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侠骨》 第一章、扬州初逢(其一) 宋政和三年,完颜阿骨打为女真之主,四年,起兵攻辽,大胜之,次年,立国号为大金至宣和四年,辽地几以半数为金人所得。见辽颓,宋欲复幽云十六州,乃差太师童贯点兵二十万,整军备战,不日兵发燕京,宋辽之战,一触即发。 “杨兄啊,听闻近日那女真人与契丹人打得可正凶呐。” “可不是嘛?辽国对我们大宋一直虎视眈眈,每年还要向我们要什么岁币,叫女真人将他们消灭了倒也是件好事。” “我看可未必,这些鞑子都一个样,女真人也未必能比契丹人好到哪里去,倒不如趁他们两败俱伤的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三个二十岁上下的汉子围坐在张半新不旧的方桌旁,就着些花生米品茶,时而互相吹嘘自己在江湖上的事迹,时而又谈论些国家大事,同他们这般的汉子几乎坐满了整间茶楼。 唯有东面临壁一桌的玉面少年看起来总与这情境不大搭调,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只一人静静坐着,虽只有一人桌上却摆了四碟各色糕点与一青瓷茶壶。少年夹起一块甜糕送入口中,细细嚼了几下,又三指捏起精美的小瓷杯轻啜了口半温的清茶,目光却始终望着镂空栏杆之外的闹市,比起邻桌那没营养的阔谈似乎还是楼外繁华的市井更有意思些。 茶楼外紧邻着的正是个瓦肆,离着茶楼正门三四丈处,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汉子在地上铺开了张大麻布,又在麻布上每邻一尺便放上些陶碗木梳之类的小玩意,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小女孩身着灰色棉衣,头上挽着两个平髻,手中正拿着二十来个小木圆环。 “瞧一瞧看一看嘞,一文铜钱一个圈,在一丈外您扔中什么便可拿去什么。”汉子这一声吆喝引来了不少的游人,当即有个裹着麻布头巾的汉子摸出四文钱来要了四个圈儿,不过这汉子运气似乎不怎么样,前三个圈没够着布块第四个却又扔得太远了,这两文铜钱便这样打了水漂;下一个妇人倒是运气不错,六个圈套中了俩陶碗,不过这劣质的陶碗市面上也就三四文钱便能买到一个,算下来摆摊的汉子还赚了两三文,妇人拿走了碗后汉子赶忙由从身后的麻袋中取出了两个人摆上,又叫女儿去捡木圈卖给下一个人。 “这儿便是扬州城了吧?可当真是热闹啊。”一个衣着朴素长相普通的青年摆着双手在青石板街上走着,脑袋不停地摆向街道两边的店铺。 此人名唤许翔,是扬州城外一个小山沟里长大的孩子,家里不愿意让他一辈子当个山里人便凑了点钱让他来外面谋个生计,从未来过大城市的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新鲜。 忽然,前面转角中闪出了一道黑影,那黑影正正直直地撞在了许翔的胸口上,突然被撞了一下的许翔踉跄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子来。 “怎地?走路不知道要看道的么?”那撞了他的人是一个六尺高的汉子,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此时看起来正满脸地愠色,这汉子虽然高大却不甚健硕,身上衣袍的料子似乎也不是一般人家所能用得起的。 “不好意思,方才是在下没注意,还请不要见怪。”此时许翔的心里也是颇为的不快,但想起出门前娘亲反复叮嘱他在外面少惹些事端还是暂时地忍下了。 “乡下人就是不懂礼数,哼...算了,这次便且先放过你,若有下次休怪爷戳瞎了你的两只眼再打断你两条腿。”那汉子似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走了,旁边一个面摊的老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了回去,许翔也不愿在这样的人身旁多待,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咦?前面怎围了这么多人,过去看看去。”前面一一二丈处有着道密密麻麻的人墙,许翔也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便朝着那一堵人墙跑去了。 “借过,借过。”许翔挤过人墙来到了最前端,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双脚微微开立站在离人群二三尺远的地方,手中平端着个七八寸大小的木圈,双眼微微闭着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 “这公子出手倒是阔绰,一下子便包下了二十个圈来,只不过运气似乎是不大好啊,一连丢了十九个全都只套着了空气,这最后一个我看也套不中什么东西了。”许翔来得晚了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有人正议论此事便将耳朵给附了过去。 “是啊,不过也是这老韩头太狡猾了,这布的中间就只放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值钱的都放到了前边和后边去,要想套这两个地方的东西力气稍稍使大了或是使小喽都会套在空处......” “这的东西可当真是套中什么拿什么么?”只见前方那人呼地一下睁开了双眼,许翔打量了一番,这人的衣着甚是鲜艳,眉宇间的气质也不太像个普通人。 “当真,当真,有这么多人作证你还怕我赖你不成么?公子套中了什么便只管拿去,我老韩头绝不阻拦。”那摆摊的汉子正不停地搓着手,扬州城有钱的人家太多他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公子爷但他的钱是当真好赚,等会再套空一个兴许又再买上二十个圈来玩。 “既有这句话那本少就放心了。”那男子双眼微微眯起手上的圈子攥得更紧了些,下一瞬,这男子似乎瞄准了目标,低喝了一声将这圈子奋力抛出。 这公子这次可真是莽足了劲,木圈在空中划出的弧线也十分的优美,只不过这圈子现在已经越过了布的范围,看来这公子这二十文是要血本无归喽。 可就在众人唏嘘不已时那圈子却好巧不巧地套在了正在摊子后准备拾圈子的女孩头上,木圈在女孩的雪颈上饶了两圈,惊得那女孩险些跳了起来。 “既然套中什么便能带走什么,那这位小姐就当归我了是吧?”那公子嘴角微微上挑,也不等老韩头回话便径直走过去抓住了女孩的手臂,将那布上的物件踢得东倒西歪。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女孩回过了神来想将手臂给挣出来,奈何那公子的力气着实不小,这般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这位公子,请你快放开小女,莫要开这样的玩笑。”老韩头心中也是一惊,他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玩笑?谁与你说的本少是在开玩笑了?本少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说着,这男子竟然伸出了手来要去挑女孩的下颌。 第二章、扬州初逢(其二) “你给我放开!”见男子这般行径老韩头勃然大怒,一个虎扑便朝着他去了,只不过这老韩头显然是个没练过武功的庄稼汉,那动作既笨拙又迟缓,男子只向后一倾将腿一伸,老韩头便被他拌了一个大跟头啃了一嘴的泥。 “爹!”女孩惊叫道,泪水夺着她的眼眶便涌了出来,但她仍是挣脱不出那男子的手掌心。 “怎么?刚才不是说绝不阻拦么?这会怎地又反悔了?莫不是舍不得你这女儿?这些钱赏你了,少来碍本少的好事。”那老韩头刚刚爬起男子便从荷包中取出了一把铜钱砸在他的后脑上,一枚两枚将他砸得又倒了下去。 “你这家伙简直欺人太甚!”男子身后传来了一声厉喝,原来是一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青年此时正气冲冲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哦?你也要来坏本少的好事么?” “将那个女孩放开,扶老伯起来道歉。”许翔如是喝到。 “好啊,本少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打过本少本少便放过他们父女两个。”说着,那男子又将女孩的玉手扯到面前狠狠地嗅了嗅。 “好,我跟你打!”瞧得男子这边行径许翔却也顾不得什么惹事了,双手握拳一前一后立于胸前摆出了个格斗的架势。 “小子,你师承何人啊?看你这穷酸样应该是个野路子吧,本少可是“开碑霹雳手”薛长发的亲传弟子,今个我就让你先打三招,省得别人说本少欺负你。”男子的神色很是得意,旁边围观的众人也是大惊失色,这薛长发在扬州城一带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传闻他内功浑厚掌力惊人,便是一块一尺厚的大石碑都能轻而易举地拍碎,这要是拍在人脑袋上还不得像用石头砸西瓜一样将人砸得鲜血横流脑浆四溢?这人要当真是那薛长发的亲传弟子那许翔可真要遭殃了。 “薛大哥几时有这样一个亲传弟子了?这般品行想来也入不得薛大哥的法眼,不过下面那小子倒是有几分意思,我且先看看。”此刻,正在茶楼上静坐的玉面公子也正关注着下边的事,手中的茶盏微微摇晃,俊逸的微笑后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什么薛长发薛短发?赶紧把那姑娘放开,我陪你打。” “好吧,那你可得快点,别耽误了爷的美事。”男子望着刚从手中挣脱出去便去扶起自己父亲的女孩的背影咽了口唾沫,紧接着便朝着许翔招了招手。 “呀喝。”许翔前跨一步,右拳猛砸向男子的面门,这一拳看起来毫无章法,或许便是江湖人口中的“泼妇拳”吧。 不过这许翔虽然未曾习武却是自小干农活长大的,这手上的劲道也是不小。 这一拳声势不小,可那男子将头一偏这拳便落在了空处,紧接着又一掌切出正轰在许翔的胸口上,许翔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接连着向后跌了几步,直到撞上后面的人群方才停下。 “少侠!”那女孩惊叫道。 “我没事。”许翔顺了口气再次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该死,这人生得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怎的力气却这般的大。 “我说小子,爷这还没使出真功夫来你就已经这般狼狈了,识相地赶紧磕个头滚蛋,少来浪费爷的时间。”那男子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将右手转动了两圈,很是不屑地道。 “休想...姑娘快逃!”许翔怒吼了一声,上前一左一右两记勾拳打向男子的头部却又都被轻而易举地闪开了,接下来那男子上身向右一倒,两记重拳同时砸在了许翔的胸口与腹部,这一下许翔被砸得倒飞了出去,将后面的几人砸得是人仰马翻。 “就这点本事也敢学人英雄救美?今个儿爷非得让你长点教训不可。那边的小妞,你也别想着逃了,我黄家在扬州城也有几分势力,如果你和你父亲的腿还想要的话就给我乖乖待着,待爷料理了这小子再来与你找乐。”那男子先是对着许翔冷言相向而后又转向女孩威胁了一番,接着便一面活动手上筋骨一面走向被打倒在地的许翔。 人群中已有不少人不忍地别过了头去,这扬州城有百姓十余万户,其中的富商巨贾也是不少,这黄家便是其中之一,也无怪这黄少这般的嚣张,这小子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却也有不少好事者神情看起来愈发地兴奋了。 “这“双手开碑”确实是“开碑掌”中的招式,只不过这般造诣...决计不可能是薛大哥的亲传弟子。那傻小子武艺不精心肠倒是不坏,便帮他一把吧。”玉面公子放下手中茶盏,从面前的木桶中抽出了一双木筷,飞快地朝着栏杆外甩了出去。 那两支木筷打着旋飞向了一楼的人群堆,许翔正挣扎着要起来黄少却已来到了近前,黄少将手高高扬起做了个要劈砍的动作,许翔闭上眼睛将双手向上一挡,等来的却不是毒打而是一声巨响伴随着黄少的惨叫。 许翔瞪大了也,却见黄少现在正狼狈地倒在地上,离着他也有七八尺那么远,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周围的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不知从哪飞来了两支筷子,好似长了眼睛般地一左一右正戳在黄少的肩膀上,这两支筷子也是邪门,上面蕴含着的力量竟然能将这百余斤重的大男子给击飞几尺远,这事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 “谁!哪个不怕死的敢偷袭小爷?是你?是你?还是你?”突然在众人面前出了个洋相,黄少自然是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向周围的百姓,那些被指到的百姓也是赶忙摇手否认,谁也不想惹上这位大爷,况且这事也真不是他们干的。 “妈的,有胆做没胆认是么?今个儿你要是不出来你就是我孙子。”黄少右手平举食指前伸,面对着周围的人群兀自转了一圈,看那架势怕是恨不得将那人给拎出来扒皮抽筋啊。 “是我打的,莫要冤枉他人。”一声清脆的声响将众人的眼光尽皆吸了过去,离着这不远的“远香茶楼”二楼栏杆上忽然飞下一道青影,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很是配合地让开了道口子,那道身影脚尖在地面上连点两下便站稳了身子,看清了他的长相后众人却只觉得惊为天人。 第三章、扬州初逢(其三) 却见那公子青袍白裤,脚下踩着一双尖头皂靴,腰间束带上挂着的玉牌此刻正背面朝外看不出雕了些什么,不过这玉看起来温润透亮通体都呈着翡翠的色泽,一看便是上等的好玉,这做工自然也是差不了了。再看那人,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席青丝随意地披散而下,面庞白皙而俊逸,瞧起来却是不太像个男子,加之这公子看起来只有五尺四寸上下,若不是他喉间那小小的鼓包只怕这会所有人都要以为这是哪家偷溜出门的大姑娘了。 “刚才就是你打的小爷?”黄少打量了一番,这人看起来不似个江湖人,倒像是个与他一般的富家公子,心中不免多了个心眼。 “正是。”那玉面公子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端于前腹,双脚微微开立,仰头看着那怒不可遏的黄少,虽矮了足足五寸脸上却全无惧色。 “你是何人?方才为何要偷袭小爷?”那黄少哼了一声,刚才跌的那一跤叫他丢尽了面子,这小子若是名门之后那也便罢了,可若只是个打扮得光鲜些的江湖散客,那便休要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这黄少也是被怒气给冲昏了头脑,方才那玉面公子飞身而下,既没有下蹲化解冲力也没有向前扑跌便晃也不晃地站稳了,那二楼的栏杆离着这有一丈多高四丈多远,这高度寻常人摔下来虽不至粉身碎骨但也难免要摔得半身不遂,可这玉面公子竟然这般轻松惬意地便落了下来还向前飘了几丈的距离,这般轻功造诣可不是寻常江湖人士所能拥有的,可那黄少被气得头脑发昏一时竟没有想起这点来。 “在下不过是一个路过的闲人,但刚才扔这筷子的原因我倒是可以说与你听,这其一,是看不惯你在这里欺侮无辜百姓;这其二,在下觉得那位小兄弟与在下颇为有缘想要帮他一把;这其三嘛...在下曾与薛大哥有过几面之缘,眼瞧着公子在这里打着亲传弟子的名号败坏他的名声有些不过意不去,想要替薛大哥来澄清一番。”口中这般说着,玉面公子的脸色却看不出几分的波澜,好似这些话并非是出自他之口。 “哼,你怎知小爷不是他的亲传弟子?识相地跪下学三声狗叫,从爷的胯下爬过去再一边喊爷爷一边滚出这条街去爷便饶了你,不然也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说着,黄少还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两腿之间,他却是不知,眼前这人非是当年之韩信,不会亦无需受这胯下之辱。 “你这人可当真是蛮横无理,这样吧,你我较量一番,十招之内你只管出手我绝不还手,若是你能碰到一下我的衣服角那便当是我输了,方才你所说的那些我通通依着,若是你办不到我也不要你如何,你只消给姑娘、大伯以及这位兄弟赔个礼道个歉再与些医药费这事便算了了。”那玉面公子娓娓道来,听那声音似乎不甚恼火,也不知他是在强装镇定还是当真极富教养。 “公子莫要轻敌啊,这人看起来分明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富家少爷,可那力气却大得有些邪门。”许翔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只不过那脸色看起来却是不太舒服。 “我自有分寸...如何,这赌局你可敢接下么?”那玉面公子瞥了许翔一眼,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对面的黄少。 “好啊,本少倒想看看你这大言不惭的小子有几斤几两,啧...看你生得这般水灵跟个小娘们似的,这样吧,你输了本少也不要你磕头钻胯了,你只需给本少当个小妾前边的事便一笔勾销了哈哈哈。”听得黄少这些淫言秽语后,那玉面公子俊逸的脸庞不禁抽了抽,看来黄少这句话好巧不巧地触了他的霉头。 “请各位父老乡亲退开些,这位少爷武艺惊人,若不退得远些恐难免受到波及。”说着,那些个百姓便当真让开了个一丈长宽的圈子给他们比试,见到玉面公子这般模样许翔三人也只好道了声小心便退回到人群中了。 玉面公子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着要黄少先出招。 “那我便不客气了,叫你尝尝开碑手的厉害。”那黄少也不是什么君子,加之被偷袭甚是恼火自然不肯放过这先出招的机会,当即便向前抢了两步举起右掌正劈向玉面公子的天灵盖,玉面公子则是脚尖一点便横移到了一尺之外,掌劲落在了空处的黄少一下失去了平衡,一连向前跌了几步才稳下身来,方才若是那玉面公子趁机一掌打出保准能顺势将他推翻,不过这玉面公子非是与他一路的货色,说了让他十招便当真让十招,不会像方才他对付许翔那般抓准机会便乘人之危地打上两拳。 两人较之之前换个个位置,这会儿正是背斜对着背。一击不中黄少赶忙变招,上身一沉,右腿贴着地横扫向身后的玉面公子,那玉面公子也不回头,只是耳朵稍微动了动便平抬起双臂跃了起来,双手五指合拢指着地,左腿的膝盖向上抬起,颇有几分“白鹤亮翅”的意思,面对着腾空而起的白鹤这一式“秋风扫落叶”自然落在了空处,除却在场中扬起了一阵小小的沙尘便再无什么效果。 可那王少忽然狠厉一笑,将左腿一抻右腿疾弓,像刚才对付许翔那般双拳同时打出,可那玉面公子好似早便知道了他的阴谋,腾升了一半便在空中转了个身猛然下落,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便向后退去一尺远,当那黄少双拳打出的时候他已经离着原本那地方三尺之远,这一招自然是有落在了空处。 “好!”人群中不知是谁喝了一声,黄少看着那依旧如只白鹤般杵在不远处的玉面公子脸色愈发铁青起来。 这才过了四息不到的时间,他已经用了三招,而那玉面公子竟然轻描淡写地便让他的这三招尽皆落在了空处,看来这次当真是碰上了个硬茬子。 “你这‘劈碑式’肩力不足且又下盘虚浮,使不出几分威力来;‘秋风扫落叶’腿下得太低了些以至威力速度有所衰减;紧随着‘秋风扫落叶’使出一记‘双手开碑’不失为一妙招,只可惜变招慢了些给了我应变的时间,刚才若是薛大哥来使这式我可是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了。” 第四章、扬州初逢(其四) “你所使的内功也非是薛大哥所传,薛大哥的‘移山功’修炼出来的内力至阳至刚,与‘开碑手’相辅相成,而你不仅内力非但浅薄还略带几分阴柔之意,与‘开碑手’的武功路数可说是背道而驰,若你当真是薛大哥的亲传弟子,就算他没将‘移山功’传与你又会不劝你换个合适些的内功?这般看来,你非是薛大哥的亲传弟子,最多也便是个再传弟子罢了,这内功估计也是不知从哪淘来的二三流内功你自己瞎练了几年吧。如何?在下说的对也不对?”玉面公子的左腿落了地,双手也自然地垂了下来,他口中每蹦出一句话那黄少的脸色便更阴沉上几分,明眼人都已经看出了些端倪来。 “你...你给我闭嘴!”他黄少是什么人物?可偏偏每一句都让他给料中了去,这般被人当众揭短心中岂能好受得了?勃然大怒之下便发了疯似的冲向叫他出了丑一招接一招地打了过去,只不过接下来的七招与前面的三招一模一样,也自然地被玉面公子轻松化解,第十招又是一式“双手开碑”,只见得那玉面公子道了声“十招过矣”便一跃而起丈许高,紧跟着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右脚猛地踏在黄少的后脑勺上,将他给蹬得脸蛋朝地砸在了小圈的边上。 “你‘霹雳掌’连一招都没学到,‘开碑手’也只学了个三板斧便来这里卖弄,还好意思自称薛大哥的亲传弟子,真真是恬不知耻。” 这一次,拍手叫好的人便更多了,而先前遭了欺负的许翔三人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 前不久还在作福作威的黄少才没过了多久便变得这般狼狈不堪实在叫他颜面无存,这会翻过身来半躺在地面上的他只得狠狠咬着牙,用不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玉面公子以示心中愤怒。 “看来你心中还是不大服气啊,那在下便向你演示一番何谓‘劈碑式’吧。”那玉面公子合上了双眼,双手呈个“八”字立于胸前,呼吸也比之前更加平稳悠长了些,见得玉面公子这般模样,周遭的众人也一个个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 却见那玉面公子双眼猛然睁开,低喝一声身体便腾升到了二丈的高度,接着如坠石一般砸向斜下方的王少,那黄少大惊失色,想向后退却却被围观的百姓给挡住了去路。 玉面公子左手含于胸前,右手张开成掌,在身体的右侧划了个小半圆,继而由外朝内斜劈而来,到了腹胸之间又转向下劈去,当他一脚并拢一脚横岔落地时这一掌也正好落在了地上,离着那黄少不过半尺左右的距离。 一掌落地,地面连带着抖了三抖,离得近些的百姓也被震差点稳不住身子,掌下的石砖上竟然呈现出了龟甲般的裂痕。 “这‘劈碑式’该是这般使用,在下不过是初学乍练,还有些不足之处,倘叫薛大哥亲自来使便真有着劈山之力。” 众人惊诧之余却又不禁皱紧了眉头,一个骚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那黄少身下的石砖湿了一块又一块,原来却是被吓尿了,这一下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一个大男人被人给吓得当众尿了裤子,以后哪还有脸在这扬州城里露面呐? 看到这般场景那玉面公子却是暗自笑了笑,他最恨的便是别人唤他作“小娘们”,现在这黄少丢大了面子他心中自然是解了气。 “小子...你有种!有本事就给老子等着!”那黄少挣起了身来,放了句狠话便转身要逃走,这地方他可是一秒都不愿意多待了。 “慢着!”玉面公子忽然喝住了他,这一声厉喝叫他的身体再次颤了颤险些又被吓得摔倒了过去。 “先前的赌约公子莫不是忘记了?将钱袋留下再行离开也是不迟。” “哼。”那黄少想要尽快脱身,竟真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扔给了玉面公子,随后便推开了围观的百姓悻悻地走了,想来他现在身上一股子的尿骚味也没人愿意拦他吧。 “大家伙都散了吧,这里没戏可看了。”玉面公子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可当真有些分量,看来这黄少的家境倒是颇为殷实,但这么些银子他却还没放在心上,随后便在边道着“公子好武艺”的人潮中走向了许翔与那先前摆摊的父女二人。 “多谢恩公搭救小女。” “多谢恩人救我父女性命。” 见得玉面公子缓步走来,那一对父女似乎是早便约定好了般一同朝着他跪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原本慢悠悠走着的玉面公子一闪身便到了近前一左一右搀住这二人,而那钱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夹到了右手的最末二指之间。 “这位老伯,您是长辈,这一礼岂不是要折煞了在下?还有这位姑娘,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这女儿的膝下也非该是枯草吧?跪天地,跪明君,跪父母,此乃理所应当,可却哪有像他人下跪之礼?” 这父女二人本是不愿意起身的,奈何那公子的手劲惊人硬生生地将他二人给拉了起来,二人只好再道了声谢,那公子也微笑一颔首,旋即便转向了许翔。 “这位兄台倒是生得一副好心肠,刚才那伤可还重么?” “哈哈,不重不重,我这人山沟沟里长大的,从小便皮糙肉厚,那家伙打了我两下我便权当是他在给我挠痒痒了。不过公子,你刚才那一下跳得可真高,我长这么大却从未见过有人能跳得这么高过,能否教教我如何才能跳得那么高啊?” “好说,兄台茶馆一叙如何?”玉面公子侧过身去比了个“请”的手势。 “既是公子相邀怎敢推辞呢?” “对了,这些银子你们拿着,尽快离开此地,料来那人也非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盯上了姑娘定然还会卷土重来,你们父女势单力孤,被缠上难免有些麻烦,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妙。”说着,玉面公子将从那黄少处夺来的钱袋交到了老韩头手中。 “哎呀,公子,这可万万使不得呀,你救我父女二人性命老头子已是不知该如何报答,现在怎敢再收公子的钱呢?”那老韩头再次被吓了一跳,连忙推辞道。 “老伯,这不是我的钱,是那恶人该赔给你们的,您就别再推辞了。你说是不是啊?”到了后半句,玉面公子将头一偏,转向了许翔。 “是啊是啊,大叔,你就别再推辞了,你这样岂不是叫公子难堪么?”忽然被点了名的许翔会了意,赶忙出来帮着玉面公子解围。 三人推来推去了好一会那老韩头才愿意将钱收下,可刚打开钱袋来一看却又不愿意收了:“公子,这钱袋子里的银子少说也有三十两,小老儿与小女实在用不了那么多啊。” “不多,不多,当成是路费便罢了,您若是再不收,晚辈可当是您不给我面子了。”当那“三十两”说出来时许翔的眼睛也是一下子瞪得如铜铃一般,可这玉面公子确是连眉毛都未曾挑一下,依旧是将钱袋硬塞到了老韩头手中便转身呼了下许翔要离开。 “敢问恩公名讳,也好叫小老儿日后有个报恩的机会啊。” “有缘自会再见。”那老韩头在背后呼着,玉面公子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便与许翔一同进了茶楼。 第五章、扬州初逢(其五) 茶馆的一楼外围被木墙给封着,只留下门口一处可看向外边,适才外边打得热闹,也有不少客人挤到了门口去想要一探究竟,可那外边的人层层叠叠地将场中打斗的二人给围了起来,老板又不敢叫这些还没结账的客人偷溜出去,因此这一楼的客人大抵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对许翔二人也没有多少的反应,但经由木梯上了二楼后便又是另一番场景了,这二楼沿侧皆是半人高的雕栏,茶客们只稍将头抬抬便能把下面的情境尽收眼底。 且先不说玉面公子如何轻描淡写地打败了那黄少,仅仅是开场那从二楼飞下所体现出来的轻功造诣便已经是令他们难以望其项背,因此这一到了二楼两人便被四周茶客的目光给锁住了,玉面公子倒还好,许翔却叫那些人给盯得心里有些发慌,直到玉面公子拍了拍他的背才敢继续往前。 玉面公子刚才坐的地方便是了临窗的雅座,桌上除了茶水糕点之外还放着把折扇,折扇虽然合拢着却依旧散发出一股檀木的清香,看来也不是凡品,右边那条长木椅上放了个青绸包袱,其中应该便是这玉面公子随行的行李了,不过这公子竟然将这样一个贵重的包袱留在此处倒是令人有些吃惊呐。 其实刚才也是有人觊觎过这包袱,不过刚刚将手伸出却正好遇上玉面公子使出“劈碑式”,这一下可是将那人吓得不轻,赶忙回到自己位置上结了茶钱便溜之大吉了,这要真是拿了他的包裹又被他给追上了,那一掌下去还不将他劈得脑浆四溢? 玉面公子请了许翔坐下,又唤小二再上了个茶杯,给他斟上了茶:“还未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哦,我叫许翔,公子你呢?” “复姓慕容,单名一个亮字,许兄,今日有缘相识,在下先敬你一杯。”玉面公子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茶,捏起茶杯对着许翔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那许翔却盯着这精致的茶杯犯了难,这茶杯还不及他的半个巴掌大,这抓着也不是端着也不是该如何拿起啊? 其实若是许翔抬头观察一番便会发现偌大一间茶楼中只有他们一张桌子上放的是这样的小瓷杯,其余的桌上大多是些 “这茶杯的拿法是用前三根手指这般拿捏的。”似乎是看出了许翔的难处,慕容亮将手稍微侧了侧向他展示自己是如何抓着茶杯的。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以前从未这么小的茶杯,因此不太懂该如何拿。”经慕容亮指点之后,许翔终于将茶杯捏起来了,虽然动作看起来还有些别扭但好歹算是拿起了。 “无妨,谁都会有第一次的。” “那,就谢过慕容公子了。”许翔也是学着慕容亮刚才的样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人不兴叫公子,若许兄不嫌弃以后便称我声慕容兄弟吧。”慕容亮莞尔一笑,将手中的茶杯微微晃了两圈。 “好,那今天我就沾沾慕容兄弟的光了。” 许翔举起杯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慕容亮却只小酌了一口便又放回了桌面。许翔只觉得这茶苦中透着些甜味,茶水已咽下了肚去这清香却仍旧停留在唇齿之间。 “哇,这茶好香啊。”许翔忍不住赞叹道,随后慕容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此茶乃是西湖之畔出产的龙井,其色绿,其味甘,其香郁,其形美,就连先唐的茶仙陆羽也是对此茶赞不绝口。只可惜,适才在下面多耽搁了些时间,这茶一凉味道便有所损失。”却是没想到,这许翔方才喝茶时如老牛嚼牡丹一般却也品出了些滋味来。说着,慕容亮又将小二唤了低语了几句,那小二躬了躬身,不一会便用木盘端了一壶新茶和两个小盏过来了。 青瓷茶壶微微倾斜,从那弯曲的小嘴中吐出了些深橙色的茶汤,这热腾腾的茶汤只是闻着些冒出来的热气便觉得香气宜人。 “这又是什么茶啊?”见得这茶看起来与龙井相差甚多,许翔又忍不住问道。 “此茶名为普洱,也是一味好茶,此茶只有在四千多里外的大理国才有栽种,路途遥远,倒是颇为珍贵,这偌大一个扬州城却也只有在寥寥几家茶馆能喝到此茶,许兄,此等好茶当要趁热品尝,请吧。”说罢,慕容亮又将一盏茶递了过去,可听了这席话的许翔却是一个劲地摆手不肯接下。 “此茶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一个山野村夫哪里配喝这么好的茶?” “许兄这话便说得重了,一盏茶再怎么贵重也不过是些许银两的问题,可这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却不是能用银两所能衡量得了的,许兄,在下出涉江湖,所遇到的大多只是在茶楼酒肆里整日胡言乱语的宵小之辈,这般人等,便是主动找上门来在下也不愿与之结交,许兄虽不懂得武功,却有着一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因此在下才斗胆结交,不知许兄可否赏小弟个脸呢?”慕容亮将茶端在半空望向许翔,他好歹是个习武之人,将这么一小盏茶端这么一小会不至于感到手酸无力。 “这...这话是何意啊?慕容兄弟,我是个粗人,你这一大段话我却有好多地方听不懂,可否说得简单一些?”许翔挠了挠头,被慕容亮这一番话给搞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许兄可以这么理解,若许兄愿意与在下交个朋友便不要再推辞了。” “这...好吧,那我便借慕容兄弟的茶敬慕容兄弟一杯了。”在慕容亮的再三要求下许翔终于肯接下了茶,双手端着饮了下去,慕容亮见他这大有几分以茶代酒之意便也捏起了小盏一饮而尽了。 这普洱茶比之龙井要苦涩些,可那香味似乎更香更醇些,可真当是回味无穷。而正当许翔还沉迷于那醇香之中时,慕容亮却突然叫小二过来将先前那壶龙井给撤下去,许翔顿时一惊,忙地摁住了那茶壶。 “慕容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呀?好端端的一壶茶怎么又叫人给倒了呢?” “此茶已凉,实在是可惜之至,而这一泡恰是滋味最好的一泡,无论是将其再次煮沸还是重新冲上一泡味道皆是差之甚远,与其喝这等味道的茶倒不如不喝。”慕容亮说出了其中的原委,却令许翔与周遭听到的人都吃了一惊,这周围的人大多是喝着满天星啃着花生米的寻常“江湖人”,龙井这样的茶确是没什么机会喝到,若不是碍于“江湖人”的面子或许这小二一将茶拿走他们便会讨过来喝,而这公子竟然叫小二给拿去倒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是挑剔还是豪气,又或者是浪费。 “这...我到觉得此茶的味道尚可,兄弟若是不喜欢喝不妨留给我喝吧,休要浪费了这么一壶好茶。” “许兄若是喜欢我再叫一壶便是了,小二,你且先将这壶茶给端下去吧。”听得此话许翔又是一愣,就算这慕容亮再有钱也不该是这般花法吧?而那小二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趁着许翔不注意就连茶壶带木盘给端了出来,他可不管这二位客官心里是怎想的,能多赚些银子自然是要抓住机会。 “慢着,我不是这意思啊。”许翔急忙叫道,可那小二却已经快速跑下了楼去叫不回来了。 小二一走,桌上的气氛顿时更尴尬了几分,许翔两个手指来回地在桌面上敲着,不知该如何打开这话匣子。 “对了,慕容兄弟,你还未告诉我如何才能跳得像你那般高呢。”苦思冥想了好一阵,许翔终于是响起了这茬,便连忙发问顺带打开了这僵局。 “许兄可曾听说过‘内功’么?” 第六章、扬州初逢(其六) 许翔不解地摇了摇头,对于久居深山的他来说这“内功”确实也可算得上是个新名词了。 “所谓内功,说的便是一种锻炼身体内部器官的功法,通过修习内功可以在体内修成一股内劲,这股内劲可远比手脚肌肉有力得多,并且还有着保护内部器官的能力,若是不慎受伤也可以通过在体内运行内功的方法为自己疗伤。之前我能跃起一二丈高凭得便是内功的力量,你看那姓黄的看起来不甚强壮这力气却比你大得多,也是因为他修炼了几天粗浅的内功。”只见得那慕容亮娓娓道来,许翔听的也是入神,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从张嘴起到话音落连眼皮也不敢眨一眨,真叫人要以为他是靠着眼睛去听声音的呢。 这期间小二已是将一壶新的龙井茶上了上来,讲了这么一长串话慕容亮也是觉得有些口感舌燥,许翔便趁着他喝茶解渴的功夫再一次发问了。 “这么说来,练过内功的人对上没练过内功的人一定会赢了?” “却也不尽然,内功虽然厉害却并非万能,外功招式、轻功技法、实战经验同样是胜败的关键所在,便拿刚才那人来说,他的内功浅薄,外功也是练得一塌糊涂,刚才若是你将一套与‘开碑掌’威力相仿的外功练至小成,再辅以精妙的轻功一样能将他打得满地找牙。不过强大的外功通常需以浑厚的内力作为根基,便拿名满天下的‘降龙廿八掌’来说,非内功浑厚之人根本无法修炼,便是侥幸练成了,这一掌打出首先便会将你周身经脉震断叫你变成个废人。”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两个小小的茶盏已经盈空了十三四次,对于武功这件事情许翔好似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知之甚少却又十分好奇,那慕容亮却也不嫌他烦,无论许翔提出什么样的问题他都一一解答,或许是因为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些不值得交往的俗人,这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个能说话的人自然忍不住便多说了些。 “真没想到,这练武竟然还有那么多讲究呢,慕容兄弟,谢谢你对我说了那么多,真是叫我茅塞顿开啊。”只见得那许翔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颇有几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意思。 “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许翔忽然搓起了手掌,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起来,一会看看左边一会瞧瞧右边,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许兄但说无妨,你我是新知似故交,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事断然不会推辞。” “我想请你教我武功,拜你为师也可以啊。”话音刚落,慕容亮的脸上的笑容忽然便僵了起来,刚举到一半的茶盏也停滞在了空中,见得慕容亮这般反应许翔的心也变成了打水的竹篮子,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许兄,不瞒你说,在下天资拙劣,这么多年却只练得四样家传武学,你我虽是朋友却终究还是外人,这家传武学我可万万不能外传。再者,你我年龄相仿,以师徒互称颇有些不妥,所以请恕在下无能为力。”慕容亮叹道,这许翔可真是个急性子。 “是这样啊...”许翔原本闪烁着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去,可见得许翔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慕容亮终究又是心软了,将那话锋一转,说道: “在下虽不能教许兄武功却可给许兄指点几个好去处。” “但请慕容兄弟明示。” “我这有四个地方推荐给许兄。俗话说‘天下武功出少林’,这河南少室山与福建泉州的南北二少林都可称作是武学圣地,但若许兄无意出家为僧的话,只做个俗家弟子在这两大少林恐也难学到什么东西。” “我不要出家当和尚,我还要娶妻生子呢。无后那可是大大的不孝,这要是让我娘知道了还不得拿条木棍把我的腿打断。”许翔连忙摆手道,武功他未曾听过,这出家为僧他可是略有耳闻。 “如此便只剩下两处去处了,这其一是丐帮,这其二便是在下所在的姑苏慕容氏。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你若是在扬州城里瞧见个叫花子那十有六七便是丐帮的弟子,只要你与他说想要拜入丐帮他便会引你到一处分舵去由舵主考校,若是通过了你便可入了丐帮,这丐帮虽多是些不会武功的普通叫花但高手也是不少。” 慕容亮顿了一顿,接着道:“这姑苏慕容氏便是小弟的本家,慕容家的势力虽不如前三者那般大但在江南地界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亏得历代先祖踏遍天下寻尽天下武学,慕容家的武学之丰就算与南北两少林相比也是不多惶让。慕容氏现在有五大高手,刚才那人说道的‘开碑霹雳手’薛大哥便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还有‘铁面寒心’张无岳、‘逍遥刀’吴九华、‘闪电剑’林阳风,这四人皆是江南一等一的好手,凭在下这点微末的武学遇上他们四中任意一个恐怕都走不出百招来。”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比慕容兄弟还厉害的人么?”许翔惊道,这慕容亮方才所表现出的实力已是令他吃惊不已,现在他居然说慕容家里有四个人都能胜得他。 “许兄倒是太抬举小弟了,这天下何其之大?江湖高手何其之多?在下这身手放眼武林估计也只能堪堪算作是二流罢了。”慕容亮哑然失笑,他从开始练武到现在不过十一二年的时间,这许翔竟然把他认作了天下第一去。 “那还有一人又是何人?” “这最后一人便是在下大哥,他是慕容家的当家,也是慕容家武功最为高超的一人。许兄,我这有一封令牌,若是你有意拜入慕容家学武的话便拿着此令前往苏州城,去城西林记绸缎庄,那的老板见了自然会引你去慕容家。”说着,慕容亮解开了身边的包袱,从中摸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形黄铜令牌交到了许翔手里,四周雕着细腻的云纹,正中一上一下突出两个苍劲有力的“慕容”二字,只不过大字不识一箩的许翔并未将其认出。 “那,便谢过慕容兄弟了。”许翔对着慕容亮抱了个拳,那少林与丐帮之人他未曾见过,这慕容亮的功夫他可是实打实的佩服,因此对着慕容家也不免多了几分兴趣。 “客气。”两人又这样子喝了几盏,慕容亮忽然抬头望了望天空,站起来对着许翔行了个揖礼道:“许兄啊,你我今日详谈甚欢,只可惜这天色稍微有些晚了,在下今日需得要离开扬州,再晚走些恐怕今晚便找不到下榻的地了,只得先行告辞了,来日若是有缘再见再请许兄喝茶。” 说罢,便叫了小二过来要结账,那许翔也是站了起来回了一礼:“承蒙慕容兄弟今天对我说了这么多的事,这顿茶钱便让我来付吧。” 然而当许翔伸手要去拿钱袋子时脸色却忽然一变,他的钱袋子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原处。 第七章、扬州初逢(其七) 钱袋子不在了腰间,许翔又翻了翻自己的内衬与窄袖,依然是没寻到,这下可急煞了这位少年:没有盘缠该如何在外面生活下去?更何况刚才还答应了慕容亮要付茶钱,这下该如何是好? 却说时间回推半个时辰,那高个汉子撞了许翔之后鬼鬼祟祟地走过了两条街,绕进了个巷子里,从袖口中取出了个灰布钱袋了,打开一看里面却都是黑乎乎的铜钱,连颗碎银子都不曾看到。 “妈的,竟然没有银子,这乡巴佬可真穷,爷这一下午的辛苦又白费了。”那汉子骂道,看那恼怒的样子真叫人以为是许翔偷走了他的钱袋而不是他偷了许翔的钱袋。 “才二百多文钱,连给爷塞牙缝都不够。看来今天又没办法去兰湘苑找小红作乐了,还是看看能不能乘着天还亮着再顺个钱袋子吧。”可这汉子还没走出巷子这肚子便叫了起来,这一个劲地打鼓可不太好受,于是他便打消了继续工作的念头,决定拿着刚从许翔那盗来的钱寻间客栈吃点东西去,如果运气好或许还能顺手从食客身上再多赚几两银子。 汉子将钱袋揣回了怀里,装成个没事人似得走了出去,又绕过了几个街口眼前便出现了一间木质结构的小阁楼,大门正上方挂着个书着“王家客栈”的匾额,门外站着个头戴麻布巾腰系白围裙肩披白抹布的小二正对着过往的行人点头哈腰,那模样不用听也知道他口中念叨的定然是“客官里边请”“客官请上座”云云。 “诶呦,是刘爷啊,您可好些日子没来小店光临了,今天爷吃点啥啊?”这汉子似乎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才刚刚走到街的另一头这眼尖的伙计便发现了他,随即迎了上来将他往店里边请。 “烫一壶好酒,来一只烧鸡,再炒两个素菜,动作要快。”那汉子拎了拎衣领,仰着头便跨过了客栈的木门坎,看样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爷了。 “好嘞,您请上座,菜马上就好。”小二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左边贴墙的一张木桌子,传了厨子做菜,便又回到门口迎客去了。 “怎么了许兄?你这脸色瞧着可有点不大对劲啊。” “慕容兄弟...不好意思啊,实不相瞒,我的钱袋让人给偷了。”许翔低着个脑袋,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刚才分明说要请人家喝茶这会却又掏不出钱来,这可着实让人有些羞愧啊。 “二位客官,一共是纹银五两。”听得许翔的钱袋丢了那小二也不磨叽,立即转向了慕容亮,无论如何这钱总是要收到的,那慕容亮也不拖沓,直接是取出了五颗碎银交到他手里示意他赶紧下去,不过这消费也是叫许翔目瞪口呆,这一顿茶钱竟然快要抵上他家两月的开销了,这就算他钱袋没被偷也付不起账啊。 “许兄的钱袋丢了么?可需要在下帮忙寻回?”这许翔是个实诚人,该当不会骗他,这多半是遇上了扒手。 “不用了,不用了,怎敢劳烦慕容兄弟呢?倒是这顿茶让兄弟你破费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许翔连忙摆手拒绝,不过他已经想起了些什么,这钱袋多半是给那刚进城不久撞了他一下的人给偷了去。 “那好吧,既然许兄有心自己解决这件事在下也便不再插手了,这儿有十两银子,便赠与许兄当做盘缠吧。”不知何时,那慕容亮竟然将一小锭银子给放在了桌上,随后拿起折扇与包裹纵身一跃飞下了楼去。 “等等,慕容兄弟,我怎能要你的银子呢?”许翔一惊,忙将脑袋探出栏杆去,却见这会慕容亮已经跨坐在了客栈旁一匹神骏的黑马上,有个小二哥正帮着他将马绳从拴柱上解下。 “许兄若是过意不去便当这十两银子是在下借与许兄的,他日若是在下穷困潦倒许兄可别忘了赏在下口饭吃。许兄,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只见得慕容亮对着二楼的许翔一抱拳,旋即勒了勒马绳策马北行,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不给许翔将银子还给他的机会了。 “慕容兄弟...”许翔叹了一声,看来今天这人情他是非承不可了,这财不露白的道理出门前娘也是反复叮嘱过他,于是他便赶紧将银子收入怀中急匆匆地离开了,好在刚才慕容亮也是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不然被人发现了估计这十两银子就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离了茶楼,许翔立刻朝着南边跑去,回到了适才自己被那人撞的地方,只不过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人自然是逃之夭夭了。 道路的一侧有着个小面摊,一个矮胖的大叔把着个锅铲守在一口大黑锅旁,旁边三张腐朽不堪的木桌上此时正一个客人也没有,许翔记得来时也曾见过这个面摊,或许这个面摊的老板会知道些什么。 “大叔,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大高个从这里过去啊?”许翔跑到了面摊的边上,那面摊老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守着他那一锅汤面了。 “是你啊小伙子,如果你是为了丢失的财物而来的话大叔劝你还是回去吧,丢点钱财倒是小事,被人打成了伤残那可就亏大发了。那人,可是个狠角色。” “此话怎讲?” “那人姓刘名玄,是城里的一个痞子,因经常假装与人相撞偷走他人随身的财物而得了个‘妙手空空’的绰号,这人虽不务正业,整天只想着偷人银子去吃喝玩乐,但那一身功夫倒是挺厉害的,听说他练了个什么拳法,上次有人去找他讨要被偷的钱财便被他给打断了双腿,从此以后人们再被他偷走钱袋子便只好自认倒霉了。”那面摊的老板叹道。 “这...此人竟这般不讲道理,偷人钱财还将人的双腿打残,难道官府不管么?”许翔义愤填膺地道,这刘玄着实可恶,但这反而更加打定了他要将自己的钱讨回来的决心。 “小伙子你是第一次来扬州城吧?这扬州城里的江湖人有多少?扬州城的官差又有多少?这些个江湖人整天的喊打喊杀,要是官差每一件事都要管还不得累死这帮官老爷?因此若不是惹上了什么达官贵人或是闹出了人命他们一般是不会管的,所以小伙子啊,叔还是劝你别去蹚这趟浑水了。”那面摊的老板拍了拍许翔的肩,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多谢大叔提醒,可我还是不想放过此人,可否请大叔指点一下他去往了何处?” “唉...你这孩子咋就这么拗呢?也罢,那刘玄朝着南边去了,不过那已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了,这会大概正在哪个客栈里喝酒吃肉呢吧。” “多谢大叔。”许翔朝着面摊的老板抱了个拳,气冲冲地朝着南边去了。 第八章、扬州初逢(其八) 却说许翔一路跑到了南城门边上,将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完全找不着那刘玄的身影,便又转身跑到了另一条不算热闹的小街上去找寻。 此时在那“王家客栈”中,刘玄大爷可吃得正香,红着脸将一条腿翘起来踩在了身下的长板凳上,手中抓着个油腻腻的鸡大腿啃得正香。桌上金黄色的烧鸡已经少了一半,两个炒菜也已经是一片狼藉的模样,桌子的边上已是又多了一个酒壶,看来上一壶酒已经被这位爷给喝尽了。 邻桌的那些个江湖人士也大抵上如刘玄这般,喝着酒,吃着肉,口中念叨的不知是在与人叙旧还是在说着些什么醉话。 刘玄拎起酒壶来朝自己的杯中倒酒,那壶口却只是有一会没一会地滚出几个水珠子来:“唉...这酒还真是不禁喝啊,才这么一会便又喝完了...小二!” “哎,刘爷您还有啥吩咐?”听到刘玄的传唤,那小二赶忙过来点头哈腰地回道。 “我这酒喝完了...你赶紧给我再上一壶,不然老子拆了你这小破店。”刘玄拍着桌面版道,这酒喝多了有点上头,这语气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爷,爷您别介,还不快给刘爷上酒?”小二朝着背后吆喝了一声,立马便有个跑堂伙计端着壶小酒过来了:“爷您请慢用。” “这还差不多。”刘玄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旋即便开始环望起了四周,打量着这哪个客人看起来比较有钱,想等到酒足饭饱之后再顺手干他一票。 扫了一眼却是没发现什么衣着特别华贵之人,刘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邻桌的那四人还是稍微引起了他些兴趣。 只见得那桌上摆着四个陶碗和两坛子酒,这家客栈的酒可不便宜,一坛便要铜钱五百文,因此他也是只敢一小壶一小壶地点来喝,那四人虽是一同点的这身上却也该有些银钱。 “楚兄啊,上次你说在江南揍了那林家拳的掌门人,这刚说了个开头便醉倒了,兄弟我这还等着听下文呢。”南首的一名男子刚饮了口酒便对着北首的蓝衣汉子发问道。 “呃...我有说过么...哦对,我好像是说过,那今天我就给你讲讲我是如何打败这林家拳的掌门人的。”那汉子打了个酒嗝晕晕乎乎地道,随后一拍脑门便又将手抬起伸出一只食指来指向天空。 “那日我行至江畔,忽然看见有个人在小树林中练拳,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人发现了我之后便一把拽住我不让走,说他是林家拳的掌门人,要与我切磋切磋拳脚。”那蓝衣汉子似乎是醉意上头,讲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不只是这一桌三人,周围食客的注意力也都被他给吸引了过去,这其中也便包括了刘玄。 “起先我原是不想与他动手的,可他二话不说便一个手刀朝我切了过来,让我退了一步就闪开了,当时我便觉得有点恼了,可那人还不依不饶,又是一招‘虎爪手’朝我的头上抓来,我侧头一让又给让了过去。”旁人都知道他是在吹牛,听着就图个乐,可那人却是越说越起劲。 “却又是个耍嘴皮子的高手。”刘玄也是不以为然,却还是打算继续听下去。 “你说这事气人不气人?我为了给他留点面子让了他几招,他居然还继续出招,这一下我可是忍不了,不让他瞧点厉害的他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我身子一闪,一招‘黑虎掏心’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没成想,这才用了五分的力那人便被打得摔到了水里去,裤子全湿了,跟尿了裤子似得。那人还不服输,觉得自己丢了脸,发了疯似得朝我跟前冲来,我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打过去,将他的门牙给打掉了两颗,那狼狈的样子可真是...” “岂有此理!”一声暴喝伴随着瓷碗摔碎的脆响声响起,二楼上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这年轻人长相极为普通,身材也很是一般,若不是刚才那一喝估摸着这客栈里该是没有多少个人会注意到他。 那楚姓男子故事刚说了一半却被人打断了也很是不爽,刚回过头去找寻打断他说话的那年轻人便冲了下来,抬起一脚猛踹在他的胸膛上,将他踹了个人仰马翻,还将身后的桌子撞倒,酒坛子瓷碗子碎了一地。 “我是林家拳弟子,你这嚼舌根子的家伙可干跟我比划比划么?” “臭小子!你找死!”楚姓男子吹牛这人却将他三人的酒给一同砸了,三人也很是恼怒,可还未等三人说话这楚姓男子便已经挣起来与那年轻男子扭打在了一块,那样子倒像是他刚才所说的气急败坏的林家拳掌门。 “你们莫要过来,我今天要教教这小子如何做人!” “你这满口胡言的老匹夫,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两人你一招我一式地打了起来,刘玄已是看出了这两人都是武功平平之辈,所使的也大抵上都是些江湖把式,那楚姓男子的拳法似乎更老练些但因刚才喝多了酒反而是被年轻人给压了一头。 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拍手叫好,这些江湖人就是爱看热闹,这无论是因为什么事打起来、打得如何,他们首先想到的定然是拍手叫而不是上前劝架。虽说店中的东西被打砸了,但掌柜的与小二也都不敢上前阻止,这会儿这些爷一个个都看得正起劲,现在过去坏了他们兴致怕是少不了要落得一顿暴打了。 刘玄也是站了起来,但他这一站却不是去喝彩的,趁着众人看戏他还可多顺上几个钱袋。 “啊!是你!”就在这个关口上,客栈门口突然走进了个少年郎,这少年刚进门便瞧见了站起的刘玄,指着他叫道。 这来的少年正是许翔,这刘玄也是胆大,竟然将偷来的钱袋子就这样放在桌面上,这才叫许翔一眼便认出了他来。 方才许翔在外面找寻了好一会却一直没找到刘玄,跑得饿了便想着先去吃点东西,正好旁边就有间包子铺,可那老板却不肯卖给他,原因无他,他这一锭银子足有十两,可当上万枚铜钱,这两个包子才值四文钱,老板实在是找不开才叫许翔去寻间客栈换点零钱,许翔便去了间最近的客栈,好巧不巧地便碰上了这偷他钱袋子的刘玄,可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第九章、扬州初逢(其九) “你是何人?为何对我大呼小叫?”刘玄默默将刚伸出的手给收了回来,他似乎没认出许翔来,而且对他耽误了自己的工作感到颇为的不爽。 “恶贼,快将我的钱袋还来!”许翔一个箭步冲过去便要夺回自己的钱袋,此时刘玄忽然认出了他就是那被自己偷了钱袋的人,抢先一步将钱袋抢回了自己怀中。 “你说这钱袋是你的可有何证据?”那刘玄反问道,像他这种惯犯可是不会轻易地束手就擒的,更何况这许翔看起来年纪轻轻,欺负起来似乎也不算太困难,兴许多呛他几句便将他给气跑了。 “给我还来!这钱袋是我娘交给我的!”许翔再次试图夺回钱袋,可那刘玄的身手甚是矫健,这一下又让他给避开了去。 “哼,你娘给你的,有谁能给你证明啊?整日就只知道拿自己的老娘说事,我看你还是滚回家当你的乖孩子去吧。”说着,刘玄连带着几个已经看向了这边的客人都大笑了起来。 刘玄打定了主意要死不认账,这下可将许翔给气得不轻,他红这个脸,恨那刘玄恨得牙痒痒的,这却也是他经验太少,此时若是他问那刘玄钱袋里有多少文钱刘玄多半答不上来,而他再准确地说出钱袋里的铜钱数看这刘玄还能如何狡辩。 “你...” “你什么你?识相的赶紧从哪来的滚回哪去,再敢盯着爷的钱袋看小心爷戳瞎你的狗眼!”许翔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来却又被刘玄给呛了回去。 “将我的钱袋还我!”许翔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嘶吼着便冲向了刘玄,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许翔抡起了两个大拳头向他打来,可那刘玄的脸上毫无惧色,双手一撑便将许翔给震得踉跄了几步,随后紧接着又是一记扫叶腿将许翔给撂倒在地,两招衔接得可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刘玄平日里虽总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也算是个练家子,随着姐夫练过几年的内功心法,一套猴拳打得也是有模有样,这武功比起之前的楚姓男子和自称林家拳弟子的年轻人可是要高出了好几个档次去,就算那黄少遇上了他也绝对讨不得半点好,而许翔只是随着村里的猎人练过几天稀里糊涂的拳法,比起之前那两人还差了一个档次,因此这才一个照面便败下了阵来。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跟爷抢钱?”刘玄压了压自己的指关节,发出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对付许翔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咳...这是我的钱...”许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方才摔得不轻,好在他的骨头架子比较结实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一句话仿佛触到了刘玄的逆鳞,他向前踏了一步,一脚重重地踹在了许翔的腰腹之间,许翔哎哟一声便向后滚了三四尺的距离,许翔那模样几乎弓成了只大虾。 “你这人怎如此不知好歹?看来今天非得给你点教训不可!”刘玄上前又补了一脚,这一脚直接将许翔给踢得撞在了贴着墙里侧的红木大门上,不过接下来他却不再停歇,跟了上去一脚一脚地猛踹在许翔的身上,许翔也是在地上一个劲地翻滚着身子。 这一间小店里一下子便有了两个战圈,楚姓男子与年轻人的战圈依旧僵持着而稍晚开始的刘玄与许翔这边却先他们一步决出了胜负来。 虽然不会武功但“懒驴打滚”这一招许翔还是懂得些使用方法的,那刘玄似乎也只是想羞辱他一番,因此并没有下死手,旁边的人也是有说有笑,一口便是一个“踢得好”,好似是把许翔狼狈的样子当成了是乐趣。 许翔滚着滚着,这怀中竟然崩出了个有些亮眼的东西,刘玄眼睛微眯定睛一看,这掉出的竟是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得有六七两的样子,这可把他高兴坏了,赶忙将那银子抄起一掂,足足十两白银,这下可够他逍遥一阵子的了。 周遭的人看了也觉得有些眼红,不过这刘玄是这的常客,他的名声这些人大抵听说过些,不仅自身武艺不俗而且身后还有座更为厉害的靠山,眼前这十两银子虽然诱人但他们就算有贼心也没那贼胆去取。 “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还有点油水嘛...”刘玄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打了个转,拎着许翔的衣角将他给拎了起来:“小子,你身上还藏着多少银子,全都给我拿出来!今个你要是给爷拿足了一百两银子爷就放了你,不然...有得你受的。” “啊...我的银子,快给我还来!”许翔也是发现了刘玄手中的银子,与刚才慕容亮交给他的一般无二,便伸出手想要抢回,却又被刘玄一下子给甩在了门上。 “既然你不愿意配合那我就自己来取吧。”许翔吃痛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刘玄便上前去将他的衣裳给搜了个便,顺带将他肩上背着的旧布包裹也给解开了,不过这次却是只找到了几套麻布衣,连个铜板都没搜到。 “该死,你个穷光蛋,净浪费爷的时间!”刘玄嘴角抽了抽,刚才却是他太高看这个傻小子了,再没搜到半文钱的他心情很是不爽,便又上前去踹了几脚,许翔左格右挡,却一脚都没有招架住,这几脚下去踹得他胸口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哇”地一声便将胸前的衣裳给打湿了一大块。 “真晦气...小二,酒钱在桌上,不用找了。”刘玄将刚抢得的银子塞进了袖口朝着小二吆喝了一声,又对着许翔一哼便转身要离开。 “不许走!”许翔自然不能这么便让他走脱了,强忍着剧痛向前一扑,抱住了他的右腿,没成想,这刘玄有些喝高了,下盘不如平时那般稳定,许翔的肩膀撞在了他的小腿上居然便将他给撞得栽倒在了地上。 旁人都以为许翔这下要倒大霉了,可过了好一会这刘玄还是没有站起来,许翔也是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便忍痛爬起身来将刘玄翻过了身,只见那刘玄嘴巴蓦然地张着,神色黯然,在他的心口处竟然插着一片碎陶片,周围的衣裳尽皆被染成了暗红色,这可叫许翔大吃一惊,颤颤巍巍地将手给探了过去,贴近了刘玄的鼻尖,却发现他已然气绝。 第十章、扬州初逢(其十) 许翔“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许翔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四个字,周围的人也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赶忙一个个的都结账走人了,这闹出了人命,若不快些走说不得要被衙役一同抓了去,那掌柜与小二也是脸色铁青,心中早已将许翔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个遍,这事出在他们店里,少不得要被县太爷传去问话,搞不好还会影响到店里的生意。 说起来这许翔的运气也是太差了点,先前那桌打架坛子陶碗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好巧不巧地便有一块尖儿朝上卡在了木板之间,没想到这刘玄又一下被自己撞到了并且偏又好巧不巧地砸在了这块碎瓷片上... 午后,天空忽然变得阴暗了些,让人感到颇有几分凉意。精致的木阁楼与古朴的砖瓦民房沿着扬州城的南北大街一字排开,挑货郎挑着百斤重的扁担穿行于大街小巷,小二哥托着热腾腾的铜壶揽客在茶楼酒肆,扬州城真不愧为江北之门户,此时虽正值饭点却也不见得少了半点热闹,天空那点凉意一进入扬州城便荡然无存了。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着一匹骏马正缓缓地迈着步子,这骏马通体如个黑缎子一般,皮毛如涂了油一般光亮,这马背长而腰短且平直,四肢关节筋腱看起来极为壮实,这样一匹良驹,在人的眼中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放在马的眼中,也保管是个黑美人,不过这黑美人虽从鼻尖到尾鬃都是油光光的黑色但也不是全身都是黑色,那四个蹄子不仅不黑还白得赛雪,若是有识马的人在这一准便能瞧出来这是一匹“踏雪乌骓”。 这乌骓马西楚霸王项籍骑过,燕人张翼德骑过,忠武公尉迟敬德也骑过,上一个骑此马的人乃是“双鞭”呼延灼,这四人无一不是有着万夫莫当之勇的猛将,足见这乌骓马的眼界是何等之高,但此时这乌骓马上坐着的却不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是一玉面小生。 这小生左手端着柄折扇,右手轻轻勒着乌骓马的缰绳,看起来似乎没有用力控马,只是由得这马儿轻轻地走着。这人脸颊的轮廓看起来十分的柔和,精致的五官镶嵌在脸上,肌肤白净得似北原的秋雪,嘴唇却又红得像是南国的胭脂,这样一副花容月貌竟生在了一个男儿的身上,说是暴殄天物或许有些太过,但着实令人叹惋呐,这人若是个女儿身那定然是个风华绝代的倾世佳人啊。小生的穿着算不上华贵却也干净整洁,配上这副面庞却也算是相得益彰。 这人非是他人,正是适才与许翔在茶楼中分别了的慕容亮,此刻他正朝着扬州城的西门赶,只要再往前走上一里便可转向西行了。 不知怎地,从刚才起慕容亮便感觉到有些心慌,这倒是离家一来头一遭,兴许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吧。 正想着,慕容亮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响,仰头一看竟然是几张渔网朝着自己的头顶上和身子周围覆盖了过来,左右两侧的瓦房顶上同时跳下了七八个人来,这些人皆身着黑衣脸裹方巾,使单手短刀,显然是同一家势力派来的。 天色阴沉,但这明晃晃的砍刀依旧很是惹眼,路上的人见着了大多尖叫着逃窜了去,而慕容亮也暂且没那功夫去想他们是何人,来者不善,这渔网也很是厉害,要是叫它给缚住了非得使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逃出来不可,这逃出来之前任凭他慕容亮武功如何高强也只能是任人宰割了。 那渔网覆盖的区域极广,便是现在催动乌骓疾驰也来不及跑掉了,于是慕容亮只好双脚一用力踩着马镫站起,将折扇交到右手中运转起内力向上猛挥,扇柄上竟然泛起了一道剑光,那剑光一分为三,三化作九,须臾之间又化作数十道难以看清的剑光,这剑光交织成了一道天罗地网,两网交织在一起,一瞬间竟不知碰撞了多少次,忽尔剑光消逝,那张大渔网也化作了一块块细小的碎片飘散而下,只余下慕容亮独自一人站在马镫之上,稍一细看便不难发现现在的慕容亮脸色比刚才苍白了些,呼吸也显得稍稍有几分紊乱。 当年关二爷便是因渔网丧了命,今日慕容亮也险些在这阴沟中翻了船,这渔网真是好不厉害。 方才那一击消耗了慕容亮不少的内力,但他已是来不及调息便用力一蹬前冲而出,敌众我寡,慕容亮又没有护体的硬功,唯一的办法便是利用轻功的优势各个击破,那八人已经离着他只有不到一丈距离,再不出手便要遭到他们的围攻了。 其实刚才那一式“天罗地网”虽然消耗的内力不少却也不至于让慕容亮感到如此费劲,只是那渔网又滑又韧,折扇虽勉强使得剑法却没有剑刃,因此想要破开渔网势必要消耗大量的内力,方才慕容亮身上若是有柄精铁宝剑决计不会这般费力,看来行走江湖确实还得带把兵刃护身。 这些个黑衣人大白天穿着个夜行衣显然不是想掩人耳目,只是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装扮让他们看起来极为的惹眼。 慕容亮落在了正前两人的面前,那两人不由分说地挥刀砍向了慕容亮,慕容亮也不多废话,右手握住折扇的中段向上横架,右手微微一沉,那两片大刀便一前一后停在了扇骨上,慕容亮低喝一声运功一震,右臂重新伸直,那两人便被震得倒在了地上,而他手中的折扇上竟是没有留下半分划痕,这固然与他浑厚的内力脱不开干系,但这折扇的质量也很是关键,若手中这只是柄一二十文的劣等货又怎可能挡住这两柄大刀呢? 这时身后又攻来了一人,这人原在那两人的右侧,见有机可乘便迅速绕道了慕容亮的身后,哪想得这两人竟这般不禁打,还未等他偷袭得手便被撂倒在了地上,现在他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用大刀横劈像慕容亮的脖子,可这慕容亮好似身后长了眼睛似地,将身子往前一探,左腿往后一蹬,那白底皂靴正踹在他的下巴上,这人吃痛,手中的刀便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便在空着翻了两下脸朝着地砸了下来。 这一侧还有最后一人,见到慕容亮朝他看来吓得连刀都有些拿不稳了,慕容亮冲到跟前,他便只是闭着眼胡乱砍了两刀,这两刀都被慕容亮给轻易闪了过去,紧接着便一掌横切打在了他的胸口上,那人尖叫了一声跟个风筝一样飘了出去,紧接着便跟个年画似地被拍在了墙上。 第十一章、扬州初逢(十一) 余下的四人此时才刚刚跑到马的后腿处,见四个同伴三下五除二地便被慕容亮给干掉了不免有些胆怯,但他们今天是奉命而来而且主子正在后面看着,就算是胆怯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四人哇呀呀呀地叫了一声,随后便一同上了,同时对上四人的慕容亮已是不如刚才那般轻松惬意,但凭借着精妙的步法依旧可以游刃有余地规避他们四人的攻击并适时地做出还击,一阵刀光剑影过后,这四人都惨叫着躺在了地上。 慕容亮抹了抹额上的细汗,运起功来调息了一番,这八人虽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但将他们一齐打倒却也颇为费力,更何况先前破去渔网时也消耗了他不少的内力。 可没过一会身后却又响起了一道破空声,慕容亮转身一看,先前那八个人都还躺在地上没站起身来,这却不知是从哪冒出的第九个黑衣人。 这第九个黑衣人似乎比刚才那八人要灵活些,力气也更大上几分,虽也不会刀法但手中的砍刀分明比那八人的要好上一个层次,或许这便是他们这次的头目了吧。 虽比那八人强上些许却依旧与慕容亮有着鸿沟般的差距,慕容亮不想再浪费时间,与他拼斗了四五个回合便瞧准时机直接一扇子打飞了他手中的砍刀,紧接着便扯下了他的面罩一脚踹飞出去。 “是你?”慕容亮略微一惊,这张脸他不仅识得而且前不久才见过,正是先前在茶楼外被他一掌吓得失禁了的黄少,不过仔细一想确实也还算说得过去,毕竟自己初来扬州,做事虽张扬了些却也不至于说得罪了什么人,若非要说与谁有些恩怨瓜葛恐怕也就只有黄少一人了。 “先前放了你一马,现在却又不知好歹地找了过来,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来不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长记性了。” 慕容亮举起右手的食中二指,正欲将黄少的大穴封上叫他在外面晒上几个时辰的太阳便又有一人将他叫住了。 “少侠且慢动手!”却见一年约二八的精壮汉子从小巷后钻了出来,几个踏步便挡在了慕容亮与黄少之间。 这汉子身上穿着的只是一普通布衣,但那魁梧的身材却依旧完美地呈现出来,钢钉般的短发看起来极具阳刚之气。 “你是何人?”慕容亮将手指给收回了身边,他感到这人气息沉稳,绝非是黄少那种不入流的江湖散士,若非必要的话慕容亮并不愿意与他起什么冲突。 “在下韩驹,是黄府的庄丁教头,我家公子年少不经事冲撞了少侠,韩某在此代他向您陪个不是,还望您放过我家公子。”那汉子撇了眼不争气地倒在地上的公子爷,对着慕容亮抱拳道。 “贵公子适才带了七八个手持砍刀之人用渔网将在下网住,这分明是要取了再下的性命,韩兄可否给在下个放过贵公子的理由?如若这理由能叫在下信服,在下二话不说扭头便走。”虽不太想招惹韩驹,但要叫慕容亮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去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这...我家公子适才非是想要取少侠性命,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少侠...” “韩教头,你与他费什么话?直接将他打倒便是了,若是你能卸下他两条手来回家本少自然交叠赏你一百两银子!”那黄少却不等韩驹话说完便急哄哄地叫吼道,韩驹的嘴角抽了抽,对此感到有些无奈。 “莫非韩兄也是个爱财之人?”慕容亮将闭合着的折扇一甩,贴在胸前轻轻地扇了几下,嘴角上浮现出一丝颇有意味的笑容。 “不是的,少侠误会了,韩某绝非什么爱财之人,全因九个月前在下染了一场顽劣的风寒,眼见就要病入膏肓,是黄老爷不知从哪寻来了一枚灵丹将在下治好,黄老爷对韩某恩同再造,因此在下才留在黄府教些拳脚充个庄丁教头。”韩驹苦笑道,黄老爷是个大善人,有对他有着救命之恩,这黄少虽然顽劣不可教,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位公子爷受伤,不然叫他如何去跟大恩人交代? “这么说来今日韩兄是非保着他不可了?” “不错,还望少侠高抬贵手。” “韩大哥有情有义,在下佩服,向前有误会韩大哥的地方小弟在这里给大哥赔个不是,还望大哥多担待。”只见得慕容亮神色忽然严肃了些,右手将扇子打回对着韩驹作了个揖:“只不过小弟今日有些技痒难耐,不若此事我们便按照江湖规矩来办如何?” “多谢少侠,韩某愿意领教。”韩驹抱了抱拳,这慕容亮做到如此已是给足了他面子,他再不兜着也便有些说不过去了。所谓以江湖规矩办理便是当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时用一场比斗来决定结果,谁胜了谁说的话便是对的,虽说有些不太合乎逻辑但江湖中大多数人都是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的。 今日之事确实是黄少有错在先,慕容亮不原谅当在情理之中,现在说以江湖规矩办理也算是给了韩驹个机会。 “少侠方才战了一场损耗了些内力,韩某非是乘人之危之人,不若我们稍歇片刻再来比试如何?” “那小弟便却之不恭了。”慕容亮也不矫情,直接是盘坐而下闭目调息,看来这韩驹为人倒是不坏,此事过后倒不妨考虑将其招揽。 那黄少见慕容亮闭上了眼便拾起了身边的刀想要砍向他,却又被韩驹给伸手拦住了:“少爷,请莫要做出这等令江湖人不耻的行为,陷韩某于不义。” 偷袭不成,黄少一哼又退了回去,其余八人也都是黄府上的庄丁,回复过来后也紧跟着站在了黄少的身后。 方才的行人大都被这一帮黑衣人给惊走了,而或许是黄少提前差人去打点了的关系,本该前来维持秩序的官差到现在也还没有出现,因此本该热闹非凡的扬州城现在竟然出现了一条冷冷清清的街道,与这城市城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足足一刻钟,空气中都充斥着诡异的静谧,忽尔,慕容亮睁开了双眼,双手一撑将自己弹起随后稳稳落地。 “让韩兄久等了。” 第十二章、扬州初逢(十二) “好。”两人几乎同时右脚点地前冲,转瞬便相遇在了中心的位置,事关黄少的安危,韩驹虽比慕容亮长了十余岁却也不敢端着前辈的架子,左手向上微张,右手向下略缩,双脚稳站,双手成拳,上身又猛地向前一倾,将腿力、腰力、臂力及丹田之中的内劲相融,一发于双拳之上,慕容亮见之不禁大骇,只得用双臂在胸前自内而外逆向地划了两个小半圆,刚好用两只小臂抵挡住了韩驹的两个拳头。 拳头虽被挡下刚猛的拳劲却顺着经脉灌入了体内,好在慕容亮内功浑厚且早有防备,不然光是这股拳劲就足以叫他双手的经脉受创,虽不至于成为废人但总得歇个一两年才能再与人动武。 韩驹此时也是稳下了身子,只见那慕容亮已是后飘出了六丈之远,而且看那模样这慕容亮并不太像被自己给震飞了,反倒更像是凭借着后飘之势化解他这一拳的冲劲,这一拳是他极为得意的招式,虽也有所保留但慕容看起来竟然毫无狼狈之相,看来此人万万不能小觑了。 慕容亮微微眯起了眼,这一招他倒是见人施展过,乃“霹雳拳”的第七式“猛虎下山”,这霹雳拳与开碑掌同是薛长发所创之武学,开碑掌更刚猛,霹雳拳更灵活难练,对付高手时也更加得心应手。薛长发的弟子慕容亮见过不少,他们大抵上都学过开碑掌,学过霹雳拳的却是寥寥无几,想来那黄少的几式“开碑掌”应当也是韩驹所授。而“猛虎下山”虽不是最难练的一式却是最为倚赖内力的一式,方才韩驹施展起虽不能像薛长发施展之时那般伴有虎啸其形却堪称完美,可算是将此招式练到了小成之境。现在细想一下,韩驹的内力中确实有几分“移山功”的意思,且再试探他几招。 “韩大哥方才那一拳真可谓是刚猛难敌,小弟这两只胳膊险些都要给震碎了。” “少侠见笑了,我观少侠神色淡然,应付在下的拙招该是花不了多少力气。” 慕容亮莞尔一笑,脚尖轻点,身形一闪便已到了韩驹身前不足一丈的位置,只见得他双手皆是收回了三指,只留下挺立的食中二指,看来是要以一式指法来攻击这韩驹了。 韩驹神色肃然,脸上却也没有什么退缩之意,那慕容亮的双指如出海的一对蛟龙直探他身前要害,他自是不得不防,这韩驹也是经验老辣,并不直接接着慕容亮的招式而是当中打向他胸口的位置,似要以伤换伤,可实际上慕容亮生得娇小,双臂的长度也远不及他,若他不变招必然是自己先击中他。 那慕容亮果然变招,上身向前一探,化指为掌支于地,接着冲势将身子翻过了半周,用双脚迎向了韩驹的双拳。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可这番较量似乎依然是韩驹占了些上风,他被踢得退了两步便停而慕容亮则是在空中连打了几个空翻才踉跄落地。 这韩驹的拳劲之大果非常人之所能及,慕容亮分明感觉到他的内力不及自己浑厚却比自己更加有力,看来确是修炼了移山功无疑。 既然不能与之硬碰慕容亮便打起了游斗的主意,方才他瞧见韩驹双腿动作略为僵硬,想来所连之轻功非能算作是上乘。 慕容亮一个前冲,肩膀贴着韩驹的拳风滑了过去,紧接着便在韩驹的边上绕起了圈子,果不其然,虽然慕容亮在圈外韩驹在圈中但韩驹转动的速度还赶不上慕容亮绕行的速度,慕容亮的劲力不及韩驹却凭着身法上的优势使自己的指尖避开他的拳头,饶过了了八九圈后慕容亮猛然提速来到了韩驹的正后方,双手疾点撒出一道道之影,分击向他的京门穴、气海俞穴、关元俞穴等穴位,想要一击封住他的行动,可这指尖戳在韩驹的背脊上却像戳在了钢板上一般,内力完全无法慎入,更别说是封穴了。 慕容亮的手指被震麻了,这一愣之下便让韩驹回过了神来,还好慕容亮也算反应及时,不然韩驹那有着崩山碎石之力便要落在慕容亮的身上了。 一击不成慕容亮再次上了前去,只不过这一次用的却不是刚才所用的指法而是韩驹刚才所使的“霹雳拳法”,韩驹不免大骇:这慕容亮怎也会使霹雳拳?莫不成也是师傅的徒弟?但这少侠内力高深叵测,拳法却使得有些初学乍道,原来却是这少侠刚才将自己使过的拳法尽皆给记了下来,现在用这些招式反过来对付他来了。 方才二人游斗了三十几合,这霹雳拳的招式韩驹大抵都用了一番,这慕容亮便将他们一一记下,此时虽施展得有几分生涩但只是看过一遍便能使出来实在是令人有些瞠目结舌。 虽说慕容亮的内力更深厚些但韩驹的极阳内力似乎与这套拳法更加相辅相成,而且在招式的熟练程度上高出了慕容亮好几个档次,因此换了招式的慕容亮依旧只能选择与他游斗,就算被他拆开了招来也有退却再来的余地,一来二去两人竟是又拆过了五十招,此时慕容亮对于霹雳拳的熟练程度显然已经是上了一个档次,韩驹想要将其再度压制已然是没那么容易了。 这少侠果真一武学奇才,只看了一遍遍能使了个大概,与他战了片刻这拳法的精纯程度却已经达到了他苦练三年的水准,这要是再打个百十招自己非得落败不可,更何况也许不要等再过百十招他便会因为内力耗尽而落败了。 慕容亮也很是吃惊,自打他离开慕容家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能与他拆过三十招之人,两人一来二去已经打了近百招,慕容亮虽然年少但较之四庄庄主也去之不远,当属慕容家第六人,而这韩驹却是能与他打上这么久,也实属不易了。 为今之计或许只有使出那还未被慕容亮学去的那一招一搏了,只见得韩驹扎了个马步,气运丹田,一拳轰出竟让人隐隐感到了雷鸣之声,此乃“霹雳拳法”的最后一式“霹雳惊雷”,亦是霹雳拳法中最为难练的一招,倒不是说这一拳的姿势有多么地复杂,只是这一拳的内力要求极高,讲究的便是直来直去,只攻不守,一拳又快又准又狠,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即便是做出了反应也至少要被这一拳震得手脚发麻难以动弹,再加之出拳之时带有奔雷之声,因此被叫做了“霹雳惊雷”。这一击将韩驹剩余内力的八成以上都给灌了进去 这霹雳惊雷来得又疾又狠,慕容亮尚还悬于半空,这一式倒是叫他来不及躲避了,若要强行架招即便是居高临下使出“猛虎下山”也非得被他给轰出去,既然躲也不成挡也不是那么便只好另寻他计了。 却见慕容亮不避也不闪,双臂虽向内回缩却显得慢了几分,看来这一拳他是要硬挨过去了。 然而一拳正中慕容亮胸口要害,可他脸色分毫不变,也不见得被轰了出去,反倒是韩驹的眼睛瞪得老大,“噔噔噔”地连退了好几步。 不知怎地,韩驹觉得这一拳好似是打在自己身上了一般,几乎将内力孤注一掷的他感到喉头一甜,手脚上也使不出几分力气来了。 慕容亮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绝好的时机,随即跟上自内而外拨开了韩驹的双臂,紧接着双掌化作四指各自泛起寸许寒芒,连打了韩驹身上的屋弱、脸中、中脘、水分、天枢、大巨、关元七处大穴,这一次指尖击在韩驹的身上不再有铁板般的感觉,毕竟现在韩驹内力已经所剩无几,更没有及时运功抵挡。这七个穴位排列位置自上而下略似一北斗七星,而水分、天枢、大巨、关元四穴如勺口将丹田盖在其中,这一来不仅封锁了韩驹的行动也封去了他的内力,即便是再想用内力冲穴也是难上加难了。 封住了韩驹的穴位,慕容亮又将手向上一撩,使得右手指尖悬停于韩驹喉前半寸处。 “少侠武艺高强,韩某,佩服。”韩驹无奈地闭上眼睛叹了一声。 第十三章、扬州初逢(十三) “让韩大哥见笑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慕容亮微微一笑,旋即便再次迅速地在韩驹的身上连点了几下,用内力将刚才封住的穴给他解开了,想这韩驹也非是什么奸佞小人,应当不会偷袭于他。 “呼...多谢少侠。”方才被点住了的韩驹此时虽被解开了穴却因浑身酸痛栽倒了下来,好在慕容亮及时来了他一把并祝他坐在了地上:“少侠过谦了,若只是用雕虫小技便将我打败在下这老脸该往哪搁啊?倒是老哥我眼拙了,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下也略有耳闻,请问阁下可是‘南慕容’慕容玄阁下么?” “呵,小弟这点微末的武功哪称得上什么‘南慕容’?不过若说慕容玄,确是家兄没错。” “原来是慕容家二公子,失敬,失敬...”嘴上虽说着失敬,这发麻的双手却抱不起拳来:“可否请教方才公子将我点住的这一式唤作何名?” “此为参合指第三十一式‘七星打穴’。” 韩驹稍一回忆,方才自己似乎确实是被点中了七下,当时是,身侧寒芒突现,慕容亮侧身一让,从地上弹起身来,飞旋着连点了几下,韩驹再转过身,慕容亮已经稳稳落地,而黄少已是连带着他的刀僵硬地摔在了地上。 “你这厮当真是不要脸,先前留你一命看来是看走了眼!” “公子且住!”韩驹急忙喝止道:“我家少爷顽劣,韩某实在无颜再求公子放过他,但恩人之托不可负,还请公子准许韩某以命换命,用韩某这条烂命换少爷一个平安。” “呵,韩大哥言重了,他还不配让你为他抵命,这样吧,我可以考虑放过这厮,但待会我会问韩大哥几个问题,韩大哥需得一一回答于我,不可有半点欺瞒。”慕容亮一脚将黄少踩在了脚下,疼得他哎哟哎哟直叫唤,旁边那些个家丁也是面面相觑,却没一个敢上前来相救。 “公子但问无妨,韩某若有一字不实甘愿受天雷之劫。”韩驹将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一般,没想到为了这样一个纨绔子弟他竟愿发此毒誓,看来果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这第一问,你与‘开碑霹雳手’薛长发是何关系?” “正是家师。”韩驹答道,他师傅薛长发在江南地界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扬州虽地处江北却也仅仅是刚渡过长江,这公子认得自己的拳法倒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薛大哥高徒,难怪这一套‘霹雳拳’打得是虎虎生威啊。” “哦?莫非慕容公子认得家师?”寻常人不是唤师傅作“薛大侠”便是“薛掌门”,这般称呼也只有相识之人才能叫得出口了。 “韩大哥莫急,这些事随后我再与你慢慢道来,现在我还有几个问题没问完。”慕容亮摆了摆手,这黄少还被他踩在脚底下,韩驹也只得暂且压下来他的好奇心。 “这第二第三个问题我便一道问了,韩大哥所练的内功可是移山功?又因何跑到扬州来了?” “正是...说来惭愧,在下蒙师傅厚爱传授了移山功前四层功法,苦练了数年自认除却师傅之外再难有敌手,便赶赴中原想与众英雄较量一番,怎想那中原高手如云,在下连输了好几场自觉羞愧便灰溜溜地离开了,到了扬州这恰好染病为黄员外所救,又觉得无脸回去面见师傅便留下报恩了...” “原来竟是这般原因啊...”慕容亮摩挲了几下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慕容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问题倒是没有了,只不过还想请韩大哥到参合庄一探,若韩大哥应允我便将他给放了。”说着,慕容亮又踩了踩脚下的黄少。 “你...”韩驹刚想问慕容亮为何出尔反尔,旋即又想到方才他所说的似乎是“考虑”,也就是说,让他去往参合庄才是他释放黄少的条件:“却没想到慕容公子竟然是这般强人所难之人。” “韩大哥莫要误会了,小弟并非是逼你加入慕容家,只是叫你前去看看,若是喜欢便留下,若不喜欢,想来家兄也不会强留。”慕容亮话锋一转,道:“韩大哥有所不知,早几年家兄游历于江湖有幸结识了薛大哥,两人英雄相惜,不久后薛大哥便举派投入了慕容家,目前在庄内担任赤霞庄庄主一职,其门下弟子现也多在此庄下任职。” “什么?家师现下正在慕容家?”韩驹惊道,师傅的为人他最为清楚,若非那慕容玄真令他佩服至极他又怎会投靠于慕容家?更莫说是带上整个门派的百余名弟子一同前往了。 想到这儿,韩驹开始渐渐有些动摇了,慕容亮见机便再添了把火:“韩大哥不必有所负担,中原高手众多是人尽皆知的事,想来薛大哥应该也不会责怪于你。韩大哥现已得薛大哥真传,论起武功整个参合庄能胜过大哥的也不过五指支书,若是这般还说什么没脸回去见薛大哥是否未免也太矫情了些?” “这...”韩驹似乎依旧有些犹豫不决:“可王老爷对韩某人有救命之恩,此时弃他而去实非君子所为...” “韩大哥此言差矣,他先前救了你一命,而今你又救了他儿子一命,这一命抵一命不便算是将这份恩情给还清了么?”慕容亮说道,这话的言下之意便是是只要韩驹愿意去慕容家参观参观他便将黄少给放了。 “这...公子此言当真?” “当真。” “好吧...韩某答应了,还请公子快些放了我家少爷。”慕容亮先前那番话已是让他有些心动,此时既然给了他个台阶下他便顺势下了吧。 “好说。”慕容亮一脚勾在黄少的腰上,那黄少便咕噜噜地滚到了那八个家丁面前:“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看在韩大哥的面子上我慕容亮今日便放他儿子一马,不过此后韩大哥与他便两清了,至于你们少爷的封穴...让他回去呆上三个时辰自然便解开了,权当给他个教训。听清楚了么?” 慕容亮眼神一凛,那几个家丁便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随后带着黑衣已变成了土黄色还死死瞪着慕容亮的黄少灰溜溜地走了。 第十四章、扬州初逢(十四) “韩大哥,在下这处理方式你可还满意么?”赶跑了那几人,慕容亮转过身道。 韩驹只苦笑着摊了摊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公子可莫要再叫我韩大哥了,你唤家师作大哥若是再唤我作大哥岂不是乱了辈分么?” “韩大哥,有道是‘各论各交’,你这般拘泥于一个称谓未免也太不洒脱了吧?” “哈...也是...也是...”这慕容亮年纪虽不大,说起道理来却一套一套的,他这个大老粗可是寻不到反驳的法子:“那么韩某回住处稍微拾缀拾掇便启程前往慕容家了。” “嗯,想来那黄员外听到了慕容家的名号也不敢太过为难于你,”只见得慕容亮手一招,拿把折扇竟然又被他吸回了手里:“此去苏州路途遥远,在下本该陪同前往,不过此行在下志在中原,大概是不能陪韩大哥一同前往了。不过若是韩大哥有什么困难的话在下倒是可与你些盘缠。” 慕容亮料定黄员外会忌惮于慕容家并非是因为慕容家的江湖地位如何之高,只是因为慕容家垄断了大宋六成以上的漕运以及江南五成的茶业及丝织业,除此之外还差人开了客栈、茶馆、绸缎庄等大大小小的店铺万家,年收白银上千万两,可当大宋年税收的三成有余,真可谓是富可敌国,黄家虽也算个富贵之家,但若是想让他黄员外倾家荡产只消慕容家一句话。 “哈,那倒不必,黄员外并非什么不讲道理之人,韩某在黄家充任教头,这一两年来也是攒下了些银子,走到苏州已是绰绰有余了。” “那倒是在下多心了,韩大哥便往苏州城西的林记绸缎庄去吧,那儿的掌柜其实也是薛大哥的弟子,他会领你去往参合庄的。” “好,那我便先回黄府了。” “韩大哥慢走,恕不远送。”只见两人互相抱了个拳,便当是拜别了,随后韩驹便朝着黄少几人方才退去的方向疾走而去,而慕容亮则是飞身上马,回首望去,直到韩驹的身影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才策着乌骓马疾驰而去。 乌骓马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迈着蹄子小跑了一段,街道上再次渐渐有了些烟火气,这时慕容亮却又再次勒了勒缰绳使得身下的骏马又缓缓地迈起了步子来,盖因他突然又想到了些事。 方才那个渔网阵虽然被他破了去却只是堪堪破解,若不是他内功尚过得去便会被套住丧失还手之力了,但那时若是有一柄宝剑傍身即便他的内力低上一个层次也未必见得会比现在困难。 此去中原路途遥远,也可说得上是危险重重,还是买把兵器傍身的好,虽说他手中的名贵折扇也勉强可以用于施展剑法但终究在锋锐程度和长度上吃了大亏,及不上真正的剑。扬州终究是座大城,说不得能遇上把宝剑,就算不能也总能买到把品质稍好些的铁剑,再往北,这般规模的城市可是不多见了。 寻人稍一打听慕容亮便知道了城西口就有一间不小的铁匠铺,谢过了那人便驾着乌骓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慕容亮觉得周围渐渐变得灼热了些,“叮当”“哐啷”这般的金属碰撞之声也愈发地清晰了。 出现在眼前的果真是个铁匠铺,虽没挂什么招牌但一眼便能瞧出来:店铺只有门框而没有可以开合的大门,透过那口子可以大致看到其中的情况,七八条光膀大汉各自站在一个大火炉前,大汗淋漓地挥舞着手中的大铁锤锻造着面前的铁块,还有十来个小工在屋内来来回回,或添柴,或鼓风,或浇水,好不忙碌。 在门的左侧,有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木架子,上挂刀枪剑戟一十八般兵器,架子的旁边还有着一间茅草搭成的小凉棚,凉棚之下是一张藤椅和一方有些泛白的木桌,木桌上摆着一个大铜壶和几个陶碗,藤椅上坐的是个鬓发苍白的老者,从那脸上纵横的沟壑来看,此人大概已经年过花甲。 慕容亮身下的乌骓打了个响鼻,这老者便睁开了眼,这一睁眼却与闭目时完全不同了,目光如炬精神矍铄,站起身来和八尺高的乌骓几乎齐平,宽松的布衣下竟然还能隐隐透出坚实的身躯,想来年轻时也是个孔武有力之人。 “这位小公子是要买兵器吗?我们铺子里有上好的宝剑,公子爷这边请?”那老者打量了慕容亮一番,能穿成这样的少年多半便是个富家公子了,这样的公子通常闲钱不少也最是好忽悠,而这样的公子来买兵器大抵上不是为了与人搏斗而是用于装饰,若是用于装饰买把钢枪铁戟显然不太雅致,因此才给他推荐了剑这样的仪兵。 “嗯,小可确是专为买剑而来,老伯只管拿剑来,若小可觉着合适定然分文不少地买下。”慕容亮翻身下马,将折扇一打轻摇了两下,走到兵器架前稍微看了看,旋即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些兵器并没有能入得他法眼的。 “好说,好说,请公子在此稍歇,老朽这便去取剑来。”那老者点头哈腰地去了,这外边的兵器多是追求于杀伤力,这外形上却是不太华美,这公子自是不太看得上。 片刻,老者带着一个差不多与他一般高的赤膊大汉回来了,那大汉的手中还抱着个精美的红漆木匣,不过这大汉的表情稍有些古怪,让人总觉得像是在憋笑。 干铁匠这一行的向来是以强壮为荣,这慕容亮生得这般娇小清秀,铁匠师们自然是不太看得起,老者经验老道不愿意得罪了这位金主,可这名大汉却没那么地善于控制自己的神情。 慕容亮似乎也看出了这大汉的意思,手中的折扇愈摇愈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愠色。 老者也是察觉到了有些不对,赶忙恶狠狠地瞪了身边的大汉一眼,这一瞪倒是叫那大汉不敢再笑了。 为了将慕容亮的注意力转移,那老者便将大汉抱着的那方木匣给掀开了来。 第十五章、扬州初逢(十五) “公子爷请看,这把剑便是我们铺子里压箱底的宝贝。” 却见其中放着的是一柄三尺长的锃亮宝剑,剑身上似乎是镀了层白银,还不知用什么工具纹上了一道道细密的花纹,旁边还放着一个长短相近的梨木剑鞘。 慕容亮见得此剑顿时便有些不悦,这件虽然看着华美却不见得如何实用,并非是慕容亮所想要买的。 事实上,来此买剑者大抵上都看得出这点,因此这柄剑也便成了“压箱底”的宝贝,大概是这老者觉得慕容亮是个外行人想要借此发一笔横财吧。 “怎么样公子爷?这剑您可还满意?这剑原本要卖白银六十两,若公子爷喜欢便五十两拿了去吧。”由于慕容亮一直低着脑袋,那老者也并未观察到他神色的变化,便自顾自地推售着这把剑。 那大汉嘴角抽了抽,这老者也真是狮子大开口,这剑的材料虽算得上不错但算上外面镀的二两银也不过是十两的成本,这一转手便要了五十两可不是狮子大开口么?需知这一间铺子抛去成本人工一月下来也不过是赚了四五两银子,这把剑若是卖了出去可是当了大半年的利润了。 “老伯,这把剑可否与小可试试?”慕容亮微微一笑,说道。 “当然,当然,却不知公子想如何试?”那老汉搓了搓手,似乎这五十两已经抓到了手里。 “那么便请这位师傅将剑拿起来与我一看吧?”慕容亮将折扇合起,朝着那大汉虚点了一下。 “可,当然可,还不快将剑拿起来给公子爷看看?”这后半句,是对着那抱剑的大汉说的,这大汉似乎很是忌惮老者,老者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了。 “公子爷,此剑如何?” “好,好,好啊!”只见得慕容亮目光一凛,将手中的折扇翻过了半圈,朝着大汉提在手中立着的剑横切而去。 只听得“叮”的一声,那大汉已是被震得连退了几步,而手中的“宝剑”则是直接被懒腰斩断,断去的半个剑身直飞而去,刺在土坯墙上随后哐啷落地。 老者大惊,怒道:“公子这是何意?” “师父,这人砸场子!”那汉子也是被他给吓了一跳,方才那一“剑”又快又急险些削中了他的手臂。 那老者一喊,汉子一应,屋内的几个铁匠便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七八条近六尺的大汉,手中提着数十斤的大锤围堵着身材娇小的慕容亮,这声势可真当是唬人。 “我叫你拿好剑来,你却拿这花瓶来框我钱财,现在又叫店里的伙计拿了家伙来,莫不是想要店大欺客呼?”心情不佳,慕容亮说话也不如刚才那般客气了:“若你们真是个大店也便罢了,但这般规模的铺子...啧...” 说着,慕容亮便摇了摇头,此言既出,那些铁匠师的脸色一个个都变得十分难看,其中一人喝了句“何敢口出狂言!”便挥起大锤朝着慕容亮砸来,那老者发觉时却已是来不及制止。 可慕容亮却怡然不惧,横向右跨一步,左手化作一手刀切在那人的手腕上,铁匠被震得手臂发麻,手中的大铁锤一下没抓稳便把将地面砸得颤了颤。 “学艺不精。”慕容亮哼了一声,这铁匠不过是生得块头大些力气大些,并未正经地练过武功,又怎会是他慕容亮的对手? 不过震掉了铁匠的铁锤后慕容亮却并未再趁胜追击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方才那老者,既然刚才那持剑的汉子叫他做师父那他便应该是这间铺子的主人了。 正如慕容亮所料,这位老者正是这间铁匠铺的掌柜,那几个铁匠大都跟其学习过打铁,因此才唤他作师父。年过花甲的掌柜比这些年轻人的阅历丰富了太多太多,此时虽然吃惊却又很快平复了心情,这慕容亮虽瘦瘦小小的但方才却能一扇子劈断自己亲手打制的铁剑,显然是力气不小,能躲过这一招并迅速反击倒也在情理之中。 “小徒顽劣,还请公子爷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你们几个,还不快给我滚进去干活。”这么些年来,老掌柜见过不少的江湖人,但慕容亮这等表现在这些人中依旧可算做是名列前茅,并非是他所能招惹得起的,到了手边的银子飞了还白白赔了一把剑,却又不敢触怒这位爷,于是这满腔的怒火便只好朝着自己这些徒弟们撒了。 不明不白地被掌柜给骂了一顿,铁匠们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而慕容亮显然也不打算就此罢休:“掌柜,再重新去取几把剑来,若是好剑我不仅全部买下还将这把剑的五十两一并赔你,但若是又拿些次等货来糊弄于我……休怪我将你这家店掀个底朝天!” “公子稍安勿躁,老夫这就去取剑。”听得此话,那掌柜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之前的损失或可挽回,而忧的是他怕这位公子爷眼光太高,店里的这些铁剑入不得他的法眼。 实际上,慕容亮方才所说不过是一时气话,即便是现有兵器中寻不得他满意的也不至于拆了人家的店,再去寻间便是了,偌大一个扬州城还怕没有一柄好剑么? 不一会,那掌柜差便人拿了十多把剑出来,长剑短剑、宽剑细剑、刚剑软剑应有尽有,可慕容亮依旧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些剑虽比刚才那些货色要好上了不少但依旧是没一把能够使他满意。 “嗯?”慕容亮忽然抬首,却正好看到了屋中的一壁上挂着一把看起来腐朽不堪的木匣子,不知道里面盛着的是什么,这木匣子倒是让慕容亮又来了几分兴趣:“掌柜的,此匣所盛何物?” 掌柜顺着慕容亮所指的方向看去,道:“公子爷说的是那东西么?此物是我祖父从江南淘来的物件,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木匣甚是沉重,看似腐朽不堪实则坚硬无比,并像是有一把无形的锁将他锁着似得怎么拉也拉不开,若不是父亲叮嘱要留着我老早就把这东西给丢了。” 第十六章、扬州初逢(十六) “既是父祖留下的宝物为何却要扔掉呢?”慕容亮惊道,若真这么做了可真可算作是不孝了。 “这东西在这儿摆了足有六十年了,打又打不开,卖又卖不出去,我留它有何用?这些年问价的人不少,可一试发现没法打开都不肯买下,还不如丢火堆里当柴烧,结果却也奇怪,连火都点不着它。” 听得掌柜此番话,慕容亮觉得很是震惊,听此描述一看便是个难得的宝物,何况还有着父亲之嘱托,若说是迫于生计将这宝贝卖了去尚还算是人之常情,可现在这掌柜却因为一时找不到买家便萌生了这般的念头,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慕容亮走进门内,那些铁匠师用几乎能杀死人的目光将他盯着看他却也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走向那方木匣,掌柜的也没有阻止于他,在他眼中这东西不过就是个没有用处的烂木块。 慕容亮凑近来仔细一端详,这木匣表面虽腐朽不堪却难掩其古朴厚重之感,虽不知其中所盛何物但应当不是凡物。 “掌柜,不若这般,在下对此物倒颇有几分兴趣,若掌柜嫌摆着碍眼不若开个价将它卖于我,如何?”慕容亮转向了老者,道。 “这......恐怕不大好吧?毕竟是先祖留下的......”那掌柜言语似有些犹豫,眼神却已不觉放了光。 “斗胆请掌柜的割爱,价格任凭掌柜开。”慕容亮将扇子一打,伏于身前扇了扇,对于这木匣子他是志在必得。 “哈......爽快,这样吧只要三百两......不,五百两银子我便将此木匣卖给你。”掌柜先是伸出了三个指头随后很快又变作五指大张,诚如慕容亮所料,和掌柜确是个见钱眼开之人,并且深知“求之上,得之中;求之中,得之下。”的道理,因此才由三百两加到了五百两,这中间差着的二百两便是他留给慕容亮的砍价空间。 “成交。”可令人没想到的是,慕容亮只将扇子一合,从怀中翻出了五张银票来便交到了那掌柜的手中,丝毫没有要与他还价的意思。 “这......”这慕容亮答应得这般爽快倒是叫这掌柜起了些疑心,他将那几张银票扯了扯,又对着阳光看了看,这几张银票无论从材质还是印刷上来说都不似作伪,可他依旧放不下,他所见过的银票都是十两面额的,这一百两的他却是从未见过,怎知是不是假的? “公子可否以现银付款?我这铺子做的是小本生意,一向只收真金白银......” “在下身上只有五十两现银,若人人都随身带着几百两的银子出门,那莫说是行走,便是站在那一动不动都足以叫人累死了。”慕容亮摊了摊手,这掌柜的心眼可真多:“若是掌柜认为这银票是假的,大可差人去城中票号试着兑换一番,若是换不出钱来在下定当回家拉着你要的真金白银来。” 掌柜觉得慕容亮所说也有道理,便差了个人拿了这几张银票去城中票号,随后请慕容亮去屋外凉棚稍作,饮些粗茶,可别看现在他对慕容亮这般客气,若等到弟子回来发现银票是假的看他不一锤子砸得慕容亮脑袋开花? 过去了半个时辰又一刻,那铁匠终于兴冲冲地回来了,连滚带爬地,手中还端着十个大大的银锭子。 “师父,银子!银子!好多银子!咱发财了!” “快!快拿来与我看看!”从未见过那么多白银的掌柜一下将眼睛瞪得老圆,窜起身来速度完全不输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也顾不上搭理慕容亮这位大金主便抄起两个银元宝来摸了又摸,还不嫌恶心地放进嘴里用牙试了试硬度,看到那两排浅浅的牙印,掌柜欣喜若狂,这确实是真正的银子!五百两!足足五百两啊!五百两他要开十年的铺子才能挣到,而且还要养家糊口,多少年才能攒下那么多钱来啊?从今往后,他也算个有钱人了,当然,这样的有钱人也只是相对于寻常百姓家,与黄员外之类的城中富商还是无可比性的,更遑论慕容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了。 “如何?掌柜的,这比交易可算是成交了?”慕容亮嘴角掀起了一抹弧度,问道。 “成交成交成交,这东西以后便归公子爷了。”那掌柜如护犊的母牛一般将十锭银元宝全都揽入了怀中,生怕慕容亮再将它要了回去。 慕容亮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五百两对常人来说算得上是天价,但对他慕容家的二公子来说又算得什么?就算这五百两真的打了水漂他也不会多么在意。 既然掌柜已经说这木匣归了慕容亮,慕容亮便自伸手去取了,可他的指尖刚刚触上木匣表面,那坚硬无比的木匣竟然在一瞬间便土崩瓦解了开来,露出了其中封护着的物件:一把以花梨木剑鞘装载的宝剑以及一封泛黄的信笺。这一幕叫慕容亮与掌柜都惊诧不已。 惊诧之余,慕容亮依旧要搞懂这物件的来历,于是便左手握住了剑鞘右手拿起信笺来读,信笺上用汉隶书着: “孤之一生,据江东,望九州,与曹刘争霸数十载。汉末丧乱,中原横溃,有此剑青冥,伴孤驰骋天下,斩贼寇于远迩,守黎元之衣冠。今孤时日无多,而此剑富我大吴之精魂,乃造化大器焉,孤不忍此剑锐气敛纳,随孤骈死皇陵,却也不欲让此剑落入奸佞及庸人之手,遂寻此宝匣封之,待遇与此剑有缘之英雄,此匣自当消逝,此剑亦到出世之时,望君不负朕意,叫此剑重现峥嵘。” 慕容亮愈读愈震撼,拿着剑与信的手不觉微微颤抖了起来,目光继续下移,落款处正写着“大吴大皇帝孙仲谋” 此剑,原是那曾叱咤风云的大吴之主孙权的佩剑! 传闻,吴国大皇帝孙权藏有六把名剑,一曰白虹,二曰紫电,三曰辟邪,四曰流星,五曰青冥,六曰百里,皆是举世难得的好剑,这青冥虽只在其中排了第五,可生于江南又熟知史事的慕容亮可是知道这六把剑的排序不过是依着孙权得到这些剑的时间排序了,若真轮起来这青冥剑可就未必比白虹要逊色了,这一次可真是让他给捡了个大便宜。 第十七章、扬州初逢(终章)(签约加更) 剑拔出鞘,青光乍现,碧青色的剑身长三尺七寸,下底略阔而上端略微收窄,剑锋上隐隐地泛着些寒芒,已经尘封了八百余年的宝剑竟看不出半分锈蚀来,三十多斤的重量绕是慕容亮拿着也感到了有些分量。 好剑,果真好剑,这剑莫说是五百两,就算是五千两也是有赚无赔,那还是对商人而言,若对起江湖人这样一柄至宝神兵那可真说得上是无价之宝。 此剑一出鞘,被震撼的并非只有慕容亮一人,那掌柜与店里的这些个伙计也是如此。 掌柜虽没看到那封信笺,但做了一辈子铁匠的他怎会看不出这青冥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宝剑?现在竟然只卖了五百两,着实是吃了个大亏了。 “公子,这剑我不卖了,五百两银子您拿回去,把剑还给我吧。”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十锭银元宝,掌柜的还是狠下了心将他们摆在桌面上,这把剑最起码还可以卖出二千两的价格,就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吧。 “哦?怎地?掌柜莫不是想要反悔?”听得此言,慕容亮目光一冷,看向了那掌柜。 “我不知里面盛的是这样一柄宝剑,因此才卖与了公子,现在还请公子还来吧。”掌柜自知理亏,发出的声音也是有些中气不足,但为了钱财还是硬着头皮去讨要了。 “呵,真当是笑话,掌柜也是个做生意的人,做生意以诚为本的道理掌柜难道不懂吗?掌柜这般言语是否意味着刚才我打开木匣其中却空无一物或是只有些廉价物品也可将此物退还给掌柜要回这五百两呢?”慕容亮收剑入鞘,前跨一步,那掌柜也被他吓得退了一步,脑袋上开始冒出了些冷汗。 “不若这般作比,刚才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好似是一种押宝,假若掌柜去宝号押了个宝,没押中那只能说是时运不佳,自认倒霉。可若掌柜运气来了,押中了个头奖,那宝号掌柜却不愿将头奖给你反而说将你押宝的钱给退了此事便当没发生过,敢问掌柜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说着,慕容亮又进了一步,掌柜自知理亏又被吓得退了一步。 “你......你......”掌柜恨得牙痒痒地,但却辩不过他,那慕容亮口齿伶俐又占了理,因此这掌柜现在便像是个吃了黄连的哑巴般,退入到一众铁匠中间恼羞成怒地吼道:“把剑给我抢下!” “呵,原来也是家黑店。”望着那一二十名正朝着自己围攻而来的铁匠与小工慕容亮淡淡地道,若是之前一下对上这么多人他或许还有些吃不消,可现在有了宝剑傍身又有何惧? 实际上,这些人大多看似安分守己不过是所得之利未及其预期,而若是其利大于其之预期,那么即便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也未必不能做出。 慕容亮脚尖一点,屋内青光一闪,随即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原来是一名铁匠的大锤子一瞬间便被慕容亮削成了十数个小块,只剩一个木锤柄与他的主人一起被慕容亮踹飞砸在了滚烫的火炉上烫得嗷嗷直叫。 削铁如泥!果真是削铁如泥! 得此宝剑,慕容亮如有神助,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人都给打倒,随后便一剑前悬于那铁匠铺掌柜的喉咙之前,一言不发。 掌柜咽了口口水,双腿吓得直打颤,慕容亮也没有真想动他的意思,脚尖一转,身子侧向冲出闪到了门外,随后飞身上马,待掌柜与一众铁匠小工赶出来,慕容亮已扬尘而去。 “多谢掌柜馈赠,以后可莫要贪图这不义之财了。” 与此同时,在那城南口又是另一番的风景。 在王家客栈中,除却一桌桌狼藉的饭菜之外,还有着忧心忡忡的掌柜与一众伙计、摔倒在地上吓破了胆的许翔,以及身体冰凉的刘玄。 “怎......怎么会这样......我没有想要杀他的......没有想要杀他的......”许翔在地上自顾自地喃喃着,身体几乎抖成了个筛子,声音也随着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哐啷”一阵轻响,从门外走进了四五个身着蓝衣腰挎铁刀的官差,他们齐齐地带着蓝底红纹的大方帽,只是为首的一人看起来更魁梧一些,身上的衣着也更干净些。 “这人,可是你杀的?”刚跨过门槛那几人便看到了离着门口不远的许翔与刘玄,为首一人冲着许翔喝到。 “不......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想要杀他......”许翔一个劲地要着头,大脑一片空白,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哼,满嘴胡言乱语,给我将他拿下!”那为首一人一挥手,身后四个官差便两人一组分别去抓许翔和抬刘玄的尸首。 许翔的挣扎虽然猛烈却毫无章法,那两人随随便便地便一左一右擒住了他的双臂,而去抬尸首的那两人便更轻松了,毕竟只是一具尸首,除却有点恶心之外并不会乱动。 “放开!放开!不要抓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被人给抓住的许翔反应更加猛烈,双臂被钳制着不能动弹便用双腿胡乱地蹬着,很快那两个官差的身上都出现了些泥印子。 “妈的,敢打官差!你小子不要命了!”其中一人一恼,朝着许翔便是两个嘴巴子过去了,将那许翔的两腮都打得肿了起来。 “好啦好啦,赶紧把这疯子弄走!”另一人虽没他那么大的脾气但被许翔踢了两下心里也是颇为不爽,只想着赶紧把他带回衙门去,不然许翔发起疯来将他俩给咬了可就不好了。 四个官差带着一活一死两个人出了店门,为首一人却又走向了那掌柜打扮的中年胖子:“王掌柜,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秦捕头,这人不是小人杀的呀。”那王掌柜连忙喊冤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也没想到啊。 “哼,知道不是你杀的,但这人死在了你的店里,你以为你能够脱得了干系吗?废话少说,带上你店里所有的伙计跟我们到衙门去走一趟,如若不然......”秦捕头将刀从鞘中微微拔出了几分:“休怪本捕头将你以共犯之罪论处。” “秦捕头息怒,秦捕头息怒,我们随你去便是了......来人啊,给我把门关了!” 一听说要以共犯论处,王掌柜连忙吩咐手下的伙计将店门给关了,跟着秦捕头一道回衙门去了。 第十八章、含冤入狱(其一) 却说那许翔想要夺回自己的钱袋,却于王家客栈中阴差阳错的杀死了号称“妙手空空”的扒手刘玄,久居深山的许翔哪见过这般场面?更莫说是叫他亲自参与其中了,因此失手杀死刘玄之后许翔便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摔倒在地不省人事,连逃跑都给忘记了,直到秦捕头带着四名捕快到来,将他与刘玄的尸首以及店中掌柜伙计一干人等一并带回了扬州府县衙。 “放手!放开我!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一座精美而又厚实的木门框两侧立着两个持棒的衙役,上面挂着一方木匾,匾上所写赫然正是“衙门”二字。为首的秦捕头率先跨进了门内,随后跟着的两个捕快架着正一个劲猛叫唤的许翔,再往后的二人一人在前抬着刘玄的两只脚一人在后拎着他的两只手,最末的便是王掌柜与一众伙计了。 “秦捕头,待会在堂上,还望您能为在下美颜几句。”正在院内走着,王掌柜忽然疾走了几步赶到秦捕头的身边,悄悄的将二两碎银交到了秦捕头的手中,秦捕头掂了掂这银子的重量,随后微微颔首,又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进了正堂,两侧正对地站着八个持着大木棒的衙役,一个个神情肃穆,又有些凶神恶煞的感觉。上首放着一方典雅的木桌案,上边摆着几卷卷宗、一端笔砚、一桶令箭以及一方醒木。桌案正后方坐着的是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身着翠绿色花鸟官袍,头上顶着个乌纱帽,这大概便是此间的县令了,也便是人们常说的县太爷。在县太爷头顶上上方的高粱上挂着的也是一个漆黑的大匾,上书“断案如神”。 “大胆!何人再此咆哮公堂!”进了县衙许翔却依旧一个劲地嚷嚷着,县太爷听得有些烦了便将醒木一拍,对着许翔喝道。 “大胆!还不速速闭嘴跪下!”那秦捕头对着许翔的脸上又是两下子,随后便一脚踹在了许翔的后膝上,许翔吃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随后便跪倒在了地上。 、“堂下所跪何人?哪里人士?所犯何事?”看到许翔跪下了,县太爷也便合上了手里的卷宗,清了清嗓子,问道。 “不……不是我干的!冤枉!我是冤枉的啊!”许翔还想站起,却又被两个捕快一左一右给摁下了。 “答非所问,来人啊,给我痛打十大板,叫他清醒清醒!”县太爷哼了一声,从桶中抽出了一枚令箭掷在地上,令箭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那两名捕快一同发力将许翔给摁在了地上,两侧的八名衙役也上前来,挥着大板,两个压住许翔的双肩,两个压着许翔的双臂,两个压向许翔的双腿,至于最后两个则是灰起了大板朝着许翔的屁股上招呼了过去,这板子打得可是毫不留情,整个院落中瞬间便充斥打板子的声音与许翔的惨叫声。 “如何?现在你可清醒了?如若仍是不清醒本县可差人再帮你清醒一番。”说着,那县太爷又拎起了块令箭准备丢下去。 “别!别打我!”许翔惊恐地叫道,刚才那十大板可真是将他从混沌中给打了回来,那两个差役似乎练过几年,几个板子下去几乎将他打得是皮开肉绽,这若再来上几板子可不得要了他的命?他这条命还要留着回去孝敬老娘呢。 “小人许翔,扬州城外历山村人士,今日...本想回被窃财物却又被那窃贼抢了十两银子,后来又......不慎杀死了窃贼...”在叙述自个身份时到还好,可一说起犯了什么事小这尚算健壮的少年的声音不知怎地便变得细若游丝了起来。 “哦?”那县太爷随即又看向了刘玄:“秦捕头,此人可就是死者?” “回禀知县大人,是的,在下赶到王家客栈时此人已然身亡,但属下对此人不甚了解,只知他名叫刘玄,其余具体事项或许这位王掌柜要比属下更了解一些。”秦捕头朝着县太爷抱了个拳,对着身后颤颤巍巍跪着的王掌柜比了个请的手式。 “嗯,你便是王掌柜?” “禀县太爷,草民王安贫,是这王家客栈的掌柜。”突然被点了个名,王掌柜立马对着县太爷扣了几个响头。 “此事发生在你店内,你且将此事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切不可有半点隐瞒,如若不然可休怪本县不留情面。”县太爷再次醒木一拍,喝道。 “是是,这刘老爷啊是我们这间小店的老主顾了,隔三差五地便会来这里喝酒吃肉。今个却不知怎么被这小子给盯上了,非要说刘爷手上的钱袋子是他的,刘爷不给他便硬抢,被刘爷制服之后他又发现了刘爷身上有十两白银,想要讹诈于他,讹诈不成便一怒之下趁机杀死了刘爷......可怜的刘爷啊......大人,您可要重重治他个罪,还刘爷一个公道啊。”要说这王安贫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能力也当真是不错,平仄抑扬、悲戚激昂,明明是刘玄偷了许翔的钱袋还抢了他十两银子,可经他这一说反倒真的像是许翔是杀人劫财的凶手了。这等口才只做个客栈掌柜而不去做说客实在是可惜了。 “你......你为何血口喷人?大人,事实不是这样的......”听得此话,许翔顿时大惊,气得红着脸大吼道。 “大胆!你这刁民,本县叫你说话了么?念你是个山野村民不识得规矩饶你一次,若再有下次休怪本县大板伺候!”县太爷醒木再拍,对着许翔喝道,旋即转向了秦捕头问道:“秦捕头,此案你却如何看?” “禀大人,属下以为王掌柜所述当为实情,其一,这许翔如何证明那刘玄的钱袋是他的?此事确有讹诈之嫌。这其二,许翔说是刘玄想要强夺他十两银子,可许翔一山野小民哪来的那么多银子,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那秦捕头眼睛微眯,对着县太爷抱拳道。 “嗯,秦捕头言之有理。”县太爷捋了捋自己细长的山羊须,颔首道。 “胡言!一派胡言!事实分明......”不仅王掌柜,就连秦捕头也在颠倒黑白,叫许翔怒不可揭,可这话刚刚说到一半却又叫县太爷的醒木给拍了回去。 “本县可有向你问话?这般咆哮公堂,本县绕你不得,来人啊!给我打!” 令箭落地一声脆响,随后堂中院内便再一次响起了打板声与惨叫声。 第十九章、含冤入狱(其二) “啊......真是痛煞我也......” 许翔低吼着,这两顿板子下来许翔的屁股可真当是开了花,此时就算是没有那几个衙役压着他也未必站得起来了。只是他却依旧没搞懂王掌柜为何要搬弄是非,那秦捕头又为何要袒护这王掌柜。 事实上,刘玄偷窃的事王掌柜是知道的,可他却万万不能说,因为刘玄是他的老主顾,每每偷了钱财之后来他店里消费,这可是销赃,若是让县太爷给知道了那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罚银且不说,还得将他的店给封了让他去吃个几年牢饭,因此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这王掌柜打死也不能说这钱是刘玄偷来的,因此便让许翔去当了替罪羔羊。 那秦捕头为何又要袒护于王掌柜呢?其实这刘玄他是认识的,他俩一个是抓贼的官差,另一个是偷盗的窃贼,彼此之间自然少不了要打交道,那刘玄还孝敬过他些银钱,不然怎可能在他的辖区内这般逍遥自在地“挣钱”呢?许翔指证那刘玄为窃贼这分明就是在说他失职,虽然许翔可能并不知道此事的厉害但确实是拔了他的老虎须了,因此他也只好同王掌柜一起陷害许翔了,更何况他刚才还收了王掌柜些银两呢。 “许翔,对于方才秦捕头与王掌柜的指证你还有何话要说?” “诬告!这全都是诬告!那钱袋真的是刘玄从我这偷去的!”许翔喝道,这罪状分明不是他的,他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认了。 “好,那何人可为证啊?那十两银子你又是如何得来?你可知,一户寻常百姓家一家三口每月的花销不过一两多些,便是再多上几口人那一月也不及三两之数,你一山野小民如何有这么多银子?此事,你需得给个解释。” “有!有!城南口有个卖面的大叔,他看到了那人偷我的钱袋子,至于那十两银子,乃是我朋友所赠。” “你这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县太爷再一次问道。 “他叫慕容亮,好像是住在苏州城。” “什么?姑苏慕容氏?”听得此话,原本坐得有些慵懒的县太爷立马直起了身,秦捕头与王掌柜的脸上也露出了一副惊诧的表情。 这姑苏慕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若这人真与慕容家的人是朋友,那他三人可是万万吃罪不起的。 “大人请别听他胡言,他这等什么怎么可能会认识什么慕容家的人?”秦捕头虽是这般说道,但那声音却分明有些颤抖。 “嗯,有理,你且说说那人是在何处赠你的银子?”县太爷强行镇了镇神色,问道。 “也是在离城南口不远的一间茶楼,只不过现在他已经离开了。” “大人,这慕容家的人分明是他捏造出来的,若这人真与他是朋友,即便是要离开又怎会不告知他去向呢?”秦捕头再次辩驳道。 “这......这......”这一下许翔倒真是不知该如何回到了。 “哼,秦捕头,你速差人去将那面摊的掌柜叫来,看看这钱袋究竟是不是刘玄从他那偷的。”县太爷所想与秦捕头所述基乎一致,这声音中不觉又多了几分神气。 “是!你们两个,给我过来。”秦捕头叫来了两个手下的两个捕快,低语了几句便叫他们出去了。 少顷,那两个捕快便带着先前劝说许翔不要去寻回自己钱袋的面摊掌柜来了,不过这面摊掌柜看起来神色却是不太自然,就连走起路来都似乎有些不自在,此时秦捕头正面着大门外,见得此人来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他吓了一个那叫一个激灵。 “草民陈大牛,叩见知县老爷。”到了堂前,这面摊老板便如方才的王掌柜一般跪下身来对着县太爷扣了几个响头。 “嗯,你且先起来,方才被告人说,你今日看见了那刘玄偷走了他的钱袋,可有此事?” “这......”陈大牛站起身来,看了看气定神闲的秦捕头,又看了看被几个衙役给压在地上的许翔,犹豫了一会,不忍地道:“回禀大人,大概是这位小哥记错了,草民今天并未见过此人,又怎会知道有谁人偷了他的钱袋呢?” “大叔,你下午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为何......”许翔只觉得难以置信,这曾好心提醒他还给他指了刘玄去向的大叔怎么竟变成了这番模样? “大胆!竟敢在公堂之上公然威胁人证,我看你是板子吃得还不够吧?陈大牛,你且先下去歇着,若有事本县再传唤于你。”那醒木又重重地响了一声,县太爷的喝声也再次响了起来。 “是,多谢知县老爷。”那陈大牛不再说什么,只是再次跪下扣了扣头便退出去了。 “大叔!大叔!别走!快回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他们作伪证!”可任凭许翔如何叫唤,那陈大牛依旧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陈大牛心中叹道,小兄弟,可莫要怪我心狠呐,叫你别去你非是要去,现在倒好了吧?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咱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哪里能斗得过这些个当官的呢? 原来,适才秦捕头叫人去“请”陈大牛的时候已是让手下给敲打了一番,威胁他,若不照着秦捕头说的做便要给他使绊子,这要真是得罪的秦捕头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哼,被告许翔,你还有何话要说?” “诬告,全都是诬告!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大胆许翔!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此事分明就是你见财起意,随后又杀人劫财。证据确凿,你竟然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会招认了。来人啊!给我打,往死里打,看他能忍到何时!” 这一次,县太爷没说要打多少个板子,那两个衙役也不问,这种事他们干得多了,真的是犯了法的也有,屈打成招的也不在少数,可这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官差,总得要听上级的吩咐,这县太爷怎么说他们便自当是怎么做了。 于是打板子的脆响声与许翔的哀嚎声再一次响起,久久没有消歇。 第二十章、含冤入狱(其三) 衙内,两个衙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休息,许翔身后原本呈灰蓝色的衣裳此时已经被染得暗红,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见不到半点生机。 “兄弟啊,当老哥求你了成不?你就赶紧认了吧,这样你少遭点罪咱俩也能省点力气。”其中一名衙役缓缓地移到他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我不认......我没偷......是他偷的......”许翔的声音有一阵没一阵地,似乎已经在了昏死的边缘。 “呵,没想到这还是只烫死的鸭子,嘴还挺硬的还,再打他二十大板,看看究竟是他的嘴硬还是这大木板硬。”县太爷习惯性地想去抓令箭,却发现令箭不知何时已经让他给丢完了,只得直接下令道:“给我打!” 那两个差役相视一叹,用木杆支着地面起来了,这顶头上司的吩咐他们哪敢违背?他俩本不是助纣为虐之人,但他俩还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呢,因此也便只得委屈了许翔了。 大概是累了的缘故,这一顿板子打得有些有气无力,许翔也只是一个劲地闷哼,虽然他已这样闷哼了许久。 十板过后,就连那低沉的闷哼声也消失了,压着许翔双肩的其中一人低头一看,回禀道:“大人,犯人晕过去了。” “晕了?那也好,师爷!” “大人。”先前一直在侧旁做着供录的儒生打扮的人站了起来。 “去帮他画个押。” “是。”师爷应了个是,拿了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纸与一端印泥过去了,拿起许翔的拇指蘸了蘸印泥便摁在了草纸上,算是强行帮他画了押,认了罪。 “既然犯人已经认罪,那边将他押入牢中等待秋后问斩吧。”县太爷一声令下便要退堂了,秦捕头与王掌柜都是舒了口起,几名衙役也是放开了许翔,将他给拖起准备关入牢房中。 然而此时,许翔的一衽突然一沉,落出了个巴掌大小的物件来,秦捕头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抄了起来,这原是一方做工精美的铜牌,上书“慕容”二字,不过这捕头也不识得多少字,更莫要说这汉隶书了,只得上呈给了县太爷。 “嗯,这上面写的是......慕容二字。”县太爷的眼光中突然透露出了些不妙的神色。 “慕容......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参合令’?”秦捕头的一句话便道出了县太爷心中的疑虑,这慕容家享誉天下,慕容令当然也是威名赫赫,这若真是慕容令的话...... “哎呀,这可该如何是好啊?”县太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堂中踱来踱去,急得活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大人,这‘参合令’我们都未曾见过,兴许此物是仿制的也说不定,不如先将他给关押起来,若到时慕容家真来要人咱们再赔个礼道个歉说明下原委便是了,想来慕容家顾及自己的名声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的。”那秦捕头虽是这般说道但眼珠子却是转了一圈,此事他已是将许翔给死死得罪了,若他真与慕容家有关系的话就必须得找机会将他给斩草除根了。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你们两个,去将许翔关起来,然后在那严加看守,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你们两个,快去请个郎中来,请城里最好的大夫!”县太爷慌慌张张地对着那拖着许翔的两人与先前压着许翔双肩的两人下令道,这许翔要当真与慕容家有关系的话可不能让他死在扬州城的大牢里啊。 那四人领了命,分别去了。 扬州城的大牢是一座地牢,入口大门就坐落在县衙的后院,两根粗壮的石立柱间夹着两扇雕着狰狞兽首的大铁门,门两侧守着两个挎着腰刀的蓝衣捕快。 “哟?今天又有犯人来啦?” “是啊,是个重犯,知县重视得很,让我们在里面看着他呢。” “嗯,进去吧。”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看门的捕快摁下了隐藏在石柱上的机关,随着一阵“嘎吱”声那足有一尺后的大铁门缓缓打开了来,这门若没有安置机关想凭人力推动可要费不少的劲呢。 门还未全开,那两名衙役便带着许翔进去了,那两个捕快也再次触发了机关让那门缓缓合上。 铁门缓缓合上,阳光渐渐消逝,可这阴暗的牢房依旧在火把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此时只是在石梯上走着那两个衙役已是问道了浓浓的霉味,其中一人还不小心踩到了一滩苔藓,险些滑倒。 “哥两个今天又来送人啊?坐下来一起喝几杯呗?”顺着石梯下到了最底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方木桌,桌上摆着两壶小酒一碟花生米,生得五大三粗的牢头与三个狱卒正喝得不亦乐乎呢。 “哈,那感情好啊,等我们将这小子给送进去了便来。”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吏平日里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就喜欢聚在一起喝两口小酒,此时虽是在昏暗阴冷的牢中但两人还是连忙答应了。 “喏,这是牢门的钥匙,你俩自个去吧。”那牢头似也懒得走动了,干脆便将牢门的钥匙给了他们叫他们自己去放人,反正这牢里一共就那么五六间大房,多试几次总能开得了门。 两个衙役接过了钥匙,来到了最侧边的一间牢房前,透过木栏杆可以看到里面有五六个人围做一团正对着一个抱着头侧躺在地的人拳打脚踢。在远离大门的一角坐着个头发散乱的黑衣人,从额头穿过左眼贯通到脸颊上的刀疤显得他是凶神恶煞,还有几个看起来二十多岁却也同样脏兮兮的青年在那里给他捏腿捶背,只不过这手艺却着实不怎么样。 见有人受了欺负,这两个衙役也并未去阻拦,只是将大门打开,把许翔给扔了进去,然后从水桶中舀了一瓢水浇在许翔的头上,随后便锁上了门去找刚才那伙狱卒喝酒去了。 一瓢凉水浇到头上,原本昏死过去的许翔在冷水与身后剧痛的双重作用下渐渐清醒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含冤入狱(其四) “嘶……真是痛煞我也……”刚刚从昏迷中转醒的许翔很快便因身后的剧痛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潮湿且散发着难闻气体的空间中,身前不远处还不断地传来打骂声。 却见一群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对着一个衣衫褴褛且有满身补丁的人拳打脚踢,此人穿着破破烂烂,杂乱的灰白色长发以及不知多久没有剃过的灰白长须将他的面容完全遮盖,看那样子应该是个老叫花。 “住手!你们为何打人……诶呦……”来不及思考现在的处境,许翔便连忙朝着那群正在欺负老叫花的人喝道,但他伤势过重,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便牵动了背后的伤口,更莫说是要站起来了。 听得许翔的喝声,那群人先是一愣,可当看到许翔这般狼狈模样时却又纷纷笑了起来。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个新来的倒霉蛋,刚才没少吃县太爷的板子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模样还想学人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人一脚踩在许翔背上,惹得他一声闷哼。 “二狗子。”那坐在角落闭目养神之人忽然出了声。 “诶,大哥。”听到那人的呼唤声,踩着许翔的那名小混混立马谄媚地回道。 “将那小子带过来看看。” “得嘞,大哥。小子,给我过来吧!”那人松开了脚,用力一拽,许翔便被翻了个面在地上拖着走了。 “啊啊啊啊啊......”地上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血迹,许翔的惨叫声再一次响起,这伤口被拖在地上摩擦的感觉可不太好受。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点!”远处传来了牢头熟悉的喝声,不过许翔的惨叫并未就此停歇。 “妈的,这些个死囚犯越来越不听话了,今个老子非抽死他们不可!”许翔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牢头听得烦了,便从桌上抓起了皮鞭,晕晕乎乎地要走过去。 “赵哥,赵哥,算了,好容易一起喝个小酒哪能让他们给坏了兴致呢?”那两个衙役陪笑着拦道,随后远处牢房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哥,你看,停了。” “哼,二位兄弟说得是,喝酒,怎能让这些臭家伙坏了咋们的乐子?”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牢头又一次抓起了酒杯:“兄弟们,都给我干了,谁要是不干就是不给我赵森面子!” 这边在喝酒吃肉,大牢的那一边可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啊......痛煞我也......你们这是干什么!”被那二狗生拉硬拽过来的许翔碰了碰自己的伤口,发出了一阵轻嘶声,对这些人的行径很是不满。 “小子,你是犯了什么什么事进来的?”那脸上带着条刀疤的大汉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抱怨,依旧是闭着眼睛发问道。 “哼,我凭什么告诉你?”对这帮子人许翔可没什么好感,自然是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哟呵,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知道我大哥是谁么?大名鼎鼎的侠盗,人称‘铁脚草上飞’的胡阳飞胡大侠,江湖上谁人不得给我大哥几分面子,你这毛头小子小子竟然这般的不知好歹,敢忤逆我大哥的话?” 许翔这才发现那胡阳飞与其他几人确实有些不一样,其余的人关在牢里也便罢了,他的双手手腕与双腿上竟然还带着手铐与脚镣,不知是为何。 “那你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欺负这位老伯?”可这许翔就是这般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铁脚草上飞”听着倒是挺响亮,可他这从山沟沟里来的少年没听说过,因此并不多害怕。 “你......”二狗刚想将许翔臭骂一顿,那胡阳飞的声音却率先响了起来。 “是我让兄弟们去找些乐子,在这间牢房内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怎么样小子?现在能说了吧?可不要挑战我忍耐的极限,如果你说的故事不能给兄弟们带来些乐子我们就只好换个方式从你身上找乐子了。”胡阳飞依旧是闭着眼,虽然回答了许翔的问题但语气中却分明透着些不耐烦。 教唆手下的人去欺负一个老叫花,这样的人也配称作是侠盗么? “年轻人,照他说的做吧,他说得对,在这里,他说的话就是规矩。”许翔原是不想说的,可那老叫花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确实,那胡阳飞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侠盗,而是一位江洋大盗,如果是他自己也算是“贫”的话那他所做的勾当也勉强可称得上是劫富济贫了。不过他那“铁脚草上飞”的称号可是实打实的,他的内力与外功虽然不算出众但轻功造诣确实不低,一双腿几乎跑得比马儿还快,当初捉拿他的时候可是足足动用了扬州城二百名官兵布下了天罗地网才将他捉拿归案。 算了,听这老叫花一次吧,反正说说也无妨,就当是小时候闲得无聊去找邻居家的癞皮狗聊天吧“我是杀人了被抓进来的......” 话才半句,那群混混却已经笑得岔了气。 “就你这怂样还杀人?杀只鸡还差不多!” “你那杀的什么人呐?是不是还没断奶的小孩啊?” “不是不是,我看呐,他是想那啥八十多岁的老婆子不成,一气之下就把人给杀了!” 这一帮小混混说得一个比一个离谱,气得许翔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会儿又成了红色。 “你......你们莫要小瞧人!” 听得手下这番调侃,甚至可以说是嘲讽那胡阳飞也是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微微抬起了眼皮来看看这满脸稚气也不高大壮实的许翔:“小子,你毛还没长齐吧就学人家杀人?是不是偷了人银子被抓进来,怕不好意思故意编了个杀人的幌子来唬我们?没事,你说吧,看在你将我们兄弟几个逗得这么开心的份上今日大爷们便不为难你了。” “就是啊,你就认了吧!”其他几人也是这般起哄道,除却那先前被他们殴打的老叫花。 “没有!我没有偷!我是真的杀了人!被我杀死的那个人才偷了钱!”许翔急忙辩解道,而且丝毫不掩饰他的怒气,先前在公堂上他被冤枉,现在却又有人来说他偷,他怎能不气? “那你倒是说说你杀了谁啊?”那胡阳飞又一次合上了眼,将双手插着垫在脑后,躺在了墙角上,手下的几人又接着给他捏腿捶背了。 “刘玄!对,那个偷了我钱袋的人就叫刘玄!我杀的就是他。”许翔仔细地回忆了下公堂上秦捕头等人是如何称呼那窃贼的,终于想起了这可恨的名字。 怎料,这刘玄二字一出原本看起来轻松惬意的胡阳飞却猛然张大了眼,随后又“呼”地一下跳了起来,连那几个给他按摩的人都被他给撞飞了,他拖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快步走到许翔面前,抓住许翔的衣襟一下子将他给提了起来,拿那铜铃般的大眼睛瞪着他的眼眸,恶狠狠地道: “你可敢再说一次,那人叫什么名字?” 第二十二章、含冤入狱(其五) “咳......刘玄,那人名叫刘玄!快将我放下!”许翔的双手掐着胡阳飞的右手小臂,双脚在空中划了两下。他不算高大却也不能算是瘦弱,百十斤重的身子胡阳飞一只手提着不嫌累他却觉得有些难受。 “可是那‘妙手空空’刘玄?”胡阳飞再次喝道,话中的怒意似乎更浓了几分。 “他就是个不要脸的小偷,也好意思......啊!”半句“也好意思叫什么妙手空空”还未说出许翔便被胡阳飞给砸在了地上,先前挨了不少板子的屁股率先着地,真是叫他痛不欲生。 “你干什么?”许翔怒吼道。 “干什么?娘的,你可知道你杀的那人,是我的表小舅子!”胡阳飞狰红着眼双手掐着许翔的脖子将他给提了起来,惹得他咳嗽连连,那股巨力几乎要将他的脖子给整个掐断掉。 原来,这胡阳飞有个美貌发妻,是那刘玄的表姐,刘玄的表姐深得自己的欢心,却也很喜欢自己这小表弟,娇妻这般疼爱刘玄,这胡阳飞也难免爱屋及乌,现在刘玄却被许翔给杀了,他哪能不怒? “喝!”胡阳飞涨红了脸,卯足了劲儿将许翔给甩到木门框上,许翔的身子猛地撞在木栏杆上,将栏杆上震起了一阵飞尘,随后重重落地,喉头一甜,一口逆血便吐了出来。 “妈的,这帮死囚犯又在那里大呼小叫了,这次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不可!”许翔的惨叫声又一次惊扰到了正在吃酒的几人,这次牢头再拎着皮鞭要去打人却是没人拦了,他们听得也是有些心烦了。 “不过这声音听着倒怪生分的,莫不是哥两个刚送进来那小子,从哪抓来的?这嗓门可真够大的。” “嗐......甭提了,这小子啊,在外面杀了个人,还愣是死不认罪,叫县太爷啊给打了八十多个大板昏死了过去,这才给他画了押,不过说来也奇怪,后来县太爷却不知为什么非要叫我们来牢里保着这个小子......”那稍清醒些的衙役举酒欲饮,旋即便怔住了,惊叫道:“坏了,那小子出事了!” 这喝酒可真是误事,这才喝了几盅两人便将先前县令的吩咐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此时要不是牢头顺口一问他们兴许都想不起来这事。 另一个衙役被他一吓也清醒了几分,忙扔下手中的酒杯跟着他跑了过去。余下的牢头狱卒见状相视一眼,也抄着家伙跟了过去。 “咳......咳......”口中鲜血还未吐尽,胡阳飞又一把将他拎了起来,问责道:“说!你为何要杀了刘玄!” “他偷了我的钱袋......我向他讨还,他不给,我们就打了起来......” “老子去你大爷!”胡阳飞并未让许翔把话说完,爆喝一声便再次将他摔在了地上:“我小舅子拿你的钱袋那是看得起你,而你却非但给脸不要脸地想要讨还还动手杀死了他,实在是令人发指!” 没想到,这村子外面的世界竟然是这般地恐怖而又黑暗。 那胡阳飞作势要打他,许翔躲不了,也不知道这遭自己挨不挨得过去,只好闭上眼睛在心中哀叹道。 天道,本就是阴阳参半,相互调和,有阴便有阳,有阳便有阴,有正便有邪,这漫漫江湖亦如是,有豪气干云的大侠也有恃强凌弱的小人,只不过许翔的运气倒是不太好,这一路走来却大抵遇到的是后者,唯一勉强可算得阳的或许便只有今晨在茶楼里遇到的少年慕容亮了吧。 胡阳飞的拳脚还未落在身上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酸臭味便已经扑面而来,睁眼一看,却是那老叫花一下扑在了自己身上,一声巨响,那老叫花闷哼一声,替许翔挡下了那胡阳飞的一脚。 “老伯......你这却是为何啊?” “怎地?便允许你替我说情却不允许老叫花替你挨打吗?你放心,老叫花虽然不会武功命却硬得很,凭他们几个还打不死我。” 有恩必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先前许翔替老叫花说了话,现在便到了老叫花还他这份情的时候了。 “臭叫花,快让开,今天老子非要打死他不可!不然,连你一起打!”一脚没有踢中许翔,那胡阳飞顿时有些不快,喝道。 “呵,这位小兄弟与我投缘,今日你们要想打他便先需得打死了我这老叫花子。”那老叫花笑道,似乎不以为意。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几个,给我打!打到他求饶为止......不,叫他的手脚给打断,就算他求爷爷告奶奶也别放过他!”作为狱中一霸,胡阳飞自然不能忍受有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便朝着手下的喽啰们呼了一声,叫他们去打那老叫花。 “老伯!你快闪开!莫要管我!”眼睛虽被老叫花给挡住了耳朵却还可听得声音,许翔岂不知那群家伙已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若不是手脚无力他早便将这老叫花给推开了去。 只见那老叫花摇了摇头,身后随即响起了一连串的闷响声,真是叫人担忧老叫花这幅老骨头会不会让这帮小混混给打散喽。 “停手!快停手!”许翔喊道,可他的声音却是那么的无力,不争气的泪水也从眼角中夺了出来。 那老乞丐死死地咬着牙,将许翔给护在身下,许翔的身躯大多被他给压着,只要那些人不刻意去打许翔的手脚许翔便绝对不会受到波及,此时那些个人虽然为了讨好胡阳飞一个个都使出了吃奶的劲,但这样子的毒打他前些日子可没少挨,现下被打得习惯了这等力度的殴打给他挠痒痒倒还差不多。 “哈哈,舒坦!舒坦!再用点劲!最好将爷身上的虱子都给赶出去!”一面挨着打那老叫花还一面喝着,似乎是嫌他们打得不够用力故意要气他们似的。 “娘儿的,季老六!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胡阳飞撸起了两边的衣袖:“快闪开,如若不然将你连同这小子一起打死!” “呵,就怕你不敢。” “不敢?笑话!天大的笑话!打从娘胎里出来老子还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呢,要是打不死你老子以后就跟你的姓!”胡阳飞竖起了右手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 “好啊,季阳飞,叫声爹爹来听听?” 第二十三章、含冤入狱(其六) 这季老六似乎是故意要气胡阳飞一般,生怕这胡阳飞不将他给打死,不过这也正是他的目的——激怒胡阳飞,只要胡阳飞对自己的恨意比起对许翔的更浓些那他自然便不会首先去管许翔了。 “他娃儿的,你找死!”此计果然奏效,季老六成功激起了胡阳飞的怒火,但那效果却与他所想大相径庭:“今儿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住手!”就在此时,牢房的大门被推开,奉了县太爷的命令要保护许翔的两个衙役加上牢头狱卒共计六人一起闯了进来,这六人一来那些个囚犯一个个都缩到了角落去,唯有胡阳飞一人独自对着季老六和被季老六护在身下的许翔拳打脚踢。 劝说无效,那两个衙役忙一左一右拦住了胡阳飞,可胡阳飞力大,两个衙役又喝醉了酒有点使不上力来,才两三下便让他给挣脱了去。 “胡阳飞!连官差的话都不听!你胆肥了啊?”见那胡阳飞这般反应,牢头赵森不禁勃然大怒,甩起皮鞭便朝着他抽了过去。 可赵森已然喝高,出招的速度慢了些力度又小了些,胡阳飞眼疾手快,一下便将那鞭子给抓在了手中:“姓赵的!老子告诉你,平日里我或许还可让着你点,但今天你若非要护着这俩人,休怪老子连着你一起打!” “哟呵?竟敢威胁老子?就不怕老子给你上点刑?”赵森将鞭子拽了拽,胡阳飞并未放手,他手上又加了几分力,谁知胡阳飞却也猛然发力将他连人带鞭给拽飞了过去,赵森重重摔在了季老六与许翔的身边,若非他有个大大的将军肚撑着只怕肋骨都得给他摔断几根。 “平日里让着你还真当老子怕了你啦?”胡阳飞朝着倒在地上的赵森喝道,余下的两个衙役与三个狱卒见状便急忙围攻了上来,其中那三名狱卒的手上还拿着明晃晃的铁刀。 不过胡阳飞在五人的围攻下依旧显得游刃有余,虽说手铐脚镣有些影响他的行动但那几人也喝醉酒影响了战斗力,双方都非最佳状态而似乎又是胡阳飞略胜了一筹,没过几招总能打翻或者踹倒一个衙役或狱卒,不过他却也不敢真的打死了这些人,只是打伤便罢手了,不一会,连带着牢头赵森在内已经有三人身上或轻或重带上了些伤,其中一人还是不慎被同伴的铁刀所伤。 被抓入牢里的第一天,同屋的囚犯本也想给他个下马威却也像这般被他给教训了一顿,随后胡阳飞便成了这间牢房中的老大,又过了几日,季老六也犯事被抓入了此牢,随后因胡阳飞看其不顺眼便成为了他们出气与找乐子的工具。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的嘎吱声响起,阴暗的大牢中难得透入了一缕阳光,石梯上走下了五名男子,为首两人正是秦捕头与县太爷,中间一人看起来像个老儒生,鬓发皆白,着着灰色长袍,腰间还挂这个小木箱,至于最后两人便是再普通不过的蓝衣小捕快了。 “安神医,这边请,很抱歉,不得不请您来这样一个地方治疗犯人。”只见得那县令对着老者点头哈腰地道,这人姓安,是方圆一两百里内最好的郎中,因此也被人们称作安神医,至今为止凡事由他经手的疑难杂症没有一个不药到病除的,此人在扬州地界上影响力巨大,因此就连高高在上的县太爷都不敢怠慢于他。 “无妨,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的本分,只要病患需要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去给他医治。”安神医回道。 而走到一半,前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打斗声,县令直觉得不妙,快步跑了下去,秦捕头紧随其后,而安神医则是在两名捕快的陪同下缓步跟随着。 “胡阳飞,给我住手!你可知打伤官差这罪过有多大?”县太爷喝道,他俩赶到时正赶上最后一名狱卒被他给打翻在地,秦捕头见势不妙也忙抽刀上前。 这秦捕头使得是六十四路五虎断门刀,秦捕头向前一跃,凌空半丈当中挥刀一斩而下,正是一式“白虎跳涧”,胡阳飞横起手铐架,“噔”地一声被震退了两步,而凌于空中的秦捕头却显得更加狼狈,凌于空中的他被这样一震险些跌倒在地上。 这五虎断门刀乃是云州秦家寨秦公望所创,不甚精妙,威力也不如何大,就说这秦公望也非是闻名江湖的大侠,放眼江湖这五虎断门刀不过能算是二三流的刀法,若非要说这门武功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大概便只有容易练了吧。 但这秦捕头就连五虎断门刀都只练了个小成,内功更是只练了个皮毛,因此才只是县衙里小小的一个九品捕头。 但并非所有捕头都像他这般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便说这扬州府的总捕头郭岩平,在江湖之上也是颇富盛名,一套平平无奇的“擒拿手”在他手中竟然能够大放异彩,若不是这胡阳飞的轻功确实了得只消他一人便能将他拿了来,哪还需要动用数百兵丁去围堵他? 那秦捕头勉强在地上站定,自觉丢了面子便又攻了上去,“一啸生风”、“剪扑自如”、“虎扑狼溃”、“雄霸群山”、“伏象胜狮”等十余招接连向着胡阳飞砍去,刘阳飞被缚住了脚不便躲闪,双手也受了限制难以使出一些精妙的招式,但他依旧能够见招拆招,甚至将秦捕头给打得节节败退。 只凭着一套半生不熟的五虎断门刀这秦捕头即便是应付起手脚受了限的胡阳飞也是捉襟见肘,这要是除去了手脚镣怕是不出十招他便得败下阵来。 县太爷见势不妙,赶紧叫那两个捕快过来帮忙,门口职守的两个捕快也被唤了过来帮忙,甚至是先前受了伤的几人也一齐来围攻,将他给逼到了墙角用几把刀指着这才算完了。 “胡阳飞!你这是何意?为何在牢内殴打其他犯人还打伤了官差?”将那胡阳飞逼到了死角后县太爷又神气了几分,问责道。 “这小子杀了我小舅子,老子要杀了他偿命!”虽是被包围了,胡阳飞指着许翔骂的时候却怒气十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听不出半点心虚来,不似作伪。 第二十四章、含冤入狱(其七) “简直胡闹!”县太爷怒道,他倒是不关心许翔的死活,只是担心这样会得罪了慕容家的人影响了自己后半生的官途,毕竟就算许翔不是由他亲手所杀但也是因被他关入了牢里才会让他被胡阳飞所杀,怎地他都脱不开干系来:“这事改日再与你算。” 说着,县太爷便吩咐手下的人带到另一间牢房去给安神医医治。 听得有人有给许翔治伤季老六立马就让开了来身子,可许翔却不愿意了,有两个狱卒来抬他都被他忍痛给挣开了:“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和这位老伯待在同一间牢里!” 见许翔这般孩提似地撒泼耍无赖县太爷也很是无奈,安神医愿意来此医治已是给足了他面子,怎好再叫他久等?便只好允准季老六与许翔一同暂时换到了别间牢房。 安神医见被抬来的许翔身后污浊一片不禁却皱起了眉,又将几已成了碎布片的衣裤掀开一看,不觉轻嘶了一声,他给人治了一辈子的伤病,就是缺胳膊断腿的也非是没见过,但看到此伤依旧是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来,小伙子,咬住这方白巾,待会你若是觉得疼便狠狠地咬吧。”安神医将一方白巾送到许翔嘴边,许翔忍痛道了个谢,一口咬住方巾,安神医又叫县太爷派了四个人分别按住许翔的手脚,随后便开始给他治伤了。 却见那伤处可谓是“红里透白”,寻常人被打上一二十棒便已经是皮开肉绽,而许翔刚才却挨了足足一百二十棒才昏死了过去,便是比不上罗王爷那能将人打得半死的“一百杀威棒”也该去之不远了。 安神医先是撒了些白色的药粉上去,可这药粉刚刚触上伤口便消融在了其中,那四名压着许翔的官差身子都震了震,还有一人险些被震开,许翔面目狰狞,死死地咬着那方白巾,脸蛋憋得通红,冷汗刷刷直下。 这却还不算完,安神医也不管许翔如何疼痛,紧接着便取了些白纱,抹上白色的膏药涂在许翔的伤处,每涂一小片伤口安神医便要扔掉一块被染红的纱布换另一块来用,许翔的挣扎也变得更加猛烈,那四人几乎要压不住他,汗水将他的衣衫整个打湿,他仰着头,做了个冲天状,若口中咬着的不是柔软的白巾或许便是放根铁棍这会也该被他给咬断了。 安神医给许翔上药足足用了两刻钟,涂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完全看不出半分血色来方才停歇,用宽袖拂了拂额头上的汗,随后站起对着季老六道:“方才我如何给他施药你可都记下?” “记下,记下了。”季老六忙点头道。 “那便好,每日我叫人再多送些伤药来,你每隔三日给他换一次药,连换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再来看他伤势恢复得如何。”安神医捋了捋胡须,说道。 这扬州城里需要他医治的人何其之多?他哪有时间天天来给许翔换药?因此便只好回去调配好伤药让季老六替许翔来换药。 “多谢安神医......”四人放开了许翔的手脚,又摘下了他口中的白布,此时他已是几乎疼得又昏死了过去。 安神医微微一颔首,将药箱收拾好,出去与县太爷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安神医要走,那县太爷自然是点头哈腰地送着他离开了,而那秦捕头狠狠瞪了许翔一眼也带了一帮子手下离开了。 “唉......”现在所在的这间牢房与原先那间中间还隔了一间,关押的大多不是什么重犯,又有着刚才县太爷的警告,两人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季老六刚哀叹了一声想要找许翔聊聊天却发现他已打起了鼾,只得摇了摇头自个到一旁休息去了。 许翔终于悠悠转醒,睁开眼来便见季老六盘坐于身旁闭目养神,许翔原想爬起身来却又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季老六听到了声响便也睁开了眼,道:“你醒啦?” “老伯,现在是何时辰啊?” “呵,我哪得知晓?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问外边那些官爷吧,不过这些个官爷多半也懒得搭理于你,不落得顿臭骂便不错喽。” 时黄昏已近,牢房中却没什么变化,毕竟此处与外界隔绝全靠火把照明,要想分辨白昼与黑夜或许便只能依着人最本能的晨醒夜昏来判断了。 “那个......季大伯,多谢你今日帮我挡着那人,不然我恐怕直接便被他给打死了,”许翔有些忧虑地看了看季老六:“你身上的伤......” “我这身上哪来的什么伤?你别看他们今日打得多凶,那点力度顶多能算是给我挠挠痒痒罢了。” “啊?打得那么重却只是在挠痒痒,难道大伯练过武功么?”许翔惊道。 却见那季老六摇了摇头:“我要是会武功的话哪可让他们这般欺负,不过若非要说会功夫的话,这挨打的功夫我倒是多少练过点。” “挨打的功夫?还有这种功夫?”这世界之大可真是无奇不有,许翔的见识又一次被刷新了。 “你可听说过铁布衫?那是我早年在丐帮的时候与人学的,说来也好笑,我资质愚钝,拜入丐帮学武却学啥啥不会,那分舵主气不过便打了我两下,谁知打得久了我竟然便不觉得疼了,分舵主觉得我在挨打这方面有些天赋便传了我这‘铁布衫’,因此他们那么多人围着我一个打,打了那么些日子也没把我打死,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季老六自嘲道。 “啊......原来老伯是丐帮中人,真是了不得啊。”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难道你没听人说过天下大半的叫花子都是丐帮的人么?” 许翔伸出个食指挠了挠头,今日下午慕容亮似乎确实跟他说过这件事,也不知道现在慕容亮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扬州城,不过他武功那么厉害应该也不会遇上上危险吧? “对了,老伯,我能跟着你学铁布衫么?我也想跟你一样不怕被人打。” 第二十五章、含冤入狱(其八) 许翔这一问倒是将那季老六给问得愣了一下,看来这小子也和当年的自己一般是个武痴儿啊,细想一下,这“铁布衫”原也不算是丐帮功夫,只是江湖上流传的一种法门,教给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忌讳之处。 “这要练好铁布衫需得要挨不少打,你可怕疼么?”季老六问道。 “不怕!不怕!你看我这身后......嘶......”只见许翔有些炫耀似的指了指身后,却不小心又扯到了些。 “好好好,你且先好生休养,等你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来教你‘铁布衫’。”季老六忙安慰道。 “饭点到了。”外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吆喝,一个狱卒便提着篮子走来了,这间牢房中的犯人听到了声响都连忙围到栏杆边,将手探出了窗外作虚抓状,其中便包括了季老六,唯一没有上前的便只有行动不便的许翔了。 “先给我!” “快点!我都要饿死了!” 那狱卒皱了皱眉,吼道:“催什么催?都给我安静点!惹得老子心情不好老子可就拿这些东西去喂猪了!” 这一吼果然将囚犯们都给吓住了,这些人大多无权无势人微言轻,那狱卒虽不能说一句话便将他们的命收了去,但要饿他们几天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哼,一帮子贱骨头。”那狱卒为众囚犯发放起了今晚的饭食:一人两个巴掌大小的窝窝头。 狱卒从左至右挨个发过去,等到了季老六那里季老六替许翔要了两个,这要是平时狱卒估计将他骂一顿便走了,可今日县太爷似乎对这许翔似乎颇为关照,于是这狱卒也就破例允准了。 等到季老六拿着四个窝窝头回到许翔身边时前面那些人也已经狼吞虎咽地差不多了,许翔从季老六手中接过了两个窝头,这窝头抓在手中却感不到半分温度,一口咬下去竟和石头一样硬,啃着用力掰扯了两下终于吃进了嘴里,等来的却是一股子馊味...... 许翔忍受不住,忙将那窝头吐了出来:“呸......这窝头是过夜的吧?又冰又硬,而且还馊掉了!” 原先许翔家里便是一户普普通通的农民,在山沟沟里有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温饱尚还勉强能保证,哪吃过这等饭食? “行了,别抱怨了,好歹不是给你吃的泔水,有得给你吃就不错了,只有逢年过节县太爷心情好咱们才能吃上一两口白馍,不过若是上边派人下来巡查那饭食可就比大过年的还好咯。”许翔抱怨着窝窝头难吃,季老六却已经消灭了一个正朝着第二个下嘴。 这新鲜的窝窝头在外边一文铜钱都能买上四个,这放过了夜的窝窝头拿去寻常百姓家可真是白送都未必有人要,那可真是跟猪食差不了多少了。而且这两个窝窝头不仅味道难吃而且并不顶饿,对于这些成年的男子来说不过是让他们垫垫肚子不至饿死而已,因此他们一个个都是生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 “唉......”听得此言,许翔也值得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后强忍着恶心慢慢吃下了那两个馊掉的窝窝头。 “忍着点吧小伙子,往后,这日子还长着呢。” 季老六拍了拍许翔的后背,许翔却面色一变,道:“大伯,别拍了,再拍我真的要吐了。” 而此时,那名原先来给他们送窝窝头的狱卒又端着个陶碗走了过来:“你们,哪个的名字叫许翔啊?” “是我......官爷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们县太爷说,这个给你。”那狱卒走到围栏边把陶碗给放在了地上,随后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许翔探头一看,却见那里面盛着的竟是一个炸得金黄的鸡大腿。 见得此物许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伸出手来想去够那陶碗,不只是他,牢中其他人等也都直勾勾地看着那只鸡腿。 “住手!你不能吃!”可不知为何季老六却一把按住了他那只伸出的手:“这来历不明的东西你却也敢吃?” “诶?他不是说这是县太爷给送来的么?”许翔疑道。 “他说什么你便就信什么了?”季老六虽不会什么武功,但已是一年过半百之人,许翔的年龄尚还及不上他混迹江湖时间的一半,因此在许翔急匆匆地想吃这鸡腿的时候他却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这位公子爷,你若是不想吃的话可否让给我们吃?我们这些人可都有好些个月没吃过肉了。”见许翔与季老六一直这般争执不下,鸡大腿那诱人的香气又实在叫人难以抵御,终于有一人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 在这牢内每日吃这发馊的窝窝头,他们一群人确实很久都没有吃过肉了,若是家里有点钱财的还可以隔三差五送点好东西来与他们吃。但在这间牢里关押的大多本是淳良百姓,只因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起了偷念才被人抓进来。他们这样的平头小老百姓若不是家里真揭不开锅了谁会原因去行窃呢?家里本就揭不开锅,现下又失去了这么一个劳动力,哪来的钱财给他们买东西吃?更别提每次来探监都要交个十几文至数十文的“常例”了。 “这......”其实许翔自己肚子也很饿,但见这几人随时要饿死过去的样子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几位大哥若是想吃便拿去吃吧,我还不怎么饿。” “多谢公子爷!多谢公子爷!”却见那人猛地一下蹿了出来,好似一只发现兔子又得了主人指令的猎犬,两只爪子闪电似的抓向那陶碗,这速度之快怕是要赶上“铁脚草上飞”了。 “不行!不能吃!”见鸡大腿被人抢走季老六也是赶忙放开了了许翔的手转而去与那人争抢,两人各自抓住了陶碗的一侧,谁也不愿意松手,对面那人终究力大一筹,将碗给抢了去,却又因一下子失去平衡翻到在了地上,那只鸡大腿也随之落在了地上,可绕是如此季老六仍是不放心,伸脚便要去踩那鸡大腿。 第二十六章、含冤入狱(其九) “啊!你这人怎这般的浪费!”那人惊道,好在他速度不慢,率先将那鸡大腿从散落着稻草的地上捡了起来才没让它被季老六给踩坏。 那人用自己也不怎么干净的衣袖擦了擦金黄鸡大腿粘上了灰尘的一角,随后便毫不嫌弃地咬了下去。 金黄酥脆,鲜嫩多汁,好久没尝到这样的美味了...... 那人咀嚼着口中的鸡肉,不禁潸然泪下,若是此时他的妻儿也在身边那该多好啊。 “让我也吃一口!”见得此人吃得这么香便又有一人扑了上来争抢,有了第二个便有第三个、第四个......众人挤作一团,你一口我一口地抢食着这美味的鸡腿肉。 “住口!不要吃!不要吃啊!”季老六惊呼了一声,也加入了争抢的行列,可却只抢回了个连点肉渣都没有剩下的鸡腿骨,那几人却是一口都没留给他与许翔。 不过接下来,那最先吃鸡腿的那人却忽然脸色一黑,身体一僵,摔倒在地扭过了头去,瞪大着眼,口中吐出来一大滩子的白沫。 余下的几人很快也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地,白沫子几乎要占掉了半间大牢。 “这鸡腿里......果然有毒......”季老六拎着鸡腿骨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无力地叹道。 “出事了!快来人啊!”许翔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便急忙大叫了起来,那声音丝毫不小于他先前被打板子时的惨叫,声音传遍了整间大牢,隔壁牢房的犯人纷纷把头探了过来,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可唯独就是没有狱卒前来。 “救命啊!这里出人命啦!”许翔仍不断地叫吼着,旁边一间牢房里的众人接头接耳、议论纷纷,可依旧是没有官差过来,实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许翔没有放弃,他的声音渐渐嘶哑但却经久不息,他确信他一定能将人喊来的。 “烦死了,不就死几个人而已嘛?有甚好大惊小怪的?”闭着眼,皱着眉,双手环抱于胸前,躺在茅草堆上的胡阳飞不满地嚷嚷了一声,身边的人也是对着他附和道。 与季老六一般,身为江洋大盗的胡阳飞看淡了太对的生生死死,因此听说许翔那间牢房中出了人命之后他依旧是能翻个身随后安稳入睡。 却也不尽然,若当真是只是侧边死了个人的话他倒是可以入睡,但这许翔连续不断地大叫着,却叫谁人能安睡? “烦死了,臭小子!快将你的臭嘴闭上!否则老子撕烂了你的嘴!”刘阳飞于是喝道,可许翔并没有理会于他,只是自顾自地叫喊着。 “他娃儿的!这臭小子真是不识好歹!”所说之话被人无视,刘阳飞重重一砸地面,怒道。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只不过这声响与许翔的叫吼声比起来几乎细不可闻。 “真是晦气,竟将钥匙忘在了这里。”铁门打开,一名狱卒走了进来,许翔的声音也便透了出去。 牢里死了人这可不是件小事,因此这狱卒一听到许翔的呼救声便立刻精神了起来,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梯,那两个守门捕快也是闻声而来。 “徐三,别睡了,起来!起来!出事了!”那狱卒跑进来却见自己的同僚正倒在桌上酣睡,便猛地摇了摇他,这一摇不要紧,那名唤徐三的狱卒翻过了身来,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手中还抓了一个吃了半只的鸡腿。 “徐三死了!”那狱卒惊呼了一声,又跑去那牢房处查看了一下,与许翔、季老六同一间牢房几人死法与徐三一般无二。 “官爷,出事了!快救救他们吧!” 许翔如是哀求着,那狱卒却骂了句:“瞎吵吵!瞎吵吵什么?我这就去叫人来!” 不消片刻,县太爷、秦捕头便带着一大帮子人来了,死了五六个囚犯,还有一个狱卒,这般大的事也不由得他们不紧张。 “这这这......这怎么死了那么多人?”县太爷顿时脸色一白,这事万一上面追查起来非叫他丢了这顶乌纱帽不可。 “许翔!季老六!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县太爷指着那一地的尸体问道。 “禀大人,那有个狱卒送来了个鸡腿,说是您叫人给许翔带的,那些人分着吃了便都中毒死了。”许翔先前喊了好一段时间,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此时已几近断气,因此便由季老六来回话了。 “胡说!我几时叫人给许翔送过什么鸡腿?”县太爷怒道,这鸡腿中有毒,那人分明是想要害死许翔,可他却不敢叫许翔死了。只是如今这给许翔送鸡腿的狱卒也死了,便不知道该从何查起了,于是变只好叫仵作先行去验尸了。 只见得那仵作从布包中摸出了几根银针,分别插在了几具尸体身上,银针果然变黑,又将最后一根针刺入徐三还未来得及吃完的半个鸡腿,抽出时银针也是半截变黑。 “大人,这几人确实是死于中毒。从这毒发身亡的时间来看不会是砒霜这种慢性的毒药,也不大像是‘未入肠胃已绝咽喉’的鸩毒,此毒多半便是鹤顶红了。”这三种毒药在江湖上尚算常见,也可通过服事甘草或金银花来解毒或是提前预防,至于其他名门大派专有的奇毒异药想来也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间牢中。 “查!派人去查!去查城里所有的药铺!把近一个月所有卖过毒药的店家与买过毒药的百姓全都叫来!”县太爷大喝道,凡是事关他前途的事他都看得及重,就如许翔的性命一般。 守下的人应了个是,分别埋葬尸体与巡查药铺去了,两个守门的捕快悄悄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发现。 尸体被搬走了,牢房中又重新恢复了寂静,而许翔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 “是我害死了他们.......我应该吃那只鸡腿的......”许翔喃喃地道,堂堂七尺男儿虎躯一震,竟忍不住落了泪。 “唉......真是个傻孩子......”季老六丢掉了手中的鸡腿骨,蹲下身来,如个慈爱的老父亲般抚摸着许翔的脑袋。 一间牢房八个人,如今却只剩下了两个,季老六因其丰富的江湖经验活了下来;而许翔,与其说他傻人有傻福倒不如说是他太过淳良了。 在这江湖之中,善良或许绝对的好事,可这次许翔确实是因其的善良而活了下来。 而这害死了众人剧毒鸡大腿又究竟是谁送来的呢? 第二十七章、含冤入狱(其十) 此事,还需得从稍早的时候说起。 一抹斜阳渐渐西沉山涧,几只老鸦于院内的枯藤上发出了哭丧般嘶哑的啼鸣。 “去去去!别在这儿瞎叫唤!”其中一名守着牢门的捕快抽出刀来走去,朝着树上空挥了几下,将这些不祥之物给惊得飞离了这间庭院。 赶走了乌鸦,那捕快还未来得及回到门边庭院内便又来了一男子,绿衣翠艳,铁刀明晃,原来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秦大捕头,这秦捕头的手中还端着一个灰布包。 “哎呀,头儿,您怎地来了?”见老大来了,这两个捕快立马殷切相迎。 “嗯,本捕头来巡视一下,今日胡阳飞那厮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须得好好敲打他一番,不然再过几日他还不得将县衙的房顶给掀了?”秦捕头清了清嗓子,说道。 “是是,是该好好敲打一下,头儿您里边请。”按说巡视牢房本不是捕头的职责,但他俩也知道今日秦捕头在胡阳飞那被拂了面子,因此也不敢阻拦于他,就连布包中所装何物也不敢多问,大概是用来惩治胡阳飞的器物吧。 那两人给秦捕头打开了铁门,秦捕头微微一颔首便走进了牢中。 走过石梯,秦捕头将那布包打了开来,却见里边是一个大陶碗,陶碗中装着两个金黄动人的鸡大腿。 “哇,什么味道这么香啊?”此时徐三刚刚给犯人们发窝窝头回来,刚回到此处立马便被鸡腿的香气给吸引了,紧接着便发现了刚由通道进来的秦捕头:“哎呦,秦捕头,您怎么来了?” “奉知县大人的命令,来给许翔送两个鸡腿来,知县大人说他伤得不轻,得多吃点才好得快些,因此叫我给他送了这些东西来。”说着,那秦捕头便将陶碗给放在了地上:“既然在这遇到了你,那本捕头就不进去了,你替我将此物送去给许翔吧。” “秦捕头,这般美味送去给一个死囚犯岂不暴殄天物?倒不如我俩将这两个鸡腿一人一个分着吃了吧?”徐三眼睛死死盯在那两个诱人的大鸡腿上,咽了口口水,说道。 “县太爷的吩咐你都敢打主意?”秦捕头呵责道,不过旋即又话锋一转:“你若是想吃倒也不是不行,但你却不能两个都吃了,须得给那许翔留一个,不然若是县太爷问起来该如何交代?只不过嘛,县太爷多半也只会问问许翔吃没吃到,却不会问他吃了几个,因此你若想吃却也不是钻不得空子。” “怎敢?怎敢?就算能扣下一个来也该是秦捕头您吃呐,哪轮得到我徐三呢?”听得此言,徐三连忙罢手道。 “本捕头已用过晚膳,着实是吃不下了,你若是不想吃那便都拿去给许翔吧。”说罢,秦捕头便转头径直走了,也不给徐三推辞的机会。 “那便多谢捕头大人了。”白得了个鸡大腿,徐三甚是喜悦,拿起两个鸡大腿来比来比去,将看起来较大的一只留到了自己的碗中,又将那仅剩一只鸡腿的陶碗送去给了许翔,随后便回到了通道口的那张木桌上咔嗤咔嗤地啃起了鸡腿,他可不能让同僚们发现了他在这偷吃,虽说今夜只他一个值守但保不齐哪个人忽然便因为某些事回来了一趟。 谁知,这一切都是秦捕头精心设计的阴谋,那两个鸡大腿中都被他给下了剧毒,他先前得罪了许翔,想要毒死他灭口并栽赃于他人,而为了让这个计划完美实施他也是特意为这可能成为证人的徐三准备了一只内藏剧毒的美味鸡腿,因此,毫不知情的徐三鸡腿才吃到一半便毒发身亡了,真可说得上是天衣无缝啊。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再完美的计划也有可能会失败,秦捕头的计划恰恰是其他几个环节都成功了,唯独是在要毒死许翔这一最重要的一环失败了。 那两个捕快后来倒是想起了些什么,可却又不敢说出口来,他们可不敢得罪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就算真的将他给扳倒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他们无权无势,武艺不精又没有关系,就算这捕头之位空出来也轮不上他们,不过就是再换一个顶头上司罢了,于是这两人很默契地选择了让这个秘密就这样烂在肚子里。 而县太爷虽然派人去查了,这三天来也陆陆续续地抓来了数十人,但却无一所获,鹤顶红虽也算是江湖上较为常见的毒药但寻常药铺也并不敢售卖,最多便是卖些用来毒耗子的砒霜罢了,而这秦捕头的鹤顶红也是早些年通过一个朋友买来以防不测的,因此县太爷派人连续查了好一阵时间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又见秦捕头这般卖力的助他搜集证据也便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 又过了几日,县太爷放弃了调查,给那徐三的家属补偿了些银两将此事压了下来,而那些囚犯的家眷却不知何时才会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着的父亲、夫君、孩儿已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狱中。 县太爷将此事放下了,可许翔心中的芥蒂却久久难以忘怀,这些天他几乎一言不发,只是在季老六帮他换伤药的时候才说声谢谢;狱卒送来的窝窝头他也不敢再吃了,他害怕自己吃了之后会像那几人一样暴毙身亡,每每总是季老六将四个窝窝头各自掰下一小块来吃,一刻钟后安然无恙才递了三个给许翔,许翔这才敢吃,但过了几日许翔终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般麻烦季老六了才又各自分了两个窝窝头吃。 事实上,出了上次那件事之后县太爷已经差人加强了对许翔的保护,秦捕头也便没了下手的机会,这些个窝窝头除了味道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之外倒是没什么害处。 转眼,两旬过去了,许翔的伤势开始有所好转,在季老六的搀扶之下渐渐地可以开始缓缓行走了,又过了半个月,许翔虽说不得生龙活虎但做些寻常动作已无大碍了。 “许翔,你现在仍是想学‘铁布衫’么?” 第二十八章、含冤入狱(十一) 许翔的身体虽渐渐地好了,但心情却依旧沉在低谷之中,为了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季老六可谓是绞尽了脑汁,而今天他终于想起了许翔曾与他说过想跟他学练铁布衫——就在那件令人悲痛的事情发生前不久。 许翔微微怔了怔,旋即木讷地点了点头,眼中虽又浮现了几分光彩却已无了那日的热忱,季老六知道,这并非是他不想要练武了,只是那日的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一时之间依旧是难以走出来。 “过来,你先照着我的样子扎个马步。”却见季老六半蹲而下,双脚开立略宽于肩,上身直挺挺的,两个小臂也曲起夹在了腰间,虽然不大标准但确实算是个马步了;许翔站在他的身侧,照着他说的做了,时不时地瞥一瞥他,照着他的姿势调整自己的动作,调整了几次之后到也有了七八分像。 “嗯,差不多了,你且先扎上一刻钟看看,这扎马步是武学入门的基础,要先学会了扎马步才能开始学武功。”季老六点了点头,便将马步收了,坐到一旁去看着许翔去了。 马步是练武前的基本功之一,马步蹲得好,可壮肾腰,强筋补气,调节精气神,而且下盘稳固,平衡能力好,不易被人打倒,还能提升身体的反应能力,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功不练腰,终究艺不高“,这“铁布衫”虽算不得是正统的武学但也需得要有这马步来做支撑才行。 这些日子,秦捕头倒是又陆陆续续抓回来了些人,因此这间牢房里除了许翔与季老六二人之外又是新来了四人,这几人原本也都是庄稼汉,见许翔的模样有趣也便都学着做了,可才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却又都东倒西歪地坐下了:他们又没打算要练武,只不过是看着好玩随便学了下罢了,这会蹲累了自然便不接着蹲了。 “大哥,你看,季老六好像在教那小子练武啊。”见得这边的异样,二狗子忙探头看了看,随后便摇了摇胡阳飞的衣袖。 “嗯?”胡阳飞和平日一样慵懒地抱着脑袋缩在墙角里休息,却不知整日在思索着些什么,只听得二狗子提到了许翔与季老六才睁开眼来看看,不过看了几眼之后便又哼道:“他季老六哪里会什么武功?他不过是在唬这小子罢了,扎马步而已,谁不会啊?以后少拿这些事来烦我。” 胡阳飞并未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反而还稍有些刻意地将声音提高,似是生怕许翔听不到。 此时,一刻钟早已过半,许翔稚嫩的脸庞上也已挂满了汗珠,身体也开始不住地颤抖,而当胡阳飞的声音传到耳中时他的身子似乎又抖得更猛了些。 “许翔,心无杂念!切勿被某些人的闲言碎语给影响了!”季老六也是急忙喝道,许翔点了点头,接着咬牙硬撑。 一刻钟过去,许翔终于被允许坐下休息,蹲了一刻钟马步的许翔此时已是没了力气,一放松立马便栽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腿酸痛无比,仿佛这双腿已然不属于他了。 “如何?蹲得累么?” “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许翔的气息时断时续,显然是已经累到了极点。 这是这么多日来许翔说的第一句话,季老六终于觉得有些欣慰,但依旧是冷色道:“想要练好武功却哪有不苦的?你先休息会,晚些时候再接着练,这一次要站两刻钟!” “嗯,季老伯,你打算何时教我铁布衫啊?”许翔拂了拂脸上的汗水,道。 “先等你能连扎一个时辰马步再与我说铁布衫的事。” “什么?一个时辰!这么久?”许翔不禁惊呼道。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许翔硬咬着牙道,刚才只蹲了一刻钟便险些要了他的小命,这一个时辰可是将时长翻了八倍,他却该如何支撑啊? 不过许翔也确实是真想学,因此还是咬了咬牙准备答应了。 稍微歇了会,许翔便又去扎马步了,这一次方才蹲下来只觉得比上一次要好了许多,可当时间渐渐逼近了一刻许翔的双腿依旧开始有些发酸了起来,一刻过矣他的身形已经是摇摇欲坠,但依旧地在咬着牙死撑了,撑到了一刻又半刻,许翔才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我的妈呀,这扎马步也太难练了吧?”季老六帮他将身体翻了个面,使得他鼻口朝上,让他能够呼吸得更顺畅些。 “你以为如何?这练武又岂是一日两日便能够练好的事情?有道是‘入门先站三年桩’,当初我可是被逼得足足扎马步扎了三年之久,至于将铁布衫给学了个大概,那加起来怕就不止六年喽。”季老六一面帮许翔捏着发麻的双腿一面讲着自己当年“练武”的故事,却不是像二狗子那一帮人那样想要讨好于他,只是想助他走出困境,而许翔也确实渐渐从消沉中走了出来。 事实上,当初季老六练武并非那么专注,扎马步是一个累且无趣的过程,因此他也常是练着练着便不知道溜到哪去给人唱“莲花落”了,因此三年断断续续地练下来才差不多能扎得半个时辰的马步。 别看许翔现在练得津津有味,这般无聊枯燥的修炼谁知他又能撑得了多久,说不得又是个季老六呢。 可谁知,接下来的几天里许翔除却吃饭睡觉便是自觉地去蹲马步,好似打了鸡血般地积极,不出五日,许翔便已经能够勉强蹲满了两刻钟的时间,而季老六当初修炼时到了第三天便开始分心走神了,这勤奋劲儿,这专注度,比起当年的季老六来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这与这的环境大概也有些关系——这儿是一栋大牢,没什么可玩的,那比得上热闹繁华的扬州城?因此这般练功确实也能算得上是一种消遣了:时而蹲蹲马步,时而又找季老六聊聊天,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 别看许翔现在一点儿武功都不会,就他这股劲头若是能延续得下去,再得个名师指点,不出三十年定然也是个屹立一方的大侠,回望今天来看,可真叫人叹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第二十九章、含冤入狱(终章) “许翔,今天我便开始教你铁布衫吧?”许翔练了扎马步的第二个月的某一天,季老六忽然在牢房的地面上收集了些铺着当床使的干稻草。 “啊?可是季老伯,我这才练了一个月的马步,而且也才堪堪能蹲过半个时辰而已。”许翔于是惊道。 季老六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怎地就这样的一根筋?与他说了“入门先站三年桩”他就当真打算在这站了三年?能蹲半个时辰马步也便确实可以开始练习铁布衫了,这是当年教他铁布衫的那位分舵主告诉他的,只不过这位分舵主现在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你还想不想练了?” 季老六没好气地问了一声,许翔便点头如捣蒜地道:“想,当然想!” “那便照着我说的去做,你先将你的上衣脱了,随后将你的裤子也给脱下。”季老六如是指点道。 “啊?这却是为何?”那许翔似是有些不大情愿。 “怎地?你一个大男人还怕羞么?快点脱吧,又没叫你将底裤也给脱了,都一帮大老爷们,谁好做对你的大屁股蛋子有兴趣了?”此话一出,牢内众人都是笑了起来,他们都是没读过几天书的粗人,说起话来自然是粗俗,不过却也算得上是接地气了。 听得此话,许翔的脸颊忽而红了一阵,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下来,随后便轻手轻脚地脱起了衣裳,此时是许翔有求于人不得不照做,可那动作却是像极了个小媳妇。 衣服脱尽了,季老六拾起许翔的衣裳来像两条围巾一样裹回了他的身上,依旧袒露出的腹部、双臂以及一双小腿则是用稻草给他缠上了,随后便用手揉搓起了他的上身,使得衣裳外表及稻草能够摩擦于许翔上身的肌肤。 这便是修炼铁布衫的第一步,用软布环绕胸背数圈,再用手着力搓摩,使筋骨渐渐坚实方能修炼下一步,牢里寻不到这么多的软布,季老六便脱了许翔的衣裳缠上,其余的地方有用不甚柔软而更加粗糙的稻草给裹了几层,如是一来这一步倒也勉强进行了下去。这晚上本该是将许翔给捆在木板上睡觉的,让骨骼时常与坚硬物体接触磨练方可做得此步骤,这儿虽没有硬木板,可将铺地的茅草给扫开直接睡在地板上也却足够坚硬了。 见得此状,胡阳飞却只是嗤之以鼻:“故弄玄虚。”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这浪荡的小舅子虽然常常几天几月地不回家,但这都个把月没见着人影了家里哪能不急?到了他常去的那几处地方稍一打听便将此事给知晓了个七七八八,一家人悲痛欲绝,这事虽是刘玄有过在先他们却管不得那么多,依旧是将许翔给恨得死死的,上次来探监时自己的娇妻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非叫他给自己的表弟报仇啊,因此这事他每天都要在心中念上几遍。 许翔打小便帮着家里务农,所睡的也非是什么质地柔软之床,因此这筋骨发育得尚算不错,只是用了几日适应一下便可进入下一步了。 紧接着,季老六收集起牢内的所有稻草,将他们累作高高一摞,让许翔站在上面,将铁布衫八式“金刚站桩”“霸王举鼎”“铲膀压气”“马步练气”“迎面抬肘”“铁牛拱地”“玉兔踢门”和“金刚指劲”一一传授于他,随后让他在上边操练,每练完一式便从上边跳下来一次。 却见那许翔立于茅草堆上,脚距与肩同宽,曲肘举臂,掌心向内,两掌之间距一尺左右,中指尖高与眉齐,意守人中穴,继之,眼神注视右掌,待右掌发热后向外翻转,重心右移,此时左掌下压,开左虚步,坐右胯成仆步势。却是一招“铲膀压气”,此一式若是练会,则该当全身有气感时,左臂自右而左压气铲掌,右臂外翻撑掌,掌心向天,重心随之左移,丹田下压,成左弓步,有全身热量,气感大增之感,并贯注掌、指部。此时,只要右掌托天,丹田下坠右肋。但许翔初学乍练,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自然是没什么气感,更不懂得如何将丹田下压,因此便只是练学着季老六的姿势了套动作,随后立身直,左向又练了一次,再然后便喝了一声朝下猛然一跃。(声明:此段内容部分摘录于百度百科“铁布衫”词条,因笔者也未曾练过武也只好选择相信,到了后边实战运用时会更多地加入些自己的见解,请见谅。) 事实上,到了这后一步就连季老六自己也未曾练会,那分舵主倒是忘了告诉他这一步需得配合内功来使用,事实上,铁布衫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得用内力来配合,因此季老六练了半辈子的铁布衫也只是练了个花架子——先前他被人围殴时却见他使出了这些招式来么?他这般耐打估计更多的是被人给打了半辈子的缘故吧? “诶呦......”许翔重重落在地上,右肩处被石地板给擦出了道血痕来。 这便是铁布衫的第二步,将铁杆插入沙地中,于其上练习种种功夫,但要下杆时,以上身肩、背、胸、腹、臂等部位扑向沙中。 这稻草的防护性远不如软布,石地板却比沙子地要更加坚硬,若许翔浑身以软布包裹那么即便是摔在这石板地上也不过就是摔得疼些,可这稻草杆的防护能力就实在是有些薄弱了,因此一套招式练下来许翔的身上便已经是遍体鳞伤。 不过这样练功的效果似乎确实更好一些,虽然练得的依旧只能算作是花架子但多摔摔、多受点皮肉之苦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他挨打时的忍耐力。 二人便这样白天修炼,晚上将稻草打散还给监狱中的众人休息。虽说这稻草被许翔踩过了但本就不怎么干净,因此众人也不是很在意,每天还能看他“自残”得个乐呵,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这铁布衫的最后一步,除去软布以木槌击身,因缺乏工具暂时便被搁置了下来,许翔便没事时蹲蹲马步,蹲累了便又站到稻草垛上去练练“铁布衫”,只待有朝一日季老六替他寻来木槌击身助他“神功大成”。 在许翔的苦练之中,岁月悄悄流逝了去…… 第三十章、捺山之行(其一) 话说慕容亮杀出了铁匠铺翻身上马,胯下踏雪乌骓,手中青冥宝剑,一路疾驰出了扬州城西门,马缰一勒,回身一望扬州城雄壮古朴的城楼与城墙,左手持缰与右拳一抱,随即转身驾马走了。 慕容亮于官道上驰骋,乌骓马脚力惊人,虽只是一路的小跑但两刻过去竟已离了扬州城四五十里,远远望到了一缕炊烟,便控着马慢了下来,走近一看,那儿果是一间客栈,客栈外有一个小二在炉边烧着茶,旁边还放着几张桌椅。 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大抵会在外边放几张桌子烧些茶水让远行的人歇脚,就算客人不打尖也不住店也可在此歇歇脚,讨碗茶水喝,外面这些茶水也不收钱,只看客人是否想赏些钱,只不过这般常常比直接卖茶水得的还多些,又与来往客商打好了关系,可说是名利双收。 “客官,过来歇歇脚吧。”见慕容亮来,那小二立马便招呼道,他们总是将人给给迎到座位上,沏杯茶水再问打尖住店的问题。 “不必了,小二,我要住店,你将我这匹马牵去马棚里未歇好草料。” “好嘞,客官您里边儿请。”小二屁颠屁颠地从慕容亮手中接过马缰绳,对着客栈的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小二虽不怎么识马但还是能看出这马如何的神骏有力,一看便知道是匹宝马,这人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富家阔少,自然是得殷勤招待一番了。 慕容亮走了进去,却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棕色交领直裾袍站在木柜台之后,手中提着一杆毛笔在纸上来来回回,似乎实在记账,在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座巴掌大的小木雕,刻的是一只燕,这只燕子单脚立地,双翅横展,脑袋高杨作唳喝状,似是要腾空而起,这只燕儿做工甚是精妙,身上的羽毛甚至还能一片一片地数出来。 见得此燕,慕容亮淡然一笑,心中的戒备顿时放松了几分,移步走向了那柜台。 “敢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感到有人来了,那掌柜却头也不太便问道。 慕容亮没有说话,只是将腰间的玉牌摘下轻扣在了柜台面上。 听得声响,掌柜的微微抬头一看,脸色瞬间大变,忙丢下了手中的笔杆,作揖躬身道:“老奴何首义拜见主子,先前老奴有眼无珠未能认出主子来,还请主子恕罪。不知主子是慕容家的哪一位少爷?” “吾名,慕容亮。”慕容亮将玉牌拾起,把玩了两下便又挂回了腰间,这间客栈是慕容家的产业,慕容家时长会排几个机灵的家仆带着些钱财去江湖各处置办甚至是直接采购些产业,这些产业除了为慕容家吸金之外还有另一层更重要的用途——为慕容家搜集江湖各处的情报。 同样的,拿着“慕容令”来到此处的人都可像他们寻求些帮助,而慕容亮则是直接亮出了彰示着慕容家主家身份的玉牌子,那掌柜哪敢怠慢于他? 而慕容亮又是如何知道这间店铺隶属于慕容家并出示了玉牌呢?原来是那只木雕的功劳。 这只燕形木雕的用途可不仅仅是用作装饰,这是慕容家产业的标志——慕容家祖上曾是鲜卑慕容氏,简历的强大的大燕帝国,现在人们将其称为北燕,北燕虽昙花一现慕容家的后人却仍以皇族自居,世世代代不忘复国大业,慕容龙城失败了,慕容博失败了,慕容复也失败了,现如今,这复国的任务便交到了慕容亮的大哥——慕容玄身上,因此燕木雕也便成了慕容家的象征。 “啊,原来是二少爷来了,却不知二少爷来此有何要事?”慕容亮的名号他倒是听闻过,只是先前尚在慕容家本家时并未见过,便是见过那慕容亮已由孩提成长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他却如何能认得? “何老莫要惊慌,莫要惊慌,我此来非是有什么要事,只是天色已晚来此投宿一宿罢了,给我开间上房,要僻静些的,我休息时不大喜欢听得吵闹之声,另外再备一桌酒菜来。”慕容亮摆了摆手道。 “是,老奴这就差人去安排。”何首义朝着那两个跑腿的小公唤道:“快去准备间僻静上房,再叫厨子备一桌他的拿手好菜,这是慕容家的二公子,你们可万万不能怠慢了!” 这一店上至掌柜小工实际上都是慕容家的家丁,听说是慕容家二少来了自然不敢怠慢,风风火火地准备去了。 “何老,我该要付多少店钱?”说着,慕容亮已是卸下了肩上的包裹,要从中拿银子出来了。 “无需,无需,主子住店老奴哪有敢要收钱的道理?” “虽说是自家店铺,但账目还是明了些的好,这是临出门前表姑姑说给我听的,你若是不收我店钱的话我回去可要向表姑姑参你一本了。” “这......二少爷所言极是,是老奴太不懂规矩了,却不知公子爷要住几晚呐?”被慕容亮这么一威胁,那何首义也便只好收钱了。 “这附近可有什么名山大川好风光之处?” “有,从这儿往西北十里,有一座名为捺山的小山,虽不算是什么名山大川但也说得上是风景宜人了。”二少爷没有直接回答他要住几天而是反问了他个问题,但他却不敢不答,谁让慕容亮是主子他是奴仆呢? 西北十里?这一来一回倒是用不了一天时间,大可明天去看看,不过去游玩一天相比也是困乏,倒不如在这儿多住上一日。 “给我开两天的房,备一桌好菜,另外我还寄了匹马在外面,要用上好的草料饲喂。” “好嘞,上房住一天需白银二两五钱,一桌好菜合银三两,以精草料喂马五顿,每顿需白银一钱,统共是白银八两五钱。”掌柜的取出来一方算盘,将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想,不一会便算出了结果来。 “这儿是十两银子,我拴住外边的是踏雪乌骓马,胃口不小,每顿你得多喂些草料,这多出来的一两五钱都是给乌骓的草料钱,你们可得给我喂饱了它,若让它饿着了我可是要不高兴了。”慕容亮将一小锭与教给许翔那块一般形状大小的银锭塞到了何首义的手中。 第三十一章、捺山之行(其二) 这一次何首义倒是没有推脱,确实,喂马一顿一钱银子只是对于普通马而言,要是胃口大的马喂精草料自然是要多收点银子的,在慕容家当差那么多年这乌骓马的食量他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倒也有所耳闻,耗掉寻常马匹四倍的草料绝非是夸张。 “二少爷,您的上房准备好了,我引你去吧。” 这才付好店钱,那跑堂的便过来请慕容亮去了,慕容亮将包袱打包好背回了肩上,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道:“以后莫要再叫我二少爷了,也莫要叫我主子,如对待平常客人一般称我客官便好,进了慕容家的院子我才是你们二少爷,来到这间客栈我只不过是个来投宿的客人。” “是是,少......客官您说的对。” “请随我来,客官上边请。”这掌柜的与跑堂小二倒也机灵,若是他们一个个都那么笨拙慕容家又为何要派他们到外边经营客栈、监视江湖呢。 那跑堂的领着慕容亮来到了阁楼二层右侧最里边的一间房,慕容亮闭目聆听,现下离着这最近的一户客人也与此与之隔了二间房子,倒也当真算是僻静了。 推开阖叶,一股清香之气便扑面而来,屋角的一方土色香炉正冒着几缕白烟。 这屋子倒也是不小,除却每间客房都该有的雕花木床与茶几各一方外竟还有一黄木衣橱与一张书桌,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与几本书籍,大概是用来给客人消遣用,而这书桌之后的壁上也是挂了一幅水墨山河,描摹的似就是这扬州附近的风景。 这间客房的装潢比起寻常百姓家来倒还好上些,该有物件一应俱全,倒像是哪个预备要进京夺魁的书香门第公子的住处。 “客官,这客房您可还满意么?” “嗯,相当满意,你且先退下吧,在下要歇息了。” “是,客官,有事您尽管吩咐。”那小二应了个是,随后便带上门离开了。 小二走后,慕容亮将包袱放到了茶几上,又走到了书桌之旁,这幅山水画上边并未署名,乍看之下倒是有点意思,可却又经不起细细品鉴,若是现在叫慕容亮来作画一幅却也未必比这幅要逊色了。 慕容家虽是一武学世家却也是王公贵族之后,因此除却要跟堂叔练武之外慕容亮极其大哥三妹每日还需得要跟阿碧姑姑及表姑姑学些琴棋书画,回想起那段日子可真当是难熬,可若没有那段日子慕容亮又如何成为这少年英雄呢? 见那画无趣了,慕容亮随即又坐到了竹椅上,随手拿来一本书,翻看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原来这是一本《易经》,或称《周易》,这本书慕容亮早已读过,便放了下来去拿其他的几本书,那几本书分别是《论语》、《诗经》、《道德经》等经典之作,这可惜这些书虽然经典慕容亮却已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实在不能用于消遣。 慕容亮虽不能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在各个方面确实都颇有造诣,他自信如若自己从小不是练武而是一心钻研这些典籍的话,现在进京赶考即便不能高中状元也起码得是个探花郎。 书看不得,慕容亮便又走到了床边,脱下鞋来盘腿坐于尚算柔软的床垫子上,双手掌心朝上,五指拢在一起捏了个叫人看不懂的诀,原来确实修炼起了内力来。 一股暖流自丹田中涌出,流经了四肢百骸又重新流回了丹田之中,过了小半个时辰,慕容亮才将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大周天,运转完一个大周天之后体内的真气才稍微增长了细不可见的一丝,像是一颗水珠落入了瀚海,你若说增加了确实便是,可又叫人看不出来如何增加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内功的修炼没有捷径可走,除非是你走大运遇到哪个高手命不久矣急着找人传功。寻常人修炼内力只得是这般一小滴一小滴地将水珠子加到自己的水池中,便是慕容亮这般天赋卓绝之人也是如此,只不过收集水珠子的速度要比寻常人快上了几番罢了。 内力对于武人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若没有强大的内功凭什么来支持强大的武学?先前与韩驹对敌时为何慕容亮不用“参合指”而却学着韩驹用“霹雳拳”呢?难道是“参合指”当真不如“霹雳拳”?还是慕容亮先前练武的时候怠惰了没将“参合指”学好?又或是慕容亮故意要用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行为来体现自己慕容家人的身份? 答案并非如此,“参合指”乃天下最为顶尖的指法之一,便是少林寺藏经阁中的扫地老僧也对其赞誉有加,其威力及精妙程度均不逊于大理段氏之绝学“六脉神剑”和“一阳指”。而慕容亮苦练数年,又得表姑姑指点相助,已是将“参合指”中的招式练得极为纯熟,即便是缺乏些实战经验也是无大碍。至于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大哥慕容玄在意他却不如何在意。 那日以“霹雳拳”对敌实属无奈之举,“参合指”虽然精妙,其中大多数招式却是将内力逼于指上射出以期隔空伤人或是封穴,必得要有强大的内力用作支撑才能发挥得出威力,慕容亮年纪尚小,修炼内力的时间自然也是不长,因此内力也便成了他最大的短板,先前施展“七星打穴”时指尖上展露出的寸许寒芒便已经是他现下内力的极限了,若他想要成为第一流的高手就必须要把内力给提升到一定的水准,至少也该同他大哥现在这般的水准。 又将内力运转了个周天,便有个小二来说饭菜已经备好,请他下去用膳,这好饭好菜自然是趁热享用最为美味,因此慕容亮也便收了功跟着小二一道下去了。 外边的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此时正是饭点,因此这地处荒郊野外的小小客栈竟也坐了有五六桌的客人,从打扮上看来有商人极其仆从,有镖局走镖的镖师,还有几桌的江湖散客,这个地方倒是不大会出现寻常的庄家汉子了。 人虽不少,那中间最为显赫的一方木桌却空了出来,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显然是在等慕容亮前来。 第三十二章、捺山之行(其三) 知那位置是为自己留的,慕容亮也不推脱,径直地便坐了上去,见有人坐了正中主位,四面八方的食客都是将目光投了过来,不过这么样的目光慕容亮却早已习惯了。 只见得那张精美木桌上放着一小碗,一大碗,以及三个盘子一个笼屉。 那小碗空着,左右各自放着一个汤匙与一双竹筷,离着小碗最近的是一盘面色金黄米粒粒粒分离的“碎金饭”饭上还点缀着些黄瓜丁、肉丁以及葱花;放在左边的是一笼屉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饼而右面的则是四个长宽二寸大肉球,这也是扬州名菜,名唤“狮子头”,是由将猪肉剁碎了团成丸子蒸制而成,因其丸子的形状又每每以四个一盘又被人们称作“四喜丸子”;而位于正中的是个长条形的盘子,上面装的乃是一道“松子桂鱼”这松子桂鱼以桂鱼、松仁、醋、白糖、盐一同制成,剔除鱼骨只留鱼肉,尝上一块,只觉得甜咸适口,着实不失为一道好菜,这松子桂鱼原是苏州菜色,想来大概是慕容家从苏州派来的厨子投其所好特意做的吧;至于离着他最远的大碗中盛着的便是一大碗鲈鱼汤了。 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样的菜品已堪称不错了,那“碎金饭”果然与家中的味道有些不同,也难怪扬名于天下的是“扬州炒饭”而非“苏州炒饭”了;那狮子头虽似乎只是简单地蒸制了一下却加入了不少香料,所选之肉也是上好的猪后腿肉,一口咬下去滑弹适口鲜嫩多汁,真叫人赞不绝口;这松子桂鱼便不必多说了,与家中的风味一般无二,若不是慕容亮才离家没多久尝到此菜只怕是要乡愁满胸、热泪盈眶了;那鲈鱼汤也炖得极为鲜美,鱼肉入口即化,鱼汤齿颊留香;就连那看起来最为普通的一笼蒸饼竟也是灌汤饼(其实就是灌汤包啦,只是当时还叫做饼而已),浓郁的高汤与肥美的阳澄湖大闸蟹蟹肉相辅相成,叫人忽而间便到了天堂。 美味!果真美味!却是不知道皇帝的御厨能不能烧出这番好菜来,这样好的厨子竟然派到这里来做个小小的探子,实在是有些屈才了,得找个机会写封信让大哥将他给调回家中掌勺才是。 美味的饭食让慕容亮食欲大增,可他一人终究吃不了那么多的东西,酒足饭饱之后依旧是还剩下一小半的菜,此时餐桌上的人已经少了一多半,不是离开接着赶路便是回到了楼上歇息,慕容亮也叫小二来将碗碟收拾了,同时还赏了这小二、掌柜何首义及那厨子每人各一两银子,那三人得了赏银一个个也是千恩万谢才肯罢休。 回到屋中,慕容亮仍是觉得肚子稍有些撑,便拔出青冥来舞了一段,舞的是“龙城剑法”,这龙城剑法也是由先祖慕容龙城所创,名气虽不怎么大其威力却丝毫不逊色于“参合指”,也是慕容亮主练的武学之一,这套功夫堂祖父慕容博没练过,堂叔慕容复和大哥慕容玄也只能用浅尝辄止来形容,慕容亮能将这“龙城剑法”练得如此熟练全靠了通晓百家武学的表姑姑相助。 舞得大汗淋漓,两个小二正好给慕容亮送了洗澡水来,先是端了个一人高的大木桶来又用小木桶将水一担一担地挑上来倒入大桶中供慕容亮使用,慕容亮连累了,正好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件干净的中衣回到床上打坐练功了,至于这水该如何运下去那便是小二们的问题了。 当然,这样的服务也只有住着上房的贵客才能享用了,若只是住了间普通的客房那便只好请你自个下来烧水洗澡了,若是嫌麻烦那便只有不洗将就一晚了。 夜色已渐深,慕容亮却依旧在床上打坐运功,他能感到自己的“斗转星移”离着突破第四层的屏障越来越近了,当然,以打坐练功代替睡觉也不全是因为慕容亮勤奋,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习惯了,自从他四岁那年被堂叔抓去逼着练功之日起他便再也没有睡过一天觉,每每练功时昏睡了便会被堂叔用荆条抽醒,如今虽然没有人逼他了他却依旧睡不着,因此漫漫长夜便只好靠着打坐修炼渡过去了。 “雊雊雊——”东面不远处传来了雄鸡的鸣啼之声,原来是白昼已至,店家养的大公鸡报晓来了,虽说店家买了这只鸡来是为了杀了给客人吃肉的可公鸡的本性又怎能轻易更改呢? 慕容亮将功收了,翻身下床活动了下筋骨,从包袱中取出了一件黑色的圆领袍穿在身上,穿上皂靴,拾掇了些金银细软收入荷包中挂于腰间便下楼去了,为了一览那捺山的风光他决定就此出门去了。 慕容亮身上的圆领袍约莫盖到膝上,两边的领子在锁骨上叠在了一起,与那交领袍比起来显得更加儒雅圆润些,腰间用黑色鎏金革带给束了起来,胸前用白线与青绳绣着一只一看便觉得气势十足的飞燕,却又是大燕国的象征。 这圆领袍是大宋朝正式的官服,虽然现今放开了来让文人雅士也能够穿着却不能在上面乱纹东西,一二品大员着紫袍,纹龙纹;三四品官员着紫袍,纹山水;五六品官着红袍,五品纹山水,六品绣花鸟;七品及以下的官员着绿袍,纹花鸟。 寻常百姓穿着圆领袍那么便大多只能在黑白的料子上纹些花鸟鱼虫了,不过这慕容家请的裁缝也是颇为了得,明明只是只燕子却纹出了不输于神龙猛虎的气势,穿在慕容亮身上也是显得英气十足。 到了店门外,却见小二正拿着几筐成色上好的稻草喂食乌锥马,发现自家少爷来了,这小二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将慕容亮迎进去,端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精致糕点,慕容亮用了些便提起青冥上路去了。 捺山离此十里,慕容亮决定徒步前往,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凭着慕容亮的轻功骑不骑乌锥都是无妨,但若骑去了又不便带到山上,慕容亮可是听说了这捺山是如何的崎岖难行,留在山下又恐叫他人给偷了去。再者,乌锥这些日子也颇为劳顿,就将它留在此处稍事歇息也好,这家店里的店员皆是慕容家的家仆,慕容亮对他们的照顾还是比较放心的。 第三十三章、捺山之行(其四) 慕容亮辞别了掌柜与小二,孤身一人上了路,提起真气,运起“北斗仙踪”来迅速远离了这间店铺,朝着西北方向去了,这一路旅途便当作是练轻功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亮面前便出现了一座数十丈高的青翠小山,山上古木参天,一片连着一片望不到边际,若真是带来乌骓马前来恐怕也只得将它留在山下了。 这座小山溪水潺潺,鸟语花香,倒真是清秀可人,真叫人赞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慕容亮一下便喜欢上了这里,不觉便走得深了些,却不知这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小溪里面有没有伏着龙王。 走着走着,慕容亮却见溪畔竟然有着几亩薄田,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正挥着锄头在那儿锄地松土。 却没想到这样一座山上竟然也有人居住,倒不如过去与他搭个话,看看这捺山上有何好风景之处,若是再能叫他带我游览一番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慕容亮点着轻步跃了过去,那人背着慕容亮,将脑袋稍微抬了抬,斗笠下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来者何人?来此有何要事?” “您好老伯,在下只是一闻名前来瞻仰捺山风光的旅人,本无意叨扰,只因行至此处实在口渴难耐才忍不住来讨杯水喝。”慕容亮目色一凝,虽然适才他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脚步,但这老人头也不回便听到了自己的动静着实,看来也非是个普通的农夫啊。 “水桶就在溪水边,你自个喝了便走吧,莫要打扰老汉种田。” “谢过老伯。”慕容亮行了个平礼,走过去便拿起了水桶边的陶碗从溪中舀了碗水喝。 “怎么?还怕我这老汉害你不成?你却怎知我将药下在桶中而非涂于碗底?”那老汉似是看出了慕容亮的心思,便抬头道。 “江湖中人,戒心自然重了些,还望老伯莫见怪。” 却见那老汉鬓发花白,脸上布着密密麻麻的沟壑,一双眼眯得只剩下了条缝,虽是在田间耕作,却穿着铁青色儒生衣襟,腰间还别着个酒葫芦。 “哼。”那老汉刚想地下头去继续耕地眯得如缝般的眼睛却忽然瞪得成了个铜铃,目光所指正是慕容亮腰间的玉牌。 “喝完了水便快些离开吧,别来烦我这老汉。”老汉赶忙低下了头去,可这声音中似乎多了些许的激动与愤怒。 “却不知这捺山中还有何好风景可堪一看?”那老汉虽然赶了,慕容亮却并未立即离开,反倒是又向他提了此问。 “没什么好看的,快些下山去吧!”不知为何,那老汉再次催促道,这声音倒是又更着急了几分。 “二哥,我来与你一道了!”忽然,小溪的上游传来了一道同样苍老却浑厚的叫声,那来的也是个扛着锄头的老人,这老人虽比那被他称作二哥的老汉年轻了几岁却也已是年过古稀,饶是如此此人却依旧看起来颇为壮实显不出几分老态来。 “糟了......你赶紧下山!再不走来不及了!”后边的二句,那老汉已是朝着慕容亮低吼道。 “在下初到贵宝地,却不知得罪了谁非要下山不可。”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他慕容亮并非没有听过,只是他终究年轻气盛,别人越是逼着他走他便越想留下一探究竟。 “咦?二哥,这哪来了个小子啊?”话语之间,那古稀老人已是来到了近前,种田老汉忙将慕容亮拦在了身后,说他是一个甚么香源村来的。 “香源村哪有这样的富家公子,二哥你可切莫要逗我!”他刚探头想要一探究竟却又被二哥给变换身形挡住了。 “二哥,你这是为何?这小子身上究竟有什么古怪你不让我瞧?” “没什么好瞧,没什么好瞧,老四啊,二哥说的话你都不信了么?” “二位老伯,你们这是......” 见这二人的鬼怪行径,慕容亮只觉心中疑惑,便忍不住探出了头去,腰间的玉牌也随之斜垂了下来,却不成想,那人看到了他的模样后却如他二哥先前那般瞪大了眼,怒喝道:“慕容家的人来这干嘛?你们一家已害死了我三哥,现在却还想对我们赶尽杀绝吗?也好,今日我就打死你这小子,以告慰三哥的在天之灵!” 慕容亮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老者却已挥舞起了个锄头冲过来,与一古稀老者相搏斗,胜之也不武,败了更是丢人,于是慕容亮便运起轻功逃了出去,一面逃,一面则是试图弄清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这位老伯,你我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这才一见面便对在下喊打喊杀?” 可任凭慕容亮如何询问,那人口中却只是念叨着些“臭小子哪里逃?”“还我三哥命来”之类的话。 却见那老者健步如飞,虽比施展着“北斗仙踪”的慕容亮慢了一筹却仍是比普通的年轻小伙子快上许多,须知他的手里还拿着个不轻的锄头啊,这要说他先前没练过就是打死慕容亮他也绝计不会相信。 转眼间,那老人已是追杀着慕容亮过了小溪,眼瞧着他马上就要窜进树林了自己却还离着他有近一丈的距离心中很是焦急,可焦急又能有什么用呢?慕容亮仍旧是躲进了林子里而他却差点撞在了树干上,后面的二哥也呼喊着“老四”急忙追来了。 “这位老伯......” “臭小子!看打!”慕容亮一下蹿升到了一颗大树的枝桠上那老者却甩起锄头柄来将那两个手掌合围那么粗的大树给震得左摇右晃,慕容亮站立不稳险些摔了下来,好在是及时飞到了临近的一棵树上才稳下身来,可那老人穷追不舍,将锄头抽回便要打向他新飞上的那棵树,慕容亮原已是做好了再次换位置的准备那二哥却及时赶到一把从后面抱住,道:“老四,莫要冲动啊!” “二哥!你撒手!慕容家与我们有着血海深仇,这小子既然找过来了我便要那他的人头来祭奠三哥!” “血海深仇?”慕容亮心中一惊,他可却是想不起慕容家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人,即便是与人有些生意上的冲突也算不得是血海深仇吧? “这位老伯,可否请你说得详细一些?我慕容家哪里得罪了您老人家?” “小子!你别说话!快将嘴闭上!”这一次吼他的却是二哥了。 “得罪?慕容家没得罪我老头子却得罪了我家三哥!”那老人一面想要从二哥的怀中挣脱出来一面怒吼着:“老子叫风波恶!我家三哥包不同为你们慕容家卖了一辈子命,到头来却让那狼心狗肺的慕容复给杀了,你说,这如何不是血海深仇?” 第三十四章、捺山之行(其五) 风波恶!眼前这人竟是风波恶! 慕容亮心中大惊,这人他倒是听阿碧姑姑与表姑姑提起过,她们说这人是一个极其冲动好战之人,是个“只要有架打不吃饭也行”的主,现在看来果真是不假。 不过临出门前二位姑姑还告知了他另一样事情。 这风波恶与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并称参合庄的“四大家将”,随叔祖慕容博戎马半生,后又尽心尽力辅佐于堂叔慕容复,可堂叔为了能够拜前大理太子段延庆为父亲以继承帝位竟将包不同残忍杀害,余下三人心灰意冷,带着包不同的尸骨便与慕容复断绝关系离开了慕容家,却没想到三人原是跑到捺山隐居来了,那被他唤作二哥的耄耋老人想来便是公冶乾了,他二人都在此那邓百川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得知了两人的身份,慕容亮立马从树上跃了下来,抱拳道:“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二位前辈。先前是小生失礼了,还望二位前辈谅解。在下在家中常听阿碧姑姑与表姑姑提起二位英雄,要在下如若遇见了必以叔祖之礼待之。” 他四人的故事慕容亮倒是当真听过,此事之错不在他们三人,实在是慕容复做得太令人发指,这换做是谁也忍受不了,与慕容家断绝了关系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抱着一丝希望,阿碧姑姑与表姑姑仍是想请回三人到参合庄颐养天年,他们曾为慕容家付出了那么多,慕容复却这般待他们,然人死不能复生,二位姑姑只得以这番方式稍作补偿。 “少在那里假惺惺的,你们慕容家的人一个个狼子野心,现在竟然还敢跑到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看我不一锄头砸死你!”不管慕容亮如何说,那风老四仍是骂骂咧咧地要打他,好在有公冶乾拦着他,不然今天他非要将慕容亮活活打死不可。 慕容亮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却忽然将圆领袍的下摆一掀跪倒在了地上:“公冶叔祖,风叔祖,先前的事是我堂叔负了二位,在下不求得到二位的谅解,只求二位叔祖能带我前去祭拜一下包叔祖,聊表慕容家这些年来的歉意。” “谁是你叔祖?你别给我套近乎!臭小子我可告诉你,别说是叔祖了,你今个就是跪着喊祖宗我也非打死你不可!”此话一出,那风波恶的怒意不增反减,恨不得将这小子给一口口嚼碎了。 慕容亮紧抿着唇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风波恶将他骂得很不是滋味,他是个识大体之人,可这般的辱骂依旧是叫人难以忍受,他现在依旧跪在这里任由他骂更多的其实是为了要完成二位姑姑的心愿。 “老四!”公冶乾忽然一喝,将风波恶手中的锄头夺下一把扔在地上:“够了!别那么冲动!害死老三的是慕容复!不是慕容家!” “二哥!” “够了!把嘴闭上!”公冶乾喝止道:“不好意思啊慕容公子,过了这么多年了我四弟依旧是改不了这毛躁的毛病,不过这祭奠之事我二人还得去与大哥商量一番,还请公子在这里先稍事歇息。” 见那风波恶似乎又要胡闹,公冶乾撂下了句话便拉着他走了,不过他却似乎忘了叫慕容亮起来,于是慕容亮仍旧在原地跪着。 “大哥!大哥!”公冶乾拖着风波恶顺着小溪溯源而上,来到了一间建在几近顶峰位置的小平台上的茅草屋外,还未进门便急吼道。 在那屋中坐着一位看起来面色红润、年约花甲的老人,听得公冶乾这般大喊大叫却也并未睁开眼,更没有走出去迎,只是皱了皱眉,道:“老二啊,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慌张?你也一把子年纪了,是该学会静心的时候了,怎么反倒却变成了老四那样?” 这人便是邓百川,曾经的参合庄四大家将之首,四人共事多年,早已情同手足,虽为曾正式结拜但另外三人却都叫他作大哥,只不过这位本该是耄耋之年的大哥看起来却比二弟、四弟还要年轻上些,也不知是因他内功较之另外三人更浑厚还是因为他所说的“静心”。 “大哥,慕容家......山下来了个慕容家的人!” 此话一出,邓百川原本合着的眼忽地一下一下便张开了,似有些蠢蠢欲动,但依旧是端坐在地上。 “来的是慕容家的哪一人?可是慕容复那奸贼?”邓百川问道。 “自然不能是那奸贼,否则我二人哪能活着回来?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只不过他叫何名字我倒是忘了问了。”公冶乾回道。 “既然不是那便叫他走吧,虽然杀死老三是慕容复一人所为但我已不想再与慕容家的人有什么交集。”邓百川摆了摆手,道。 “可是大哥,那人说想来祭拜老三。” “二哥,你与大哥说这些做什么?要我说啊,这人准没安好心,干脆将他打一顿赶下山去吧。” 公冶乾与风波恶各自说了自己的观点,邓百川却并未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站起身来走出了门外,朝着远处眺望而去。 “你们去领他上来吧。”少顷,邓百川终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啊?大哥,这是为何?”风波恶惊道。 “你们看那边,”邓百川遥遥一指,却见远处溪畔良田边有着一个小小的黑点,仔细一看却是一浑身黑袍之人正跪在那儿,正是误入此地的慕容亮:“此人能在哪里跪这么久想来应当是真心来拜,两国交战尚还不斩来使呢,既然真是来祭拜的你们便将他迎了来吧。” “呀!坏了,我却将这茬给忘了!我得赶紧去将那小公子请来!”那公冶乾一拍脑门,忙转身跑了下去,刚才只顾着将风波恶拖回来便忘了将慕容亮叫起来了。 “老四,你留下!”见风波恶也转过了身邓百川忙将他喊住:“人如何待我,我亦当如何待人,你性子太冲,怕得罪了这公子,还是让老二去处理吧。” “唉......”那风老四似还想辩解,可想了想,还是摇着头叹了声便罢了。 第三十五章、捺山之行(其六) “慕容公子——慕容公子——”这一次公冶乾倒是比先前拖走风波恶的时候还要急上几分,自山顶平台一路狂奔而下,离着慕容亮尚还有着一二百步的距离便忙唤他道。 只可惜他一身内力几乎都用在了双腿上,那苍老的声音倒是显得稍有些中气不足,林间忽而吹起一阵风来,简直要将他这声音给撕碎了。 那慕容亮似乎没听见这被风给吹散了的声音,只静静地跪在原处,闭着眼,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其衣摆遭林风掀起,在身侧随风飞扬了会,额上两缕顺着鬓角垂下的黑发在在林风的吹拂下翩若游龙。 “慕容公子!” 公冶乾一路直跑到了慕容亮身边才将他惊动,忙喊了声公冶叔祖。 “实在对不住啊,刚才只急着收拾我那不懂事的四弟,却忙得忘了让你起来歇息了,还请慕容公子莫要见怪。” “无妨,是慕容家负了四位叔祖在先,我在这跪着便当作是代慕容家像四位叔祖赔罪了。”慕容亮也不恼,只是将此当做是个检验他是否真心来祭拜的考验,两人对着拜了拜,这两人这般客气,若不听那话的内容恐怕没人能猜出这两人原是仇家。 “往事便莫要再提了,至于祭拜老三的事,大哥应允了,你随我来吧。” “谢过几位叔祖。” 那公冶乾领着慕容亮,一前一后朝着山上疾驰而去,公冶乾每跑十来步便回头望望,爬着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公子哥跟丢了或是被绊倒磕着碰着,却未曾想,那慕容亮脚尖在山路上一点便飞升腾挪到了几丈之外,端得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比他还轻松,若不是每隔一会才施展一次的话或许早便跑到山上去了,这倒成了慕容亮在等他了。 没想到这位公子小小年纪又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这轻功造诣倒还不弱,即便是自己年轻富力的时候也未必快得过他。慕容家后继有人呐,但愿这人日后别又成了慕容复那样的疯子。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山顶平台之上,盘坐闭着眼的邓百川与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风波恶已在那里等了他们好一会了。 “晚辈慕容亮,拜见三位叔祖。”刚见了邓百川,慕容亮便再次跪拜而下,他自小最是听两位姑姑的话,因此两位姑姑如何说道他便如何做了。 “慕容亮,那慕容复与你是何关系?”邓百川点了点头,当是给他回了礼,随后便问道。 “大哥,与他废话什么?叫我看呐,这小子准是慕容复那奸贼的狗杂种,这等人怎敢放到三哥灵前去,还是一通乱棒将他给打回去吧。”还未等慕容亮回话那风波恶便抢先开口了,年过古稀却还说出这般话来可当真是有些为老不尊了。 “老四,闭嘴!不得无礼!”邓百川喝道,他在兄弟几人中素有威望,却不成想这风波恶今日竟如此不听话。 风波恶这般骂他,慕容亮却也并未还嘴,只是皱了皱眉头,拜道:“是吾堂叔。” “那博主呢?” “是吾叔祖。” “先前追随于博主之时倒是偶尔听博主提起他有个连不会武的亲大哥,遭他老父亲给赶出了家门去。” “是吾祖父。”慕容亮再次回道。 却说慕容亮的祖父乃是慕容博的亲大哥,但其武学天赋极差,练了七八年却是连斗转星移第一层都未练成,参合指也只是学了个一招半式,无论曾祖怎么打骂于他仍旧不会,因此在慕容博展现出卓越的武学天赋之后曾祖便将祖父给赶出了家门,叫他永世不得再回慕容家。 被赶出家门之后,祖父乞讨于街巷,后来又与人打短工,替人耕地,勉强置办了间茅草屋,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甚至连婚礼都没有地娶了个早年结识的女乞丐为妻,并在几年之后生下了慕容亮的父亲。 这慕容亮的父亲与慕容亮的祖父一般是给大户人家做佃农,不过运气可比他父亲要强太多太多了。 在老爷某一次来巡视时他有幸见到了那户家中的一位美貌侍女,两人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慕容亮的父亲无财又无才,长相也端得是一般,却不知道那侍女是如何看上了他,或许是缘分使然吧,缘,当真是妙不可言。 那侍女原是那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深得小姐的喜爱,她将此事一说,小姐竟亲自去帮她求亲,老爷夫人拗不过,便将丫鬟许配给了他父亲,还给了个他家丁的工作,让他能够住在府内,这慕容亮俊得不似个男儿也正是缘起于此。 不几年,他们的大儿慕容玄出生了,一家三口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 好景不长,不出三年,主家因外敌的打压家道中落还被举家抓入了牢中,两人也因此失去了工作,但又因感念老爷小姐的恩德两人想将含冤受屈的老爷一家赎出来,可三年积蓄对此不过是杯水车薪,钱财耗尽了,老爷小姐依旧没有赎出来,这一家的生活又重新困顿了起来。 为了生计,慕容亮之父又去到另一家地主家做佃农,但这一家的待遇可比上一家差了大老远,若不是慕容亮之母心灵手巧做些女红补贴家用根本不可能养活一家人。 日子虽然紧巴巴但也还过得下去,又过了几年,慕容亮的母亲又一次有喜了,还是慕容亮与三妹这对龙凤胎,这可叫一家人又喜又忧。 怀胎过七月,慕容亮的母亲便不能再做女红了,父亲给人干活却也不足以养活一家人,虽然父亲与大哥都在节衣缩食但母亲所需要的营养依旧是跟不上,工友们没有闲钱,抠门的大老爷也不肯借钱,因此慕容亮和妹妹出生后母亲只来得及看上一看还未来得及伸手抱一抱便狠心地抛下了一对可爱的儿女离开了。 此后,慕容亮的父亲便一人拉扯三个儿女长大,可在慕容亮二岁那年父亲也因操劳过度在田埂上暴毙而亡,时年七岁的慕容玄便依着父亲先前所说的去往姑苏城西参合庄投亲去了,主掌参合庄的表姑姑王语嫣与阿碧姑姑见三人可怜便收留了他们,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后代来照顾。 从那一天起,慕容玄、慕容亮以及三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彻彻底底的改变,从食不得温饱的苦孩儿摇身一变成了江南首富之家的公子千金。 第三十六章、捺山之行(其七) “老四,你可听清了?这慕容亮非是慕容复之后,你先前冤枉了人家,还不速速道歉?” “哼!这慕容家的乌鸦都一般黑!”不想,邓百川要风波恶给慕容亮道歉他却又骂了一句跑掉了。 “老四!”这一次邓百川却是没能叫住风波恶:“唉......让公子见笑了,都七十好几的人了这性格还跟个七岁顽童一般。” “无妨。”风波恶的性格他早便听阿碧姑姑提起过,阿碧姑姑对他的告诫是:让着他,无论发生什么切不可与他冲撞,否则善后起来可要麻烦得多。 “老三的坟就在屋子后头,我领你去吧。”邓百川说道,他与公冶乾回屋拿了点山里摘的野果、一个火折与几只香、一小叠纸钱便带着慕容亮到屋后去了。 “对了......慕容复现在过得如何了?”邓百川忽尔又问了这样一句。 “堂叔他四年前便过世了。”慕容亮回道,可言语中却不多悲伤,不知是为何。 “死了么......却没想到当年那般意气风发的他竟然比我们这几个糟老头子还走得早些,或许是老三化作了厉鬼去找他索命了吧。”邓百川摇了摇头,随后便不再说话了。 却见那儿有着个半人多高的土堆,那土堆上似乎有些几寸高的杂草,正前方立着块斑驳的石碑,上边镌刻着两行字,中间的一排大字写的是“故友包不同之墓”,而旁边一行小字的落款是“友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敬立”,先前跑走的风波恶便坐在包不同的墓边,见慕容亮来哼了声便别过头去了。 邓百川知劝他也是白劝便也不去理他,径直走到墓边提包不同拔去了上面的杂草:“老三啊,有写日子没来看你了,今日慕容家来了个叫慕容亮的人来祭拜你,大哥自作主张将他引来了,至于是否原谅他便看你如何定夺了。” 邓百川拔草说话时公冶乾也未闲着,将几碟野果给包不同摆上了,又取出火折子来替慕容亮将三柱香引燃,交到他手中。 慕容亮谢过二人,右手持香,将衣摆一掀跪倒在坟前,随后左手也上来捏在了右手上,深吸了后气,道: “包公不同,世为慕容家将,尝追随于叔祖博,为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三十余载,素有战功,为人豪爽而言不讳,一杆金刀败尽英雄汉不知凡几,真当世之英雄也。奈何天妒英才,包公遇人不淑,尽心尽力辅佐于慕容家公子复,复不感其恩德,反为一己之私残忍而杀之,此英雄之殇,慕容之过,天下之失也,呜呼哀哉,忧心恻伤......包公乃大义之英雄人,却遭叔慕容复冤杀,此慕容家之罪于天下之事也,今有慕容氏不肖子孙亮,代慕容家上下一万二千余口谢罪于公,苟乞公之能谅,亮才疏学浅,语意难达,不知所言,唯叩首以拜,以示诚心。” 那慕容亮跪在地上,眉眼低垂,口中振振有辞,语声抑扬顿挫,原来先前他跪在山腰之时已是在那打好了腹稿。言毕,慕容亮持香三拜,又将香插于地上,接连叩了九个响头才立起身来,却见他额间微红,眼珠子却是更红,眼角处的泪痕亦难掩藏。 三拜九叩,这是拜见君王或是祭拜先祖时才会行的大礼,慕容亮这几声叔祖可当真不白叫。 这眼角之泪显然非是因疼痛而忍不住哭出,实是情到深处忍不住潸然泪下,那邓百川与公冶乾这般坚强之人也忍不住落了泪,尤其是那公冶乾,他本也算是个文人,慕容复这一段悼词情至深,悔至切,端得是文采斐然,因此对他的触动也最为深,便是对慕容亮成见颇深的风波恶也忍不住地别过了头去。 “老三呐,这慕容亮该是真心悔过了......”邓百川已是有些泣不成声,忽然,他发现包不同的坟头忽然动了动,钻出了个绿色的小芽,随后愈长愈大,“砰”地一下绽了开来,原来却是一朵蒲公英,山风一吹,那蒲公英腰肢一晃,头上的千万个小伞便四散纷飞去了。 “显灵了!老三显灵了!”邓百川哽咽地吼道,一下将慕容亮拉了起来:“慕容亮,老三的在天之灵已是被你所感动,原谅了你,既然慕容复已死,老三也不再怪罪于你等,那么从今往后我三人与你们慕容家便再无恩怨瓜葛。” 蒲公英的花儿,在此刻纷飞漫天,两家之仇,也在此刻随风飘散。 “慕容家有负于三位叔祖,尤其是表姑姑与阿碧姑姑,这些年总时长念叨起此事,她二人对此事甚是过意不去,几乎已在心中抑郁成了心结。晚辈斗胆请三位叔祖随我一道回慕容家去颐养天年,聊表慕容一族之歉意,也好了却了二位姑姑的一桩心事。”刚被拉起来慕容亮却又忽然道,似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 “阿碧和王语嫣么?倒是好久没见过这两个小妮子了,当年倒还只是那么丁点大,现在再见却也不知道认不认得出来了。”邓百川此刻正领着几人给包不同烧纸钱,想了一会,仍旧是摇了摇头:“慕容家太热闹了,我过惯了这闲云野鹤的日子,再回去怕是要适应不了了,若是二弟四弟愿意同你一道去的话我倒是没什么话说,也不会反对什么。” “大哥不去,那我也不去,大哥在哪,我便在哪。”那公冶乾也很快表了态。 “嘿,臭小子,这儿没人想跟你一起走,你还是赶紧打哪来滚回哪去吧。” “老四!”邓百川看出,风波恶其实也已被慕容亮的那番话给打动,可这嘴上就是不愿意招认,这打死不认错的毛病却不知道是不是从老三包不同那学来的。 “人家才来,还来吊唁了老三,你却这般急匆匆地赶人家走,是何待客之道?”邓百川怒道,随后便又转向了慕容亮:“虽然家中没什么好招待的,但若公子不嫌弃的话还请留下吃顿便饭,也让我等尽尽地主之谊。” “如是,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 第三十七章、捺山之行(其八) 却说几人回到了家中,邓百川取出了些两颗青菜和几捆不知道唤作什么名字的野菜,就着自己酿的菜籽油,又拌入些姜蒜之类的,倒也是别有一分异样的风味。 那风老四依旧是不理慕容亮,公冶乾倒是饶有兴致地向慕容亮打听起了这些年慕容家中所发生的事。 慕容亮口若悬河,将这些年来家中的趣事一一地说来给三位前辈听了,公冶乾听得愣了,风波恶也听得入神,邓百川也险些将手中的好菜炒糊,这三人嘴上说着不想回慕容家,可实际上他们前半辈子的记忆几乎都在那儿,若非怕得触景生情或许几人便跟着慕容亮回去了。 这四人一面做饭一面闲谈,欢声笑语不绝于屋内,真是有几分“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意思,只不过算起慕容亮的年纪来,或许说成是“束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更为合适些。 三人都年事已高,平日里就做些素菜来吃,在蒸煮四碗百米饭,这一顿便算是做好了。与昨日慕容亮所吃的盛宴可说是天差地别,可他仍旧是入乡随俗地吃了几口,却没想到这菜倒还清香扑鼻咸淡适宜,而那几人倒是吃得有些腻味了,因此反倒是身为客人的慕容亮吃得更多些。 用过了午饭,慕容亮又歇了会便打算上路了,临行前又向三人打听了下这山上有何好景致,那三人却说山的北坡上有着一户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可往那去问询。 “这山上原来还有个村落么?我却怎未听那专事这带情报的何掌柜提起过。”慕容亮惊道。 “慕容家的情报网固然厉害,可一处情报点也不过安排了四五人便要叫他们监视这方圆百里之地,哪可能面面俱到?这捺山又非是什么要地,或许他们便因此忽略了去吧。”昔日的慕容家家将邓百川道出了慕容亮心中的疑虑。 “原是这般。”说起来倒也是,谁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么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上呢? 于是慕容亮拜别了三人,绕过了这座小山的顶峰,可山顶依旧树林阴翳,看不出他们所说的那小山究竟在哪,只得瞎摸着前进,走了不知多久,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山路,这小山路窄窄一条,怕是容不得两人并排而行,又隐没在杂草丛之间,若不仔细观察倒真是难以发现。 既然有山路,那么便说明是有人走的,沿着这一直往上走去大概就到那个小山村了吧。 可慕容亮刚走了几步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爆炸的轰鸣声,那炸声所现之处在缘着这条路忘山上数十丈处,慕容亮当即便警觉了起来。 紧接着便响起了马匹吸溜溜的叫声,一架马车自山上而来,没有车夫,一匹寻常至极的车马牵着马车奔腾着,若说那车身上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那边是车身上东倒西歪地插了五六只箭矢,箭锋已没入车身那箭杆与尾羽依旧随着车身摇晃着,那马背之上也是插了一只同样的箭。 虽然不知荒郊野外地为何出现了这架马车但慕容亮大抵也猜得先前的爆炸轰鸣之声与此有关,那马儿受了惊,身上又被箭射中了,因此才狂奔了来,而除却马的嘶鸣声,这声音之中似乎还隐隐藏着女孩的惊叫声。 车上有人,无论如何也得先让这马停下才行。 慕容亮向上一跃,踩着路边大树的树干侧飞到了马车之后,随后又趁机跳上了马车,大力勒住马缰试图使它停下来,而到了此处那女孩的惊叫声便更加清晰了,显然是个妙龄的少女,只与三妹差了一二岁的年纪,这般大小的男儿孤生闯荡江湖倒是破为多见,但若是女孩子家家独自一人出来却是危险了些。 那马吃了痛,任凭慕容亮如何使力都不能使它停下,慕容亮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旋即便翻身下马,手中依旧拽着马缰绳,在手上翻了几个腕,随后站定,大喝一声猛然发力,那马竟果真无法前行,立起了上身来。 这样硬生生拽住一匹发狂的奔马可非是一件容易之事,虽有人赞前大隋朝猛将“八马将”新文礼有“横推八马倒,倒拽九牛回。”之力但大抵上只是中夸张吧,若是非要说何人有这般千钧之力,那慕容亮心中认为唯有三十年前臂力冠绝天下的“北乔峰”可为之。 可不想,这马儿立起之后却忽然白眼一翻栽倒在了地上,车轱辘压过了马身翻飞而出,那女子的惊叫声倒是更凄切了些。 慕容亮目色一凛,忙抢到了马车之前,站定了个马步,提起全身的内力来一掌拍向那马车车身,以斗转星移之力腾挪这庞然大物,叔祖做得,堂叔做得,大哥大概也做得到,可他的功力终究还是浅了一些,但只是将这马车拍碎大概还不成问题。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车身应声而碎,从中飞出一素衣女子直冲慕容亮而来,那女子来得太急太快,慕容亮还来不及看清她的相貌便伸手去接,同时脚下一松向后倒去。 倒不是慕容亮站不住,只是他像个木桩似得立在这自己功力深厚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怕这少女只是个身体羸弱的普通女子,这一撞少说也得要了她半条命去,于是慕容亮才选择向后倾倒,将那原本坐于马车上的少女揽入怀中,以身体为阻挡带着她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总算将冲劲那冲劲给化解了去。 却见慕容亮挡在少女的身下,一手撑着她的肩,一手揽着她的腰,三千青丝飘然垂下,让少女那惊魂未定的俏脸显得稍有些黑,两人鼻尖相向而对,暗香只在咫尺之间。 忽尔,那少女的脸忽的一下红了,忙将慕容亮推开来缩到小路的另一边去,衣袖挡着下班张脸,却依旧难遮那绝世的容颜,这女孩儿腰肢纤长,肤白如雪,墨黑色的烦恼丝顺着脸颊一泻而下直垂于腰间,一张脸上却被天神同时刻上了北国女子的豪放与南方女子的温婉灵动,衣袖微微下偏,露出一张朱红色的玲珑小嘴来,虽着着一件普通的素布衣,可真叫人叹曰天女下凡尘呐。 第三十八章、捺山之行(其九) “咳......”慕容亮尴尬地咳了声,站起身来,伸出手道:“事出紧急,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公子救我,后面......后面有人在追我!”那姑娘没有搭手让慕容亮能拉起自己,只是怯怯地望着后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杂草丛与树林。 慕容亮刚想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何人为何追杀于她,身侧便响起了几道尖锐地破空声来。 慕容亮眼神微凛冽,剑拔出鞘,青光一闪,手中青冥宝剑便将朝着他与那少女的几支箭给搅碎了去。 可百密尚还有一梳,仓惶出剑的慕容亮仍是漏掉了一支箭。 这箭矢直奔着少女的脑袋而去,这箭之快叫少女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一声惊叫后闭上了眼,不敢看那箭锋没入自己的身躯。 可那箭矢的气浪打到了脸上,随后便没了下文,少女睁眼一看,却见那支箭已被慕容亮的左手稳稳握住,箭锋离着自己的鼻尖只不不盈寸的距离。 “叫姑娘受惊了。”慕容亮脑袋微侧,低声道了句,随后又回头朝着山顶的方向朗声厉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却不知是哪位或哪几位英雄好汉在此地欺负这柔弱女子,可敢出来与某一见?” 言罢,慕容亮将左手自下翻上,用了个不知从哪学来的暗器技法将那箭矢横抽而出,正飞入了一低树的树冠之中,随后竟有一名黑衣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小子,你可莫要多管闲事,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一束低矮草丛中传出了一道嘶哑的喝声,虽依稀能够听出是个男人却分不出年龄来,显然是为了掩藏身份刻意压低了声音去。 “哈,某平日里也无什么爱好,便独独好多管闲事这一口,”慕容亮持剑而立,剑自锋至刃身青光凛冽,嘴角掀着一抹自信的弧度,身上的黑袍虽在先前护着少女翻滚时染了些沙土脏了些却依旧难掩其凛凛威风:“你们这一帮子大老爷们对付一个弱女子竟然还要以多欺少,真是叫人不齿,此事,某还非管不可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人又吼了声,随后又是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从慕容亮前方五个不同方向各自飞出了五只箭矢来,那些箭矢直飞而来,速度飞快,箭身略短,飞于空中尾羽不颤,正如慕容亮所料,这是弩所射出的箭支。 弩这种兵器可不是普通木匠所能制造,而且也是朝廷明令禁止百姓持有的,这帮子人竟能一下子搞来五把,倒是有些手段。 不过现下慕容亮已是有了防范,区区五把弩弓尚还无法给他和少女造成什么伤害,青光一闪,五只箭都是一分为二,落于尘土间。 见弩箭无法奏效,便有三个黑衣人跳了出来,一人掌着刀,一人握着剑,还有一人竟然挥舞着铁链子,这些人却也不一窝蜂地涌出来,还留了两人以弩箭牵制慕容亮。 这些人果然不是寻常草莽,显然是久经训练的专业杀手,这下倒是不好应付了。 “姑娘,你且先找个树干藏身,这些人非同小可,在下与之对敌时未必分得了心保护于你。”慕容亮左手将腰间的剑鞘握住,做了个双手持剑的样子,此战,可不由得他不用心应付了。 “公子可要当心呐。”那少女道了声,便向后跑到了一棵三四人高一人合抱之粗的树干后藏身,其间仍是有两只箭射向她,也是被慕容亮给一一挡下了。 却见那持着铁链之人率先出手,将链子一下卷向了慕容亮的宝剑,像是要将拿剑夺过来,可慕容亮青冥一震,那铁链便被削得短了一截,紧接着那两个持着刀剑的杀手便攻到了,慕容亮侧身一闪,让剑贴着腰刺了过去,同时一剑鞘震开了那把快刀。 那名拿着铁链的人被吓了一下,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再次攻向慕容亮,这三人虽都只能算是三流的好手,单打独斗之下估计都非是韩驹的对手,但三人的配合几乎可说是天衣无缝,攻得慕容亮那叫一个险象环生,每当青冥要削断一人的兵器另两人必攻慕容亮要害以救,慕容亮一柄剑鞘架不住来自两个方向的攻击,便只得将青冥收回来抵挡,于是扭打了许久都没分出个胜负来,另外两个弩手也是时不时地放着冷箭,更叫慕容亮的处境雪上加霜。 憋屈!实在是太憋屈了!从来没打得这么憋屈过。 忽然,慕容亮注意到了些细不可闻的声音,似乎是人脚踩在树叶上的窸窣声,怕是有人要绕后发起突袭。 那声音忽然息止了,慕容亮顿觉大事不妙,忙将剑鞘给掷出,那剑鞘正砸中一名悄摸摸靠近了少女的杀手,将其砸翻,紧接着一只羽箭便贴着少女的发髻斜插而上,半身没入了树干之中,吓得少女又尖叫了声。 失了剑鞘,慕容亮更难招架这三人,斗了不几招便被铁链子给缠住了双臂,另外两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左一右斩向慕容亮的喉头,要将他一招毙命。 “公子!”那少女惊呼了声,可刚探出头来又险些被剩下的一个弩手射中,吓得又缩了回去。 遭了!难道真要命绝与此? 慕容亮猛喝一声,运气内力来护住了颈侧双肩,虽来不及挣脱铁链但慕容亮绝不会坐以待毙,将斗转星移给运转到了极致,他虽从未试过腾挪落在身上的实物但此时不试也得试了。 一刀一剑斩在他的颈上,荡起了一阵波澜,却没有鲜血飙出,慕容亮只觉得自己体内的一层屏障突然破开了,丹田之内的真气忽然充盈了许多,那刀剑竟真的被震了开,随后撞在了一起各自退去,那缚着双手的铁链也似乎变得松了许多,一下便让他给挣开了来。 斗转星移第四层心法,竟在这生死一刻让他给领悟了,此屏障一破,慕容亮的功力顿时挣扎了一截,对付那三人一下便轻松了许多,趁着他们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慕容亮便运气北斗仙踪来穿行于三人之间,指尖连点,将他们的穴都给封上了。 第三十九章、捺山之行(其十) 阵型一散,三人对付起慕容亮便变得捉襟见肘了起来,慕容亮脚底生风,三人捉他不住,甚至连想背靠着背对敌都难以做到,慕容亮的内功、轻功乃至于招式都强于他们三人中任意一人,若做不到联手配合相互呼应,被他逐个击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叮”的一声轻响,那刀客黑衣杀手手中的铁刀一下子被消去了大半,变成了只几寸长有刃而无锋的断刀,这刀原也是能工巧匠耗了好些日子用上好的精钢打制而成的,品质原也算不错了,可遇上了青冥宝剑这刀却又和废铜烂铁一样易削易斩,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呐。 刀客失了刀,这功夫一下子便有大半施展不出来,那剑客的处境也岌岌可危,三两下的功夫让慕容亮一剑给削得只剩下了个光秃秃的柄,那舞铁链的杀手似萌生了些退意,但慕容亮哪会叫他走脱了?一把抓住他的铁链子,一指点在他的背心之上叫他动弹不得,随后抢过他一丈五六尺长的铁链,挥之将另外两人给圈住了,随后又并指而刺去,将两人的穴一并给封上了,整套动作做下来才用了短短数息的时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般流利真让人有些怀疑这动作是否提前练习过。 慕容亮的内功斗转星移突破了第四层去,一下便将焦灼的局面给打开了,此时最后一个还能够行动的弩手前不久见慕容亮已显了败意便不再从旁骚扰他,反倒是像先前那人一般从另一个方向绕后去杀那少女了。 慕容亮自然也是发现了他的踪迹,料理完了那三人之后便飞身闪到了他的面前,那人虽被吓了一跳可反应也还算是及时,抽出腰间的短匕首刺向慕容亮,但这人的手上功夫比先前几个要逊色些,慕容亮与他拆了几招,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短弩,同时掐住他右手手腕朝外一掰,手筋被截断的他一下失了力捏那匕首不住落在了地上,慕容亮右手也不嫌着,反握着青冥,弹出二指来将他点住,这一战大概变算是尘埃落定了。 将斗转星移诀修炼到了第四层,在辅以龙城剑法、参合指、北斗仙踪,慕容亮当算是江湖二流高手之中的佼佼者了,不然如何能同时对付这么几位三流好手并败之? 那五人既都无法动弹了,慕容亮也便回去寻那少女了,却见那少女蹲坐在一颗高树之后,手中攥着个药丸,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听到了慕容亮的脚步声后忽然低下脑袋闭上眼睛,高举起手中的药丸似要摔倒地上。 “姑娘莫慌,是在下,先前那几个贼人都已经被在下给降服了。” 听得是慕容亮的声音那少女忙将手给停下了,探出头去,却见三个神色慌张、姿势各异木桩杵在那一动不动,这才放了心。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那女子站起身来对着慕容亮微微一福,这女孩正值二九年华,生得那叫一个明眸皓齿沉鱼落雁,站直起来却有着着五尺六七寸的高度,比起慕容亮来倒是还高上半头,那声音不像江南的吴侬软语,却也清脆好听,柔柔弱弱的女儿声音中竟隐隐透着几分英气。 “姑娘,当心!”慕容亮耳朵微微一动,惊觉又有破空声响起,来不及听那姑娘的下半句究竟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生相许。”还是“大恩大德,来世当牛做马以报。”便又擒住了姑娘的双肩,身体一扭,身向左前一倾,以左肩替少女挡住了这致命一箭。 却是忘了,那前来一人并未被他点住,只是叫剑鞘给砸晕了过去,现下清醒过来便又拿起弩来朝着两人射击了。 “公子!”慕容亮闷哼了一声,那少女亦是被吓了一跳。 那人的距离离着二人太近,慕容亮来不及抽剑抵挡,只得运功硬挡,那弩箭的劲力倒当真不小,慕容亮斗转星移虽未纯熟但运起功了寻常猎弓射出的箭矢休想破开他的护体罡气,而这弩箭不仅将慕容亮的内力刺穿还整个箭簇都没入了他的肩部,也难过朝廷不允许私人持有此兵器了。 “我没事!”慕容亮龇牙咧嘴地道了声,一个闪步冲了出去,那人一击不成实际上已是失去了机会,慕容亮一剑将他手中的弩大卸八块,随后又三下五除二地将他给点上了,虽说慕容亮伤了一只左臂但对付这种小角色还费不了什么功夫。 “呃啊......”忽然,慕容亮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倒在了地上,身体的感知愈来愈迟钝,连肩上都疼痛感都渐渐消失了。 “公子?”那少女也是随即跟来,见到慕容亮这帮模样大吃一惊,赶紧跑了过来,从腰间的小挎包内取出一把小刀割开了慕容亮的衣裳,这箭簇上带着倒刺,如若强行拔出非得从慕容亮身上扯下块肉来不可。黑色的血液染得她满手都是,这箭上果真有着剧毒! 少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伤口,也不多想便俯下身来张开玲珑小嘴替慕容亮吸起了毒血来,这儿离心口要害那么近,若不及时医治的话只怕慕容亮便要一命呜呼了。 这少女倒也没顾虑自己会不会中毒,只一口又一口地替慕容亮吸着毒,苦涩的血液流入口中,下一瞬便抬起头来啐在了地上,反反复复几次之后慕容亮的肩上的伤口终于是重新露出了鲜红的颜色,吸出的献血也变成了甘甜的味道。 “呵......五步蛇毒,倒真是给我面子啊......”那少女望着躺倒在一旁的杀手冷冷地道,随后又拿出一小罐白色的药粉撒在慕容亮的伤口上,这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不一会便结了痂子。 少女使尽全身的力气替慕容亮翻了个身,却见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却面色惨败,呼吸声有些急促,可真是狼狈至极。 第四十章、捺山之行(十一) 呼,真是好险,这还好发现得早些,不然这五步蛇毒非得叫这公子命丧黄泉不可。 “多谢姑娘替在下解毒。”慕容亮声音略有些虚弱,这倒是他的江湖经验少了些,以往与人斗武大抵上是如韩驹那般光明正大的擂台式比武,再不济也只是遇上黄少及其下属那般的偷袭,可在暗器兵器上涂毒伤人慕容亮却还是头一遭遇到,而且一件便是这般剧毒,被救回一条命来也算他福大命大。 “公子,你可莫要言谢,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若你不来救我我早便死在这些恶人的刀下了,你也不会因为替我挡箭而受伤了。”说着,那少女又摸出了粒药丸塞入慕容亮的嘴中:“吃吧,为你清理余毒的。” “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说起来却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这些人是何人?为何追杀于你?”慕容亮咽下了药丸,身子斜倚于树干之上,现在的他可不敢运功调息,只得叫那体力慢慢恢复。 “嘻,瞧你也像是个有教化的公子,怎么却忘了问姑娘的名字之前要先将自个的名字先报上呢?”那少女少女忽然娇笑道,眼下两人都脱离了危险,那五人也被点穴止动连话都无法说出口,她的语气中便多了几分俏皮味。 “哈,多谢姑娘提醒,一时忘却,倒真是失礼了,在下慕容亮,姑苏慕容氏人。” “原来是姑苏慕容家的公子,难怪这般年纪便有着这么好的武艺还有着副侠义心肠。”少女将前额的丝发一撩,笑道:“我叫兰采薇,汴梁人,是一名郎中。” “兰采薇?可是‘医仙’兰采薇?”先前慕容亮被那少女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一听到少女的名号又肃然起敬了起来。 “都不过是谬赞罢了。”兰采薇抱着膝盖在慕容亮的身边坐了下来,望着慕容亮道:“既然你知晓了我的身份,那我为何被追杀你大概也便知道了吧。” “传闻医仙医术冠绝天下,但凡经手无论什么样的顽疾都能药到病除,可却又脾气古怪,不是什么人都治,看得顺眼的分文不取,反倒还增他些银钱补身子,可若遇上看不顺眼的那便是千金不救,哪怕天王老子亲自来求情也是无用。”慕容亮顿了顿道:“这般看来,大概是哪个你看着不顺眼不肯医治的人的亲朋派人来取你的性命罢。” “不错,慕容公子果然机敏,”兰采薇赞道:“至于他们的身份我却是不大在意了,也查不清楚,天下想取我性命之人不知凡几,只不过在汴京城就在天子脚下他们不敢造次罢了,这不,乘着我这次外出行医便有人来杀我了,所幸在这里遇上了慕容公子。” 原来,这捺山小村中十来户人家的十几口人都染上了同一种重病,其中病得稍轻还能动弹的人便去到汴京城向这位远近闻名的医仙求救,兰采薇治好了他的病,又雇了一辆马车载着那人装着满满一车的药材来给他们治病,治好病下山下到一半便遭到了这些人的伏击,马被埋伏好的火药给惊到了车夫也死在了他们的箭下,随后失控的马车被慕容亮拦下,兰采薇便遇到了慕容亮。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却见慕容亮忽然吟诵起了《诗经??小雅??鹿鸣之什》中的《采薇》来,这也正是兰采薇名字的由来:“名如画,人如仙,果真一仙女入凡,只是却没想到‘医仙’竟这般年轻。” “慕容公子说笑了,斗胆请教慕容公子是哪一年生人?” “崇宁五年。” “原来今年十六么?果真少年英雄。”兰采薇笑道:“这一口一个医仙叫得我有些不自在,我是崇宁二年生人,长你二三岁,你若不嫌弃的话以后便唤我一声采薇姐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人虽初识不久却互相救了彼此的性命,这却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缘分,这般相称虽有些急了却并无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那,亮便却之不恭了。”休息了一会,慕容亮终于是能扶着树干勉强站起了:“采薇姐,你的仇家那么多,一个人在外边实在是太过危险,不若这般,你以我一道回慕容家去,凭着慕容家在江湖上的影响力,那些人就算是再想来寻仇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斤两。” 对于这样一位名满天下的医仙,想必大哥也很想招揽入慕容家吧。 兰采薇也不多思索便摇头拒绝了:“或许有些自大,可这江湖上盯着我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加入慕容家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江湖上恐又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了,而慕容家也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难以独善其身,想必,这也是亮弟所不想看到的吧。” 虽然对慕容亮好感颇深,但她确实是不大喜欢慕容氏这样的名门望族。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她千金不救之人大抵上都是些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为富不仁的富商巨贾又或是整日游手好闲欺压良民的流氓混混,这慕容家乃江南首富之家,虽然未闻其有什么劣迹但也难保他们是积善之家还是积恶之家。 再者,她在江湖上的影响力确实颇大,这样儿戏般地便加入了慕容家必然要引起整个武林的骚动。 慕容亮点了点头,兰采薇拒绝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么......采薇姐,这几人该如何料理啊?” 慕容亮口中所问正是那五个被他点住的杀手,点穴虽然厉害但也只能困住他们一时,接下来是该逃跑还是如何总该早点做出个决断来。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将他们抓住了那么便干脆将他们给杀了吧。” “什么?”慕容亮惊道,他却没想到治病救人的医仙竟然这般风轻云淡地说出了“杀了”二字来。 第四十一章、捺山之行(十二)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很狠毒,不配有医仙这个称谓?”却见那兰采薇以手支贻,歪着脑袋对着慕容亮眨了眨眼:“我确实脾气古怪,人们说我是蛇蝎心肠也罢,但我也绝不滥杀无辜之人,这几人都是认钱不认人的杀手,若不是今天遇到你的话他们早便将我给杀了,说不得还要对我的尸身做什么可耻的事......” “这......”却没想到这兰采薇字字珠玑,一句接一句,素有辩才的慕容亮却也找不到插嘴的机会来。 “我这般跟你作比吧,如果你在野外遇到了一匹饿了几天的狼,它想咬死你吃掉你的肉骨,可实力不济叫你给制服了,可你不杀它,只将它打伤便放了,后来将会如何?”兰采薇问道,可还未等慕容亮开口她便先自己回答了:“它会带着一群饥饿的狼回来,杀死你,分食你的血肉,狼是一种凶残的动物,一但认定了目标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与它谈什么道德都是无用的。” “我这么说你可便理解了么?” “采薇姐所言甚是......”慕容亮扶着树干,颤颤巍巍地伏下身去捡青冥,可现在他浑身乏力却是连青冥都拿不动了。 “怎么?你要替我杀么?” “医仙的手是用来救人的,这杀人之事还是交与我来吧......” “我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我娘却跟我说‘该杀之人绝不要留情’。”兰采薇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连杀只鸡都做不到吧?你还是等恢复了力气再来帮我吧。” 接着,兰采薇又低声说了句“我又不是没杀过人”,随后便径自朝着那适才偷袭了他们的弩手走去了。 却见兰采薇从腰间取出了个小布卷来,将布卷摊开,里面装着十来只像是用来做针灸的长针,兰采薇从中取出一只来刺在那人的肩胛上,指尖缓缓旋转,将那针刺得更深了些。 却见那人忽然双目睁圆,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情来,但他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少顷,白眼一翻,身体一僵,随后便背过了气去。 医仙杀人,自然不能跟个武者一样动刀动剑,兰采薇杀死此人,靠的是毒。 自古医毒不分家,但凡是个医生都会使点毒术,这医仙的毒术又怎能差了? 紧接着,另外的几人也下去与他们的同伴团聚了,兰采薇也收好了针回到慕容亮的身边,此时他虽勉强能走动却仍旧是双手乏力,兰采薇便又扶着他坐下了。 “说起来,你一个苏州人跑上五六百里到这捺山干嘛来了?” “行走江湖。” 听得慕容亮的回答,兰采薇以手遮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走江湖怎地走到这么个山沟沟里来了?我看啊,你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咳......”一下子遭到拆穿慕容亮觉得略有些尴尬,便忙将话题给引向了别处:“说起来,采薇姐分明是汴京人,这身上为何却带了些南方女子的气息。” “我爹是汴京人,但我娘可是苗女呐,我爹有一次去苗疆医人的时候认识的她。”兰采薇知是慕容亮不想再提“行走江湖”之事,也不点破。 慕容亮暂时难以行动,兰采薇也不能扔下他不管,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这小山上聊了起来。 又过了两刻,慕容亮的力气恢复了些,他内力未失,只是一时提不起力来,现下已无大碍,便去将另外四人都给拖了过来,从马车的骸骨中拾了块尚还算长的的木板当做铲子来使用,在地上刨起了坑来。 这捺山树林阴翳,土质着实不能算作是松软,慕容亮运起了斗转星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抛出了个能容下一人的小坑,兰采薇拿一方方巾替他擦了擦汗,他歇息了会便又继续去了,这木板可比真正的铲子要难用多了。 如是反复三四次之后,地上终于出现了能容下五人身体的大坑,慕容亮将那几人给丢了进去,又用土给埋上了,随后慕容亮又随着兰采薇上山去将那名中年车夫给安葬了。 “采薇姐,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我打算回汴京去,只可惜马车已毁,北边的客栈又着实不近,或许只能回山上去求村民收留一宿再做打算了。”兰采薇摊了摊手,无奈地道。 “不若这般,从这往东南约莫十里远就有一间客栈,是慕容家的产业,安全应当有所保障,采薇姐何不与我一道前往那里安歇一宿?正好我下一步也正要去汴京城,赶明儿我再雇辆马车来,与采薇姐一道去往汴京吧。”正如兰采薇所说的,他此番外出与其说是行走江湖倒不如说是来游山玩水的,若是路上能有个有趣的人作陪下一站去哪倒也不太重要。 “如此,也好,只是又要麻烦慕容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采薇姐请吧。”慕容亮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一道下了山去。 两人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先前打斗之处却又来了个长着一副鹰眼鹰钩鼻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刚过不惑之年,身型健壮,目光狠厉,粗壮的手臂上还停着一只二尺多高的苍鹰。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只被斩断的羽箭,随后又走到了那五人被埋葬的地方:“啧......任务失败了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与你们为伍简直就是个耻辱,死了倒也好。” 说着,那人将手中的羽箭抛去,眼神一眯,从那块光秃秃的土地上拾起了根头发丝来:“只不过嘛......我倒是想看看是什么有趣的人竟然帮这猎物逃脱了,敢招惹于暗月的人......必须得死!” 这男子将手中的发丝一捏,送到了左臂上的苍鹰身旁:“去看看这只小兔子现在跑到哪去了,身边跟了些什么人?如果你能直接将她的脑袋拧回来倒还省了我一番功夫。” 那鹰嗅了嗅这发丝,微微一点头,那人便振臂一甩,那苍鹰便冲天而起,直飞数十数百丈而上,随后才朝着下山的方向飞去。 第四十二章、捺山之行(十三) 这半个时辰过去,二人方才离了捺山五六里远,离着客栈还有几里地的距离,慕容亮倒是身手矫健,可这兰采薇虽贵为“医仙”却也依旧是个柔弱少女,而且她平日里是个坐堂医生而非赤脚大夫,走不了太快。 两人正顾自赶路,穹顶之上忽然鹰唳连连,入耳之声呕哑,且有愈来愈近,头顶之上亦能感到隐隐有些风声,慕容亮抬头一望,原是一只苍鹰斜扑疾下,钢爪猛探向兰采薇的天灵盖,竟是想要在那可人的头颅上开几个大洞来。 “好畜生,安敢在我面前伤人?”慕容亮握住剑柄,兰采薇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身边便蓦然青光一现,几片半截的褐羽飘然而下,兰采薇回头一看,竟是刚才有只飞鹰要偷袭于她,现下已被慕容亮给逼退了。 好快好狠厉的一剑,适才这鹰若是躲得慢些只怕这被斩下的就不是几片羽毛而是半张身子了。 那鹰倒也有些灵性,知慕容亮不好对付,便一个燕反飞了回去,慕容亮也忙从地上抄起了几颗碎石,使出“乾坤一掷”来,却见那鹰儿左避右闪,将这几块石子一一给避了去,慕容亮想要打中它却是不太容易了。 “多谢慕容公子又救了小女一次。”兰采薇吁了口气,素手将胸轻抚了两下,稍稍平复了下惊魂未定的心情。 可那慕容亮却没有回她的谢,只是持着剑四处张望,见周围确实无人,这才道:“此事有蹊跷,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慕容亮可是知道,这江淮之地的鹰大多是上体青黑、下体淡灰的“赤腹鹰”,这般褐色大鹰倒是从未见过,或许是那漠北所独有,能出现在这儿必是人为所饲养,说不得,与先前伏击兰采薇的便是同一伙人。 兰采薇踏入江湖的时间比慕容亮更长些,见得慕容亮这般反应便知道了事情不简单,也就不再过问,点了点头自个加快了脚步随着慕容亮去了。 “对了,公子,待会进到店内可莫要与人提起我的真实身份。”兰采薇知那店中之人都是慕容家的眼线,不想惹得麻烦,便提前提醒慕容亮道。 “这是自然。” 那苍鹰刺杀不成,便飞回了自己主人的身边,这大汉伸出一只手来让它停在上面,问道:“这兰采薇身边有几个人呐?是男人还是女人?多大的年纪?做何打扮?” 只见得那鹰啼了几声,这人便不知怎地明白了它的意思:“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少年,却杀了我暗月五个精锐杀手,此人倒是不简单呐,看来今晚得找个时间去会他一会。” 二人加快了脚步,一刻不到便回到了那间客栈,见自家公子爷回来了,在外边接客的小二忙迎上来嘘寒问暖,慕容亮敷衍的几句便带着兰采薇进去了。 “哟,客官您去捺山回来啦?怎么还带了位姑娘回来呐?”何首义见慕容亮带了个人回来便忍不住问道。 “哈,在捺山上遇到了个迷路的采药童,见她有些眼缘,便将她带回来了。”记着兰采薇的嘱托,慕容亮便只是对着何首义打了个哈哈。 “咦?怎么有些血腥味?”何首义鼻尖微微一动,他为慕容家做了几年的眼线,这分机警自然是有的,不消一会便发现慕容亮的身上的伤口:“二少爷,你身上受伤了?” 虽说慕容亮叮嘱何首义只得叫他做“客官”,可何首义见了他身上的伤一激动便将这“二少爷”三字给喊出来了。 “小伤,小伤,走在山上被条小蛇给咬了一口,这位蓝玉姑娘已是帮我处理过了伤口,现在已无大碍了。”慕容亮罢了罢手,顺便给兰采薇安了个“蓝玉”的假名姓。 “少爷,这山上的蛇多是毒蛇,还是小心为上,这姑娘虽然给您处理过了,但她毕竟只是个药童,为防万一,老奴还是去扬州城请那安神医来吧”那何首义仍是不放心,说着说着便要差人去请安神医来。 “我是个大夫,不是小药童,你家少爷的伤我已然治过,这安神医你便不用去请了。”兰采薇哼了声,她是何许人也?一个郎中已经给病人治过了你却又去请另一个大夫来,这是对医者医术的质疑。堂堂医仙怎可受得这般侮辱? “你这小姑娘却懂什么?我家公子万金之躯,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杀你千次万次都不够给我家公子赔命的,这安神医原就是天下第一神医,就连宫中的御医都对其赞誉有加,直到近几年才不知从哪冒出了个医仙来将他比了下去去。” 何首义也是咄咄逼人,与兰采薇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谁。 “安神医?他的医术很高明么?”兰采薇啧了一声,那安神医医术确实高明,但却也不过是“下医仙第一人”,神医也终究是个凡人,可她的医术可是被赞为神仙的。至于她小小年纪如何被称作医仙还爬到了安神医的头上去,这事便要从两年前说起了。 兰采薇自幼便跟父亲学习医术,天资聪颖,年仅八岁便能治病救人,两年之前,她治好了一名病人,这病人虽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但他一身的顽疾就是安神医也是束手无策,兰采薇接下了这个单子,一连给他医了三个月,总算将他的身体治好,那人对她感恩戴德,称其为医仙,随后又将她治好了自己连安神医都没法治好的顽疾之事说给了乡里乡亲听,又辗转传到了那些江湖人的耳中,随后那些江湖人“走南闯北”进到一间客栈中点了壶小酒,喝得高了,又与邻桌的人说起了此时,那人也不问真假,只是叹得这医仙医术当真是高明。如是,一传十,十传百,兰采薇医仙的名号也就在江湖之上传了开来,而安神医也由“天下第一神医”变成了“下医仙第一人”。 兰采薇虽是个女子,但毕竟年轻,难免有些气盛,得到了这样的赞誉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了起来,也不去与那安神医比试便当真认为自己的医术更高明些了。 “好了老何,这安神医便不必去请了,蓝姑娘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若是我真有什么不适之处再去请也不迟。”慕容亮忙站出来打了圆场,给兰采薇使了个眼色。再叫他们这般争执下去只怕兰采薇便先忍不住将自己的身份给说出来了。 第四十三章、捺山之行(十四) “还是你家公子识得大体,给我开间上房来。”慕容亮既出来打了圆场,兰采薇也便就着台阶下了,她从小包中摸出几两碎银来放到柜台上,对着何首义道。 “蓝姑娘,何须如此破费?今日那鹰定有蹊跷,我怕那伙人阴魂不散又卷土重来,不若兰姑娘今晚便住到在下的房中,在下就守在桌旁,若是有人来袭,在下定保姑娘安然无恙。”慕容亮压低了声音,但惧怕何首义听到,仍是不肯称她为姐。 “慕容公子,我知你是好意,也相信你绝非那般的无耻小人,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是容易叫人说闲话,还是分住两间地好。”兰采薇咬着慕容亮的耳朵道,她虽与身为苗女的母亲一般有着颗热情奔放的心,可这礼义廉耻也是看得极重的。 “也是。” “上房没有,柴房倒是有一间。”那何首义撇了撇嘴道,他着实与这兰采薇不大对头。 “什么?”兰采薇拍桌厉喝道:“你这店里冷冷清清,分明就没几个人住着,你却说没房可住叫我去住柴房,莫不是诓我?” “就这一间,你要住便住,不住的话去睡马棚也可,不要你店钱。” “你......”被何首义这样一呛,兰采薇便又要发作,慕容亮见势不对忙拦在了她与何首义之间。 “店家,这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个‘诚’字,现下分明有房空着你为何却不肯给这姑娘住?” “哼,既然这位公子给你求情了那我便给公子个面子吧,你自个上去挑一间吧,都一个价钱。”何首义瞧得慕容亮的眼神,那分明是在说“信不信我回去将此事道与表姑姑听”,无论慕容亮先前如何说他都比较是主子,这哪有下人与主子对着干的道理? “你说什么?什么叫看他的面子?” “蓝姑娘,算了,算了,我先带你上去选房吧,我隔壁那间房还空着哩。”慕容亮忙将兰采薇给拉走了,这二人真是属相相克,八字相冲啊,一见起面来便掐个没完没了的。 总算是将兰采薇给安顿了下来,慕容亮回到自个的房间将身上脏兮兮的圆领袍给脱下,又将那遭血给染湿了大半件上衣的中衣给换下,还未想好接下来还穿甚外衣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来。 “门外何人?” “是我。”响起的却是兰采薇的声音。 这才刚刚住进便有找了过来,莫不是有什么急事?慕容亮不敢怠慢,立马将门打了开来。 却见兰采薇婷婷站于门外,指尖把玩着秀发的稍儿,看起来颇有几分扭捏的样子。 “采薇姐何事来寻我?” 兰采薇探头望了望,指着慕容亮刚刚换下的衣裳道:“将你的衣服拿来,我替你洗了。” “这......不必了吧?这等小事哪敢劳烦于采薇姐,再者,这家店的小二自会来洗的。” 慕容亮挠了挠头,昨日他换下的衣裳便是今天小二给洗的,兰采薇却并不管他,直接走进他的屋内抱起来那几件衣服。 “这一帮糙手糙脚的大男人哪做得好这种细活?还是我帮你洗吧,你舍命救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便帮你做些事情吧。” “如此......便劳烦采薇姐了。”见兰采薇不问他愿不愿意便走了出去,慕容亮只得是道了声谢便罢了。 “慢着,你要去哪里?”此时何首义还在气头上,见兰采薇抱了衣服下来便打算给她找些麻烦:“你手中为何抱着我家公子的衣服?莫不是见这衣服华贵想要偷走它?快些放下,如若不然我可要报官来抓你了。” 先前已经说漏嘴,这会何首义便不再以客官称呼慕容亮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这衣服是我偷来的了?替你家公子洗洗它的脏衣服,这么破烂的衣服谁看得上啊?” “那也用不着你来,公子的衣服店内自有专人给洗。” “拜托,我是你们的客人又不是你们的伙计,我要做什么似乎用不着你来管吧?”这样争下去也只是徒受气罢了,兰采薇决定不再与他争执,抱着慕容亮的衣服便出门去了。 此时何首义也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人的谈吐行径可不像的小药童,也不像是个医生,还是找公子爷问个明白的好。 “进来。”门外又响起了阵敲门声,慕容亮便直接叫那人进来了。 此时的慕容亮已是换套白襦灰蓝裳的交领衣袍,搭着轻纱似的蓝色半臂,手中所握也由青冥换回了折扇,这下裳裹着上襦的交领袍裙原是流行于魏晋朝文人士大夫常穿的一种衣服,这慕容亮本就是个公子哥,这么一打扮倒似文人比似武人更多些了,只是不知道这般打扮会不会影响他施展自己的功力。 “公子。” “原来是老何啊,来找我有什么事么?”现在四下无人,这何首义怎么称呼他他倒也不太在意了。 “公子,那蓝玉究竟是你从何处寻来的,她当真只是个小药童么?” “我不是与你说了么?是从捺山上捡回来的,至于她的身份么?大概是个大夫吧,反正和药童也差不了多少。”慕容亮到底还是个正人君子,既然答应了替兰采薇隐瞒身份便决计不会将她供出来。 “这寻常大夫那会有像她脾气这么古怪的?”何首义心中的疑问还是未解完,便接着问道。 “嗯,她确实不是寻常大夫,她原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的父亲见她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这才送她去学了几年医,你也知道,这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难免有些刁蛮嘛。”这些说辞慕容亮来之前便已想好,任凭这何首义怎么问他都有把握能圆得过去。 “就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小姐么?” “是个会医术的富家千金。”慕容亮摊了摊手,何首义见从他这问不出什么便告退了,不过他依旧是留下了个心眼。 这却是因为此事是来了客栈后才发生的,慕容亮没有提前想到。 堂堂一个富家小姐,怎的会给人洗衣服呢?这点慕容亮忘记了,他却全然看在眼里,只不过慕容亮刻意想要隐瞒,他也不好强逼着他说出来。 支走了何首义,慕容亮合上门,打开窗,双手窝着上沿翻了出去,双脚踏在房顶的瓦片上,踏出一阵沙沙的响声来。 第四十四章、捺山之行(十五) 慕容亮踩着屋上的瓦片来到了房子的另一侧,低头望去,只见此时一道芊芊玉影正坐于井边的一方小木凳上,双手搓洗着满是泥土的黑色圆领袍,旁边的小盆中还放着套染血的白中衣。 皂角粉在衣布间摩擦着,洗出一个个的小泡泡来,风一吹,便飘到了天上去,飘到了慕容亮的身边,慕容亮伸手去接,可刚要触碰到,这气泡便自己破了去。 那何首义与兰采薇不对头,这小二哥却是愿意给她行个方便,为何?若干多干少都领一样的月钱,普通人哪个不想少干点活?因此兰采薇一说要洗衣他便乐呵呵地拿了盆和板凳来,还给替她打好了水,反正她不洗的话后来自己也是要洗的。 慕容亮也不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立在房上看着,嘴角的笑意却始终难以掩藏。 终于将圆领袍上的污泥洗尽了,兰采薇用臂弯处的衣袖给自己擦了擦额角的汗,随后站起身来将这件衣裳给晾到了一旁,晾好后一看,兰采薇却又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么小小一件衣服看起来真是好可爱。 兰采薇倒了一盆子脏水刚想要打水继续,这刚把木桶放进井里的手却叫人给摁住了。 “你一个医仙,干得是治病救人的活计,这等重活还是让我来干吧,手上磨出了茧,可就把不准脉了。” 听得慕容亮就叫她做医仙了,兰采薇娇嗔着拍了一下他那不算多宽阔的肩膀,张望了一下,见那小二还离着好远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便笑面如花地看着这小人儿干起了活来。 慕容亮道,他将从兰采薇手中夺来的木桶掷进了水里,随后摇着那用一根绳子连着水桶柄的摇杆将满满一桶水给摇了上来,倒入盆中,见还不满便又再打了一桶上来。 这公子倒当真生得挺俊的,虽矮了些却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公子,又这般照顾人,再搭上这套素色晋襦,让人更觉得他儒雅随和了几分,不觉间......竟有了几分怦然心动的感觉...... 兰采薇看得有些呆了,忙甩了甩自己的脸,心里骂道: 兰采薇啊兰采薇,你在想什么呐?人慕容亮比你还小了两三岁,你一女儿这不成了老牛吃嫩草了吗? “采薇姐,你怎么了?这脸怎地红成了这样?”慕容亮放下了水桶,回身看到兰采薇的脸颊已如秋日里熟透的苹果不觉大惊。 “啊......没事,没事......”兰采薇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果真是滚烫得能烫熟个鸡蛋:“只是刚才干活时有点热而已,公子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歇一会便好。” 可慕容亮却没有依着她的话进去,反而是打开了折扇,一手虚揽着她的后脑另一手给她缓缓扇风:“还是进去歇歇吧,别热坏了。” 若是慕容亮能再高上几分,这等画面倒真是撩人,只可惜现下他踮着脚尖给兰采薇扇风的样子却让人觉得有些搞笑,但这扇子一扇却没叫兰采薇觉得更凉快,脸颊反而愈发滚烫了。 “还......还是不用了,公子你先回去吧!”兰采薇如只受了惊的小兔般蹿了出去,生怕多待一会叫慕容亮给看出了什么端倪来。 “蓝姑娘!”慕容亮追出去了几步,见叫她不回便只得挠了挠头:“我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么?这女孩子家的心思还真是难懂。” 无论如何,这慕容亮只是只涉世未深的雏儿,从未经历过这些的他难免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只见得慕容亮脚尖一点又飞到了屋檐上,兰采薇躲到了几棵小树与几方灌木组成的小树林中。兰采薇现下似乎不大想见他,但她的安全他依旧是得护着,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盯着她又不与之对视。 慕容亮现在一心都在兰采薇的身上,倒是没发现远处的一个小黑点忽然消失了去。 时天色已渐晚,慕容亮便叫了小二来叫他去传厨子备饭,怎么做、做什么?他管不着。只是分量需得换成昨天的两倍。 兰采薇喘着粗气进了树林中,躲在一根树干之后,探出头去,见慕容亮没有追来,这才放心地瘫软了下来。 她的心仍旧一直噗通噗通地猛跳,不知何时才能够平复下来。 这慕容公子也真是,前一会还那般聪明懂事,怎么才过了一会却又变成了这幅傻乎乎的模样? 今日出糗可真是出大了。 兰采薇在树林中歇了好长一会,天空渐渐地有些发红了,兰采薇这才觉得自己的脸没那么滚烫了,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却见此时慕容亮正坐在屋檐上,一脚直伸,一脚收着,拿着折扇的右手放在膝上,遥望着落日的余晖,兰采薇忙低下头去,怕是多看一会又要再出次糗了。 她走到井边匆匆忙忙地替慕容亮洗了中衣,将水倒了,将衣服晾上,便回了客栈。 刚一进门便又发现慕容亮已在那儿等着她了,兰采薇心觉有些尴尬,便低着头想就这么避过去,可却又遭了慕容亮伸手拦下:“蓝姑娘,可否赏个脸与在下共用晚膳?” “好......好,只是又让公子破费了。”人在屋檐下,这几分面子还是得给的,况且兰采薇对这慕容亮颇有好感,也不想叫他看出了自己心虚来。 既是自家公子吩咐的,那厨子自然是亮出了十八般武艺将菜给做到最好,饭桌上的饭食娇艳美味,可饭桌旁的两人却都觉得有些尴尬,潦草地吃了些便各自回房去了。 “呼......今日可真是好险呐......”兰采薇躺倒在床上,抹了抹额角的汗珠,也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今日遭到暗杀伏击的事还是刚才与慕容亮之间的种种。 她太累了,这一躺到床上便几乎睡着了过去,却不知危险已悄悄来临。 “就是这儿么?”一个浑身黑衣的壮汉低声问了问伏在手上的鹰,那鹰低声叫了几声,这黑衣人便又将鹰给放飞了,随后便如慕容亮今天下午一般一个点步便飞上了二楼去,只是动作不及慕容亮那般轻盈罢了。 那人右手抓着屋檐,用脚顶着墙面使自己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随后左手在口中蘸了点口水将油纸窗给轻轻弄破,眯起一只眼来查看其中的情况:那兰采薇的床就在屋子的侧边,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真是天助我也! 那人心中叫了一句,左手中不知怎地变出了个飞镖来,瞄了瞄准便掷出了,可这飞镖刚刚掷出眼前便泛起了一道青光,一青色宝剑的剑身将那洞口正好堵住,飞镖击在剑身上未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叮”了一声便黯然落地了。 第四十五章、捺山之行(十六)(三更) 青光乍现,黑衣人不觉一惊,知行踪败露,忙在右手上使力使得自己腾上去。 在那黑衣人的旁边,慕容亮右手正反扣着临间房屋的窗框,左手中的青冥宝剑硬挡了一记飞镖,随后打横直斩向黑衣人的胸膛,也亏得这黑衣人身手矫健,不然这一剑下去便够削了他半个身子。 “贼人休走!”见黑衣人逃到了屋顶上,慕容亮翻身回旋,双脚于窗子的下框一蹬,飞上了屋顶去。 慕容亮还未站稳脚跟,那黑衣人已是朝着他连射了三记飞镖,谁知慕容亮的人体却忽然在空中打了个横,让三把飞镖从他身体的两侧滑了过去,手中的剑向前一送,刺出了一道青色的剑气来。 青色的剑气朝着大腿袭来,那黑衣人不敢抵挡,立马扑倒了一边去。 这剑气虽没甚么特别难以使用的技巧,却非内功浑厚之人所能使得,所谓剑气便是以内力激发于剑尖刺出,以期隔空伤人。 这剑气他用不出来,慕容亮也是在斗转星移诀修炼到了第四层之后才堪堪能够使用。由此便不难看出,眼前这少年,至少内功修为是已在他之上了。 此时慕容亮也是站稳了脚跟,向前扑来,左臂护住前胸,右臂屈回做了个蓄力的动作,这黑衣人为了减小行动时的声响并未将惯用的环首大刀带在身上,只带了一身的暗器与一把短匕,这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用自己的短匕去硬接慕容亮的长剑显然是不太理智的,于是他便使了个懒驴打滚来翻到了一边去,叫慕容亮的青冥直直地刺入了一块瓦片中。 “着!”那黑衣人又是双手各自射出三把飞镖来,这慕容亮现在剑被瓦块卡住了,拔出来总得要时间,只要他有一把飞刀能插中慕容亮的身子他便赢了——与前几位杀手一样,这人的暗器上也最淬了剧毒的。 但慕容亮并不畏惧,低喝一声,将手中青冥宝剑一翻,十来块瓦片便被从屋子上挑起飞向了那射来的六柄飞镖,那飞镖的力道虽大但瓦片上的力道也不小,其本身又更沉重,这样一来倒是将这几柄飞镖都给砸了下来。 这却还不算完,瓦片刚落到房顶上传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那慕容亮便已经冲到了黑衣人的近前,是那黑衣人偷袭在先,那么慕容亮也无需与这般奸诈小人讲什么道理了。 黑衣人大骇,赶忙又使了个懒驴打滚滚到了一旁,再一次避开了慕容亮的致命一击,这懒驴打滚虽不好看却还挺有用的。 面子?面子值几个钱?有命宝贵么?他是个刀口舔血的杀手又不是名扬天下的大侠,要这面子来做什么使? 接连两击都没有打中,慕容亮心中有些不快,那黑衣人想必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忙就近滚下了房去,道了声后会有期。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手边没有称手的兵器斗不过这小子,还是先甩了他再说! “哪儿逃?”慕容亮一喝,追到了屋檐边,“叮叮”两声又挑飞了两柄飞镖,飞身下去追向了这仓皇逃窜的黑衣人。 “公子!”从慕容亮挡下第一记飞镖开始兰采薇便已经被惊醒了,随后房顶上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兰采薇知道这是又有人来杀自己了,慕容亮正在与之搏斗,想要一探究竟,可自己又不会飞檐走壁,便只得走楼梯下来了,这才刚出门便看到了慕容亮远去的背影。 “你在外面干什么?快点进来!”见兰采薇开门跑了出去,何首义忙将她给拉了回来,此时店里的几个伙计连带着胖厨子都提了把朴刀守在大堂中,其中两人手中还提着块小木盾。 按说自家公子遭了强敌,他几人本应该是应当前去救援的,奈何那两人的轻功都高出他们太多,现下都已经是跑得没影了,就算他们去骑了马儿来也不知该朝哪追去了,于是便只好留在这守着了。 再者,这兰采薇他虽不喜欢但终究还是二少爷带回来的人,而且看着二少爷还对她有点意思的样子,说不得哪天便摇身一变成了自家的二少夫人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出事才是。 此时楼上三间房里住着的旅人商客也都听到动静出来了,何首义忙安抚道:“不要惊慌,不要惊慌,只是些许小蟊贼罢了,现下已经叫客栈的保镖给赶走了。” 何首义叫这些客人各自回去关好门睡觉,又叫了两个小二去关大门,谁知就在此时一道灰影忽然闪了进来,直奔着兰采薇来了,何首义见势不妙忙一刀斩去,那东西扑腾了两下翅膀避开了,却是今日下午偷袭过兰采薇的那只苍鹰。 原来啊,这鹰是那黑衣杀手饲养的宠物,能通人话且又身手矫健,平时主要是帮着他找寻猎物,遇上难缠的敌人时也可从一旁辅助骚扰,又或是如现在这般——由主人引开护卫去,然后再由它向猎物下手。单打独斗,它未必输给先前那几个杀手中的任何一个,而要论起难缠程度来,恐怕两三个那样的杀手都不及它麻烦。 当然,那是指的在旷野中,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它的速度难以施展开来,战斗力难免要打些折扣去,不过却依旧难缠。 一击不中,那鹰再次猛扑而下,兰采薇被它吓得惊叫一声抱头蹲了下来,一名持盾小二用木盾挡向它,它双爪踩在木盾上,用力一啄,竟然便将那小二给震退了去,旁边有人要砍它,它又迅速躲开,让那人的刀落在了这小二的盾上。 “妈的!这畜生可当真难缠!你快找个桌子躲着,别在这里碍事!”何首义朝着兰采薇喝道,他们这几个毕竟是慕容家的家丁,都练过些武功,虽然算不得入流但也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这兰采薇被那雕给吓得窜来窜去反而叫他们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却说慕容亮与黑衣人你追我赶,慕容亮一时半会追不上黑衣人,黑衣人却也甩不掉他,偶尔回身射出几只飞镖来却也都被他给一一击落了。 与“凌波微步”一般,“北斗仙踪”毕竟不是以速度著称,这般灵活多变的步法在搏斗与逃跑时或许能起到奇效但若用于追逐倒是不太合适,如若不然这黑衣人早便被慕容亮给抓住了。 第四十六章、捺山之行(终章) 黑衣人再次回身想要射飞镖却发现怀中的飞镖已尽皆扔完:这次他统共带了六六三十六把飞镖出来,可没想到这慕容亮竟如此难缠,飞镖都射尽了依旧是没能伤到他。 黑衣人这一愣神倒是让慕容亮与他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青色的寒芒斩破黑夜直奔他右肩而来。 既然被追上了,那便唯有一战,总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黑衣人抽出了藏匿于小腿裹腿布中的短匕,迎上了慕容亮去,而一向无往不利的青冥竟然被这一把小小的匕首给挡住了,没能将它一下子给斩断去。 短兵相接,首先较量的不是武器本身而是双方持剑者附着于剑上的内力。当然,武器的好坏也决定了所能容纳的内力多少,因此高手斗以兵器之时手中有柄好剑自然就更易站得上风。 这黑衣人果然有些不简单,这内功修为比下午那几人高了一大截,因此慕容亮也没办法一下子震散他的内力将他的匕首给斩断。 也好,就让我来试试你这蟊贼究竟有几斤几两,能在我的“龙城剑法”之下走过几招。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但便是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看也该知道现下是慕容亮占了绝对的上风:这黑衣人守多攻少,偶尔主动出击却也总是被慕容亮给轻易化解了去,这分明只是在招架嘛。 慕容亮却哪里知道,这黑衣人不过是只引他上钩的饵,而真正的刺客,现在已是将客栈给闹得鸡飞狗跳了。 那鹰的爪子力大无比又锋利无双,何首义五人抓它不住,反而被抓伤了两人,这何首义的心中及不是滋味,朝着边缘一人喝道:“你,去拿弓来。” 为防万一,店里一直备了两把猎弓,没想到现在终于用上了。 只那猎弓对自己的威胁,这飞鹰也不敢怠慢,忙转了个攻击的目标,但持盾小二哪能让它得了逞去?盾牌朝前猛地一顶,手中的刀也朝前乱挥而去,封死了它所有攻向同伴的路径。 “嗖”的一声,一只黑色羽箭射向了这只苍鹰,猎弓用牛筋改装过,这一箭可是威力十足,刚闪开却又有一支箭贴着它的身子飞了过去——这一箭是那何首义射的。 此地空间狭小,可供斗转腾挪的余地也不多,这鹰儿知道取不了兰采薇的性命,便朝上飞去,从兰采薇房中打开的窗户那溜走了去。 终于赶跑了这瘟神,何首义几人也是赶紧将门窗关好,生怕它又折了回来。 却说另一边,那黑衣人已是被慕容亮给攻得险象环生,一招“剑荡平川”直斩它的喉头,根本不知如何接得,于是便只好朝着旁边扑了出去,他这一扑,慕容亮手中的青冥又忽然一转,朝下削去,正是一招“白虹坠”,若他适才没扑出去而是选择招架的话脚上这会已是叫慕容亮给刺了个大窟窿了。 “小子,今天我认栽了,但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而是因为我没有称手的兵刃,有种的话,你便让我回去取了兵刃,我们再好好斗过一场。” 那裹面的黑巾下传出了低沉而嘶哑的吼声,慕容亮却撇了撇嘴,道:“你欺小爷是傻的不成?这若是擂台比武说不得我便真再给你回去取兵器的机会了,但与你这暗中伤人的刺客我又哪需讲什么道义?” 慕容亮心中道:我虽年轻,好胜负,可用这种低劣的激将法却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 慕容亮不受骗,这黑衣人也没有接着跟他嚼舌根子,只是将手中短匕当做飞刀掷出便转身跑了。 失了内力的支撑,这短匕瞬间便被慕容亮给斩断了,斩断了匕首刚想接着追击身后却又传来了一阵鹰唳声,慕容亮抽剑回身,一剑逼开了这只想要偷袭于他的飞鹰。 “好啊!又是你这畜生!”练武之人,黑夜何能遮蔽其眼?慕容亮自然瞧出这鹰便是下午回来路上遇到的那只,这鹰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好事,今天非得将它捉下来回去叫厨子做顿“老鹰炖蘑菇”当夜宵不可。 可这鹰为何却从那个方向飞来? 遭了!我早便该想到的! 慕容亮一拍脑门,只觉得有些懊恼,今天下午他分明看出了这只鹰是人为饲养,可这一打起来却又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真是该死。 这一人一鹰可真是狡猾,还希望采薇姐与老何他们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然就怪他们狡猾,要怪还需得怪慕容亮年少好打斗,不晓得这“穷寇莫追”的道理。 知自家鹰儿回来了,那黑衣人却也不敢回去与其一起围攻慕容亮,他现在身上手无寸铁,难道叫他赤手空拳地去与手持宝剑的慕容亮相搏斗么? 不过这鹰也当真难缠,慕容亮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它,又担心店内几人的安危,也便不再与这鹰缠斗,一记剑气青芒将其逼退便撤走了,这鹰见他不是追着自家主人来,也便不再缠着他,凌空一折返,飞回了自己主人身边。 “怎么样?可曾得手?” 身旁的飞鹰唳了几声,他旋即皱起了眉头:“却没想到竟然失败了,看来今晚这医仙确实命不该绝啊,也罢,反正她早晚得回汴京城,咱们早一步去等她便是了。” 这鹰他养了十年有余,配合着也有八九年了,两人的配合说不得是天衣无缝但执行起任务来也是十拿九稳,在暗月的杀手之中名列前茅,也正是因此他根本不屑于与其他人一道完成任务。 慕容亮提着北斗仙踪一路回到客栈,见无人身死只是伤了两个人正被兰采薇治疗着,这才舒了口气。 “哎呀公子,您可回来了,可真是吓死老奴了。老奴还担心您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老奴可怎地跟主子们交代呐!”见得慕容亮回来,何首义一直提着的心也是放下了些。 那兰采薇正跟人治伤,不过见得慕容亮回来也是唤了声慕容公子。 “我没事,只是叫那蟊贼给走脱了,兄弟们和蓝姑娘这边情况如何了?” 第四十七章、东京风雨(其一) “这蓝姑娘倒是无碍,只是害得两个兄弟受了些伤。”何首义哼道,这言外之意分明是在说兰采薇开门放了那苍鹰进来才会有人受伤的。 “我......我......”医者仁心,更何况几人确实是因自己受伤,兰采薇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但女孩儿面子薄,她又是堂堂医仙,这被何首义一说便哽住了,憋红了脸,可就是一句话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只得跺了跺脚跑回自己的房去了。 “公子,你看这人.......” 见兰采薇就这样跑掉了,何首义心中大为不快,可一句话还未说完却又叫慕容亮给拦住了。 “好了,老何,她一个弱女子初闯江湖,难免会犯些错,今日之事当我替她给诸位兄弟道个歉,你们便原谅了她这一回吧。”慕容亮道,随后便拿了些碎银子出来赏给几人,每人给了二两银子,受伤的两人又多赏了二两,当是医药费。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又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拿了赏银,这几人也便不好多说什么了,慕容亮也能上楼去看看兰采薇的情况了。 兰采薇的房门合着,慕容亮伸手想去扣门,可又听到了女孩的抽泣声,想了想,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月光依稀,白衣的少女伏在雕花木床边轻轻地抽泣着,背后也随着少女的抽泣一起一伏。 慕容亮缓步走了过去,皂靴踩在木地板上却为发出半分的声音,到了兰采薇的身边却也不去唤她,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她。 “慕容公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啊?”不知过了多久,兰采薇才瞥见了慕容亮,抬起头了,也不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在这站了多久? 慕容亮摇了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采薇姐。” “我又不会武功,又总是给人惹麻烦,今天车夫大叔因我死了,晚上又有两个伙计因我而受伤了......”兰采薇哽咽着道。 “当然不,你虽不会武功,江湖经验也浅,但你是医仙啊。”慕容亮说道:“韩夫子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人之所长皆不尽相同,为文,为武,为医,为谋,或为木匠等等,天下那么多的本事,又有何人能尽皆掌握?若有一样本事没有掌握便是无用之人,那在下不会医术,岂不是说在下也是个无用之人了?” 有道是“一博不如一精”,什么都会一点却不懂得把力集中于一点的那不是天才而是庸才,慕容亮深知此道理,因而没有如堂叔和叔祖那般去学习百家武学,也正是因此年方十六的他在参合指、龙城剑法以至北斗仙踪的造诣上都已超过了堂叔,可大哥慕容玄却执迷不然,仍是走了堂叔与叔祖的老路子。 “或者我这么解释或许采薇姐便明白了,因你而死伤的人可比你所救活治好的人多么?”慕容亮又道。 “不及百一也。”兰采薇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些。 “这便是了,”慕容亮也放松下来靠在了床沿上:“这便是你的价值所在。” “嗯......谢谢你,慕容公子......” “无妨,那在下便先告退了。”安抚好了兰采薇,慕容亮也便打算离开了,如兰采薇所说的,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有些不妥。 “那个......公子,我有些想洗澡......”慕容亮前脚刚迈出门去,兰采薇便又细若游蚊地说了声,指尖把玩着发梢,看起来颇有些扭捏。 “晓得了,我这便帮采薇姐准备洗澡水去。”原本要洗澡的话只需叫小二准备便是了,可现下有几个小二受伤了,或许这便是兰采薇将此事说与他听的原因,他慕容亮一风度翩翩的公子,女士这等小小要求他又怎会拒绝呢? “不不不,公子误会了......”可兰采薇叫他不住,慕容亮以先越了下去,不多时便双手搬个大木盆上来,这满满一桶水少说也得三百斤重,慕容亮能一下搬上来估计也费了不少的劲。 “这.......谢谢公子......”兰采薇的嘴角抽了抽,没想到慕容亮的性子竟这般的急,还未等她说完便顾自跑了下去扛了这么大一盆水上来。 “采薇姐,水来了,你请自便吧。”慕容亮将水盆放在了地上,用衣袖拂拭了下额角的汗水便打算离开了,既然兰采薇要沐浴那他便更不能留下了。 “那个......可否请慕容公子留下来陪着我.......” “啊?”兰采薇忽然说出的一句话险些叫慕容亮跌倒,不过他依旧是正了正神,强使自己镇定了下来:“采薇姐这是何意?” “不......不是公子想的那样!”兰采薇忙摆手否认道:“我......我只是害怕,怕那人再回来杀我......” 原来,未经世事的兰采薇今晚真的是被吓着了,因此就像只小鸟般,只想依偎在能保护她的英雄身边。 “原是这般......那在下便在门外守着吧......”没想到竟曲解了姑娘的意思,慕容亮心中也觉得有些尴尬,不愿再此多逗留。 “不用!”却见兰采薇一把抓住了慕容亮的衣袖不肯让他离开:“万一......万一他们从窗外窗外杀来该怎么办?” 这......好像倒也是,先前若不是他一直守在窗边也决计不可能接到黑衣人的第一只飞镖,这守在门外确实是有可能会救援不及,就是守在自己屋内的窗台也或许会失手,确实也只有守在此屋内才能保得兰采薇绝对安全。 以此来说,守在此处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采薇姐的清白又该如何保证,虽说只要二人不说出去绝不会有人知道此事,可人在做天在看,慕容亮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这又该如何是好? 有了! 慕容亮使力一推,将门给闭上,随后又从身上的半臂衫下沿平直地撕下了块布条来裹住了自己的眼睛。 “采薇姐,如此便行了,我用布条将眼睛蒙上,只靠着听声辨位也能发现来敌,这样一不会坏了采薇姐清白二来不会走脱了刺客,有我在此守着,采薇姐你便安心沐浴去吧。” 第四十八章、东京风雨(其二)(三更求关注) 言罢,慕容亮绕过木桶去,离着桶壁二尺的距离,背对木桶面向窗户坐了下来,腰间的青冥也摘下来放到膝上,以便随时取用。 兰采薇抿了抿唇,双手颤颤巍巍地摸向了自己的衣带,虽说慕容亮已蒙起了眼,他也信得过这慕容亮是个正人君子,但这情境终究有些尴尬,寻常女孩家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因此心中仍是不免胆怯。 衣带渐宽,银辉洒落一地,素衣也随之落了地,兰采薇搬来了张尺许高的矮木凳,踏上去,将玉足轻轻探入水中,这水显然是刚烧开不久,原来却是先前小二烧来给慕容亮沐浴的热水被他直接给倒进盆里端了上来,先前与慕容亮解释了那么多又扭捏了会,这水已是不再滚烫,用来沐浴温度正合适。 玉足入水,随后便是少女清瘦的身躯。兰采薇在盆中游了两下,转过身去与慕容亮遥相背对,已经抽了条的身体泡在热水之中,荡涤着一天的尘埃与疲倦。 这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又几次遭了追杀,这具柔弱的身躯早已疲惫不堪,几日没洗过这样的热水澡了,这一泡几乎将兰采薇给舒服坏了,渐渐地,她提着的心放松了下来,甚至连慕容亮扔在屋中的事都渐渐忘却了。 兰采薇整个人泡在热水盆中,口中哼起了儿时母亲教给她的苗歌,玉指轻轻滑过嫩滑的肌肤,又拿起早已备好的皂角来将身上的尘埃尽皆拂拭了去。 兰采薇泡着热水,哼着小曲,搓出香喷喷的皂角泡,好不轻松惬意,可同处一室的慕容亮可就没那么轻松自在了。 他既能听声辨位,那兰采薇的行踪又如何瞒得了他?他虽不刻意去听,但兰采薇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捕捉得到,甚至连那画面他都可以想象地出。 慕容亮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般肮脏龌龊的思想又岂是君子所为?那兰采薇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却是没听到这响亮的巴掌声。 慕容亮终究是个气血方刚的少年郎,兰采薇现在便与在自家的闺房中一般无二,虽只能听着声音来臆想那画面,但慕容亮却哪里受得了? 为使自己静下心来,慕容亮默念起了斗转星移诀的内功心法来,可背了几句脑海中的口诀便又被那哗哗的流水给冲散了去。 见口诀也背不下去,慕容亮便只得伸出二根手指来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扭过了一圈,虽疼得龇牙咧嘴可终究是将这心给收了回来。 真没想到,古有苏秦锥刺股以奋发读书,可今日他慕容亮一样自残般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想入非非,实在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啊。 这人一高兴呢,便容易忘记了时间,兰采薇在盆中洗了许久,直到热水渐渐转温了才走出自己的世界想起出来,这可苦了慕容亮了,他不知道掐了自己多少次,只知道现在自个的腿上必然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记起了慕容亮的存在,兰采薇的动作又拘束了起来,与解衣时不同,穿起预先准备好的衣裳时兰采薇的动作可是如兔子般飞快,不过这套新的衣服可是与今天穿着的那套一模一样,若不是上面没沾着尘土怕是别人都以为兰采薇没换衣服呢。 “慕容公子......我洗好了。” 这八字自兰采薇的口中一吐而出,慕容亮心中如释重负,忙扯下了眼上的衣服条子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胸口一起一伏,俊俏的脸上如喝醉了酒一般又红又烫。 那些个杀手这次没有趁机来偷袭,实在是万幸,可慕容亮却觉得自己守着兰采薇沐浴的这几刻钟比与几十个刺客大战了三百回合还累。 “咦?慕容公子,你的脸怎么这般的红?”穿好衣服后兰采薇走过慕容亮的身边去,也是发现了他的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没事......没事,只是这屋子中有点热罢了,我得出去透透气。”说着,慕容亮再次提起了那装满水还浮着泡沫的木盆端了下去,现在他大概也明白今天下午采薇姐为何红着脸跑走了,这滋味可当真不好受,而且叫人瞧着确实怪尴尬的。 竟然脸红了?真是可爱,倒也难怪,他只这般年纪,大概还只是个清纯的小男孩吧,我却怕他做什么? 兰采薇嫣然一笑,随后跟了上去,无论是处于自身安全考虑还是因为那莫名的好感她都不想离慕容亮太远。 慕容亮一面端着沉重的水盆,一面运功调息使自己的身体平复了些,只不过他的心里已是将那带着鹰的黑衣人给骂了好几次,若不是他自己哪用得着受这样的罪?身为大家公子,慕容亮本身的教养也是极好的,但依旧是气不过将他在心中给骂了几遍。 将兰采薇沐浴的事给解决了,也算了却了慕容亮的一桩心事,随后他便回了房间去,可兰采薇却又再跟了过来 “采薇姐,还有甚么事么?”先前慕容亮运功调息,使得心情稍微平复了些,现下已是能直面于兰采薇了,只是眼光仍总是不自觉地撇向别处。 “我......我......”兰采薇的话更加支支吾吾了:“我还是不敢一个人带着,今晚......今晚我能在公子的屋中叨扰一宿吗......” 兰采薇双手食指指尖相互戳了戳,活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这......”慕容亮挠了挠头,看来接连几次的刺杀对她造成的影响颇深啊:“好吧,采薇姐今晚便来我房中睡吧,我一面打坐练功一面帮你手中。” “不......不用麻烦......小女子睡地上就可以了,如果因为这时影响了公子的休息我心中会过意不去的。”兰采薇忙又摆了摆手道。 “采薇姐不必介怀,在下一向是不睡觉的,只是靠着打坐一面练功一面回复些精力罢了。”慕容亮摇了摇头,反正自己本就不睡觉,这床还不如让给了兰采薇来睡,只是没想到真应验了几天下午所说的,兰采薇住到了慕容亮的房中来,而慕容亮便在一旁守着她以防刺客来袭。 第四十九章、东京风雨(其三) “以打坐代替睡眠,这样当真可行么?”兰采薇惊讶地长大了嘴来。 “打坐,起先源于坐禅,说到底是一种冥想修炼的法门,虽说不是真的睡着但身体确实得到了足够的歇息,只要脑子上扛得这股压力便一直不用睡了。”慕容亮食指扣了扣会客桌的桌面,淡然一笑道。 “这么说来,慕容公子能忍得不睡觉咯?”兰采薇再慕容亮的对位坐了下来,问道。 “这么多年,习惯了,想睡,却也睡不着了。”慕容亮叹道,看那惆怅的模样,似又是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事。 “公子......介意与我说说你的过去么?”眼下,夜还未深,言事歇息似乎确实太早了些。 “若采薇姐想听听在下的故事的话在下倒不介意一说。”慕容亮叹道:“我祖父,因学不会武功被曾祖赶出了家门去......后来父亲又操劳过度,暴毙而亡,大哥便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我与三妹投奔到了参合庄来。” 慕容亮手中把玩着个茶盏,缓缓道来。 “却没想到公子竟然有这般伤心的过往。”兰采薇见得慕容亮手中茶盏空空如也,颇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决定泡壶茶来,她身上便带着些茶叶,只是这壶中之水已然凉了,得叫小二换一壶才行。 古有神农尝百草,遇之毒则以茶解之,因此茶原先是用做于药,只是后来才当做了饮品,不过却依然可入药,因此兰采薇随身带着也在情理之中。 “采薇姐无需去叫了。”只见得慕容亮的右手摁在茶水壶上,也不见得他如何使力,那壶中便传出了一阵“咕咚”声,壶口处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白色的水汽,原是慕容亮用内力将水给烧了开来。 这一下可又是叫兰采薇长了几分见识,她可谓听人说起过内力竟是能这般使用的。 兰采薇取出茶叶来就着热水泡了壶茶,慕容亮接着又道:“父母离世之时在下年龄尚小,倒还不懂得这悲喜之事,又过了两年,我堂叔便逼着我与三妹同大哥一道练武了。” “练武?你那是才刚四岁吧?”兰采薇惊道,也就是说,这公子其实已经苦练了十二年,难怪生得如此厉害了。 “家叔早年遵着祖训一心沉浸于复国之事,接连失败过后实在受不得打击便得了失心疯的毛病,见到慕容家的后人便急吼吼地叫我们去复国......”慕容亮仰起头来看向了天花板:“堂叔他急于求成,从小便不让我们睡觉,半夜里不是练习招式便是打坐休息内功,倘有一丝昏睡他那藤条便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他可不知道收着力,十成功力打下来直接将我这骨头给打断了几根,若不是医治及时恐怕我早已成了个废人。” 慕容亮的眼神中难免流露出了些怨念之色,也是,那么小个孩童便要受到这般残忍的对待,恐怕任谁都会记恨一辈子吧。 兰采薇也不去接话,只是抿着唇静静听着,慕容亮像是在自言自语着,拿了杯茶水来灌进了嘴里:“三妹也是这般,我大哥学得武功,我也勉强学得;可三妹她一个姑娘家,没什么武学的天赋,怎么学都学不会。但堂叔就是气不过,非逼着她学,学不会,那便饿饭,便毒打,我顶撞于他便被一起打。若不是后来阿碧姑姑与表姑姑拦着他,将三妹接到了别处去住,恐怕我那三妹早便叫他给打死了。” “世人只知公子为姑苏慕容家之公子,武艺绝伦,年少多金,却不知公子原还有此等伤心往事。”兰采薇被慕容亮所感染,语意中也带上了些伤感。 “只是这般话说出去又有谁人相信呐?”慕容亮没有落泪,兴许是那眼泪早便在儿时挨打时给哭完了:“不过嘛,四年前,我这堂叔终于寿终正寝了,从此我们的日子也便算是苦尽甘来了。” 参合庄上下,所有人都对他们兄妹三人极好,除却这慕容复。 说到自家堂叔死了,慕容亮的脸上却无伤只有喜,这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非得痛骂慕容亮狼子野心、铁石心肠、不知礼仪廉耻不可。 忽然,兰采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慕容亮这才惊觉自己似乎一下子说得太多了,便挠了挠头道:“时候有些不早了,采薇姐早些安歇吧,明天清晨还得赶路去呢。” 慕容亮吹熄灭了铜灯之上的烛火,屋里便只剩下了莹莹的月光,再将窗户合上,那可真就完全黑了下来,兰采薇也便给慕容亮请了个晚安便上床去了。 兰采薇枕着枕儿,将棉被裹到身上来,这本该冷冷清清的夜此刻竟让人觉得有些灼热,难以忍受。 慕容亮也是到一旁盘坐了下来,试着运了几个小周天的功,却发现自己怎地都静不下心来练功,美人在侧,暗香在旁,这样该叫人如何能入定呢? 再尝试了几次,慕容亮依旧是无法修炼,于是便站起身来打算出门透透气去。 “公子,也觉得心有些静不下来么?”兰采薇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之间那美人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棉被半裹着身,红着张小脸。 “是啊,采薇姐这不也没睡么?”慕容亮颇有些尴尬地道。 “既然你练不了,我也睡不着,那不如在点起灯来聊一聊吧,否则这漫漫长夜可真当不知道该如何度过了。” “也好,不如到楼下去转转吧。”慕容亮点燃了油灯盏,随后又发出了这样的邀请,两人于是便一道下了楼,此时何首义与小二们都已经睡了,寂寞冷落的院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一对璧人在亭中,看月光,看星云,看彼此的俏脸;听蛙声,听蝉鸣,听对方的呼吸,两人聊起了慕容亮的大哥,聊起了慕容亮的三妹,聊起了兰采薇的父亲,聊起了兰采薇的母亲,接着又聊到了兰采薇治过的那些有趣病人,聊到了慕容亮一路走来遇到的奇人异事,在院中逛过了几圈,两人又回到了房中坐到木桌的两侧,就着惺忪的烛火漫聊了彻夜,不知东方天之既白。 第五十章、东京风雨(其四)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亮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醒了过来,没想到,十二年来,他竟然第一次在夜里睡着了。 慕容亮望了望窗外,此时已是日上三杆,可他却记得与兰采薇秉烛夜谈时天还是黑着的,而现在兰采薇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仔细一瞧,原来兰采薇已坐到了床边,手中一方针线,缝补着的正是慕容亮的那件黑袍,昨日给慕容亮解毒时将他的衣服给割破了,于是今天衣服干了兰采薇便帮他缝了起来。 慕容亮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不知为何,与兰采薇漫谈会让他觉得十分放松,不知不觉地也便睡着了。 慕容亮信步走去,从兰采薇腿上拎起那件圆领袍来,左看看,右看看,原本这衣服破了个洞他是打算拿去扔了的,现在反而是舍不得扔了。 兰采薇嫣然一笑,也不说话,便跑出门去了。 慕容亮合上门去,将兰采薇刚缝补好的中衣与圆领袍给换上,今日要骑马外出,穿着这套倒是会方便些。 来到楼下与兰采薇一起用了些早点,慕容亮便将余下的钱给结了,辞别了何首义等人。 乌骓马早已饲喂好,慕容亮飞身上马,朝着兰采薇伸出了只手,兰采薇羞着将手搭了过去,慕容亮低声一喝,将兰采薇拉了上来。 马缰轻轻一勒,宝马乌骓便明白了主人的想法,掉头而东向,朝着扬州城的方向小步跑去,速度虽不见得多快但胜在稳健,即便是兰采薇这种没骑过马的女子都感不到颠簸。 此去扬州倒是没遇上什么危险,也没用多少时辰,便到了此处,进了城去两人便不便共乘一骑了,于是慕容亮便在城门外翻身下马来牵着乌骓马缓缓而行。 在门外交了些入城费便毫无阻拦地进去了,没想到这才过了两日却又回到了此处,也不知道许翔兄弟是否还在此处。想来估计早便投奔了师门去了吧,他在这扬州城无依无靠,无亲无故,在这多留干什么,只是不知道他投奔往了哪一处去。 慕容亮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刚认识不久的憨兄弟竟在强夺钱袋子的时候失手杀了人,后来又被客栈老板与扬州县衙的捕头联手算计冤入了狱中,若非是他傻人自有傻福只怕这会已经叫那秦捕头的毒药给害得一命呜呼了。 慕容亮以为许翔以不在此处,这扬州城中也没什么好看的,于是便直接牵着乌骓去到了一间车行,雇了辆二架的马车送兰采薇回汴京去。 兰采薇原本说只需雇辆一骑的马车便行了,双马车只乘一人实在是太奢侈浪费了;可慕容亮却说一架的马车颠簸,速度又慢,此去汴京千里之遥,还是坐着舒服点好。 后来,兰采薇还是拗不过慕容亮,只得接受了这二架的马车。 虽说这老车夫已有了十余年的驾龄,也跑过了一两趟汴京,这路上离着多远有什么客栈大抵都记得,但为防万一慕容亮与兰采薇还是到集市中买了些干粮来带在身上。 于是乎,慕容亮、兰采薇,以及一位驾车的车夫共计三人三马,一道踏上了去往汴京的漫漫长路。 马车,一日约可行进二百里,若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即便第六天晚上到不了汴京第七天早晨也总该到了。 这乌骓马的脚力就更不必担心了,这“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岂是浪得虚名?若是抛下兰采薇与马车不管的话,慕容亮单人独骑快马加鞭第二日便可抵达那宋朝国都汴京城。 这一路上总不大安全,慕容亮也无心游玩,三人于是便昼行夜宿,白天可了劲地赶路,晚上找间客栈住下。 车夫依着车行的要求去睡了几文铜钱住一晚的大通铺,而慕容亮与兰采薇也干脆住到了同一间房中,无论是沐浴还是歇息都守着她。 “对了,慕容公子,我差点忘了件要紧的事。”却见兰采薇忽然从布包中掏出了个只半个手掌那么大的白瓷瓶来,从中倒出了个黄豆大小的褐色滚圆药丸,递到慕容亮的面前:“公子请将此药服下吧。” “哦?这药丸是何物?”慕容亮从兰采薇的手中捏过了这药丸,看来看去却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堂堂医仙交给他的又岂能是凡物? “万毒消。”兰采薇的口中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万毒消?”慕容亮疑道。 “对,万毒消,这是我花两年的时间采百种名贵药材制成的,可破天下万毒,只要提前服下无论是鸩毒、三笑逍遥散、蛊毒还是其他什么毒都伤不了公子。”兰采薇顿了顿,又道:“当然,除了预防之外发现中毒之后服下也可解毒,可若遇上上次那样的五步蛇毒之类的急毒恐怕来不及服药,还是提前服下的好些。” “哎呀,这般贵重之药在下怎敢收?还请采薇姐拿回去吧。” 慕容亮不肯收受,可兰采薇又将药给推了回去:“那些人阴险狡诈,擅长使毒,你还是服下吧,不然待会着了他们的道便不好了。” 接着,兰采薇竟然将整个瓷瓶都塞给了慕容亮:“这一瓶共有十颗万毒消,记住,这药虽能破万毒可每粒药只可解一次毒,哪怕是砒霜也不例外。每当万毒消生效,你的掌心便会发烫,这个时候你便要及时再服一粒。” “不不不,这如何使得?”慕容亮忙摆手道:“纵使对付那些人一粒也已足够了,其他的还请采薇姐收回去吧!” “你叫我一声采薇姐,那便是我的小弟,姐姐送的东西,弟弟却有不收之理么?” “这......”慕容亮攥紧了那万毒消,另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出了张米黄色的票子来,展开一看却是一张五千两面额的银票:“姐姐这礼物确实太贵重,小弟消受不起,不若这般,这万毒消当是姐姐以友情价卖与我的,一粒万毒消银五百两,共计白银五千两,这样小弟也能收得心安理得了。” 先前在扬州拿了五百两银票出来,现下竟然一下子拿出了五千两的银票,这慕容亮身上究竟有多少钱呐? 答案是:上万两,身为慕容家世子,出门在外哪能落了慕容家的面子?因此出门前表姑姑依着大哥慕容玄的意思给了他一万二千两的银票与一些碎银,寻常人家以“家财万贯”来形容富裕,可这慕容亮却是虽是带有上万两银票,这一万两银子可比一万贯铜钱还要值钱,慕容亮可真说得上是“腰缠万贯”了。 第五十一章、东京风雨(其五)(三更求关注) 但见得慕容亮掏出了这么张银票来,兰采薇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慕容公子,你这是何意?拿这钱来莫不是看不起小女子?我这性命难道还不值十粒万毒消么?叫你收着你便收着,再者,财不露白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么?你还是快收回去吧,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这......”慕容亮抱了抱拳,将银票收起:“那在下便无功受禄了,多谢采薇姐。” “瞧你这话说的,这一路来多亏了你的照顾,若不是有你护着我恐怕至少已死了三次了吧?你这哪能是无功受禄呢?”兰采薇叹道。 于是乎,慕容亮就这样得到了一瓶弥足珍贵的灵丹妙药。 万毒消,好一个万毒消!采百药制之,可破天下万毒,恐怕这天底下也只有兰采薇一人敢出此狂言了吧?真不愧这“医仙”之称。 如是几日之后,兰采薇倒是习惯了,沐浴时不再忧虑胆怯,晚上也能够安歇了,可慕容亮却一如往常那般,无论何时,心里始终有只小鹿乱撞,静不下心来,真不知道以他这状态倘若那人的黑衣人真的来了他是否能够发现得了。 自打扬州城出来已经三天了,那人却迟迟没有来袭。 胯下的乌骓马靠在马车旁慢慢地走着,身侧便是马车上开的车窗,只消将布帘一挑便可看见了车内的可人儿。 慕容亮闭起眼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这每日提心吊胆的可当真是不好受,相较之下,身为当事人的兰采薇倒不是太紧张,似乎有慕容亮守在自己身旁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砸到自己,即便慕容亮比她尚矮上几分也会帮她撑起一片天来。 忽然,慕容亮察觉到了一丝异响,双腿一蹬,打了个大空翻越到了马车的顶上,青冥出鞘向下挑去,“叮”的一声便顺着刃尖将一柄飞刀给削成了两半。 呵,可算是来了。 慕容亮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微笑,这不来自然是最好,但若是非要来的话这早来可比晚来好得多,早些收拾了他也省得提心吊胆。 西边的小荒丘上果然站着个大汉,着着普通的短臂劲装,以黑巾蒙面,提着柄环首大刀负在后颈上,那大臂看起来兴许要比慕容亮的大腿还粗上几分,看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货色,在他的左臂上站着的正是那熟悉之至的飞鹰。 “手下败将,前几日被我打得抱头鼠窜,今日安敢再来?”那人虽壮慕容亮却怡然不惧,块头大些有什么用?终抵不过他内功高强,反而影响了他的灵活性。 “小子,你可莫要太嚣张了,那日不过是我没带称手的兵器才险败于你,今日我将我的鬼头大刀带了来,这把大刀斩过的头颅不下五十之数,你若识相便快些退去,否则,我将你的小脑袋砍下来当夜壶使!”刀身砸在地上,那大汉冷哼道。 “这大白天的,你却用这黑布蒙着脸,莫不是怕这长相太寒碜吓到了人?”慕容亮笑道,对那黑衣人的威胁全然不放在心上。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今日我便让你知道锅是铁铸的!”却见那大汉喝了一声,挺起刀来便奔向了马车来。 “口气这么大,可敢报个姓名出来?小爷的剑下可不斩无名之鬼。”慕容亮抽出剑来,立在马车顶棚上斜指着那往前冲来的大汉。 “将死之人,无需知晓。” “好啊,那便让我看看你这实力是否配得上这口气!”慕容亮从车顶一跃而下,来到了离车一两丈远的地方,他不敢离着太远,那两人毕竟是一人一鹰,慕容亮得同时缠住他们两个,不然兰采薇那边依旧有危险。 “公子,万事小心呐。”兰采薇挑开了窗帘来看,抿着唇看慕容亮那翩翩背影,而那车夫已经是躲到了马车下面去。 慕容亮持剑而立,那大汉已经跑到了近前来,将大刀向上一扬,直斩向慕容亮的颅顶而来,慕容亮将青冥向上一顶,侧翻过来,用剑背挡向了鬼头大刀的刀刃。 大汉前冲了那么远,慕容亮却受了限制只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力道上自然是吃了些亏,因此不宜用剑刃与之硬搏,否则一但接之不住必然会伤到自己,于是便将剑翻过了以剑身御之,一来不会给自身造成伤害,二来也保护了脆弱的剑刃。 刀剑相撞,慕容亮双腿一屈,勉强挡了下来,可接下来那刀上却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原是刀背上的铁环砸了下来,这下那刀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震得青冥险些脱了手。 这还不算完,那飞鹰也攻到了,两只利爪直抓向了慕容亮的脑袋,慕容亮身子一矮,总算避了过去,随后猛地震开了大汉的环首刀,右手一颤,剑刃似乎一下子一分为三,分别攻向了那大汉的双肩与右腿。 大汉喝了一声,将厚重的刀背挡在了自己的右肩上,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三道剑光同时消失了,只余下一柄抵在刀背上的宝剑,原来另外两个剑花都是虚的,唯有这一个是真的,只要挡住了这一个另外两个也便不攻自破了。 一剑没有刺中,慕容亮忙将剑抽了回来,同时一剑逼开了飞鹰,看来对方是打定了主意先解决掉自己再去对付采薇姐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采薇姐的安全是无忧了。 “你手中的剑,倒是柄好剑呐。”大汉看了看自己的鬼头大刀,却见刀背上已是多了个小坑,这刀的品质如何他最是知晓,此刀坚硬无比又十分沉重,一刀砍下去寻常的兵刃只有被一下子斩断的份,可刚才慕容亮分明没使多少力便在自己的刀身上留了个印记,此剑,确实不是凡物啊。 “那是,总不能像某些人那般手中拿着个块又重又不好使的废铜烂铁吧?” “这样的宝贝,放在你这小白脸的手中太可惜了。”那大汉搓了搓手道:“这样吧,你将剑留下,然后滚回家去,我们先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我也便不再为难于你。” “大言不惭。”慕容亮手中青光一振,喝道:“剑就在我的手中,你若有本事便自己来取吧!” 第五十二章、东京风雨(其六) “你这小子,可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大汉喝了一声,持刀又来战,而顶上的鹰也很配合地飞了过来,慕容亮眼神一凝,对上这一人一鹰任意一个他都可战而胜之,但这二者同时攻来倒是不太好对付了。 这大汉一刀直斩,慕容亮也不硬接,猛转了个身使身体偏过了几寸,这刀又重又沉,蓄势而下落着实不太好改变方向,于是便沿着慕容亮腿的右侧斩了下来,慕容亮也同时右腿朝后蹬出,踢向大汉的下颌去,欲将其一脚踢翻。 可那大汉似乎早有预料,左掌早已等在了那,只等慕容亮踹倒便抓住了他的靴子:“小娃娃,看你这下好往哪逃。” 慕容亮那有着断木碎石之力的一脚被那大汉单手便接下了,心中不由得一惊,这厮的力量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不过想凭着一股子蛮力便吓住他可还是有些不够呐。 “却这般小瞧于我。”慕容亮右腿被抓住了却也并不恼,干脆左腿一点地,将整个人给腾了起来,翻身而上时顺势逼开了苍鹰,左脚一颤,数十脚连踹向大汉的胸口,那大汉舍不得手中的刀,来不及招架,便只得是硬挡了几招。 不过接下里慕容亮却只觉得自己是踹在了块硬铁板上,脚上被震得酸麻,而且那股劲力根本透不到他的身上去。 这人的身体怎地比修炼了移山功的韩驹大哥还硬,莫不是修炼了“金钟罩”又或是“铁布衫”?不过这两招即便练成了也绝不至于真如钢铁般坚硬呐,毕竟是需得以内力支撑的招式,这人的内力着实是弱了一些,实在是怪哉怪矣。 “去!”大汉一下把慕容亮给掷了出去,随后又提刀再来,虽是平平无奇的一刀却封死了慕容亮所有反击的招式,除非他想以命换命,否则这一招他可破之不去。 呵,竟这般小瞧于人,看来那日却是没长教训啊。 慕容亮将左手二指搭在了青冥的剑刃上,猛地一激,剑锋处便射出了一道青芒,自打斗转星移诀突破到了第四层慕容亮的实力可说是今非昔比了,这凭着内力隔空伤人之事现在他也勉强可做得。 不过接下来慕容亮还是闪到了一边去,这一道剑气下去虽然能击伤他让他的右臂失力,但总得要以防万一不是? 可一道剑气下去却也只是叫大汉的身子顿了顿,丝毫没有伤到他的样子。 这却怎么可能呢? 慕容亮不由得大惊,不凭借外物,只凭内力的运转就接下了一道锋锐无双的剑气,便是被人尊为“南慕容”的大哥慕容玄也绝无做到的可能,而这人的内力却分明连自己都及不上,此事定有蹊跷! 但现下却由不得慕容亮去细想这些,对方一人一鹰却又攻到了,慕容亮是得用了先前那般化鞘为剑的办法使出了双手剑招来,只不过这双手使剑必然比双手使剑要更更加费力,而且左手用了剑招也势必要影响到右手上的力度,这以一敌二还都是那么难缠的敌人实在是困难呐。 坐于马车之内的兰采薇掌心不禁捏起了一把汗,就连她也看出了慕容亮正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也不知道他还能抵御多久,可公子是为了保护她才在此浴血奋战,现下丢下公子去独自逃跑也实在是太无礼了。 再者,兰采薇也并不舍得从他身边离开。 那大汉使得是哪一路刀法慕容亮却是并未瞧出来,慕容亮不像慕容复那样舍本逐末,去练了一堆二三流乃至不入流的武功,因此这百家武学也不过是听着姑姑提起过,一些江湖上广为流传他也破得,但这种偏门的武功他确实是想不起来,只是能瞧出这刀法本身不甚精妙,比起龙城剑法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奈何对方有只灵雕,见主人露出了破绽便立马补上,于是慕容亮一直拿他们不下,反而抵挡得捉襟见肘。 两人一鹰你来我往地拆了四五十招,慕容亮已是显出了些颓势,打到百招开外,那可真是只能够勉强躲闪了,连招架都未必做得到,真可说得上是险象环生了。 大汉使着环首大刀自下撩来,慕容亮双手压剑,硬接了一记,身子被震到空中去,那鹰果然没有放过这机会,抓住了慕容亮凌身于空中不便使力的空挡,双爪齐伸,能一下子抓穿木盾的爪子直取慕容亮的天灵盖去。 遭了,这次可躲不过去了! 慕容亮现下避无可避,即便运功于头顶也未必能够挡得住,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当时是,下边忽然响起了骏马的嘶鸣声,飞鹰闻之,身子一僵,险些掉了下来,忙扑腾了几下翅膀才稳住,却也错失了杀慕容亮的良机。 那大汉也为之一惊,扭头一看却是一匹六尺高的黑色骏马疾奔而来,那马将头一偏,以肩撞向他的胸口,大汉避之不及,也来不及收刀抵挡,便一下子给撞飞了出去。 “什么畜生?竟然敢撞老子?”那大汉倒在地上惨叫了会,紧接着便双手支地恶狠狠地道,可刚将头抬起便发现一双雪白的蹄子朝着他重重地砸了下来,大汉造此重击,胸腔内气血翻腾,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吐出了口污血来。 “乌骓?”慕容亮自天上落下,正好落在了这马背上,原来是自己的爱马看不惯他们二人欺负自己主人一个特地帮忙来了。 虎啸龙吟,百兽闻之而战栗,却没想到这宝马乌骓的一声嘶鸣也有着这般的效果,直接将那飞鹰给震慑住了不敢动弹。 那大汉虽块头力量都不小,但这骏马之力也不能够小觑了,先前慕容亮虽也勉强拉住了一匹发狂的马,可那不过是匹普通的车马,与这乌骓宝马实在是不能同日而语,若这乌骓愿意低下它高贵的头颅去与人拉车的话,说不得独自便能拉动八架的大车,当然,此事是不可能发生的,英雄都有些傲骨,宝马亦如是。 “好马儿,这次可多亏了你啦。” 第五十三章、东京风雨(其七) 慕容亮伏在马背上轻轻抚摸了下乌骓的侧脸,随后翻下马去走到那名袭击他们的大汉身边,剑锋挑去了他的面巾却没有刺伤他的脸,只见得此人生得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脸,钢钉似的大胡子已是被他刚吐出的血给染湿了些。 “说,是何人指使你来刺杀兰姑娘?”慕容亮一脚踏在他的胸膛上,只觉得那坚硬无比,甚至还有些硌脚。 可那大汉却并未回许翔的话,只是睁圆了眼,口中不断地冒出血沫子来。 “你说是不说?”见他毫无反应,慕容亮又将青冥给抵到了他的脖子侧边,喝道,现下慕容亮只需将剑轻轻一拉便能将他的脖颈划拉开来,但那人仍旧是不出声,慕容亮心觉怪异,可又恐他突然暴起伤人,不敢叫兰采薇出来。 那鹰也被乌骓镇住不敢飞来,两人于是也便这样子僵持了起来,时间缓缓而流,忽尔,那大汉身体忽然抽了抽,脑袋歪到了一边去。 慕容亮一惊,忙俯下身去,将手搭向了大汉的手腕,右手之中的青冥依然紧握着防备他诈死突袭。 慕容亮左手一触,只见得那大汉已是没了脉搏,天上的鹰或许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离去,哀鸣的几声、盘旋了几圈便飞走了去。 唉,到死都不知道这人叫甚么名字,是何人所指派的,没想到这人竟叫乌骓一下子给踢死了,实在可称得上是个怪谈了。 “采薇姐,这人已经死了!”慕容亮朝车上唤了声,伸手抓向了这大汉的衣襟,虽说他也是个该死之人,但叫他这样曝尸荒野也实在有些不合适,还是找个机会将他葬了才是。 这一提不要紧,慕容亮一下子竟没能将他提起来:这人少说也得有二百斤重!虽说这人看起来颇为壮实但这重量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北宋中叶一斤合今640克,南宋初年一斤合625克,时北宋末年,当居于两者之间。) 再者,这人既已身死,慕容亮为何又觉得他的肌肤依旧是坚硬如铁?慕容亮想来总觉得不通,于是便轻挥青冥划破了他的外衣,却见里面露出的不是人的肌肤而是一件灰黑色的精铁铠甲,足有二寸多厚,怎么着也得五六十斤的重量,难怪今日见他只觉得没前几日那么灵活了,也难怪他能不避不闪地抗下自己的剑气来,不过能穿着这么重的铠甲又行动自然确实是着实不易了。 这铠甲的防护力确实不错,可对习武之人来说身着重甲实乃大忌,否则的话,刚才若不是有鹰从一旁协助,这人估计连慕容亮的影子都捉不住。 不过若是能够寻得一件轻便又有防护性的内甲的话,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公子......他......死了么?”兰采薇仍是有些不安地走过来,指着那大汉的尸身问道。 “嗯,是的,死了。”慕容亮双手抬起了这不知名的壮汉来,连人带甲拎着走向了他原本埋伏的那山坡:“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吧。” 江湖仇杀,就是这般,官府管不了,也没人管得了,天下那么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能管得过来呢?说不得待会慕容亮刨坑时也能挖出这样一位江湖人来。 慕容亮不是个刽子手,可毕竟见多识广,因此也未像许翔那般杀死了个人便吓得屁滚尿流,将那人运到之后又回去捡他那五六十斤重的大刀片来当铲子用,一道剑气击下去将土打得松了些,随后双手端起大刀来,以刀背当铲面,一点一点地将沙土铲到外面去,坑既挖好,慕容亮便将那人给扔了进去,将土填上,至于那刀后来也塞进了有些松垮的土堆中,随后又用脚踩实了。 “走吧。”慕容亮叹了声,声音中隐隐透着些无力感。 兰采薇点了点头,回到了马车上,那车夫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战战兢兢地看了慕容亮几眼便上马赶车去了。 江湖,就是这般。 江湖可以很洒脱,以武会友,无论输赢胜负,即便拼死相搏也可一笑泯恩仇;江湖也可以很残酷,便如今日之慕容亮与大汉,自己若不杀他那他便要杀了自己与兰采薇,总有些麻烦会莫名其妙地找上自己。 杀死了这大汉,往后的几日便安宁了下来,但夜里兰采薇依旧是叫慕容亮如前几日那般陪着自己才敢歇息。 就这般,到了第六日的正午时分,三人终于来到了开封城下,自南熏门而入,朝着崇明门而去,这开封真不愧为大宋国的国都,有人口百万之众,内外三重城墙,南北东西各展数十里长,扬州虽也热闹,但实在不可与开封城相提并论。 (在这里给诸位书友道个歉,今天才去查的资料,北宋国都名为开封,是靖康之役金国攻占此处后才被改名为汴京的,后面会渐渐把前面的“汴京”一一修改为开封的。) 那车夫送了二人到此处,这一趟的旅途也便结束了,拜别了二人这车夫便赶了马车去往车行在开封城内的分行,看看能不能拉到个要去扬州城的顺风客人。 兰采薇的医馆就坐落在崇明门外,“医仙”之名,人尽皆知,因此还没进到医馆去二人的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长逾五丈的长队伍来。 “诶呦,兰医仙,您可回来了,我这小儿都病了好几天了,你快来给他看看吧。” “是啊,医仙大人,贱内腹痛难忍,这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过食了,求您快救救她吧。” “医仙大人,我这八十岁的老母亲烧了几日不退,这都快要不省人事了......” 见兰采薇回来,那一群排队的人立马沸腾了起来,这样的场面兰采薇见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忙安慰道:“大家莫急,大家莫急,排好队来,我一一为你们医治。” 兰采薇转过头去对慕容亮道:“慕容公子,现下这么多病人在这等着,实在是无暇招待,只得失礼了,请公子先到这开封城中转转,待到晚饭时再来馆中,一来聊表公子这么多日照顾的谢意,二来也尽尽地主之谊。” 第五十四章、东京风雨(其八)(三更求收藏关注) “兰姑娘,这儿病人这么多,你一人给他们看病恐怕治到明天也治不完去,不如让在下也留下来帮你问诊吧。”慕容亮望着那依旧在不断增长的人群道,现在的他穿着套灰裳晋襦,外边搭着件银色的大氅,倒真有几分郎中的模样。 “前几日你不是说你不会医术来着么?既然不会医术如何帮我治病呢?”兰采薇的话果然管用,原本乱哄哄的人群立马一个接一个排好了队,只不过那队伍倒是又长了几倍,一下子排到大街的对面去了。 “只是知得寻常风寒该如何抓药、能用内力助人活血化瘀罢了,略知一二尔耳,在兰姑娘面前哪敢称什么医术?”慕容亮跟着兰采薇顺着人群一道走到了医馆去,只见得这是一间小小的宅院,东西各一厢房,正堂之前摆着一方长木桌,上边既摆了些药酒棉球又放了些笔墨纸砚,显然就是兰采薇平时与人问诊的地方了。 “油嘴滑舌的小子,净会逗姐姐开心。”兰采薇一笑嫣然,道:“那行吧,你便先留下来看看,不过可先说好了,你先治三个人来看看,倘若有一人治不好你还是到外面去玩吧,省得留下来坏了我的名号。” “定不辱使命。”慕容亮搬来了张木凳坐到兰采薇的身边,也当起了个坐堂的大夫,不过那些百姓却不太信得过他,一个两个都不愿意叫他医治,只是有些人见前面的队实在排得太长了不愿久等才斗胆前去一试。 慕容亮拈起手来与人把脉,前两人所犯的都不过是寻常小病,慕容亮探了一探便写下药方领着他们抓药去了,兰采薇一撇,见那用药种类确实一个不差,分量也大致准确,这心里便放心了几分。 这第三人所受的乃是跌伤,那人跌伤了腿,连走起路来都需要人搀着,需要用推拿之法来助他活血化瘀,慕容亮嘴角一扬,这事还不简单么?他的手掌搭在了那人的膝上,内力自掌心喷吐而出,一下子便将瘀血给冲开了来,那人抖了抖腿,也不用人馋着便在院落中跑了几圈,随后赶忙回来千恩万谢地走了。 “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几把刷子嘛,好吧,我就准了你留下来。”这慕容亮的医术确实也可相当于寻常的郎中了,在化瘀血这一方面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原本她给一个人推拿少说也得半刻钟,可慕容亮只需用内力一冲便治好了,这效率倒是快上了许多。 实际上,来此医治之人所犯其实多非什么疑难杂症,他们来此更多的是因为在别处看不起病,这兰采薇给穷人看病可说是分文不取,连药材也白白送给他们,甚至有时还会给他们些铜钱去补身子,因此广受劳苦大众的爱戴,不过她这行径也得罪了不少人,这开封城其他郎中的财路几乎都让她给断了,至于她这么多钱是从哪来的嘛,那自然是从达官贵人那敲诈来的,越是身份尊贵的人她的要价往往也越高,而若那人人品太过低劣的话她或许干脆就不治了。 “那边多谢医仙姑娘了。”慕容亮陪笑道,他二人分工合作,凡是跌伤这些需要推拿的伤病都排到了慕容亮那边去,至于一些疑难杂症依旧是要交给兰采薇来治了,其余的小病慕容亮的医术也足以应付了,只不过探起病情来依旧不如兰采薇那么快,不过靠着用内力来助人化瘀血倒是使得他的效率快上了不少。 在慕容亮的帮助下,兰采薇这小医馆的效率几乎翻了一番,还未到黄昏这排队的人已是几乎少了一半。 “让开!让开!”忽然,有着些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却见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穿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三五个大汉硬生生推开了前面的人闯进了院内。 “大胆。”兰采薇皱起了眉头来喝道:“你们是何人?难道不懂得我这‘兰竹苑’的规矩么?” “你就是人称医仙的兰采薇么?”那人也不回兰采薇的话,颇有些趾高气扬地道:“我是朝奉大夫吕大人的管家,我家夫人病了,大人让我们来请你走一趟,只要治好了夫人的病,这赏银自然少不了你的。” “不好意思,我‘兰竹苑’早有规定,只要医馆内还有一名病患便不能出诊,你家夫人若要治病便将她带到此处来吧,来晚了,这排队的人可就更多了。”兰采薇哼道,原来是正五品朝奉大夫家的管家,难怪他如此嚣张,只不过她兰采薇连从三品大员开封尹的脸色都未必愿意看,这小小的一个管家她自是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就是啊!大家都是来排队治病,你们凭什么插队?”下面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随后那些个来治病的百姓便都起哄了起来。 “大胆刁民!你们这些个贱命加起来都抵不上我家夫人的一个小指头珍贵,还不快些滚出去?”那管家指着那些个病人,从左到右转了一圈:“滚!十息之内,还有哪个敢留在院内的可休怪本管家动手赶人了!” “大胆!这‘兰竹苑’是我兰采薇的地盘,哪容得你再此嚣张?”兰采薇的脸色渐渐阴沉,这人分明就是不把自己给放在眼里啊。 后面的那些个百姓大抵上都是兰采薇的拥护者,但民总不大敢与官斗,叫那管家这样一威胁声音倒是弱下了不少来,还有几人似乎已萌生了退意。 “呵,哪家的野狗再此狂吠,真是叫人闹心。”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般骤然响起,低沉而浑厚,不卑又不亢,颇有些令人心震慑的感觉。 “谁?是谁在那说话?”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那大管家给吓得颤了颤,不过他堂堂一府管家,也算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叫人给看出了恐惧来?便恶狠狠地喝道,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小爷在这呢!”这一次响起的却是道清脆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少年。 管家循声望去,首先映入了眼帘的却是一只飞旋着的毛笔,那毛笔上的墨汁练成了珠串,一点一点地落在地上,他根本还来不及作何反应这笔便一下子砸在了他的脸上,笔毫以他的鼻梁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来,笔上的墨汁淌进了他的一对小眼睛里,叫他疼痛难忍,眼前也彻底黑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东京风雨(其九) 慕容亮的手回落到了桌面上,原来适才骂管家与打管家这人都是他。 兰采薇也是呆呆地看向了慕容亮,这第二句话她倒是听出来了是慕容亮所说,可前一句的声音却分明不是个少年,反倒像是个三四十岁正当壮年的壮汉。 为何前一道声音与慕容亮的本音差之甚远呢?原来是慕容亮为了镇住那管家故意而为之,将内力给融入了声音中,用类似于“狮子吼”的方式给喝了出来。 这狮子吼乃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此功为人体丹田内气外发,发声吐气之功法,功成之后遇敌交手,发功呼啸,则犹如迅雷疾泻传出数里之外,令敌肝胆俱裂,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往往一声长啸即使对手不战而败。 当然了,慕容亮并未真正练过狮子吼,只是临时模仿着使出了个“伪狮子吼”,这样的“伪狮子吼”用来唬人尚还可以,可却远远达不到以之伤人的程度。 “诶呦......我的眼睛啊......简直是痛煞我也......”眼睛中进了墨汁,这感觉自然不好受,那管家捂着自己的眼睛,疼得满地打滚:“抓住他!给我抓住那个小药童!这大胆刁民竟然敢打我!不好好教训他一顿以后还不反了天啦?” 那几个大汉应了个是,他们是府里的家丁,这管家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管家的话还是得听的。 那几人,一人手中提着一条枣木棍,来势汹汹地围向了慕容亮来。 “今个就让你们尝尝小药童的厉害!”慕容亮哼了一声,脚尖轻点地,又在桌面上借了下力便窜了出去,这些人分明是来挑事的,现在既然有了机会不将他们揍一顿又如何能安心?别看他今天打扮得这般儒雅,这战斗力可是没打多大的折扣。 慕容亮要与那帮人打起来,兰采薇却也没有拦着,这伙人着实是嚣张了些,以往也没少有朝廷命官来向她求医问药,官位比这朝奉大夫还要显赫的她却也不是没见过,但这些人凡是来了哪一个不是好言相劝?唯独这人这般趾高气扬地使唤自己还要赶走其他的病患,这口气实在难以咽得,再加上她也心知慕容亮不会输给这样的货色,也便没有阻止。 果不其然,这才没过三拳两脚慕容亮便已经撂倒了其中二人,他所使的不过是些普通的格斗技巧,不是参合指,也不是其他任何一种武功,根本算不得什么招式。若使出招式来与这样的人斗殴岂不是太埋汰了那武功? 绕是如此,那几人依旧不是慕容亮的对手,没一会的功夫便齐齐地躺在了地上,与他们的管家一同哎哎呦哟地叫了起来。 “哼,真是不禁打。” 慕容亮正收着招,外面便跑进来了两个带刀的捕快来:“住手!你二人缘何在此斗殴啊?” “二位捕快大哥,我与这位公子正在与人问诊,谁成想这几人忽然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便叫我外出去与他家夫人医治,可这儿那么多病人我哪里可能走得开?结果这几个人竟然动手要赶剩下的病人,这位公子实在看不过眼去这才出手相助。” 见这二人来问,兰采薇忙给慕容亮开脱道,这二人是在这一带巡查的捕快,与兰采薇也有几面之缘,以前还曾帮她打发过闹事的混混。 慕容亮打量了他们一番,只见此二人步伐稳健、气息平稳,倒不像是只会欺压于百姓的酒囊饭袋。 “诶呦......诶呦......我的眼睛哟......”那管家仍旧是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道:“别听他们瞎说!这两个家伙分明是不想给我家夫人治病故意推脱!我是朝奉大夫吕大人家的管家,你们赶紧将他抓起来问罪,老爷我重重有赏!” 那二人于是皱了皱眉:管家这话未免也太不假思索了些,且不说他二人不是那样的小人,便是,又怎敢当着一众百姓的面收受此贿赂? “这事,还是去请总捕头来定夺吧。”其中一人咬了咬牙道,此人之言语虽叫人不耻,但毕竟是朝廷命官的家奴,他们轻易不敢吃罪,便只好去向他们的上峰请示去了。 “几位,与我们去六扇门走一趟吧,此事谁是谁非需得请我们总捕头来定夺。”另一个捕快点了点头,道。 “慕容公子,六扇门萧大人是个好官......”怕慕容亮不愿前往得罪了两位小捕快,便忙向他解释道,可慕容亮却立刻抬起手来示意她不用往下说了。 “兰姑娘不必多虑,神捕之名早有耳闻,‘金枪震江湖’萧震江,一杆金枪震江湖黑白两道,一双凤眼断人间善恶忠奸,赫赫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下早便想前往拜见了,只是一直苦无机会罢了。”慕容亮扭头道:“兰姑娘,剩下这些病患你一个人可应付得来么?” “应付得来,应付得来,公子且安心去吧。”兰采薇连忙点头,得了慕容亮的帮助,这病号倒是只剩下了两成多谢,若医仙连这点病人都治不完那不是叫人看了笑话么? “那好,在下去去便回,想来这萧神捕不会将在下在那留太久的。” 于是乎,一帮子家丁架起了管家,连同着慕容亮一起跟着那两个捕快去了。 “小子,再让你嚣张一会,待会见了总捕头我看你还神不神气得起来。”管家捂着眼,龇牙咧嘴地威胁道,那模样甚是搞笑。 “那在下便拭目以待咯。”慕容亮笑道,若萧震江真如传闻之中那般,接下来要倒霉的人应当是这位管家才是。 一众人来到了一个威武的大殿前,这大殿坐北而朝南,东西南各开一门,每门两扇,应当就是传闻中的“六扇门”总殿了,名满天下的神捕萧震江想来便是坐镇在其中。 “站住!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可携兵刃以入!”门前有六个与解着慕容亮等人的捕快打扮得一模一样的捕快,见到了来人便指着慕容家腰间的青冥道。 “不必了,无需缴械,让他们就这样进来吧。” 第五十六章、东京风雨(其十) 那声音一传来门口的捕快便赶忙应了个是,也不再拦着慕容亮,任由着他带剑以入了。 这声音浑厚如海潮,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想来这六扇门之中能达到如此内力修为的也唯有萧神捕一人了吧。 这六扇门始创于唐朝初年,后大宋习武之风盛行,江湖纷争不断,为处理朝廷与江湖之间的事务宋皇又重新启用了这个机构。 这六扇门的存在非常微妙,出则为江湖入则为朝堂,可说是一双脚跨着江湖与朝廷两条大船,说他们是江湖人确实对,可若说他们是官场人却也没错。 走进门去,却见那大殿上挂着块“惩奸除恶”的大牌子,下方一身着紫色武馆袍服的中年壮汉正眯着一双凤眼批阅着些卷宗,气息沉稳几不可探,脸上虽没露出什么表情来却依旧隐隐透出些威风来,让人觉得稍有些压抑之感,那袍前的五爪飞龙更是气势滂沱,寻常人一见恐怕双腿都要被吓软了。 身后插着的一杆长枪也是让慕容亮颇感兴趣,那枪长达一丈,枪杆铁灰而刃尖金黄,枪头为镏金虎头形,虎口吞刃,一看便不是凡物。 此枪便是“一杆金枪震江湖黑白两道”中的金枪,全名该叫虎头湛金枪,传闻曾是西凉猛将锦马超的兵器,枪身以混铁精钢打制而成,枪头以白金铸就,锋锐无比,后来此枪又先后被北齐大将秦彝和其子唐开国大臣秦琼所用,现今又辗转落到了六扇门总捕头萧震江手中。 能将此枪摆在身后,那么此人的身份也便不言而喻了——六扇门神捕,萧震江。 在萧震江的两侧分立着二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比桌案后之人小上几岁,眯着一双小眼打量着堂下的几人,与萧震江的威风不同,这人的小眼睛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奸诈的感觉在里面,但他身上那山水图纹的紫色官袍又在提醒着他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另一旁立着的是一个刚到弱冠之年的青年,红衣白面,肃然而直立,身长六尺又三寸许,长发束于高顶官帽中,腰间跨着柄标志性的腰刀,小小年纪竟然便做到了六品官员,如果不是靠人提携那可真是令人咂舌了。 “王五,陈来,你们两个带回来的是什么人呐?”萧震江耳朵动了动,头也不抬地问道,仅仅是凭着脚步声他便能辨认出来的是六扇门中的哪一位捕快。 “禀大人,这几人在兰竹苑中起了些冲突,其中一人自称是朝奉大夫吕大人的管家。”那名为陈来的捕快回道,按说这等事原是不需要惊动总捕头的,但这人的身份实在是特殊,他们不敢私自处理,于是便将他们给带了来。 “哦?”听得此话,萧震江便抬起了头来,眼中不觉射出的寒芒将那几个家丁给吓得退了几步,而那原本胆小如鼠的管家却因为看不见而没有被吓到:“你便是吕大人家的管家?” “正是,萧大人,这臭小子阻碍我等执行吕大人交给的任务,还打了小的,这分明就是在藐视朝廷的威严,还请大人重重地治他的罪。”见了萧震江,这管家立马便上来咬了慕容亮一口,那几个家丁也是随声附和道。 “呵,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事分明是你家主人的私事,怎么却成了再下藐视朝廷的威严了?”慕容亮冷笑道,这人可真是会找理由啊,明明没有的事却叫他说得跟真的一般。 “大胆小儿!总捕头未问你话,你在那瞎嚷嚷什么?”见慕容亮讥讽于那管家,萧震江身边的紫袍男子忍不住喝了声。 “朱古,我观这公子面有正气,不像是个口出狂言之人,其中定有些隐情,还是等他将话说完再说吧。”萧震江将双手十指一交叉,放到了桌案上去,点了点头示意慕容亮接着讲下去。 “萧大人果然大度,小生佩服。”慕容亮朝着萧震江行了个礼,随后又冷眼看向了那一伙人:“我问你,去请兰医仙给吕大人的夫人医治究竟是朝廷的旨意还是吕大人自己的意思?” “哼,无知小儿,我家老爷那是堂堂五品大员,货真价实的朝廷命官,他的话自然便是朝廷的旨意。” “大胆!”听得此话,萧震江站起身来怒拍了下眼前的桌子:“公是公,私是私!他吕展的话怎么便都是了朝廷的旨意?” “这......这......”萧震江猛地一喝,那管家便给吓到了,支支吾吾地道:“是我家大人告诉我的......” 这管家原本就是吕展的外戚,根本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是托了夫人的关系才谋到的这差事,于是吕展说什么他也便都当真了。 “可笑!”萧震江怒骂道:“随便说句话便是朝廷旨意,难道他以为自己是万岁爷不成?信不信本捕头到陛下那去参他一本去?” “这......小人这嘴笨,一时没想明白便说错了话,还请大人宽恕。”那管家怂人一条,被萧震江这样一吓便赶忙跪了下来求饶。 “哼,待会再与你算此账。”萧震江哼道,随即又转向了慕容亮:“这位公子,再说说你的问题吧,这人在那兰竹苑中犯了什么事叫你非打他不可?” “萧大人,今日在下与兰医仙一道给前来问诊的病人医治,可治了一半这人便带了人闯进来,硬是要叫兰医仙去府上医治他家的夫人,兰医仙见医馆内还有那么多病人等待医治便不肯去,可这人却要强行将那些病人赶走,还想要掳走兰医仙,在下看不过这般卑劣行径,便出手教训了一番。” “此话当真?”萧震江皱起了眉头来,这位总捕头本就不怒自威,这一怒起来可就更吓人了。 “千真万确,若是大人不信大可差人去兰竹苑问问那些排队等候的病人。” “好啊,好啊!”萧震江朝着那管家喝道:“你这人好大的胆子!恃强凌弱不说,因那兰医仙不肯与你们去府上你们便想绑架于她,若不是有着公子在你已经犯下了打错。” “来人啊,给我将此人拿下,打他十个大板叫他涨涨记性!” 第五十七章、东京风雨(十一)(三更求关注) “啊......”一听到要打板子,那管家的腿便更软了几分,干脆便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呐,小人......自幼体虚,挨不得这板子呐。” “大人,请先听我一言。”旁边那名叫朱古的中年汉子也上来拦着道:“这吕展倒是不足为虑,可他毕竟是童太师的门生,现在又是太师眼前的大红人,我怕在这里拂了他的面子,日后他会向童太师说您的不是呐。” 太师门生?原来这主人也是个狗仗人势的货色,难怪养出来的奴仆也是这般的狗眼看人低。 慕容亮心中暗骂道,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萧震江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哼,我打他十个板子已是给那吕展留了面子,如若不然我便叫他尝尝这虎头湛金枪的滋味了!”萧震江喝道:“来人呐,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是!”王五与陈来应了个是,便将吕府的管家给拉了下去,在这六扇门之中,除了皇上那便是神捕最大,其余的太师丞相大将军这些捕快可全然不放在眼里。 “放手!赶紧放手!你们这些个混蛋还在那看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救我?”这管家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主,手无缚鸡之力,被那两个捕快抓住之后也挣扎不开来,他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到,但他知道府上的几个家丁一定就在周围,于是便没个方向地大吼大叫了起来。 可那几个家丁哪里敢来救他?神捕一发话,堂内的一众捕快便将他们给盯死了,只怕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那些捕快给拿下了。 “咆哮公堂,罪加一等,再给我加上十板!”萧震江摆了摆手,示意王五和陈来赶紧把他拉下去,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已追随神捕多年,自然知道神捕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狠狠打,万不可留情! 看来这吕府管家是真惹恼了神捕,既然如此他们兄弟二人就可放手而为了。 那管家被拉到了堂外去,这屋中顿时安静了几分,只是外边很快便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与吕府管家的惨叫声。 “对了,适才只顾着问案情了,还未请教公子是何名姓?” “晚辈,慕容亮。” “慕容亮,慕容......慕容......啊,我明白了,”萧震江的右手食指轻轻扣着桌面,忽然显出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慕容公子,若无要事的话可愿留下稍歇,与萧某叙些私事?” “求之不得。”慕容亮此来便是打着要拜访萧震江的心思来的,若是换个他看不上眼的总捕头在此兴许他便不来了。 这神捕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是个嫉恶如仇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清关,人虽在官场之中可这江湖气却不比寻常的江湖人少了分毫。 “好,无懿!” “大人。”站在他身边的红衣青年应了个是。 “你将慕容公子带到后堂稍歇,切记不可无礼,我将此间事务办完便来。” “是,大人。”那名唤无懿的青年得了令,便走到了台下来,对着慕容亮比了个请的手势:“慕容公子,请吧。” 慕容亮于是拜别了萧震江,随着那红衣青年一同去了。虽说这红衣青年比起自己高了几乎一尺,但慕容亮也是个年轻才俊,走在他的身旁脸上倒是没有露出自卑的神色。 “慕容公子可是出自姑苏慕容氏?” “正是,阁下该是是萧神捕的弟子吧?”这人一下子道出了慕容亮的身份来,慕容亮却也不觉得吃惊,慕容这姓氏并不太常见,而姑苏慕容家的名号天下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因此并不算太过难猜。 “不错,公子是如何知得?” “身上只穿着件红衣却能站在神捕身边不便是最好的证明么?” 这慕容亮果然聪颖,只凭着些蛛丝马迹便推出了他的身份来。 两人来到了后院中,只见得后院中花草树木湖畔假山无一缺漏,没想到堂堂六扇门却也懂得这些风雅之事。 那在院落的一角,有个面容清秀的绿衣小捕快正在树下练武,这小捕快看起来与慕容亮年龄相仿,手中拿着的事一把略有些弯曲的直刀——这刀看起来又轻又薄,尖端处锋利无比,与其说是把刀倒更像是把剑,适合用来作刺击只用,但是它又确实是把刀,只有一侧开了刃,另一侧是薄薄的刀背。 这刀虽怪异,可在这小捕快的手中倒是显得轻盈灵动,威力不俗的样子。 “师兄!”瞥见红衣捕快带着慕容亮来了,那人立马便收了刀招,朝着他叫唤了一声:“咦,这公子是谁啊?” “慕容公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傅近几年才收的小弟子栩澜;栩澜,这位是姑苏慕容氏的公子慕容亮。” “怎地又来了个慕容公子。”听了慕容亮的名字之后栩澜忽然脸色一变,没好气地道。 “栩澜,慕容公子是师傅的贵客,不得无礼。” “这位兄弟,请问你我素未谋面,却不知再下哪里得罪了你?”慕容亮挠了挠头,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过这栩澜让她这般仇视自己。 “你是没得罪过我,可你们慕容家却有人得罪了我师兄。”栩澜撇了撇嘴道:“上一次开封城里也来了个慕容公子,师兄见他可疑便跟踪于他,谁知却让他给打成了重伤,足足修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过来。” “栩澜!此事莫要再提了!都说了那不过是误会一场。” “啊......没想到家兄竟然还曾伤过兄台么?”这几年来过开封城的慕容家族人便只有大哥慕容玄一人,这一点慕容亮确信无疑,忙对着红衣捕快抱了个拳:“在下代大哥给阁下赔礼谢罪,还望阁下能原谅在下的大哥。” “误会?那哪是什么误会?那人分明是蓄意而为,是想借打败师兄之事来在江湖上立威啊。”只见得栩澜手中的刀忽然翻了一下,锋刃斜指了慕容亮的脖子:“那人是你的大哥是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我倒要看看慕容家的人是不是一个个都高人一等。” 第五十八章、东京风雨(十二) “简直胡闹。”红衣捕快一手揽着这小捕快,左手绕过了银弧刀抓着他的右手腕,用力一拉便将他给拉了起来,骂道:“师傅不是说过了么?你腿力尚不足够,这一招‘雁字回时’不得操练。” “嘻嘻,没事,这不是有逯大哥在么?”那小捕快捂嘴笑道,颇有几分调皮的样子。 “这里是六扇门,不是天平村,你还是叫我师兄吧。”接着,这红衣捕快竟又托着他单腿屈膝跪了下来,将他放倒坐在地上:“脚上可有扭伤?” 那小捕快将脚稍微扭了两下,对着那被他称为逯大哥的红衣捕快道:“好像有点扭到了,师兄替我揉揉吧。” 这人既然姓逯,先前萧震江又唤他作无懿,这人的名字大概便叫逯无懿了吧。 “唉,真拿你没办法。”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扭到了,逯无懿只得替他脱下了左脚皂靴来,将一方白袜也脱了下来,将那白生生的小脚丫端在手中,另一只手伸出食中二指来抵在他的脚踝上缓缓推拿着。 柔和的内力自脚上缓缓透入,小捕快只觉得舒服至极,闭上眼睛享受了起来。 “咳咳......”慕容亮忍不住咳了两声,这两人这样“目中无人”地将他晾在一旁实在是叫他有些尴尬啊。 遭了,一时心急竟然忘了还有客人在这。 逯无懿心中暗叫不好,忙替小捕快将鞋给穿上。 那小捕快的脸也是忽地红了,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慕容亮的存在,一心只想着他的逯大哥了。 “咳,刚才真是失礼了,慕容公子,请容在下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弟栩澜;栩澜,这是姑苏慕容氏的公子慕容亮,是师傅的贵客,还不来见过公子。”逯无懿居于中间,分别向两人介绍了对方。 “慕容亮,见过栩少侠。” “哼,慕容家的人?早便听说了慕容家的人一个个都年少有为,今日既然遇上了,可敢与我一较高下,也好叫我看看这慕容家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厉害。”被慕容亮给撞坏了好事,栩澜的心中颇为不爽,随即手掌一翻,将刀刃刀尖遥遥斜指向慕容亮的脖子。 “栩澜!不可胡闹!”逯无懿喝止道,可栩澜练的是快刀,瞬息之间已经攻到,慕容亮也是挥起了手中的宝剑抵挡了起来,只不过青冥剑并未出鞘而是直接合着鞘来使得。 栩澜上来的第一手招便是先前那类似于“月枝击”的招式,不过这一招却颤得太慢了些,慕容亮一下便瞧出了它的行踪来:先上方,继而左下,接着又右下,循环往复,让人看得一清二楚,趁着那刀还未到慕容亮便用剑柄将其挡下了,剑柄圆滑,银弧刀刺在上面无法停稳滑了过去,慕容亮也就顺势前跨与栩澜对换了个位置。 栩澜站稳下来,咬了咬牙,又是一招“灵狐出洞”刺来,刀尖的轨迹变化莫测,不过这一招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几乎与剑招中常见的“灵蛇出洞”一模一样,或许是因为这套刀法叫银狐刀法才改的名吧。 这一招与前一招犯得错误如出一辙:依旧是慢,对付寻常武人或许已经足够,可要用来对付慕容亮确实是太慢了些,其实这也非是栩澜对付他的时候未用全力,只是她内力根基浅薄,手上的劲力不足够,速度也就快不起来。 这一招慕容亮干脆便不接了,朝着侧边一闪将栩澜给让了过去,栩澜的反应倒也不慢,立即回身一刀斩向了慕容亮的腰身,慕容亮耳朵一颤,负剑于身后,使了一招“苏秦背剑”来抵挡。 “怎么?你就这般自信?这般瞧不起我?连剑都不肯拔出鞘来与我斗?”栩澜怒道,只觉得自己遭到了蔑视。 嘴上虽这般说,可栩澜心中却又感觉到了几分压力,这慕容亮只是招架而并不还手,可只手中一柄未出鞘的剑便将自己的身周防得浑然一体,毫无空隙可钻,自己的银狐刀法也就显不出了威力来。 逯无懿又岂能看不出来慕容亮的武艺比起栩澜来高出了一大截?凡习武之人往往只需看一看他人走路的模样便能判断出他的武功如何,这也就是慕容亮不想与栩澜斗而已,不然就凭栩澜那初学乍练的刀法哪里可能在慕容亮的手底下走出十个回合来。 不过,这慕容亮似乎依旧是比起慕容玄来差了一筹——慕容玄的厉害他可是瞧过的,年仅弱冠便能够凭着一身稀奇古怪的武功与激斗五十余招,单凭这一点就比他逯无懿强了千倍万倍。 而慕容亮......虽比起慕容玄来小了四五岁,可便是再练四五年恐怕也难以赶上慕容玄去。 “非也,在下非是瞧不起姑娘而是实在对自己的实力没什么自信,怕控制不好剑来伤到了姑娘。”却见慕容亮左格右挡,忽然以鞘自下向上猛击,将栩澜给震得退了几步。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栩澜似乎让慕容亮给踩了痛脚,手中的刀越展越快,眼前站着地若是个木桩恐怕已经叫她给斩成了百千段来。 这一式不知道叫做是什么名字,看起来虽然威风可慕容亮却只看出了它漏洞百出来:这一刀乱斩下来倒让人觉得似乎与肉铺中剁肉馅的屠户看起来差不多。 慕容亮运起了“北斗仙踪”来不断地向后退去,栩澜进一步,他便退一步,那刀尖始终游走在他身前可就是砍不中他。 逯无懿见势不对,忙抽出了刀来拦向两人,可慕容亮却已经抢先一步用剑鞘一角打在了栩澜的右手内腕,栩澜吃痛握不住刀,眼瞧着落下的刀就要刺中了栩澜的脚尖慕容亮却又一下将它挑到了一旁去,接着又顺势上撩将栩澜头上的黑帽给挑飞了去。 少了黑帽的束缚,原本束在帽中的长发也便飘散了下来,却见这栩澜一头黑发似护理地极好,隐隐能看出些光泽来,寻常男子虽也有束发的可大抵却十分毛糙,干枯、分叉之类的问题也绝不少见,当然,慕容亮这般出自大户人家的公子就另当别论了。 “好好一个女孩子家非伴作男人做什么?”慕容亮手掌一翻,将剑背到了手后去:“况且,就你之前那般表现,哪个看不出你是个女孩来?” 第五十九章、东京风雨(十三) “你……”乌帽被慕容亮给挑飞,还被他一下子道出了身份来,栩澜于是勃然大怒,从地上捡起刀来作势又要砍他,不过这一次逯无懿倒是来得及拦在了她与慕容亮的中间,并一把擒住了她的手。 “够了,师妹,适可而止吧。”既然慕容亮已然看出了栩澜是个女孩,逯无懿也就没必要再帮着她隐瞒了。 “栩澜姑娘,在下也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女孩自有女孩的好,人生下来是男是女那是早已注定的事,强求不得,姑娘何不欣然接受呢?” “哼,也是,总比某些生得还没有女子高的矮个子男人好,像逯大哥这样高大的才是真正的男人。” “栩澜!”栩澜朝着慕容亮哼了一声,逯无懿眉头皱了皱,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可随后栩澜竟然一下扑到了他的怀中,对着他撒起了娇来 “师兄,你看他,这般欺负我你还护着他,快帮我教训他啊。” 慕容亮嘴角抽了抽,这栩澜武功不高,舌头倒是挺毒辣,也不知萧神捕从哪收来了这么个刁蛮的徒弟。虽说这身高的事确实是慕容亮心中的一个结,不过慕容亮这点气量还是有的,况且先前萧震江也算是帮了他一把,总不好叫他难堪,于是这是便只好当做了耳旁风,吹过了也便过了。 “栩澜!不可胡闹!你已及笄,也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这男女授受不亲之理你难道不懂么?”逯无懿被吓了一下,立马将她给推了开来:“况且,你难道看不出来慕容公子先前是让着你么?他若出剑来正经与你对打,你这脑袋哪还能留在头上?” 见自家师兄也不帮自己,栩澜的小嘴气得嘟了起来,真是可以挂下个小油瓶子了。 而此时,他们的身后蓦然响起了道低沉的声音来:“我觉得栩澜说得有道理,师妹叫人给欺负了,当师兄的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萧前辈。” “师傅。”慕容亮与逯无懿听到了声响,一齐回过身去拜了拜。 而栩澜干脆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对着师傅笑道:“嘻嘻,果然还是师傅最疼我。” “出门前你爹对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这要是让你这小丫头在外面受了委屈我以后可哪还有脸回去见老朋友呐?”却见萧震江左手提着虎头金枪枪尖朝下负于身后,伸出满是老茧的右手来抚了抚栩澜的脑袋:“慕容公子,可愿与我这小徒比试一番?” “正想向逯兄弟讨教。”慕容亮拜道,这“惊鸿龙枪”的威名他早便听大哥提起过,因此也很是神往,去年大哥使出了浑身解数来也只在萧震江的枪法下走了五十多招,临出门前还叮嘱慕容亮一定要避着此人,倘若真不幸遇上了也千万不可惹恼了他。 但愈是如此,慕容亮对这“惊鸿龙枪”便愈是好奇,萧震江自然不是他所能匹敌的,但这逯无懿是他弟子,估计也会使得“惊鸿龙枪”,此时既然有机会能见识他却哪有推辞的道理。 “好!慕容公子果然爽快,无懿,接着!”却见萧震江将手中的虎头湛金枪掷了出去,逯无懿接着连退了好几步才将枪尾刺在地上站稳来,这枪可有八十多斤重,比起栩澜还要重上些,再加上师傅的力道可着实不是谁都能接得住的:“我瞧慕容公子手中之剑也不是凡物,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 “自然。”只见慕容亮身旁青光一闪,手中青冥已然是出了鞘:“逯兄请吧。” “慕容公子,那便只好得罪了。”逯无懿苦笑了下,他这师傅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面子,而且为人极其护短,去年的时候他与慕容玄也斗过一场,被他给斗败了,师傅觉得丢了面子竟是硬要和慕容玄再比一场,也不管什么为老不尊的问题,直接与小了他三十来岁的慕容玄打了起来,将他给打败了这才好受些。 不过后来师傅仍旧是时不时地对他提起慕容玄来鞭策他,今日再次对上慕容家之人却是个小他几岁的慕容亮,这要是再败了师傅可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且慢!”二人蓄势待发,眼看着便要出手相斗了,那萧震江却又突然将他二人给喝住了:“慕容公子,可否请教这剑的名字?” “此剑,名曰青冥。” “青冥么?好剑,果然好剑。”萧震江点了点头,随后罢手道:“好了,你二人比试吧,后面我便不再打扰你们了。” 这虎头湛金枪原属锦马超所有,而青冥则是吴国大皇帝孙权的宝剑,九百年前二人没机会相遇,这两柄神兵也便没机会发生碰撞,而九百年后的今天,这两柄神兵即将在开封城中碰撞出火花来。 “师兄,加油啊,千万别输给这臭小子。”栩澜在一旁给逯无懿加油助威道,话音刚落相隔着数丈的两人便化作了两道黑影对冲而出,只见得逯无懿手中金枪飞旋,系在抢头下的红缨随着枪身的旋转飘散成了一朵鲜艳的红花,此乃“惊鸿龙枪”之起手式“惊鸿一抢”,之后可以接出十几种变化来。 这一枪直刺慕容亮面门而来,慕容亮上身一伏,将青冥贴着虎头湛金枪的枪身滑了过去,那逯无懿的双手一只握在尾端另一只捏着枪身正中,眼瞧着中间那只手就要被慕容亮削中了逯无懿却又将手一缩,摁向了稍靠前的部分,双臂一震,将青冥给震离了枪身,接着右脚回退一步,左脚骤然发力带着身体转过了半周,将八十斤重的大枪抡了个半圆横抽向慕容亮去,颇有几分大刀技法中“斩旗夺魁”的意味在里面。 这一式用的是枪身抽向慕容亮的身体,与枪头似乎没什么关联,不过枪法与棍法本就有些共同之处,也不足为奇,若是卸去了枪头逯无懿手中拿的可不就是柄精铁宝剑么? 这一式力大而迅疾,不可硬挡,慕容亮于是出剑自下向上挑去,竟然将那虎头湛金枪给挑得从他的头顶上饶了过去,原来逯无懿一枪横扫时这劲力几乎全在了横向上,这纵向上几乎没什么力道,慕容亮便用了这四两拨千斤的办法将枪给挑得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第六十章、东京风雨(十四)(三更求收藏关注) 慕容亮以四两拨千斤的技法将虎头湛金枪挑起,逯无懿却还有变招,双手回拉,虎口状的枪头柄一下咬住了青冥的侧刃,似要将它一下子夺下来。 不过这也就是虎头金枪才能这般使用,如果逯无懿手中的只是普通铁枪或是钩镰枪,虽然也能勾住青冥但使力的那一瞬间便会被青冥给斩断去。 慕容亮身形矮小,虽加上了内力其力也无法与高大的逯无懿抗衡,于是便顺势朝前一跨,左手化拳为指点向了逯无懿胸口的一处大穴,逯无懿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来,左手五指张开迎了上去,这是萧震江的另一项成名绝技“擒龙手”,江湖上叫擒拿手的武功不少,可敢叫擒龙手的或许便只有萧震江的这一套武功了。 无论慕容亮的手点向何处,这逯无懿的爪子总如影随形让他寻不得机会,与他僵着的右手又渐渐有些乏力,慕容亮也只好放弃了点穴化指为掌与他啪啪拆过了几招,随后抽出青冥来与他各自退去了。 两人先前的几招只能算作是相互试探,这样打过了几招之后也是对对方的功力知了些根与底,后面也大抵知道该如何对敌了。 这逯无懿确实非是平庸之辈,也难怪这么年轻便做到了六品官——六扇门中的捕快至少也都有着九品的官衔,与寻常县城中的捕头已是一个品级,就连栩澜也不例外。 然而,这官职却大多只是虚衔,虽有俸禄却有职无权,寻常的八九品捕快一个人都管不得,即便是贵为二品总捕头的萧震江的权力也不过是统领六扇门中的百十号捕快罢了。而这样一个机构中官品的认定无非取决于两点:武功与资历,逯无懿这般年纪,资历自然不深,如此更是说明了其武功不俗,这等武艺若是多干上几年,官封五品乃至四品都不是绝无可能之事。 两人功力相仿,龙城剑法和参合指虽比惊鸿龙枪和擒龙手更精妙些可慕容亮的经验却始终不及逯无懿丰富,每每慕容亮好不容易占了点上风却总能让逯无懿找到法子来化险为夷。 那二人在院中打得眼花缭乱,栩澜看得呆了,可萧震江却有些不大满意,眼下二人打得倒是平分秋色,可逯无懿始终比起逯无懿来要长了几岁,若只能打个平手岂不是还是说自己教出的弟子不如慕容家的青年人?况且先前栩澜已输了一场,逯无懿必须要赢下这一场来才能替他寻回面子。 这慕容亮与逯无懿的缺陷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两人毕竟年轻了些,内力方面不太赶得上,因此有些招式的精妙之处自然无法使得,相对之下逯无懿使得还更僵硬些,天底下敢用枪来做本命武器的侠客是少之又少,这正是因为它入门极易而提升极难,入门只需会些中平刺之类的便可,而且因为“一寸长一寸强”会比寻常兵刃更具威力,可要成为高手的话这长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成了阻碍,枪身太长了想要将其使得顺溜也是颇为的不易,但若真能练好离那绝顶高手估计也差不了太远了。 不过他却也没有出声指点什么,这胜负还未见分晓,两人现下斗了个半斤八两谁也降服不了谁,可谁若漏出了个破绽来叫对方给抓住了那结果便自见分晓了。 哼,倘若胜不了看我如何收拾他。 如萧震江所想的一般,一百招过去两人依旧是没分出个胜负来,他们的境界终究不如萧震江这般高,而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震江看他们打斗只觉得漏洞百出,可他们却看不出对方的破绽来;又过了一百招,两人的内力已渐渐枯竭,可依旧还是没分出个胜负来。 现在二人依旧隔了近三丈远,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手中的武器都在地上支撑着,以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八十余斤的虎头湛金枪与三十余斤的青冥宝剑可不是小负担。 “师傅,你说师兄他会赢吗?” “等着看吧,下一击就见分晓了。” 萧震江话音未落,逯无懿一步前跨奋起力来将手中的金枪当做标枪给掷了出去,而慕容亮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刺出了一道青色的剑气来。正如萧震江所料的那般,两人都只有一击之力了,而且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招式。 “够了!”萧震江脚尖一点便拦在了两人中间,右手擒住了那已经开始有些朝下落的金枪,左手则是化出了一道气墙来挡住了慕容亮那不知比原先要弱了多少倍的剑气:“这次的比试你二人便算打了个平手吧。” 虽然极不情愿,可逯无懿确实只能算是与慕容亮打了个平手,他二人刚才都已力竭,无力躲闪开对方的攻击来,若是任由他们相碰则两个人都必死无疑。 “萧前辈言过了,逯兄武艺高强,在下甘拜下风。” “慕容公子莫要谦虚了,姑苏慕容之名名不虚传,逯某倒是白多活了这几年。”两人的声音都有些不稳,气息时断时续,看来当真是累到了极点。 “你二人都先歇息会吧,不赶紧调息只怕会有损根基。”比斗既以结束,萧震江便也将虎头湛金枪给留了下来,二人点了点头,各自坐下运功回复内力去了。 斗转星移是当世顶级的内功,逯无懿所练的《天罡真经》乃萧震江从一隐世高人那得来,也不是凡品,因此二人的内力体力都回复得不慢,天色刚刚昏黄两人便都张开了眼来。 “慕容公子可已歇好?”萧震江问道。 “我已无碍,多谢前辈关心。” “很好,你随我来吧,我们到屋内去坐坐。”萧震江朝着一间屋子走去,忽然又回头朝着逯无懿喝了一声:“你在外边扎马步,我不出来不许休息。” “是,师傅。”逯无懿叹了声,知师傅是在惩罚自己,便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他扎的可是正宗的铁桥马马步,比起季老六教给许翔的无论是卖相还是效果都要好上许多。 逯无懿已欣然接受,可栩澜却有些不大愿意了:“师傅,为什么要罚师兄?他不是也没输么?” “学艺不精,该罚!”萧震江又低喝了声,随后便领着慕容亮到屋子里去了,慕容亮料萧震江是前辈,在江湖上也颇有威望,料来应当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于是也便放心地跟着去了。 第六十一章、东京风雨(十五) 二人来到的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会客小厅,正中一方红木桌配上四张小圆凳,侧面一张素色屏风不知道遮住了何物。 萧震江指着一张木凳示意慕容亮坐下,而自己则坐到了他的对侧,拿过桌上的铜壶来,开盖,撒入些小针刺似的绿叶子,铜壶中的水即便不用每日也有专人更换,萧震江将茶叶撒入其中,内力一吐便氤氲出了些香气来。 茶既煮好,萧震江又翻过两个杯子来各自斟了一杯,慕容亮瞧见原先的细叶在热水中舒张成了个小叶片,端起来浅酌一口,嫩绿色的茶汤入口,白色的叶儿在水中打着旋,入口散发出一股熟栗的鲜香来。 “信阳毛尖茶?”慕容亮放下了茶杯来问道。 “依稀记得是叫这么个名,还是慕容公子见多识广,我们这些粗人哪管这茶那茶的?喝着觉着香、能解渴便是了。”萧震江端起茶来猛地灌入了口中,丝毫没有一个二品大员该有的模样。 这毛尖茶慕容亮倒没少见,传闻毛尖茶饮了能使肌肤白嫩光滑,因此阿碧姑姑与表姑姑时常花大价钱去买上好的毛尖茶,闲暇时三妹经常与她二人聚在一起共饮这毛尖茶,慕容亮也被他们拉去喝过几回,因此便认得了。 “慕容公子,你大哥最近过得如何?”萧震江放下了茶杯问道,他对慕容玄的映像倒是颇深,这慕容亮眉宇之间与慕容玄有那么几分相似,因此当慕容亮说起他名字来的时候萧震江便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来,这一玄一亮一黑一白,说他们之间没点关系萧震江是绝对不信的。 “家兄身体无碍,近日正在家中闭关参悟心法。”慕容亮也不震惊,毕竟大哥与他也算相识,他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来也不算太令人震惊。 自从大哥回家闭关之后便将他给打发了出来,慕容家总需要有个人在江湖上闯荡,当然啦,这慕容亮只当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便罢了。 “哦。”萧震江由再问道:“他现在依旧是整日将复国之事挂在嘴边么?” “这......”萧震江这么一问慕容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大哥确实是继承了堂叔的遗志,将复国一事当做自己的毕生之任务,近来金辽相争,宋辽之间亦不太安宁,因此大哥便回参合庄中准备去了。 “慕容公子也无需答了,我已知晓。”未等慕容亮回答萧震江便先说了:“慕容玄是个奸雄,即便嘴上不说心里的反意也绝不会磨灭,只不过一直苦无机会罢了,他那所谓的闭关,想来也是在筹划此事吧。” 萧震江忽然站了起来,望着那屏风道:“慕容公子,我能看出你与慕容玄非是一路人物,每个人眉宇之间都会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气来,而我便善于捕捉这道气,因此谁忠谁奸我一眼看去便知,先前在堂上我也是看出了那管家是个歹人才偏帮于你。” “回去告诉慕容玄,我大宋气数未尽,蓄意某反唯有死路一条,让他好自为之吧。”萧震江喝道,他身为六扇门神捕主要的职责便是助朝廷监管江湖各大势力,可实际上他却也拿慕容玄无办法,江南富庶之地乃宋朝经济的重要支柱,而身为江南首富的慕容家势力根深蒂固,倘若真将他给逼急了叫慕容家反起朝廷来,那对大宋可真说得上是釜底抽薪,到时莫说是北伐,就连百官众将士的俸禄都支付不起,大宋这栋高楼也便离倒塌不远了。 “敢问神捕大人,可看出这朝堂之上谁人是忠,谁人是奸?”不想,慕容亮忽然反问了萧震江一句。 “我不说与你听,慕容公子非是朝廷中人,说了,于你也不过百害而无一利。” “如此,晚辈便明白了,前辈之嘱托在下一定转告给大哥。”慕容亮起身拜倒。 “慕容公子,下一步意欲去往何方啊?”萧震江依旧没有回头,背对着慕容亮问道。 “传闻幽云风光甚美,与中原江南之风光大不相同,晚辈正欲一观之。”慕容亮回道。 “便只是去游览风光?”萧震江又问。 “然也。” “慕容公子莫不是再与老夫装傻?”却见萧震江回身一喝:”慕容家那么大的本事你难道就未曾听到些传言?” “前辈所说可是童太师北伐之事?”慕容亮又回:“倒是早有耳闻,只不过却是不知道前辈缘何问起此事来。” “不知慕容公子对此战可有何看法?” “兵戈一起,尸山血海。” “既是尸山血海,那公子可还有心情去看那好山好水好风光?” “唉,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住神捕大人。”慕容亮叹了一声:“不错,我此去确实非是专为游玩而去,素闻辽人勇猛,行至此处有些技痒难耐,遂决定往之讨战。” “技痒难耐?”萧震江见慕容亮神情不似作伪,但这理由未免也太儿戏了些:“在下还有一问,公子志在何方?” “为侠。”慕容亮只回了二字。 “好。”萧震江走到了慕容亮的面前去:“老夫今日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临行前还有十字想赠与公子。” “愿闻其详。”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者也。”萧震江缓缓吐出了这十字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者也......”慕容亮低声将此话重复了一遍,却又有些不以为然:“前辈,所谓侠者不便是武艺高强之人么?” “这个问题,老夫没办法回答你。”萧震江摇了摇头:“这事还需公子自己体悟,公子天资聪颖,不出几年应当便能领会其中奥义。” “前辈之言,晚辈当铭记于心。” 屋外,天色已渐昏沉,逯无懿依旧在原处蹲着马步,虽无人看着却无丝毫的懈怠。 额角冒出了滴汗珠来,顺着面颊流下,在下颌处被一只小手拂拭了去。 “逯大哥,坐下来歇会吧,你看你都出汗了。”逯无懿马步蹲得那叫一个扎实,原本比栩澜高出许多的他现在看起来竟然比栩澜还要矮了半尺多些。 “不可,师傅尚未回来,我又怎敢歇息。” 第六十二章、东京风雨(十六) 逯无懿摇了摇头,仍是稳稳地蹲着。 “哎呀,没事啦,大不了我去师傅那求个情便是了,师傅他最疼我了,一定会答应的。” 说着,栩澜扯了扯逯无懿的衣袖,可任凭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逯无懿仍自岿然不动。 “栩澜,别闹了,这要叫师傅看到又该骂我了。”逯无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栩澜也真是,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该会怎么说他?为逃避责罚靠师妹去找师傅求情?这叫他在同门面前脸往哪搁啊? 栩澜依旧没有放弃,眼珠子打了个转,嘴角掀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手撒开了逯无懿的袖子,哎呀一声,脚底一滑便朝着后面倒去了。 见栩澜滑倒,逯无懿自然不能不救,于是便不得已地立起抓住了栩澜的手腕。 “你这妮子,又在这里给你师兄捣乱。”一声低喝响起,原来是萧震江带着慕容亮回来了。 “嘿嘿,师傅,你看师兄都已经这么累了就不要再叫他蹲了嘛。”见得师傅来了,栩澜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跑过去拉着他的袖衫摇了起来。 “栩澜,客人还在这你便这样胡闹,成何体统?”萧震江斥责了声,将衣袖从栩澜的小手中抽了出来,不过还是转向逯无懿道:“你先起来吧,以后再来罚你。” 逯无懿应了个是,苦笑不已,这慕容一家还真是他的克星啊,那慕容玄已经叫他让师傅狠狠罚了一年,这慕容亮又不知要让师尊罚他多久。 “好了,都随我去送客吧。”萧震江对着他二人招了招手,栩澜吐出舌头来对着慕容亮做了个鬼脸,可慕容亮却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看到还是没看到。 二人跟在萧震江的身后一路将慕容亮送到了南门外,只见南门对街上站着一俏丽佳人,执着着素巾布衣却难掩其天仙之美,见到慕容亮出来了那女子忙便迎了上来。 “看来已经有人在等着公子了,那老夫便先回去了,不打搅你们二人。”萧震江似是看出了些什么,朗笑一声,还未等慕容亮作出解释便钻回了六扇门去,逯无懿也紧随其后,栩澜似乎对此事颇感兴趣,眨了眨眼打算就这样在外面站着看着,逯无懿忙又出来将她给拉了回去,不让她在这煞风景。 “你可算出来了,他们没为难你吧?”兰采薇走到了慕容亮面前,忐忑不安地道,怎么说他也是为了帮自己才被带到六扇门里去的。 “我没事,萧前辈早便狠狠惩治了那人,只是前辈与家兄有旧,留我在那话了些家常,却没想到聊着聊着便忘了时间,让采薇姐担心了。”慕容亮挠了挠头,兰采薇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便好,先回医馆去吧,多余的话回到医馆中再说。”门口那六个捕快看似气定神闲,实际上十二只眼都在盯着他二人看,慕容亮背对着倒是没觉得如何,可她却觉得有些不太好受。 慕容亮点点头,两人便一道走了,二人都不知道的是,萧震江与逯无懿、栩澜并未走远,只是躲在门后头看着。 “师傅师兄,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医仙,兰采薇。”萧震江淡淡地道,这二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若医仙因此投入了慕容家,那慕容家的羽翼岂不又更丰满了几分?要对付起来也就更加麻烦了。 “她就是医仙?看起来可真年轻。”栩澜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矮子去。” “栩澜,不可无礼。”萧震江屈起手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这慕容公子虽说确实生得矮了些,可其心性纯良,满腹经纶,武学天赋亦数十年难得一见,再加上那慕容家公子的身份,想给他投怀送抱的女子只怕要从城南排到城北去都不止。” “诗经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师傅依稀也听人提起过,翩翩公子,美人睐之......哪像你这野丫头,都不知道以后嫁不嫁得出去。” “那也是个矮子,”栩澜低声嘟囔了句:“再说了,你哪只眼看出本姑娘嫁不出去了,想追本小姐的捕快多了去了。” 当然了,这样的话她也只敢说来自己听听,要是叫师傅给听见了绝对少不了一番臭骂。 “师傅,依您看,这慕容亮和慕容玄比起来如何?”逯无懿忽然问道。 “论心计,慕容亮自然比不上慕容玄,可若是论起其他方面来慕容玄可就比他要差了远喽——当然,还得再过几年,现在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些。” “就连武功也是如此?”逯无懿又问道,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对这武功自然是多关心些。 “不错。”萧震江指道:“慕容玄虽然厉害,但其心并非一心放在练武之上,对于他来说练武顶多也只能排在第二位。再者,这慕容玄练的武功又多又杂,博而不精,而且所练的又以基础武功居多,再看看慕容亮,先前他与你交手的时候除了龙城剑法与参合指你可还见他使了其他的武功?” “这倒没有,可是师傅,”逯无懿又反驳道:“这慕容亮的内功比起慕容玄来终究是差了一大截,从这内功的修炼速度上来说慕容玄可是比他要快上了一大截啊。” “问得好,”萧震江转向了逯无懿去:“你以为那慕容玄的内功是靠他自己练来的吗?先前我与他交手时便看出了他内力虽然磅礴却又很虚浮,显然不是靠他自己修炼而来,肯定是有什么奇遇叫他功力大增,反观慕容亮——他的内力虽然弱小但却稳健,显然是日复一日积累而来,等着瞧吧,不出十五年,他的内力绝不会下于为师。” 这一下可着实将逯无懿给吓了一大跳,十五年?那时慕容亮才多大?三十?反正肯定不会到三十五,师傅这样的说法是否有些夸大了? “哼,我才不相信这家伙有那么厉害呢,我师傅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侠。” 第六十三章、东京风雨(十七)(补更) 听得栩澜此话,萧震江无奈地摇了摇头,天下何其之大?英雄何其之多?他萧震江虽是盖世神捕但又哪里敢称这第一的名号? 不过他并未给栩澜解释这些,反正解释了她也决计不会听的。 慕容亮与兰采薇回到兰竹苑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前来求医问药的患者也早便都治好了。 兰采薇一家虽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还算得上殷实;只一间小宅院却也打扮得温馨舒适。 兰采薇请慕容亮到厅中的八仙桌上坐着,自去端晚饭去了。 慕容亮也不是个闲得下来的人,这屁股虽是坐着,可眼睛却又不安分地左望望右悄悄,只见得正对着大门的梁上挂着一方妙手回春的木牌,也不知是兰采薇自己找人做的还是哪个来治病的患者送的。 在那灵堂之下还摆着一张方桌,上边供着两张木质的灵牌,上书了“父兰元之位”以及“母兰何氏之位”,至于署名则都写的是“不孝女采薇”。 原来,采薇姐的父母都已过世了么? 按说采薇姐这般年纪,她的父母也只当是个不惑之年,未能知天命,如此年纪便双双去了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爹给人治伤时不幸划伤了手感染了,没救回来,便去了;爹走后娘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没过几日便服毒自尽下去与爹团聚了。”不知兰采薇何时已回来了,美眸低垂,似有些神伤:“若不是当时我出门在外采集草药,爹肯定是可以救得过来的。” “对不起啊采薇姐,又让你想起了伤心事,对令尊令堂的事在下深表歉意。”慕容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后神色肃然地道。 “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起了吧。”抹了抹眼角的珠泪,兰采薇便又跑出去了。 这一顿只四个家常小菜以及一碗浓汤,不过却都也是慕容亮所未见过的菜肴。 “这两碗是开封的特色菜点,那两盘是苗疆的菜品。”母亲是苗女,兰采薇又自小在开封长大,因此两个地方的菜色都会一些。 “那这碗是个什么汤?”慕容亮指着那碗浓汤道,只见得此汤整体呈着浊褐色,散发着辛辣味,汤水中隐隐约约透出了些木耳、八角、肉桂,与江南的清水鱼汤倒是很不一样。 “这汤名叫胡辣汤,是仿着北方草原上胡族的食物制成的,以羊肉为主料,加入各种香辛料熬煮而成,补气补虚,舒肝醒脾,亦可用来提神醒酒。”兰采薇介绍道,这胡辣汤中加入了三十多味草药,其余几样菜中也或多或少地加入了些草药,就连用于搭配胡辣汤的葱油饼也不例外。 兰采薇不愧为医仙,随便做点食物都是对身体大有裨益的药膳,而且味道也恰到好处,独留草药的芬芳,而其苦涩却不知被如何去除了。 吃着吃着,兰采薇又不知道从哪弄了坛酒出来,掀开了盖子来,酒香顿时逸散到了整间屋子中:“慕容公子,这是我爹珍藏的美酒,可愿陪我共饮一碗?” “既是令尊遗赠,采薇姐还是留着做个纪念吧。”慕容亮放下手中的竹筷来,摇了摇头。 “做什么纪念呐?”兰采薇不听慕容亮的劝,将手边的两个空碗倒满了酒:“这种看着便会伤心难过的东西留着做什么纪念?倒不如拿来与朋友一醉消愁。” “公子,小女子先干为敬了!”也不等慕容亮再有什么反应,兰采薇便先用衣袖挡了一下,仰起头来,喉头起伏了两下,随后便丢下了个空碗来。 见得兰采薇这般,慕容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端起了另一碗酒来,用大氅的袖臂一挡,将碗移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又将空碗展示给了兰采薇看。 这酒味醇而甘,确实是个上等的好酒,论起年份来至少也有十年之期了。 忽然,慕容亮的神色变了变,他的身体内忽然流过了一股暖流来,迅速在他的体内流转,始自丹田而出流便四肢百骸又流回到丹田之中,丹田之中的真气也渐渐充盈了起来。 这酒,竟然有着增长内力之功效,这小小的一碗下去怕是能抵得上慕容亮数月之苦修了。 “哎呀......这天,怎么突然热了起来?”慕容亮那边有些不对,可兰采薇这边的变化则更大些,俏脸被抹上了鲜艳的腮红,额间冒出的汗水将几缕青丝打湿沾到了脸颊上,秀口中一阵一阵地吐出白色的雾气来,芊芊玉指将领口扯了扯,让她觉得能舒服些。 “采薇姐,你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啊?”慕容亮被她这般变化给吓了一大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么?”兰采薇伸出手来扇了扇,身上的衣裳以彻底被汗水给打湿了:“好像是有那么点热诶。” “哎呀不管了,公子,再饮一杯吧?”兰采薇晃了晃脑袋,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可还没等她端起来这酒便已经被慕容亮给抢走了。 “采薇姐,你不能再喝了,这酒有点不大对劲。”慕容亮想了一想便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这酒有增进内力的功效,自己有着四层斗转星移诀护体倒是无大碍,可兰采薇却是个不会内功的普通人,因此无法抵挡,这一碗酒下去便叫她变成了这样,要是再来一碗那还得了?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酒量不行?告诉你,老娘的酒量好着呢,不信你看!”酒碗被抢走了,兰采薇干脆便将酒坛子给提了起来,坛口一倾,将酒倒向了自己的朱唇之间。 可下一瞬,酒坛子也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原来是慕容亮用柔劲将酒坛子夺下,右手抓着坛口向下一探,那些刚倒出来的酒水也被装了进去,继而急停而回收,以免撞到了兰采薇那可人的脸蛋。 “采薇姐,你醉了!别再喝这酒了!” “不!我没醉,才喝了一碗怎么可能就醉了?快给我酒!”兰采薇仍不肯罢休,这喝酒上了头哪能听进别人的劝去?她向前一仆,不想却因酒醉难以保持平衡跌倒了,慕容亮忙上来接住她。 “采薇姐,你当心着点!” 谁知兰采薇才刚被接住却又忽然仰起了头来,乘着慕容亮不注意一把夺走了他左手中的陶碗一饮而尽,随后将这陶碗摔碎在了地上。 “我.......没醉......” 第六十四章、东京风雨(十八) 遭了,一时疏忽又叫她喝了一碗! 慕容亮心知,这兰采薇已醉成了这样,自然不可能施展假摔的把戏来诓自己,但自己只顾着服人倒是将酒给疏忽了。 此时美人便无力地依偎在自己的怀中,隔着二层轻衫胸前依旧可感到美人鼻尖喷出的的灼热气息,原本胜雪的小脸此刻好似涂满了朱砂,娇羞之感跃然脸上,病态怏怏惹人爱怜,让人只觉得比吴越之地传闻中的病美人西子更胜了三分。 恍惚间,慕容亮竟觉得自己像是位帝王。 像谁呢?前唐玄宗皇帝李隆基! 夜深人静,倾世佳人贵妃玉环醉倒怀间,若想坐怀而不乱,恐怕非得请少室山上的得道高僧来不可。 从未经历过此情此景的慕容亮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也忘了将兰采薇推开来,于是便只好任由她这样趴着。 “公子,你知道吗?我今年,一十有九了。”在慕容亮的怀中趴了好一会,兰采薇忽然叹道:“一十九啦,寻常女孩家说不得膝下儿女都有了一双了,可我呢?这五年来一直是孤零零一人,还得提防着仇家,这样的日子......我实在是受够了!” 到了这最后一句,兰采薇几乎是吼出来的,眼角串着泪珠的线终于断了开来,这一吼总算是将慕容亮从混沌中给唤了回来。 “采薇姐莫急,以你的姿色和医术怎么可能找不到个好婆家呢?” “姿色?医术?是啊,这些年来来提亲的人倒是不少,可一个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不学无术,这好婆家可哪里寻去?”慕容亮这一劝,兰采薇却是哭得更厉害了:“再者,这些人要么是看上了我这幅皮囊,要么就是看上了我这医仙的名头,又有谁真心待我?” “这......”现在这般情境,便是平日里字字珠玑的慕容亮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再等等吧,采薇姐总会遇到个如意郎君的。” “等?我今年都十九了,还有多少年好等?十年?二十年?非得叫我等到人老珠黄白发苍苍?” “这......” 慕容亮的脑袋这下便转不过弯来了,脑袋里的各家经典竟没有一个能帮得上他的。 忽然,兰采薇抓住了慕容亮大臂的衣袖,向上爬了几分,一口热气将他的耳朵给吹红了去:“公子救我那么多次,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不如,就让小女子以身相许以报吧。” “采薇姐,你醉了。”慕容亮想推开她来,兰采薇却使尽了全身的力死死拽着,现下的慕容亮也静不下心来,内力更是无法凝聚,一下子竟无法将她推开。 “不,我没有醉!”脸都红成了这般,兰采薇仍然是在狡辩:“公子,从你将我从车上救下那刻起你便闯进了我的心中,那被你在地上抓着的凝眸一视我至今也无法忘怀。” 兰采薇又往前凑了凑,将她的身子整个压在了慕容亮的身上,慕容亮一下子站不稳来,差点就摔了去。 “你我虽才相识了不到十日,却已经一起历经了生死,除公子外,我这颗心已无处安置。”慕容亮渐渐退缩,兰采薇越逼越紧:“公子,我问你,你心里便当真没我么?” “这......”慕容亮已是自乱了阵脚,好半晌才憋出了句话来:“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等采薇姐酒醒了再说吧。” “都与你说了我没醉!”这喝醉了的兰采薇可没了平日的淑女模样:“还是说,你嫌我老不肯接受我?” “不......不是的。” “那你究竟是哪点看不上我?” 还未等慕容亮回答,兰采薇却又忽然闭上了眼去,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啊,好热!” 兰采薇身上冷汗狂流,看来是这第二碗酒在她的体内起了作用。 “不行了......忍不住了......”却见兰采薇忽然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带,用力一扯,上衫便松了开来。 遭了,此事可大大不妙! 慕容亮忙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盖到兰采薇的身上去,迅速将衣袖打了个结,由拾起兰采薇刚解下的衣带来又将她绑紧了几分。 “啊!热!好热!”兰采薇原本就觉得像是被人给放在了蒸笼里蒸,现在又叫慕容亮拿了件大氅来裹上,顿时又难受了几分难以忍受,再叫她这样子叫下去恐怕都要把巡街的捕快给招来了,倒是这番模样慕容亮可是没法解释了。 “采薇姐,得罪了。”慕容亮强行定了定神,运起几分内力来将兰采薇抱起放到了凳子上去,可兰采薇依旧是不肯坐稳,每每一坐下便把凳子给蹬倒了,有时还险些摔伤了自己。 慕容亮实在没办法了,忽然心生一计,从背后抱住了兰采薇不让她动弹,随后又运起斗转星移诀来用内力去试探兰采薇的经脉。 不探不知道,这一探可是叫慕容亮吓了一大跳,兰采薇的经脉原本便十分脆弱,叫这两股磅礴一搅几乎便乱成了一锅粥。 不行,可不能叫这两股真气再乱窜了! 慕容亮喝了一声,将内力逼入了兰采薇的体内,如两条铁链子般束缚住了那两条乱窜着的苍龙,那两道真气终究是无主之物,虽然霸道,但在慕容亮的压制下依旧是没办法翻出浪花来。 慕容亮能感觉到兰采薇的气息正渐渐衰弱,若不尽快将这两股内力引渡出来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虽未尝试过,但此时也不得不试了,慕容亮运起内功来牵扯兰采薇体内的两道真气,这两股真气倒还挺顽固,死死地盘踞在兰采薇的体内,慕容亮的内力虽然霸道,但一时半会竟也没办放将它们给拖出来,这也许便是人们所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吧。 “孽畜!还不给我过来!”慕容亮怒喝一声,一下子提起了十二分的功力来,先前喝的那一碗酒的功力竟一下子被他给强行炼化了,这一下他的力量又增强了不少,终于是将那两道顽固的真气给拖了过来。 “噗......”兰采薇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晕倒了过去,朱红的脸蛋顿时苍白了几分。 第六十五章、东京风雨(十九) 兰采薇吐了血,可慕容亮也不好受。那两股真气虽叫他给扯到了身体里来可却并不是那么容易降服的。 “采薇姐,采薇姐?”慕容亮不再紧抱着她,而是将兰采薇放了出来,只将她翻过面来抓着她的双肩晃了晃。 此时的兰采薇已昏死了过去,显然,刚才那两股真气给她的经脉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兰采薇虽不练武,可经脉受损也绝不是件小事,若救治不及时重则直接踏入黄泉,轻点也要成了个废人。 慕容亮因此不敢怠慢,忙将她放下来背对着自己,双掌抵上她的背部,将一股阴柔的内力给输了进去。 斗转星移乃阴阳调和的内功,修出来的内力呈着中性,现在慕容亮则是强行将两者给剥离了开来,阳性的内力留在体内与那两股险些要了兰采薇性命的真气缠斗,阴性内力则是灌入兰采薇的体内去替她温养那已经被搅得七零八落的经脉。 慕容亮被那两股真气给撞得气血翻腾,不过依旧是死死地撑着不敢收力,此事攸关兰采薇的性命,万不可出了半分的差错。 在慕容亮内力的调控之下,兰采薇体内的经脉又重新回到了正轨上,一些破碎的小经脉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兰采薇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虽说还未醒来不过这命应该算是吊住了。 慕容亮收了内力,这替人温养经脉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既然已经初见了成效,那么便先解决一下这股子内患吧。 慕容亮属于阴性的那部分内力自双手流回,与阳性内力合围于胸前,融合为一,将自酒水中得来的真气给裹住,随后扯成千丝万缕,流到各条经脉中去了,若是仍由他们在胸前争斗慕容亮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内力在体内流过了一圈又一圈,两个时辰过去,内力已是运转了好几个大周天,那股子内力也终于是被慕容亮给降服,而后化为己用。 这酒可真是霸道,险些就着了它的道了,不过三碗酒下去慕容亮的内力便直接增长了一年多的修为,真不知是用什么宝贝酿造而成的。 慕容亮手掌吸过了那坛盖子来将酒坛重新封上,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酒再好他也不会趁着兰采薇昏迷偷偷喝了去。 慕容亮将兰采薇横抱而起,走到了院中去,又右转进了间素雅的厢房中,淡淡的草药香使人心静而平和,想来应该便是兰采薇的闺房了吧。 慕容亮将兰采薇放到了床上去,替她解开了那两个结来,却没有将他的大氅拿回,径直将一旁的绣花棉被盖到了她的身上去。 慕容亮行至院中,将兰竹苑的大木门合上了,随后又回到了兰采薇的房中,席地而坐又修炼起了内功,真是没想到,这守了她一路回到汴京城中依旧得守着她。 一夜无事,第二日晨鸡刚刚报晓慕容亮便收工到院子中烧了壶热水来,端着个陶碗给兰采薇缓缓地喂了些水,兰采薇仍是没有醒来,慕容亮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把了个脉。 兰采薇脉象平稳,并无大碍,现在还没醒来应该只需需要多休息几日吧。 慕容亮又将兰采薇给扶了起来,被子依旧盖在她的身上,慕容亮坐到她的身后双手抵了上去,这一次没有那股子真气来捣乱,治疗的效率高上了不少,不过才治到了一半门外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会是谁呢?无论来的是谁,慕容亮都只得让他先等等了,兰采薇的经脉受损不轻,需得连续十日一早一晚各自给她温养一次经脉,每次各半个时辰,前几次或许还得久些,此事收工不仅得从头再来而且很可能使她的经脉二次受创,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慕容亮都得继续下去。 所幸,那敲门声只响了一阵便停了,应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说不得只是哪个孩童的恶作剧呢。 温养完毕,慕容亮将兰采薇重新放倒在了床上,替她拉好了被子,合上屋门,到院子中开门去了。 却见门外站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伙人无一例外地穿着都很简朴,甚至有些破烂,还有几人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估计都是来求医的贫民。 “请问,兰医仙在么?”一个带着七八岁男孩的年轻妇人见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公子忍不住问了句,据她所知兰采薇并未婚配。 “师傅身体微恙不便与人就诊,我是师傅新收的弟子,几位若是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地方与我说便是了。”那人提问的功夫慕容亮便已经想好了说辞,怎么说兰采薇都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他若不编个能掩人耳目的身份恐怕会坏了她的名声。 “兰医仙几时收了个弟子了?”那妇人皱眉道,此事她可从未听人提起过,堂堂医仙收了个徒弟那可不是件小事,坊间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昨日才新收的,大嫂或许因此没听说过再下。”正常的情况下,慕容亮可是极为聪明,这种谎话他便是无中生有也能编得天衣无缝叫人讯不出破绽来。 “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兰医仙,总得见她一见我们才能放心得下。”那人仍是不放心,昨天才新收的弟子?那也就是才跟着兰医仙学了一天的医术,她哪敢叫这样的人来给她的儿子医治。 “不好意思大嫂,师傅现在确实不大方便接见客人。” “你究竟是何人?”却见那年轻妇人突然喝了声:“我们要见医仙你却左右找理由推脱,莫不是将医仙给绑了去?你若再不领我去见医仙我可就要去报官了!” 后边的几人也随之附和了起来,这些人就是这样,不敢做出头鸟,可一但有人挑了头他们便会跟着起哄。 “你可不要污人清白。”慕容亮皱了皱眉头,这人怎地这般不讲理。 “你说我污蔑你?那好啊,待我去问过医仙,若我真冤枉了你自然跪下来向你谢罪。”那妇人有些阴阳怪气地道,言语之中透出了些尖酸刻薄来。 “我说了,师傅身体不适,不方便与人会面。”慕容亮拦道:“我会治病,有什么不适之处与我说便是了。” “不方便?怎个不方便法?这分明是你心虚了。”那妇人仍是不肯相信,踮起脚尖来朝着里面大喊“医仙”二字,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第六十六章、东京风雨(二十)(三更求收藏关注) “不要叫了,师傅病了,正在里面休息着呢。”慕容亮忍不住喝了声,这人可真是无理取闹。 “病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医仙怎么会生病?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可要报官了!”那人依旧是不信,执着地要进去,绕是以慕容亮的涵养也不觉有些愠怒,此时若是青冥在手慕容亮说不得已将她给斩成了两段。 “大清早的是何人在此喧哗?”慕容亮还未来得及再回那女人,一个穿着绿色圆领袍服的捕快便跨着刀来了:“隔着两条街就能听到你们在吵架,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呀,官爷,您可算来了,我儿子病了,我带着他来此求医,此人却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去,还不让我们见医仙,我怀疑他对医仙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您快将他抓起来啊。”见到捕快来了,那少妇顿时大喜,忙抢过去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那嘴可真是打得比算盘珠子还响。 “咦?这不是慕容公子么?”那人咦了一声,对着慕容亮抱了个拳,随后又转过身去道:“这位慕容公子确是兰医仙的友人,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 “原来是王五兄弟,多谢兄弟替在下作证了。”慕容亮定睛一看,舒了口气,这人原是昨天来此将他和吕府管家一并带去六扇门的二人之一,如此便好办了。 “这......”王五来为慕容亮作证了,那女子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人毕竟是个官差,总是不能得罪的。 既有捕快来作了证,这些人便大抵信服了,也愿意接受慕容亮的医治,他们本就是没钱治病的穷人,医仙没有出诊,可这慕容亮却也不收他们的诊金,便是医术再差也是聊胜于无,况且一些寻常疾病慕容亮确实也还应付得来。 至于那女子的孩儿......虽说这人挺惹人厌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慕容亮还是给他看了病抓了药,那女子自知理亏,看完病也便带着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诊治完了这几人,后面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十几个病患,虽然每天都有人慕名前来问诊,可开封城周边每日生病的人数总是有限的,像昨天那般情况也只是因为兰采薇好几日不在城里才积压了那么多患者下来。 无人之时,慕容亮便在院子里修炼“北斗仙踪”斗转腾挪的技巧,隔一阵便有人来,时间还总不固定,修炼内功确实不大合适,练参合指和龙城剑法又有些不大和时宜,说不得会吓到了病人,算来算去还是只能修炼些轻功的几分,反正别人也只看得出他在院中移步,跳过来又跳过去,不过也只是显得有些诡异罢了。 当然了,慕容亮偶尔也会趁闲去看看兰采薇又没有醒来,但每一次去她总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好在还有着那浅浅的呼吸能让慕容亮感到心安。 忙碌了半日,总算到了黄昏关门时分,慕容亮将门合上回到屋中,正好从扬州城买来的干粮路上一点都没动,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虽说这干饼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可就着凉水却也勉强能咽下肚子去。 夜里,慕容亮又运功替兰采薇治疗了一次,兰采薇依旧是没有醒来,慕容亮如昨日一般,给她盖好了被子便练功去了。 第二天早晨,慕容亮再一次给兰采薇疗伤之后她的美眸终于是缓缓睁了开来,身体一动,那被子便滑了下去,好在还有慕容亮的大氅以她遮挡了一下乍泄的春光。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两夜。”慕容亮回道,他扶着兰采薇又躺了下来,现在她的声音依旧很是虚弱:“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熬点粥来,至于病患你也无需操劳了,我自会帮他们医治的。” “唉,没想到这都回到开封了,依旧是得要麻烦公子,实在是惭愧呐。”兰采薇叹道。 今日的病人来得倒是稍微晚些,昨日那些人慕容亮还未给兰采薇温养好便来了,今日这几人却是等了慕容亮下好米熬起粥才来的。 如昨天那般的泼妇并不是每天都会见到,慕容亮今天与人医治倒是轻松了许多,粥熬好了,医馆内也暂时没有病人来,慕容亮便端了碗勺盛好粥,坐到床边,将兰采薇扶起来给她喂粥去了。 这粥极稀,一个碗里有多少个米粒都能清清楚楚地数出来。倒不是兰采薇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实在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只得喝这样的稀粥。 “公子……我身上有些脏了,想要洗澡......”喝好了粥,兰采薇又有些扭捏地道,前天晚上她身上出了许多的汗,此时汗虽已经干了可身上依旧是黏糊糊的,有些不太好受。 “这事好办。”慕容亮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后便收拾了碗筷去到厨房中拿出锅碗瓢盆来烧热水了。 下一个来求药的是一对中年的夫妇,生了病的正是丈夫,慕容亮便与他二人打了个商量,丈夫留下来治病,妻子去伺候兰采薇洗浴,那二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人都帮忙治病了,帮着他伺候个姑娘洗澡算是什么大事? 慕容亮将大木盆端到房中,将锅碗瓢盆中烧热的水倒入,又加入了些凉水去,对着中年妇人道了声拜托便出去给那人的丈夫治病了。 “兰姑娘,你喜欢这位公子,是吗?”妇人看着正死死盯着刚合上的门扉的兰采薇,笑了声。 “没......没有,大娘你怎知此事?”兰采薇的俏脸忽地一下子又红了起来,连忙否认道。 “兰姑娘,你不必骗我了,大娘是过来人,你那小眼神还能瞒得过我么?” “嗯,”兰采薇红着脸应了声,她倒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可随即又叹道:“可惜我配不上他。” “哪里配不上了?”中年妇人又道:“我看你们两个男的俊,女的俏,般配得很,你又有着个医仙的身份,究竟哪里配不上他了?” “话虽如此,可我依旧是比他要大了三岁,怕他接受不来,至于那医仙之名,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名声,也不过勉强不掉价罢了。” 第六十七章、东京风雨(终章) “才没有的事,”妇人摇了摇头:“俗话说呀‘女大三,抱金砖’你就正好大了他三岁,他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可是......” “行了,我看你们两个是郎才女貌、什么珠什么壁的,般配得很呐。”妇人又道,女子就是这般到了这个年纪无论是谁都喜欢与人做媒。 “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吧?” “对对对,我想说的正是这个,你可要抓紧了点机会,”妇人忙又道:“这么好的公子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看呢,可要是叫人给捷足先登了还不后悔死你” 兰采薇叹了口气,旋即点了点头。 慕容亮又诊治完了几人,时天色已渐渐地黑了,那妇人也帮着兰采薇洗好了澡,衣带也已经重新系好,原本给兰采薇遮挡身体用的大氅也被叠好了放在一旁去。 兰采薇感觉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也是,慕容公子乃是正人君子,这等趁人之危的事应当是做不出来的。 慕容亮回到了屋中,端着稀粥又给她喂了一碗,喝粥之时,慕容亮只看得她眼眉低垂,似是有什么心事。 “公子,”兰采薇忽然启唇问道:“那日之事......” “我已晓得,那不过是采薇姐的醉话,我自不会放在心上去的。”慕容亮忙摇了摇头,却没想到明明喝得醉醺醺的还昏倒了,这事却记得清清楚楚。 “不,那不是醉话,”兰采薇也是摇了摇头:“当时我虽确实是喝醉了,可一字一句却又都是肺腑之言。” “这......”慕容亮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子,你......可愿意接受我么?”兰采薇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可这慕容亮毕竟是人中龙凤,未必能看得上她来。 “采薇姐,此事事关重大,倒是不好操之过急。”慕容亮回道:“再者,我尚未加冠,还未到个能够谈婚论嫁的年纪。” 慕容亮如是说道,也不知这是他的缓兵之计还是真心之言。 “我可以等。”兰采薇叹了句:“反正我这辈子,已是非公子不嫁,若是公子不要我,那我便这样子孤独终老好了。” 慕容亮闻之,冷汗不觉便冒了出来,这兰采薇真不愧是苗女之后,这奔放的行径与她的苗女母亲一般无二,拘谨守礼的汉家姑娘哪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番话来?更何况,在汉家,女子倒追男子那可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采薇姐请放心,五年,至多再五年时间,在下一定给你个答复。” “好,那我便再等你五年。”兰采薇犹豫了会,终于是狠下了心来答应了。 如是,又过了几日,兰采薇渐渐地能够自己下地走动了,但身子依旧很是虚弱,于是便向着慕容亮口述了些草药和用量,叫他去给自己熬药。 在草药和慕容亮内力温养的双重作用下,兰采薇的身体迅速好了起来。 “采薇姐,你的伤病已好了,在下在开封留的时日也不少了,也差不多是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慕容亮拜道,他觉得现下自己与采薇姐都需要冷静冷静。 “公子且慢。”兰采薇又将那日险些将她害死的酒给拿了出来:“公子不若将这些酒喝完了再走吧?” “这......这可如何使得?”慕容亮忙拒绝道。 “如何使不得?我又不练武,这酒又喝不得,公子难道要我白白将这酒给到了吗?”兰采薇劝道:“这酒总让我想起丧父之痛,前几日又险些害死了我,无论如何都留它不得了,可这么好的酒白白倒掉了岂不是可惜?” 在这几日中,慕容亮也是偶然跟兰采薇说起过此事,这酒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是害人的毒药,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却是难得的灵丹妙药。 慕容亮咽了口口水,有些心动,这一坛酒喝尽了,少说也抵得上他数年的苦修,而且那日喝完酒之后慕容亮也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被拓宽了几分,修炼斗转星移的速度也快上了许多。 留下?亦或是不留? “那么,便多谢采薇姐了。”慕容亮从兰采薇的手中接过了酒来,暂时便在屋子另一侧的客房中住了下来,此酒的诱惑力实在太大,绕是以慕容亮的定力也招架不住。 兰采薇嘴角掀起了一抹诱人的弧度,她的目的也是达到了。 她送慕容亮这酒,前面说的确实是一个原因,可还有另外两个原因没有说给慕容亮听。 这一来,送此宝酒是为了还慕容亮些人情,这二来便是要让他再多留几日。 慕容亮许了她个五年之期,可这一去便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即便是五年后真的回来了,这五年的岁月也终究太过悠长:人这一人能有几个五年呢? 因此,能多留他一会便多留一会吧,虽说迟早是要分别的,可她兰采薇却从不信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之言,痛的久了,总是会苦尽甘来的,至少她是如此相信的。 这一壶酒的功效可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她本以为这坛子救能让慕容亮再此多逗留十日便满足了,却不曾想,此酒竟然足足将他给留了两个月。 这酒,慕容亮却也不是每日都喝,喝完一碗酒后面的五六天时间慕容亮都留来吸收这药酒的余力了,虽说原本三四日便可喝完,可这样子却会有太多的药力逸散而出浪费了去,此天材地宝岂敢浪费?于是慕容亮也便在此多留了些时日。 这两个人,是兰采薇父母双亡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也是慕容亮接下来几年中最悠闲的一段岁月,兰采薇帮着他做饭,慕容亮替她劈柴烧水,有时还会出来帮着兰采薇医治下病患,好不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叫人一看可真觉得这两人是个小夫妻了。 两个月,不短,却也不太长,这两月慕容亮并未再向兰采薇提起此事,兰采薇也非那种靠着下药逼慕容亮就范的奸诈之人,于是,离别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这一天的清晨,与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寻常之处,无风也无寒,路上不见多少行人,乌骓马在门外轻轻地打着响鼻。 两人一道行至门外,兰采薇含情脉脉地看着即将远行的慕容亮,千言万语只化作了声保重,慕容亮翻身上马,也抱拳来道了声保重便策马离开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黑马与青衫公子,兰采薇忽然坐到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小嘴,发出低沉的抽泣声来,珠泪潸然而落,来往的行人见了都忍不住驻足观看,唯有慕容亮似完全没感到,也不回头去看那以哭成了泪人的兰采薇,策马疾奔,渐行渐远。 第六十八章、幽云烽火(其一) 扬州城,一座昏暗的地牢中,一穿着怪异的男子正在草垛上闭目蹲着个不太标准的马步:这人裸着手脚,身上缠着两条烂布,还有露着的地方则干脆用稻草给扎了起来,原就不算太白的皮肤已经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地方的擦伤已结了痂。 此人正是那日被冤入狱中的许翔,此时的他随着季老六练这铁布衫已经有了一个月的时间,这般不怕疼不怕伤地苦练下许翔进展神速,已是初有小成,至少叫那些不练武的狱友狠狠地打他一拳他已不觉得如何疼了。 却见许翔忽然双脚开立,与肩同宽,双脚成外八字站立。紧接着,膝微屈似坐,双手提抱于胸前,与胸相距约一尺之远,手指似弯非弯,似夹非夹、劳宫相对、身体正直、两眼微闭、舌抵上腭、全身放松、自然呼吸,紧接着,睁开眼来猛然下跃,在硬邦邦的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这一摔虽挺疼,可许翔只是闷哼了声,并没有惨叫出来,这练了一个月,八个招式早便了然于胸,也算摔得习惯了。 狱中其他几人见了,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都一个月了,许翔练来练去也就是那么几招,再怎么自残,他们也都看得麻木了。 透过花白杂乱的长发看向那从地上爬起的许翔,心中只叹这小伙子比自己当年要勤奋了太多太多。 然而,季老六的心中还有另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地牢中虽看不到日月轮转、阴晴变换,但秋天确实一天天地靠近了。 秋后论斩,他这等罪状,估摸着该是在劫难逃了吧。 许翔今日练得差不多了,便将稻草给扒拉了下来,将已经破得不足以遮蔽身体的衣裤给穿回了身上去。 忽然,隔间牢房内闯进了几个狱卒、衙役,用手铐脚镣将那些个犯人给铐上了,还有一人持刀居中,谁若反抗便将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去。 许翔刚摔得晕晕乎乎,还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又有一伙人冲了进来,如法炮制地将他和同间牢房的其他犯人给锁上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铐我?” 许翔还想挣扎,可那捕快立马将刀给架到了他的脖子上:“童太师率军收复幽云十六州,缺人给修营房,现在要征调全国各州郡的囚徒。” 原来,太师童贯奉了朝廷之命挥师北伐,凡是军队都有战兵与辅兵两种,现在辅兵的数量有所欠缺,朝廷便下诏书临时征调全国各州郡囚徒十数万人前去担任辅兵的角色。 一听说要上战场,许多人都是神色大变嚷嚷着不肯去,就连许翔也不外如是,这上了战场刀剑无眼,那可是九死一生事,唯有季老六一人神色最是泰然自若。 大宋与辽国开战了?要征发我们到幽云十六州去? 季老六心中窃喜,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留在此处,秋后他是必然要被问斩的;上去战场,虽说也是凶多吉少但总有了点生存的机会,若是能找个机会逃了...... 朝廷诏令,哪容得他们反对,有些人虽不愿意但依旧是被人那刀架在脖子上押着走了,扬州城是个大城,有好几座大牢,有囚徒千人之众,由扬州府总捕头郭岩平、秦捕头等数十人押解北上。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原本隔在两间牢中到还好,这走在去往幽云地域的路上难免要见面,这一见到,胡阳飞眼中里面便露出了浓浓的杀意来,若非忌惮于郭岩平的武功或许早便把许翔给掐死了,许翔也不敢与之对视,对二月之前的种种仍心有余悸的他只得与季老六一道避得远远的去了。 第二日,有个汉子遭不住这般压力,跑了,奈何手脚上都有铁链缚着、牢饭又都只能勉强将他们吊着不饿死,手脚无力,根本跑不快,叫一个捕快给抓了回来,拉到众人的面前,手起刀落,一下将他的头颅给剁了下来,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甚至溅到了人的脚上去,吓得那些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看到了没?谁要是再敢逃跑,让官爷抓到了便是这番下场!”那捕快右手提着带血的尖刀,左手抓着那人的长发拎了起来,将那狰狞的面目展示给众人看来,只剩下半截的脖子还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 随后,这捕快喝了一声,将这头颅给扔向了人群之中,咕咕噜噜地滚了几圈,吓得这些囚犯四散退开,还有几个人退得慢了,叫前面的人一撞,双双翻倒在地。 这一群人中,也唯有胡阳飞一人能做到见了这东西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带血的头颅滚到了脚边来他还一脚踢了出去,真不愧为个江洋大盗。 “这......这......”许翔被这一幕吓得双腿猛颤,忙抱住了季老六的手臂,那只手也稍微有些颤抖:“老伯,这......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说杀就给杀了?” “所以说,民不与官斗,现在我们就是人家砧板上的一块肉,他们说杀就杀,想怎样杀就怎样杀。”季老六咽了口口水道:“许翔,你可看好了,无论这些官差要怎么对你,你都千万不能反抗,他们说的话能依着就依着,否则,这就是下场。” “嗯......”许翔点了点头,他的胆子可是叫这这件事给吓破了去。 杀完了这想要逃跑的人,那官差将刀在那人的衣服上抹了抹,收回刀鞘去了,接着又催促着许翔一行人上路,似个没事的人似的,叫人看了只觉得不寒而栗。 此去幽云十六州路途遥远,从扬州到最近的瀛州去要有一千五百多里的路程,这要是去到幽州城那可是超过了两千里。 这么远的路,上千号囚徒,他们区区几十人,要是这伙人闹起事来哪里可能管得住?因此他们便借此机会使了个杀鸡儆猴的办法来吓唬他们,这样管起来也方便些,每每像这样征发囚徒都会给他们些名额作为病死的损耗,可实际上这些人却大多都不是病死的,要么逃了,要么便是做了押解之人的刀下亡魂。 第六十九章、幽云烽火(其二) 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威慑方式是十分有效的,如果这么多囚徒一起暴动逃走的话,这么几个捕快衙役自然是管不过来的,可是他们没有怎么这么做,因为他们都在等,等人出来带领他们暴动。 可是没有人愿意来当这个出头鸟,谁先出头谁就得死,他们都想活着,谁都不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可其他人也都在等,你等我,我等你,这一来二去便没人逃了。 出来挑个头,说起来也容易,但却又无人敢做,否则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起义一事或许便不会被载入史册。 上千里的路,不知道要行上多远多久,日复一日,许翔一行人几乎只是在无尽地赶路中度过。 某一日,当队伍停下歇息之后,秦捕头趁着手下的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到了一个小山沟中,左看右看四下无人,便吹了声口哨。 口哨声响起,林中竟走出了个年轻的美妇人来。 “银子带来了么?”秦捕头也不多客套,直接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带来了。”那妇人将一个布包塞到了秦捕头的手中,秦捕头打开来点了点,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两碎银子。 “嗯,银子正好,钥匙我会找机会交给胡阳飞的。”秦捕头将银子揣到了怀中转身便要离开,原来这妇人是那胡阳飞的夫人,听说了他们被征发往幽云十六州特意救他来的。 “等一下。”美妇人忽然又叫住了他:“杀害我表弟的凶手可在这队伍中?” “在又如何?不再又如何?” “替我杀了他,我要替我弟弟报仇。”美妇人狰红了眼道,自小到大,就数表弟刘玄与他关系最好,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表弟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平日里干的是些什么勾当她也一清二楚,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来,非要杀许翔报仇不可。 悲愤至极,哪还管得什么是非对错,总得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先前你我商量时可只说了放他胡阳飞一马,这替你弟弟报仇的事你可是只字未提啊。”秦捕头回身道:“要想我替你去杀人也可以,只是你需得多加些银子来。” 这么久过去了,那所谓的慕容家依旧是没派人来救许翔,看来这许翔与姑苏慕容氏其实没什么关系,杀了也便杀了,可在郭岩平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可是个尽忠职守的家伙。 再者,秦捕头与这人非亲非故,又是个无利不起早之人,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帮她?还是趁机多敲诈些钱财吧。 那美妇人咬了咬牙,又摸出了几两银子来,这秦捕头可真是个精明的商人。 看到美妇人手中的那几两碎银子,秦捕头皱着眉头来摇了摇头:“这点银子,可不够买那小子的命。” “你想要多少?” 却见秦捕头伸出了五个指头来,坚决地道:“五十两。” “五十两?”那美妇人睁大了眼睛惊呼起来:“这小子的烂命哪里值那么多钱?” “杀人可不是件小事,就这个价,少一两也不干。”秦捕头死死地咬着五十两这个价格,怎么也不肯松嘴。 美妇人皱起了眉头来,自打胡阳飞入狱了之后爹便渐渐地不再待见他了,这三十多两银子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私房钱,现在可上哪再去寻五十两来给他啊? “若你是在囊中羞涩的话,这五十两我也可以不要。”只见得秦捕头打量了下她婀娜多姿的身子,咽了口口水道:“用你的身体来偿还便是了。” 秦捕头的手悄悄伸向了美妇人的发梢,他总觉得这个年纪的女人最是有风味,哪怕是平日里去些不可向他人提起的地也几乎都是寻的这个年纪的姑娘。 “怎么样?一夜,换得一个替弟弟报仇的机会,这买卖值当吧?” “秦捕头,请你自重!”美妇人将秦捕头的手给拍开了,心中只感到一股恶寒。 “自重?”秦捕头笑了声,朝前逼近了一步:“现在此处只你我二人,你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若不答应,难道便不怕我将你的钱财给吞了,再将你毁尸灭迹?” 有句话叫贼便是官,官便是贼,这句话似乎是专为秦捕头写的,他是个小官,可为了钱财也能变成如他所说那般行径的贼人。 却见那美妇人的脸一会阴一会儿晴,接着忽然笑道:“秦捕头,你难道就当我来与你会面是全无准备的么?” “这交头的时间地点以及我将要见的人我早便告诉了相公与家中丫鬟,今晚我相公若是没拿到钥匙定然会向郭总捕头告发你。” 秦捕头一惊,他倒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留了个心眼,那胡阳飞是个亡命之徒,自己若当真对他的妻子做出什么不安分的事来...... 可保不准他会不会如这美妇说的那般便发了疯跟着自己鱼死网破。 “啧......真是无趣。”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秦捕头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退得远了些:“我是不会帮你对付那小子的,但是我会给胡阳飞带句话,至于是否能成便全看他的造化了。” 他又再次拍了拍怀中的钱袋子,让其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明显,随后回了他们今晚的扎营之地去。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夜莺吟啼合着蝉鸣声给劳累了一天的囚犯们奏响了一只安眠曲。 可这安眠曲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许翔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却又在地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娘亲了,也不知道她和爹过得怎么样了。 此去幽云十六州大概会遇上辽人吧,不知道辽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有人说,辽人与他们宋人长得差不多,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血肉之躯;也有人说啊,那些辽人一个个都是地狱来的恶鬼,身高八尺,青面獠牙,有三头六臂力能拔山,最喜欢的便是将人杀死后啖其肉、饮其血、食其骨。 “季老伯,我睡不着,你给我讲讲你走南闯北的那些故事吧。”许翔仍是睡不着,便转过了身去朝着季老六说了一声。 “讲什么故事?我那几个故事你都听了有三四遍了吧?”季老六翻过了身去背对着他:“睡吧,明个还得接着赶路,要是走得慢了又该叫那些个捕快拿鞭子抽了。” 季老六终究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不如许翔那般精力充沛年轻力壮,这一天的急赶慢赶下来已是将他的体力耗了个七七八八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睡觉,只是闭着眼在那假寐,他在等,在等一个绝妙的时机...... 第七十章、幽云烽火(其三) 他在等,等一个夜半三更夜深人静之时。 此时已出发了三四天,押解的捕快们已渐渐地有些松懈了,正是个溜走的好时机,只消等到他们都睡着了...... “谁在那走动?”一个小捕快斜靠在一颗矮树的树干上,昏昏欲睡,脑袋一上一下轻轻点水,忽然听到了一阵沙沙声,一下将他给惊醒了来,站起身来抽出刀警觉地四下张望着,一道人影走到了他面前,看清了来人,这小捕快总算松了口气:“秦捕头,您怎来了。” “来视察一下这些囚徒。”秦捕头问道:“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情况?” “没有没有,一切正常。” “还是小心些的好,这些人都是朝廷的重犯,要是叫他们走脱了一两个去,你我都脱不了干系。”秦捕头哼道。 “晓得,晓得,若是这些囚徒哪个敢生了逃跑之意将他一刀给咔嚓了便是。”捕快点了点头道。 “好自为之吧,千万不要懈怠。”言尽,秦捕头便朝着侧边走去了。 我依稀记得胡阳飞就在这一带,可究竟在哪呢? 走着走着,秦捕头忽然听到了一阵低沉而均匀的呼噜声,寻声找去,果然在一个草堆中找到了正酣睡着的胡阳飞。 总算找着了。 秦捕头走过去,用脚尖顶了顶胡阳飞的小腿,胡阳飞的眼忽地一下睁开了,精芒四射,哪见得半分睡意? “你那婆娘托我带句话,除了许翔,替她表弟报仇。”秦捕头将一个小布包放到胡阳飞手边,压低声音与他说了句话便又站了起来。 “等等。”胡阳飞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姓郭的也不慢,总得把他引远些才保险。” “我只是负责将钥匙给你,至于你怎么脱出去我可管不着。”将郭岩平引开?开什么玩笑?他凭什么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且慢!”胡阳飞又说道:“这是你的辖区,你要是不找个正当的理由不在此处可不是要受到了牵连么?” 秦捕头细想了一下,觉得果然有几分道理。没想到还让他们小小地算计了一把。 “哼,你做好准备罢。”秦捕头哼了声,既然牵连到了自己那这忙他便不得不帮了,真是,没想到竟做了个赔本买卖,早知道应该再多要二十两的。 “郭大人!郭大人!”离开了胡阳飞有一段距离之后,秦捕头忽然呼唤了起来。 “我在这里,有事过来说。”不远处响起了一道声音,这声音的来源离着胡阳飞不过四五十丈的距离,这要是胡阳飞逃跑被发现了确实一准跑不了。 却见一人盘坐在那,白面红衣在这黑夜之中煞是惹眼,月光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他的下颌处有些细碎的胡渣。 “秦雄,大晚上的何事唤我?” 这三十冒头的红衣男子便是郭岩平,扬州府正六品总捕头,是秦捕头的顶头上司,于是便直呼其名了。 “郭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秦捕头抱拳道。 “有什么话在这说便可。” “大人,这里人多耳杂,还是寻一僻静之所我二人再详谈吧。”在这说?那可不成,不引开了他去,胡阳飞如何脱身呢? “是公事?亦或是私事?”郭岩平再问道。 “自然是公事。”这郭岩平的脾气秦捕头还是知道些的,若不说成是公事他是绝不会跟自己离开的。 郭岩平早几年也是六扇门中的五品捕快,因为人过于刚正冲撞了他惹不起的人物而被关到狱中去,幸得萧震江相救才免得一死,改关降二级,来到了扬州府做这总捕头。 “既是公事,那便快去快回吧。”一听说是公事,郭岩平也不再推脱,站起了身来应了个是,随后便带着郭岩平远离了此处。 行出了一里,离着那队伍已是有了些距离,两人这才停下来。 “郭大人,对于这押解囚徒之事您是如何看得?”秦捕头回过身来问道。 “他们中很多人犯得并不是什么大罪,有的甚至在过几日就可回家与家人团聚了,实在是不该被征发来此。”郭岩平摇了摇头,叹道:“但这是朝廷之命,违抗不得,虽然不忍,但也只得照做。” 秦捕头应了个是,夸了些大人高见之类的话,随后又与郭岩平说了些路上的安排之事。 郭岩平如何想的,他并不关心,后边如何安排,他也不关心,他只需在这里拖住他便是了。 见秦捕头问的确实也算是公事,郭岩平倒也没起什么疑心,便在此处与他谈了起来。 队伍之中,许多人都已安睡了,胡阳飞小心翼翼地打开秦捕头给他的小布包来,里面放着两把铜钥匙,分别对应着手铐和脚镣。 这小小的两把钥匙,找个锁匠打制或许只需要几百文钱,至多也不过一两银子,但从秦捕头那买来却足足花了三十两,可真是形势比人强啊。 缓缓打开了手脚上的锁来,将钥匙塞入怀中,那两副手脚拷也便扔到了草丛中去。 终于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胡阳飞稍微活动了下手脚,旋即便乘着夜色施展轻功逃了,他被捕之后一直穿的便是这件夜行衣,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他这“铁脚草上飞”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虽然不能真的踩着草便飞起来但也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这一脚下去惊道了一只野兔,受惊的野兔向前一窜,正好撞在了个昏昏欲睡的捕快怀中。 “诶呦!”那捕快顿时被撞得清醒了过来,骂道:“哪个王八犊子敢撞老子?” 捕快拔出刀来气冲冲地四处张望,那野兔早已经跑得没影了,可不远处却依稀有个黑影在疾奔。 有人要逃跑!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囚犯跑了!快拦住他!”这捕快大喊道,抽出了刀来追了出去,可他的速度却哪里比得上胡阳飞?不一会便看那胡阳飞不见了。 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胡阳飞也便不再有所保留,使出了全力来逃窜,途中确实遇到了几个捕快,但却每一个拦得住他的,想追他的那更是只能在他的后面吃沙土了。 那捕快这一叫倒是惊动了些人,一些早有逃意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然而去抓捕胡阳飞的人只三四个,大部分都捕快依旧在监视着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片看起来令人胆寒。 恐惧终究占据了上风,原想逃跑的人也都乖乖躺了回去,假装自己仍在酣睡,季老六也是如此。 “出了什么事?谁跑了?”可许翔却与他们不同,直接便坐了起来四处张望,口中还大声地问着。 第七十一章、幽云烽火(其四) “瞎吵吵什么?” 一柄铁刀呼地一下便搭到了许翔的肩上来,刀刃离着许翔的脖颈只有一寸之遥。 “再在这大吼大叫当心爷一刀剁了你!” 许翔并不知道,自己的慌张可能会引发更多人的慌张,继而引发一场动乱,因此那捕快才这般着急地威胁他闭嘴。 “哎呦,官爷您息怒。”季老六皱了皱眉,这许翔怎么净给他添乱呐?想归想,但人总还是要救的,于是便赶忙上来替着许翔求情了。 “这傻小子啊,小时候脑子让驴给踢了一脚,脑瓜子不太好使,还请官爷放他一马。” “哼,这次就放你一马,再有下次,可别怪爷这大刀不长眼。”那捕快哼了一声,将刀子给收了回去,途中“病耗”的名额也不算太多,这许翔既然没有真的逃跑那能不杀还是尽量不杀吧。 “老伯,我脑子什么时候......唔......”许翔正想辩解,这嘴却又叫季老六给捂上了。 “将嘴闭严实喽,如果你这小命还想要就踏踏实实地睡觉去。” ...... 一里外,某山涧中,正与秦捕头“谈公事”的郭岩平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们先前来的方向。 “队伍中有骚动,快回去看看!”内功深厚之人这耳力往往也不低,因此那边的动静都让郭岩平给捕捉到了。 郭岩平拔腿回赶,秦捕头却诶呦了一声,脚底一滑,摔向了山下去。 听得异响,郭岩平又赶忙回头,正好看见了摔下山去的秦捕头,同僚遇险自然不得不救,一把抓住他,又费了好些功夫才把他拉上来。 郭岩平却是不知道,从这往下不到一丈便有个可以落脚的小平台,他刚才一心只放在了公事上,便忽略了这里的地形。 这是秦捕头为了拖住他使出来的诡计,即便是郭岩平不救他他也不至于受伤,救了,这一来二去又拖了不少的时间,等到二人回到,那胡阳飞已是逃得无影无踪了。 问清了情况,郭岩平顿时紧张了几分,他与胡阳飞也打过几次交道,胡阳飞这人为人最是凶残,又极为爱财,这让他跑了去又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也正因此,郭岩平一直在他周围监视着,没想到这才走开了一会竟然就出了事。 问清了他逃跑的方向,郭岩平忙追了出去,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胡阳飞的轻功造诣这么高,又不可能总朝着一个方向逃跑,这荒山野岭的哪里能追得他回来? 寻也寻不着,郭岩平只好悻悻地回来了。 “那胡阳飞纵容轻功了得,但手脚都让铐上了,你们怎么竟让他给跑了?”回到队伍中,郭岩平劈头盖脸地便将那些没能拦住胡阳飞的捕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大人,那贼人跑得飞快,我们几个兄弟都追不上他,奔跑时也没有铁链碰撞的声响,似乎......并没有带手脚镣铐。”一个机灵的捕快回道,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骂了一顿他们的心中也很是委屈。 “哦?竟有此事?”郭岩平一惊,忙赶到胡阳飞原本所在的那块地方,仔细一找,果然发现了一双打开的手铐脚镣。 这手铐与脚镣都完完整整,显然不是靠着蛮力破坏的......当然,以胡阳飞的本事也还做不到如此。 队伍中,定有胡阳飞的内应! “你们三个,速将钥匙拿出来与我一看!”打开手脚镣铐的钥匙,这等贵重之物自然不是普通的捕快所能持有。 秦捕头三人都将钥匙完完整整地拿了出来,这郭岩平也是当真急了,就算是真有人给胡阳飞开了锁又怎会把钥匙交给他呢? “大人,这胡阳飞的手脚铐已在他身上带了几个月,说不准是他媳妇探监来的时候给他送了些铁线,然后他自己摸索着将这锁开开了呢。”秦捕头上前一步道,忙将责任推向了胡阳飞及其家人。 郭岩平想了一想,似乎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也便没有接着怀疑了:“此事乃我之过,到了地方自当亲自向童太师请罪。” “大人言过了,区区小事尔,说成是病死在路上的损耗不便是了吗?”秦捕头劝道,另外两名捕头也附和着。 “此事以后再说吧,而今还是想想如何不让剩下的人跑了才是。”郭岩平看向了三人:“你们可有什么好主意?” “郭大人,在下倒有一拙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言来。”这平日里就数秦雄的鬼点子最多,说不定真能想出个什么法子来。 “连坐。”秦捕头回道:“将这些囚犯给凑起来,每几十人给他们遍一个小组,若哪组有人逃了,剩下的人都得坐罪死,这样一来他们必然会相互监督,要再想有人逃跑那可就不太容易了。” “嗯,果然有理。”郭岩平点了点头:“你们几个,去把所有的囚犯都给我叫过来!” 郭岩平等人将所有的捕快衙役以及囚犯都召集到了一起,将连坐之事说给他们听了,又将他们给一一编了队,他们押解的一共有五十人,每人各自领了二十五六个人去,以后,这二十五六个人便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一起行动了。 忙活完这些,天已大亮,于是一大伙子人又只得昏昏欲睡地上路去了。 另一边,胡阳飞逃到了一隐蔽之所,那是他与妻子约定好的会面之地。 “夫君,那小子死了么?”刚一见上面,胡阳飞的娇妻便问道,这小子,指的自然就是害死他表弟的许翔了。 “没有。”胡阳飞摇了摇头。 “为何不杀了那小子?”娇妻怒道,凭胡阳飞的本事,要杀一个不会武功的许翔恐怕与杀只鸡也没多大的区别。 “你这糟婆娘懂什么?”胡阳飞骂道:“老子这是潜逃出来,还差点让人给抓了,这要是再去杀那小子怕是要将命都给赔在那了!” “那我弟的大仇就不报了吗?”这口气她可是咽不下去。 “别急别急,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这小子的脑袋,就暂且先在他头上多留几日吧。”见自己的娇妻几乎要哭了出来,那胡阳飞连忙安慰道,没想到这大汉的心竟然也不算太糙。 “对了,你家便别再回去了,我们一道去北边吧?” “这是为何?”美妇人疑道。 “为何?”胡阳飞哼了一声:“老子是个逃犯,那扬州是郭岩平的地盘,回到那去我迟早都得让他给抓了,这偷跑的罪名可不小,老子还想再多活几日呢。” “啊......竟是这般,”胡阳飞的妻子懊恼道,她一心只想着救出自己的夫君,倒没怎么考虑过救出来后会有什么后果:“那我回家通知下爹娘,让他们收拾些细软与我们一起跑吧。” 第七十二章、幽云烽火(其五) 话音刚落,美妇人便觉得脸颊一疼,“啪”地一声,丈夫竟将自己的脑袋抽到了另一边去。 “去什么去?”胡阳飞怒道:“当初老子被抓的时候这俩糟老头子和臭老太婆一个个都跟我撇清关系,巴不得我早点让人给砍了,现在我们逃难通知他们作甚?” “你......你竟然打我。”美妇人捂着稍有些肿起的脸,瞪大了美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胡阳飞:“他们毕竟是我的爹娘啊!” “打你又如何了?”胡阳飞一把抓住了那美妇人胸前的衣襟,喝道:“告诉我!何谓三从四德?”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还不等美妇人回答,胡阳飞便朝着她吼道,至于这三从的最后一从“夫死从子”他却是没有说,一来他常年奔波在外,并无子嗣,二来他可不盼着自己死。 “既然你已经嫁给了我,那你就得听我的,至于你父母说的话,那都是狗屁!”说着,胡阳飞竟一下子将妻子给摔在了地上。 “你......你......”胡阳飞的妻子也是人,被这么一摔哪能不怒:“胡阳飞!老娘真是瞎了狗眼嫁给你这种人,还花了那么多银子那么多心思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这臭婆娘竟然还敢骂我?”胡阳飞又上前两脚去将她给踹得惨叫连连:“你是我婆娘,救我那是应该的;我是你丈夫,打你骂你那也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哼!现在我也逃出来,你对我没了用处,反而还是个累赘,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老子刚才就把你给掐死了!”美妇人死死地捂着肚子,他却又上去踹了几脚:“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起来!” 美妇人抿了抿唇,勉强坐了起来,她现在腹痛难忍,哪里走得了路?可那胡阳飞根本便不考虑她的痛苦,直接便拉着她的头发将她给拖走了。 第二天的白昼依旧在赶路中消逝,昨夜没睡好又赶了一整天路的囚徒们几口解决掉官差发给的干粮,随后便找地方睡去了。 夜里,许翔忽然感到有人在晃他的肩膀,他极不情愿地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发现那晃他肩膀之人竟然是季老六。 许翔刚想问这么晚了叫他有何事,季老六便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官差们都睡死了,赶紧跟我走。” “走?季老伯,你要去哪?”许翔掰下了季老六的手掌来,低声问道。 “去哪?只要能逃出去去哪不都一样么?”季老六低声道,今晚的月亮比起昨晚的来又圆上了几分,但官差们昨晚也是因为胡阳飞逃跑之事以及后来的分组连坐一夜都没睡好,现在管着他们的捕快睡得像头死猪一样,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逃?”许翔一听说季老六要逃,忙将他给拉住了:“季老伯,不能逃啊,你昨晚没听到么?你一旦逃了我们这些人都得要被连累杀死。” “所以我才将你这小子叫醒,我们一起逃啊。”此时许翔抓着他的手,他若用力抽出手来铁链发生碰撞必然会惊动了官差,这样可就跑不了了,说不得还得将小命给丢了。 “可,剩下的人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他们与你我非亲非故,他们的生死与我们何干。”季老六骂道:“你难道不怕死么?” “死......我不要死!”许翔忽然抱起了头,看起来非常害怕:“可是......可是害人好像是不对的吧?” “我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命?走还是不走?”此时许翔已经放开了他,季老六自可一走了之,但他还是留下来问了许翔此话。 “我......我想活着,可是我不能走。”许翔颤抖着摇了摇头:“这可是二十多条人命啊!我要是害死了他们,他们会半夜来找我索命的。” “你这小子怎就这么不开窍?怎么不都比死了强?快跟我走!” “不,我不走,季老伯,我求你也别走!”许翔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不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我好害怕。” “你......”季老六叹了声,旋即坐了下来:“真是拿你这傻小子没办法。” “老伯,你不走了?”许翔喜道。 “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好长的路要赶呢。”季老六没有回他的话,直接便躺了下来。 “嗯。”许翔应了声,便也躺下了。 此后的日子里,季老六再也没有向许翔提起这逃跑之事,队伍之中也因这连坐再也没人逃跑,即便有人逃了也都被抓了回来——当然,抓他们回来的人大多是同一队的囚徒,捕快们也很大度,因是囚徒们将逃犯抓回来的便只是杀了逃跑的一人,囚徒们也因此对他们感恩戴德,就这样走了近一个月,终于来到了幽州地界,此时太师童贯的二十万大军已抵达了此处,只不过仍旧是在安营扎寨之中。 这二十万大军中,有着十万陕西军,和十万河南、河北的地方军,自宋辽澶渊之盟之后宋辽之间已久无战事,这十万的河南河北大军也久未战斗过,甚至从未打过仗,战斗力可想而知,因此也只是当做辅兵来使用。 当然了,皇上既然派了他们来自然不是叫他们来送死的,另外的十万陕西军,可说是大宋最为精锐的部队。 且先不说陕西的民风如何彪悍,就凭着他们在陕甘之地与西夏国的数十年激战,即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该磨炼成个铁血战士了。 西夏国虽向宋称臣,但仍是不安分,数十年来从未间断过对宋地的侵略,陕西军在种师道、刘延庆、刘韐等大将率领下奋起反抗,与西夏军互有胜负,俨然大宋朝的一只铁军,也就在去年,方腊于两浙之地起事,将两浙的地方部队打得溃不成军,太师童贯遂率领着十万陕西军挥师南下,不出一年时间便将叛乱镇压了下去,今年四月,几乎是与扬州的囚徒们同一时间整装北上,准备收复幽云十六州。 这样一只部队,战斗力足以傲视大宋王朝的其他地方军,乃至是宋朝的中央军,这河南河北的军队中若是要找出一只军队来,或许也只有刘韐将军近日检拔其中精壮组成的平定军能与之媲美了,当然,只是力量上足以媲美,这实战经验可还差着一大截呢。 许翔等一众扬州囚徒被带到此地之后便被分配到了各地去协助辅兵们工作——说是协助或许也不大合适,大抵上都是他们这些囚徒在干活,辅兵们只管拿着刀枪在一旁监工便是了。 第七十三章、幽云烽火(其六) 囚徒们被分配到了营内的各个岗位上:伐木、造饭、安营。 许翔和季老六就被安排到了安营的岗位上,每人发了两柄大木槌搁营地里敲木桩,这军营里的饭食倒是比扬州府大牢要好上些,虽然依旧是凉水就着窝窝头,但因其干的是体力活每顿都有四个窝窝头可吃,而且还不是已经放得发馊的窝窝头。 不过若是哪个敢偷懒的话那些监工的辅兵可是毫不留情,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皮鞭抽了下去,可真别说,这些当兵的力气确实不小,一鞭子下去足够将人给抽得皮开肉绽,许翔虽练了铁布衫,较之其他人更耐打些,可被抽着了皮肤也难免要红起一大块,身上火辣辣的疼。 正吃着饭,许翔忽然看向了自己和季老六放在一旁的大木槌,似乎是响起了些什么:“老伯,这铁布衫的最后一步是要以木槌来锤击身体是吧?” “确有此事,没想到你还记得。”季老六笑道:“行吧,若你不怕疼的话我晚些时候就帮你槌身体。” “不怕不怕,自然不怕,多谢老伯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每到闲暇之时总能看到季老六在营地里帮着许翔槌击身体,许翔的“铁布衫”离着“神功大成”越来越近,可这宋辽之战却迟迟未打响。 原来,在宣和四年这一年,辽上京与中京先后被金人所攻陷,天祚帝耶律延禧被逼逃入夹山之中,其堂叔彰圣军节度使、东京留守、南京留守、都元帅、秦晋国王耶律淳乃自号天锡皇,建立了个北辽国,降封耶律延禧为湘阴王。 但辽国其余地方的大部分军队仍旧是忠于天祚帝的,他只执掌幽州府六州之地,兵力不过数万之众。 童贯料想这幽州北有女真人进逼,大宋皇威浩荡,数十万大军陈兵幽州城外,这幽州又原本就是汉地,只消他遣个使着进去劝降那契丹人还不得怀德畏威地投降于他? 于是,童太师下了这样的一道军令: “奉圣旨,王者之师,有征无战,吊民伐罪,出于不得已而为之。如敢杀一人一骑,并从军法。” 某日,正在打木桩的许翔忽然瞥见一骑飞驰入了大营,直奔着童贯的帅帐而去,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季老伯,你看那人风风火火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许翔问道。 “能出什么大事?”季老六摇头道:“再者,便是出了什么事又有你我有何干系,我等只是来这做苦力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那些当兵的、当官的该操心不是?你又来瞎操心什么?” “也是。”许翔点了点头,这事似乎确实不关自己的事情。 说着,两人便赶紧埋下头去干活了,要是叫那辅兵看出他们在偷懒来怕是又得挨鞭子了。 可过了会,那帐中却忽然跑出了个身着铁甲的大汉,看起来像是个下级将官,他伸出手来点向了许翔一伙人:“你们,跟我过来!” 许翔等囚徒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畏惧于官兵们的刀枪皮鞭还是不敢逗留。 就这样,那将官竟然找来了九百个囚徒以及一百个看起来就没什么斗志的辅兵来,带着他们到粮仓去往马车上装粮食,还把囚徒们的手脚镣铐给打开来让他们换上了红色的夹袄,拿上了木棍等粗糙的兵器。 “季老伯,这是怎地回事?”许翔问道,在他的心中,季老六几乎是一个无所不知的长辈。 “我却哪知?”季老六骂道:“不过看着模样应该是临时叫我们去押送军粮,怕我们造反还就每人发了根烧火棍来。” 季老六的预测是对的,童贯确实是派了人来要他们去押运军粮。 童贯下的那道军令,终究酿成了大祸。 就在一个时辰前,辽国悍将耶律大石与萧干率万骑袭击了宋辽边境的白沟大营。 那个大营驻有种师道率领的七万多陕西战兵和五万辅兵,集中了大宋北伐军一多半的军力,按理来说要应付辽人的进攻不算太过困难,但种师道谨守童贯率令,不敢主动进攻,甚至还叫士兵们刀枪入库,不可杀了辽人坏了童帅的命令。 但接下来,辽军却在主将的率领下直冲宋军大营,毫无防备的宋军损失惨重,被杀了上万士兵,有的人曾是以一当十的壮士,可今日却连兵器都来不及拿出便死在了辽兵的弯刀、利箭之下。 白沟大营失陷,种师道等人在亲兵的掩护下且战且走,但辽人多是骑兵,溃逃的宋兵凭着两只脚又哪里能逃得过他们?便是跑过了,辽人善射,这脚再快还能快得过箭不成? 虽有些士兵及时拿回了武器抵抗,但大营已陷,大军已溃,大将已逃,他们这样无人指挥的零星抵抗又能起到什么效果? 于是,辽军掩杀数里,几乎不损一兵一卒便宰了宋朝数万士兵。 童贯闻之乃大惊,这辽国一路猛追,怕是要直接追到宋朝国境之内,这可不得了,再不想办法挡住他们的话皇上降罪下来他别说乌纱帽保不住,这脑袋还能不能安在脖子上都不好说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调遣刘韐新组建的“平定军”前去御敌了,这一万精壮或许是童贯现在唯一能够倚赖的力量了。 要叫刘韐出兵,总得给他调拨些粮草去,童贯大营中虽还有五千战兵和近万辅兵,但他已是叫辽人给吓破了,莫说是战兵,就连辅兵都不肯多派,于是便临时抽调了这些倒霉的囚徒来随军押粮,希望能靠着人多震慑住辽军的部队。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对于一只军队、一场战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为防止敌人劫粮草断了一军生命线,本应派出军中精锐之士来押解,可童贯却因为害怕只敢派这些忍饥挨饿的囚徒来押送,实在是令人发指啊。 “呜喔喔喔。”忽然,山坡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杀声震天,闯出了数十骑兵来,这些骑兵一个个手持弯刀,背负大弓,时虽五月盛夏,他们却依旧穿着毛毡皮帽,实在是令人觉得有些诡异。 他们当中的有些人裸着一只肩膀,半袒着胸,胸口处竟然纹着一只青面獠牙的恶狼,这狼似乎眼冒精光,要把这些宋军和囚徒一口给吞掉似的。 “辽人!是辽人!辽人打来了!” “快跑啊!” 辽人的凶狠,他们虽未亲眼见过但也是有所耳闻,如今一见到是辽人的骑兵来了,这些未经战阵的囚徒便一个个丢盔弃甲、不战自溃了。 第七十四章、幽云烽火(其七) “傻小子!你还愣在这干什么?快逃啊!”见辽人来了,季老六忙拉着许翔跑了,虽说丐帮的前前帮主乔峰便是契丹人,但仍旧不能打消他心中对辽人的恐惧。 “哦哦。”许翔被从惊愕中拉了回来,忙跟着季老六一起跑了,这么多人都往回跑了,跟着跑应该也没错吧。 “不要乱!不要乱!稳住!给我迎敌!”那负责押运的将官喝道,可那些囚徒没一个听他的,就连手底下的兵丁也吓得双腿打颤:囚徒们没上过战场,他们又何曾跟辽人打过仗? 见此情景,将官勃然大怒,拔出刀来劈翻了两个跑过他身边的囚徒:“不许后退!违令者斩!” 可这一下仅仅是稍微震慑住了他们,紧接着队伍中又有人惨叫了起来,原来是天上飘下了一阵稀稀拉拉的箭雨,十几个囚徒和兵丁中箭身亡了。 这一下将官便彻底拦不住了,违令者斩,可回头等着那金人来不也是个死么?横竖是个死,往回跑说不得活下来的机会还大些。 见大势已去,那将官叹了一声也便打马西逃了,兴许辽人劫得了粮草便不会再追了,等到逃得回去再将责任推给这些死囚犯便是了。 然而,这将官也算错了一件事: 辽人嗜杀,以屠戮敌人为乐,又哪会轻易放过他们? 那些辽人一面砍杀着溃逃的囚徒与兵丁们,一面分出了十几骑绕道截断他们的退路,一面迂回还一面以弓箭射杀。 囚徒们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红衣,士兵们也只是披了件皮甲,哪里挡得住辽人的强弓利箭?偶尔有囚徒想挥棍抵挡,他们手中的烧火棍却一斩便断;兵丁们想要抵抗,却苦于缺乏锻炼与经验被戏耍着杀死。 后路被断,那将官挥刀迎战起了一名辽军骑兵来,三两刀下去便将这人的左手给砍伤,果然还有几分本事,可接下来辽人中却又杀出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舞者长柄狼牙大锤,一锤子将他连人带马砸倒在地,第二锤便狠狠砸向他的脑袋,了结了他的性命。 将军一死,押粮队便更加乱了,有的人干脆跪下来投降,可辽人已杀红了眼,哪里管得他们投不投降,弯刀一扬便是一颗头颅扬起,而后落地。 跑又跑不得,降又降不了,有的人终于想起了抵抗来,虽然他们的战斗力近乎于无,但减员的速度似乎反倒下降了一些。 “逃不掉了,和他们拼了吧!”季老六喝道,他从一具宋军的尸体上扒下了一杆长矛,但尚还来不及将他的甲衣脱下来穿上辽军骑兵便杀到了,季老六便只好舞起矛来抵挡:“许翔,快来助我!” 季老六虽被辽军一刀给斩得飞退,但这长矛毕竟是宋军的制式装备,不可能如临时发给的烧火棍那般脆弱不堪,一刀下去辽军也是斩它不断。 可那许翔早已吓破了胆,傻傻地坐在地上,不断地打颤,忽然一颗人头滚到了他的手边,一下子便将他给吓得抱头倒了下去。 他们原本来押粮的一千人,现在已经被杀得不足二百人,而这数量,仍旧在急剧减少,因为还有很多人同许翔一样害怕,而后便抱头蹲下去等着辽人来杀。 季老六叹了一声,这许翔已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忽然,又有另一骑飞驰向许翔而去去,手中的弯刀一半暗红一半鲜红,血珠子连成了串朝下落去。 “当心!”季老六喝了声,且战且走,到了许翔的身边来,举矛刺向那想要砍杀许翔的一人,但应付一骑他已是极为吃力,再多一骑他又如何能敌:“快走!” 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之下,季老六已是对许翔生出了些感情来,像是老父亲对儿子那般,也正是因此季老六才在许翔的央求下留下,现在又舍命来护他。 “呃啊......”一支利箭洞穿了季老六的胸口,季老六顿时失了力,手中的长矛也轰然落地,那两个辽人将弯刀一前一后刺入了他的胸膛,而后又狠狠抽出。 “老伯!季老伯!”季老六的身体无力地倒下,落入了许翔的怀中,口角处的白须都被喷出的血染红的几分,伤口处不断涌出的血将他俩的红衣给染成了暗红色,又将许翔染得满手是血。 “傻小子......快逃!”季老六吼道,可现在许翔吓得双腿直发软,哪里能跑得了? 那两个辽人可不管你二人如何伤心绝望,挥起刀来便要终结了他二人,忽尔,一支银枪杀穿千军而来,正插在一辽人胸口上,将他给钉到了地上去。 却见一穿着打扮如许翔一般的小将乘着神骏白马飞驰而来,虽是与许翔一般打扮却依旧让人觉得甚是威风,双目有神气息沉稳,身体也更壮实地多,刀削般刚毅的脸上透出的是对辽人的蔑视。 胯下的一骑白马与宋军中常见的战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身高六尺,膘肥体壮,与宋军中才四尺五寸高的小矮马比起来那可要神骏得多,就连辽军的战马也比之不上,更莫要说这些用来押运粮草的劣等车马了。 “刘韐将军帐下敢战士岳飞在此!辽贼安敢伤我袍泽?”那白马小将喝道,无论是辽人还是宋军都未曾听说过岳飞这名姓,可这一吼却当真吓人。 心觉不妙,另一个辽兵赶忙弃了许翔,抽刀砍向已失了兵刃的岳飞去,可那岳飞也非是好相与之辈,一个镫里藏身避过了一刀,随后又抽出自己的银枪来使了个回马枪刺翻了那名辽军。 许翔之围暂解,岳飞又单人独骑杀向了战阵中去,现在本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宋军押粮兵已死得剩下了不到二十个人,那些辽人自可抽开手脚来对付岳飞这不速之客。 “老伯!老伯你怎么样样了?你可别吓我啊!”许翔晃了晃手中气息渐渐微弱了季老六,有些慌了神。 “傻小子......这一关我老头子怕是抗不过去了......你快逃,再不逃怕是要没命了。” “不,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的!”许翔抓着季老六的衣裳吼道:“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会铁布衫!没人杀得死你的!” “傻小子......铁布衫是假的,”季老六叹道,眼神渐渐涣散:“将我放下吧,你快逃命去......” “不!我不放!要走,我们一起走!”许翔仍是不肯丢下季老六,将他给背到了背上,想带着他一起离开,可这时却又有一辽骑朝着他杀了来,许翔一手架着季老六,拿着长矛的右手颤抖着。 忽然,一道嘶鸣声响起,一黑身白蹄的高头大马疾停于许翔身前,青光一闪,那辽人便神色黯然地落下了马去。 “许兄莫慌!慕容亮来也!” 第七十五章、幽云烽火(其八) “慕容兄弟?”许翔惊道,当日扬州一别,他被抓入了大牢之中,本以为今生已无机会再见慕容亮,没想到却又在相隔千里之外的幽州遇上了。 原来,辽军劫上了运粮队之后那直震天际的杀声将途经此地的慕容亮给引了来,在另一侧的山上于尸山血海中看到了许翔这位故友,见他遇险便赶忙策马来救。 “许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退了辽军再说!”这满地的尸身以及弥漫于空气中的浓浓血腥味也是叫慕容亮极为不好受,他虽见多识广,但却哪里见过这么多具尸体? 这辽人果然可恶! “慕容兄弟,我背上这位老伯受了重伤,你快救救他吧!”说着,许翔便将季老六给放了下来,看到他左右胸口皆已被利刃洞穿,慕容亮知他已是回天乏术,即便是兰采薇在这也未必能将他给救回。 不过慕容亮并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况且眼下那不知名的红衣小将仍在与辽人苦战,自己得去帮他一帮。 “许兄,这有一瓶金疮药,你先给老伯敷上,待我去助那兄弟退了辽兵便回来帮你医治老伯。”说着,慕容亮丢出了一个小瓷瓶给许翔,打马冲向了辽军。 却见那慕容亮身着一青色宽袖圆领袍随风而扬,手中一柄青光凛冽的青冥宝剑,胯下驰骋着一匹比之辽军战马还要健壮的踏雪乌骓马,犹如战神下凡。 “老伯,药!金疮药!我这就给你上药,你撑住,你撑住啊!”接到了慕容亮给的伤药,许翔急忙撕开了季老六的衣裳,将药膏抹向了那两个深不见底的伤口,可那伤口淌血太急,许翔根本无法将金疮药抹上,反而弄得满手是血。 此时的岳飞处境也不容乐观,先前他冲杀之时无一个辽兵可在他手下走过第三招来,可现在那些个辽兵不与他搏斗,只拿箭射他,箭自四面八方而来,岳飞虽勇猛又怎能抵挡? 忽尔,青光乍现,血光飞溅,一名青袍少年杀到了岳飞的身边来。 “当心!”慕容亮厉喝一声,一道剑气洞穿了个欲要偷袭于岳飞的辽人的胸口。 “多谢了。”慕容亮感到,岳飞顿时压力骤减:“敢问兄弟何许人也?” “宋人。” “宋人?”岳飞朗笑道:“好一个宋人,待将这些辽狗给杀尽了再与兄弟详叙。” “好说!” 只见一黑一白两匹良驹穿梭于辽军阵中,马上少年一人舞着枪,一人使着剑,如入无人之境,方才还耀武扬威地屠戮着宋军押粮队的辽军骑兵瞬间便伤亡过半。 “喝呀!”先前那砸死了宋人将官的辽人又舞着狼牙大锤来了,此人力大肩沉、身手矫健,计是辽军之中百夫长一类的人物。 岳飞拍马上前,手中银枪如出海银蛇般直刺那人胸口,那人也非是好相与的,自然不能叫岳飞一下子便刺了下去,挥起大锤来将银枪砸到了一旁,不过银枪只被砸偏而并未被砸飞,依旧是险些刺中了他的肩。 “好极!”战场之上,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慕容亮纵容武功了得,这青冥对付起长柄大锤来终究有些使不上力,干脆便交给了岳飞来吧,他只需去清了剩下那些辽军杂兵便是了。 从岳飞的枪势来看,他应当是练过内功的,而且造诣并不低,而那辽将只凭着一股子蛮劲,竟然依旧能与岳飞拆了十几招,实在令人有些震惊呐。 慕容亮心中叹道,这沙场之战果然与擂台比斗相差甚远,而且内力对于马战的加成终究不及步战那般大,步战可倚赖内力将周身之力融合为一,而马战更多的则是借助于马力,这人本身的内力影响倒并不是太明显了。 罢了,还是先杀退了这些辽兵再说,这红衣小将现已渐渐占了上风,取胜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人倒是颇有些英雄气,等到战后倒不妨结交一番。 这武林之中枪法本就极少,便是通晓百家武学的表姑姑也不知得几种,那慕容亮所知就自然更少了,只是看得出这岳飞所使不似一般的战阵之法,却不知使得是哪一路枪法。 忽然,那岳飞似乎看错了一招,险些叫那辽将给砸下了马来。 “今日放你一马,改日再来取你狗命!”岳飞失了一招,似是觉得再打下去也胜不了这辽人,便撂下了句狠话来,纵马而逃。 “杀了我那么多手下,岂能叫你说走便走?”那辽将喝了声,打马追去,岳飞胯下的白驹似乎不及这辽将的快,两人的距离也愈拉愈近了。 “兄台!”慕容亮弃了那些杂兵去,想去助岳飞脱困。 却见岳飞忽然回过身去当中一枪疾刺,丈二长枪转瞬间便刺穿了那辽将的喉头,这辽将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岳飞,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的咽喉中已充满了血,而今只能愤愤地看着岳飞,岳飞将枪抽回,鲜血顺着刃尖滴落,这辽将也像具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 回马枪,原来这岳飞是使了个回马枪之计。 诱敌深入,回身以刺,若是两个实力想若的人打斗,使了回马枪的一方往往可出奇制胜,如前唐猛将罗成便曾以回马枪之计杀死了号称天下无敌的前隋靠山王杨林。 不过眼下,岳飞施展这回马枪大概只是为了少些解决战斗罢了。 敌将既死,剩下的几个喽啰兵哪里还敢再打下去,赶紧策马逃了,慕容亮仍想要追,但岳飞却又叫住了他:“兄弟,穷寇莫追啊。” “老伯!老伯!”那些辽人不再打了,许翔的哀嚎声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许兄。”慕容亮可算想起了这一茬来,赶忙下马跑了过去,岳飞见状,也翻身下马跟了过去。 “别试.......没用......咳.......”季老六想抬起手来制止许翔,却怎地都抬不起来,只是不停地往外咳血。 “不!老伯,你会没事的。”许翔抱紧了季老六,大叫道:“慕容兄弟!慕容兄弟!” “慕容兄弟,快救救季老伯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正巧,慕容亮赶到,许翔忙便拽住了他的衣袖,又将自己的脑袋往地上磕去:“求求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了!” “许兄,这可使不得。”慕容亮忙制止了许翔,也不在意自己华贵的衣裳让许翔手上的污血给弄脏,便给季老六探起伤情来,可没多会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伤及心肺,回天乏术。” “不,不会的,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此时的许翔似彻底疯了一般,拽着慕容亮的衣襟来回地慌着,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对于老伯的伤势,我深感痛惜。”慕容亮叹道,季老六的心肺都被辽人的尖刀所洞穿,即便自己现在用内力截断了他的血流也不过能叫他多活得一时半刻,最终依旧是会因为缺氧而极为痛苦地死去。 此时岳飞也已赶到,还是又不知该如何说出,这伤势之中是他平生仅见,平定军中的随军军医也未必医得好他。 忽然,一只枯槁般苍老的手抓住了慕容亮的手掌,另一只枯手朝着岳飞的方向探去,岳飞忙便蹲下来,抓住了季老六伸来的这只手。 无标题章节 偌大一个战场,如今还喘着气的便只剩下了岳飞、许翔、慕容亮三人,以及一位随时要断气的季老六。 “照......照......照......照......顾......顾......”季老六握着两人的手,口中只含糊不清地说着照顾二字,后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扭过头去看向许翔。 “你放心吧老伯,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岳飞握紧了季老六的手,季老六这般显然是放心不下许翔这傻小子来。 接着,季老六的双手忽然软了下来,脑袋一偏,气绝而亡。 见他双眼瞪得如个铜铃一般,慕容亮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帮他将眼合上,可手还未碰到季老六却又叫许翔给拍开了 “别碰他!” “许兄,莫要任性,你难道要叫老伯死不瞑目吗?” “不!他还没死!”许翔猛喝了声,将慕容亮接下来的话给逼了回去,随后又猛地摇晃着季老六的尸体:“老伯,老伯你醒醒,你起来跟我说句话啊。” “许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便吧。”岳飞安慰道,可许翔仍是不愿意接受这事实。 “不,他还没死。” 见那许翔仍是不听劝,岳飞呼地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给拎着站起,吼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这一吼,可算是将许翔给暂时地镇住了,岳飞指向季老六的尸体道:“你看看,老伯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许翔不看季老六的尸体,只一个劲地摇着头自言自语着。 岳飞皱了皱眉,继而一下子将许翔给摔到了地上去。 “兄台?”见状,慕容亮忙上前阻拦,岳飞却伸出了只手来示意他莫管此事。 “老伯因你而死,你却变成了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你对得起他舍命救你吗?对得起他临死的嘱托吗?”岳飞指着许翔大骂,许翔怔了怔,没有继续疯言疯语,还是埋头痛哭了起来。 慕容亮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替季老六合上了双眼,岳飞也蹲了下来,轻轻地扶起了许翔的脑袋来,先前那股子凶劲已完全消失:“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许翔。”许翔哽咽着吐出了两个字来。 “今年多大了?” “十七。” “许翔,坚强一点,”岳飞拍了拍许翔的肩膀,道:“你已不是个孩子了,你是一名战士,在你的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黎明百姓等着你去守护。” “不!我不是。”许翔哭道:“我不是战士,我只是一个囚犯,一个没用的囚犯!” “不,你是一名战士,那位老伯也是。”岳飞弯起指节来替许翔抹了抹泪水:“你的身上,穿着与我一样的衣服,你是大宋的一名敢战士,从你穿上这身衣服起便已经注定了。” “许翔,你看,看这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岳飞将许翔的头抬起,指向了周围:“你可还想再看到这样的景象?” 许翔一言不发,只摇了摇头。 “我也不想,这就是你我身为战士的职责,”岳飞拾起了季老六曾使过的那柄长矛来,交到许翔的手中:“用你手中的金戈,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可是,”许翔的手不断地颤抖着,那长矛都让他给抖得掉到了地上去:“可是我害怕......” “你在怕什么?怕死,还是害怕杀人?”岳飞问道,却见那许翔默不作声,大概是两个都怕吧:“许翔,在战场之上,越是怕死的人便越是容易被人杀死,至于杀人一事......” 岳飞沉吟了会,旋即又道:“你相信么?今天,其实也是我第一次杀人。” “当枪尖刺穿敌人身体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也充满了恐惧,可当我将枪从敌人的身体中抽出的时候,那飞溅的血光,留下的就只有兴奋之感。” “我杀死的,是我的敌人,我若不杀他,他便要杀我更多、更多的同胞。”岳飞指了一圈:“今日,若我二人没杀这些辽人,还将有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死在他们的弯刀之下?” “现在,再告诉我,你想不想再见到这样的场景。” “不想。”许翔依旧哽咽着,那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大声回答我!想,还是不想!”岳飞又抓着许翔又猛晃了两下,终于是将许翔发自内心的嘶吼给晃了出来。 “我不想!” “很好!”岳飞松开了住着许翔的双手,提起了自己的枪来:“既然不想,那边拿上你的矛,跟我回平定军去,以后,我们一起杀契丹狗贼。” “嗯,”许翔应了声,随后又转向慕容亮道:“慕容兄弟,方才那事,对不住了。” “无妨。”慕容亮却也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至亲之人突然死去,对一个人的打击确实足以叫人疯狂,大概,这季老六对许翔当真挺重要的吧。 许翔突然朝着季老六跪了下来,猛地扣了几个响头,这一次倒是再没人拦他了。 “季老伯,你照顾了我那么久,还教我练铁布衫,我却将你给害死了,实在是对不起你。”许翔哽咽道:“你且在阴间等我一会,等时候到了,许翔当面来找你谢罪。” 接着许翔竟举起了那矛来刺向地面去,将地上的沙土给拨开,似要将季老六给安葬了。 不过也是,这些人都得掩埋,否则这上千具尸体在这摆着,非得生出了瘟疫来不可。 还好,增援,大概也快到了吧。 “大哥!”远处一骑缓缓驰来,马上一人看起来与许翔差不多的大小,但却看起来更凶狠些,那人的身后还跟着百来个与他和岳飞一样穿着红色衣袍的年轻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人看到了这边的满地尸身,忙勒马叫停,身后的那些人也不敢继续往前了。 “王贵。”岳飞把那为首的青年给交了过来,与他说了这边的情况,叫他指挥着后面的那些人挖坑来把这些尸体给掩埋了。 原来,岳飞初投平定军,因其身手不错可又无功绩在身,刘韐便暂时让他做了这敢战士的小队长——所谓敢战士,其实便是大宋对于民兵的称呼,所谓的队长并不能算作是官职,因此是可以随意封赐的。 而与岳飞同出汤阴的王贵,身手在这一批敢战士中仅次于岳飞,因此做了个副队长,算是岳飞的副手。 得知童贯差了人押粮前来,刘韐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便叫来了暂时没有驻防任务的岳飞,叫他带着麾下敢战士前来接应,岳飞也是怕出什么事端,便单人独骑先行前来接应,结果便正好遇上了被辽人杀得溃不成军的押粮队,接着便与半路杀来的慕容亮联手杀退了这些辽军,但这押粮队的宋兵依旧是没呢救回来。 第七十七章、幽云烽火(其十) 岳飞、王贵带领了一众敢战士将这满地的尸身给掩埋了,将宋人葬在一起,辽人另葬一坑,慕容亮与安葬好了季老六的许翔也来帮忙,这掩埋上千人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身为贵公子的慕容亮自然不可能与他们一道去刨土,这样总有失风雅,但他自有自己的办法可以帮得他们,拾起一把弯刀来刺入土中,内力顺着刀尖喷吐而出,将内力以暗劲发出,于地底引爆,这一震倒是叫周围的土松了许多,也没那么难以挖开了。 如是过了许久,终于将尸首都给安葬了,但这满地的血污倒是无处埋藏了。 众人都已累得大汗淋漓,但此地着实不宜久留,需得快点运粮离开此处才是,好在那些辽人也想夺取这些粮草并未将车马给斩杀了,这才让他们能够运得走这些粮车。 “兄弟,方才之事多谢了。在下刘韐将军帐下敢战士岳飞,先役于平定军中,兄弟可愿前往稍歇?” “承蒙岳兄相邀,某哪得推辞。”慕容亮笑道,纵着乌骓跟在岳飞身后去了。 再者,许翔现在新创,他也没法放下心来一人离开。 “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岳飞仔细打量了下慕容亮的着装,只觉得他不大像个江湖人,反倒像个官家贵公子多一些,便又换了个称谓。 “在下,慕容亮。”慕容亮回道。 “慕容亮......慕容......”岳飞摩挲着下颌,将慕容亮的名字反复低吟了几遍,随后恍然大悟道:“阁下可是姑苏慕容氏的少公子?” “全赖先祖荫庇,盛名难负。” 慕容亮料这岳飞内功不弱,江湖之事自然多少知道些,姑苏慕容氏历代武学世家,且这三四十年间,两个“南慕容”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可谓不响亮,这岳飞听说过,却也不足为奇。 “如此,在下倒还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于慕容公子。” “岳兄但说无妨。” “我闻之,慕容家乃魏晋时期北燕皇族之后,为何公子适才却要以宋人自居?”毕竟现在宋辽开战,慕容亮这北人的身份倒是显得极为敏感。 “原来岳兄问的是此事,”慕容亮笑道:“我祖上是大燕皇室不错,但与我又有何干系?” “在下慕容亮,生在苏州,长在苏州,吃的是太湖米,饮的是长江水,所学皆儒道经典,所习乃礼义廉耻,自当是个苏州人,是个大宋子民。”慕容亮停马喝道:“我祖上是鲜卑人不假,可自燕国灭亡后便世居江南,所娶之妻,皆汉家女子,这六百余年,世世代代而来,岳兄以为亮身上所流所淌还是鲜卑人的血吗?” 慕容亮一停,岳飞也不再往前,这后面的队伍自然也停了下来。 “这......”岳飞抱拳道:“不好意思慕容公子,适才是岳某小肚心肠了,还请兄弟别往心里去” “无妨,话既已挑明,岳兄可还愿意交在下这个朋友。”慕容亮勒了勒马缰,整个队伍便又行进了起来。 “自然是愿意,慕容公子少年英雄,得以结实该是岳某的荣幸才是。” 心既归宋,那算作是宋人倒也无妨,古往今来,有多少胡族归附于天朝,渐渐便成了汉人,大汉朝南匈奴归汉,唐王朝太宗世民被尊为天可汗,突厥一部,西域各国纷纷归入大唐,久而久之也便成了汉人,若这些汉人都不能算作是汉人,那么大宋朝上下还能剩汉人几成? 此事之缘起,盖因宋弱辽强,胡虏归辽而不归宋,久而久之宋朝百姓便大多忘却了此事。 “岳兄既问了在下一个问题,可否也请岳兄回答在下个问题。” “慕容公子只管问来,岳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下观岳兄年纪不大内力却不浅,却不知岳兄师承何人?” “我师尊的名号,周侗。” “周侗?”慕容亮惊道:“可是京师御拳馆的‘天’字席教头周老英雄?” “正是。” “原来是周老英雄的高足,实在失敬。” 周侗的大名,慕容亮是早有耳闻的,周侗字光祖,是陕西的华州潼关人,年少习武,有人称其为三国时期蜀国大将姜维后人,曾拜少林武师谭方正为师,得少林正宗内功袈裟伏魔功,精通七十二绝技之少林翻子拳,并在后来立了个鹰爪翻子门,人称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 后周侗得开封府尹包拯赏识,入军中为官,后又为京师御拳馆教师,御拳馆教师分天地人三席,周侗正是其中最为尊贵的天字席教师。因周侗主张抗辽,但辽国与宋朝已多年无战事,他在仕途上并不如意,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潜心于武学,确立了官派正规武术的若干套路,如发展自少林翻子拳的五步十三枪戳脚,以及一门独创的棍法“周侗棍”。 周侗与宋将宗泽交好,在御拳馆任教十余载只收过两个徒弟,这第一人乃是“玉麒麟”卢俊义,这卢俊义武艺高强,棍棒之术天下无双,而他这棍法正是由周侗所独创的“周侗棍”;而第二人则更不得了,乃是人称“豹子头”的林冲,曾为大宋朝八十万禁军教头,使一杆丈八蛇矛,有万夫不当之勇。 还有一个人也勉强算得上周侗的半个弟子,乃是在那景阳冈上徒手打死华南虎的“行者”武松,周侗见他力大却不懂得多少招式,便指点了他下拳法与腿法,因时间不足,只指导了他二个月便分别了,可就是这二个月,武松恍若脱胎换骨一般,斗杀西门庆,拳打蒋门神,一双鸳鸯腿使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这么多年,周侗却只收了两个半徒弟,可这三人却个个都是天下难觅敌手的英雄好汉,没想到如今周侗辞官归隐,却又收了一徒,倒也足见岳飞实为一武学奇才了。 “不知周老英雄近来身体可好?可否请岳兄为亮引荐一番?”若能得周侗指点一二,慕容亮的武艺定然会更上一层楼。 岳飞摇了摇头,叹道:“师尊早在三年前便过世了。” “啊,没想到周老英雄竟然已经仙逝了。”慕容亮叹道:“这老天当真无眼,这天底下的英雄好汉又少了一人。” “师尊已年过耄耋,大概,也算得是寿终正寝了吧。”岳飞又叹:“师尊临死唯一放心不下的,依旧是大宋,嘱托我和王贵前来投军,没想到,我与王贵才为师尊守完了孝宋辽之间便起了战端,我于是便与王贵一同投奔了平定军。” 王贵虽也得了周侗些指点,但其天赋终究赶不上岳飞、林冲、卢俊义等人,便是离着武松也差了老远,因此周侗并未将他收作弟子,这岳飞真可说是周侗的关门弟子了。 第七十八章、幽云烽火(十一) 既已说到了这伤心之处,慕容亮便不再往下问了,言尽于此,一路之上倒是显得有些沉闷了。 走了许远,忽然有几个骑兵前来接应了,他们皆着红衣、披皮甲、持长矛、负短弓,从打扮上来看,应该是宋军的“踏白军”,在外围警戒的,见回来的是岳飞也便放行了。 此时的平定军大营外已是密密麻麻的站了许多横纵队,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披着皮甲、执矛挎刀,这些人乃是两河军中的少壮之士,经刘韐整训之后倒是颇具几分威风。 “岳飞!”一年约五十许的将军纵马而来,山文甲上和护心镜映着日光,胯下的战马也颇为高大,不是宋军中常见的矮小战马。 “刘韐将军!”岳飞忙下马拜道,身后的慕容亮王贵也下马来,随着后面的许翔等一众敢战士一齐拜道。 “岳飞,出了什么事?这粮车上怎么到处都是血,押运的军士在哪里?”刘韐是沙场老将,岂能看不出他们的人数来?再者这满车的血迹也叫人不得不起疑心。 “禀将军,押粮队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几十个辽兵的袭击,当我单骑赶到时那些军士已经损失殆尽了。”岳飞回禀道。 “几十个辽兵便能将押粮军士屠戮殆尽?”刘韐大惊,忙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千把人。” “不可能,千把人岂能叫区区几十个辽兵给杀得一个不剩?”刘韐怒道。 “千真万确,当时只余末将单骑迎敌,若不是这位慕容公子相救末将恐怕已叫辽人给围攻至死了。”岳飞回道,刘韐早便看出来慕容亮穿着华贵,不似兵丁,此时岳飞既然提起了他也便对着他颔首表示见过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刘韐又道:“难道押粮的都是一帮老弱病残不成?” “大人,这位许翔兄弟是那押粮队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人,那遭辽军杀死的人,也多是这样的敢战士,具体之事,将军可询问于他。”岳飞将许翔给交到了身边来,回道。 “许翔你且说说,那童贯所派来押粮的都是些什么人?”既然还留了个活口那便方便多了。 摄于刘韐的威严,许翔一时不敢开口,岳飞与慕容亮安慰了他好一会,叫他将军问什么便回什么就是了,他才怯怯道来:“我们本是被押解来此处帮忙修营房的囚犯,今天不知怎么地,一个将军突然跑来将我们给抓了去,叫我们换上了这身衣服来,每人发给了根木棍,便跟着一百来个军爷一道押粮来了。” “什么?这童贯竟叫囚徒来押解粮草?”刘韐怒道,难怪一千人对上几十人会败得如此惨,平定军中的敢战士虽也是临时征调但也受了几天的刀枪训练,且原本就是精壮之士,自然是有些战斗力,可这童贯竟然就这样抓了些从未训练过的囚徒来充当敢战士,这不是叫他们来送死么?至于那一百个兵丁,想来也都是些老弱病残,绝不是西北战兵:“好你个老奸贼,竟因贪生怕死害了那么多人性命,看我回京之后不狠狠参你一本!” “岳飞!”刘韐下令道:“前方战况吃紧,种师道将军正率部与辽人鏖战于界河,我将亲率一只骑军先行前往增援,你与王贵随行前往,敢战士与大军一道随后跟进,可有问题?” “全凭将军差遣。”岳飞与王贵一同回道,随后岳飞又道:“大人,这位慕容公子武艺高强,不在末将之下,若能请得他相助定是一大助力。” “哦?”岳飞的武艺他是亲自考校过的,当前平定军之中无人能出其右,现在岳飞竟然说慕容亮的武艺不下于他,倒是让他更觉得有了几分的兴趣,他那胯下的踏雪乌骓马自己也是曾听人提起过,是一匹难得的良驹宝马,看来此人确有些过人之处。 “此去界河危险重重,慕容公子本不是军中之人,若是愿意随行老夫感激不尽,若是不愿前往,老夫也绝不强求。” “刘将军,在下与岳兄一见如故,又承蒙将军看得起某人,哪敢给脸不要脸呢?”慕容亮持剑拜道:“再者,辽人狼子野心,屠戮我同胞百姓,哪一个有血性的汉家男儿不该亲赴前线手刃贼人呢?” “好!众将士,随我去支援种将军!”既得了慕容亮的应允,刘韐也便不再拖沓了,下令众军出征:“许翔,你未经操练,辽人凶悍,此行于你太过危险,你还是留下一道守营吧。待此战归来,稍加训练再将你正式编入平定军敢战士营。” “不,将军,请让我一同前往!”许翔拦道:“请给我一个机会,我要为季老伯,为那些死难的兄弟报仇雪恨!” “刘将军,就让他随着去吧。”慕容亮求情道。 “是啊将军。您若不让他出征,此时,或将成为他的一个心结啊。”岳飞也上前求情道。 “这......”时间可经不起犹豫,刘韐略一想,便道:“好吧,你便随敢战士营前往,但你在战场上不听调遣,回来我便将你给斩了!” 所谓哀兵必胜,眼下这许翔可说是悲愤至极,或许能发挥得出几分战力来吧。 “谢将军成全!” “出发!” 数十个善战之士上了岳飞新牵回来的辽军战马,但绕是如此,随刘韐一起出征的骑兵也不过五百余人。 万人平定军,竟只有五百匹战马,看来宋军缺马的传言非虚啊。 慕容亮如是想道,幽云之地、北漠草原、西域诸国多有良马出产,眼下这幽云之地归辽,漠北之地归夏,西域与大宋的往来也遭了西夏的阻隔,也无怪大宋缺马了。 种师道毕竟是西北军大将,与西夏军血战多年,虽猝不及防被辽军冲破了大营但也不至一溃千里,种师道且战且退,一面收拢着溃散的部队,现下已是集结了六七万战士将辽军给抵挡在界河之地。 战况焦灼,刘韐恰带了平定军五百骑兵赶到,辽军冲锋受阻,这一只生力军缺如一柄尖刀直插辽军腹地,挥舞着长矛,辽人来不及反应,平定军骑兵一瞬间便杀了数十个辽人,其中岳飞与慕容亮每人都杀了五六个辽兵,刘韐与王贵也各自挥着长刀砍杀了三人。 “将军你看,援兵到了。”界河以西的军阵之中,一名小将为一年过古稀的老将指道,这老将便是种师道。 种师道一看,果然有数百骑举着“刘”字大旗从侧面杀入了辽军之中,辽军攻势为之一挫。 “好,仲偃果不负我,来得正是时候。” 第七十九章、幽云烽火(十二) “现在辽人的注意力都被刘韐给吸了过去,正是我们反攻的好时机,传我将令,令骑军突击辽人侧翼,牵制住辽军,待平定军主力到来便大军压上,将这些辽人歼灭。” “是。”那小将得了令,忙便传令去了。 却说平定军骑兵一击得逞,接下来却陷入了逆境之中——辽人多骑兵,这不足一万五千人的部队便有着超过八千的骑兵,而且都是在草原上磨砺出的劲旅,不仅数量上占着绝对的优势,而且马匹远胜宋朝的小矮马,至于马术,对于这些马背上长大的辽人来说,宋军的马术简直就是个笑话。 因此,待到辽人反应了过来,这只深入的孤军被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却见慕容亮左手握着鞘、右手掌着剑,使着个双手剑势,在军阵中左突右击,乌骓见缝就钻,他亦是见人便砍杀。 军阵之战不比江湖之斗,这些个辽兵没一个在他手下走得出一招半式来,但胜在人多,因此慕容亮也便不再执着于巧妙华丽的剑招,只运足了内力,用最简单又最管用的劈、两招。 兰采薇那酒果然不凡,两个月的时间,慕容亮的斗转星移便突破了第五层的屏障,现在慕容亮运足了内力,哪怕是剑鞘也足有将辽人的精铁弯刀给斩断,何况是本就削铁如泥的青冥呢? 斗转星移第五层,可说是斗转星移修炼上的一大关口,突破了,那便足称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先前堂叔慕容复名满天下时不过是将斗转星移练到了第五层,而今大哥慕容玄也不过是停留在了第五层,慕容亮虽在内力上还稍逊于二人但招式之上以其专心于几门家传武学已是远远胜过了二人。 斗转星移诀共计有九层,先前叔祖慕容博的修为应当实在第七层,便已难觅敌手,那究竟有何人能将斗转星移修炼至第九层呢? 古往今来,唯有一人,其名,慕容龙城。 若非宝酒相助,慕容亮要想练到第五层少说还得五年光景,也不知今生今世能否修得九层圆满来。 忽尔,两个手执长矛的辽兵从左右前方朝他杀来,正前方还有一双手窝着铁槊的辽将策马而来。 三人齐攻,每一人的兵刃都比青冥长上数倍,慕容亮自知不能与其硬碰,便腾跃而起,两把长矛在他身下交错而过,慕容亮在空中一翻,双脚稳站在那两人的矛尖上,青冥一挥,刺出一道弧形剑气来,直斩向那三个辽人。 慕容亮脚尖一点,离了矛尖,几乎同时,剑气划过两人咽喉要害,那两人瞪大了眼,血光飞溅,而后缓缓倒地。 见状,那辽将自知抵挡不住,便伏下了身来躲过去,可再起身时慕容亮脚尖已踩在了他坐下骏马的脖子上,一剑洞穿了他的胸膛。 辽国毕竟少有武林人事,这辽将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也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也只得含恨而终了。 慕容亮这边打得酣畅,可整体战局却不容乐观,辽军人多,马匹又健壮,平定军虽多是少壮之士又怎能抵挡?三两个辽人围攻一名平定军士兵,没多会便将他给杀了,倒是岳飞挥着银枪救下了不少袍泽,这杀敌速度也丝毫不慢于慕容亮,看来在战阵之中枪矛确实是要比剑好用呢。 “怎么办将军?我们快顶不住了?”王贵挥着长刀,厉喝一声,从一名辽兵的右肩劈入,直砍到他的胸口才抽出刀来,随后退回到刘韐身边,问道。 “等,种师道将军是我多年故交,定然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刘韐喝道,此时这位老将已是浑身浴血,看来已是杀了不少辽人,可真是老当益壮。 紧接着,南面便扬起了一道烟尘来,数千红衣皮甲手持长矛的宋军骑兵疾驰而来,这一只骑军所骑着的都是高头大马,声势不凡,辽人大惊,忙派了些外围的骑兵前去拦截,但猝不及防之下迎击,又吃了人数上的亏,一下子损失惨重,后面的辽军骑兵虽取下了背上的弓箭射击,叫宋军骑兵的突前一部受到了重创,但仍旧没能抵挡这只宋军骑兵冲入阵内,两军短兵相接,辽人无法施展他们的马弓术,这战力倒是打了几分的折扣。 这只骑兵,是种师道的多年心血,他征战西夏多年,从西夏人的手中缴获了不少好马,置下了一只五千人的骑军,这是西北军之精锐,也是西北军之所以能傲视全朝军队的资本。 先前在白沟大营遭辽人袭击时这只精兵损失了不少马匹,如今已是只剩下三千余人,叫种师道心疼不已,但而今战况紧急,也由不得他心疼了。 他们的身后,便是大宋的雄州,若他们无法挡住辽人的铁蹄,那么辽人便可直下雄州,进取开封。 这三千多西北军骑兵虽仍旧无法与辽军骑兵匹敌,但也将局面给稳定了下来,此时场上有上万匹战马,虽未奔腾而起但声势也足够吓人了。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何况是这战马?慕容亮与岳飞虽然勇猛但在这样庞大的军阵中还是显得太过渺小,仅能左右一角之战局。 “耶律将军,宋人的增援已到,再不撤兵,我怕是要被宋军包围了。”辽国军阵之中,一名稍瘦小的辽将向着另一位看起来甚是雄壮的辽将提议道,他们便是这只辽军的主帅与副帅,稍壮的一个名为耶律大石,瘦些的,名叫萧干。 “不急,这宋军已是强弩之末,叫预备队压上,只要击溃了这宋军的主力,他们的援兵也就不足为虑了。”耶律大石摇头道,仍是执意进攻:“传闻这西北军已是宋朝的精锐之师,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早知如此,还与他们守什么盟约,直接南下将他们给灭了便是了!” 童贯想招降于幽州,可耶律淳却知宋弱而金强,向金人上了降表,为向金人表其忠心,还派了耶律大石与萧干率兵驱赶宋军,却是没想到这一打起来宋军便溃败而逃了。 就连耶律大石也没想到,征讨方腊之时耀武扬威的大宋皇朝军已如此不堪,十几万大军让他们一万余人打得死的死逃的逃,头两年宋绕过辽与金国签订了海上之盟:金取云州,宋取幽州,之后再合攻平州,现在看来倒是辽人高估了宋人的战斗力,这宋人根本不是一只沉睡的猛虎,分明就是只病猫! 萧干终究只是个副帅,耶律大石既已下令他也便没法反驳了,只得传下了令去,派预备队的三千兵马绕道南下,攻击界河守军的侧翼。 第八十章、幽云烽火(十三) “将军,辽人又分了一只兵马下来,我们该如何迎击?”那小将似乎是专门给种师道望风似的,见辽人那边有了动静,又立马跟种师道汇报道。 “先按兵不动,以盾牌阵与弓箭迎敌,平定军主力未到,此时若是惊到了辽军可就前功尽弃了。” 话虽这么说,可种师道的心中却仍是在滴血,他西北军的骑兵已深陷泥潭,被更为精锐的辽军骑兵打得节节败退,伤亡不断增加,他种师道也是个习武之人,虽已七十高寿但耳不聋眼不花,远处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那落马之人中还有着些许他熟悉的面孔。 步军方面,宋军善守城而不擅野战,又不及辽人善射,对射自然是要吃亏的,所谓盾牌阵也不过是一个持盾甲兵配上四五个矛手组成的一道墙,大盾费铁,军中军费紧张哪得多配?便是都配上了,箭亦可抛射,能起到多少效果来? 不知过了多少的时辰,日已西斜,北面山坡上忽然杀声震天,一道道举着“刘”字大旗的血色洪流奔涌而下,直杀辽军腹地而来。 平定军主力已到,平定军万人,刘韐只留了一千人把守营寨,剩下的尽皆带了过来,除却一千余押粮士兵之外,此处还有着近七千人的步军。 “擂鼓!进军!”种师道喝道,平定军一到,这辽人可就落入了他的口袋阵之中,北有平定军,南边有他西北军骑兵纠缠,而在西的则是他军中主力,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西北军阵中战鼓阵阵,前方的步兵保持着整齐的阵势稳步前进,稍落后些的弓兵也加大了力度,凭着人数上的优势用箭雨压制住了辽军的弓手。 悲愤至极的许翔抢在全军的最前列冲到了辽军阵前,三四个兵丁一同举枪刺向了一名辽军,那辽人身手不凡,竟然将这三四条枪都避开了去,还顺手砍翻了两个宋兵,许翔也在他的周围,挺矛便刺,如条疯狗般只攻不守,许翔虽不会武艺,但自小耕田的他也是有把子力气。 长矛终究比弯刀要长了一大截,又有几人配合着许翔,那人杀不得许翔,反倒叫人给逼入了绝境,后面两人同时将矛刺向他的背脊,辽兵躲闪不及,惨叫一声,鲜血冉冉而流,许翔瞧准了时机,当中猛刺,将那人给刺到了马下去。 红色的血液顺着矛尖、矛杆一路流到了许翔的手上,他的双手颤抖着,害怕,是的,兴奋,是的! 季老伯,许翔给你报仇来了! 舍了这人,许翔又奔向了下人去,下一个遇着的辽军**着上身,明明是初夏时节身上还裹着个貂裘,看起来可真是诡异,但那武艺可是十分不弱,挥起手中长柄马刀来接连砍杀了几个平定军的战士。 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急于为季老六报仇而失了分寸,许翔竟径直奔向了那人去。 那人嘿了一声,不以为意,他只觉得宋人都是些软脚虾,来一个便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绝不手软。 这辽兵一刀砍来,许翔横枪一架,那人力大肩沉,又借着马力,许翔自然抵挡不住,一下子便被砸倒在了地上,长矛也几乎要脱手,不过这矛杆的质量倒是不错,竟然没有被一刀给劈断了去。 “毛都没长齐便学着人来战场上送死!”那辽人笑了声,奔马过去,举起刀来便又要劈向许翔。 “许兄!”慕容亮也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那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使得兵器又奇形怪状,一看便至少是个百夫长之类的武官,许翔没事招惹他去干什么? 但他离着许翔太远,已是来不及赶去救援,便用青冥从地上撩起了个石子来,吸入左掌中屈指弹了出去,随后又策马而去。 完了。 许翔心中暗叫不好,没想到竟碰上了这样一个硬茬子,怕是今天要将命给赔在这里了。 许翔闭上了眼来,挺枪直刺,这是生是死便便看天意了。 那辽将心中大喜,这小子竟这样的呆,看也不看地瞎刺,现在虽然是瞄准了但难道自己就不会躲避么? 忽然,这辽将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一下,双臂便使不上力来了,浑身都无法动弹,手中的大刀顺势落下,正斩在离着许翔的脑袋不足半尺的地方,他许翔的矛尖也准确无误地刺中了他的心口要害。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甘心啊! 辽将的身体颤了颤,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直到摔在地上之时整个人仍是僵硬无比。 “我......我没死?”等了许久,那夺命的大刀仍是没有落下,许翔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那刀落在了自己的身旁,而辽将竟然被自己刺翻在了马下。 我没死!我没死啊! 许翔内心狂喜,可真是苍天有眼,又或者是季老伯泉下有灵,冥冥之中保佑着他,叫他多杀几个辽人下去陪葬。 “许兄。”而此时,慕容亮也适时赶到了,原来,刚才他隔空击出一枚石子,正中这辽将身上一处大穴,将他的行动给封住了,他虽还做不到隔空打穴但凭着暗器封人穴位却还是能够做到的,这许翔只道是老天庇佑,却不知道是慕容亮又救了他一次。 “慕容兄弟?” “跟在我身后,切莫要乱跑。”慕容亮喝道,这战场万分凶险,他也没把握下一次遇上这样的局面一定能救得下许翔来,唯有叫许翔跟在他的身后才能确保护得他周全。 许翔点了点头,此时他也是惊觉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弱小,刚才全赖着上苍保佑才活了下来,先前那个辽兵也是他与几个军士合力才能杀得,若是再独自遇上一个甚至更多辽兵那可真是十死无生啊。 “耶律将军,快下令撤军吧,这些宋人太过奸诈,我们中了他们的圈套了。”场上局势惊变,萧干忙又劝道。 辽国人少而宋国人多,是以宋朝损得起十人而辽国损失不起一人,宋朝有禁军、厢军百万之众,加上其余地方部队有雄兵数百万,即便这十万人打光了他们也能立马再调二三十万来,可辽国在幽州地区的部队仅区区数万,而且多是汉人兵,正统的辽兵都是骑兵,几乎一半的真辽兵都已在此地,而且经过方才一番交锋已经损失了上千人,虽说宋人的损失更为惨重但他们实在是消耗不起啊。 “该死,这辽贼怎么杀都杀不尽。”岳飞手中银枪一挥,枪尖划过三名辽兵的喉头,他一马当先,几乎成了平定军中的先锋大将,但虽说他已杀了几个来回眼前的辽军仍是望不到个尽头,凭他一人一枪不知何时才能将其杀退。 袍泽们的伤亡越来越大,可不能再这样这样拖下去了。 可要想凭他一人之力结束这场战斗却谈何容易啊?除非......他能够斩杀或者生擒这只辽兵的主将。 但那帅旗遥遥在望,隔着怕是有二百步只远,这中间层层叠叠多少辽兵?他却如何杀得过去呢?纵马一骑当十千,那也需得有神兵宝甲护体,否则敌人一阵箭雨下来可不得将他给射成只刺猬? “岳兄。”岳飞正不知该如何冲杀过去,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喝声,青光闪烁,身边的辽人顿时稀少了几分。 第八十一章、幽云烽火(十四) “慕容公子?许翔?”见身边终于来了两个熟人,其中一人还是武艺超绝的慕容亮,岳飞心中不禁大喜,这下对付那辽军主帅便有希望了,他拿起一直挂在马屁股上的弓,腾跃而起,喝道:“替我挡住这些辽贼!” “义不容辞!”慕容亮应道,随后便立马于岳飞之前,持剑傲视众辽人,谁若敢前进一步他便杀了谁,许翔也紧紧地跟在他身旁,双手紧握着长矛,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辽军主帅耶律大石正犹豫不决,却见二百步开外飞起一红衣小将来,在空中转了个身,张弓搭箭,箭锋所指正是自己的头颅。 耶律大石感到了一股森冷的杀机,本能地低下了头来,“嗖”地一声,那只利箭果然将他的皮帽给钉在了旗杆上,适才他要是躲得慢了一分,恐怕这剑便要从他的前额射进后脑射出了。 这一下可将耶律大石给吓得不轻,他咽了口口水,双腿直打颤,忙下令道:“撤军!撤军!” “岳兄好俊的一箭呐!”慕容亮如何看不出,岳飞手中拿的那张大弓并不普通,人多以百步穿杨来形容人的箭术精妙,普通一石弓的射程不过六十步左右,这岳飞隔着二百步便能飞射出一箭,显然手中之弓不是一把寻常弓箭。 事实上,岳飞这一把弓确实是个五石强弓,射程可比一般的弓箭要远得多,但叫寻常兵丁来试也休想拉开它来。 五石弓,需要五百斤之力才能拉开,虽然慕容亮运足了内力来未必拉不开但绝做不到这般轻松写意,更莫说是要凌空抽射一箭了。 接着,身周那些辽人竟退开了些来,一阵箭雨翩然而下,直覆盖着三人过来。慕容亮心中暗叫不好,许翔未必知道如何抵挡这箭雨,岳飞又凌身于空中使不上力来,为今所能倚赖的便唯有他一人了。 看来,不亮出点真本事来是化解不了这番危机了。 岳飞既这般信任的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了他,慕容亮又怎能叫他失望? 却见慕容亮双腿一张一并便站到了乌骓的背上,暗自运起斗转星移诀来,双手牵扯向那密密麻麻的箭雨,隔空一吸,那些箭雨便从四散而下转了个向皆朝着他来了,而那冲劲也几乎全叫他给化了去,接着双掌猛地一回拉,这百十只利箭便又被震得左右分射而出,将那些尚不明白怎么回事的辽人给射死射伤了无数,然而却是死者少而伤者多,慕容亮这一下子移了太多的箭,每一箭的威力稍显不足,难以对这些辽人造成致命伤,顶多便是稍微划伤他们的肌肤罢了,若要能够致命则非要射中眼珠子这样脆弱的要害之处不可。 “好一个斗转星移,果真名不虚传,这漫天的箭雨竟叫慕容公子伸手擒来,化为己用。”岳飞此时已是稳稳地落到了马上去,将五石大弓挂回身上,再次提起了银枪道:“可惜方才一箭射偏了些,没能一下子了结了那辽狗的性命去,待我再去冲杀一阵!” 接着辽军军阵中便响起了一阵哀鸣般的号角声,这是收兵的信号,这里的辽兵本就被三面围来又数倍于己的宋军给打得苦不堪言,此刻得了收兵的命令哪还敢多留?那骑兵赶忙抽身而逃,只留下了本就是幽云十六州汉人的步军来抵挡宋朝的大军。 种师道又下令骑兵追了一阵,但辽人擅骑射,一面打马东向而逃,一面回身射箭,不断有追击的宋军骑兵落马,马速又不及那辽人快始终追不上,只能是徒增伤亡,种师道心疼不已,赶忙下令不再追击了,岳飞和慕容亮虽还想再战,但迫于种师道和刘韐的命令也不敢妄自追击了。 辽人都走了,剩下这些汉人军哪还有心思再战?不一会便也都一个个的举手投降了。 此战,宋军俘敌千人,斩级近三千,虽胜却也不过是惨胜,他们付出来的代价那可是三倍于敌。 总算扳回了一局,种师道欲要扩大战果,急命大军向东开进重夺白沟大营,可回到了大营处却只见得漫天大火,而那辽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种师道见之,大惊,忙下令派人去取沙土与水来灭火,令派了一军在东在北警戒,不过好在辽人先前一战也是损失不小,一时之间只顾着逃命了没有反扑而来。 白沟营地大火熄灭,种师道暂时便将大军给安顿了下来,接着便差人向童贯去汇报战况,刘韐及其属下的平定军也暂时安住了下来。 岳飞、慕容亮、许翔、王贵四人皆是回到了敢战士驻扎之地,这敢战士却是只剩下了来时的六成,活下来的人中也有着不少带着伤的,就连王贵的左臂上也缠着条带血的白纱,叫人看了有些触目惊心。 “王贵,你受伤了?”毕竟是同出汤阴的兄弟,见王贵受伤了岳飞自然得是关心一下。 “嗐,叫那辽人给叮了一口,不碍事。”王贵罢手道,那伤了他的人早已叫他手起刀落一刀斩于马下了。 “岳兄,我这还剩了几瓶金疮药,先给兄弟们分发一下吧。”慕容亮拿了几个巴掌大的瓷瓶走过来,平定军是一只新军,军医数量不足药材也很是缺乏,而西北军中的药物也多被辽人给烧毁在了白沟大营中,眼下这些伤兵多只是简单包扎止血了一下,并未得到有效的治疗。 金疮药这种东西行走江湖之人身上总得备着几瓶,慕容亮这三瓶的分量虽然不多但也总能医治个十几人。 “多谢慕容公子了。”岳飞接过了伤药来,优先替重伤员上起了药,有了这几瓶药或许能多救回几条性命来。 “都是两次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了,岳兄怎地却还叫我公子呢?”慕容亮笑道,眼下他浑身染血,连侧脸上也沾着些,这儒雅之气倒是少了那么几分。 “哪能呢?以后慕容兄弟便是我们大家的兄弟了。”岳飞赔礼道,两场血战下来,他的心中已不再对慕容亮抱有什么戒心了。 “适才岳兄可曾打过瘾了?”接着,慕容亮却突然问起了此事。 “自然是不过瘾,某本还想再杀他个七进七出呢!”岳飞疑道:“不知慕容公子此话是何意思?”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对岳兄这武功有些兴趣,有些技痒难耐罢了。”慕容亮道:“不知岳兄可否赏脸赐教几招?” “好,某也正想会会名满天下的斗转星移与参合指呢!”慕容亮一提,岳飞便满口答应了,反正先前一战于他不过算是热身罢了,即便是再与慕容亮战上三百个回合也绝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慕容兄弟想要如何比斗?” 第八十二章、幽云烽火(终章)(求订阅) “不若这般,我与岳兄比试五场,分别比这内功、轻功、拳脚、兵刃、以及实战?”慕容亮道:“最后的结果取五局三胜者如何?” “正和我意,不知该从哪一项开始比呢?” “不若先比内功吧,这一项比起来也快,我二人也可运功来热热身。”说着,慕容亮便一脚踢起了快与人头差不多大小的石块来:“岳兄请吧。” “来得好!”岳飞喝了声,运足了功力隔空抓向那石块,那石块当即便朝着他飞了过来,可那慕容亮也不甘示弱,运起斗转星移诀来与岳飞夺取这石块,这一来二去倒是让这石块几乎僵在了二人正中。 岳飞的内力刚猛且霸道,相比之下慕容亮的内力之中刚猛不足却带着些绵绵不绝之意,若是再这般僵持下去慕容亮的优势将会越来越明显,便像今日界河一战一般,辽兵来势凶猛,刚接触之时宋兵几被打得溃不成军,但越往后僵持这宋人的优势便越是明显,最后逼得辽军不得不鸣金收兵。 果不其然,如是僵持了一刻,那石块终于是让慕容亮稳稳抓了过来,随后又凭着斗转星移将那石块横向打出,稳稳落了地来。 斗转星移虽是号称不亚于易筋经的神功,但却非是以功力强劲而著称,其精髓多在于斗转腾挪的变化,这功力之浑厚倒与袈裟伏魔功差不了多少,因此两人谁的道行更深便是谁赢了,显然,岳飞虽然天赋不弱又比慕容亮多练了几年时间,但终究抵不过慕容亮福缘深厚,得了瓶能进增功力的好酒。 “岳兄,承让了。”一轮胜了来,慕容亮心中却更高看了岳飞几分,这人内功分明是不及自己的,但却能拉开五石强弓来,这本身的力气必然是十分不弱了。 于武人而言,这力气虽不是判定强弱的唯一标准但仍可管中窥豹,见之于一斑。古往今来,项籍、宇文成都、李玄霸......这些能举鼎千斤之人哪一个不是当时难逢敌手? 接下来的轻功还未开比岳飞便是直接认输了,他从周侗处学得了拳法、棍法以及少林经典袈裟伏魔功,却独独是没学到一两手内功,或许是因为师傅自己也不会吧,那一苇渡江之功可未必逊色于逍遥派之绝学凌波微步啊。 于是,刚开局来,慕容亮便连胜了两局,离着夺胜,只要再胜一局便是了。 然而在兵刃与拳脚两项上慕容亮却是斗败了,这两项两人约定好了不得仗着内力来欺人,也不能以那轻功的技巧来躲闪,这个限制对于岳飞来说倒是无妨,可慕容亮却就觉得有些束手束脚了。 岳飞力大,那演化自周侗棍的枪术也非是好相与的,岳飞手中之枪乃是于沥泉深潭中所得的沥泉枪,品质上可不比青冥要弱,龙城剑法虽然精妙,慕容亮却叫岳飞给压制得使不出几分威力来。 这拳脚便更甚了,参合指最为倚赖内力,失了内力的支撑许多招式都用不出来,这才几个回合的功夫岳飞便左手抓着慕容亮的右手,右手擒着慕容亮的左手胜了。 这前四局两人各自胜了两场,又有许多条条框框的约束,心里都不十分服气,因此这最后一局便显得尤为关键了。 两人歇了会,各自恢复了些力气便又战了起来,周围的敢战士都将目光给投了过来,这热闹事有谁不愿意看的高手过招喜寻僻静之所也便是这个原因:若在繁华地段比试难免要遭了别人围观,影响了发挥不说还得收着手怕误伤了无辜。 慕容亮轻功强甚岳飞,自然是以他先动,先前四场比斗两人已是对着对方有了些许的了解,因此也不再试探了。 慕容亮起手便是一招“月枝击”,青影震颤,剑锋一分而为三,好似晚风吹拂的月下颤枝,或许这便是月枝击的来由吧。 岳飞也不甘示弱,一招毒龙探海自下朝上刺出,刺了一半枪尖竟打了个弯朝下刺去,可真当是有些奇特。 高手过招,自然不会一上来便是这般的以命换命,只见得慕容亮掌缘布满了真气,猛地握住了那欲要刺向他腰腹的沥泉枪的枪尖,虽不能将它夺下却也朝下一拉将他偏过了自己的腰间,而岳飞也是偏了偏脑袋,一掌击中了三剑中唯一真剑的剑背,化解了剑上冲力还打到了一边去。 两人错身而过,岳飞瞧准时机使了个“反身抡臂”,左身微侧,手臂贴着身侧自下而上挥了个劈拳,而慕容亮也好似背后生着只眼般地避开了,知岳飞力大,慕容亮不与他硬碰,而是运起了北斗仙踪来拉开距离,将一枚巴掌大小的石块吸到手中来,低喝一声,一掌将这石块打碎,其中六七个指结大小的石块四射而出,分别打向了岳飞身前的几处穴道去。 岳飞哪能叫他得逞?这一招虽然在对付辽将之时有了奇效但毕竟只是偷袭得逞,这面对面地打起来岳飞自然是有应对之法,施展了个擒拿手左右擒拿,将这些石子抓到手中,一齐扔到了地上去。 “岳兄,再接我一招!”只见得慕容亮忽然腾空而起,侧背着岳飞,右手青冥自前下向后抡了一个大圆满,转过头来凝视着岳飞,剑锋所过之处劈出了一道青光凛冽的弧形剑气来,乃是一招“月满西楼”。 “这有何难?”岳飞喝了一声,将那看起来便极为沉重的沥泉枪给拉到的胸前,拿在手中捏着中端将其转了起来,越舞越快,越舞越快,直至枪尖枪尾一影连着一影,浑然如盾,那道青色剑气一撞上来便让岳飞的沥泉枪给绞得烟消云散了。 二人已过三招,打得是平分秋色;又过了三十招,斗了个棋逢对手;一直打到了三百招开外,依旧是打得难分难解,无一人显出颓势来。 慕容亮占了轻功上的优势,一直与岳飞游斗,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走,又时不时地拉开距离来以石子击其穴或以剑气袭扰之,可岳飞却是不以为意,抱定混元,金钟自守,任凭慕容亮如何进攻他站在原地一一化解,这双脚便像是生了根一般死死定在那了。 若非此时郑燮先生还未出世,恐怕慕容亮非得吟诵一曲《竹石》不可了。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所说的,不正与现在的岳飞一模一样么? 高手过招,自然是精彩绝伦,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了,连叫好也都忘却了。 岳飞内力几已耗尽,但慕容亮也所剩不多,加之岳飞天生神力,慕容亮却也奈何不了他。 第八十三章、歃血结义(其一)(求订阅) “好!” 两人正僵持着,思考下一招该要使哪一招来对付对方,门口处却传来了一声喝彩。 门口处正站着个五十余岁的老将,那老将不知何时来此,此刻正拍着手叫好呢。 “刘韐将军。” “刘将军。” 见到来人,岳飞与慕容亮双双拜道。 “都平身吧。”刘韐笑道:“你二人都是少年的英才,有万夫不当之勇之勇,有你二人在定可保我大宋百年安宁。” “休要再打了,你二人再这样打下去,伤了和气不说,若是不甚伤了哪一人,那更是大宋的损失啊,此战,便由老夫来作证判你二人打了个平手如何?” “谨遵将令!”二人今日倒也打得酣畅了,现在既然刘韐出来调停那便就此收手吧,二人都是年轻气盛而又心高气傲,无论失败了都只怕不会服气。 “好,慕容公子。” “在刘将军面前哪敢妄称公子?将军叫我慕容亮便可。” “慕容亮,岳飞,你二人今日在战场上的表现我已听人提起了,你们杀敌都以数十计,特别是岳飞还一箭吓走了那辽人大将耶律大石,他日若论功行赏,本将定要为你们请一大功。” “怎敢?怎敢呐?” “你二人不必再推辞了,有功就要赏;有错就要惩,这是我平定军中的规矩,你二人要是不要封赏那岂不是坏了规矩?这规矩坏了我又如何能服众啊?”接着,刘韐又转向慕容亮道:“慕容亮,我问你,你可有意投军么?” “将军,我慕容亮素有报国之志,但又战事,任凭将军差遣。”慕容亮回道,可旋即又道:“但在下实在散漫惯了,习惯不了这军中的条条框框,还请将军见谅。” “这样啊,着实有些可惜,但老夫也不会强人所难,你能在这里帮平定军打几场仗,也算是为大宋尽了几分力吧。”刘韐叹道:“许翔安在?” “大人。”被点了名,许翔忙上来拜见道。 “你刚才在战场上可曾杀得辽人?”刘韐问道。 “杀了,杀了,杀了两个辽人。”前些日子在扬州城被问责时,许翔是打死都不肯认,现在被刘韐一问倒是痛痛快快地答了。 “非但杀了两个,其中一个看起来装束怪异,说不定还是个百夫长呢。”慕容亮补道,也不说是自己帮着许翔杀了那人的。 “哦?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本事?” “侥幸,侥幸罢了。” “运气好,倒也是种本事。”刘韐笑道:“好了,今后你便可留在平定军中当个敢战士了,岳飞,你替我好生操练他,他那囚徒的身份我自想办法替他免了。” 两人忙谢过,随后刘韐便走了。 “二位兄弟,”只见得岳飞忽然搭上了慕容亮与许翔二人的肩膀:“我们三人先是在那粮道上一同活下,现在又一齐冲杀在全军最前方,历经了两场战火生死,也算是一种缘分,不若今日我们便当着众兄弟的面,歃血为盟,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承蒙岳兄看得起,亮诚惶诚恐,受宠若惊。”慕容亮抱拳道:“那亮,便高攀了。” “怎可怎可?”许翔忙推辞道:“你二人都这么厉害,我一个无能之人哪敢跟你们结拜呢?” “许兄,岳兄既然都这么说了,你便应了吧,总不好拂了岳兄的面不是?” 慕容亮与岳飞如是又劝了几句,许翔终于是答应了,随后,三人便交换了生辰八字。 岳飞,崇和二年生人,时年十九,是为大哥。 许翔,崇和四年生人,时年十七,是为二哥。 慕容亮,崇和五年生人,时年十六,是为三弟。 此地条件简陋,酒自然是寻不得了,好在慕容亮身上还带了些茶叶与驱蚊用的熏香,于是便以茶代酒,用内力将水烧开来泡茶,三人各自滴了几滴血进去,将茶分作三碗,坟上香来,跪向西南方去。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我兄弟三人,” “岳飞。” “许翔。” “慕容亮。” “意气相投,义结为异姓兄弟,从此肝胆相照,祸福相依,生死相随,今日一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若有一事一言欺瞒兄弟,愿遭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言罢,三人对天再拜,随后又起身再拜,三人至此便算是结拜为兄弟了。 王贵先前已是与岳飞拜过一次,因此也便没过来参与他们的结拜,再者,这慕容亮他是看得上,那许翔他却是有些瞧不上。 接下来的几日,辽军没有再来犯,种师道等人也是下令了大军在营中歇息恢复元气,许翔也没有闲下,在岳飞的指点之下连着军中最常见的矛式,许翔天赋确实低了些,但胜在能吃苦,只要不吃饭不睡觉之时便拿着把枪在那操练,也算得是进步神速,要不了几日他便可算作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了。 又过了几日,噩耗突然传来,童太师已向朝廷请了命,决意班师回朝了。 白沟界河两战,宋军虽然战胜,但已元气大伤,或许,确实是无力再攻取幽州了吧。 昔日宋军于海上盟约,金人攻取云州八州,宋人伐幽州六州,随后再合攻平州三州,没想到,如今金人在云州战场节节得胜,宋军却已经要班师回朝了。 窝囊,实在是窝囊,五月开战,五月收兵,伤亡数万之众却未能取得一城之地。 军令如山,种师道与刘韐和兵一处,开回宋境,途经雄州,再进开封。 然而在那雄州,岳飞与王贵却遇到了个同乡之人。 “陈六,你如何会出现在此处?”见了同乡,岳飞忙策马过去问道,那人的神色似乎十分紧张。 “岳飞,你可来了!岳老爷......岳老爷他过世了!” “什么?”岳飞闻之,乃大惊,随后便昏厥过去摔到了马下。 岳飞是个孝子,本还想着打完辽人回去给父母养老送终,谁知自己才出来了二三月不到,原本正值壮年的父亲便已不在人世了。 这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些,岳飞一下子经受不住,便昏厥了过去。 “大哥!”慕容亮、许翔、王贵三人见状,帮过去将岳飞救起,将他带回了平定军在雄州的扎营之地。 一间营房内,岳飞面生苍白地躺在张行军塌上,只着件白色的中衣,昏迷着,不省人事。 “军医,他的病情怎么样了?”听说了此事,刘韐忙带了个中医来给他医治,此时医生刚把完了脉,刘韐便急忙问道。 “请将军莫要惊慌,岳队长并无大碍,只是闻到至亲过世,太过伤痛,稍歇几日便能恢复过来了。” 第八十四章、歃血结义(终章)(求订阅) “刘将军。”那军医话音刚落,刘韐的身后便响起了岳飞虚弱的声音来。 “请赎岳飞不能全礼了。”却是没想到,这岳飞竟然醒得那么快。 “岳飞,你且先莫要起身。”发觉岳飞醒了,刘韐忙又将他给摁了回去,他现在这个情况不多歇会可不行:“你的事,我已是听王贵三人说过了,对令尊的事,我深感歉意。” “你是个孝子,此次班师回朝后短期内该暂无战事,你便不必与我们一道回京了,回汤阴去,为你父亲守孝去吧。” “谢刘将军大恩,岳飞,万死莫报。”岳飞想要起身拜谢,但仍是被刘韐压着不让他起来。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了,养好了病,赶紧回家守孝去,等你三年孝期过了,再回来跟着我杀辽人也不迟。” 平定军休整完毕之日,岳飞的伤病也好了些,刘韐便给他准了假,身为他义兄弟的王贵、慕容亮、许翔三人也跟着他回汤阴去了,岳飞现在身体有恙,有他三人跟着路上倒也有个照应。 一行四人日夜兼程回到了岳飞的汤阴老家,岳飞的父亲岳和在汤阴也算是个小财主,此时灵堂已然搭建好了,岳飞之母姚氏,妻刘氏,子岳云都等着他归来呢。 那一日,岳飞跪倒在岳和的灵前,痛哭流涕,“孩儿不孝”之类的话不知说过了多少句,几乎又要哭昏了过去,余下三个兄弟也一一来拜过岳和,既已结为兄弟,那岳飞之父也便是他们的父亲,这跪拜之礼是少不得的。 随后,岳家人便将岳和给下了葬,就筑在当年下葬之处旁边,岳飞曾在此结草为庐为周侗守孝三年,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月便又要来守三年的孝,这一次,却是为他的父亲而守。 王贵家便在汤阴,将岳和下葬之后也便回家住去了,可慕容亮与许翔不愿就此离去,也不愿意住在岳家府上,非要穿着麻衣在这草庐中一起与岳飞一同守孝。 这漫漫守孝之期,该当如何度过?自然便是习武以度之。 三人之中,独以许翔未曾学过武功,除却那不知真假的铁布衫。 慕容亮所学尽是家传之武学,虽然现许翔已是其义兄但仍是不便传授之,于是岳飞心生一计,将许翔领到了周侗的坟前扣了几个响头,随后帮着师傅收下了这个师弟来。 季老六临终时,岳飞答应了要替季老六照顾许翔,眼下他得在家中守孝,慕容亮也未必能一直跟在许翔的身边,还是传他一招半式来防身的好。 往后的一段日子里,岳飞一面练功,一面将少林翻子拳和脱胎自周侗棍又融入了自己领悟的枪法传授与许翔,还顺便将袈裟伏魔功的第一层心法传给了他。 不觉,三月已过,在三个月里慕容亮倒是没有寻找岳飞单挑,眼下这岳飞正在守孝,照理是不能与人打斗的,慕容亮是个识得礼数的人自然也便没有去找岳飞的麻烦了。 在岳飞的悉心教导下,许翔这两门的进步是卓有成效的,虽还算不得是小成但动作勉强也做得对了,或许还需要实战的磨砺才能融会贯通吧。 但内功一途,许翔似乎并不是太过的有天赋,原因无他:他并不识字,岳飞传给他的心法口诀他一句都未曾记下,这内功修炼之道又岂能用三言两语给他解释得通,外功招式上许翔若是遇上什么不明白之处自己还可演示于他,但这内功的修炼又该如何演示?即便真能演示出来这许翔便当真看得懂么? 转眼已到了金秋九月,这三个多月来,三兄弟倒是练功练得不亦乐乎,这外面的世界可是出了不少的大事。 原来,宋师自白沟溃败而回之后不逾一月,那耶律淳便忧惧而死,幽州人心离散,宋朝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时机,便再次调集了十余万大军准备北伐。 此次,仍是以太师童贯与丞相蔡京之子蔡攸为主副帅,仍是以西北军精锐为主力,以两河之兵佐之,刘韐的平定军亦在征调之列,但西北军的都统制却又换了个人,此人也是西北军宿将,名为刘延庆。 原来,上次白沟之败损失惨重,童贯自知难辞其咎,便想了个法子,将过错都栽赃到了西北军都统制种师道的头上。 自太祖皇帝开朝以来,武人不可尽信的想法便随着这天子之名一代代传了下来,到了这一代也不外如是。 太师童贯与丞相蔡京交好,因此便帮着他在皇上的面前进了些谗言,再者,其子蔡攸上一次北伐幽州的时候也是他手下的副帅,童贯下了这样荒唐的帅令,这要追查起来其子也难辞其咎,搞不好这火还会烧到自己的身上了,于是也由不得蔡京不帮了。 当朝皇帝精于书画之术,尤擅画花鸟,还自创了“瘦金体”,可谓是才华横溢,只可惜,在治国一途上他似乎并没有在书画上那样高超的天赋,甚至可说是不及其千万分之一,后人评之“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而赵佶最为器重的官员,便是当朝丞相蔡京,赵佶不喜理朝政,这朝廷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便几乎都由蔡京一人给承包了去,于是在幽州之战一事上,赵佶也是蔡京说什么便信什么了。 上次的白沟之战,战责由战将承担,种师道以下,各受惩罚,此战之败,非战之罪,是主帅无能也,可最后责任却要由在前线拼死杀敌的将士来承担,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这一次的北伐,在今年的八月出师,大约是在一旬之前,耶律淳之死让幽州人心惶惶,萧干、耶律大石等率部回了幽州的燕京城去商议后事,无暇在南界驻防,于是宋朝北伐大军在刘延庆的率领下通畅无阻地通过了白沟。 易州守将高凤、涿州守将郭药师见势不妙,主动出城迎降,宋军主力不费吹灰之力而下二城,还招到了近万的降卒。 萧干见势不妙急率军来拒,刘延庆以易州、涿州降卒为前锋迎战,受挫,遂壁垒不出,与萧干对峙起来。 刘韐所率的平定军在其侧旁驻扎,与其互呈掎角之势相互呼应,见战局不妙,刘韐想起了正在汤阴为父守孝的岳飞与陪同前往的慕容亮、许翔、王贵三人,此时大战在即,平定军中尚缺几元虎将,若能招得慕容亮与王贵回来必将成为一大助力。 于是,刘韐便派了一名传令兵轻骑而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到汤阴,寻到了王贵,现在又在王贵的带领下找到了岳飞为父守孝的草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