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之城·花逝》 引子·开谢花 烛蛾谁救护 蚕茧自缠萦 唐·白居易 引子开谢花 3月6日天气晴 那株茉莉花谢了。 早晨起来的时候,馨香只剩下若隐若现的一缕,窗台上布满了白色的花瓣,有些已经枯萎,但更多的都还是未放的花蕊。一片狼藉,令人不忍睹视。 看样子,它们应该是在昨夜突然坠落的,也许就在我遁入梦境之后不久。 听花匠说,茉莉的花期在六月,三月开花的少之又少,而上帝给我的明显是个奇迹。 从三月开始,那些陆续开放的白色花朵把清淡的幽香过早地铺陈在我的生活之中,让我欣欣然而又不知所措。 它们该是早生的精灵吧,尽管那么脆弱,还未尽放便殒了性命。 昨夜我真不该把窗子打开,虽然只是那么一会儿! 真是没想到,这淡雅的花朵竟然连一夜春风都熬不过去…… ——陈婉的日记 第一章 死因不明 1. 七月十日,星期一。 自入夏以来,蓟城的天气便闷热得要命。根据昨日发布的天气预报,今天上午有雨,但不知为什么,已经下午两点半了,却还没有一滴水珠儿落下,潮湿的空气在热浪的鼓动之下把整个蓟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桑拿浴室。 曾黎搬过一张椅子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一个水蓝色的背包就在脚下。 从正面看,这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身高大约一米六八,体形偏瘦,不到五十公斤,中发,微微烫过,头上扣一顶棒球帽,帽檐下是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眉目精致恰当。曾黎的上身穿着简单的白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短裤,脚蹬一双白色帆布鞋,左手腕上戴一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表。 看得出来闷热的天气让这姑娘有些难过,帽子并没像往常那样戴得严严实实,一绺“刘海儿”从帽檐儿下俏皮地钻了出来,恰好遮住了一只眼睛。这让她的目光有些迟滞,直到一股强烈的香水味传来,她才意识到,主编周玉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和往常一样,《柠檬周刊》文娱部的一周选题会准时召开,作为实习生的曾黎依旧小心谨慎,完全不像其他资深编辑记者那样随随便便往椅子上一歪,七嘴八舌地谈论一周来的文化娱乐大事。 大约是职业的特殊性使然,《柠檬周刊》的很多人都有晚上赶稿子的习惯,因此现在虽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但大多数人依然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有的借眼药水,有的揉太阳穴,哈欠声接连不断,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陈婉死了!”主编周玉刚刚坐下,编辑张一鸣便面无表情地发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此时记者金橘刚打完一个悠长的哈欠,听到张一鸣的话之后,扑棱一下挺直了身子,张着嘴巴,吃惊地问道:“谁?谁死了?哪个陈婉?是那个写《已逝》的美女吗?” “怎么死的?”年纪轻轻便有了啤酒肚的编辑许威也突然来了精神。 “嗯!就是她,昨天下午的事。据说是天然气泄漏窒息而死,现在公安机关正在调查。”张一鸣的语气依旧冷漠。 “真倒霉……怎么那么不小心。”金橘撇了撇嘴。 张一鸣摇摇头说:“不一定是意外,她死前还服了安眠药。” “那是自杀啊?”许威挠了挠后脑勺。 “谁知道啊。最倒霉的是她老公庄宁,他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吧?”爱讲人家闲话的金橘咂了咂嘴。 “我们又有活儿可干了。”许威叹了口气。 “庄宁向来低调,更何况这次……”张一鸣把视线转移到主编微胖的脸上。 “哎,曾黎,这次重大采访就由你去吧。”部门主编周玉终于开了腔。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视线转移到一直发呆的曾黎身上。 “啊?我去?”曾黎一个小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主编的眼睛,不敢相信主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采访交给她。但周玉的语气并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而从她瞟向自己的眼神里,曾黎能分辨出那隐约的不屑。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笑话,只不过在这艰巨的任务中夹杂着些许的“揶揄”。 刹那间一股因被歧视而压抑已久的愤懑涌上心头,曾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好的,没问题。” “嘿嘿,曾黎,你的小说写完了吗?”曾黎话音刚落,坐在周玉一旁的编辑张一鸣便笑嘻嘻地问道。 “我们等着拜读你的大作!等你成了大作家,一定要只接受我们一家杂志采访哦!”金橘接着他的话茬。其实最“八卦”曾黎在写小说的就是这个多嘴多舌的女人。 同事们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仿佛周星驰突然从天而降,后背还背着憨豆先生。 “还没写完……”曾黎摇头,尴尬地随大家笑了两声。她想杀人。 “和大作家多接触接触,或许你能有什么灵感呢。”张一鸣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还略重地捏了一下,“我想做你的第一个读者。” 曾黎急忙一闪身,厌恶地躲避着他的“魔爪”。 “把心思放在采访稿上吧。如果这次采不到,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转正。”主编周玉鄙夷地一笑。 “嗯。”曾黎脸涨得通红。这个老狐狸,是在给她下最后通牒。 2. 几乎和预料的一模一样,电话预约碰了钉子。 “对不起!我很忙!” 从电话里可以听得出来,庄宁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十分强硬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要是平时,曾黎早就发火了,可是这次她并没有觉得气愤,反倒生出一种做了错事的歉疚感。据说庄宁平时对人很好,为人谦和,虽然不怎么接受采访,但每次都礼貌而温和地拒绝。看来陈婉的死对他打击确实不小,应该有很多记者烦他了吧。 曾黎垂头丧气地出了杂志社,作为《柠檬周刊》的实习记者,她已经实习快满三个月了。她一直老老实实地工作,但主编周玉就是看她不顺眼,想让她走人。以前是忽视她,让她干编务助理的活儿,不给她采访机会,如今终于使出了她的杀手锏,派给曾黎一枚难拔的大钉子。 “真是倒霉到家了,真不该接下这个任务,该死的自尊心啊!”曾黎一边埋怨自己,一边琢磨采访的途径,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一定要完成采访任务。 事实上,在《柠檬周刊》,曾黎并非一开始便陷入了绝境,比如她的控版编辑张一鸣就曾经说她是可造之才,只不过在向她求爱遭拒之后,评价也随之改为:“上下文毫无对应,整个文章驴唇不对马嘴”。并且还当着众人的面儿质疑她的文化水平,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这王八蛋有忽冷忽热的本事,实在太恶心了!”曾黎扯了扯自己的t恤袖子,恐怕已经被那人摸上了脏手印,真想砍掉他那只恶心的手。 和张一鸣差不多,主编周玉也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据周刊第一八婆金橘大仙说,当年周玉和张一鸣曾经谈过一段恋爱,至今二人的感情也暧昧不清。自从张一鸣对曾黎发动攻势之后,周玉便开始对她冷嘲热讽,百般刁难。从这点来说曾黎和主编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由于主编的态度明确,因此《柠檬周刊》的一众同事们也对曾黎戴上了有色眼镜,都习惯了调侃她,让她跑腿儿,所有得罪人和费力不讨好的事总是归给她,就连刚毕业的记者小崔也对她指手画脚。 “明天我就辞职!然后我要血洗编辑部!买导弹轰死丫们的!”曾黎总是这么向好朋友左丘玟发牢骚,不过牢骚归牢骚,她现在是不可能辞职的,因为简单说来,作为一个刚走出大学校门不久的生手儿,她没有辞职的本钱,也没有甩手而去的勇气,她必须这样坚持着、熬着,让自己在逆境中慢慢地成长。 而除此之外,曾黎唯一的办法就是像今天这样,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楼,然后躲避着飞驰的汽车,小心翼翼穿过熙熙攘攘的马路,到对面的公共汽车站,花上三元钱坐到左丘玟家,和自己的好友一诉衷肠,除了这些,她什么办法都没有。从这点来讲,曾黎觉得自己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弱势群体。 3. “姓名?” “庄宁。” “年龄?” “二十七。” “七月九日下午两点至三点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回来的飞机上。” “还有什么人有你家的钥匙?” “只有我和陈婉有。” “小时工没钥匙?” “她没有。因为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家,所以没给她备用钥匙。” “你和死者在死前通过电话?” “是,我们通过电话。” “当时她情绪怎么样?” “我没听出她有什么不对。” “你们通话二十一分钟,能告诉我通话内容吗?” “只是说想我了,让我尽早回来。” “死者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吗?” “有,她睡眠一直不太好。” “你好好想想她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比较重要的事?见了什么比较特别的人?” “比较重要的事是新书上市,见了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她不是很喜欢出门。” “死者上次自杀未遂的事你清楚吗?” “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她说那次自杀纯粹是想感受一下濒死的感觉,还说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了。” “你觉得这次她是自杀吗?”提问者抬头看了对面的庄宁一眼。 “我们婚后感情一直很好,我觉得是意外。”庄宁再次深呼吸,这两天他总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 4. “开门,亲爱的!是我!”曾黎用力地砸门。说话干脆,像爆豆子,与她在编辑部里吞吞吐吐、唯唯诺诺的软柿子形象皆然不同。 敲了半天,不见回应,曾黎转身刚要走,吱呀一声,门开了。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曾黎抱怨着迈步要往里走,看清了眼前人之后愣在原地。 门里站着一个满脸冷漠的年轻人,嘴紧闭着,根本不拿正眼瞧她,似乎也没打算跟她说话。 “哎呀!小明?你还知道回来啊?”曾黎满脸惊喜。 “我叫左丘明!”左丘明沉着脸强调。 “我还不知道你叫左丘明?你姐呢?”曾黎要往里走。 “在瑜伽馆。”左丘明说完要关门。 “哎?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哦!”曾黎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你姐没教你吗?” “换鞋!我刚擦完地!”左丘明皱了皱眉头,回手关了门。 “好好好!真怀疑你直接从青春期进入更年期了!脾气怎么这么差?”曾黎换了拖鞋,拨了左丘玟电话,关机。她扔下手机冲进卫生间。 左丘明呼了一口气,他回到电脑前,继续玩游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笔记本电脑音响传出厮杀的游戏音效。左丘明一脸木然,如果不是眼珠和手指在动,他看起来就是一座面无表情的雕像。 没多会儿,他开始坐不住了,朝卫生间望了一眼,卫生间里的水声就没间断过。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走路姿势开始变得奇怪,僵硬。 他终于忍不住了,走到卫生间门口,磨砂玻璃门内人影晃动,什么都看不清。左丘明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干吗?你走开点!”曾黎在门里喊。 左丘明听到浴帘的塑料圆环在金属浴帘竿上拉动的声音。他低声吼道:“快点!我要用厕所!” “没洗完怎么出来?”曾黎大声回答,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意。 “你到别人家洗澡怎么也不先问问人家用不用厕所?”左丘明眉头紧锁,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 曾黎自知理亏,半天回了一句:“快好了!” 5. 曾黎出了卫生间,发现左丘明不在,她到冰箱里翻出一罐冰镇可乐,捧着凑到空调前吹冷气。在单位开会时,虽然冷气开得够足,但她在被大家羞辱时觉得自己浑身烫得都可以窜出一团火来。然后又在烤了一下午的闷罐车里被捂出了一身臭汗。 “生活啊!”她感慨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里都灌进了冷气,喝一大口可乐,冰凉从口腔到食道,最后到胃,仿佛贯穿了整个身体。凉丝丝的小气泡溅在脸上,这下舒服多了。 左丘明苦着脸开门进来,随手把钥匙扔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你啦?眉头挤得跟草花j似的!”曾黎笑着问。 左丘明拉着脸没说话,转身进厨房到冰箱里翻可乐,他一无所获,瞥了曾黎一眼,发现最后一罐可乐已经被她喝了。他懊恼地走到自来水管前,扭开,俯下身躯,把嘴凑到水管前咕嘟咕嘟灌下去一肚子自来水。 曾黎看到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嘟囔着走过去:“咦,这就是你姐给你的笔记本啊?笔记本还买这么大的,我还以为是皮箱呢!” 左丘明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曾黎正向他的电脑下手,忙喊:“哎!别动!” 他还是喊迟了,曾黎已经按了电源,她一脸无辜地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能动?里面有炸弹吗?” 左丘明走过去发现电脑已经重新启动,暴跳如雷地喊:“谁让你动我电脑!” “我不知道怎么退出!”曾黎指了指电脑补充道,“小孩子老玩游戏不好!” “我不是小孩儿了!”左丘明要气疯了,“你这个女人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小孩儿小孩儿地叫我。” “什么这个女人?你应该管我叫姐姐!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哦,才十九。不是小孩儿是什么?大人谁还玩游戏啊?”曾黎受够了,在单位被众人排挤,到朋友家还要被小朋友教训,她到底招惹谁了? “我心理年龄比你大!” “你心理年龄就是一百八,也照样是个小豆包!小豆包,小豆包,一打一蹦高!”曾黎笑嘻嘻地说道。 左丘明叹了口气,说不过她,他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生闷气。 斗嘴占了上风,曾黎终于感觉心情好了一点,打开自己的邮箱,下载了写了一个多月的半篇小说,继续辛苦地码字。 又卡住了,那个形容人很多的成语是什么来着?她烦躁地挠了挠头,打开百度搜索。这个词不行,那个词也不合适。根本没有一个成语合适。她再次恨自己以前积累得太少,一到关键时刻就不知道怎么形容。 左丘明抱着脚坐在沙发上,举着遥控器不停地调台,没有一个称他心的节目。 曾黎噼里啪啦地敲字,越敲越重。 左丘明瞪了她一眼说:“你轻点!”他心疼自己的键盘。 曾黎看都没看他一眼,木着脸回嘴说:“电视小点声!你影响我写作了!” “我小声点?这是我家!”左丘明吼回去。这个女人欺人太甚了。 曾黎白了左丘明一眼,但依旧脸不变色心不跳。对峙了十几秒之后,她的目光又回到电脑屏幕上,麻利地存盘,上传,删除电脑上的文档,关机,然后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这小子可能吃了火药了,她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左丘明看着曾黎收拾东西,心里有些后悔,他挠了挠头发,张了张口,想说对不起,但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只好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开了。曾黎和左丘明同时转头。 只见左丘玟脚步沉重,沉着脸走进门,仿佛丢了魂一般。 曾黎见状,急忙紧张地跑过去拉过左丘玟的手,大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被强暴了吗?” 左丘玟看到曾黎,抽了两下鼻子,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到底怎么了啊?”曾黎有点发慌,上下打量左丘玟。看她穿戴整齐,不像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样子。 左丘玟打了曾黎一下,指了指天花板,却不说话。 左丘明也跑过来,和曾黎一起抬头看天花板,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到底怎么回事?”左丘明急了。 “陈婉……死了……”左丘玟哭着说,“去天堂了!” “陈婉?”左丘明感觉头大,陈婉是谁?哦!那个写小说的!庄宁的老婆! “陈婉死了你哭什么哪?”曾黎摇了摇左丘玟的肩膀,“我还以为你勾引别人老公被活捉了呢!” “庄宁……庄宁真可怜。他们才结婚没多久……可怜的庄宁……”左丘玟搂过左丘明,一边哭一边抚摸左丘明的头发,仿佛她面前的小男孩儿就是庄宁。能安慰他该多好,左丘玟明白自己一点也帮不到他,便更觉得难过了。 “老姐!你……你是不是脑袋肿了啊!”左丘明忍无可忍地推开了她。 “我真服了你了!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粉丝,快成粉头儿了。”曾黎拍拍她的脑门,调侃道。 “呸,你才粉头儿,*才叫粉头呢。”左丘玟狠狠地掐了曾黎胳膊一下,接着头一歪,整个人又转移到曾黎的怀里,伏在她肩头兀自哭着,“庄宁!我的庄宁……怎么办哪?我什么都不能给他做……” 曾黎揉揉屁股,撅着嘴嘟囔:“庄宁有那么好吗?上次他结婚你哭,这次人家死老婆你又哭!”曾黎怀疑将来自己死了,左丘玟能不能哭这么伤心。 左丘玟抹了一把眼泪:“我也不想哭啊!我……我的庄宁……” 安抚了左丘玟一会儿,看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曾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请客!走!” “不去!我没心情!”左丘玟断然拒绝。 “怎么没心情?陈婉死了,其实……你该高兴才对!”曾黎语出惊人。 “你还是不是人啊?!”左丘玟要气疯了。 “好啦好啦!走了走了!”曾黎搂着左丘玟,回头看看左丘明说,“小明,给你接风洗澡……哦,不对,洗尘……洗尘。” 左丘明本来想说不去,但是转念一想曾黎说要给他接风也是一片好心,更何况自己刚才又得罪了她,此时拒绝恐怕不太好。男人心眼不能太小,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他点点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揣上钥匙准备跟在曾黎和左丘玟两个没人要的老女人身后出门。 三个人各怀心事,刚走出房门,曾黎便突然大喊道:“啊!等我一会儿!我先看看我中没中奖!” “中奖?怀孕了?”左丘明吓了一跳。 “双色球!笨蛋!”左丘玟笑骂道。 6. 简单来说,曾黎找的这间饭店更像是一个懒婆娘的厨房。到处都油乎乎的,电灯开关是“迷彩”的,水泥楼梯上有很多湿湿的脚印,桌椅黏涩油腻,手感十分不舒服。 不过难能可贵的是,这个看起来又脏又潮湿的小吃部里却有一位手艺十分地道的厨子。曾黎的大部分用餐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一份盖浇饭或者一碗打卤面,通常吃到一半就打包回去,下顿接着吃。 三人坐定之后,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左丘玟便话痨般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偶像庄宁,说到伤心处便用拳头捶自己小巧的胸膛,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曾黎并没怎么动筷子,这次她听得比任何一次开会都认真,时不时安慰左丘玟几句,但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左丘明一边用筷子夹盘子里水嫩的拍黄瓜,一边瞄着对面边说边仰头猛灌二锅头的左丘玟,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个平日里总是假装斯斯文文的姐姐,一说到庄宁的事就这么夸张。真替未来的姐夫不值,要是跟那些小女孩儿一样追男明星,还勉强可以理解,为了个写小说的就这么疯疯癫癫的,恨不得给人家做牛做马,问题是人家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真不值得。庄宁写的小说确实不错,可是比他写得好的多得是啊。 再说了,从报纸的照片上看,这小子瘦瘦高高、脸色惨白,跟阴阳人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莲英转世投胎呢,真搞不懂,姐姐怎么就和他较上劲了?难道姐姐就喜欢庄宁那一类所谓的气质美男?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另一半,这次人家死了老婆,她该不会扑过去吧? 当然,除了姐姐之外,还有她旁边这位,在个人问题上也是老大难。真搞不明白,按照正常人的眼光,这俩姑娘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也是花容月貌啊,就算赶不上小龙女超凡脱俗,但最起码也是黄蓉那样的俗世美女啊,怎么就不能正经找个对象呢?不是眼高于顶,就是换男友如同走马灯,真是有病。 左丘明一边看着对面俩傻丫头苦笑,一边胡乱琢磨。看得出来,这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姐们儿,虽然姐姐满口胡言,不着边际,可曾黎却听得那么认真,竟然还煞有介事地提问。她们一问一答叽里呱啦聊得挺热闹。如果不是姓曾的在,姐姐这番话的听众就是他左丘明,他可没曾黎那么有耐心听这种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唠叨。 就在左丘明暗自庆幸之时,曾黎的手机突然响了。 左丘明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了曾黎很久了,急忙把视线转移到眼前的羊肉串上,那上边有一块肉烤得有些糊了。 曾黎飞快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感觉很陌生,她拍了拍仍在唠叨的左丘玟,示意她收声,然后按了接通键。 “喂?你好!”对方刚说了一句话,曾黎的语气就变了,“你有完没完啊?我给你留了字条,没看见吗?不明白?我们结束了!拜托!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了!不要再打来了!听到没?”曾黎挂断电话,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左丘玟歪着头问:“怎么了?又分手了?李感不是挺好的吗?” 曾黎瞪大眼睛:“李感?那是哪辈子的事了?” “早就分了?”左丘玟并没有特别意外。 “李感是前前前男友了。”曾黎摆摆手不想再提。 “你啊……”左丘玟叹了口气。 “不怪我啊!和他在一起,彩票一次都没中过!你说我怎么和他在一起啊?刚才这位也不怎么样。这不!才分手我就中了五块钱!是不是说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曾黎傻笑,中了这五块钱她已经念叨一晚上了。 “这有什么关系啊!”左丘玟摇了摇头。 “没错,我承认我是挑花了眼,你呢?眼光别那么高,该交男朋友了!你明年就二十五了,再不找你只能找那种三十多岁的成熟稳重秃顶型,或者老实敦厚眼镜型的了。”曾黎打趣她。 左丘玟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瑜伽馆里都是女人,我上哪儿找好男人去?” 曾黎拍拍左丘玟说:“哎!下周我们杂志社有一个什么大龄青年联谊活动,一起去吧!” “好啊!”左丘玟嘿嘿一笑。 “就那么急着嫁出去?”左丘明低着头嘟囔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你懂什么!你还是小屁孩儿呢,当然不着急。”曾黎回了一句。 “我警告你不许再提小屁孩儿这三个字!”左丘明瞪着曾黎。 “哎,小屁孩儿!小屁孩儿!”曾黎向他挑衅道,“你还敢打我啊?” “小明!你有没有女朋友啊?”左丘玟赶忙打圆场。 “没有!”左丘明垂头丧气地说。 “还脸红?和女孩亲过嘴没?哈哈……”曾黎指着左丘明的脸大笑起来。 左丘明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左丘玟又灌了一口酒,搂过左丘明的肩膀说:“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给你老姐我看!” “你先嫁出去再说!”左丘明撅着嘴挣脱了左丘玟的胳膊。 “我要是一辈子不嫁呢?你还一辈子不娶了?”左丘玟突然拍了拍他说,“哎,你不是有个特喜欢的女生吗?学什么的?下次带回来给我看看!” “喝多了!”左丘明甩开左丘玟,起身离开。身后传来姐姐和曾黎肆无忌惮的笑声,看来姐姐没什么事了,完全不用担心。他再和这一双臭味相投的女酒鬼待下去,他也会疯的。 第二章 蹩脚的跟踪 1. 夜本来悠长……但不知怎么,天地间突然亮若白昼。曾黎揉揉惺忪的睡眼,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片白色的花海,茉莉、百合掺杂在一起,香气淡雅而又绵长。 曾黎站起身,抖落身上的花瓣,仰头向天空看了看,只见阳光均匀地漫射下来,虽然饱满但并不刺眼。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漫无边际的花海,自己如同一粒细沙。 曾黎迈步向前走去,脚下松软,低头一看,并不是想象中的泥土,而是无数剔透的花瓣托出一条小径向远处延伸…… 曾黎沿着小径向花海的深处走去,每一步都放得那么轻,她害怕自己踩伤了那些娇嫩的花朵。然而担心明显是多余的,脚下的花朵似乎充满柔韧的力量,每一次花瓣的震动似乎都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轻轻地将曾黎的双足弹起,然后便静静地落下。 路好远,但走起来并不疲累,不知过了多久,曾黎突然发现眼前变得开阔起来,一片白色的玫瑰结成了一座别致的亭子,亭子里一个美丽的女孩正向她轻轻招手. “是在叫我吗?” 那女孩并不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曾黎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就在她的手触到玫瑰花亭的时候,突然间一切都变了模样,满地花海不见了,自己双脚正陷入一个无边的黑色沼泽;花亭也不见了,变成了一座黑气缭绕的墓碑,而那女孩正迅速地变成一张相片,她的双手在无力地挣扎着,眼中满是恐惧的泪水。 一切迅速地被定格,女孩成了墓碑上的照片,在照片的旁边是一行隶书大字——陈婉之墓! 曾黎一声尖叫,噌的一下从沼泽中蹦了出来.! “铃铃……”闹钟响了起来,曾黎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直挺挺地坐在床上! 只是一个梦,真是吓死了! 曾黎擦了擦脑门的汗,看来自己想采访是想疯了,连做梦都梦见陈婉。唉,真是可惜啊,好好的一朵鲜花,就这么凋谢了,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算了,不想了,还是想想自己吧,要是完不成任务,估计自己这朵狗尾巴花也会死翘翘的,曾黎皱着眉头想。 转头看看,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字——蓝海城。那是陈婉和庄宁家的地址。昨晚那一顿烧烤总算没有白请,被红星二锅头灌得迷迷糊糊的左丘玟把偶像庄宁的所有资料一股脑告诉给了曾黎,甚至连他家所在的小区都说了。 从左丘玟那里得知庄宁家的大概位置后,曾黎决定立刻展开采访。第二天一大早便揣上两个面包两瓶水,直奔城南那座著名的水景小区——蓝海城。下了车之后,她先向小区保安打听了一下庄宁,人家摇头说不知,曾黎后悔没带上庄宁的照片。 和其他小区密密麻麻的建筑不同,这个高档小区住宅楼不多,但即便是这样,一家一家敲门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恐怕没采到庄宁她就先挂了。 曾黎漫无目的地转了半天,算是熟悉了小区地形,但并没有收获。在蓝海城小区中间是一个长条形、面积颇大的人工湖,水里种了大片的荷花,成群的鸭子在水面上嬉戏,偶尔把头扎进水里,捉湖里的小鱼吃。湖面上横着一座拱桥,如同一弯彩虹跨过了五十米宽的湖面。在湖边则是铺满了乳白色的细沙,沙滩上每隔十米就嵌着一条漂亮的长椅。早已经累得稀里糊涂的曾黎随便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曾黎刚刚坐下,就感觉一股清新的水气扑面而来,从湖边向前望去,只见清澈的湖水碧波荡漾,无数锦鲤游来游去,好看至极。曾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锦鲤了,急忙从包里拿出一块面包,揪一块揉碎了丢进湖里,只见鱼儿们迅速地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要是庄宁也能向这锦鲤一样自动上门该多好。可惜啊,这块面包解决不了问题。”想到这里,曾黎不由得懊恼起来。 然而,总编辑不相信任何理由,曾黎明白,自己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坐在这里死等,因为从地形来讲,这里是进小区的必经之地,找不到和尚,但是找得到庙门,那个庄宁早晚都得从此处经过,除非他喜欢跳墙。 抱着这种守株待兔的心态,曾黎在椅子上坐了一天,中途向小区物业借了两次厕所。上厕所的时候她还后悔没再带个人来,会不会是她去厕所时错过了庄宁?或者他根本不在家?要么就是他发现了她的存在。 下午的时候,昏昏欲睡的曾黎终于得到了别人的关注,一个胳膊上带红箍的老太太板着脸上来盘问她:“干什么的?盯你半天了!”那语气好像当曾黎是犯罪分子。 “您好!”曾黎连忙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柠檬周刊》的记者。” “记者?”老太太瘪瘪嘴说,“记者证拿出来给我瞧瞧!” 曾黎嘟着嘴心想,还没转正,哪来的记者证。幸好她总是喜欢在包里装一本《柠檬周刊》,找到上期自己的稿子,接着又拿出身份证递给大妈。 居委会大妈把杂志和身份证举得远远的,眯着眼睛瞅了半天,终于看清了她的名字,笑着还给她:“真是记者!是个小偷都说自己是记者!我们居委会还得协助治安工作。” 曾黎赶紧恭恭敬敬接过,生怕人家翻脸给没收了。 “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好人谁贼眉鼠眼地在外边转悠这么长时间?”老太太呵呵笑。 “我这不是为了采访吗?记者蹲点都这样!”曾黎不好意思地说,“大妈,您知道庄宁吗?” “庄宁?”老太太皱眉苦想。 “那您知道陈婉吗?”曾黎又问。 “陈婉?哦!”老太太凑过来小声说,“你是不是说前两天煤气中毒的那个?” “是啊!”曾黎点点头。 “好像是那栋楼的。”老太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小楼。 “真是太谢谢您了!您知道几单元吗?”曾黎大喜,范围终于缩小了。 “好像是这个单元,要么就是那个单元……”很显然,老太太也搞不清楚,想了一会,老人家只好迷迷糊糊地说,“他们不常下楼。” “那您有没有听说什么?是意外吗?”曾黎小声问。 “那我可不知道!只知道死了人。”老太太摇摇头。 “哦,那我就在这里等好了。”曾黎笑着说。 “像你这么能吃苦的年轻人可真不多喽!”老太太背着手,冲曾黎笑着说,“好,我要是看见他我跟他说一声。” 千恩万谢送走了居委会大妈,曾黎又灌下半瓶水,看看表,时候不早了。曾黎打定主意今天等不到庄宁,就不回去了。 天色渐晚,鸭子们纷纷上岸,排着队跩跩地朝它们的窝走去。 小区别致的路灯亮了,幽暗的灯光洒在湖面上,随着水波摇曳不定。吃完饭遛弯的人多了起来,一天的暑气在慢慢散去,微风吹拂,湖面飘来阵阵荷香。 曾黎摊在长椅上,看着湖面朦朦胧胧的光点,感觉那些光点越来越远,越来越暗……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一位母亲喊她的孩子离水面远点,紧接着便是一片哗哗的水声。 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曾黎挣扎着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慢慢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是在盯梢,不是来赏水景,睡大觉的!”她警告自己。 曾黎抬腕看看,只见手表的时针已经指向十点了,自己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要知道我就多带几个面包了,要知道,就不喂鱼了!”曾黎小声嘟囔了一句。 蓟城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空中只剩下闪烁的星星,连月亮也不知道藏到了哪里。算了,还是回家吧,估计今天是没戏了。曾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转身向蓝海城小区的大门走去。 又是一路辗转,一个小时之后,带着末班车萧索的气息,曾黎懊丧地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两包方便面下肚后,精神便好了一些,接着又洗了个澡,顺便在胳膊和腿上涂上好几层花露水。 做完这些琐碎而又必须的事情,曾黎立刻瘫在单人床上,躺在舒服的席梦思垫子上,她感觉自己如同散架了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很快,花露水中的酒精迅速带走了曾黎皮肤表面的热气,她拉开被子把自己裹严,但依旧冷得要死,所幸被蚊子叮过的地方不那么痒了。 曾黎摸到录音笔,按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没有看到他进出。是早出晚归,还是没出门,鬼才知道。” 2. 公安局传来消息,陈婉基本被认定为意外身亡,死亡鉴定很快就会送到亲属的手里。 消息铺天盖地,读者纷纷在网络上以各种形式哀悼这位年轻的女作家。庄宁的粉丝们也表示了对庄宁的关心。这件事迅速成为各大搜索引擎热度关键词。 和媒体的疯狂暴动恰恰相反,陈婉的葬礼,显得十分冷清。庄宁没有通知任何人,他早已经关掉手提电话,拔掉了家里的电话线,也没有开过一次电脑。 葬礼仪式结束,墓地的工作人员对庄宁道了句节哀,便纷纷离开。 偌大的静山陵园,只剩下庄宁一个人,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和她说说话了。庄宁从来没想到陈婉这两个字会变得这么冰冷,二十多年,一个灵气十足的女孩又变成了一个名字,端端正正地刻在石碑上。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要把脚下的石板路站穿。 这未免太冷清了。 太阳即将升到天空正中,太阳下的墓地仿佛随时都会被烤化。曾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此刻,她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曾黎压低了头顶的棒球帽,推了推鼻梁上宽大的茶色蛤蟆镜,她放轻脚步若无其事地慢慢靠近庄宁,尽量不引起他的注意。 庄宁就站在不远处,白衬衫,黑裤子。低着头,柔软的黑色碎发垂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能再靠近了,曾黎慢慢地蹲下身子,摸了摸她面前的墓碑,那是某个陌生人母亲的墓碑。曾黎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们埋在另外一个城市,墓碑没有眼前这块大。 “对不起!打扰了!”她嘟囔着从包里掏出小化妆镜偷看身后不远处的庄宁,曾黎倒吸了一口冷气,镜中的庄宁表情肃穆,仿佛一尊不会呼吸的蜡人。 曾黎不忍心去打扰他悼念妻子。她从包里掏出数码相机,镜头朝向身后,估摸着角度,狂按快门。她迅速看了一眼照片,有几张拍得很清楚。她想换个方向再拍,但是在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换来换去。 她本想干脆直接走过去向他说明来意,但又觉得实在不礼貌,冒失地过去,也许会把这件事搞砸。 翻看照片的她愣在原地,动弹不得,照片中的庄宁,脸上挂着两行清晰的泪痕。 收起相机,她压低了帽檐,快步离开静山陵园。 回到车来车往的大街,曾黎深呼一口气,按下录音键,低声喃喃:“今天好像不是时候。” 3. “曾黎!采访稿完成了没有啊?”刚一接通,电话那头的主编周玉大声问。 “那个……”曾黎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自己还没有采访吗?只是拍了几张庄宁在墓地的照片? “这期就差你的稿子了!”周玉突然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想让杂志停刊?” 曾黎挠挠头发说:“那个……周主编!是这样的,我已经联系好庄宁,准备给他做一个贴身采访。” 周玉大声问:“贴身采访?骨肉皮啊?” 曾黎忙答:“啊?不不!就是除了睡觉那几个小时,全天跟着他采访。不仅采访陈婉的事,也顺便给庄宁作一个深度报道。好像读者对他也很感兴趣。” 周玉终于松了口:“好!既然这样,这稿子就推到下期再上,到时候你给我三万字。” “三万……”曾黎吃了一惊。 “不能完成我就找别人做了。” “我做!”曾黎赶忙应下来,“我做!”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完不成……”周玉冷笑一声。 “我一定完成!”曾黎一字一顿地说。 挂断电话,曾黎就后悔了,贴身采访,亏她想得出,庄宁现在连电话采访都不接受。她这又是在跟谁赌气呢?还嫌自己不够惨吗? 任务紧急,已经没了再胡思乱想的时间,曾黎揣上面包和水壶直奔蓝海城。 显然,这次曾黎的运气好了很多,有些好过头了,刚进小区她就远远看到庄宁开着车向大门方向驶来。怎么办?车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吗?再碰到他,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趁着他向门卫出示停车证,她迅速跑出小区,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 待他拐出小区,曾黎让出租车司机紧紧跟上。 庄宁的车在一家花店前停下,曾黎也急忙付了车钱跟了下来。她刚凑过去,只见白衣黑裤的庄宁捧着一大束百合出了花店,又钻回车里。 “shit!”曾黎暗骂一句脏话。老婆才死,就开始追求新人了吗?自从昨晚梦见陈婉后,她那凄婉的面庞就深深地印在了曾黎的脑海之中。以前陈婉对曾黎来讲只不过是一张照片,但现在的感觉则有了很大不同,那双写满哀怨的双眼让她感觉自己似乎与陈婉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 曾黎看着庄宁关上车门,暗暗冷笑一声:在墓地留下的眼泪难道是因为眼睛里进了沙子吗?太讽刺了。她真后悔自己没在葬礼上冲过去,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尊重,曾黎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庄宁的车越开越快,很快混入车流,曾黎急忙又打了一辆出租车紧紧咬住。“我倒是要看看你去见哪只母狐狸!”曾黎小声诅咒道。 庄宁的车飞速疾驰,一路向南。 随着高楼大厦不断向身后飞驰,曾黎也越来越感到迷惑,这小子到底要去哪里啊?这……这好像是去静山陵园的路啊,想到这里,曾黎的脑袋突然一震,看来自己是冤枉好人了。 曾黎有些生自己的气,她觉得自己像个冷血动物。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妻子的男人,怎么能总把人家往那么坏里想呢,真是太过分了!想象力也太差,谁说百合只适合送给活人? 两辆车一前一后很快便抵达了南郊的静山陵园。曾黎看着庄宁下车后,便付钱让出租车走了,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庄宁身后,两个人的距离依旧是远远的。 大约走了十分钟,距离陈婉的墓地已经越来越近了,但曾黎的心也越来越沉重。作为记者,她明白新闻高于一切,但作为一个敏感的女人,她又觉得自己现在的做法是在亵渎陈婉的灵魂。她觉得自己必须停下来,绝对不能跟到陈婉的陵前。想到这里,曾黎急忙转身跑出陵园大门,远远地盯着庄宁的车。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庄宁终于又出现了,他手里的百合已经没有了,远远望去,消瘦的身影有些佝偻。刹那间,一股怜悯之情涌上了曾黎的心头…… 庄宁走到自己的车前,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车门。很快,车被发动了起来,庄宁一打方向盘,便朝陵园大门开去。 曾黎眼看庄宁就要离开,可自己周围却连一辆出租车也没有,心中顿时着急起来,到底该怎办,放庄宁走?是绝对不行的。继续跟踪?又显然不太现实。 看着庄宁的车越来越近,曾黎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她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冲上了行车道。 一瞬间,曾黎觉得一道疾风从自己耳边划过,接着便是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那一刻,曾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第三章 蓄意谋杀 1. 白色……白色……又是白色……怎么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庄宁醒来时,脑子里依旧迷迷糊糊,头顶挂着一瓶不知名的液体。医院? 庄宁想努力坐起来,但是浑身都痛得要命,转转脑袋,还好,脑袋还在,看样子自己尚在人间。然而不幸的是,自己的两条胳膊上都裹着厚厚的纱布,无法动弹。输液管一端连着吊瓶,一端连着自己的手背,药液正一滴一滴,无声地流入他的血管里。 看来自己真是住院了,庄宁苦笑了一声,缓慢地转着头,向四周看了看。 发现他的床边,一个栗色碎中发的女人正托着下巴在打呼噜。 庄宁的叫声立即惊醒了曾黎。她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继而茫然地望着痛苦的庄宁。片刻之后,她微微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嘿,你好。” “你是?”庄宁皱了皱眉头,突然激动起来喊道,“你是那个……” 曾黎清醒过来,连忙起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庄宁久久凝视慌张的曾黎,这个女人……好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曾黎垂下头,不敢与庄宁对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庄宁叹了口气:“算了。” 曾黎想了想说:“我……住院押金我已经交了,车的维修费我会尽快给你的。请不要担心。” “嗯。”庄宁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理她。 曾黎枯坐在椅子上,不知该干什么。留下,他不欢迎。离开,又不合适。 “你想喝水吗?”曾黎小声问。 庄宁没动静。 “那个……吃点东西?”曾黎又问。 庄宁依旧没理,好像真的已经睡着了。 “要不要去厕所?”曾黎凑到庄宁耳边问。 庄宁皱了一下眉头,被她这一提醒,他还真觉得到了非去不可的地步了。他挣开眼睛,看了曾黎一眼,准备下床。 曾黎连忙上前,想扶庄宁起来。 “不用!”庄宁拒绝了曾黎的帮助。 护士拿着体温计走进来,大声说:“哎!病人不能下床。” 曾黎替他说:“他要去厕所。” “去楼下买个小便壶。”护士把体温计递给曾黎,转身走了。 曾黎看了看体温计上的水银标记,甩了两下,转头问庄宁:“这个是放在哪里的?” 庄宁像看动物一样看着曾黎,这年头还有不知道体温表应该放在哪里的人。 曾黎嘟囔道:“那个……不是有放在嘴里的,有腋下的,还有肛……”她看到庄宁的脸色,连忙闭了口,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是故意要气他的。 “腋下就行了!”庄宁哼了一声。 “你家没有别人了吗?”曾黎轻轻抬起庄宁的胳膊把体温表夹在他腋下。 庄宁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曾黎从他脸上看到了伤心和愤怒。 曾黎暗骂了自己一句,咬了咬嘴唇解释道:“我是说有没有朋友什么的可以来照顾你。” 庄宁脸通红,他十分严肃,又十分孩子气地赌气道:“我没说让你照顾我!”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曾黎担心他会发脾气,连忙转身往外走,“我去买小便壶和便盆。” 庄宁欲言又止,头开始疼起来。 庄宁再睁开眼时,看到曾黎正在研究那只便壶。他轻咳了一声说:“我的手机呢?” “坏掉了。”曾黎抱歉地说。 “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我朋友,他叫陈狄。”庄宁的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强硬。 曾黎掏出手机拨了庄宁报出的号码,片刻,她摇摇头,对方关机。 庄宁面有难色,体温计上显示体温有些偏高。 “你再忍一会儿,我朋友马上就来!”曾黎暗笑,终于说了一句让他宽心的话,“他是男的。” 2. “谢谢!”庄宁向左丘明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感激。 “不用谢我。”左丘明面无表情,端着小便壶转身进了卫生间,他万万没想到,曾黎嘴里十万火急的大事居然就是给庄宁接尿,“这死丫头真是太过分了!” 庄宁看着左丘明的身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暗暗松了口气,开始环视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单人病房,带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只放着病床和一个小柜子,连台电视机都没有。墙面干净,看来是新粉刷过的。墙上的老式空调正在工作着,噪声大得很。 他的衣服并不在身边,也许在床下,他看不到。庄宁意识到自己正裸身躺在这里,浑身裹着纱布,衣服应该已经被剪成了布片吧。他的身体,与那陌生女人,曾经只隔着一条薄薄的白色棉被。想到此刻在病房外的那女人,庄宁就想杀人。她走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冲到行车道来?除非她喝多了,或者自杀,亦或是她另有所图。 左丘明拎着小便壶从卫生间里出来,放到庄宁床下。他又转身回去洗了手,然后晃回来看着庄宁却不说话。 “谢谢!”庄宁再次道谢,希望他尽快离开。 “不用。”左丘明还是那句话。 庄宁不再说什么,闭上眼睛假寐。这时他唯有用这一招了。 曾黎提着两袋子东西回来,她把购物袋放在桌子上,看看庄宁,又转身冲左丘明道谢:“谢谢你,小明!”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明!”左丘明看了庄宁一眼,小声说,“我回去了!” “我买了饭。”曾黎指了指购物袋。 “你们吃吧!”左丘明边说边往外走,“我刚吃完没多久。” “好吧!”曾黎送左丘明出门,她继续说,“要不是你,我今天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出了病房,左丘明小声问曾黎:“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那个庄宁吗?” 曾黎耸了耸肩说:“别教训我!我现在很混乱!” 左丘明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他皱了皱眉说:“他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曾黎点点头,看左丘明走了,她才转身回病房。 曾黎整理了一下购物袋里的东西,然后坐在床边等庄宁醒来。 想想左丘明刚才的样子,曾黎心里有些莫名的温暖,起初自己给左丘明打电话时,左丘明的语气明显非常着急,等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嘴上虽说不乐意来,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帮完忙又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开:“这孩子真怪,面冷心热!” 无休止的沉默,空调单调的噪声仿佛刺耳的蜂鸣让庄宁无法入眠,也无法再假寐下去。他恼怒地睁开眼睛,看见曾黎正盯着窗外发呆。庄宁毫不客气地清咳了一声。 曾黎回过头来,轻声问:“醒了?要吃东西吗?我估计你饿了,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买了粥和炸酱面。” 庄宁叹了口气:“粥好了。”他可不想在陌生女人面前吃得满嘴都是酱,特别是自己还擦不了嘴。 曾黎微笑了一下,连忙起身把粥的盖子打开,搅了搅,然后舀了一勺,凑到庄宁嘴边。 庄宁又叹了一口气,本打算客气一下,说:“我自己来吧”,但马上发觉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只能让人当“狗狗”喂养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沮丧至极!联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倒霉经历,庄宁觉得自己的脑袋瞬间便大了很多。 曾黎看庄宁呆呆的没有反应,以为他是怕热,急忙说:“放心,温度正好。” 庄宁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吞了那勺皮蛋瘦肉粥。淡淡的咸味,味道还不错,庄宁苦笑,他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还有心情评价粥的好坏。 曾黎看到了庄宁的笑容,觉得奇怪,又不好问。他在笑什么呢? 吃完饭,庄宁终于主动开口:“嗯,麻烦你帮我请一个男陪护,费用我自己来。” 曾黎摇头说:“啊?不用!我可以照顾你!还有我那个小朋友……”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庄宁抬了抬胳膊,幅度不大。 “我会不安的。”曾黎态度很坚决。 庄宁皱了眉头,他真想骂人:你心安与否又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被你害成这样之后我还要考虑你的感受吗?不过面对一个可怜巴巴的女孩子,他终究硬不起心肠,终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上去,这姑娘一脸的歉意,看起来挺善良的,还是不要伤害她了。庄宁暗暗对自己说。 “我不怪你。”庄宁装作一副绅士的样子,面带微笑地说了句他自己都不信的假话。 曾黎咬了咬嘴唇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虽然知道毫无意义,但还是非做不可的经历。反正我是一定要照顾到你恢复健康为止。” “好吧!为了让你心安。也为了让我心安。”庄宁点头。 曾黎仿佛受了天大恩惠般向他道谢,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讨厌。 “好像我们之间用不着说什么谢谢了,呵呵……多余。”庄宁苦笑道,“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庄宁。” “你……你就是那个庄宁?”曾黎吃惊地望着庄宁,“你就是那个作家啊?太对不住了!我叫曾黎。曾志伟的曾,黎明的黎。” 庄宁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他冲她点点头,两个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3. 回家的路上,左丘明的脑袋里依旧乱七八糟,今天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太奇怪了,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巧合,怎么想都像是预谋好的。 庄宁出车祸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因为曾黎出的车祸就奇怪了。 她为什么出现在静山陵园?没听说那里埋葬着她的亲戚朋友啊,难道是跟踪庄宁?可这又是为了什么?按理说,这件事情发生在姐姐身上还算说得过去,毕竟她是庄宁的超级“铁饭”。 难道这一切都是曾黎为左丘玟做的?也许曾黎看她太伤心了,便奋不顾身地冲到车前,想告诉庄宁,她的死党左丘玟是他的粉丝,只是本人羞于表达,所以她代左丘玟向他表示同情,让他勇敢面对今后的生活。 曾黎会这么替朋友出头吗?太傻了吧。这种可能性不大。 或者是曾黎想傍庄宁。因为他有钱,因为他刚刚丧妻。 亦或是姐姐也有分?她们想合伙把庄宁搞定? 真是乱透了,还没走到家,左丘明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有三个那么大了! 从医院到左丘家,距离不算太远,不到半个小时,迷迷糊糊的左丘明已经到了门口。刚拉开门,就见姐姐左丘玟叉着腰站在门口瞪着他。 “搞什么?”左丘明拍着胸口喊,“你吓死我了!”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中降头了?”左丘玟眯着眼睛问,“说!你去哪了?游戏玩到一半就出门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嗯,突然有点事。”左丘明若无其事地换了鞋,准备逃回卧室。 左丘玟拉住他:“就是问你什么事比游戏还重要?” “老姐!你……”左丘明顿了顿问道,“没有参与那件事吗?就是……” “什么事?”左丘玟一脸的茫然,看来她真的不知情。 “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曾黎……我……”左丘明还不知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姐姐,不论这里边有什么内幕,就单单是庄宁出了车祸这件事,恐怕她就又会大哭一场。要是知道是曾黎干的,恐怕会冲过去把她干掉。 左丘玟戳着左丘明的胸膛大声问:“别考验我的耐性!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事!” 他挠了挠后脑勺说:“你别着急!是有人出了车祸,受了点伤,现在躺在医院里静养。” “谁?”左丘玟紧张地问。 “庄宁。” “庄宁?!车祸?”左丘玟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庄宁出了车祸?怎么搞的?怎么就出车祸了呢?” “不太严重,没有生命危险。”左丘明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他了解姐姐,要是他说庄宁被裹得像个木乃伊,她肯定会晕过去的。 “车祸……陈婉刚死,他就出了车祸……”左丘玟的眼睛红了,“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他怎么可以这样!太傻了……” “嗯!没错!”左丘明点头表示赞同。 “哎!”左丘玟皱了皱眉头问,“你刚才说曾黎怎么了?” “曾黎……”左丘明欲言又止,他知道即将有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来临。 “曾黎?你是说因为曾黎庄宁才出车祸?”左丘玟的大脑第一次转得这么快。 “没错。”左丘明点点头。 “怎么可能?曾黎又不开车!”左丘玟吃了一惊。 “我也不太清楚。”左丘明摇头。 “天!在哪家医院?”左丘玟拍拍自己的脑门,强迫自己冷静。 “仁和医院!”左丘明说。 “不觉得太巧了吗?”左丘玟气愤地说。 左丘明喊住她:“你都不问问曾黎有没有受伤?” 左丘玟愣住,刚才听到庄宁车祸太激动了。在她心目中,到底是偶像重要?还是朋友重要?她幽幽地问:“她怎么样?受伤很严重吗?” “她完全没事。”左丘明叹了口气。 4. 庄宁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他觉得自己在不停地走路,一会儿是家里,一会儿是墓地,一会儿是儿时住的老房子,走累了,太累了。他上了自己的车,继续往前开,前面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孩,他猛踩刹车,却踩到了油门,猛转方向盘,一棵大树,啊!他要死了!…… “哐啷”! 清脆的不锈钢刀坠地的声音,吓醒了庄宁,他吃惊地盯着曾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想害他吗?在医院里行凶? 曾黎扬了扬手上削到一半的苹果,尴尬地笑笑,俯身捡起地上的刀子,她显然已经发呆了好久。 虚惊一场,庄宁想擦擦汗,却抬不起胳膊。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看到满头是汗的左丘玟,曾黎心虚地垂下头,把说话的权利留给了左丘玟。 “你没事吧?”左丘玟直接走到病床边,打量着庄宁的伤势。 庄宁心有余悸,仍没从噩梦中回神,他望着左丘玟,感到很意外,却忘记该说点什么。 左丘玟尴尬一笑,自我介绍道:“哦,我是左丘玟。” “左丘玟?是不是认错人了?”庄宁摇摇头说,“抱歉,我们好像真的不认识。” “哦。”左丘玟咬了咬嘴唇说,“我是花脚。” “花脚?”庄宁吃了一惊,“庄宁网的花脚蚊?” “是我。”左丘玟点点头,她真高兴庄宁竟然知道她。 庄宁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你是男的。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难道又闹得满城皆知了?” 左丘玟看了曾黎一眼,然后又转回头来对庄宁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家医院。嗯,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养伤!我们会为你祝福的!加油!” 庄宁点点头,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左丘玟转身与曾黎擦身而过,如果她的眼神能杀人的话,曾黎一定当场毙命。 5. “能不能帮我换个病房?”吃晚饭时庄宁说。 “怎么了?”曾黎喂了庄宁一勺粥。 庄宁把粥咽下,又说:“我担心会有人来采访。” “不会吧……”曾黎摇头。 庄宁自言自语地说:“花脚是怎么知道的呢?” 曾黎又端起粥碗,紧张地说:“应该是碰巧吧。也许她正好看到你的病历。也许她有朋友是这家医院的护士。” “也许她在跟踪我?”庄宁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曾黎的手抖了一下,洒了些粥在庄宁胸前的纱布上,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掉。 “你一定不要乱动,伤口撕开就麻烦了。”曾黎转移话题,她拿着碗准备去卫生间刷干净。 “我知道。”庄宁应道,“医生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看情况,等你的腿可以走路,右手可以自理的时候。” “我左胳膊骨折了?” “嗯,左臂骨折,头部、胸前、右手和大腿都是外伤,但并不严重。” 庄宁苦笑:“不严重。” “抱歉。”曾黎恨不得撕掉自己的嘴巴,她竟然对受害者说我把你伤害得并不严重。 “这句话我不想再听了!”庄宁无奈地摇摇头。 曾黎红着脸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尴尬之际,左丘明推门进了病房,冲曾黎点点头,曾黎放下空粥碗走出了病房。 等曾黎出了房门,左丘明在床下拿出一个白瓷脸盆,又在暖壶里倒了些热水。然后走到庄宁身边,朝他努努嘴,说:“天这么热,我帮你擦擦吧,可别害臊啊!” 庄宁看看左丘明不冷不热的样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如今是人在人眼下不得不低头,想到这里,他看了房门一眼说:“把门锁上吧。” 左丘明走过去,默默地锁了门,然后把空调风速调小,提起一条毛巾放在水盆里浸湿,拉出来,拧成半干。左丘明看了庄宁一眼,拉开了他的被子,开始帮他擦身。 “她是你女朋友?”庄宁没话找话,不然觉得太尴尬了。 “她?”左丘明轻哼了一声,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般,“我可没那份勇气!” “她不是很好吗?” “很好?很好的话你还会在这吗?” “你是说,是她故意害我?”庄宁有些吃惊! “不!我是说,她是火星来的侵略者,准备摧毁地球!”左丘明怪里怪气地回答道,他帮庄宁翻了个身。 “哈哈……那你们是姐弟?”庄宁继续乱猜,“可长得又不太像。” “她是我姐的朋友。”左丘明有点偷懒,手上的毛巾走马观花般掠过庄宁苍白的脊背。 “我叫庄宁,你怎么称呼?”庄宁觉得出于礼貌,还是认识一下比较好。 “左丘明。”左丘明轻轻地说。 “好名字,《左氏春秋》啊?姓左还是姓左丘?”庄宁问。 “复姓左丘。”左丘明答。 “左丘明?”庄宁心中一惊,他突然想到花脚,花脚好像也是姓左丘?左丘明是花脚的弟弟吗?这个曾黎又是谁呢?也是粉丝吗? 庄宁越想越觉得紧张,他的命几乎就丢在那个叫曾黎的女人手里。可恶的是他现在连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知道。陈狄去哪了呢?现在能帮他的,只有陈狄了。 6. 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曾黎直接倒在了床上,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折断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多太了,车祸,急救,担惊受怕的两天一夜,好在庄宁的身体并无大碍,不然她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她急忙接起,电话那头是好友左丘玟愤怒的大骂。她仍在气头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蚊子,还生气呢。”曾黎轻声地哄左丘玟。 “我怎么能不生气?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好死不死地去撞庄宁的车?” “我也是没办法……我可是以肉身对抗‘汽车人’啊!”曾黎故意制造轻松的气氛,“还好他不是霸天虎,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切!有人指使你干的?你是不是想讹他一笔?”左丘玟不依不饶。 “我穷疯了?去讹他?”曾黎觉得委屈,她的朋友竟然这么认为。 “那你是想赖上他,让他养你一辈子?你想嫁大款也用不着这么拼命!人家才死了老婆!你太没人性了!”电话那头的左丘玟激动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小蚊子,你听我解释!社里给我派了任务,完不成,我工作就丢了!” “你们杂志社派你去杀人吗?我第一次听说杂志社还有这种任务!你们是杀手公司吗?” “陈婉的事,主编让我要交三万字的稿子。但是庄宁不接受采访,我有什么办法!”曾黎解释道。 “那你也不能这么做啊!” “没想到受伤的会是他,我真不是有心伤害庄宁。我以为受伤的会是我,即便冒着生命危险,我也要完成这次任务。”曾黎说得异常悲壮。 “曾黎!你太疯狂了!竟然为了工作不择手段!”左丘玟再次疯狂地喊起来。 曾黎一看再道歉也是无用,便发起了牢骚:“小蚊子,你整天都在教人做瑜伽,怎么知道社会竞争有多激烈!办公室人际有多复杂!一个女人想工作有多么难!” “你总是有理,我说不过你。” “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你以为我不害怕下半辈子缺胳膊断腿吗?”曾黎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我幻想过无数次与庄宁相遇的场景,应该是某个安静的下午,我和他在街上偶遇,我们只是眼神相交,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但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他裹满纱布!还一脸迷惑地说;‘你认错人了’!”这一次换左丘玟伤感了。 “对不起!小蚊子!” “疯了!真是疯了!我也疯了!还有你怎么把我弟弟拉去做苦力!” “他不做,难道你想做吗?趁机占庄宁便宜不成?哎,你要不要庄宁的*?我可以偷*几张。” “你去死吧!我命令你把庄宁给我照顾好!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我跟你没完!”左丘玟大喊。 曾黎担心一会儿左丘玟的邻居就会敲门,投诉她扰民。连忙保证:“一定!一定!请帮我保密好吗?顺便和小明说一下,别说走嘴,要是传到庄宁的耳朵里,我就完蛋了。”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连我的偶像也被牵连。我竟然为了那几串羊肉串,就出卖了偶像的隐私。” 第四章 梦魇 1. 穿过黑漆漆的走廊,曾黎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她只是往前走,仿佛受了某种神秘的召唤。走到半路时,曾黎掩住鼻子,她闻到一股腐朽得让人想吐的味道。 这味道,她曾在一辆出租车里闻到过,那是一趟充满着不安的乘车经历。也是在夜里,司机一言不发地驾驶着车子,那味道让曾黎联想到了尸体,而且是从地底下挖掘出来的尸体。她想看看他的脸是否是正常人的脸,又担心他转过头来看到她不想看的。 她又不敢看车窗外,外边太荒凉了。索性闭上眼睛假寐,耳朵却一刻都没有休息,捕捉着身边随时可能发生的奇怪声音。直到车子驶达目的地,她惶恐地跳下车。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那味道留在了曾黎的脑海里。 这一次,她又闻到这种味儿,曾黎有些害怕,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走廊还有一段才到尽头,她必须往前走,不能回头。她告诉自己最可怕的就是在前边转角看到妖魔鬼怪,她已经做好心里准备,自认为心脏足够强壮,看到任何可怕的东西都不会晕过去。 她终于到达走廊尽头,那扇门,她必须推开。 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微掩的木门。吱呀,眼前豁然开朗,她渐渐适应了光亮,这里并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血流成河。 腐朽的味道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却没有花。 曾黎擦了一把汗,走出黑暗。对面一扇门开打,从里边走出一个清瘦的黑衣女孩,站在门口冲她微笑,她长得很好看。很熟悉的面容,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有脚步声从曾黎身后传来,曾黎转回头,那黑衣女孩也向她身后看,她们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走出那扇门,满脸喜悦的表情,他经过曾黎,径直朝那黑衣女孩走去。 曾黎心一惊。那着中山装的男子,是庄宁,黑衣女孩不用问,自然是陈婉!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很恩爱的样子。 慢慢的……慢慢的他们转过身,面孔朝着曾黎,脸上带着微笑冲曾黎。 和上次梦境不同,这次陈婉开口说话了,她的嗓音温润好听:“谢谢你!” “谢我什么?”曾黎弱弱地问。 “谢谢你让我们团聚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啊!不!曾黎尖叫,她拼命摇头:“我不是故意的!” 2. 曾黎猛地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她扭开床头的台灯,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看表,五点四十分,天已经蒙蒙亮。 下床按亮了所有灯,到厨房的冰箱里倒了一杯凉开水,咕嘟咕嘟喝下,心情渐渐平复。合租的另两位姐妹的房间没有动静,曾黎回到自己的卧室,无论如何不打算再睡,那梦太可怕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开机上网,曾黎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敲了陈婉两个字,迟疑了一下按了回车。 她都忙糊涂了,这次采访还没来得及搜索陈婉的资料。前几十个网页都是陈婉去世的消息,她点开了图片搜索,网页中陈婉的笑脸,十分安静。曾黎吃了一惊,和梦中的黑衣女孩一模一样。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团聚? 又惊出一声冷汗。难道庄宁出事了? 头没梳,脸没洗,曾黎冲下楼,跳上出租车,急速赶往仁和医院。 3. 大清早的病房区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曾黎一路奔跑,猛地推开庄宁病房的门。庄宁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也太安静了吧?曾黎猛扑了过去,大声喊:“你别吓我!醒醒!醒醒啊!” 庄宁被吓醒,他皱着眉嘟囔道:“干什么?”他想坐起来,但纱布裹得太严实,他又重重地跌回枕头上。 “你没事吧?”曾黎手忙脚乱地检查庄宁的伤势。 “凑合吧,依然健在,没被吓死。”庄宁愁眉苦脸地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曾黎热泪盈眶,那梦太可怕了,好像真的一样。 “你怎么了?”庄宁被她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挪动了一下头,想与她拉开距离。 曾黎不好意思地起身,摇摇头,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说:“没什么,只是害怕你出事!” “我没事!”庄宁答得十分违心,他想说的其实是——害怕我出事就不要在机动车道上横冲直撞! 不过看她那样子好像真的很担心他,庄宁又补了一句:“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到底怎么了?” 曾黎望着庄宁,半天冒出一句:“我梦到了陈婉。” “你……”庄宁愣住。 曾黎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接着说:“她向我道谢……” 庄宁皱眉问:“她……为什么向你道谢?” 曾黎小声说:“谢我帮你们团聚……”这明明是梦的真实内容,她答得却是这样心虚。 “你希望我去陪你吗?”庄宁自言自语,“还不是时候。” 曾黎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心中不由得跟着疼痛起来。 看着庄宁失神的样子,似乎对自己提起陈婉并没有太多反感,曾黎的心里头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对,是时候了,从这一刻起,她的身份是《柠檬周刊》记者,她清了清嗓子凑过去轻声问:“她……陈婉是怎么死的?” 静静地,没有答案。 “她……”曾黎想继续问。 庄宁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她,看得曾黎有些害怕。 “你是谁?”庄宁冷冷地问。 “我……”曾黎一时语塞。记者的身份还是保密为好,不然他恐怕会告她的。 “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又问。 这一次轮到曾黎沉默了,她实在不忍心对他说谎,所以退一步她选择沉默。 左丘明恰好推门进来,他看了看两个人,瞬时感受到了紧张气氛。 “我来的正是时候吧?化解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左丘明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饭盒说,“我姐包了饺子。” 曾黎冲左丘明点点头,转身逃出了病房。 这些天来,庄宁一直观察左丘明。 这个小伙子会对自己说实话吗?他肯定也是和曾黎一伙儿的,还有那个花脚。他们熟悉他的一切,而他,却对他们一无所知。庄宁觉得自己弱小得仿佛一只蚂蚁。如今摊牌了,曾黎会捅他一刀,踩他一脚吗?所有这些表面看起来还不错,担心他并且帮助他的人都会踩他一脚吗? “怎么了?”左丘明问。 “曾黎是干什么的?”庄宁问。 “她?嗯,怎么说呢,她是一个蹩脚的白领,单位的事从来就没干好过一件,常被同事欺负。”左丘明避重就轻地答道。 “蹩脚的白领?” “她真的很笨。”左丘明摇了摇头。 庄宁暂且信了,又问:“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向我的车撞过来。” “你怎么不问她呢?也许她去墓地看望逝去的二十几个前男友,出来的时候打不到车,偏偏直升机也落到家里了,超人斗篷又忘带了,机器猫的竹蜻蜓也丢了,当时走路走得很累,看到你的车开过来,想搭个顺风车,没想到……”左丘明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得好像他亲眼看到的一样。 庄宁恍然大悟,怪不得看曾黎眼熟,一定是在墓地见过。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傻?老老实实在路边招手不就得了,非要冲到行车道。也许被车主拒绝过很多次吧,她走的实在累了,才出此下策。当然了,直升机、超人斗篷、竹蜻蜓以及二十多个死去的前男友肯定是左丘明这小子过分夸张了。二十多个前男友?她交过那么多男朋友? “这么说这完全是巧合?意外?”庄宁自言自语。 他有些后悔对曾黎态度那么差,说起来人家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想搭车而已。他的伤这么重,也完全是因为自己错踩了油门。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伤吧。不然谁也别想消停。”左丘明口气中带着不情愿。 庄宁点了点头,冲他微微一笑。 左丘明松了一口气,好在庄宁不再说什么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替曾黎蒙混过去。一定是上辈子欠这个女人的,烦都烦死了,又不得不帮她。保持点距离不好吗? 4. 饭后庄宁和曾黎闲聊:“你天天来医院不用上班吗?” “嗯,我已经请假了。”曾黎撒谎,她可不会不打自招说自己是记者,每周只上半天班。 “网上没有我车祸的消息吧?” “嗯,没有,放心吧。”曾黎摇摇头笑着说道,心想只要她不发布消息,应该没人知道的。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干吗这么客气?” “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庄宁抿嘴一笑。 曾黎发现,庄宁笑起来很好看。她笑着说:“你应该多笑。” 庄宁又恢复了之前的扑克脸,活像一张“草花j”。过了一会儿,他说:“我那个朋友,陈狄,他还没有开机吗?” “嗯!我已经发了短信给他,只要开机就会看到的。是不是他把手机丢了?要不然怎么这么久都关机。”曾黎又拨了一遍,依旧是关机状态。 “也许是出差了吧。”庄宁说。 “放心吧!我会一直照顾你的!不要担心!” 由于左丘明的一顿胡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庄宁对曾黎的态度大有改观。这让曾黎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了赎罪,她拼命地对庄宁好,好吃好喝好伺候着,并且开始尊称庄宁为庄大哥。 两个人的进一步接触让曾黎发现,原来庄宁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并没有传说中那样不好相处。当然优点归优点,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庄宁也并非完美,比如说以前在照片上看,他挺帅的,现在就有点惨。当然了,全地球恐怕没有一个人在血迹斑斑裹满纱布的时候还能玉树临风,估计小贝和阿汤哥也不行。单从这点来说,也不怪左丘玟会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两个人熟识之后,曾黎壮起胆子,开始旁敲侧击地问他和陈婉的事情。起初庄宁对陈婉的事闭口不谈,后来渐渐松了口,毕竟每天躺着什么事都做不了。不可否认曾黎是个很好的听众。从相识,到交往,到他与陈婉携手步入婚姻殿堂,庄宁讲得极其平静,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全都成为泡影,庄宁很感激曾黎能当他的听众,却不知每次曾黎都录了音。 现在调查陈婉的死因成了曾黎最关心的事,她总是会梦到陈婉,这让她有时候会搞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梦。甚至竟然产生了陈婉没死的荒唐想法。 “陈婉真的死了吗?”她总想问庄宁这个荒唐的问题。但终归忍住了,那盖着黄布的骨灰盒不可能是空的。庄宁的眼泪也不可能是假的。他作假给谁看呢? 然而随着交稿日期的临近,曾黎也越来越着急,要是再查不出来,她很可能就得重新加入浩浩荡荡的失业大军了。但是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撬开庄宁的嘴让他说出真相,她只能等。到了截稿的日子,她整理了一下录音,硬着头皮交了一篇关于庄宁与陈婉的小稿凑数,并立下军令状,下期一定上庄宁的三万字大稿,否则就主动辞职。主编周玉似乎是诚心想看她的笑话,所以答应再给她一周时间。 旁敲侧击的拉锯战进行了几天,庄宁终于愿意向曾黎谈陈婉的死,但是他说的和之前铺天盖地的消息并无不同。 陈婉因为失眠,确实有吃安眠药的习惯。他们感情很好,偶尔吵个小架。陈婉出事的时候,庄宁正在回家的航班上。他们说好一起去吃街角那家小店的招牌菜——雪绵豆沙。 陈婉的死是个意外,这是曾黎得出的结论。虽然并没有推翻之前的报道,但无论如何采访任务总算完成了。曾黎赶了三万字的大稿发给了主编。曾黎从来没有写得这样得心应手过,几乎是一口气写完的。一个丰满的陈婉被她塑造出来。“安息吧!陈婉!熟悉的陌生人。千万不要再到我的梦里来了!”曾黎松了一口气。 庄宁的伤势在一天天好转,半个月转眼过去了。这一天,曾黎在结束了陪护之后打了一个电话,她想请左丘姐弟吃消夜,算是庆祝自己交稿另外向左丘明道谢,向左丘玟赔罪。 左丘明还是老样子,虽然帮了不少忙,但总是冷眼相对,害曾黎心情不爽。不过在喝酒这个问题上,左丘明还算识相,一杯一杯地碰,从来不会拦她的酒。 酒过三巡,曾黎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那么信任我,可是我呢?……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死?……我跟你们说,那天他就该直接踩油门朝我撞过来!他有什么错啊?我真是疯了!” “你少喝点吧!”左丘玟企图抢下曾黎的酒杯。 “干什么?不是说好不抢酒杯的吗?你那么喜欢我的酒杯啊?给你!咱俩换换!呵呵,我才不跟你换呢!小明!干杯!呵呵……” 左丘明和她碰了碰杯子,喝了一口。趁她不注意,端起她的酒偷偷倒掉半杯。 “你怎么就成长为一名酒鬼了呢?我记得你以前滴酒不沾哪!”左丘玟感慨道。 “酒鬼怎么了?酒鬼怎么了?”曾黎指着左丘玟鼻子嚷,“你歧视酒鬼!” 左丘玟看了看左右,拉住好像随时都会溜到桌子下的曾黎大声说:“我歧视酒鬼干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总唠唠叨叨没完?”曾黎的脸上写满了埋怨。 左丘姐弟俩忍不住乐了,到底是谁在那里唠叨个没完? 曾黎越喝越难过,她说她对不起庄宁,在没交稿子之前,这种想法还没这么强烈。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不仅仅伤害了他的身体,更辜负了他的对她的信任!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卖了他。更过分的是出卖了陈婉。说逝者的闲话会遭报应的!她一直嚷嚷着说明天一大早就向庄宁坦白自己是个记者,此行的目的就是采访他,不管他原谅不原谅。 5. 曾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又是怎么好好地睡在自己的床上的。起床时已经天色大亮,强烈的日光如强盗一般冲过窗帘,进而占领了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曾黎伸了个懒腰,钻进洗手间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感觉依然头昏脑涨。“以后再也不喝了,最后一次。”她又暗暗发誓。看看表,已经迟到了。希望左丘明今天能早点到医院去帮忙。 收拾停当后,曾黎转身出门,不料锁门的时候突然从包里摸出一枚陌生的光秃秃的防盗门钥匙。 “啊!”曾黎拍拍脑袋,想起来了,这是昨天庄宁给她的。让她去他家拿些衣服和他的电脑,顺便给植物浇浇水,再拿几本小说。 曾黎叹了口气。这证明庄宁已经完全信任她了。这种信任,让她觉得负担沉重。 半路上,曾黎发了一条短信给左丘明,按照昨天的“战况”,估计这小子也喝多了,今天不会起得太早,希望这条短信能叫醒他,以便立刻赶往医院光荣“上岗”。 由于上次“侦查”效果明显,这一次去蓝海城可谓轻车熟路。进了小区之后,曾黎按照庄宁的描述很快就找到了他家所在的单元。 和许多高级小区一样,蓝海城的防盗系统也很不错,没有门禁密码的曾黎很快便束手无策了。 “这庄宁也真是的,光给自己家门的钥匙,却不告诉单元门的密码。按照喜剧小品里的说法,这简直就是隔着锅台上炕,不可能实现嘛!” 曾黎随便试了几个密码,大门毫无反应,没办法她只好随便按了其他家的门铃,希望人家粗心一点给她开门。 按一次,没有人。再换另外一家,依然没有回应。 曾黎按了四家,这楼里的人好像集体失踪了似的。曾黎挠挠头发,考虑要不要冒险到居委会问一下,虽然这一次她有钥匙,但是就凭她曾在这里寻找过庄宁这一点,足够庄宁告她预谋杀人的。 终于门开了,有人遛狗,曾黎冲那人点了点头,趁人家没反应过来迅速闪身进去。 乘电梯到楼上,麻利地打开庄宁家的门,心慌慌的,估计每分钟已经超过了一百下,她随手关了门,一转身便被吓到了。 “我靠!”曾黎忍不住一声惊呼。 庄宁家实在太大了,客厅大得有些离谱,但家具并不多,门口摆着一个白色鞋柜,打开门,几双灰色的男式拖鞋散落在里面。曾黎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女式拖鞋。难道他家从来没有女客? 她可不想穿四十五号的拖鞋,索性不换,曾黎关上鞋柜门,忍不住想先参观一下庄宁的房子。 他家装修及家具以白色为主,这让曾黎立刻想到了医院。怪不得庄宁在病房里住了这么久并没有显出焦躁的情绪。 客厅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靠墙那套宽大的白色皮沙发,曾黎冲过去一屁股坐下,沙发的弹性极好。 “也太奢侈了吧?有钱人的沙发比穷人的沙发都宽大这么多?一个顶俩。”曾黎一边由衷地感叹,一边顺手摸出挎包里的相机,开机,以各种角度狂按快门,这都可以上家居版了。 沙发前面一个白色的方茶几,也同样傻大傻大的。上面摆着一个白漆的小木箱,打开箱盖,里边躺着几个遥控器。曾黎撇撇嘴,盖上盖子。对面极简的电视背景墙用的壁纸竟然也是白色的,一点花纹也没有。 卫生间里,宽大的洗手台,憨厚的马桶,豪华的圆形按摩浴缸也统统都是白色的。 推开一扇门,是卧室。这里终于有了点颜色,素灰色的床单上大朵大朵的茶花开得正艳。这大概是陈婉选的吧。 想到就在不久前,清清爽爽的陈婉,躺在这里,用红酒吞下两粒安眠药,放着舒缓的音乐,安安静静地去了天堂,曾黎的心不禁遗憾起来。转念再一想,现在自己一次逞能行为又给这么多人惹了麻烦,曾黎就更加难过了。 这到底是谁的错? 如果陈婉没有死,她不可能接到这个采访任务,庄宁也不会发生车祸。可问题是陈婉想死吗?曾黎想接这个采访任务吗?庄宁想出车祸受伤吗?答案都是不。 错不在陈婉。她是个倒霉的可怜女人。 曾黎摇摇头走出卧室。 在卫生间里找到水壶,接满水给阳台上的植物都浇了些水,土太干了,水洒上去,便吱吱地冒起泡泡。有两盆伞竹已经光荣挂掉了,仙人球们倒都还活着,却也蔫得毫无生气。 完成了一项任务,洗洗手,找到衣帽间,曾黎又愣住了,偌大的衣帽间里,居然找不到一件女性衣服,陈婉的衣服不放在这里吗?或许他家连衣帽间都有两个吧。曾黎随便拿了几件比较舒服的居家夏装和内衣,迅速塞进旅行包里。又想到那个令人汗颜但又不容忽视的事实,庄宁已经光着身子好多天了。曾黎捏了捏自己的脸,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这种事她可不干。 衣帽间的旁边就是庄宁的书房,和客厅一样,这书房也是傻大傻大的,比客厅小不了多少。庄宁拥有太多书了,简直是个小型图书馆。笔记本电脑就在中间宽大的工作台上,是她梦寐以求的迷你小白本,她嫉妒地摸了摸,打开盖子看了看又盖上,收拾好鼠标和电源,塞进包里,提出了书房。 曾黎发现还有一个房间没有看过,她扭了扭门把手,并没有打开。谁会在自己家里上锁?难道这里是陈婉的衣帽间吗?也许庄宁害怕睹物思人,所以才把陈婉所有东西锁进了这里吧,曾黎伤感地猜测着。 准备出门时,曾黎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如果不是她养成了轻手轻脚的习惯,这细微的声音她是发现不了的。 她停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捕捉,什么声音都没有,大概是风声吧。或者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在卫生间里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就感觉很近,好像声音就出自她身边。 就在曾黎定住的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扇柜门,钻了进去,然后轻轻地关上。 曾黎站了片刻,声音消失了,她皱着眉头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她看到那半开放的欧式风格厨房,慢慢地走过去。 厨房干净得不像话,估计没怎么用过,或者就是陈婉太讲卫生了。曾黎的手摸到了煤气开关,鬼使神差地扭开,没有火苗。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好像那段时间突然消失了。很快厨房报警器疯狂地响了起来,曾黎吓了一跳,她关掉煤气,打开了窗户,然后拎起旅行包落荒而逃。 柜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她喘了一口气,颓然坐在地上! 跑到大街上,曾黎仍惊魂未定。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希望有人能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将她的恐惧一点点驱逐掉,她后悔没能认真地交一个男朋友,好让她可以依靠。 竟然在庄宁家拧开了煤气?难道自己也要自杀?还是潜意识里怀疑陈婉的死因?她一定是疯了。 可是,可是,突然间曾黎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报警器! 刚才自己打开煤气阀门后,这么短的时间内,报警器便响起来,难道陈婉那天没听到? 难道报警器碰巧坏了。 难道那么响的报警声音不能把一个安睡的人吵醒吗? 难道陈婉的死有问题? 曾黎感到突然之间自己就被一道霹雳击中了!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曾黎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一定是最近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生死。想到这里她急忙拦住一辆出租车。 就在上车的一瞬间,曾黎朝后视镜扫了一眼,她发现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男子正站在蓝海城的大门口,他的目光先是朝向庄宁家的那栋楼扫了扫,继而又转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匆匆离开了。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庄宁差不多高,他的面孔看不太清,但曾黎的直觉告诉她,那人的目光却犹如鹰隼般向她直射过来。 他是谁?为什么看自己? 曾黎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回到医院,曾黎把东西给了庄宁,他家里的事,只字未提。一整天,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打碎了杯子,又烫伤了手掌,以至于庄宁还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曾黎告诉庄宁,自己没什么,只是有些睡眠不足。心里的事她不知道该对谁说。对庄宁不能说,她总不能说你家很邪门吧。 对左丘姐弟?恐怕他们也不会信,少不了又是一顿臭骂,正常人怎么会跑到别人家去自杀,左丘玟只会骂她神经,曾黎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不管怎样庄宁的担心,她十分感激。 6. 在左丘明帮助下,庄宁终于告别了赤身*的日子,穿上了曾黎拿来的家居服。 他终于可以躺得舒服一点了,这几天就没睡一个好觉,总担心自己*。 庄宁想写一点东西,但是双手依旧用不上力,没办法只好口述,由曾黎帮他往电脑里敲了一段文字。 庄宁说麻烦曾黎很不好意思,但是这几天躺着想了很多,不记下来恐怕会忘记。曾黎立刻回答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事实上,现在的曾黎非常愿意帮庄宁做点什么,能做他的录入员,她感到十分荣幸。好像那些好的句子是她写的一样。 愉快的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曾黎一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今天吃什么呢?他是病人该吃点有营养的,又不能太油腻,每次问他,他都说随便,可是总不能买根冰棍给他,每到这时候曾黎就发愁不知该给庄宁买什么好。 “没了?”曾黎抬头问庄宁。 “嗯。”庄宁想了想点头答道,“没了。” 曾黎一笑,收起电脑起身转了转脖子说:“那我去买午饭了。” “曾黎。”庄宁小声喊住她。 “嗯?庄大哥你想吃什么?”曾黎高兴地凑过去,这是他第一次提要求,就是要鱼翅,她也分期付款买给他。 庄宁似有难言之隐,想了想还是说:“能不能帮我买瓶蜂蜜?” “蜂蜜?”曾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这几年每天早晨都喝一杯蜂蜜水。”庄宁尴尬地解释道,“我长期……肠胃不太好,幸亏我最近天天喝粥。” “哦!我马上去买!”曾黎心领神会,翻出自己的钱包就往外走。 庄宁喊住她:“曾黎,谢谢你!” “不要谢我!”曾黎挥挥手便跑出了门,她小声嘟囔道,“你不杀了我,我就感恩戴德了。” 曾黎下了楼便忍不住了,呵呵笑着直奔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瓶最贵的蜂蜜,她觉得贵的蜂蜜效果可能会好一点吧。又买了两碗八宝粥。 庄宁看见蜂蜜,如同见到大救星。他呵呵笑着说:“谢谢!蜂蜜用温开水冲。” “我知道,粥里要不要也放点蜂蜜?” “也好!” 曾黎先晾了些开水,然后舀了一大勺蜂蜜放到粥里搅匀,小心地喂庄宁。 “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曾黎笑呵呵地说。 “好。”庄宁洗耳恭听。 “有一次我和小蚊子一起去吃自助火锅,因为总觉得不划算,就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三个小时啊,我们吃了五盘羊肉,两盘虾,两盘青菜,一个西瓜,四个桃子,还有两个苹果。那晚上我们差点撑死。回去的时候,每当汽车一颠,我们就感觉胃疼得要命,好像胃要坠下来了,都是因为贪心啊,我拉了两天肚子,小蚊子更惨到去输液。怕吃亏,结果我们赔大了。”曾黎笑得有些夸张。 庄宁突然问:“花脚是左丘明的姐姐吧?” 曾黎随口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出口才想起左丘玟上次来的时候作过自我介绍,庄宁竟然都记得,都怪这姐弟俩非是这么不常见的姓氏,要是姓个张王李赵,庄宁肯定不会记得。难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应该只是猜测吧。事到如今,她依然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她决定等庄宁出院再说,要不然他一气之下拒绝她的照顾可就麻烦了。 庄宁又问:“你是我的读者吗?” “我读得不多。”曾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其实她一本都没读过,只是怕伤他自尊,采访前为了与他交流搜索了一下庄宁有哪几本作品,她甚至连书的名字都没背下来。 庄宁向她道歉:“抱歉!开始还怀疑你是来讹我的。” “怎么会?”曾黎笑得难看极了,她不是为了钱来的,可事实上又和钱脱不了关系。保住这份工作,拿到一笔稿费,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钱。 庄宁喝了一碗加了蜂蜜的八宝粥,又喝了一大杯浓浓的蜂蜜水。一个小时以后,他再也躺不住了,开始尝试下床。 “小心点!”曾黎扶他起来,生怕他摔倒。 “没事!”庄宁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大夫说可以下床了?”曾黎问。 “是啊,他说让我下床活动活动筋骨。”庄宁低着头说。他撒谎了,大夫说他还得卧床几天。他就纳闷了,又不是伤筋动骨,一点皮外伤,有什么不能下床的?纱布裹得太严了,要不是冷气开得够足,他非捂出痱子来不可。伤口有些痒,又挠不到,他也不方便挠,忍得好难受。 在曾黎的帮助下,庄宁终于下了床,他扶着桌子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缓慢地扭了扭腰,抬了抬腿。 “你看!没事吧!”庄宁冲曾黎笑了笑。 他尝试着迈出左脚,向前踏了一小步,右脚迅速跟上。像一个极不协调的学步的孩子,有些吃力,但他终于走出了一步。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曾黎顺势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但他太高了,“这样比较保险,万一再摔一跤你就别想出院了。” “嗯。”庄宁的脸有些微红,幸好曾黎没看到。把心思集中到脚上,他又向前迈出一小步。 曾黎被压得有些吃不消。庄宁好好地躺着的时候也没觉得他胖,但怎么这么重呢? “我来吧!”左丘明突然出现,把庄宁的手臂硬生生地从曾黎肩上接了过去,“这种事还是我们男人来做。” 曾黎嘴硬地说:“谁让你不早点来!” 左丘明瞅了她一眼说:“你不是下午要开会吗?想被开除吗?” “啊!”曾黎拍了拍脑袋,要不是左丘明提醒她又忘了这码事,看看表,风风火火地跑出门,又转回来问,“庄大哥,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点吧。”庄宁微笑着答,终于能下床走路,他心情大好。 左丘明皱眉说:“明天再来吧!工作的事不管了?” 曾黎不高兴地说:“别老给我下命令!我比你大!” 左丘明一点不示弱:“是吗?怎么感觉我比你成熟多了?” 庄宁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因为我而吵架。” “跟你没关系!”左丘明回了庄宁一句,生硬得能砸死人。 “他平时都这样!”曾黎转过头去对左丘明哼了一声,“我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没等他发火,曾黎已经拎包离开了。 距开会时间已经不到半个小时了,迟到又要被主编找碴。 第五章 拿命换来的 1. 拿命换来的机会让曾黎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所有同事都对她能采到庄宁感到吃惊。虽然稿子并不精彩,并不能算一篇好稿子,但三万字在那里摆着,让人没法忽视。再凑几万字就够出本书的了。 “佩服!佩服!” “曾黎,你是用什么方法采到的啊?” “厉害!以后还得向您学习!” “美女就是好办事啊!” 虽然同事们的话酸得让人倒胃口,但这说明他们嫉妒了,而这其实就是胜利。主编周玉自然气得要命,不过这么重要的独家专访还是得发。 工作上的胜利让曾黎的心情好了很多。第二天她一路哼着歌去照顾庄宁。 “我有一只机器猫,名字叫做小叮当……”她只会这两句,所以没完没了地只唱这两句。 和往常大大不同,今天的病房让曾黎出乎意料,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就站在床边。 “小叮当……”曾黎愣在原地,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我来向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陈狄!”庄宁抬起头来说,“她是……” “不用问,你就是曾黎了。”叫陈狄的男人声音充满了磁性,他身高与庄宁相仿,略显壮硕一些,短短的寸头,皮肤黝黑,左耳带一枚火焰形状复古耳针。双眼一直盯着曾黎,目光炯炯,但是并不友好。 陈狄的两只眼睛让曾黎想起了鹰,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一颤。虽然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礼貌地冲陈狄点点头。她十分理解陈狄现在的感受,人家这算客气的,曾黎想要是她自己的朋友被别人搞得这么惨,估计她会毫不客气地“问候”人家的父母的。 “他是做影视音乐的,才从韩国出差回来。”庄宁想缓和一下紧张气氛。 “哦,你好!”曾黎点头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庄宁又转头对陈狄说:“这段时间多亏了曾黎照顾我,要不然……” “她不照顾,谁照顾呢?她做的好事。”陈狄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挖苦一下曾黎。 “对不起。”曾黎向陈狄道歉。不过这歉道得十分憋屈,连当事人都不说什么了,他又不是监护人。 “算了,都过去了!”庄宁倒是大度。 “今天怎么样?”曾黎例行公事地问。这句话简直太没创意了,曾黎的心情灰蒙蒙的。 “好多了,帮我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庄宁觉得还是把他们俩分开比较妥当。 “好。这是早餐,你们趁热吃吧,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曾黎看了陈狄一眼,然后把早餐袋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出了病房。 “她就给你吃这个啊?”身后传来了陈狄的声音。 “凑合吃吧,在医院你还想吃什么?”这是庄宁的声音。 “你还真好将就!”紧接着是饭盒入垃圾桶的声音。 曾黎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发火!千万不要发火!也是,人家有钱人的早餐肯定和他们穷人不一样。 整整一天,曾黎如坐针毡,想走又不敢走,毕竟祸是自己惹的,走廊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闻久了就让人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曾黎溜达了一会儿,又回病房看看,然而陈狄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让曾黎感到非常不爽,于是只好又回到走廊里继续溜达。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曾黎打量着来往的病人,几乎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入院的因为病痛,出院的如同逃兵。曾黎从来没觉得像今天这么无聊过,好像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个旁观者,看别人的病痛,奔跑,紧锁的眉头和病态的步姿,假话、人情、亲人间互相指责,发脾气,忙不迭地推卸责任。 “唉!人和人的关系怎么这么复杂?”曾黎一声长叹! “咳!”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咳嗽,曾黎歪头一看,原来是陈狄。她竟然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曾黎不安地站了起来。 陈狄盯着她,目光依旧冷峻,他以命令的口气说道:“你回去吧!” “嗯?我没事。”曾黎摇头道。 “你以后不用过来了,我会请一个陪护。你不是专业的,坐在这里也实在是浪费时间。”陈狄说完转身回了病房。 “我……”曾黎对着空气说,“还会来的。” 说到这里,曾黎忽然有些纳闷:“小明今天怎么没来?他怎么了?” 2. 左丘明睁开眼睛,翻了个身。从窗外透进的阳光来看,现在已经不早了,但是他依然不想起床。昨天从医院回来也没吃饭,打了半宿“魔兽”,结果搞得头痛欲裂,便一头栽到了床上。现在摸摸肚子,空空如也,已经开始咕咕叫了,看来光睡觉不吃饭是很好的减肥方法。 左丘明一抬手,从床边摸起手机,看看时间,下午三点。外边很安静,估计姐姐不在家。 曾黎,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没有来过电话。 昨天被陈狄礼貌地“请”出来之后,他就在医院里一直等着曾黎,看着曾黎在走廊里坐了许久,直到最后确定庄宁的那个朋友不会出手打曾黎,他才放心地离开。曾黎的陪护生涯应该很快结束了吧。 要是庄宁永远都不出院就好了,最好他那个看起来不太友好的朋友也没回来,那样曾黎就会一天给他打几个电话,见几次面,这样曾黎就总是欠了他左丘明的。 “太恶毒了。怎么能这么想呢?”刚想半截,左丘明便打断了自己的思路,翻身搂住冰凉的棉被,把头埋了进去。 突然,门铃声大作,左丘明不情愿地坐起来,刚要起身就听到有人跑去开门,是姐姐的脚步声,原来她在家,左丘明叹了口气,翻身又躺回到枕头上,他感觉自己依旧有些头晕,心跳得厉害,脑门甚至也冒出了汗来。不管是谁来了,他都不想起床。 “哈喽!”是曾黎的声音。 左丘*一惊,她来了。 “你怎么来了?庄宁怎么样了?”姐姐左丘玟的嗓门有些高。 “那么担心,你自己不会去看啊?每天都发短信烦我。”曾黎已经进门了,他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怎么去啊?我……”姐姐欲言又止。 “哦!和偶像在一起感觉很紧张吧?小女人啊你!跟我说说你上次见他有没有要晕倒的感觉?”紧接着是曾黎式的爽朗笑声。 “不是我不想去啊,我担心和他熟悉之后,发现他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会失望的。还是不见面为好,可以把他当我的神。” “神?我看你是神经病啊!” “去!你不好好照顾我的神,怎么有空跑过来?出院没那么快吧?” “他朋友回来了,说我以后不用再去了。” “那你就不去了?” “我才从那里回来,他那个朋友很凶的,把我赶出来了。现在你的神有了一个专业陪护,好像以前就是他家的小时工。” “他们没为难你吧。” “那倒没有!”曾黎摇头问道,“小明呢。” 终于提到他了,左丘明支起耳朵听。 “哦,我说小明怎么没去医院,他在补觉,睡了一天了,这么黑白颠倒的,也不知道他在学校是怎么过的。”左丘玟又开始发牢骚了。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样!你以为大学校园是什么地方?是抽烟喝酒上网泡小妞的培训基地啊!相对来说,还是没上过大学的孩子比较乖。” 左丘明再也躺不住了,他猛地跳下床,拉开门吼道:“你们两个老女人吵死了!” “嘿!”曾黎冲他摆摆手,根本没把他发脾气当回事。 “还让不让人睡了?”左丘明又补充了一句。 左丘玟瞪了他一眼,嘟囔道:“你睡死算了!” 曾黎问左丘玟:“你没去瑜伽馆吗?” “正要去,一起去吧,放松放松。你这几天一定累坏了!”左丘玟撺掇她。 曾黎点点头说:“好,最近脖子又开始疼。小明一起去吧,等下课我请你们吃饭。” “即将失业的人,还有钱请吃饭。”左丘明挖苦她一句。 曾黎反驳道:“那么希望我失业啊?我失业了你有什么好处啊?到时候我吃你们的!喝你们的!” “慢走!我接着睡了。”左丘明说完要关门。 “小明!你除了玩游戏就是睡觉!你说说你回来之后出门几次?要不是庄宁这事我看你这个暑假都准备当蜗牛了。你得出门哪!老憋在家里怎么行?”左丘玟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念经。 曾黎拉住左丘明的胳膊说:“去吧!庄宁朋友回来了,估计以后就麻烦不着你了。你不得给我机会让我谢你吗?再说你天天玩游戏,颈椎肯定有问题!” “我……”被她这一拉,左丘明顿时没了主意。 “甭跟他客气。”左丘玟说。 3. 仁和医院骨科病房。 陈狄满面愁容推开了庄宁的房门,无奈地说:“那个孙姨……回老家了,女儿生孩子!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 “其实曾黎挺好的。也不能全怪她,我也有责任。”庄宁轻轻抬起胳膊,动了动手指,隔着纱布挠了挠胸口。 “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躺在这里。”陈狄撇了撇嘴。 庄宁叹了口气说:“我还要谢谢她呢!现在想想躺在这里哪也去不了再好不过了。” 陈狄看了庄宁一眼,不解地问:“为什么?” 庄宁扯了扯嘴角说:“你应该知道。” 陈狄盯着庄宁的眼睛,半天冒出一句:“忘了陈婉吧。” 庄宁不再说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4. “我不进去!我在这里等你们!”左丘明在瑜伽馆门口的报亭买了份报纸。 “你不是天天嚷脖子疼吗?都到这里了干吗不进去?”左丘玟把他往门里推。 曾黎帮腔道:“你才多大啊,就得颈椎病。你别把这个当运动,就当治病好了!你想想去一次医院治疗得多少钱啊?” “我没兴趣。我要治病回家跟我姐学多好?还一对一!”左丘明坐在台阶上翻起了报纸。 “那怎么一样?气氛完全不同!家里没气氛!大家一起练习有意思!”曾黎不干,她今天非把左丘明拉进去不可。让他也丢丢人,谁让他总和她对着干,绷着脸装成熟。 左丘玟也虎着脸下命令说:“今天有人来参观,你必须得给我当托儿。不然下学期关于零用钱这个问题,别怪你老姐我抠门。” 左丘明胸有成竹地回道:“姐!下学期开始不用给我零用钱了,我可以自己挣钱了。” 硬的不行,金钱诱惑也不行,左丘玟开始来软的,她过去拉着左丘明的胳膊摇晃起来,声音发嗲:“老弟!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一定要帮我啊!你不帮我谁帮我啊!” 曾黎拍拍左丘明的肩帮腔:“帮人利己!你何乐而不为啊。” 左丘明大声抗议道:“我完全不会!怎么当托啊!” 左丘玟笑着说:“反正是初级班!有男学员慕名前来,说明我教的好啊!” “不行啊!都是女的,我在旁边算怎么回事啊?” 左丘玟说:“什么怎么回事啊?好多瑜伽大师都是男的呢!” “瑜伽不是女人的专属运动!别废话了,你到底敢不敢进去?”曾黎斜着眼睛看他。 “激我,我也不去!我又不是傻子。”左丘明回道。 “一辈子都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吗?你就不能做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曾黎朝左丘明嘿嘿一笑。 “反正又没有人认识你!怕什么?” “我才不怕!” “不怕就行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斗了足足五分钟,最后还是左丘明落了下风,被两个“老女人”花言巧语骗进了门。 和大多数瑜伽教室一样,这里也都是女人的天堂,左丘明稀里糊涂被曾黎骗上了瑜珈垫,成了整个屋子里最珍贵的稀有动物。 “反正来了,爱咋咋地吧。”左丘明冲姐姐学了一句范德彪的名言,接着便一屁股坐在了瑜伽垫上。几个中年少妇一见屋子里突然来了个小帅哥,不由得兴趣大增,频频飞眼,一时搞得左丘*里乱七八糟的。 和其他运动完全不同,瑜伽练习的是身体的柔韧性,左丘明是个标准的游戏狂,平时几乎不参加任何体育活动,结果一上垫子便原形毕露,和傻子一样趴在垫子上把僵硬的胳膊腿掰来掰去。他的牛仔裤虽然并不瘦,但是因为没有松紧而限制了他的行动,很多动作都做不到位,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左丘明要疯了。 曾黎在他左边,也偶尔会跟她们笑话他。借着镜子偷瞄了她几眼。虽然她没有姐姐左丘玟那样自如,但还算舒展,简单的动作都能做个*不离十,大概她常来。 姐姐的咽音让他觉得陌生,这个常在他耳边唠叨的女人仿佛突然换了嗓子,闭着眼睛的时候左丘明就会产生错觉——那个人不是他姐姐。 终于可以休息了,躺在瑜伽垫上,感觉到地面的凉气,四肢懒洋洋的,但却通体舒畅,好像要和瑜伽垫融为一体了。 悠扬的音乐,四周人规律的呼吸,麻烦的曾黎,左丘明觉得那些离自己越来越远。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他的小腿,把他从梦境中拉了回来,他猛地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昏暗,借着香薰灯闪烁的微光,他看到连同他姐姐在内,所有人都死尸一样直挺挺地躺着。他脚下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也安安静静的。 左丘明咽了一口唾沫。也许是错觉。他躺回到瑜伽垫上,轻轻地闭上眼睛。音乐诡异,再次进入恍惚梦境。 不久那种被碰触的感觉再次出现,依然是左腿脚腕,是手,他分辨出那是带着体温的手指。那只手越来越放肆了,轻轻地捏了他小腿一下,左丘明猛地坐起来,那只手迅速缩了回去。 “你干什么?”左丘明忍无可忍。 “嗯?” “怎么了?” “吵什么呀?”大家带着埋怨,纷纷坐起来问。 “怎么了?小明。”左丘玟急忙开灯。 “你摸我干什么?”左丘明瞪着他脚下那依然装死的女人。 那只手的主人终于装不下去了,她眯着眼睛爬起来装傻:“怎么了?” “小明,你没事吧。”左丘玟不知如何处理。 “欺负我弟弟啊?”曾黎凑过去挡在左丘明前面。 “你算哪根葱?”这个看起来三十出头儿,但实际应该有四十多岁的女人毫不示弱。 “我是《柠檬周刊》的记者。”曾黎挺了挺腰杆,她有些担心对方会挠她。 “我想这是个误会,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散了吧。”左丘玟不想把事情闹大。 “什么误会?吓唬谁啊!记者算个什么东西!”老女人叉着腰瞪着眼,眼线化得夸张,看起来很吓人。 曾黎完全站在左丘明这一边:“小明,报警!就说这里有个老女人性骚扰。” 老女人指着曾黎喊:“报警?报啊!你诬陷我,我还要告你呢!” “诬陷?”曾黎突然跑去拿她的包,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说,“我这里有录像,本来想偷着录回去练习的,没想到竟然可以当物证。啊,哈哈,还挺清楚啊。” 老女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抓起自己的东西向外走,边走边大喊:“老板!我要退卡!” 曾黎追出去喊住她:“哎!我要是把这个传到互联网上,你肯定出名啊!” “算你狠!”老女人落荒而逃。 5. “你这铁公鸡,我以为你终于良心发现了呢。不是请吃饭吗?这个东西能吃饱吗?”左丘玟晃了晃羊肉串抱怨道。 “麻烦给她添个烤馒头片!”曾黎冲烤羊肉串的老板喊。 “两个!”左丘玟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大v。 “请你吃东西还挑肥拣瘦,那么能吃身材还这么好,真是没天理啊!”曾黎上下瞄左丘玟。 “你要是坚持和我练瑜伽,你也能和我一样。”左丘玟笑。 “可是你那些学员们,为什么身材都那么差?”曾黎皱眉说道,“肚子上好像扣了一口炒锅。” 左丘玟打断她:“刚才那是初级班,人家也刚练不久。有两个保养得不错哦,你斜后方穿灰色背心的有四十四岁了,你能看出来吗?” “那个头发特别长,穿蓝色裤子的?”曾黎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都不知道我到她那岁数能不能像她一样看起来比较年轻。”左丘玟一脸羡慕。 “天哪!我以为她二十七八岁!”曾黎尖叫。 “她是老学员了,各种等级的课她都上,没什么事每天就是美容健身,你看人家四十多岁依然有傍大款的资本。” “她是二奶?”曾黎吓了一跳。 左丘玟点点头:“是啊,还有那个穿红衣服的。” “天哪!没天理了!”曾黎备受打击。 “你得加油才行!不然大款都被她们傍光了。”左丘玟笑着逗她。 这边两个女人唠唠叨叨八卦个不停,对面的左丘明一言不发,一杯一杯地灌自己。 “别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儿!”曾黎递到左丘明面前几串羊肉串,“吃点东西再喝!” “多大点事!”左丘玟拍了拍他的脑袋。 “都有人吃我们小明的豆腐了!”曾黎呵呵笑。 两个女人贼笑着碰杯,左丘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扬起啤酒瓶咕嘟咕嘟灌下半瓶。 “要不是你在,今天我都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事,平时那女人事就多。”左丘玟愤愤地咬了一口羊肉。 “还以为你的工作环境很干净呢,也这么复杂。”曾黎低头吃拍黄瓜。 “哪有干净的地方?你给我找出一块来。” 曾黎看到左丘明似乎打算要绝食了,在他眼前晃了晃羊肉串说:“还想呢?你这算什么呀。你知道一个女人一生要经历多少次性骚扰啊?” “啊!从懂事起开始,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左丘玟随声附和道。 曾黎点头又说:“姿色平平的相对安全一点。长得好看点的,身材好的被骚扰的次数就多些。我有个同学几乎每天都……哎,小明,有人骚扰你说明你长得好看!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们……”左丘明挠挠头发,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曾黎和左丘玟对视一眼,又转头对左丘明笑道:“我们什么?想向我们讨教被骚扰之后怎么排解心中的愤怒吗?其实呢,也没什么好方法,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以后你还会碰到很多类似的事情,能躲就躲吧,你又不能打女人。再说你总不能像我们女的一样大声喊性骚扰吧?别人会笑死的!” 左丘明大声还击:“你们真的很无聊。只有女人老到没机会再被骚扰时才会这么兴奋地谈这个。” “你怎么就不知道尊老?有这么和姐姐说话的吗?”曾黎气得直冒烟。 “有和弟弟说这些乌七八糟的姐姐吗?”左丘明说完又反悔,嘟囔道,“何况你也不是我姐!” 第六章 揭穿 1. 曾黎推开病房门,探一个头进去,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陈狄,没想到病房里只有庄宁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他也发现了她,曾黎轻声问好:“庄大哥。” “你又来了。”庄宁微笑了一下。 “嗯!”曾黎不好意思地说,“总觉得不太踏实,来看看。那个阿姨呢?” “昨天下午提前当外婆了。” “这么说我可以回来照顾你了?”曾黎高兴了片刻,突然又皱了眉头不无担心地说,“陈大哥他……” 庄宁得意地说:“我跟他打赌你今天会来的。” 曾黎问:“你们赌了什么?” “五百块钱。”庄宁答道。 “嘁。”曾黎翻翻白眼。 庄宁微笑,他由衷地说:“欢迎你回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曾黎迟疑了一下。 庄宁尴尬地笑着说:“是我的。” 曾黎急忙拿起来,帮他接通,举到庄宁耳边。 曾黎头转向另一边,担心他说话不方便。本不想偷听人家的电话,可是不听又实在不可能。是陈狄打来的,他问到了曾黎。 挂了电话,曾黎瞄了一眼手机说:“电话和我的一样啊。” “嗯,是陈狄买的。看来你们的审美差不多。”庄宁开玩笑。 “抱歉啊,我都忘记赔你手机了。”曾黎不好意思地说。她哪里是忘记了,实在是暂时没钱买。 “你赔我一条胳膊算了。”庄宁打趣她。 气氛一下又轻松了下来,曾黎感激地望着庄宁。又瞄了一眼那手机,这款手机超贵,陈狄肯定不是分期付款买的吧。 2. 这是一个安静的下午,曾黎给庄宁读小说读得口干舌燥,她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读那本一点意思都没有的书。庄宁竟然听得下去,真是够无聊的。 庄宁突然打断她说:“曾黎,能不能把你采访时的录音笔借我用用?” “行啊。”曾黎回手掏自己的包,她突然愣住,难以置信地望着庄宁,大脑空白了将近一分钟。 “可以吗?”庄宁盯着她的眼睛又问。 曾黎的脸憋得通红,她小声问:“呃……你早就知道了?” 庄宁微笑道:“一直觉得你有来头,但又没证据,昨天陈狄发现了你写的稿子。” 曾黎紧张地站了起来:“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 庄宁抬了抬头说:“这么说拦我的车就是因为想采访我吗?” 曾黎点点头说:“对不起!是主编派给我的任务,如果采不到你,我就失业了。” “你真是胆大啊!”庄宁咂了咂嘴。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想让你受伤的!我没想到你会撞到树上,我本来以为受伤的会是我。我……”曾黎急得快哭了。 庄宁笑道:“想用苦肉计啊?要是受伤的是你,你还能算工伤是吧?别哭啊!我说出来只是怕你有心理负担,总瞒着一件事会很累,还是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 “谢谢!我一直没敢说我是记者,怕你会冲我发火,赶我走。陈大哥回来之后我想坦白,可还是没有勇气。”曾黎感激涕零。 庄宁摇头道:“我不怪你,你为了工作拼命这点我很欣赏。但是这种玩命的方法只准用这一次,以后再不要这么干了!” “嗯!我都后怕死了!总是做噩梦。” 庄宁打趣她:“实话讲你那篇稿子写得真差,早说明身份我帮你写啊。” “能采到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时间又紧,同事们都嫉妒死我了!”曾黎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任务完成了为什么还来?” “我跑得掉吗?” “你早一点跑,稿子用笔名,我都找不到你。” “你是找不到,可是我怕你报警啊!” 庄宁笑着问:“去我家不可能没拍照片吧?还有我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怎么没一起用在杂志上?良心发现想给我保留点隐私?” 曾黎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问:“庄大哥,你让我去拿衣服时的那套房子是你和陈婉的家吗?” 庄宁笑说:“当然,你以为我有钱买很多房子?” 曾黎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家里一点陈婉的东西都没有?好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子。” 庄宁骤然收起笑容,语气变成沉重:“你说睹物思人这个词是怎么来的?我把她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曾黎咬咬嘴唇道歉:“真对不起!” “曾黎。”庄宁小声问,“在我家发现了什么没有?” “什么?”曾黎没懂他的意思,他为什么会说发现这个词。 庄宁提醒道:“比较奇怪的地方?” 曾黎望着庄宁,看他一副认真的表情,也许他也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事?她清清嗓子,想把她仿佛受了某种莫名的蛊惑而开了他家煤气的事说出来,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身后便传来了开门声,曾黎只好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今天怎么样?”清清爽爽的陈狄提着一篮水果微笑着走进病房。 “陈大哥来了。”曾黎实在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她向后退了几步,把陈狄让了进来。 庄宁微笑着说:“曾黎,有陈狄照顾我,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嗯,回去吧。”陈狄附和道。 “好吧!”曾黎把录音笔掏出来放在庄宁床头说,“这个给你。” 陈狄喊住她,跟着她一起出了病房。 曾黎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 陈狄冲她微微一笑,露出一个酒窝,他说:“曾黎,前几天对你态度不太好,请你原谅。” “哦,没什么!没什么!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我要是你我也会这样,你没打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曾黎赔着笑脸回答道。 陈狄再次道歉:“真的对不起!我开始以为你是来讹钱的。庄宁这个人太善良了,作为他的朋友,真是责任重大。还有……还有,你放心,我从来都不会欺负女孩子的!” 曾黎点点头道:“我明白!” 陈狄继续说:“孙姨有急事不能来了,我想再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护理也来不及了。以后还得麻烦你照顾他,我工作总是很忙。”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曾黎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狄说:“那,回去吧,好好休息。你明天下午一点再来,我下午有事。还有,帮他保密,他不喜欢被采访。” 曾黎又点了点头,感觉头有些晕。对于陈狄突然转变了态度,她一时还不能适应。 走出医院大门,曾黎一边庆幸自己的记者身份没有引起庄宁的暴怒,一边感叹陈狄的义气。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在繁重的工作中挤出时间来医院护理庄宁,有时候一天跑来两三趟,带很多昂贵的补养品来,喂水喂药给庄宁削水果,比女孩子护理得还仔细。 有陈狄这样的朋友真好。虽然陈婉不在了,但庄宁身边还有陈狄这个朋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想到这里,曾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闺密左丘玟,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得让她知道。 曾黎掏出手机笑眯眯地给左丘玟发了一条短信她:“亲爱滴!……你好吗?我很好耶!” 很快短信回来:“坏蛋!你是不是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3、 住院就得花钱,从庄宁住进医院开始,曾黎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她的存款,一笔一笔都付给了医院。眼看着房东又来向她要房租,曾黎左思右想,只好退了房子,接着给左丘玟发了条求救短信,然后便直接拎着小旅行箱投奔左丘家。她得去把左丘明拎来,出租屋可还有一大堆衣服包裹呢! “你怎么搞得?前两天还请我吃羊肉串呢,还以为你钱烧的。”左丘玟简直不敢相信,收到短信时还以为曾黎在开玩笑。 “收留我吧!我没钱了。”曾黎一副可怜相,和左丘玟拥抱。一刹那,这段时间的辛苦和委屈统统化作眼泪一股脑地流了下来。 左丘玟轻轻拍拍曾黎的后背,想哄哄,却依旧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你这是自作自受啊!为了一篇稿子害得自己无家可归。” 左丘明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曾黎的旅行包,第一反应就是她要走,当看到曾黎的眼泪,他慌了,忙问:“哭什么?怎么了?你要出家?” 曾黎破涕为笑道:“你才要出家!” “你要去哪?”左丘明可一点都乐不出来。 曾黎放开左丘玟,抹抹眼泪,冲左丘明瞪着眼睛说:“以为我撑不下去,要跑路吗?我是来借住的!” 左丘明皱眉问:“为什么借住?朋友再好也要保持距离!” 曾黎吸吸鼻子,耸耸肩说:“我也想保持距离啊,可是不行!我房子到期了,没钱付房租了。” “我姐可以借给你钱。”左丘明转头看了左丘玟一眼。 曾黎揉揉眼睛说道:“你姐已经借给我很多啦!但是还是不行啊!我的工资还要分期付款买车呢!” 左丘玟不解地问:“你跟我借钱是买车?好像你采访也没忙到需要车的份上。” “我不买车,交你的‘神’的医药费!他的车,几乎报废了,我想分期付款赔给他一辆新车。还有我的相机、手机还有手表都是分期付款买的,还有大半年才还完。”曾黎叹了口气直奔沙发,把自己扔在沙发里休息。 “手表还分期付款?”左丘明和左丘玟皆吃了一惊。 “我也想一次性缴齐,但经济不允许啊!”曾黎撅嘴道。 “买便宜的不就得了!手表不就是看时间的吗?再说手机不是有时间显示吗?”左丘明十分不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勇敢地花还没挣到手的没谱钱。 曾黎撇嘴说:“你不懂!参加工作了,装备不能太差。我买三百块的手机,一千的相机,二十块钱的手表,两百块钱从里到外一身全齐了,那能行吗?那样出去采访,让人家一看,不直接证明我挣得少,我挣的少说明什么?说明了我工作能力差!门面是一定要撑的。好在我有六张信用卡,不至于饿肚子,还款时间不同,我可以透支着过日子。” “拆东墙补西墙?”左丘玟做晕倒状,“真聪明,我服了你了!” “还不是因为虚荣!”左丘明小声嘟囔。 曾黎撇了一下嘴,假装没听见,她从沙发上弹起来,拉着旅行箱向左丘明的卧室走去,边走边宣布:“我就住这间!” “哎!不行!这是我的卧室!”左丘明急忙追过去。 “我知道是你的卧室!”曾黎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她回头说,“可是天这么热,你忍心你姐和我挤在一起吗?”她瘪瘪嘴直接揭起左丘明的床单,卷作一团,扔给左丘明。 “那你也不能和我挤在一起啊!!”左丘明喊完,脸突然发起烧来。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发,想掩盖自己的窘相。 “哈哈,傻孩子!你想什么呢?”曾黎拍拍他的脑袋,抱起他的枕头丢到左丘明怀里,迅速把他推出了卧室。 “曾黎!你不能住在这里!”左丘明大声抗议。 “我要换衣服了!”曾黎把他推出来,直接甩上了卧室门。 “你……”左丘明无可奈何地回头看见姐姐正盯着他,他心虚地问左丘玟:“看什么?” 左丘玟抱着肩膀歪头对左丘明说:“你为什么反对啊?” “那个……多不方便啊!大夏天的!”左丘明挠挠头发说道,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左丘玟抱起左丘明的枕头,扔到沙发上,她说:“将就点吧,别那么小气。反正夏天也快过去了,开学你就回学校了。她正好和我做个伴儿。” 4. “别那么小气!吃饭还撅着嘴。”曾黎笑着哄左丘明。 “我小气?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左丘明紧皱着眉头大声说。 “为什么呢?”曾黎用了二人转演员“小沈阳”的口气气他。 “不为什么。”左丘明没心情和她闹着玩。 左丘玟问弟弟:“小明,你为什么总和曾黎对着干啊?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跟她玩啊。” “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了?你还提这些干什么?”左丘明头转向一边,专心吃自己的早饭。 左丘玟笑着揭他的短说:“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偷看过曾黎洗澡呢!哈哈啊……” 左丘明放下筷子吼道:“不可能!姐!你胡说什么?” 左丘玟大声反驳:“我怎么可能记错,在老房子里,哦!对!那不能算偷看,你是直接冲进去了浴室。啊,我想想,你那时候几岁。五岁?还是六岁?” “啊!我也想起来了!”曾黎笑着拍左丘玟的肩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疯女人!真受不了你们!”左丘明气愤地推开碗筷,起身大步流星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卧室已经被人占了,现在他的归属地是沙发。郁闷! “小明!你还没吃完呢!”曾黎笑着喊他。 左丘明回头瞪了曾黎一眼,转身进了卫生间,大力地锁门,然后抱着头在狭小的卫生间里转来转去。 门外传来了两个女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左丘明用额头愤愤地撞了两下墙。他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这里只有一个马桶的洞。 左丘明坐在马桶上开始回忆儿时的事。那时曾黎和姐姐几乎形影不离,而他,是她们的跟屁虫。跟着她们跳皮筋、翻花绳,冬天在雪地上玩冰车。再大一点,夏天就一起去游泳池里泡着,带宽大的潜水镜在水里跟曾黎学翻跟斗。曾黎有好吃的糖果,都留给左丘明,有好看的动画片贴画也买给他。曾黎总是和左丘玟比赛对左丘明好,这一切,左丘明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两个姐姐,都和亲姐姐一样亲! 可是又是什么时候他和曾黎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个样的呢?从他进入青春期开始,从他看到泳池里的曾黎出水时下滑的泳衣露出的那一小块微耸的胸部开始。他意识到自己对曾黎的那种喜欢与对姐姐左丘玟的那种喜欢不同。他万分惶恐,从此只对曾黎设防,因为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所以凡事都和她作对。和平相处就觉得很尴尬,他唯恐自己失态。他喜欢她的干脆,让他觉得十分舒服。左丘明不敢想象被曾黎干脆地拒绝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饭桌上的曾黎,笑过之后也陷入了回忆中。小时候,曾黎十分嫉妒左丘玟有弟弟,而她没有。记得她总是求父母再给她生一个小弟弟,好让她可以带出去玩。在盼望着亲弟弟降生的日子里,曾黎就把左丘明当弟弟来哄,以备将来可以当一个好姐姐。终究父母没有满足她这个愿望,生一个孩子,毕竟不是像买一个玩具熊那么简单。在明白父母不可能给她生弟弟之后,曾黎竟然有取代左丘玟位置的疯狂想法,因为左丘明实在太可爱了,她总想捏他的脸。 曾黎笑笑,她小时候还暗害过左丘玟呢。还是不要提那些陈年旧事了,不然左丘玟非和她反目成仇不可。她喝光了碗里的粥,然后冲卫生间喊:“小明!帮我回去搬东西吧!” “我不去!”左丘明气呼呼地说。 “别这样!”曾黎哄他道,“我拎不动!” 5. 曾黎拉着左丘明回她租住的房子收拾东西,大大小小,从玩的到用的,一路收拾下来,发现手边全是左丘明送的小东西。他给姐姐买东西就买双份,而左丘玟又会送给曾黎一份。曾黎总是乐得收下,反正不要白不要,他孝敬她也是应该的。只是现在搬起家来,就觉得麻烦了。 曾黎仔细打量左丘明,这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儿,长得眉清目秀,和他那习惯装嫩的姐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他卫生习惯极好,大学两年竟然没有被同宿舍的同学污染,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不过也不足为怪,这孩子从小就不愿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被两个姐姐呵护着长大,耳濡目染,成长为一名清清爽爽可爱版的大男孩。但他偏偏又总冷着一张脸,让人觉得很奇怪。 从前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曾黎忍不住问左丘明:“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啊?我说东你就说西,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没变啊!我一直是这样的。”左丘明一边打包一边说。 “是不是觉得你姐姐我变得虚荣了?觉得我很讨厌对吧?说实话,你这样让我觉得很难过。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人真的很失败?”曾黎停下手中的活儿,打算开诚布公地和左丘明沟通一下。 “其实……也不是。”左丘明被她的认真劲儿吓到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啊?”曾黎有些急了。 “你现在真的很烦哪!”左丘明大声说。 “总该有个原因吧!你烦我哪方面?”曾黎刨根问底。 “所有!”左丘明丢给她两个字,背起一个双肩背包,两手各拎一个旅行袋,踉踉跄跄地出门了。 “浑蛋!姐姐我对你不薄啊!”曾黎对着门口骂了一句。环视了一下空空荡荡的房间,再见了,又一个生活过的小空间。她拉着旅行箱追了出去。 左丘明回头瞥了她一眼,曾黎拍了拍旅行箱的拉杆:“你放在这上边一个。” “不用!”左丘明十分强硬地拒绝。 “干吗非拿着呢,箱子上边可以摞一个的!”曾黎又追上他。 “你痩得跟皮影似的能拉得动才怪!我要保持平衡!”左丘明扬了扬手上两个大包,仿佛挑了一副千斤重担,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艰难地往前走。 “你没那么大力气,要什么平衡啊!”曾黎哭笑不得。 “谁说我没力气?女人一老就啰唆,这话看来没错。” “我才二十四!”曾黎怨恨地瞪他一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马上就二十五了。”左丘明大声说,“你怎么这么多破烂?” “你说呢?”曾黎反问他。 “我怎么知道?”左丘明快步离开。 曾黎看着左丘明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嘟囔道:“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第七章 习惯性自杀 1. 大部分时间里,庄宁依旧很沉默。曾黎有时候会主动和他聊聊,希望他能早一点从陈婉去世的阴霾中走出来。 由于之前曾黎从左丘玟那里得来了十分有用的信息,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曾黎对庄宁可谓了如指掌。 在外人看来,曾黎和庄宁俨然一对十分熟悉的朋友。曾黎比往常多了一个任务,他要帮庄宁整理每天的录音,这是目前庄宁唯一可能的“写作方式”。作为回报,庄宁每天都会抽时间指导曾黎写采访稿,帮她和熟识的作家搭线采访。后来他得知曾黎一直在坚持写小说,便开始和她谈起了写作,曾黎没好意思把自己的那半篇念给庄宁听,她在看过庄宁的一本小说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小说草稿扔进了回收站。 曾黎越来越觉得庄宁人好,虽然离神还有些距离,但足以用优秀来形容,她再也不好意思笑话左丘玟了。 陈狄还和往常一样,几乎每天都要来坐一会,他和曾黎的关系也好了很多,成了颇为默契的朋友,有时甚至会开些玩笑以冲淡病房里沉闷的气氛。 夏日的阳光依然刺眼,但是已经没那么毒辣了。这一天下午,陈狄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了陈婉遗作大卖的消息。 对于这个消息,曾黎不知该如何发表意见,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庄宁长长叹了口气,接着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说:“好的!也算是没白努力!” 事实上,和陈婉一样没白努力的还有曾黎。本来随着庄宁的销声匿迹,网友们猜测纷纷,一时间网络上谣传四起,有的说庄宁*殉情了,有的说他出家当了和尚,最离谱的是一家地铁小报,居然说庄宁已经得了精神病,被关进了医院。 对于种种不实消息,起初三个人只是当做笑话,但慢慢的便有些着急了,最后还是陈狄做主,要曾黎把庄宁的真实消息陆续发出去。这样一来,曾黎就成了庄宁御用的新闻发言人。 当蓟城的文化记者满世界搜寻不着庄宁的影子时,曾黎发布了庄宁车祸住院的消息。说他在遭受了丧妻与车祸的双重打击后,仍笔耕不辍,靠录音撰写新作品。新闻稿还配了庄宁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一时间读者反馈无数,祝福声铺天盖地。《柠檬周刊》的同事们都说曾黎走了狗屎运。 2. 左丘明其实比谁都明白,自己对曾黎的感情复杂至极,一切厌恶都是装出来的。和自己日常的表现恰恰相反——他暗恋曾黎! 可问题是,如今每天都与喜欢的人同处一室,却不敢说出来。左丘明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更让人崩溃的是,曾黎毫不避讳,穿得比左丘玟还随意,常常是穿着吊带热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左丘明觉得这个家已经变成了传说中大三女生的宿舍,不仅卫生情况每况愈下,而且茶余饭后的女人之间的沟通也不是他能入耳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所以左丘明常常在玩游戏的时候也都带着耳机。耳根倒是清净了,但是总挨打,因为两个姐姐喊他超过三声还没得到回应,她们就动粗了。 左丘明十分怀念多年前的生活,那时候这两个女人没这么粗俗,也没这么不讲理。 算一算,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去过医院,不过虽然他人没去,但对庄宁的身体恢复情况依旧了如指掌,因为两个女人每天谈得最多的就是庄宁。吃饭说庄宁,看电视也说庄宁。真是悲哀,她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庄宁了。 这一天吃罢晚饭,左丘玟去上晚课了,留下曾黎和左丘明看家。对于左丘明来说,每天的这段时间最受煎熬。 曾黎拿着纸笔已经在茶几上趴了半个多小时了,左丘明困了,想把她赶回卧室,抢回自己的沙发。他捧着一杯凉水,站在一旁边喝边问:“又在研究彩票啊?” “别管。”曾黎头也没抬。 左丘明撇撇嘴说:“手气不好就别买了,把时间都耽误在这上面太不划算了。” “你懂什么,买彩票是为福利事业作贡献,而且也是给自己机会。”曾黎依旧没抬头,只抬手挠了挠眉毛。 左丘明问:“什么机会?” 曾黎笑道:“成为富婆的机会呀!” “你就那么想成为富婆啊?”左丘明也笑。 “是啊!你不想成为富翁吗?”曾黎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在一旁站着,觉得奇怪,但是也没说什么。 “不想。”左丘明答。 “那我们不是一类人。反正你看我也不顺眼,别打扰我!”曾黎冲他挥挥手,又低下头在那张写得乱七八糟的纸上写写画画。 左丘明一时语塞,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惹她干什么。他懊丧地建议她:“你能不能到卧室里去研究?” “不行!卧室里太闷了。”曾黎断然拒绝。 左丘明见商量不通,直接走过去,一屁股坐到曾黎旁边自言自语:“啊,好困。这是我的地盘!” 曾黎歪头看他,仿佛在看无赖。她皱眉道:“这是公共沙发!” 左丘明打了个哈欠说:“这是我的床!” 曾黎振振有词地说:“我不走!现在还没到睡觉时间!虽然我是投奔到你们家,但别想把我支来支去的,你以为这是旧社会?” 左丘明说不过她,愤愤地赌气道:“你会走的!”说罢抬脚把自己放倒在沙发的另一边,蜷着腿,抱肩假寐。 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左丘明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了曾黎一眼,她没挪窝,依旧趴在他脚底下研究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左丘明无计可施,蜷着身子,索性真睡。 朦朦胧胧,正要睡着,曾黎腾地站起身来。 左丘明被吓醒,皱着眉嘟囔:“干什么一惊一乍的。”他翻了个身,终于能舒展一下胳膊腿儿了。 曾黎没回答,冲回卧室,没多会儿,她又跑到门口,蹬上柔软的凉鞋,甩门而出。 清醒过来的左丘明,起身到窗口往楼下看,只见穿戴整齐的曾黎已经跑出了小区。 真是风风火火的女人。左丘明返回沙发,准备继续睡觉。 看样子,曾黎走得有些匆忙,东西都还扔在沙发上,那是两张纸。左丘明好奇地拿起来,只见一张工工整整,甚至还有表格,这是一张作息表、账单及计划书,满满一大篇,写满了曾黎的决心! 真是个认真的女人,有意思的女人。左丘明真有点啧啧生叹。此时他突然意识到,曾黎今天写下的这些,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未来,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词语。他还没有考虑过将来以什么为生,也没想过怎么花钱,怎么用剩下的几十年时间。 怪不得,她总管他叫小屁孩儿。尽管他总是反驳说自己的心理年龄比她大。自己和曾黎的差距,大概就在这里吧。 左丘明把曾黎的计划书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张,只见上面乱七八糟,仔细分辨一下,同样满满的一篇却只有三个反复出现的单词——陈婉、自杀、庄宁! 3. “嗯?你怎么又来了?我没事。”庄宁坐起来,他对曾黎突然返回感到意外。 曾黎喘着粗气问:“庄大哥!陈婉是不是很注意保养皮肤。” “呃,是啊。”庄宁被问懵了。 曾黎摸了摸脑门的汗又问:“她作息很正常对吗?” “怎么了?”庄宁不答反问。 曾黎继续说:“一个注意保养皮肤的女人,肯定不敢随便熬夜的。既然不熬夜,那她为什么要在下午睡觉呢?而且还吃了安眠药。” “夏天睡午觉也是很正常的啊!也许……是赶小说熬了夜,她偶尔也会熬夜的,有时编辑催稿比较紧。” “睡午觉也需要吃安眠药吗?熬夜之后肯定是倒头就睡,熬夜是最好的安眠药对吗?”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她有吃安眠药的习惯。” “你撒谎了!对吗?”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对你撒谎?”庄宁有些生气了。 “因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曾黎试探地说。 “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别胡思乱想,回去休息吧。”庄宁下了逐客令。 “陈婉的死不是意外!”曾黎坚定地说。 “你怎么这么犟呢?”庄宁皱了眉头, “为什么?”曾黎不肯罢休。 “什么为什么?” “这件事折磨了我这么久了,我担惊受怕,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到现在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觉得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在曾黎的再三追问下。沉默了许久的庄宁,终于开口了。 坐在庄宁对面的曾黎,听着从庄宁口中讲述的一个个故事,心里不由得一阵痉挛! 庄宁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陈婉在很多年前曾在浴缸里割过腕,后来又吞过大量的安眠药,也经常到高层楼的天台边走来走去,她看过心理医生,但是于事无补。陈婉是习惯性自杀。 曾黎怎么也没想到,那样一个表面安静的女孩,竟然有着那么敏感忧郁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决心让一个女孩三番五次地欣然赴死? 庄宁拜托曾黎不要把这件事报道出来,就当意外吧。 曾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不想再讨论逝者的是非了。安慰庄宁几句,她转身出了病房。没多会儿曾黎心事重重地回来,病房区已经上锁,她出不去了。 自杀!一切疑点都因为这个结论被轻易击破了! 既然是自杀,陈婉自然不会理会报警器刺耳的声音。曾黎想不明白,在那种尖锐的声音下走向死亡该是一种何样的感觉。 曾黎本想在走廊里找个椅子随便将就一晚,但不幸的是所有椅子都已经睡满了人。陪床的人们早早地占了各自的位置。 曾黎在走廊里晃了一会儿,总有人在她身上瞄来瞄去,曾黎无奈只好回到了庄宁的病房,抱一本书,和他聊天。从写作谈到大学,最后聊到童年。曾黎给庄宁讲她和左丘玟带着左丘明玩的事。 夜深了,曾黎开始不停地打哈欠,眼泪都流下来了,打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两个人相视而笑。 庄宁掀开被子,要下床。 “去洗手间吗?”曾黎忙起身扶他。 “嗯!我估计我得多待一会儿,你先到床上躺一会儿吧。”庄宁尴尬地笑笑,下床后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向卫生间走去。 “好,你小心点。”曾黎感激地点点头。 看庄宁进了卫生间,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腰要断掉了,腿有些麻,脚胀得厉害,脚后跟都有些硬疼,真是坐太久了。曾黎回头看看那张床,舒服的枕头,柔软的垫子,太诱人了。反正庄宁一时不用,她就上去躺一下,一下而已。 庄宁估摸着曾黎睡着了,他轻轻地打开洗手间的门,慢慢地走向病床。此时这个丝毫没有防备之心的女人已经睡熟了。 “你知道得太多了……”他喃喃道。 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盛开在他的嘴角,扯了被子轻轻地给她盖上,顺手把空调调成睡眠模式。 4. 陈狄起了个大早,拎着庄宁最爱的小枣粽子和煲了一宿的花生猪脚汤到医院去和庄宁一起吃早餐。 他推开病房门,头猛地向后仰了一下,他显然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裹满纱布的庄宁以极不舒服的姿势歪靠在椅子上,胳膊垂在地上,仰头朝天,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再看床上的曾黎,裹着被子,睡得正酣。 他皱眉轻咳一声。 庄宁醒来,他眯着眼睛看看陈狄,又歪头看看床上熟睡的曾黎,他略显惊慌地站了起来没:“昨晚被锁在医院里了。”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左丘明拎着一袋食物走进来。他冲两个人点点头,当看清站着的其中一个是庄宁,而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就不可能再是庄宁了。那是曾黎,左丘明愣在原地。 陈狄不说话。 庄宁也不说话。 女主角仍在睡。 难道要等她睡到自然醒吗? “哎!曾黎!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左丘明火冒三丈,直接冲过去把曾黎拎了起来。 曾黎猛然惊醒,被左丘明半拉半扯地拽起来,她眼前发黑,感觉头有些晕。她眯着眼睛骂道:“小明!你干吗呀!你想死啊?” “你醒醒!”左丘明拍了拍她的脸。 “啊!你别闹!”曾黎气恼地推了左丘明一把,想倒头再睡。 “你……”左丘明险些背过气去。 “曾黎!回家去睡吧!”庄宁歪着头说。 曾黎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三个男人——咬着嘴唇的庄宁,面无表情的陈狄,一脸怒气的左丘明,三个人都看着她。她骤然清醒,从床上跳了下来,她连鞋子都没脱。 “我……我昨天,太晚了,锁了门,没出去。我也……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在这里了……不好意思啊。”曾黎挠了挠脖子想掩盖自己的惊慌。 “回去休息吧。”庄宁说。 “嗯!那我先回去了,庄大哥好好休息吧。”曾黎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包,扒了扒头发快步离开这个十分尴尬的地方。 左丘明跟出去,很快又回来,放下手中的手提袋对庄宁说:“香蕉牛奶,好好养伤。” “谢谢!”庄宁向他道谢。看左丘明离开,他转头看陈狄,他站在那里木着脸盯着庄宁,不说话。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庄宁向陈狄解释道。 “我知道。”陈狄幽幽地说,“用不着解释。” 庄宁不再说什么,缓慢地向卫生间走去。 洗完脸,他打开卫生间的窗子,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迎来。庄宁朝楼下看了看,仁和医院的院子里散落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在靠近大门的位置,一个小个子男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个子高大的家伙,朝病房楼这边张望。 隐约之间,庄宁觉得那张脸似乎充满了疼痛和沧桑。 唉!这世界每个人都有伤心的一刻…… 第八章 他的初吻 1. 虽然采访庄宁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但是曾黎转正还是没什么消息,更过分的是上次写陈婉的那篇稿子竟然被打了最低的等级。对此主编周玉振振有词地说:“曾黎啊!体谅一下嘛,没办法不给你打最低级,这期的稿费差点让你一个人挣去,咱们杂志就这么多钱,你总得让别人挣点吧。” “那也太不公平了!”曾黎满脸通红,最终只憋出一句话来。 “年轻人机会多得是!别争这一毛两毛的小利。”周玉拍了拍她的肩离开。 曾黎生了一肚子气,回家睡了一大觉。再醒来时,肚子有些饿了。左丘玟已经去上晚课了,左丘明还在玩“魔兽”。 曾黎打着哈欠问左丘明:“你吃了没?” “嗯。”左丘明爱答不理。 “我要吃点。”曾黎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钻进卫生间里洗了洗脸,然后到厨房里找到一盘剩菜,拍了两根黄瓜,提了两瓶啤酒霸占了沙发的一端。 “嗯?怎么又喝啊?”左丘明皱眉。 “借酒消愁呗!”曾黎满脸郁闷地说道,“陪我喝点吧。” “好,一个人喝闷酒容易想不开,我不能让你血溅左丘家。”左丘明扔下鼠标。 其实让曾黎郁闷的不仅仅是单位的事,还有陈婉的死,好不容易知道了真相,却不能报道出来。之前那些既然是假的,那三万字的稿子便不值一文。但她却又不得不拿那微薄的稿费,去缴庄宁的住院费。 说来这陈婉也真是的,年轻时冲动自杀也就罢了,二十七八了还玩自杀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还放着这么好的丈夫轻生,太过分了!这不是玩弄庄宁吗? 曾黎向左丘明发了半天牢骚。 左丘明不怎么说话,今天他似乎十分地善解人意,没有事事反对,只安静地听,偶尔附和她一句。 曾黎可以痛快地把心里的苦恼都倒出来。 “你别和你姐说,不然她又该哭了。你姐……你姐今天不在真好,就咱们俩,来,咱们不醉不归!” “归哪儿去你还。”左丘明哭笑不得。 “哦,在家里啊。”曾黎呵呵傻笑。 左丘明也跟着笑。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啊。”曾黎捏了捏左丘明的脸蛋。 左丘明扯下她的手说:“你又把我当小孩儿!我跟你说多少次了!” 扑通一声,曾黎倒在沙发扶手上吧唧了两下嘴,睡着了。 “哎!”左丘明推她。 死了一样。 左丘明皱皱眉头,起来看看时间,姐姐也快回来了。还是赶紧打扫战场比较好。 拦腰抱起她,太重了,左丘明皱着眉,费力地向卧室走去。把曾黎扔在床上,拉毯子给她盖上,才喘了一口气,这女人需要减肥。 转身要走,他突然想到昨天夜里,这个女人,竟然在人家的病床上睡着了,真是心大啊。庄宁一定也是这样帮她盖了被子,在旁边笑话了她一会儿。他不会趁机占了她便宜吧?他会看上她吗?不!不! 都要被这个女人气死了,又有谁知道。跟她大吵一架,大骂她一顿?自己有这个资格吗?更何况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这口恶气无处撒去,当真很窝火。 左丘明凑过去,趁自己还没反悔,在曾黎的唇角重重地略带惩罚地咬了一口。 曾黎皱眉轻哼,开始回吻他。 缠绵的,令左丘明不能自制地吻。曾黎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 不要!左丘明挣脱开,狼狈地逃出卧室。左丘玟正好用钥匙开门,左丘明抄起酒瓶塞到沙发底下。 左丘玟推门而入,左丘明刚刚打扫完战场,紧张地摸了摸后脑勺,看着弟弟狼狈的样子,左丘玟皱着眉问道:“你干吗呢?跑来跑去的?” “没事啊!加了一顿饭,吃得有点多了。”左丘明又后悔,何必藏呢。 2.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曾黎醒了。 真糟糕,看来自己又喝醉了。记忆有些恍惚,似乎昨夜又进入了梦境,这一次的场景又换回到花海之中,还是那条白色的小径,还是那白玫瑰结成的亭子。 怎么结束的? 曾黎已经忘记了! 昨夜的酒太多,自己的神经几乎完全被麻醉了,她已经忘记了那个梦是欣喜还是恐惧。自己和庄宁的关系因为医院的一夜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陈婉该不会生气吧,她该不会吃醋吧! 算了,还是不想了吧,曾黎觉得自己的脑袋浑浑噩噩,头疼得要命。她挣扎着坐起来,然后下床。 溜进卫生间洗脸,当她揉出一脸泡沫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左丘明。天哪!这个梦为什么没一醒来就忘掉?她竟然做了一个强吻了左丘明的梦。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男朋友的缘故。真是丢脸啊!怎么能梦到和他接吻,而且还是她主动。完了!完了!感觉还不错!完蛋了! 捧了凉水噼里啪啦地拍脸,她强迫自己忘掉那个梦,一定要摆正心态。 不能吃窝边草!何况是那么嫩的草!绝对不能吃! “曾黎,终于抓住你了!昨天一天都不见人,回来你又睡那么早,从实招来!前天晚上去哪里了?”左丘玟端着一碟咸黄瓜经过。 “啊?”曾黎感觉头有些痛,面对左丘玟,她有一点心虚。 “又交男朋友了对不对?”左丘玟把咸菜放到桌子上,然后冲她喊,“不回答就别想吃饭!” “没有!我现在哪有时间啊!”曾黎关掉卫生间的灯走向餐桌。 “那死哪去了?”左丘玟迅速分配给她碗筷。 “姐,你老打听人家的事干吗?”左丘明端着一小盆白粥放到桌子上。三人落座,盛粥,分金黄的炸馒头片。 “她现在住在咱们家!我得对她的安全负责!”左丘玟一副中老年人的口气。 “那个……我在医院睡的。”曾黎只好实话实说。 “医院?庄宁他是不是又严重了?”左丘玟顿时就慌了。 曾黎不好意思地说:“庄宁没事!是我忘了锁门的时间,被锁在里面,我总不能跳楼吧。” “哦,辛苦你了。”左丘玟上下打量曾黎,好像看怪物似的看她。 “干什么?有什么不对?”曾黎的馒头片掉在了桌子上。 “你是不是对庄宁……”左丘玟撇着嘴冷笑道,“哼哼!居心不良了对不对?” 曾黎气恼地说:“小蚊子!你把我想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人吗?要下手我也得等他病好了再说啊!我最看不起趁人之危的人了!” “咳……”左丘明险些被米粒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两个女人同时转头看他。 “看你!” “喝粥急什么啊!又没人跟你抢。” 左丘玟和曾黎两手交替帮左丘明拍背。 咳嗽了半天,灌了一杯水下肚的左丘明抬头说:“没事没事!”抬头时,左丘明的双眼正好对上曾黎关切的目光,刚刚恢复的脸色刷地一下又红了。 “看这孩子脸憋的,都红成这样了,该不会憋成范伟吧,脑袋大脖子粗的,可吓死人了。”左丘玟心疼地用手背抚了抚左丘明的脸。 “没事了?小心点。”曾黎突然又想到了自己一连串的梦,垂下头不再说什么。 三个人低头吃饭。才吃了几口,左丘玟还是忍不住说:“曾黎!你……” 曾黎满脑子都是那个梦,被左丘玟一问,她紧张地脱口而出:“啊?我没有啊!不是我主动的!” “主动?你们做了什么?你和庄宁……你们……”左丘玟险些晕倒。 曾黎撇嘴道:“啊?你想哪去了?他裹得跟僵尸似的,我能有啥想法?” 左丘玟放下心来,大声质问她:“他裹得像僵尸那都是因为谁啊?” “我老妈子似的照顾他还不够啊?你还想让我以身相许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曾黎恍然大悟,兴奋地说:“哦!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搭桥啊?看我都忙糊涂了。你总不去医院!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多去晃晃嘛!” “我可不去!”左丘玟摇头。 曾黎贼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怎么能做到真不去见你喜欢的人啊?一辈子都不见啊?” 左丘玟认真地点点头。 曾黎劝她说:“喜欢就去啊,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左丘玟微笑道:“你不会懂的。” 曾黎突然问:“小蚊子!我给你介绍男朋友,你见不见?” 左丘玟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见啊。” 曾黎又问:“我把庄宁介绍给你呢?” 左丘玟大声回答:“不见!除了他,你介绍谁给我,我都见。” 这女人的态度十分坚决。曾黎摇摇头,本来想转头和左丘明说你姐姐无药可救了,想想还是算了。 3. 两个月的医院生涯转瞬而过,庄宁终于出院了,陈狄和曾黎一起送庄宁回家。由于久未打扫,房子里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把庄宁安顿好,曾黎和陈狄开始帮忙打扫。 曾黎忍不住问陈狄:“陈大哥,那间上锁的房间是干什么的?” 陈狄朝那房间门望了一眼说:“是庄宁的工作间。” “工作间?”曾黎觉得奇怪忙问,“不是有书房吗?他不在书房里工作?” 陈狄笑道:“主要是因为我总来给庄宁捣乱,而庄宁写作的时候要绝对的安静,不能被打扰。那房间就不用收拾了,他谁都不让进。” 曾黎又问:“那陈婉在哪里工作?” 陈狄的脸色骤然凝固,他拉曾黎到一旁小声说:“不要在庄宁面前提那个名字,我本来想让他暂时到我那里住的,但是他没同意,这房子他住着肯定也特别不舒服。” “是啊,这里一点陈婉的东西都没有。我开始还以为那间上锁的房间里是陈婉的东西。” 陈狄摇摇头说:“我帮他把陈婉的东西都收拾走了,床也换了,但他们毕竟在这房子里一起生活了很久,唯有换房子才能让他忘掉过去。能帮我劝劝他吗?” “好,我也觉得还是换个环境比较好。”曾黎点头称是。 陈狄再次强调:“还有不要提那个名字了!本来快忘掉了,你一提醒,又想起来了。” “嗯!我会注意的!”曾黎点头,她看了厨房一眼,小声对陈狄说,“上次我来拿东西的时候,去过厨房……” “怎么了?”陈狄紧张地看着曾黎。 “我扭开了煤气开关。”曾黎对他耳语。 “怎么搞的?”陈狄吃了一惊。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当时脑袋里在想什么……”曾黎不安地扒了扒头发又说,“我经常梦到陈婉,有时候好像我就是她,我梦到自己吃了几片药然后扭开了煤气……”曾黎越说越激动。 陈狄适时按住了曾黎的肩膀,轻声安慰她说:“别担心!一定是你过度紧张造成的,没事!过阵子就好了。” “嗯。”曾黎点点头。 陈狄往庄宁房间望了一眼,又转回头来对曾黎说:“他虽然出院了,但身体还不是很方便,家里也需要收拾,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小时工,我会常过来的,不过还得再麻烦你一段时间。” 曾黎不好意思地说:“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 “总之我们一起帮他吧。身体好恢复,但心理的伤就要慢慢来了。”陈狄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曾黎点点头,为庄宁有这样的好友而高兴,陈狄什么都替他想到了。而她为小蚊子做了什么呢?好像除了添麻烦就没别的了。 4. 左丘明也开学了,他提早两日离开,终于可以不用天天面对曾黎,和以前一样,眼不见心不烦,惹不起躲得起。 然而,这个暑假对左丘明来说实在太过深刻了,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和曾黎这么长时间搅在一起。童年那隐隐约约的情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放大了。回到学校后,一连几天他课听不进,连游戏也不能完全投入。经常会快步追上前边背影和曾黎相似的女生,只是想确认一下不是她。若是她,他只有自杀的分。 一个学期有多久?一秒,一秒,生活真的是滴答滴答地过,日子太难熬了。 吃了睡,醒了玩,上课发呆无聊,到头来还是想着曾黎,连一秒都没有停过。 左丘明的状态成了寝室兄弟们研究的一个课题,老大赵炎认为他过早地患上了老年性痴呆。老二吉中海则根据家传的铁板神数掐指一算,算出了伟大的“左丘老三”是撞了邪。老四薛锋是个实在人,恋爱正谈得如火如荼,他准确地推断出,傻子老三得了相思病,中了情花毒,而且病入膏肓,已经没救了,除非在放血、服毒、上吊、吃大便之中选择一种治疗方式。 一屋子人原本的扯皮活动随着左丘明的低落显得沉寂了很多,老大老二开始在大一新生队伍里寻觅志同道合的美女,老四每天猫在被窝里和远在海南的青梅竹马的小mm煲电话粥,只有左丘明每天形单影只,无聊至极。周五吃罢晚饭,他感觉自己再也坐不住了,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几乎是有了想法,立刻就打包直奔火车站,在拥挤不堪的火车上站了半宿,回到了蓟城。 天不亮时,左丘明已经打开了家门,把只穿了轻薄睡衣迷迷糊糊从厕所出来的曾黎吓了个半死。 “啊!你怎么回来了?”曾黎硬着头皮快步走回卧室。 “这……这是我家!想回来就回来了!”左丘明站在幽暗的客厅中自言自语,然后把疲惫的自己扔进了沙发,摸摸胸口,心跳得厉害,终于见到她了。 曾黎再出来时已经全副武装,穿戴整齐。她打开客厅的灯,一脸担心地走到左丘明身边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左丘明眯着眼睛摇头道:“没事我就不能回来吗?” 左丘玟闻声也跑出来,两个女人包围了沙发,让他从实招来。 左丘明总不能说是因为思念曾黎,除非他真不想活了。 左丘玟嘟嘟囔囔地开始唠叨起来:“上了大学之后你连暑假都不回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根本就忘了家里还有个姐?这才走一个星期就跑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姐!我能有什么事啊!”左丘明耸耸肩说。 “说不说!”左丘玟按住了左丘明。 左丘明抓了抓头发说:“嗯,那个最近宿舍里总丢东西,我担心电脑被偷,所以背回来了。” “不会说谎就别说,你一说谎就嗯,然后那个那个的!”左丘玟送了他一记爆栗。 “真的!不信你给我们寝室的薛锋打电话。”左丘明忙解释。 “我问人家干什么?再说了,薛锋那个小浑蛋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差和你穿一条裤子了。你自己说!”左丘玟不死心,非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左丘明撇撇嘴不再说什么。 看他们姐弟俩僵住,曾黎忙解围道:“咦?真是学乖了!电脑拿回来,你不玩游戏啦?” “呃……”左丘明愣了一下又说,“在那里的网吧也可以玩。” “哈,快睡会儿吧。看你困得说话都不利落了。”曾黎摆摆手,早一步回了卧室。 左丘明一觉醒来,曾黎已经不见了。幸好姐姐没再逼问他回来的原因,再问他就忍不住招了。 听姐姐介绍,曾黎干的事虽然比以前多,但是一点也没感觉累,反而觉得生活很充实。曾黎现在做了庄宁的助手,主要帮他打字,回复信件,外加买东西,收拾屋子,做一日三餐。在家里比在医院方便多了,而且庄宁家肯定比他们家舒适,曾黎已经有些乐不思蜀了,不吃完晚饭绝不回来。 左丘玟和弟弟聊了一会就去瑜伽馆了。屋子里变得安安静静,左丘明从来没发现这五十来平的小房子也能这么空空荡荡。太静了!静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赖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弹,看了一会儿电视,看游戏频道也走神,看看表,这一天不能就这么过去啊。 他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只为了和那老女人待上几分钟,吵几句嘴吗?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曾黎对他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些紧张,好像刻意保持距离。 难道她什么都记得?那次醉酒,她根本就是清醒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得罪了她?或者是因为庄宁? 左丘明拿不准。 5. 曾黎坐在庄宁家的阳台上,给植物喷水。滋,滋,水雾从喷壶嘴中喷出,在仙人球表面形成了水膜,仿佛蛛网,那么细小的水珠,晶莹得可爱极了。 太阳偏西,温度不冷不热正舒服。曾黎抱着膝盖休息一会儿,她清晨又梦到了左丘明,就那么纯纯地、憨厚地瞪着她。如同眼前这一盆水灵灵满身带刺的金琥。看起来可爱,但摸不得,也惹不得。 说来也怪,那小子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她本以为可以几个月不见,再见他时,已经把那个梦忘得干干净净。但昨晚他又一次入梦了,连个招呼都没打,硬生生地突然就闯入了她的梦里。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昏暗的客厅里看到左丘明时,她心跳加快不仅仅是因为惊吓,也不是暴露的衣装,她得承认,在那一刻,她的心里还有一丝惊喜。她糊涂了,她为什么要欢喜那个小子?就因为一个难以启齿甜滋滋的梦吗?她对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太没出息了。 她决定赶紧给自己找个男朋友,还有小蚊子,也该找一个了。庄宁?先探探他的口风,要是不行,退一步,她常光顾的那家商店的年轻老板也不错。 曾黎拎着水壶走进了书房。他正在洒满阳光的书房里看书,一身的金光。 曾黎往小仙人掌上洒了些水。 庄宁好像根本没发现她进来。他太专心了。出院后,庄宁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他没进他上锁的专用工作间,至少曾黎没见他进去过。 庄宁身上的纱布日渐减少,现在只剩下左臂上还打着石膏。行走已经自如,唯有左手不敢吃力。虽然偶尔会盯着一页书忘记翻页,比如今天。但曾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他脸上捕捉到阴郁了。 他恢复了往日的帅气,摄人心魄的。 故意惊动了他一下,庄宁回神,闲聊几句,曾黎便扯到小蚊子,她开始做起了媒婆。 “曾黎!”庄宁笑道,“你小说写多少字了?” 被他这一问,曾黎万分羞愧,识趣地闭了嘴。 庄宁扫了一眼书架微笑着对她说:“这里有这么多书,你可以免费借阅。” “我也知道我该多看些书,可总是看不进去。” “一定要看的!读书破万卷,下笔才能如有神助哪。” 曾黎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开始瞄如山的书架,过了半天不知从哪本看起,她为难地说:“庄大哥,你推荐我几本吧!” 6. 庄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光看书皮就很枯燥了,白底黑字,一点图案花纹都没有。曾黎抓了抓后脑勺,真想把这本书吃掉。这时候门铃响起。 曾黎迅速把书塞回书架上,然后自言自语地向门口走去:“应该是陈大哥吧。” 她一把拉开门,门口站着提了水果的左丘明。 “咦?你怎么找来的?”曾黎微皱了眉。 “还用问,我来看庄大哥。”左丘明木着脸,直接走进门,鞋也没换。 “是左丘明吗?”书房里的庄宁慢慢地走出来。 “是我,身体好很多了?”左丘明冲他点了点头。 “里边坐,下次不要买东西了,你还在上学呢。”庄宁微笑着把左丘明让到了宽阔的沙发区。 “换鞋!”曾黎瞪着眼睛命令他。 左丘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冲她微微一笑,没理曾黎,直接跟着庄宁向沙发走去。 曾黎气得干瞪眼,只好暂时忽略被他踩脏了的地板。 庄宁坐定,拜托曾黎帮他们沏一壶茶。 曾黎转身进了厨房,很快提着一壶铁观音出来。给自己和他们各倒了一杯茶。 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到最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曾黎从木匣里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缓慢地换台,实在是没有适合的节目。 又是一阵沉默,曾黎给左丘明递眼神,示意他赶紧回家。 左丘明假装没看见,坐着不动。 曾黎突然说:“哎,对了,你姐让你买速冻饺子回去。” 左丘明痛快地回答:“买完了。” 没想到左丘明这么不识趣,曾黎直接下了逐客令:“回去玩游戏吧,要不回学校又没得玩了。” 左丘明直接顶回去:“干吗老赶我走啊?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和庄大哥待会儿。” 曾黎翻翻白眼,这孩子又开始犯病了。她直接戳他痛处说:“人家还有事呢,谁跟你似的整天玩游戏混日子。” “没事,我没事!”庄宁笑着说。本不想说什么的,但被曾黎硬生生搬出来了,只好打圆场。 “你看!”左丘明故意气她,笑着起身问庄宁,“我参观一下不介意吧?”他也实在是不愿意再死坐这里了。 “好啊!随便看。”庄宁要起身。 “你坐着别动了,怪不方便的。”左丘明十分懂事地拒绝了庄宁的陪同。 “我陪他转吧。”曾黎也说。 “好。”庄宁点头微笑,他可没兴趣参观自己的房子。 两人走到书房,曾黎拉住左丘明小声说:“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我怎么了?”左丘明装无辜。 “你和他很熟吗?干吗赖着就不走了?” “我和他很熟啊!应该不比你和他生多少。” “还庄大哥,你什么时候管他叫过大哥?套什么近乎,你到底想干吗?” “你别管我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不心虚为什么老想把我轰走?” “我的事你别管!你赶紧回家!” “哎,庄大哥!你有这么多书啊!能不能借我几本?” “哦,你自己挑吧。” 磨磨蹭蹭,挑了几本书,又不方便在这里看,曾黎一直瞪着他,庄宁也不冷不热的,左丘明撇了撇嘴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庄宁随口一说:“留下来吃饭吧!” 左丘明开心地说:“可以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7. 吃罢了晚饭,左丘明没有走的意思,竟然还想在人家看dvd,曾黎只好拎了自己的大包向庄宁告辞,左丘明无奈,只好跟了出来。 曾黎忍了一路,公车上也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左丘明识相地没说话。下了车往家走的时候,左丘明问了一句:“明天你还去吗?” “你到底要干吗呀?”曾黎忍无可忍地冲他大吼。 “你说我干吗呀?”左丘明耸耸肩,看已经有人注意他们,连忙拉住曾黎让她小声一点。 曾黎甩开他,毫无顾忌地大骂:“我觉得你肯定脑袋有问题!有你什么事啊?什么事你都要插一脚!我干什么你都要跟我作对!我烦死你了!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 左丘明打断她道:“不要出现在你面前?还是不要出现在庄宁面前?现在不是我想出现在你面前吧,是你搬来了我家非要出现在我面前哪!至于庄宁,你是他的监护人吗?你凭什么不让我靠近他?曾黎!好奇怪啊!我今天到庄宁家,怎么感觉你好像是女主人啊!” 曾黎愣住,半天挤出一句:“我是不是女主人跟你没关系!我的事你少管!听到没有?” 左丘明瞪着曾黎问:“你真想傍他?” 曾黎干笑两声说:“注意你的用词!” “哦,应该是泡他?”左丘明撇了撇嘴又问,“你喜欢他吗?” 曾黎恨恨地瞪着左丘明,半天没说话。 左丘明咬着嘴唇,一直在等答案。 曾黎气冲冲地回到家,把自己关起来。 一夜未眠。 砸了无数次床垫,曾黎的委屈无处发泄,亲人的中伤,比外人猛烈百倍。眼泪默默地流,怎么擦也擦不完,枕头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曾黎起了个大早,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再看到左丘明。但是她输了,左丘明似乎更不愿意看到她,他在门上给姐姐留了一张字条,天不亮便回学校去了。 他还带走了电脑。曾黎撅着嘴嘟囔:“浑蛋!有种你别回来!” 曾黎觉得自己很失败,输给了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小男生。 8. “呀,哪里来的猫猫啊?”曾黎张开双臂追着满屋子乱窜的黄白相间的小花猫。 “我刚才在楼下捡的。”庄宁呵呵笑。 “太可爱了!哈哈!它是男的还是女的啊?”曾黎终于抓到它,抱在怀里,小家伙有些怕人,不停地挣扎。 “呃,好像是女的吧。”庄宁也不太确定。 “叫什么名字啊?”曾黎问。小花猫蹬了曾黎一脚,逃脱了。 “叫什么好呢?”庄宁笑。 “二锅头怎么样?”曾黎有些不甘心,又去追了回来。 “不错,不俗的名字!”庄宁点头同意。 “二锅头?哈哈,二锅头!”曾黎把小花猫高高举起,它吓坏了,喵地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抓住曾黎的手腕。曾黎赶紧将它抱在怀里。 “二锅头!叫爸爸!”庄宁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脑门。 “哎呀,它的毛真软,好滑啊!几个月了?” “我也不知道。” “二锅头,你太瘦了。我上次在网上看见一只二十多斤的猫猫,腰围就有二尺五,小二锅头,你什么时候能长成大胖猫呢?”曾黎帮它搔痒。 “那是加菲啊!帮我把它养胖吧,我喜欢胖猫。” “她肯定饿坏了,我去弄些吃的给它。还认生,这家伙!”曾黎把花猫递给庄宁,然后一溜小跑进了厨房,她从冰箱里找到一块鸡胸肉,切成小块用微波炉煮熟,放到一个大盘子里,晾凉后端给二锅头。小家伙儿本来到处溜达查看它的新地盘,结果闻着香味跑来,埋头猛吃。 “哎呀,吃得真香啊。”曾黎十分高兴它能喜欢她做的食物。 等它吃饱喝足趴在角落里睡着了,曾黎趁机轻轻地给小猫剪了指甲,放好热水,开了浴霸,把二锅头提到卫生间给它洗了个淋浴,小家伙儿本来睡得正香,突然被提起来它就已经很不满了,结果又被按进一盆温水里。二锅头又挠又叫,不肯老实一会儿,曾黎连哄带骗地给它冲水,二锅头瞅准机会就从水槽里跳下来,带着满身的泡沫一路逃到床下,再也不肯出来。 曾黎懊恼地追出来,后悔没有关上洗手间的门。 “它可真不乖。”庄宁捧着胳膊上的石膏感叹,和曾黎一起趴在地板上逗猫出来,却帮不上别的忙。 终于庄宁用一根绳子把二锅头逗出来,曾黎捧着它直奔洗手间。 庄宁在门外哈哈大笑,只是苦了曾黎,洗完了二锅头还要再擦地。 冲过水的二锅头更瘦了,不停地哆嗦,曾黎明白,它哆嗦不完全是因为冷,多半是害怕。可怜的小猫,可能一出生就在外流浪,也许这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洗澡。 洗澡时不肯老老实实配合的二锅头在吹风时又逃了,风筒里的风呼呼作响,它抓破了曾黎的胳膊,从她怀里挣脱开来,劈开腿以五体投地的姿势钻进了巨大的沙发底。 “沙发下好像很脏啊!”曾黎苦着脸说,“我一直偷懒没擦下边。” “正好二锅头当拖布了。”庄宁笑。 “那还不变成黑猫?还得好好洗一洗。” “恐怕再也骗不出来它了,不吹就不吹吧,让它自然干吧。” “给它洗澡,比我自己洗澡还累啊!”曾黎看了看自己,t恤都湿透了。 “你也去洗洗吧,我有新衬衫你先换上。”庄宁转身去储藏间,拿出一件未打开包装的白衬衫递给她。 曾黎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转身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时,二锅头正蹲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晒太阳,它回头看了曾黎一眼,喵呜一声,然后继续认真地舔自己的毛,它已经快干了。 庄宁靠在沙发上,他眯着眼睛看刚刚出浴的曾黎,白衬衫,牛仔短裤,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仿佛一条连衣裙,她高高地挽着袖子,衬衫外绑了一条棕色的编织腰带,头发湿湿地贴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又*又帅气。 “我们带二锅头去打疫苗吧!”曾黎提议。 “还是等它完全干了再去吧,要是感冒就麻烦了!”庄宁应道,“你也把头发吹干吧!”不敢再看她。 等二锅头完全干透,两个人抱着二锅头下楼去打疫苗,小猫缩在曾黎怀里直哆嗦。 “它肯定以为我们要扔掉它。”曾黎皱了皱眉,可怜的流浪猫。 “不会的!二锅头乖!我们打完针去买好吃的!”庄宁从曾黎怀里接过那只猫,让它蹲坐在他胳膊的石膏上,“乖!爸爸不会扔了你的!” 从始至终,庄宁都抱着它没松手,他轻声地安慰它,小家伙儿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身子抖个不停。 第九章 替身 1、 “你好像有心事啊?身体不舒服?”曾黎关切地问。 庄宁摇摇头说:“左丘明很有意思啊!他不用上学么?” “哦,他啊,在学校闲得无聊才回来耍无赖的。”曾黎撇了撇嘴表明自己的立场。 “好像真的是很闲,他在哪里上学啊?” “在南京,吃错药了,开学没几天又回来。” 庄宁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他?算了吧!”曾黎连连摇头。 “感觉很像……”庄宁问,“吵架了?” 曾黎皱了皱眉说:“这小子气死我了!我干什么他都跟我作对!小时候太宠他了,惯坏了!现在有主见了,谁也管不了他。也怪我爸妈没给我生弟弟,我只好把别人的弟弟当弟弟来哄着。说起来,我真是属冷兵器的。” “什么?” “剑(贱)呗。” “真羡慕你们……”庄宁幽幽地说。 两个人会心地一笑。庄宁凝望着曾黎,视线久久不肯从她脸上移开。曾黎低下头,他那双眼睛太深邃,曾黎害怕自己会陷进去。 “猫猫饿了,我去给它倒些猫粮。”曾黎起身,她想逃开,这大概是第一次和他单独在一起有这种想法。 “曾黎……”庄宁喊住她,沉吟了片刻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曾黎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庄宁吐了一口气说:“你知道安然吗?” “安然?那个特别火的神秘女作家?”曾黎眼前一亮。又有大鱼了? 庄宁点点头,欲言又止。 “你想把她介绍给我采访吗?太感谢了!很多人都找不到她呢!你总帮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庄宁咬了咬嘴唇,半天吐出一句:“他们当然找不到,因为……安然是我的笔名。” “啊?!”曾黎大吃一惊,安然怎么可能是个男人?尚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的安然三本书卖过了一百万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庄宁的作品量不多,本本厚重,在评论界可谓独步江湖,是八零后作家中的翘楚,但他不肯向市场低头,又从来不做宣传,所以销量一般,真正懂他的读者又有几个呢?比如左丘玟那样的也脱不了盲目崇拜的嫌疑。无论如何曾黎也不能把这两位作家联系到一起。 “吓到你了吧。”庄宁轻唤她。 曾黎呆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摇头道:“真是没想到!可是安然的文字和你的完全不一样啊。” 庄宁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的版税并不多,以前我一个人穷一点也无所谓,后来认识了陈婉,我想给她好的生活,所以我……” 曾黎问:“陈婉挣得也不少吧?” 庄宁点头说:“没错,所以我要挣得更多才行。我自己的名字做不到,我给他们的,他们不要,他们需要的,我又不屑写。但是为了养家,一时兴起换了女性视角写小说,以笔名安然试着投稿,没想到书能大卖。现在的读者们完全不考虑什么文学性了,我做了自己唾弃的事,写了我不想写的文字。那种痛苦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都是我码出来的字,销售情况却有着天壤之别,可见图书市场有多变态。” 曾黎发自肺腑地感叹:“我现在真的很佩服你!” 庄宁苦笑道:“这么说以前说佩服我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更佩服了!”曾黎的口气有点夸张。 庄宁突然问:“你想做安然吗?” “什么?什么意思?”曾黎一时没反应过来。 “反正我也用不着了,如果你需要,这名字就归你了。”庄宁微笑着说。 “我……”曾黎觉得有些晕,他的笑容令人晕眩。 庄宁摇摇头说:“你不用现在做决定,好好想想吧。” “为什么是我?”曾黎不懂。 “你不是一直想走这条路吗?不然也不会坚持着。而且我们这段时间合作得也很好,我很喜欢你。” 曾黎表情僵住,喜欢不喜欢这种事,这么轻易就说出口了。啊!这喜欢应该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她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忙问他,“你不怕我把这事说出去?” “你会吗?”庄宁反问。 “我……”曾黎一时语塞,自己会吗? 庄宁继续说:“本来不想继续了,我也用不着赚很多钱,但昨天一个出版商发邮件给我,想继续合作,我觉得这名字丢了可惜,不如送你,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头有些痛。”曾黎感觉有些混乱。 “嗯,我希望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先回去休息吧,最近也够你累的了。” 2、 又是一夜未眠! 自从曾黎接下采访庄宁的任务开始,完美的睡眠便成了她最大的奢望。特别是陈婉无数次在梦中造访,更是让曾黎的神经衰弱到了极点,要不是她天生体质超强,恐怕没准就趴下了。 成为畅销书作家,过名人的生活。这是曾黎梦寐以求的。有这样一个好机会,可以尝尝当作家的滋味。她觉得是老天给她机会。为了一个看似完不成的采访任务,折腾这一场,认识庄宁,也算因祸得福。 这毕竟是骗人的伎俩,果真这么做的话,顶着安然的名字,虽然可以名利双收,可自己的良心会不会受到谴责?骗人的事,可以做吗?不管怎样,她是记者,有责任有义务让大家知道真相。但是如果她不是记者就可以去做安然了吗? 她爬起来,打开自己旅行箱似的二手笔记本,启动wps软件,飞快地打出几个字:安然真身竟是庄宁!这是一条多么令人兴奋的新闻消息啊。独家!深度!一定令世人跌破眼镜。又会是一场轩然大波,而她曾黎就是这场风波的制造者。要把这消息捅出去吗? 不!不!疯狂地按了退格键。她不能!她已经害得庄宁够惨了,在他失去妻子之后不久就制造了一场车祸,让他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而且还卖了他的隐私,她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转念一想,挣钱嘛。这种事很常见,他又不是去偷去抢的。为什么要断了人家的财路呢。帮他去和出版商见个面,搭个线,也不费什么力。 帮别人,也是帮自己。 曾黎拿起手机,调出庄宁的号码,但却久久不能拨出。不行啊!还是不行!这样做太过分了,可转念再一想,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放过吗? 再这么矛盾下去也不是办法,找谁帮忙拿个主意也不行,庄宁说不能告诉任何人!曾黎摇摇头,感觉自己要疯了。 想一想昨天的每周例会,又挨了主编的骂,还被编辑张一鸣明目张胆性骚扰。他真是卑鄙无耻下流到了极点,以为她好欺负。金橘问她的彻尔斯圆弧手镯表是不是仿制品,许威还嘲笑她为什么每周都穿同一套衣服出门。对女同事穿什么衣服还说三道四的男人真不像个男人。 左丘玟也唠叨了没完,劝她不如换一份能胜任的工作。何必非得在这破杂志熬下去,费力不讨好。能胜任的?她最能胜任的是什么?曾黎很茫然。她除了特敢花还没挣到手的钱之外,好像没什么特长。 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那套已经晾干了,昨天还被人笑话的行头,又照了照镜子,眼睛通红,熬夜熬成了兔子,太难看了。 曾黎看了手机一眼,没有未接,也没有未读短信,已近中午,瞄到日期,她抄起钱包和钥匙,直接冲下楼到取款机查余额。啊!工资应该已经到账了!她最喜欢的日子终于到了!然而想到那微薄的薪水,一瞬间曾黎又掉入了冰窟之中。 和预料的丝毫不差,她搭辛苦没日没夜地写了数万字的稿子,稿费却只比上月多了一百块钱,欺人太甚了!微薄的薪水,什么时候能赔完庄宁的修车费?难道要三十年付清么?估计庄宁不会说什么,但也太丢人了。曾黎感觉前途一片黑暗,真的就这么混下去么?什么时候才能摇身一变成为富婆?唉!彩票总是不中,曾黎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有得外财的命。 到小饭馆吃了一碗最便宜的鸡蛋西红柿打卤削面,来不及咀嚼,胡乱地吞咽下去。隔壁桌子几个人在喝酒,有个人已经醉得开始胡说八道了。 曾黎突然想到了左丘明,好久没和他一起喝酒了。一刹那似乎什么都明白了,那小子凡事都和她作对,不就是因为她事业失败么?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对他有求必应的万能姐姐了。他一定对她很失望,没钱,没权,没能力,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 又考虑了一夜,又是一夜不眠。 早晨起来之后,曾黎对着镜子咬了咬牙,接着便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上车直奔蓝海城。下了车,曾黎直接跑到庄宁家,疯狂地按门铃,她生怕自己再迟一些又反悔。 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陈狄,想不到他比她来得更早,更想不到他竟然还会亲自下厨房。他穿着围裙,有些尴尬地说:“这么风风火火的?”然后不等她答话,就直接转身回厨房了。 小花猫二锅头从墙角窜出来,扑过来抱着曾黎的腿咬了她一口,然后撒腿跑了。真是调皮的小家伙,曾黎笑笑,到书房找庄宁。 他才洗过澡不久,头发还有些微湿。 “你想好了?”庄宁眼中满是期待,她失踪了三天,这次来应该是已做好决定了。 曾黎十分严肃地点点头,没说话。 “决定了就不能反悔了。”他说。 曾黎又点点头,虽然以前没少干出尔反尔的事,但这次绝对不会!她跟钱没仇。 庄宁微笑着冲她伸出小手指,曾黎也同样伸出小手指,与他的勾了勾,两人约定一定要对外保守秘密。 曾黎凑过去小声问:“也不可以让陈狄知道吗?” 庄宁摇摇头说:“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说!你那个弟弟也是!” 曾黎会意地点点头,她的眼神异常坚定,仿佛从那一刻起,她已经成为了安然,一个才情横溢的神秘女作家。 这个初秋的早晨,窗外的风吹进屋来,空气中满是庄宁头发上散发出来的生姜味道,令人神清气爽。曾黎明白自己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她一生,且十分明智的决定。 二零零六年九月十三号,这一天她肯定会记住的。 3、 曾黎在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她十分满意地笑了笑。 庄宁则在旁边,抱着打着石膏的胳膊一个劲儿摇头。 曾黎擦了擦头上的薄汗,有些不耐烦地说:“不是挺好看的吗?我喜欢这套!很显瘦!扬长避短,呵呵。” “你的气质有点奇怪。”庄宁摇着头说。 “呃……”曾黎无语,第一次被人评价为气质奇怪。外星人才气质奇怪。 “换下去吧!”庄宁指了指试衣间。 片刻曾黎撅着嘴穿着自己的衣服走出来,庄宁说:“这里的衣服都不适合你,我们走吧。” “哎!怎么着也要买一套嘛,就这么空着手走多不好意思啊!” 售货员小姐微微一笑:“谢谢!” “不适合自己为什么要买?”庄宁扭头走开了。 “哎!庄大哥!”曾黎无奈,只好快步跟上。这哪是她买衣服啊。 庄宁出了商场,兀自在街上搜寻小店。曾黎远远地跟着他,发现庄宁在街上的回头率是百分之一百二,那些花痴女人,都是乍一看庄宁,便怦然心动,也不管身边有没有男伴,只用眼神苦苦地追寻着庄宁的身影,看虽看,却又不敢正视他。 真是没用。 曾黎追上他说:“我自己买吧!反正你对女装也不太懂。”她可不想和他再这么逛下去了。 “这样,我去买衣服!你拿着这张卡到这家店去找小李,让他帮你设计。”庄宁递给她一张设计精美的卡片。 “啊?发型也要换吗?我喜欢我现在的发型!”曾黎撇撇嘴。 庄宁笑道:“放心吧!新发型你会更喜欢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老土?”曾黎心直口快。 庄宁笑着摇摇头说:“只是和我想象的安然稍微有些不同。” “安然什么样儿?”曾黎问。 “嗯,”庄宁想了想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曾黎又问:“刚才那些衣服,是不适合我还是不适合安然?” 庄宁摇头道:“都不适合。那些都太中规中矩了,适合办公室女性。你平时的打扮挺适合你,但是又略嫌中性了些,可能跟你的职业有关?” “我觉得很舒服!”曾黎有些不服气。竟然敢说她的打扮太中性,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庄宁不再说什么,把卡塞进她手里,看看表,然后挥了挥手说:“去吧!我们得抓紧时间!” 由不得她再反驳,庄宁微笑着替他打了一辆车,她乖乖地钻进去,拿着他的卡去传说中超级贵的理发店了。 曾黎没想到整个下午都耗在那里了,被美容师、造型师甚至还有按摩师一顿折腾,她起初有些不安,然后就开始享受起来,到最后竟然有些飘飘然了。她觉得自己像极了童话中的公主。有人帮更衣,有人帮斟花草茶,还有人给她端来一碟水果,所有人都冲她微笑,连老板也来与她打招呼,好像早已经熟识了一般。这就是传说中的vip待遇么? 曾黎更没想到庄宁来理发店接她,而且两手空空,估计什么都没有买到。他像是在审视自己的作品一样,盯得曾黎心里有些发毛。 曾黎轻咳一声。 庄宁点点头,满意地冲造型师竖了竖大拇指。曾黎松了口气,这么说就不用返工了。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原本微卷的中发变成了利落的短发,短短的刘海,整张脸都露出来了,后边的头发很薄,长度比原来短一点,随意地搭在肩上。发色也由原来的栗色变成了黑色。本来是是个很简单的发型,但是这家店的发型师竟然有本事把这发型弄得很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用很多啫喱发泥什么的打理。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打扮出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一面。没错!就是这词——冷艳。但是看起来好像比以前要嫩多了,呵呵。 曾黎瞅着庄宁家客房里一床的衣服、鞋和包,半天没说出话来。天哪!这些就是庄宁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挑回来的吗?比她这几年春夏秋冬加起来买的都要多。在曾黎看来,很多款都是见都没见过的,都是曾黎平时不太敢尝试的类型。都是旧旧的颜色,民族感十足。有几件棉麻料有点另类的衣裙,几条灯笼长裤,鞋则全是绣花鞋,曾黎觉得自己肯定不敢穿,穿这些上街,回头率和庄宁一样,肯定也是百分之一百二。而曾黎可不希望有太多人瞅她,特别是在大街上。她没信心挺胸抬头地穿这些衣服招摇过市。 “这些都是我的工作服?”曾黎仍不太相信地问。 花猫二锅头冲进来,跳到床上动动小鼻子,嗅来嗅去。 庄宁点点头,从衣服堆里提出两件塞给曾黎说:“先试试这两件。” 小二锅头以为是给它的,伸出两只小爪子挠衣服。 “小宝儿啊,你太淘气了。”庄宁抱着捣乱的二锅头退出房去,随手关了门。 曾黎锁好门,迅速换上庄宁挑给她的衣服。红红绿绿蓝蓝染就的柠檬花对襟盘扣短袖长衫,松松垮垮的灯笼长裤,她的眉毛挑了好久,盯着镜中的自己,原来这就是安然。皱巴巴,慵懒的,飘逸的,只是会不会穿得太武侠了?只需要再加一条宽腰带就可以到天桥耍把式卖艺了。 她打开门,展示给庄宁看。 庄宁眼前一亮,夸张地鼓了两下掌。 “你很漂亮!”他说。 曾黎不好意思地笑笑,半天挤出一句:“谢谢!”她还不太适应在听到别人赞美她时自然地说出谢谢。更何况这身衣服到底好不好看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倒底好看的定义是什么?大家都觉得好看,还是自己觉得好看?还是眼前人觉得好看就是好看? 庄宁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今天累了吧,就穿这身回去吧。其余的明天再试,试过之后你再拿回去,也许有些不合身。” “我什么时候见那个书商?”曾黎问。 “等不及了?”庄宁笑,“别着急,你把安然的书背下来就可以去了。” 曾黎抱怨道:“我已经看了三遍了!高考的复习资料我都没看这么多遍!” “三遍?”庄宁问,“第一本的第六章叫什么名?” “第六章?”曾黎皱了眉头,答不上来。 庄宁不急不恼,依旧微笑着说:“逗你的,你问我第六章我也答不上来。我送你下楼……哦……对了,文化公司的李总约你在这里见面。”庄宁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字条递给了曾黎。 “公司名叫1234创造组?好怪的名字啊!” “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这个公司创业的时候只有四个人,打拼到现在,很不容易。” “哦!原来是这样,一群怀旧的家伙。”曾黎点了点头,揣好纸条,转身出了庄宁家。 送走了曾黎,庄宁回到客房,盯着那一床的衣服发了一会儿呆,此时他的表情不同以往,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屋子里盘旋了好久,这里好像不属于人间。 “买给谁的?”身后传来陈狄的声音。 庄宁吓了一跳,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捂住胸口回头埋怨他:“你走路不能出点声音啊?” 陈狄撇嘴道:“你没听到我叫你吗?是你想事情太投入了!” 庄宁突然问:“嗯?你怎么进来的?” 陈狄翻翻白眼道:“门又没撞上!你该换锁了。” 4、 曾黎迅速钻进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麻烦您到最近的肯德基或麦当劳!” 胖脸司机慢吞吞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嗯?到底是肯德基还是麦当劳。您不说清楚了,我怎么走哇?” “都行!最近的!麻烦您快点!”曾黎心急火燎地说。 “好!那就前边红星路那个麦当劳吧!”车子缓缓地启动。 “好!好!”曾黎点头。她后悔上车前没挑一个看起来比较麻利的司机。 五分钟后,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两声喇叭,回头看了一眼曾黎说:“好像前边有车祸,估计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嗯?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曾黎出了一身冷汗,只好实话实说:“麻烦您尽快帮我找个厕所。” 司机强忍住笑,大声问:“您想上厕所啊?” 曾黎痛苦地点点头说:“麻烦您了!”曾黎想哭,其实她心里喊的是求求您了。 胖脸司机见机调转车头,狂踩油门冲了出去:“放心!我给您找个大厦吧。一般公司都有。” “公司我怕找不到。”曾黎摇头苦笑,万一大厦里的洗手间位置稍微隐蔽一点,那她就死定了。 胖司机点点头说:“哦,也是啊。肯德基麦当劳最好了。” “是啊!”曾黎附和。 “这俩洋餐厅都快成了公共厕所的代名词了。”胖司机呵呵笑道。 “没错。”曾黎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这公共厕所啊,还是太少了。” 曾黎点点头。心中暗暗祈祷司机能安静地开车。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我跟你说我平时不敢开快车的!慢点开安全啊!我一个哥们,就喜欢开快车,出了好几回车祸了,前一阵子终于不再开快车,他瘫痪了,颈椎骨折了。你说怎么就那么巧正好伤到颈椎……” 曾黎想哭。脸色越来越难看,头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胖司机突然一拍大腿说:“哦,我有个朋友在附近开打字社,我带你过去吧。” 曾黎觉得自己得救了,忙问:“不远吧?” 胖司机指了指前边说:“前边拐过去就是。” 车越开越快,原来慢吞吞的司机也可以开快车。但是眼看几个打字社过去了,司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曾黎弱弱地问了一声:“师傅,快了吧?” “就前边!就前边!”司机又开了两分钟,迅速把车停到路边。曾黎随着胖司机飞快地下车,司机的速度明显比曾黎要快,他回头冲曾黎招招手喊她快点。曾黎低着头心想,怎么不停在门口呢?还要跑多远?她不敢快走,只恨自己不能长出一双翅膀来。 几分钟后,曾黎回到出租车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都很轻松。她万分感激地冲司机道谢:“真是救命之恩啊!” “嗨!看您说的!”胖脸司机不好意思起来。 “真的!真的!”曾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是要谢谢人家的。 胖脸司机突然问:“对了,您到底要去哪儿啊?” “啊!”曾黎看看表喊道,“我要迟到了!麻烦您到这个地方。”曾黎迅速把庄宁写给她的地址递了过去。 “嗨!我当是哪儿呢,时代广场啊!离这不远了,甭着急,您要是需要,我把车给您开到16楼!”司机朝曾黎打趣道。 曾黎本来并不紧张。她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记者,怕见什么人啊?但是半路出了这码事,那司机肯定笑话死她了,说不定会跟每个乘客把这事当笑话讲一遍。丢人还不算,而且迟到了。她最恨的就是迟到,让人等太不礼貌了。她没有那总编的电话,又不好意思问庄宁,真是出师不利! 收到一条短信,调出来,是庄宁发来的,只有几个字:别紧张,出了事我兜着! 5、 略微定了定神,曾黎深呼吸,推开门先道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一屋子人都转头看她。曾黎的脸,迅速发起烧来,她傻在原地,不是就一个书商吗?为什么冒出这么多人?难道她走错屋了? “对不起!”她扭头要走。 “请问是安然小姐吗?”有人问。 曾黎愣了一下,木然地点点头。她迅速瞄了一眼屋里的状况,满满登登一屋子人,台上有嘉宾,后边有记者,看到前边挂的横幅,原来人家图书公司在搞新书发布活动。都怪庄宁,怎么不问清楚啊。这下倒好,她的出场真是够高调的! “安然小姐!你终于到了!我是‘1234创造组’的图书总监李力学。”李力学笑着从台上走过去,迅速递上自己的名片。他应该不到三十岁,中等个子,肚子微凸,头发有些蓬乱,鼻梁上戴着一副白胶框眼镜,看起来十分和善。 “哦,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我到外边等好了。”曾黎还是决定先退出去。 “安然!请等一下!”李力学快步追上。 “唉!等等!” “等一下!能采访您吗?” 呼啦一下,冲出来一大群记者,把曾黎围了个水泄不通。曾黎无处可逃。怎么办?怎么办? “曾黎?”人群中突然有人喊。 “嗯?”曾黎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是她同事长舌女金橘。她怎么也来了? “啊!真是你啊!我没敢认啊!”金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你来啦。”曾黎更慌了,有同事在怎么办?万一穿帮就全完了! 李力学解围:“安然哪!要不这样,你先到里边参加完了活动,再接受采访怎么样?正好我还有事和你谈。” 曾黎本想拒绝,但看看左右的情况,十分识相地随着李力学走进门去。被安排在嘉宾席,记者们纷纷进场,活动继续。 今天的主角——女作家青风瞪了曾黎一眼,该死!她的出现,抢了她的风头。 曾黎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铅笔,盘算着怎么对付一会儿的采访,她能跑掉吗?哦!还要和总编李力学谈事情,想跑也跑不掉。果真是想不当都不行了!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她还有时间整理一下思路。他们会问什么问题呢?她又该怎么回答呢?庄宁不喜欢出风头,他也不会希望她出风头吧?哦,不会的,想起来,当初陈婉的曝光率还是很高的。不管怎样,第一次被采访还是和记者同行们搞好关系比较妥当。有金橘在,也算见着熟人了。 曾黎突然想到可以问庄宁,迅速掏出手机,飞快地给庄宁发了一条短信:我被安排在青风新书发布会的嘉宾席了。好多记者一会儿要采访我,怎么办? 很快收到短信:怎么回事? 曾黎刚要回短信,突然发现那发件人竟然是左丘明,紧接着电话响了起来,曾黎吓得差点把电话扔出去。急忙挂断,左丘明再打来,慌乱中曾黎抠下了手机电池,抬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发现周围有很多人在看她。他们不会发现了她是冒牌货吧?曾黎摇摇头,强迫自己安下心来。不冷静就会出错。 一定是太紧张了,竟然把短信发到左丘明那里去了。曾黎咬了咬嘴唇,前一阵子才和那小子吵架,这下他一定以为她是故意找茬和他说话的。唉!没面子! 6、 “安然,能透露一下你的新书内容吗?” “新书?抱歉,我想李总肯定不希望我说出来。”曾黎笑着回答。 “作为一个一直保持神秘的作家,为什么突然曝光?” “我倒是希望能继续神秘下去,可是被你们抓到了,地下工作者做不成了。” “一直不曝光这炒作手段很对读者的胃口,不知道你以后打算用什么方法炒作?” “作为一个作者,我只负责写字。炒作这工作我做不来。” “据我所知,你和我们一样职业是记者,怎么会不擅长炒作?你有想过辞职做专业作家吗?”金橘当即便卖了曾黎。 曾黎微微一笑,回答说:“我虽然不是个好记者,但也没想过辞职,尽可能多的工作经验是一个作家所必须的。” “您的第一本书中的女主角是否就是您本人呢?” 第一本?哦,是那一本!曾黎摇摇头说:“我可没有那么决绝,这个人物完全是杜撰出来的……” 记者们的采访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事先做好准备的曾黎侃侃而谈,虽然开始时有些紧张但整体看来依旧是滴水不露。 和曾黎的逐渐坦然相反,一直在她的身边坐着的“1234创造组”图书总监李力学却好似满怀心事一般,他的一只手紧紧捏着裤袋,目光有些慌乱。 采访渐渐到了尾声,记者们大都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在他们看来,今天的采访可是够本到家了,明天发出去就是一条大新闻。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李力学像中枪一般从椅子上弹起,紧抓裤袋的手飞快的掏出了一只手机,快速跑向门口,一边跑一边紧张的把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天啊,你终于来电话了!你说的那个人的确到我这来了,是安然?”李力学急匆匆的问道。 随着手机里传来的一声低沉的回应,李力学的脑袋不停点来点去:“天啊,你还真放心让我干这事,我这一天都七上八下的,跟军统特务似的!我靠,等等,你说什么?你在c座的天台?”李力学一边说一边朝窗外的c座看过去。 曾黎见李力学惊慌失措的跑开,眼神也跟着溜了过去,她看见李力学惊慌的朝窗外看去,心里不由得纳闷。曾黎顺着李力学遥望的方向看过去,那是c座的天台,正好和发布会所在的楼层处在同一平面。 曾黎发现,就在那天台的拐角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朝这边看来,他的手里似乎还抓着一个类似望远镜一样的东西。曾黎的心突地一惊,那是谁?蓝海城门口的一幕突然旋到了她的眼前,那天她从庄宁家惊慌失措的跑出来时,似乎也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她看了几眼,面孔她没有记住,但那眼神她不会忘记,如鹰隼般的锐利! 曾黎眯着眼睛朝对面天台仔细看了看,可是距离实在太远了,她什么都看不清楚。这时李力学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他看见曾黎的目光朝窗外看去,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问道:“安然小姐,发布会快结束了!跟媒体朋友们说声再见吧!” “哦……哦……”曾黎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句。 第十章 喜忧参半 1、 “祝贺你!”庄宁举杯。 “谢谢庄大哥!”曾黎与庄宁碰了碰杯,满脸的笑意久久不褪。 庄宁家的餐桌上,几盘精致的小菜。庆祝用的香槟却只有两个人喝,难免显得有些冷清。二锅头蹲在饭桌的一角,津津有味地舔食一大盘海洋鱼罐头。 “你表现得不错!之前我真有点担心你不能应付。”庄宁实话实说。 曾黎苦笑道:“实话讲面对录音笔,我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以前都是我向别人提问,这一次轮到我被别人提问,才发现,用那种采访的口气和人说话,对方会很不舒服。” “没关系,慢慢你就适应了,你很有前途。”庄宁鼓励她说。 “还要参加这种活动?”曾黎吃惊地问。 “为什么不呢?”庄宁笑。 “可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参加?连采访几乎都不接受?”曾黎好奇地问。 庄宁挥挥手说:“我不善于和记者打交道,他们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当然你是个例外。” 曾黎撇嘴道:“听不出你是在夸我还是挖苦我。” 庄宁打趣她说:“就当是夸你好了!” 门铃响起来,曾黎起身去开门,果然是陈狄。 “陈大哥。”曾黎打开门把他让进来。 陈狄冲她点点头,微笑着说:“我来蹭饭了,哎?中午你们就喝酒啊?也不叫我一声?” “在替曾黎庆祝。”庄宁歪头说。 “有什么好事?涨工资了?”陈狄问。 “不是。”曾黎不好意思地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庄宁不无得意地说:“你知道么?曾黎就是那个神秘的女作家安然。昨天她首次曝光,便博得了满堂彩。” 曾黎抿着嘴,把二锅头的碗拿下来,麻利地给陈狄添了一副碗筷。二锅头那只馋猫追逐着自己的饭碗,埋头继续大吃。 “真的?那是值得庆祝一下!”陈狄满脸惊喜,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举杯向曾黎道:“来,祝贺你!美女作家!” “谢谢!”曾黎笑着与他碰了碰杯。这香槟真好喝啊,甜滋滋的。 可甜滋滋的背后又是什么呢?她不知道,那总是悄无声息闯入自己梦境的陈婉,庄宁屋子里的异响,时代广场天台上的高大身影让她的心底多少有些恐惧。难道这一切是一个阴谋? 不会的,最起码眼前这两个人不会!这段时间的接触,曾黎可以认定,陈婉和庄宁的感情是很深厚的,而陈狄几乎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工作忙得要死,哪有闲心跟踪自己啊!更重要的是,她去参加发布会那天,陈狄还在韩国。听他说,他的工作室接下了一个大买卖——贺岁大片《冲锋号》,作为后期制作的主力,这段时间他几乎总是中韩两地跑,有时一去就是好多天,和韩国的同行研究声效特技。 2、 左丘玟刚一进门就看到曾黎扑在一堆报纸里乱翻。她笑着问:“曾曾,哪捡这么多报纸啊?” 曾黎大声说:“大姐!我还没落魄到去捡破烂的程度!” 左丘玟凑过去好奇地问:“有什么大新闻值得你破财啊?” “大新闻,你自己找!”曾黎笑着把一叠报纸拍给左丘玟。 左丘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跟曾黎一起翻起来。 “你到底找什么新闻啊?”左丘玟边翻边问,“难道你中了五百万吗?还是你咬到狗了?” 曾黎撇撇嘴,笑着回答:“你的想象力也就到此为止了?还没找到么?我给你提个醒,安然的!” “什么安然的?”左丘玟一脸茫然。 曾黎抬头瞅了她一眼说:“写小说的那个!你难道不知道?” 左丘玟点头说:“哦!知道啊。怎么了?死了?” “呸!呸!呸!”曾黎连呸了三口,扭头狠狠地瞪着左丘玟,这女人嘴里怎么一句好话都吐不出来?终于翻到昨天的采访消息,得意地拍给左丘玟。 左丘玟抖了抖报纸,摊平了一看,当场尖叫:“啊?!这不是你吗?!” 曾黎呵呵笑,她的目的达到了。 左丘玟看清了新闻标题,拍了曾黎一下,激动地说:“你太厉害了!干吗还一直藏着掖着的!还以为这辈子你都写不完一本呢!真有你的!没看出来!呵呵!” 曾黎依旧笑,但心里怎么有些不舒服呢。隐隐约约的,说不清楚。 左丘玟神秘兮兮地问:“稿费拿了不少吧?还可怜兮兮地来投靠我?你得请客啊!” “请客没问题!”曾黎爽快地答应,她想和她一起喝香槟,虽然兜里的钱已经不多了。 “今天吃哭了你!”左丘玟笑。 曾黎逗她说:“你最好再找一打男朋友,要不老是我们两个女人一起吃饭,多没意思。” “我是没本事找一打,你找一打啊!”左丘玟突然说,“啊?小明?你怎么又回来了?” 曾黎皱眉,这个冤家又回来了?转头一看,左丘明正从门上拧下钥匙。 左丘明关上门说:“我不能回来么?姐!你这样问,我感觉好像这里不是我家。” “sorry!说你为什么又回来?”左丘玟斜着眼睛瞥他道,“学校又开始丢东西了?” 左丘明没答,转头问曾黎:“短信什么意思?” 曾黎耸耸肩说:“哦,发错了。”心里却暗自得意,这小子有点良心,还知道担心她。 左丘明有些郁闷,他还以为这位姐姐被人绑架了。跑回来一看,她竟然说发错了?看到茶几上乱糟糟的报纸没好气地问曾黎:“是不是被杂志炒了?看招聘启事么?还是你准备去报社?” “你怎么老咒我?”曾黎抗议。 “因为在你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好事可发生的。”左丘明打击她。 “错!这次曾黎出大名啦!”左丘玟猜曾黎肯定不好意思自己宣布,所以替她发布消息。 “出什么名?”左丘明不解地问。 “作家安然啊!曾黎就是安然!安然就是曾黎!你肯定想不到!”左丘玟由衷地替朋友高兴。 “安然?”左丘明皱眉。 “文盲!连安然都不知道!”左丘玟把报纸递给弟弟,又去翻其他报纸。 左丘明拿着报纸,逐字逐句地看完,难以置信地望着曾黎。新闻还配了照片,应该错不了。可是…… 曾黎撅着嘴不说话,暗自得意,这下左丘明不能再小看她了吧。 “是不是他们搞错了?你……”左丘明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姐姐一巴掌。 左丘玟瞪着他说:“你少说风凉话!得罪了曾黎谁请我吃龙虾?” 左丘明望着姐姐,这愁嫁的老女人好像提前进入更年期了。或许是最近和曾黎走得太近的缘故。 曾黎扑哧一笑道:“还龙虾?你要是不嫌脏,我就请你吃麻小!” 左丘明突然看到地上放着两个旅行箱,问曾黎:“哎?你要搬走了吗?” “啊!忘了!忘了!等我一会儿!”曾黎把两个大箱子拉到卧室去。 “什么呀?” 曾黎挑了挑眉毛说:“新买的衣服!我的……”本要说工作服,想了想她还是把后半句吞了下去。 “啊!这么多啊?有钱买衣服了!我看看!”左丘玟扑过去打开了曾黎的箱子,挨件翻出来,在自己身上比量。 曾黎叉着腰在一旁看着好友一脸羡慕的目光,忙提醒她道:“你别把口水流在衣服上!” “怎么换了风格了?”左丘玟撅着嘴嘟囔。 “以后我走这种路线。”曾黎笑。 “都不适合我啊!”左丘玟失望地把衣服扔回箱子里。 “哎呀,我说你也别老穿小女生的衣服装嫩。该成熟点就成熟点,你还想找个小男朋友啊?”曾黎边说边打开衣柜,把柜子里挂的左丘明的衣服都拽出来,扔在床上,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挂进去。 “我回学校了!”左丘明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哎!这么晚了!你天亮再走!”左丘玟拉住他。 曾黎撇嘴道:“小气鬼,我一会儿回来给你叠起来。反正你暂时也不穿!挂在这里占地方!” 3、 曾黎一夜成名,报纸杂志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新闻照片。某知名导演联系她,想把她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并请她出演女一号。 她终日里奔波,参加各种活动,众年轻有为的作家们也热情地接受了她,青风除外,但表面上也勉强过得去。 直到长舌女金橘给她打电话,她才想起又到了开会的日子。匆匆忙忙跑到杂志社,会已经开始了,曾黎硬着头皮进去,准备挨批。 但几乎所有同事都冲她点头微笑了,总编周玉示意她坐好听她继续安排工作,她竟然没有其他任何表情?没找茬,没瞪,没指桑骂槐,太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编辑张一鸣,看她的眼神似乎都清澈了许多。 曾黎心情大好,终于可以在单位里挺直腰板做人了。还有更离谱的事,她转正了。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转正。给左丘玟电话报喜,这贪吃的小女人又试图申请吃龙虾,曾黎想,干脆给这丫头介绍一个卖龙虾的当男友算了。 许久不联系的同学也打来电话要与她叙旧。 偶然碰到初恋男友,那小子表示很后悔和她分手,要重新追求她。曾黎的虚荣心迅速膨胀,以前一直对他甩她耿耿于怀,但是在那一刹那,她便一点也不在乎了。只觉得他配不上自己,她可不是从前的曾黎了,以后她可以找到更优秀的男朋友。 人要是运气好,鬼都挡不住。双色球竟然又中了五块钱的奖。曾黎整天都笑嘻嘻的,觉得前二十几年的霉运似乎都散尽了,心情好,人也越发漂亮起来。 只有左丘明一如既往地和她作对。每次在网上碰到,他都要嘲笑她一番,让她不要翘尾巴。曾黎很郁闷,还以为他能对她客气点。 和左丘玟一起去买菜,曾黎也要拐去书店看安然的书,兴奋地仿佛那真是她自己的作品。看到有人在书架前翻看,左丘玟忍不住走过去拍着胸脯向人家推荐。谁知曾黎被读者认出,找她签名,曾黎不好意思地接过笔和书,工工整整地在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人家让她写上笔名,她才猛然想起她应该写的是安然两个字。书店里掀起一番销售小高xdx潮,书店老板端茶送水,热情得不得了。曾黎顿时便飘飘然起来。要不是得回家做菜,她真想一直待在那里。 4、 曾黎感觉自己象张满的弓,时时刻刻都很紧张,生怕出什么差错,被人发现她是个冒牌货。只有面对花猫二锅头她才能完全放松下来。 做替身这件事,曾黎守口如瓶。左丘明没少发短信泼她冷水,说她以前写的文字有多好笑。说她这只笨鸟都能飞出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而左丘玟那个大嗓门,在家都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生怕打扰了曾黎写作。 每次,曾黎都想对好友坦白,只有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个骗子。所以曾黎连早饭也不在家吃,天黑回到左丘家也基本就是倒头便睡。 曾黎整天泡在庄宁的书房里,她仔细地读了庄宁的作品。庄宁用男性名字发表的作品粗犷、睿智而有大师气。用安然名字发表的文字则对女性心里刻画得细致入微,比女人还女人,既轻灵又尖锐,仿佛精灵般不食人间烟火。他是怎样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集于一身的?曾黎对庄宁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想自己以前写的东西,真是垃圾。幸亏没有拿出来给庄宁看。 最近的主要功课是练习签名,自己的字太难看了。写了好几个版本,拿给庄宁看。 庄宁摇摇头,随手给她写了一个。 曾黎横竖研究半天,根本就看不出是安然这两个字。照猫画虎描了几个晚上,终于可以把这两个面目全非的字写得有些气势了。 “庄大哥,你看可以了吧?”曾黎递给庄宁一张写得最好的签名,但心里没底。 庄宁看了一眼说:“不错!谢谢!这张我留作纪念了。” 曾黎呵呵地笑着说:“你能不能再帮我写些常用的祝语让我描一下?” 庄宁转头看她说:“你小时候没练过字么?” “糊弄过去的,小时候我不太爱学习。”曾黎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你不是好学生啊?看走眼了我!”庄宁逗她说,“书架上有字帖,你练一下吧,不过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不是这个。” 曾黎抓抓头发说:“我应该先干什么呢?现在就感觉时间不够用了,每天都很累,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干。” “要注意休息啊,过一阵子你就对活动失去兴趣了,跑会的时间可以腾出来看看书。哦,等等。”庄宁在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 “什么?”曾黎问。 “给你的。”庄宁微笑。 “给我?什么东西啊?”曾黎纳闷地接过。 “打开看看。”庄宁抱着胳膊看着她。 曾黎打开信封一看,一沓沓粉红色的人民币。她把信封放回桌子上摇头说:“我不要!你已经给我够多了!给我买了那么多衣服,办美容卡什么的,还满足我的虚荣心。我……” 庄宁打断她说:“这是你应得的!安然的书又加印了。你表现很好,给安然加了不少分,很高兴我没有找错人。” 曾黎摇头道:“可是……” “别可是了,这是你的钱,付出了劳动,就要拿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庄宁起身把信封塞给曾黎,转身去了洗手间。 曾黎捧着那沉甸甸的信封,站在诺大的书房里,心有些发慌。真是不小的一笔。她从来没有一次拿过这么多钱。 “我的劳动,值这么多钱吗?这是年收入么?”曾黎自言自语,她觉得自己不该拿这笔钱。等庄宁从卫生间出来,曾黎从信封里抽出一沓,然后把剩下的钱塞回给庄宁。 “我贪心一点,拿一万,算我给你当助理的工资。我真的不能拿那么多,还欠你很多钱,车还没赔给你。” 庄宁拗不过她,只好又拍给曾黎两叠说:“好,其余的钱我拿回来,算你赔给我的,关于车祸这事我们各不相欠了。” 曾黎犹豫了一下,知道那是不对的,但还是点头同意了。再看一眼那大信封,万分不舍,她毕生都在为之奋斗,说不要就不要了,曾黎顿时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 庄宁看出她的不舍,微微一笑说:“以后安然的版税,我们五五分,小稿费什么的你就拿着吧。毕竟没有你的努力,我也拿不到这么多。” 曾黎咽了一口口水,半天挤出一句话来:“我只要十分之一就可以了。” 庄宁扑哧一笑道:“傻丫头!你跟钱有仇啊?” “拿多了心里不踏实。”曾黎垂下眼帘,心怦怦直跳,庄宁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四六!说定了!哦,对了,这台电脑的ie收藏夹里有个訾怡的博客,你去看看她的文字,很有感觉。” “子怡?”曾黎挑了挑眉毛。 “嗯,此言訾,心旷神怡的怡。”庄宁点头。 “姓章吗?”曾黎问。 “不姓章!”庄宁被她逗笑。 5、 左丘明买了曾黎的书,一遍一遍地读,原来曾黎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细腻,她隐藏了自己。真是错怪她了,还以为她是没心没肺的傻大姐。 左丘明到各种文学网站,给安然拉票,洋洋洒洒写了很多篇书评。很快,他就混成了安然后援会的版主,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 他发动所有好友,希望能一传十,十传百,让大家买安然的书,给她写评论。但大学生的钱都是用来抽烟喝酒的,哪有闲钱来买书。左丘明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很多本拿来送人。他没有炫耀的意思,除了寝室的三个哥们,他没对别人说安然是他暗恋多年的姐姐,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对曾黎有好处,虽然微乎其微。他是那么地想为她做点什么。 突然想到姐姐左丘玟,她也是那么疯狂地做庄宁的粉丝,不求回报,她甚至不愿意靠近他,只远远地欣赏着。如果不是那次车祸,庄宁可能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存在。 但他却时时刻刻都想和曾黎在一起。只是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不仅仅是永远都无法解决的年龄问题,她只把他当弟弟,把他当亲弟弟,这怎么解决?还有工作、身份。如今她已经成了名声在外的作家,而他还是个对未来没有一点规划的大学生。 曾黎的出名,对左丘明确实是个不小的触动。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他能给曾黎什么?现在只能匿名给她当粉丝,以后呢?他拿什么养活她? 正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快递,很大一个盒子,挺沉,是家里的地址,心想肯定是姐姐左丘玟良心发现了。打开一看,最上边是一大包零食,当下便分给了宿舍的兄弟几个,下边是几件很贵的衣服和新版帆布鞋,衣服下竟是一台价格不菲的迷你笔记本电脑。左丘明觉得不太对劲儿,姐姐不会一次给他买这么多东西,而且全是很贵的东西。盒子底部有一本安然的书,翻开,扉页上的字写得龙飞凤舞: 亲爱的小明宝宝: 你老姐我发达了,大亨了,没有忘记你。 别老和我作对! 你将来要孝敬我的哦! 没有落款,但分明就是曾黎寄来的。 左丘明险些疯掉,在他看来,花女人的钱,接受女人的馈赠实在太丢人了。她以为他买不起么?想济贫?哦,她要他孝敬她,要他别老和她作对,原来是拿这些东西来贿赂他的。 马上打电话给曾黎,她竟然拒接!再打又关机。 左丘明二话不说,把刚分出去的零食收回来,在哥们儿们的愤怒声中,将所有东西都装回箱里给曾黎快递了回去。 第十一章 堕落吧 1、 曾黎接到快递后,给左丘明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一接通,这小子就冲自己发了一顿脾气,然后关机,拒绝再与她通话。 曾黎看着茶几上的东西和字条想不明白,小时候他都追着她要这要那,为什么现在不要了?想和她保持距离?没门儿!这弟弟不能白疼!小崽子,气死我了!摸摸那自己都没舍得买的小笔记本,曾黎叹了口气,收起来下次回来再说服他。 突然想到今天是庄宁拆石膏的日子,曾黎急忙收拾下,直奔仁和医院。 还好,曾黎来的不算太晚,赶到医院时庄宁正好从诊室出来。 “你怎么来了?”庄宁冲她笑笑。 “大夫怎么说?”曾黎盯着他的胳膊看。 “据医生说,庄某的胳膊长得很好。”庄宁一边说一边朝曾黎眨了眨眼睛。 “疼不疼?”曾黎又问。 庄宁笑着摇头,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趁他不注意,曾黎伸手碰了碰他黑不溜秋的手臂,只轻轻地搓了一下,一层厚厚的老皮搓下来,露出一小块白皮肤,她撇了撇嘴说道:“真脏啊!” “这都是谁害的?”庄宁把自己的胳膊藏到身后,不好意思地说。 “好像蛇皮啊!”曾黎笑嘻嘻地说,“我想弄点留念!” “不行!”庄宁坚决不同意。 “别这么小气嘛!”曾黎扑过去,“你怎么这么……” 一追,一躲,不小心,曾黎和庄宁撞了个满怀。曾黎被撞得眼前直冒金星,惨了,脑震荡了。 “你没事吧?”庄宁单手扶住她,关切地问。 “有点晕。”曾黎抬头冲庄宁摇了摇头。 “小心点!”庄宁笑笑,松开了手。 曾黎感觉有些混乱,刚才庄宁的脸近在咫尺,太近了,她甚至能感到他的呼吸。从庄宁的眼睛里,曾黎并不能看到任何慌乱,黑色的眸子平静如水,仿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没有什么尴尬,也没有害羞。 这一刻,曾黎只觉得混沌至极,她突然又想到很久以前强吻左丘明的那个梦,不对!明明是左丘明先凑过来的。太真切了。他亲了她,趁她喝多了酒。但是她好像也回吻了他?太可怕了!不论是谁主动的,总之是和左丘明接吻了。曾黎摇摇头,希望这不是真的。 曾黎想回家,但庄宁又偏偏让她给自己做个蛋奶布丁,说是对他打石膏的补偿。这样一来曾黎便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回家。 在去往蓝海城的路上,两人的话都不多,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曾黎有时用眼角瞟瞟庄宁,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也许在他眼里一切都在掌握中吧。 车很快,本来拥挤的南三环,今天也一路畅通无踪。两个人到家之后,打开门,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房间里的变化让他们惊呆了,特别是庄宁,眼睛睁得大大的,以为自己开错了房门,进了别人的家。只见客厅里原本放餐桌的地方,现在放着一张巨大的斯诺克球案。 “恭喜拆石膏!看我送的礼物不错吧?”陈狄持一根球杆立在一旁,得意洋洋地说。 “你这是想把我这里当娱乐室啊?”庄宁喊。 陈狄也不生气,呵呵笑着说:“我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张斯诺克球台,我家放不下才搬过来的。你大病初愈,应该多运动运动,不然你这胳膊可能就半残了。” 2、 陈狄送来的球台其实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因为自从那天庄宁和他扛着球杆打了四个多小时之后,一连数日陈狄都再没有来过。 庄宁每天早饭后进入他的专属工作间写作,不许曾黎打扰。他开始管她叫安然,这让曾黎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他叫的是别人的名字。当然,这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曾黎安慰自己说:“时间久了就会习惯的。” 每天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曾黎的生活日渐单调,读读书,看看报,独自玩会儿台球,又担心撞球的声音吵了庄宁,百无聊赖。除此之外,她干得最多的就是上网与读者交流,看到别人夸奖她,曾黎便会隐隐地欢喜。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安然了。 安然的现身让媒体彻底疯狂了起来,各种约稿函件接二连三的发来。对于这些邀请,曾黎跃跃欲试,但每次都被庄宁拦住,他不急不恼,总是亲自写她擅自答应了人家的稿子和发布安然的博客。除了在文字方面庄宁绝对不让她插手,其他方面对她都很照顾。 庄宁推荐给她的那个叫訾怡的博客,她几乎每天都去刷新几次,看看人家有没有更新。她发现庄宁也常去,经常能看到庄宁与訾怡文字交流。唉!他们都那么有文采。 无字可写的曾黎开始享受这种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停了几张周转用的信用卡,只留一张,到大商场购物,拍漂亮的照片,没事就泡在美容院。曾黎迅速由一个分期付款买手表的寒酸黄毛丫头,变成了自信优雅的美女。每天流连于各种交际场合,免不了与男明星传出绯闻。她习惯了出门戴墨镜,习惯了在餐厅吃饭时给人签名,但她有时候也想别人叫她一声曾黎。 这一天曾黎特意提早回家,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忙得要命,也没时间和左丘玟聊天,两个人虽然是住在一个屋子里,但却各忙各的,常常是见面之后就说再见。 不过即便是这样,曾黎也没有搬出去的打算,虽然现在她的经济已经大有好转,但是依旧住在左丘家。 和以前相比,最近她的心态平稳了很多,陈婉已经很久没有闯入她的梦境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也没有在她身边出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曾黎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她觉得只有在最好的朋友身边才能获得一种安全感。 曾黎进门的时候,左丘玟已经早就回来了,两个人打了声招呼,曾黎把一个大购物袋递到左丘玟面前说:“亲爱的!送你!” “干吗又送东西?有喜事?”左丘玟斜着眼睛看她。 “切!没喜事就不能送你东西?以前你嫌我铁公鸡,现在又嫌我送的多。真是不好养活!”踢掉鞋,曾黎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伸个懒腰,好累啊,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左丘玟看了一眼包装说:“又是护肤品啊?上次你送我的还没用完。” “这个可不一样啊!这个眼霜对付细纹,简直太厉害了!我用了三次,结果把双眼皮都抹没了!”曾黎呵呵笑。 “那谁还敢用!”左丘玟把礼盒扔回给曾黎。 曾黎扬手推回去,懒懒地嘟囔道:“快二十五了,再不保养就来不及了!美容卡用完没有?那美容院你可要定期去啊!” 左丘玟沉吟了片刻,轻轻地唤她:“曾黎……” 曾黎应了一声:“嗯?干吗?” 左丘玟也躺下,和曾黎头顶着头,她说:“我觉得你变了……” “嫉妒我!”曾黎笑,伸手拍了拍左丘玟的头。 “我觉得你还是存一些钱比较好。不要这么大手大脚的,你送我的衣服、美容卡,还有小明的电脑,加起来不是小数目啊。我知道写小说的收入不少,但是好像也不是很稳定啊。还是规划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你放心吧!”曾黎也不反驳,一个劲儿傻笑。其实,这些道理她全都知道,但是给左丘玟和小明花钱,她一点也不心疼,以前过得太拮据,想给他们花钱也没有,如今有钱了,她觉得应该有福同享。 “曾黎!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担心我们以后不能再做朋友了,我们的差距越来越大。我还是喜欢那个简单淳朴,有一点小虚荣,期期买彩票,一直为成为富婆而努力的曾黎!” 曾黎皱着眉说:“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努力么?你不知道!你只知道瑜伽!你连小明都顾不上。” 左丘玟无言以对,是啊!她这个姐姐当得太不称职了。过了许久,她问道:“你最近还去庄宁家吗?” 曾黎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左丘玟继续说:“庄宁的伤完全好了,你为什么还去呢?已经养成习惯了?还是因为你们都是作家,才要聚在一起?难道你和他……” “你对庄宁……”曾黎突然坐了起来,转身看着左丘玟。 左丘玟躺着没动,她闭着眼睛喃喃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和他不会有关系,也从来没想过让他成为我的男朋友。” “我和他也只是朋友关系!”曾黎解释。 “如果你们成为单纯的恋人关系我会替你高兴!”左丘玟顿了顿又说,“只是……你没有拿他当跳板吗?进入小说圈……” 曾黎当时就急了,冲她喊道:“你在说什么啊?在你心中,我是那种人吗?我利用庄宁?你去问问他!到底是谁利用谁?” 左丘玟坐起来问她:“什么意思?谁利用谁是什么意思?” 曾黎眉头紧锁,险些不打自招了,她半天冒出一句:“还能是什么意思?他家的小时工不能去了。” 左丘玟咬了咬嘴唇,伸手揉了揉曾黎的头发十分抱歉地说:“我希望你还能和以前一样!” “我一直都没变。”曾黎嘴硬地答道,一声不响地起身,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生怕左丘玟发现,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以哗哗的水声,掩藏了自己的哭声。 左丘玟的话像是一块石头砸在曾黎的心头,她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这一段扭曲的生活。 3、 就像左丘玟担心的那样,曾黎与她渐渐地疏远了,虽然表面上还和以前一样,但是各自心中都有个结,怎么也解不开。 在外人看来,庄宁和曾黎的关系好得像恋人。 对庄宁,曾黎确实是有一点点动心,但是毕竟他们是合作关系,曾黎明白,他对她的照顾,也都是因为他们要保守共有的秘密。 左丘玟的逆耳忠言和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让曾黎开始对这份替身工作不满,不安,委屈与悲哀。但这一切她又不能对别人说,左丘兄妹都疏远了,她的身边似乎连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焦躁的心情让她的脾气越来越大,甚至于还有了内分泌失调的兆头,额头开始冒出痘痘,嗓子总会莫名其妙的发炎。曾黎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了太多的改变,有时候她会因为这种改变而冲自己发脾气,有时候会冲动把一个东西狠狠的摔在地上。 “安然哪,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庄宁担心她太累。 “嗯?没事,我很好。”曾黎摇摇头,她已经习惯了被他唤作安然。 “我还是再请一个小时工吧,你不要再做家务了。”庄宁说。 曾黎愣了一下问:“我……不可以再来了吗?” 庄宁笑道:“谁说的?你还可以来啊,这间书房也是你的工作间啊!” “工作间……”曾黎苦笑一下,厨房才是她的工作间。 “杂志社的工作辞掉吧,反正工资也不是很高,太辛苦不要做了。” “这工作我不能辞。”曾黎摇头坚决不同意。 “为什么?”庄宁不解地看着她。 “我不想辞!”曾黎十分肯定地说。 “我不觉得那份工作再做下去有什么意义。” “对你来说,那份工作不值一提。对我来说却很重要!如果我不工作,我就成了地道的傀儡了!”曾黎苦笑。 庄宁很吃惊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是事实!别人都以为我有头脑!但我只是个花瓶!一点自由都没有!从来都是你觉得安然应该怎样,我就要怎样!”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庄宁怀疑的看着曾黎。 “为什么是别人对我说?我自己有脑子,我可以想的!我除了每天发呆、看书、做饭,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木偶!我……”泪水在一瞬间涌出了曾黎的眼眶。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感到庄宁家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应有尽有却单单让她失去了自由。曾黎一边哭,一边跑出家门,她想到外面去,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甚至哪怕是漫天灰尘也好过闷在这里。 庄宁看着突然发作的曾黎,急忙跟在后面追了出来,赶在电梯门关上前冲进去,一把抱住曾黎,紧紧地抱住,不再松开。电梯下到底层,门开了又关,两人没有下电梯的打算。曾黎在庄宁怀里默默地流泪。 “傻丫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庄宁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抹掉她的眼泪。 良久地对视,庄宁的眼睛如一潭深泉,曾黎的心彻底软化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自拔了。 两人出了电梯,庄宁转过头来哭笑不得地望着曾黎说:“我没带钥匙。” 4、 一个单身男人没带钥匙就意味着有家不能回了。曾黎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事态发展成这种局面,她是有责任的。本来庄宁说陈狄那里有把备用钥匙,但是打电话过去,陈狄却不在国内,又去韩国出差了,要第二天才能回来。 两个人站在家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一刻实在是倒霉至极! “要不今天你先去朋友家住?明天陈狄就回来了!”曾黎想了想对庄宁说。 “在蓟城,我有两个朋友,一个去了韩国,一个站在我面前,正打算抛弃我呢。”庄宁双手一摊,满脸无辜而又受伤的表情。 “那怎么办呢?” 庄宁看了看曾黎涨红的笑脸,嘿嘿一笑,撅着嘴说:“都是因为你我才有家不能回的,怎么办?你负责吧。” 曾黎耸耸肩,摸摸衣服口袋,里边只有手机和两枚左丘玟家的钥匙,她的钱包被锁在屋里。现在只好回左丘玟家去拿钱给庄宁找个旅店了,幸亏她在抽屉里放了些现金。 两个人并肩下了楼,才走出几步,曾黎发现庄宁并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他正抱着肩膀,站在秋末的寒风中,打着冷战。原来庄宁方才追得匆忙,全身上下只穿了居家的单衣单裤,光脚趿拉一双拖鞋,好像没娘的孩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不走了?”曾黎故意逗他。 “冷倒是小事,我这样上街,恐怕会上明天文化版的头条的。”庄宁面露难色。 “好吧,你回楼道里等我。”曾黎冲他挥挥手,不忍再难为他。 “嗯,好!”庄宁忙不迭地点头道,“快点回来!” 曾黎突然想起他当初在病床上躺着想上厕所却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一个大男人,窘*羞的样子,却有一点点可爱,令人忍俊不禁,刚才在屋子里的种种难过也瞬间减轻了很多。 曾黎打车到左丘家,让司机等了她几分钟,直接冲上楼把上次买给左丘明的衣服和鞋拎出来,随手偷拿了左丘明一双袜子,又在抽屉里拿了些钱,然后便跑出屋子,坐上出租车。车快到蓝海城的时候,她又在半路下了一次,到路边快餐店买了一杯热咖啡给庄宁暖身。 见曾黎回来,庄宁高兴地迎上,见到袋子里的衣服和鞋,庄宁撅起了嘴说道:“你故意整我?” “你也换换造型嘛!”曾黎忍住笑催他把衣服套上,自觉地下了一层楼梯回避。她再回来时,只见庄宁穿戴完毕,靠在自己家门口,抱着咖啡,吸溜吸溜地趁热喝着。 乍一看庄宁,曾黎便笑翻了,她捂着肚子,咯咯地笑个不停。庄宁也不瞅她,撅着嘴不吱声。 曾黎一边笑一边抱着肩膀打量他,灰色的套头卫衣,胸前有一只打了补丁的小熊,蓝色做旧的牛仔裤,黑色帆布鞋,整体风格和庄宁的气质完全不搭,看上去滑稽至极。 这是曾黎第一次见庄宁穿休闲装,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想一想,其实庄宁也真够古板的,曾黎记得他的衣帽间里单调至极,只有两套一本正经的运动装,而且也没见他穿过。当然这也和他的工作有关,从两人认识以来,曾黎压根没见他运动过,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坐着。因为常年都闷在屋里写作,不怎么见太阳,庄宁的皮肤比一般人要白,穿上这套衣服,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俨然一个刚出校门的大男生。和此刻相比,反倒是之前的庄宁虽然穿得笔挺、帅气,但却多少有些老头儿的感觉。 “笑够了没?要是够了的话咱们就出发了吧!”庄宁没好气地说。 “先说好了,这次出门得全听我的!”曾黎收住笑容,趾高气扬的说道。 “为什么要全听你的?” “因为你刚才说的,要我负责,所以就什么都得听我的!”曾黎毫不示弱。庄宁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下楼,曾黎手一挥,大声说道:“我们先去米西米西吧!” “什么,你说什么?” “笨蛋,连最简单的日语都不懂!吃饭去,祭五脏庙的干活!” “你还会日语?”庄宁有些吃惊! “一共两句。”曾黎笑嘻嘻的回答。 “那另一句是什么?” “另一句是‘八嘎’,不用我解释吧!”曾黎狂笑! 庄宁看着曾黎开心猖狂的样子,只好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曾黎带庄宁去了以前常去的小饭馆。看到店里的卫生状况,庄宁微皱了眉头,没说什么,只是用热茶水涮了两个人的餐具。曾黎料到他会这样,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没建议换地方吃。 点了拍黄瓜,羊肉串,刷了辣椒酱的馒头片,特意点了一盘石板鱿鱼。每次服务员端着这道刺啦刺啦乱爆的菜经过她,送到别桌的时候,曾黎总是忍不住咽口水。 掀开盖子,胡萝卜青椒片,洋葱圈衬着那胖胖嫩嫩,沾满辣椒酱的鱿鱼须,曾黎又没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夹了鱿鱼到庄宁的盘里,笑着说:“尝尝吧,他们家的招牌菜。” “你常来啊?”庄宁问。 “是啊,以前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吃。”曾黎凑过去小声说,“不过自从当了安然,我就再没来过。啊!要不要来点酒?”曾黎突然来了兴致。 “呃,算了吧。”庄宁说。 曾黎咂咂嘴,摇头道:“这么好的菜,没有酒怎么行?老板!来一瓶大二!” 庄宁拉住她说:“喝啤的吧。” “没劲!”曾黎撇撇嘴又喊,“不要大二了,来两瓶‘普京’!” 两人碰杯,庄宁却不让曾黎干杯,只答应和她一起小口喝,一瓶干掉之后,曾黎想再要两瓶,也被庄宁拦下。曾黎大呼不过瘾,开始怀念起左丘明,那个小朋友陪她喝酒,从来都不会说“不”字。 吃饱却没喝足,曾黎拍拍肚子起身结账,然后拉着庄宁出了小店。 5、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天色已经渐晚了,经过一家旅店时,曾黎停下来,看了庄宁一眼问:“在这里凑合一宿吧。” 庄宁点点头往里走。 “你在这里等我!”曾黎拦住他。 “为什么?”庄宁皱眉。 曾黎看看左右,小声说道:“别人误会了怎么办?帮我当成小姐怎么办?” “好……好,快去吧,反正我也不是嫖客。”庄宁无奈地冲她挥挥手,抱着肩膀在一旁等。 “别跟进来啊。”曾黎说完往里走,没多会儿她从旅店里出来,冲庄宁摇摇头。 “没房间了?”庄宁问。 曾黎叹了口气说,“不行!没有身份证开不了。” “你也没带身份证?”庄宁吃了一惊。 “我的包在你家。”曾黎耸耸肩。 “那怎么办?你不是想让我露宿街头吧?”庄宁心里没底。 曾黎突然想到还可以借左丘玟的身份证,打电话回去,她不在家,手机也没开,带庄宁去了瑜伽馆,但左丘玟今天晚上并没有课,她会去哪里呢? 没办法,曾黎只好把庄宁带回左丘玟家等她回来。 庄宁扫了一眼整个客厅,有些失望地问道:“你和人合租么?” 曾黎摇摇头说:“这里是小蚊子家,我暂时借住。” 庄宁得知曾黎为了赔他钱寄人篱下,觉得以前对曾黎太差了,自我检讨道:“我是有家不能回,你比我还惨,是无家可归!” 泡了一壶茶,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电视,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说话。庄宁偷偷打量曾黎,她和平日里不同,刚喝完酒的脸上一片酡红,看上去宛若盛开的玫瑰。 庄宁鼓足勇气向曾黎凑过去,曾黎略显紧张地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庄宁淡淡一笑,闭上眼睛迎上去。 曾黎突然睁开眼睛,庄宁的脸近在咫尺,看不清五官,她有些晕,扭了一下头说道:“那个……小蚊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庄宁僵在原处,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望着曾黎。片刻他悻悻地靠回沙发,专心地看电视,气氛尴尬至极。 将近十一点,曾黎有些担心起左丘玟,一遍一遍给她打电话,依旧关机。 “不会出什么事吧?”曾黎没了主意。 “要不要找找?”庄宁提议。 “好,她会去哪呢?”曾黎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她平时有什么消遣?”庄宁问。 曾黎摇摇头说:“她几乎是两点一线,瑜伽馆和家,从来不到处乱跑。” 两人又等了一会,但左丘玟还是没有回来,曾黎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庄宁想了想对曾黎说:“算了,咱俩还是出去找找吧!” 曾黎急忙起身点头说:“好!别是出了什么事!” 两个人穿好鞋子,刚要出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开了,左丘玟笑呵呵地走进了房间。 “你干什么去了?”曾黎冲上去问她。 左丘玟一脸的无辜说道:“嗯?去美容了,你不是让我像你一样学着享受生活吗?” 曾黎知道左丘玟是在故意气她,但是此刻她却再也顾不得生气了,这几天两个人的小别扭,因为刚才的担心早已烟消云散了。 “啊?这是……”左丘玟没敢认,半天才看出来站在她家客厅的男人是庄宁。 “是我。”庄宁有些不好意思,明白是自己突然改变了造型的缘故,别说人家不习惯,他自己也觉得别扭极了。 “坐啊!里边坐!”左丘玟热情地招呼庄宁,到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出*果,连花生米都拿出来摆在茶几上让庄宁吃。 “别麻烦了!”庄宁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没想到上次冲到医院只对他说了两句话便在没有出现过的左丘玟竟然这么热情好客。 左丘玟看了曾黎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曾黎把庄宁带回来。 曾黎连忙解释道:“哦,是这样,庄宁的钥匙被锁在门里了,没地方去,想……” 左丘玟痛快地答应:“没问题!就住下来吧!反正也有地方。” “不用!我想借你的身份证开一个房间。”庄宁觉得不妥,连忙推脱。 左丘玟撇了撇嘴说道:“身份证?我的身份证在瑜伽馆的柜子里,这么晚拿不出来了。要不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明天再去旅馆住。” 庄宁与曾黎对视一眼,曾黎冲他点点头,庄宁对左丘玟说:“那就打扰了。” “哪里的话!别人请还请不来呢!”左丘玟笑,好像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别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曾黎说。 尴尬地笑笑,左丘玟问了庄宁的身体恢复状况,又聊了他和曾黎的书,时间过得很快,看时间不早,三人客套了半天,庄宁坚持睡沙发,只好随他。 洗漱完毕,道了晚安,三个人各自睡下。 6、 假如从庄宁第一次闯入曾黎和左丘玟生活的那一天算起,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夏天变成了秋天。这些天来他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发生着改变,庄宁和曾黎不需多说,就连左丘玟其实也在慢慢的变化着,她开始更加清醒地审视着这个世界。 夜,静谧而又漫长,三个人都失眠了。 左丘玟叹了口气,她没想过会再次见到庄宁,要不是那次庄宁出车祸她一时冲动,也许这辈子庄宁都不会认识她。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因为他们是完全不平等的关系。她怕极了他把她当粉丝一样看待。 曾黎躺在黑暗里,终于有时间想白天的事情,她和庄宁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宁是不是喜欢她,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生活变化得太快了,虽然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但是曾黎却感觉一切都仿佛在昨天刚刚发生,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左丘明……庄宁。 庄宁……左丘明。 陈婉……陈婉……,曾黎在心底默默的念叨着……. 庄宁又翻了个身,在陌生的地方他不容易入睡。尤其是这么软的沙发,身体完全陷进去了,好像被困住一般,睡得很不舒服。突然,他听到门外有很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接着是钥匙捅进了锁孔,轻轻地转动两圈。 庄宁屏住呼吸,翻身下沙发,借着月光,随手抄起茶几上的茶壶,躲到暗处——事情紧急,来不及通知曾黎和左丘玟了。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影子打到对面墙上。 只见那人慢慢走进来,随手关上门。他在门口稍停了一会,估计想等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再行动。 庄宁稳了稳情绪,开始盘算如何出其不意地制服对方。要是几个月前,他根本不用担心,只是现在他浑身的伤口才好没多久,再加上手腕骨折还没彻底好利索,与歹徒硬碰硬肯定吃亏。 过了片刻,大约那人已经适应了光线,终于向前迈出了第一步,他走到餐桌前,把一样东西放在了上面,然后径直朝沙发方向走来。庄宁有些紧张,担心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他缓缓地把茶壶举过头顶,哗,茶水顺着茶壶嘴流出来洒在他头上。糟糕! “谁啊?”闯入者开口,声音有点耳熟。 “左丘明啊。”庄宁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壶。 “你……”左丘明开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把庄宁搞到家来了?行动也太快了吧?当看到庄宁的装束,左丘明怒火中烧,盖他的被子也就算了,她们竟然把买给他的衣服送给庄宁穿? 曾黎和左丘玟同时打开房门问左丘明:“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抽风呗”左丘明愁眉苦脸的回答道。 “切,看你也是!”曾黎白了左丘明一眼,接口说道。 庄宁很快就感受到了屋子里的尴尬气氛。 “不好意思啊,小明,我下楼倒垃圾时把钥匙锁在屋子里了,所以就跑到这里借住,没想到……”庄宁满脸歉意的看着左丘明。 “没想到我从天而降了是吧。”左丘明悻悻道。 “要不这样吧,我换个地方。”庄宁转身朝曾黎说道。 左丘明瞪着眼前两个没良心的老女人,又看看被人占了的沙发,扭头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还是我走吧。”他说。 “哎,小明!”曾黎喊。 “这半夜三更的,你去哪啊?”左丘玟喊。 “我去同学那挤一挤,你们睡吧。”左丘明说完闪身出去,撞上了门。 三个人面面相觑,左丘玟勉强地笑笑打破僵局:“没事,他同学就在附近,很方便,睡吧!睡吧!”说完转身回了卧室。 曾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两人尴尬一笑,半天谁也没说话,曾黎挠了挠头发说:“嗯,时候不早了,我去睡了。” 庄宁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等她回房间,他走进卫生间用凉水冲去头发上的茶叶,随便挑了一条毛巾擦头发,回到空无一人的客厅,他关了灯,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顶着一头冰凉的湿发,他现在异常清醒。 曾黎翻来覆去地依旧睡不着,爬起来找到自己的手机,想给左丘明打个电话,但是说什么呢?谢谢?对不起?还是解释一下?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一不小心,发了条空短信过去。很快收到左丘明的回信,打开一看,也是空的。 7、 庄宁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左丘玟家。松了一口气,看看表,八点半了,厨房有动静。不能再睡,穿上鞋,叠好被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去卫生间洗了脸和鸡窝似的头发,收拾停当,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庄宁推开厨房的门,出乎意料在厨房里忙的不是曾黎,而是左丘玟。 “早。”他问候。 “呃,起来了?早。”左丘玟歪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手忙脚乱了起来。 “要帮忙吗?”庄宁挽起袖子。 “不用不用!哎呀!”左丘玟一不留神,切破了手指,血殷红了一片。 “破了么?你冲一下凉水,创可贴在哪?”庄宁接过菜刀,帮左丘玟扭开了自来水。 “在门口柜子的第二层。”左丘玟冲他笑笑,竟然没有感觉疼。 庄宁转身去找创可贴,很快回来,抽了张纸巾给左丘玟擦了擦伤口周围的水,然后麻利地撕开创可贴,帮她包裹上。 左丘玟觉得自己幸福得快晕过去了。 “还是我来吧!”庄宁微笑着说。 “没事的。”左丘玟怎好意思让庄宁做菜。 “这些一起炒么?”庄宁坚持。 “嗯。”左丘玟只好随他。 庄宁把剩下的菜切完,扭开了煤气,打开烟机,放些花生油,待油热了,切葱花炝锅,葱香爆出来,便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噼里啪啦地炒起来。 左丘玟就抱着肩膀在一旁,告诉他油盐酱醋在那里。 曾黎站在门口看庄宁与左丘玟有说有笑地一起炒菜,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来。几个月来,庄宁的一日三餐都是她做的,他没有进过厨房半步,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她的照顾。他只把她当作出卖劳动的小时工么? “嗯?起来了?”左丘玟发现了她。 曾黎看到左丘玟脸上灿烂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说:“一大早就这么丰盛啊!” 庄宁笑着问:“左丘明是不是也该回来了?我必须得炒个菜向他赔罪。” “嗯,我打电话问问。”曾黎转身,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正说着,门响了,左丘明沉着脸进门。 “去哪睡的?”左丘玟问他。 左丘明没回答,他冷得快要僵住了。放下包直径走到沙发旁边,把庄宁才叠好没多久的被子抖开,踢掉鞋钻了进去。 气氛有点怪,谁也不说话了。 庄宁从厨房探出头来向他道歉,左丘明嘴上说没事,依旧躺着没动。管你庄宁还是安宁,他现在要睡觉。 庄宁和左丘玟回厨房继续做菜。 曾黎走过去,蹲下身子小声向左丘明道歉:“对不起!小明。” “你对不起我什么?”左丘明躺着没动。 “我带朋友回来,害他没地方睡。”曾黎轻声说。 “那不能怪你,只怪我没打招呼突然回来。有点突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然的话不会让你朋友下不来台的。”左丘明说完打了个哆嗦。 曾黎更觉得愧疚,他一夜没睡,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个麦当劳,他不会整夜都在外边游荡吧?她伸手摸了摸左丘明的额头,并没有发烫。她放下心来说:“一会儿再睡,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左丘明浑身一颤,紧闭着眼睛摇头说:“别管我了,我困死了。”。 曾黎又说:“还是喝点粥暖暖身子再睡吧。” 左丘明想想爬起来,冲曾黎微微一笑说:“好吧!不然庄宁心里会过不去。” 曾黎笑,这种时候他还在装成熟。 四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吃了清粥馒头,庄宁炒菜少油少盐少火候,清淡得要命,幸亏家里有几罐咸菜,不然左丘姐弟和曾黎真咽不下去。 左丘玟和庄宁聊了一会儿庄宁网的事,又谈了曾黎的宣传问题。曾黎和左丘明各自想着心事。左丘玟拍拍曾黎问她一大早发什么呆,曾黎摇摇头胡扯说在想新小说的开头。 吃完饭,左丘玟和庄宁道别,又和曾黎耳语了几句,这才万分不舍地去了瑜伽馆。心事重重的左丘明走进厨房,拉住正刷碗的曾黎小声问:“为什么带他回来?是为了我姐姐么?” 曾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左丘明嘿嘿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对曾黎说:“刷干净一点啊!” “废话!你怎么不刷……”没等曾黎说完,左丘明人已经不见了。 左丘明蹿出厨房,神清气爽地说:“庄大哥,我来扫!你歇会儿!” 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屋子很快收拾完了,庄宁直起身对左丘明说:“小明,我得回去了,估计这会儿陈狄已经到我家了,他带着我家钥匙呢!” “再待一会吧,庄大哥。”从曾黎嘴里得知她把庄宁弄来是想借机给姐姐创造机会后,左丘*里安稳了许多,他甚至开始把庄宁当作了未来姐夫,因此言语上也客气了不少。 “不了,陈狄也很忙,我得抓紧时间。”庄宁微笑道,“对了,曾黎,你要不要一起过去?”他转身又朝曾黎问了一句。 “我……”曾黎犹豫了一下,是留在家里,还是随庄宁回他家。看了左丘明一眼,她还是决定跟庄宁走。 两个人到家时,陈狄早已在庄宁家等候。 “小宝儿啊!爸爸回来了!”庄宁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找二锅头,一把将猫猫抱在怀里,摩挲它的脑门儿,小家伙儿一夜未见主人,不停地向他撒娇。 “你怎么穿成这样?”陈狄皱了皱眉毛,递给他一个纸袋子,然后又递给曾黎一个,笑着说,“送你的。” “我的?”曾黎有些惊讶,打开是一件漂亮的开身长毛衣。 “喜欢吗?一直想送点什么给你。”陈狄说。 “谢谢陈大哥。”曾黎脸有些微红,接受礼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陈狄送给庄宁的是一件白色的西装和一件黑色的衬衫。他催庄宁试试,庄宁放下二锅头了,进了衣帽间,很快又出来,黑裤黑衫,外罩剪裁得体的白西装,令人不敢正视的英俊。曾黎暗自感叹,陈狄冲他点点头。庄宁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了声:“谢了。” “跟我客气!”陈狄给了庄宁一拳,打完又担心会不会打疼了他,忙问,“没事吧?” “早没事了!”庄宁笑着摇摇头。 曾黎知道他们在说车祸的事,心虚地忙钻进厨房去给三人弄喝的。 庄宁给二锅头倒了些猫粮,他一边抚摸它一边嘟囔:“你饿坏了吧?小宝儿啊!多吃点!” 陈狄待了片刻,便说还有事离开了。庄宁送他出门,两个人下楼之后过了许久,庄宁才回来。从脸色看,他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曾黎见状,急忙问是不是吵架了。庄宁笑着说:“怎么可能啊!”接着便把话题转移到了左丘明身上,问他是否知道曾黎冒充安然的事。 曾黎摇头,她向天发誓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事。 庄宁叮嘱她千万不要说他们的秘密,对好朋友也不行。又给曾黎一些钱,让她租房子。曾黎拒绝,说已经足够多了,不要让她养成贪心的坏习惯。庄宁担心她每天与左丘姐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哪天会不小心说走嘴,劝她尽早从左丘家搬出来。又不敢太强硬,担心她又像昨天似的发脾气。 曾黎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她拉住庄宁问:“他有钥匙啊?陈大哥有钥匙为什么每次还按门铃?” 庄宁耸了耸肩说:“可能是懒得拿钥匙,或者钥匙平时不带在身上吧。” 曾黎拍了拍自己的头说:“他竟然有钥匙!我怎么早没想到?” 庄宁不解地问:“怎么了?” 曾黎凑过去小声说:“几个月前陈婉那件事,会不会是他……” 庄宁摇头说:“你想到哪去了?我是上个月才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 “上个月……哦。”曾黎突然有一点点小嫉妒起陈狄,她每天都要来报到,庄宁却没有给她钥匙的打算。 “还胡思乱想呢?忘了吧!”庄宁揉了揉曾黎的头发。 “嗯。”曾黎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庄宁递给她两本短篇小说选,叮嘱曾黎不要打扰他,然后就钻进自己的工作间写小说去了。 曾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为自己怀疑陈狄感到羞愧,人家刚刚还送了她礼物,她竟然无端怀疑他和陈婉的死有关,这怎么可能呢,真是离谱死了!曾黎摇摇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真佩服自己,居然还惦记着这事。 曾黎捧着一杯铁观音,舒舒服服地靠在巨大的白色沙发里,边喝边看那本外国短篇小说精选。二锅头跑来抱着沙发的底部杠爪子,拿后背擦地。 曾黎这才发现,这昂贵的皮沙发的底盘已经被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猫挠得惨不忍睹。 “啊!臭猫猫,看你干的好事!回头你爸揍你!”曾黎小声警告它。小猫对此充耳不闻,又挠了几下,然后心满意足地跳上沙发紧贴着曾黎躺下,打起了呼噜。它要睡觉了,眯着眼睛,两只前爪轮换着按软乎乎的沙发坐垫,用嘴唇*着,很快沙发上湿了一片,这小家伙的口水。 曾黎笑着摸了摸它,可怜的小家伙儿一定是想妈妈了。 哄睡了小猫,曾黎低头继续看小说,书出奇地好看,很快就让她陷了进去。 渐渐地书上的字有些看不清了,曾黎放下书,起身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听脊椎嘎嘎巴巴地响。曾黎转头看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午饭也忘记吃了,庄宁一直没出来过,看来他的工作间里也有卫生间。 二锅头起身,也伸了个懒腰,跳下沙发去找自己的饭盆,磕香脆的猫粮。 曾黎扎上围裙来到厨房,午饭没吃,恐怕庄宁也已经饿了。曾黎找出工具和材料,一会就做好了晚饭。 时间继续流淌,但是等了好久,庄宁也没从工作间出来。曾黎想去叫一声,但又不敢打扰。想了想,还是回家算了,于是便摆好饭菜,又给庄宁留个字条,提着自己的包出了庄宁家。 8、 从庄宁家出来,曾黎并没有直接打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走着,此时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街上虽然人不多,但却显得温馨静谧。 走到街角的时候,曾黎转身向后扫了一眼,突然她发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迅速躲进了黑暗的角落。那个身影,曾黎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像谁。 难道有人在跟踪自己? 是粉丝?不会,要是粉丝,早就扑过来了!抢劫犯?小偷?色狼?一时间曾黎的脑袋飞快的运转起来! 难道是那个在蓝海城和时代广场出现的家伙,看身材差不多!曾黎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变得冰凉。 不管是谁,还是赶紧甩开的好!想到这里,曾黎急忙朝路边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停靠了下来! 上了车,曾黎长长出了一口气,跟司机简单交代了一下,便直奔左丘家而去。 下车的时候,曾黎又朝身后看了看,确定安全以后,她到附近的酒馆买了些酒菜提回去。早晨左丘玟出门时曾告诉自己,晚上要和同学聚会。 曾黎打开门,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巨大的音效,曾黎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酒菜扔了。只见左丘明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客厅里玩游戏,不用问也知道他还没吃。 “小点声!扰民啊!”曾黎教训他说。 “好。”左丘明应了一声。 曾黎进厨房,把剩米饭塞进微波炉里热,然后摊开在饭店里买的菜,和左丘明在茶几前边看电视边吃了起来。她太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下一碗米饭,才想起来还有酒。打开一瓶二锅头,看了左丘明一眼,左丘明起身去拿回两个杯子。曾黎倒满两杯,端起来和左丘明碰了碰杯说:“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喝酒!干杯!” 左丘明脸微红,仰头喝下一口。 两个人喝一口酒,吃一口菜,话越来越多,眼见着一瓶酒要见底。曾黎企图说服左丘明收下那新笔记本,左丘明却死活不收,讨价还价之后答应收下其余的那几件衣服。 解决完这点遗留问题之后,两个人便开始聊起了各自的生活,曾黎开始向左丘明大吐苦水。 曾黎的样子让左丘明非常不解,她现在名利双收,怎么还会有烦恼? 曾黎摇头晃脑地说:“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钱够花之后我不知道我还想要什么。这么大岁数了,感情还稀里糊涂的。我以前啊……我交过这么多男朋友,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哪个都不愿意进行下去。你说我是不是对男人要求太高了?我喜欢的看不上我,嫌我虚荣,脑满肠肥的我又不愿意。男人真是太麻烦了,有才华的长得丑,长得帅的挣钱少,挣钱多的不顾家,顾家的没出息,有出息的不浪漫,会浪漫的靠不住,靠得住的又窝囊。唉!你说我挑挑有什么不对?还被人认为是随便的女人,我哪里随便了?真是……我又不……哎?小明你昨天在哪里睡的啊?” “别管了。” “是不是女同学家里啊?从实招来!”曾黎嘿嘿一笑。 “别胡说!”左丘明翻翻白眼,知道这女人又要没正行了。 “还不好意思了!呵呵……”曾黎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拍他的肩问,“你上次是不是亲我了?就上次,喝多了那次!” “你……”左丘明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果然是装醉的! “你太可爱了!”曾黎拍拍他的脸,捏了捏,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左丘明。 左丘明感觉这个吻好像是她在惩罚他,虽不舍,但又不愿意让她得逞。手足无措的他挣扎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呀?”不知何时进门的左丘玟一声大吼。 “呃,姐,你回来了。”左丘明满面通红地起身站到一旁,但是又觉得自己站起来不妥,难道要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曾黎吗?那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想到此,他又坐下了。 曾黎酒醒了一半,知道躲不过一顿臭骂,挠挠头发理直气壮地说:“在教弟弟怎么接吻。” 左丘玟被她的态度气得暴跳如雷:“曾黎!你竟然……竟然老牛吃嫩草,吃到我弟弟头上来了!你……我真不该收留你!你现在就搬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干什么啊?”曾黎嘟着嘴抱怨。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左丘玟冲到卧室,把曾黎的东西一股脑扫到旅行箱里。 “姐!你干什么呀?”左丘明跟进去阻止她。 “你闭嘴!走开!”左丘玟吼了他一句,绕过左丘明,把两个旅行箱扔到大门外,然后从沙发上提起半醉半醒的曾黎,两人打了一轮太极,推来桑去,左丘玟终于把曾黎扔到了门外,她狠狠地甩上门。 9、 曾黎穿着拖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左丘明追上去,一把抢过曾黎的箱子。 曾黎以一股蛮力抢了回来,继续往前走。 左丘明再次追上,伸手拉过箱子,结果一不小心竟将曾黎扯了个趔趄。 曾黎恼羞成怒,使尽全身力气推了左丘明一把。然而两个人的实力实在差距太大了,曾黎的全力以赴对左丘明来说和闹着玩差不了多少。眼看自己没了办法,曾黎只好恶狠狠的盯着左丘明,以眼神来表达愤怒。 左丘明打开她的箱子,翻出一件厚外套,迅速将穿得单薄的她裹起来。 被他这样一裹,温暖从他的手掌透过外套,直沁入曾黎的心里。眼泪瞬间倾泻而下,满腔的委屈与悔恨还有愤怒统统随着眼泪溢出来。她摇摇头,挣脱开,再停留一秒,她就再也推不开他了。她抹掉眼泪,好像一个做错事后被惩罚的倔强孩子一样,不肯轻易认错。曾黎扭头便走,新涌出的泪水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忧伤的弧线。 左丘明拎起箱子默默地跟着曾黎,无论她去哪里,他都打算跟下去。 曾黎径直向前走,任凭眼泪扑簌簌地下落,眼泪很快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这是怎么了?她都做了什么啊?怎么就头脑一热亲了左丘明?她竟然做出这种事来!真是罪有应得!死了算了!还有什么脸面对左丘玟。哦!再也见不到了!左丘玟已经不想再见到她了!唯一的朋友和她绝交了!可是就算她罪该万死,左丘玟也不该把她赶出门来!她一直以为一家人不能相互抛弃。 也不知走了多远,曾黎感觉脚底板有些疼,这段夜路走下来,酒醒了,人也冷静了下来。她停在一家旅馆门前,实在走不动了。 左丘明看了曾黎一眼,她脸上的泪水早已经干了,面无表情,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她似乎并不打算和他说话,左丘明把曾黎安顿在那家旅馆,然后默默地退出去,只留给她一句话:“不管怎样,我不希望你去庄宁那儿。” 事实上,左丘明很想多陪曾黎一会儿,哪怕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待一会儿。曾黎现在肯定特别需要人安慰,但是他不能留下来,他还得回家,看看那不让人省心的姐姐。 果然,左丘玟气仍未消,今天左丘明要是不回来,听她把想说的话说完,她一定会气绝身亡。左丘明进门便刷牙洗脸,拉被子睡觉。左丘玟不肯罢休,拉一把椅子到沙发旁,坐着说个没完。左丘明早有心里准备,闭着眼睛装睡,对姐姐的话充耳不闻,提问也一概不答。 但这次左丘玟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光用嘴说,说完就完了。这次她非把左丘明拉起来,死活不肯让他睡,又揉脸,又扯头发,让他看着她的眼睛,听她训话。 左丘明半靠在沙发背上,皱着眉头听她唠叨个没完。 左丘玟连呼自己交友不甚,骂曾黎不是东西,连兔子都知道不应该吃窝边草!骂累了,左丘玟呼了一口气,说看出来了,就是曾黎酒后乱性强迫他的,她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曾黎有这苗头。她说曾黎哪都好,就是花心,对爱情不认真,容易被诱惑。她有那么多爱情开头,哪个都超不过半个月,而且她身边还有庄宁那么优秀的人选,对他不可能有半点想法。苦口婆心地劝左丘明千万不要对曾黎动心,不然就死无葬身之地。 左丘明实在受不了姐姐的唠叨,只好附和她几句,心里却在暗暗祈祷她能马上闭嘴。 “你要保护好自己!”左丘玟最后嘱咐他一句,拍拍他的肩膀之后回房间倒头睡了。 左丘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暴风雨终于过去了。 翻身下床,打开电脑,更新博客。这么大的事不记下来可不行, 曾黎……她喜欢自己么?左丘明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没能保护好曾黎。 姐姐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平时她和曾黎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完全没料到这会成为问题,她以为姐姐会举双手支持他,改天她气消了,再好好问问原因。 10、 “你是安然吗?” “我是” “不!你不是!” “我……” “你爱左丘明吗?” “我……” “你爱庄宁吗?” “我……不……” “不……你爱!……唉!” “庄宁是我的!还给我!” 突然间陈婉猛扑过来,死死的掐住了曾黎的脖子。曾黎惊恐地看着陈婉扭曲的面孔一点点由青变紫…… “啊……救命!”曾黎一声大叫,一切都消失了,陈婉没了。 噩梦!又是噩梦,许久不见,它竟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曾黎一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打量着自己的四周,她的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条白色被子,上面潮呼呼的,满是汗水! 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曾黎有些纳闷,使劲敲了敲脑袋,让自己回到尘世之中,她终于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依旧懊恼不已,狠狠心,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穿好衣服,拉开光滑的驼色窗帘,曾黎吃了一惊,这里大概距离左丘玟家有十七八公里,怪不得脚底都磨出了血泡。现在她是没有勇气再走上一遍了。 简单洗漱了一番,肚子开始不配合地咕咕叫。曾黎从旅行箱里翻出一双鞋子换上,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到前台退房。出乎意料地,左丘明正靠在大堂的沙发上发呆,曾黎吃了一惊,心中有一点点感动,不清楚他是没回去还是才来。 左丘明发现了她,拍拍屁股起身拎起旁边的箱子,向曾黎走过去,平日里阳光的小男生,今天看起来也有些睡眠不足。 曾黎认出他拉来的是她的箱子,估计是左丘明帮她把常用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她已经被左丘家永久驱逐了,曾黎苦笑。 待她办完手续,左丘明一声不响地拉起曾黎的箱子,出了旅馆。 两个人一前一后,谁都没说话,左丘明左右手各拖着一个箱子,走得像只螃蟹。曾黎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只好继续板起脸在后边跟着。左丘明拐进一家早点铺子,买了热乎乎的油饼豆浆,曾黎也不客气,跟进去安安静静地吃起来。似乎有两个小女孩儿认出了她,指指点点的,曾黎低着头,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抬屁股走人了。 左丘明拉着箱子,屁颠屁颠地追上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进了一家房屋中介,曾黎看中一套不错的一居,顶层,视野极佳,周围配套设施也很齐全,吃饭买东西都不愁,而且这地方离左丘玟和庄宁家的距离都不算远。砍价,签合同,左丘明又帮她把新租的房子从头到尾打扫了一遍。 屋里屋外焕然一新,终于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小窝了,曾黎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这才想起没和庄宁打招呼。连忙放下抹布,打电话过去,说今天有事不过去了。 左丘明郁闷至极,现在曾黎不去庄宁家还需要打电话向他请假,难道每天都去才是正常的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不觉间手加重的力气,一个趔趄,拖布头掉了。 太阳已经升到正当空,阳光暴烈至极,这是秋天之中罕见的。 两人忙完,来到附近的面馆,一碗面下肚,元气恢复大半,接着又一鼓作气直奔宜家去买生活用品。这个也不错,那个也需要。两个人挑东西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愿意说话,又怕走散了。 奔走了一天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倒在一张看起来不错的床上试床垫的软硬。真舒服啊,再也不想起来了。曾黎不经意地转头,见到左丘明正盯着她看。左丘明突然脸红了,惊慌失措地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片刻他鼓足勇气凑过去吻了曾黎。曾黎被施了魔法般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数着对方的心跳,一个青涩而缠绵的吻不知何时结束。 当两个人意识到这是公共场合后,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两人低下头,迅速从床上跳下来,在众人的吁声中逃离了现场。 深呼了一口气,左丘明牵了她的手,曾黎不想甩开,就那么任他握着。两个人含情脉脉,久久地凝望着,谁也不愿意把视线从对方的脸上移开。 曾黎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恋的年纪,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左丘明为什么三天两头地往回跑,动不动就冲她发脾气使性子,他只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爱,同时又舍不得离开。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不该开始的已经开始了,那三个情不自禁地吻,让一切混乱起来。左丘明似乎敲开了她的心门,已经不可收拾了。 怎么办? 堕落吧!堕落吧! 谁也救不了她。 庄宁此刻又在干嘛呢? 第十二章 绯闻男友 1、 咚,咚咚咚咚咚,客厅里传来一阵响声。 曾黎和庄宁对视一眼,撒腿跑出书房,只见二锅头趴在斯诺克的球案下,身下抱着一颗红色的台球。 “哎呀,我们家小宝儿怎么那么淘气啊?”庄宁张开双臂,老鹰抓小鸡似的跑过去要抱它。 二锅头弃球飞奔。 庄宁紧跟其后,边跑边喊:“你哪儿跑?小宝儿!哪跑?哪跑?呵呵……宝宝!臭猫……” 曾黎笑,这个男人在一只小猫面前变得如此的弱智。 庄宁得知曾黎已经搬家,十分高兴她能采纳他的建议,说朋友间保持距离,友情才能天长地久。 曾黎苦笑,这次的距离保持得足够远了。 然而赌气归赌气,这次毕竟是自己错在先,曾黎决定首先低头,打算找左丘玟讲和。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左丘玟那边对她依旧不理不睬,短信都石沉大海,也拒接她的电话。曾藜用公用电话打过去,左丘玟一听是她,马上就挂断。不同以往的小打小闹,这次她是真生气了。不会真的一辈子都不理她了吧?曾黎很担心。 短信提示音响起,曾黎急忙拿起电话打开一看,是左丘明,短信只有三个字:“我想你”,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曾黎抿嘴一笑,动了动手指,但还是忍住没有回。他发来的暧昧短信,她一直都假装没看见,不敢回复。 远在南京的左丘明发来很多条短信,而这三个字是每天的必修课。再这么下去,曾黎真的就只能束手就擒了。权衡了数日,她打算向左丘明摊牌,她不能和他在一起。绝对不能。 安然频繁出入庄宁家的照片被一家报纸登出。其实传出绯闻并没有什么可怕,她的绯闻男主角已经不下七八个,只是她和庄宁的关系比较特殊。两个人紧张起来,担心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我经常觉得有人跟踪我。”曾黎突然有些害怕。 “没事,这很正常,谁让你那么火了?”庄宁口上安抚她,其实心里也没底。 “那我们该怎么办?找出这个人来?”曾黎没了主意。 “然后咔嚓么?”庄宁故意逗她说,“现在知道不舒服了?你当初是怎么跟踪我来着?” “那不一样。”曾黎撇嘴。 “怎么不一样?总之一切都要小心,你以后不要每天都过来帮我做家务了,你做家务,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啊!你再老帮我做家务,总有一天我会懒死的。你看我恢复得这么好,我自己可以搞定。我一会儿给你挑些书拿回去看吧。工作上的事,在公共场合不要打电话,隔墙有耳,发短信吧,也要注意保密。”庄宁突然就严肃起来。 “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做特工了。你再找些这方面的电影给我看吧。”曾黎撅着嘴嘟囔。 庄宁被她逗笑了,他抱怨道:“别轻举妄动,最近也别给我乱接小稿子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超人?我都要累死了!” 曾黎叹了口气说:“哦!其实我也可以写啊!你为什么总是……” “还不是时候!”很干脆,庄宁一口回绝了她。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曾黎显得有些消沉。 庄宁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慰,笑着说:“你乖乖的,就是帮了我大忙了。这是新书的草稿和宣传资料,你背下来,接受采访的时候用。” “又要出新书了?”曾黎接过厚厚一沓资料,隐隐有些担心,她一直以为庄宁不会再替她捉刀。以为她只是吃些老本,安然,她还要当多久? “还有这个送给你。”庄宁递给曾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什么?你老送我东西。”曾黎边嘟囔边打开包装,盒子里躺着一瓶香水。这么明目张胆的暗示,抬头发现庄宁一直望着她,曾黎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2、 曾黎不再到庄宁家,除了采访和参加各种宣传活动,每天就是窝在新租的房子里背安然的新书。一章一章,不知道读了多少遍,曾黎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审美疲劳了。高考的时候好像都没这样用功过。 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平静得甚至让曾黎感到恐惧,有时她冲着镜子打量自己,会默默的问:“我还是我吗?” 她觉得这世界太过奇妙了,从曾黎到安然,自己的转换犹如傀儡带上面具般迅速。 “这世界有多少是我想不到的呢?”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曾黎没想到她会再次见到左丘玟。 这一次是左丘玟主动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儿。 曾黎高兴地告诉她新租的房子地址,以为左丘玟原谅了她。没想到左丘玟十分钟就冲了过来,劈头盖脸地把她一顿臭骂。曾黎不明所以,按说左丘玟的气早该消了,怎么又突然冒出一股邪火来? “怎么了?”曾黎一脸无辜的表情。 左丘玟哼了一声:“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肯定杀死你!曾黎!我弟弟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 “到底怎么回事?我没和小明在一起!”曾黎保证。 左丘玟冷笑道:“在一起?呵呵!以前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你倒是无所谓!只是小明怎么办?你为什么拉他下水?” “对不起!”曾黎的心异常沉重。 左丘玟冲她喊:“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马上找你媒体的朋友辟谣!就说和左丘明没有任何关系!” “辟什么谣?”曾黎一脸的茫然。 “你不知道?”左丘玟把她提到电脑前说,“现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你自己看!” 曾黎迅速开机上网,搜索安然的名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然和左丘明进出旅馆,一起吃早餐,在宜家试床垫的照片也在网上迅速传播,虽然接吻的照片只是一个背影,根本不能证明他们在接吻,但是那场地比较暧昧,很难说清楚。曾黎头上直冒冷汗,这到底是哪位高人干的好事? “你别着急,我问一下庄宁。”曾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问庄宁干什么?”左丘玟皱起眉头问。 “他……他比较有经验!”曾黎暗骂了自己一句,一着急又差点穿帮,连忙解释道,“我问问他遇到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 左丘玟急了:“那你赶紧问吧!什么时候了?还发什么短信啊?直接打过去!” 曾黎面露难色,她摇着头说:“不行啊!这时候他应该在写小说吧,肯定不能接电话。” “你不打我打!”左丘玟抢过她的手机,调出庄宁的号码拨了出去。 “安然啊,什么事?”听筒里传出庄宁的声音。 “庄宁,我是左丘玟。”左丘玟说。 “哦,你好!有事吗?”听筒里传出他温和而礼貌的声音。 左丘玟瞪了曾黎一眼说:“现在网上到处都是曾黎和我弟弟的照片,曾黎说可以问你,我们该怎么办?” “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庄宁问。 “辟谣!证明我弟弟和曾黎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有办法吗?”左丘玟表情严肃。 “别着急!我先上网看一下,想到办法再联系你。”庄宁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左丘玟瞪着曾黎,最后丢给她一句硬邦邦的警告离开了。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个乱摊子。这事情实在太糟糕了,连笨蛋都能看出曾黎和小明关系不正常。 曾黎不停念叨着左丘玟最后的那句话:“我和小明你只能选一个。”难道她在吃醋么? 一脑袋糨糊,她再打电话向庄宁求救。 “在家吗?”庄宁上来就问,语气和左丘玟问她在哪时是一样的。 “在家。”曾黎应道。 出乎意料,庄宁火了,大声质问曾黎:“你是不是告诉左丘玟了?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曾黎慌了,连忙解释道:“没有!我一时着急,险些穿帮……对不起!” “安然哪!你一定要小心哪!”庄宁明显松了口气。 “嗯!”曾黎重重地点了点头。 庄宁又说:“越描越黑的道理你应该懂,左丘明这件事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和他保持距离吧!把宣传的重点放在即将上市的新书上,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忘了。我在考虑你是不是答应那导演出演女一号,只是你没学过表演,我有点担心。但这对于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曾黎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如果演不好,被观众骂就惨了。她想推掉,对庄宁说:“我觉得……” 庄宁对她说:“我再考虑考虑!你乖乖的!别再给我惹事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曾黎轻轻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3、 左丘明打了一份鸡蛋炒西红柿,二两米饭,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发短信给曾黎:你吃了吗?我正在吃鸡蛋炒西红柿。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这道菜,小时候我们经常做来偷吃的。 把短信发出去,左丘明用勺子把饭菜搅匀,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咀嚼。 等了许久,手机始终安静得要命,左丘明撅了撅嘴。 “好巧啊!”一个乖乖的声音钻进了左丘明的耳朵。 左丘明一抬头,原来是自己的同学米娜。左丘明扯嘴角冲米娜勉强一笑,然后又低头吃饭。 米娜坐到左丘明对面,舀起两块牛肉放到左丘明饭盒里,她微笑着说:“我在减肥,能不能帮忙?” “帮你什么?”左丘明盯着自己饭盒里的牛肉明知故问。 “帮我把肉吃掉!”米娜笑得有些嗲,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把牛肉从自己的碗里运到左丘明碗里。 “那你要一个素菜不就得了。”左丘明皱了皱眉说。 “可是我又想吃和牛肉一起炖过的土豆,怎么办?”米娜撅了撅*的小嘴。 “那好办。”左丘明抬手冲刚打完饭的薛锋招招手。 薛锋一阵风一样跑过来,瞥到左丘明的饭盒里的菜说:“你这是什么菜啊?鸡蛋西红柿牛肉?” 左丘明把饭盒里的牛肉舀到薛锋碗里说:“帮她个忙。” 米娜嘟着嘴,端起仅剩两块牛肉的饭盒走开。 左丘明松了一口气,翻翻白眼继续吃自己的西红柿。 薛锋用胳膊肘撞了左丘明一下说:“我觉得这个还不错,你怎么老拒绝人家?” 左丘明哼了一声道:“不错你追吧!” 薛锋撇着嘴说:“我还用追女生吗?追我的女生海了去了。你对你那个姐姐还不死心?” 左丘明冲他一笑,抄起手机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曾黎:“知道你不会给我回,但我还是想说我想你了。” 出乎意料地,手机震动了一下,左丘明抓起来打开一看,大叫了一声。 “靠!神经病啊!”薛锋吓了一跳。 左丘明仔细看了三遍,没错,是曾黎发来的:你把牛肉也戒了吗? 不到三秒,刚刚米娜坐的那个位置换成了曾黎。 左丘明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把饭盒推给薛锋,拉起曾黎就往外走。 左丘明甩掉薛锋,边走边问曾黎:“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我也好去接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带你去吃南京的小吃!很好吃……” “小明!”曾黎拉住他。 “嗯?我没想到你会来……”左丘明停下,转过身来望着曾黎等她开口。 曾黎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走吧!”左丘明以为她不好意思,笑着拉起她便走。 “你走得太快了!”曾黎说。 左丘明笑而不语,两个人出了校门,打车直奔夫子庙。 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左丘明一边介绍,一边领着曾黎遍尝美食,把那里地道的南京小吃几乎吃了一个遍,搞得曾黎揉着肚子连呼胃疼,左丘明只好又给她买了健胃消食片,让她嚼了三粒。因为吃得太多,两个人拖着手在街上逛了一下午。 “你下午没课?”曾黎转头问他,他的手很柔软也很温暖,被他握着感觉很舒服。 左丘明迟疑了一下说:“不能对你撒谎是吧?” “当然了!”曾黎挑了挑眉毛。 “那我就有课。”左丘明呵呵笑。 “逃课也没关系吗?”曾黎转头问他。 “我们私奔吧!”左丘明突然说。 “小明!你开什么玩笑?”曾黎吃惊地说。 “你别叫我小明了,你现在还叫我小明,我听着很别扭。”左丘明垂下头来说。 “不叫你小明叫你什么呢?你姐也叫你小明啊!”曾黎说。 左丘明挠了挠头发说:“随便叫点别的。只要不叫小明、小屁孩、小不点、小豆包或者小男孩什么的就行!” 曾黎为难地说:“可是你这么小,忍不住就总想叫你小屁孩。” “忍不住也要改!以后小字都不能说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的心里年龄比你大!”左丘明有些霸道地再次强调。 曾黎突然提议要回左丘明的学校看看,说是要看看他这几年生活的地方。在诺大的学校走了一圈之后,曾黎又杀到左丘明的寝室,这是左丘明没想到的。曾黎进门之后一下就认出了左丘明的床,这实在是一张比较出众的床,干净的格子床单是她买给他的,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床下两个旅行箱也码得很整齐。其他床就有些惨不忍睹,衣服被子袜子堆得满床都是。 “你累了吧?要休息一下吗?”左丘明问。 曾黎瞥了他一眼。 左丘明连忙解释道:“你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又走了一下午路,我想你肯定很累。哦,你应该是坐飞机来的吧?” 曾黎笑,他紧张的样子真可爱,好想捏他的脸。但她忍住了。 左丘明摸了摸后脑勺,脸红了。 曾黎脱掉鞋,爬上床躺下,只留给左丘明一个后背。左丘明拉开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随手抄起本书心不在焉地看起来。 曾黎很快便睡着了,她确实累了,她特意坐了火车来,想感受一下左丘明几乎每周都坐上一个来回该有多辛苦。 曾黎总觉得下一秒就要醒来,但是她实在不想醒来,又赖了一会儿,她把手伸到枕头下,她睡觉时有这个习惯,嗯?顿时清醒过来,她摸到一个树脂的小相框。 “你醒了?”左丘明放下书笑着问。 曾黎把相框拿出来,凑到眼前一看,突然坐起来惊叫道:“好难看的照片!你从哪里搞来的?” 左丘明窘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张曾黎的照片他已经偷偷藏了很多年了,甚至于曾黎都不记得曾经拍过一张这样的照片。这是她十八岁那年和左丘姐弟去一个公园拍的,相机是左丘家的,照片洗出来后她没见过。左丘明趁姐姐没在家时偷偷从相册里抽出来私藏起来。一直夹在一本书里,上大学从家里搬出来才敢把已经发黄卷边的相片装进相框里,堂而皇之的在睡前和醒来拿出来看看。 曾黎坐在被窝里望着左丘明,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望着对方。 突然宿舍的门被推开,走进三个人来。 曾黎急忙掀开被子下床,蹬上自己的鞋。 闯进来的三个人明显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是弟妹吧?”老大和老二异口同声地说。 “三嫂好!”老四薛锋好像吃了蜜似的打完招呼,就一直冲左丘明笑。 “你们好!”曾黎冲他们笑着点点头,这称谓可真别扭。 左丘明红着脸捶了薛锋一拳。 “弟妹太厉害了!最近在写什么小说啊?” “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我女朋友特喜欢你的小说!” 薛锋冲他们使了个眼色,说:“哎?刚才耗子不是找咱们踢球吗?走走走!” “我们去看看啊,你们继续!”三人笑呵呵地齐齐退了出去。 5、 宿舍里又剩下曾黎和左丘明两个人了。 左丘明突然问:“要不要喝一杯?” 曾黎的笑脸突然僵住,旋即她又恢复了刚才的表情,笑着说:“在你心中我就是酒鬼一个啊?” 两个人下了楼,向校门口走去。走到一偏僻处,曾黎看看左右,突然停下来,低声问他:“博客是怎么回事?你还嫌不够乱的?你就不能成熟点吗?” 左丘明愣住,喃喃道:“我没做错什么啊。” 曾黎叹了口气又说:“你姐姐快疯了!她担心你以后都找不到女朋友了!找我想办法辟谣,你倒好!倒不打自招了!你想没想过后果?” “我还找什么女朋友?我也没什么瞒的必要,事实就是事实。我知道你出名了,肯定会有很多绯闻,我站出来不是对你有好处吗?不然大家还以为你是很随便的女人……其实也是有点担心你变心,所以把我们的关系公布于众,这样你就……” 曾黎笑,捏了捏左丘明的脸蛋说:“傻孩子!不就亲了一下嘛,亲了一下怎么就算是男女朋友了?” “曾黎!”左丘明急了。 “我吻你,”曾黎顿了顿说,“确实是因为喜欢你。” “我也是!”左丘明满脸羞涩地说。 曾黎摇摇头说:“可是我对你的喜欢,是那种姐姐对弟弟的喜欢,就像妈妈亲自己的孩子一样,那是很正常的。” 左丘明摇头喊道:“不可能!我能感觉出来!” 曾黎抬手摸了摸左丘明的头发说:“傻弟弟,忘了吧。正如你所说我就是这么随便,最近我不仅跟你接吻,我还跟庄宁接过吻,还有两个男明星,怎么办?我不能同时交四个男朋友,对吧?” “你骗我!”左丘明怒不可遏。 “你打电话问庄宁,号码你知道。”曾黎安静地说。 “你和他在一起了?”左丘明瞪着眼睛问。 “是的!”曾黎点头。 左丘明被彻底打倒了,许久,他幽幽地说:“你以后会和他分手的!我不在乎再等你几年!” 曾黎苦笑道:“你是不在乎,你这么年轻,我可在乎啊,我快二十五了。再不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我真的就只能从三十多岁的男人堆里扒拉了。” 左丘明说:“你一点也不老!” 曾黎摇摇头说:“但是你太小了,还没毕业,要几年后才能挣钱,而且你现在功课一团糟,总是逃课,从早到晚玩游戏,我不知道你以后拿什么养我。” “我会努力挣钱的!”左丘明完全不能冷静下来。 曾黎笑着说:“我现在想买一辆甲壳虫敞篷车,你能买给我吗?不能!我想买一套大房子,你能买给我吗?不能!别嫌我物质!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也会这么想!” 左丘明抱住曾黎哭起来:“我以后一定会买给你的!你不能再等等么?” 曾黎拍拍他的后背,轻轻地推开了他,她继续说:“小明,好好读书吧,你以后肯定能碰到一个超级好的女孩子!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现在的你有多天真。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会冒傻气等你几年赌上一把,但是我现在是安然,我们的差距太大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左丘明使劲摇头,大喊:“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钱真的很重要么?为什么你总把钱看得这么重?” “钱当然重要了,没钱怎么买面包呢?”曾黎吐了口气说,“哦,请我吃一个面包吧!我有点饿了。” 左丘明抹了抹眼泪,转身去买。 曾黎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她飞快地抹去,好像不曾流下来过。 左丘明再出来时,曾黎已经不见了。把左丘明一个人丢在黑暗里,泪水早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夜色中便寻不着曾黎的影子,左丘明紧紧地钻着拳头,那汉堡的包装袋砰地一下破了,喷出来的热气毫不客气地烫伤了左丘明的手掌。 很疼!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离左丘明不远的地方。刚才的一切已经尽落他的眼底,望着左丘明痛苦的样子,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衣兜离抽出一根烟,点燃。 昏黄的路灯下,他的面孔显得愈加苍凉,又过了一会,左丘明蹒跚着离开,高个子男人也熄灭了烟头,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低沉的说道:“今晚的班机,凌晨两点在蓟城机场降落,我要晚些,坐火车!” 高个子,打完电话,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朝曾黎离开的方向走去。 黑夜铺天盖地,南京城昏黄的路灯已经不能阻挡这糟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