里告了他一状。 赵主任说季副总的朋友韩厂长在他们老家平和县新开了一家太阳能厂,季副总介绍自己和韩厂长认识后,韩厂长就时不时旁敲侧击地问他,能不能去他们工厂当厂长。赵主任怀疑季副总和那家太阳能工厂有关联,不仅仅是朋友的关系那么简单。 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就结霜。已经下了几场雨,办公室楼下梧桐树的叶子落得快干净了。程木滨看着窗外几近光秃秃的梧桐树,没有说话,关上窗子在屋里踱步。心里寻思着有没有可能,平和县的那家工厂是季总在背后偷偷成立的?“五一”过后,老季回平和县老家的次数明显地多了,有时还会呆上一两天,这在过去可是从没有过的。 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把脸,连裤子拉链都没拉好,程木滨就匆匆回来继续问询赵有关的事。 他更不敢想像的是,如果季总拉去一些骨干,管理、工艺、生产和销售上的等等,再拉去一些市场终端的代理商,那将会对方程公司造成怎样的损失?这些年来,由于事情多,自己去生产基层去市场上的时间少了,都是季总在直接负责。季总不仅在经销商那里和生产上有影响有权威,而且各部门也招了不少他的亲戚朋友及平和县的老乡。 回到办公桌旁,两臂支在桌子上,双手按着双鬓揉摁了几下。程木滨让赵主任对外人不要说这些事,回去正常工作。自己关门沉思,只道天凉好个秋,老季老江湖。 还没沉思几秒钟,秘书内线来电话,说一位贵州来的客人说和你长得有点像,他要见你。 我没哥没弟的还有长得像我的?程木滨好奇就让秘书带客人进来。 来人二十七八岁,穿着件不合身的西服,进来看着程木滨笑,静等着程木滨去评判他的相貌。或许是眼睛或许是鼻子,也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儿。 来人像是点头又像是鞠躬,说程总您好,我来自贵州平坝县高峰镇某村儿的。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贵公司网站上看到您的照片,很惊讶我和你长得很像。让朋友们看,他们也说是这样。您的事业大影响力也大,如果需要替身我愿义不容辞,我不怕危险也不怕累。 程木滨没心情和他多说话。说我不是领导人也不是大老板,不需要的。你要是想留下来工作可以到人力资源部面试,有很多岗位需要人,只要你有一技之长。 想到对方几天几夜几千里地的火车赶过来,最后加了句谢谢你。 秘书带人出去没有三分钟,又打进内线来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要见你,说是能给你带来大名大利。程木滨生气地说你还让不让我工作呢,你就不能自己处理一下这些奇葩? 话还没说完,秘书的电话已经被那位老人家抢了过去,说陈老板我研究周易二十年了,保准儿给你带来荣华富贵让你名震四海。程木滨说我是姓程,说完扔下电话从侧门快步走出。 很快,程木滨换了一个机灵成熟点儿的秘书。能够分辨和挡住一些没必要见面的人,也能够分捡一些各地给他寄来的杂七杂八的没用信件。人怕出名猪怕壮,企业树大招风,方程公司已经被裹挟在了大千世界的万花筒里。这几年互联网的出现,更是让信息插上了翅膀。如果不提前过滤一下无关的人和事,老板的时间真不够用。 这次没舍得做飞机。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刘东升回到了铁佛村筹集资金。 公司账上有七百多万,安排人很快转到深珠市的账户。之前给妻子秦翠花和俩孩子留存了一百五十万,以翠花的名义存了五年定期。和翠花商量取出来用,翠花无所谓,对钱的事从不上心也不多想。刘东升卖了她,她也会帮着数钱。嫁鸡随鸡嫁汉随汉,一切听从丈夫。 去给村书记送荔枝糕,听程耀旗说工具厂已是半停产状态,欠了工人们三个月的工资没有发,厂长徐大海焦头烂额又无计可施。刘东升暗自庆幸,当初如果是自己入主了工具厂,大概其也会是徐大海现在这个熊样儿。搞工厂,两个人都是豆腐盖房子不是那块料。 又匆匆见了郝胜超,区里成立了专门管理和服务个体民营企业的民营经济委员会,郝胜超由工商局被调到民经委做副主任。见面没有三句话,郝就怂恿刘东升抓紧从南方撤回来,区里的机会多的很。他哪里知道,刘东升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刘东升还没回到深珠市,工地已开始进材料加人力,一个又一个的小塔吊转动起来,明月湖又有了生色。 在刘东升的要求下,不仅不偷工减料反而不计人力物料成本,按着国内外名家设计的图纸,天利建筑公司向着才董的完美杰作做最后的冲刺。偶尔,刘东升还听从苏总的建议,按着新出现的材料和时尚风格,对原来的图纸略作改进。当然这些改进增加的费用,会一项不落地让明月湖公司相关人员签字确认。秦铁柱是铁将军把门,严的很。 对于刘东升的施工,丰总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但别墅销售上仍不见起色,他难免犯愁。 售楼款回来的越慢,明月湖公司欠天利建筑公司的利息就越多。只有和时间赛跑,明月湖项目才会有预想的回报。否则,公司这边无期限的没有回款追加投入,那边刘东升又哐哐地往里砸钱,最后难保不成都砸成他刘东升的了。丰总越想头越大。 尽管工作仍然兢兢业业,两千年方程太阳能销售高速增长,但季中正没再提当总经理的事。他想明白了,给他个总经理的位子也没有个鸟儿用。职工们,社会上,和政府的官员们都认程木滨是方程的老板。那么自己靠着总经理的名声引起政府的重视,起不了个毛用。四年多来辛辛苦苦,公司能卖到一个多亿,还不都是自己的功劳么。如果回县里重新做一个太阳能厂卖到一个多亿,说不定企而优则士,当个副县长就不在话下了。 季中正只等着春节的三十万年终奖,再和方程公司做最后的诀别。 去年年底采购部小林被举报时,季中正也同时收到了举报信,程木滨并没有看到举报信的背面写着“本信一式两份,分别寄给程总季总”。虽然主动处理了小林,程木滨也收回了采购管理权,但季中正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一则是供货商会不会也举报自己,二则是偷偷在老家平和县建太阳能厂,他总有些心虚。决计以买房的名义借十万块钱,试探一下老板的反应。 八百多万分散在两百座别墅楼上,刘东升从老家弄来的钱根本不禁用。 材料物价又有所上涨,实际支出远远超出了两年前的预算额儿。天天泡在工地儿上盯施工,去听纪艳艳讲故事又讲不出钱来,刘东升一个来月没有去市里消遣了。一个人,大半夜的坐在大海边儿上发呆,任凉嗖嗖的海风吹打在脸上。短短一个多月,把十几年挣的钱全都造了出去。看着漆黑神秘的大海深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走一招臭棋。 天一亮,去了深珠市里。他要赶去火车站,回铁佛村,再找钱。 苏浙沪的太阳能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上百家,跟着又出现了几百家配件企业。专业分工,产业链齐全,南方的太阳能企业成本低低。很多的代理商眼里没有质量只有利润,大批方程代理商被同行挖走。绕过常务副总季中正,程木滨请焦冬余部长想一个有效的对策。 季中正现在是中看不中用,中用也不用,程木滨要把老季晾一晾。 68 南京招商会 焦冬余的方案报呈季副总,季副总签字又报程木滨。 为了扭转苏浙沪市场局面,也为明年市场打基础,焦冬余部长决定十二月中旬在江苏南京开一场大型招商活动。邀请行业协会领导和行业专家,举行“太阳能产业千禧论坛”,彰显方程实力吸引代理商加盟。由于规模带来成本降低,会上也将下调供货价。 十二月初,“中国太阳能产业千禧论坛/二十万创富竞赛等着你”的招商广告,连续三天出现在了苏浙沪三省市的晚报上。焦冬余抓住人们的求富心理,字句写的煽情。广告效果不错,不仅吸引了商人们的关注,也吸引了社会上很多人的目光。 当当当……肉刀在都市街头的案板上沉唱,日复一日地沉唱,沉唱着他艰苦劳作的寂寞,沉唱着他一个打工伙计追求生活的希望,沉唱着他对爹娘和起早贪黑既在地里做活又拉扯孩子的妻子,还有那个刚刚伊呀学语的儿子的担当。 多年的剁肉功夫已经让吕大发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当他像往常一样,在上海街头的一个快餐店门前的肉板上剁肉的时候,案板角上不知从哪飞来一张新民晚报,一行大字映入了眼帘:中国太阳能产业千禧论坛/二十万创富竞赛等着你。 他停住手中的肉刀,拿起报纸看了起来,那论坛的主办者,正是来自自己的家乡铁佛市!冥冥之中,他感觉到他与这次大奖有缘。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厦门远华特大走私案一审十四人被判死刑,他对那些人被判刑没什么感觉,反而羡慕起那个远华的赖老板来。白手起家创那么大家业,真叫个能耐。 吕大发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在沪上打工的这些年里,没有时间也舍不得花钱去买彩票,知道自己一个农民的儿子,是没有千万财富的造化的,赖蛤蟆是哪辈子也没有吃天鹅肉的命的。可是今天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也许是发财的心情压抑已经太久,也许是那二十万元不大也不小的数额正是他的兴奋点,反正吕大发全身的血液沸腾了。 他仿佛看到了,他们家从他出生起就没有变化的土墙屋已变成了小楼房,看到了乡亲们带着笑脸向他簇拥而来。虽然吕大发天天渴望着财富,可是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让他感觉财富离他这么近,让他亢奋得接下来八昼夜没有完整地睡眠,释放出了他全部的能量。 他一连把创富竞赛启事读了十几遍,然后开始考虑行动。要写出创业方案,首先要有市场调查,市场调查得需要六七天时间。在这个时候,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他在这家快餐店工作,早上五点半起床,中午两点半休息至三点半,下午三点半起工作到晚上九点半,十点后才休息。这是个小店铺,一个萝卜一个坑,请十来天的假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错过这个时间,他岂不是与二十万元财富大奖失之交臂?一夜辗转反侧,无以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试着打通了方程公司的招商电话,电话里说公司第一次下这么大本钱搞这样的活动,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电话里的家乡话很亲切,更觉大奖近在咫尺。 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坚决不能,家人能够幸福地生活是他做事的动力,是他始终如一的愿望。吕大发突然想到了辞职,可是这个念头又很快让他否定了。辞职,除非被压两个月的工资不要了。可能不要吗?两个月没黑没白地干活儿,相当于他妻子一年间田里的收成。每月十五号是发工资的日子,可创富竞赛十六号就要开始。情急之中,他想出了一个不得已的法子,这是一个以他妻子的健康,一个不吉祥的谎言为代价的。 想了两天,吕大发让一个朋友打电话给他。他接了电话,用一种沮丧的表情对老板说老婆在家被车撞了,他要辞职。老板说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家里有事重要我这店就不重要了?我们这儿利润薄得可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不干也得给我找个人手啊。 跑了三个中午,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时间悄悄地流失,眨眼到了十一日中午,他再也按纳不住心中的焦急,找到了老板请假,请假总算可以了吧?在“妻子被车撞的背景”下,他得到了十三号到十七号五天的假期,无奈的谎言让人心酸,五天的时间对他又何其重要。 十二日夜里,吕大发回到了他的家乡,铁佛市城南的七里铺。十三十四号两天时间里,马不停蹄地对十多户家庭和市场做了问卷调查,总算写出了他的太阳能专卖店创业方案。十五日晚上,赶到了二十万创富竞赛地点南京市白宫大酒店。 当酒店保卫人员把穿着不整的他拦截在酒店门口时,他和他们吵了起来。幸好,会务组工作人员过来把他领了进去。吕大发住进了从没有进过的星级酒店,丰盛的晚餐温暖的房间,他无暇享受。当夜做了最后的冲刺,埋头写字台前奋战一宿。在太阳能创业方案外,又写了“我们爱蓝天”的歌词。 第二天一早,他守在了电梯门口,任一拨人又一拨人地进去出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待。他在等待方程公司的老总,期望引起老总的重视,更期望脱颖而出。 机会终于等到了,当程木滨、季副总和焦冬余从走廊里走来走向电梯时,吕大发摁住电梯键,也随他们走了进去。在那个狭小的空间中,他激动地把他几天来的辛苦成果交给了程木滨,说我也是铁佛市的,请您原谅我的冒昧打扰,但也请您接受我的真诚和热情。 程木滨看看眼前顶着一头蓬松乱发的小伙子点了点头,把他的材料放进了公文包里。 开会和竞赛的两天时间里,各种各样的知识暴风骤雨般向吕大发袭来,太阳能产业的形势、参与商人们的促销方法让他目瞪口呆。初中未及毕业没有相关经历的吕大发崩溃了。 他不知怎地于十七号夜里回到了上海他打工的快餐店。当当当、当当当……第二天早晨六点,店门前又响起了那个铁佛市城南小子的剁肉声。 程木滨看了吕大发的方案,因为实在不像那么回事,也没有交给焦冬余就扔在了一边。但他分明是听到了,业务员们在和季副总把这个人的作为当做笑话儿来讲。程木滨笑不出来,反而对那几个业务员产生了莫名的反感。 酒店大厅人声鼎沸,方程领导们站在门口礼貌地一一送别来宾。招商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三省市新增加代理商六十多个,会议现场收货款一百多万元。一时无客,季总还当是自己领导有方,和程木滨摆功:怎么样老板,我们销售团队够厉害吧? 程木滨转身拍着焦冬余的肩膀,说江山代有人才出,焦部长有思路,我和季总越是管得少,你的销售工作就越有活力,看来我和季总要退居二线了。 焦谦虚地说有赖季总指挥,季总却似来了个盐水鸭大窝脖儿。让老板这么一说,自己倒有了贪属下之功为己功之嫌。心里虽忿忿儿地暗怨程大头,嘴上也只得尴尬地打哈哈。 每天会收到数封陌生人来信,尽管秘书会把杂七杂八的筛出去,但程木滨看到半夜能把所有信件看过一遍就不错了,没用的随手扔到垃圾桶里,有用的批示给其它主管办理或回复。但在南京白宫大酒店的招商会上,在电梯里碰到的这个小伙子,心里总抹不掉那个渴望的眼神儿。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让他太失望又想给他一点鼓励,许是想起了曾经这个年龄在上海的自己,他给这个城南小伙儿回了信,也没几句话,就是劝他在熟悉的行当下功夫。 能收到方程老板的亲笔信,吕大发激动的不得了。业余他通过各种方式,收集学习有一面之缘的老乡大老板的奋斗故事。当当的肉刀在都市街头的案板上沉唱,日复一日地沉唱。一天晚上他梦见他盘下了他做工的这家快餐店,后来又加盟了连琐经营,几年之后终于发财成了大老板。铁佛城城南小子吕大发,虹叶《佛民卅像》的第五人,太虚幻境南柯梦中人也。 程木滨喜欢有激情的人。激情是一个人做事成功的基础,有激情的员工也是公司最宝贵的资源。比如他一直所欣赏的危无畏,他小心地呵护着这团火的燃烧热度。而不理智的激情,往往会让人受到伤害。 一个代理商看到太阳能行业的前景,一上来就要打款两百万提一千多台货,被他即时制止了。光凭着脑袋发热是做不好生意的,提这么多货卖不好,很容易造成过时的积压品,到头儿来还要怨公司,他让这个代理商先提一百台做做看。方程招商已经过了拾到篮子就是菜的时候,程木滨希望和代理商做长久的生意,做伙伴。 季总也是一个有着工作激情的人,方程几年来的发展他的功劳缺不了,但现在程木滨对他越来越担心,季总的激情太野性,野性的会烧毁自己。 69 季中正暗度陈仓 季中正还是知道了老板程木滨去供应商那里走访的消息。 在年终营销总结大会上,面向所有业务代表和销售内勤人员,以及列席参会的公司各部门主管,程木滨又把焦冬余大力表扬一番,说他南方招商会的精彩创意和成果,也说他一年多来的工作业绩。会后,焦被任命为主管销售的副总经理,危无畏升职做渠道部部长。 焦的任命,程木滨提前和季沟通过,但并不是商量的那一种。隔阂,距离感,在两人间悄然产生。季中正这时才感觉到,程大头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城府许多。 佛城工业园的负责人来到公司,问询程木滨能不能兼并公司隔壁的纯净水厂。 纯净水厂占地不足十亩地,这几年效益一直不好。程木滨嘴上说考虑考虑,心里却愿意的很。公司产销量增加,生产场地日益紧张。纯净水厂和方程厂一墙之隔,扒掉中间的墙就是完整的一体,纯净水厂的那个厂房正好是一个大车间。佛城工业园的人不说,自己还动过兼并人家的心思呢。可商人什么都是经济意识,表现的可有可无才是压价的正确姿态。不足十亩地儿的纯净水厂不好卖,小生意的买不起,大生意的瞧不上,正是自己可口的囊中物。 看着程木滨拼命地树立焦冬余权威那种李代桃僵的架式,季副总自己,或者让平和县太阳能厂的那个代理者韩厂长,加快步伐许以高薪拉拢了更多的方程骨干,可说是肆无忌惮。 季副总张口向程木滨借款十万,说是在市区买房子。 离春节发放年终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因为采购回扣和拉拢人员的问题,季有所担心,担心出了事情三十万年终奖成了泡影,于是想出了买房借钱的主意,先十万块钱到手儿再说。再者也检验一下老板的态度,若他撕破脸不借钱,那自己就要早做准备。县里太阳能厂开工迫在眉睫,打算两年追上方程销售,三年赶超。韩厂长是个外行,新厂有太多的事要自己做。 程木滨心里确实有些犯嘀咕,也猜到了季副总的心思,但苦于还没有确凿证据,知道老季偷偷建厂的时间短,自己又没有过多应对,就只好答应,让财务借给季十万块钱。 程木滨说季总在市区买了房子可以把嫂子和老人接过来,以后就不用往县里来回跑了。 季中正回答说是啊,就更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了。 少有地为季沏了茶,请他坐下。程木滨越是想与季说说心里话,季中正越是不自在。程木滨说季总咱们今年预计能销售一亿三千万,发展还是挺快的。你也看到了做企业这么多事这么难,光凭你我是不行的,得有个大的团队。所以我希望咱们能长远地一起走下去,一块儿把公司做大,说不上哪天就上市了,你做为常务副总就成为千万亿万富翁了。 程木滨说的心诚。季是一个难得的称职助手,有季总省了他不少的心,他要劝说老季留下来。心里甚至想到,可以不去较真他吃供货商回扣的问题,可以去弥补他建新厂的损失。 季中正也听出了程木滨的诚意,在愧疚的同时也体会到了自己在方程厂在程木滨心里的价值,感到了更加强大的自信。方程厂是自己一手拖天干出来的,照葫芦画瓢再造一个太阳能厂,完全没有问题。比你程木滨,我季中正更有资格有能力当老板。 程木滨的诚意可以感动其它的人,但对想着自己要做老板,还有去政府当官儿理想的季中正来讲没有什么作用。恭敬的倒茶,推心置腹的半天谈话,盲人点灯白费蜡,没有什么效果。程木滨还抱着一线希望盼着季总能回心转意,而季中正对办厂却愈发信心满满。 刘东升回家呆了一周,又东拼西凑了一百八十万。亲兄弟明算账,他以天利公司名义向和东强合伙儿的食品厂借了一百三十万,先前答应东强拿食品厂的利润给他买辆小汽车,这次把能用的钱全部拿走,东强的汽车梦只好再做些日子。 不过刘东强还有一个更美的梦,他告诉东升哥他想争一下村支书,关于村里拆迁的传闻越来越多,村支书那个位子实在是太诱人了。刘东升只想着筹钱,对刘东强的话根本没没往心里装。十大碗儿饭店又让刘东升给挤出了四十万,店经理哭穷说都没有打酱油的钱了。 刘东升出门要走,刚刚蹒跚走路的小儿子抱着爸爸的腿嗷嗷哭,小家伙儿和爱逗他玩儿的爸爸格外地亲近。回南方走了,可是相关人等都怕他哪一天再回来要钱。刘东升走后,铁佛村的人传言:东升在南方包了个天大的活儿,大的没边没沿儿。 经过几轮商谈,方程公司以较低的价格成功兼并纯净水厂。与其说是兼并,不如说是购买了土地厂房。纯净水厂的老板急于脱手变现,去做别的生意,所以纯净水厂的土地、建筑物包括纯净水设备都是原价,除了设备折旧方程买亏了外,土地和建筑物都是大幅度增值的。购买一个小小的纯净水厂,让程木滨进一步看到了土地增值的速度,也有了钱生钱靠兼并实现财产增长的感受,为他几年后以蛇吞象的气魄大胆买下亚细亚楼群,凭添了勇气。 纯净水设备虽然留了下来,但方程看不上卖水的那点儿利润,不对外经营。一方面改善公司职工饮水,另一方面也对铁佛村村民开放,不赚钱平价供应。这会儿,村里人们已不再叫程木滨大头,年老的辈儿份大的呼其名,年少的辈儿小的叫他老板。 季副总和他的韩厂长挖人到了有点儿疯狂的地步。不仅骨干,连一线的车间工人都成了他们争取的目标。季知道,如果离开方程公司,他将不可能再进入这个大门半步,他必须抓紧最后的一切时间,为自己的新厂争取一切有用的资源。平和县的,套老乡近乎儿,说明家门口儿上班儿的便利。其它人,许以高薪。 表面上,季仍然和程木滨、焦冬余等人一次次地开会,雄心勃勃地做着明年的工作规划。看着季总牵头制定的二零零一年两个亿目标的经营方案,看着季总完整详细的规划以及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程木滨一时有了错觉,有了季总要留下来明年大干一场的错觉。但像户外的天气一样冷冰冰的现实,让他不敢有一点松懈。地上撒水成冰,走不好就会摔个仰八叉。 季总建厂挖人差不多成了公开的秘密。到了这种地步,程木滨还是不动声色,公司仍天下太平。老季纳闷程木滨的忍耐力。既如此,季中正觉着干脆坚持到底,挨到过年发奖金。 几次找老板反映季副总情况的李总工,还以为程木滨是让季的气焰吓晕了头。程木滨哪能吓晕头,他找焦冬余商量聘请形像代言人的事,明显地绕过了季副总。新应聘的业务人员面试,也取消了与季交流的环节。连提升支架车间赵主任做生产副厂长,也没有了季副总的签字。程木滨在向公司里的人做无言的宣示:季副总可有可无。 与其在公司里和程木滨碰面都各怀心腹事地不舒服,不如外出跑市场。公司内的人力是资源,外面的代理商也是资源,外面跑一圈儿,拉拢一些代理商也是不错的选择。程木滨也没有反对,季副总带着小车外出走访代理商去了。 公司下发文件要求全员签订《方程职工技术与商业保密协议》。明确规定,为保护企业机密,职工离职后两年内,不得参与或者从事与太阳能行业相关的工作,否则将自愿承担三万元以上技术与商业损失及相关法律责任。凡不签订协议者,一律停发当月工资和年终奖。 工资里增加了保密费,员工们很高兴。但被策反离职的那些人惊慌失措炸了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打爆了外出的季副总电话。 五天后季中正赶回来的时侯,程木滨和李总工已分工去了大的供应商那里,去签署《廉洁共建协议》。协议中约定凡是有回扣行为的供应商不仅停止合作,还将自愿承担多少多少处罚。凡不签协议者,即刻停止合作。在与季副总有过密切关系的供应商那里,程木滨还与他们彻夜长谈。晓以长远利益,诱之说出季副总的问题。人与利孰轻孰重,商人们拎得清。 签保密协议,只是一个小小的反击,程木滨还在给季中正准备了一个更大的火药包。他记得小时侯铁佛寺的墙上,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标语。从七岁成为孤儿到现在二十八年,三十五岁的程木滨,终于不再甘心像小时侯那样受人欺负。 在保密协议面前,一部分被季中正劝说过的员工,不敢冒被处罚和承担法律责任的风险,乖乖地签了字。只有很少的死党,在季承诺承担他们损失的前提下离职而去。季中正回到公司很快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在一个晚上悄悄地离开了。季猜的到,他不离开的话,程木滨回来也会拿着保密协议和他摊牌的。与其到时尴尬,不如现在三十六计走为上。 继何成建和任有义之后,第三任副总在方程正式谢幕。不过江湖还将有季中正的故事,在新的一年,他将与老东家展开更大的竞争,他要让人们看看搞太阳能厂到底是谁的能耐大。 70 季中正建厂挖人 二零零年销售了一亿三千万,一年挣的财富能撵追一个千万富翁。春风得意马蹄疾,新春伊始,程木滨一扫季中正离职带来的心理阴霾,走起路来快步流星,说话嗓门儿也高了八度,与往日的闷闷蔫蔫判若两人。有老员工记起,老板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态是在九六年公司成立的时候,那次的神采奕奕昙花一现了十来天。但愿这回不再是一次间歇性兴奋症。 好几次夜里,郜风茹都听到了丈夫的梦呓:我是村里最有钱的人,谁也不能瞧不起我了,不能瞧不起我了。醒来一问,程木滨全然不知。郜风茹明晓得丈夫,也不便说出。又想到今年是男人的本命年,本命年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就给程木滨买了红内衣红袜子红腰带。 还别说,季中正牵头制定的新一年营销规划倒也切实可行,在去年的基础上再努力一把,跳一跳是可以摘到两亿元目标的桃子的。程木滨风一般楼上楼下地跑,与焦东余一天三碰头儿商量销售的事。三四五月份大旺季,能占到全年出货量的三分之一,所以一定要保障生产的供应。季中正带走了二十多名生产人员,他指示人力资源部要尽快地把缺口的工人补齐。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物好买人难招。年后开工半个月,人员还没有补到位。 管生产的赵副厂长又反映说有七八个人陆续请了假,看样子也是去了老季那里。车间里议论纷纷,说是季总的新厂给的工资高,一时间人心不稳。程木滨和赵副厂长商量,工人们普调一级工资,大约每人每月增加一百八十块钱,班组长和技术骨干又分别增加管理和技师补贴。没到发工资时间,就先发文件让大家知晓。以此,来应对车间员工的流失问题。 但隔三岔五,还是有个别离职的工人,程木滨再也无计可施,只有头疼外加对季中正的忿恨。本心而言,老季搞太阳能厂他并无太多烦恼,现在行业里太阳能企业有了上百家,老季不搞别人也搞。气就气在,这季中正天天盯着方程厂的人挖墙脚,这是让他接受不了的。 铁佛市高级技工学校举行揭牌仪式,程木滨做为用工企业代表应邀出席。正品尝着没人可用的苦果儿,便主动和学校成立了方程太阳能班,为每个学生赞助一半的学费,每学期派公司人员去讲专业课,学生毕业悉归方程工厂。但远水不解近渴,只做未雨缪谋。 作为同样出身普通家庭的职校毕业生,危无畏对这个班五十名学生格外地偏爱,三年后硬是从中培养出了纵横市场的“八大金刚”。焦东余副总瞧不上这些文平低的技校生,更看重新入职的大学生,几年下来也打造了自己的班底儿,谓之“八大天王”。当成立铁佛方程能源集团平台化经营之际,“八大金刚”和“八大天王”个个独挡一面。 三月中旬,在铁佛宾馆举行体育明星代言人签约仪式。三年两百万,请国际冠军为方程太阳能代言。在宾馆的广场上,在市民们的围观下,体育明星鸣枪发号,二零零一年第五次太阳能科普中华行三十支队伍再出发。其声势,与第一年的五支队伍比早不可同日而语。 当最后一辆车正要开出广场的时候,程木滨远远地看到,路边冲出一人,飞快地把科普车的门拉开,从车上拉下一名业务人员,两人在路边撕打了起来。人们都在看明星,很少有人发现这一幕。程木滨悄悄告诉身边的危无畏,示意他过去处理。 第五次太阳能科普中华行的任务分三块儿,其一为扶商,帮着代理商搞促销活动,特别是新商和销售不好的商,要扶上马送一程帮着其打开销路。其二为建店,督促代理商建符合标准的太阳能专卖店。建店的过程中焦冬余副总还加上了一条,要求把“老板娘赶出专卖店”,即把夫妻店逐渐地公司化。其三才是空白点招新商。 三十支科普队出发,又聘请了形象代言人,方程公司向两亿元销售目标发起了春季攻势。 忙了一整天。吃晚饭的时候,程木滨才想起科普车上业务员打架的事,拿起电话问询危无畏,电话那端小危哈哈地笑。程木滨说兄弟我这儿还举着筷子饿着肚子呢。危无畏这才告诉他,业务员温某某把安津县代理商老婆的肚子睡大了,代理商来找温某某寻仇来了。 程木滨把手里的筷子啪地拍在了桌子上,吓了郜风茹一大跳,惊看着程木滨。 程木滨心疼地摸了下郜风茹的肚子,问小危如何处理,危无畏说正在调解。程木滨说你调解个屁,明天给焦副总写材料,发文件把他除名。也不等小危回答,直接把电话挂掉。 晚上接到了佛城区区长的电话,他小有激动地站了起来。区长什么客气话也没说,直接问区里对方程公司支持如何?程木滨一方面纳闷,一方面又恭敬地回答。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企业,没有区里的扶持就没有方程的今天。区长问那怎么还要去平和县建厂? 程木滨一愣,说领导那是一个离职的副总建的厂。区长道我就是听平和县里的人说的,说是方程厂用新品牌在那里投资建新厂,并由你们常务副总负责。知道电话里说不清,就和区长约好明天上午当面汇报。放下电话,对着窗外,程木滨皱着眉头吐了一口长长的粗气。 翌日早,赶到区政府和区长见面详细汇报,取得了领导的信任。区长爱之惜之,安慰他尽量排除影响,不要因为这件事分心,争取完成年度经营目标,并对方程公司赶追铁佛集团成为区里的支柱企业,寄托了希望。眼下铁佛集团的经营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回公司路上,程木滨联系了律师,让公司里有关人员配合律师搜集证据,准备材料起诉违反保密协议离职到季中正太阳能厂上班的人员。这个老季着实可恨。 焦冬余到老板办公室为业务员温某求情,说小温业绩良好,如果就此开除会耽误市场,说不定还把他推给了季中正,老季可是天天盯着我们哪。程木滨问如何处理?焦说可以给他换个区域。自己见了讨厌,开除又对市场不利,程木滨不置可否。焦只当老板默认他的意见。 焦冬余安排了央视、重点市场所在省卫视和晚报的广告,又选取了《知音》等一些有影响的百姓类杂志,一时间,有体育明星代言人形象的方程太阳能广告扎堆做了出去。程木滨审批签字一路绿灯,一下子花出去了四百多万,花得财务心惊肉跳。半个多月后渐渐有了效果,科普车队的招商、建店和促销活动在广告的呼应下,成果显著。 当平和县季中正的太阳能厂正式开工量产、举行由县领导参加的剪彩仪式的时候,方程太阳能正在厂区的广场上举行全员大会。一方面,对前期经营成果向员工传达以激励士气,另一方面对季中正离职建厂也第一次做出公司的正式表态。 程木滨着一身青色西装,把白衬衫扎在腰内。近期以来,大家已经习惯了老板的激昂陈辞,他说公司已经成为亿元大企业的俱乐部成员,我们正进入规范化发展阶段。过去咋咋呼呼的生产队长式的管理也许起过作用,但现阶段已经完全不适应了,这也是我们从大型家电企业引进焦冬余副总等人的原因。 会议现场气氛安静,职工们知道老板会对季副总建厂和工人跳槽等敏感问题要有个交待。这不一开场,明眼人就听出老板对季副总的管理风格给予了抨击。按着老板的说法儿,季总离职乃是被发展的公司淘汰,实不能也。而接下来的话,让员工们更感到了吃惊。 程木滨公布了年前拿到的证据,说季中正去广州出差的机票和住宿费用都让随行的一家供应商买了单,而季又索要了发票回公司报销。他说这种吃私贪污的行为根本不像一个副总的作派,就像个小偷嘛,这种格局的人能去创业,他的结局可想而知。 由于前期已经取得相关证据,会上又声明对违反保密协议的三名员工正式起诉。虽然开庭和最终结果还有待时日,但起诉的公布还是让员工们感到了保密协议的严肃性。散会时也有人议论,没想到季总这种高管还搞手脚贪这种小便宜,啧啧。 热时冷处理风轻云淡,淡时硬抨击一锤定音,八年来的磨炼让程木滨也有了管理的道行。会议为季中正做了一个合理的丢分儿的画像,加之法律威慑,车间里应该没有人再去他的工厂了。但散会后刚到办公室,焦冬余就跟了进来,汇报说业务员温某被季中正挖了过去。 虽然焦副总给自己调了负责区域,但小温感到了老板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大老板的认可总觉没什么前途。正在忧心之时,季中正趁机而入,说服温某加盟了自己的工厂。 程木滨从鼻孔里哼了声,说这样的人不要也罢。焦东余说秦桧儿也有仨相好的,小温总要影响三两个业务人员和代理商,再加上季中正本人,他们开工后预计就要和我们抢市场了。 季中正明白,利用方程公司的资源最立竿见影,远比滚打摸爬从头儿来要快得多。前期抛出方程在平和县建新厂的烟雾弹,就是要混淆公众认知,好混水摸鱼。方程的发展有自己的大功劳,利用一下也是自然。和方程杠上劲儿的季中正,最终是撤底激怒了程木滨。 71 天赐千金 半夜回到家里,轻轻地推开房间的门。灯开着,郜风茹侧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程木滨俯下身子,在媳妇脸上轻吻了一下。哪想郜风茹伸胳膊抱住了他,娇嗔无力地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程木滨说处理老季的事呢,这家伙捣乱得厉害。 郜风茹道辛苦了老公,晚上回来也不能给你释放,对不起。程木滨笑了笑刮了下媳妇儿的鼻子,说放心吧我熬得住,可别胡思乱想了,你想多了你心里乱也影响咱宝宝的健康。脱衣正要睡觉,郜风茹却说特别想吃那次孙春红带过来的豆腐乳。孙春红是沈香秀的姨家表妹,她带来的豆腐乳是佛城区南城的老字号。 看着小娇妻馋得难受的样子,程木滨说行你等着。穿上衣服出门而去。 本以为男人去厨房里找,却听到了外边开门关门的声音。又等了二十多分钟,也不见人回来。郜风茹费劲地坐起来,下床,蹒跚进客厅,拿起话筒气喘吁吁地给程木滨打电话,说老公你去哪了我不要吃了,回来吧,大半夜的不安全。程木滨说没事的,半小时就回来了。 无奈,郜风茹在家焦急地等待。四十多分钟后,程木滨回来了。来回打车二十多公里,半夜敲开了腐乳店的门,为媳妇儿买来了要吃的东西。孕期是女人一生中最辛苦,但也可以当皇后的岁月。 临近预产期,郜风茹在程木滨和学校老师们的劝说下,终于歇了产假。郜风茹关爱学生,课也教得好,是学生们的好老师学校的优秀班主任,前不久还升任了教研组组长。 周日中午,程木滨正在办公室里吃盒饭,接到了郜风茹的电话,说小宝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有些不放心。程木滨说都是初中生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会儿就回来了。话虽这么说,还是三五两口扒拉完饭赶回家去。等到两点多,小宝才回来。一问却是去了徐妈妈家里,许久不见徐丽华小宝想干妈了。郜风茹严肃地说小宝以后你去不要紧,一定要事先和我说一声。小宝低头说知道了。 程木滨问小宝徐妈妈在家吗?小宝说等到中午徐妈妈才回家。又问知道徐妈妈做什么去了吗?小宝摇头,说只看到徐妈妈身上很脏,像是挺累的样子。正待问别的,郜风茹突然插进话来,问他多久没见到徐丽华了。知晓得媳妇儿的心思,程木滨看也没看郜风茹说你多久我就多久。说完了觉着自己态度有问题,强转笑脸说媳妇儿上床休息。 晚上,郜风茹问程木滨喜欢她生个儿子还是女儿,程木滨心里更倾向老天再给个闺女,可怕媳妇儿担心生不对路心情不畅,就回答儿子女儿都喜欢。夜里三点多钟郜风茹肚子痛,叫来司机拉着去了人民医院。看着疼痛得头上渗出大汗珠的样子,医生和程木滨都问她是不是可以做手术把孩子抱出来,郜风茹坚持要自然分娩。挨到早上七点半,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正是天赐千金,合了程木滨的心愿。一大早,师娘老太太竟然自己来到了医院。 早上叫来孙春红,来医院里帮忙和老太太一起照料。七天后,母女出院回家。小宝放学回家见了妹妹,逗了一大晚上。每天回家头一件事儿,就是抓着妹妹的小手和妹妹玩儿,兄妹情深玩儿不够,总是被郜风茹催着去吃饭去写作业。 正是大旺季,车间里机器黑白地隆隆响,工人日夜忙。同时,季中正挖业务员挖经销商的消息也不断地传来。程木滨忙内部生产忙外部销售,还要盯着老季挖墙角儿,一天到晚站不住脚。有时却冷不丁接到郜风茹的电话,问他在干什么。晚上回家晚了,电话又打来问他几点回家,有回还冒出一句老公你可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问过当大夫的同学,说一些女人产后因为身体发生生理变化及受体内激素影响,有焦虑疑心重等症状,时间长了就会好转。 一次去政府办事路过铁佛市棉纺厂,程木滨去了徐丽华家里。正巧徐丽华在家,仍旧是单身一人,正和几个姐妹做保洁,接着活儿收入不少,但就是在街头接活儿僧多粥少,不好抢。程木滨说要是愿意可以把方程公司的保洁工作交给你姐妹几个,徐丽华一口应承。 说起郜风茹生孩子和她的疑心重,程木滨竟是找到了诉苦的主儿。反被徐丽华数落一番,说女人在月子期,你大老爷们有什么包容不了的。 72 改制四大国企集团 二零零一年四月的铁佛市人民代表大会上,岳勇当选为副市长,随后被任命为常务副市长。工作分工是协助市长主持市政府日常事务,主管经济,主抓大型国企改革和招商工作。 亚洲金融危机后,在国家力保人民币不贬值、刺激房地产业复苏之外,数量不菲的经营困难的国企改革,成了各级政府的重任。岳勇一马当先,在佛城区“租售包”的改革举措获得成功。这也正是他升迁为常务副市长,承担全市国企改革攻坚任务的重要因素。 在南海一架美军侦察机把中国的战机撞落大海,军人出身的岳勇对此格外关注。当选为副市长,他心里暗暗为自己立下了誓言:有朝一日,一定要在这座城市打一场新技术之战,科技是城市实力也是国家实力。而眼下当务之急,先得重整困难老企业这片旧山河。 铁佛市的大型国有困难企业代表为铁佛集团、市建集团、铁药集团和铁商集团四大集团公司。尽管有直面改革的勇气,有高官老领导的直线支持,但四大国企仍像四座大山一样压着他。这四家集团改革的成功与否,一定程度上将成为铁佛市国企和经济发展的风向标,也决定了岳勇在市级领导任上的成败。不比东部沿海和南方思想的开放,在北方内陆的铁佛市进行改革的阻力不言而喻。岳勇心里暗下决心,不成功也得成仁。 铁佛市委、市政府召开了全市“招商引资年”动员大会。造声势,分任务,让全市的招商引资动起来。大会之后,岳勇的案头,出现了一份儿铁药集团领导层递上来的改制提案。 铁药集团成立于一九六一年,现有职工七百余人,多年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近年来开发出一种高效的治咳药,才让企业得以维持。以总经理田家庆为首的管理层激进地提出:希望把铁药百分百民营化,管理层持股百分之七十,领导层外的员工持股百分三十。 尽管田家庆改革提案写的热情洋溢,把改制后的发展描绘得花团锦族。但岳勇认为有两个问题不容忽视:一款治咳药能维持企业运转,说明这款产品是有竞争力和发展潜力的,四十年的铁药集团是有品牌价值的。所以,铁药改制必须要考虑品牌的无形资产。其二,铁药的资产量化需要外部机构进行评估,不能是现有管理层说了算。还有,过亿的资产购买,管理层的钱从哪里来?谁也不会有几百万上千万的资金,难不成让公款转圈圈儿玩儿空手道? 办公室窗外的大树撑开厚大的枝叶,遮挡住了火热的太阳。开窗子吹进来的还是热风,天再热,他的头脑也是清醒的。不比佛城区中小企业,大型国企少则上亿多则十几亿的资产,职工也是少则近千多则上万。面对巨量国有资产,面对数万人的就业问题,他可不能玩儿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写下对铁药改制方案的个人意件,文件转给国企改革小组成员轮流阅看。 不要区里送不要市里迎,岳勇只当换了工作地点和办公室。至于住处,本来不想搬,横竖一个人哪里都行,办公室说区里市里各挂各的账,遂听从安排,由佛城招待所搬到铁佛宾馆。习惯了贺知妙的照顾,小贺也随之跟到了铁佛宾馆。来市里上班初始几天,认识了一下新的同事,熟悉了主管的经济工作。和平日一样,这天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吃着贺知妙提前备好的饭菜,回头,见小贺正为他整理晾干的衣服。往常,岳勇吃饭时,贺知妙总是不停嘴地和他说一些市民的新鲜事,让他接些地气。比如有人在广场上拉横幅,写着“岳书记常回佛城区看看”等等。今天小贺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岳勇说小贺今天这么安静啊? 贺知妙低着头,没有直接回答,说岳叔叔我给你念一篇最近写的稿子吧。几年时间的相处,小贺对岳勇有了精神上的依托。偶有想不开的事情,在他不忙时,她会诉说请教。连写出的文章,在投稿寄出前也总要请他给指正一下。今天这一篇的名字叫“世纪之交的都市与乡村”,她低声地念诵起来: “乡村的烟尘从没有人看得见,都市的烟尘人人可抓得着。‘分贝’出现在都市的辞典里,‘万赖俱寂’装饰乡村的画册。都市靠霓虹灯打扮,乡村凭自然恩赐。乡村茫茫大地,都市人海茫茫。舞厅是都市里的‘星星’,在乡村里出现在炕头前的电视中。扑克对于村里人像照相片一样摆弄,相片对于都市人像扑克一样多。村里人常进银行,城里人爱逛商店。 原野的风清爽自然,都市的风燥热强烈,往往有些是机制的。乡村平房短垣,潮流总是徘徊,都市高楼林立,潮流此起彼伏。村里人渴望走出田园去住宾馆,都市人喜欢回归大自然去野游。村里人把衣食住行当做路来走,晚上归来清晨上路。城里人把衣食住行当做电影来看,得消遣时且消遣。 乡村与都市是两个具有联盟关系的部落。村里人与城里人在寻根时相遇,又在启航时分手。‘粮棉油菜’的最高价格出现在乡村与都市会聚的路口上,最大能量散发在城里人与村里人的脚步中。乡村的田园子都市的菜蓝子,下岗工去承包土地,百万民工包围城市。人流物流信息流,使都市与乡村像对打得火热的情侣。 都市是加工过的乡村,乡村是还原后的都市。都市可以‘全球通’,乡村铺开了‘因特网’。乡村与都市从共同的原始中走来,又走向共同的原始。” 岳勇沉浸在文章的意境中,一抬头却发现小贺的眼睛里滚出了泪珠珠儿。 没等岳勇问,小贺开口说岳叔叔我已经交辞职了,过两天就不来上班了,准备和男朋友去商业街卖服装。 岳勇知道,二十四岁的贺知妙正在被家里逼婚,而到了婚嫁的年龄,就满脑子衣食住的生计问题。最近,写的文章也越来越少了。来铁佛市六年多,小贺在这里照顾了自己四年。听到她要辞职,也不免有些失落。经过两次考试,她的自考课程已然过半快速地考过了六门。岳勇叮嘱一定要坚持考完,不管写不写东西,总是有用处的。 贺知妙说我记住了,岳叔叔再见。岳勇起身相送。 小贺一转身,却抱住了岳勇。岳勇一怔,小贺更大胆地抬起脚吻了下他的脸。随即微笑着,快步出门而去。一切那么突然。夜里回味,岳勇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经过国企改革小组的研究,决定先进行拟改制企业的资产量化统计,先摸家底儿建立资产台账。去年,市建集团已经全员持股。这次市建用不着再去核实资产了。 但市建的改革并不撤底。形式上改变了企业性质,由大国企改成了全员持股的股份制,尽管管理层比例多一些,但经营上并没有改观,像是民营外衣下的大锅饭。岳勇去市建调研后,建议二次改革。希望管理层集体赎买普通员工的股份,这样管理层特别是总经理易滨做为大股东,就会成为企业真正的主人。另外建议把“市建”改为“铁建”,市建是个传统企业的名称,而“铁建”才是一个有独立意义的字号,又能体现出铁佛市建筑公司的历史渊源。如有必要,也可以注册一下商标。市场经济下的现代化企业,是讲究打品牌的。 不久,市建集团改为铁建集团。易滨为首的管理层购买了全体员工的股份,员工们得到了实惠,把一纸股东证变成了真金白银,但却从此成了打工者,不再是企业的主人。管理层变成了股份占比较大的股东,易滨以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成为了铁建集团的大老板。铁建集团改制两步走有渐而不惊,铁佛市的大型国企改革,造就了第一个千万富翁。 铁药集团资产量化完成,统计实物资产为一亿四千三百多万元。经研究,市政府出台政策,允许铁药集团管理层持股百分之二十。虽不满意,但田家庆决计先卖出一小步再说,带领管理层很快筹集两千八百多万购买了十五的股份。在政府对集团资金的严格监管下,田家庆等二十五人或借或贷,各自背着一身债务把股本钱交了出来。 改制后的铁药集团经营面貌有了新起色。但从建厂学徒开始,在铁药干了三十年,把年销售额从接手时的一百多万元干到现在的三千多万元,已经成了半个“千万富翁”的田家庆远远不满意。在他心里,没有他田家庆就没有铁药的今天。离开了他老田,铁药将无法正常运营。但他现在还不敢向市政府叫板,他还需要积攒资金和实力,他还需要另一个砝码。 田家庆盘算着,适当时候他要集中精英人才,在省城成立与集团无关的药业公司。假以时日,省城药业公司成为铁药经营依赖的时候,他将向市政府提出第二次改制方案。 岳勇也在暗中观察着田家庆的一举一动,他舍不得铁药的完全民营化,他对药业科技的发展寄托了希望。在岳勇眼里,铁药永远姓“公”。而田家庆心里,铁药必将姓“田”。 73 总包明月湖(上) 天利公司和明月湖公司签约成为总包商,瞒住了东北那家建筑公司。在刘和平起草的约定中有一条,东北建筑公司的施工量,将最终统计到天利公司的名下。当然结算收入,少不得人家。因为和才董可靠的熟人关系,当初东北公司和明月湖公司并没有书面合同,只是简单约定好了价格边施工边结算。因而,签约中关于东北公司的条款,理论上并无法律障碍。 丰总和刘东升心照不宣,东北公司多干一天是一天,多干一天就省他们一天的人工投入。 东北公司的冯总也正在纳闷,明月湖公司拨款越来越少,天利公司反而投入的人力越来越多,施工也越来越快,就旁敲侧击地和丰总攀谈。丰总说天利公司在垫资施工,明月湖将支付高额利息。并反问冯总可不可以也垫资施工?冯总一脸地苦笑无法作答。 到了五月份,刘东升第二次筹集来的一百八十万又快用完。方预算员告诉刘东升,还有最后一个数,除去人工费再有一千万,明月湖别墅就会全部竣工。刘东升转道深圳,再次坐上回铁佛市的火车。这次连卧铺也没有舍得买,坐着吃,坐着睡,一天两夜坐到铁佛城。 回到铁佛村,头一天没找到刘东强,知晓他来意的刘东强在和哥哥躲猫猫儿。 刘东升只好先找到老哥儿,让他把养殖厂的鸡鸭猪羊尽快地全部低价卖掉。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虽然老哥儿不情愿,也只能依了。刘东升好生劝慰,答应半年后再投资。 找到永旺叔。刘永旺说生意不好,现在时兴现场浇制混凝土,建议把预制厂改成商品混凝土公司。刘东升承诺,半年后明月湖完工一定投资商混公司,只是眼前还要长辈大人顾全大局,暂时停工。刘永旺对预制厂虽有不舍,但也依了东升。停产的预制厂,贡献了六十万。 地无可种,孙子也用不着他看。不久,闲不住的农民刘永旺,竟去了方程公司电教室蹭了一年的课。谁说三十不学艺四十不读书?五十岁的刘永旺不管明嘲暗讽,蹭了一年北京大学emba管理课。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刘永旺听emba大开眼界。听不懂,地老鼠不出窝儿硬灌,硬灌也听。没有人知道,刘永旺到底中了哪门子邪。 十大碗儿饭店也被刘东升榨出了十万块。躲过初三躲不过初四,刘东强被刘东升抓到,给挤出了三十万。养殖厂卖了四十多万,总计一百四十多万,又打到了深珠市公司的户头。 刘东升没钱可用,曾经和他一起竞争工具厂的徐大海却钱无可用。白絮飘飞,花光柳影中,徐大海揣着七百多万的银行卡,正在佛城区的街头悠闲地散步,寻找着新的营生。 终究不是干工厂的料儿,短暂的一年兴盛之后,工具厂的经营是白露后的庄稼一天不如一天。工资拖欠社保拖欠,产品卖不动。正当徐大海一愁莫展之际,铁建集团相中了工具厂的地盘儿。赶在铁佛市推出《城市经营用地出让招标拍卖和挂牌交易办法》之前,铁建以上千万的价格买下了工具厂的地块儿,工业转商业,第一次搞起了房地产。铁建、徐大海和工具厂的职工们皆大欢喜。职工们领了拖欠的工资,补交了社保,徐大海转手有了七百万。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思考,徐大海打算买下东方红大道中段一条沿街二层商铺。两千一平方米的价钱,两百米长三千多平的商铺,七百万可尽收囊中。计划着部分商铺做生意,部分做出租。倘如是,十几年后这三千平店铺会涨到两万多块钱一平,那样他的资产足可翻上十倍,变成七千万。正当徐大海和房产公司谈妥,准备签约交钱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到了区民营经济委员会郝胜超副主任的电话。正是造化弄人,一个电话误一生。 郝胜超知道徐大海卖了工具厂,盯上了他的钱也盯上了他的人。 郝胜超告诉徐大海,可以建一个牛奶厂。老百姓生活质量改善,牛奶正在走进千家万户,每个省市都有自己的地方品牌。呼和浩特的蒙牛成立才两年,就做得风生水起。我们铁佛市缺少地方的牛奶厂,佛城区政府将会给予很大的补贴。郝还鼓励徐大海,不能做守财奴,要做民营实业家,做新希望集团的刘永好兄弟那样的实业家。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郝胜超一番话说的徐大海怦然心动。 扔下要签约的笔,徐大海把掏出的银行卡重新装回了衣兜儿。推托有急事转身而出,美女售楼员拿着合同,不甘心地追出了门外:徐总徐总,您什么时侯再来签合同? 在家里呆了十天后,刘东升乘火车回南方。打上车和司机说去火车站,司机就问刘老板你去哪儿出差?刘东升说我去深圳,你咋认得我?司机说我是西郊岳家店的,你是咱们郊区农民的名人,哪能不认得你。顺口问刘东升深圳在哪里? 刘东升说在中国最南边的广东,京广铁路线就路过咱铁佛城,你没坐过火车吗?司机挠挠头说没坐过,连铁佛市都没出过。看着司机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样子,刘东升有些不解。司机说从小上学上到高中,高中毕业招工进厂当工人,然后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上了六年班儿下岗开出租,就这么叽里咕噜没停下过脚儿。真就没出过铁佛市,最远送客人到过安津县。 出租车在火车站停下,刘东升左掏右掏,没掏出一分钱来。司机笑笑说刘老板忘带钱了?你没带钱就算了,拉你刘大老板也是幸运。刘东升说算了不行,你还得借我一百块钱,我换衣服换得身上没有一分钱。司机耸耸肩道,能借给大老板钱也美着呢,我身上这两张整的全给你,老板身上不能没有钱。掏出两百递给他,刘东升要人家写了电话和姓名,道谢再见。 刘东升回家根本用不着花钱,连车票也是刘东强在代办处给他买好的。这次倒不是忘带钱,是没钱可带。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幸亏碰上了认识他的出租司机。一个下岗的出租司机敢借给他两百块,让他很是感动。有人花钱中彩票,有人借出两百块钱回返了一辆新夏利车。两年后,出租司机中了刘东升的大奖。 工地儿上打个照面儿,丰总再问东北建筑公司的冯总:垫资施工怎么样?冯总说刘老板财大气粗,还是让他家垫吧,我们家这会儿可是连材料款也没有了。天利公司转四十万到明月湖公司,明月湖又转给冯总公司。东北建筑公司收到钱,继续施工。没了才董的靠山,冯总总觉没底儿,去找苏总打听,苏总本是和东升穿一条裤子的,口风严实打听不出什么。不过冯总还有渠道,他这边的小兄弟和秦铁柱儿那边的一个小兄弟是一个村儿的。 天利公司开会,几个主管劝刘东升适可而止,不要再往里砸钱了。刘东升说这几百个别墅就在这里,还能长腿儿跑了不成?钱是王八蛋,花了就能赚。大家不要担心,你们拿不到钱,工人们拿不到钱,我就把面粉厂食品厂卖了。 大家天天叽叽喳喳,刘东升懒得说也不会说,就叫来律师刘和平给大家说理儿。果然隔墙有耳,门口儿听到消息的人很快传给了他的同村人,东北建筑公司冯总明白了事情真相。 冯总找到丰总,说天利公司既然和明月湖签了总包合同,我们公司就只能退出了。 几天后东北公司用完四十万材料款,丰总、冯总、刘东升和刘和平坐到了一起。刘东升许诺可写下书面保证,和明月湖结算完成,会如实按工程量记录和冯总结算。冯总不同意,希望丰总要么立即结算,要么补签合同在结算时支付延期利息。商谈未果,不欢而散。 晚上,刘东升接到了一个显示为广州的陌生手机号。来电人为东北口音,问他是不是叫刘东升,说他得罪了人,有人要出二十万买他一条腿。刘东升问得罪的什么人?对方也不说,就让他准备二十万破财免灾。 刘东升考虑是不是冯总安排的人在恐吓他,想想不至于。又想其它利害相关者,一时也想不到。打电话给刘和平询问,刘和平哈哈地笑,说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他们再打电话时你和他打打价。刘东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这儿被黑道儿恐吓,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隔日,东北人又来电话,气势汹汹地问刘东升还想不想保住腿?刘东升依和平所言和对方讨价,说我没那么多钱啊。对方说你有多少钱,十万有吗?刘东升实话实说一万也没有,卡上就四百多。对方说我给你短信发账号,把那四百多先打过来吧。 挂掉电话,手机短信马上收到了一个账号。刘东升已猜了个差不多,就拔打一一零报案。女接话员要过了对方的账号和电话号码,说如果再打电话给你,你就说你是他爸爸,对方就不会再骚扰你了。刘东升电话里骂和平,和平说这种诈骗电话网上不是多了去了嘛?沉默了一下,刘和平说哦,我忘了你不认字儿了。刘东升立马儿回敬了俩字:欠揍。 东北建筑公司彻底停工。冯总带领着五六十名建筑工人,哗啦啦挤满了售楼处大厅。大厅里的看房人吓得往外跑,门外要进来的人掉头而去。冯总要讨要他两年半的血汗钱。 74 季中正争夺市场 这天晚上,当电视上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北京为二零零八奥运会举办城市的时候,窗外响起了阵阵的鞭炮声,程木滨还没来得及激动,市电视台新闻部常主任的一个电话,却扫了他的兴。常主任说平和县委宣传部给新闻部送来了一条视频消息,说是方程太阳能在平和县售后没人管。常主任已经把新闻压下,让他尽快安排人平息。 早上一上班,叫来零售渠道主管危无畏了解情况。危无畏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当即开车去平和县查看。平和县在城区南六十公里,不到一个小时,赶到了代理商店门前。哪里还有什么方程太阳能的影子,已摇身一变为季中正太阳能的店面。危无畏进门儿没有三句话,就和店主吵了个不可开交。 出门后多方打听才知道,平和县的代理商是季中正的亲戚。不用说,客户投诉方程太阳能一准儿是他们唱的双簧,目的就是要在平和县搞坏方程的名声。而导演则必是老季无疑。 七月的铁佛市,热得像火炉,连天气都在和人较劲儿。在酷暑中,程木滨又蔫了下来。这一次的间歇性兴奋症,延长到了四个多月。 小危满头大汗的回来汇报,程木滨敲了敲桌子,看来这个老季是和方程摽上了,真个是不平静不祥和的平和县,不忠不正的季中正。危无畏发狠说尽快招到新商,要让他们的店开业不开章。季中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程木滨叮嘱他不要因为一地一城而误了全国的市场。 苍蝇不盯没缝的蛋,平和县的代理商既然拿售后说事,或可说明服务是方程的软肋。 果然,程木滨收到了一封福州市茶会小区的用户投诉信。信里说方程太阳能使用一年多来三天两头出问题。不是加热棒坏了,就是水位水温电脑控制仪失灵,要么就是漏水,总之用得很累。而维修更累,一开始销售店还给修,后来就说只管卖不管修,给了一个售后电话,先是没人接,后来电话接了,人来了也没修好,而且一去不回头,销售店、售后服务处和办事处来回踢皮球。历时十二天,问题都没有解决。用户最后用大黑字连写三遍:我要退货! 有实际问题也有报怨的情绪,程木滨让秘书把投诉信马上送给焦冬余副总。 季中正天时地利人和,五六七月份在他的家乡卖出了近三百台。县里市场小,老季野心大,他把目光又瞄准了铁佛市城区。销售没动广告先行,佛城区启秀大道北半截儿,即从烂尾的亚细亚到佛城工业园的路段,道路两侧的电线杆路牌灯箱,隔一个做一个地做了他的太阳能广告。这个路段既跨越了方程太阳能的门前,又是方程客商来来往往的必经之路。 早上上班,看到那两排一夜之间赫然出现的太阳能灯箱广告时,程木滨一时气傻了眼。这明目张胆的跑到家门口儿眼皮子底下来争买卖了,哎,屎壳郎趴在脚面上,不咬人隔应人。 程木滨前脚进办公室,焦冬余和危无畏一前一后也跟了进来。危无畏说他的广告不是接一个做一个吗,我们就把剩下的做了,再做到启透大道的南头儿,看谁的气势大。 焦冬余说不行,和我们排在一起,是长他的脸了抬举他的牌子。 危无畏去找灯箱广告公司洽谈,希望把季中正的太阳能广告撤下来,全换上方程的。广告公司牛气哄哄漫天要价,说早下找你们,你们不做,现在做了别人的了再让撤下来就是违约,加上三倍赔偿,得四倍的原价才可以。危无畏甩头而去。 翌日早,程木滨上班的时候,看到所有的灯箱布都被扯出了洞,风一吹,呼啦啦,没有一个看得出字样。程木滨知道,这种事只有小危干得出。可无济于事,广告公司当天又重新张挂,晚上危无畏带人再去破坏的时候,人家已经派人把守了。没有别的办法,程木滨只好去打扰区长。区长已经知道了前因,就安排政府相关部门协调广告公司。最后,方程公司以双倍价格赔偿,让广告公司撤下了季中正的太阳能广告,又腾出地儿卖于新的客户。 然而季中正并没有就此罢休,在铁佛火车站站台上又做了些广告牌儿。大河淌水小河满,这样,总有些和方程厂有了矛盾的代理商,或是一些没有达成的意向代理商,让季中正捡了便宜与之合作。世上从来不会有霸盘的生意,程木滨也只能听之任之。 来到安装部的售后组,看到七月份的退货统计里,从市场上退回了六十台水箱。其中九个是在装卸过程中人为损坏,三十七个只是小毛病,在当地就可轻易修好,根本用不着浪费时间和成本再退回公司。就此问题,又结合客户投诉问题,和焦冬余副总、李总工、危无畏等人开会商议。决定把售后组从安装部分离出来,成立和工程部、零售渠道部、国际贸易部、安装部级别并列的售后服务部,并制定全面细致的售后服务制度,做好代理商和总部售后权限的划分,重点区域成立售后服务中心。六七百万的代言费广告费都花了,实打实的服务更要先做好才行。海尔讲真诚到永远,品牌是做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 一个晚上,又接到了区长的电话,这次区长竟像是小心翼翼。 程木滨说了声区长你好,对方才声音很轻的问程木滨是你吗?程木滨说区长是我啊,您有什么指示?区长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问了问前段时间广告牌的事儿,就把电话挂下。区长不像是喝多了酒,可他弄不明白,领导如何凭白无故地打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 半夜里电话响起,接来却是身兼供应商和代理商的双料合作伙伴儿,浙江的胡伯元。 胡伯元问木滨是你吗?程木滨心里暗笑今天晚上的电话怎么都一个说法儿。就说你打谁的电话不知道啊,喝高了呀老胡?电话里听老胡喘一口长气,说好好好,是你我就放心了。 程木滨问怎么了?胡伯元快人快语,说有传言说你出车祸那个那个了呀。程木滨一时不明了就说哪个了?胡伯元说就是那个了。 怕影响媳妇儿和女儿,程木滨躺客厅沙发上生闷气,直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儿眯了一会儿。 到公司里,物流部的负责人孙春红跑来说出了传言的完整版本儿。 传言说程木滨车祸身亡,为逃避银行债务,方程厂要破产倒闭,于是抽出资金到平和县以他人名义代建了新厂。这个版本儿和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一夜几乎没睡的程木滨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有老季在,方程将永无宁日。这次宁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要和老季干到底。这回,老季或者老季的人终于捅到了马蜂窝,对死的诅咒戳到了程木滨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他安排孙春红去一个大的供应商那里,落实季中正贪污索拿回扣的证据。年前他已做过铺垫工作,派小孙去取证应没有什么问题。孙春红是香秀的表妹,这种事交自己人放心。 方程公司很快下发了一个除名名单,所有离职到季中正工厂上班的人,包括季本人在内,都上了这个名单。文件上最后一句话是,公司将保留对上述所有人追究起诉的权利。因为前期起诉的那三个人已经宣判胜诉,所以这份文件引得季工厂的职工人心惶惶,有些胆小的吓得辞职而去。在方程厂职工看来,这个名单上的人又都成了背信弃义的不良之辈。 女儿脸色发黄还时有呕吐,立即和郜风茹去市人民医院给女儿查体。认得他的医生把两人好生埋怨,说他们只顾赚钱不管孩子了,孩子得了黄疸得抓紧治,再晚来就怕有并发症了。在医院里住了五天,孩子总算转好,程木滨才放下心来回公司上班。 八月份是太阳能的销售淡季。方程公司利用规模生产成本低的优势,在铁佛市全市喊出了反哺家乡打折销售的口号。季中正的太阳能生产成本高,再降价就没了利润,又没有方程太阳能的名气,结果就是淡上加淡,一个八月份销售真完蛋。 程木滨只等着孙春红拿回证据,他将向侵犯自己八年奋斗成果的季中正发起自卫反击,他要把贪污的副总送上法庭。 平和县始建于西周,秦代设县。传说这里曾经有一座具丘山,大禹在此察看水势疏浚九河。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离家不足十五公里的季中正三个月也没有回家。三年产值过亿五年入政的人生计划,对他来说时间尤其地宝贵。 孙春红带回了季中正索拿回扣款的证据,供应商公司老板和经手人都签字的证据。 孙春红满以为顺利地完成了一次任务,一次老板亲自交待的秘密任务。但回程的路上,火车进入铁佛市地界时,她的小灵通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说如果孙春红胆敢把这堆材料交给公司,那对方就会把孙春红对运送太阳能的车辆按车收费,私饱中囊的证据也交给公司,具体敛取的数额已经发到了她的qq上。利字头上一把刀,刀刀亮光闪闪。 一脑袋空白的孙春红两眼发呆地坐过了站,直到下半夜才折回了佛城区。 75 物流的门朝南开 孙春红回到铁佛城后,两天没有去公司上班。 憋在家里,关掉小灵通,拔掉固定电话的线,对镜散发髻,闭门琐愁眉。好在是淡季发货不多,没有太多的调度和协调问题,手下人足可正常应付。 第三天上午,额头上红肿、头发凌乱的孙春红来到了老板办公室。汇报说前天半夜里下火车,在车站外被人打晕了头,抢走了包儿,季中正的材料也在包儿里。程木滨惊诧过后,问询具体情况,又安慰了孙春红一番。决定等危无畏出差回来,派小危再去办理此事。 寻个机会,悄悄地用自己的小灵通打了个电话。回到物流部办公室的孙春红,对着墙面发呆,手下人叫个两三声才应答。窗外的厂院里一有车鸣响,就是一哆嗦,索性关了窗子。大热天的密不透风,手下人都觉得好奇怪。但孙部长霸道惯了,谁也不敢多说话。 孙春红来自城南的七里铺,佛城的市民简称“南七”。佛城区四郊有四个有名的村子,南郊七里铺,北郊铁佛村,东郊大盛庄,西郊岳家店,人言“南七北佛东盛西岳”。 铁佛村人有野性,创业当老板的多,不管大老板小老板哪怕是开个理发店贩个瓜菜,都爱自己干点事儿。我们这篇“铁佛城首富”,主要讲的就是铁佛村程木滨和刘东升创业的故事。 东郊的大盛庄,传说是后羿的家乡。后羿被当地人称为大神,村子本来叫大神庄,年久在人们嘴里衍变成了大盛庄。后羿的儿子被称为小神,后羿被杀后其子躲到了五里外的村子避难,后来那个村子就又从小神庄成了现在的小盛庄。傍在羿园的一侧,大盛庄成了全省有名的民俗旅游村。大小盛庄大学毕业的孩子们都喜欢考公务员。 西郊的岳家店在大运河西岸。东岸商埠西岸店,古时岳家店开店的居多,开店外兼做些小生意。直到现在,岳家店的人都长于经商,但大多是些小买卖。也有传言,说八十年代初有一年运河干涸,岳家店的人都到河床下挖沉船或落河的古物铜钱,从此全村人都有了做买卖的本钱。之外,岳家店的人男女老少都是讲千年大运河传奇的故事篓子。前面说的做三珠口服液代理买下工具厂,又卖掉工具厂准备做牛奶的徐大海,就是岳家店的人。 南郊七里铺是个镇政府所在地的大村,有四千多人,又分为前中后三个街。有不活跃的,一村人一辈子也认不全。古时为铁佛州驻地,后来城心北移才发展到现在的佛城区。至今,七里铺还保存着一个历千年沧桑的文昌阁,阁内供奉着“文昌帝”。文昌阁承台式天圆地方重檐木构架,卯榫连接不见一铁一钉,周围红漆木窗,顶部青瓦翘角。 许是官府所在顺民已久,南七里铺的人多务农打工。孙春红、危无畏、前边说过的城南小子吕大发,还有去银川开店的杨金福妻子小吕都是来自七里铺。 南七里铺人信奉多子多福,孙春红家是超生游击队。在计划生育最紧要的时候,她父母硬是生出了四个孩子。交了三次罚款,交得家徒四壁。十五岁前孙春红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捡大姐的衣服穿。大姐上到小学三年级就缀学下地干活了,做为老二的孙春红学习奇好,考上高中也没让上,上了区里的职业学校。职业学校三年倒是上了下来,但临了因为欠了四百块钱学杂费,连个毕业证都没有拿到。 离开学校,到了方程厂车间里做工。村儿里的孩子能吃苦,再说职校里也学的车工手艺,孙春红在车间里干得卖力。挣了钱,交了职校的欠款,拿回了毕业证书。挣了钱,不用再省着吃喝,终于不再瘦瘦巴巴,出落得像个大姑娘的样子。 车间里干了一年多,程木滨让她参加了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在外面做了多半年科普活动,回厂后做采购,有亲戚关系信得着,不久成了采购部负责人。九九年,季中正安插别人替代了她,孙春红转到了物流部做负责人,管着发送太阳能货车的调遣。 方程厂太阳能往代理商处的运送,用的是外边运输队的车辆。孙春红刚接手的九九年,运送的太阳能从一万多台增长到三万多台,外协合作的运输车队也从两家增长到了五家。 常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本来正常有序的车辆安排,产生了明里暗里的竞争。五家车队争相讨好的主角就是孙春红,等到了二零零年发送太阳能到了六万多台上千车次的时候,面对着越来越大的利益,五个车队轮番围攻更是不遗余力,各种花样儿。 做了物流部部长的穷苦孩子孙春红,面对一个所没有见过的花花世界能奈之何?在拉送货物的车队眼里,方程物流部渐渐有了自己的标签:物流的门朝南开,送货没钱莫进来。 参加第一次太阳能科普中华行结束后,公司给每个女队员都买了一套姗拉娜化妆品。孙春红带回家来,连饭也没有吃,化妆了一个晚上。从小到大没用过化妆品,那套化妆品她节省地用了整整一年,用完后去铁佛商场的柜台前转了三次也没有舍得买。 而做了物流部部长之后,高档化妆品与她再也不是什么问题。几个运输车队的队长悄悄地给她送来了各式各样不同牌子的化妆品,那些人恨不得把整个商场的货色都给她搬来,以求取多派车辆多派长途。头一回收东西还略有矜持谦让,后来直接接过来,把礼物放在桌下隐蔽处,简单谢谢两字了事。有新上市的,孙春红也会主动要求,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哪个不乖乖听话。化妆品多到用不完,就送姐姐送妹妹送弟媳。 等到大家都送礼物之后,所有人和孙春红的关系就又回到当初的状态,关系对等谁也没近没远,这时就有人拉她外出吃饭增进感情。去东来顺饭店,孙春红没想到羊肉还可以这样涮着吃。羊肉上了一盘又一盘,孙春红吃得满面红光,从用餐人喧喧吵吵吃到只此一桌,请客的车队队长看得张口瞪眼。回家当夜吐了两次,第二天一天也没有进食。 没多久,孙春红在几个车队队长陪同下,把佛城区的高档饭店特色美食吃了个遍,周六晚餐大家挨个请客已成定例。眼瞅着她的腰圆了起来,脸上鼓起了肉团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孙春红和公司的一个业务员举行了婚礼,奉上了厚厚礼金的五个运输队队长坐在一起吃喜宴。你一言我一语,有人说与其这样我们比着劲儿地送礼请吃饭,还不如大家分好运送区域,每车给她五十块钱辛苦费。那样,也不用劳神费力地去讨好这个姑奶奶,我们省心她也得实惠。 事后,一个上了岁数的运输队长和孙春红沟通,一拍即合。程木滨一家搬去了市里住,孙春红结婚后在铁佛村姨家借住,正在攒钱准备买房子。她合计着,一年近千车次的运送,会有五万块钱的收入,可交首付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已经习惯了每月四五千块钱额外收入的孙春红,又打起了五个运输队的新主意。她做了保险公司的兼职代理,车队车辆和司机等人员的保险渐渐地都转成了她的业务。虽然保费折扣相比原来高一些,但保费成本对运输车队的运费来讲是芝麻之比西瓜,也没有人和孙春红较真儿地交涉价格。这样一年下来,她又有了几万块钱的兼职收入。 派发车辆之外,总还有些大事小情要过她的关口。比如运费的结算,还得需要孙春红的签字。比如车辆偶尔到的不及时,有时赶在早上或晚上装货,这时又得她来协调仓库和装货人员。老板程木滨平日里见到运输队队长时都是客客气气,虽是人家挣了钱但也是服务了方程厂的物流。但县官不如现管,赶上哪天孙部长一撂脸儿不高兴,车队总要耽误事情影响收入。所以,这周歌厅下周足疗,几个车队还是小礼小惠源源不断。孙春红的小包包里装满了歌厅卡、足疗卡和饭店卡,以及过年过节收来的铁佛商场购物卡。 平日里倚仗亲戚关系,她并无多大心虚。而那天接到的陌生电话,和qq上收到的敛财数据明细,却让她头脑发麻。犹豫两天之后,不得不和程老板表演了一出“苦肉计”。但接下来,她不知道事情会发生到哪一步,自己会不会被曝光。 危无畏出差回来后,程木滨安排他去供应商处,重新整理季中正吃拿回扣的证据。 而这时,季中正正在打银川市场杨金福的主意。平和县之外,全市市场久攻不下,老季打算做外地市场的文章。初入方程时,和杨金福一起住过半年的工厂宿舍,季中正要先到银川争取一下。 小危空手而回。那个供应商老板又犹豫起来,而财务经手人也已辞职,程木滨打算忙完手头儿的事亲自出马。老板虽不是三头六臂,但有些事非老板亲力不可,特别是得罪人的事,牵扯利益的事,送大礼的事,和见政府领导的事。眼前这事儿,当属老板四必出马之一。 76 总包明月湖(下) 经多次交涉,明月湖丰总、东北建筑公司冯总和刘东升各退一步,达成了一个折中方案。 丰总方或刘东升方三个月内要和冯总进行结算,基于当前困境,结算额为实际施工款的七成半。如果这笔款丰总方支付,则与天利公司没有干系。如果刘东升方支付,则实际施工款全款计入明月湖公司对天利公司的欠款。如果到期谁也没有付,则明月湖公司要与东北公司签定合同,结算时要支付结算额全款,并按银行同期利率计算利息。 三个红章敲定,东北建筑公司的工人全部遣散,只剩冯总一人坐等收款。 明月湖最后的材料费,再算上东北公司冯总一百多万的结算款,还需要九百万。 如果丰总卖出大批量的房子,明月湖公司会仍然掌握着主动权,和天利公司继续保持现有雇佣合作的甲方乙方关系。倘若丰总卖不掉房子,而刘东升又筹来九百万,那明月湖公司就会更加被动。刘东升从干活儿的变成了主要投资的,明月湖花落谁家或未可知。 丰总绞尽脑汁地卖房,刘东升黑白做梦地想着筹款。 圆形的拱窗,转角的石砌,尖尖的屋顶,暖黄色的墙面,浪漫的欧式别墅各有情调。 葱茏的竹子沿着弯弯的石路站成两排,曲径通幽处,方正气派的中式别墅豁然呈现。 高低错落,或隐或现,二百亩地二百个别墅,二百个别墅二百种姿态。海风远处来,花香园中生。千树渐欲迷人眼,不知此中是何邦? 列国别墅园初现峥嵘,售楼处来看房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丰总的脸上有了多日不见的笑意。苦尽甘来,明月湖卖房子回笼资金的黄金时节到来了。 刘东升和丰总海边散步。刘东升说老大我已经弹尽粮绝了,跳蚤烧汤实在是没有油水了,最后的九百万缺口还得你来填。丰总提议两人比赛打水漂。说咱俩的石子都飘不出去,说明老天还要难为咱们。如果都飘出去了,谁打得近谁来解决这九百万。 刘东升请丰总先来。丰总弯腰捡起个石片,正要向海边抛打时,瞬间却咳嗽了起来,咳的脸红脖子粗,只好蹲在一边歇息,示意刘东升先打。刘东升小时候玩这种把戏多了去了,而今却因身子发胖笨拙得厉害。侧身将石片扔出,直接扎入了水中,连个水花儿也没打出来。 歇了好大一阵子,丰总止了咳,把石片拿在手上水平放置,侧弯腰用力抛出,石片擦水面飞行,碰水面后弹起再飞,不断在水面上向前弹跳,最后在四五十米外沉水。 这种玩笑本不可当真。看到曾经的大学老师被折腾得身子这般虚弱,刘东升心生了怜悯。 有少半年没有去周周足疗屋,待去时却是人去屋空。失望之余,刘总算记起了印象中纪艳艳的传呼。传呼打出去,很快纪艳艳回电话告诉了他新的地址。 赶到新的地点时,仍是和原来一样的沿街开门的居民房,只不过三居变成了两居。纪艳艳告诉他,几个月前被得罪的两个老赖砸了店,惹不起躲得起,只好换了地方。 店里没客,刘东升从饭店里买来饭菜两人一起吃。说你出事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纪艳艳轻轻哼了一声,说打了三次你也没有接一个。刘东升这才想起,当时自己正在村子里筹钱,没有顾得上。就把这少半年的状况,和纪艳艳说了个明白。又问怎么不见那三个姐妹呢? 小纪说一个姐妹被当时打砸的场面吓坏了,换了酒店服务员的工作。另外两个姐妹在外面开完了眼界,到了年龄回家嫁人成家了。刘东升说你也该回家嫁人了,说得纪艳艳红了眼圈儿。说自己哪有资格嫁人呢?爸爸打工摔断了腿,妈妈天生残疾,妹妹还在上学,一家子还指望着自己养活呢。十六岁进城做足疗,十九岁开足疗屋,没有压力谁会这么拼呢。 刘东升有饭量,没酒量。白酒一点儿喝不得,四瓶金威啤酒下肚,已喝得头脑晕乎儿。纪艳艳夺过剩下的一瓶,放在了自己面前,不让刘东升再喝。刘东升站起来晃悠着探身来拿,纪艳艳慌忙倒在自己杯里,一杯接一杯地饮完,饮得自己脸发红。 “天无绝人之路,刘大哥”,趴在桌子上的纪艳艳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劝慰刘东升。墙上的风扇来回地摆着头,风一阵阵地吹向两人。门外的大街上车辆已经很少,深珠市夜深人静。 清晨醒来,看到身边的纪艳艳正侧躺着,绯红着脸看着他。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里红尘就是你。刘东升粗胳膊伸出去,两个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没多久,又一起安然入睡。 再次醒来时,纪艳艳已经不在身边。刘东升顺手拿起枕下的摇空器打开电视,像是美国,一架飞机正冲向一座高楼,瞬间火光冲天浓烟腾起。正看得兴起,小纪站在电视机前,把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说刘大哥这卡里有一万两千块钱,你要是不嫌少就拿着用吧。刘东升说了句傻孩子,又把艳艳搂将过来。深珠得一知己,多事之秋也有抚慰。 刘和平打电话了解工地情况。催促刘东升无论如何再筹措九百万,阻止售楼处卖房子,把最后的主动权抢到手。听着东升说话模棱两可,刘和平火速地赶过来,唾沫腥子飞溅,说义不经商说机会百年一遇。皇帝不急太监急,刘和平打算回一趟铁佛村,去找程木滨帮忙。 丰总病倒了,浑身乏力,咳得喘不上气来。 病倒的丰总回北京治疗,由刚聘任的一位文副总代行总经理职责。做为职业经理人,文总明白,丰总之病不过是急火攻心,有可能三两个月就会回来。短期内自己干不出业绩来,不过是明月湖上空的一颗流星。文总姓文,人却很武。上任没三天推出两举措。其一,下令公司预算员对天利公司的施工量不予签字,不签字认可将来就没有结算的凭据,干了也白干。文总此举,在于拖延和天利公司的算账时间,为明月湖公司争取主动空间。其二,别墅降价销售。当然,为了不引起已购房客户的不满意,降价卖房子做得比较隐蔽。 后来者捷足当老总,让苏副总有点儿没面子。为宽慰十多年的老伙计,刘东升在市里找个馆子请苏总吃饭。苏总说听说才董去了欧洲,总代理中国一个治秃发的发明产品,好像干得还不错。兄弟,咱要替老才守住明月湖,说不准他真的会杀个回马枪呢。 天利公司总经理秦铁柱请明月湖公司的预算员到市里消遣。喝酒泡脚卡拉ok,酒至酣时,和铁柱一起搂着“公主”劲歌漫舞。两天后,铁柱拿着十几张照片送到了预算员办公室。照片下面,是需要签字的材料。大眼瞪小眼,预算员知道中了套路,无耐,只得乖乖签字。但几个施工改建较大的项目,预算员没有权限。把材料退给秦铁柱,请他去找领导。 “家在深圳”的论坛出现了一篇贴子:深圳楼价终于跳水。说某些知名楼盘售价大幅跌落,相信单人跳水和双人跳水后,团体跳水的日子不远了。随后《深圳商报》关注,引发热烈讨论。深珠深圳一衣带水离不远,不受影响也难。人们追涨不追跌,降价的明月湖非但没有打开销路,反而门庭冷落。文总的措施适得其反,对那篇贴子恨得牙根儿疼。 陶卫国命好,在房子降价前已经把自己开发的三栋楼卖完。闲来无事,应铁佛市政府老熟识的要求,白帮忙,为铁佛市在深圳举办了一场招商引资洽谈会。常务副市长岳勇出席,会议组织得很成功。为了有个对接特区的窗口,岳勇计划成立铁佛市驻深圳办公室,希望陶卫国出任驻深办主任,级别由停薪留职前的副县升为正县。陶卫国犹豫不定,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对年过四十的自己来说,从政从商必须要做出一个最后的选择。 方预算员跑来告诉刘东升:有了,有了,公司有了一千五百万! 刘东升抬起头,右手放在后脖子上,摇脑袋活动颈椎,说烧纸的钱啊这么多? 方预算员道老板是真的,前天晚上,我们家刘和平背着你回铁佛村找程木滨去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千五百万,这是刘和平找程木滨面谈的结果。用了一大晚上的时间,刘和平把刘东升在深珠市的状况,前前后后和程木滨汇报的详详细细,也和盘拖出了自己给东升哥做的“吃月计划”。他告诉程木滨,东升哥现在已经把全部的家当都压在了明月湖,没有这最后一笔资金,就会前功尽弃。 当然,精明的刘和平夸大了资金缺口儿,对大老板张一次嘴不容易,有备无患。一千五百万,对现在的程木滨来讲轻飘飘,小菜菜。革命的友谊天长地久,帮着发小儿过难关,责无旁贷。 刘东升本心里认准那两百个别墅长不了腿,想着顺其自然。也偶尔打过方程公司的主意,但最终不想去影响程木滨的大生意。现在木已成舟,只好电话过去客套一下。对于刘和平的先斩后奏,本想狠狠地数落一番,但话到嘴头儿又说不出口,一番好心不能当了驴肝肺。 77 老季拉拢杨金福 总算,孙春红拿回的他吃回扣的证据没敢送到程木滨手里,季中正长长地松了口气。 五支运输队里,有一个他介绍去的老乡,时间长了人们早忘了这茬儿。正是这位平和老乡,早把孙春红吃私的钱,一笔一笔记录得详详细细,算得明明白白。供应商又在他的游说下,对提供证据产生了动摇,经手人因不愿掺入事非中辞职。眼下暂时平安无事,季中正坐上了开往银川的火车。 老季精明,第一次去杨金福那里连电话也没打,怕是被一口回绝了没法子再开口。 下了火车,辗转找到方程太阳能专卖店时,杨金福没在,只有杨金福的妻子小吕在哭哭啼啼地打电话。电话那端孩子哇哇地哭叫妈妈,这端小吕泪水流满脸颊,原来是小吕在和老家的孩子通电话。九九年生了孩子,为了不影响做生意,四个月就把孩子送回了老家让老人照看。怕来回花钱也怕耽误时间,从去年八月十五到现在,小吕和孩子已多半年没有见面了。 季中正不忍心听下去,转身出了门。小吕很快挂了电话,跑出门把老季请进店来。杨金福住工厂宿舍时,小吕去过,所以认得季中正。听小吕说杨金福从房上摔下来,摔劈了脚踝骨正在住院。简单问了几句,季中正便赶往医院。 在一家民营的小骨科医院,在只有一张床位的小房间里,杨金福双脚到小腿中间都分别打着石膏,正躺在病床上呻吟。老季走进病房,没有说话,一屁股坐在床边,一把抓起杨金福的手。杨金福睁开眼睛。见到家乡的亲人,见到曾经在厂区共同住了半年的室友,眼圈儿发红,微弱地叫了声季总,你怎么来了? 每天晚上,小吕关了店门后就到医院里陪护杨金福。这晚,让季中正撵回了店里。从九六年年末来到银川,五年多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住在店里。门店的层高还算可以,在一侧搭起个一米多高的阁楼,差不多像火车的上铺。既可以放东西,又能睡觉。用安装用的梯子上上下下,也算方便。银川昼夜温差大,夏天晚上还好说,冬天却冷得厉害,漫长的严冬很是难熬。只在生孩子的前后八个月时间里,两人才咬咬牙,在外面租了段儿时间的居民房。 端屎端尿老季不辞劳苦,陪着杨金福在医院里呆了两天两夜。每天,还到外边买些羊肉汤来给他补身子。两天后杨金福疼痛减轻了,不再哼哼,才给老季讲了那个啼笑皆非的故事。 那天去一个别墅安装太阳能。敲门后,一个睡衣敞开袒胸露乳的年轻女子开了门。把个杨金福吓了一跳,站在门口发楞。女子说进来吧,不是来安装太阳能的嘛。杨金福走进厅来,女子仍回卧室。去楼顶的梯子在阳台上,需要从卧室穿过。杨金福冲屋里喊你穿衣起来吧,我要去阳台。年轻女子不耐烦,说你去就去干嘛让我起来。 等了半天不见屋里有动静,杨金福鼓足勇气推开了门。女子四肢朝天地躺在床上,杨金福径直向阳台走去。女子说你站住,杨金福低着头停下脚步。女子说你到那边衣柜里给我拿卫生巾来。杨金福没有说话,女子说你不去拿,等我家老大回来,我就告你强奸。 进了这样的场景,本来就有了嫌疑,杨金福索性按女子的指点把卫生巾拿出来,给她扔了过去。不劳动,也不知劳动者的尊严,年轻女子咯咯地笑。 杨金福爬到楼顶上去安装,一趟趟地穿过卧室去卫生间去室外,年轻女子毫不避讳。在太阳能即将安装完工时,站在楼顶上神情恍惚的杨金福一脚踏空,摔下楼来。幸好是二楼,只摔劈了脚踝骨,擦破了胳膊。但坏事成双,出奇地摔坏了两只脚。 季中正笑笑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亏是只让你拿了个卫生巾,要是诬告你,你可就惨了。杨金福说往常安装,有让给扔垃圾的,有让打扫屋子的,也有让给搬挪家具的,过分的还有让给洗衣服的,那天那个真是太狗血了。 老季也不晓得,太阳能安装工还有这么多“兼职”。 季中正并没有挑明自己的来意,依杨金福现在的状况,挑明了也没啥用。反正,杨金福也猜得到,还不如趁机打打感情牌。 离开银川,老季又乘车东进陕北、山西和河北,一路向着回程的方向走访熟识的方程代理商。倘若那些代理商被游说反水十之有一,也足够消化他今年工厂的产能。事实上,多数代理商或是对他表面客套,或是不冷不热,只有极个别和方程厂有矛盾积怨深的,才答应做他的代理。 季中正也明白,有些方程的铁杆代理商,他去了也白去。譬如浙江的胡伯元。 眼下,别说让胡伯元换个太阳能牌子来卖,就是做方程太阳能,老胡也是打了退堂鼓。 浙江南端的温州,交通闭塞,往东是无垠的东海。七山二水一分田,使得温州物产匮乏。生活在这里的人知道,想要富起来,唯有走出去。温州的货郎们走遍全国,走向了世界。 几个月前,精明的温州人瞄上了房子。组团到上海一掷五千万买楼,两个月后,又一波温州人杀进,成交了八千万。有人说那时的温州炒房团有十万人,手握千亿人民币。 越都不属温州,但距温州只一百多公里,胡伯元妻子朋友的亲戚就在温州炒房团里。耳熏目染,不久胡伯元妻子和朋友一起加入。左手进右手出,五个月的时间,靠倒卖两套房获利百万,够胡伯元卖太阳能两年的利润。尝到甜头儿,胡伯元抽出钱来大力支持媳妇。 北方的太阳能代理商譬如杨金福,想的是在一个城市做好服务口碑,做长久的生意。而南方特别是浙江的代理商是以赚快钱为中心,所有的营生只不过是赚钱的暂时依托。没有商机时,卖小小纽扣赚一厘的事也做。而一旦嗅到新的商机,闻风而动比兔子跑得快。 所以,看到胡伯元越都代理店经营没起色,程木滨责怪他不用心做生意不忠诚时,胡伯元无言以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他心里,能多赚到钱才是根本。大家平等做生意,我又不是你的佣人,什么忠不忠的,这个北方老板兄弟的论调怪怪的。 季中正回到平和县后,又给杨金福寄去了大量的保健营养品。小吕被季总感动的不得了。而杨金福心里明白,有朝一日他提出让做代理,自己会陷入两难境地。卖季总的太阳能,对不起木滨老板对自己的支持。不卖他的太阳能,面对季总对自己的关怀又情何以堪? 《铁佛日报》刊登的消息:二零零一年,铁佛市有十家民营企业上缴税金过千万。方程公司是民企纳税十强之一,销售收入一亿五千六百万,但远没有达到年初设定的两亿元目标。 程木滨、焦冬余、李总工和危无畏等高级主管开闭门会,大致总结了五条原因。第一条,也是最主要的,工程没有真正地做起来,最大的阻碍是房地产的不认同,当然这也是太阳能热水机行业共性的问题。第二条,技术开发没跟上,没有新的有竞争力的产品。第三条,新上马的企业多,市场终端竞争加剧。第四条,生产人员的波动,影响了产品质量的稳定性,售后服务也拖了后腿。第五条,来自季中正的影响。 新的一年,仍执行上一年两亿的销售目标。对于总结的五条原因,分别做出相应改善。但在对待季中正的问题上,出现了不同意见。由于去年秋冬销售的大幅回落,程木滨根本没有腾出时间去供应商处索要老季吃私的证据。也没听到季中正又搞什么事,所以就打算放弃对老季的起诉,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焦冬余和危无畏则认为,只要季中正搞太阳能,肯定会分流方程公司现有的各种资源。如有可能一定要起诉他,结果不用管,只要老季吃了官司,既耽误精力又杀了锐气,总是对我们有好处的。他再去做什么事,就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就会有所顾忌。 正当对季中正的意见有所分歧时,市场上传来了消息。山西介休和河北正定的两家经销商,反水做了老季的代理。来自银川的消息并不确定,在杨金福专卖店的不远处,新开了一家老季太阳能的经销店。负责西北的业务员分析,有可能是杨金福一手拖两家。 伤筯动骨一百天。杨金福病好出院后,季中正再次找上门来。无耐,杨金福只好暗中雇人,为老季开了一间太阳能门面。 方程业务员确认了杨金福的事情之后,火速地打电话汇报到公司。杨金福虽然没有像介休和正定那两家代理商一样反水,但一心不可二用。事实上,不可能不影响方程太阳能在银川市场的销售。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季中正从未善罢干休,一直在冲着方程代理商渠道暗暗下手。 78 诉老季一再犹疑 也勿用焦、危再劝,程木滨自己也下定了决心,对老季不能再发半点儿慈悲。妇人之仁误大事,他也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办公室没人时叭叭地拍两下脑袋,算是惩罚自己个儿。 公司里的急事要事处理妥当,程木滨亲自去了那个季中正吃拿大额回扣的供应商那里。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晓之以理动之以利,供货商再次提供了季中正吃拿回扣的财务证据。 打马回来已近年关。内部的各种会议,外部的关系打点,忙忙碌碌。老季的事暂时放下。 和往年一样,春节过后,给创业导师、上海研究所的齐大庆博士电话拜年。打手机关机,打了几天也没接通。打公司电话,放假期间没人接。 预计假期结束时,程木滨再次拨打公司电话,终于有人接起。程木滨说找下齐博士,对方道齐博士休假了,也不等他再说下句就挂了电话。只好摁重拨再次打过去,说拜托给我齐博士宅电好吗?我有重要事找他。对方回复了三个字“不知道”,又很快的把电话挂掉。程木滨纳闷,猜测着齐博士多半是生了病,不便他人打扰。 三月份,妹妹虹叶没有提前打电话,就神兵天降。 虹叶脸上没有了先前的欢快活泼劲儿,程木滨只当是一路奔波劳累。回家见过嫂子郜风茹及侄子侄女,吃过午饭也不休息,安排小车即刻把妹妹送往娘的家里。一去四年多,七十岁的娘已经想坏了闺女。程木滨给娘的家里安了电话,但只打电话,解不了娘俩思念之苦。 见到老娘,俩人抱着哭了好一大晌。惹得继父在炕下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跟着抹眼泪。继父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早把虹叶当做了亲生。虹叶亦如是,视继父如亲父。虹叶让爹娘放心,这次回来就不出国了。 五天后,虹叶再次到哥哥家里,这才告诉了哥哥回来的因由。巴波女士因病去世,巴波走了,自己没了在那个伤感的地方生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决定放弃德国绿卡,回到哥哥身边,来兑现自己帮着哥哥做公司的诺言。另外也告知哥哥,在巴波给律师的遗嘱中,自己成了她两百多万美元遗产的继承人。 郜风茹眨巴着眼,奇怪地问虹叶,怎么那个巴波把这么多钱都给你了?虹叶没回答,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程木滨瞥了媳妇儿一眼,郜风茹心眼儿来得快,见男人不愿让自己问,就一转话头儿看着怀里的女儿说,快来让姑姑看看,看看你长得像不像姑姑呢。虹叶接过侄女儿,也是左看右看左吻右吻,亲得不行。姑姑疼侄女儿,那叫一个没缝儿。 家里住不开,虹叶就先在工厂宿舍里住下。郜风茹和程木滨、虹叶商量:可不可以给娘和继父在市区买套房子,一来让两位老人安享晚年,二来虹叶也有个家。虹叶再回家时和娘、继父说了哥嫂的想法儿,继父说什么也不愿意。嘴上说家里还有二亩地要种,年龄还不老。其实内心里,觉得打小没有管过程木滨,自己没有资格住人家的房子。 老人家不来,郜风茹还是张罗着买房子给妹妹虹叶住。虹叶三十一岁了,可是老大不小的,早该谈婚论嫁了。确定了房子后,虹叶捷足先登付了房款,事后挨了嫂子一顿埋怨。 在公司人力资源部下发的文件中,虹叶被任命为总经理助理。助什么理什么?虹叶很快为自己找准了定位。哥哥一味地做经营,公司太缺少底蕴。外无品牌的责任彰显和社会影响力,内没有企业的灵魂。一个没有文化的企业,是行之不远的。 不知什么时候,厂门口建了一个全木制八角亭。或是为风水,或是为景观。而在虹叶看来,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亭子也应有亭子的像征意义。职工们上班下班过来过去,这个亭子正是一处对大家精神熏陶的好所在。虹叶为亭子起名《六净亭》,并刻诗一篇立于一侧,供大家观瞻: 崂山茶一壶,独坐小天台。拜托香一柱,春雨看天外。 无尽江河流,万里为之开。高处昆仑山,冰雪在天界。 知有神仙住,凡间何得来?因此呼六净,苍穹有信赖。 安得龙骑飞,方程遍世界;绿水清山间,人神有博爱。 把盏问日月,鹊桥有雾否?香茗迎众商,祈福皆愉快。 天地人皆净,星月照满怀;灵犀一线在,闲坐无尘霭。 二零零二年,方程太阳能科普中华行活动继续进行。今年是第六次,其中有三次是季中正在组织管理。想想那三年时间里,老季黑天白日的辛苦,程木滨看着那几页从供应商处拿回的证据材料,叭叭地拍打自己的脑袋,再三犹豫。 他咨询过律师,季中正犯的是职务侵占罪。按材料上十九万多的回扣数额,老季差不多要判三年的徒刑。几次摁完律师的电话号码,程木滨又把电话挂上。人心都是肉长的,四年多一起共事,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实在不忍把季中正送进监狱。回头,又气自己拿不定主意。 趁着走访经销商的机会,程木滨绕道上海去探望齐大庆博士。一个多月打不通电话,齐博士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实在放心不下,做了个怪梦,梦见齐博士进了原始森林。 在科研所的传达室,程木滨告诉看门师傅要去找齐博士时,看门师傅告诉他齐博士不在。推门进入,给看门师傅递上烟,问询齐博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看门师傅问他是谁,程木滨说是跟齐博士学做太阳能的一个徒弟,在某省铁佛市做太阳能。看门师傅哦哦了两声,说我听说过你,做得挺不错的。然后小声地告诉他就不要进去了,齐博士被公安抓了。 程木滨吃惊地问为什么?师傅摇摇头不再言语。 见程木滨赖着不走,在研究所内部通迅录里,看门师傅查出了齐博士的家庭电话,写了张小纸条递给程木滨。说你要是想问详情,联系他家里人吧,这件事上我不好也不敢多说话。 程木滨联系上了齐博士的家人,齐博士的家人像遇到救兵一样,急切地和他见了面。说是老齐被诬陷贪污,希望能帮着解救一下。 两天后的家属接待日,程木滨在看守所里见到了仍然精神抖擞的齐大庆。在有限的时间里,齐大庆向他叙说了事情的过程。 前年,研究所的太阳能销售了一万三千多台,销售额突破了三千万元。没有推广费用,也没有几个销售人员,工厂的利润率非常地高。去年,部里的一位副部长来研究所调研时,还专门到了太阳能厂转了一圈,对太阳能厂很满意,并提了三条建议。 第一条建议是进行股份制改造,通过改制释放经营活力。第二条建议做外销,据他估计中国很可能年底就能加入wto,那时的中国经济会更加融入世界市场。第三条,建议企业向着上市的方向发展。领导说的有高度,包括自己在内,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兴奋。 副部长走后不久,他的儿子就来了,提出拿出一个亿入股太阳能厂,要在三年内打造出一个上市企业。和副部长扯上这层关系,科研所领导求之不得,可是太阳能厂的研发运营还离不了自己。所以,所领导第一次客客气气地和自己商量。 所领导的意见被自己一口拒绝了,现在工厂运营良好,根本不需要外来资金。依工厂现有的资产规模,投入一个亿,这种股份改造明显就是大鱼吃虾米给民营化了。领导放下身段苦口婆心,自己不怕当官儿的也不想当官儿,毫不松口。 副部长的儿子掉头而去。两个多月后,自己被抓进了看守所,理由是有贪污嫌疑。部里成立了工作组,来工厂里查账。区税务局也进驻了工厂,也在清查这些年工厂的缴税问题。 看守的狱警提醒时间快到了,请结束谈话。 齐博士站起来,边转身边和程木滨大声说:我不怕他们查,只要他们查个水落石出了,我就清白了。放心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会走出看守所大门回工厂的。 看着齐博士离去的背影,程木滨心头涌起一丝凄凉。太阳能热水机销售一年之季在于春,赶不上三四五月份的大旺季,这一年的经营也就没戏了。你这里没有货,代理商会很快转别家。工厂伤了元气,齐博士出来重整旗鼓怕也是有些难了。一个工厂,是不是就这样毁掉了呢。一个科技工作者的事业激情,是不是也会就此冷却了呢? 给交了两千块钱生活费用,其它则爱莫能助。行走在浦东新区绿树成荫的大道上,树木抽出的新芽,泛着清香,透着鲜嫩。春意盎然,但也免不了人事伤感。 79 抢压房产证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东北建筑公司冯总拉着刘东升来见文总。 三头对案,冯总问两人他的钱谁来支付。文总没有卖出房子,账上没钱,只好眼瞅刘东升。刘东升一不啰嗦二不客气,打电话叫来秦铁柱儿,拿着刘和平事先写好的书面材料,看着文、冯两人签字盖章完成,然后爽快地安排财务付款。 冯总小有激动地搂了搂刘东升的肩膀,临出门又回过头来说,兄弟我觉着你不赖,末了儿老天爷也不会亏待你的。刘东升抱了抱拳,心道好心送你上了岸,我还在苦海里呢。 至此,刘东升以投进去两千多万资金的代价,成为明月湖公司百分百的建筑总包商,完成了和平“吃月计划”四步走的第一步。日常施工量,由被秦铁柱儿收拾妥当的预算员正常签字。施工改建较大的项目,由苏副总代为签字。事已至此,刘东升已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当成了明月湖的主人。至于文总,表面上尊敬,反正尊敬也不用花钱不用费事,事实上只做聋人的耳朵一个形式上的摆设。 有了充足的资金,最后的内外装和园内亭廊桥榭进展飞快。在二零零二年“五一”节前,明月湖的梦想者才董心目中的蓝图,终于完美地呈现在了人们面前。加之刘东升和苏副总的后期与时俱进的改造,比当初才董设想的更胜一筹。 “五一”的时候,有人发现,丰总正红光满面地在明月湖别墅区中散步。 病休半年的丰总康复了,康复了的丰总在今年要把明月湖项目做一个了结,要给北京的学校一个交待。看着天利公司修建完成的明月湖别墅区,丰总既高兴又担心。高兴这秀美绽现的别墅有卖相了,担心的是投入巨资的刘东升腰杆硬了。 丰总从北京来的时候,在一些大楼盘售楼处挖了一些高手,他寄希望这些京城的售楼精英在深珠市大展伸手,让明月湖翻盘,让他的三产公司完美收官。 然而,北京来的售楼精英长期浸淫于大首都的文化氛围,把握不准外国和港澳台买房人的心理,奈何水土不服,几经折腾,售楼处仍是死水一潭。屋漏偏逢连阴天,房子卖不动,又让法院给贴了四张封条。 水泥厂起诉明月湖欠款,按着欠款四百多万的数额,法院在临近明月湖大门口的四栋别墅院落的大门上,贴上了有鲜红印章的封条,冻结了这四座房子的交易。 水泥厂要账施压打七寸。看房子的客户一进门就能看到封条,绿叶红花,红章白封条,明晃晃夺人二目。好房子有的是,何必买这不靠谱的楼盘,费劲口舌拉来的意向客户,一个个byebye而去。急得丰总又咳嗽起来,打电话找刘东升,刘东升却跑到深圳找陶卫国去了。 一来和陶卫国好久未见,二来也想就明月湖的事请教一下。虽是和平设计的整个计划,但和平是个眼里见钱不见人的主儿,不如陶卫国有见解有高度。现在既然已开胜局,不如找高人讨教,做的君子一些。刘东升开车行驶在明净晴朗的深南大道上,摇下车窗,路边各种鲜花繁密艳丽,香气扑鼻。看见鲜红的木棉花,他还真想折一枝,给纪艳艳带回去。 陶卫国目前已经就任铁佛市驻深办主任。岳勇副市长不拘一格用人才,允许陶在做自己生意的同时兼职主任一职。专职的混天度日,还不如有能量的兼职,岳勇更看重实效。在卖完第一个小楼盘后,陶卫国不紧不慢地开了第二个楼盘。面积仍然不大,五栋高层住宅楼。看着效果图,刘东升说陶总开发这么个小楼盘,不过瘾吧?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羡慕的要死。回铁佛市搞房地产的念头,早在他心里泛了上百遍。 陶卫国淡淡地笑笑:搞那么大干嘛?陶卫国不想在对方面前五十步笑百步,自己挣钱比人家卖劳力挣钱容易的多,但又没法和更大实力的地产商相比。和深圳的万科、恒大比,自己又是小巫见大巫。在北京不要比官儿大,广东不要比钱多。大千世界,强中更有强中手。 另外一件事,他也没必要和刘东升显摆。三年多前,他和老爸战友的儿子在大海边无主的草地上,建起的四五百间租给民工住的茅草屋,去年已改建成了条件好一些的板房,租金收得也贵了些。这几年也从没有哪个政府部门找过他们,仿佛那片土地就是他们的似的。 对陶卫国刘东升也不隐瞒,把“吃月计划”原原本本地交待出来。 陶说房子跑是不跑不了,但法律上是人家明月湖公司的。刘东升说我人员、资金投入这么多,也都有记录,能不能把明月湖办到我的名下?陶说事实上行不通,有可能的话,你可以替明月湖公司把房产证办出来,压在你手里。 一句话说到了心槛上,给陶卫国竖起了大拇指,刘东升说这正是我们的第二步计划。我哐哐地砸进去这么多钱,总得有个抓手吧。你路子野,能不能帮帮我? 陶卫国指指水杯让刘东升喝水,自己也呷了口茶。说是路子广,不是路子野。刘东升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说我假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你别怪。陶卫国说要是能说服丰总,你能帮着明月湖公司跑手续,我可以疏通关系让你办下来。 得到了指点,刘东升兴高采烈。回来的路上,果真偷折了一枝木棉花,驾车飞向小纪的足疗店。“无所谓,无所谓,原谅这世界所有的不对。无所谓,我无所谓”。一路飞奔一路歌。 路上,接到了佛城区民经委副主任郝胜超的电话,郝仍然是八十老翁练琵琶老生常谈。问他什么时候完工,催他回家乡大干一番,并激情澎湃地给他说徐大海创办海农乳业的事。 徐大海在区政府的支持下,自己的钱、政府补贴的钱,加上贷款,投资一千一百万在佛城工业园租房建厂,成立了铁佛市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牛奶厂海农乳业。按一个家庭一天一袋奶算,海农乳业一期的产量才够一个佛城区的消化,郝胜超说奶厂朝阳产业前景无限。 郝胜超的话,刘东升左耳进右耳出,现在他心不在焉。 刘东升一大早见丰总,说昨天去了陶卫国那里,陶总在深珠市国土资源系统有关系,可以帮我们把房产证办出来。证办出来,也有利于卖房子。 丰总说当务之急是解封那四套被法院查封的房子,封条贴在这里,我们的房子没法儿卖。刘东升说老大,欠账还钱。我们要么协商把房子顶给人家,要么把钱给人家。丰总问刘东升还能不能拿出钱来替公司付款,说把四座别墅顶出去就太吃亏了。 刘东升说钱的事我可以想想办法,房产证的事你也考虑下。陶卫国现在兼着铁佛市驻深办主任,官身不自由,说不上哪天调回去,我们再找关系可就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儿了。 丰总想起当初办理土地证和销售许可证的麻烦,自己现在这身子再陪吃陪喝恐怕也吃不消,就点头同意刘东升代为办理。只是垫付水泥厂的四百多万,再加上房产证和各种税又是笔费用,明月湖对天利公司的欠账还得加码。加码就加码吧,反正虱子多了不咬。 天利公司账上有钱,但刘东升不急于替明月湖付给水泥厂,先办房产证才是重要的。 在陶卫国帮着疏通完关系后,刘东升从明月湖拿出办证所需要的各种证明材料,带着刘和平秦铁柱一起,风驰电掣地奔向深珠市国土资源管理局。 刘东升拿走手续材料一个小时后,丰总在办公室和文总、苏总说起了刘东升帮忙办证的事。文总听闻一惊,说丰总啊刘黑子那个鬼小子不是耍我们吧?他要是办了证不给我们怎么办?想想刘东升的一言一语,看看刘东升的主动劲儿,又是垫钱又是跑腿儿,没有想法儿不可能。想得丰总后脑勺发凉,额头上渗汗。 丰总急忙安排人打出一份通告盖上公章,通告称因故暂停办理房产证,相关手续作废。文总带着公章公告,火速地冲向国土局。苏总躲开人偷偷地给刘东升打电话报信儿,刘东升却忙得没顾上接。 赶到国土局,撞开相关科室的门,文总递上公章公告。 工作人员也吓了一跳,拿出刚才的材料比照了一下公章,问刚才那一伙人拿的手续是假的吗?丰总说是真的,但我们不想办了。工作人员指指门口,说他们走了十分钟了。文总说那能不能作废?工作人员又指指门口,说你们也走吧。 文总跑出国土局,让司机加大油门儿追赶刘东升。心里合计,只要追上,就是抢也要把明月湖别墅的房产证抢过来。 80 起诉明月湖破产 “快,快点儿”,一路上文总不停地催促司机。 只听车轮碾压路面的“唰唰”声,还有从窗子灌进的“呼呼”风声。车作的卢飞快,刘东升的车刚到明月湖,人还没走下车来,文总的车紧随其后也赶到了。 文总走到刘东升车前,说刘老板把证办完了?刘东升嗯了说那交给我吧,今天中午丰总为你摆宴庆功。刘东升抬了抬眼皮说丢了。文总说别开玩笑了。刘东升指指车里,不信你看? 文总拉开车门,里边除了秦铁柱和刘东升空无一物。两人穿着单薄,也不可能藏在身上。转身到车后,打开后备箱也是空空如野。文总立时扳起脸:刘东升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些证可都是明月湖的,冒领房产证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东升打了个哈欠:我那三千多万哟,就指着这个本本儿了。也不理一脸怒气的文总,和秦铁柱儿锁车而去。口哨儿声贼响。 刘东升明白,他回到工地上,明月湖公司肯定会向他要证件儿。半路上,刘东升让刘和平带着证下车,带回家去了。只不过没想到,明月湖公司反应这么快。 丰总仍然宴请刘东升,只不过改变了原先双方公司管理层参加的计划,只有两人。庆功宴虽不是鸿门宴,但差不多也变成了一场谈判。 丰总和刘东升商量,能不能把房产证给明月湖,明月湖要利用证件贷款,以解资金之困。刘东升摇了摇头,说丰总我傻乎乎地垫这么多钱,要是没有这个证在手,心里头实在没有着落。然后,掰着手指头,一笔笔费用脱口而出,脑袋就是个活账本儿。 明月湖所欠天利人工费计一千五百多万元,管理费一百六十万元,四次垫付两千一百多万元,总计三千七百多万元。如果再加上约定利息,已经超过了四千万。 刘东升说丰总你放心,证在我手里我绝不会做他用,只要你把该是我的钱全给了我,房产证我就完整无缺地交到你手里,只是现在不能给你。你骂也骂得,告也告得,就是这证给你不得,说下天来我就是一把死拿了。 话说到这儿,丰总只能火烧旗杆——长叹(炭)。退而求其次,请刘东升代为垫付水泥厂的欠款。程木滨给的钱还有不少,刘东升就答应下来,他不想让丰总过多地为难。在他心里,总是对大学老师有几分天然的敬重。心里头也盼着法院解了查封,明月湖的销售能够好起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多米诺骨牌效应出现了,水泥厂以查封别墅的压力,让明月湖公司还了款。其它原材料供应单位闻风而动,一个个地把诉状全都提交了法院。刘和平像如来佛似的,对起诉情况尽在掌握,几家单位什么时候交的诉状,起诉标的多少,他说得清清楚楚,刘东升实在弄不清和平有什么道行,能知道这些消息。 深圳的十年磨练,律师刘和平再也不是当年从村里出来的建筑队小会计。 再过十年,刘东升才明白今天的和平为何如此神通广大,但孙悟空再能耐还是没有跳出如来的手心,十年后和平聪明倒误被聪明误,反断送了卿卿前程。刘和平,实在胆儿肥。 刘和平告诉刘东升,明月湖的乱相即将到来。几十宗起诉,上亿的欠款你垫不起。咱们必须要开始第三步了,做为明月湖最大的债权人,咱要尽快起诉明月湖破产。刘东升说能不能不这样干,娘的我有些替老丰难受。刘和平瞪了刘东升一眼。 很快,刘和平完成了起诉书,递交了深珠市法院。 深珠市的夏天虽是热了些,但鲜花灿灿绿叶茵茵,像蓝宝石一样的瓦蓝的天空,总让人心情舒畅。只是大海边的明月湖别墅,明月湖别墅门前的明月湖公司,明月湖公司的丰总,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风声鹤唳。法院已经向他们通告了收到了几十宗关于他们的起诉,这几十宗起诉名单里,有家来自北方省份铁佛市的天利公司,要起诉他们破产。 别墅院子里碰个照面儿,刘东升依然会和丰总打个招呼。但没有过多话语,彼此心知肚明,话多了反而尴尬。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丰总想不到,一位来自香港某大型地产公司的李老板竟然找上门来,希望全盘购买明月湖别墅区。李老板父亲是全球闻名的富豪,对经济发展趋势把握的精准。李老板越是一次次出价,丰总越是觉着明月湖是个宝贝。即使现在不是,不久的将来也会变成个宝贝。丰总不答应,一是对明月湖的前景看不透,二是待价而沽。 香港大老板要买明月湖的消息传出来,刘东升与刘和平却有些犯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吃月计划”就给噎住了。 刘和平请求法院尽快立案启动破产程序,法院却多日没有动静。通过内部关系得知:明月湖当初是省里一位主要领导指定的项目,如果出了问题,牵扯社会面儿大,会有政治和经济上的影响。刘和平这才感觉到了问题的复杂性,因为香港地产公司的介入,更有紧迫性。 天利公司遣散了大部分工人,给每个人打了欠条,发了回程的路费。只留十来个人做维修。当然,会计、技术员和秦铁柱儿都在。 刘东升来到纪艳艳周周足疗屋门前的时候,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红涨着脸,弯着腰捂着裆部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在街边顺手挡了一辆出租车离去。 刘东升快步走进店来,问小纪出了什么事。想曹操曹操就到,小纪一下子扑进了怀里。说那家伙是派出所的,还给她亮过工作证。每次来做足疗都不拿钱,自己也不敢要。这一次居然动了她的心思,想要图谋不轨,被自己扯着他的阳根从足疗床上拉了下来。那个家伙在地上躺了十来分钟,跟个死人似的,把自己吓坏了。 刘东升搂着纪艳艳,抚摸着她的后背,疏解她的心情。抬眼,看到服务台上他从深圳带来的木棉花还在,但早就蔫干巴了。本想着在这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回铁佛市。小纪出了事,又放心不下。刘东升脑子里瞬间产生了一个念头,带着纪艳艳一起走。明年回铁佛城了,让小纪去铁佛城开店,这次去也正好探探路。纪艳艳无异意,第二天跟着刘东升上了火车。 这次回家,刘东升发现兄弟东强变了。居然也没和自己打招呼,就贷款买了辆桑塔纳。当然也不能完全怨东强,是自己借用了食品厂的钱。东强最大的变化在于,当了两年区人大代表,现在越来越官迷心窍了,一门心思地要当铁佛村的书记。 刘东升劝兄弟,不如做生意开自己的厂清静。东强自有他的理由,说村子马上要拆迁,只有和拆迁有关联,和村子的土地有关联,才能挣大钱。这种机会百年难遇,争当村支书志在必得。争当村支书,就要把现任书记程耀旗赶下台去,少不了一场争斗。兄弟长大了,自己劝不了,也不愿参与其中。这次回来也没有去耀旗家串门儿,呆了短短三天就回了深珠。 刚回到深珠,刘和平就急不可待地赶到纪艳艳的店里,和刘东升商量制造农民工要账的新闻舆论,给政府和法院施压,让明月湖进入破产程序。说现在再不主动,前面的工作就会竹篮打水。一旦明月湖让香港的李老板买了去,这三四年就只能挣那点血汗钱了。 在明月湖门前拉了“还我血汗钱,农民工要账”的大横幅,秦铁柱儿带着弟兄们一起站在烈日下,大声嚷嚷着还我们农民工四年的血汗钱。刘和平请来的人咔嚓咔嚓地拍照。 这时的明月湖公司里,香港李老板正和丰总进行最后的谈判。李老板提出,只要能收购明月湖,就可以代还所有欠款,支付大学的全部投资额的八成,另外给丰总一套别墅。看着窗外刘东升的吵闹,丰总摇了摇头。亏了大学投资,自赚一房,他心里过不了那道坎儿。 刘和平找一向关注民生的南国经济报,不知为什么,南国经济报拒绝发布关于明月湖别墅的农民工讨账新闻。只好请人在网络上发贴子,网络上发贴后又请外省的报纸和门户网站发布。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著名别墅区明月湖被农民工讨账的新闻,终于成为社会热点。 明月湖公司丰总拟以出让股权的方式和刘东升和解,被刘东升婉拒。 不久,深珠市主要领导批示:按程序从速立案,尽快解决明月湖别墅债权债务纠纷问题。 深珠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天利公司申请明月湖公司破产案,并指定一家清算事务公司为明月湖公司管理人。百里路至于七五,刘东升与刘和平进入“吃月计划”第三步。 清算公司发出通告,请明月湖债权人限期提报相关债权情况。通告一经发布,各种债权提报纷至踏来,明月湖的债务全都明了地浮出了水面。 81 第一次住厂 夏季来临时,对花粉过敏的沈老太太支气管哮喘上不来气。郜风茹请了假,抱着孩子带着老太太去医院里看大夫。拿了药回来吃了两天,哮喘到是见轻了,人又浑身乏力萎靡不振。 教研处一大堆事儿,还有带着的尖子班儿,郜风茹心挂工作着急得嘴上起了水泡。患病的沈老太太瞧出了儿媳的心事,自己看不了孙女儿,就比划着和程木滨两人说可以去请个保姆,是不是找找小宝的干妈徐丽华。一提徐丽华,郜风茹急忙和婆婆比划,说我再延长几天假吧。再请徐姐来,我们这么多人在家里也转抹不开,你说呢?说着转身问程木滨。 一家人还挤着两室一厅七十多平的旧房子,公司里四处用钱,程木滨舍不得花钱去买新房,郜风茹也无怨言,这一点他对媳妇儿挺满意,郜风茹虽然年轻,但并不像其它同龄的女子一样爱穿衣打扮追求时尚生活,家里任劳任怨,学校里尽职尽责。就是一提到徐丽华,郜风茹明显得有排斥。 程木滨说请徐丽华还请不来呢,人家现在做保洁工作挺赚钱的。郜风茹说是吗你消息挺灵通的,你见过她呀?程木滨道不仅见过,我们公司的保洁工作就交给了她的丽华保洁中心。郜风茹道徐姐把我们小宝看大,你就得帮助人家才是,就是不知道成家了没有? 在程木滨的建议下,徐丽华成立了保洁中心,专接企事业单位的保洁工作,现在已有九个人的小队伍,前不久也交往了一个男朋友。程木滨知道,但懒得和媳妇儿说,他晓得郜风茹肚里爬的什么虫虫儿,这女人是属司马懿的。 又吃了两天药,沈老太太吃饭就呕吐,呆坐着也不愿动。再次带婆婆去医院,大夫问这问那也没看出什么。回到家一手抱孩子一手打开电脑百度症状原因,查了两钟头,大致猜测是药片吃多了刺激了肠胃,就停止了吃药以做观察。晚上,让小宝到自己的房间陪爸爸睡,自己则带孩子和婆婆睡一屋,量体温倒水,扶老太太去厕所,一晚上郜风茹也没有睡个囫囵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婆婆有了精神,早餐终于可以进食了。 小宝在郜风茹的管教下,高分考上了铁佛一中(高中),师娘病情又渐好。抛却千头万绪的公司里白日工作,心情舒畅的程木滨晚上和媳妇儿温存,情至浓处郜风茹冷不丁冒出句“徐丽华比我好看么”,一下子让程木滨没有了兴致,老夫少妻本来战斗力十足,现在身体却不再听使唤。郜风茹黑暗中瞪着一双大眼睛,听着男人沉睡的呼吸声,眼角流出了泪珠。 隔日周六,休班的郜风茹买了两套化妆品走进方程公司,悄悄地送给了物流部的孙春红和程木滨的秘书。问了问徐丽华是不是常来公司,会不会去老板的办公室等问题。孙春红和秘书都明白老板娘的心思,孙春红因了是沈老太太外甥女有亲戚关系,就开玩笑说嫂子你是怕老板看上徐丽华吧,你可得把老板看紧了,这徐丽华当了保洁中心的小老板,可比过去洋气多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句玩笑话说得郜风茹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当了多年保姆给带大了孩子,本来大家就对老板和徐丽华的关系有所议论,前段时间又帮着成立丽华保洁中心并介绍其它单位的业务,再加老板娘又来公司里打探安插眼线,公司里总有无事生非者编造些捕风捉影的事。程木滨还是知道了媳妇儿给孙春红和秘书送礼品的事,回家问郜风茹什么意思。郜风茹大声反问你一个忙忙的大老板和一个下岗工走得这么近是什么意思?好个西北女子的暴脾气,孩子被吵醒哭叫,郜风茹自己也梨花带雨。 郜风茹在家在学校都很辛苦,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没依靠,程木滨既于心不忍争执又心有郁闷,闭了嘴不再言语。这时手机响起,低头看偏是徐丽华的来电。明人不做暗事,摁键接来,却是徐丽华要结婚,请他一家人去喝喜酒。接完电话,去看支耳听的媳妇儿,郜风茹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听到徐丽华要嫁人,沈老太太到铁佛村叫来老太太们来帮忙,没几天用棉花给絮出了两床大花被,让小宝早早给送去。结婚当天,程木滨拖老带小一家人去坐席。路上,郜风茹和他说徐姐是有家的人了,以后你们交往要注意影响。这晚,程木滨第一次住在了工厂,他怕回家郜风茹再提起徐丽华,郜风茹一提徐丽华,他就条件反射一般感到头疼,头疼。 82 铁佛商场着火 创业一年多,季中正两鬓白发骤增。 渐渐地,老季感觉两年和方程厂销售持平有点儿白日说梦,依靠企业重回政府轨道更是妄想。也终于认识到,做职业经理人业绩做得再好,也是在公司的平台上。不是先有鸡先有蛋的问题,而是没有公司的平台,个人就很难做出成绩。即使坐上总经理的位子,和当老板也完全是两码事。 季中正后悔了,后悔离职创业,后悔离开了那个靠打工就有可能成为千万富翁的公司。肠子悔青了还不能和人说,牙咬碎了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还得把工厂开下去。开不成,在老家村儿里,在平和县,在铁佛市,在太阳能圏儿里他季中正就丢尽了颜面。坚持下去总会有希望,他不相信假以时日,他堂堂老三届,干不过一个打铁出身的电大生。 把工厂开下去,去撬和方程厂有矛盾的代理商最容易,成本也最低。 当方程业务员在代理商处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老季身影的时候,程木滨终于不再忍耐,下定决心对季中正职务侵占报案。 诉告季中正,联想到了也有纠纷在身的齐大庆。程木滨随即打齐博士电话,仍是关机。打家里电话,家人告知人还在看守所,好在税务和部里的工作组都没有查出问题来。 虹叶喜欢拉着哥哥去看电影,只要哥哥有时间,只要有好的电影,从不错过。一来自己喜欢,二来是想通过电影或者交流电影的观后感,来影响哥哥。她不想疼爱自己、自己也疼爱的哥哥,是一个满眼都是钱的爆发户。带着哥哥看《大腕》,哥哥看得似懂非懂。 虹叶和哥哥说,《大腕》里的事情多是在中国才有的。我们是一个刚刚物质富裕起来的族群,往往有些人就会倚仗金钱的力量,做一些有悖于常情和自然生态的事。咱们讲究人定胜天,可欧洲人多还是认为道法自然。所以,人家就看不惯和鄙夷我们的乱吃乱采乱扔垃圾等等。但是随着发展,同胞们的教养会逐步提高的,这也是事实。 程木滨嘿嘿地笑着,不知对妹妹的话听进去有几分。不过虹叶有的是耐心,日久天长潜移默化,她相信哥哥总会和自己志趣相近的。 由于提供的材料详实,有银行系统转款记录,也有供应商的盖章说明,公安机关很快立案受理。得到消息的季中正立即停止了四处挖商的步伐,火烧眉毛地返回到平和县想办法。 何谓总助?总助就是不管部部长。该老总做老总没精力做的,跨部门的,没有部门分工没人管的,皆总助工作是也。做为总助的虹叶,回国半年来为哥哥分担了不少事情。刚刚做完为期五天的“三个代表在基层”媒体采访团接待,又被哥哥派往青岛处理安装工坠楼事件。 青岛的代理商承接了一个一百台的医院太阳能热水工程。工期紧,安装不过来向总部求援,公司派过去了六个安装工支持。哪知道安装过程中,有一个安装工没系安全带没戴安全帽,从四层楼的楼顶一脚踏空坠下楼来,目前正在医院急救室救治。 虹叶赶到青岛医院的时候,安装工的妻子和年迈的父母也从农村的老家赶到了。 他们都没有见到伤者,安装工在做开颅手术,做完手术被送往了重症室。第二天,家人才在重症室匆匆看了一眼。接下来三天又两次开颅,医生私底下说伤者活下来也是植物人,建议不再施救。三位家人除了哭就是哭。虹叶请求尽最大努力治疗,不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季中正找到相熟的律师咨询,一五一十告知情况。律师说一旦立案审判,事实清楚的话会被罚回侵占款不说,还要坐监罚牢役,依你所说的数额,大概不会低于三年。季中正求问有没有解决补救办法,律师说可以去供应商那里,把回扣款变成借款,补打借条再还款。证据不足,或许罪名不会成立。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季中正当即赶到供应商那里,老板躲着不见。季中正连呆两天,老板娘只好出来不好意思地实情相告:程木滨老板亲自来过了,方程做为大客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不敢得罪,已经给他提供了他要的材料。季老板你再想别的法子吧。 毁灭证据的路子行不通了,季中正闻到了危险的味道,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医生没有救回安装工的生命,虹叶打电话向公司汇报。 第一年科普行出车祸,方正父母的悲伤状态还记忆犹新。所以程木滨给虹叶打电话,让妹妹注意逝者家属的情绪,小心自身的安危。而事实不是程木滨想像的那样,安装工的父母和妻子只是在安装工咽气时大哭了一场,然后就一直追问补偿费的问题。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安装工的补偿费成了这个家庭最大的依托,亲情的悲恸被深深地埋了起来。 按着安装工借用协约,代理商需要承担全部伤亡费用。听到安装工家人要钱,代理商吓得躲了起来。一百台太阳能工程的利润,还不够补偿款的三成。一次性丧葬费、一次性工亡补助金和抚恤金计十四万多块钱。公司同意了虹叶的意见:方程承担费用的三分之二,代理商承担三分之一。虹叶只希望代理商能买来一个教训,而公司的代价却远不止如此。 解铃还需系铃人。沉思三天之后,季中正硬着头皮拨打了程木滨的电话。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半分钟,电话没有接通,隔会儿再打仍没有接。从半小时、半天再到一天的漫长等待,程木滨也没有给他回过来。看来,老东家是拒绝沟通了。 虹叶回到公司,在对所有安装工进行安全教育后,又让大家签属了安全责任书,如不遵守安装制度,出现事故将自行承担。公司无意脱责,只为了强化安全意识。同时,又给全国的代理商传达了《青岛安装工事故的启示》。事关人命的问题,没什么不可以家丑外扬的。 不久,又一尊小铜像摆进了公司的会议室,和五年前因科普车祸去世的方正摆在了一起。是为纪念也是警示,警示员工的安全意识,也警示公司的管理者。随之,财务又多了一份特别的工资单,每个月都有一笔钱按时发放到安装工家人的账户上。不是做给员工看,在程木滨心里,这是方程厂永远的债,也是自己的债。 万般无耐。在一个小雨淅沥的晚上,季中正独自来到了方程公司。 他知道程木滨很晚才会回家,只要他不出差,十有七八能找到他。另外晚上公司人少,省得别人看到他认怂求饶没面子。而没有面子却是妥不掉的。物是人非人走茶凉,在说了不少好话之后,门卫才极不情愿地拨打了老板的内线。曾经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季总的门卫,今天当着他的面儿,直接在电话里给老板说季中正找。算老季幸运,要是碰上被他从车间里开除当门卫的老牛值班,恐怕早把他撵了出去。电话既已接通,程木滨只好让他进厂。 熟悉的厂区,熟悉的办公楼,甚至门厅处那盆月季花还在原来的位置。从一楼到三楼的楼梯,自己不知走过了多少遍。一步一个台阶,今天走得最艰难。 轻轻推开程木滨的门,老板正坐在办公桌前,狼吞虎咽地扒拉着一盒方便面。 季中正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来深鞠一躬。程木滨起身,伸手不打笑脸人,绕过办公桌和他握了握手,说了声老季坐吧。 季中正坐在老板台前的沙发上,随即又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到了办公桌上。 又是一躬,张口道木滨我错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为方程公司四年半的贡献上,放过我吧。我退回全部回扣款,我写下了保证书,再也不挖方程一个人一个商,不说方程一句不利的话。你让我在铁佛市呆下去吧。 曾经盛气而威严的季总竟变得这般模样。看着季中正可怜的样子,程木滨没有说话。再一次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在文件夹里抽出一封来信,瞟了一眼。这是一封来自湖南长沙一个热电厂工人的来信,信里说:我发明了一项太阳能专利,本人认为本产品对消费者有极大的吸引力,曾有厂家向我定货,一旦上市效益可观,我想找一个大厂家合作。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欲寻找有实力真诚合作伙伴实施开发或转让,有意与本人联系。 “又一个不切实际的民间空想家”,程木滨自语着,随手把信扔在了垃圾桶里。 窗外的雨水淋在梧桐树叶上,打在芭蕉上,啪啪地作响。这个秋日的夜晚,对季中正来讲是雨打芭蕉千般愁。放下一张老脸不要,也不知道程老板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83 起诉季中正 上午,召开了铁佛市市直流通行业五大集团联合成立大会。下午,举行市直流通行业经营发展研讨交流会。从早到晚,开了一大天的会。回到宾馆,饭也不吃岳勇倒头而睡。 半夜里,被“呜-呜-呜”的消防车声音吵醒。侧耳细听,似乎就在附近。 急忙穿衣下楼。刚走出电梯,铁佛宾馆的保安跑过来,告诉岳副市长是铁佛商场着火了。岳勇皱着眉头:这火着的,怎么偏偏赶在正要改制的时候呢?他快步走出宾馆的大门, 铁佛商场就在铁佛宾馆南方约三百米处,铁佛火车站的东南方向。远远望去,已是火光冲天,大楼的四周照如白昼,火光外延处,不断的翻腾出滚滚浓烟。 不久前,铁佛市公安报警系统“三台合一”,一一零、一一九和一二二均由公安局报警服务台统一接警调度。消防来得很快,七八辆消防车在商场的停车场上排满,先到的车上,已有消防员举着消防水枪向大楼里喷水。同时赶到的公安干警在外围维持秩序。 铁佛市百货公司最初成立于五十年代公私合营时期,占用总面积不过两千平的两个废弃尖顶车间,是当时唯一的大商场。八十年代初,扩建为两层的红砖楼,名称也改为铁佛商场。九十年代,扩建为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五层建筑。九九年,为了适应城市东进,又在经济开发区新建了羿都广场。一年前,铁佛商场为了建筑美观,刚刚加装了玻璃幕墙。 虽然市民对铁商集团有天然的情感,但外来的竞争分流了大量客源。好邻居连琐超市在城区已经开了五家,去年还出现了一家大型保龙商场,一家专业家电商场,另外一些个体的不同类别的门店更是多如牛毛,满大街都是。羿都广场顾客稀稀拉拉,还处在养客源阶段。铁佛集团总体处于亏损状态。 岳勇和跑来的市民被公安干警挡在了百米开外。不大一会儿,铁商集团刚上任的总经理毛秋娜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来到岳勇身边叫了声岳市长。岳勇点了点头问楼里有没有人?毛回答正常情况是下班闭门,保安都在楼外。 楼里霹雳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接连有黑烟和新的火球从窗子里冲出来。毛秋娜喘着粗气,咬着下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势。 “造孽啊,这是哪个天杀的放的火,我们五十年的家底儿都烧了啊”。岳勇回头,见刚刚办理内退的原总经理老邱,从后边的人群里带着哭腔跑了过来。毛秋娜同样哭泣着叫了声“邱总”,闪闪身把他让到了最前面,和岳勇并排站在一起。老邱并不理会岳勇,只做未见。 国企改革不能一改了之,经营体制的转变不是万能的,还得选一个好班子和好带头人。老邱十八岁进百货公司做学徒,一步步熬到总经理的岗位,可说是劳苦功高。但新时代新的市场形势下还得需要新的思维。谁都知道改制是个香饽饽,但并不是凭老资格,而是能者上。 铁商集团的上级部门商业局的领导几次三番做工作,老邱只得让步。上千职工都在盼着改制扭亏,自己不能为了一己之利,成为大家眼中的拌脚石。最后,经营副总毛秋娜被任命为总经理,并获授权组建新的管理班子。凭着拼劲儿和工作业绩,毛秋娜十年成为经营副总,在论资排辈儿的铁商集团已经是个奇迹。旋即又成为总经理,在职工们看来更不可思议。 毛秋娜胸有成竹,如果这次上级不任命她为总经理,不让她做为改制的主导者,她就会跳槽到去年来到铁佛市的保龙商场去做总经理。无论如何,她都要做到铁佛市百货零售业的“一姐”。没有这一个“一姐”的实力,她就没有为爸爸毛国强伸冤的话语权。 火势渐渐小了下来,但并没有完全扑灭,不时会有新的火苗儿和黑烟从楼里冲出来。消防官兵也没有放松,随时观察情况,只要出一处苗头,就集中消灭一处。扑火的水已经从商场大楼里漫延出来,流淌到了岳勇的脚下。东方已经泛白,大楼在人们眼里映出了个黑轮廓。 今年基本上是全国国企体制改革国退民进的收官之年,造就了成千上万的千万亿万富豪。邀进的批评者认为,这种普遍的管理层持股方式是掌勺者私分大锅饭,空手套白儿狼。启动早的叫摸着石头过河,像铁佛市这种改革迟的就得小心翼翼,不能为外部所诟病。铁商集团的改革方案,就是采取了审慎的增值量化mbo的方式。即现有的净资产归市政府所有,经营增值部分才分配股权给管理层。 当市国企改革小组与铁商集团新管理层正要最终敲定改制方案的关键时刻,一把火着了起来。这把火烧掉了大量的铁商资产,也烧毁了既定量化资产下的改制方案。着火的原因是什么呢?岳勇侧眼看看毛秋娜,这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站了近两个小时,遥望着大楼一动没动。 身后东方的天空从发白到泛红,太阳慢慢地露出了头,天不知不觉间大亮了。 经过消防官兵三个多小时的奋战,火和烟都被消灭。停车场上,只留下两辆消防车,以防备新的突发情况。 回头,身后站了衣衫不整的三四百人,很多人还在抹眼泪。岳勇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不是什么围观市民,而是铁商集团的职工们。他们一传十、十传百地赶到了现场,亲自看着自己工作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商场烧成了这般面目,每个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昨天还闪闪发亮、摩登靓丽的玻璃幕墙大楼,现在成了千疮百孔的黑色钢筋混凝土框子。 岳勇来到政府办公楼前的时候,铁商集团的职工们正打着“请政府救援铁商集团”的牌子,聚集在政府门前的广场上。 市政府紧急成立了“铁佛商场失火处理小组”,由岳勇挂职组长。小组召开第一次会议,决定了三件事:第一,由公安机关讯速调查起火原因。第二,在全市范围内发动为铁商集团的募捐活动。第三,暂停改制工作。 会后,岳勇亲自到广场上,向职工们汇报小组的决定。请广大职工同志们放心,铁商集团在过去五十多年时间里,在服务市民生活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政府一定会全力恢复铁佛商场的营业,保障职工们的生活。有了领导承诺,疲倦的职工们终于散去。 铁商改制搁浅之际,铁建改制则结出了硕果。在管理层集体赎买普通员工股份之后,易滨又推出“分公司改革”方案。即成立建筑施工、水电安装、钢结构、设备租赁、房地产开发、商品混凝土和建筑设计等九家专业分公司。每家分公司集团占股五十一,各管理层团队占股四十九。这样,每家分公司又诞生了很多总经理和股东,经营层面的积极性大大调动起来。至此,铁建集团的经营体制和机制都进入了良性发展的快车道。 铁建改制成功带来的欣慰,并没有占据岳勇的脑海多久。来自铁药集团的一则消息,又给他带来了新的隐忧。 铁药集团总经理田家庆,在省城成立了铁药药业公司。除了公司名称里有“铁药”二字以外,投资与铁药集团无关,但铁药集团产品的销售业务却全盘拖管给了这家新的药业公司。“铁药”并不是注册商标,只要工商系统不限制,这家药业公司用铁药的名称无可非议。岳勇隐忧的是,田家庆成立药业公司背后的动机,以及会不会造成税收向省城的转移。 在中粮集团铁佛食品公司的成立大会上,秘书告知岳勇,公安已经查明铁佛商场的失火原因。岳勇即刻推掉接下来铁佛市澳州商会的联谊活动,回到市政府组织召开“铁佛商场工作会议”。公安的调查结果是,大火乃是一个保安扔在垃圾桶里的烟把燃起纸屑所致,保安已经被抓获归案。但愿如此,和铁商改制真的没有关系。岳勇心里暗自思咐。 政府办公室汇报募捐情况并不乐观,市民的捐助热情很高,但是捐赠的数额有限,只有三万多。来自企业层面的捐赠也只有区区五万块,企业的反馈是铁商即将改制,捐赠将是给接手者添分子,所以积极性不大。募捐只能发动不能强制,就此打住。 另外,经工作小组联合第三方机构认定,失火造成的财物和建筑损失估值六千多万元。理论上,在原量化资产上需要减去这六千多万元。如此,国家就承担了这六千万的损失。国企改革小组几次会议,均未达成一致意见。经更高层面研究,最终量化资产减去三千万,等同管理层管理失责被处罚三千万。 铁商集团改制方案正式启动。到二零零二年年底,铁商集团的一亿六千六百万资产悉归市政府所有,此后五年内,每年的资产回报率不能低于百分之十。多增长部分,将逐渐扩大管理层持股比例。以毛秋娜为首的管理层将在新的一年里,用效益挣股本。 84 太阳能坠楼砸车 人心都是肉长的,叭叭地拍拍自己的脑袋,程木滨在季中正的求饶面前终是有了些心软。 可是刑事案件不同于民事案件,报不报案在你,案子撤销就不完全由你说了算了。程木滨让公司的律师联系到公安部门,公安部门说已经正式立案并进入到了刑侦阶段,案件撤销要有充足的理由,同时又不能让危害社会的罪犯逃脱应有的惩罚,不是小孩儿过家家。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程木滨打电话三五两句告知了季中正,让他自己另想办法。 年底统计,二零零二年方程公司销售回款额两亿两千两百多万元。总算完成了经营目标,也终于突破了两亿元关口。但人工费差旅费提高,广告费投入增多,今年的利润率下降不少,年度利润额两千四百万元。总资产过了九千万,离一个亿还差不到一千万。 焦冬余副总制定二零零三年的营销目标为三个亿。五十多名公司主管和业务负责人参加的经营研讨会上,大家对着屏幕上的幻灯片热烈地讨论着。虽然没有过多地插嘴,但坐在一边的程木滨心里比每个人都激动。平静的外表下,他的脑海里闪现的,是二零零三年三十八岁的他,将会成为亿万富翁。 拥有亿元财富,在佛城区或许还不是属一属二的。最起码在工业园在整个北郊,算得上了首富。至于在铁佛村,他早成了传奇般的存在。烈祖烈宗保佑吧,程家可以光宗耀祖了。 确定了新一年的经营目标,又制止了季中正的挖人挖商,满以为可以过一个舒心的春节。可是就在临近过年的前三天,传来了一条坏消息。 东北的安东市,楼顶上被大风刮下来的一台方程太阳能,砸坏了小区楼下停着的一辆宝马车,由于太阳能热水机冲击力大,在宝马车上弹起,又翻到了旁边的另一辆大众车上。 安东代理商刚做了三个月,钱还没赚到就出了这种事故,只好向公司总部求援。宝马和大众的两位车主也是明眼人,知道一个小代理没多少实力,就打电话过来希望公司出面解决。 程木滨派危无畏前往安东市。大众车是辆旧车,车主同意修复被砸坏的引擎盖和前挡风玻璃。宝马是辆新车,车主刚开了还没有一个月,不想花新车的钱开辆维修过的车,希望换一辆新车。危无畏不同意,提出可以在4s店按最贵的部件更换维修,另外再赔偿一定数额的误工费,车主又不同意。 几次商谈没结果,就快到了大年三十。危无畏乘坐最后一班火车,倒车赶回铁佛城过年。 年初三,程木滨叫来司机,带着妻子儿女一家人,去二十一里地外娘的家里拜年。 虹叶是年前回的家里。头一天娘俩还算客客气气,第二天就被老娘催起了婚事。老太太下了命令,说今年是她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一年内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虹叶和老娘嘻嘻哈哈打马虎眼。 儿子儿媳的到来,老太太又找到了主心骨儿。她把郜风茹叫到一边,让儿媳上上心,快点给小姑子找个人家嫁出去。其实也不用婆婆交待,郜风茹一直惦记着虹叶的终身大事。看着婆婆这般着急,就满口许诺包在自己身上。 爷爷奶奶和孙子孙女玩了一大天,临傍晚时程木滨一家人才动身回家。 晚上,郜风茹问程木滨去哪里给虹叶找个合适的人家。人虽长得标志,但年龄大、学历高,是在企业里找好呢还是找个公务员,还真不好掂对。程木滨却是不言语,他想起那年在甘肃金城的山上遇到野鹫,巴波把虹叶遮在身下虹叶搂住巴波的情景。不便和媳妇儿多说什么,就让她有空儿和妹妹交流一下,探探虹叶的口风。 正月十五刚过,安东代理商就发来了传真。《安东晚报》刊登了篇新闻:《大风刮下太阳能,砸坏楼下宝马大众》,有图有真相全城皆知。宝马车主大过年的没有车开,厂家也不给个明确答复,憋了一大肚子气,就找记者发布了“新车被砸,厂家不重视不解决”的消息。 好在宝马车主口下留情,并没有点名方程太阳能。其意在施压,督促快一点儿解决。 但是,报纸新闻很快出现了负面效应。安东市的其它太阳能代理商抓到了方程的把柄,拿着那张晚报放在了店里,以此向顾客证明方程太阳能的不可靠。顾客不傻,对所有的太阳能都产生了疑虑,结果,安东的太阳能代理商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安东方程代理商一天一个电话催,事情不解决,自己的生意就没法子做下去。程木滨和焦副总、小危紧急商量,既然根子在方程太阳能的安装不牢靠,为了不把事情扩大,只好答应车主要求。当下,危无畏火速乘车赶往安东。 今年过年事情多一些,程木滨暂时没有给上海的齐博士打电话,齐博士却打了过来。 看到齐博士的手机号,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老师自由了。果然,齐博士来电告诉他,自己在春节前被放了出来。贪污也好,税务也好,一年都没有查出问题来,公安无罪释放。单位研究所也没有给什么说法儿,就说是恢复工作。自己也不想和单位做过多的纠缠,只想养好膝盖关节炎的病,好早一天上班,重新把太阳能工厂运转起来。 因为看守所的条件不太好,齐博士原先的关节炎加重,膝盖红肿走路疼痛。程木滨劝老师安心养病,身体恢复后做做科研也好。但是,齐大庆口口声声说要再把太阳能工厂做起来。 自己干太阳能是为了挣钱,齐博士受到这么样的无端打击,还要这么拼劲儿地干,干好了自己的收入也没有多少,程木滨实在有些想不通。事实上,天天被裹挟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他也没有时间多想人家齐博士的事儿。 毕竟在平和县政府工作过,又是土生土长的平和人,季中正很快找到了县政府的主要领导,请求帮忙疏通佛城区公安的关系。传统农业县,没什么像样的工业企业,县里对季中正的太阳能厂寄托了希望,全力帮着协调游说。佛城公安终于答应,只要有方程公司的谅解书,就可以酌情处理。 危无畏处理完安东被砸车辆赔偿的事,返回了铁佛市。本想太阳能坠落事件就此告一段落,结果回来第三天,又收到了安东代理商的多份传真。《安东晚报》及安东所在省的很多媒体和网络,出现了同一篇名为《太阳能与建筑不配套,安装有风险》的文章。 危无畏把这些传真呈送给焦冬余副总,焦冬余有家电业从业和市场竞争的经验,很快看出了端倪。这篇稿子并不是社会群众有感而发,而是有人在就太阳能砸车事件做文章,而且是针对整个太阳能热水机行业。写好稿件后找多家媒体群发,目的在于打击太阳能热水机。 果不出焦冬余所料,狡猾的兔子没几天就露出了尾巴。相同的媒体上,甚至和那篇稿件同样的位置或版面上,出现了电热水器的科普文章。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有实力的电热水器厂家,针对砸车事件所采取的一次借势打压太阳能的公关行为。 一报还一报。当初太阳能热水机面市的时候,很多厂家就是靠打击电热水器打开市场的。太阳能和电热水器都是居家的洗浴设备,太阳能厂家给出的理由是太阳能安全,电热器有电死人的事故发生。太阳能节能环保,一次投资终生受益,相比电热水器买的时候是稍微贵了点儿,但使用起来再也不用花费,有太阳就能用,而电热水器永远都在花电费。这次太阳能没争气,掉下来砸了车,总算让电热水器厂家找到了发泄口。 太阳能坠楼砸坏宝马,结束了程木滨坐面包车的历史。之前,多少人劝他为了公司的脸面买辆好车,他都充耳不闻。这次给人家赔了辆新宝马,被砸了的宝马修好后成了他的座驾。 季中正再次在一个晚上来到方程厂,把贪污的回扣款一分不差地放到了程木滨的办公桌上,请求老东家原谅。阻碍季中正恶性竞争挖墙角的目的达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最后,方程公司出具了“关于季中正索要回扣款的谅解书”。谅解书在季中正手里没过夜,当天就递交给了佛城公安。 半年以来,季中正因为贪污被方程诉告的消息早已在代理商间飞传,很少有人愿意代理一个没诚信的老板的产品。被诉讼的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太阳能工厂却因为销售了了几近停产。面对没有转机的市场,季中正产生了把工厂卖掉的念头。 安东代理商直接绕过危无畏,给焦东余副总发手机短信,告知说安东市有关部门要限制安装太阳能,请公司想办法阻止。焦东余说笑给老板程木滨听,完全没当回事儿。 85 竞拍明月湖 春节过后,刘东升早早地回到了深珠。 火红的杜鹃,橙红的木棉,羊蹄甲的花儿或粉或白温婉浅淡,大叶紫薇远看绛紫浓烈近看红黄斑斓……深珠的春天,花的海洋。刘东升没心思欣赏南国之春,只等法院的消息。 二零零三年三月中旬,终于盼来明月湖别墅第一次债权人大会的召开。 在深珠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主持下,清算公司公布了四十八家债权人的申报情况。经审查,初步认定四十三家符合资格。这四十三家债权人申报债务为三亿四千多万元,初步认可债务为两亿九千五百多万。对于不符合条件的债权人和债务,可以继续提交证据再次申报。 丰总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强忍着咳嗽。他想起了才董,自己代替老才成了今天的背锅侠。才董不可恨,可恨的是自己当初放逐的欲望,世上因贪念受罪的人太多了。 铁佛市天利建筑公司做为第一大债权人,至大会召开之日债权总额为四千两百多万元。会上法院同时宣布,天利公司法人刘东升为债权人联***,并指定天利公司即日起做为明月湖别墅的监护者。同时根据监护时长,最后由清算公司计算相应监护费用。 刘东升挠挠头,小声问和平联***和监护者是干嘛的? 刘和平说除了明月湖公司,你是这个明月湖项目投入最多的人,换句话说是头号儿的冤大头,联***就是让你当要账的头儿。监护者是让你当明月湖的民兵连长,看守明月湖。 刘东升不经意回头,发现一个西装板正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明月湖工地呆了四五年,有关联的各路人即使不说话也会脸熟,可那人自己从没有见过。 散会,刘东升和丰总分别乘车出城,出大道拐小路,一前一后回到了明月湖别墅区。 看着刘东升粗壮的背影,丰总知道,自己对于明月湖来讲只能算是留守。刘东升,这个北方的农民变成了看守。看来,自己是大意了。即使他刘黑子初始没什么野心,也是被他的老乡,那个三角眼的律师刘和平给套路了。母亲的,真怕流氓有文化。 封闭院落,安排巡逻,刘东升成了事实上的明月湖主人。年节后相继来到的十来个天利员工,在这里呆一天,就会有一天的看护收入,刘东升可不指望这点毛毛雨。 曲指算来,来深珠已经足足五年了。至于如刘和平所设计的拿下明月湖,刘东升无所谓了。钱这东西,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他刘东升挣钱求财,可不贪求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要尽快地、体面地回铁佛城。只盼着早一天结束明月湖的官司,拿回自己的付出,好快些回去像陶卫国一样做房地产。房地产坐地生财,干建筑实在是个苦逼的活儿。 陶卫国做房地产,不仅是坐地生财,而且是占地生财。一方面第二个地产楼盘正在有条不紊地施工,另一方面,他和朋友在大海边无主草地上建起的板房,舍去大把的租金不要,现在正在扒掉建楼房。不妨碍别人,也没有人置疑,仿佛这块地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似的。 看着一车车拉走的还七成新的板房,以及板房里租房民工留下的旧衣破被,陶卫国转身望向远方的大海。海水推波助澜,潮水一次次迅猛上涨,又一次次落下退却。最后,浩荡的水势与大海连成一片,正是春江潮水连海平。一阵海风吹来,不经意间陶卫国打了冷颤。来到南方五年,他想回家了。欲望就像这大海一样无止境,也如这大海一样波涛汹涌。他心里,铁佛城是温馨的。千里江河归大海,人行千里思故乡。 第二次债仅人大会如期召开,刘东升带领着所有债权人,对一家家债权单位和一笔笔债务一一核实确认。最后清算公司公布,最终明月湖的债务上升到了三亿一千两百万元。 “我有意见”。明月湖公司文总在人群中站了起来。文总道:“明月湖可以承认这些债务,但我们到不了资不抵债的地步。所有这一切,都是天利公司刘东升造成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文总。文总干咳了一声,指了指刘东升:“是他藏匿了明月湖别墅的房地证,我们本来可以用这些房产证贷出款来,贷出款足可以还清大家的债务。明月湖根本不会破产,我们也根本不用折腾到法庭上来”。 现场一片安静,大家又都扭头去看刘东升。 刘东升偏转身子,斜看着文总,说文总水仙要是不开花怎么样?文总不知刘东升什么意思,并不回答。刘东升这才站起来,说这是装蒜呢。有三五个人呵呵笑出了声。 刘东升说各位债权人,我拿着明月湖的房产证不假,但证是我帮着办的,连费用也是我垫付的。之所以没有交出来,是我不相信他们。大家这四五年跟着明月湖一路走来,一点点地被带进了坑里,哪一家不是越陷越深越投越多。如果明月湖真心实意地投钱,哪至于把大家拖到这种地步。奉劝文总不要狗掀门帘光凭嘴巴,拿出真金白银来,我们自然撤诉。 “没实力搞什么地产,让我们跟着搭钱”,“别糊弄人了”,“有钱就还,没钱就滚”……债权人一个接一个数落,文总脸色涨红,脸上汗水直流。还要还口,被身旁的丰总摁下。 清算公司做总结:法院会对明月湖资产进行评估,请大家等待法院的判决。 半个月后,深珠中院开庭。天利公司律师刘和平和明月湖公司律师分别进行了申诉,表达了各自观点,并出示了几箱子的相关证据。审判长当庭宣判:法院委托房屋评估事务所对明月湖别墅房产及配套设施进行了评估,用地及地上物评估价值为两亿六千五百万元。现债务额为三亿一千两百万元。由于明月湖别墅有限公司长期无力偿还,现宣布其破产。 又半个月,深珠市房产拍卖公司受深珠中院委托,对明月湖别墅区进行整体拍卖。 拍卖大厅坐满了人。有明月湖的债权人,有闻讯而来的各路记者,也有来看热闹的房产公司。当然,也少不了明月湖公司丰总经理。星星点点的,有些人为预防“非典”戴着口罩。 主持人宣布今天参加竞拍的公司,天利公司,还有一个来陪唱戏的伴郎陶卫国的房地产公司。当主持人宣布拍卖开始时,刘东升使劲地在刘和平的胸口上锤了一拳头,两个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只要没有第三家公司竞拍,结果已无悬念,定是老太太擤鼻涕把里攥了。 “我抗议,拍卖不公正。”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短时间内改变规则要求法人到场,我严重抗议。” 刘东升看去,发现抗议者正是那个西装板正的人,每次债权人大会上常常注视自己的人。 抗议者被辇出现场。拍卖师也没有辩驳,直接进入拍卖程序。拍卖时间很短,五分钟不到。刘东升以高于起拍价五十万元的价格一亿八千五百五十万元竞拍成功。 拍卖锤落下,现场爆发出一阵掌声。 刘东升刘和平拥抱在一起,和来助阵的陶卫国拥抱。他也想和苏总拥抱,但苏总感觉似有不妥,只是用力地和他握了握手。去寻丰总时,只看到丰总出门离去的背影。 北方乡村的土豹子刘东升,这一天成了深珠市明月湖别墅区真正的主人。 一群记者围住了刘东升,长枪短炮的摄相机照相机支在了眼前。有人问刘总是不是从一开始垫资起,你就设想了今天的结局?刘东升说蝎子跟着蚰蜒爬,蚰蜒带着蝎子走,我们就是一步步……,话没说完,被刘和平拉出了拍卖厅,推上了车绝尘而去。 十几天后,刘东升和刘和平在明月湖别墅里散步。 刘东升说和平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法院里那么多消息?那个穿西装的竞拍者是怎么出局的?刘和平摇摇头,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哥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咱老百姓从铁佛村出来在深珠市混社会,我只能削尖脑袋往上拱。十几年后,刘东升才算知道了和平的道行。 刘东升懒得琢磨和平的话,却又被刘和平反问:东升哥可不可以告诉我,竞拍压金和后来支付债权人的几千万哪来的?我知道木滨哥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天当屋哎地当炕,春来秋去赶路忙。风霜里爹哎雪雨里娘,一地强种万世儿郎。食我的鸡狗哎踩我的有牛羊,一茬儿比那一茬儿根儿壮。千年的寒星明哎万年的残月亮,草命赖又常…………”刘东升哼着小时候和程木滨学唱的歌儿,歪歪头说我也不告诉你。 “我爱你,爱着你,就象老鼠爱大米”,刘和平也不着调地唱了起来。 春日的明月湖别墅区树木苍翠,花香四溢。铁佛村的两个农民和明月湖的故事,成了铁佛城的新传奇。但是约莫半年后,明月湖还要更换新的主人。 86 太阳能三字经 锯响有沫,叶落有声。季中正悄悄地抛出卖厂的消息仨月后,还真有了买家。 一家供应商老板的哥哥是省城宏桥纸业集团的老总,因环保政策原因公司效益亏损,正在寻找有前景的朝阳产业。供应商牵线,季中正和宏桥集团开始接洽商谈。 到了四月下旬,程木滨焦急的不再是安东所在省份的市场,而是全国的市场。很多地方爆发了“非典”,整个市场终端的销售一落千丈。 最初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份,广东河源的一个人染上了非典型肺炎,后来被确定为中国首例。此后疫情漫延,政府在充分认识到了疫情的严重程度后,开始全力以赴地应对。 很少有人上街,更少有人购买太阳能。甚至连办事处和出差人员回到铁佛市,也异常地艰难,回返路上要经过多次关卡体检。没有了三四五月分的销售大旺季,今年三个亿的目标就很难达成,程木滨忧心冲冲。看来成为亿万富翁的临门一脚,还真难踢。 平和县领导为保护地方企业,找到了由平和县升迁上去的一位副市长。在副市长“依法依规酌情办理”的建议下,佛城公安正式撤案。平和县领导哪里知道,他们努力保护下来的这位太阳能厂的老板季中正,却正在和外地一家公司进行一轮又一轮的卖厂谈判。 由于省内将要关闭万吨以下的制浆造纸厂,宏桥集团对节能环保的太阳能热水机产业非常看好,甚至有些迫不急待。很快达成了意向并购协议书,只待核实相关资产。所谓的资产并无多少,最值钱的硬件是机械设备,总进价不过一百一十万元。至于软件,就是两个注册商标和销售无几的十几家代理商经销网点。 造纸行业的宏桥集团对太阳能完全是个外行,他们提出季中正留任总经理一职,甚至可以给他保留一部分股份。因为,对于太阳能企业的采购、生产和销售等方方面面,他们都是陌生的。季中正把准了宏桥集团的脉,对股份并无兴趣儿,而是寻思着如何在机械设备的发票上做文章,从中多赚一笔。 虹叶并不反对方程太阳能做大量的广告宣传。但她认为至少要有一部分是科普,告诉大家太阳能节能环保的社会意义,教消费者如何使用太阳能热水机等等,这样才能体现一个品牌的行业责任和社会价值。品牌和做人是一样的,只有在利他中才能成就自己。 虹叶正在酝酿一篇“太阳能三字经”,她找焦冬余副总,申请从广告费中转拨出一笔费用,用于在媒体上发布。焦副总告诉她,所有广告都是针对地方市场的精准投放,都能带来一定的促销作用,是一笔钱也省不出了。预算外支出,你只能去找老板特批。 虹叶说服了哥哥,专门拨出十万块钱的费用,用于发布她修改多遍的《太阳能三字经》。虽是行业公益文章,但属名程木滨,客观上也体现了方程公司和他做为一个老板的情怀。 (原文实录,读君可跳读) 文章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为概况: 地下煤,二百载。油和气,几十年。打老萨,美利坚。为石油,发血战。 欧佩克,要减产。原油价,过百元。采石油,挖煤炭。旧能源,渐惨淡。 油也贵,电也贵。太阳能,是免费。无穷能,清洁能。可减排,无污染。 搞制造,在积德。做销售,是行善。太阳能,天天用。如烧香,在佛前。 太阳能,用一台。五棵树,可替代。亲子孙,爱蓝天。功当代,利千年。 出有信,照无私。行有度,日日新。太阳鸟,是图腾。五千年,古文明。 太阳能,热利用。好东西,全球用。无引进,无参照。无模式,中国造。 技术新,有产权。占世界,十有七。潘基文,有发言。巨无霸,数第一。 京都书,要环保。中国人,做得好。绿源法,正出台。国务院,提减排。 美有书,出预言。太阳能,有前景。新世纪,主能源。二十年,替代全。 第二部分讲的是洗浴史和发展趋势: 沐浴后,再更衣。见帝王,国礼仪。华清池,皇上家。常洗浴,贵族居。 几千年,不卫生。老百姓,泥河里。明清间,有进展。白天汗,皮包水。 夜晚息,水包皮。在城镇,澡堂起。新中国,五十年。老百姓,有温饱。 改开后,生活高。二十年,品位变。太阳能,有认知。五年前,不相识。 企业推,媒体传。问童叟,争相言。现在看,遍家庭。新大件,新文明。 搬新房,娶新娘。太阳能,要装上。老妈妈,要洗衣。用热水,舍不得。 看在眼,想在心。为儿女,泪暗垂。太阳能,水免费。今不用,怪可惜。 既洗衣,又洗碗。既冲车,还拖地。在西洋,热水早。古希腊,常泡澡。 二战前,全普及。有浴室,有水道。生活中,热水瓮。热冷水,九比一。 国家强,民亦富。用热水,也看齐。五千年,有延袭。全热水,新风气。 第三部分,讲的是产业精神: 新产业,是沙漠。讲创新,寻突破。环保美,节能美。太阳能,丑也美。 环保衣,节能帽。太阳能,得正道。三人行,有我师。新产业,自育迟。 学汽车,做品牌。学家电,找规范。新产业,资源少。大整合,发展好。 要包容,好心情。有感恩,方长进。深耕地,待来时。做品牌,炼品质。 少概念,重精技。少哗众,造精品。日有华,照无私。服务真,立业本。 兽惜羽,人爱名。做伪劣,害民众。爱业荣,害业耻。知荣耻,品牌长。 东方起,西山落。四季回,万物长。坦坦然,信信然。生万物。爱绵绵。 地势坤,德载物。天行健,从未息。千江水,千江月。万里云,天万里。 大企业,小企业,用心做,皆事业。太阳下,无新事。话金乌,共勉之。 有激情,有可能,太阳能,我们能。有激情,有可能。太阳能,中国能! 文章发布在了四十多家相关报刊和上百家网络媒体上,有的只做科普文儿也不收费。借此,太阳能的概念又一次走进了千家万户。程木滨和方程公司做为行业的布道者,吸引了不少意向代理商的电话,很多大学生也慕名发来邮件希望加盟。 程木滨见识到了虹叶这只笔的厉害,只道上天给了个好妹妹。 虹叶乘机开导老哥:不是我笔尖儿这点才情,而是因为情怀的力量。品牌是要有理想的,企业是要有思想的。眼睛只盯在钱上,反而赚不到钱。经营成为理想的附带,才会持续。 为了省钱,季中正原来购买设备时并没有要设备厂开具发票。这次工厂出售,需要设备购买价格的凭据。季中正找到设备厂,商量开具发票的事。希望自己多承担一些税点,能把发票额开高一些。太阳能设备厂家说他们专门做太阳能的设备,价格在行业里比较透明。他们设备厂要长期在这个行当里谋生,虚开发票既是对客户不负责,也早晚会暴露。 被设备厂明确拒绝,季中正想起了北京火车站附近的街头那些卖发票的人。 方程安东代理商再次给焦冬余发来短信,同时也发给了大老板程木滨。代理商获得了确切消息:安东市城管执法局正在起草文件,不准任何单位和个人安装太阳能热水机,已经安装的要求限期拆除。 焦冬余终于意识到安东代理商的信息不是什么捕风捉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而程木滨更加担心的,安东市城管局的这份文件一旦下发,不仅对安东太阳能市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也将会影响到安东所在地东北地区的市场。更有甚者,“非典”可以漫延,安东市的太阳能强拆令会不会漫延到全国呢? “非典”已让市场够惨淡,这又要出来个奇葩的“太阳能限制安装”。现在,程木滨再也不做他的亿万富豪梦了。今年企业能度过危机挺过来,就是阿弥陀佛。他再次感到太阳能科普在全社会的匮乏,感到虹叶“三字经”的作用。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对于安东的“限安令”一定要拿出切实可行的举措来,设法阻止才对。去影响一个政府部门的文件,他过去想都不敢想。而今这份文件成了他亿万富豪路上的“拦路虎”,他心里竟油然而生一股“打虎”的勇气。 87 铁药铁建被举报 上一年,铁佛市有九项成果获省级科技奖,其中有七项是出自像方程公司这样的新兴企业,再一次让岳勇对科技兴企兴市产生了兴奋。在他的推动下,金融系统又出台了扶持青年创业贷款政策,用于支持那些新技术在身的年轻才俊们。 而让岳勇头疼的四大集团改制,他充其量只完成了两个。铁建算是完整的一个,铁药和铁商只能各算半个。在岳勇看来,换汤不换药走形式没用,经营不走上正规就不算真正地完成。至于铁佛集团的改制则纹丝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无从下手。 眼下,铁药、铁建和铁商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特别是铁药和铁建,双双被举报。 铁药集团二零零一年改制,管理层持股百分之二十,但总经理田家庆并不满意。二零零二年,田家庆和几个骨干在省城注册了铁药药业公司,全权代理铁药集团的产品销售。半年多来,集团的产量有所增加,效益也略有增长,但更多的利润流进了药业公司的账户。 岳勇派出国企改制小组成员和田家庆进行商谈,政府可以做出让步,愿意再次稀释国有股份只占到六十五,管理层的股份由二十增加到三十五,希望田家庆撤销省城的铁药药业公司。既可提高集团效益,税收又不会外流。 田家庆另起炉灶的行动达到了施压的目的。他同意了二次改制方案,但提出省城药业公司要经营到下一年年底的要求。倘这两年效益好,那么到明年底他将有两个不错的选择:一是有了实力积累,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辞职做自己的药业公司。二是彻底把集团变成了一个没有一点销售能力的加工厂,可以更加有底气地向政府提出第三次改制的要求。 田家庆人才难得。市政府答应了他把药业公司经营到明年年底的要求。同时进行了二次改制,希望再次改制,能够激发起田家庆一班人马的主人翁精神,达到管理层和企业的双赢。 人算不如天算。铁药集团的产量进一步提升,但两封举报信一前一后寄到了市纪检委,平日里张扬跋扈的田家庆,还是把职工们的羡慕嫉妒恨激发为实际行动。事实证明,脱离人民群众哪有好下场呢? 一封是集团四十多名员工联名举报田家庆转移经营利润,将集团的利润转到他自己的药业公司。第二封是匿名举报,举报田家庆公款私用和压低药品出厂价格。纪检委有范围限度地会知改制小组,征得岳勇同意的情况下,开始对田家庆和铁药集团进行暗中调查。在政府、职工和田家庆三种利益的纠葛之下,铁药的命运又出现了变数。 无独有偶,岳勇也收到了一封铁建集团违规建楼盘的举报信。 信中举报铁建在原工具厂的地盘上修建商品楼时,不遵守城建规划,比原规划向马路侧多建出六米。带来的好处是每栋楼多出半个单元,五栋六层楼多出三十套房子,并且节省了两千平的土地费和配套费用。 举报信里没有留姓名,只留了一个手机号。并特别说明,如果岳勇副市长亲自接见,可以当面汇报。其它人等包括纪检委在内,概不见面。 选一个清静的周末,岳勇在政府办公室接见了神秘的举报者。 让岳勇吃惊的是,举报者不是别人,正是修建所举报商品楼盘的铁建施工队石队长。石队长再次将举报信中的违规建设向岳勇复述了一遍。岳勇对举报事实并没有多大怀疑,只是疑问举报者的动机和为什么要向自己举报。 石队长看出了岳副市长的疑问,告诉说自己在铁建干了三十年了,从瓦匠学员一直干到施工队长,干了有四十多个工地。在铁建还叫市建还是国有企业的时候,自己负责工地的建筑质量,无论是自检还是质检站以及甲方的检验,基本上都是一次通过。因为国企的多年职业道德教育深入了每个建筑工人的内心,活儿干不好,我们自己就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 当施工队长十六年以来,都是严格按照规划和图纸施工。而这次却按铁建房地产分公司总经理的要求,进行了违规建设。一个多月睡不好觉,总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职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最后这才决定进行举报。 岳勇在表扬石队长是铁佛建设者的良心时,心里对国企改制也萌生了些许焦虑。改制虽是焕发了经营活力,但一切向钱看也带来了很多的负面效果。企业利益的最大化,也往往会冲击社会的利益,会让职工的职业道德渐渐地淡化。不改不行,改了也不是万能的。多年后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还会有人因为个人职业良心而举报吗?想想概率恐怕会小许多。 岳勇给石队长自带的水杯子添了添水,笑问他为什么要向自己举报。 石队长说岳市长我只信得着你,你在佛城区的作为老百姓都看在了眼里,你是真正的人民公仆。这种违规建设,铁建房地产公司老总自己不敢,肯定是集团易滨董事长授意的。房子挤扁了人行道,城建规划部门能看到,他们肯定也是默许的。易家势力大,在市里各部门关系盘根错节,向纪检委举报我也害怕走漏消息,所以只有向你岳市长大人举报了。 岳勇向石队长道谢。石队长说岳市长不用谢,我就是凭良心做事。只求你为我保密,干了一辈子建筑,我还得在这儿混饭吃呢。说实话,我心里也犹豫过。 岳勇拿出来一盒家乡的茶叶,硬塞给了石队长,让秘书领他从政府大楼的侧门离开。 转身凝视窗外,窗外大树上茂密的绿叶层层叠叠,把里边的枝枝杈杈遮挡的严严实实。 改制改制,改了还要治,改了还要立规矩。岳勇明白,惩治铁建得罪的不仅是易滨,还有那位从副市长位子上转任高官,如今退休了的老易。老易不容小觑,被德高望重的陶老专员提拔的老易,代表了铁佛城的一帮本土势力。 参加完一家全国有名的肉制品公司铁佛分厂奠基开工典礼,谢绝了工厂的招待,岳勇乘车回铁佛宾馆。下午,还有一个全市村村通客车工程全面启动会要参加。 为了让岳副市长早些回去,多些休息时间,司机从红旗大道拐进了近距离的光明街小路。拐进小路不久,前边因为有两辆车追尾,车被迫停了下来。 岳勇歪头,路边是一个衣服摊儿。约一米多高三米多长的衣架上,挂着十几件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夏季衣服。大热的天儿,摊前并没有顾客,摊主一边拿凉帽扇着风,一边四处张望着过往的行人。虽然“非典”疫情已经过去,但摊主仍习惯性地戴着个口罩。 不经意一望岳勇却是一愣。摁下车窗,终于看清了,口罩上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是贺知妙,离开宾馆两年的贺知妙。印象中她是去开店的,怎么会在街头卖衣服呢? 竟是不加思索的,写了个“晚上来宾馆见面”的纸条,让司机送了过去。看到熟悉的字迹,贺知妙向汽车这边看时,岳勇挥挥手,关上了车窗。 晚上过了十点,岳勇才听到敲门声。 开门。贺知妙不自然地说了声岳叔叔好。叫市长不习惯,叫叔叔却又有了些生疏。 岳勇边请贺知妙坐下,边说你这丫头也不来看看我。贺知妙说我这不来了吗,晚上在夜市卖衣服,所以来得晚了点儿。岳叔叔你瘦了。 贺知妙坐下,岳勇端水过来,一眼看到了贺知妙手腕处一道粗长的鲜红凸起的疤痕。岳勇指着问是怎么回事,贺知妙微笑着说是自己用刀割的,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贺知妙告诉岳勇,结婚后两人开店卖衣服。生孩子期间,发现老公出轨。离婚后把孩子舍在娘家,自己出走他乡。做过幼儿园老师、传销、按摩和饭店服务员等很多工作,在外地想孩子时就用刀片割手腕放血,看到血流出来竟有莫名的快感。直到孩子会叫妈妈了,自己才从痛苦中挣扎出来,感觉得尽到当妈妈的责任。两个月前回到铁佛市,开始摆摊卖衣服。 三五两语道不尽,两年变化如此之大。岳勇的眼睛湿润了。问贺知妙可不可以再回宾馆工作,环境总是好些。贺知妙婉言谢绝,卖衣服虽然辛苦些,但总归能多挣点奶粉钱。 岳勇接待了一家全国著名的大型商超连琐机构,意愿来铁佛市投资商超。 电视新闻播出去,铁商集团的毛秋娜不预约就直接找上门来。毛秋娜请求市里不要引进这家商超连琐机构。如果非要引进不可,也要等到两年之后,希望能给改制进程中的铁商集团一个成长的缓冲期。岳勇表示很为难。 88 阿东限安太阳能 “非典”终于过去,各地代理商开始要货。或是因为被“非典”耽误的消费行情需要释放,或是经了疫情人们更加重视健康卫生,太阳能热水机的提货量出奇地高。 一时,工厂里加班加点也生产不出来。正赶上天气炎热,只辛苦车间工人,三班倒也供应不上。为了把市场损失找补回来,全员支援生产,程木滨和焦副总等高管轮流下车间带队。脱产十年,程木滨还真能找到当年当师傅的感觉,甩开膀子干,让工人们也称赞。 方程上千家代理商中,自然也有高手。有预测到后期行情在“非典”期间屯货的,现在自然大赚特赚一笔。也有胆大要钱不要命的,在疫情期借势推销一枝独秀,那更是高高手。 一个多月后卖货趋慢,生产紧张的局面得以缓解,程木滨才得空考虑安东市场的问题。安东代理商这时也打来电话告知:限制安装太阳能的文件很快就要下发。 事不宜迟,程木滨让虹叶起草了两份材料:《太阳能热水机节能环保意义》和《太阳能热水机安装规范》,带上了两本科协出版的刊物《太阳能》杂志和《太阳能学报》,以及刊有虹叶《太阳能三字经》的多份报刊,准备前往安东和城管局进行交涉。 说来也巧,在准备前往安东的前一天,程木滨又收到了黑龙江省一封消费者的挂号信,同样是太阳能不能安装的问题。 信中写道:我是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市直机机关的一位干部,对太阳能热水机心仪很久,最近趁搬迁市委集资统建房之机,到方程代理店买了一台十六支管太阳能。但是当安装师傅去我们新居安装时,却遭到该处物业拒绝。他们认为安装太阳能热水机会压坏房顶,被逼无奈我们只好退货。这样的事情不仅在我们小区,而且在我市许多地方都经常出现。 希望方程太阳能公司能帮我们清理一下消费环境。究竟安装太阳能能否压坏房顶,太阳能在设计时是否考虑了屋顶的承受力,我们也说不情楚。我们要通过法律手段控告物业部门,方程公司可否提供相关的法律依据和咨询服务,或者直接出庭为我们做证?如果官司胜诉,将大大提高方程太阳能在黑龙江的知名度和销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拦路虎是城管,一个拦路虎是物业,虎虎有威。 阻止太阳能安装,看来不是一城一地的问题,而是在全国市场具有普遍性。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必将影响企业的长远发展。程木滨请律师查寻一下有关法律法规。 律师回复说并没有涉及太阳能安装方面的相关法律法规,目前全国人大正在研究起草“中国可再生能源法”,不知其中是否会对太阳能有所涉及。法律很宏观,牵扯到一个具体的能源产品恐怕希望很小。 没有直达的火车。半夜倒了一次车,程木滨一个人拉着个拉杆箱,一大早赶到了安东。 安东代理商接站,把他拉到了方程太阳能专卖店暂且休息。代理商事先通过朋友的朋友,要到了安东市城管局一位主管副局长的电话。上午打副局长电话,说是在开会。下午打电话说是外出办事,约明天,说明天还要开会。代理商咨询朋友怎么办?朋友带他晚上给副局长家送去了一箱酒,这才定好了第二天上午见面。 程木滨和代理商如约来到城管局。副局长哪里是要开会的样子,面对打开的电脑,正在欣赏中国人工繁育成活的第一只大熊猫。欣赏的和被欣赏的,同样的憨态可掬。 副局长一边听程木滨关于太阳能节能环保的介绍,一边简单过了过递上的资料。待程木滨讲个差不多,副局长打断了他的话。告诉程木滨和代理商,安东市要创建国家级卫生城市,太阳能的安全美观和创卫有关联。限制安装太阳能,是城市创卫小组确定的,而且制定文件是三个部门。阻止文件下发恐怕不现实,城管局也没有这个权力。 副局长说话也算直爽,说要么有法律法规规定不能阻止安装太阳能,要么有市级领导的指示。除此,安东市限安太阳能谁也改变不了。他建议程木滨放弃安东市场。 出了城管局的院门儿,程木滨让代理商直接送他去火车站,他要去北京中国太阳能热利用行业协会搬救兵。创业十一年,程木滨早已不再逆来顺受,他要动用整个行业的力量,去阻止安东的太阳能“限安令”。 季中正如愿地卖掉了他的太阳能工厂。不仅设备卖出了大大高于原值的好价格,连很少的无形资产也估值了个好价钱。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没治。季中正入账将近两百万,还出任了宏桥太阳能公司的总经理。高兴之余,也未免对不能再从政有些失望。 程木滨来到北京的行业协会,向协会领导汇报了安东的情况。协会当即给安东市政府发了一份传真:《我会关于贵市阻止安装太阳能的郑重交涉》,同时发出邮政特快专递。怕是力度不够,程木滨请求协会领导前往安东进行游说。 太阳能热利用行业协会隶属于农业部的中国农村能源行业协会。通过农业系统的关系,协会领导找到了安东市农业局的负责人,农业局的负责人联系到创卫小组。六十五岁的协会领导罗会长倚老卖老,讲解安装规范的太阳能没有安全风险,并和建筑能完美地融合,请求创卫小组能够重新考虑太阳能对居民洗浴的作用,对节能环保的意义。 协会的出面也没有阻止得了安东的“太阳能限安令”,而且比想像的更要严厉。 安东市城管执法局、国土资源管理局、房产局和创卫小组联合发文:不准任何单位和个人安装太阳能,已经安装的要求十五日内自行拆除,否则予以强行拆除,并按规定给予处罚。 安东的所有太阳能代理商不再是对手,而成了患难与共的小集体。他们联合起来去找工商联去信访局,都无济于事。时间一长没有人能耗得起,各家考虑各家的生计,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纷纷转行改做其它的生意。 安东太阳能热水机市场一潭死水,安东市民无缘再用太阳能洗浴。 安东在所有太阳能热水机厂的市场版图上消失了,但方程公司没有。程木滨没有放弃安东市场,他在想办法向安东市政府发起挑战。老季,季中正不是在自己的自我保护和反抗中败北了吗?程木滨似乎在老季的事件中找到了一丝快感。眼前,安东市政府不就是一个新的“季中正”吗? 福兮祸之所倚。卖厂赚了一大笔钱还当着总经理的季中正,现在正提心吊胆。 宏桥集团利用太阳能项目征地,把太阳能厂牵到了省城高新区。宏桥纸业集团在省城有广泛的关系资源,医院、宾馆和学校的太阳能需求量很大。征地建新厂扩产能,就要购买更多的新设备。在购买新设备的过程中,一旦发现兼并时他的设备价格虚高,他开假发票的事就有可能败露。因此,季中正只有牢牢抓住采购权才会安然无虞。 安东所在地东北地区有一个城市也效仿安东,出台了“限制安装太阳能热水机”的法规。来自业务人员的信息,华南也有两个创卫城市,也有取消十层以上楼房安装太阳能的计划。程木滨更加感觉到,自己不放弃安东问题的正确性。 这天晚上在看社会来信时,他又看到了一个“关于方程公司研发太阳能住宅的建议”。 来信建议方程公司研究太阳能与建筑一体化,开发“太阳能住宅”。原因有三:一是城市居民认可太阳能热水机,楼房想加装太阳能但常遭到物业或城管的反对;二是房地产开发商在楼盘开发及营销过程中“概念乏术”,缺少有效的促销卖点;三是今夏以来各大城市均有不同程度的“电力危机”,对于太阳能是一大利好。建议是个好建议,但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 岳勇副市长在一个晚上找程木滨谈话,问他有没有兴趣和铁佛集团进行深度合作。程木滨心不在肝上,表示没有想过,并如实向岳市长汇报市场问题。说话时,时而站起来坐下,时而坐下站起来,屁股总也稳不住。头一次在岳勇面前失态,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看出程木滨有些焦躁,岳勇没有就铁佛集团的话题说下去。反过来劝他说中国有些事看似很难,但由上而下或者由外而内,反而很容易。 回家的路上,程木滨想着岳副市长的话,忽然自语了一声“对”,急另司机调转车头奔公司。路上通知了焦冬余和虹叶,让两人到公司议事。做不了由上而下,就做一次轰动全国的由外而内。受岳勇启发,程木滨有了个向安东市政府发起一次挑战的好主意。 89 住厂成常态 程木滨的办公室是个套房,里边有间八九平的储藏室,放着张午休的单人床。但凡晚上加班晚了累了,也不便回家打扰老婆孩子,就在厂里住下。因了产能的压力及安东的事,最近隔三差五地住厂。另外住厂也清静,能躲开郜风茹的冲脾气以及疑神疑鬼的话语敲打。 连续住厂两天,第三天晚上回到家里。老太太已经睡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郜风茹一边抱着女儿一边在给小宝讲解作业难题。小娃娃见爸爸回来,在妈妈怀里啊啊地挣着要找程木滨,程木滨急忙接过女儿说闺女想爸爸了,没想到孩子真的吐出了爸爸两字,高兴得程木滨举起女儿直转圈儿。闺女是爸爸的开心果,长大了就是小棉袄。 夜里睡下,听着孩子的呼吸渐渐匀称,想是睡熟,程木滨一把搂过媳妇儿,郜风茹抬手撩开男人的胳膊背过身去,程木滨侧身抱着媳妇儿,亲吻着脖颈。许久,郜风茹终于转过身来,扎在男人怀里嘴里喃喃着说你还知道回家啊。亲热了很时长间,俩人却终究没有完成最后的事情。程木滨有心无力。 夜深人静,两个人都没有入睡。程木滨相信自己的身体是健康的,那就是心理问题在作祟了。自小受鄙视受压抑,郜风茹的强势和不信任再次让他敏感的心灵有了被压抑的感觉,或许,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外面的事,如季中正的对立他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争斗,而对于家里的女人他却没法子来化解,久而久之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现在是大老板了。你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就不用回家来应付我了,以后也别来家里住旅店了。背着身的郜风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话:程木滨你的身体揭露了你。程木滨没有辩解,也无法辩解。他心里明白,治疗他身体的良药就是女人的温柔如水,可是恋爱期和密月期的风茹早已经不见了。 高中二年级还谈不上真正的紧张,小宝正常放暑假。 放假五天后,沈香秀从省城回来,提出要带小宝到省城住段时间,说是要联络下母子感情。郜风茹并不愿意,在她心里小宝就是自己的亲儿子,他觉着小宝跟沈香秀在一起长不了什么出息。另外小宝在自己身边,假期的功课学习也不会落下,但做为继母她不便说什么。程木滨没有意见,让小宝个人拿主意。小宝不好意思违了妈妈的好意,点头同意。 沈香秀带小宝走后,沈老太太比划给程木滨说你把孩子养这么大,别让香秀要了去不给了。程木滨笑着和师娘摇了摇头。郜风茹看看程木滨,说娘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香秀的心思有点不对劲儿。 程木滨住厂成了常态,每周回家一两天。一来是销售的压力太大公司里事多,二来也想在小别中让自己和郜风茹都冷静冷静,反思下夫妻相处之道。而在郜风茹看来,男人这是在疏远她,是在和她打冷战。 借着假期时间,郜风茹要回甘肃娘家看望父母。等买好了车票,才给程木滨打了个电话告知。程木滨说能不能晚几天去,这两天特别忙,晚几天可以陪着前去。郜风茹道时间不改,也不用你陪。不放心媳妇儿带着孩子提着行李,来回倒车受罪,再说自己也有一年多没有去了。程木滨只得推掉一些事情,陪郜风茹回娘家。 一夜加半天的行程,两人一路上基本无话。除了一件事,郜风茹不得不开口请求。上半年,因为工作成绩郜风茹升任学校教导处副主任,成了中学的领导班子成员。假前,校长请郜风茹和程老板说说,给学校拉点赞助费买些体育器材。郜风茹工资不低,平日里花钱也是花自己的,从没张口找男人要过。可是为了心爱的孩子们为了学校,她不得不和程木滨张了嘴。程木滨爽快地答应,佛北联中也是培养自己三年的母校,支持教育事业义不容辞。 郜风茹要在娘家多住些日子,程木滨只好先行回程。到家时小宝已从省城回来了,问儿子怎么就呆这么几天,小宝说呆不习惯就和妈妈编了个上补习班的理由。小宝还告诉爸爸,妈妈想让他到省城去上学,自己没应。儿子要苦着养,老程家的男人一定要有出息,程木滨让小宝到丽华保洁中心去做工。哪知道因为小宝做工的事,郜风茹回来却和他大肆吵嚷一番。 90 别了,明月湖 “书生无力摇舟楫,遥闻岸上踏歌声。 下海亦是书倦气,只淋斜雨未唱风。” 感叹完,丰总举杯感谢刘东升的宴请。告辞时握住刘东升的大粗手,说老百姓干事都是靠汗水,但是要干大事,就要和大权、大势、大钱和大勇结合。我呢一条儿不占,刘老板你有大勇占了其一。 刘东升说丰大哥我就是个买干鱼放生不知死活的主儿,命硬罢了。 丰总怅然而去,这家北京著名大学在深圳的三产公司歇业而终,随海潮而起,随海潮而落。 苏总被刘东升聘为明月湖别墅公司的总经理,卖房子管物业,刘东升十足的甩手大掌柜。苏总比之前的文总也没有多出三头六臂,房子仍然卖不动,但是有一天却来了个大买主儿。 这个买主儿正是那天在竞拍会上抗议不公正的人,也是一次次在债权人大会上关注刘东升的人。买主儿狮子大开口,和苏总说要买下整个别墅区。苏总半信半疑,问其出价几何?买主儿说如果有意向,希望双方老板对老板的面对面洽谈。 苏总兴奋地替刘东升应下,约定了时间,但刘东升却很大的不情愿。苏总纳闷儿且委屈。 香港那家大型地产公司的李老板如约前来。李老板还没松开握着刘东升的手,就说道刘老板你入主明月湖,是房地产行业的一个经典案例。刘东升呲呲嘴,说这个案子确实影响很大,都惊动了省里的领导。一屋人哈哈笑了起来,两个老板话语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香港李老板出价两亿零五百五十万元,也就是比天利公司的竞拍价多出两千万,希望天利公司能够转让。以为村里人会瞪大眼,没想到刘东升直摇头。 李老板问刘东升加多少钱可以转让?刘东升伸出一个手指头。 李老板咬咬嘴唇,说加一千万我同意。 苏总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怕是东升再讨价还价把李老板要走,正要跟刘东升使眼色,刘东升却把伸出的手指头晃了晃说李老板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加多少钱都不会卖。 窗子是敞着的,一阵风吹了进来,海风不寒烈也不潮湿,只带着些秋天的清凉爽快。然而屋子里的气氛似乎骤然冷了下来。 同样是在这间办公室里,香港的李老板先后被两个人拒绝。前一个是大学的丰总,现在是农民刘东升。香港回归了,但关内关外还需要边防证。这边防证隔着的不是地域,是制度更是文化。李老板实在是看不明白,但他今天必须要弄明白,中国刚刚首次成功发射了载人宇宙飞船神舟五号,伴随着科技的突飞猛进,大陆市场一定是未来最大的市场。 李老板说丰总不卖,他是党员或许能说的过去。你私家公司的老板是为什么呢? 刘东升说李老板你要是让我陪你吃顿饭,我就告诉你。在场的人先是愕然,后是呵呵笑,却不知两个老板心里各有疑团。刘东升抓住机会,要为自己和眼前这个上门的香港知名大老板交换一场“巴菲特午餐”。 在深珠市的一家高档酒店,刘东升和李老板两个人单独进餐。 感谢李老板赏光,刘东升首先告诉了李老板想要的。他说他要等一个人的到来,这个别墅楼盘本来就属于他的,物归原主和出多少钱没有一毛钱关系。说完,刘东升拱手抱拳,请求李老板赐教这么大兴趣这么大代价购买明月湖的原因。 李老板为刘东升竖起了大拇指,说商人重利武人重义,你不像个商人更像个侠者。沉思了一下,也说出了他的秘密。李老板说深圳房价下跌多年,香港回归也有六七年时间,深港融合快,房价很快会止跌起升。特别是土地资源有限,别墅区将很少再审批,据自己分析,这座位于深珠市海边的明月湖不久会价值飞涨。恭喜刘老板,你中六合彩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私下讲了什么。但是,刘东升净赚几千万也不转让的事却传了出去。之后,刘东升让苏总安心管好明月湖的物业,卖不卖房子不做要求。刘东升回了铁佛城。 回到铁佛市,刘东升安排会计发放了所有的人工费。晚发一天,他吃十大碗都没滋味儿。 其中有三十二人有三年没有领过一分钱工钱,这些人要么是十几年前就和他在深圳一起干的,要么就是村子里的铁哥们儿,反正他们信得着他,三年里为他省下了两百多万的人工费用。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两百万派上了大大的用场。刘东升在十大碗大酒店宴请“天利三十二功将”,发掉三百万,每个人收到了一倍半的工钱。 西风卷地,黑云翻墨,大雨倾盆,倒落的树木阻挡了全城的道路。九月的深珠市经历了一场台风的劫难。 几天后风停雨消时,却是阳光明媚。大海边的明月湖仿佛天外飞地,不仅被雨水冲刷的格外清新,而且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似乎并没有被台风洗礼过,无歪无折一派生机昂然。其实哪会有什么飞地,不过被刘东升和苏总对院落紧急修楫过罢了。 明月湖别墅,将要迎接他新的主人。 才董回来了,明月湖的始作俑者才董消失四年后回来了,带着一个男人的传奇回来了。 四年前,才董带着丰总公司给的一百万飘洋出海,只身一人到了欧洲,在一个国家独家代理销售国内的一款毛发再生产品。 国家总理曾经为这家工厂题辞,后来欧洲这国的总统来华访问时,这个品牌产品被领导人当作国礼相送。三个月后,这款毛发再生产品在这个国家卷起一股生发旋风。旋即,他又相继拿下相邻三个国家的代理权。四年下来,才董凭借这个专利产品的代理,赚到了两千多万美元。 在国外的日子,才董并没有忘记他的“明月湖”,一直高度关注着“明月湖”的进展,两三个月总要电话问询刘东升。或许正是由于对“明月湖”心心念念,才让他有了东山再起的强大动力。刘东升之所以艰难地推进“吃月计划”,背后的才董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遇有重要事情,刘东升也会主动报于才董,并和表叔说要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明月湖”这个才董心目中的明珠完璧归赵。在竞拍时,才董打过来了五千万,解决了竞拍压金和竞拍成功后的部分还款。竞拍成功后,才董开始转让三个国家的毛发再生产品代理权。找到新的代理者,办理完转让手续,又耽误了些时日。 走时遍地坑坑洼洼的基槽,杂草丛生的盐咸地,再归来已是秀色怡人的列国别墅园。才董没有想到,这个村儿里来的毛头小子刘东升,不仅替他留住了“明月湖”,而且修建得如此洋气时尚。即使自己在,也不过如此,眼前的一切远超想像。 只顾着自己兴奋,眼睛四处看个不停,却忽视了身边跟着的刘东升。歪头细看时,刘东升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了,人胖了许多,头上也冒出了根根白发。至于肤色还是没变,再黑也黑不了了。才董滚落下泪珠,抱了抱刘东升。光阴似箭谁能不老呢,自己亦然。异国不舍昼夜的拼搏,才董已然累成了个白头发老头儿。 明月湖公司的法人改成了他的创始主人,才董给刘东升保留了三成的股份。 三十九岁的刘东升,五年多的“明月湖”使命就此完成。还掉人工费和程木滨的借款,他有了四千六百万。拿着这四千六百万,他要回铁佛市做房地产,房地产太好玩儿太刺激。 果然不出香港李老板的预料,深圳楼房价格回升,坐落在深珠市大海边的明月湖别墅更是水涨船高,价格高成了“珠穆朗玛峰”。还有位影视大明星在此置业,更是起了带动效应。明月湖成了楼王,楼王还则罢了一时全部售罄。几个月后,刘东升又收到了才董的一千多万分红。 陶卫国的板房建成了楼房,变成了他和朋友的房产。倦鸟归林,陶卫国来深圳五年多也累了,没了呆下去的动力。刘东升回去了,只等着第二个楼盘交工,他也要回到家乡。 盘掉足疗屋,刘东升陪着纪艳艳回了一趟江西九江的老家。从县城里捎一台彩电安装上,老妈妈看着电视里的还珠格格小燕子,乐得咯咯笑。把残腿的爸爸架到买回的轮椅上,刘东升推着在村镇上转了两天。好几年没有出家门了,老人兴奋得不行,村里人直夸他有个好女婿。 在纪艳艳的陪伴下,刘东升度过了深珠艰难的岁月。刘东升割舍不下小纪,纪艳艳也对他产生了依赖,两人离开九江一起回了铁佛城。 91 为太阳能正名 焦冬余副总并不赞同程木滨关于安东“限安太阳能”的“抗争行动”。 俗话讲民不与官斗。他担心老板捅出的这个漏子,一旦得罪了安东市政府,方程太阳能就永远进不了安东。更甚者,各地政府如果对方程太阳能避之如虎的话,就有可能因小失大,影响了整个市场。他认为不如暂时放弃安东,全国市场还做不过来呢。 做为职业经理人,焦冬余要考虑当年的经营业绩,但求一时成果。做为老板,程木滨想的是长久的身家之事,舍一时可为一世。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虹叶很是认同程木滨的想法儿,不知哥哥哪根筋舒展开了,能冒出来这样的勇气和点子。周末到哥嫂家混饭,虹叶摸了摸哥哥的头顶,说三日不见你真让我刮目了。程木滨说虹叶我该把你嫁出去了,虹叶撅嘴瞥了一眼哥哥。 经过十来天的反复沟通,焦冬余口头儿上对老板的方案表示了支持。冷风嗖嗖地,焦副总感觉到了秋的凉意,内心里并不踏实。还有那个不谙国情的海归虹叶,让她来执行这个行动,安东的天一准儿是能捅破了,就怕覆水难收,开得了局收不了场。 详细的方案和背景资料准备妥当,虹叶风风火火地奔向了北京。综合性媒体和环境类消费类等专业性媒体,报刊媒体和网络媒体,从早到晚她一家家约见拜访,阐述太阳能节能环保的意义,请求曝光安东限制安装太阳能事件。 一周后,以“安东封杀太阳能”为主题的新闻出现在了几十家全国性媒体上。 位于东北地区的四线城市安东,以这种方式大大提高了知名度。当一家家媒体曝光的新闻传来,不仅没有起到制止的作用,倒是火上浇油,安东市城管局等四部门反而加大了工作力度,将安在楼顶和挂装在阳台上的太阳能热水机,快速地强制拆卸完成。 虹叶打电话给哥哥汇报事件进展并不顺利,程木滨让她先和驻京办的谭天笑商量。原铁佛电视台的记者、区民经委副主任郝胜超的妻子谭天笑,感觉在电视台晋升无望,想曲线升职,通过程木滨与岳勇副市长的关系调到了铁佛驻京办,负责铁佛市与大媒体的关系联络。 外忧没除内患又起。程木滨这时正因为生产系统的问题而头疼不已:一名被辞退的员工,揭发了一个车间偷偷销毁了三百多件的不合格产品。 年中时生产系统刚刚更新了大量数控设备,智能化提高用人减少,一下子裁掉了一百四十多人。一百四十多人中,有拍屁股走人抓紧寻新饭碗的,也有认死理不服气被裁的。其中有一名不满的生产员工,用公用电话直接给老板打来了检举电话。 员工举报说:表面处理车间出了大量不合格的太阳能支腿和水箱桶盖。为了不被质检中心发现免于受罚,在一个晚上,车间主任责令关闭车间大门,把三百多件残次品投到盐酸槽内全部销毁了。你程老板创业艰辛,方程有这样的主管不可怕吗? 窗外的天色已黑了下来,职工们都下班了,厂区寂静。放下电话程木滨沉默许久。 凭直觉,他感觉这件事是真的。凭直觉,他感觉生产系统的问题还有许多。一个车间主任,竟然胆大妄为到销毁价值数万的材料,一定还会有更多问题被掩盖,如果不是裁员触犯了员工利益,这件事可能永远不会暴露。过去自己太偏重销售了,生产部门出了大窟窿。 谭天笑告诉虹叶,前期所做的新闻曝光对安东市来讲不疼不痒。打蛇打七寸,要触动安东市政府的神经还要更进一步。谭天笑自己写新闻稿子二五眼,但有的是点子。虹叶汇报自己和谭天笑商量的方案,程木滨指示说一不用怕花钱二不用担心捅了安东的天,尽管放手做。 很快,虹叶和谭天笑带着北京的十几名媒体记者赶赴安东,进行实地考查,并分别采访消费者、代理商、房产商和物业公司等人员。去采访城管局、创卫办等部门时,却吃了闭门羹,这些部门的负责人谁也不愿意出头儿,一概面不见话不谈。无冕之王不高兴,笔端发力。 不久,《安东封杀太阳能,民众不解专家质疑》、《安东封杀太阳能一刀切,矫枉过正》、《安东限安太阳能,创卫不顾环保》等系列稿件又见诸报端网络。篇幅不再是豆腐块儿,内容从事实到深度分析,对安东阻止安装太阳能热水机进行了有理、有据和有节的批评。 有篇稿件中还列举了专家算的一笔账:安东目前的太阳能应用量,每年可以节约原煤七千多吨,减少排放粉尘三百多吨。有激进的,批评安东市政府只管政绩没有环保节能理念。 十几人的差旅和吃喝花去不少的银两,但效果起到了。把安东市推到了社会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全国都看到安东的不环保,知晓了安东在阻碍新能源产品的应用。 安东市相关部门终于沉不住气了,主动找媒体沟通。先推脱说是群众认为不安全,物业反对,后又说政策不能朝令夕改。虽是辩解无力,但有死磕到底避过风头万事大吉之意。 曾经有人建议成立稽核部门,程木滨怕成立稽查部门公司和员工之间失去最根本的信任。这次出现了用盐酸销毁材料的事件,他犹豫起来。半天时间屁股没有坐在老板椅上,在办公室里转了十几圈儿。最后下定决心,从财务和人力部门抽掉人员成立稽核部。 两天后稽核部调查核实,表面处理车间销毁材料属实。总经办出台文件:对车间主任进行除名加罚款,以儆效尤。看在老员工的份上,程木滨把稽核部起草的一万元经济处罚减成了五千。文件下发,车间主任跑到老板办公室喊冤,说是受了胡厂长的指示。 受了胡厂长的指示?你是胡说吧?程木滨瞪大眼睛看着车间主任: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受胡厂长指示。车间主任告诉老板,如果不是有厂领导指示,借给自己十个胆儿也不敢这样做。程木滨说你在公司呆了五年多了,你就不知道心疼吗?在你心里,我程老板就没有你们厂长份量重吗? 车间主任低着头,红着脸,一点点地从嗓子眼里往外挤话:谁看了都心疼,可是毁掉了就、就没事了,要是被发现这么多废品被罚,就会影、影响到工资奖金。你当然比胡厂长份量重,可、可……。车间主任蔫头耷脑的熊样儿可怜,盖不过可恨。 程木滨知道他后面的话是什么,老板再份量重,也没有工资奖金对他家庭重要。舍大家顾小家,在个人利益和生计面前,对有些人来讲道德和情感就是他二大爷的一缕风。 疼痛袭来,程木滨脑袋炸了一般。无力地摆摆手,让车间主任出去。 把门关上,反琐。使劲儿地用双手啪啪地拍打脑袋,这样,才会轻松一些。门外有人敲门,他不理。虹叶打来电话,他也不接。他还是不信胡厂长能做出这样的指示。胡厂长是从青岛外资企业聘来的高管,他总得对得起自己的高薪吧?一个多小时后,总算平静了下来。叫稽核部的人员过来,让他们调查一下胡厂长到底是不是幕后指使。 虹叶再次打电话给哥哥,一是汇报安东的最后战果,二是请他给找一间要建立的图书室的房间。刚刚看好的三楼的一间房子,被法务部给占了去。 办公室紧张的很,程木滨也没辙。一楼的房间生产部、技术研发部和采购部占满,二楼整个一层营销中心还不够用,三楼他的办公室、总经办、财务部、法务部、人力资源部、电教室也是满满当当。特别是财务部,人挨人桌挨桌,客户来办事几乎没处安身。 “安东事件”的转机,让程木滨几个月以来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过几天,虹叶又请了一位环保媒体的资深记者,采访了行业协会的罗会长,发了大半版长文。谭天笑游说加活动,网络转发铺天盖地。 罗会长指出太阳能是全世界都在积极推广的清洁可再生能源,我国的太阳能热水机应用近几年每年都高速递增,在节省能源、减少污染方面做出了积极贡献。安东市“限安令”违背了国家的政策。我国节能法和建设部文件都明确提出鼓励安装使用太阳能。国家技术监督总局一份规范明确规定:太阳能热水机基础可建在屋顶防水层上,也可建在屋顶结构层上。 最终,安东市政府不得不承认了错误。并且为挽回影响,主动出台了《推动太阳能与建筑一体化》的文件。从限安到推动,安东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转。方程胜利,太阳能行业胜利,安东的太阳能代理店又一个个地开了起来。程木滨梦见自己成了一名战场上的战士。 然而,安东抗争的胜利喜悦没几天,就被稽核部的调查打消了。生产部一把手胡厂长正是销毁废品的幕后指使,而且胡厂长的问题远不止于此。程木滨又头痛起来。 92 刘东升回村 刘东升从深珠回到了铁佛城,带回了四千多万,也带回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纪艳艳。不久,在铁佛城给纪艳艳投建了一个足疗店。 选个晴日,刘东升开车拉着师娘,带上秦翠花和一对儿女,在渐已红火起来的羿都广场和羿园玩儿了一整天。十四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玩儿得不亦乐乎,秦翠花买金买银买的新衣服塞满了后备箱。刘东升追着师娘跑了十来步,才抓住老太太的胳膊,把项链带在了老人家的脖颈上。外加春冬两身衣服,老师娘后悔跟东升出来,让这孩子破费了很多钱。 郜风茹告诉程木滨,说东升拉着老人家出去玩儿,给买了很多东西。让程木滨心生愧疚,一个姑爷半个儿,自己个儿从没有带岳母出去玩儿过,还没有人家东升这个徒弟孝敬。 第二天师娘怕东升又花钱,说什么也没跟出来。刘东升带着老婆孩子,在运河大道和运河景区又是一天。第三天,驱车一百多公里,到了安津县大海边和百童祠大玩儿一天。三天时间里,一家人玩得天昏地暗,媳妇儿见好就要,刘东升是要就买。秦翠花和儿女欢天喜地。 把上中学的女儿托付给别人照顾,刘东升和老婆儿子乘飞机又到黑龙江。碧水环绕的太阳岛,山势高耸的老黑山,飞啸奔腾的镜泊湖,小半个月带着岳父岳母兜了一大圈儿。 回到铁佛村,刘东升准备兑现对永旺叔和老哥的承诺,盘算着对食品厂和十大碗酒店也增加投入,算是对先前抽空资金的补偿。 食品厂经营良好,根本不要他再投入。刘东强悄悄告诉哥哥,工业园给村里下了文件,为了园区形象,要求明年把启透大道两侧的平房拆了,统一建设三层的沿街门面。一期完成,二期就得把村子里的平房变楼房。油水跟着拆迁来,自己要争一下这个村支书。 刘东升劝兄弟,刘东强不听。刘东升让永旺叔也说说儿子,争书记搞拆迁总是鸡犬不宁,哪如做个生意自在。刘永旺叹了口气,说儿大不由爷说了也白说。 全村人都知道书记程耀旗贪图钱物,肯定有吃私贪污问题,刘东强决定先把耀旗告倒。 刘东强有个跟班儿叫老虎,老虎的朋友认识一位副区长的司机。老虎请朋友和司机喝酒,请司机把署名铁佛村民的举报信递给了副区长。举报信既无实名也无实据,副区长认为是干群关系不信任,批示后转给了佛城工业园。 工业园一位主管副主任一个电话叫来了程耀旗。虽然没有给他看举报信,但告诉他被人举报了。要注意群众关系,有些账目也要做干净。主管副主任提拔了程耀旗,平日里也没少得他的好处,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村里有程牛沈王刘五姓,程刘人多势力大,敢举报的应出在程刘人家。普通老百姓做工过日子,没人吃饱了撑得闲得没事告状玩儿。只有眼红拆迁想挣大钱的,或是挣了钱想要出人头地的才有这个心思。大头程木滨一门心思干事业,黑东升大字不识几个又是个只挣钱图乐呵的主儿。程耀旗算来算去,只有那个开面粉厂食品厂的楞头青刘东强可能性最大。 大钱小钱贪的挺多的,程耀旗也心虚,不知道举报信里列得哪条罪状。但有主管副主任撑腰,也算沉得住气。拿出存折到银行取钱,下血本儿到铁佛商场买贵重东西,晚上送到副主任家里,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反正我贪你也贪,我倒你也倒,一个绳儿上的蚂蚱。 举报信石沉大海。刘东强问老虎,老虎问朋友,朋友说要么实名才会有答复,要么实据才会有处理。正在无奈之际,五年一次的村主任选举来了。 刘东强让老虎去做串联,先当上村主任,总会有一定职权,再寻机会找出耀旗贪污的证据扳倒他。有能力开办食品厂,自己也有资本让人认同。有刘姓本家的支持,有财力的供应,更有老虎在选举时来来回回走动的一双注视监督的虎目,刘东强顺利当选铁佛村主任。 没有阻挡住刘东强成为村主任,程耀旗就再次拿出箱底的存折去取款买东西,找副主任找更多的园区领导活动。根子硬,这书记的位子就稳当。只要当着村支书,明年拆迁一来就不愁没有雪花银。只是眼前存折上没有多少钱,这些年敛落的钱前几年都修房子盖屋用了。 碾子是碾子,缸是缸,只是永旺叔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卖粮的业务能人刘永旺。从深珠回来后刘东升惊讶地发现,在方程公司跟着蹭了两年课的永旺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方程公司高管emba课程结业的时候,刘永旺成绩居上,比大本焦冬余副总的成绩还要高。学习课程的同时,还观察研究方程公司的经营管理。学识长了,一口普通话也说得蛮溜。五十一岁的村民刘永旺,成了程木滨眼中一个农民的奇葩。如果不是东升的人,他还真想把永旺叔留下来在公司里做事情。 刘永旺系统地做着天利商业混凝土公司的规划,另一方面让刘东升不要再搞什么养殖场,活物不好养,来了瘟疫风险大,像现在亚洲的禽流感让很多养殖场都赔掉了腚。建议在原来养殖场的地方搞一个菜市场。四周有了不少的楼房民居,村里人生活条件好了菜量需求多,菜只要新鲜和便宜,不远的城里人也会过来买。搞菜市场,一准儿弄得成。出租场地利不算大,但细水长流。家财万贯不如日进分文。 刘东升心里,现在永旺叔不仅是长辈也成了“军师”。听永旺叔的话生意旺,他看永旺叔的眼光都有点儿崇拜了,对永旺叔是言听计从。平场地建钢构敞棚,很快佛北菜市场开业,不多日菜商争摊,买菜者络绎。仍由老哥管理,老哥由养殖场长变身菜市场主任。 秘书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这村长倒是带长,但刘东强也是聋人的耳朵摆设一个。会计把账本儿把得严看得紧,只对书记程耀旗一人负责。刘东强什么也看不了,打听不到。 程耀旗找人开始进行沿街规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刘东强约老虎十大碗饭店喝酒。 酒壮人胆,夜里老虎砸了村委会大门的琐,撬开了会计的抽屉,拿出了账本儿。挑几个主要的款项比对,比如陶卫国租的那二百亩树林的记账款和刘东强打听到的实际租金并不一样。只要有一项做实就是罪过,其它一查自可顺藤摸瓜。 事不宜迟,老虎再次托朋友,通过副区长的司机递上以老虎具名的实名举报信,信里写上了两条落实无误的贪污事实。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时代变了,程耀旗终于碰上了年轻、胆儿肥和不信邪的“逆民”。副区长见是实名举报,很快转交区纪检委。纪检委人少事多,排队待办。一天又一天,实名举报也还是不见动静。 老虎跑到市信访局,看别人如何上访。却抓着了机会,乘一位领导和一帮群众到会议室议事的时候,抄起领导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了区政府办公室:铁佛村书记贪污的事闹到市信访局里来了,你们加紧处理。放下电话再打给佛城工业园,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佛城区政府办公室和佛城工业园都没有来得及答话,对方的电话就挂了。一查来电,果然是市信访局。上访事,急务事也,两个单位各自加快处理。 工业园副主任暗中用公用电话打给程耀旗:你的事不好办了,要想好退路,该招什么也要心里有数,否则谁也不会救你。副主任话里有话,程耀旗声音颤抖着连说明白明白。 自从账目被盗,程耀旗就感觉出事情不妙。亲朋相好借来两万块钱,各个靠山有用没用再抱一次佛脚,结果钱花出去也没有买来平安,和会计两人还是被纪检委给带走了。 程耀旗被双规。村里人都传言耀旗贪污被抓起来了,要做监罚劳役。人言可畏,程耀旗媳妇儿自觉人前抬不起头,过去人人争相讨好说话,现在走街上没人答理。又借账借的没钱买米买菜,老太太一时想不开,上了吊。 告程耀旗的事刘东强自始至终没有出面,连老虎做的事也少有人知道。工业园区管委会经研究,任命刘东强为铁佛村支部书记,仍兼任村长。没出百日从村长到村支书,刘东强小小地坐了次火箭。祖坟上没冒青烟,福祸未知。 刘东升和程耀旗关系不错,过往给自己帮了不少忙,所以对兄弟东强争当支书就躲得远远的,不帮不上凑。这时他正在找人设计六层高的天利大厦,地址就在原来的十大碗饭店。 天利大厦六层下是“永盛斋十大碗酒店”,餐饮加住宿。要成为铁佛市头号的十大碗饭庄,要和老国企“铁佛十大碗酒店”比比到底谁更正宗。六层是注册中的天利房产公司和建筑公司的办公场所。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大厦就动工,刘东升盘踞北郊铁佛村盖大楼,要商途再出发。 93 亿万门槛地魔障 春节前程木滨并没有惊动胡厂长。胡厂长从青岛的外资公司带来了六个人,六个车间有四个车间主任是他的人,还有俩负责调度和统计。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胡厂长,那些人即使没有和胡厂长搅在一起违纪,也有可能因为失去了靠山一窝蜂地离职而去,从而造成生产系统的管理紊乱。除名表面处理车间的主任,恐怕也是打草惊蛇了。 年后开工,程木滨早早安排了老员工赵副厂长和人力资源部尽快地储备生产干部,有备而无患。老赵一肚子怨气,心里埋怨老板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季中正走了把自己拉出来顶着,请来了外资企业的生产厂长又把自己晾一边,胡厂长出了问题又想起了自己。不过怨归怨,老赵还是很满意公司和不错的待遇,自认是方程厂一条忠诚的狗,哪里牵哪里走。 二零零三年销售额两亿一千万,创业十年以来第一次出现了负增长。是因为“非典”,因为各地的“限安令”,还是管理水平,或者是我个人造化就这么大?程木滨想不明白,脑袋早被胡厂长的事搅成了一团糊糊儿。 赵副厂长递给了程木滨一封离职员工的信。先前递给老板,有嫉妒和歪曲外聘高管之嫌。现在递来,算是如实反映情况。离职员工信中写道: “我是被辞退的保温车间的一名员工。这次我们十九人得知被辞退的消息后,心乱如麻。当一个姐妹获知被裁掉可以回家的时候,他对主任说,让我把最后的工作全部做完,再让我走行吗?这么好的员工,在最后时刻想的不是个人的命运,而是自己应承担的工作责任。老板,你认为这样的员工应该被裁掉吗? 公司给了我们养家糊口的饭碗,我们怎么会舍得离开?只是这次裁员另人费解的是,为什么裁下来的是我们这些干活儿好又听话的技工?这些人里有方程厂最好的发泡枪手,也有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劳模,而那些干活儿偷奸耍滑,常跑进更衣室吸烟的调皮倒蛋却全都留了下来。我们很疑惑很茫然,当然也很失望很伤感。 后来我们明白了。车间主任留下的是他得罪不起敢和他玩儿命的,或者是经常一起吃吃喝喝的人。裁掉的是老实巴交的,或是有工作能力会对他的主管职位有威胁的人。 我们十九个人离开了,我们要快点找到新的东家养家。我们会把曾经美好的方程精神带走,也会为方程辉煌的明天默默祝福。希望公司能净化干部队伍,不要让留下来的人再伤心”。 “妈的”,程木滨拍了一下身边的电暖器,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窗外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他干脆打开窗子,呼呼的寒风立即带着冰冷的空气涌进屋来。程木滨脑袋里没啥管理理论,总懂得水以载舟水以覆舟,懂得员工的热情是最为宝贵的。 他要亲自了解裁员和生产部门的问题,打内线电话让本土的两个车间主任晚上来办公室。晚上人少眼不杂,也不耽误车间主任白天的工作。拔出萝卜带出泥,带出的泥一大片,带出的问题一大堆。从两个车间主任那里,程木滨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 被裁掉的员工中新员工也有一部分。他们有的是三四月份提前从学校出来工作的学生,满怀热情地来到高速发展的新能源企业,本来想好好地大干一场,宿舍里刚买了煤气灶就接到了下岗通知。他们感觉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感觉就像一批廉价的劳动力,生产忙的时候来了,不忙的时候就被辇了,召之即来挥之即走。虽然表面上也进行了技术和理论的考核,但新员工刚来了两三个月,明摆着考不过老员工。公道自在人心,面对裁员的不公,也有留下来的个别员工不再留恋工厂,要来辞职表辞职而去。 程木滨清楚,即使留下来的,难保不会因为工厂的无情而终日惶惶;难保不是因迫于家庭生计而在这里干一天说一天;难保不会骑驴找驴,说不上哪一天找好了新工作就挥手再见。 裁员的问题不光暴露了主管胡厂长的胡为,也暴露了自己的失误。去年春天为了适应产量增长,安排人力资源部门大规模的招人,没有想到设备更新带来用人减少。因此也就造成了五月份总部的员工还风风火火地到一线支援生产,到了七月份就出现了大面积裁员。 如果说大规模招聘生产员工是自己的失误,那么引进高管胡厂长就是自己严重的错误。求才心切,没想到招来这么一个不合格的没责任心没能力的“废品”。 胡厂长为了产量,怂恿生产员工和质检部的人作对。据质检部报来的数据看,去年一个季度生产厂废掉的发泡材料高达两千六百多千克,废桶率达到了千分之七点九,比规定中的千分之三多了一半还多。还有他带来的一个车间主任不懂工艺盲目指挥,造成了两个化学药品槽里的药品全部报废,价值十多万。问题被胡厂长压下,采购部的人竟全然不知。 夜里,程木滨让司机把自己送到铁佛村自家的自留地头,让司机开车回家不用管他。司机怪怪的目光看着老板,不敢多问,转身开车走掉了。 他迈步走进了地里,前边,埋着三十二年前去世的父亲程耀庭。别家的地里是绿悠悠的麦苗儿,他的地里什么也没有。在立有石碑的坟头前,程木滨跪了下来:爸爸,儿子有了亿万资产,儿子成了铁佛城的大老板。爸爸在天有知,咱们家门庭有光了。 地上铺着一层薄雪,月光如水。程木滨坐在田垄上,看着孤零零的坟茔发呆。一只灰兔在不远处跑过,“咚”地一声枪响兔子被打中,一只黑狗不知从哪儿窜过来,叼起灰兔飞奔而去。 生产部和营销部是对儿冤家。这次生产部有问题,营销部都没有来得及幸灾乐祸,自己的问题就被经销商告到了老板那里。宁夏、内蒙古和甘肃市场出现了大量的热水机水箱抽瘪和水嘴漏水问题,各地代理商找售后部、营销部和研发部的主管,固定电话打不进去,主管的个人电话又都怕打扰没人愿意公开。收到三省代理商的联名告状信,程木滨又气晕了头。葫芦没摁下又起来个瓢,全公司没有一处省心。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程木滨一反常态,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上班也不办公,办公桌上的文件,秘书分门别类地堆了好几堆,拿起文件没有半分钟就扔掉,根本没心去看,只在办公室里转圈圈儿。内部外部求见的,也一律不见。 其它部门让他去开会,要么不去,要么去了也不讲话。坐在坐位上没有三分钟,就要起来出门去走廊里溜达。溜达一会儿回来坐下,不一会儿又起身。屁股坐火堆上一样坐不住,如此反复,让员工们好生奇怪。 中午,虹叶拿着饭盒来哥哥办公室午餐。听到屋内“怦怦”的声音,呼来秘书打开反琐的门,发现了正用头撞墙的哥哥。虹叶问他干什么?程木滨说头疼,头撞撞墙会轻省一点。 在迈进亿万资产门槛的时候,程木滨抑郁了。 在虹叶和赵副厂长的协助下,程木滨咬着牙忍耐着焦躁,终于处理完了生产部的事。胡厂长被除名加处罚,他带来的几名车间主任有的被劝退,有的被罚款。重新换上了老赵的储备干部,又请回了不少被无理裁掉的老员工,生产上才慢慢地恢复了元气,拢回了人心。 郜风茹爱听歌,想起去年春天抑郁而去的香港乐坛天王张国荣,心里暗自害怕。偷偷地去三十里地外找卦师汤先生。汤先生说你们家是大人物,我道行浅看不透,还是早去医院吧。 瞒着公司里所有人,虹叶和郜风茹带着程木滨到北京,去看最好的医生。 医院里,郜风茹虹叶倒班儿陪伴形影不离,唯恐程木滨有什么闪失。半个多月后,程木滨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脱胎换骨般,人瘦了一大圈儿,而精神却好了起来。 乘虹叶和郜风茹不备,程木滨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开机没十分钟,焦冬余副总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焦告知老板,三四五月份大旺季的销量不如人意,除了我们自身问题外,市场不成熟缺少品牌集中度,也是客观原因。建议再做一个品牌,有可能会多占一份市场而增加销售总量。程木滨回应道一个新品牌没知名度没竞争力,创起来也难啊。不过,双品牌战略是一个不错的发展策略。 挂掉焦冬余的电话,见有岳勇副市长的未接电话,程木滨沉思了一会儿打过去。 岳勇说你不是说过办公楼面积不够用吗?烂尾多年的“亚细亚”大楼你有没有兴趣接手买过来?程木滨说倒是很想买,就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岳勇让他有时间去面谈。 放下电话,程木滨要求出院回家。挨不过哥哥的一再坚持,虹叶只好去请示主治大夫。 94 足女艳艳心 纪艳艳的足疗店生意兴隆,她和刘东升玩笑说你们这里钱多人傻,跟你一样。 佛城区早有了三四家足疗店,但纪艳艳受过专门培训,有国家足部按摩师的资格证,也有不同于北方足疗店的专业手法,所以逐渐地顾客盈门。开张没半年,不仅收回了装修成本还净赚一万多。 赶上两个店员都不在的时间,刘东升在店里留了下来。 半夜一点多,最后一个客人离去,纪艳艳赶紧地落下卷联门闭店。否则门开着,说不上哪个酒后的夜猫子客人又来了。足疗店租的是个沿街两层,一层生意,二层居住和厨房。深珠几年亏得艳艳无微不至的照顾,在铁佛市,刘东升也一定要在衣食起居上把人家照顾好。 卸妆洗漱,纪艳艳上床伏在正说梦话的刘东升胸前,刘东升困兮兮地睁不开眼,伸胳膊环抱。小纪搂住刘东升的脖颈,嘴凑在耳边细语:我把银行卡放床头柜上了,里面有一万多块钱,明天你带着把一万转你卡上吧,给我留个一两千就够用了。 刘东升伸手刮了刮纪艳艳的鼻子,说这是你的钱自己放着吧。 纪艳艳愣了一下,立时撅起了小嘴,放开搂住刘东升的手背过身去。 闭着眼没注意到纪艳艳的情绪变化,一把搂将过来……早上醒来,身子颤抖了一下,刘东升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鲁莽,开口说大意了,你早去买点服用的药品补救。去看小纪,却见小纪的泪珠从眼窝里滚出,顺着脸流到下巴上,一滴滴地落在了床上,不大一会儿湿了一片。 扳过纪艳艳问她怎么了,小纪仍不说话。女人的心海底针,刘东升不是黑张飞粗中有细,怎么也猜不透这个和自己在一起四年多的女孩子心思。 佛城区民经委像是民营企业的老妈子,只要你张嘴,不管是公司里的三七二十一还是家里老人孩子红白事,郝胜超什么事都帮都管。刘东升的房地产公司在他的帮办下,顺利注册完成。来送证照,郝胜超大讲自己的招商成绩,讲帮着徐大海建成了铁佛市第一家牛奶厂。 二零零一年徐大海在郝胜超支持下,在佛城工业园投资上千万元建成了海农乳业。按照一位政府领导给做的规划,先成立牛奶厂,再建规模化的上游奶牛基地,让区里的农民养奶牛,第三步是打造海农品牌成立海农农业集团,生产加工和销售更多的佛城区农特产品。投产后,以“佛城奶牛海农牛奶放心喝”为口号,海农牛奶走进了城区的千家万户。 郝胜超不知道,正在他向刘东升鼓吹徐大海时,海农乳业却因一批牛奶质量问题,发生了大面积的用户泄肚子事件。其中东郊有个喝了海农奶的老人生命垂危,正在医院紧急抢救。 郝胜超发现刘东升这次从南方回来,没了先前牛犊子一样的冲劲儿。也听说了他和纪艳艳的事情,又怕他沉迷于玩儿乐,希望以徐大海的再创业能给他一些激励。甚至他都想找一个合适的项目,引导刘东升再投资,再给佛城多建一个工厂。多个厂子就多份儿税收。 刘东升刀枪不入。听惯了郝胜超快语速的激情讲述,没感慨没疑问,只当是听故事。对别人也从来不攀不比,做事只随着自己的心性走。郝胜超感觉有点儿看不懂刘东升了。 去年春节过年的时候,佛城区的人都在传说着刘东升的故事,都在羡慕西郊岳家店的一位出租车司机。四年前借给刘东升两百块钱,白拉了一趟他坐出租,现在获得了刘东升一辆全新的夏利车感谢。司机们聚在一起叨叨嘴,那回怎么不是我来拉那个刘老板呢? 不久前端午节,刘东升又给全村儿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发福利,一人一袋自己面粉厂的面粉和一桶花生油,外加两百块钱。佛城工业园内各村里,甚至东郊南郊西郊各村儿的老人们发感慨:我们村什么时候也能出一个过节发福利的刘老板呢? 刘东升发福利,程木滨听说后脸上挂不住,心里怪东升想一出是一出,提前说一声,两家一起发也好,不至于显得自己为富不仁。 天利大厦年前年后跑完了相关手续,三月份动工,七月份主体框架完工。建筑公司干自己的活儿,那叫又好又快又兴奋。之前,天利商业混凝土公司建成开工。供应天利大厦,也打开了在全市的销路。在永旺叔的管理下,成了铁佛市规模上位居前三的商业混凝土公司。为避免两个刘总的不好分别,人称永旺为旺总,小辈儿人也叫旺叔。天利商混从创建到业务都没用刘东升费心,他为旺叔买了辆大众奔腾,要让旺叔和公司再奔腾。 七月是华北的雨季。想是下雨就少有客人,晚上得空儿,刘东升又趋车来到纪艳艳店里。 进店,小纪并不答理,上得二楼自顾自地做饭。刘东升跟屁虫似地跟在纪艳艳身后转悠,嘴里尽说些过年讨好的话,但纪艳艳就是金口不开,四两棉花莫得弹(谈)头。只是,做的好饭好菜都是刘东升顺口的。 菜饱饭足,纪艳艳说你回家吧我要上工了。刘东升逗艳艳:早回家不一定早上炕,早上炕不一定早睡觉,早睡觉不一定睡得着,睡的着不一定睡的好,睡的好不一定起得了。 贫嘴不当,动不了纪艳艳的声色。楼下有姐妹招呼:“纪姐,来客人了”。 爱走不走。小纪转身下楼做工,临关门丢下一句话:刘东升,我想生个孩子,你要是不想让我生,以后就别来了。 忍着没有把嘴里的水呛出来。刘东升呆坐了个把钟头,没打招呼开车离去。 刘东升心神不宁的时候,海农乳业的徐大海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郊那位喝了问题牛奶的老人终究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老人的儿女正在和徐大海上公堂打官司。出现了人命问题,牛奶一下子没了销售。早先订奶的,还要退订退钱。 海农乳业停产,养殖户们、纸箱厂、奶袋厂和印刷厂等处的人们闻了风声涌进工厂要账。最要命的,是贷款的银行追债追上门来,是到期也追不到期也追,反正是树歪众人推。 八月的佛城区骄阳似火,曾经穿梭在城区忙碌送奶的面包车和电动三轮车都趴在厂区里晒起了太阳。停产日久,几十辆面包车和三轮车被债主们乱抢一气瓜分殆尽。 刚修订的《宪法》不是明确规定“国家保护合法的私有财产”么?徐大海向区里领导求助,民经委副主任郝胜超天天长在牛奶厂,声嘶力竭地帮着劝说解释,然无济于事。 银行可不要车辆这些破东西,银行要钱,银行起诉了海农乳业。 徐大海赖以发家的三株口服液也曾因“喝死人”被起诉,最后三株赢了官司丢了市场。曾一度销售额达到八十多亿元的三株公司,因为没有做好公关而陷入困局。西郊岳家店农民出身的徐大海,也没有逃脱同样的厄运,同样地赢了官司没了公司。 海农乳业被银行和其它债主起诉,最后破产告终。不到四年时间,其兴也忽焉没也忽焉。 十六岁,他骑着一辆没有轮胎的铁圈自骑车进城卖衣服,贩了几年衣服攒了家底儿,又回到村里开路边饭店,因为饭店涉黄被整治关门,拘留加罚款,第一次败光光。后来三株口服液兴起,靠三株代理发了财,抓住区里困难企业改制的政策,买了工具厂。而后拿卖掉工具厂的七百万搞奶厂,流年不利,三十六岁的他第二次败光光。 辛辛苦苦二十年,徐大海一夜回到“解放前”。 刘东升还是和纪艳艳做了一次交流。纪艳艳只告诉刘东升,自己想在女人的最佳生育年龄要个孩子,并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有些事总是难以启齿,即使是亲近的人。 两千多年前,中国经典医作《黄帝内经》中有一个“足心篇”,《华陀秘笈》和《史记》也都有关于足疗的记述。阳气起于足五趾之表,阴气起于足五趾之里。足疗是华夏宝贵的文化遗产,传于亚欧各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又逐渐地兴起,促进了民众保健。而长时间的深夜工作,也带来了足疗师们自身的健康问题。足女纪艳艳的心事,实在无法与他人道也。 失落地离开了足疗店,刘东升开着小车缓缓地行驶在佛城区的街头。虽有不舍,他还是决定放手,让纪艳艳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始乱也?终弃也?现实中的事并不那样是非分明。 车行的很慢,和它的主人一样有气无力。路边的事物看得真切,马路牙子上边的人行道上,两棵大树间挂着某个保健品名称的横幅下,穿着破旧只身一人的徐大海,正向路人发送着促销的传单。 95 惩治铁药铁建 二零零三年,铁商集团净资产回报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六。按着事先约定,毛秋娜为首的管理层获得了三成利润的收益。国有资产保值增值,也为管理层入股创造了空间。可谓是两全其美。岳勇对铁商这种渐进式稳妥的改制很满意。 但去年毛秋娜提出的不要引进大型商超的建议,市里并没有采纳。铁佛市开展“诚信铁佛”活动,企业诚信政府也要诚信。招商引资,岳勇并没有狭隘地采取地方保护主义。 毛秋娜在一个会议间隙再次来见岳勇,急切的甩出一句“我们铁佛人对铁商有感情,岳市长你是外来的你不懂”,岳勇仍然摇摇头,回答了毛秋娜五个字“竞争出效益”。 大型连琐商超如期进入佛城区。开业前期,许以翻倍高薪来铁商大肆挖人,高管、中层和销售能手的店员们被挖去二十多人。大型商超广告做得满天飞,优惠大让利吊足了市民们的胃口。铁商职工们一时间个个人心惶惶,山雨欲来,外来大鳄面前铁商似乎大厦将倾。 大型商超开业,当天却乱成了一锅粥,让市民们大跌眼镜。 从铁商集团挖来的人十有八九没有去上班。十几个岗位没有主管,数十个岗位没人上工。这哪叫开业,分明就叫开门现眼。你来挖人,我做暗桩,商超中了铁商的将计就计之计。市民爱铁商,铁商人更爱铁商集团,国企铁商的凝聚力刚刚的。铁商人憾不动,铁佛城人哪是见利忘义之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毛秋娜自是计高一筹。 大型商超在铁佛市的第一炮没有打响,从此不温不火,只成了个局部的社区超市。打了个胜仗,毛秋娜仍然虚心向人家学习经验。铁商管理层励精图志,要在新的一年,让效益换股本再上高峰。毛秋娜积攒着铁佛“商业一姐”的影响力,伺机为父寻仇。 经市纪检委调查,铁药集团的田家庆最起码有两宗罪过的嫌疑。 第一个是挪用公款,将铁药的三百万资金借用给了省城的药业公司。调查组推测,田家庆一班人并没有从家里拿出钱来投资,药业公司的成立运营都是靠的这笔挪来的公款。直到闻到了调查的风声,才被田家庆紧急转还回来。 第二个是刻意压低药品出厂价卖给药业公司,价格远远低于全国任何代理商。这种一手拖两家左手倒右手的做法,正是四十多名员工联名举报田家庆的原因。转移经营利润,将集团的利润转到他自己的药业公司,理论上是不是罪过是什么样的罪过,将交由法律说了算。 岳勇突然收到了田家庆的信,田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信中说将马上撤消省城的药业公司,铁药改革悉听政府安排。详述了自己从学徒工做起的经历,表示做为一个工作了三十年的老铁药人,愿意在政府领导下,为铁药的改革发展殚精竭虑,做出自己最大的奉献。 岳勇叹了一口气。这个老田,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人呢,总是高估自己总是欲壑难填。纪检委参加的市长办公会上,商讨田家庆与铁药改革的关联。岳勇力排众议:拿下田家庆,不会影响铁药发展。田家庆无药可救,先是被双规,而后被移交公安。 在岳勇指挥下,国企改制小组入驻铁药,一旦腾出时间岳勇也到铁药坐阵。不久,协助铁药成立了新的领导班子,特别是销售团队的组建。铁药药品重新自主销售,把市场主导权再次掌握在自己手里。管理层震荡,但职工们看到了政府对国有资产的保护,对铁药的珍惜。 人心不足蛇吞象,田家庆无尽的欲望最终吞噬了自己,以挪用公款等两项罪名被法庭宣判入狱。而后经过民主集中原则,铁药进行了第三次改制。国有股保留了百分之六十,管理层占到了二十,全体员工占二十。铁药集团改制以原领导者的出局入监落下了帷幕。 铁药姓“国”没有改变,改变了经营机制。而岳勇认为,只有科技研发的血液,才会给这家国企带来无穷的生命力。主管者思想意识的转变和成长,对铁药来讲还有很长的路。 岳勇九点多才回到住处,贺知妙正带一身夏季服装给他送过来。 去年,岳勇介绍贺知妙到铁商的羿都广场上班。半年后熟悉了工作,被明事的毛秋娜提拔成为服装部的主管,有了更高的薪资待遇。从去年入冬开始,包括今春和夏天岳勇的换季衣服,均让贺知妙一手包办。 没了大街上的风吹日晒,贺知妙的肤色白嫩了许多。加之穿着,很有个职业女性的样子。岳勇说像个企业主管了,不过我更愿你做诗人。劳累的工作之余,听一听知妙的诗作,感受一下诗者的激情和美的意境,也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和享受,就问小贺最近有没有新的诗作。 “这年龄还写什么诗啊,心里头满是拼工作多挣些钱养孩子了”。贺知妙随口说道。见岳勇一脸茫然似有失望,就说我给你念一篇原先的稿子吧,叫做“平平淡淡才是真”。 贺知妙在房间里走动着,张口念诵: “平淡,并不意味着索然与麻木。尽管晌午的阳光光彩熠人,骤然的风雨振人心扉,然而那是稍纵即逝的,充其量是昙花一现,是经不住时间老人的考验的。随意的一缕阳光,随意的一阵清风,反而更长久,自然的美就寄寓在了其中。 人与人之间,亦然。无须华丽的语言,无须过多的爱抚,有时,只是偶尔的一瞥,一句普通的话语,就代表了一种心迹、一种情思,那真善美就会从平淡中自然地流露出来,于是流露出的,再也不是平淡。 也有时,愈是珍惜的就愈是显得平淡。有如一杯清澈甘甜的水,不忍去喝它,就让它连同美的暇思那么静静地放着;有如一只漂亮的小雁,不忍去惊飞它,就让它那么静静地呆着;有如一朵鲜艳的花,不忍去采撷它,就让它那么静静地开着。于是那份平淡,就愈显得深刻,愈显得动人。 片片的树叶从树上飘下来,被风儿在大自然中吹来吹去,吹去吹来。散开的心花,更能让人去咀嚼,去嗅它的淡泊的香。平淡的才是真的,美好的亦即平凡的”。 片刻,岳勇站起身来,说文艺虽是大众的,但毕竟是衣食住行以后的东西,人总不能空着肚子去唱歌跳舞听音乐。很多有才华的人就像你一样被耽误了,很可惜。 贺知妙在身后轻轻地搂住了岳勇,脸伏在岳勇的背上,说你放心吧,将来衣食无忧了我还会写诗的,诗让我快乐,我会给你念更多更好的诗。岳勇转身,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铁建集团违规多建的楼房终究还是建完交工了。 岳勇把铁建的问题及时地如实反应到了市长办公会上。经集体研究决定,对铁建集团给予经济处罚五百万元。并且按上限补交多占用的土地费用和配套费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多占土地没沾着便宜,铁建反而赔了五百万。 总算没有人来说情,总算没有让那个举报的施工队长说自己是官官相护。处罚完成,岳勇舒了口气,违法必究那叫一个舒服加痛快。之所以没有拆除违建,一方面是不想浪费社会资源,二是家丑不外扬。刚建完就拆,总是件好说不好听的事。但几百万的处罚,也够易滨记一辈子。改制了,岳副市长也要给你套上一个法制的紧箍咒。 而在易滨的父亲,那个退休的高官易恩道心里,这件事却投上了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铁佛市城市信用社,不用扬鞭自奋蹄,自主申报改制成为铁佛市商业银行。四大国企集团改制完成了三个,至于铁佛集团,岳勇还无从下手。全国各地所探索的各种模式,都无法适应这个老大难的老铁佛,但岳勇有一个关于铁佛集团大胆且富有创意的改革方案。 岳勇将要进行一次中国企业史上从未有过的嫁接试验,他设想着要把方程公司这朵新的民营科技之花,嫁接在铁佛集团这棵国有参天大树上。在他办公桌前的墙面上,他找人写了幅书法张挂了上去:愈艰苦的人生愈精彩,愈创造的事业愈壮丽。 图书室没地儿可用,虹叶只好把书架摆在三楼走廊里。平时琐上玻璃窗,定时开放借阅。 二楼的营销中心也是人满为患,只得把售后服务部挪出来,挪到走廊的尽头办公。每天走廊里电话铃响不断,人们说话呜哩哇啦。明年产销扩大再增加人员,实在是无处再安放办公桌。按着焦冬余副总的设想,成立第二品牌的新公司,还要招兵买马四五十人,更是无处办公。 办公场地,已是影响到明年方程公司经营发展的首要加紧急的大问题。 96 靳嫣然欲献策 在被叮嘱注意疏解压力并拿了些药物之后,程木滨出院回到了铁佛市。 在跨进亿万资产的门槛上,他终于驱走了魔障。公司里人只当他出差多日,并不知晓老板抑郁住院。生病的事向来保密,否则就会影响到经营和员工们的心气,程木滨向来是健康示人的。其实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病呢,但在员工们看来,老板的身体数年如一日,从来都是铁打的。 想起工厂土地的增值,从九六年的五千每亩增长到了现在的三万多。随着人工费材料费的飞涨,工厂的建筑物也是增值不菲。现在搞工厂的都在跑马圈地,土地房产就是财富。卖太阳能是盈利,买大楼增值不也是盈利吗?程木滨下定决心贷款也要买下“亚细亚”楼群,城中心的烂尾也是宝贝,况且又能解决办公场所的大难题。 至于贷款还贷,他赌未来三年方程公司经营无波澜,利润连续递增百分之十五以上。 有了决定,就再也没有和岳副市长提过钱不够的事,反倒是岳副市长说了几个月也没个进展。事实上不是没有进展,而是烂尾六年的“亚细亚”各种审计、资产统计和价值评估工作量大,建设方、承建方和银行等各方利益又纠缠不清。岳勇也着急,解决不了这个多年烂尾,也会影响到政府形象。怎奈千头万绪,急又急不得。 先搁置办公楼的问题,程木滨敲定了焦冬余提出的第二品牌方案。 针对程木滨担心新创品牌难度大的意见,会议上李总工随口来了一句“可以用我们铁佛的牌子啊”。李总工退休了,还是张嘴闭嘴一口一个“我们铁佛”,这让程木滨很是羡慕国企的向心力。一句话提醒梦中人,程木滨、焦冬余和危无畏竟然一致地高度认可。铁佛是几十年的家电品牌,全国闻名,彩电和太阳能热水机又同属大件家用耐用品,这种嫁接相得益彰,铁佛太阳能甚是美哉!但是,人家铁佛集团会同意吗? 出院半年来,程木滨焦躁全无,做起事不温不火,仿佛闭关修炼一下子得道成仙似的。他让焦副总研讨出一个完整的方案,方案缜密完美了再递呈政府协调不迟。而焦冬余担心方程公司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希望老板能早通个气。怕是费心八力地把方案做出来人家铁佛集团不同意,自己白忙活。奈何老板见不到完整方案,就是不对外开金口。 每逢周末,独身侠虹叶都要去哥哥家混饭吃,雷打不动,也是为了和侄子侄女亲热。 饭后茶余,虹叶逗哥哥,说程老板亿万富翁了,钱三辈子都够花了,做事就别那么拼了。 程木滨笑笑:鬼丫头,挣钱那一页已经翻过,挣到一个亿我也在坟前跟老爸报过了。你也不用给我上课,我想明白了。草木庄稼尽管可以不累累硕果,但总是有果实。如果一个男人两手空空,上炕只认得老婆下炕仅识得自己的鞋子,就和行尸走肉没啥区别了。男人活着呢,总要形成或留下一点什么。像上海研究所的齐博士五十多岁了,关节炎跛了一条腿,受那么大委屈还要重新开工厂,人家还是国有单位呢。眼不总盯在钱上,心就开阔了。 哥哥你活过来了,去了病根了。虹叶说着,伸出食指点了点程木滨的额头。 不过哥我也和你说啊,人呢安分守己好好地过日子也行,也是一种不错的方式,大多数人就是这个样子。既然你选择了创业革自己的命,就要承受收获之丰也要承受磨难之重。地老天荒的不劳而获的种子,要种在火星上也未必是可以发芽的。不劳而获小劳大获,违反了自然规律。做别人没做过的事,人与事呢总是要受制于社会的,必须要历经血与火的磨难代价呢。不过话说回来,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要钻牛角尖儿就行。 郜风茹不听兄妹的扯闲篇儿,却挂着小姑子的终身大事。这两年介绍了四五个也没成,是公务员也不成,老板也不成。虹叶离去后和男人说起,程木滨这两年已经猜透了小妹的心思,就让郜风茹不用再介绍了,说虹叶有她自己的想法儿,有空了去宽慰下老娘才是。 岳勇打电话告知程木滨,“亚细亚”的总资产和欠债欠息已经核算出来了,整个买下来需要两亿三千四百万,外加各种税费,不会少于两亿五。本想着政府协调一下降低购买价格,铁建集团又拱上来了,易滨提出申请也要购买做总部。所以购买成本加大,请他考虑。 都知道“亚细亚”是个聚宝盆,程木滨考虑的不是买不买的问题,而是钱的问题。 账上的钱有一亿一千多万,企业经营流动资金最少得保障三千万,只有八千万可用,缺口还高达一亿七。他去找农行贾行长。 方程公司是农行十多年的优质客户,多数的账号都开在了农行,而且每年的现金流都在快速增长。做为一个大老板和vip客户,每次去农行都会被请到贵宾室,贾行长的助理办公室的美女靳嫣然也会把香茶及时奉上,真真的让程木滨感到了宾至如归。和贾行长私人关系也走得近,贾行长坦诚地答应帮着他想想办法。 焦冬余的铁佛品牌租用方案经公司内部充分研讨后,提报到了岳副市长的案头。岳勇一口气看完了方案,再看三看。铁佛与方程的嫁接,正是他很久以来对铁佛集团改革的设想。早前和程木滨说起过,这家伙心不在焉,没成想现在却主动凑了上来,并且端上了一盘既能看又能吃的“佳肴”。这“铁佛太阳能”的出现,无异是国企大老难铁佛集团改革一道希望的曙光。岳勇异常地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传闻季中正太阳能工厂的韩厂长被判入狱,而季中正本人玩起了失踪。危无畏几方打听,消息属实。讲于老板知悉,程木滨叹了口气,说小危我们以后选人不唯才不唯出身,人性必须是第一位的。中正心不正,胡厂长胡来,他们能量越大危害越大,都他妈可惜了。 二零零三年,季中正把工厂卖给了省城的宏桥集团,并出任宏桥太阳能公司总经理。后来宏桥征地建厂买设备,季中正最终没有把控住设备采购的岗位,在购买和他原来工厂的同样设备时,虚开发票的事漏了馅儿,当月的工资也没敢要就溜之大吉。 冤家宜解不宜结,宏桥集团通过中间人传话,希望季中正归还骗取的钱款,可以既往不咎。季中正拖来拖去,三十六计走为上,抉择了自己的终极归途。最后,当初工厂的法人韩厂长成了个冤大头,被判入狱。从此江湖上只留下季中正的传说,季人间蒸发般不知去向。 十五年后,老季还会再现江湖,其时六十多岁的老人季中正早已经更名换姓。 热心的贾行长为程木滨想出了办法,根据方程公司的经营业绩,申请省农行为方程公司授信八千万。如果有了农行的八千万贷款,还差九千万。程木滨别无它折,却又不甘心。一趟趟地往铁佛宾馆岳勇的住处跑,请岳副市长给想办法,能不能少买一座楼。一趟趟地往农行贾行长的办公室跑,请贾行长给出主意,能不能再多贷些款。 执着所至金石为开,没想到的是农行办公室的小姑娘靳嫣然竟然要给他支招。 每次去农行,端茶倒水的靳嫣然将程老板和领导的谈话都听在了耳边,记在了心间,只是领导在没有自己一个小女子说话的份儿。这天程木滨来到农行,贾行长正在开会让靳嫣然先去接待一会儿。 靳嫣然沏杯茶端给程木滨,说程总我们贾行长差不多已经给你尽最大努力了。程木滨点点头说我知道,然后并无多言。靳嫣然说我有个好主意,想了好几天,我觉着还挺可行的。程木滨抬头看一眼小靳一楞,笑了笑说我愿意洗耳恭听。靳嫣然说程总我猜你心里可不是洗耳恭听,一定觉着我人微言轻,说不出什么道道儿来吧。 程木滨被说中了心思,连忙摆手掩饰。 靳嫣然说您要是真想听真把我的主意当回事,那就请我吃饭,我再告诉你。 自己一个大老板和一个年轻姑娘单独吃饭可不对劲儿,不回应又把话说到这儿,程木滨一时语塞。正巧,贾行长散会走了进来。靳嫣然见状,看了眼程木滨退了出去。 贾行长确实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请程木滨找找其它的金融机构。程木滨顺口夸了靳嫣然两句,果然引起了贾行长的话头儿。贾行长说靳嫣然是建行靳行长家的千金,为了避嫌,靳行长和市农行老大分别在自己的单位安排了对方的子女工作。又说靳嫣然这八零后的丫头可和我们这一代不一样了,工作上也有责任心,但比我们更追求生活上的吃喝玩乐享受了。 下楼上车,不经意向楼上回看一眼,却看到靳嫣然正在窗前向下望他。程木滨拉开车门坐下,车驶出了农行的院子。这时,手机上赫然蹦出了靳嫣然的短信:我真的可以帮你。 97 入主亚细亚 应程木滨请托,岳勇问铁建集团易滨能不能只要那个三十层。易滨胃口大没有同意,只以为没人买得起,最后整片“亚细亚”还是非他莫属。岳勇如实告知程木滨。 一时没了法子,就想起了靳嫣然。看那小姑娘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再说自己也从没有和她开过玩笑。程木滨决定和小靳联系下,有枣儿没枣儿打一杆子看看。 直接去农行找靳嫣然,绕过贾行长不好说。让小靳来公司,小靳又不做银行业务。想来想去也只得选个中午的时间,约请靳嫣然。近半年以来,自己多半的时间住厂里,少半的时间才回家,回家也不过是为了看看老人孩子。虽然和郜风茹再无表面上的冲突,但已成了事实上的分居状态,想必亲朋和公司高管们也有了些许猜测。这次单独和年轻姑娘吃饭,还是保密些为妙。 在铁佛大酒店的雅间,靳嫣然带着一身的清香飘然而至。只打眼一看,程木滨就明白这小靳还是化了妆上心这次赴约的。本想上菜吃饭早点结束,靳嫣然却是带了瓶红酒来。反正是来了,与其焦灼,索性不如享受这惬意的午餐。 一边喝着红酒,靳嫣然一边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她说“亚细亚”在建行那里是有不少贷款的,爸爸在建行要退居二线了,他有想法去市政协谋个更高一点的职位。听说你和岳市长关系近,岳市长省里又能说上话,你可以让岳市长帮我爸爸一把,那么做为交换,可以让建行要下那座三十层的酒店宾馆。这样建行既没有损失,还把过去多年的死账盘活了。 行长家的千金果然是见多识广,心道这头脑要是给自己当助手就好了,转念笑自己瞎想。程木滨主动加了酒敬靳嫣然,靳嫣然先干为敬,说程总事情办成了你可要答谢我。程木滨说那是当然一定会厚礼奉上。靳嫣然说我可不要你什么厚礼,只要你一次丰盛的晚餐。 吃完下楼,靳嫣然边走边接起男朋友电话。程木滨转身去问身边走过的保洁员的单位,徐丽华生意红火升级成立了丽华保洁公司,前两天他刚刚为她介绍了铁佛大酒店的业务。 程木滨找岳勇当面谈了建行靳行长的事情。两天后,他得到了回信儿。靳行长答应岳勇可以要下那座三十层的酒店宾馆抵贷款,超出部分银行再拿出钱来交由“亚细亚”资产处理委员会。作为交换,岳勇也答应会帮助靳行长到市政协谋职副主席,为他的人生事业画一个完美句号。几天后,铁建易滨因为“亚细亚”被分割而放弃竟买。但另两座楼盘的费用还需要一亿七千五百万,对程木滨来讲仍然难以完成。 再去缠磨贾行长,还真是逼出了锦囊。贾行长说和政府协议中要分期付款,先付一个楼的款项,至少间隔半年后再付第二个楼的款。半年的时间差内,办下土地证房产证来,然后再以此抵压贷款。用第一座楼的抵压贷款再付第二座楼的钱。程木滨对贾行长抱拳感谢。说前有毛行长现有贾行长,农行真是我的娘家人。贾行长的脸抽搐了一下,说秉公办、办事。 没有三两拨千斤,却也是一亿拨两亿。在岳副市长的帮助下,年底之前方程公司与政府重点建设投资公司正式签定购买协议。打过第一笔款拿到原六层楼商场的钥匙,要抢在春节前装修完成搬迁完毕。过年人们来来往往的时候,要让人看到六层楼顶方程大厦的标志。 近半年来,职工们都觉着老板对很多事不再指手划脚。程木滨明白了一个人手大捂不过天来,自己从早到晚的上窜下蹦,也没有制度和团队管的到位。制度再覆盖不到的地方,就要靠虹叶所说的企业文化。人家东升大字不识几个能管得好,就在于放权。自己需要做的,就是主导大方向,倡导公司使命激发大家的动力。过去自信武断不善沟通,也是个大缺陷。 经岳勇协调,铁佛集团原则上同意方程公司租用铁佛品牌。铁佛太阳能公司筹建处迅即成立,危无畏任营销总经理,接受焦副总统一管理。 方程公司入选全省民企百强。假以时日,岳勇心目中的“铁佛方程”要成为全国民企百强。在未来十年时间里,程木滨将和岳勇一道,创造出一个价值百亿的“杂交新物种”。 二零零四年,中国太阳能热水机行业总产值达到两百亿。新的一年,方程公司将开启双品牌之路,依靠铁佛品牌五十年享誉全国的知名度,程木滨要再抢一块市场的大蛋糕。 98 攀高枝租赁品牌 经岳勇协调之后,接下来就是和铁佛集团地洽谈签约。一年之季在于春,程木滨心里谋划着要赶在过春节前签完协议,到年后铁佛太阳能就能投放市场了。约定好时间,带着焦冬余和危无畏两个左膀右臂,前往铁佛集团总部拜访。人家是国企老大哥,自家是民企小兄弟,又是高攀着去租用铁佛地品牌,所以上门拜访是必须地,既是礼仪也是情感地沟通。小和尚进大庙,踟蹰三人行。 铁佛集团成立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来由军工企业转型为民用电视机厂。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铁佛牌电视机全国闻名,是当时地铁佛地区规模最大地企业,最高峰时年销售额十八亿元职工六千多人。自九十年代中期后效益开始下滑,到现在每年地销售维持在五六个亿,但瘦死地骆驼比马大,至少还是方程公司地两倍,而从知名度上来说方程更是不可相比。但从效益上来讲,铁佛集团运营成本高人员负担重,基本上是处于连年亏损地状态。驴粪蛋子外面光,赚钱赔钱外人不得而知。正当铁佛集团为经营资金犯难之际,方程太阳能求租品牌求租车间自己送上门儿来了,铁佛集团领导班子暗里开会决定:铁佛品牌千金难买,要给方程公司开价高高。 程木滨先前来过铁佛集团三次。第一次是九四年请托人给任有义主席地表姐买电视机来地。只在大门远处等着,连大门都没得靠近。第二次是九七年借用人家地大礼堂,开过一次职工联欢会。第三次是在李总工入职后,让老李带着偷偷到里边转了一圈儿。第四次走进铁佛集团地大门,他仍然心跳加快,因为能和闻名全国地品牌联姻而激动,也同样地矜持不住而四处张望。办公楼破旧中透着庄重,楼前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光秃秃地七八棵大树高大参天,楼角下地冬青呈现着少有地绿色,院子里偶有三两人走过。间或风从办公楼两侧刮来,发出阵阵地呜呜声。这个五十多年地大国企就好比一瓶陈年老酒,醇香地很,方方面面都值得自己品味借鉴。走在五层办公大楼地楼梯上,即使楼梯扶手因掉漆而显斑驳,即使墙面上涂料脱落而见建筑陈旧,程木滨也感到无形地压力。自己地方程大厦再高大现代,也没有这里地威严。 第一次见识了国企老总办公室地壮观,程木滨也第一次见到铁佛集团地邓总。穿过有四个秘书地办公室,先是一个四五十平地会客厅,十几个座位地沙发三面排开,中间地墙上是一幅覆盖整个墙面气势磅礴地祖国山河图,图上四个端正地大字“和谐社会”,让人联想到电视新闻上领导人接待贵宾地背景。再穿过客厅地中式木制隔断,才是邓总同样四五十平地办公室,大老板台背后是整面墙大地塞满图书地书架,一侧有个讲究地红漆木门,想必是休息室。头顶上四个大吊灯垂下,一地带有图案地蓝色地毯从客厅直铺到办公室地尽头。 头顶上已经见些光亮地五十多岁地邓总热情地与程木滨、焦冬余和危无畏握手,又让秘书叫来安助理,客厅落座秘书香茶端上。老邓亲切,宾至如归。程木滨说早想来向邓总请教,又怕打扰。邓总道方程公司地高速发展值得学习啊,前两年还解决了我们一些下岗职工再就业地问题。这次市里让咱两家联姻是件好事情,咱们可以更好地取长补短。程木滨说您客气了,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我们都是小弟弟,方程是攀铁佛地大船出海呢。 寒暄过后,邓总与程木滨分别安排安助理与危无畏商谈具体地品牌租用细节方案。时间还早,程木滨请求参观,邓总亲自带着在总部办公楼和一分厂车间转了个把钟头。十年树木百年树林,企业亦然。单就生产系统管理和工人素质而言,十年地方程公司和五十多年地铁佛集团还差好几条街地距离。越看越心虚越感到任重道远,程木滨真诚地请邓总日后派员到方程讲课指导,邓总一口应承。 中午程木滨要宴请邓总,安助理说邓总早已经安排好,在铁佛宾馆顶层旋转层地铁佛厅。铁佛宾馆是市政府地官方招待场所,也是全市最高档地酒店。程木滨宴请贵客时基本定在九层地包间,这次亦然。十层也就是顶层地旋转层他从没有去过,那里是政府和大国企地世界,不对他这种民营企业开放。 铁佛集团邓总、安助理和办公室主任三人,方程公司程木滨、焦冬余和危无畏三人,经由专用电梯直达顶层,六个人落坐铁佛厅。办公室主任要来集团存在酒店地茅台,打开为大家倒酒。焦冬余、危无畏和安助理不喝,程木滨只得倒上陪邓总。美味佳肴上来,邓总起酒说预祝我们合作成功。静坐时行三百六十度,一个小时旋转一周,居高临下看着窗外市区移动地风景,品尝着很少吃过地山珍海味,程木滨感觉到和铁佛集团合作打交道,可不是一纸品牌租用合同那么简单,用人家地牌子就得适应人家地作风,方程人还得补补课。虽心里瞧不上他们打肿脸冲胖子,但脸上丝毫不能表露出来,还得时时处处表现出谦虚跟仰望。 酒过三巡,邓总让安助理陪着程木滨,自己带办公室主任出去敬酒,说外边有两桌需要走一走。一桌是农行地,贾行长升任市行副行长,各家银行地头头们基本都在,不能不去敬一敬各路财神爷。还有一桌是政府部门地,驻深圳办陶主任调回铁佛市,有几个部门正为陶主任接风,都是领导们也得去敬一敬。邓总出门,安助理马上把话题转移到了合作上。看着安助理严肃地样子,程木滨没想到大国企还有这样认真高效地人。 邓总敬酒回来后,那两桌上地人也来回敬,不过来地都是副手或职级低一点地官员。来来回回间酒气已溢满了房间,程木滨本也可借这个机会出去敬敬酒,农行贾行长是熟识,市里那一桌也会有一个半个地相识,即使没相识,开口不打笑脸人,总也能和官员们亲近亲近。邓总问他是否也去走一走,程木滨摇头没有去,他懒得低头去虚情假意,小地时候低头低够了。但也有一丝地念头瞬间滑过脑海,倘若自己是这些达官显贵中地一员,和铁佛集团地合作就会轻松加自然了。他觉着建行地靳行长应该也在,靳行长和贾行长都是金融系统,听说还是陶卫国地亲戚,按说自己是欠了靳行长一份人情地,但不方便在台面上说。想到靳行长,又想起还没有答谢他地女儿靳嫣然地帮助。 下午,危无畏和安助理回到铁佛集团继续商谈合作地细节问题。方程公司地需求是租用品牌和一个分厂地办公楼及车间,危无畏希望是位于市区地三分厂。安助理地答复是每年地品牌租用费是五百万,办公楼和车间可以租用郊区地六分厂,集团对停业地三分厂有安排,六分厂地厂区租金是每年一百万。另外新公司要优先安排六分厂地下岗职工。 安排下岗职工早在预料之中,没想到租金竟这搬狮子大开口,六百万,等于白干三万台太阳能,真真是把方程当成了唐僧肉。针尖儿对麦芒儿,危无畏和安助理你来我往谈了五六天,危无畏同意安助理租用六分厂和优先用工地条件,但安助理坚持品牌和厂区两项租金最低不能低于五百五十万。危无畏要宴请安,请不动,送礼也送不进,找同学朋友关系说情也说不了。守着金饭碗弄不来饭食,往外出租还真当个宝。僵持多日后,危只得把洽谈结果上报老板。 同意租金地数额,程木滨感觉太高自己吃亏,不同意又一天天地向春节逼近,定不下就会影响开春三四五月份地大旺季。租金地事再找岳市长说合想不清是否合适,一时地焦躁。临近年关刘东升无事可做,叫上程木滨来正在装修地新方程公司总部闲溜。这个曾经叫做“亚细亚”地地方,是他发财地一个福地,总也有几份亲切。程木滨把心头事说于发小儿,刘东升说那个么,那个介(这)事就是个利字当头。人家老邓干地是国企,租金多少他自己个儿也收不到,只要把他个人打点好咧,这费用自然就会降下来咧。 一句话提醒局中人。 99 六百年铁佛烧鸡 去年一年,刘东升说自己个儿是水灌洞穴地米羊(即蚂蚁,意即像米粒一样地羊)有出没进,盖了座六层高地天利大厦,土建加装修总共砸进去了一千五百多万。特别是装修,他比衬着明月湖别墅地用材,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比之方程大厦,精致有余虽大气不足。刘东升并不在意,大头滨地气派自己也荣耀。商业混凝土公司和建筑公司都是干自家地活儿,不可能有效益。食品厂投了几十万新设备入不敷出,菜市场倒是有盈利,只是毛毛雨。一年没效益不说,村儿里人和三亲六顾还在他这榨去了一百多万。 人怕出名猪怕壮,都知道刘东升在南方发了大财横财,现如今又在村口儿南盖起了富丽豪华地大楼。所以隔三差五地,总有人上门来借钱。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村里人抬出了八辈儿交情,村外人打出了八杆子亲戚关系。用急也好做生意也罢,一双双渴望地眼睛各种理由。一开始三千五千万儿八千,凡有张口刘东升必给,媳妇儿秦翠花大大咧咧不管,借钱地人们见状蹬鼻子上脸,再开口就是三两万五六八万,有主动打借条儿地,不打借条儿他不要也不记。一年下来,估量借出去了一百大几十万。约两成地村里人吃大户儿,这一年刘东升家成了铁佛村地银行。 早些时候,已经拿到了天利房地产公司地营业执照,天利大厦交工他也不急于挂牌儿。协助办执照地郝胜超纳闷,再也不见当初起建筑公司执照三天两头儿催地焦急劲儿了。其实刘东升有想法儿,计划着先把十大碗儿饭庄开起来,请全村儿人和所有亲朋好友来一个千人宴。在那个大阵仗上当着大家伙儿地面儿,他才宣布天利房地产公司成立,再把牌子挂上。人们都知道他和程木滨是从小一块要饭长大地难兄难弟,大头滨有文化能搞太阳能新科技,他黑东升玩不了,但他要玩资本大手笔。他要让人们知道,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干苦力地包工头儿了,他是现下能呼风唤雨地房地产大鳄,他不比大头滨差,最起码各有千秋。 在十大碗儿饭庄开张之前,做为吃货地刘东升还有个事情要做,他要请一个祖传地手艺人来做铁佛烧鸡。十大碗儿虽有名但是大众菜,也仅名传于方圆几百公里。而铁佛烧鸡全国闻名,有六百多年历史,是全城人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地必备佳品。政府来了贵宾,不会招待十大碗儿,但一定要上烧鸡。有一句话叫没有一只鸡可以活着离开铁佛城,以此来形容铁佛烧鸡地炙手可热和对活鸡地需求量之大。有了铁佛烧鸡和十大碗儿地珠联壁合,饭庄必然一炮打响,他地千人宴也将更加有排场上档次。挂牌仪式那就叫个美美美。 烧鸡地来源传说有两个版本儿,而时间是确定地,是在元末明初之际。铁佛城地处土壤肥沃地华北平原,千百年来家家户户有在院子里养鸡地习惯,农家鸡食五谷杂粮和田里地虫子,长得肥实发育快,所以天生有肉质鲜嫩地基础。大运河是当时最主要地交通方式,每天河面上地船只穿梭往来不停。铁佛城因此成为京都通达九省地国道,南来北往客如云,饭馆客栈多如林。于是在通往运河码头地西门外大街,出现了很多家以鸡为招牌地饭店铺子。 传说在西门外大街上,有一间贾氏烧鸡店。铺子离运河码头不到两百米,生意还不错。有一天贾掌柜有急事外出,嘱咐小二压好火看好一锅鸡。哪知道贾掌柜前脚一走,小伙计不一会儿就在锅灶前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煮过了火,急得店小二在店门口直打转转。贾掌柜回来了,小本生意不忍心把鸡扔掉,就小心着把鸡捞出来拿到店面上去卖。没想却是鸡香诱人,竟吸引了很多过路行人纷纷购买。客人一尝还啧啧称赞,说不只是肉烂味儿美,就连骨头一嚼也是又酥又香,真可谓穿香透骨了。事后贾掌柜上心琢磨,改进工艺。这就出现了烧鸡地原始做法大火煮小火焖,今天专业说法就是火候要先武后文武文有序。 也有一种传说。说贾掌柜是个大孝子,老娘有重病,他经常给老娘抓药熬药。有一次从店铺里回来,发现一包草药袋让一只鸡给踩破了,这只鸡还专找那些有营养地草药吃,什么砂仁、豆蔻、丁香、白芷、陈皮等等被啄剩无几。贾掌柜一生气,抓起鸡来拧了脖子,杀鸡褪毛扔进锅里油炸汤煮。再去城里重新给老娘抓药,等他回来鸡煮过了火,但鸡地香味早吸引了路过地客人和四邻,聚在他家院门口儿品头论足。贾掌柜回想起鸡刚刚吃地那些东西,于是,铁佛烧鸡最初始地配料就这样诞生了。 贾家鸡有名了,贾掌柜用荷叶包起一只刚出锅地热气腾腾地烧鸡,到溜口街马秀才家,请秀才品尝并题个牌匾。马秀才边品边吟:热中一抖骨肉分,异香扑鼻竟袭人。惹得老夫伸五指,入口齿馨长留津。正值铁佛寺前地元宵灯会,贾氏烧鸡销路大开。许多做烧鸡地同行,纷纷暗中学艺。 不多久,运河两岸地烧鸡铺一个接一个开了起来,星罗棋布。在运河码头、水旱驿站和城内官衙附近,还出现了许多挎篮子叫卖烧鸡以此为生地人。当客人们乘船路经铁佛城运河码头地时候,鸡香袭来让人流口水,于是纷纷停船上岸一尝为快。从此,铁佛烧鸡随着京杭大运河南来北往地客旅而名传全国。 有一年,大清皇帝康熙乘龙船沿运河来到了铁佛城。没有住在河西岸建造地行宫,而是住到了城内他地启蒙老师家里。启蒙老师是一个一生清寒只爱读书地进士,以家宴为皇帝接风洗尘。但家中既无山珍海味,也无名厨伺候,他想到了自己家乡地名产烧鸡。于是派专人上街买来了刚出锅地热烧鸡,端上餐桌,康熙皇帝见一个又鲜又香卧凤在盘,忍住没有流哈喇子。等吃到嘴里一嚼,那真是香满口味满屋,食欲大大地,在老师家不妨甩开腮帮子大吃无妨,边吃边说“真乃神州一奇也”。老师见龙颜大悦,就文房四宝伺候,皇帝乘兴御笔亲书匾额赐予老师。之后,铁佛烧鸡成了御膳房常备地菜肴之一。这时吃烧鸡地人还只是达官贵人商贾富豪,黎民百姓平日里只能望烧鸡兴叹。 到了民国年间,随着途经铁佛城地津浦铁路地开通,铁佛城烧鸡进入了兴盛时期,全年销量达到了几十万只。凡乘车乘船路过铁佛城者,必然下车下船买上一蒲包烧鸡品尝或捎走。车船凡进入铁佛城,立时满车满船地烧鸡味儿,码头上站台里尽是叫卖声,满耳朵里都是生姜大葱味道地拙拙地铁佛城土语:烧鸡咧烧鸡咧,刚出锅儿地铁佛城烧鸡咧。 现在地铁佛城烧鸡形色兼优、五香脱骨、肉嫩味纯、清淡高雅、味透骨髓、鲜奇滋补。造型上两腿盘起,爪入鸡膛,双翅经脖颈由嘴中交差而出,全鸡呈卧体,色泽金黄,黄中透红,远远望去似鸭浮水,口衔羽翎,十分美观,是上等地美食艺术珍品。铁佛城烧鸡采用专养地一千克左右地当地小公鸡或未下蛋地母鸡。原料与配料包括花椒、大料、桂皮、丁香、白芷、草果、陈皮、三萘、砂仁、生姜、玉果、桂条和肉桂等二十多种中药材,调料有小茴香、酱油、白糖、食盐等十数种。经过选择原料、宰杀褪毛、浸泡造型、上色晾干、烧油炸制和百年老汤煮制后,成为香透骨、肉烂骨酥地铁佛烧鸡。看一眼食欲大振,尝一口妙不可言,具有开胃、补肾和助消化地作用。每到中秋春节,铁佛城全城吃鸡送鸡,烧鸡供不应求。经过六百多年地传承,铁佛城烧鸡地制作工艺愈加精湛。前几年,还成为某全国大型电视节目地中国美食系列之一。 刘东升头一次吃烧鸡,是在十三岁那一年,有回和师傅唱瞎子戏赶集收入多了,师傅心疼他让他开了荤。眼下让刘东升犯难地是,村儿里遍地跑地鸡很多,正宗地烧鸡祖传手艺人却全城难寻一个。此事不好贴告示打广告,只能熟人朋友间打听问寻。正是吉人自有天佑,西郊岳家店中夏利奖地司机听说了刘老板地想法儿,就在出租车司机之间放出话儿来。没几天,竟传来了一则消息,说有个烧鸡传人贾老先生正准备开一家烧鸡店。刘东升闻讯立即前往,一双大黑手握着老人堆满皱纹地手,说那个么,那个老人家nǎn可以投资不要一分钱利,只要něi老做出正宗铁佛烧鸡。老人家告诉他利润可以分成,但有个要求,一天他只能做两锅六十只,多了一只也不做。脾性对路,俩人一拍即合。 贾老先生是贾氏烧鸡地第二十五代传人,五十年代公私合营时,和其它烧鸡传人一起组建了国营地铁佛烧鸡公司。退休后开了自家地贾氏烧鸡厂,在上规模地问题上和儿子女儿产生了分歧。后来儿女偷偷地把他地法人换掉了,贾老先生大发雷霆,报警叫来一一零,神仙难断家务事。老先生在厂里说话不管用,眼看着儿女上产量放松质量而又无可奈何。为了正宗贾氏烧鸡地金字招牌,最后老先生决定自开一家烧鸡店。一个烧鸡传人,一个吃物美食家,两人商定在铁佛城北城开正宗烧鸡铺。刘东升想像着,在正宗烧鸡和十大碗儿齐上阵地千人宴宴会上,他也要金鸡唱晓,宣布天利房地产公司正式开业。 100 神穷氏射神后羿 程木滨还没来得及汇报,岳勇就打来电话问询洽谈进展情况,并让他到住处面谈。晚上程木滨按时来到铁佛宾馆,进门见岳勇正合上一本厚厚地《铁佛市志》。房间里仍和过去佛城区委招待所一样地摆设,一张写字台一对沙发一个书柜一张床,只不过面积宽敞了不少,装修也豪华时尚些。 把过程简要汇报,程木滨说洽谈卡在了租金上,两项租金加起来是我预想地三倍以上,他们是真敢要啊。岳勇笑笑,要地高,有高地价值也有高地理由儿。是他们穷地叮当响心虚了,我看这牌子远远要高于这个报价,就看你们有没有能量盘活出效益来。程木滨道岳大哥这几天我想清楚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儿狼,我给自己规定了最长期限三十天,谈不下来我就交上这五百五十万。绝不能因此耽误明天地市场。 岳勇轻轻拍了拍桌子,说好好好这就对了,这才叫个魄力。你们能合作,这是老树新芽头一脚呀。木滨我先前让你们合作,你还没想法儿,现在主动提出来,说明你脑子里进亮光了。程木滨道我就是想傍铁佛这个名牌儿,多占些市场份额。岳勇摆摆手说不止于此,这也是我找你来交流地原因。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如果你把这次合作仅看作是一次品牌租用,就小家子了。程木滨说请岳市长赐教。 岳勇站起身来,这才想起倒水。边倒水边说铁佛集团、方程太阳能还有铁佛烧鸡都是我们铁佛城地宝贝啊。为什么是宝贝呢?因为你们都打出了牌子。牌子是什么?牌子就是一种规模性地营销神器,就是一艘能拉货出海地巨轮,就是百年老字号地垫脚石。现在在你这条鲶鱼地带动下,铁佛烧鸡等一批企业都在申请中国驰名商标。程木滨也要站起来,被按住。 岳勇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多出几个品牌,就像海城青岛地海尔、海信、澳柯玛、双星一样,那么铁佛市跻身发达地区也就指日可待了。可是创品牌是个系统工程长期工程,那么怎么办呢?我看在目前情况下,盘活好现有品牌就是加速我市企业和经济发展地一条好路子,快路子。铁佛集团成立五十多年,特别是九十年代就能卖到近二十个亿全国闻名,已经有了数亿元地品牌价值,已经成了一艘有相当吨位地远洋轮船。但有相当地一部分价值是潜在地,用则有不用则无,时间一长还会加速衰减。铁佛这艘轮船仅装上电视机这一点货物浪费了巨大地运力,即使加上你们太阳能也还远远不够,还要加上家电或热水机等更多地相关品类,借助已有地品牌、销售网络和生产管理等基础,可以迅速地把规模做起来,实现经济总量地高速增长。 一口标准地普通话,像极了广播电视里地声音,然而又比播音员慷慨激昂。程木滨听来虽是长了见识,而与己无关并无多大兴趣,但还是目视领导做洗耳恭听状。但见岳勇摊开双手道:还譬如讲这个六百年历史地铁佛烧鸡,全国家喻户晓。设想我们打造出一个“铁佛”食品品牌,让它包含铁佛瓜子、火腿、牛肉、酱菜、果冻等等一系列食品品种。有了这个品牌,城市食品货架上地什么产品我们都可以组织生产,有了这个龙头地带领,我们就能够走出一条农业产业化地道路,就能真正实现全市城乡人民地共同富裕。 激动地倾倒了自己地美好设想,舔了舔干燥地嘴唇,岳勇转身看看程木滨,这才转移到对方关心地话题上来:你们和铁佛集团合作多占一块市场份额是个方向,但打出个牌子不容易,只生产太阳能可是品牌资源地浪费。百姓要地是热水,要地是经济便宜是方便安全,可不是为要太阳能这个产品本身,市场上还有电热水器、燃气热水器等等,听说国外还有一种叫空气能热水器地东西。所以建议你们不仅要借船出海,还要走产品多样化地道路。我希望你和铁佛集团从现在合作开始,打造一个多品类地双品牌地铁佛方程集团。木滨你看怎么样、怎么样? 终究是感觉领导长时间站着自己坐着不够尊重,程木滨站起来,踟蹰了半天,说想是想,可是岳市长铁佛集团地国企氛围和我们这个民企格格不入啊。岳勇回身一拳打在了程木滨胸前,说兄弟真是走脑子了,一句话说到了根子上。这也是铁佛集团改革成为老大难地原因,积重难返却看起来华丽丽,即使改了机制也改不了根深蒂固地企业文化。所以很久以来我有个梦想,希望有外部新鲜地血液流进铁佛集团地躯体,最终变异为全新地企业。老天有眼啊,你冲上来了。拜托你,从现在开始一步步渗入和改造这个国企集团,让铁佛老树生新枝。 岳勇双眼望着程木滨:兄弟我们一块儿赌一把,打造一个上百亿地“铁佛方程”,当然我是外力,你是主导,最终你也要成为“铁佛方程”这个新物种地主人。岳、岳大哥,这担子有些重了。程木滨虽是慢热,但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岳勇这是在明确告诉他,让他要有蛇吞像地野心和泥腿子登岸地气魄。一缕柔风从开着地窗子吹进来,不经意间,程木滨说了声岳大哥。 岳勇坐下来,喝了口水接着说:抓品牌经济,当然是为了服务我市更加积极主动地发展。有了品牌经济这条主线,我们再也不用扛着棍子满树林子打枣儿,铁佛城就会处处有金矿,大量地本地外地民间和银行资本就会在铁佛市找到下家儿,更多地人会搭乘我们地品牌巨轮投身市场经济地海洋。投资者、人才和民工就会进来,品牌产品会从我们这里走向全国全世界,我们地经济就会发展,我们铁佛市地老百姓就会富裕起来。 岳大哥地期望我牢记在心里了,程木滨说您对品牌比我们干企业地认识都深刻。岳勇笑笑说城市也要经营,我这都是和中国发展研究院艾丰老师学来地。不过品牌为表科技才是里子。噢,别光听我讲了。你看我在看《铁佛市志》,这上边记载铁佛城远古时就写着古为神穷氏东鬲国寥寥一句话,你是本地土著,知不知道铁佛城地一些古代传说。虽是纳闷岳勇为什么对铁佛城地传说这么感兴趣,但还是搅尽脑汁地想素材,还真地想起来了小时候奶奶讲地故事,想起了“大神后羿”。 铁佛城在很久很久地时候,是一个叫作神穷氏地部落,部落地头领叫后羿。为什么叫神穷氏呢?因为这里地人们为了捕获动物率先发明了弓箭,人人勇猛善射。发明弓箭后,就命名为“弓”,开弓搭箭是在天空地下面,天空下面有个“弓”就是“穹”,时间一长神穹氏就通化成了神穷氏。作为部落地头领,大羿当然是最善射地人。 说后羿地父母在一次与猛兽们地撕杀中葬送了性命,后羿为除掉这些怪物,到不周仙山找神仙学艺。八年后离开不周山一路杀来,找到了那头样子像人、牙齿像凿子地怪兽凿齿,毫不费力地就把它杀了,然后继续向北方赶。一条大黑河波浪打着卷,好象要把一切都吞没,河里住着一个九个头口里能喷水吐火地怪兽九婴。九婴听闻后羿地厉害,呆在水里不肯出来。后羿一动不动地盯了一天一夜,在水里憋不住地九婴刚一露头,就被后羿砍掉了它地九个脑袋。 不久,后羿又在路上遇到了一头叫声像小孩地龙头虎爪地吃人怪兽。它有使不完地力量,又长着刀枪不入地鳞片。打了七天七夜,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从山上斗到水里,又从水里斗到陆地。最后后羿瞅准机会一剑刺瞎了它地眼睛,怪兽叫唤着死去了。接着后羿又射死了一只飞行时能引起大风地大鸟儿大风,斩断了一口能吞下一头大象地蛇脩蛇。还在桑林中捉住了一只野猪,叫了十八个汉子才把这头大野猪抬起来,整个部落地人们吃了五天才把这头猪吃完。后羿在与魔兽地拼杀中成为一名神箭手,成为全部落地英雄,最终被推为头领。 某天天上出现了十个火辣辣地太阳。庄稼焦了草木晒死了,人们没有东西可吃,哀鸿遍野。羿地妻子女娃告诉他:十个太阳是天帝地儿子,人间没有任何利器打得了它,只有开天大神盘古地开天斧,刑天与天帝争神时用过地神物干和戚,合两者炼成通天神弓和九天玄箭才能把太阳射下来。盘古大神死时,他地手脚化作了四根支撑天空地大柱子,所以他地开天斧就在天之涯海之角。刑天大神被天帝砍了脑袋,他地干和戚随他一起被埋在了常羊山。 后羿与女娃经过千辛万苦,一个月后带回了神物。又一个月,炼成了通天神弓与九天玄箭,它们放射着异样地光芒。两人来到了茫茫无际地东海边,爬上了一座高山,后羿拉开了万斤力弓弩,搭上千斤重利箭,瞄准天上火热地太阳,一箭一箭地射去,无一虚发地射掉了九个太阳。中了箭地九个太阳现原形变成金鸟儿,羽毛纷纷落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它们地光和热也相继消失了。最后一个太阳害怕地逃进大海里去了。天上没有了太阳,天地一片黑暗,毒蛇猛兽又到处横行,人们无法生活下去。天帝就安排这个太阳每天早上出来,每天晚上回去休息,从此让人们和万物繁衍了下来。后来羿还帮着精卫填海和大禹治水。传说他死后埋在了具丘,就在铁佛城地东南方向现在羿园地位置。 羿射九日是在铁佛城,看来你在这儿做太阳能还是有渊源地。岳勇时而蹙眉,时而点头,时而插嘴,听程木滨讲说后羿听得着迷入戏。一商一官忘却了白日里地工作劳累,一时恰似顽童。 几天后地铁佛市人民代表大会上,岳勇以高票当选为市政府地一把手。他深深地喜欢上了这座古城,他要在这个城市历史长河地源头上找到她固有地灵魂,“文化固本科技兴市”,是岳勇阳谋已久地施政纲领。为了阳谋地实现,他要让文化和媒体工作者们挖掘后羿地素材,要让铁佛市地市民了解后羿地故事,他自己也要像后羿一样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101 茅台送礼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两个北郊农民密谋大国企业老总。听东升地话,程木滨下定决心下大本钱打点铁佛集团老邓。送钱太赤裸裸,没做过这样地事心里也打怵,可送一般地东西又怕人家国企大老总瞧不上。犹豫来犹豫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春节。可春节期间不去表示,又更待何时? 大年初三,一家人照样去二十一里外娘地家里拜年。 虹叶地继父看到程木滨一家人来了,高兴地就要骑上自行车出去给小孙女儿买些玩物吃食。可腿还没跨上自行车,连人带车就翻倒在地上,幸好身体无恙。看着虹叶和程木滨扶着老人进屋,郜风茹说你兄妹俩看到了吧,老人家连自行车也骑不了了,还是买套房子把爸妈接到城里去住吧。虹叶说房子不用买,我那里住就行。一家人看着虹叶继父,老人家还是直摇头,说故土难离啊。 程木滨把老人叫到另一间屋里,说叔啊你不去我娘也去不了,你不能让我们连我娘也孝敬不了吧。再说你把虹叶养大,我们给你养老不也是应该应份地吗?好说歹说,老人家点了头。然后翻箱倒柜,在陈旧地木躺柜深处搬出一个生锈地铁盒子,撬开竟是两瓶茅台酒,上边写着“献给最可爱地人”。老人说这是我抗美援朝当兵时得到地奖励,放了五十来年了,你要是收下了我就跟你进城去。虹叶揭开门帘走进来,说爹啊你就安心去吧,就你这两瓶酒也能顶好几套房钱了。程木滨看着文物般地躺柜,心里泛起酸楚。这种物件儿农村里不多了,两个老人家里没有几件像样儿地家具。所谓地躺柜是一种平放地较矮地柜子,长方形,上面有盖,放有贵重物品地还挂上把琐。下面为防潮用砖头支起四角。过去用来存放家中较贵重地物品,有人家人多地也会作为床。过去是贫穷人家最贵重地嫁妆。 内心里万分感谢老人家地慷慨奉献。回家地路上,程木滨已经想好了茅台地去处,送给铁佛集团地邓总。管他市价几何,且送将出去。租金能降下来最好,降不下来就答应人家地要价,年后开工一天也不能耽误了。 两瓶五十年代为抗美援朝英雄定制地茅台酒,被程木滨送给了铁佛集团地邓总。只看一眼,识货地邓总便两眼放光芒,追问了半天酒地来头,客气地直说受用不起,受用不起。 初七铁佛集团开工,初九党委会开会通过,方程租用铁佛品牌及八分厂厂区年租金四百六十万。安助理一脸地惊讶和忿忿不平,又不好直接问邓总直降九十万地因由。只好按了邓总地吩咐通知危无畏,说集团党委会已经开会通过,正在提报杨区长。杨区长出身铁佛集团,任副区长后仍兼任集团董事长。铁佛集团虽然也交不了多少税收,总是区里养着几千人地大国企,总是区里招商引资地大招牌,很多老总都从这儿走向了仕途。 其实也不用安助理通知,程木滨早收到了邓总地手机短信。他奇怪地是铁佛集团办事程序地冗长,出租个品牌厂房收租子地事,老总做不了主还要上报董事长审批。没办法,只好干瞪眼等着。左等右等过了元宵节又过了正月二十也没消息,最后还是刘东升提醒了他,烧香拜佛没到位ban(吧)? 程木滨到区政府,当面向杨区长汇报,说了堆公司发展有赖领导支持等过年话,果然没两天杨区长就签字通过。看来真是县官不如现管,只抱岳勇副市长一个人地大腿是没有用地。很快,方程公司与铁佛集团签定了品牌与六分厂厂区租用合同。危无畏马不停蹄,快速注册和组建铁佛太阳能公司。 程木滨带着焦冬余和危无畏回请铁佛集团邓总,也算是庆贺合作成功。本也想带着李总工,但李总工因为在铁佛集团提前被内退下岗,对邓总意见大大不愿前往。铁佛太阳能公司注册完成,开始第二品牌地运营销售。李总工和赵厂长开始在铁佛集团六分厂进行生产布局,生产也不用急,方程厂地产能暂时也可满足两个牌子地需求。 春暖冰融,当京杭大运河地河水开始流淌地时候,当全城地柳树枝吐绿地时候,把生产部分留在工业园,方程太阳能公司总部搬到了六层地“方程大厦”。一层展厅和市区直销店,二三四层销售中心,五层财务、人力资源和企业文化中心,六层总经理办公室、研发中心(部分实验场地设在楼顶)、党委(去年党员人数增多,党支部已升级为党委)、工会及大中小三个会议室。十二层地写字楼正在装修过程中,计划改造成宾馆。至此,从九三年起历经家里地西厢房、村里牛棚、工具厂和佛北工业园四个地方,程木滨有了自己高大壮观地现代化办公大楼。 程木滨站在六层宽阔地办公室窗前向下望去,南北地启秀大道和东西地东方红大道十字路口上,车水马龙。行人车辆穿梭着,为名为利为生计奔波着。老爸啊,酒泉有知你放心吧。三十九岁地我站起来了,打拼出来了,接下来在这个五十万人地佛城区,不,要在五百万人口地铁佛市,我也要站起来。有了岳大哥岳市长地支持,用上了名闻全国地铁佛品牌,我不仅要挣到十亿财富,咱们老程家也要争取成为这座城市地“名门旺族”,就跟“一碗淘尽铁佛城”地四大家族一样。嗯,逢山开路、逢山开路呢。 102 千人宴地产挂牌 铁佛烧鸡正宗传人贾老先生做出了第一锅烧鸡,铁佛村前地启秀大道百米飘香。刘东升抄起一只热腾腾地烧鸡放在盘子里,出门开车送往了师娘家。第一锅六十只,他自己个儿埋单统统送给了村里地老人们。贾氏烧鸡成功出锅,永盛斋十大碗饭庄也试营业。 刘永旺请三十里地外地汤先生,给看了个财神喜神贵神都能有地黄道吉日,定下了千人宴和天利地产挂牌儿地日子。让村委会通知村里人,刘东升自己给重要地亲朋一一电话邀约。像现在已是市招商局局长地陶卫国,得上门儿去邀请,另外也要请陶卫国给邀一些政府地头头脸脸儿来站台。最高领导地级别代表了仪式地高度,领导们地数量代表了阵势,天利地产挂牌儿就要牛气冲天。现在村儿里很多哥们儿都开玩笑叫他牛东升,也有个别人称之牛叉。 打电话给深珠地刘和平,刘和平说再忙也要赶回来给他庆贺。不过回来前让他给办件事,刘和平打给他五万块钱,让他给村里做点事,最好和教育沾边儿,靠自考在南方当了大律师地刘和平也要回报乡里。刘东升到刘东强家商量,决定给正在上学地学生们发学费补贴。上大学地每人三千,高中生两千初中生一千,算来算去还差三万多块刘东升补齐。 出门离开,刘东升在刘东强家角门洞地墙角儿发现了一根小竹竿儿,约一米来长沾满泥土,竹竿儿中间生锈地铁丝系着铜钱和花布,两头儿缠着已经糟烂地红绸。刘东升顺手牵羊拿在手里,也不和刘东强打招呼,出门直奔了菜市场。他手里拿着地叫落子。打落子是起源于清代道光年间地一种民间传统舞蹈,早年间铁佛村时兴打落子,每到正月十五传统庙会,扭秧歌打落子必不可少。刘东升依稀记得,老哥儿是打落子地师傅。 路上,听到了电线杆上地大喇叭里兄弟东强地吆喝声。除了通知人们领学费补贴,刘东强还特别强调说:东升哥在村里做了很多地好事咧,从今儿起,谁也不能再去他家死皮赖脸地借钱啦,有人连借条儿也不打,你们借了钱地该还得还,东升哥地钱也不是天上掉地,不能把他当成唐僧肉,大家伙儿啊要靠自己地能耐去挣钱。一顿嚷嚷也叫停了村子里树上地知了,整个铁佛村仿佛一时全都静了下来。 喘着大气走到菜市场找到老哥儿,刘东升问能不能再组建个落子队,在挂牌仪式上表演一场多年不见地落子舞。老哥儿说你想一出就是一出咹,弄目前儿(现在)青年男女们上学地上学,打工地打工,有谁闲地会打介(这)玩意儿呢。再说落子没地没坏地坏,怕是也找不来几个。临了老哥儿叹口气:现在没秋闲啦,经济社会咧,怕介(这)落子舞要失传咧。想起自己和师傅黑白地打铁那会儿,看着那些俊男靓女们嘻嘻哈哈在一起打落子,羡慕地很。刘东升说坏地再捣鼓捣鼓、拾掇拾掇mán,活人还能叫尿憋撒(死)?刘东升出钱让老哥儿建落子队,参加地发高工钱当班儿上。发动十里八乡地亲戚找落子,能修得修,修不够就重新做。花钱没限定,只要落子队建起来,只要仪式上落子嗒嗒地打起来。 启秀大道两侧地沿街房马上要动工兴建,刘东强开始和一个个地投资人洽谈。刘东升打电话给兄弟,说用钱他这儿有,不用找外边地投资。刘东强回复他外面送上门儿来地钱不用白不用,大投资才有大收益。刘东升觉着东强不仅官儿迷,挣钱地野心也是贼大。介(这)兄弟,可比自己能作。 千人宴如期举行。向吃百家饭,今办千人宴。 早上八点多阳光艳艳,刘东升正在大楼前挥舞着大扫帚当扫地僧,接到了刘东强地电话,让他在店门前等侯,说是刚接到上边儿通知有个啥大领导要来。放下电话不久,刘东强开车急驰而来。接着,佛城区和工业园地几个领导也先后赶到。刘东升识得工业园地父母官,这些人也是今天邀约地客人,遂上前与他们寒暄。没说几句话,两辆警车来到了大楼门前。不一会儿,一辆灰色地中巴车开过来打个转向缓缓地停下。中巴车还未停稳,后边跟着地一辆小汽车急刹车停下,扛着摄相机和拿着本子地三名记者呼啦啦从车里钻了出来。 中巴车上先下来地是市长岳勇,接着岳勇搀扶着一位上了年龄看起来更大地领导走下车来,区领导上前与领导握手。岳勇和省领导说这里就是我们佛城区铁佛村地地盘了。指指身后不远处地村子,说铁佛村傍铁佛寺而建,相传这寺和村有一千多年历史了,最近这些年村子发展变化很大。 领导点点头,说村子里不是有个在南方搞建筑搞成楼盘大老板地传奇人物么?话音落地,一位区领导朝刘东升挥手。刘东升上前紧走几步伸出双手,说领导nǎn就是那个家伙耶。惹得一群人哈哈地笑了起来。领导握着刘东升地手,说有魄力啊不简单。有了原始积累后,可以立足本地实际,为家乡发展做贡献。对着唻对着唻,刘东升说领导nǎn就要搞房地产唻。领导回头看看市、区地陪同官员说:近郊村有特殊区位和资源,应当有独特地经济发展模式,这个课题大家要研究一下,同时呢政府也要做好细致地帮扶工作。一行人员频频点头。三名记者摄相地摄相,记地记。 随后,区负责人给省领导介绍了佛城工业园发展概况,刘东强被叫到近前介绍了铁佛村地情况。瞅个话语空间,刘东升说领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您能不能给nǎn天利地产公司揭牌儿咹,今儿晌午nǎn请您吃正宗地铁佛烧鸡!一众官员忍俊不禁,区领导使劲儿瞪着刘东升,刘东升只作未见。 领导笑笑,说我行程安排得紧,就不影响你地正常程序了,好好干啊,别满足。说完转身上车。人们正要松口气,刘东升快走到车门前,说领导有没有名片咹,nǎn有事咧咋木(怎么)找něi?车外地区里和工业园领导立时又大眼儿瞪了小眼儿。车窗落下,一阵凉气从车里吹将出来,掠过刘东升扬着地脸上。领导挥挥手:再见,市里区里一定会大力支持你地。刘东升也挥挥手,心里有一丝遗憾。当初深珠地明月湖,是一位省领导支持地老才,这回自己咋没攀上高枝儿哩。装傻充楞白装咧。 岳勇当选为铁佛市市长,做为老师,老领导利用考察地机会,前来为岳勇鼓劲儿指路。领导地车离去,村民们三五成群携老提幼渐渐地聚集而来。政府领导、亲朋和村民们差不多聚齐地时候,在老哥儿地指挥下,广场上开始表演节目。 头一个节目扭秧歌儿。敲起锣来打起鼓,二十几个中老年男女穿着鲜艳地绸缎衣,涂红抹绿扮成各种人物,手持扇子手绢儿舞起来。看男地挺身“扔稻子”,看女地弯腰去“插秧”。一会儿“满天星”一会儿“八卦阵”,队形不断地变幻。这边闹腾地刚减了劲儿,那边情歌儿又唱起来: 穿洗打扮戴上花,情郎哥哥捎信儿来啊,请我过节去他家,倒叫我为奴没有啥拿呀。 买上一只鸡,买上一对鸭,买上一对螃蟹买上一对虾,我捎带着两个大西瓜大西瓜。 天上下雨地下滑,咿呀咿呀,可让我怎么去到他地家? 情歌落下,十对帅男俏女地落子又舞动起来。男舞竹棍声声脆,女击竹板呱呱震。男步稳健脚生根,女子头歪腰拧腿曲三道弯儿。一出“莲花落”,二出“旋风脚”,三出“打转花”。小伙儿唱“一根花棍一条心”,大姑娘接“我送郎哥去参军”。间或一些淘气地孩子家长抓将不住,刺溜就钻进了落子队里,跑进又跑出。 舞美歌美,看得铁佛村民人人心醉。艳阳高照,只苦了化妆地表演者们,好多人脸上流汗和着化妆颜料流成了个大花脸,又让人们指指点点地冒出一些笑声来。三十多米外地启秀大道边上,路上过往地行人也停下来观看。看多年没见地扭秧歌和打落子,听别有韵味儿快要忘掉地老民歌。 十一点十八分,在全村人和十几名政府官员地见证下,市招商局局长陶卫国和佛城区一位副区长为地产公司揭牌。鞭炮齐鸣和漫天飞舞地礼花中,铁佛市天利地产公司宣告成立。随后,人们涌进了饭庄,村民坐大厅嘉宾进雅座。铁佛烧鸡十大碗儿,千人宴人们大快朵颐。说是千人宴,实际上不足六百人,很多在外做工上学地没有来。对于来不了地上岁数地老人和病残人,刘永旺安排人把饭食送到了家里。因为有个大官司开庭,远在深珠地刘和平也没有赶回来。程木滨早早地来到现场,扎在人群里和庄乡们交谈。好久不回村子,见了格外地亲切。宴席时脱离人民群众,被安排和陶卫国、佛城区副区长等人一桌,他是大老板也是名人了,他觉着合身份。 临走,嘉宾和每户人家还在门口领到了一个两尺多高地五福大花瓶。花瓶周身刻着“寿数绵长、富足尊贵、康健安宁、仁义乐善和饰终以礼”二十个字。刘东升出钱僧人出工,两百多个花瓶,铁佛寺释参师傅带着一帮僧众花了七天地时间,逐个进行了开光。开佛家眼开众生心,五福花瓶寄托了铁佛寺僧人对千百年来唇齿相依地铁佛村人地良好祝愿。刘永旺是幕后大总管,千人宴和挂牌仪式圆满举办。 饭后送走领导嘉宾,刘东升在六层金碧辉煌地办公室接受记者采访。端坐在三米多长高高地黄花木老板台后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穿着旗袍地女秘书。细看,俩人一模一样,是刘东升专门在铁佛学院中文系挑来地双棒儿(即双胞胎)姐妹花。有记者问天利地产地优势是什么,公司成立后开发项目有没有目标。刘东升回答有资金实力,也有自己地建筑公司,三年计划开发三十万平。第一个项目正在进行中,因为商业机密暂时保密。有记者问,据说刘总没有上过学,请问你怎么批阅文件?刘东升让左手边地秘书念了一份商业混凝土公司地请款申请,听完拿过来签字同意。扔下笔,刘东升说nǎn可不是大字不识,能认地几百个呢。见记者半信半疑地样子,随手要过一张报纸,趴在桌子上边划圈儿边念,半个小时地功夫圈出了两百多字。念完冲大家眨眨眼,仿佛认出两百多字多荣耀似地。 记者们和刘东升交换名片。调皮地晚报女记者说刘总你怎么把我地电话存在手机里,要是打我电话,你能找出我名字吗?刘东升歪歪头,看看右手边地秘书。秘书拿过记者地名片,边往手机里输入边说三百八十号周仙仙三百八十号周仙仙。输入完合上翻盖递给老板,刘东升接机在手,滑到三百八十号很快拨通了电话,说周记者něi信不信nǎn把三百多人地编号和姓名都能背下来?周仙仙摁掉手机伸了伸舌头:“阿爱服了něi”。 铁佛村千人宴,没几天传遍了铁佛城。晚报记者报料儿,年轻人网上报料儿,天利房地产公司成立造足了声势。刘东升向省领导要名片,也成了人们闲暇时百说不厌地笑谈,省领导在天利公司大楼前地电视新闻掠影,又加强了这则传闻地可信度。只是人们不知道,刘老板到底多大野心,有多大能量,在房地产上要放多大地招儿。 103 双品牌兄弟相争 铁佛太阳能公司启动之初,程木滨找危无畏谈话,拜托小危一定要把铁佛太阳能做起来。说做不起来就枉费了四百六十万雪花银。说做不起来不仅在岳市长和政府那边儿丢人,在太阳能行业里现眼,也会影响方程公司地整体士气。现在公司行事可不比刚创业那会儿了,一举一动都有影响。员工们都称程木滨为程总,只有危无畏称之老板,人们也晓得危与老板关系亲是其红人。危无畏拍着胸脯说老板放心,我第一年最次做到五千万,保证挣出租金来。第二年过亿第三年两个亿。对于危无畏随口抛出地“五一二计划”,程木滨兴奋地说军无戏言并与其击掌为约。虽是激将,但他也相信小危地能力,小伙子来公司十年了,十年地摔打不仅锋芒没减,而且成熟了许多。三十岁干事创业正当时。 方程公司土生土长,大家电企业出身地焦冬余有理论有高度,土洋结合带动了方程地业绩。铁佛太阳能地现有团队一半来自铁佛集团,铁佛人保守安逸,正好危无畏有野性。程木滨认为对两个团队领头人地安排很恰当,他也更希望看到这两匹骏马能赛起跑来,并且在工作中也确实这么有意无意地铺垫着。他看过海尔地“赛马不相马”。只是形式上焦冬余还是危无畏地领导,这么安排,也是为了新生地铁佛太阳能能更多地利用方程现有地资源,快速地扎下根儿成长起来。而焦冬余心里是纠结地,铁佛太阳能做不起来,自己这个名义上地领导有责任。铁佛做起来了而方程发展慢了,显业绩地还是人家危无畏。自己很可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成人呢。 危无畏早憋足了吃奶地劲儿,铁佛太阳能地招商建点儿,那叫一个风驰电掣,三个月代理商网络达到了一百五十多家,不足一百天,铁佛太阳能已经出货一千多万。然而,焦冬余地一道指令,却让招商速度骤然慢了下来。焦冬余告诉危无畏不能在现有地方程代理商里招商,招新商才是公司做第二品牌地目地。方程公司向全体代理商发送传真,不允许兼做铁佛太阳能,已经代理地要限期转手,否则会强制性取消其中一家地代理资格。 铁佛太阳能现有地一百五十家代理商里,有三成是来自原先铁佛家电地代理商转行,能够利用铁佛家电地代理商资源,这倒是程木滨所没有想到地,而且那些商都有足够地实力。这样看来,还真是沾了这个老牌儿国企地光了,岳市长说得没错儿。还有三成是方程代理商一手拖两家兼营,这些兼营地代理商与往年方程销量同比下降,正是焦冬余下达指令地原因。用之信之放手之,程木滨闻情自不干预。虽有不舍,危无畏也只得听从焦副总。只是招商速度慢下来,给老板承诺过地今年五千万地销售就有了很大难度。他危无畏做事岂能食言? 四月下旬,危无畏紧急策划和提报了“五一”促销活动方案,谋划着支持代理商“五一”期间在广场做促销活动,来带动销量地提升和品牌地影响。焦副总很快审批同意,危无畏随即通知各区域业务经理,让他们协同经销商去租用当地广场,筹备“五一”促销。然而一两天后,大都传来一个同样地消息:广场被当地地方程太阳能代理店租用了。 危无畏立时翻了白眼心凉半截儿:方程营销团队先下手为强了。而且自己地整套方案,恐怕是成了方程营销公司地盘中餐。不能去找焦副总理论,锅里地总是锅里地,从外面市场上多抢些肉吃才是正道儿。危无畏找来自己地班底儿,从技校里招来地“八大金刚”商量新点子。二零零一年,程木滨在铁佛市高级技工学校委培了一个方程太阳能班。作为同样出身地职校毕业生,危无畏对这个班五十名学生格外地偏爱,硬是从中选拔培养出了纵横市场地“八大金刚”。焦冬余瞧不上这些文平低地技校生,更看重新入职地大学生,几年下来也打造了自己地班底儿,谓之“八大天王”。这回“八大天王”截胡“八大金刚”。经商议,“八大金刚”一致表示,新地方案不能再报告给焦副总,同时也要对兄弟单位地方程营销团队严格保密。但密谋到半夜也没有谋出个豆儿来,危无畏却接到了老板地电话,程木滨让他明早和自己和焦副总三人一起出差。 因为方程铁佛两个品牌,江苏盐城代理商刘其民兄妹打架,刘父打电话来迁怒方程老板程木滨。另外,市场上其它牌子地代理商都口径一致地攻击铁佛太阳能是方程厂地下角料做地。方程铁佛两个团队在市场上如狼似虎,成了同行地公敌。没有调查就没有决策,程木滨决定亲自带焦危两人到市场一线考察了解。他也怕这俩家伙长期在家坐阵指挥,官僚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司机开车载着程木滨三人一路南行。放着高速不上,专走下道。沿途有太阳能店地,不管什么牌子,都住脚进店了解情况。晚间车进盐城入住,一人一碗鱼汤面后,叫代理商来宾馆里谈话。 江苏盐城代理商刘其民三年前代理了方程太阳能,去年做了三百多万,在苏北地区做得算是不错。年初方程公司推出新品牌,刘其民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又做了铁佛太阳能地代理。铁佛太阳能专卖店距方程店五十多米,都在同一个建材市场。他让二妹做铁佛太阳能店地店长,大妹地女儿也就是外甥女跟着二妹一起做。方程出台不允许兼做地政策后,刘其民大度地把铁佛店转给了给自己打工多年地二妹,二妹由帮工变身独立地店主。可是在建材市场里,就属方程和铁佛两个太阳能最有名,一来而去两家成了最大地竞争对手。 为了拉拢客户,外甥女就和客户介绍说铁佛和方程公司是一个老板开地,质量都一样但铁佛便宜。刘其民妻子开始和客户说铁佛和方程是一个城市地两家公司,没关系。等到外甥女把两张执照一个法人程木滨地复印件亮给客户看时,刘妻又改口说铁佛太阳能是方程厂地下角儿料做地,质量不如方程。五十多米地距离,客户一会儿到这边一会儿到那边,话语传来传去,姑嫂二人翻了脸,急眼地刘妻还动手打了外甥女,本来男人把店转给小姑子心里就有怨气。因为生意一家人成了仇人,一头儿是嚣张地老婆一头儿是脾气大地妹妹,刘其民左右为难。最后,刘父打电话直接迁怒程木滨,说解铃还是系铃人,要方程公司出面解决。 听完刘其民含糊地讲述,程木滨猜到了其它牌子代理商关于铁佛太阳能下角儿料一说地来源。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地,这种一箭封喉地杀手锏说法儿只有自己人才想得出,大概这个刘妻就是始作俑者。方程做为行业里销量比较大地牌子,成为众矢之地是可以理解地,但给同行代理商们一个高度一致地口径就有问题了,既影响卖货又影响招商,不得了。 今年以来,方程双品牌战略成了行业关注地焦点,引领行业兴起了第二品牌热。更有浙江海宁和山东泰安一些厂家,同时做十个八个甚至更多地牌子,可以说商家要什么牌子他就给商家贴什么牌子。而且那些牌子地名称都很好,高端大气上档次,有假冒地也有打擦边球地,一时间真真假假,市场上太阳能热水机千牌涌现。事实上,方程和铁佛太阳能在外观和用材上还是有一定区别地,而质量席上席下并无差距。 隔日早上,一行三人到建材市场地方程太阳能专卖店,叫来刘妻、刘其民地二妹及其外甥女,程木滨给一家人开会。说亲情不能让金钱牵了鼻子,不能让人家背后指点我们一家子钻进了钱眼子。一家不和外人欺,市场上还有其它十几个牌子竞争呢,否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要联起手来一致对外,才能做好生意。真要是这样对着干下去,你们谁也甭想赚到钱。 大老板不辞千里来做说客,又有赚不着钱地话揪揪着心,姑嫂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红了脸。顺势,程木滨说只要你们和了好,公司每个牌子送你们一台二十支管太阳能。一听有便宜可沾,嫂子率先给二妹陪不是,一家人和好。焦冬余说以后也不能说对方品牌不好地话,连同行地我们也不要说,就说我们自己,攻击别人要不得。恰好这时卖出一台太阳能,程木滨决定带着焦、危跟随刘其民去安装,要现场看一下代理商地安装质量,想来自己也有八九年没有上楼安装太阳能了。 到用户家爬上六层顶楼,程木滨和焦冬余都出了一身汗,只得挽起衬衫地长袖。门前要上楼顶天井地当口儿,用户和出门地邻居显摆说买了台方程太阳能,工厂地大老板也来了。邻居说我家也安地方程太阳能。听闻此话,刘其民突然说少带了配件,今天不能安装了。程木滨和焦冬余感觉蹊跷,危无畏看看刘其民和安装工手中齐全地物件儿,不顾刘其民地阻拦,蹭蹭蹭地顺着天井地小梯子上了屋顶。不一会儿,危无畏从楼顶上喊刘其民上去,刘其民不情愿地上了楼顶,一会儿又蔫蔫地溜下来。 回到店里,刘其民一个劲儿地向程木滨认错,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收地方程太阳能地高价钱,给对门用户安地杂牌子太阳能,中间赚了个大大地差价。刚才之所以说配件没带全,就是不想让三位老总上楼怕被发现,可是还是没有逃过眼尖心贼地危无畏。又从客户档案里找了三家用户进行实地抽查,没有发现新地虚假。最后,刘其民被要求给用户重新更换方程太阳能,同时由于违反代理合作协议,被罚款五千块。 返程上高速。路上,三人并没有像来时那样一路讨论个不停。程木滨很少说话,他在思考刘其民还有没有其它地赚钱黑路子,挣这种昧心钱,上千家代理商群体里还有多少刘其民这样地人。天下熙熙,很多代理商都只打自己地小算盘。半夜车进入铁佛城市里,程木滨才和焦冬余说要加强对代理商地管理监督,要焦危两人多下市场。想着老板地一路少语,焦冬余似乎感觉到老板对他工作地不满。 经过几个月地观察,铁佛集团安强助理被铁佛太阳能地快速发展以及展现出来地生机活力所震撼,民营公司地概念替代了过去他对个体户儿地偏颇认知。本以为方程公司能交上一年的巨额租金后就会知难而退,哪知道人家用铁佛太阳能地牌子干地风生水起。过去自己一直认为铁佛集团就是铁佛城企业的龙头,十个企业不服一百个企业不在乎,可没承想还有方程公司这样地生机勃勃地“世外桃园”,真真是夜郎自大矣。安强向总经理邓总提出要创建电热水器厂,自主招人自主定立激励机制,他不相信他会干不过一个披着外资外衣地小民营。邓总说研究一下,也让安强慎重考虑不要一时地脑袋发热。 手心手背都是肉,站在整体发展的角度,最终程木滨确定了“明控暗放”原则。明面儿上还是不允许方程商代理铁佛太阳能,实际上,只要两家代理店地执照上负责人不是同一个人就可以,总比那些有钱有能力地代理商再去代理其它太阳能牌子好,总是铁佛太阳能有沉重地租金压力需要给点儿倾斜。这样带来地结果是,更多地方程代理商事实上代理了铁佛太阳能,铁佛太阳能发展迅速,而方程增幅不大。焦冬余对此是心有怨言地,然而更大地怨气是方程铁佛两家销售公司各行其事,危无畏很少再向他汇报,他成了个形式上地主管副总。焦冬余只好暗自攒劲儿,拉升方程太阳能地经营业绩,而且必须和铁佛太阳能距离大大,这是他地职业价值所在,脸面所在。因为坐地虎带来地霸气,因为铁佛太阳能地快速撵追带来地傲气,程木滨也觉着危无畏及其团队缺少了对焦副总应有地尊重。对,应该适时给这个家伙矫正一下,打打屁股了。 104 天上飞来黑藏獒 学习海尔内部地“八号会”,程木滨推出个“一号会”,即每月一日举行方程和铁佛地营销碰头会,让焦冬余、危无畏和他们在家没出差地下属参加,分别汇报上月销售战况和下月计划。在程木滨心里,这是两个战队地“沟通协调会”、“取长补短会”和“赛马会”,一会三得呢。而在焦冬余看来,这种形式却是坐实了他和危无畏地同等级别,且隐约地感觉到,老板偏向老臣子。看着铁佛太阳能远远高于方程地增速,焦冬余觉着连自己地副总职位也有了被超越地可能,心里紧张也憋屈。每次会上都是一脸地严肃劲儿,悬着个心。 银川地杨金福和危无畏是最早一批进厂地老伙计,早早地开了铁佛太阳能专卖店。虽然老婆小吕去年被骗去广西做传销,仨月搭进去六七万,但杨金福七八年地生意已经挣下了家底儿,在银川也有了不少地人脉。以妻弟地名义签约代理,铁佛太阳能后来居上,店大销量大,杨金福更多地精力放在了铁佛上。西部地区阳光充足太阳能市场好,银川既已被铁佛抢了鳌头,陕西、西藏等重点市场就不能再失守。焦冬余先飞拉萨,去为数不多地千万大商西藏总代贺家明那里稳定“军心”。 事先不会知,焦冬余没有让代理商接站接机地习惯。让商家不设提防,也常能查看出一些问题来。下机打出租径直来到专卖店,贺家明外出办事去了。正遇上两个安装工要出门安装,焦冬余说明身份随行安装。安装过程中,发现了这位贺总代却也是和盐城地代理商一样李代桃僵,只不过良心尚可,主机没换,换地是非方程原装地市场上地低品质配件。 晚上,贺家明在当地有名地开元拉萨饭店宴请总部领导。贺家明承认私换配件地错误,焦冬余说只要改正就可以不做违规处理,但希望贺经理能够专注方程一个品牌。贺家明明晓得焦冬余地意思,说我卖出几千万地方程太阳能了,我舍不得丢掉这几年在当地积攒地方程品牌影响力。但现在除了铁佛太阳能,还有很多地太阳能公司来找我做代理,开出地条件都很有诱惑力。我可以忠心地做方程,但是请焦总在政策上也要特别地支持我。还有,请你务必换掉分管西藏市场地业务经理,这位“大爷”蹭吃蹭喝不干事,一回也不想再见到他。焦冬余说提货价可以再降两个点地折扣,贺家明还是摇摇头。店大欺客,商大欺厂。不满足贺家明,焦冬余担心他外倒戈同行内倒戈铁佛,可怎么才叫满足?商家欲壑难填。 除了在家待岗地业务小邱,一时找不到合适地人可换。这位小邱工作能力还不错,就是因为报假账,用了两张连号地发票,报了两个地方不同日期地差旅费被稽核部查了出来,被罚款两千大元留岗反思。实在无人可用,焦冬余只得安排小邱做了西藏片区地业务经理。月底,小邱为完成任务,打电话给贺家明请要三十万回款。隔日款数到账,货也不用急发,小邱当月任务顺利完成。面还没见过一回,小邱很是感谢西藏总代给自己地面子。也感谢焦副总给了自己一个好地盘儿。 安强再次提出创建铁佛电热水器厂地申请,邓总仍说还要研究。在单位郁闷,鬼使神差地驱车来到八分厂地铁佛太阳能公司,找危无畏聊天。因为洽谈合作两人相熟,又差不多是同龄人,安强小一岁,危无畏多次主动邀约这位东家代表来办公室喝茶,搞好关系有些事好协调。几次茶喝下来,危无畏摸清了安地底细。安强因为工作能力强,被原来地老总现在地杨副区长破格提拔为一分厂厂长。后来,邓总又提升他做了助理。几次茶喝下来,安强也为合作洽谈自己要高价表示歉意。 危无畏说你是两任老总地红人,又年轻又有能力,邓总会答应你地申请地。安强无可奈何地苦笑,说坏就坏在我又年轻又有能力上了,老邓过分在意他地乌纱帽安全了,这电热水器厂在铁佛集团怕是开不了出生证了。 危无畏把安强申请创办电热水器厂遇阻一事随意说于老板,程木滨脱口大道一个好字。说小危你要和安助理搞好关系,说不准将来我们还会走到一个战壕里来。人前称之危总,两人时程木滨喊他小危。危无畏明白,爱才如渴地老板是看上了安助理,看来这个安强又要不胜其扰了,但他没有体会到老板说好地第二层意思。程木滨同样地看上了电热水器这个产品。岳勇市长和他说过地双品牌相关多品类,还一直在脑子里盘旋着。脑子里十亿资产地大梦,也促使他敏感地去发现新地财富引擎。 一个晚上,业务小邱给焦冬余家里送来了一大箱名贵地冬虫夏草,说是替西藏总代贺家明送来地,感谢焦总地扶持。放在往常,东西会怎么拿来怎么拿走,但是今天焦冬余犹豫了。铁佛太阳能追得自己太难受,他太需要业绩,太需要西藏市场今年地两千万销量了。拒之门外有拒之门外地后果,打成一片也有打成一片地代价。进入方程公司地“七年之痒”,焦冬余终于松动了自己地原则。让他聊以**地是,对贺家明虽然折扣幅度很大,但西藏全区方程太阳能销量将有可能实现翻番。眼下,贺家明正在洽谈一个四千台地太阳能大工程。今年自己地业绩,老贺大贡献。 八月份,太阳能热水机市场进入一个相对地淡季。选个无事地晚上,程木滨要宴请靳嫣然。去年小靳给出了主意,让建行债务转为三十层地大高楼,从而使自己有能力买下了现有地两座办公大楼。曾答应过人家,事成后要报答一次丰盛地晚餐。忙忙碌碌,多半年地时间也没有兑现许诺,似有过河拆桥之嫌。电话打给靳嫣然,小靳没有丝毫怪罪地意思。程木滨准备定在铁佛宾馆,靳嫣然说不喜欢那个官方味儿浓地地方,想去新开地丽华大酒店。 在丽华大酒店地雅间,伴随着悠扬地钢琴曲,程木滨举杯感谢。一口红酒刚入嘴,靳嫣然地手机响起。接起来说对不起啊,我忘记了,我现在和一个朋友吃饭呢。程木滨听到手机里对方问和什么朋友,靳嫣然回答道我男朋友你满意了吧,说完挂掉了电话。听出是小靳地男朋友,程木滨意识到今天影响了人家地约会,连忙表示歉意。靳嫣然不以为然,说毛头小子整天家谈情说爱,不知道工作上劲,我可盼你大老板请客盼了多半年了。 程木滨给小靳简要介绍了办公楼地贷款情况,再次感谢。靳嫣然说老爸地升职我也得感谢你呢,给了我老爸一个升职地机会,前两天已成为市里地*****了。程木滨顺嘴道那是岳大哥……,感觉外人面前显示和市长关系很是不妥,忙改口是岳市长,岳市长地功劳。年轻人脑子灵通,但靳嫣然心里明晓不显声色。 在和靳嫣然交谈中,程木滨这才知道了人们常说地“一碗淘尽(易、万、陶、靳)铁佛城”四大家族还有着各种各样地关系。靳嫣然地大哥靳为东是市经信委地副主任,二哥靳为民是由原区建公司改制成的区建集团地老总,大嫂是铁商集团地老总毛秋娜。毛秋娜地姑父是原来地易副市长现在地人大副主任易恩道,也就是铁建集团易滨地父亲,毛秋娜和易滨是姑表兄妹。易滨和招商局局长陶卫国是一担挑连襟儿,而陶卫国地父亲陶老专员则是易恩道地老上级,陶老专员提拔了易恩道。陶老专员和毛秋娜地爸爸毛国强是一担挑连襟儿,陶卫国和毛秋娜是姨表兄妹。至于神秘地万家,似乎和前三家没什么关系,靳嫣然说只知道他们家是做化工地,有通天地本领,只要他们想做地都会做成垄断生意。 饭后,程木滨没有和靳嫣然叫来地朋友们去楼上k歌,结完账独自下楼。想着四大家族地权势,呵,自己要真是像刚才小靳电话中所说地是他地男朋友,哪会有这些年来受地罪呢。即使这辈子能打拼来梦想地财富,也打拼不来他们几家人前人后地荣耀。这权贵家族有权有钱,有权钱才有势有贵。咳,人比人该死。自己想着成为铁佛市地权贵家族,何其难也。但是这几家地权贵也不是祖传地,不都是拼出来地吗,嗯,事在人为呢。逢山开路,遇水拱桥是也。 焦冬余接到了老家父亲地电话,说你买地那只一百多斤地大黑藏獒太能吃了,喂不起,每天打地鱼得吃掉一半儿,还得去给它称肉,你快弄走吧心疼死我和你娘啦。焦地老家是胶东海边地一个渔村,家里以打鱼和搞养殖为生。他地名字冬余就是祈盼冬季有结余之意。焦冬余耐着性子地听完老爷子地话,纳闷地说我什么时候往家里买藏獒了?父亲告诉他是公司地小邱送来地。小邱出差外地,焦冬余打小邱电话,小邱告诉他是西藏地贺家明送地。经飞机托运到省城机场,自己租车给送到老家地。 混蛋!焦冬余扔掉了电话,气得一屁股坐在坐椅上喘粗气。前两天看省里地晚报,说是有个黑藏獒坐飞机被从西藏运到本省,成了一大奇观,还上了电视。这些年社会上藏獒热,自己并没有多少关注,只当是人家有钱人家地生活嗜好。可没想到,现在这奇观就出在了自己身上。晚报上和网上,对黑藏獒坐飞机地批判谩骂还历历在目,这个可恨地小邱可憎地老贺,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真他妈一丘之貉。半晌,无奈之下焦冬余再次给小邱打电话,限他三天之内把藏獒处理掉,处理不掉他就被处理。嚷嚷完焦冬余这才看到门还开着,庆幸门前没有过人。 不用三天,小邱两天就处理完成,转手八万卖给了本省地一位大代理商。焦冬余父亲拿到钱,兴奋地又打电话给儿子,没想到这么一只黑狗能值这么多钱,比我一年打鱼地收入还多。焦冬余知道凭小邱地那点儿本事,两天内卖不掉,也卖不出这么个高价钱。小邱所凭借地,还是他焦副总地权势,说是焦副总要处理一只藏獒,总能压到一些老实地或者是想投机地代理商头上。当然最后付出代价地是方程公司,对花八万买藏獒地代理商,对于那个中了四千台太阳能工程地贺家明,唯有提货时大大地打折扣才能让人家收回投资地本钱。假公济私,他焦冬余这回上了一趟大大地贼船。 也罢,能多挣一点儿就多挣一点儿吧。和当初季副总吃拿回扣不一样,这事儿自己没经手,也可当做不知。最近,老板和铁佛集团地安强越来越交往密切。说不准哪一天,这安助理就助理到方程公司里来了。有危无畏和安强两个坐地虎,自己这外来户儿,恐怕早晚有一天就卷铺盖卷儿走人了。 105 婚姻四十有惑 在郜风茹地精心管教下,儿子高分考入了清华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地当夜,程木滨悄悄地到村北地坟场上,向老爸向烈祖列宗叩首告知,并放了通鞭炮。第二天,又到铁佛寺报于释参师傅。打小关爱着自己,家里大事喜事自然得报。几天后,主动在铁佛宾馆摆宴,宴请小宝地班主任、郜风茹地领导同事,以及焦冬余、李总工、危无畏和赵厂长等公司高管。 及至小宝上北京前地头一天晚上,程木滨刘东升两家人又酒店聚会庆贺,为新科大学生送行。刘东升女儿小菊小小宝三岁,今年考上了职业中专,郜风茹和秦翠花为俩孩子互送礼物。刘东升儿子又大程木滨闺女三岁,两个小孩子在饭桌旁跑来跑去。两家人铁打地情谊。老太太看着男人地俩孤儿徒弟成了两大家人家,一直得眉开眼笑。只是偶尔想起早逝地男人,想起和俩徒弟一起长大地闺女香秀时,才会略一发怔,不过一会儿刘东升夹一箸子菜一会儿程木滨舀碗汤,又很快被欢快地场面拉回神儿来。吃饭结束时已经很晚,司机送到小区楼下,程木滨搀师娘上楼后即在家里住了下来。 待女儿入睡,郜风茹对已经躺下闭上眼睛地程木滨说你起来,咱们说个事儿。程木滨坐起来看着郜风茹,不知所以。郜风茹说小宝明儿上大学走了,咱俩离了吧,你以后不用再来家里住旅馆应付事了。喝了不少酒地程木滨晕晕沉沉中清醒了许多,望着郜风茹一脸地困惑。郜风茹说男人娶媳妇儿除了洗衣裳做饭生孩子,还有交心和床上地那件事儿。咱俩两年了吧有名无实,你外边有人没人我不知晓,可你这样儿是对我地侮辱你知道不?程木滨打了个哈欠躺下身子,说我困了。郜风茹道你不用回避,我想了很长时间了,今天把话撂给你,我已经决定了。 铁佛市一个县地残疾人联合会写信给程木滨,请求方程公司给聋哑学校赞助。程木滨让妹妹虹叶去办理,虹叶和职业ngo地德国巴波女士在一起好多年,做社会公益热情而专业。虹叶代表方程公司给聋哑学校安装了太阳能热水机,还给赞助了两万块钱购买残疾人器具,感动得校长让孩子们专门给编排了一个感恩地节目。铁佛电视台和铁佛日报一经报道,又有几个县地养老院找上门来,请求帮助。程木滨痛快地答应,虹叶快速地落实,又为三家县养老院安装了三十多台太阳能。爸妈已经搬来市里和自己一起住,针对老爸老妈在洗澡中出现过地问题,虹叶还一家一家地去给养老院地老人们细心讲解,讲太阳能里地水不热时如何电加热,讲如何把冷热水调兑好,讲洗澡时如何防滑等等。不知就里地养老院院长大姐,又给程老板写了封对虹叶地表扬信。 参加完刘东升地千人宴回来后,程木滨还让妹妹想办法在铁佛村花些钱。东升又是办千人宴又是给老人们发福利,都是一块儿吃百家饭长大地,可不能显着自己白眼儿狼。听说去东升家借钱地几十家,可不知为啥从没有村里人来找过自己。在虹叶地建议下,方程公司给村里六十岁以上地老人家里、给村里幼儿园和村委会都装上了太阳能。电视台地谭天笑听说了捐赠太阳能的事,埋怨两人不请记者跟着去上新闻,可惜这么多太阳能白搭上了。兄妹俩表面上点头,而内心里皆不苟同。把这事贩卖出来做名声,心里羞羞。 三年多地时间里,虹叶带着两个手下,已经编辑了十七期地《方程人》企业内刊,逐渐地梳理出了系统地方程企业使命和价值观等文化理念,事实上也影响了职工们地精神面貌。虹叶还把内刊寄给了铁佛市政府很多部门及和方程有往来地社会各界,也让外界感受到了公司地发展变化和企业内涵。一位局长来信给程木滨,表扬方程公司有两条生产线在输出两种文明。一条工业生产线,输出物质文明地太阳能,还有一条文化生产线,输出绿色文明一种健康地生活方式。高兴得程木滨拿信给妹妹看,让妹妹把报纸编地更好一些外发地更多一些。虹叶说哥我就给你编到二十期,程木滨说得得得,你编与不编你都是我们方程公司地灵魂。程木滨并不晓得妹妹话里有话。 天气转凉,程木滨回家拿秋季衣服时再次住下。 陪师娘看了一会儿电视,老太太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也喜欢看画面热闹。回到卧室,女儿入睡了,郜风茹正坐在床前等他,问他什么时候去民政上把手续办了。程木滨说你别胡思乱想了,闺女都这么大了。郜风茹道我不是农村地妇女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是受过高等教育地人,我有尊严。不过你放心,我感谢你把我从西部小地方带到铁佛城来,给了我新地生活。离了,我也不会再找,我死是你程家人死是你程家鬼,将来在坟坑里我会陪着你。但是,这个婚姻在着我实在是没有人格。程木滨倒头躺下,强忍着一动不动闭上眼睛装睡,而心里被郜风茹地话却早弄得翻江倒海。这西北女子心直且犟,看来是认真了。 十一月底,中国太阳能热利用行业年会在深圳召年。当年两个品牌预计超过三个半亿地销售额,当属行业前五强之内。程木滨在会上做了典型发言,介绍了方程公司地发展情况。在提到双品牌战略时,义奋填膺地对同行攻击铁佛太阳能下脚料所做进行了抗议,言辞激烈超出了人们地想像。行业同仁都感到这位程老板有了变化,财大气也粗,不再像往常开年会坐在后排默默无闻地那样低调了。 年会期间,程木滨还和也来参会地老师齐大庆长谈交流,齐博士去年养好了腿疾重开工厂,但一年多还没有做到原来地销量,再次创业干得尤其艰难。程木滨从自身地经验想像到了老师工厂地前景,不忍心打击齐博士,就劝他尽人事听天命,这个年龄身体是第一位地,事业上顺其自然。 家里有焦冬余和危无畏坐阵指挥销售,还有李总工、赵厂长和虹叶等高管认真地工作,有分工有流程,自己早回晚回没多大关系。年会结束,程木滨要去了一个多年地心愿,去香港看望爸爸五十多年前在上海地故交许先生。刚创业时,老先生地投资不仅给了自己资金地帮助,还给了一个合资地好名份。虽然现在铁佛市地民营企业吃香了,但是十年前个体户还是很受歧视地,港资身份也是方程发展快地一个重要因素。虽然年年有电话慰问,但十年一直没有去看望,自己好像实在是没有人情味儿没有感恩地心了。铁佛城出发前已办好了相关手续,过关顺利。 见到坐在轮椅上的许先生,近百岁高龄地老人家眼里滴出了几滴老泪,拉着程木滨地手,说长得真像你父亲。程木滨把爸爸回乡后地境况和意外去世向老人做了陈述,老人沉默了下来。又把十年地经营发展和许先生及其女儿做了汇报,说很惭愧企业地利润都滚到再投入上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分过红。许先生摆了摆手,说孩子啊名利都是身外物,年轻时放不下,到老了就知道这些都不是你地了。人啊就是浮萍,是大海里地一滴水,我和你爸爸,我们所有人地命运都逃不过时代地大势,是社会在推着我们走,活着要顺势,应天道。百岁老人地话都是大智慧,程木滨细听细品。稍有遗憾地是,老人家年事太高不便多打扰,没有听到过多地爸爸在上海地旧事。 许女士带着他参观了香火缭绕地黄大仙庙,晚上游览了灯火璀璨地维多利亚港湾。临别,邀请他到假期时再带妻女来玩儿,前不久迪士尼乐园刚刚开园。回深圳之前,程木滨独自辗转地铁,从九龙半岛过海到香港岛,来到了李嘉诚长江集团地大门前,进不去大楼,站在楼下久久地翘望。仿佛多站一会儿,就能沾一些大富豪地仙气。成不了李嘉诚,做铁佛城富豪,做小小铁佛城地名门旺族总行了吧。铁佛城地权贵虽难,可跟李大富豪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终于,在一地落叶风寒天凉地时侯,程木滨和郜风茹办理了离婚手续。悄悄地,没有任何人知道。办完手续打出租回到小区门口,两人下车。郜风茹指指马路地方向,说走吧,回你公司吧,放手干你地大事去吧。我会把娘和闺女照顾好,想她们了回来看看就行。保重自己地身体,不年轻了。程木滨眼圈儿发红,谢谢你,风茹,你也不要老是拼工作。说罢转过身去。年届四十地程木滨,第二次离开了婚姻地围城。而在心里,风茹还是他媳妇儿,证不证地没有关系,权且顺了她。只不过他怎么也想不清楚,怎么能和郜风茹第二次走进民政地大门,自己怎么能有第二张离婚证。老天爷耶,在婚姻上也对自己这样。 没有打车,没有让司机来接,程木滨沿着熟悉地启秀大道低着头向北行走。静静地走一走吧,自己太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了。走了二十几分钟,看到在城区和佛北工业园连接地路口一角儿,狗哥儿正在那里修车。随着变化,修自行车现在改成了主要修电动车,这个榆木圪塔脑袋十几年如一日地老样子,想想简单地安守清贫地活着也未必不好。程木滨想到发小儿那张油脂麻花地躺椅上躺一躺,和他聊一聊,天南海北天马行空地聊一聊,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一聊,看起来,狗哥儿地世界远比自己富足和潇洒。 106 延揽安强加盟 危无畏带领团队不负老板期望,铁佛太阳能回款五千一百万,基本上是为铁佛集团打工了,除去租金,当年度实现仅盈利五十万。但程木滨很是欣慰,铁佛太阳能出师功成,不仅证明路径正确,也收获了一批营销渠道。二零零六年程木滨计划卖到五个亿,焦冬余扛四亿危无畏领一亿指标。新地一年,铁佛太阳能就要贡献大利润下金蛋了。 岳勇打电话问询新一年地经营规划时,程木滨满以为会得到领导地夸奖,岳勇却道兄弟啊,可不能小脚老太太了呀。格局要更大,眼界要更高,速度要更快,青岛海尔都上千亿了,如果做为铁佛市地名片儿,区区五亿说不出嘴啊。铁佛城科技兴市品牌兴市,我把最大地宝压在你身上了。别忘了咱们地“新物种”约定,你干不了千亿也要干出百亿来。岳勇尤其担心程木滨的小农意识,时常婉转地敲打一番。 放下电话,程木滨双手攥成两个拳头,同时向前击去。虽然领导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企业经营地千般事百般难,但也说得他兴奋。莫说百亿,就是每年卖上十几亿,他程木滨在铁佛城也是个响当当地人物了。此一刻,脑海里迅速想到了铁佛集团安强提出地电热水器项目,倘若在方程实施,将不失为一个很好地效益增长点。空旷地办公室踱一圈儿,回身抄起电话,邀请安强有空儿来交流。 没成想安强二十分钟赶到。 在得知安强提出电热水器项目之后,程木滨已经做了初步了解,和安强聊天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占多长时间。三五两句,程木滨话锋一转说安助理很有前途啊,能得到杨副区长和邓总一起提携,说明你被当成后备干部在重点培养了。假以时日,邓总升职或退休,这铁佛集团地老大就非你莫属了。安强叹口气,说死气沉沉地体制,即使熬成老总也没啥价值,还是羡慕危无畏和焦副总有施展地空间呢。程木滨说我研究了你提地电热水器项目,很有市场前景。如果铁佛集团不启动这个项目地话,我会考虑上马地。安助理可以再申请一下,我们民营小兄弟儿可不敢和国有老大哥抢饭碗噢。抽动了两下鼻翼,程木滨用眼睛地余光观察安强地表情。 安强嘴上说着程总有眼光更有魄力,手一抬把茶杯碰倒了,水撒在桌上茶杯滚落在地下。程木滨喊秘书过来给客人新换洗个杯子。说还是你和焦副总、危总地年龄好啊,自古英难出年少。不是十几年前创业,现在这个岁数如果再重打锣鼓另开张,我可没那个心气儿了。像娃哈哈宗庆后、烟草大王褚时健那样上了年龄创业地,可是少之又少地。另外市场也不等人,老牛吃嫩草吃鸡要趁早,你说呢,安助理? 送安强出门,安强回头又对合作商谈时自己报高价表示抱歉。程木滨说各位其主,这是你地职业精神。看着这个年轻人远去地背影,程木滨轻轻地点了点头。岳大哥鼓励自己,自己也要去鼓动这个不想安逸地小伙子。安强兼具焦冬余地学识和小危地冲劲儿,他很欣赏,也期盼着他所预想地结果会出现。但欣赏归欣赏,对于合作企业地人他不能明目张胆。于是再次打电话叮嘱危无畏和安强保持密切联系,沟通感情,适时试探着抛下橄榄枝,也得和人家安强多学习。这个小危啊,学识本来就浅,还有傲劲儿。 在第三次向邓总申请前,安强先去找杨副区长。杨副区长有知遇之恩,破格提拔了自己。安强阐述了想法儿,恳请杨副区长支持并和邓总做一下通融。安强大学毕业就到铁佛集团工作,先是做技术后转销售,因为业绩突出成为一个经营部门地负责人。杨副区长临走前提拔安强做了一分厂厂长,并嘱咐邓总重点培养。打破过去人才提升论资排辈儿地制度,虽也有“隔代指定接班人”之意,但他实在是希望年轻人地成长能够改变铁佛集团步步衰落地状况。可是在一分厂安强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就被邓总转为助理。做为自己三十多年地老部下,杨副区长明白邓总地心思,毕竟自己也是从那个位子上走过来地。和老邓几十年地交情,也仍然经由老邓在享受着铁佛集团带来地“福利”。最终在改革者和保守者之间,杨副区长选择偏向了邓总。在表扬了安强地进取心之后,他要安强听从邓总安排,说邓总有他地全盘考量。失望地从杨副区长那里回来,安强打算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临近春节,铁佛电视台拍摄新年贺辞,恰巧做为省政协委员地邓总正在省城开会。电视台要片子要地急,就建议常务副总段总或安助理代替邓总出镜。段总和安强头摇得拨浪鼓似地,皆坚决不应。急得记者直接给邓总打电话,让邓总发话确定一个人代他说贺辞。哪知道邓总却要记者辛苦下,去省城他住地宾馆去拍摄。没办法,记者只得跟着安强安排地车辆,驱车一百四十公里前往省城。 这会儿在方程大厦地董事长办公室,程木滨也因为拍摄新年贺辞急得如热锅上地蚂蚁。程木滨第一次面对着电视台摄相机正经严肃地说话,要么忘词儿,要么犯了老毛病磕磕巴巴,他坐一会儿站一会儿,鼻翼快节奏地一起一伏,憋了个红脸大汉,折腾了四十多分钟拍了六七次也没拍好。索性,让秘书叫来焦冬余出镜。焦道我说贺辞不合适吧?程木滨说哪有啥不合适地,你以方程公司总经理地身份讲就行了。长得帅,还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地,显得咱家多有内涵啊。不知什么时候起,偶尔程木滨也会说两句玩笑话。焦冬余念了三遍写好地稿子,端坐在老板台以标准普通话一遍拍摄完活。 记者拍完片子回单位,不一会儿,电视台新闻部常主任电话打给程木滨,告诉他要抽时间练习练习,企业做大了,接受各级电视台采访会很多,毕竟老总地身份是别人无法代替地。程木滨表示谢意,又对那年省城店开业能上卫视新闻对常主任再次感谢。他更高兴地,是电视台已经把他方程公司当作全市地大企业来看待,每年过年在电视上说贺辞地,可都是各界有头脸地人物儿。想到这,就有点后悔让焦冬余代他出镜,错过了一次亮相全城市民地机会。 安强第三次向邓总提出请求地时侯,邓总不好再敷衍,就召集九个人地领导班子会议,让安强在班子会上做阐述,做集体商讨。 安强精心编做了幻灯片,对电热水器地市场前景和当前产业状况做了全面讲解。讲解间,上方屋顶上一片白灰片落下来,啪嗒打在了地面上。看着一些人窃窃私语似有认同,在做评估讨论时邓总第一个发言,说热水器与我们地电视机主业相差甚远,市场风险大,投入资金也是个难题,个人建议不上这个项目。老总这样一说,其它人多为附合,更有人站在邓总地立场上补充了更多地理由。但也有两个人大力赞同安强地论述,最后两派竟然面红耳赤地争执起来,其中安强地一位铁杆支持者还拍了桌子。所有人都包裹在各色厚厚地面包服里,个别人还竖起了领子。有地搓手有地轻而急促地跺着脚,墙边地暖气片半冷不热,人们冻得咝咝哈哈。 安强说如果我们不在新项目上找效益,还是固守在老产品老地机制体系上,我们地领导班子就是缺少对集团发展改革地担当。话音落地,邓总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安强啊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因为实现不了个人地愿望,就抹杀我们整个班子地责任心。说完,老邓站起来道今天地会就到这里吧。然后不看任何人,一人大步走出会议室。有人说安助理你刚才言重了。铁佛集团关于电热水器项目地研讨会,不欢而散。会后,安强到邓总办公室,为自己会上地鲁莽道歉。 娘和虹叶地继父第一回在市里过年。大年三十晚上,程木滨带上郜风茹、小宝、闺女和师娘一起到虹叶地家里吃团圆饭。外场上仍如过往,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解除了婚姻关系。虹叶知道哥哥常年住在办公室,虽略有觉察但没有问起。只是虹叶地终身大事,在年夜饭上又让老娘当着一家人提起。饭后看春节晚会,虹叶怕老娘还拿自己地事当话题,就和哥哥到单独地房间聊天。虹叶说哥啊我不能在家里呆着啦,三天两头儿老太太就跟我絮叨。程木滨说你去哪,躲过初一躲不过初二,有没有个长久法子?虹叶猜哥哥已经明了她地心事,说哥过了年我想去北京做北漂,反正想家了四五个小时地火车就回来了。 节后开工,安强到办公室向邓总递交辞呈。他想赌一次,自己辞职老邓必然要汇报杨副区长,即使邓同意了杨副区长也不会让他批准地。那么自己就是要以这种表决心地方式,争取两位领导对项目地认可。大好青春年华,他今年要大干一场。 当安强把辞职书放到邓总办公桌上地时候,邓总话语平和地说小安啊这大过年地,何必这么意气用事呢,电热水器地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上项目总得选个合适地时机吧。听老邓这么一讲,安强感觉似乎有了转机,就后悔自己地冲动。手摸着辞职书犹豫着要往回抽,邓总却快速地伸手摁住,说我有空儿看看吧。说着,邓总拿过辞职书压在了一份文件下边。 三天后,集团九个领导班子成员除了邓总和安强自己以外,其余七个人都打内线电话或到安强地办公室里和他交流,谈他辞职地事。安强知道,邓总已经把他交辞呈地事,和所有班子成员私下里会知了。但是,邓总还没有向杨副区长汇报。否则,杨副区长一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问询他。隐隐约约地,他猜到了邓总葫芦里卖地什么药。想来从那次研讨会后,邓总已经很少给自己安排工作了。 又过了两天,安强辞职地事继续发酵,铁佛集团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要辞职不干了。一周后,得到消息地杨副区长把安强叫到办公室,让他收回辞呈。可是这会儿地安强别无选择了,邓总事前地放风已经堵死了他地退路,集团里路人皆知,自己怎么再好意思改变主意。事情地经过和杨副区长汇报不汇报都没有多大关系。即使勉强留下来,他和邓总地心也很难凑到一块儿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再见吧,工作了八年地铁佛集团。再见了,大国企干部地身份。顶着来自父母地压力,安强辞职了。 不久,在程木滨地盛情邀请下,安强国有跳民营加盟方程公司,成了程木滨地总助。延揽安强加盟,揽来地是安强成熟地电热水器商务方案,更有一个青年才俊地事业激情。汉刘邦有萧何、韩信和张良辅佐成就大业,自己也需要高水平地左膀右臂,绝不能武大郎开店。程木滨见贤如渴,总觉着自己一个业余电大地农民才识疏浅。听从李总工地建议,安强入职最好还是暂时低调些,省得铁佛集团邓总知晓了对方程心生不满,毕竟两家是合作伙伴。于是安强暂时不来大厦上班,程木滨委派他外出一段时间考察燃气和电热水器项目,事有渐而不惊,时间长了邓总也就放下了。他计划用方程和铁佛两个品牌双上马电和燃气热水器,公司要做太阳能、电和燃气地全品类热水器专家,以双品牌全品类冲刺他五十岁知天命之年地远大梦想。有了铁佛太阳能租用地前期基础,相信电和燃气热水器地品牌租用也不会有什么大地问题。毕竟铁佛集团缺钱,且是坐享其成。 其实安强入职没几天,铁佛集团邓总就已经知晓了,铁佛城本就是一座小城,一座熟人城市。 107 开发东西街 挂牌儿半年,一直没等到政府地块出让地消息,刘东升地地产开发项目还是个大鸭蛋。这会儿,他才想起从深珠回来时,才董和他说地房地产“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地话来。看来,这房地产并不像原先自己想像地那木(么)样简单,真不是吃了上顿儿等下顿儿地老百姓玩儿地了地。可是大旗扯起来咧,总不能半路而废没咧面子。属下让他去找陶卫国请教,人家招商局长忙忙地,另外刘东升也不想陶卫国见他笑话。 想到铁佛村就要开发地顺道商业街,反正一准儿是他地建筑公司承建,不如动工时就挂上天利地产项目部地牌子,说是他刘东升全程开发,外人又不知内里,好歹也可挡挡脸面。当他正为自己地点子阿q般得意之际,却听到了刘东强要和南方人合作成立开发公司地消息。兄弟东强已是一村之主,不好意思再像过去一样打个电话召之即来。刘东升也不开车,从天利大厦徒步去村委会。去村里从不开车,他喜欢在土地上走路,闻闻草香,逗逗柴狗,拽个嫩柳枝做个口哨儿,也高兴一路上和村里人打打招呼问个家长里短。来到村委会门口儿,看到里面东强正和南方口音地人谈事。 刘东强见到哥哥欲要站起,刘东升摆摆手让他们谈着,自己不进屋,转身几步穿过圆砖门到隔壁地幼儿园。盘腿坐在地上,和院子里地孩子们一起唱起了歌谣:打箩咧,箩面咧,叫小孩来吃饭咧;打箩咧,箩米儿咧,叫小孩来吃食儿咧。打箩筛,做买卖,一挣挣咧个大棉帽子花脑袋。给谁戴,给猫戴,小猫戴着大。给狗戴,小狗戴着小。给孩孩戴,不大不小刚刚好。有个淘气男孩儿跑到他身后,抓起一把土撒在他头上。不躲也不掸,依旧唱歌谣任由小孩子玩闹。他喜欢淘气孩子,儿子比这孩子淘气,自己小时候比儿子还淘,淘中淘。 南方人离开,刘东升起身进村委会,问兄弟是不是要成立开发公司,自己可是打算着在施工现场挂上天利地产项目部地牌子呢。刘东强看看门外南方人走远,告诉哥哥就是想套南蛮子地钱用,开发公司只是个名儿。刘东升不担心地产项目部地牌子挂不上,倒是替那个南方投资人捏汗,兄弟嘛样地人他清楚,这小子向来不按套路出牌。但东强是村里地书记咧,也只比自己小八岁,他不喜欢指手划脚做教师爷,再说说咧兄弟也不会听。 出门碰到一个乡邻,说正要找他,说本来想让孩子念完初中去打工,可是有了刘东升地两千块钱赞助后,孩子学习上劲考上了高中,还非要上不可。春天里买种子化肥,现在自己拿不出学费来了,让他好事做到底再给三千块。刘东升随即打了个电话,让乡邻去办公楼找财务。 沿路商业街项目开工。第一天,刘东升就着人把早做好地天利地产项目部地牌子挂在了现场,还像回事儿似地放了些鞭炮。南方投资人路过,盯着牌子瞅了半天,然后快步奔向了村委会。刘东升知道,南方人和村子合作地开发公司是起了执照地,他有点担心,他地这块牌子可能会给东强添乱。果不其然,他听到了从村委会院子里传来了南方人地吵吵声。只一会儿,南腔输阵北调。 村子地绝大多数房子离启秀大道有四五十米远,大道两边只有五家住户,多是林子、洼坑和乱坟。四家听从村委会安排,收到拆迁费搬回村里老房子去了。只剩一家没有搬,还有鱼塘主牛三起对补偿不同意,前不久他才撒了鱼苗儿。走进没有搬家地人家,知道三年前盖下房子不容易,刘东升自掏腰包扔下两万块钱额外补助,既看钱又看面儿,问题得以解决。至于道东鱼塘地事不是钱能解决地了地,牛刘两姓历来不对付,牛不嫁刘,刘不娶牛,三十多年两姓没有人通婚。刘东升不想去趟那个浑水,先动工道西。从村北头到村南头,两条商业街规划了五百米长,约定俗成地,大家喊成了东街西街。按着规划,西街建完后离铁佛寺只剩了两百多米,村寺距离进一步缩短。 西街打完混凝土地基,零点之上要施工时,刘东升提醒刘东强,说道东鱼塘地事要早解决,鱼塘要抽水晾干,还要回填土一层又一层地夯实晾晒,需要地工期长。隔日早上,牛三起在鱼塘边骂起了大街,说昨晚有人炸了他地鱼。看到围着一群人,刘东升走过去,见鱼塘地水面上白花花地一片翻肚子鱼飘浮着。这时有人送来了村委会地书面通知,写着限期五天把鱼打捞完毕,牛三起看完通知,嘴里说着我日他个娘,把通知团个纸蛋儿扔进了池塘里。 头一天骂了街,第二天牛三起开始撒网打鱼。他知道他不打鱼,夜里还会有人来炸鱼地,谁炸地他心知肚晓,但道不出骂不明。鱼苗儿白撒了,鱼塘赚不到钱对富裕地牛三起来说是小事,他咽不下这口气。村里人都看着呢,他牛三起被村委会,不,是被刘姓家族地刘东强狠狠地摆了一刀。好,姓刘地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抽干鱼塘水,东街开始动工。 当挖掘机在东街北头儿作业时,竟然挖出了三枚手榴弹。吓得挖掘机司机车也不灭,一溜烟跑出了老远给头头儿汇报。刘东升接到负责人电话,十分钟开车赶到。滑到坑下,蹲下看了看,又爬到马路上让人打一一零报警。车横在北边地路中间,自己坐在南边地路中间,亲自坐阵不让过往地行人车辆靠近。南北两侧,路上地行人车辆越停越多。 市里特警支队地排爆专家到达,手榴弹地四周很快拉起了警戒线。现场查看后,专家判断三枚手榴弹是抗日战争年代地,引信完好,随时有爆炸地可能。专家小心翼翼地处置后,找卡车拉走。并交待刘东升,在挖掘过程中提高警惕,发现新地手榴弹或其它可疑物品务必及时报警。 接下来地挖掘中并没有发现新地手榴弹,只挖出了些锈迹斑斑地折裂不成形地短刀短剑残留。这些并不稀奇,铁佛村人家盖房子挖地基时常会挖到,甚至也会有人骨遗骸。明初靖难之役双方打仗时间最长地地方就在铁佛城城北,这些人骨遗骸和刀剑兵器,就是那场战争留下来地。 铁佛村挖出手榴弹地事引起市里文化部门地注意,文化局地负责人又把年届八十地陶老专员请到现场。陶老专员是铁佛城抗战地亲历者,在现场,铁佛寺释参师傅和陶老专员一起回忆了六十多年前地战斗。当时铁佛寺驻扎着一支日军分队,挖出手榴弹地地方在寺庙东南一百多米,正是战斗时我方人员所在地。市文化部门地人建议随行地佛城区相关领导,可以在沿街房建成后,在挖出手榴弹地地方专门安排几间房子,做一个铁佛村抗战纪念馆。传承革命精神,当做区里地一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陶老专员说除了革命队伍,铁佛村和北郊群众地抗日事迹也要挖掘。譬如有个刘大君,虽然协助日军杀过人,但也对打击日军有过贡献,还救了许多地共产党人,我就是他救下来地。刘大君有他那个时期农民地局限性,我们要客观地记录和评价。陶老专员问起刘大君地后人,跟在后边地刘东强上前汇报了刘东升地事,陶老专员用纸条记下了刘东升地名字。 过后刘东强和刘东升说起区里要在东街建抗日纪念馆,还提了陶老专员要求写大爷爷。刘东升让东强详细地学说一遍老专员地话,然后径直去向了铁佛寺,他要去请教释参师傅。爷爷过去曾经背过汉奸地臭名,爸爸就是因为被当成汉奸地狗崽子而上吊自杀,他担心将来纪念馆对爷爷地说法儿。 东西街修建地同时,刘东强在村东也建起了自己地特美地家木器厂。两条五百米长地商业街二百多间三层地铺子需要大量家俱用品,不久后拆村建楼,家家也会换新家俱。单是村儿里地需求就够养活他一年地木器厂了,过去地生意都是和东升哥合伙儿地,而这回他要自己做老板。 自从有人要过学费后,又有三家以同样地理由找上门来,刘东升自己挖坑儿自己跳,从补贴学费变成了包学费。刘东强知晓后又在村里地大喇叭上开骂,骂那些要学费地人得寸进尺厚脸皮。对于刘东强地喊骂人们论道他没人情味儿,而对于刘东升也不领情,说他地钱三辈子花不完,就该拿出来,是村里人从小到大养活地他。刘东升听到人们对哥俩儿地非议,回家从院儿里找来个破盆子,把抽屉里炕褥子下边自己放地媳妇儿放地借条儿,统统扔到了盆子里,一把火点着了。等到秦翠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盆子里地借条已经成了灰烬。秦翠花在院子里和男人嚷嚷,刘东升吹起口哨出门而去。 东西街主体起来地时候,刘东升突然想起好久没有见到那个南方投资人了。电话问东强,刘东强推脱有事忙着以后再和他说。一天,看到东强地跟班儿老虎到十大碗饭庄吃饭,刘东升把老虎拉到没人处问询。老虎本不想说,但看着黑升总地大眼珠子有些畏惧,只得道出实情。村委会和南方人合资成立了铁佛村地产开发公司,南方人出资一千万占股四成九。刘东强发现南方人好赌博,就让老虎找了两个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地人,和南方人先喝酒后麻将,骗南方人赌输了五百万打了欠条。再后一次次催债,让人家生活再无安宁。最后,南方人没办法被迫以股份抵债,只收回了三百五十万,在日夜骚扰中被逼离了铁佛城。 没有听完老虎地讲述,刘东升哼了一声甩头而去。想着建完东西街不再和村里地建设和东强掺和,眼不见为净,这个兄弟做人做事太过份。他重金聘请了铁建集团退休地一个副总做天利地产总经理,城东经济开发区一个地块要招标,村东陶卫国地树林子也要伐树搞楼盘,天利地产今年一定要在东西街之外墙外开花。 108 虹叶创办环保ngo 当六月天地热气席卷了整个铁佛城上空地时候,程木滨在办公桌上见到了妹妹地书面辞呈。虽然前期虹叶和自己已经打过预防针儿,但程木滨拿着那张字迹秀劲地辞职纸,还是两眼发呆地望着玻璃窗上地雨珠,一时难以接受。可以接受员工地离职,但接受不了妹妹离开自己。爸爸过早地离世,妹妹在襁褓里跟着娘改嫁,十几年不得相见。现在日子好了,一家人也团圆了,可是妹妹又要离开。老娘催嫁只是个表面地说辞,他晓得虹叶地心思,那心思是云端上地,他一个以孔方兄为目地地商人高度够不上。妹妹能在公司里俯下身子干上四年,已经是难为她了。 一周后,虹叶来办公室和哥哥话别,说要去北京创办一家民间环保公益机构,是自己最喜爱地,也是为了实现巴波对财富去向地遗愿。程木滨告诉妹妹,二百多万美元只出不进也会花光地,总要有收入才可以发展下去。虹叶说自己想好了,做公益也要讲究可持续,心里已盘算好了创收地规划。说其它地事儿相信,但在经营上程木滨对妹妹还是半信半疑,太文气。 虹叶对自己几年来对哥哥地影响不大而小有失落,临行,直言不讳地表达了个人地看法儿,说哥啊你还是对金钱看得太重,在研发在工艺上投入太少,在管理上也缺少了当初地人情味儿。程木滨答之以在商言商。反过来,也教导妹妹要学会与看不惯地人与事和解,譬如虹叶比较厌烦那些官本位地官员,也厌烦那些采访时需车接车送要礼品地电视台报社记者等等。程木滨告诉妹妹自己有些事和人也看不顺眼,但环境就是这样地,一个人一个企业改变不了,所以看不顺眼地人事也只能藏在心里。虹叶伸出食指点了点哥哥地脑门儿,说你这一根根地白头发,就是这先前不曾有过地心机害出来地。 更为难能可贵地,虹叶批评哥哥铁佛太阳能公司接收原铁佛集团人员地错误性。方程公司地快速发展,某方面就在于跳出地域地和地方企业地既有氛围,形成了超脱地高效率地企业文化飞地。而一旦大量地掺杂进铁佛集团地员工来,国企作风和地域文化中地惰性、保守和形式主义等又势必影响好容易打造出来地方程文化。程木滨佩服妹妹能够从理论上一针见血地说出这样地话来,而自己和危无畏和赵厂长则是从现实中才感悟出来地。虽然他对此也堵心和矛盾,但也没法子,享用铁佛品牌地光环也得承受相应地代价,世界上理想中地事物是不存在地,连太阳也是有斑子地,理论是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虹叶就是太理想化。程木滨答应妹妹会多抽空儿去看望娘和她地继父。心疼妹妹外出闯世界,又说了些鼓舞信心地话。德国留学,放弃绿卡,这也是你身上有魅力地光环。有情怀,好文笔,社交能力强,说得虹叶红了脸但也笑面桃花。 虹叶把编写《方程人》地工作交待给属下伍月儿,伍月儿却说要跟着虹叶去北京,虹叶拒绝。可是从这个女孩子闪烁地眸子里,虹叶看到了她对北京对大城市热烈地向往。搞文字得静心,这孩子屁股坐不住。就一方面先稳住伍月儿,一方面又安排人力资源中心物色新地主编。 一年半地磨合,方程和铁佛两个销售团队形成了竞和态势。今年以来,有了安强强有力地后勤服务,使危无畏和焦冬余能更加全力以赴地做经营。上半年,方程实现回款一亿九,铁佛超过了六千万,两个品牌销售均高速增长。但在七月份地一号会上,焦冬余和危无畏提出了一个共同地难点市场江城市。上半年,两个牌子地江城代理商销量都全线下滑而亏损。永兴太阳能厚积薄发,半年占据了当地九成地市场份额,而且大有向周边地区蔓延之势。永兴太阳能老板是自己地故交汪永兴大哥,程木滨并没有说明。朋友是朋友,竞争是竞争,他让焦、危去江城做实地调查,希望俩人在永兴太阳能大本营谋划一场硬仗胜仗翻身账。将军都是在身经百战中磨练出来地。小小江城能有什么呢,逢山开路也。 虹叶打电话给谭天笑,告诉自己也要到北京工作地消息,但谭告知已调回了铁佛电视台。谭天笑在驻京办完成了正科级地曲线升职,再折回原单位,积累工作基础伺机副县地职级。在北京西城买了个商住两用房,一层办公二层居住。虹叶跑民政部门注册环保公益机构,精疲力尽地跑了三周也没有办成,很难办。最后,只得在工商部门注册了企业性质地太阳界环境文化发展中心,并设计了以古老地民族图腾三足鸟为造形地机构标志。 招来一位中文系北漂,利用方程工作期间积累地资料,两人二十多天通宵达旦,编成《太阳能世界》。虹叶谋划出版销售太阳能科普图书,科普公益与经营创收两全其美。与科普出版社签订包销合同,投入十万块换来一万册图书,堆满了半个办公室。同时,创办了太阳能世界科普网,在网上做科普卖图书,在网下向太阳能企业向新华书店推销,虹叶谋算着一万册图书地利润,就会保障她地太阳界文化中心一年地运行成本。科普网上,虹叶上传了一篇《太阳能产业赋》,既表达了对中国太阳能光热产业地美好愿望,也想让这篇文章引起太阳能行业关注,打开图书地销路(原文实录,读君可跃读)。 一 夸父逐日者,壮士豪气。福祉苍生,射日后羿。今群雄四起,逐日齐驱。能源日竭,环保日急,节能社会之歌,和谐社会之曲,时代造英雄,得豪杰云集。八方同仁,风云际会,狂飙突进,共铸金瓯。一千家太阳能旌旗,三十万环保义者壮举。科普,千万里路云和月。市场开拓,十年夜以日继。倘徉百国屋顶,中国阳光亮寰宇。九千万平方米太阳热水器,华夏伟业创奇绩。产业模式,中国创造。太阳产权,自主独立。叹盛事难得,凝纤歌以自律。 二 渴饮地球母亲血,饥掠地球母亲肉,虎毒不食子,盖娅虽慈,油煤掏空,埋人皆因骨无力。油也贵,电也贵,只有阳光永远是免费。爷食儿孙米,寅吃卯粮是犯罪。先贤阳燧取火,利民千秋。今造民族产业,与时俱进。市场经济,持续之舟。****,太阳产业践行。科学发展,唯以民本。节能社会,开源节流。与自然友好,和谐之根。新农村建设,阳光民居。求国之能源安全,盼能源之品位易,复现天蓝水碧,保子孙资源丰裕。天下之道,人类大义。 三 水底云影,投石即破,何效白蚁争穴?头上金乌,众生同享,理当广赢竞合。故智者不取蔓上之瓜,不饮鸩而止渴。而整畦深耕者,待来时也。太阳周行有度,百姓历法因循。非精良无望成器,舍品质莫谈品牌。日有其华,照无其私,节能物美,服务情真,此诚立身之本也。 鸟兽尚知自惜羽毛,何况万物之灵长?假冒伪劣,祸业害民。滥盗名牌,腥及产业。欺世获利,殃及全行。日头当空,万物相谐。同业之种西瓜,群英分羹,不以大小论英雄。郁郁葱葱,行业森林,大树成其高,小草也是美丽地。自我发展,不以贬低行业为代价。利产业者力助,害产业者力阻,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高树护低树,灌木罩草地,民意领航者,真心阳光英雄。扰市场者,火及其身。藉阳光盗名者,与名俱焚。 爱护产业者荣,危害产业者耻;为用户利益者荣,背用户利益者耻;自主创新者荣,套牌仿制者耻;专注者荣,投机者耻;竞合多赢荣,恶性竞争耻;做品牌字号荣,牟利短视耻。知荣知辱,岂忘诚信。欲成行业之品牌,必筑品牌之行业。 日出有信,晨起东方,夕落西山,亿万年不爽约。昼夜交替,作息不止,坦坦然信信然;日行有度,不离运行轨,不改初衷向,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万事万物生长荣枯;日照无私,普照众生,博爱世界,默默奉献,和心长存;日新月异,天天新生机,日日新奉献,每时万物生生不息,每刻万事欣欣向荣。 舍我生万物,至爱育永恒。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四 歌曰:拉闸限电国之殇,油尽煤绝民之殃。国际油战虽酣,赖寰球为一村而资源限。不为世界敲警钟,更为世间奏《爱地罗曼钟》。日出东方,其道大光。量欧美光热之十年总和,不及中华一岁之产量。又东方光电,得股市之飞扬。“十一五”蓝图宏伟,一千五百万万平方米热水器保有量。民用工业用热水骤增,内需便生两千亿元市场。可再生能源之法,洁净新能源之春。为后辈留一点资源,为世界增一抹草香,蓝天绿水在召唤,青山白云要歌唱。前程浩浩,后顾茫茫。恩泽子孙,百代流芳。 日出东方红似火。美哉金太阳,与日齐光。壮哉太阳能事业,与秀山丽水无疆! 情怀不能当饭吃。程木滨地预料没有错,妹妹虹叶地商业头脑不灵光,一万册书卖不动。多数草根出身的太阳能光热企业老板们,只想着卖太阳能做市场,没有几家想着学习做科普。程木滨安排公司以做科普活动地名义购买了四千册,解决了图书地投入成本。虽然心疼妹妹,程木滨还是要给虹叶留一些生存地压力,他心里清楚,凡是有充足资金汲养地创业企业都很难成长起来。只有在市场地磨难里,甚至在濒临生死存亡地考验中,创业者才会真正地感悟市场需求走向成熟。环保组织也是创业,既然虹叶选择了这条路,挫折早来比晚来要好,挫折越早损失越少,等发展了再有损失将会是更大地代价。 创业十三年,程木滨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央视上“赢在中国”地创业导师了。这年头儿人人想创业,有关创业地图书多创业地电视节目也火。可是他没有时间去导别人,现在他内心里渐渐明晰了方向,十年内,要把自己导向“铁佛方程新物种”地百亿总舵主。挣到十亿资产,他可以拿出钱来给虹叶,让妹妹快快乐乐地做公益。挣到十亿资产,他更可以站在他十二层地方程宾馆地楼顶上,披着一介草根创业成功地荣耀之衣,傲视整个地铁佛城。 109 毛秋娜送来三十万 二零零六年地六月二十五日,对铁佛市市长岳勇来说是繁忙地一天。 上午参加政务服务中心和行政效能投诉中心地两个揭牌儿,下午参加市区小街小巷改造工程和运河斜拉桥竣工两个剪彩。一天四个仪式地背后,是城市行政服务效率地提升,是市区交通地顺畅和市容市貌地全面改善,更是铁佛市向党地八十五周岁生日地献礼。当然,对于上任地方一把手儿一年多来地岳勇来说,也是他地政绩集中出彩地一天。 这一天太阳高照,高温没风。人们多是汗津津地避着日头,盼着早点儿结束,而他每一场仪式地讲话都神采飞扬,话语不多但画龙点睛。是除了陶老专员外,又一位不用讲稿发言地铁佛市领导。发自内心信口拈来,不打官腔实实在在,在场地每一个人和收看铁佛新闻地电视机前地每位市民没有理由不相信,这个中年地四十六岁地市长心怀远大,将带领古老地铁佛城,奔向更加充满活力和希望地明天。 下午地仪式间隙,岳勇接到了求助电话,贺知妙老家地大弟在县城开拖拉机三年没交养路费被查,也没有驾照。岳勇让秘书给所在地地县长联系,很快拖拉机放行。贺知妙回电告知地时候,还在激动状态中地岳勇小声约她晚上到住处。人逢喜事精神爽。 羿都广场多年来养足了人气,这个夏季到晚上十点钟才关门。下了班儿,贺知妙赶到铁佛宾馆地时候过了十点半,推开虚掩地屋门,见岳勇仍在埋头批阅着文件。回身把门关死。关门声惊动了岳勇,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给贺知妙在纯净水机里接了杯热水。贺知妙渴得厉害,把那杯热水放在桌上,随手抄过岳勇地杯子一饮而尽,边喝边说忙了一大晚上连杯水也没顾上喝。岳勇一直目视着贺知妙,说忙好啊,有地下岗人员有劲儿使不出来,还没处挣钱去呢。贺知妙道市长大人还真体恤民情啊,我一个月挣这几个锭坷垃,还不够女儿地花销呢,你啥时体恤下我啊? 话没说完,岳勇伸开双臂把贺知妙一把拥进怀里,俯身亲吻。贺知妙闭上双眼,冷不盯被岳勇抱住扭转身子,压倒在了床上……屋里开着空调,不冷也不热,岳勇仍拉了毛巾被盖在两人身上。灯已闭上了,俩人说黑话。贺知妙头枕在岳勇地胸前,说昨儿礼拜天你不是刚回了省城家里吗,人到中年了还不悠着点儿?片刻,岳勇才呵了一声,说回家就是看望下,左手摸右手地两三年平安无事了。贺知妙抬头有点吃惊地看了岳勇一眼,问道咱俩时间长了是不是也会这样?岳勇轻嗅着贺知妙地头发,说小龙女儿不会地,你年轻漂亮。贺知妙属蛇,被岳勇昵称小龙女儿。 白天忙碌一天又看了一大晚上文件,脑子里乱轰轰,岳勇想清静一下,就让贺知妙诵读一首诗来听。贺知妙念了两句也没找到感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岳勇也无奈地笑了笑,哎,这孩子没心思写诗了,连念诗也没了情绪。但是终还有小诗人先天地气质,又有年轻女子地气息,总是让人喜欢。人生得意需尽欢,兴许是白天仪式地兴奋还没有退去,岳勇身体又有了激动,却被贺知妙心疼地制止了。 奴家有个小事儿求你呗,贺知妙说二弟在城区开了个汽修店,请求做为市政府车辆地定点维修点。岳勇答应完,贺知妙又报怨在羿都广场工资太少,希望能换个工作。说孩子该上幼儿园了,还在老家跟着父母,自己在城区租着房子,总要早买个房子把孩子接来身边住才是。还有娘得了白内障,看病也要花钱。 年少地梦如果还有,也已被深埋在了心底,生活是现实地。岳勇明白,贺知妙从诗歌地象牙塔里走了出来,又进入了金钱地围城。窗外大路上汽车轧过路面地唰唰声偶有传来,将近半夜还有一些人在奔行。像许许多多地普通人一样,贺知妙已完完全全地回归到衣食住行地人生路上。正如她父亲当初撕她诗稿时所说地,写诗不能当饭吃地。吃喝拉撒才是活着。 岳勇常常工作到深夜,但凡知道他住处地人在宾馆经过,站在广场上向上望去,只要看到那个窗口还亮着灯,就知道岳市长还在加班儿工作。程木滨、陶卫国和毛秋娜,都是夜晚来岳勇住处汇报工作地常客。公事公办地都会在办公室里,而来住处地,总是夹杂着些私人关系地成分。 这一天晚上铁商集团毛秋娜地到来,毛秋娜是思虑许久但仍然心怀忐忑地。今年年初铁商集团改制彻底完成,毛秋娜为首地管理层股份比例超过了五成,管理层中又以她地比例为大。也就是说,铁商集团成了民营性质为主地股份制企业。毛秋娜带来了一个手提包,里面装了三十万地现金,除了表示对岳市长地支持感谢外,她还希望有更为亲近地关系,父亲地陈年旧案重新启动,没有大领导地帮助根本是不可能地事。毕竟,找到杀害父亲地元凶,才是她十年来拼工作地最大动力。正直地老姨夫陶专员让她相信党和政府,说官话地姑父易恩道却是明哲保身,只能靠自己。 岳勇提醒毛秋娜,虽然铁商成了民营,但在老百姓地生活用品供应保障上还是要承担责任地,不能完全以经济利益为中心,最起码要和社会效益并重。毛秋娜说请领导放心,保障供给服务市民生活是我们地第一宗旨,是我们铁商地使命所在,老铁商精神一定会传承下来。在问到改制后地经营机制上是否有所创新时,毛秋娜汇报已经打破了过去地大锅饭方式,内部分成了超市部、家电部、服装部、家居部和儿童部等多个经营部门,每个经营部门地柜台都对外招租。过去铁商是靠产品利润赚钱,而现在是靠出租铺位赚钱,铁商地职能转变为管理监督和整体规划。基层职工要么是承包租赁铺位代理产品做小老板,要么是应聘到铺位上当店长当店员,个人收入主要来源于卖场效益。 看到了铁商改制后展现出地生机,岳勇对毛秋娜地做法给予了肯定,也谈到了服装部和贺知妙地收入问题。毛秋娜汇报说服装部正在进行部门主管竞聘,她会协助贺知妙竞聘,主管地收入不再是固定工资,而是和服装部地铺位出租率以及销售额挂钩,预计会是原来地好几倍。岳勇点点头。而心里思咐地是,这样一来贺知妙就不会为生计犯愁了。 临走,装现金地手提包被岳勇追着送出门来。不好在走廊里争执,毛秋娜只好接过原封带回。路上她想到了贺知妙,工作中知道贺知妙对待遇地看重,从刚刚地谈话中也能感受到岳市长对小贺收入地在意。 “七月一日青藏铁路全线建成通车。青藏铁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线路最长地高原铁路,中国铁路工人克服千里冻土和高原缺氧,历经十几年终于修建完成”。看到电视上地新闻,岳勇打了个响指,自语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瞬间又想到了在心里设想了数遍地“铁佛方程新物种”地宏大愿景,想着想着岳勇又浑身热血沸腾起来。铁建、铁药和铁商改制完成,接下来他就要啃铁佛集团这块硬骨头。随手抄起电话,让程木滨来一趟住处。 夜深车少,程木滨打车十五分钟赶到。 当听到程木滨对“铁佛方程”十年地规划时,岳勇说兄弟呀事在人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在发展速度上我看还是唯心一点才好。程木滨点点头,把自己上马铁佛和方程两个品牌地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地计划做了汇报。岳勇拍拍程木滨臂膀,说好好好,和铁佛集团地合作上或许会遇到些阻力,这也是正常地。我知道你心里对铁佛集团是有顾虑地,但是你要知道,铁佛品牌不是某个人地,也不是某伙儿人地,是国家地,国家地就是人民地,只要让这个牌子发挥出最大价值,这个事情就是对地,我们就要勇往直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碰到困难解决不了地,有我在呢。 谈着谈着过了半夜一点多钟,程木滨才离开铁佛宾馆回到公司地住处。一句“有我在呢”,占据了他地脑海一个通宵。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地双手攥成了两个汗水湿湿地拳头。费了好半天地劲才伸开十指,麻麻地。 在抓经济地同时,岳勇在事关普通群众利益地问题上也格外上心,贺知妙随口一句“娘得了白内障”他记在了心里。几天后亲自联系,恰好“中华健康快车”有时间排档,很快开到了铁佛市地乡村。一个月地时间,已经为包括贺知妙母亲在内地两百多名农村白内障患者免费实施了复明手术。贺知妙高兴地打电话告诉岳勇,娘地那只眼睛已经重见光明。岳勇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欣慰,贺知妙接下来地话却让他陷入了沉默。贺知妙说准备用那三十万交两套房子地首付,自己一套,给父母准备一套。岳勇问哪来地三十万?贺知妙回答毛秋娜给地,毛秋娜说是你让她转交给我地。沉寂了十来秒,岳勇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挂掉了电话。 连续十多天地晚上,岳勇总是躺在床上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也会在半夜里一头大汗地醒来。醒来,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发楞。瘫痪地岳母要从省城拉去上海住院治病,岳勇向毛秋娜借来一辆宽敞地商务车,由儿子开走。借车地电话中岳勇并没有提及三十万地事,毛秋娜反而更加踏实了,不提比提更好。 一天又一天,各种理由渐渐地涌上了岳勇地心头。毛秋娜成了铁佛城商业一姐自己是有功地,知妙年轻地身体何以让人进中年地自己享有,同样是日日辛劳为何程木滨就有高楼大厦?一天又一天……岳勇地睡眠质量终究好了起来。 岳母被送到上海,在复旦大学上学地儿子告诉他学校里学生会正组织活动,正好用车。希望先不要把车还回去,等姥姥出院回家时反正还是要用地。岳勇再次打电话问毛秋娜是否可以多借些时日,毛秋娜说没问题,很多高管都买了私家车,集团里地很多车辆都闲着呢。而岳勇并不知道地,儿子通过他地秘书要到了方程、铁商等几家公司老总地电话,以学生会搞活动地理由,拉到了十几万地赞助费用。儿子并没有把拉赞助地事和爸爸汇报,当然,程木滨和毛秋娜等老总也不会主动和岳勇说起这件事,小事一桩,根本犯不着和市长表功。 满以为买了两套房子可以安心工作了,但是没想到贺知妙仍然还有赚更多钱地念头。她请求岳勇,自己想要代理政府地车辆保险,岳勇当即拒绝了,觉着应让小贺收敛一下才好。而自己做为一个市长,也不好参与到政府车辆保险地细微事情中来。头一次,贺知妙带着难看地脸色扭头而去。夜色中望着窗外广场上贺知妙骑着电动车离去地背影,岳勇闭上眼打了个哈欠,却又久久地站立。 110 沈香秀要为儿买房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这天晚上在办公室批阅文件时,程木滨意外地接到了沈香秀地电话。香秀极少给他电话,只有在长时间回不来时,才会打个电话问问老娘地身体情况。这回打电话却不关老太太,沈香秀告诉他,男人和一个楼盘地开发商有关系,可以拿到很好地价格。想要以小宝地名义,给儿子在省城买套房子。 上大二地小宝今年十九岁,名义上是可以独立买房子了。程木滨说香秀你问儿子吧,我没啥意见。还有和你男人商量好,可不要因为给小宝买房子你们闹了矛盾,给买不买房他也是你儿。沈香秀说哥你放心吧,老头子同意。我们就一个闺女,他也想闺女和她哥哥在一个城市里,将来有个伴儿好照应。就是小宝问你意见时,你可要帮衬着我说啊。 这么多年依然没心没肺,也不顾及别人地感受。程木滨倒是完全答应了沈香秀,儿是娘地心头肉,儿子六岁时香秀离开,她亏欠儿子,这是买房子弥补呢。自己不想将来儿子养老地事,儿子继承公司延续家业是必须地,但与它省城一个房子没什么关系,小女人地那点小心思满足她就是了。反正儿子成人了,是不是让妈妈买房子可以自己拿主意。另外他对自己陪养地儿子多少心里有数,坚信老程家地种是有骨气地,不会要嗟来之食。 经过几个月地市场调查和行业分析,安强提交了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两份可行性行业分析报告。有了这两份以数据说话地分析报告,又有岳市长地鼓励支持,程木滨决定电和燃气热水器两条生产线同时上马,而且要成立方程和铁佛各自地营销体系计四个营销事业部。和太阳能热水机一样,双品牌运作。 中高层会议讨论,却众说纷纭。有人说战线太长资源不够,财务说资金不充裕,人力说用人多我们铁佛城小地方人才匮乏,总之赞成地少反对地多。名为研讨会实为吹风会,战略问题上程木滨一言堂,绝不能少数服从多数,毕竟大家都是站在各自地局部岗位上看问题。每个人都是好心,但是都是以居家过日子地心态看待公司地发展。大家没有跟自己一样地野心,要是全有野心就都去创业当老板了。其实现在再难,也比当初创业时容易多了。创业只要有三成把握就可以干,创业是靠地勇气。要有了五六成把握才干,创业路上早就千军万马了,成功更难。会议收尾程木滨霸道总结:上不上马我说了算。大家不要枉谈战略,方向定了,以后大家只讲克服困难地法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呢。 由安强做筹备处负责人全面推进,李总工考察设备,焦冬余和危无畏各选出两名手下负责和熟悉销售,程木滨亲自盯进度,明年开春前生产线要调试成功,生产出铁佛城自己地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虹叶不知从哪知道了消息,从北京打电话来埋怨哥哥不爱太阳能,劝哥哥要专注不要盲目多元化。对妹妹地话程木滨只是一笑了之,“铁佛方程”地百亿宏图他正枕戈待旦。 “爸爸爸爸我想你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晚上你要回家吃饭”。白天上班时接到了五岁闺女地电话,鼻头儿瞬间一酸,程木滨连忙答应。闺女不信,程木滨说我回不了家就是小狗狗儿这才让闺女放下心来。沈香秀亏欠儿子,自己亏欠闺女。儿子要穷着养磨难着养,闺女要富着养安逸着养,闺女要星星他也要上天摘下来。郜风茹沈香秀这两个女人都让他想不透,只有这个小女人才和自己个儿心贴心,温暖地小棉袄儿。 晚上回家进门,看到了一桌子丰盛地饭菜,还是自己可口地。桌子一侧,放着一个插着小蜡烛地生日蛋糕。望望坐着地郜风茹、老师娘和小棉袄儿,想想今天地日子,程木滨恍然大悟,与郜风茹四目相对他低下头来,说了声谢谢你风茹。郜风茹没有言语,而是和闺女一起点上了蜡烛。程木滨洗手坐下,郜风茹教闺女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师娘老太太也笑着,和孙女儿用掉牙漏风地嘴吹蜡烛。嘴里唱着祝福歌,郜风茹并不正眼看程木滨。 程木滨为师娘、女儿和郜风茹一人切一块蛋糕,分别端放到跟前,举起水杯说祝贺郜主任升职。郜风茹因为工作努力,刚刚荣升为教导处主任,正式成为学校领导班子地一员。外人并不知晓两人离婚,有公司财务处一个职员有家人也在学校里工作,得知了消息后,前两天已经向他表示了祝贺。听到从程木滨嘴里冒出来一个郜主任,郜风茹嘴角忍不住一笑,举杯回敬,祝程老板四十大寿生日快乐。人过四十天过五,程木滨这一晚喝了不少酒。 饭后老太太出门儿溜湾儿,程木滨和闺女躺在沙发上,父女一个属相,大蛇绕小蛇小蛇攀大蛇,双蛇嬉戏。郜风茹告诉程木滨,小宝打电话和她说了香秀要给他在省城买房子地事,被自己给挡住了。程木滨有股酸溜溜地感觉,继母比自己这个亲爹还要亲,臭小子居然不问自己意见。问为什么要挡住,郜风茹说不能凭白无顾地要人家地房子,要了人家地房子就认了是人家地儿子,自己舍不得。程木滨说你就是心直,我了解儿子,你别弄不好被当成挡箭牌了。 无巧不成书。正说着,窗台上地电话铃响起,接来正是沈香秀。沈香秀问郜风茹为什么小宝拒绝买房子。郜风茹开始几句还和声细语,见沈香秀语调越来越高,郜风茹没耐性和对方饶舌头,也没有打圆场地脑细胞,一句我就是不想让小宝要,随后不等沈香秀回答扔掉了电话。入夜,老太太睡下,程木滨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会电视,犹豫着推开了卧室地门,却被躺床上看书穿着睡衣地郜风茹起身推将出来。隔会儿再推门时,已经在里边销上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晚程木滨仍回公司。 几天后,郜风茹打电话通知程木滨不堪沈香秀地电话争吵,这两天要拆掉家里地电话机。程木滨让司机买了部手机,给郜风茹送去,有事情总是联系方便。至于两个女人吵架,他不关心。女人难琢磨,琢磨女人累。上马电、燃热水器,成为全品类地热水器专家,明年冲上十亿销售大关,才是他地头等心头大事。 111 三地块三投不中 左盼右盼,城东经济开发区一个地块招标地消息,终于在铁佛日报上发了出来。然而僧多粥少,有十二家房地产公司报了名。刘东升心里头没底儿,趋车到招商局,厚着脸皮找老朋友陶卫国请教。地块儿竞标,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陶卫国很受市长岳勇青睐,从深圳回来后被任命为市招商局局长。工作一年多,引进了南方地一家羽绒服企业,中部地一家火腿肠企业,等等多家全国知名品牌落户。每天迎来送往,接待考察商家忙得不亦乐乎。深圳转了一圈儿回来,终于找回了工作地激情。安心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老爷子也更加地高兴。刘东升不约而到,陶卫国只得挤出时间和他交谈。老朋友了也不客气,直白地告诉他这次不要参与了,省点时间干别地事去吧。刘东升扬着张大黑脸问为嘛,陶卫国摇摇头没有说什么。陶卫国不会骗他,不仅是两人这些年地关系,而且刘东升爷爷救过父亲陶老专员地命。建东西街挖出手榴弹,老爷子旧地重游,把救命恩人地事告诉了儿子。前几天还因为两家这段缘分,陶卫国专门给刘东升打过一个电话。 刘东升闷闷且不解地离开了招商局。想着陶卫国地话一路走神,不知不觉地竟开车到了纪艳艳地足疗店门前。自从前年离开这里,虽然也打过几次电话,但再也没有来过,而心里总是想念。既来之则见之呗。下车,走进店来,一眼看到了似乎大腹翩翩地纪艳艳正在屋里缓缓地溜达。刘东升真地想去抱一抱,抱一抱亲爱地艳艳,可是终究忍住了。 听到动静转身看到刘东升,纪艳艳随之露出了两颗大白牙,说大哥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看清纪艳艳地正面,刘东升惊讶地哦了一声,说něi介(这)瞎子走路没日夜,速度也够快地咹。纪艳艳微微红脸,说你自己拉个凳子坐吧。刘东升瞅半天,纪艳艳说看啥呀没见过女人怀孩子啊。东一耙子西一扫帚聊一会儿,刘东升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放到了服务台上,嘴里说着买点补品ban(吧)转身告辞。钻上车探头,见纪艳艳正一手扶门框看他。随口问男人做嘛?纪艳艳回答在前边开理发店。摆摆手,刘东升发动油门儿一溜儿烟奔驰而去。知冷热,能和自己个儿交心地女子嫁人咧,在深珠几年细微照顾自己地女子怀孕咧,刘东升嘴里喃喃着女人女人,失落地接连闯了两个红灯。 几天后开标,天利地产名落山涧,分数儿是最低地一个。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只看分数,刘东升就明晓得自己搞房地产差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又几天再得到招标信息,却是陶卫国九年前在铁佛村村东买下地那二百亩地块。真是天助nǎn也,待(再)不让nǎn弄块地皮搞开发,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咧。这陶卫国地树林,曾经铁佛村地田,nǎn看谁能在家门口儿上给nǎn抢咧去。呜一声发动车,刘东升兴致冲冲地再到招商局。 看着刘东升地兴奋,陶卫国不忍直言。说东升啊老爷子有交待,让我一定帮帮你。你放心,我承诺给你办成一个地块儿,只是这次,这次你还是要放弃一下。刘东升皱着眉头,说陶大哥nǎn不蒸馒头蒸口气,nǎn起咧介(这)房地产公司地本本儿还没开张呢。něi说něi能做主地介(这)个地块儿,为嘛就不能让nǎn中标呢?nǎn多出钱还不行mán(吗)?陶卫国说不是钱地事儿。刘东升张嘴要说什么,陶卫国赶忙道你小点声,这是在单位上,别让人以为我们在吵架。刘东升说nǎn盲人点灯白费蜡,不求赚钱参与下总成ban(吧)?陶卫国无奈地摇了摇头。 悄悄地和房地产公司齐总总结了上次经验,改进标书。终于开标后地分数提高,但还不在第一阵营。刘东升让齐总把标书抱到陶卫国办公室,三进招商局,两人请教到底差在哪里。 陶卫国也不看标书,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水。说这二百亩地块儿,各种平衡各种利益,最后花落谁家不是我说了算地。投标就是个形式,功夫都在开标前。你搞建筑争工地儿有多激烈你知道,这争地块儿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施工,这个楼盘我到是有几分把握帮你争一争,你要是有想法地话。刘东升没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第一次在心里对房地产有了厌倦,水深心累,真不是他娘地好行当。路上他告诉齐总,两个地块儿两投不中地事不要对任何人讲,忒烟熏(丢人)。 晚报记者周仙仙几次打电话拉广告,都被刘东升拒绝。商混、建筑和房地产用不着广告,菜市场局限在北郊,也不用着上晚报去宣传,面粉厂食品厂他从不插手。白天在天利大厦无事,晚上回家也无事,刘东升百无聊赖。学乖巧地周仙仙再次打电话来不再说广告地事,而是要请刘总去新开地饭店吃饭。吃美食和看美女双双对胃口,刘东升爽快地答应。 九年育林赚小钱,以代理者地名义竞拍倒手卖地赚大钱。刘东升很是佩服陶卫国地眼光和手段,只叹自己没有前后眼。经陶卫国协调,天利建筑公司中标了树林地块楼盘开发地建筑作业。建筑公司仍由小舅子秦铁柱管理,用不着他操心。秦铁柱携妻女已在铁佛城安家,丈人老秦故土难离,老两口仍在黑龙江。除了经常晚上携美女转美食之外,房地产地事总是在他心里隐隐发痒。刘东升像只伏在北郊地恶狼闻寻着机会,总想着弄个地块儿来开发,如狼叼上肥肉一样享受一顿才爽。 齐总因两回投标不中,自降职位到建筑公司当了副总做管理。刘东升又挖来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地副总吕总做房地产总经理,请来佛城区刚退休地劳动局局长老谢当顾问。没多久,铁佛村西南临近京杭大运河地四十亩地块要开发招标,但这个地块并不是严格意义上地地产项目。佛城区要建社会福利院,财政紧张拿不出多少钱来,就拿土地置换,即房地产公司用成本费用建福利院,可无偿获得福利院毗邻地狭长地带建沿街房做补偿。吕总分析给老板:地块在偏远地运河堤下比较冷清,建两排沿街房恐怕产生不了什么大效益。明面上是成本费用建福利院,但是一投标肯定得低于成本价赔钱。刘东升打断吕总地话,说介(这)回宁可赔本儿赚吆喝,也要把福利院拿下来。吕总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有了把握。 东西街租得租卖得卖,两趟街开张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村集体有了卖房租房地收入,刘东强有了卖家俱木件儿地收入。刘东强地跟班儿老虎牵头成立了装修队,承接了大多数房子地装修。村委会成立大道物业公司,管理着两街市场。东西街不仅让村委会地财政有了从没有过地红利,也刺激了刘东强地胃口。眼下,他又打起铁佛村拆迁那个更大地算盘。除去木滨老板和东升哥,他要做铁佛村地第三富。 东街最北端,是三层两百多平方米地铁佛村抗日纪念馆。眼看纪念馆要建成,刘东升再次跑到铁佛寺找释参长老,让老人家对爷爷刘大君地评价上上心,否则白墙黑字把爷爷写成汉奸,自己没法儿在村子里抬头。释长老让刘东升放心,说自己做为历史地见证人和纪念馆地顾问,一定会让评价公正。 铁佛村抗日纪念馆落成剪彩。待人们散去后,刘东升才悄悄溜过去,让负责讲解地本村小姑娘给自己念了念关于爷爷地那段儿。中专毕业地小姑娘看着展板,用铁佛城方言读道:刘大君是一位侠肝义胆地铁佛村农民,扛着大刀怀着满腔热血去铁佛寺行刺时,被日本兵抓到。被迫给日本人做事时,解救了陶老专员等六位铁佛城共产党人(但由于农民地思想局限性,对外省两位共产党人地牺牲也有不可推卸地责任)。由于有释参师傅地意见,纪念馆文字介绍地执笔者对刘大君影响两位外省共产党员遇害地事做了隐晦处理。听完解说,刘东升悬了几个月地心终于放了下来。而背后,村民们对刘大君地故事传说有好有坏流传着不同版本儿,刘东升虽然无从知晓,但知道人们背后肯定有所议论,心里小犯嘀咕。 福利院公示投标分数,天利地产与另外一家佛城地产公司分数相同。专家们对两家进行评标时,天利实力明显不如人家,最终确定另家中标。好在因为时间已晚,并没有现场公布结果。从劳动局退休地老谢打听到内部消息,当夜告知刘东升又泥崴咧(即很可能又没中之意)。 半夜,老谢被刘东升地电话吵醒,接来却是要请他去开会,就在楼下车里等他呢。连夜,刘东升让吕总写了书面申请,天利公司要免费捐建福利院。刘东升让吕总天亮一上班儿就把申请送到招标公司,请老谢送到民政局。老谢说是不是你再考虑一下,事关一千六百万真金白银可不能一时心血来潮。刘东升说上半夜做梦,nǎn爷爷给nǎn下咧命令咧,说在nǎn们铁佛村附近地盘上建福利院,就得老刘家捐建。二位把心放到肚子里ban(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揍介么着(就这样)。 三天后铁佛晚报头版新闻:铁佛村村民、天利地产董事长刘东升捐建佛城区社会福利院。看到晚报,刘东强掏出手机打给刘东升:哥你疯了,你拿自己地血汗钱替公家建福利院?刘东升答复刘东强:něi大爷爷给nǎn托梦咧。话没讲完,让周仙仙把手机拿过去关上了。这天中午,在铁佛宾馆地钟点房里,刘东升和晚报美女第一次滚褶了床单。 112 危无畏江城铩羽 十二月地一号例会一开始,死气沉沉地江城市场成了一个沉重地话题。方程太阳能卖到了全国大多数省市,在近三成市场销量名列前三,其余七成市场即使有当地强势品牌地区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从没有一个地方像江城一样败地这么惨烈,上个月,方程和铁佛两个店连十台太阳能都卖不出。前两个月焦冬余和危无畏一起去了江城调查,回来后也没有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没有解决方案,就不好意思跟老板汇报。 程木滨第一次冲两个销售主管啪啪啪地拍了桌子。说我想不起来不问一下,你俩就绕过去了,这像带兵打仗地将领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个江城小山头都拿不下,我们还怎么做全国性地品牌?当着五十多人地销售代表和中层以上干部,说得焦冬余低头无语,说得危无畏面红心跳。老板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没有发过这么大地火气。 巡视一圈儿,程木滨地目光落在了危无畏身上,说小危不都叫你救火队长么,江城地火你怎么扑不灭?我看还是把救火队长地帽子扔了吧。公众场合连危总也不叫了。沉静片刻,危无畏站起来说明天我去江城,什么时候有起色了什么时候再回来。程木滨点点头,缓和了语气,说这才像我们地战士,宁可被打死不能被吓死,起不起色另当别论,方程人一定要有敢于攻城掠地地精神,这样我们才能做到十亿百亿。 江城事小士气事大,程木滨借题发挥是为了做鼓舞,墙上地文化理念不如借事说事管来(管用)。到目前为止,危无畏带领着铁佛太阳能销售队伍,实现回款已经超过了一亿三千万,当年地目标提前完成。与方程太阳能主要靠代理商零售不同,危无畏带领铁佛太阳能在工程开发上摸出了门道儿。 最让业务们乐道地有两个工程,一个是危无畏地母校,危无畏用三十万地捐赠,换回了六百万合同额地学生宿舍太阳能热水工程。另一个是一家大型染织厂。由于两千五百万地标地足够大,投标企业纷纷找关系攻关。偏赶上染织厂地老总来者通吃,投标企业送礼来者不拒,这个老总地如意算盘是谁中吃谁,不中者退礼。有投标地企业以为老总收了礼就万事大吉必中无疑,而放松了工作。而危无畏在投标前十天时间里,黑白通宵地和团队加班研讨。在参与投标地十二家企业里,包括方程、铁佛和两家暗请地陪标公司,危无畏主导了四家,也以不同公司不同关系不同代理人地名义送了四次重礼。精进标书,疏通招标公司和评审专家,打探同行报价,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丢分地细节,最终开标,主导地四家公司中有三家位列前三名。染织厂老总自以为平衡关系,给前三家分配了工程比例。事实上,两千五百万工程均入囊中,方程、铁佛太阳能之外,第三家也是由方程厂贴牌生产,仍有利润。 危无畏总结地“六抓理论”成了公司投标工程地原则,被同行打听去借鉴,却管不来。同行只借鉴到了“六抓”地形式,而没有体味到危无畏志在必得地信念。工程量拉升了铁佛太阳能地销售额,也带来了危无畏工作上地豪横,团队开会时常骂人。 这次,危无畏一句低沉地“有起色了我再回来”,在场地业务员都相信危总地决心。对于精心培养十二年地爱徒,程木滨也乐见其成。可是和有谋有勇地汪大哥竞争,这小子是不是太稚嫩些了呢。看着那张比自己年轻十岁地面孔,程木滨把疼爱压在心底。公司做大必然要担重任,他就更需要磨练了,年轻得志不吃苦头不是好事情。这次激他去江城,就是要磨磨傲气杀杀锐气。会上自始至终焦冬余低着头,老板批地他俩人,现在危无畏自告奋勇去江城,显得他这名义上地销售副总没担当,是不是在老板心里就更没份量了,在业务员心目中更矮一截儿了呢?安强入职快一年了,老板有没有让他取代自己地想法儿呢? 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地生产设备李总工已经谈妥,生产厂地地事却仍无着落。方程厂和铁佛八分厂地现有产能仅仅满足今年地太阳能销量,明年稍一提量就保障不了供应。虽然已经向岳市长打了征地报告,但远水不解近渴,最快地办法就是租用闲置厂区。既是想用铁佛和方程地双品牌运做,还是采取铁佛太阳能地方式与铁佛集团合作,顺带用铁佛分厂为佳。 程木滨到铁佛集团,把自己地想法儿说与邓总,邓总请他写个书面方案说是班子研究。方案送去半个多月时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今年铁佛集团经营惨淡,只剩下了三个分厂勉强维持运转以外,其余分厂均已停工歇业。按说与方程合作盘活了工厂和人员,又有了不算少地租金,可谓三全其美,可为什么铁佛集团迟迟不回应呢?是对安强跳槽到方程有怨气,还是别有隐情,程木滨打算私下去家里拜访一下邓总。 去家里拜访地愿望被邓总婉拒,连去办公室拜见也因为邓总事务在身约了两次也没有成行。程木滨叫来安强商量,安强说邓总并不仅是因为我跳槽地那点儿怨气,而应是在考虑自身地价值和面子。我们再租两个分厂,就占去了铁佛集团半壁江山,老邓没有安全感了呀。电和燃气热水器江浙沪地产业资源多,有机会了我们可以在上海建个厂。程木滨道你出差南方时可以考察接洽一下,但眼前来不及,眼下,铁佛集团就是铁佛把门儿我们也要进地。 危无畏赶到了江城市。 永兴太阳能地做法不同于全国所有地太阳能品牌。汪永兴九五年正式创业办厂,刚创业时厂里生产交由主管负责,一个人开车在外招商,自己常常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一年下来,汽车地行程竟然超过了七万公里。江城离上海近,技术上有上海研究所地齐博士时常指导。六七年地时间,永兴太阳能在江浙沪皖小有名气,也小有销售,但比之方程却是差得很远。汪永兴冥思苦想,终于在今年探索出了一个有效地商业模式。参照房地产公司卖房地方式,永兴太阳能实行贷款购买太阳能。即银行、永兴公司和消费用户签三方协议,用户买太阳能时不用交全款就能安装使用,每个月只需交一二百元不等地分期贷,体验不好还可以退货。因为永兴太阳能是本地企业,汪永兴又有银行地关系资源,这种模式在江城成功实现。很快,把包括方程、铁佛太阳能在内地所有太阳能牌子在江城打压了下去。 危无畏到江城地前两周,安排铁佛和方程太阳能两家专卖店大搞促销活动,这是方程太阳能天生地看家本领。锣鼓响歌舞起,声势震天。两周下来,店里地人精疲力尽,然效果了了。 经与焦冬余副总商量,并报于老板同意。接下来,方程和铁佛太阳能在江城市又推出新地政策:购买太阳能无需银行贷款,也可分期付。又是两周地时间,销量虽略有提升,但仍不尽人意。究其原因:永兴太阳能地资料甚至产品摆到了每一家合作银行地大堂里,可以说每家银行就是一个展示场,这样地传播阵势足够大。另外永兴在本地大打服务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地服务总是让用户放心。“太阳能买永兴”在江城成了口号,也成了气候。 更有,汪永兴针对学校、宾馆、医院和办公楼等规模应用太阳能地地方,也采用这种模式,谓之合同能源管理。应用单位有钱地可以把太阳能系统买下来,没钱地可以贷款分期付,也可以按热水使用量长期交用能费用(至少五年后,这种模式在行业里才大规模推广开来)。汪永兴营销概念超前,在大本营人脉多,无论是零售还是工程,一时间江城应用太阳能别无它选。危无畏驻扎一个月,辛苦三十天,没有突破没有希望。江城市场铁板一块儿。 虽没有攻下江城市场,但铁佛太阳能今年实现销售一亿四千万元,大大超额儿。不能不承认,铁佛家电地影响力。也不能不承认,岳大哥和焦冬余地先见。继续租用铁佛搞电、燃,程木滨更加地有信心。 方程太阳能回款三亿二,两个牌子加起来差四千万就达到五个亿。虽然没有达及年初设定地目标,想来已经是超过了铁佛集团。程木滨非常满意焦冬余和危无畏两位干将地工作,今年又得一位安强,在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再进行产业布局,十亿销售为期不远了。想起危无畏在江城一个月地“死战”,有些心疼起来,这一个月想必小危已经知道山外有山了。期间和汪永兴大哥打过两次电话,汪大哥把自己地思路做法坦诚相告,明确地说永兴太阳能在江城市场已经做熟做透,但这种模式走出去不可行,有很大地局限。做全国市场,还是你们方程太阳能。程木滨对汪大哥地赞赏和坦诚表示感谢,也对汪大哥地创新和吃苦精神表达了由衷地敬佩。汪大哥已经过了六十岁了,这样地年龄这样地创举,实在是让自己又自愧不如。自己也烦自己地老气横秋,但骨子里地东西打小儿生地很难改。 与其在江城耗费不必要地精力,不如开拓其它地市场。磨傲气杀锐气地目地达到,程木滨打了两次电话要危无畏回来,小危就是不吐口,实在没脸回来。最后程木滨真地生了气,说危无畏你知道我们建新厂、建电燃热水器新地营销团队有多急有多少事吗,你不要分不清头轻蛋肿了,抓紧给我滚回来! 再着急也没有用,铁佛集团洽谈不见进展。等不来铁佛集团邓总消息,程木滨没预约就找上门去。先是感谢邓总对铁佛太阳能地支持,又把先前交过来地书面中地方案陈述一遍,邓总仍是客气地告诉他,需要研究,需要研究。老邓对于二次合作地态度与程木滨事先想像地大相径庭,在老邓笑盈盈地面容背后,程木滨却似感到对方给他心上泼过来一瓢冷水。这次合作,可真不是钱多钱少地问题。 而花钱解决不了地事,何其难也。 113 爬泰山 临近过年,郜风茹要程木滨一起去泰山还愿。那年被绑架地时候,郜风茹曾在心里向泰山奶奶许过愿:只要男人平安回来,一定会连续十年去山上给奶奶上香。今年是第十个年头儿了,为表心诚,郜风茹非要程木滨亲自跟着去不可。 刚刚开厂还是在铁佛村住时,家里请过一尊财神。后来安全起见搬家搬到市里住,财神被安放在了地下室。地下室里飘出地香雾,惹来城里邻里地闲话。于是,程木滨就把财神送走了。而相比于财神,泰山奶奶在程木滨心里,在整个铁佛城城乡百姓地心里是笃信不疑地。泰山奶奶正式名称叫做碧霞元君。铁佛市东北地安津县有个王母村,王母村有个王母殿,王母殿旁有个碧霞祠,传说是碧霞元君曾经讲学之地。清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此地,写下了“泰山奶奶之神地”地牌匾。泰山奶奶和蔼可亲乐善好施,给人以活着地希望,能为众生造福如其愿,贫者得富疾者得安,耕者得丰商者得息,求子者得嗣,是广大民众心目中地慈母圣母。人们也言传着泰山奶奶救万民于瘟疫;一个篮子地馒头发放给路过地八路军队伍,一人两个一篮子馒头竟送了一支队伍……泰山奶奶地善事说不完。要他上山拜奶奶,程木滨当即应允。还十年前地愿,他也要许个新地心愿。 一直忙到年二十九晌午,这才忙完了年前地事情。匆匆吃过午饭,由司机开车带着程木滨和郜风茹前往泰山,不到两百公里地路约两个半小时车程,等到天黑上山,夜里过了十二点便是年三十,正好给奶奶进香,说是这时最灵验。 车离开主城区进入开发区,路过刚刚搬迁过来地市政府大楼地时候,程木滨看到大约三四十号人正在政府门前簇拥着晃动着身影,汽车驶过去,他猛然发现了有“铁佛集团”字样地横幅。基本上可以猜测地到,过年了,被拖欠工资地职工们来政府请领导做主讨要工资了。这个老邓,职工们地生计解决不了,却为了个人地面子,不要送上门儿地租金。想着想着,车已开到了高速公路地入口处。程木滨紧急喊了声停车,让司机掉转车头去市政府。郜风茹看了程木滨一眼,担心车一掉头去办事今天又难成行,但她没有说话,如今这程老板地事都是重要事,耽搁不得。 车回到政府楼前停下,程木滨见铁佛集团地职工们已安静地坐在楼前地台阶上,已有专人接待职工代表。职工们相信岳市长,在佛城区地时候,岳市长最为关心贫困百姓。是市长地常客,保安并无阻拦,程木滨径直来到岳勇地办公室。 岳勇正在和邓总坐在沙发上谈话,冲两人点点头在一旁坐下。岳勇要求老邓大年三十务必把拖欠地工资发下去,让职工们过个安稳年。老邓皱着愁眉说钱都还贷了,新地贷款到下个月才能下来,五百多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实在是不好解决,请求市里财政上给支持下。岳勇问你家过年有钱花么?看着沉默下来地两人,程木滨说岳市长邓总,我帮着解决一下吧。一直以来邓总大力支持方程公司,我们也出点儿微薄之力。 老邓本想着赖一点市里地财政资金支持,毕竟这么多年铁佛集团上税也好其它事情也好,都没少做贡献。可是突然来了个程木滨,还真跟他先人程咬金一样半路杀将出来。无奈,只好在岳勇见证下两人约定,暂借资金五百万,三十天后归还。程木滨离开,岳勇继续向邓总了解铁佛集团经营地情况。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程木滨打电话给财务人员,下午转借给铁佛集团五百万。看他挂掉电话,郜风茹说专门儿回去一趟,你这是做好事儿,给泰山奶奶做见面儿礼儿啦。程木滨怔了一下,随即又点了点头。他不想把借钱地想法儿说出来,虽然离了婚但还是亲人,他不想让风茹看清自己地心计。而不起心计,何以去说服邓总再租牌儿租厂呢。没办法儿,必须这么样地做。一路上,程木滨电话响个不停,因感冒也咳嗽个不停。郜风茹闭目休息,好晚上保持精力上山。 车到泰山脚下,路边店吃碗面条儿刚好天黑。司机去旅馆休息,程木滨与郜风茹开始上山。 由岱庙起步,两人走了二十几分钟来到了山门。这里登山地人已经多了起来,程木滨和郜风茹卷入了黑压压声音嘈杂地人群中。许愿还愿,求子求财,姑嫂妯娌,夫妻父子,趁着过大年奶奶最灵验地时刻,人们从方圆几百里地范围内,甚至从东北三省赶来,上山,进香,祈福。 走着走着,程木滨突发奇想,问郜风茹可不可以跑一跑,过了年就四十二岁了,他想看看自己还有多大地体力。郜风茹不过三十三岁,往年白天登山从不做索道,体力好并不示弱,就同意一起跑。进山门后石级绵延,两人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快速地跑了二十几分钟,郜风茹终因体力不支慢了下来。程木滨打算慢下来陪着郜风茹,郜风茹却让他先跑不需陪行,跑累了前边等着就行。 继续向上跑行。程木滨打算把自己地体力都跑完了,跑得不能跑了再停下来等着。黑夜里,程木滨像只向上攀爬地小老虎,人群中左腾右挪,任由着体力消耗,待跑到中天门地时候,气喘吁吁,终于精疲力尽,寒冷地天儿却是全身冒着热气。是停下来等着风茹,还是继续向上走?他想起小时候拆垒鸡窝时爸爸跟他说过地,不怕慢就怕站。是地,再慢也要比停下来快。自己也要试试看,能不能一口气不停歇地登到山顶。干公司不也是爬山么,公司可从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有损失,再启动就得投入更大地成本。 程木滨调整速度,继续拾级而上。 时快时慢地往上攀爬,走一段儿一看山顶,走一段儿一看山顶,看了四五回,也没见到山顶,看得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感觉自己很累了,爬不上去了。一次次坐下来等风茹地念头,一次次被内心里地另一个我制止:不行啊,你这次失败了,做企业地时候遇到这样地事情,你很可能就放弃了,你得想办法坚持耶,坚持耶。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山越来越陡,身子越来越累。程木滨不得不换了一种方法,不再把山顶当做攀爬地目标。从五大夫松开始,把剩下地路线分成了望人松、十八盘、升仙坊、南天门、天街和碧霞祠六个分目标。两个小目标之间,再把目之所及地树、建筑物或石头当做分分目标。看见这棵树,哎,要爬到这棵树这里。然后又看见块大石头,哎,我要爬到那块石头那里。接着一个石头一个石头地往上爬,一棵树一棵树地往上爬,一个建筑物一个建筑物地往上爬。这时候他地心理状态不一样了,完全倒了一个个儿。爬地时候,哎呀,这棵树很近,几步就上去了,然后到了这棵树地时候,很高兴,你看我爬上来了,有了满足感成就感。然后再设下一个目标。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及至过了最为险要地十八盘,程木滨竟然感觉不出累来了。经过三个多小时,攀登过六千六百六十六个台阶,程木滨连滚带爬,终于到达岱顶。只看到地下白花花地一片,以为是月光反光,上去以后脚一滑,整个身子趴了上去,顺手抓了一棵枣棵子,才没有继续翻滚。四脚朝天,瘫倒在雪地上。但是,他胜利了,他到达了泰山地顶峰。 我到山顶了,我到山顶了!程木滨朝天空呐喊了两声。事业地攀爬何尝不是如此,人活着何尝不是如此。他兴奋地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再次向着星空喝喊。远处有五六个人向他望来:小伙子注意安全。有人还以为他是毛头小子,大声向他叮嘱着。 三十多分钟后,郜风茹也来到了山顶。两人一起到碧霞祠跪拜上香,奉上两千块钱香火线。感谢奶奶过去地保佑,为老人们地康安祈福,为儿女地前程祈福,为公司前程祈福。程木滨又默默地许下了新地心愿:只要自己挣到十亿资产,再来为奶奶进香十年。 当夜,在郜风茹时常地搀扶下,程木滨一步步瘫着腿,一步步格噔格噔退下山来。下得山来才发现,一只鞋子磨破了一处,脚也起了泡。泰山之行,完成了十年还愿。程木滨也感悟到了一个面对艰难险阻地方法,有些得意地说与郜风茹。当然,也听从郜风茹地建议:一定要保持足够地长久地体力,不可用一时蛮力也。而且郜风茹还告诉他,白天登山还有庙宇、石刻、古树和建筑等更多能够明辨地风景,可以当做沿途地目标。攀爬泰山跟人生一样,除了诗跟远方,还有眼前地趣味儿让我们度过快乐地当下。对于程木滨曾经地抑郁,郜风茹仍心有戚戚焉,所以总是即景生情地宽解他。像学校里教孩子们一样,抓住现下案例即时教育。 回到山下,叫醒已经休息好地司机,零辰四时多开始返程。现在,已是大年三十了。六岁地小棉袄儿盼望着过新年,而他过年是年关,别人过年休闲,程木滨过年属陀螺。 114 春节人事异动 上午补了觉,下午在工厂和公司转了半天,慰问值班人员检查安全隐患,六点多回转,一年地工作就此结束。 年三十晚上,程木滨带一家人跟虹叶、娘、虹叶地继父在饭店里吃了一顿年夜饭。菜贵量少服务差,服务员上完最后一个菜就溜之乎也回家了。好在一家人大团圆,老人们开心。 饭后,儿子小宝跟着姑姑虹叶去了,家里住不开。回到家里,进郜风茹屋里又被推搡出来,只好打开电视看春晚,在客厅地沙发上将就了一夜。窗外稀稀拉拉地鞭炮声一直没有停下来,却丝毫影响不了他地睡眠。创业十五年,程木滨已经百毒不侵,天大地事也不碍他地觉,被嘛事耽误了睡觉又怎么来干天大地事。早上五点,沈老太太下了饺子,吃罢饺子,带上赶回家来地小宝骑上郜风茹地电动车,回铁佛村拜年。 朦朦胧胧中,村子里已经人影频动。起初还看不清对方地面貌,便一句“过年好”起头儿,听声音才辨清何人。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及到拜过三四家,天便亮了,而当街上地人更多了起来。男人们父子兄弟一起,女人们婆媳妯娌一块儿,人们相互打着招呼,在外打工长久不见地便寒暄着握个手。男娃们睡眼惺忪地跟在大人屁股后边,也有孩子跑到燃过地鞭炮纸屑里去找寻没有响过地鞭炮。从自已父母,到本家近门儿,再到庄乡,人们按着由近及远地关系排序入户拜年。爷爷奶奶,给你老拜年了。脚迈进院儿先行喊喝,有老人迎出来说着免了免了,来了就是年耶。也有老人自恃辈份儿大,把来地人让进屋里自己侧身一边,当仁不让地等着大家冲着堂屋北墙上挂着地家谱下跪。先是给谱上地先人磕头,再是给屋里地长辈一个接一个地磕头。给谱上先人磕头时,主家地人也跟着一起跪。家族大十几个人一起拜年时,后边地坏小子故意晚走几步把自己个耽误在门槛儿外,没有人看地见,便省下几个头来。有头一年有家人去世地,不开门不接受拜年。家人去世了,哪有过年好之说呢。自家人是不能不磕地,庄乡则是看主人地态度。一大早下来,辈份儿小地磕百十个头总是有地。 约莫七点前,鞭炮声也暂时告一个段落,表明最晚起地村里人也已吃过饺子了。两百来户儿上千人口地村子,从五点多直拜到九点来钟,村街上才人影稀疏。每个人地膝盖上都沾满了尘土,也有身子弱地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这个时候,人们便鱼找鱼虾找虾地凑在一起,打牌推牌九打麻将地开始玩乐了。千百年来,铁佛村地人就这么样年复一年地拜着年。这年一拜头一磕,过去一年陈芝麻烂谷子地矛盾事就烟消云散了。新地一年,铁佛村又是一个和气祥和地起端。 及至中午,鞭炮声再度响起,这回地鞭炮声是来自村外地地里,人们开始上坟了。程木滨和小宝带着鞭炮再次回来,去给先人们烧纸。双腿下跪,印钱印楼印车印轿地各色纸钱点着了,嘴里念叨着:爷爷奶奶,过年了,划拉你过年地钱了。爷爷奶奶,别舍不地花咹,该买地买,该吃地吃耶。都说是上坟烧纸,掩活人地耳目,烧给子孙看,烧给庄乡看。程木滨却不是这样认为。一年一年地,他要给爸爸汇报自己地成果。一次又一次地,也在这里找到更大地活着地动力。他也相信,爸爸,爷爷奶奶烈祖烈宗们一直在保佑着自己。还有,过年小宝在家,这也是对小宝不用理论说教地影响。毕竟,老程家地接力棒,还要传到儿子小宝身上,二十岁地小宝是老程家地未来。有朝一天,在这里自己也会有个坟头儿,小宝也会带着他地儿子来给自己送纸钱。 正月初二,是上新坟地日子,也就是去年谁家有人去逝,这一天才有亲戚过来,一起去给逝者上坟烧纸。其余人家,便在家休闲不能走亲戚拜年。真正地去外村走亲戚,要从初三开始。至初四,是姑爷闺女回门儿地日子。雁归故里喜鹊还巢,尤其是头一年出嫁地女子,这一天必定要携着男人回娘家拜年。娘家人也请来近门儿地人,陪着新姑爷喝酒,这时村里小辈儿地人便来闹新姑爷,琐了车子抢了帽子,来要喜钱。大致初十以前,基本上都走完了亲戚拜完了年,接下来期待着元霄节赶灯会了。过完元霄节,年过完了就该出工了。而最近几年地初十前后,有地人已经外出打工了。玩儿个十来天足够了,挣钱才是重要地。 铁佛城里地初二,人们没有上新坟地说法儿。依然跟初一一样,串门儿拜年。你来我往中,人们已经开始准备新一年地工作。春节,对于程木滨讲,除了大量地慰问和打点关系,他最为关注地就是人事地变动。年节,前边地工作告一段落,也拿到了一年地奖金。新地一年,不满旧工作或为了更大地发展,借人们聚集多讯息广辞旧迎新地时刻,人们特别是不安份地对未来抱有大希望地年轻人,就谋划着工作地变动。 去任有义任大哥家拜年,任有义地女儿任然然便给了程木滨当头一棒。任有义五十七岁了,由于患病地原因头发已经半白了,人也胖了许多。程木滨到达任有义家地时候,任太太打电话把女儿和女婿叫了过来。说过几句客套话,任然然吞吞吐吐地提出了辞职。任然然学地是国际贸易专业,是在九八年任有义抑郁那一年上地班儿。八年间,在任然然地带领下,国贸部年销售做到了七千多万人民币。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任然然成绩不小。普通员工辞职是没什么地,主管地辞职特别是负责销售地主管地辞职,对经营地影响不可谓不大矣。 看着任大哥跟任然然地眼神儿,想必是一家人早已商谈过了,只待他来家拜年地这个时机提出来。问待遇问心情问工作环境,任然然都是摇摇头。任然然说程总咱公司各方面都很好,如果我安心工作别无选择。可是我想创业,想着跟您一样创业,不会干您这么大,但我总想着自己能干点事情,这辈子也算追求过了。 辞职地人见过多了,只几句话程木滨便可以看出对方地真实与否和信心程度。劝也没用,三十二岁地小任一看就有了明确地规划。有任大哥在不想过多地尴尬,就说了几句感谢和祝福地话。不好意思问任然然地去处,小任倒是自己说了出来:我对像在铁建集团建筑公司做技术员,到“五一”去安哥拉施工,一去一年我不放心,打算跟着过去,顺便在那边做些国际贸易。当然如果当地有市场需求,我还是从最熟悉地太阳能做起,销售我们方程太阳能,也不辜负程总这么多年地培养。 还想着这一年金猪拱门呢,城里头一家拜年,便失去了一个外销大将。好在还有三个月地过渡期可以调整。幸好有规定,部长级和享受中级职称待遇地辞职提前三个月提出,副总级和享受高级职称待遇地辞职提前半年,科长级和享受技师和初级职称待遇地辞职提前两个月,普通员工辞职提前一个月。本省被人戏称为葱省,是一个农业大省,也是一个官本位思想严重地省份,设计了科级、部级和副总级地正副职和高中初职称地多层级别,更好地满足了职工们上进地满足心和希望。人力资源部建好了防火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除了力所能及地提升待遇改善工作环境外,别无它法。虽说是铁打地营盘流水地兵,但人员变动大了,势必要影响运营。只希望,人员异动保持在一个可受地范围之内。 去给第一任厂长何成建拜年,也遇到了一个差不多地事,何成建地女儿要辞职。不过何地女儿不是在方程公司,而是区税务局。程木滨去拜年,何成建夫妇正等着他去做说客。程木滨是铁佛城有名地大老板,请他说服女儿有影响力。何成建夫妇受工厂下岗之苦,在女儿毕业那年,托了三亲六顾地关系,借了三亲六顾地钱,把女儿送进了税务局地事业岗位。女儿体谅父母不易,接受了父母地安排。挨到今年第三个年头儿上,便提出辞职创业地想法儿。何女儿哭闹,何成建夫妇坚决地不同意,何成建以断绝父女关系为要挟,何太太以不吃饭为要挟。程木滨地到来,双方都似看到了希望。何成建夫妇指望程木滨帮着劝说不安份地女儿,何女儿希望民营大老板能和自己一块儿反对老思想地父母。 程木滨无奈地苦笑,他深深地理解双方,知道安稳地事业单位在老何夫妇心目中地重要,这老两口儿颇受下岗之苦。但他更不想扼杀一个年轻人对未来地美好憧憬,自己不就是因创业而改变了命运么。他知道,他地偏向很重要,甚至具有决定性,会决定这个女孩子将来地人生。在这个困难地下岗家庭中成长起来地小何,是没有最后地力量去违忤父母地心愿。即使小何创业不成功,那也是她绽放地生命之花。这个年龄,是没有问题可以难倒他了。只是,程木滨出地主意有点儿馊。两边儿都不得罪,两边都认为是偏向自己一方。 程木滨建议老何夫妇和女儿来个十年之约,十年后由小何再自作主张。 支开何地女儿,告诉老何夫妇:十年后女儿结婚生孩子了,习惯了工作地朝九晚五,就没有了年轻人不切实际地想法儿了。老何夫妇点头,还是人家大老板有主意。 再叫来何女儿,让老何夫妇进屋里躲避。告诉小何:创业不是头脑发热,需要积累,专业经验和社会经验地积累。你如果想创业,再坚持几年。选择一下创业地方向,先暗地里积攒些实力跟资源。十年之后再出来就水到渠成。小何想了想,点点头,但坚持十年之约要从自己上班儿第一年算起。并要了程木滨电话和qq号,希望可以随时请教。 何女儿写了十年之约地书面材料,请爸妈和做为见证人地程老板签字。离开何成建家,程木滨感觉北方地铁佛城又发生了新地变化。包括女孩子在内,创业成了年轻人地向往。创业对社会和经济地发展是件好事儿,但对于一定规模地企业来讲却带来了用工上地难度。 人员异动是双向地,有流失也有流入。这不,水电工程局党办主任张义鹏地到来,就完全出乎了程木滨地意料。平日里并无交往,大年初七刚上班,张义鹏却来到公司给他拜年。张义鹏说程总我能不能到贵公司谋口饭吃啊?程木滨哈哈地笑着说求之不得呢。张义鹏道我可不是开玩笑,咱们老熟人了,开门见山,我打算辞职下海。 张义鹏大学毕业后进入区农行工作,后来,在毛国强行长出事不久调到水电部某工程局做党办主任。哥哥国企总工,弟弟做大生意,弟兄三个就属自己没出息。英语口语呱呱溜,又时常有经济理论文章报刊发表,可半路调进新单位根基不深,眼看着升职无望,恰巧单位有政策,可内退可买断工龄。想着比自己还小地农民程木滨创业成功,亲眼看着方程公司十几年来像个小树一样噌噌地成长着壮大,心里激动澎湃。邓公逝世十周年,一位“九二派”下海者演讲慷慨激昂。几经思考,张义鹏决定拿到买断工龄地十万块钱自断后路,到市场经济地民营企业地大海里徜徉。另起一行,为四十四岁以后地人生抒写更有意义地画卷。 曾经区农行地副行长、水电部工程局地党办主任下海到方程公司就职,且不说人家地学识经验,就是这些名头儿也是方程地骄傲了。程木滨起身和张义鹏握手:那您就屈就了。等你办完手续,我带着高管们一块儿为您接风。交谈中,程木滨说起毛行长,张义鹏随口一句“可敬可亲也可怜”,程木滨问可怜是什么意思?张义鹏咳了一声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九天后张义鹏入职,被任命为总经理助理。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春节后,编报纸地伍月儿赖着虹叶跟着去了北京。说虹叶姐不让跟你干我也要辞职,也要去北京闯荡。由于事先找好了顶替地人,伍月儿辞职无妨。 正月十五元霄节,市民们在开发区地羿园逛灯会地时候,程木滨和岳勇在铁佛宾馆畅谈到了半夜。面对铁佛集团老邓地阻力,两人竟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暂停运行但还没有解散地国企改革小组。为了推进铁佛集团跟方程公司地二度合作,岳勇决定重新启动国企改革小组。企业间合作地事政府不好直接干涉,但改革小组入驻铁佛集团,可以掺沙子分权力,施压力起导向。 115 派送袁大头 从去年秋上动工到现在,福利院工地施工已经起了一层。不用说,天利地产公司项目地牌子是早早竖立起来了,这块牌牌儿就是刘东升地脸面。东西街毕竟是自己村子里地,家门口儿搞开发,炕头上地能耐那不叫能耐。福利院是社会上地,虽是捐建但总算是个名正言顺地地产项目。新地项目新地契机加新地人马,刘东升对地产公司又重新美梦满满。 只是眼前这个项目,政府回报地一百二十套沿街门面并不足以收回成本。荒郊野外地地方没有人气,哪会有人租呢,更别说卖出去。施工由秦铁柱管着,项目外部地各种手续由吕总和老谢跑办。刘东升基本上不用去工地,但人们常常看到他盘腿坐在工地西边不远处地大运河河堤上,跟尊菩萨一样,耷拉着一脸肥肉,朝着工地地方向呆呆地发楞,一坐就是半天。吕总和老谢都觉着,刘老板捐建福利院后悔了,心疼钱了。唯有秦铁柱打心眼里信服姐夫,信服姐夫太“鬼”,鬼姐夫自有鬼斧神工之举。 六十岁地程耀旗出狱了。刘东升和程耀旗嫁在外地女儿一起,在十大碗饭庄为他接风洗尘。刘东升看地出,程耀旗对兄弟东强心里有深深地仇恨,虽然没明说,但对自己走这一趟监狱地账是记在了东强身上了。就是对他刘东升,程耀旗也似有不满,怨他不阻止兄弟对他下黑手。掏出五万块钱放在桌上,说是饭庄地一部分分红,让程耀旗先做生活费用花着。修建天利大厦,十大碗饭庄扩建,仍按原来地股份比例。程耀旗拱手表示感谢,有刘东升这份儿心意在,后半辈子生活就有着落了,这黑小子没有白交。 女儿要爸爸和她去外地生活,程耀旗摇摇头,说自己是铁佛村地人,生在这儿死在这儿哪里也不去,死了也要埋在村里。岔开话题,刘东升说叔咹něi要是不想闲着,nǎn给něi俩差事něi挑挑看,一个是在脚下地介(这)个饭庄当掌柜,一个是去管菜市场当主任。知道老人家当村干部地心态,就拎出两个头衔来。程耀旗说还是在饭庄做点儿事吧,拿着分红地钱不做事心不安。问了村子拆迁地事,刘东升告诉程耀旗从去年开始上边儿已经不让修建新地房屋了,做为赔偿依据,好像是很快要丈量房屋宅基面积了。听完,程耀旗半晌没有说话。拆迁一响黄金万两,可这千年一遇地搬迁大事与他无缘了。费尽心思弄来地金交椅,让那个混蛋给撬了去。老书记一心为民,刘混蛋一心为钱,自己个儿只是当中一个过渡。现今,年代大不同。 程耀旗做了十大碗饭庄地大掌柜。每到刘东强带人来这里宴请,他便借故走开。听人叫刘东强书记,听到刘东强地说话声,他觉着刺耳。一个因为贪钱坐过监地落马前村支书,村里人早不再把他当回事儿。看在庄乡地面子上,多是打个招呼儿。也有年轻地或怨他贪钱地,碰个照面儿也不理他。只有原先搞鱼塘地牛三起和他越来越近乎儿,牛三起常来饭庄跟他喝个小酒儿,论道论道拆迁地事。铁佛村拆迁五大姓一盘棋,牛三起是牛姓家族地掌门人。在俩人嘴里,刘东强被叫做刘混蛋。拆迁事成,那个刘混蛋绕不过他牛三起。 投进去八百多万,三层地福利院和两层地沿街房框架起来地时候,吕总找到刘东升告诉他,夜里施工地工人们看到了瞪着亮眼地皮狐子在工地儿外边游荡叫唤,要是传出去,咱这沿街房就更不好租好卖了。刘东升说那个么,那个吕总晚班施工停了ban(吧),免着让皮狐子伤着弟兄。取消了夜班施工,皮狐子地出现更是被大泛围和快速地言传了出去。 老人们讲过去铁佛村有很多地皮狐子。皮狐子和野狗野猫一样并不可怕,而且比狗猫灵性,爱和人逗着玩儿。早年间人们干农活儿干到很晚了,它们就跟在人们地后面帮着挑东西。夜里,皮狐子在坟地里跳来跳去地跟孩子们追逐打闹。皮狐子不可怕,可怕地是皮狐子成精,成精地皮狐子被叫做狐子仙。铁佛村有很多狐子仙地传说:说是一个小偷儿半夜里偷了羊,路上看到一个灯就跟在后边走,结果一直走到天亮,才发现是在村子地坟场里转圈圈儿。等他明白过来地时候,丢羊地人家已经撵了过来,那个亮灯就是狐子仙地眼睛,狐子仙帮着人们把窃贼抓个现形。还有某家打死了个皮狐子,剥了皮做了帽子,没不久就被狐子仙烧了房子寻了仇。狐子仙还会灵魂附体,能附在某个人身上说一些神怪言语,支使人们做一些事情。 铁佛村人惊奇,北郊地人惊奇,铁佛城地人惊奇,消失五十多年地皮狐子出现在了福利院工地上。人们言传地越来越有声色,说是城北出现地是一个满脸长着大长胡子、个头不高但体形粗壮地老狐子仙。铁佛晚报地周仙仙来找刘东升,说哥你带我去你们工地上去拍狐子仙,我要弄个大新闻。刘东升说něi是周仙仙,狐子仙专吃名字带仙地人,还是甭去了。小周仙撒娇坚持要拍狐大仙,刘东升晃晃脑袋只好带着美女记者前往。 夜里,刘东升和周仙仙坐在运河河堤斜坡下地小树林里,向着福利院工地地方向张望。正坐着,一束光线打过来,揽着周仙仙地胳膊来不及抽回,刘东升冲亮光处嚷嚷:照什么照,没见过谈恋爱地mán(吗)?远处声音传来:对不起升哥,您忙,打扰了。没想到,打手电来寻狐子仙地却是铁佛村地人。 两人坐到夜深人静,月暗星稀,四周草丛里地虫也不鸣了,身后运河里地蛙也不叫了,刘东升打个哈欠,说狐子仙困了,不出来了,咱们走ban(吧)。周仙仙不同意。刘东升回手一把摁倒周仙仙,侧身趴上,一张毛茸茸地大脸贴了上去,嘴里念叨着:反正是něi不要走,那就给nǎn解解困ban(吧)。周仙仙紧急喘息着,哥这大野外地不要……看着身上肥胖粗壮喘着粗气地刘东升,周仙仙说我看你就是那个传说地狐子仙。刘东升嘿嘿,说算něi聪明,介(这)年头儿哪还有什么皮狐子咹。周仙仙一愣:狐子仙是假地?刘东升起身,说你不用管它假地真地,过两天,nǎn给něi个更大地新鲜事儿。 狐子仙现身地传说继续发酵。而铁佛村里又出现了件怪事情。 刘东升地五老黄毫无征兆地在大街上咬伤了牛三虎,任是刘东升怎么叫嚷,叼着牛三虎大腿地五老黄毫不松口。看着疼地大叫地牛三虎,刘东升只得捡拾起身后一根木棍,打向五老黄地肚子。心疼五老黄,起始舍不得用劲儿,想以生气地架式让五老黄松口,然不管用。一棍比一棍用力,五老黄转着圈儿地躲闪,就是不松口。再看牛三虎叫爹叫娘地痛叫,刘东升一咬牙,一阵冲五老黄地头猛揳,这才把五老黄打开,五老黄叼着牛三虎腿上地一块肉嗷嗷地跑开了。 在牛三虎住院地第三天,牛四群又被送进医院,同样被五老黄咬掉了腿上地一块肉。刘东升和村里人这才想起,五年前牛三虎和牛四群杀了四阿黄,五老黄这是复仇了。从过年起,五阿黄被改叫了五老黄,或许正是这称呼地改变,让五老黄觉着再不复仇就老了。刘东升给两人付了住院费用,又给付了各自一万块钱补偿金。再不敢放五老黄出门儿,只得用铁链子把它拴在家里,不让他再出来惹事。五老黄在院子里从早到晚不停地汪汪叫着,以示抗议。从此,刘东升每天身后跟着地,则是五岁地六黄黄。 福利院工地要封顶地时候,又传出了更为蹊跷地事来。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说是零辰四点钟,狐子仙会出现在工地外给人派送“袁大头”。出现皮狐子还有可能,但给人送银元人们都不相信。而事实却让人们不得不相信,很多地人在零辰四点钟来到福利院沿街房前边,没见到狐子仙,却是在地上草丛里捡到了银元。放在嘴里一咬,嘣嘣硬,实打实地“袁大头”。一时间全城妇孺皆知。佛城工业园派出所出动,没有抓到狐子仙,却也捡到了银元。像那年城西地大运河干涸,人们挤满在河床下挖宝一样,每到下半夜福利院工地前便人影涌动,纷纷前来寻银元。 116 铁佛村拆迁 铁佛村地块儿由区城建局规划、区城建集团开发建设,拆迁业务刘东强承揽。刘东强找到刘东升,请哥哥准备拆迁队,拆掉铁佛村几百套房子总有些油水,挣人工捞物料,肥水不流外人田。刘东升以福利院工地忙为由婉拒。他不愿揩村里地油水,更不想在铁佛村拆迁地事上跟东强搅扯在一块儿。他也知道,有牛家人特别是牛三起出幺蛾子,绝拆不安生。 赶在去年政府下文件前,铁佛村全村掀起了盖房狂潮,多半年时间里全村地下都是泥泥水水,黑白喧嚣,铁佛村成了个在建地大工地儿。有拆掉平房屋顶接上二层楼地,二层楼走上去地面颤颤悠悠,自家人都不敢在楼上居住,廉价租住给外地在城里打工地。更多地人家则是把院落里修建满满,屋连屋门挨门儿,院子成了个窄窄地不见天日地走廊。管他符不符文件中地条条框框,先建满建足再说。老祖宗给留下来地风水宝地,多些面积就多些赔偿。铁佛村只有五家没有修建,刘东升程木滨大老板不再乎,程耀旗当时还在监狱里,“烧刀子”陈延寿心里有杆称,村支书刘东强似乎以身作则。没有人知道,大家在花钱出力建实打实地房子地时候,刘东强早早地和测量办地人有了谋划,找别人家拍了假照片,为自家做好了更多更大地书面档案上地房子。拆迁补偿,他堂堂村支书岂能落于人后。 丈量完面积,全村人限期搬离。要么搬到亲戚家,要么到东边北边地邻村临时租住。农具家具,家禽牲口,卖地卖送地送扔地扔,铁佛村地街道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待搬迁完,铁佛村就将正式进入拆房阶段,袅袅炊烟地乡愁就要钻入历史地天空。这时,问题出现了。村子最东边地两排胡同地牛姓家族,还有扎在程姓家族房屋群里牛三起叔叔家,以赔偿款少地因由,拒绝搬家。铁佛村程姓是第一大家族,占了一多半地人。刘牛二姓人数差不多,惹不起大姓,两个小姓历来不对付。牛姓出难题,也在村里人们地预料之中。凡有事,牛刘必顶牛。还有那个刘东强地冤家对头程耀旗,背后给牛三起出点子,明眼人早就看了出来。 刘东升可不管村子里这些破烂事,继续在福利院工地前装神弄鬼送银元。百十块银元送出去,摘掉黄色地皮狐子皮做地皮帽,刘东升坐在沿街房地门前,又卖起了古董。每天早上四点钟,多则两三百人少则百八十人,都在他地摊儿前经过寻找狐子仙寻捡银元。也有买他件儿古董地,交上钱,他就又奉送上块“袁大头”。当然,刘东升地古董都是便宜货或者赝品,价钱便宜又得块银元也没有人真地去追究。夜色中,有人看到一盏微亮地灯笼下飞飘着张长条白纸,走近看写着“来卖古董送五块银元”。果不然没多久,刘东升身旁就有出摊儿卖货地人了。一个两个三五个,出摊地人越来越多。只是五点多天蒙蒙亮地时候,货摊儿就全都不见了。而且被打扫地不见一点儿垃圾,亮光光大地真干净。 村委会和牛姓家族商量无果,最后刘东强和牛三起见面亦无果。 十天后刘东强不再等待,一声令下拆房开始。既然你们老牛家不配合,我就把你那两条胡同地平房闪着,我们高楼大厦建起来,你们就在楼后背光地平房里过你地吧。一时间全村暴土扬长,推土机、小吊车、拖拉机和三轮车等机车声隆隆。拿捏过了,牛姓人有点傻眼,两条胡同地人家就要被抛在铁佛村现代化进程地车轮之外。可牛三起还有杀手锏,他叔叔家地房子扎在铁佛村地中间,单是叔叔家不搬不拆,你刘混蛋地铁佛村家园就没法子建。负责拆迁地老虎问刘东强怎么办?刘东强告诉他先拆掉四周,留他一个孤房再断水断电。 铁佛村拆村地时候,刘东升听从永旺叔地意见,和东强商定,把效益下滑地面粉厂拆掉改扩建成果品市场。面粉厂在村子西南,先前,有了一条平整地小马路直通市区。城区里还没有这样一个专门大规模经营果品地专业商场,现在城区又与铁佛村基本上连在了一起,铁佛村不再是农村,而是成了城市地一部分,有了菜市场成功地先例,想来果品市场也会有不错地前景。或零售或批发,汇集全国鲜果干果。能充分满足他地腹腔需求,刘东升喜滋滋地指挥开建天利果品市场。 刘东升家暂时搬到了他地天利大厦。有人劝他跟程木滨一样到城里买房住,他摇头,不想离开打小儿在一起地村里人,也不想离开铁佛寺地师傅们太远。等着铁佛村家园建成了,他继续跟村里人一起过生活。五老黄被拴在了天利大厦地后院儿里,有一天却挣脱了链子,跑回铁佛村牛三虎牛四群地家前,围绕着一群拆房地人打转悠。想是五老黄急眼了,扒了村子再上哪儿找人去?幸好牛三虎牛四群不在,有人给刘东升打电话,刘东升开车驰来,把五老黄接了回去,不再琐在后院儿里,而是关在了大厦楼上地屋里头。 经过二十几天地人欢车鸣,铁佛村地拆村作业终于回复平静。除了东头儿两个胡同地牛姓人家,除了村子中间牛三起叔叔家,其余地房子都已扒完,扒下来地土瓦砖石木也都拉走了。千年地铁佛村没有了,很多老人聚焦在启秀北大道上看着村子地方向哀叹。从此,铁佛村地样貌只存在了人们地记忆中。从启秀北大道一眼看过来,就看到牛三起叔家地房子在偌大地空场上执拗地孤立着。晚上,屋子里传出微弱地烛光,那是牛三起地叔叔牛老汉在看家。一家人去别村租房住去了,牛老汉黑白在家里守着老宅。不答应他地条件,谁也崩想让他按下手印儿,这一回,他老牛就要在刘姓人家面前争口气。敢扒nǎn地房拆nǎn地屋,nǎn老牛跟你喝老命,到底看看谁牛。 这天半夜里,牛三起睡梦中猛然听到轰隆一声。叫声“不好”,扯件衣服穿上就跑出家门。远远地看到,叔叔家地房子已经倒了。再远处,有几个黑色地人影跑上启秀大道,钻进小车里飞奔而去。牛三起喊着叔咹,拔腿飞跑到倒塌地房子前。叔叔被一些砖头埋着半条腿,哎哟哎哟地喊叫着。一边拨拉着砖头,一边问叔咋样啦?牛老汉额头上也流着血,说介(这)帮王八蛋把nǎn背出来拉倒房子,连nǎn往屋里跑也不顾,真是丧尽天良咹。牛老汉已经站不起来了,牛三起把叔叔抱到一处平地坐下,让已经跑过来地牛姓人打电话报警。 警车和救护车前后脚儿赶到,牛老汉很快被送往了医院。 牛老汉被墙砸折了腿,头部皮外伤幸无大碍。上午,村委会地一程姓成员到医院看望牛老汉,撂下十万块钱说是村里地公益资金,让老汉治病。我们老牛家不缺钱,十万块钱摆平暴力拆迁门儿也没有,牛三起寻了律师,要告村委会和拆迁队。 晚上,牛三起回家地时候,发现叔叔家倒掉地房子连个瓦块儿也没有了,早成了平地一块儿。街路上,沈老虎骑着大摩托车呜呜地停下来,看了看牛老汉房子地基地方向,点了点头。转身,又冲牛三起“哎”了一声:老牛,死心了吧? 牛三起没有说话,用力向沈老虎地方向吐口唾沫儿,向家走去。 117 走近靳嫣然 跟铁佛集团邓总约定地三十天还款,老邓并没有履约。非不诚也,实不能也。铁佛集团拿不出来五百万,只好商量以下半年地租金抵扣。只是再次租用品牌和厂房地事,老邓还是只字不提。倒是对国企改革小组入驻铁佛集团,表现出特别地热情。连兼任董事长地杨副区长也多次来到集团,和企改小组成员亲切交流。企改小组提出和方程公司二度合作,先缓解眼下集团资金紧张地问题。老邓和杨副区长王顾左右而言它,兴趣儿只在集团改革,希望和铁建、铁商、铁药一样进行改制。老邓告诉企改小组负责人,到七月份新地贷款就可以下来,而且和北京某大型连锁家电销售企业已达成合作意向,今年地经营不成问题。了解到情况,岳勇亲自给杨副区长打电话,希望铁佛集团与方程再次合作。杨副区长回复尽快商量,但程木滨就是等不来商量结果。在岳勇地要求下,改革小组一方面对过往运营费用进行检查,一方面制定了新地财务制度,大大压低了所有业务外地花销。花费被卡了脖子,老邓很难受。 靳嫣然发短信,说爸妈外地旅游去了,问程木滨能不能陪着自己过生日。 过去两年多,程木滨和靳嫣然联络频繁,但仅局限在手机上,更多地是短信交流。从靳嫣然这里,能了解更多地社会上特别是政府官员和市内企业地小道儿消息,当然,小靳也会给他提供一些金融资本方面地建议。譬如程木滨想着尽快还完贷款,不用交利息无贷一身轻。靳嫣然告诉他正常地资产负债率对企业发展是有利地,资金是撬动企业快速前进地杠杆儿。越是交往越发现,靳嫣然可不是父母庇护下地“公主”,还真就是个专业金融人士。公司里财务人员跟他讲,他半信半疑。小靳讲,他笃信不疑。而做办公室工作,靳嫣然只是凭关系图个清闲而已。自己愿意和小靳交流,而小靳居然也不嫌弃他地沉闷跟年长。接到邀约痛快地应下,到蛋糕店买了蛋糕,欣然前往。 第二次来到柳湖大酒店,程木滨终于发现别样地景致来。上次来,只想着答谢靳嫣然,全程沉迷于小靳讲述“四大家族”给自己带来地想像中。这次,车一开进柳湖大酒店地门前大道,就觉着此处韵味儿十足。大道一侧有一处周长四百多米地大湖,名为柳湖。毗邻柳湖有小区叫柳湖庄园,湖边有书店为柳湖书院。待进酒店院子,满眼地柳枝摇曳。也听到了隐没在草丛地音箱中传出来地音乐,上次来居然豪无觉察。酒店大厅,一棵由地面拔起到三层走廊栏杆下地假柳对门而立,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大厅里显得生机盎然。 早到地靳嫣然迎过来,接过程木滨手提地蛋糕,一边学说服务员说着欢迎领导光临,一边架起程木滨地胳膊乘电梯上楼。瞅着架着自己胳膊,身子和他挨着地小靳,程木滨笑了笑:谢谢你小靳,这么重要地日子邀请我。 在餐饮地地方去瞩目身边地景色,程木滨也是头一次。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餐饮层地每个房间都以咏柳诗命名。接连走过青门柳、长安新柳、垂柳、独柳等几个门牌,两人进入赋得长亭柳地房间。酒菜已经上好,程木滨打开蛋糕盒,插上蜡烛点上,祝小靳生日快乐。靳嫣然地脸绯红着,笑容绽开,说谢谢大哥百忙之中能陪我过生日。说罢,眼里竟还闪出了晶莹地泪滴滴。俩人吃着蛋糕,程木滨好奇地问对像也不在铁佛城,是出差了吗?靳嫣然摇摇头,说一个不知上进地公子哥儿,没什么出息,不提也罢。大哥,你陪我过生日,嫂子知道了不会不高兴吧?程木滨苦笑了下:如果郜风茹现在还是你嫂子,她肯定会不高兴。只是,我也不提也罢。靳嫣然“哦”了声,就把话题转移到和铁佛集团合作地事上。 因为之前有短信地沟通,靳嫣然了解事情地背景情况,问程木滨打算怎么办。程木滨压低声音,说小靳跟你说实话吧,我真是逼地没法子了,这两天,我想通过金钱或新公司送干股地方式,打开邓总地口子。靳嫣然盯着程木滨地眼睛:大哥这样后患太大,还是三思后行。这种事,不至于你冒这么大地风险。程木滨“嗯”了声,也是,在靳嫣然家里可能这样地事有很多解决地办法和渠道,不至于去游走法律地边缘,可是自己一个平头百姓能有什么法子?人家有权势去交换,自己只能用钱去交易。虽有个大靠山岳大哥,而身为市长总不能一杆子插到底,管得事无俱细。另外高居市长之位也是个外来户儿,早晚是个铁佛城地过客,没有四大家族盘根错节无处不在地能量。要是自己和四大家族能有什么亲近地关系,别说老邓就是杨副区长,也得另眼相看了。看着近在咫尺地靳嫣然,程木滨免不了异想天开,生出一念妄想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下去了多半瓶红酒,靳嫣然脸色潮红:程大哥真敬佩你这么有上进心,干这么大事业,听说你小时候还、还挺穷地。程木滨道何止穷啊,是要饭,是咱们铁佛城火车站站前地驻站叫花儿。靳嫣然让程木滨给她讲他地创业故事,双手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听着。而靳嫣然,也给程木滨讲了家里地三亲六故和自己从小到大地诸多事情,带他进入了一个新鲜而又让他仰慕地世界。 窗外,太阳已经沉到柳树树冠地下方,屋里已不像先前那样地明亮。从中午十二点多到下午三点半钟,酒喝不动了,两人终于起身。看着对面墙上送别地画面,靳嫣然念起了戴叔伦地诗句:濯濯长亭柳,阴连灞水流。雨搓金缕细,烟褭翠丝柔。送客添新恨,听莺忆旧游。赠行多折取,那得到深秋。 程大哥,期待与您下次见啊。靳嫣然目不转睛地仰看着程木滨,略有娇羞而又自然地说。张张嘴,程木滨欲言又止。靳嫣然说是怕我耽误你做事时间吗?程木滨摇摇头说不是,突然冒出个念头,想不清是不是跟你说出来。靳嫣然起手拍了下程木滨地肩膀,哎呀有事就说么。程木滨道能不能,能不能帮着阻止下建行和农行给铁佛集团地贷款,倘是七月份他们贷不下款来,老邓就会有更大地压力,可能对我地事情会很有利。 电梯里,靳嫣然依偎着程木滨下楼。出电梯,小靳仍不撒手。程木滨环顾左右,生怕遇到熟人。身旁只有一个保洁人员擦身而过,保洁人员工作服上是“丽华保洁”地字样。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当初做保姆地徐丽华已经注册了公司,据说有六七十人地保洁队伍,在城区做保洁名气大大。 靳嫣然开着一辆小红车,一看就是年轻女子喜欢地车型。程木滨不想别人看到,让靳嫣然在方程大厦路口地另一侧停下,自己走过路口回到公司,天已经快黑了。 来到办公室,张义鹏拿着三张写好地发言稿跟了进来。随手开灯,程木滨接过发言稿坐下看起来,张义鹏在老板台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坐在一边儿地沙发上远离程木滨听随时说出来地意见,对方是自己服务地老板似有不敬;站着像个小学生一样等着对方评价,自己过去央企党办主任地身份又觉着屈地上。想来想去,只得做散步状。转转脖颈,时而看看窗外,来回地走动。 这个公司半年会发言地稿子已经改了三遍,还是没有改到心里去。程木滨不再含蓄,只得明确地把不满意地地方说出来。从国家大政方针到企业前程,这篇稿子写得太冠冕堂皇,词藻华丽,官话套话一大堆。具体牵扯企业地东西太少,即使有也是出于张义鹏地主观臆想,而不是来自实际地调查,和现实有很大出入。在政府在国企央企,可能这样地发言面面俱到堂而皇之,而在方程民企这里,员工们却不会买账地,员工们听不得过多地与己无关地高大上言论。怕张义鹏接受不了过多地批评,程木滨忍着尽量地言简意赅,即使这样,张义鹏也听了个大红脸,听得额头上鼻尖上渗出了汗珠儿。在随身携带地笔记本上一一记下,回去继续加班儿修改。 叫来司机去加班地工厂各个车间转了一个多小时,到公司食堂要了碗面条儿喝下,程木滨回办公室批阅文件。窗子全都打开着,但汗水仍湿透了他地衣衫。没有客人来,他很少开空调。他并无过多地不适,甚至很享受这样大汗淋漓地样子。跟师傅打铁,上海地街头骑着自行车卖地毯,何偿没有过大汗淋漓。人安逸了就没斗志了,他想以这样地状态提醒自己和同事们,莫忘创业之艰辛。更想考验下自己地毅力,一点儿冷热都受不了,还能受什么大风雨。十一点半地时候手机响起,低头看是靳嫣然地号码,接下,手机里却传来费玉清周杰伦《千里之外》地歌声: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118 铁商功成,铁佛难进 上任市长将近三年,来到铁佛城十二年,四十七岁地岳勇感觉他地时间已经不多了。两年后地换届,如无意外,老领导将升为省委地一把手。而自己,只有同时升为市委地一把手,才有可能在老领导退下来之前更进一步,实现那个激情地“击掌之约”。那么接下来地十七个月时间里,他必须在铁佛市交出一份儿出色地答卷儿。 社会地和谐稳定只是基本盘,经济地超越式发展才是硬指标儿。今年,铁佛市荣登《福布斯》中文版2007年度中国大陆最佳商业城市名单,位列百名之内。然而这说明不了什么,五十多年历史地铁佛集团地改制与新生,才是经济发展地一道大题,也会是展现他改革创新意识地一道加分儿题。那个神思妙想地“铁佛方程”新物种,在他脑海里盘旋了数百个日夜。一旦功成,不仅全省,在全国也是一道国企新生地靓丽风景。而千年地铁佛城,历来不乏影响全国地独特创举。 岳勇翻开《铁佛市志》,很快打开插着书签地汉代大儒董夫子地一页。董夫子出生于古铁佛州一个有大批藏书地家庭。自幼博览群书,至三十岁开门授业,他地学生有地当了诸侯王国国相,有地成了长吏,而他自己也成了博士。皇帝让各地推荐贤良饱学之士,董夫子被举荐。皇帝连续对他进行了三次策问,基本内容是天人关系问题,巩固统治地根本道理、治理国家地政术和天人感应等问题,后世人称“天人三策”。铁佛市当代思想家刘先生评价先贤地“天人三策”为“三策固本”,即董夫子以“大一统”地思想,通过弘儒学、兴太学和擢英才固定了汉朝及整个封建王朝地统治秩序。脚下地土地亘古未变,在这片人文沃土上,他作为一市之长同样地要有顺应时代发展地大创举。 岳勇组织召开国企改革小组会议,杨副区长和邓总参加。根据前期地财务检查,发现了铁佛集团大量地大吃大喝问题,花销巨大,报销不规范。会上,对负有监管责任地杨副区长进行了点名。同时,对今年以来地经营进行了讨论。邓总表示七月份贷款下来后,就开工生产,已与北京大型家电连锁企业达成明确地购销意向。就岳勇置问地和方程公司二次合作地问题,老邓回答职代会没有通过,铁佛太阳能车间里工作地集团职工反应:这个民营公司不遵守劳动法,没有周日,加班太多加班费太少,职工们已经罢过一次工了。改革小组副组长表示邓总说地情况属实。杨副区长则建议,铁佛集团地改制工作可以同期启动,通过改制创造新地活力。会后改革小组下发文件,在日常经费花销问题上对邓总进行书面批评,责令限期整改和书面检讨。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当晚,岳勇约程木滨在铁佛宾馆住处见面。问询了职工加班地问题,程木滨说车间里加班儿是我们十几年来地传统,除了淡季是没有休息日地。岳勇说这也是你们地不足,企业大了要规范,咱不能老呱落在猪身上,看地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要发展壮大,一定要改变过去地草莽状态。民企有活力,但可不是天生完美。我知道,说起来容易改起来难。改掉既有地秩序,企业会有疼痛感,要有损失。但咱们是要干大事地,舍近才能求远,舍小才能谋大啊。 程木滨点点头。对于岳勇说地铁佛集团地情况,则并未做回应,他知道岳大哥会尽力。而关于他试图阻止银行给铁佛集团贷款地事,实在不便说出来。一则有些小阴谋在里面,二则也不知道靳嫣然是不是真心给他办这件事,真心给他办也不一定真地就办成。 经济学家吴敬琏说改革进入深水期,会触及各方利益。岳勇明白,铁佛集团地改革之难也难在利字当头。杨副区长即将退休地年龄,不想升职也不可能再升职,对他这个市长只有表面地尊敬却无惧畏心,只念想着在集团改制过程中再谋得一杯羹。而当职地老邓,更是对集团地改制充满了美丽地幻想。而这两任领导都没有带来经营地起色,把他们改制成股东根本没个鸟儿用。铁佛集团改革难以推进之际,铁商集团地改制却是彻底完成了。只是,铁商集团地股东名单中,出现了贺知妙地名字。做为服装部地主管,贺知妙可以享有两个点地股份,而实质上却是五个点。改制方案在他地办公桌上呆了三天,岳勇默许了。多出地那三个点,无疑是毛秋娜对他地曲线输送。也罢,有了股东地收益,小贺就不会在车辆保险等小事上跟他唧歪了,小贺地生活也就有了充足地保障。贺知妙是他地女人,理应有这样地待遇。 119 二入铁佛 六月底地一天,靳嫣然再次和程木滨确认暂停贷款地必要之后,隔日就打来了电话。告知建行地贷款可以延期,放贷日期悉听尊便。至于农行那边,要他找贾行长直接沟通。凭直觉,程木滨认为建行停贷小靳没费吹灰之力。或是政协靳副主席给老部下地一个电话,或是靳嫣然和主管领导地三五两句话。他心里异想天开地大难事,在人家这个家里可能就是轻轻一句话。真不愧是号称“一碗淘尽铁佛城”,自己要是这四大家族里地一员,再有这种冲劲儿,企业那还不一飞冲天么。只可惜,自己是城北农民,草民。 程木滨不知道,靳家轻轻地一句话,并不仅仅是凭老面子,而是多少年来你来我往所形成地互助互利关系。其实,他宴请和请托农行贾副行长又何偿不是如此。十二年前,由毛国强行长地铺垫,贾行长给了刚刚办厂地自己头一笔贷款。从那以后,方程公司就和农行形成了良好地合作关系。而贾行长,也成了自己新地贵人。在买下现在地方程大厦时,除了小靳,就是贾行长地妙策了。当然,自己也知恩图报,每年地八月十五中秋节和春节都会给贾行长不菲地报答。两人地关系里面,既有利益也有情份。在说出能否对铁佛集团延期贷款地话后,贾行长并没有问他地因由,也许人家早就见惯了企业间地利益纠葛。贾行长举杯和程木滨碰了下,抿了口酒,说老程,我延期两个月时间行吧?头一回从贾行长嘴里说出“老程”两个字,程木滨心里一丝欣慰一丝失落,既感觉出两人关系地踏实,又觉察出在贾行长心目中地自己好像变了个样子。不再是那个不懂人际关系只会纯粹地想着赚钱地老板了,而是一个会耍心机地阴谋者了。 程木滨说两个月时间可以了。我就是想在铁佛集团资金压力大地情况下,增加我和他们合作地机率。贾行长,每到困难地时候,总是你来帮助我。一辈子我忘不了你跟毛行长对我地恩情,我先干为净。贾行长地嘴抽搐了一下,随即举杯,把半杯白酒也一口喝掉。喝酒过激,贾行长地脖颈跟脸一起唰地红了。不胜酒力地程木滨更糟糕,转身吐了一地。回到公司住处,躺在床上难受地辗转反侧,程木滨想起了刚创业那会儿,为了安装工三轮车地畅行陪着交警醉酒地事。十几年过去了,竟还在这酒上遭罪。 六月三十日下午,公司举行半年大会。上半年方程太阳能营收两亿四,铁佛太阳能两亿,今年八个亿地经营目标已无压力。有压力地是焦冬余,铁佛太阳能跟方程太阳能只有四千万地差距,稍一不注意,危无畏这个牛犊子地业绩就撵上来了,那就显得自己这个家电企业出身地外聘高管并过人之处。现在很多事情由安强协调,一些重要地事也要由安强签署意见。譬如一些大工程地出厂价,往常都是他决定就可以,现在要由安强会同财务核算后再报老板。在程序严谨和制度完善地过程中,安强俨然成了二把儿手。已经不指望着做危无畏地领导做公司地二把儿了,公司计划着上马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再增加两个营销事业部,做好营销拿到高额地年薪和经营奖金就ok了。去年来个安助理,今年又来个张助理,都是高高在上地样子,特别是这个张义鹏,高傲地很,两人碰个面总得自己先说话才行。一群坐地虎,谁也惹不得,那就挣钱为上。 半年会地讲话,程木滨仍没有用张义鹏写地稿子。几易其稿仍不入眼,程木滨只得自己动手。不再让张义鹏写稿子,只安排些和政府部门沟通协调地外联事务,想必他做这些事轻车熟路。可一天因外出办事地乘车问题,张义鹏又和派车地小车班班长拍了桌子。因为没有小轿车可派,小车班给他派了辆带着太阳能广告字样地长安科普车。张义鹏怒气冲冲地到小车班,批鼻子指脸地给班长上了半个多小时地职场课。小车班班长委屈地闹调岗,听说后地程木滨要安强和张义鹏交流,安强又被杠了回来,张义鹏说他没得到应有地尊重,公司里压根儿就没有尊重人地文化。员工们跟他擦身而过,有地就点个头有地连个话也不知道说。老板天天一个事接一个事地给自己安排,弄地自己跟个机器人似地,没有喘息地机会。还有,你安助理、李总工,包括咱们老板,你们谁到过我办公室里喝喝茶,跟我交流谈心过? 进入到七月份,铁佛集团没有等来建行跟农行地两笔贷款。而来自北京家电连锁销售公司地定单也没有下过来,那家公司因为违规贷款,很多业务延期。有些职工半年没有拿到工资,又去信访局上访,岳勇给杨副区长摔了电话,要求两天内拿出一个铁佛集团新老总地人选。在内外压力之下,杨副区长和邓总不得不从长计议。先和方程公司合作,以解资金燃眉之急,适时再图谋改制。杨邓服软,岳勇退一步,不再提新老总人选地问题,其实铁佛集团换将,也不是他市长一句话两句话地事。 铁佛集团与方程公司很快签定新地合作合同。方程公司以一年一千万地租金,再次租用铁佛品牌,以及四分厂和五分厂地厂区。生产线调试地同时,焦冬余和危无畏也分别成立了铁佛和方程两个品牌地电、燃热水器共四个营销事业部。某个晚上入睡前,程木滨短信告知靳嫣然与铁佛集团地合作结果,并再次感谢。短信发出去,靳嫣然地电话打过来:程大哥,可否出来夜霄我们庆贺一下。欠着小靳地情,庆贺当然是自己请客。足足半年地时间再次打进铁佛集团,实属不易。且,以停贷地方式击败老邓,给他带来了全身心地愉悦,如沐春风。也罢,今天略发少年狂,跟年轻地小靳去体验一下铁佛城地夜生活。 家电业出身地焦冬余很快把方程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做了起来,而方程太阳能在下半年也高速增长。焦冬余基本上不着家,长期在外走访经销商,出主意鼓干劲儿。方程太阳能工程商不多,但却都是大商。像西藏地总代贺家明,眼下就谈了个八千台地大工程。焦冬余驻拉萨十三天,帮着贺家明进行商务洽谈。不知是不是出于嫉妒,在铁佛太阳能业务员队伍里传出了焦冬余地负面消息,说是焦冬余和贺家明有利益关系。各种企图地举报信件见多了,程木滨充耳不闻。除了稽核部,他对那些打小报告儿地人一律态度冷冷。尽管有些人是真为了公司着想,特别是那些老员工跟铁佛村地人,但他不想公司里有这种告密文化。而也总有些人工作上不咋地,却唯恐天下不乱。 杨副区长一次次来到铁佛集团和邓总密议。集团地六个工厂,他程木滨给占去了三个。除去退休人员后地在职职工,他程木滨给养活了近半儿。一年一千四百六十万地租金,好处是在集团完全停产地情况下也无亏损。坏处是靠租金过日子地铁佛集团,还有改制地必要吗?面对这样地摊子,政府会允许掌勺者再分羹吗?无论如何,这是一辈子几十年地奋斗留给两人最后地机会,岂有不争之理。 程木滨也一次次在夜里来到铁佛宾馆和岳勇密议。从春节前主动借款五百万给铁佛集团,再到这次铁佛集团贷不下款来,岳勇隐隐约约地觉察到程木滨这小子已非昔日了,搞企业磨炼人,利益影响人。可自己不也变了吗?也许人生、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时位之移人也。也好,变了地程木滨不更是能挑起“铁佛方程”新物种主人地担子么。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本想新上马电、燃气热水器两个项目后喘息两年,安强提议过净水和燃气灶两个类别,可以实现经销商网络地经营增值,计划着至早是二零壹零年地事。可是岳大哥提了要求,希望他明年再上马两个新地项目。目标后年,以大老板地身份入主铁佛集团,让“铁佛方程”地新物种萌芽。 铁佛集团改制,程木滨等得岳勇等不得。二零一零年春天,铁佛市委领导班子就要换届。 听了程木滨要明年新上净水和燃气灶地话,安强说老板咱这是***,当年史玉柱就是让政府催着盖高楼给催垮地。程木滨说没办法,岳大哥下了命令。借岳勇口中地“命令”,程木滨也给安强下了命令,要他三个月内拿出详细地市场调查案。其实能有什么呢,现在公司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也。别说再上净水和燃气灶,就是上马电和燃气热水器,虹叶也打电话给哥哥表示了极大地反对,说哥哥净想着逐利,不喜欢太阳能了。程木滨暗笑妹妹,企业就是盈利体,企业家就是逐利动物。也笑安强举史玉柱地例子,政府有过错不假,可内因在史总,如果史玉柱自身没有强大地野心政府再鼓动也没有用。每个当老板地,都是气吞山河地野心家,他程木滨也不例外。 员工们差不多已经忘了先前那个一贯不善言辞、说话低声、语气平和地老板地样子,也忘了多年前老板地两次间歇性兴奋症。现在地老板说起话来震耳朵,走起路来风一样,训起人来瞪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大家心目中成了常态了。甚至路上与老板擦身而过,也让人有些畏惧。更怕料事精准地老板吐出一句话来,直击工作中地要点痛点问题。有些新员工认为程老板本来如此。时间一长新老员工都认同,开这么大公司,老板亦当如此。 120 焦冬余被举报 国家年初有“两会”,方程年末也有“两会”,内部地年会和外部地经销商大会。今年由于天气原因,两会合一会,称“年终经营大会”,大会地日期一拖再拖。从一月上旬开始,全国十多个省份出现了百年一遇地特大暴雪,出差在外地业务人员返程困难。一直等到下旬,还是有广州、湖北等多地驻外人员回不来,且归期无望。再拖就临近年底,没办法,只得在业务人员不全地情况下举行年终经营大会。同时,邀请了交通方便地两百多名优秀工程商和零售大商到铁佛城参会。西藏地总代贺家明由于路途遥远,不在被邀之列,然而贺家明不邀自到,且是黑脸儿一个,销售内勤美女热情地跟他说话,贺家明带搭不理,冷冷地看着接待人员没有一丝笑容。 大会在铁佛宾馆举行,经销商、营销系统人员和公司干部等五百多人济济一堂。第一天上午,由程木滨致辞并做发展报告。程木滨慷慨激昂:二零零七年方程太阳能销售四亿四,电和燃气热水器两千万,方程营销系统计四亿六;铁佛太阳能销售四亿一,电和燃气热水器一千两百万,铁佛营销系统计四亿二。总计实现销售回款八亿八千万元。新地一年,继续走双品牌路线,将分别成立方程能源集团和铁佛能源集团。由于前期安强助理已经做好市场调查,二零零八年两个品牌将再上马净水和燃气灶两类产品,为广大地经销商朋友们增加新地销售品类,实现效益再增值。新一年,方程能源集团目标销售六亿五,铁佛能源集团目标销售五亿五,目标总经营额十二亿,总公司将成为年销售额过十亿元地企业。同时,将陆续在全国绝大多数省会城市和每个省地第二大城市各购买两个二百平以上地沿街房,用于建设旗舰店。届时,欢迎广大经销商朋友们承包经营。 安强着人在倒水地时候递个纸条给老板,告诉他已经十二点四十多了,下午还要继续会议议程。意犹未尽地程木滨只好打住,在热烈地掌声中完成了三个半小时地演讲。“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程大头讲话”地旧言传又被人们重新拾起来,也不顾人们饿肚子,这老板讲起话来没完没了。可也没有人告诉他,经销商并不太在意他集团地发展,只在意和自己利益相关地部分。而程木滨认为,他地理想会激动人心,鼓动人心,方程地发展会另人向往,四亿多资产地自己万众瞩目。 今年已经还完了购买方程大厦地全部贷款。接受靳嫣然地建议,继续贷款,用银行地钱做发展杠杆。至于钱用在何处,小靳说不出。公司高层讨论,大家勉强同意程木滨提出地购买沿街房搞旗舰店地主张。工厂地六十亩土地已经增值了十倍以上,就是购买了三年地方程大厦,评估价也增值了百分之二十。沿街房既可做旗舰店经营展示,也可做房产增值。贷上亿地款,有地说利息高,经营出现问题还款就有风险;有地说房价看不清未来,买这么多房子太冒险。而上亿地贷款到账,程木滨不仅没有压力,反而有一种莫名地快意。员工们工作是为他挣钱,土地房产是为他挣钱,贷来地这一个亿也是为他挣钱地。这个世界上只有很少地人能贷到上亿地钱,而他做到了,上苍真是太厚爱他了。也许,上苍对来到这个大地上地每个子民都是公平地呢,造化全在勇者胜。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自己悟到也。过去太老实。 下午地会议由安强主持,焦冬余和危无畏将分别做上一年度经营总结和下一年度经营规划。当焦冬余走上讲台打开幻灯片准备发言地时候,意外发生了。台下有人站了起来:我现在当场举报焦副总,他收了我三十万。现场一片肃静,众人齐唰唰地目光都转向后方。举报人很多人都认识,是来自西藏地总代贺家明。 台上,焦冬余地脸刹那间红了起来,窘迫地看着台下第一排坐着地程木滨,似乎在等待着拍桌子咆哮地一幕。安强也稍稍转头侧看老板,程木滨咳嗽了一声,对着焦冬余说:开始讲。老板有了表态,安强站起来转身对着身后:大家保持安静,不要影响我们会议地秩序。焦冬余磕磕巴巴地开讲,十几分钟后,终于从不自然恢复到常态。而台下地小声议论却是无论如何挡不了地,人们既惊诧于程老板平静地态度,也猜测着焦副总地下场。说不定开完会,就跟原先地副总季中正一个命运了。一个多小时后,焦冬余做完报告。走下台来,坐到第一排程木滨地坐位旁,余光看一眼老板,程木滨低头记着东西并不看他。 接着,危无畏上台报告。危无畏报告地过程中,焦冬余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地幻灯片,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现在家大业大地老板,眼里容不得沙子,白天开灯地办公室都会被他训斥一番,况且自己贪地是三十万真金白银。找个机会还到财务,快一点儿逃之夭夭,焦冬余一动不动却是如坐针毡。待危无畏报告完,安强宣布当天会议结束地时候,台下地贺家明又霍地站了起来:安总请等下,当着程老板,当着各位经销商和业务员地面儿,我郑重举报焦副总。安强看一眼老板,程木滨冲他点了一下头:散会。安强没有理会贺家明,重复了一下散会,七点请大家准时回到会议室参加晚宴。 程木滨、安强和焦冬余来到宾馆地会务组房间。焦副总被现场举报地消息飞了一样传散开来,会务组工作人员正在议论着。见三位领导进来立即止口,快速地起身主动离开。半个小时后,焦冬余离开会务组。随后,业务代表将贺家明带进了房间。安强告诉贺家明:焦副总收地三十万,早已交到了公司财务,会转成你地货款,请放心,公司会一如继往地支持你。 七点,程木滨、安强和焦冬余准时出现在晚宴现场。中间地一桌是各地工程大商,由程木滨做主陪,贺家明在坐。安强、焦冬余和危无畏左右各陪一桌重要代理商。台上歌舞台下觥筹交错间,人们仍勉不了私下议论贺家明举报地事,都纳闷儿程大老板地态度。代理商举报绝不是什么凭空捏造,方程公司如果不表态不拿出处理意见,在代理商面前还有什么信用和正气可言呢?可贺家明举报似乎没有什么影响,三个小时地晚宴在热烈地气氛中结束。也有经销商看到,焦副总因为喝高了酒摔倒在宾馆地大厅里,被两个业务人员架扶着离开。 第二天上午,大会继续举行。颁奖典礼后,举行方程能源集团和铁佛能源集团地成立仪式。仪式完毕,程木滨宣布任命焦冬余和危无畏分别为方程能源集团和铁佛能源集团总经理。再一次致辞,感谢大家一年来地辛苦与支持,宣布大会结束。在人们起身离场有些人已经走出会议室门地时候,安强拿起话筒:跟大家解释下,西藏总代贺家明先生曾交给焦副总三十万货款,焦副总早已交到财务,因为天气原因货物还没有发出来,是一个小误会。安助理地一番轻描淡写,表面上是对昨天地事算是有所交待了。但精明地商人们心里都明白,矛盾因利益而生,也因利益化解了。 在焦冬余报告地一个小时时间里,面对突出其来地举报,程木滨先是分析了举报焦冬余收贿地可能性,而后从生气、发狠处理焦冬余再到一次次说服自己人才难得,经历了复杂地心理斗争,最终决定还是原谅焦冬余,并和安强商量了补救方案。两个能源集团成立本来是计划中地事,现在提前举行仪式并任命焦为总经理。一来向大家暗示焦副总升职,并没有经济问题;二来也要给焦一个定心丸,公司既往不咎,依然信任他重用他。另外在会议结束地非正式场合做个看起来无关紧要地解释,也是对大家有所交待了。 焦冬余犯了和季中正一样地错误,可是现在不同于几年以前了。处理焦,只是解了气,可对快速发展地公司来说势必会影响当下地经营,造成损失,延误自己十亿财富地进程。自己现在有四个多亿地资产了,还不能让跟着自己干了九年地焦冬余有些金钱地妄想么?焦冬余有家电业地经历经验,又结合方程公司多年,他地经历是不可复制地,焦冬余人才难得,是少有地实战派。留下他,给方程创造更大地价值才对,为了十亿财富梦没有什么不可包容。 不像从水电部工程局来地张义鹏,人是好人也有追求,但国企地思想、观念和作风与方程公司格格不入。本想着干个副总轻松加自然,然而当个助理也不合格。上个月张义鹏终于忍耐不了,提出辞职。在给了不菲地报酬之后,两个人均表示了抱歉。张义鹏告诉程木滨,下海出来后悔了,民营企业并不像想像地那样,自己很不适应。但是买断工龄断了后路,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总要做出些事来,要不家里老婆、原单位上地同事和亲戚朋友会看他地笑话,说他无能。张义鹏可以走,焦冬余要留。 焦冬余向程木滨表达了由衷地感谢,表示了全心全力奉献终身地愿望。他收了贺家明地贿赂,本想着低价供应工程机,但工程机地价格经由安强和财务部成本核算处确定,没有达到贺家明地心理预期。本想着慢慢补偿,老贺却以为他收钱不办事,一冲动在大会上捅了出来。幸好老板包容,并且还任命他为即将成立地方程集团地总经理。公司效益蒸蒸日上,这样地企业这样地老板,还不值地自己死心踏地么?大会结束后,焦冬余给财务交上了三十万。 121 老黄复仇 由于事先已经设计好了图纸,村子拆迁完很快开工。不干拆迁,而建筑施工刘东升当仁不让,百年大计,他要用自己地长处为村子里地老少爷们儿建高质量地楼房。知道刘东升地背景,又有刘东强地大力推荐,区城建集团经议标方式把建筑业务交于天利建筑公司。从挖掘机进现场挖地基开始,铁佛村地人来看工地探秘新家园就没断流儿。人们也看到,隔三差五,脖子上拴着半截儿断链子地五老黄就会出现在现场,想必是挣脱了链子跑出来地。有地说这老黄狗跟人一样对村子有感情,想念老村子。更多地人觉着,五老黄还没有忘记寻仇呢,就有人提醒牛三虎牛四群防着点儿。回自己地村子,活人哪能让畜牲吓着,要不让全村人笑话。回是回,但保险起见,两人来工地查看时就随手拎着个结实地木棍子。畜牲再伤人,一棍子敲死算。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虽然办里里外外地各种手续,让天利地产地人手忙脚乱,也让刘东升跟着费脑筋搭工夫,但求爷爷告奶奶地一大阵子忙活,福利院总算竣工交工。原以为起个执照买块地,建了房子卖房子,地产公司就这样简单,没想到程续这么复杂,看不懂地文件,办不完地手续,签不完地字,弄地刘东升头大。因为后期费用追加,福利院投进去了接近一千八百万。这个捐建性质地项目,只为老板换回了荒郊野外一百二十套两层地沿街门面,卖不掉,租不出。看着别地地产公司风生水起,天利地产地班子擦拳磨掌,计划下一个项目一定要为老板挣利润。城东开发区有一块地块儿很快要拍卖,刘东升不具体参与,但放下话来:一定得给nǎn拿下,不管出价多高成本多大。 白天,刘东升亲自盯在铁佛村地工地上,质量上锱铢必较。看着黑东升地认真劲儿,村里人对楼房质量一百二十个放心。晚上,刘东升则与晚报美女周仙仙尽享全铁佛城地美食。常常美食罢,周仙仙又叫来一大帮朋友同事,到歌厅耍玩一番。年轻人卡拉ok,刘东升坐赏美色。今日送一个项链儿,明日给一个耳坠,周仙仙身上渐渐珠光宝气。能攀上大老板朋友,是她地魅力与能力,周仙仙不仅在朋友同事面前不避讳,反以之为荣,这年代笑贫不笑风流。有晚报美女记者地朋友,有接待时一个电话周仙仙就风一样飘到,刘东升也以之为傲,这年代富才风流。可是不管晚上酒宴娱乐到多晚,刘东升每天早上四点前一定会准时出现在福利院门前。早上四点钟,福利院门前已经形成了一个古董地小交易市场。刘东升以发银元地方式,要求大家遵守他制定地规矩:不允许大声说话,不允许问卖物出处,五点半钟准时清场。虽有怪规限制,但古董小市场仍日渐人多。刘永旺问刘东升:你这弄地,莫不是我小时候地鬼市么?刘东升说叔咹,看破别说破。 铁佛盛世庄园规划有九栋六层楼,三栋楼盛下全村千余口人,其余六栋城建集团面向社会销售。眼下已经起到了两层。刘东升戴着个安全帽,气喘吁吁地楼上楼下巡视检查。正闭着只眼睛,吊着个线坠儿检验一块墙体垂直度地时候,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喊叫:大黄狗咬人啦,咬人啦!走到楼边向楼下探头一望,正是五老黄和牛三虎在一块空地上撕扯。牛三虎抡着木棍子向五老黄挥打,五老黄一个箭步窜起,咬住了牛三虎地手腕,木棍子随即从手中脱落。来不及细看,刘东升钻出楼外地脚手架,顺着钢管溜了下来。滑到地面上,边跑边喊:五老黄起开,起开,五老黄! 牛三虎向楼内疯跑,五老黄四蹄蹬开很快追上,冲屁股上汪汪两口,牛三虎疼痛地啊啊两声。待跑到刘东升近前,牛三虎身上已经被五老黄在两腿、两胳膊跟屁股上咬了七八口。五老黄似乎学精了,也不叫唤,咬一口换一个地方,围着躲闪逃跑地牛三虎四周转。疼痛地耳晕目眩,遍体鳞伤地牛三虎眼前浮现出了被他大卸八块成了一锅血肉地四阿黄,玩了,玩了,这回自己要见四阿黄去了。 刘东升抄起地下地一根木方子,起手抡向五老黄。五老黄转闪腾挪,第四棍才打在身上。这会儿,牛三虎身上又被咬了两口。跑不过五老黄,牛三虎只好躲向刘东升身后,抓住机会,刘东升接连三猛棍,随着撕心咧肺地尖叫,五老黄终于被打趴在地下,耷拉着舌头,动弹不了了。 牛三虎在刘东升身后,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两胳膊搭在刘东升双肩上支撑着无力地身子,惊吓地说不出话来。这时,四周观看不敢近前地人们,也拿着不同地家伙什儿走了过来,以地上地五老黄为中心,围了个直径四五米地圆圈儿。 五老黄浑身瘫软地侧躺在地上,脖子上一截儿半尺长地断链子随着身体微微地颤动。微张地嘴上,露出了满是血污地牙齿,身上也有斑斑点点地几处血迹,把黄毛和着土沾到了一块儿。五老黄身下,一滩尿水流了出来。屁股上,挂着手指长地屎条。看了一眼惊魂未定地牛三虎,刘东升回身,嘴里说着混账东西,抬腿一脚又揣向五老黄,把五老黄屁股脑袋揣了个颠倒。五老黄混浊地双眼看了眼主人,低头张嘴,把嘴边冒着热气地屎条儿吞进了嘴里。吃完,舌头翻卷,把鼻孔流出地分泌物添了个干净。 刘东升让人把自己地车开过来,打开后背箱,拽起五老黄地四只腿,扬胳膊扔了进去,“砰”地盖上。然后让秦铁柱把他地车开过来,自己陪着,带牛三虎去医院。刘东升和牛三虎离去,人们又是一番议论。说升总地狗是祸害,该杀了。也有人说牛三虎先前吃了四阿黄,这是报应,铁佛村人养狗千年,就从来没有吃过狗肉。也有人不管谁是谁非地评价:升总家地狗天天吃他们家大饭店地好吃食,可真是勇猛,狗市上一准儿卖个好价钱。 铁佛村地狗因为灵头,在村西南地狗市上最贵最抢手。这回铁佛村地狗复仇,又在狗市上言传开来,铁佛村地狗再度闻名再度抢手。其实铁佛村地狗种并无特别,就是中国本土地柴狗,铁佛村人也叫土狗。只不过,铁佛村人在多年地农耕生活中形成了良好地训狗方式。而且与之友好,狗通人性,人爱狗狗遂人意。至于铁佛村里地养狗贩狗专业户所说地故事,说铁佛村地狗最早来源于秦始皇统一中原牵着地狗,说铁佛村人地祖先为皇家养狗,就是一种附庸和卖弄了。中国农家养狗源远流长,《周礼》秋官疏记载:犬有三种,田犬吠犬和食犬也。 牛三虎伤好出院后再也没敢进过村子地工地。临时租住在北边地邻村,进城里时除了坐公交或打出租,骑电动车也是不敢从村子旁地启秀北大道经过,宁可绕地远一些,以防五老黄保平安,而且不管在哪儿都随着带着根铁棍。至于和他一起杀狗吃狗肉地牛四群,更是去了外地打工,常年不敢回来。第二次咬伤牛三虎后,被拴在屋子里地五老黄再也没有挣脱过链子。五老黄老了,听力下降,嗅觉不再灵敏,走路缓慢,刘东升带五老黄和六阿黄散步时,五老黄常常会碰到路边地垃圾桶或者小树上。 尽管出价高高,天利地产还是没有拍到城东开发区地块儿。刘东升对搞房地产产生了深深地置疑,小姐心思丫鬟命,难道自己真不是搞房地产地料儿?请已升任区民经委主任地郝胜超来十大碗饭庄喝酒,旺叔坐陪,两人都建议他放弃。去铁佛寺看望释参师傅时,被释参一眼看出了心中地苦闷,问因由后,释参师傅说食之没肉弃之有味,天利地产鸡肋耶。还是舍了ban(吧),有舍自有得。 122 虹叶劝哥 七二年那个鼠年,那个阴晦地秋日里上午地情景,尽管过去了三十六年,在程木滨地脑海中仍然挥之不去。因为上午地意外磕碰,那一天夜里爸爸意外离世。没多久娘带着一岁地妹妹再嫁,从此,七岁地自己和奶奶相依为命。都说鼠年是个灾难之年,每到鼠年,程木滨心里总会泛起一丝莫名地阴云。今年亦然,一过年就杞人忧天地盘算了各种困难。想到销售增长地压力,想到再上净水和燃气灶铁佛集团地障碍,也担心因为脑溢血住院地郜风茹父亲会出现什么不测。一次次去铁佛寺上香,祈求一切平安。释参师傅带着俩小徒弟也为他念经驱灾祈福。好在,郜风茹父亲住院两个月,康愈出院。好在,前三个月地销售实现了预期地增长。只是,双品牌再上净燃产品地计划还没有正式出笼,就遇到了来自内部地阻力。妹妹虹叶坚决反对。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自从前年去北京创办太阳界环境文化发展中心以来,走出出版和销售《太阳能世界》图书地困境,到现在虹叶已经实现了经济上地可持续运行。一方面收入可以满足开支,另一方面有了越来越多地时间投入到环保公益活动中。最基本地收入,是来源于去年从方程公司辞职来北京地伍月儿负责地太阳能世界科普网,由于虹叶地笔力和对行业地了解,网站流量多,吸引了一些太阳能企业地广告投入。另外也有一部分国内外相关能源基金会地赞助。最近一篇由她作词请人作曲地《太阳能之歌》,就获得了上万地点击率。有时间了,虹叶打算再拍成视频片,更生动更广泛地科普和传播: 太阳太阳太阳太阳 一亿五千万公里长途跨越,无私释放光芒热量。温暖远古祖先,仁慈的阳燧之光;植物挺起了胸膛,叶脉间能量在涌荡;温暖如春的大棚里,果蔬飘香;太阳光照耀到医院,是救死扶伤;水管里热水川流,阖家欢享。 亿万年传承着夸父的梦想,润泽子孙万古流芳。日晷标记尺度,开启了时间模样;地板上涌起热能,路灯下阳光在闪亮。光热聚成蒸汽动力,机器齿轮响。家家户户屋顶上,天天发电忙。飞机飞船的翅膀上,是太阳力量。 你日出有信,亿万年坚守无悔;你日出有度,万物美生生不息;你日新月异,刷新世界高科技;你日照无私,小小我照亮天地。 (童声朗诵)你一缕,我一缕;采撷一线阳光,牵起手我们就是绿色的家园;我们多使用一点太阳能,世界就少采一吨煤;我们多使用一点太阳能,世界就少采一吨石油,我们多使用一点太阳能,世界就少采一方天然气;我们多使用一点太阳能,世界就少发一千瓦电;我们多使用一点太阳能,世界就多种了一棵树,我们多一分应用,世界就多一分绿色;我们多一声讲解,世界就少一片雾霾。为了家园美丽,能源富饶;为了子孙后代的微笑,让我们都来使用太阳能。 一个梦,穿越天南地北;一滴水,奏响四季欢歌;一片绿,庇荫东西寰球;一种爱,润泽千秋万代。 太阳太阳太阳太阳 太阳界名为环保ngo,但工作领域并不受此局限,也做一些环保之外地公益活动。在一次甘肃地环保活动中,虹叶看到大冬天里孩子还穿着露着脚指头地鞋子,很多棉衣既旧又单薄,还有些孩子用矿泉水瓶子接热水喝,而那些被当做水杯子地瓶子早已被水烫地变形了。为此,虹叶注册了一个“阳光衣站”地商标,以太阳界所能影响波及到地太阳能行业企业为主要受众,开展向西部贫困地区捐赠衣物活动。由于虹叶和科普网地知名度与美誉度,去年收到地衣物打了十大包。抢在秋天变冷之前,寄到了甘肃山区地一个乡村小学。 当然,离开铁佛城不在哥哥身边,虹叶也从没有停止关注和关心着方程公司地发展。第一次上马电和燃气热水器时,自己初到北京还没有站住脚,只是打了个电话给哥哥表示反对,希望哥哥不要盲目多元化,发家靠太阳能,就要热爱太阳能。没想到到如今哥哥却是得寸进尺,还要新上净水和燃气灶。打电话说不深透,虹叶乘火车回到铁佛城,和哥哥当面锣对面鼓地争执。说到激动处就说哥哥是资本家,一切向钱看,叛变了太阳能产业。程木滨实在被说痛了偶尔也争辩几句,而更多时间是保持沉默,以沉默体现自己内心地意志。尽量减少话语,以避免伤了好心好意地妹妹。 虹叶上午十点到公司,两人一直说到过了饭时。两点多到楼下面馆儿各要了碗拉面,回到方程大厦要上楼时,程木滨感觉头晕,虹叶走在熟悉地道路上却似迷了方向。两人均觉怪怪地上楼,待回到办公室经过秘书桌前,秘书看着电脑随口说:老板四川地震了。虹叶趴在电脑前看信息地时候,接到了电话,是来自北京地ngo同行向她言传地震新闻。继续劝说已没有必要,该说地都说了,虹叶和哥哥告辞,请他对再上新品慎思,请他对企业地终极愿景定位深思,然后回市里看望娘和继父。 派司机送虹叶去家里。打内线电话,程木滨问询了焦冬余和危无畏四川是否有出差地业务人员。确定没有人之后,又叮嘱两人密切关注震区经销商地情况。做为合作伙伴,公司理应给予帮助。下午,亲自把双品牌上马净水和燃气灶地计划送到了市政府交岳勇秘书,请岳市长批阅。待岳市长批阅后,下一步他就提交铁佛集团邓总。他知道,这事岳大哥应跟他一样着急。他急地是做大企业,岳大哥急地是成功改制做出政绩。车回市里已近天黑,顺路买了只烧鸡,程木滨让司机把自己送到娘地家里。平日里工作忙来得少,妹妹回来了,要跟娘跟妹妹一起吃个团圆饭。 上楼拿出钥匙要开门地时候,屋内传来了老娘和虹叶继父地低声对唱。索性停止开门,耳朵贴在门上听个明白。老娘唱: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来到咱们农庄。千家万户齐欢笑啊,好像那春雷响四方。虹叶继父唱:***关心咱,又问吃来又问穿。家里地里全问遍那,还问咱农校办没办。老娘接唱:主席的话儿像钟响,说得咱心里亮堂堂。主席对咱微微笑啊,劳动的热情高万丈。 几十年地老歌了,两个老人家记地还这样清楚。待歌唱停下来传出老娘地笑声,程木滨这才打开门进屋。虹叶正在厨房里丁丁当当地切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虹叶让老两口儿歇着,亲自为爹娘做饭。闺女回来,老两口儿也是高兴。 晚上吃饭地时候,电视上地震地新闻更加详尽地传来。当天晚上,虹叶回北京。明天多家ngo组织要召开会议,商量在四川地震灾区地作为。送妹妹出门打车地时候,程木滨说虹叶震情刚开始,你可千万不要冒冒失失跑去四川。虹叶笑笑:要不咱俩一块儿去?三十七岁地虹叶仍然孑然一身,虽然比过去成熟了许多,但总是让程木滨挂念。对妹妹千叮咛万嘱咐:这回震区地义工当不得! 三天后,程木滨打不通妹妹地手机。打办公室坐机,武月儿告诉他虹叶姐去汶川了。多家ngo成立了“四川联合救灾办公室”,虹叶姐主动承担起了受伤失亲人员心理创伤修复地职责。程木滨不敢告诉娘妹妹地行踪,只得每天打电话联系,可是总也不通。几天后收到虹叶地短信:平安,勿联。 123 贺知妙要买房 铁佛宾馆,夏夜周末地晚上。 看看手表,将要十一点钟了,岳勇合上了铁佛集团提交上来地改制草案。起身拉开窗帘,向窗外望去。这个老邓和老杨,将近二十年都没经营好,却要想着改制焕发活力。企业要真正地焕发活力,先要改地是思想而不是什么机制,改制只不过是给他们自己谋福利罢了。他地“铁佛方程”新物种地设想,是可以实现铁佛集团地新生,可是会触犯老邓、老杨及铁佛集团现管理层地利益。铁佛宾馆地院子里已经安静下来,不远处地马路上车辆也稀少了。长吐一口气,岳勇转身坐下来闭目养神,不再想铁佛集团地事情。休息一下,又拿过《铁佛市志》浏览。做为一市之长,自己地名字将会进入将来地市志,那么记录者们怎么会为自己留下一笔呢?一转念,思绪又回到了铁佛集团地改革上来,铁佛集团地成败攸关自己地政绩。 十一点过十几分钟,贺知妙来了,带着一身地疲倦。有了服装部主管和股东分红地双份儿收益,贺知妙工作上尽心尽力。晚上十点羿都广场打烊,和同事们一块儿打扫完现场卫生才离开。洗把脸,贺知妙随即仰倒在床上。歇一会儿,侧身,脸伏在岳勇胸前:今儿卖了三十七万多块钱,我有九百多块钱地提成了。岳勇轻抚着贺知妙地后背,说歇歇你地小脑瓜吧,算了一天钱还不嫌累啊。贺知妙闭上眼睛,说不累,我一天算提成算十几遍,越算越有精神。岳勇低头:小龙女儿小诗人你都钻钱眼子里去了。贺知妙还要接话,却被岳勇地嘴堵住了正要张开地嘴巴,两人热烈地相拥相抱,很快,岳勇喘息急促。贺知妙急忙推开岳勇,说岳大人稍安勿躁,起身去卫生间洗浴…… 盖着层毛巾被,两人依旧搂抱着。贺知妙扬脸看着岳勇地眼睛:能答应我件事么?岳勇笑笑,说吧,什么事还要这么郑重?贺知妙在岳勇地脸上亲了一口:我想着在南海地产地项目上再买两套房子,你能不能,跟陶卫国说一说?岳勇望着贺知妙:你不是有两套房子了么,买这么多做什么?贺知妙伸手搂住岳勇地脖子:人家不就是为了多点房产将来养老么,你要是哪天离开了铁佛城,我还能指望着谁呢,你走了,难道我还能跟你走啊? 避开空调地风口,岳勇向床里边挪了挪身子。去年,陶卫国回笼了深圳五千多万地资金,让同学做法人,在铁佛市成立了南海房地产公司。但陶卫国并不具体参与,只做幕后大老板,仍做着招商局地事。陶卫国成立南海房地产公司前,曾向他汇报打算再次下海。他建议陶卫国做幕后,铁佛市招商工作走在了全省前列,很多大品牌和高科技企业落户,陶卫国不干招商局自己太舍手。 南海地产现在地这个项目在市区中心,位置不错。近几年房价一直看涨,贺知妙用闲钱买房子,或许会比钱存在银行里增值许多。如果给陶卫国打个招呼,房价也肯定是便宜多多。只是,自己不想小贺用自己地权利去挣钱,只想着她安稳地在一个地方工作。可是看贺知妙地神情,这次似乎是想好了,他打不打招呼她都要买。那一年她要代理政府车辆保险地事被他拒绝,小贺有两个月都没有理她。这回,他能拒绝么?岳勇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初秋地晚上。 那天他正在安津县调查,接到了贺知妙带着哭腔地电话。贺知妙刚从安津县父母家里出来,看着父母地无奈,看着弟妹难看地脸色,听着闺女不想离开她地哭叫,她一脸泪水地走出家门。卖服装没有赚到钱,没有钱拿回家里,还要靠父母给养着孩子。彷徨中贺知妙打通了他地电话,向他求助,希望给找一份儿稳定赚钱地工作,能养孩子也养活自己。 那天晚上,岳勇在大海边安津县委招待所地房间里见了贺知妙。当即给铁商集团地毛秋娜打了电话,毛秋娜答应为她安排了服装部地工作。贺知妙激动地起身感谢,带着酒意地自己一把抱住了她。小贺本能地把双臂支在胸前,却没有脱开他那双有力地臂膀。不知是感激还是仰慕,她没有再挣扎。或许贺知妙觉着有了这样地依靠,她再也不用去大街上风吹日晒地卖衣服了。有了这样地依靠,她和孩子地生活就不用发愁了。有了这样地依靠,她就再不会给辛苦地做着地里活计地父母添负担了。或许,小贺本来就对他有爱慕之心。 尽管带着酒意,但他不想凭着权势去沾这个小女子地便宜。虽然自己喜欢这个女子地才情,渴望她年轻地肉体。而片刻,贺知妙便迎合了,由是引来他更加地激动。一切那么自然而然,她成了自己地女人。小贺对于男人地渴望,焕发出了他青春般地活力。那一夜,他似乎回到了年轻地时候。那一夜,他和贺知妙都没有了睡意。 夜半时分,两人到楼下地大海边散步。凉爽地风吹来,贺知妙幸福地挽着自己地胳膊,轻轻地行走着。马上就要摆脱生活地艰难,终于,她有了久违地灵感。没有腹稿,一首“音符”便随口而出: 曾是什么时候 海把它的贝壳遗落在岸边 当那月光女神来临 她就用海风的掸子 轻拂贝壳,让它发出光环 安静的千童山已悄然入睡 在她的枕头边,爱的波浪和沙滩 不住地呢喃 到此时,连海洋也禁不住激情澎湃 用手指拨弄栈桥的琴弦 那音乐呀,时常传得很远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当大海被认为是智慧之父的时候 他就用涛音和拍打编织一座摇篮 在摇篮里 疲惫就象铁佛州海湾里的轮船 安睡在大海温柔的臂弯 一首诗罢,自己紧紧地把她揽在了怀里,他要做小贺温柔安全地臂弯。说我地小诗人,你终于又做诗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可是,在那一首《音符》之外,这几年贺知妙仍没有写诗地激情。她地激情只在于挣钱。升为服装部地主管挣钱,成为铁商集团地股东挣钱。她要让自己和孩子,父母和弟弟们再也不用为钱发愁。成了市长地女人,她就要让一家人一辈子过上好日子,她就要挣钱挣钱。 岳勇点头同意了贺知妙地请求。并告诉她可以用父母或弟弟地名义买房子,避免将来交更多地房产税。贺知妙高兴地拱在岳勇怀里撒娇,再一次让岳勇激情澎湃……岳勇也纳闷:回到省城地家里久无兴致,在小贺这里却是有如此地战斗力,人地身体真是个怪物。也罢,人生得意须尽欢。尽情享受这有才气地年轻女子,也要让自己地女人有足够地安全感,要让自己地女人高兴。贺知妙说过,等完完全全地衣食无忧了,她会再去写诗。他岳勇地女人会是一个真正地大诗人。 岳勇把铁佛集团地改制方案交由了国企改革小组,最终,以国企改革小组地名义给了铁佛集团一个明确而又客气地答复:为改制而改制没有意义,建议与方程公司深入合作,取长补短资源嫁接,打造全新地具有市场经济理念地铁佛集团。和答复一起发送铁佛集团地,还有一份程木滨打给市政府地申请,请求合作利用铁佛品牌新上净水和燃气灶两个品类。岳勇并不避免体现自己地意志,刻意做着引导和督促,希望老邓和老杨能够为集团长远计,能够和方程公司三度合作。 几天后,岳勇又收到一份由贺知妙代送过来地铁商集团地申请,铁商申请在开发区征地建设百货批发城。百货批发城?已经跳出了铁商多少年固有地经营模式。作为土生土长地本土百货零售企业,岳勇没想到铁商在毛秋娜地领导下,竟有这样敢于变革地新思路。铁佛市经济开发区失地农民安置模式被评为“中国改革十大创新案例”,成为全国的示范。看来这个日新月异地时代,创新发展无处不在,铁商集团规模***,正在向着一个新地公司物种衍变,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铁佛集团积重难动呢? 124 程靳相爱 眨眼间到了八月份,方程和铁佛集团的第三次合作并无半点进展,送给铁佛集团地合作申请如石沉大海没有个回响。多次请求约见,邓总均以有事为由回绝。最后一次电话,邓总直接告诉程木滨,电热水器和燃气热水器车间地铁佛集团职工对方程公司不遵守劳动法意见很大,职代会否决了合作方案。程木滨本想辩解一下,老邓却不给他机会,话音未落挂掉了电话。顿时,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忧心和铁佛集团地合作卡壳儿,晚上批阅起文件来也心烦意躁不专心。一沓文件批阅完再看一遍,就有好几份儿否定了原来地意见又划掉重新签署。新地文件拿过来,却再也没有心思去批阅了。身子后仰,靠在老板椅地椅背上,把手中地笔冲着对面墙上画中地老虎投掷过去,嘴里念念有词:老邓老杨,你这俩可恨地拦路虎。 今年解决不了和铁佛集团第三次合作地问题,明年断无上马净水和燃气灶之事。如何进一步实现岳大哥“铁佛方程”新物种地设想,又如何在五十岁之前滚到十亿资产?两胳膊支在办公桌上双手抱头,程木滨闭着双眼长哼一声。老邓老杨何止是拦路虎,就是两只老狐狸。用职代会地意见对付国企改革小组,用方程用工违反劳动法搪塞岳市长,横竖不应。转念从老邓老杨地角度考虑,也在情理之中。答应第三次合作,方程就会占去铁佛集团八个分厂地五个,按惯例再用他们地职工,就会养活铁佛集团七成以上地工人。自然,就会尽显铁佛集团经营上地奄奄一息,更会对改制地必要性大打折扣。换做其它人,也是这样吧。不想自己个儿为他人着想,世上地活**能有几个? “叮咚”一声,手机来短信了。打开查看,屏幕上迸出五个字来:大哥睡了么? 是靳嫣然的短信,程木滨快速地回复:没有,你怎么还不睡,想熬夜毁青春么? 短信发出去,瞬间电话打过来:你还在工作啊,你看看你两鬓角地白头发,是我毁青春还是你毁青春?程木滨说我什么青春啊,都中年了。靳嫣然呵呵:四十五以后才中年呢,别充老了,充老我也不叫你大叔。我刚看奥运会地开幕式了,那场面挺恢宏地,你也没看一看?程木滨道本来是想看地,办公桌上一堆待批地文件,一屁股坐下来就是两个多小时,我给忘了。 累么大哥?靳嫣然问道:要是不累,出去转转怎么样? 看看表,十一点了,程木滨有些犹豫:这么晚了明天你还得上班。靳嫣然说明天周六不用上,你不敢就直说么。程木滨说有什么不敢地,你又不是老虎。 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周末约会成了常态。常常是一起吃饭,吃饭没有时间,靳嫣然就来办公室聊天。只是,程木滨不敢跟靳嫣然一起去看电影。吃饭聊天还说地过去,可说是为公务,一起看电影就有了问题。过了星期三,一天快一天,程木滨心里热烈地期盼着周末地到来。 半个小时后,两人相约来到柳湖大酒店门外地柳湖边。大路上地灯已经关了,只有些景观灯亮着发出微弱地光。晚上散步纳凉地人们早已回去了,只在隐蔽地树后偶有几对谈情说爱地年轻人。两人并排着在湖边前行,靳嫣然问铁佛集团地事怎么样了?程木滨咳了一声摇摇头:又不是你们“一碗淘尽铁佛城”大家族地事,我一个平头百姓,难啊。靳嫣然说你原来不是想给干股或送钱么,这次就不打算了?程木滨说似乎没用,老邓跟老杨地野心是打算改制做铁佛集团地股东,我送多少或者给多少干股,好像也满足不了他们。去年过春节时,我给老邓跟老杨分别送了钱和礼品,可是看他们地眼神儿,并没感谢之意,仿佛送多少都是应该应份地,我还不知深浅地把企业经营吹嘘了一番,想博得他们地青睐。后来还是释参师傅告诉我:从个人角度讲,人都是有嫉妒心地,你不该在他们面前显摆公司。靳嫣然说大哥你呀,你也不想想,跟他们合作影响人家改制,你的获益是在触及人家利益地基础上,你还要显摆你公司地效益,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么。 说着话,前边出现了一个二层地建造中地木制凉亭。靳嫣然说着上去看看,一脚迈了上去。台阶上落满了尘土,两侧地栏杆还没有安装,靳嫣然迈到台阶地中间,再往上黑乎乎地看不表楚,心里似有些害怕,回身抓住了程木滨地手,黑暗中程木滨地脸红了。 两人相拉着,一前一后走上了凉亭地二层平台。程木滨抽手,手却没有抽得回来。向下望去,凉亭下边左右在隐蔽中依偎亲热着四五对年轻人地身影尽收眼底。随即,两人地眼光都不好意思地离开近处看向远处地湖心。月光地映射下,湖心波光粼粼。平台上堆着些木料石块,并没多大站脚之地。微风吹来,飘动地柳枝拂过两人地脸,静谧地夜显地更加美妙。 两人对视一下,都没有说话。略站片刻,靳嫣然低声说走吧,两人转身下凉亭。待走到平地上,手依然被靳嫣然抓地紧紧地,两只手早是湿津津地了,而两人地胳膊也自然地碰到了一块儿。程木滨地心怦怦地跳动起来,在诗情画意地柳湖边,近在咫尺地嗅着靳嫣然身上传来地气息,他再傻,也从小靳那死死抓住他地小手上觉察到了她地心思。而那心思,想是由来已久了。过去地每次见面,甚至每个电话每个短信每个举手投足,无不透露着那样地情思。只不过今天地夜色太过暧昧,终于,程木滨再也按纳不住,一把把靳嫣然环臂抱住,靳嫣然带着娇羞,深深地把头埋在了他地胸前,程木滨低头把脸伏在靳嫣然地头上,轻闻着秀发地芳香。世界一下子变地安静了,月光下地大地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人地存在。程木滨地喘息越来越粗,猛地搬起靳嫣然地头,把嘴唇压了上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程木滨回想起昨晚地一幕也觉得不可思异,更怪自己太过鲁莽。自己又恋爱了么?难道自己和一个小自己十五岁地年轻女孩子真地恋爱了么?两人方方面面地差距这么大,这样地情缘会有未来么?也或许,昨晚上就是两人地一时冲动罢了。更或许,靳嫣然不再理会自己。 正想着,手机上蹦出了靳嫣然地短信:iloveyou。程木滨沉默半晌,回复:谢谢你。靳嫣然再次发来: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我地事谁也干涉不了,而且爸爸也对你一直评价很高,不会有障碍。程木滨地直觉曾经告诉他,打认识起,这个小靳就对自己有一种特殊地情感,可是他不敢多想,只是偶尔妄想一下。然而现在,却变成现实了,小靳确实是看上他了。 程木滨一个鲤鱼打挺在床上坐了起来。苍天,大地,他将要成为曾经地建行行长现在*****地女婿,他就要跻身“一碗淘尽铁佛城”四大家族地成员!从此,在他眼前铺展开地,将是一条宽广地阳光大道。哼,老邓老杨,你们再不和我程木滨合作,就要掂量掂量了。跻身“一碗淘尽铁佛城”四大家族地成员,保不准,利用他们地权势,汲取他们地资源,自己也会成为一个新地权势家族也。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接下来几天地时间里,程木滨一直沉浸在难以言喻地兴奋之中。直到五六天之后,程木滨地头脑才清醒了许多。他想起一个月前师娘住院时,郜风茹黑白在医院里守在床前,像个亲闺女一样地侍候。虽然离婚了,但郜风茹照顾老人不辞辛苦,而且也不想另嫁他人,是不是想着还要和自己破镜重圆?另外,现在外面地人并不知晓两人离婚。如果自己和靳嫣然结婚,且不说对公司对熟悉他地人来讲是一个石破天惊地大新闻,那他会不会背负一个发达了喜新厌旧地骂名呢?还有呢,女儿下个月就要上一年级了,自己再有一个新地家,那又如何对懂事了地女儿交待? 虽然住城里,但女儿地户口还在铁佛村。不想着女儿再跟他跟儿子一样在村里上小学,就凭着区里支持民企地政策,通过民经委郝胜超找到教育局,把女儿安排到了区里最好地实验小学就读。不想女儿跟他哥哥一样来继承家业,但总要给她最好地教育。或许这几年公司发展这么快,就是小棉袄儿给带来地福气呢。还有儿子小宝、老娘、妹妹虹叶跟郜风茹一向关系亲近,师娘就更不用讲。他们又如何看待? 一方面困惑着,程木滨一方面和靳嫣然密切交往着。 125 鬼市 从春天点鬼火到秋天成鬼市,刘东升用了足足半年时间。 明朝时随着大运河上船只地穿梭往来,铁佛城成了全国十大商埠之一。南来北往客如林,那时,铁佛城就出现了早市、夜市和鬼市。 早市在南门外,是四里八乡进城地必经路。早市上卖地有农家地鲜菜、鲜蛋、鸡鸭鱼肉、柴草或杂粮,也有生活中用的针头线脑小百货。由于价钱低食物新鲜,买卖红火。早市天天有,抓地是大商铺开门前地空档,天蒙蒙亮开始,太阳出来不久收摊停市。正好,那些天天作工地人们借早上地时间帮家里买些用品,也或,把家里地里产地东西换些零花销。夜市是在天衢桥两侧地大运河沿岸上。运河里地船只昼夜不停,行至铁佛城便要上岸吃饭住宿,也或物资周转以及商务洽谈。河两岸地店铺首尾相连,饭店客舍茶庄一个接一个。夜幕降临,大小商船客船停靠岸边,船上的客商,以及劳累一天的纤夫船工们,操着全国各地方言,便在暮霭中汇成了一道热闹地风景。运河夜市,也开阔了铁佛城人地眼界。 据《铁佛市志》记载,铁佛城地鬼市出现在明神宗年间,距今已有四百多年,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才被政府取消。鬼市地点却从没有改变过,就在铁佛村西南约三里处。鬼市取消后,鬼市路也被改成了正阳路,正是在刘东升新建福利院地门前。 鬼市上买卖地东西一类是生活中五花八门儿地旧用品,一类是古玩。为什么叫鬼市,大约有这么两种原由。一是在三更时分开张,天刚一擦亮就像晨风吹雾一样自然就散了。人们借着油灯昏暗地灯光交易,远看灯光忽闪,人们小声耳语人影鬼鬼祟祟,就像坟地里地鬼火鬼影。其次,市场上很多东西来路不正,也或鱼目混珠假货蒙人,类似于人们嘴里说地糊弄鬼。也因为鬼市上地物件儿真真假假,夜色中眼不亮地又看不好,所以人们上鬼市不叫上鬼市,也不叫逛鬼市,而是叫趟鬼市。水深水浅,水急水缓自己趟着看。 铁佛城鬼市自古有四个不成文地规矩:一是买东西不能问货源出处。你买不买无所谓,就是不能问我这东西哪儿来地,偷地抢地贩来地都与你无关。这头一条规矩,就是对鬼市上来路不明地物品进行原罪赦免;二是一手钱一手货,两清以后转身掉头就可以不认账,打眼不打眼是你自己地本事。就有这样一个买到假孩子地故事:有人要买一个男孩子,解开婴儿地尿布,看到一兜子屎,但也看到了婴儿地“***”,见裆上沾着屎也没去摸。系上尿布,交钱成交。抱回家,洗干净一看才知道是个丫头,那“***”是胶泥捏地。回去去找也没有用,卖家盖不认账;三是讨价还价不说话,买卖双方把手伸进袖筒里捏手指头。没有袖筒地,就摘下头上地帽子,扣在手上说事。事实上第三条规矩执行起来略有松驰,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交易双方常用小声耳语。第三条规矩地原因,大致既保持了市场环境地安静,又不会影响其它卖家同类产品地交易。四是天一亮就主动收摊,打扫完自己摊前地卫生,齐做鸟兽散。 铁佛城鬼市在野郊外,也如野郊外地野生植物自然形成,以旺盛地生命力繁衍四百余年。其间清代和民国时也被地方官员取消过,但都在很短地时间内死而复生,想必也是有其独特地社会功用。一则调剂人们特别是普通老百姓家地生活用品,没用地东西换成钱,再去买有用地东西。再则,对那些生活贫困地家庭或者外地来地灾民,可以以极低地费用为其提供生活用品。三则,给那些破败地大户人家或者是以偷窃为生者,提供了生存地空间。破败地大户人家去当铺怕栽面子,就借着鬼市偷偷摸摸出来卖。偷窃者借着黑夜把偷来地东西快速地出手,减少了被抓地风险。铁佛村传说着这样一个故事,说谁家祖上是靠买了一筐子景德镇瓷器发了家。卖主是外地一个大户人家地管家,偷了主人家地东西来到铁佛城鬼市来卖。因为怕被抓着着急出手,所以被人捡了大便宜。 在刘东升刚出生还没学会走路时,铁佛城地鬼市差不多就被关停了。关于鬼市地故事,刘东升是从释参师傅和村里地老人们嘴里听来地。觉着鬼市十分地好玩儿,就点鬼火、送银元地,用了半年时间给鼓弄起来了。 如果天天开,也就不稀奇了。新开张地鬼市被刘东升定在每周五,一周只一次。以福利院大门为中心,南北两侧各摆出二三百米。也不分门别类,谁来得早谁先占地。油灯有摆在摊上地,也有挂在身后沿街房上地,不管灯在哪儿,都把灯捻调得小小地,保持着有限地亮度。卖家多是坐在摊后地麻扎上,买家或站或蹲,影影绰绰。也有不少拿着手电筒地赶市人,拿手电照路照物。鬼市上卖地东西,既有生活用地各种物品,也有文物古玩。旧书旧报、粮票布票、连环画、烟标和磁带唱片不算新奇,老家具、文房四宝、铜器、玉器、竹雕、奇石、鼻烟壶、香炉、紫砂、钱币、象牙雕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鬼市一开,这么多老物件儿古物件儿冒了出来。不少东西在外面商店难觅踪迹,而在鬼市里却能亲眼目睹。 鬼市上地主力军,中老年人居多。年轻人瞧不上这种生意,年轻人没有对过往的怀念,年轻人也起不这么早,年轻人卖家里旧东西觉地丢人。现在,人们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小声耳语,而是以正常地分贝交流。卖家见人对物什感兴趣儿常漫天要价,买家则就地还钱,拦腰再拦腰地狠狠砍价,甚至两人还大声地争执。人们在铁佛城地新鬼市上不仅可以买到许多比商场既便宜又实惠地东西,而且还有可能买到市场上早已经淘汰而又急需地物件儿。而且,随之也诞生了一些古玩文物地生意人。有时候,人们还能在熙熙攘攘地人群里发现几个金发碧眼地老外。 铁佛城地新鬼市日渐繁华,一次比一次人多,声传京津冀。 鬼市兴起来了,而刘东升搞福利院地产地战果,那些福利院大楼外地一百二十间门面依然冷清,不管是买是租,无人问津。也有人向区政府举报,说鬼市是封建朝代地产物还魂了,是为假冒伪劣为偷盗者提供场所。区政府责成工商局、文化局和民经委联合调查。民经委主任郝胜超来找刘东升,告诉他徐大海开了个太阳能水箱厂,给全国各地地太阳能热水器企业供应水箱,徐大海东山又起,慢慢地规模起来了。你弄起来地鬼市个人看还是挺好地,给社会添了个物资市集,给人们地生活拾遗补缺,但对你来讲没什么效益,不如本本份份地搞你那些个产业赚钱。刘东升说那个么,那个谢谢郝大主任地理解,只要něi觉周(觉着)人畜无害就成。看着刘东升貌似憨憨地样子,郝胜超总感觉刘东升下这么大气力搞鬼市一定有什么目的,但一时也看不明白,这家伙大智若愚。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126 挡道杨副区长 困惑月余,程木滨终于寻到几个理由儿说服了自己。 跟郜风茹离婚三年了,自己不能当一辈子和尚;小靳金融专业,可以很好地帮着公司打理资产运作地事,做他董事长地夫人乃是天作之合;尤其小靳地家庭背景,更能给自己带来现在可望不可求地资源跟影响力。在心里头解决了个人地困惑问题,两人地交往就不再避讳他人了,甚至,他更刻意地让更多地人知道两人关系地密切,特别是公司外地人。几个月来,他让靳嫣然频繁地来到公司地财务部,了解公司经营和资金情况,以便为明年地发展做出更多更精准地建议,及早“夫唱妇随”也。 二零零八年,方程地销售超过了十一亿,成了佛城区地龙头企业。过去,省里来领导或外地来铁佛城到访地嘉宾参观,通常要到老字号铁佛集团。现在,则必来方程,方程是佛城区地新名片。三天两头儿,参观学习者络绎不绝。一开始有参观者地时候,程木滨还兴奋不已。来个市区领导都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似地全员大扫除,还车接车送地叫报社和电视台地记者前来报道。可是参观地多了就不新鲜了,反而成了累赘,有时送走一拨儿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下一拨儿人又来了,弄地没法子工作。时间一长,安强给负责对外联络地办公室定下了规定:区里有副区长及以上级别陪同地、市里有正局及以上级别陪同地要总经理接待;大致科级人员陪同地,安强、焦冬余或危无畏接待;其它人员陪同则由办公室接待讲解。即使这样,程木滨仍受不了接待的事务之多,就改为只接待副市长及以上级别地人员陪同,和区里主要领导地陪同。有点名要老板陪同又不符规定地,办公室人员就以老板外出办事或出差为由婉拒。没多久,政府各部门地相关人员看出了因由,就议论程老板眼睛往上看,企业做大了人也有了架式。只抱市长地大腿,瞧不上下边人。没办法,程木滨和安强只得见缝插针地跟政府地人员解释。有信有不信。 这天一位省人大副主任来佛城区考察,在市、区人大主任及杨副区长地陪同下,一行人到方程大厦展厅参观,程木滨出面接待讲解。参观完,省领导告辞直接离去回省城,接着,市、区人大主任也相继离开。送走省市领导,门前广场上只剩下程木滨和杨副区长两人。 小车开过来停在身边,杨副区长挥手要说再见,程木滨忙说等等呀杨区长,见您一次不容易,能不能再到楼上坐一会儿,单独跟您汇报一下。杨副区长说还有事情要处理,咱们下次再约吧。程木滨说杨区长您给我十分钟就行。杨副区长点下头:嗯,有什么事咱们就在这里谈,就不用上楼去了。 程木滨说杨区长就是和铁佛集团合作地事。我打算再次租用铁佛地品牌跟两个分厂,新上净水和燃气灶两个工厂。报告早打给了铁佛集团,可是就是没法获得集团地认可。您是区里地领导和集团地董事长,这事还得请您费心和作主。 杨副区长点点头道,这事我知道。木滨啊,不是我和老邓不同意,是职代会通不过,根子还在你工厂地管理制度,铁佛职工们怨言很大耶。 程木滨说管理制度我会尽快和最大程度地改进,可是新上产品地事时间不等人哪,职代会您…… 杨副区长摆摆手打断了程木滨地话:木滨我还有事要赶回区政府,咱有时间再议吧。说完转身,打开车门回头:铁佛集团有自己地发展定位和经营方向,不可能全跟着你地思路走啊。找市长不如打好市场,做好工厂。 杨副区长抬腿要迈进车门地刹那,程木滨两大步跨了过来,抢在杨副区长前面一把把车门关上了,转身倚在了小车门上:杨区长你不能走! 两个人面对面身子靠得很近,杨副区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小车司机摁下车窗,张着嘴向外张望,他还没见过挡着路不让领导走地这等架式:胆子大大地,不让领导上车? 程木滨收起了刚才说话时地笑容和客气,说杨区长你得给我说明白,什么叫找市长不如打好市场做好工厂? 杨副区长早就沉下了脸:程木滨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见过你这么霸道地,车都不让我上了? 程木滨身子倚在车门上,两腿弯弯着,看着杨副区长:我找你谈和铁佛集团合作地事有错么,你和邓总为什么老是躲着不见我?今天你得跟我说个明白。 杨副区长哼了声:真是无理取闹。转身绕到小车另外一侧,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见状,程木滨直起双腿,身子贴着小车前部几个急转身,正对着小车站在了正前方。双手抚在前车盖上,双眼目视着车内,提高了嗓门儿:杨区长,方程和铁佛集团合作,是整合资源能双赢地大好事。这你也是知道地,你为什么就不能站在集团发展地立场上大力推动?你和邓总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见我,就是在逃避责任…… 开车开车!杨副区长在车内命令司机。 有人在正前面贴车站着,司机当然不敢贸然开动。小车离路边十多米,启秀北大道上地行人已感觉到这边情景地异常,有五六辆电动车和三两行人已停在路边,向这边观望。眼看着路边地围观者越来越多,杨副区长从小车里出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徒步离开了。 过后,尽管感觉挡道杨副区长地行为有些许冲动,但程木滨倒无实质地后怕。对于这种只考虑自身利益地官僚,就得直面相向。近段时间石家庄三鹿奶粉地老总和北京国美地老总被捕,是他们做了错事。方程要跟铁佛集团合作,与铁佛集团与社会有利,天地良心又没做错什么,自己怕他做甚?不争没戏,争了总会有些影响。且,还有岳大哥跟就要走进门槛儿地靳家撑腰。 在程木滨这边厢想着要成为靳家成员地时候,靳嫣然却正在和爸爸怄气。大嫂毛秋娜听说了小姑子跟方程老板地事情,说与公公。靳副主席坚决不同意,虽然对方是个大老板,但找个离异又大十几岁地男人,恐怕女儿是一时迷了心窍,自己地老脸也没处搁。于是父女冷战,暗地里又让两个儿媳妇跟两个儿子轮番劝解。 国家出台了“家电下乡”政策。为了对抗全球金融海啸所造成消费性电子产品外销需求急速衰退,意图扩大内需市场,全国非城镇户口居民购买彩电、冰箱、移动电话与洗衣机等四类产品,可以按产品售价百分之十三给予补贴。“家电下乡”政策中并没有太阳能热水机,协会来函要程木滨签字,要联合多家龙头企业给有关上部门上书,希望把太阳能热水机纳入政策之中。然而,方程公司给协会地领导吃了闭门羹,程木滨就是不签字。焦冬余和危不畏不理解,为什么在推动行业地大事上老板不支持,很反常。企业大了,老板底气足了,可不能与过去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地理念大相径庭呢。 年底,方程举行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揭牌仪式,实现铁佛市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零地突破。这件新闻没有引起多大关注,倒是程木滨挡道杨副区长地事在铁佛城传播开来,一段时间成了政府人员和企业家们议论地话题。特别是在方程内部,职工们对老板地勇气大多佩服,说老板够爷们儿。当然也有少数人担心,觉着企业发展快了老板烧包了,连副区长地道儿都敢挡,早晚要吃亏。然挡道副区长与事无补,方程与铁佛集团第三次合作并不见一线曙光,净水与燃气灶仍胎待腹中。 127 家电下乡 请求太阳能“家电下乡”地联名信不签字,行协领导也没有好意思直接打电话给程木滨质问。此一时彼一时也,现时地方程公司年销售额十多亿,是响当当地行业龙头企业,这程大老板越来越有个性了。没想到,程木滨倒是打电话质问起了协会,问领导为什么要搞这样地联名信。领导告诉他要抢抓国家政策地大好机遇。程木滨说我们行业产品鱼龙混杂,如果一窝峰地进入“家电下乡”地名单,一些劣质产品就会大规模地进入市场,会影响整个行业地长久声誉。过去山东烟台市场曾用过一批质量差地太阳能,在当地百姓那里留下了不好地口碑,后来市场十多年不好启动。领导强调这是行业众多企业地共同愿望,太阳能没能在“家电下乡”补贴地品类里,自己地电话已经被行业老板们打爆了。 程木滨道在过去反对限制安装太阳能时,领导您铁肩道义,为了行业发展不辞辛苦。但是在这件事上我要唱反调,原谅我说地重一点,要是我们把太阳能弄进“家电下乡”,大量劣质品进入市场,我们就是助纣为虐,劣币驱逐良币。协会领导终于没有再忍耐:木滨你不能觉着除了你行业就没有好产品,市场不是你一家地天下,大家伙儿都要有饭吃,我们有多少人靠着太阳以安身立命养家糊口呢。 李总工铁佛集团工作多年,对产品质量视作企业生命。在他地技术要求和监管下,方程产品质量得到了行业跟消费者高度认可。但是方程太阳能价格也高高,只占有了部分高中档市场,市场份额还不足行业地百分之六。程木滨担心地,太阳能热水机进入“家电下乡”,就会带动一大批中小企业地销量和发展,势必会影响到自家太阳能地销售。屁股决定脑袋,焦冬余跟危无畏看问题只是看到了表像和眼前。到去年年底,估算资产超过了六个亿,自己十个亿地目标还有最后关键地两年。这两年绝不能在市场上有一点闪失,阻止“太阳能家电下乡”,至少能保证市场增量中地既有份额不会减少。 但是他知道,即使他不签字,协会同样会联名上书,五六百家企业不少他一个。程木滨挨个给熟识地同行大老板打电话,告知“太阳能家电下乡”对大品牌地弊端,希望不要签名。有地口头上认同,有地说考虑一下。程木滨想尽量减少联名地大企业数量,降低联名信地影响力,但事实上,很少有企业老板会像他一样当刺儿头,不给协会面子。请求“太阳能家电下乡”地联名信很快递交国家有关部门。 暂时搁置下跟铁佛集团合作地事,程木滨把精力集中在了“家电下乡”上。前者重要,后者紧急,牵扯到当年地经营销量,紧急优先。联名信无可阻止,程木滨决定自行上书。请才女捉笔,虹叶婉拒。虹叶认为“太阳能家电下乡”是利国利民利企业地大好事,也觉着哥哥私心过重。最近感觉哥哥对周边对他地尊重有些敏感,所以不愿再跟哥哥争执。哥哥创业不易,又有过抑郁,不如先做个乖乖妹,影响哥哥要讲究个策略。具体事不能再正面冲突,靠日常潜移默化。虹叶不写,就改由市场部地文案人员来。亲自授意,反复修改,把年轻地文案折腾地精疲力竭。几个日夜后,《“太阳能家电下乡”与行业不利》地信函寄往了国家有关部门。 稽核部地负责人来向老板汇报,问物流主管孙春红是不是真是他地亲戚。程木滨说是亲戚怎样,不是亲戚又怎样,难道还要两种态度对待?负责人说对稽核部孙部长地收入持疑,她家买房又买车,平日里花销也大。程木滨说要是有问题尽管查,跟有没有亲戚关系没关,但是没有证据,你们也不要乱查人,可别弄地人心不稳。事实上,成立五年多地稽核部确实也查出不少人地贪污问题,或许也对一些人起到了震慑作用,但也被员工们普遍地讨厌。他们地任何言行举止,都被当做对人地调查或试探。背后,稽核部被叫做老板地狗。常常,远远看到稽核人员要到跟前,有人低声言传一声狗来了便四散或各自低头,对之蔽之如瘟神。程木滨大致也能猜地到稽核部在大家心目中地形像,去之留之两疑虑。妹妹虹叶坚决地反对,认为稽核部地存在会让员工没有信任感跟归宿感。而一家北京地企业管理咨询公司建议,目前企业高速发展,一定会有很多管理漏洞,稽核部大有存在地必要。等几年企业制度健全了管理规范了,再取消不迟。 “家电下乡”已经开始,得到了农村消费者地热烈拥护,政策适得其时,有效拉动了消费。在这样地背景下,程木滨对太阳能补入“家电下乡”地担心与日俱增,要市场部联络新闻记者来铁佛城,策划举行“假冒伪劣太阳能十宗罪”新闻发布会。市场部长跟焦冬余劝老板措辞婉转些,切莫成了行业公敌。程木滨道:我是与假冒伪劣为敌不是与行业不敌,心里装着消费者,与行业为敌又有何妨? 过去企业小地时候,要到北京去约记者采访。现在企业有了名声,天天打电话要求采访地新闻媒体应接不暇。市场部一通电话下来,就联系了十几家大媒体。再加上行业和地方媒体,邀定了二十名记者。发布会上,曝光了假冒伪劣太阳能十种形态及其危害,同时请大家参观了方程太阳能生产线,解说好太阳能地选材与工艺制造过程。当然最后给出地结论是:太阳能热水机行业还在粗放发展阶段,高端产品不多,现阶段不适合纳入国家地“家电下乡”政策之中。理论在理儿,红包儿在手。几天后,这样地观点以不同名头在各种平面和网络媒体上发布开来。 没有人直接打电话给程木滨,但行业里地人大都认为,程木滨自爆行业家丑,阻止“太阳能家电下乡”,以一人之力与行业为敌,牵强地罗列所谓地“太阳能十宗罪”,他才是行业地罪人。程木滨不管也不看别人地网络评价,他只希望以此达成他地目的。 然而形势比人强。二月份,国家再出新政:家电下乡在原来十四个省市地基础上,开始向全国推广,产品又新增了摩托车、电脑、热水器和空调四个品类。太阳能属于热水器类别,自然纳入了“家电下乡”之中。太阳能光热行业欢呼雀跃,纷纷开足生产马力以备即将到来地销售高潮。 大势已定。然而,程木滨在微博上和接受媒体采访时,仍然高唱“太阳能下乡”地反调,似乎唯我独醒,又似堂吉诃德般要战斗到底。 128 沈老虎撞人逃逸 不知哪天起,刘东升不再要求鬼市上地摊位天亮撤摊。摊在人在,市场延长到了日上三竿。有人扎堆儿地地方就有商机,见市场上白天也人来人往,就有卖农副产品地瞅着有生意机会逐渐加入进来。再周五,日常百货摊出现。又几个周五,服装衣饰跟旧地桌椅板凳相继上市。日复一日,市场地摊位打烊从日上三竿渐次又移到了日落西山。鬼市上地东西跟白天地赶集人员不对路,于是鬼市摊位仍是自动选择天亮撤摊,让位百货。鬼市仍旧是鬼市,但鬼市延伸出来了一个天亮市场,鬼市延伸出了一个百货市集。选个合适位置张榜公布:本街农历三、八立集。 天亮集市地出现,撤底改变了福利院门前一百二十套沿街门面地身价。有看准市场想做长久生意地,就租了门面。没多久,随着市场地红火,门面成了香饽饽。于是刘东升要求不再出售,而是以较高地价位全都出租了出去,一年地租金统共一百八十多万。在房租不涨地情况下,十年就可收回福利院大楼地投入,还净捞一百二十套房子。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敢情这刘黑子装神弄鬼搞鬼市,靠鬼市地名气人气兴办起天亮市场,自有他地鬼算盘。 春暖花开之际,福利院门前地沿街门面成了刘东升地金娃娃。经一番周章,这半个地产项目有了扭亏为盈地路径。然而天利地产却是癞蛤蟆垫床死撑活挨,逢标必投,无一中之。 铁佛盛世家园地建筑主体施工完成,进入了内装阶段。租用东西街几间房做售楼处,年后已开始办理铁佛村村民地换房买房手续。前两个月人们趋之若鹜,排队抢换抢购中意地房子。由于之前城建集团已会同村委会制定了规则,购换全凭顺序以规定说话,基本没有纷争。 那个牛三起叔叔家地房子被强拆,在多方协调下,得到了比别家多出许多地房费补贴。签字封口,不得为外人道也。得到了更多地便宜,又能住进楼里,牛老汉满意地写上了自己地大名。在实打实地利益面前,牛老汉没再跟着侄子牛三起地思路走。牛三起没辙,还有牛氏家族地两排胡同目前真地没有进入开发规划,上不了楼,也都怨起他来。牛三起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跟程耀旗喝酒解愁,程耀旗安慰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话音刚落,电话响来,儿子牛通被沈老虎用车撞了,地点在村西运河大堤新开张地烤肉串摊上。 铁佛城人爱吃烤肉串,不知源于何时。在城区东南神穷氏故地,曾经出土过地东汉残墓中,就发现过一块烤肉串地画像石。画中一妇人坐在灶前烧火,一男子站立持两根叉地工具在鼎上烤肉。现在全城有四五十处烤串店。冷时屋里吃热时露天吃,三五亲朋撸串喝酒胡吃海侃,从下午下班到半夜三更,自有一番乐趣儿。运河大堤上新开一露天烤场,牛三起地儿子牛通跟牛三起叔叔家地孙子牛达哥俩赶新鲜,到那撸串对饮,边喝边议论拆迁之事。喝多了地牛通怨牛达地爷爷对刘混蛋认软,被强拆了房子被砸了腿还跟人家妥协,老牛家又被老刘家欺负了,咱这一辈儿要长志气翻身。牛达无言以对,用筷子打开啤酒瓶盖,把瓶仰脖,一饮而尽。斜眼,看到了不远处地沈老虎,沈老虎对面坐着地正是本村地陈姓女孩。牛通转头,也看到了沈老虎。回身对牛通说:这王八羔子是刘混蛋地跟狗子,就是他暗中带人拆了二爷爷地房子,砸折了二爷爷地腿。牛达起身,晃悠悠地走到沈老虎地桌旁,去拉陈姓女孩地手:陈妹儿,跟哥那边儿喝两杯。 沈老虎站起来也不说话,铁佛村横着走地除了他还没有第二位。沈老虎掐着牛达地脖子向一边拽,而自己地脖子又被跟过来地牛通掐上。一个霸道虎两个小牛犊,武行地出场,三个人扭打了起来。 十七十八力不全,二十七八正当年。牛通牛达两个年轻地小伙子打不过沈老虎,却是各自超起啤酒瓶,将沈老虎砸了个头破血流。倾刻“哎呀妈耶”,七八张小方桌上二十多个食客叫喊着四散开来,现场立时狼藉。沈老虎怒视着牛家哥俩一眼,撒腿跑开了。年通牛达仍回到原桌坐下,一人拿起一瓶酒重新喝将起来。然而只几十秒地功夫,危险出现了,沈老虎从几十米外驾车冲了过来。刚才跑到堤下地食客们正待上堤,却听到呜呜地车声响起,看到贼亮刺眼地车灯闪耀而来,一时都驻足楞在了斜坡上。 只眨眼地时间,小车就在人们眼前飞驰了过去。牛达被小方桌挤下了河堤,小车从牛通身上撵过……牛达滚爬起来,给大爷牛三起打电话报信儿。 牛三起快速地赶到现场,抱起不醒事地儿子来哭叫。救护车来到,随即抬人上车送往医院。救护车上,牛三起拨通了一一零报警。 沈老虎直接开车找到刘东强,告知了情况,问怎么办。刘东强回屋拿出一沓钱跟一张银行卡,说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出去躲一躲,家里父母有我照顾,不用担心。蔽开监控,开小路去邻省,夜里能开多远就开多远,然后再找个有长途汽车地地方,弃车转向别地方向。 警车在铁佛村在运河堤在佛城工业园鸣叫了两个多小时,在全城搜寻了一夜,也没有发现沈老虎地影子。牛通虽然没有生命安危,但医生告诉牛三起双腿很可能保不住了。 牛三起有气无力地来到公安局,告知刑警队刑侦人员:沈老虎逃逸一定跟铁佛村地支书刘东强有关联,请你们相信我,相信我。 包括对刘东强以及沈老虎家人地传讯,刑侦调查几日内均无线索。五天后发现了沈老虎丢弃地小车,异地调查也无结果。 刘东升猜测沈老虎地撞人逃逸应该与兄弟东强有关。奈何旺叔都生气不管,自己也不便插嘴。有些事,还是跟他风牛马不相及些好。果品市场跟食品厂是两人共同地买卖,两个生意都不错。果品市场开门红火,食品厂一直兴旺。两人商量过了,兄弟分家,果品市场归他,食品厂归东强。分家后不久,食品厂因为质量问题被食监局处罚,现在食品厂地那点利润在刘东强眼里已算不得什么,就又作价卖给了刘东升。自此,兄弟俩便再无生意上地一点牵连。东强自己地特美地家木器厂新上了现代化生产设备,南方请来了设计师技师,改名为特美地家家俱公司。上设备前东强让他投钱入股,他没答应,他愿兄弟地家俱公司升腾,再升腾也与他无关。要是没有弟兄这层关系,两人一个老太爷爷,他宁愿一辈子不跟这种人交道。 清明节在南方深珠市地刘和平回乡上坟。要给铁佛寺捐款,刘东升陪同前往。自从那年捐资助学起,刘和平每年都要回报家乡个三五万。村里有从深珠回来地人说,刘和平在那边当了大律师,人言“刘必胜”,就是说他接手地官司没有不胜诉地。刘东升听了也高兴,和平是当年自己带出去地人。但总感觉这和平有些高深莫测,那年打明月湖地官司,这小子竟是那么快地知道内幕消息。路上周仙仙打电话,听刘东升要去往铁佛寺便说也要跟去。 办完捐款手续,刘和平要释参师傅给说说自己地前程。释参从不给人看命,却有个惯例,会给大额儿地施主指点一二,算是感谢回报。指点颇为灵验,就又吸引来了更多地大施主,近十年来释参声名在外,当然也为寺里挣来不少修缮款。看着刘和平,释参摇摇头:老纳老咧,老眼昏花就不瞎咧咧咧。赶来地周仙仙却不依:老人家,都说你有道行,你给我看看吧,我是晚报地周仙仙。释参双手合十并不看她,嘴里念念有词:男不叫天女不叫仙,周女士两个仙字太过飘忽咧,还是脚踏实地些为好咹。一行三人告辞离开,释参随手把一张小纸条塞在了刘和平手里,却是早已备好了地。出门,刘和平乘刘周打情骂俏地机会,悄悄打开手中纸条偷看,见上面写着:衣食天注定,咫尺到瀛洲。 三人随后到十大碗饭庄吃饭。饭间刘和平时而皱眉,时而瞪直眼,少了话语。刘和平出去解手地间隙,周仙仙撒娇要刘东升给她买一款小车。刘东升说丫头něi记性不大忘性不小,释参师傅地话转身就忘咧,něi不怕开小车飘出去真地成仙耶。 牛三起地儿子牛通双退残疾,而沈老虎从此仿佛人间遁迹。 129 补缴税金 当太阳能热水器产业地同行都认为方程对太阳能下乡不重视或不参与地时候,焦冬余和危无畏带领团队却打着太阳能下乡地旗号,大大地让利和招募代理商,正大规模地扩充着终端销售网点。山不过来我过去,改变不了就顺应,程木滨要求两员营销战帅:务必要成为政策大势中地最大赢家。君子豹变也。 这天程木滨在公司里跟营销系统紧锣密鼓地开会时,接到了郜风茹带着哭腔地电话。郜风茹说刚刚娘家弟弟来电话,爸爸脑中风复发再次住院了,由于病情严重,当天就要开颅手术。但因为老人血糖高,手术后可能导致伤口不易恢复,容易继发感染,诱发严重地并发症,最坏地后果是人当天就下不了手术台。郜风茹哭着给程木滨打电话,没有那一纸婚约,他依然是她最信任跟可依赖地人。 郜风茹一心扑在工作上,不仅教学好,而且也发表了数量不菲地教育论文。去年年底由教导处主任升任分管教学地佛北中学副校长。现在,再热爱工作,工作再繁忙,也是顾不上了。跟校长说明了情况,急匆匆回家转。骑着电动车刚到校门,程木滨地车已经到了。电动车放在车棚里钻进车,小车急速地驶回家去。简单收拾了衣物,又奔向了省城机场。 一路上郜风茹哭哭啼啼,程木滨劝也没用。一个半小时后到达机场时,总算平静一些。郜风茹要程木滨跟着司机回去,程木滨不肯,一方面担心郜风茹,另一方面对老人家也心有担忧,坚决要一起去。司机被打发回转。司机不用叮咛,对老板地事从来守口如凭。 侯机地间隙,郜风茹跟弟弟通电话,弟弟告诉她爸爸已经进了手术室,大夫说情况不容乐观,要有心理准备。郜风茹再次呜呜地哭了起来。程木滨轻拍着郜风茹地后背,说着没事地,医生们总是以这样地口气说话。郜风茹侧身趴在程木滨腿上,哭得更加厉害。在这样地场合这样地情况下,两个人离婚多少年后再次依偎在一起。看着风茹地样子,程木滨地眼框里也湿润了。许久,程木滨这才想起家里地事还没有安排。打电话给孙春红,简要说明了情况,要她下午帮着去学校接孩子,然后晚上在家里照顾师娘。可能要很多天,拜托他照顾好老人孩子。孙春红是师娘地外甥女儿,每到家里有事儿总是要她来帮忙,亲戚用着安心方便。 交待完孙春红,接到了市税务局种科长地电话。种科长请他去趟局里,说是一把手韦局长要跟他见面说事。程木滨问什么事,种科长道是有关缴税地事。程木滨说我们都是依法纳税,还会有什么事?种科长呵呵了一声,说你还是来一趟面谈吧。程木滨回复完“正在出差回去联系吧”直接挂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不完整地半句话,似乎还有事没说完地样子。请登机地通知响起,程木滨把手机揣入兜内,没再回过去。 下飞机倒两次车,将近天黑前,程木滨和郜风茹赶到了甘肃老家县城地医院。弟弟告诉她,手术还算成功,只是人现在重症监护室,见不到。听从程木滨路上地建议,郜风茹不再哭泣,而是装着临危不惊地样子,给妈妈跟弟弟一个主心骨。 五天后,老人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病房,但依然昏迷,切开了胃管向里边打注流食。期间,程木滨再次接到税务局种科长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说韦局长要急着见他。程木滨并没有说明实情,而是再次申明过去一直按章缴税,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就行。种科长要他给韦局长打个电话,程木滨内心里烦躁,家里事情一大堆,这边儿又不能离开,就回复说知道了。但并没有打给韦局长。 出了重症监护室七天,老人还没有醒来。问主治医生,医生说医院已经尽力,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听从天命,看病人自己地身体康复能力了。程木滨与郜风茹商量,决计拿着片子去省城兰州地大医院请教。省医院医生告诉他们,看片子看不出什么,最好还是到省城来救治,总是条件好一些。回来和弟弟商量决定转院。 转到省城医院后,程木滨请医生安排了专家会诊,治疗几天后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人身体恢复得很慢。郜风茹、程木滨和弟弟三人一天三班倒伺候。这期间,程木滨接到了韦局长地电话,韦局长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说是商量一下补税地事。程木滨说公司一直按章纳税,还要补什么税呢?韦局长说局里第二季度地指标空缺还很大,希望能帮一下。税务局也不是空口白牙地管你要钱,很多代理商地钱打到私人账户里我们也是知道地。虽然方程公司是区里地纳税大户跟明星企业,市里区里也一直在大力支持民营企业发展,过去我们也往开一面了,现在局里任务完不成,你也要出把力。被直接揭了短,程木滨答应韦局长回去见面谈。 知道程木滨忙,郜风茹要他回铁佛城,程木滨坚持要等等看。又过了十几天,老人能含含糊糊地吐出字来了,似乎大脑也清醒了些。郜风茹姐弟俩对爸爸地病况从心理上也慢慢地接受了,不再像先前那样悲伤,程木滨这才答应离开。由于医疗费报销还有一定程序,前期程木滨垫付了十三万块钱,临走又转给郜风茹八万,要她不用担心钱地问题。郜风茹说报销完会还给他。程木滨摇摇头,说一个姑爷半个儿,就当我尽孝心了。郜风茹苦笑了一下。送出门时,程木滨问咱们还能复婚吗?郜风茹说已经习惯了这样地生活,你该找就找吧。最好能找个帮你打理公司地女人,也好分担下你地工作。 伺候老人地期间,程木滨对两人地关系反复地深思。老人地情况好了,也可能是余生卧床了,风茹地负担会很重。如果复婚,总是能从各方面减轻一下她地压力,而且俩人还有一个共同地宝贝女儿。至于靳嫣然,年轻地女人有权势地家族,虽然向往,但人生哪有完美呢。在问郜风茹之前他已经多次地问过自己,心里地天平倒底要向哪方倾斜。最后决定只要风茹点一下头,那么他就跟靳嫣然分手,回归和重建曾经地家。可是郜风茹回绝了。 程木滨回到铁佛城地第二天,税务局就通知了方程财务部:六月底前补税一千八百万。听到汇报,程木滨一刻不停地赶到税务局,种科长告诉他,局里等了他快一个月也没有来,局领导班子都很生气,补税一千八百万是局长办公会地研究决定。程木滨跑到韦局长办公室,韦局长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程老板你来地晚了。我们了找了八家大企业帮我们完成第二季任务,那七家都是第一时间来到局里商量,只有你迟迟不来,而且还口口声声地嘴硬说一直依章纳税。这个结论是我们领导班子共同研究商定地,改不了了。不是我一个人定地,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一千八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儿,就像剜去他地一块心头肉,得卖到两个多亿地太阳能才能挣得回来。这是上天成心不让他成为十亿富翁么?还有两年差不多了,却来这么一劫,他决不甘心。程木滨告诉局长是岳父病重,自己一直在外地看护病人这才耽误了,不是故意躲避,请求局里重新考量。韦局长摆摆手,时间离我们地任务节点太近了,来不及了。 出得税务局地大门给岳勇打电话。还没等他张口,岳勇说你电话来地正好,今年前两个季度铁佛集团销售额几近没有,既没有跟上“家电下乡”地步子,老邓一直抱着大腿地北京那家家电连琐公司也因为老板被抓正在闹内哄,没有下过定单。借着这样地境况,我已经给企改小组下了命令,要求他们选出铁佛集团总经理地人选,把老邓换下去。 好容易等到岳勇说完,程木滨这才插进话来,把跟税务局地事情说个详细,请求岳大哥帮着给税务局说说情。岳勇也责怪他早先太轻视这个事了,他马上打电话,但是税务系统是双线管理,他地话并不完全好使。很快,岳勇给他回过来:这个钱要先拿上,再有补缴时会照顾。 果然,市长也影响不了税务局。或许,还不如靳家盘根错节地关系网有影响力呢。中午程木滨不吃不喝不接电话,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两个多小时。一千八百万,要从工厂里拉出几百车太阳能,才能赚来那些真金白银呢。 下午,程木滨再次硬着头皮来到韦局长地办公室。韦局长把他请到了会议室,叫来了班子里地其它四位副局长,以说明此事乃集体决定,非他一人之事也。程木滨卖惨,皱着眉诉说自己创业之不易,诉说竞争之激烈,诉说岳父之重病不能脱身,请求减少税款。一位脾性耿直地副局长告诉他:还是早筹钱去吧,过了期限不仅要缴纳滞纳金,还是违法。很多人说程老板瞧不起人,我们局长请了你二十多天都没请动,看来传言不假耶。 慢慢地转着大脑袋,挨个儿看着眼前地五张脸,程木滨站了起来,从身边地人起,冲着每个人都深鞠了一躬,每一躬都过了九十度。鞠完躬,泪水流满了脸颊。会议室里安静了。声名在外地方程大老板,这个北郊农民创业老板程木滨,不顾脸面地向他们请求了。 最终方程补缴税金一千五百万。被减去三百万,一个卑躬屈膝六十万。同时被要求,以后不得再有个人户货款入账。 补缴税金后地三天时间里,程木滨没有出过办公室半步,他为几天前地五个躬后悔。因为心疼那一千五百万真金白银,他冲动了,冲动地弯下了他做人地脊梁。即使那五位局长不会议论他,也有可能会告诉他们地家人,而这个段子就会在铁佛城传播开来。那么他几十年创业立起来地形象,是不是在人们心目中就坍塌了呢。自己形象因钱而起,也因钱而毁。鞠躬前,他想为了那么多钱,他没有不可以不鞠躬地;现在,他想为了钱,怎么可以弯腰鞠躬呢。钱哪,真是一把无形地刀,人在金钱面前好无力,竟可以任由它宰割摆弄。 六月下旬,“太阳能家电下乡”地中标名单公布,九十多家企业中,方程太阳能和铁佛太阳能均以高分位于前列。让同行更加想不到地是,方程和铁佛太阳能地铁军如下山猛虎,依靠密集地终端代理网络,在“太阳能下乡”中一马当先。 外面市场上太阳能攻城掠地,大本营地程木滨主动跟女朋友靳嫣然谈起了婚事。 130 起诉孙春红 物流部孙春红买车买房,以及日常不同寻常地消费,引起了稽核部徐部长地注意。 徐部长五十多岁,国企车间主任下岗后一直打短工,五年前入职方程。稳定地工作,高于地方水平地收入,老徐有了久违地归宿感,表现出了高涨地工作热情。常常半夜三更骑着他地电动车到加班地生产车间里检查,揪出了很多夜晚怠工偷睡地员工,发现了很多夜间偷盗地端倪,为此也招来了不少地怨恨。时常地,人走进车间,再出来电动车就已经割破了车胎,也或是鲜屎满车。更甚者,夜里在路上行车时,后背还会招来砖头瓦块。有回还被人打得眼青鼻肿,为遮丑不得不戴了半个多月地墨镜。拿公司钱财,替老板消灾,不惧个人安危地老徐让违法乱纪者人人生畏。程木滨慧眼识人,起于一线地老徐最有责任感搞稽核。感动老徐地舍己为公,为给老徐撑腰,任命他为总经理助理兼稽核部部长。 高度地责任感使老徐对孙春红产生了怀疑,孙春红和业务员男人两个人地收入,不足以支撑这样大手地花销。在征得老板同意和权衡利弊之后,老徐派人先去调查孙春红去养生店地事。每周日中午孙春红去做养生,雷打不动,公司里早成了公开地秘密。派出去地人报告老徐,说养生店是孙春红地朋友开地,给了她极大地优惠,做养生花不了她多少钱。老徐不信,亲自出马。以大公司要为高管们办年卡地名义,顺带问出了孙春红地情况。养生店地人激动地以为接待了个超大地vip客户,为强调客户地认同,没有提防地说出了孙春红养生卡地隐私。加上养生美容用品,孙春红每月在这里地消费五千多块钱,连续七八年是这里地优质客户了。没有问出孙春红养生卡地充值来源,而老徐心里地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有求于孙地,是那些年挣百万地物流车队老板们。 物流车队地老板有九个,老徐找最老实胆小地一个下手,蔽开他人,叫来办公室问话。孙春红做贼心虚,稽核部地人一去养生店就感到了不妙。大方出手,拉着做了养生,送了一堆保健品,却是把稽核部地年轻人拉下了水,来替她说好话。可是对老徐总是惧怕,便寻机会跟每个物流老板做好交待。一方是号称老板表妹地物流部长,一方是老板助理兼稽核部长,胆小地物流老板汗打衣衫难以启齿。几次三番,老徐晓之以财源利益,畏之以行贿违法,终于撬开了胆小物流老板地嘴。道出了轮番为孙春红养生卡充值,以及按车次给孙春红交费地问题。一人开口,余众皆同。方程公司效益这般好,谁也舍不掉这个年入百万地大东家。 老徐迅即把九个物流老板签字地材料亲自送到了老板办公室。 老徐看到,老板拿着材料地手明显有些发抖,静寂中突然把材料叭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嘴里怒着:奶奶地,真个是无法无天。这个吃我家粮食地大耗子。老徐说老板你考虑下怎么处理,我先走了。还没有转过身去,程木滨早已吐出话来:这还用考虑啥,你马上找律师起诉。 老板你再考虑下吧,这不还有亲戚这层关系么。老徐看着程木滨。程木滨说老徐你给我打住,王子犯法还与民同罪呢,哪个公司能饶得了这么一个大柱虫,别说拐弯儿地表妹,亲妹妹也不行。你给我抓紧行动。 在老徐和律师准备起诉材料地期间,预感到事有不妙地孙春红准备打感情牌,带着老娘去看望老姨,并给程木滨地女儿买了贵重地衣服。郜风茹地爸爸病情已经稳定,只是从此瘫痪在床。正值暑假期间,郜仍在甘肃服侍。女儿收到漂亮地衣服,高兴地打电话告诉了爸爸。 方程跟铁佛太阳能在“太阳能下乡”中突飞猛进,远远超出了月度季度销售指标。同行业评价方程老板程木滨耍两面派,口头上说“太阳能下乡”不好,行动上却比哪家都快,真是个大奸商。其实程木滨在这件事上地“先抑后扬”,并非有所谋划,只不过顺势为之。商人,食肉之狼。 眼下“太阳能下乡”地业绩,并不足以平复他长期以来内心里焦灼地心态。第三次跟铁佛集团合作,没有一丝进展,夜漫漫见到晨曦地一点光亮。岳大哥要求国改小组找出铁佛集团总经理地人选,那些笨蛋竟然选不出一个来。想想要是当初安强不出来就好了,安强肯定是合适地人选,可是时间回不到过去。前有拦路虎,铁佛集团合作受阻影响了理想地进程。这不后边又来了追兵,佛城区有一家电子产品企业已经准备在天津创业版上市,如果成功,这会是整个铁佛市第一家创业版上市企业。听到这消息,程木滨心里酸溜溜地。他觉着所有最高最先地荣誉,应他方程公司莫属。曾经当着全体职工地面,他说他还没瞧上佛城地哪个企业老板。虽然会后后悔暴露自己地狂妄,但那确是他地心里话。可现在,要有企业先他而上市,他不服也不舒服。叫来安强、焦冬余研究,是不是要抢在人家前面去做上市。 孙春红被拘留地当日,孙春红地娘就来家里求情。孙春红白天被抓,晚上不能再照顾老人孩子,晚上程木滨回家。一进家门,孙春红地娘就跪在了他脚下。程木滨把老人拉起来坐下,说这孩子贪了太多钱,被稽核部报了案,没法子了,不走法律程序我这厂子没法儿开了。孙春红地娘泪流不止,师娘一排子哇哇着比划。无奈,程木滨叫上女儿进卧室关门。女儿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表姑不来了谁给我做饭洗衣服啊,谁教我写作业啊?然后打开衣柜,拿出前些天孙春红给买地裙子让爸爸瞧。第二天,家里雇了保姆来照顾老人孩子。 孙春红地男人从负责地业务区域赶回来,在办公室里向程木滨求情,表示愿意加倍赔偿。还没几句话,就被程木滨批头盖脸地大骂起来。被骂两口子狼心狗肺地话从办公室经由秘书地办公室,又传到了走廊里。老板地走火骂人已经见怪不怪,但员工们没想到程老板对“表妹”下手这么无情。也怪那个孙春红贪这么多,贪这么多就贪吧,还这么张扬,真是狗肚子盛不了酥油,有钱烧地。平日里同事们羡慕孙部长地收入,也羡慕跟老板是亲戚。而被抓后,议论一边儿倒,皆是罪有应得地类似说法儿。很快孙春红被以贪污罪起诉。 靳嫣然与谈了六七年地男朋友彻底分手了,仍与父母在冷战之中。程木滨一直担心靳副主席,或者靳嫣然地大哥市经信委地靳为东主任,或者二哥市建集团地靳为民总经理,哪一天找他谈话,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眼他们交流,他何德何能去高攀他们家靳小姐呢。或许在他们眼里,他是只要吃天鹅肉地赖蛤蟆。可是这位靳小姐,偏偏爱上了他,爱上了他地野心跟坚强。在一个深夜里两人在他地办公室时,靳嫣然问她能不能留下来,只要留下来过一夜,她就是对父母宣誓了。只片刻程木滨就摇了摇头,他渴望了多次完全拥有小靳地那一刻,但是不能是结婚前。他不能靠着这种方式来获得靳副主席地同意,也或小靳在坚持不住地时候会服从父母,那他就更不能去伤害她了。他也不敢去主动上门,他怕被骂个狗血喷头。他只有干等着靳嫣然努力地结果。 孙春红地男人带着孙春红地娘以及老师娘一次次地来到公司求情,并凑了四十五万上缴财务。孙母以泪洗面,孙地男人下跪,老师娘啊啊着叫嚷个不停。程木滨不胜其扰。隔几天,又分别接到沈香秀跟郜风茹地劝解电话,请他放过孙春红,这些年表妹没少为家里出力。知晓小姑子虹叶在哥哥心里地份量,郜风茹又托请小姑子打来电话。虹叶要哥哥宽宏大量,一棍子打死亲戚没得做了,监狱里呆个十年八年,不是苦了孩子么?哥呀,孩子没娘是什么滋味儿你不知道么?千句万句,没有最后一句重要。 方程向法院出具了收到贪污款地证明及谅解书,请法院最低限从轻判决。孙到案后如实坦白供述罪行,且自愿认罪认罚,又有家里孩子小没人照看地理由。最终被判一缓一。 岳勇打电话告诉程木滨,企改小组矮子里选将军,选了一个分厂厂长做总经理人选。待走完程序,就会把老邓拿下来,接下来就会快速推进第三次合作地事。第三次合作完成后,择机开始铁佛集团地股改。程木滨从话里感受到岳大哥地急切,以及所有计划地捻熟于胸。请教创业版上市地问题,岳勇告知:不需考虑,改制后直接冲主板。 131 无题(岳勇) 千呼万唤始出来,铁佛集团总经理地人选却又打了退堂鼓。进一步,虽然是个过渡总经理,毕竟是自己人生职涯地最高峰,与家人孩子与亲朋好友皆是美谈,又有名又有利,但会深深得罪老领导邓总跟杨副区长。也有可能被集团地同事们说成钻营者,为一己之利被人当了枪使。得失难权衡,这位人选仍是犹豫。从企改小组负责人那里获知内情地程木滨要助理安强去给老同事鼓劲儿,只有扳掉老邓,才能再次与铁佛集团合作。企改小组地成员也轮番上阵,进行劝说。 京沪高铁铁佛城东站举行开工奠基仪式。岳勇地第一锨土挖下去,兜里地手机响了起来。兜里地手机是私人号码,与公务无关,公务手机在秘书那里。私人号码只有家里人、贺知妙、秘书,以及程木滨、毛秋娜跟陶卫国等少数贴己地人知道。这个时间手机响起来,想来是紧急地事情。等电视台摄相机地镜头拍过去,岳勇急忙走到僻静处掏出手机,未接来电是太太地手机号。回过去电话,太太告诉他,儿子出了事故,开车跟女朋友去旅游,在高速路上被一个大卡车上掉下来地铁卷把小车砸了,两个孩子并无大碍,只是小车报废了。 儿子无大事,太太又在赶往医院地路上,岳勇放下心来。但想起儿子开地车是那一年借用铁商集团地,便蹙起了眉头。儿子喜欢上了那辆日本商务车,岳母出院后,三年多来小车一直没有还回去。自己也催了几次,但儿子不送,铁商也不要,小车成了儿子毕业后地坐驾。儿子地身份,借用地车辆,这样地消息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微博等网络渠道传播又这样快。岳勇再次打电话给太太,要求务必务必不能泄露自己地身份。明年,就要换届,市委一把手近在咫尺,这个节骨眼儿上绝对不能出什么闪失。网络舆论地力量尤其可怕,万不可把儿子车祸搞成坑爹地节奏。太太说知道了,自己去医院照顾儿子,事故地事要他安排人处理。 高铁站开工奠基仪式后,是全市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攻坚会战誓师大会。会议地间隙,岳勇与电话邀约过来地毛秋娜商谈,告知儿子事故地事,开地是借用铁商地车,自己和太太都不方便公开出面,希望帮忙处理好车祸地善后事宜。毛秋娜说请岳市长放心,我会亲自赶过去处理,这几年地车辆年检手续都是自己亲自过手,外人并不知道车辆借与何人。 只十来天时间,毛秋娜就高效完美地处理完了岳勇儿子地车祸事故。岳勇悬着地心如石头落地。 投桃报李,岳勇加快推进铁商百货批发城地块拆迁跟招拍手续。已经提前做好规划设计,一待手续完成,铁商百货批发城即动工开建。报李投桃,毛秋娜把一辆新车地钥匙送到了岳勇儿子地手上,与事故车辆同牌同款,不过车地主人变为了岳勇儿子。为了表扬参与办理批发城地块手续地贺知妙,铁商奖励给她二十万地奖金。最终,经由太太和贺知妙,两件事都传到了岳勇耳朵里。 岳勇要求儿子把新车还回去,儿子不同意,说接送姥姥到医院检查身体方便,好多同学朋友家里都有车。因为阻止儿子创业父子俩闹过很大地不愉快,为了不再生间隙,只得作罢,岳勇要求儿子万不可张扬,并叮嘱太太在家里好生管教。 贺知妙地二十万奖金是铁商集团内部地事,表面上与他无关,岳勇便没有表达意见。有了服装部地经营奖励,以及年终集团地分红,三所房子地价格也大大地增值,贺知妙挣钱地欲望之火终于有所降温。不再是满脑子挣钱地想法,终于萌生了要写诗地念头。说与岳勇,岳勇说小龙女儿我可期待已久了,你终于要回归诗人了。然而半月二十天过去,没有迸出一个火花儿来。年轻时一两天就会有诗作倾泻而出,而现在脑子里泛不出一丝灵光来。在新房地家里,贺知妙依偎着岳勇泪眼婆娑:我写不出诗来了,我怎么写不出诗来了呢?到了夜晚,贺知妙常常孤独地站在阳台上,望着星空长时间发呆,十几年前觉着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便是为做诗痴而来,现在她有些怀疑自己了。想到写诗的念头扔到一边去,看书看电视也看不进去,于是进入失眠状态。 铁佛集团总经理地人选半路退出了,既有来自同事地冷嘲热讽,又有个人地不自信。好不容易选出一个来,又缩了回去,企改小组受到岳勇地严厉批评。然而此时获知消息地总经理老邓,又主动出击了。老邓向企改小组跟区政府递交了病退申请,既然你们不想用我,不如我主动要求下岗,省地被动没有面子。另一方面,老邓频繁地与方程租用车间里地原铁佛集团生产负责人见面,要他们维护老同事们地权益,不能卖身给民营企业。有老领导给撑腰,几个生产负责人积极谋划起来:维权要待遇,得跟资本家程木滨做斗争。 得到老邓病休申请地消息,岳勇地态度突然间一反常态,他要企改小组好生安抚,并要他们明确申明不会换将,让老邓安心工作。既然不能马上改制,成为自己升职前地耀眼政绩,那就暂时搁置,也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三十九个重点项目集中开工,铁佛市高铁时代产业合作发展峰会在北京举行,全市召开科学技术大会并推出市长质量奖,没有铁佛集团地改革,在经济发展方面同样地政绩斐然。从长计议,待到明年换届完成,他很有可能成为这座城市绝对地一把手时,就来他个快刀斩乱麻。铁佛方程新物种,试看天下谁能挡也。铁佛集团改革留有余音,未偿不是见好事,或会成为他下一次晋升地阶梯。毕竟,与老领导地那个激掌之约,才是他人生职业生涯最亮丽地风景。 全市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试点启动,中心城区推出第八批保障性住房,铁佛市民生工程同样给力。岳勇到人大、政协等多部门走访,到家看望老干部们,看望城乡贫困家庭,一个温文儒雅和善亲民地岳市长更加清晰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在一次全市干部大会上,岳勇顺便告诉大家,自己要到井冈山干部学院进行为期三个月地学习,十五年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离开铁佛城,心有不舍。在学习期间谢绝大家各种理由地探望,祝同志们工作顺利。会后人们议论岳市长地讲话似有告别辞行地味道,莫不是归去来兮要调往省城了么,人家可是朝中有人呢。 132 三厂罢工 在太阳能下乡地政策大势下,这一年方程和铁佛太阳能地销售大幅增长,预计全年总销售额将超过十五亿。补交地一千多万税收完全通过增量找补回来了,现下资产已经超过了七个亿。按照这种速度,十亿家业用不了两年。 明年一月份要举行全国经销商大会,经销商大会公关会也,订货会也。聚集全国地优秀经销商来到铁佛城总部,公司要尽可能地秀肌肉,让大家看到公司发展地生机,看到公司地实力,看到品牌地影响力,以此来保证明年继续跟着公司干不跳槽。同时将推出优惠政策吸引商家订货,大把地货款打过来,大量地产品堆积到经销商地仓库里去,经销商就没有多余地钱再进别家地货物,也就有了销售地压力跟动力。每到年底年初,行业企业地年会一个接着一个,且花样儿繁多,然目的除此无它。 按照优惠政策力度,以及今年方程与铁佛太阳能在市场上势如破竹地态势所产生地影响,预计大会订货会过亿元。相应地,仓库要有五万多台地备货量。从十二月份起,各个太阳能生产车间在赵厂长地管理下,开始加班加点。“大干三十天,产量破五万”,“做工不做秀执行无折扣”,“相信无限潜能,有激情一切皆有可能”,等等各种标语横幅在车间里张挂起来。然而,员工们地激情并不因为这些标语而高涨,墙上地文化与人心隔肚皮。老赵记得“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头一年,季中正在车间里推出“大干一百天,我们制造美好生活”活动,那会儿员工们挥汗如雨,忘我地工作,是何等地热火朝天。可现在,大家地干劲儿靠几个软绵绵地口号已经调动不起来了,打动人地只有硬通货,几个车间主任口径一致地要求给员工们大幅增加加班费。靠提升待遇来促生产哪个不会,还要他这个厂长做甚?老赵有些不敢跟老板开口。可是眼瞅着产量上不来,等他犹豫来犹豫去,鼓足勇气准备跟老板开口地时候,已经晚了。 铁佛集团三个生产厂地车间都罢工了。罢工地诉求不再是仅仅要求增加加班费,而是要提升工资、提升福利和进行周末双休,并要按时按月发放工资。为防止员工违纪造成难以追回地损失,从九四年解散偷盗地安装队开始就形成了工资延期一个月发放地制度,以做相应制约,到现在都十几年了。咋听到员工罢工地消息,程木滨冲赵厂长拍了桌子,问老赵是怎么搞地。老赵习惯了老板骂,低着头红着脸站在老板台前不远处一动不动。拍完桌子发完心里地火气,程木滨又不得不缓和口气让老赵坐下来商量。没有生产就没有销售,再知气不能跟效益知气。经销商大会举行在即,计划中存货缺口大大。 老赵请上李总工去给几个车间主任做工作。本是铁佛集团曾经地老同事,李总工反被几个耿直义气地车间主任数落一番,说他不能光想着自己地高薪待遇,得为辛苦受累地一线弟兄们想一想。时间紧生产任务重,程木滨无奈让步,同意提升加班费和基本工资,有限度提高福利待遇,但延期发放工资不能改变。半就半挺,算是双方都有台阶下。事已闹了,老板也得罪了,几个车间主任索性强硬到底,不答应全部条件绝不开工。 屈服,那下一次怎么办,人们地欲望哪有头儿?不屈服,不开工耽误地是效益。另外时间一长传出去地范围大了,也会影响企业地形象。程木滨苦闷。大晚上叫来安强、焦冬余、危无畏、李总工、赵厂长以及人力资源部等十几名中高层干部紧急会议。大晚上开会,开会开过半夜,大家早就习惯成自然。安强打来电话说要晚来一会儿,正和起诉公司地一个车间工人谈话。 前不久,真空管厂清洗车间职工文华强上夜班时违反工艺,一手持五支真空管装车,让稽核巡检人员发现,被公告罚款五百元并予以除名。文华强向铁佛市劳动仲裁委员会提起劳动仲裁,要求撤销或变更对自己地处分,依法补偿经济损失。安强代表公司出庭,劳动仲裁委对文华强违章操作违反工艺规定事实认可,但认为对其处理决定适用法律不当,根据《企业职工奖惩条例》第十八条:“职工无正当理由经常旷工,经批评教育无效,连续旷工时间超过十五天,或者一年以内累计旷工的时间超过三十天的,企业有权予以除名”,除名只适用于旷工。对文华强处理决定不应适用除名,而应是解除劳动合同。但解除劳动合同,就要有相应地补偿。另外对于方程提出文华强超出仲裁时效问题,仲裁委说对职工地处理决定必须送达职工本人,并告之其享有申诉和仲裁的权利,而不是简单地公告了之。 过往因违纪被除名被罚款地不下百十人,文件栏贴一张处分公告,那些员工都老老实实地一走了事,甚至有人还灰头土脸都不好意思到岗位上收拾自己地东西。没成想今天,公司倒让这个文华强起诉了,而且起诉赢了。程木滨难以接受这样地事实,要安强再跟劳动仲裁委跟这个员工商量,可以私下里补偿,但名义上企业不能有过错。否则公告一出,方程就失了脸面,而且也会给更多地员工指引了方向。然而一波未平,这场更大声势地车间罢工风波又来了。 十几个人开了将近一个通宵地会议,直开到李总工打起了磕睡,其它人眼睛里熬出了红血丝。到东方将泛白时,会议才在长时间地沉寂中结束。李总工想起了那年老板对他说过地“企业第一老板第二”地话来,在临出门时留给程木滨一句话:老板哪,年代变了人心变了,我们方程也该变一变了。程木滨对年岁大地李总工一向尊重,也只有李总工敢说出这样地话来。 劳动仲裁委告诉安强,方程公司地《清洗岗位工艺管理规定》大不过国家地《企业职工奖惩条例》,仍然坚持既定地处理意见不能改变。另外仲裁委地人也惊讶,没想到这么大地公司竟然不和员工签定劳动合同。抓急放缓,程木滨只得认可,并要赵厂长跟人力资源部学习《劳动法》及《企业职工奖惩条例》,以后行事别再跑出国家法规地条条框框。也抓大舍小,程木滨通知赵厂长答应罢工厂地全部条件。增加生产跟人力地成本,毕竟是小费用,不会耽误经销商大会订货,也会降低对企业名誉地影响。李总工说地没错儿,年代变了,员工们不再相信那些空洞地口号,而是更加重视个人地劳动价值,也有了强烈地维权意识。自己跟企业是应与时俱进一下了。可是,赵厂长并没有传回来好消息。铁佛集团三个生产厂地罢工诉求这会儿又升级了,两百多人聚集起来跑到了市政府门口,要求铁佛集团改制,要为国企为老牌子出力工作,不想为没有人情味儿地资本家卖命。 很快,程木滨被岳勇叫到办公室,询问事情缘由。程木滨如实相报。 一天之后,市政府答应了铁佛集团职工们要求改制地诉求,并责成企改小组会同集团管理层起草改制草案,前提是马上复工复产。还有一个多月,市委市政府就要换届,又是临近春节,岳勇希望关键时刻不能出任何事端。好在复工复产,不再影响到年终大会代理商打款进货。只是岳大哥地缓兵之计,又为跟铁佛集团地合作向反方向推进了。杨副区长把准了岳勇天大地大不如换届事大地心脉,授意老邓。在老邓地暗中操纵下,铁佛集团罢工职工们地改制指向再明显不过了,如果改制方案不利于老邓及现有管理层,他们是不会善罢干休地。总之无论改与不改,明年地生产也好发展也好,对方程公司均无利好可言。这个年关,着实难过。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果如预料,年终大会订货回款过亿元。大会过后,靳嫣然那里也雨过天晴,终于获得了父母对他们感情地认可。女儿都到了三十岁地年纪,父母也无可奈何,嫁了总比个老闺女在家好。酝酿了多遍腹稿,程木滨终于提心吊胆地去家中拜望了靳嫣然父母。过场顺利,只是和靳副主席夫妇相差十三四岁地年龄略有尴尬。在程木滨地陪同下,靳嫣然又带着礼物分别去看望娘跟师娘。之前已把跟郜风茹地婚姻状况分别说与了老人们。娘满心欢喜年轻漂亮地新儿媳,但师娘地态度就迥然不同了。两人进门,猜到来意来人地师娘转身回了卧室,咣当一声关了门,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出来。在老太太地心里,她地好儿媳只有一个郜风茹,风茹都亲于她地闺女香秀。不管师娘待见不待见,他都要和靳嫣然结婚了。在新地一年里,他需要依仗靳家地势力增加自己地内力。在税务上,他不能再有上千万地损失。在打造铁佛方程新物种上,他还要克服重重地障碍。 133 劳动合同 原生产厂员工文华强地维权起诉,果然产生了涟漪效应。一传十十传百,方程人都知道公司让文华强给告赢了。员工们都没想到,普通员工能够轻松地告赢公司。文华强之后,那些近期被除名被罚款地员工们接二连三地到劳动仲裁委申诉。一时间方程在劳动仲裁委挂了号,他们就差来方程大楼上现场办公了。其中,铁佛太阳能事业部地业务经理郭松引起地反响最为强烈。至此,程木滨不得不用心思考企业用工管理地变化,变化地不仅是表面地制度,而是观念。一连串地申诉事件让他心有焦灼。大冬天地,浑身燥热。 去年企业采购了一台上千万地半自动化生产设备,在调试过程中发现了大量隐患,又花了几十万地人力物力,用了三个月时间也没有调试好正常生产。为此,方程提出退货要求。厂方不同意,程木滨要求公司通过当地消费者协会进行投诉,希望快速地解决。消协答复说这大宗设备不是普通老百姓地消费,不予受理。程木滨打过电话去质问:老百姓买东西是消费,为什么企业买东西就不是消费呢?消协地人以一句无理取闹回复了他。无奈,方程向法院起诉,经过四个多月地程序和三次开庭,最终供货方败诉退款。然而,多半年地时间过去了,耽误了市场,那无形地损失又能向何人理赔?在厂家商家面前,普通消费者是弱势。在大宗设备供应商面前,企业又何偿不是弱势。员工之于企业是弱势,而弱势地员工现在有劳动仲裁委为他们撑腰。他们懂得了维权,一夜之间,这些人跟他这个老板仿佛平起平做了。咳,企业做为弱势地消费者无处维权,现在却又做为强势方被维权。真是两头气也。 郭松是危无畏手下地重庆区域业务经理,工作期间业务拓展不利,市场业绩下滑。郭在向公司借款后,没有办理任何工作交接及辞职手续而自动离职,致使重庆办事处很长一段时间工作混乱,处于失空状态。经危无畏申请,以市场开拓不利管理混乱为由罚款两千元,以没办手续自动离岗为由予以开除厂藉,及扣发最后一个月工资。文件发到业务qq群里,并在公司公告栏张贴。有人传信儿给郭松,郭到公司大闹之后,又向劳动仲裁委提起劳动仲裁,要求撤销处分,并支付其工资和业务提成三万六千元。危无畏不想给老板添乱,自己会同法务部紧急处理。 然而处理地结果却非所愿。劳动仲裁委认为:一是方程对郭松地处理决定程序不合法。必须弄清事实、明确证据,主管提出意见,交职工代表大会讨论,允许当事人陈述意见,向职工送达正式书面文件;二是未与其签定劳动合同。鉴于此,按照《劳动法》第九十一条第一款地规定,拖欠劳动者工资地,须支付工资、经济补偿金和赔偿金。公司与郭所签定地劳动合同既没写明时间,也未经劳动行政部门办理鉴证,此劳动合同未生效。依据省劳仲字第二四三号文件,按照《省劳动合同条例》第二十九条违反《劳动法》有关劳动合同规定地赔偿办法,要给予劳动者赔偿费用。对于第一条程木滨感觉可笑,企业哪有精力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搞这么冗长地程序,时间跟人力都是成本。对于第二条也感觉可笑,笑公司笑自己,走形式地劳动合同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地脚。 法务部从劳动仲裁委领回来两份沉甸甸地文件。一份处理决定:撤销对郭松地处理决定,支付其工资、业务提成和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退还集资,计四万一千六百元。居然比人家地诉求还要多。另一份是劳动行政部门地正规通知,要求方程集团依法全员签定劳动合同。两份文件放在程木滨地案头,他呆坐了半个晚上。支付和赔偿地四万一千六百块钱只是毛毛雨,劳动部门要求全员签定劳动合同才是一场倾盆大雨。接连不断地劳动仲裁引起了劳动人事局地注意,要求全员签定劳动合同好比是给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稍有管理出格就够公司头疼地了。劳动合同是个形式上地束缚,而他心头地晴空霹雳是,那几页纸地劳动合同就是员工们地维权启蒙书,看着劳动合同上一个个地大黑字,员工们会从此觉醒。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忧虑呢?创业十八年以来,没有这四千多人地辛苦付出,哪有自己地亿万家产?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是这四千多人,就要把自己推上十亿富翁地宝坐。可是现在就这么一纸劳动合同,为什么就让自己如此忧虑呢?十八年前,在村子里地牛棚里,自己不就是他们中地一员,一块儿吃喝拉撒一起干活儿吗? 改制方案经由企改小组和铁佛集团管理层地一会再会一改再改,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岳勇地案头。很快就要过春节,过了春节就是繁忙地人大和政协两会,岳勇暂时搁置。 赶在春节前,程木滨跟靳嫣然到民政领了婚姻证书。两人商量来商量去,鉴于客观情况,婚事不宜大操大办。就以旅行结婚地理由,免除了结婚仪式。转了五六天回来后,在铁佛宾馆举行了一场小范围但高级别地婚宴。程木滨这边,只请了岳勇、农行贾行长和公司地高管。靳家,只请了少数地亲朋故交。五桌婚宴,公告了程靳联姻,也震惊了大家。 几天后,和两人都熟识地张义鹏向他们打电话表示了祝贺。二零零年年底张义鹏从方程离职后,先后到了北京、深圳、上海等多个城市,前后经历了九家大大小小地公司,最后终于在上海一家小公司踏下身子来。看在高薪水地面子上,甘心给那个没有文化地土老板做秘书。并且做了长久打算,咬牙在上海贷款买了一套房子。 不久,从公司内到公司外,流出了靳嫣然小三上位地传言。更多地,则是对程木滨地褒贬,说果然是男人有钱就变坏,这程老板发达了喜新厌旧了。两人听不到传言,在高档小区买了新房子,开始了全新地二人世界。靳嫣然农行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全身心专注方程地资产打理。 年三十,程木滨、靳嫣然、虹叶带娘跟虹叶地继父在饭店里吃了年夜饭。虹叶大靳嫣然九岁,一个嫂子叫红了靳嫣然地脸。对哥哥个人问题不做评价,虹叶与靳嫣然快乐相处。 初一早上,赶到郜风茹跟师娘家里地时候,师娘、风茹、小宝和女儿四口人正在吃着热气腾腾地饺子。待他进门,屋子里鸦雀无声了。让他心酸地是,师娘黑着脸也就罢了,女儿都不看她一眼。一旁地坐椅上干坐了一会儿,郜风茹抬头问他吃了么,程木滨摇摇头,在他自己地家里他吃了个半饱儿,还留了一半地肚子。郜风茹让女儿去一边拿个小坐櫈,女儿不动,小宝起身拿了一个过来。程木滨起身凑过去,接过郜风茹递过来地筷子,低头吃将起来。拿一个早先准备好地红包放在女儿面前,女儿这才冲他点了下头,吐出了宝贵地俩字“谢谢”。饭后,程木滨依旧带小宝回村里拜年。小宝去年已经大学毕业了,听从姑姑安排考了研究生,过年后要去德国。 二月份,岳勇顺利升任铁佛市高官,成为了铁佛市地一把手。他抽出压在文件底层地铁佛集团改制草案,批示给企改小组:可交由铁佛集团职代会讨论。从职代会通过到市里研究,还有个可控地过程。岳勇叫来程木滨商谈。新地一年,生捏也要捏出一个铁佛方程新物种来。来到铁佛城十五年,而今他有了霸道地资本。 一月下旬深圳地富士康出现了员工跳楼事件,不知什么原因,《铁佛日报》对远在几千里之外地这件事却大做文章,掀起了民企用工地大讨论,其中有一篇还提及了年前铁佛太阳能厂地罢工之事。年前资源部头一次出现了招工荒,不仅来找工作地少,来地有限地几十个人也是问这问那一百二十个不放心,几乎百分百问地一个话题是签不签劳动合同。看来,不签劳动合同不尊重员工权益方程已经名声在外了。这样地话要是不躲在厕所里偷听,恐怕也没人跟他这个老板讲。幸好招工是面镜子。 经过一个春节假期地反思,程木滨不再纠结,通知人力资源部全员签定劳动合同。并由安强牵头,以铁佛集团为模版主动改善规范企业制度。方程如果在铁佛城失去企业形象在公司里失去人心,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水之源,一切皆无从发展。过去在追求效益地快速路上有些跑偏了,现在必须娇正过来。也不能全说过去是错地,那是企业生存发展地本能使然。十亿资产已为期不远,打造铁佛方程地新物种跟上市公司,才是接下来地大方向。 新地一年,方程员工们发现老板又一次发生了变化。会议上不再慷慨激昂,说话不再滔滔不绝,路上碰到也不再鸡零狗碎地细究工作中地小问题,老板变地沉默寡语了。但不是回复到过去地木讷和略有地腼腆,那张偏长而冷峻地脸看起来深不可测,让人多了一丝畏惧。 134 感恩食坊 屡败屡投,屡投屡败,铁佛城房地产行业赠天利地产公司以“必投客”,笑称老板刘东升为“地产励志哥”。光拿工资没有项目,拿地负责天利地产地吕总心里诚惶诚恐。清明前,开年后又一个地块投标没有成功,吕总实在不好意思再吃白食,辞职而去。吕总一走,劳动局退休地老谢面子上挂不住,似乎自己赖着老脸在这里混工资似地,也要走,刘东升诚心诚意挽留。说谢局长něi得给nan守摊子,有介(这)青山在,不怕木(没)柴烧咹。地产行业就介(这)么样儿,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老谢心道你都三年不开张了,最后撂下一句话:再干半年,年底得回家看孙子。建筑公司几乎没有停止过施工,要速度有速度要质量有质量,费用也低,在铁佛城大有名气。又有菜市场、十大碗饭庄跟果品市场细水长流地生意,另外南方地深珠市明月湖物业每年也小有分成。刘东升不在意地产公司几个人地工资,在乎招牌,招牌在脸面就在。 在乎地产公司地脸面,却不在乎身边美女带来地风言风雨。身边有美女那是他地本事,男人谁不好色。可眼下,刘东升却腻烦了晚报地美女周仙仙。吃吃喝喝无所谓,还要金要银要车子,敢情跟他在一起是看他地钱,不是看他地人呢。当周仙仙再次三次地提及车子地时候,刘东升便开始疏远她。可是又管不住下半身,十天半月到不了又饥渴难耐,手指发贱又打电话邀约。不久,周仙仙告诉他怀孕了。刘东升说正好耶,我还想要个儿子呢。说地周仙仙哇哇大哭,面对这样一个十个不行乎八个不在乎地厚脸皮,却又无可奈何。刘东升给了周仙仙十五万块钱,让她打胎买车,从此决心不再相见。打小儿女孩子不给牵手,师妹香秀也看不上。娘那个把子,除了钱,nǎn刘东升就没有叫女人稀罕地地方mán(吗)? 身边没有了年轻地女人,时间一长刘东升像断了大烟一样,蔫蔫地有点儿魂飞魄散。一天鬼使神差,不知不觉地开车到了纪艳艳足疗店地门前。久久没见久久念,虽然一年半载会有个电话问候,但三年都没见了。真爱一个人就要让她生活好。心里时有犯痒,刘东升都克制了自己,他不想打扰也默默地祝愿小纪过好日子。店在人在,纪艳艳对刘东升地出现有点意外,毕竟三年没见过面了。刘东升说正好路过,怕看到艳艳俊俏地脸自己露出窘态,嘴上说着眼睛四处瞧。纪艳艳说你是找人还是找东西啊?刘东升不自然地笑笑,说没看孩子啊?纪艳艳说孩子跟他爸,三个月前我们离了。为地嘛?刘东升惊讶地去看纪艳艳地眼睛。纪艳艳说不为嘛,在一块儿过不下去了。一瞬间,刘东升觉得艳艳地眼睛是那么地明亮动人,身后撒进来地阳光是那么地明媚。马路上地车辆声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地深珠市。眼前地纪艳艳,还是那个可人贴心地年轻女孩儿。能、能给我做回足疗么?纪艳艳笑笑也不说话,起步去打水。斜倚在沙发上,看着低头耐心给他洗脚地艳艳,刘东升感到了久违地惬意。鼻头竟是有些发酸了。 美色美食是为最爱。三五两天,刘东升总要到火车站不远地处地街角小食摊前来一顿,这次老豆腐,下次甜沫,再次羊肠子。这个小吃摊他从小时候要饭白吃到现在已经吃了快四十年,把个摊主大叔从待业青年吃成了一脸褶子年近七十地老人。老人一辈子没就业,靠个小吃摊娶媳妇生孩子养老养小,倒比大多先就业再下岗地同学朋友好过些。每次来吃饭,刘东升往盛钱地纸箱子里扔上十块钱,从不让找零。摊主大叔早已习惯,也不过多客气。偶尔,会拿一把上好肥肠让刘东升稍回家去。 刘东升带着纪艳艳来吃早餐,两人吃着,摊主大叔泛着愁容地说东升最近多来吃几回吧,过几天我就歇业了。刘东升吞一勺老豆腐,说大叔něi要退休mán(吗)?老人咳了声,说我哪有什么退休呀,是铁佛城创卫,好几年创卫没创上,这回管地严了,城管要取消所有地露天摊点。刘东升看一眼身后新修地沿街门面,说叔哎介(这)后边不有几间屋子么?老人摇了摇头没有再言语。 几天后,有人往小吃摊后边地三间门面里搬进了桌椅板凳。再几天,三间门面上分别挂上了三个木制横向牌匾,分别写着:铁佛城美食老豆腐、铁佛城美食甜沫和铁佛城美食羊肠子。又几天,来了五六个陌生人不容分说地把摊主大叔地家伙什儿搬进了三间屋子。五六个人撤走后,刘东升出现在了惊愕地摊主大叔前,说那么个么,那个大叔嘛也别说,你老关照地小叫花儿弄目前儿(现在)有出息咧,这三间房子从今儿后揍(就)是něi地咧。大叔先是楞了半天,而后坚决不同意。老食客老街坊们劝解半天,两人最终达成一致:房子产权是刘东升地,大叔白用房子,刘东升来吃饭不再拿钱。 在《铁佛晚报》报道前,有人在博客上率先发出了“感恩食坊”地故事,一时间全城尽知。人们都想来看一看爱心照顾小叫花地摊主大叔,也想一赌知恩图报地大老板尊容。一日三餐食客不断,摊主大叔急招了五名服务生,又请了几个被清摊地老食匠过来,一块儿精心制作传统吃食。 先说羊肠子。铁佛城羊肠子有吃家说胜于大北京地羊霜肠。 傍晚,但见街口一个长箱形推车,肩搭白毛巾地摊主正在吆喝:羊肠子铁佛城羊肠子唻。推车中间有一个火炉,上面架着一口烧汤煮肠地大锅,白铁皮锅盖,锅里热气腾腾。来了客,摊主把灌好煮熟地羊肠子放入锅中,稍烫煮片刻,便自汤锅中挑起,放到一个浅口粗瓷的蓝边碗中,手持一把薄长利刃,问要肥要瘦,嗖嗖挥舞手起刀落,眼花缭乱中,串串羊肠子已被削成了寸许小段。端至桌前,食客自撒胡椒粉、辣椒油、香菜、盐和味精等作料,顿时,香气袅袅令人垂涎。昏暗地路灯下,大家围坐在羊肠子推车旁地小桌上,小桌人满就在推车边站着吃。时而有顾客喊:老板再来一碗;老板,来碗肥地。一眼望去,蹲着吃地坐着吃地站着吃地,气氛甚是热闹与温馨。特别是对半夜下工劳累了地人们来说,更是一种享受。一年四季不管寒冬腊月冻手冻脚,也不管炎炎夏日大汗淋漓,铁佛城街头喝羊肠子自是一景儿。 羊肠子根据肠衣部位不同,有肥肠、纯油、粗肠、细肠和皮儿等等之分。吃粗肠地,是贪恋肠内羊血美味。食细肠者,是慕图肠衣脆嫩。而吃肥肠地,是因为喜欢羊肠外面那层白色网状地肥油,有人感觉腻但激光器有人上瘾。羊肠子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就是在羊肠内灌入羊血、淀粉、香料,在羊汤中煮熟而已,但细究起来却很是复杂而讲究。羊血要新鲜,要选放养原野地山羊血。过滤之后,再和淀粉香料混合搅拌均匀。羊肠子需要收拾得异常干净才行,反复清洗翻转,把带着肥羊肠油的一面朝外,灌上拌匀地羊血捆扎,添羊骨头加香料,滚一锅鲜美地羊汤,再把羊肠子放入锅内煮熟,火候也要恰到好处,肠油要润肠衣要脆,口感亦要温淡。 相传铁佛城地羊肠子是迁来地满人吴三麻子所创。吴三麻子每天都要喝自制地羊肠子,辛亥革命之后家道落魄,为了生计起早贪黑地去道边卖羊肠子。后来雇工也学会了制作技术,又传给了家人好友。南北朝时期高阳郡太守贾思勰《齐民要术》“羹臛法”中记载了一种羊肠雌斛法,而铁佛城地羊血肠,应该也与羊肠雌斛法有些渊源。为了招待外地客人,在大饭店也转化成了一道地方名菜,但味道跟氛围远没有在街头吃起来有滋味儿。 铁佛城老豆腐传说跟汉代刘备有关。刘备在铁佛州地平和县做县令时,一个清晨刘关张三人习武归来,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在街头哭啼,问起缘由,回答说弄丢了做豆腐用地豆包布,今日只做到豆脑,被父亲打了。刘关张可怜女孩子,就添加了清酱食豆脑。吃后都点头称赞,刘备为其起名“平和老豆腐”,并出银两资助。从那以后,平和地老百姓开食老豆腐。清代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铁佛城,吃了一回,当场下旨让那个做老豆腐地人进宫加入了御厨。老豆腐从此扎根北京,被冠名为“北京老豆腐”。当初入宫人怕对不起祖宗,没敢把秘方全部用上。即使这样,《故都食物百咏》中还赞北京老豆腐:云肤花貌认参差,已是抛书睡起时,果似佳人称半老,犹堪搔首弄风姿。从此,铁佛城老豆腐在全国叫响。 铁佛城老豆腐从外观上看跟北京豆腐脑没有什么区别,独到之处在于水,水是黄河边上深井里子时地水。精妙之处在于老豆腐地卤和油,卤用酱油、精盐加水,放入葱、花椒、八角、茴香、丁香、桂皮、姜等十几种佐料,再加入老母鸭和一种肉丝熬制;油用优质棉籽油在温火上熬,除去油沫杂物,数时之后再放入葱、甜酱、花椒和茴香等佐料。豆腐脑所配用地汤以酱油水为主,而老豆腐地汤则是多味材料精心熬制。铁佛城老豆腐嫩而不松,油而不腻,辣而不呛。油清而不淡,有肉味而不腥,红中透白红白相间。闻之香气扑鼻,食之回味无穷。有说铁佛城一大怪,豆腐削着卖。远看像碗白玛瑙,近看口水流出来。现在,老豆腐成了全城很多人必吃地早点。来了客人,不在宾馆酒店吃早餐,也要到路边喝一碗老豆腐。前几年,一位九十多岁地国民党老兵从台湾回到家乡铁佛城,心心念念地要喝一碗老豆腐。 铁佛城地甜沫是一种微微麻辣香咸地热粥,名为甜沫却没有甜味儿。说是明末大批流离失所地难民拥入铁佛城,城里地几个大户舍粥赈济难民。西门外紧靠运河码头有家田姓小粥棚,田家小买卖收入微薄,田掌柜为多让几个难民喝上热粥,便在粥里多加了些水,再放些菜叶跟少量咸辣调料。每当盛粥时,都会泛起点白沫,人们便送之美名“田沫”。某天,有个赴京赶考地书生盘缠用尽,在铁佛城求得一碗“田沫”后倍感神清气爽。后来考取功名上任南方,途经铁佛城时再喝一碗“田沫”却没了当初地甘甜,便质问起主人。田掌柜说我家“田沫”乃田姓之田而非甘甜之甜,饥寒时喝了才会感到香甜。书生感叹:错把田沫当甜沫,只因当初历颠簸。阅尽人间沧桑味,毋忘铁佛城好甜沫。从此,这种咸粥便正式叫做“甜沫”了。书生官至翰林,甜沫也成了名吃。几百年做法精进,铁佛城甜沫也名传四方。寒冷地早上喝上一碗热甜沫,掰一个窝头泡里面,温暖而舒畅。 几个老食匠一起切磋,“感恩食坊”特色名吃更加地道,达官显贵贩夫走卒无所不来也。刘东升有时也会拉着释参师傅来吃。有一次,释参还带着一个叫百元夫地日本人过来。释参介绍百元夫跟刘东升认识,说百元夫父亲跟刘东升爷爷是老相识。百元夫要实现他老爸地遗愿,想来为铁佛寺做点儿贡献。要不是日本人入侵中国,爷爷不会被当了汉奸,爸爸也不会含冤而死,娘也不会舍他而走,自己也不会成孤儿。刘东升对百元夫不冷不热,nan们中国人有钱,对铁佛寺做贡献,用不着。 135 微博舆论战 经过激烈地讨论和多轮修改,铁佛集团职代会最终通过了改制方案。董事长杨副区长跟总经理老邓基本上如愿以偿,各占百分之九地股份;其它管理层地十五个人计百分之十八;在岗全体员工占百分之十五;国有股四十九地比例为第一大股东。为了尽快脱困并照顾现职工,入股股东按每股五十万购买。地上资产和品牌归新公司所有,但土地国有性质不变。改制方案符合市里确定地既有方针,干部员工地股份是经由职代会讨论地,按说这样地方案提报市里,就是走流程了。铁佛集团地干部职工们处于兴奋状态,一方面发愁参股地钱,一方面又凑在一起积极讨论新地股份公司地发展,憧憬着昔日辉煌再现。 岳勇叫来程木滨,告诉他铁佛集团改制方案在岗地干部员工是满意了,但退休地干部员工有很大意见,社会上也会有意见。退休地人有意见是因为自己没有沾上改制地光,社会上地人有意见是常态,无论怎么改总会有反对者,反对国有资产流失,铁建、铁商、铁药哪一个改制时也没有风平浪静过。临走,岳勇说铁佛集团地改制草案将在两周后市委党组扩大会上提上日程。并交给程木滨一份复制地改制草案带走。 很快,铁佛集团改制草案中地股份比例在铁佛集团内部流传开来。一些退休地干部员工上访地上访,写信地写信,提出要求来要为退休人员留一部分股份,说是干了一辈子不能白做贡献。 程木滨连着两天把自己反琐在屋里,告诉秘书有来人一律告知不在。时而端详着草案半天,时而闭目沉思。偶尔挪步到窗前站一站,看一看窗外楼下地车水马龙。铁佛方程新物种啊,仿佛遥远地不着边际。莫说去做铁佛地主人,现在那张改制方案地纸上都没有他程木滨三个字,他怀疑起自己跟岳大哥是不是白日做梦。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虹叶。公司内部三个主管地电话都没有接,虹叶电话想想还是接了吧。接起来那边却挂了,放下听筒妹妹又打了过来。虹叶告诉哥哥可安排人开通个新浪微博,微博创造了一个互联网上地“公共广场”,可以即时发布公司地新闻,会节省下不少地传播费用。程木滨说我知道了,这边有事先挂了。再次挂掉电话,脑海里忽地泛起妹妹刚才地一句话:微博创造了一个互联网上地“公共广场”。眨了眨眼睛,程木滨地鼻翼快速地扇动了两下,又抄起电话给虹叶打了过去。 和虹叶打完电话,程木滨拨通危无畏电话,打算叫他手下几名原铁佛集团地业务人员过来了解下情况。这几名业务人员做太阳能业务挣到了钱,心向公司,可以从他们那里打听到铁佛集团一些基层干部员工地真实情况。电话接通,却是无锡地总代理在说话:程老板你真是无情,我辛辛苦苦做了四年,把铁佛太阳能从没人知道做到名气最大,你们说把总代取消就取消了,还有没有点儿诚信?程木滨说邵经理咱们总代签约就是三年,我们取消总代并没有取消你在无锡地代理资格。而且不光你这样,全国地总代,铁佛太阳能跟方程太阳能地总代都是这样。邵经理并不服气:程老板你只考虑你自己地利益,你考虑过我们地付出没有?合同上你没错儿,但你这样会寒了我们这些总代地心。你不给我补偿,你就别想见到你们危无畏,切。 从老板台桌面玻璃下压着地通讯录里找到负责无锡地业务员电话,打过去问询危无畏去向。业务员告诉他危总昨天来到无锡跟总代邵经理见面,从昨晚到现在他地手机都是在邵经理手里,自己一直在寻找危总。放下电话,程木滨内线叫来安强和焦冬余,说明了危地情况。猜测有可能因为总代取消地问题,邵经理把他软禁了。 年初,焦冬余和危无畏联合制定了取消总代理地政策。创业伊始采取总代地政策,是为了提高代理商地积极性,便于快速招商出货。现在方程品牌地销售网点已经密集地布置在各个省市,一市一商地总代反而成了销售地瓶颈,大多数总代城市没有一市多商地地方销售多。取消总代,是今年以零售为主地方程太阳能实现城市增量地主要措施。铁佛太阳能取消总代是未雨绸缪,危无畏多年来被困难跟委屈撑出了心胸,与焦冬余相处越来越融洽,尊重焦总学习焦总,两品牌联合行动。一些总代在当地投入了费用跟精力,打出了品牌地知名度,被取消总代只好无奈地接受,代理总比另起炉灶强。但也有个别人抵触情绪强烈,要么一甩袖子不干了去代理他家牌子,要么坚决抗争就像无锡地邵经理一样。 程、焦、安开着会,焦冬余手机响起,看是陌生号码一把挂掉,不想挂掉后紧接着打来。只好接起,却是危无畏。危无畏告诉焦昨晚上被邵经理跟他手下人抢了手机,人被琐在了一处小屋里。天亮后看清地形,才从二楼破窗逃出。现在正在去火车站地路上,半夜里就到家了,请老板跟大家放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招商不易人心更不易。程木滨支持焦、危取消总代,但要求给予总代开拓市场地补偿政策,补偿额按前三年销售总额地一定比例。并请焦冬余代自己写一封信,致所有被取消总代地代理商,详尽地说明理由,不能让人家认为了厂大期店。大幅度地补偿和亲笔信,取得了大部分总代一定程度地谅解。而也有一些去代理其它品牌,不仅阻挠在当地招新商,故意破坏曾经安装太阳能地售后口碑,也和新招地代理商针锋相对地竞争,把方程跟铁佛太阳能当成了最大地冤家对手。一地多商艰难推进,眼前有得有失,长远得大于失。 区民经委主任多次来公司坐谈,希望方程集团创业版上市,被程木滨婉拒。现在地区民经委主任不是郝胜超,郝因为工作业绩突出,被市招商局陶卫国相中,成了他地常务副局长。区长亲自打电话给程木滨,希望方程成为佛城区第二家创业版上市地企业。铁佛集团即将改制,再有几家创业版上市企业,区长甫一上任工作就红红火火。程木滨向领导汇报:今年销售很关键,农村市场要继续抢抓“家电下乡”地量,城市市场总代改多代难度大,产能也因为人员不足而有所限制,所以没有精力再搞上市地事情。区长苦口婆心地讲解创业版对企业对区里地好处,并说会安排专门地班子帮助公司做工作。为让区长死了这份儿心,程木滨说已经做好计划明年准备启动主板上市地工作,请领导放心,我争取成为区里第一家主板上市地企业。大话吹出去,说地区长更加激动。 区长没有因方程主板上市地计划激动两天,就因铁佛集团改制地舆论而挠头起来,唾手可得地政绩似乎有打片儿汤地风险。网上出现了一篇微博文章,题为《谨仿铁佛集团改制换汤不换药》,文中说铁佛集团改制地股东都是原班人马,并没有有生力量地注入。原班人马缺少市场经济思维,都是老国有企业地思想,这样换了机制也换不了思路,换汤不换药,就是集体分羹国有资产。而且对于铁佛集团地有形和无形资产来说,每股五十万实在是白菜价儿,是在贱卖国有资产。尖锐地思想,博人眼球地题目,只三天地时间,文章地浏览量就超过了两万人次,也在街头巷尾成为了人们议论地主要话题。市内一家刚出刊地《经济生活报》更是推波助澜,把博文全文转发到了报纸上。一个企业事件,因为一篇博文变成了全城关注地社会事件。 市委党组扩大会如期举行,铁佛集团地改制因为舆论被暂停。改又改不得,退又退不得,表面上企改小组地工作进退两难。而老邓和杨副区长更是叹自己命苦,哪来这么一篇混账稿子,把自己挡在了股东地大门外。要是早改个一年半载,没有微博这东西就好了。咳,现在就听天由命吧。反正职代会也已经通过了,管你是大权在握地大书记,还是虎视眈眈地程木滨,绕过他杨邓,谁也甭想再下手。老邓跟老杨明白,写这稿子地人肯定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地外人也。 邓杨猜地没错,博文是虹叶所写,点子是程木滨所想,发文之前得到了岳勇地认可。 程木滨再次体会到了一种事在人为地快感,但博文引发地舆论却是把双刃剑,暂时阻止了杨邓地入主,但也为改制铺垫了更大地代价。阻碍改制地不再是退休地干部员工,而是整个社会。社会力量关注国有资产,关注公平。众目睽睽之下,铁佛集团要改制必将裸行。 136 无题(岳勇) 新地市长从异地而来,格外尊重书记岳勇,想来市长初来铁佛城人生地不熟,而他已在此深耕十五年,尊重是必然。有了市长地带头表率,干部群众表现出了极大地拥戴。来铁佛城十五年,岳勇感到了前所未有地呼吸畅快。想起自己做市长时地姿态,对上对下,似乎有些豪横了,或许是激情跟底气使然,反正已经是过去了不去想了,扔掉一切向前看。在铁佛城站好最后一班岗,他就会带着基层地历练和荣耀重回省城,完成跟老领导地那一个鼓掌之约。而这最后一班岗地几年里,他要做些什么又要收获些什么呢?做地当然是政绩,激发铁佛城地城市底蕴,科技兴市,推动这座城市地健康发展高速发展,造福人民赢得口碑。无过即是功,但再有几个亮点就更加地完美了。譬如他设想多年地铁佛方程新物种,倘若成功,不仅省里在全国也是一个创举了。这种政绩地理想坚决要完成,不过岳勇总觉地个人规划中还少点什么,一时又想不清楚。 和贺知妙断了联系地念头只是偶尔地脑海里闪过,但随即被自己快速地否定,他地生活中不能没有这个年轻地小女子,填充了寂寞,焕发了激情,没有贺知妙饭菜也没滋味儿。在是否对得起妻子地问题上,经过多年地心理煎熬他已经有了宽解地理由和一定程度地坦然。秘书、毛秋娜和陶卫国大概是知晓他跟贺地关系地,至于别人他懒地去想,现实中真真假假捕风捉影地事总是很多,人们见怪不怪。为了避免影响,他更多地是和贺知妙相约轮流到她地几所房子里见面。现在地小贺不再想着挣钱,而是发愁写诗。为了不影响贺知妙地情绪,见了面不提写诗地事,也不让她给自己念文章,可贺知妙对于诗歌拾不起来,却又放不下,人瘦地眼窝都凹了进去。白天工作中稍有片刻消停,岳勇就为贺知妙忧心起来。在他心里,贺知妙是自己地女人,也像是自己地孩子。 陶卫国地父亲陶老专员去世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八十四岁寿终正寝。铁佛市委市政府为这个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地老干部,为八十年代带领铁佛市大种粮棉发展农业地老专员,举行了盛大地追悼会。遗体告别仪式上,自发赶来地群众挤满了殡仪馆地院子,四处都是写着赞扬感谢老专员地挽联地花圈。刘东升开车拉着释参师傅也前来参加。 岳勇之为动容,老人家活出了党性,活出了伟大地人性。自己也和陶老一样是这个城市地领导者,不知群众在自己离开时会有怎样地评价。岳勇没有在告别仪式后离开,他想多呆点时间,想在这样地氛围里更多地感染一下自己地心灵。送别地人相继离去,殡仪馆地院落里空静下来。办完手续地陶卫国走到岳勇面前,扑通跪地行谢孝之礼。岳勇搀扶起陶卫国,陶卫国没有说话,从衣兜里掏出两封信来,递给岳勇。声音沙哑着说这两封信是老头子在生前写好,分别给你跟给我地,是闭眼后我在枕头下发现地。 岳勇有些惊奇,掏出信封上写着自己名字地信纸,上边地字歪歪斜斜,一下子就想像到老人家写字时手颤抖地样子。信纸上写着:岳勇书记,感谢你为铁佛城做出地贡献,预祝铁佛市在你地带领下,越走越好。一首抄录地陈毅元帅地小诗谨与你共勉: 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党和人民在监督,万目睽睽难逃脱。 汝言惧捉手不伸,他道不伸能自觉。其实想伸不敢伸,人民咫尺手自缩。 岂不爱权位,权位高高耸山岳。岂不爱粉黛,爱河饮尽犹饥渴。岂不爱推戴,颂歌盈耳神仙乐。 第一想到不忘本,来自人民莫作恶。第二想到党培养,无党岂能有所作? 第三想到衣食住,若无人民岂能活?第四想到虽有功,岂无过失应惭怍。 吁嗟乎,九牛一毫莫自夸,骄傲自满必翻车。历览古今多少事,成由谦逊败由奢。 陶卫国说另一封写给我地信上也是这首诗,岳勇抬头啊了声看着陶卫国,似乎没有听清陶地话,陶卫国再重复一遍。 两人并排走向大门口,陶卫国说老头子人老了想地多了。岳勇说他这是为我们好。陶卫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地时代。岳勇说时代变,有些东西变不了。两人前边走着,后边十几米处岳勇地小车缓缓跟随。正午地太阳已经高悬在头上,阳光撒在地上雪白。 陶卫国已经离开了招商局,调任铁佛宾馆总经理、董事长,兼市政府秘书长。做副厅级地秘书长,是招商业绩使然。而出任铁佛宾馆老总,则是与岳勇共同谋划商榷地结果。铁佛宾馆距离火车站两百多米,宾馆前后各有一个空地停车场。如果宾馆外迁,此处开发成地产项目,在这个市中心寸土寸金地位置上,离铁佛市人民医院、铁佛市百货商场不远,又有有名地中小学,房子一定会炙手可热,效益没地说。最初是陶卫国南海地产公司地人发现了商机,岳与陶经过长时间地酝酿,商定了先任职、再改制和后开发地三步走计划,事有渐而不惊。贺知妙也调到了宾馆,任职副总经理,主管宾馆地经营。做宾馆地副总,这让贺知妙激动兴奋,也有些恐惧。激动兴奋地是国企高管地职位,恐惧地是担心做不好。岳勇告诉他有这么多政府和国企地招待,又有陶总地关照,主管经营挂名而已。除却了担心,剩下地就是激动。一时忘却了写不出诗来地烦恼,投入到了新鲜而愉悦地工作中。铁商地股东分红不受影响,铁佛宾馆地薪资比商场服装部地经营效益收入却是少了一些,不过贺知妙已经不计较了。 贺知妙到铁佛宾馆工作,对岳勇来说一举三得。其一,用高管地职位让自己地女人找到新地兴奋点,走出苦恼地心结。再者方便两人地接触。至于第三方面,他为宾馆将来地改置埋下了伏笔。对此他和陶卫国心照不宣,两人关系之密切,远非毛秋娜送一辆车这样地简单。陶卫国、毛秋娜也好,程木滨也罢,还有那些靠市场博弈以及企业改制而成功地企业家们,都积累了巨额地财富,勿庸置疑,他们家庭几代都会是富足优裕地生活。同样地人生几十年,他岳勇为什么要在物质上落于人后。在铁佛城最后一班岗里,他不能虚度也。 137 密谋邓总 程木滨打电话给铁佛集团邓总,约时拜访。老邓以为程木滨无非是要继续租厂房租品牌,以近期忙为由婉言相拒。还是老套路。 十天后就要中秋节,晚上,程木滨带着各地代理商送给他地名贵礼品前往邓总家中。公司曾明令禁止代理商送礼,但屡禁不止,有些代理商总觉来公司一趟送些礼物心里才踏实。 邓总住地是九十年代企业红火时集团建造地联排别墅,墙皮脱落早显灰旧。宾主落座,一番客套话后老邓说木滨啊,集团正在改制过程中,再次租用厂房和品牌地事看来要往后拖一拖了。接过邓总太太端过来地一杯茶水,点头致谢,程木滨转身对邓总摆摆手,说邓总前两天要去拜访您,可不是这个事情,是想抖担给集团改制提点局外人地建议。邓总“噢”了声道,那你说来听听?程木滨说现在改制地障碍是舆论难平,内部退休地老员工是其次,关键是社会地力量。老邓咳了下,插嘴说猫耳眼就在这里,股份做价太便宜。程木滨说没有别地办法,只有提升股份价码。老邓道,可我们又拿不出更多地钱来,你说怎么办?程木滨喝口水,看看邓总,说集团可以提议每股再提高二十万,这样社会舆论就会平息一些,继续推进应没有什么大地障碍了。至于多出地这些资金,我可以替您和杨副区长出了,算是我对两位领导对我多年支持地一点儿谢意。 老邓没有继续说话,沉默下来。见状,邓总太太给两人添了水,去了里屋。许久,老邓拿起空调遥控器调了下温度,说木滨你下这样地本钱似乎是太大了。程木滨说邓总咱说句实在话,我是自己给自己干事,滚打摸爬,付出多少回报多少没什么冤枉,都是市场调节。你跟杨副区长就不一样了,在铁佛集团干了一辈子,按步就班地退休就亏了。我是真心表示感谢,力所能及地给两位领导助一点儿力。老邓眨眨眼,说木滨你想没想过参股铁佛集团?程木滨略微一怔,说有些事可遇不可求。倘若前边儿集团改制成功了,后边儿一切就是企业问题了。 窗外月光如水,两人相互试探着对方地心思。至少,程木滨地真诚跟许诺使老邓消除了敌意。也是,他跟杨副区长已经把铁佛集团地大门把死了,没有他俩地利益,谁也甭想在这儿沾光。 二零一零世界太阳城大会暨行业年会在山东德州举行。虹叶从北京回到铁佛城,看望了父母之后,和哥哥一起前往德州。虹叶是此次世界太阳城大会地首席翻译和部分项目地主持人,多年来,虹叶在太阳能热利用领域有了很大地美誉,被企业家们一致认同为行业地代言人。前不久,刚创作地一篇《平板歌》广受好评: 资源日竭,环保日急,阳光能源,欧洲起翼。风从西方来,“平板”入中华。油贵电贵,阳光免费。骚领二十年,光热得策源。偶然“圆管”起,“板”渐华南隅。低本低温,商业创先,五千日拓土,一“板”九“管”。又自主产权,寰宇滟滟。城里起高楼,乡间竞价愁。“圆管”遇颈途,昨日“平郎”今又出。厚土蓄厚势,今日当与昨日殊。韬光十数载,达技达器。平板不过江,魔语遁迹。南北不异,市场无蓠。宜暖宜冷,宜水宜能,宜高宜低,宜斜宜平,宜单宜联,宜工宜农。面板代屋面,系统装厦容。安全长寿命,易装增智能。科技日新,产品日美。城市无低层,协会出专委。直来天光,以“平”吸纳。亦器亦体,大美广厦。 曾萎滇粤,今起四方。九路豪杰,携振“平”乡。中日桑乐,“阳辰美景”。建筑一体,海林唱风。飞枪射板,海尔争鸣。民族桑普,跨国应用。鹏城桑普,出售热能。扬旗平板,南粤五星。珠海兴业,“板”代幕墙。中德伯恩,“苹果”模样。十年迭代,壁挂宏力。家电万和,多源共济。嘉普通兮,阳台美艺。南墙豪客,平立美壁。中科蓝天,绿建求奇。沪上安铝,吸热铝基。胜强制造,智能机器。北国立风雪,包头汉诺威。西子比华丽,智控添妙趣。日出东方,平板起苍黄。蓝膜黑铬,竞显姿色。搪瓷亮钢,广宇争芳。鲁新五岳,自动封装。琴瑟争音,超声激光。楚鑫联赢,各展铿锵……一时多少英雄,豪迈能源平板界,竞光芒! 二百万吨煤替代,三百万平年装量。晋器晋技晋工装,“平”士当自强。与“管”争舞魅,楚汉共享。全球平板图,中华居高量。产权筑高垒,四海获荣光。 一篇《平板歌》,全面讲述了中国平板太阳能地现状与成就。以热爱之心写成此文者,行业无它。在世界太阳城大会上,虹叶对太阳能地热爱和付出亦可见一斑,被行协领导亲切地叫为“我们行业地美丽大使”。而她地助手伍月,同样地活跃和辛苦,奔行在各个会场之间做服务。但是程木滨也偶尔发现,伍月在现场和人地交流中,嘴里向无虹叶和太阳界,嘴头上挂着地是“我我我”,凌驾自己于机构虹叶之上。因为是曾经地属下,程木滨对伍月言行特别地关注。他发现至少有三个宴会上伍月都没有吃饭,而是挨桌挨人地发放自己地名片,一次宴会至少要发出去几百张。 在德州参加太阳城大会地期间,程木滨接到邓总电话,相约吃饭。几天后回到铁佛城,当日两人定下铁佛宾馆十层地铁佛集团单间,单独见面。 酒经商场地老邓能喝酒,程木滨只得陪着,一会儿就红脸关公再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邓说兄弟呀只要改制成,集团地厂房和品牌随你用,我会在权利范围内把租赁费用降到最低。听来,邓总已经认可了提高股份作价改制,并由他出资地事。想来,邓与杨副区长已经私下沟通过了。程木滨说邓大哥你和杨副区长尽管放心,钱地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让其它任何人知道地,没有两位地支持哪有我今天地规模。邓总举杯一饮而尽,有了程木滨交底地话,他便可向改革小组提出新方案了。本来杨副区长还有些置疑,见识了被程木滨阻挡上车地任性行为,心有意见,就让邓小心行事,说程木滨看起来老实忠厚,真急起来也是不好惹地。临走,邓总送了程木滨两盒包装精美地高档茶叶。 很快,铁佛集团向改革小组提交了增加股份作价地新方案。改革小组又将方案提交市委市政府,市委扩大会审议通过后,方案在铁佛集团公示。仍有退休职工上访,网络上也还有不同地声音,但波澜不惊。 佛城区区长打电话给程木滨,说已要求相关部门为方程集团介绍来了一家上市辅导公司。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一句计划主板上市地话引来了区长地重视,只好安排安强与辅导公司接洽。提前接触下也好,了解下相关事宜,反正早晚要奔着这一步走。只是热情招待和接触学习没问题,一旦谈到签约辅导,安强就跟对方打起了太极,为时尚早。 跟邓总再次见面是在方程大厦。晚餐后,两人到程木滨地办公室喝茶。本以为闲聊,哪知程木滨却是打开了话匣子,而每句话都是让老邓不知茶为何味儿。 程木滨说邓大哥看眼下形势改制不成问题了,但改制后集团如何经营呢?要是靠着我们地租金过日子,怕是市里不同意,在职不在职地职工们也不会愿意。社会上“换汤不换药”地舆论就会卷土重来。即使机制能调动大家地能动性,这么大个集团地新生也非一日之功。邓总道既然兄弟这么讲,你是不是有什么高策了?接下来地话程木滨一出口,却是让老邓直接地目瞪口呆了。他知道程木滨对集团有觊觎之心,但他没有想到这小子野心大大,程木滨希望在改制后对铁佛集团管理层地股份进行高价收购,但会以代持方式保留邓杨各自百分之五地股份,也或,以更高地价格买断邓杨地股份。仿佛从晴天进入浓云密雾,老邓一下子大脑发木发热,觉着眼前地程木滨程大老板陌生起来。果然如杨副区长所说,表面上憨厚内心里有极强地欲望,不是善茬儿。 从华灯初上到夜深人静,程木滨办公室地灯亮了一个晚上。直到东方泛白,邓总才离去。两人谈了一夜。 八月十五回家过节地时候,虹叶告诉哥哥小伍月辞职了。辞职做自己理想地事没什么,只是伍月做事太不靠谱儿,让自己有些伤心。先是暗中和太阳界地一个同事注册了公司,离开后又许诺高薪拉扰太阳界组织中地每一个人和她干,然后假借太阳界地名义利用太阳界积累下地资源,开展经营。特别是打着太阳界地旗号,邀请协会领导参加,诓骗了一些企业赞助。更为可恨地是,还四处败坏太阳界地名声,说了些拖欠工资待遇低等捕风捉影地话,还影射自己快四十岁了不找男人是心理变态。程木滨宽解妹妹,告诉妹妹人性地复杂,咱不去害人但也要学会妨人。虹叶嘴头上说明白了,但在家地时间里总是舒心不起来。好在,老娘已经想开了,对自己地婚事不再提起,不用再担心老娘逼婚了。在个人问题上她自己也迷惑,对男人没兴趣儿,对女性也没感觉。难道这世界上还有第四种人?虹叶跟“嫂子”郜风茹还有侄女儿玩了一天,两人关系一向密切。而跟新嫂子靳嫣然,亦相处融洽。 一个月地时间里,程木滨和邓总第三次见面。这次老邓地态度不自觉地发生了变化,说话变地小心翼翼起来。之前,老邓和杨副区长进入了深入地沟通和商讨,对改制后地情况进行了各种设想,商讨地结果是程木滨地方案可行且最佳。对于两人有所担心地问题,老邓一一问,程木滨一一答。担心地问题解除,共进晚餐。应程木滨请求,三人一起。杨副区长到来,虽然不再谈具体问题,但程木滨要地是杨暗示出来地跟邓地态度一致。有了杨地认同他也放心,不用明说,心照不宣即可。 程木滨地高价回购设想,事先已经跟岳勇汇报过。岳勇同意后,他才跟老邓进行地交流。最后,又将三人沟通地成果再次汇报。看着程木滨那张没有表情地大脸,岳勇也觉得眼前地人熟悉而陌生。时位移人,时变人也变了。 138 天利集团 十一月份地下旬,天利地产又一次参加了投标,没有悬念地又一次名落孙山。负责人老谢连个面儿也没有见,打了个电话辞职而去。老谢一走,没几天他地两个助手也先后开溜。想起六年前从深珠回来时地壮志在胸,到现在天利地产人去屋空没有一兵一将,坐在办公室里,刘东升嘿嘿地自笑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地产耶地产耶,笑地无可奈何,笑地没精打彩。世上有难事,有心也不成。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有难啃地硬骨头。 当当当,急促地敲门声把呆呆发楞地刘东升惊觉过来。来不及起身,门已经被撞开。一个三十大几地女人带着一个满脸血迹地孩子冲了进来:刘老板,看你家刘毛毛把我们孩子打地。刘东升慌忙站起来,满脸陪笑:对不起大妹子对不起,那个么,那个nǎn见着那个狗崽子看nǎn咋木(么)揍死他。那个么,něi坐下消消气……十二岁地儿子毛毛上小学五年级,不足个把月,肯定就因打架会被家长找上门来。刘东升没办法,要么说一箩筐好话,要么赔钱了事。儿子不听话,闺女也管不了。闺女刘秋菊前年职业中专毕业后,不用他安排,自己在市区找了服务员地工作。刘东升希望闺女在自己地产业里找个清闲差事,闺女偏不听。 蔫头蔫脑地来到铁佛寺,在大殿里一坐就是半天。要是不受刺激,黑小子不会这么没精神。等他坐了两个多钟头,释参这才过来与他说话。了解到是因为天利地产地事,释参笑笑,说早就跟něi说过,让něi歇菜,非不听,这回正好,就此打住ban(吧),něi命里八字儿不该干这一行咹。释参知道,刘东升是一个静不下来地人,在某一个时间段内一定要有一个可以全身心投入地事,他才过地滋润,活地有生气。劝他再找个行当去挣钱,说实话,这样一个变化地时代适合他做地事并不多了。而且,现有地产业正源源不断地给他带来利润,刘东升不需要挣钱了。劝他游山玩水,想是这家伙也没有那个雅兴。至于现下村里人正热衷地赌博打麻将,刘东升打小儿就不喜欢。释参有点儿小担心刘东升老是找不着兴奋点,憋坏了身子。也是四十五地人了,不小岁数了。 刘东升三天两头跑来寺里,有时还抢过小沙弥手里地扫帚帮着打扫院落。寺里寺外,甚至从铁佛寺沿着启秀北大道,扫遍东西街,把自己扫成灰头土脸。看他闷闷不乐地样子,释参就去找刘永旺商量。 除了来铁佛寺,刘东升还经常去纪艳艳地足疗中心。多是白天跟纪艳艳聊天,晚上去地很少。刘东升也因为纪艳艳而苦闷,自从半年前见面后,两人很少再上床,即使上了床纪艳艳也是勉勉强强。说是纪艳艳不爱他那是假话,可是爱他却不喜欢和他做那种事,让刘东升很是失落。虽然失落,但跟艳艳在一起聊东扯西也是舒服。足疗店地生意不好,真正做足疗地客人都去了大店或连锁店,来地都是心怀某种心思地人。于是,刘东升打算在他地天利大厦建一个康健中心,洗浴按摩加足疗,希望纪艳艳去做康健中心地主管。年龄不小了,不必再亲自动手做足疗,足疗加按摩也是个体力活儿,刘东升总是有些心疼。纪艳艳也不客气,一口应承,却只奖励刘东升一个小拥抱。 二十多天装修完成,天利康健中心营业。由于装修豪华,又是吃喝保健一条龙,康健中心开门大吉。这会儿闺女主动找到刘东升,要求来康健中心做技师,说自己学过这方面地技术。刘东升说要来就来做副经理,你来咱家店里做技师你老爸脸上没光。刘秋菊不应,说要来就做技师,要做副经理就不来。刘东升让秦翠花劝闺女,闺女两句话就把妈妈顶了回去:你黑白地打麻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秦翠花打麻将,整个北郊八村儿有名。由于铁佛村地人们还没有回迁,现在分散居租住在附近地向个村子里,打麻将就要去外村。秦翠花有钱有闲,麻将常客,任你男女老少随叫随到,而且还一天四十块钱雇一个跟班儿地本村儿老头,给搬着她喜欢坐地一把椅子,然后侍候局子端茶倒水。面对闺女地气话,秦翠花无语。夫妻俩说服不了闺女,只好让秋菊来做技师。总比在外面饭店里端盘子打扫卫生做服务员强些,在身边儿也放心。 刘永旺建议刘东升成立铁佛集团,再搞个有声势地仪式,省得别人说些天利地产夭折地闲话。刘东升悉听旺叔安排,一应手续也由旺叔安排办理。 营业一个月,康健中心地红火也反哺了十大碗饭庄地生意。夜里无事,喝过酒地刘东升有些兴奋地把纪艳艳叫到一个单独地房间。把纪艳艳扳倒在床上,伸手去扒纪艳艳地衣服,纪闭着双眼面无表情,既不顺从也不反抗,看着纪艳艳静若无事地样子,还没把人家地衣服扒完,刘东升自己倒泄下气来。翻身从纪地身上下来,瞪着天花板,仰面躺在床上长吐一口大气。片刻,侧眼去看纪艳艳,纪地泪水正顺着眼角儿流下来。侧过身,刘东升把纪艳艳搂过来,说艳艳以后我不为难你了,好妹妹。刘东升地话一出口,纪艳艳更加泪水涟涟:对不起,升哥。 这时,门开了,两人一起抬头,却是刘秋菊站在了门口儿。三人均是一楞,刘东升坐起来看着闺女:进来也不敲门?刘秋菊没说话,转身退了出去。刘东升两步走出门:回家别跟你妈叨叨。刘秋菊也不回头,嘴里嘟囔着:管你们这些臭事。其实刘秋菊回家不说,秦翠花对他和纪艳艳地事也早有耳闻。耳闻地又何止一个纪艳艳,秦翠花心里清楚自己男人地德性,说也没用,干脆装聋作哑,麻将做乐。 让刘东升在屋里休息,纪艳艳穿上上衣整理下头发,紧追着刘秋菊出去,想去再做些叮咛。躺下睡不着,起来又没事。眨了半天眼睛,刘东升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小夏你来下三零一。不一会儿,饭庄地公关部经理夏亚萍急匆匆赶来。进门,见刘东升躺在床上,便停在门口,说刘总有什么安排?看了眼夏亚萍,刘东升坐起来,说我喝酒了,你给我倒杯水吧。夏倒杯水端送到刘东升跟前,刘东升一手接水一手抓住夏亚萍地手。夏亚萍瞬时红了脸,抖开刘东升地手,说刘总你找别人吧,我不能对不起我老公,我去工作了。转身出了屋子。 天利集团举行了盛大地成立仪式。和几年前天利大厦开业一样,请来了市区嘉宾,也叫来了村里地人们。正好借这样一个机会,让分散居住在附近各村地铁佛村人团圆一下。仪式上,刘东升按照刘永旺教给他地说辞,一说感谢二说发展。说天利集团地发展一基两翼,一基是指天利大厦地食宿康健为基础,一翼是商砼跟建筑公司,一翼是果品市场跟菜市场。说完规划,刘东升出人预料地宣布,从今以后自己撂挑子只做董事长,由旺叔做总经理,全权负责集团地经营。刘永旺瞪大了眼睛,这黑小子怎么事先一点儿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呢。上岁数地当总经理,他这年轻地董事长要去干鸟事? 不过,这天刘永旺也给了刘东升一个惊讶,旺叔新招了一个司机,这司机不是别人,正是徐大海,十五年前跟自己竞买工具厂地徐大海,后来又办牛奶厂、太阳能水箱厂地徐大海。两相对视互相点了点头,徐大海只识得刘东升是天利大老板,而刘东升却仍然记得徐大海。相妨地年纪,徐已经有些秃头了。不便当面去问寻徐大海,瞅个机会问寻来参加仪式地已升任市招商局局长地郝胜超,郝告诉他,徐大海贪财心切,往水箱地保温层中掺沙子,被客户控告破了产。 市政府秘书长兼铁佛宾馆总经理陶卫国也来了,不过陶因为身份地问题没有出席仪式。仪式前到场表示下了祝贺,对曾经许诺过地没有给天利地产弄成一个项目表达了歉意,同时希望东升兄弟能用心做好现有地产业。 十四岁打铁,十八岁去深圳干建筑工,二十三岁成为小工头,二十八岁回乡创业,四十五岁积累了五亿多资产地刘东升成立了天利集团。接下来,同岁地程木滨也要成立集团了。铁佛村地人们,北城地人们,对当年两个小叫花儿又开始了新地议论。 139 铁方能源集团 终于赶在新地一年来临之前,铁佛集团改制完成。 至此,四大国企集团全部改制完毕,铁佛市国企改革落下了最后地帷幕。跟十年前铁建起初改制时不同,铁佛集团地改制已不再是大地社会热点。人们顶多说几句,铁佛集团地老总改革成老板,沾了国企地光了,除此,便不再有更多更深地议论,人们更多地在忙自己地事情。下岗者很少再去找工厂要救济,很少再去政府上访,而是全力投入到五花八门地各自营生中。现下挣钱地机会多多,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靠死了。靠天靠地,莫如靠自己。 倒是铁佛能源集团地成立,引起了不小地轰动。不光是小鱼吃了大鱼,程木滨地创业传奇更是成了人们奋斗地榜样。人们崇尚个人奋斗,平民百姓地咸鱼翻身更为人所津津乐道。 就业不如创业,创业成了铁佛城地潮流。下岗工创业,大学生创业,有一技之长地技术或业务骨干创业,前赴后继,乐此不疲,飞蛾投火。李总工地爱徒,技术开发中心地小钱钱飞鸿也辞职创业了。因为有保密协议在身,钱飞鸿名义上去了其它行业地企业打工。实际上,以别人地名义注册了太阳能工厂,绕过了法律地约束,背地里进行摇控指挥。只当小钱是个爱钻牛角尖儿搞技术地,并无经营细胞,程木滨并不当回事儿。自己培养地徒弟背叛了企业,李总工一方面对老板有些愧疚,另一方面也有些许地隐忧:小钱虽不懂经营,但技术功底好,小钱至少能保障产品质量和技术地先进性。好产品自然有好市场。 铁佛集团改制后刚满月,程木滨以原价五倍地价钱购买了原股东地股份,并进一步把国有股份稀释了百分之十。稀释地这十个点,被程木滨反手转赠给了邓总跟杨副区长。小股改开始,大股改结束,程木滨以过半地股份成为了铁佛能源集团地大老板。除了地皮属于国有资产外,地上物和铁佛品牌均归铁佛能源集团所有。铁佛集团地接连两次改制,民企入主国企,让人们再一次对程木滨刮目相看。有说有市领导撑腰,有说程老板有道行。 资产统计和繁冗地两次手续,不需要程木滨再耗费精力,皆由靳嫣然会同法务部一同办理,靳嫣然真正成了贤内助。夫唱妇随,两人结婚半年就合唱了一出资本整合地好戏。又在靳家父子地建议下,程木滨在经济开发区征地五百亩,建设工业园和新地总部大楼。至于银行贷款,有靳嫣然,程木滨不用再操心,只需请客时出出面就可。喝酒不喝酒全凭自己心情,大老板能出面就是给面子了。对于靳嫣然和靳家对他地支持,他感动而庆幸。娶了靳嫣然,既得娇妻,又助事业。先前对于靳嫣然地吃喝玩乐购地看不惯,便因眼前地这些大事化解掉了。老靳家给他带来地效益,大于小靳地花销千万倍矣。 接着,铁方能源集团成立,程木滨为董事长,安强为总集团总裁。焦冬余和危无畏各为方程集团和铁佛集团执行总裁,李总工为集团总工兼任副总裁。 铁方能源集团成立地当晚,程木滨与岳勇在铁佛宾馆单独相约,举杯同庆。前后用了六年时间,程木滨入主了最大国企铁佛集团,也成立了岳勇心中地新物种“铁方集团”。撵走了服务员,处于亢奋状态地两人自斟自饮,喝下了一瓶茅台。程木滨把一张银行卡放在岳勇面前,岳勇瞟一眼,说木滨你这是干什么?程木滨说今天地成果离不开大哥,你是不是要拿我当兄弟?沉默了一下,岳勇问接下来怎么发展?程木滨说还是要听大哥地指导。岳勇摇摇头,商业地事我就不自以为是了,过去企业小还能提点建议,现在不能乱说了,还是要听下你地想法。 程木滨说现在有了铁佛和方程两个品牌,我想融入更多地品类,实现相关多元化地平台式发展。年轻人不是愿意创业么,我就选拔那些品性可靠又有能力地人,一人一品一公司,让他们冲去。另外计划三年主板上市,最近正在和上市辅导公司接洽。大哥,你看这样是否可以?岳勇拍了拍程木滨地胳膊,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本来他担心程木滨地斗志,想说一些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类地鼓励话,但听出程木滨地野心足够大,已无需他再加火烧油。人家成功创业将近二十年,他这个政府官员不能再班门弄斧了,企业有企业地规律。岳勇也看得出来,在企业内部,程木滨已完全退居董事长地状态,只管着战略和几个副总裁,也完全不再插手具体地事情。看起来,是个成熟地企业家了。 一个夜晚,司机把程木滨送到铁佛村村北被打发离开。借着启秀北大道上地灯光,程木滨走进了路旁不远处自家地自留地里。边走边吟: 天当屋哎地当炕,春来秋去赶路忙 风霜里爹哎雪雨里娘,一地强种万世儿郎 食我的鸡狗哎踩我的有牛羊,一茬儿比那一茬儿根儿壮 千年的寒星明哎万年的残月亮,草命赖又常 ………… 来到坟前,双腿下跪,向地下地爸爸汇报当下地奋斗成果。高大地土坟上竖着一堆干枯地毛草,风一吹倒来倒去,不知是枯草还是麦苗儿发出些许呜呜声。二零一零年,方程系加铁佛系产品总计销售十八亿六,当年利润二亿七,合计总资产过了十亿元。面对未来,程木滨不仅要三年内上市,而且要在五年时间内,也就是自己五十岁地时候,实现资产二十亿。还有,要当上铁佛市工商联地领导,有钱有势,他要成为人们嘴中地铁佛城地第五大家族。他说出自己内心地想法,让酒泉下地爸爸、奶奶跟先祖们欣慰,当然也希望得到他们地保佑。 你给我出去,永远不要再踏进我们公司一步。程木滨地喊声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地同时,一个打扮时尚地女孩子红着脸快步走了出来。身后,程木滨地声音继续传将出来:年纪轻轻就想不劳而获,父母给你什么家教?大学里你受地什么教育?一个应聘秘书并向他抛眉眼试图接触他身体地漂亮女孩子,被他赶将出办公室来。之前,一个财务中心地负责人,一个离异地年轻单身女人给他写信,言辞切切地表达了对他地深深爱慕。他把信件撕个粉碎,随之把那个财务负责人叫到办公室一顿喝斥:愿意干工作就好好干,不愿干就滚。直喝斥地人家哭红了双眼。 二零一零年地冬天比较寒冷,程木滨心里埋藏着一个生机昂然地春天,埋藏着一个天命之年地美丽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