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我们是如此的普通平凡》 第一章 百万宝宝 认识严魅是在待产室。当时楚晴正被有规律的宫缩折磨的时而diank,时而恐惧。“啊,啊!”她一只手揪住白色的床单一只手却又极力压住,以免从窄小的单子扭动出来,“大夫,我……我疼……是不是快生了?”趴在电脑上的扎着卷曲马尾的娇小的脑袋缓缓转过来,像不灵敏的机器人,“不会那么快的,才开了两个骨缝……”说完,脑袋倒是很快速的又转回到电脑上。 又一阵剧痛涌来,楚晴丝丝的吸了口凉气。就在这时,产室门被打开了。不是渴盼见到的老公。是一辆与刚才自己被推进来一样也许就是的黑色推车,上面倚歪着一个被疼痛挪动了鼻子,扭曲了嘴巴的大肚子女人。 “哎呦,哎呦”,女人痛苦的气场已然超越楚晴,声音也一声声高过楚晴虚弱的嗯嗯哼哼。但楚晴的痛苦并不因此而减少,她有些自卑但依旧不依不饶的扭动身躯,从腹部、后腰传来的痛感宛如轰隆隆的列车碾压着她,她无处可逃的躲避着。 “这是第几个了?”头戴粉红护士帽长相秀丽的女孩问道。 楚晴刚张开嘴,却听到车上女人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第四个。” 疼痛就像触到礁石的浪,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在这稍稍不感多痛的一霎那,楚晴忍不住多看了推车上的女人一眼,臃肿的脸颊尽管已经扭曲,但肤色还亮丽,皮肤也紧致,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这么年轻就生第四个了?不管吗?”被痛苦剥离成丝的脑干还是有些许空隙惊讶了一下。而这个惊讶竟很神奇的留下了印痕。 再次见到严魅,已经是在病床了。虽然生产后的两个女人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有那么深厚的同理心,但出于礼貌,楚晴一直压抑着心中深深的好奇。 倒是严魅,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哎呀,姐,你是七零后哇,我真佩服你,四十多了还生孩子……第一个是女孩吧?……是男孩啊?那你怎么还那么拼命呢?” 面对严魅年轻而惊讶的面孔,楚晴想说,“我想给生命一个出口”,这好像是楚晴从哪本书看到或者是从哪部电影上听到的台词,这句台词就像扎了根一样,或者自始就长在她的脑袋里,只是被别人给偷走了,自从放开二胎政策、怀孕,这句话一直都萦绕在她脑中。但楚晴还是忍住了,她有些傻乎乎的裂开嘴巴,笑了笑,没有回答。 严魅有些无趣,但却依旧滔滔不绝,“说实话,这个我是真不想再生了,够够的了。唉,没有办法,我老公他嫂子已经生了三个男孩了,我要是不生,就真败给她了!”看着严魅苍白的脸上出现的那抹激动的红色,楚晴惊讶的盯住她。 “我婆家吧,太重男轻女……我才生了两个男孩,只能得两百万呢,上千万的家产呢,才得两百万!我不甘心,我老公也不甘心呐!所以咬咬牙又要了这一个,不过老天不负有心人,这个又是男孩,终于和大嫂打了个平手。” 楚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终于没忍住强烈的好奇心,“你生男孩……有钱?”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终于没忍住强烈的好奇心,“你生男孩……有钱?” “嗯啊。”严魅重重点点头,“我公公定下的家规,他这两个儿子,不管谁,只要给他生孙子就给钱,一个孙子一百万,生下来就兑现。” 楚晴的心跳的咚咚的,仿佛眼前就摞着厚厚的堆成山样的人民币。但随即就心灰意冷起来,她有些哀怨的低头看看包在小包被躺在婴儿车里的宝宝,宝宝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嘟嘟的小嘴像春光下微起波澜的江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楚晴的心更加酸涩,忽然觉得自己生的宝宝像荒山野岭里坠落的草籽,没人顾没人管的独自开放。而在不远处隔床的严魅的宝宝突然就闪起刺眼的金光,宛如一块硕大的金元宝。 后来,每次想起这一幕,楚晴都觉得自己欠宝宝的,欠的很多很多,债务沉重的压着脑袋,压着脖颈,压着腰背,眼泪要被压仄出来,而胃里翻江倒海似乎有东西要倒出来。 承受不了那么多的压力,楚晴就会唠叨给老公丁伟听,“你看看人家孩子,一出生一百万。你看看咱们的孩子,你给他什么呀?你没有东西给,这不是生下来让他受罪吗?” 一想到,那么小小的人要受到人世间无穷的苦难,眼泪就忍不住噗噗掉下来,先是掉泪,后来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丁伟就只有唉声叹气,直至宝宝突然哭起来,楚晴才“嗷嗷嗷”愧疚着当宝贝似的把他抱在怀里,如果宝宝脸上现出笑容,楚晴就会破涕为笑,指着他的小脸,“看,他笑了。”丁伟也会笑着凑过来,笑嘻嘻的,两张中年人疲惫的面孔对着稚嫩吹弹可破的婴儿脸颊,冰释前嫌,笑容可掬。 眨眼,宝宝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内,丁伟严格遵循晚五朝九的在家时间,除了公司就是家,中年人的脸颊上时时写着疲惫,有时候体恤衫上还粘着黏糊糊黄色的物体。公司的女同胞私底下怀疑是婴儿的粑粑,她们挤眼弄鼻的说完,然后笑的前仰后合。至于给公司带来的欢乐,丁伟是不知道的。他匆匆的来,匆匆的去,看不到笑成白面团似的大白脸,看不到女上司乎乎往外冒着粗气的丑陋的大鼻孔眼。 周五下午,恰好到五点半,丁伟啪的关上电脑,屁股已经抬离黑色的座椅,一只软绵绵的手搭上肩头,“出去喝一杯?”随即老陈白白胖胖的脸颊凑了上来。 “不,不了,回家有任务。”丁伟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啥任务?不就是看娃吗?让你老婆看,女人不上班在家闲着不就是看娃的吗?” 丁伟尴尬着,撅着嘴,想辩解,却支吾着,没发出声。 “走吧,体谅体谅我这空巢老人不安分的心吧。”老陈伸出又短又粗的胳膊搂住丁伟的肩头。 “非礼啊,腻腻歪歪的。”丁伟裂开嘴,眼角挤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皱褶来,却训练有素的掏出手机,噼里啪啦要上,“老婆,今晚,公司有重要接待,回不去了……家里还有速冻水饺吗?……要不,我给要点外卖?……不用啊,好,那你一定给自己弄点可口的,千万别糊弄,宝宝还喝奶呢......唉,我这不是走不开吗?……啊,很重要的客户,不去不合适……唉,是,我当然不想参加了,我现在恨不能飞回去……哎,宝宝哭了吗?快,快去看看吧……我一定尽早回去,客人一走,我就回去……” 下班照完脸,丁伟和老陈来到写字楼附近的快餐店,“来两瓶啤酒!”老陈冲服务员兼老板娘魏萍喊。 “算了,我还是不喝了……”丁伟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说。 “为啥不喝?”老陈眼一瞪,转脸又喊到,“拿四瓶!” 丁伟无奈的看着他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你呀,存心害我吧。” “都两个孩子的爹了,还怕老婆。”老陈一屁股坐下来,又冲老板娘喊,“按老规矩上菜,赶紧的!这里还有模范丈夫要回家抱孩子!” 魏萍描画的又白又精致的脸上挂满了牵牛花般的笑容,一步三摇,拎着啤酒,丁零当啷,走过来,“老丁得了二胎,就没来过,今天我请客,啤酒管喝!” “嘻!你这纯属找事啊!”丁伟无望的瞪大了眼睛。 “哈哈!”老陈和魏萍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大笑。 “唉,别看我笑你,其实我现在太羡慕你了……我倒希望宋慈薇把我管的像你这样。”老陈递给丁伟一瓶酒,叹口气,说。 “羡慕我干嘛?给老婆当儿子,给儿子当孙子,有什么好?” 老陈噗嗤笑了,随即仰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当儿子好啊,有人疼。” 丁伟也笑了,摇摇头,似乎有些懊恼,但又有些心满意足。 老陈盯着他看了一会,吧唧了一下嘴,“幸福啊,人生复何求?拥有两个儿子,比啥都强啊。” “别说风凉话,你为什么不生?” “唉,我呀,你嫂子都要和我离婚呢……” “开玩笑吧?你!” 老陈苦笑一声,又举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气,“人家看不上我了,后悔自己稀里糊涂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插了那么多年……” “那这朵鲜花岂不是养的鲜艳无比了?”丁伟忍不住笑了。 “嗨,养鲜的花要找好花瓶了,已经嫌弃我这牛粪了……” 看着老陈落寞的样子,丁伟才意识到这不是玩笑。他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耳朵,”这是一直以来对老陈的昵称,“真有麻烦了?” “真麻烦了……我们已经分床睡了……” “我倒是希望能和楚晴分床睡,你不知道,这些晚上就没睡个囫囵觉……” “唉,寂寞呀,孩子住校不回家,家里本来就冷清,老婆又不一个被窝……你能想象的出我多么凄惨吗?” 丁伟貌似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看你就是矫情,让你天天半夜里被孩子吵醒试试!” 话音刚落,陈丹年的手机响起来,“呀,是林子!”他大呼小叫的指着手机屏幕喊起来,然后异常兴奋的对着手机喊,“林子,你这个家伙终于有音信了!我还以为你掉福墩里出不来了呢!……来吧,我们公司楼西面那家小吃馆,大丁也在呢!快来!打的来!不许自己开车,打的啊!赶紧的!” 面前的陈丹年因激动加上些许酒意,白胖的面颊变得红扑扑的,而丁伟显得心不在焉。 “林子,有本事的人啊,”陈丹年砸吧砸吧嘴,说。 丁伟勉强的咧了咧嘴角,“你别不服……”陈丹年眼角歪斜,歪着眸子,盯住他,“我知道,你还在为多年前那件事感到不爽……嗨,是老爷们,就大气点,不就是个女人嘛,再说,人家林子又没争过你,楚晴不是稳稳妥妥给你当了十多年的老婆吗?” “我有那么小心眼吗?”丁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都是什么年月的事了?你别老拿这事说事!” “嘿,”陈丹年堆起眼角的褶子,嘿嘿乐了。 当年,丁伟、陈丹年和林樾在大学里是有名的三剑客,但后来就是因为丁伟和林立同时喜欢上了楚晴,两个同窗好友差点大打出手,要不是陈丹年在中间极力撮合,说不定两人就反目为仇了。 丁伟好像已经窥视到了陈丹年的内心,撇了撇嘴,为自己解脱般开口了。“楚晴已经是我老婆快二十年了,他只是个手下败将而已,我还能耿耿于怀?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只是看不惯他这个人……” “娶个年轻小姑娘,你是不是眼红?” “我眼红?笑话!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觉得他这人人品不咋地。抛妻弃女,你还很崇拜?” “人家这是有本事!”陈丹年拿着酒瓶通的撞了一下桌角,白色的泡沫从酒瓶溢出来,一直流到桌子上。 “说实话,我们真学不来。林樾这家伙,你不服不行……在公司要害部门那么多年,总经理换了好几茬了,每一个都重视他,最近又晋级了,干到副总了!” 陈丹年刷刷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桌子上的啤酒沫,随手擦了擦嘴角的白色唾液沫,“前些年,你老说,林子这人不行,品行不端,早晚要出事……这话你说了多少次了?多少年前,你就开始说吧?人家怎么样?哈,官越当越大!人家还换了个老婆……又年轻又漂亮,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羡慕了?相当崇拜?” “那是,五体投地……我有什么资格不佩服?不崇拜?我干了二十年,这家公司成立之初,我就来了,现在我是什么?综合科副科长!连个科长都不是……我给老婆孩子当牛做马十多年,到头来即将被老婆踢出家门……你说,我这样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能不佩服人家吗?我陈丹年在这个社会算什么呀?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想当年,我在学校也是优等生!哪次考试他林樾超越过我?哪次他不都得靠抄我的?可是,人家现在呢?你能不服吗?你瞧不起人家,人家偏偏混的比你强!当官又有小老婆,孩子还好几个!连管计划生育的都绕着他走......” “行了,耳朵,别丢人了,还没喝呢,就醉了。”丁伟抽出一张抽纸伸长胳膊擦了擦不经意间从陈丹年鼻孔流出的鼻涕,说。 “我没醉……”陈丹年打开丁伟的胳膊,“咕咚咕咚”把余下的酒全都灌倒嘴里,“我就是心里难受……” “唉,我就知道你笑嘻嘻的不是什么好事,你呀,是最言不由衷的了。越难过越能笑......你这不是难为自己吗?你又不是伞,撑个什么劲?有苦就倒出来,有委屈就说,不要搞得曲曲折折,娓娓婉婉,你还小径通幽吗?这么多年了,脾气还不改……”丁伟摇摇头,叹口气说。 “谁的脾气还没改呢?”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丁伟和陈丹年均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林樾已站在旁边。 第二章 别管什么生活了 干了这杯酒 “啥时候来的?飞过来的吗?”丁伟略有些尴尬,却装作理直气壮。 “刚从你们老总办公室出来,”似乎是不经意说出的,但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优越,“硬要留我吃饭,我这不是考虑你们两块货想我了吗?给你们个机会。” “嘻!”丁伟把头扭向一边,嗤之以鼻。 “哎呀!还是我们老感情!快坐下,坐下!萍子,再上酒!白的!”陈丹年嘴角啤酒沫乱飞,扯着嗓门喊,手却偷偷拭了一下眼角的泪。 丁伟无望的看着陈丹年近乎失去理智的疯狂,不情愿的往里挪了一个座位,“坐下吧……我要先声明,谁要白酒谁喝,我绝不喝!” “嘻,气管炎,我看你这辈子是好不了了。”林樾撇了撇嘴,说。 “人都老成这样了,别指望好,只会越来越糟。”丁伟说。 “你呀,真狠!”林樾一屁股坐下,扭过头,对丁伟说。“楚晴都多大年龄了,你还让她生。怎么舍得?” “那是我老婆,我愿意!” “哼!早知你这么狠,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 “是你让的吗?你也太看好自己了。” “好了,好了,”陈丹年赶紧给林樾递过一瓶酒,“都半老徐娘了,还争来争去的,干嘛?……至于吗?为了一个女人,伤了今生兄弟的缘分。” “去,没你说话的份啊,你懂什么?这里边,你就多余,知道吗?”林樾拿起酒瓶与陈丹年对碰了一下,说。 “嘻,明明就你多余。”丁伟也把瓶子凑过来,“叮当”响了一声。“有没有你一样过年、生娃。” 林樾眼眸中略过一丝阴影,随即无声的笑了,“行,斗嘴我斗不过你……当然,抢女人,我也没抢过你,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现今的女人可是比你老婆漂亮……” “行,这是你亲口说的,我回家就一字不差的说给楚晴。” “嘿嘿。”林樾摸摸脑袋,嘿嘿笑了。 气氛好像突然间就暖下来,蓦地好像回到多年前那个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那时也是这样坐着的,丁伟、林樾并排,陈丹年坐在对面,三张年轻充满朝气的面颊上有新入学的新鲜,有刚刚成为朋友的热情,还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当然还有丁伟与林樾对楚晴的各怀心思。楚晴并不是长相特别出众的女孩子,但她柔嫩白皙的脖颈,一笑露出瓷白的牙齿,细长的柳叶般的眼睛,竟神奇般的同时击中了丁伟和林樾躁动又孤单的心。 白酒上来了,三人鼻孔间飘荡着醇厚绵长的酒香气。陈丹年使劲吸了吸鼻子,“哎,好香啊,想当年我第一次喝白酒,就是让你们两个家伙给拉下的水,还记得那间小饭馆吗?那老板娘的葱花煎蛋,哇,真香!哎,当时你们俩就这样坐在我对面,好像约好了似的,一个劲的尊称着我这大哥,一个劲的让我喝酒,我真傻,还以为喝酒就和喝白开水似的,哈哈......唉,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那时候,我还一头黑发呢,现在你们看看,我这头上,真是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嘿。” “大丁也有白发了,”林樾抬起眼眸,撇了一眼丁伟头上惹眼的白发,感慨到。 丁伟苦笑一声,双眼却像射灯,盯住林樾考究的衣领。 “看啥?”林樾不满的瞪大眼睛。 丁伟又冷冷撇了一眼,转过脸,拿起筷子夹了口菜。 “嗨,你这个阴阴沉沉的家伙,到底想要干嘛?”林樾呼喇把上衣一脱,露出里面蓝白相间的短袖t恤来,裸露的胳膊撑在桌子上,问。 “好了,好了,喝酒!”陈丹年端起酒杯和稀泥。 “不喝!”林樾断然拒绝,“我真搞不明白了,你阴阴阳阳的干什么?我要不是冲着多年的感情,我现在还坐在这里?你们老总请我去五星级,我都没去!” “那你去呀!你既然来这里了,就别嫌这里的凳子贱!怎么着?二十年前,你屁股坐的凳子还没有这个好,现在你屁股就高贵了?就成了五星级的了?”丁伟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冷然说道。 “好了,好了,你看,长时间不见,这难得聚一聚......”陈丹年张着两只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纯属找事!”林樾端起酒,猛的灌了一口。“谁找这样的男人谁倒霉!” “总比甩了人家的强!”丁伟也端起杯,灌了一口。 “噗”的一声,林樾往前一趴,差点被呛到,他愣愣的看了看丁伟,随即,哑然失笑,“就为这?我甩的又不是你老婆!我看你有病!” “你才病的不轻,好好的老婆孩子不要......你以为找个年轻的,就是成功人士了?人人都高看你一眼?你想明白,你后半生怎么过?老婆孩子怎么过?” 心中无由得泛起一圈涟漪,眼眶一热,林樾垂下眼睑,沉默片刻之后,却又斜起眼眉来,“不用你操心!你照顾好你老婆孩子就行!楚晴都四十了,还给你生娃,你是怎么想的?一直想去看看她......又怕你这个醋瓶子......她怎么样?小身板吃的消吗?” 一阵沉默在三人口鼻间游荡。 “唉......”陈丹年突然抬起手,想擦擦眼角的泪,又担心被两人看到,故意抬起胳膊蹭蹭额头,随即碰了下眼角。 “喏。”丁伟递过来一张纸巾。 陈丹年没有接,“没事......” “又来了,你咧咧个什么劲?”林樾无奈的看着陈丹年,也伸手拽出张纸巾,拿着硬往陈丹年脸上按,“不会控制控制啊,情绪来了,就像个女人到了更年期似的。” “你知道啥?”纸巾好像变成敷在陈丹年脸上的乌云,毫无征兆的,脸上涌现出更多的泪水,这下,他来不及掩饰,也顾不上掩饰了,胳膊像挥舞的铲子,在脸上蹭来蹭去。 “耳朵被老婆甩了,你太嘚瑟了,他能不触景生情吗?”丁伟叹口气,说。“好了,难得聚一次,都别管他妈的什么生活了!老婆孩子也都放一边......喝酒!我先喝!干了!” 丁伟说完,端起杯子,皱起眉头,仰起脖子,一行清冽的酒顺着嘴角流下来,更多的灌进了喉咙里。 “你看你,又逞英雄!楚晴最讨厌你喝酒了!”林樾说。 “我看你对楚晴就是贼心不死!”丁伟乜斜着眼角,说。 “喝!今天不醉不归!管什么女人!”陈丹年赶紧掐断了丁伟的话。 “好!就像上学时一样!谁喝不醉谁不够哥们!老板娘!上最好的酒!我请客!”林樾也一拍桌子,豪气万丈。 丁伟知道今晚上真的要死在楚晴手里了。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 尽管酒意波浪般阵阵涌上头,两条腿一个劲的打摆,脚下也软绵绵的,但头脑中的理智还是有的。蹑手蹑脚走过客厅,扶着墙触摸到卧室凉凉的门把,丁伟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然后又深深的屏住气,似乎一下子把身体里的酒气给喷出来,然后又紧紧的锁在胸腹里似的。 打开门,暗红色的夜灯发着微弱的光,楚晴歪斜着身子,手撑着脑袋放在枕头上,慢慢的回转头,伸出食指,对他“嘘”了一声。宝宝正躺在她的身侧,香甜的睡着。 “刚刚醒了一下,喝了奶,又睡了。”楚晴压低声音,说。 丁伟腆着脸,笑嘻嘻的,轻手轻脚,爬上床。一张红虾般的脸凑到宝宝美美的小脸上。 “去!喝了那么多酒?”楚晴不满的把他推到一边,“不会少喝点?都什么年纪了?还这么拼命?” “嘻嘻,这不是见到耳朵和林子......”话说了一半,看见楚晴瞪圆的柳叶眼,马上意识到要死掉了。 第三章 夫妻吵架 “怎么是林子和耳朵?”楚晴脸色大变,“你不是说是客户吗?” “嗯......”丁伟挠挠头,酒醒了一大半。 “丁伟!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为了逃脱当爹的责任,你竟然都不惜对我撒谎!” “没有......唉,不是的......” “我一个人带着二宝,我都四十多了呀!我一个月子没做好,到现在身体都没恢复好......”一大滴泪水从楚晴细长的眼角滚落下来,划出一道亮晶晶的皱纹纹路,“今天,你说有推脱不了的客户,我饭都吃不上,支持你,满足你......你倒是好!我就凑合着吃了一个干面包,宝宝再醒一次,奶水就不够了!” “老婆,是,是,是我不对......”丁伟低头哈腰,“你没吃饱吧?我这就去给你做点宵夜......” “我不吃!”楚晴气鼓鼓的说,“我气都气饱了!这个点吃饭,我还怕胃疼呢!我都什么年纪了?我......你以为我还是小年轻呢......丁宁小时候你不管,这个你又不管,你既然不想承担当爸爸的责任,为什么接二连三的让我生?” “嗨,我没有不管,我不就是今晚上出去喝点小酒吗?还是和大学同学......况且还是那个对你念念不忘的人......” “丁伟!你说的什么话?谁对我念念不忘?你看你脸上的酸样,就和啃了一百个生柿子似的......丁伟,我真没想到现在你是这个样子!” “我什么样子了?哦,自从你怀孕,我在外面吃过几顿饭?公司里的人都在背后笑话我,你知道吗?我那个女经理,天天用刀子似的眼神挖我......我一个大老爷们,活的窝囊不窝囊?你现在不上班,你不知道外面竞争多激烈,公司里又进来了几个老板的亲戚,都是刚刚大学毕业的......他们都是来和我争饭碗的,不咬着牙拼上老命,我能争过他们吗?” “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是不是嫌我是你的累赘了?”楚晴歪着头,脖子梗着,像个即将投入战争的公鸡。 “我当然不是。”丁伟哀鸣了一声。 “你当然是!是的,这些天我是吃你的,穿你的,我楚晴一分钱也没给家里做贡献......可是,我想这样吗?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我曾经有一个比较好的收入,在公司里怎么也算是中层,业务做的又好,小青年都尊尊敬敬的称呼我楚姐......可现在呢?从怀孕后期就保胎一直到现在,我所有的业务都生疏了,我所有的客户都让年轻人给抢走了,我听艳丽说,我的办公桌都被人给占了,我的电脑都被新来的年轻人给用了......如果不是有女职工保护法,我估计我连工作都没了!......我前半生创下的事业全都毁了......” 楚晴泪水连连,说到伤心处,已经哽咽不成声。 丁伟心里烦躁的很,穿上鞋子就下床。 “你去哪?” “我不惹你生气了,我......去客厅。” “你想躲清闲,是吗?好吧,你去吧,躲得远远的,所有的罪让我一个人受!” 丁伟无奈的看着她,在微弱的灯光下,楚晴一头乱糟糟的发,即使灯光昏暗,也遮挡不住她面颊上松松垮垮的赘肉,而她的身材已严重走形,即使宽松的睡衣,也盖不住水桶样的腰身。 看着,看着,丁伟心头涌起一股怜惜,但更多的是陌生与厌恶。他摇晃着身子,向外走去。 宝宝踢踢腿,又伸伸胳膊,又踢踢腿,伸伸胳膊,小嘴也嘟起来,似乎要醒来了。楚晴赶紧趴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拍着,嘴里“嗯嗯嗯”,丁伟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 很长时间不在沙发上睡觉了。距离上次在沙发上睡,有多长时间了?丁伟似乎已经想不起来了。人过四十,好像真的是不惑了,能忍的都忍了,能屈服的也屈服了,能迁就的也都迁就了,就是觉得两人之间累了,不想吵了。可今天,心里怎么就这么烦呢?这焦躁的情绪怎么说来就来,连个过渡期都没有呢? 果然是酒烧的吗? 丁伟难受的抓了抓灼热的心口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咳咳咳”,直着嗓子咳嗽了几声。卧室里没有声音。“呃......”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卧室的门依旧没有打开。是的,有了孩子,连老公的死活都不管了。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矫情,但内心还是兀的涌起一股悲哀。果真是呢,自从有了孩子,整个人就成了楚晴的奴隶,一切都是宝宝,宝宝哭了,宝宝尿了、拉了,随时都要出现在身侧伺候,一个疏忽,就是责骂,要么就是祥林嫂似的的嘟囔、哭泣、哀怨...... 我丁伟难道就不是人了,难道我不是丈夫,你作为妻子为什么就不关心关心我?我这个年龄了,喝了那么多的酒,连杯水都不给我倒...... 不知什么时候,中年男人粗糙疲惫的脸颊上铺满银子般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被酒精浸泡透,被黑夜浸染透的丁伟,打起震天的呼噜来。 天!他竟然还能睡的着!楚晴站在沙发旁边,气得浑身都哆嗦了,眼前这个男人,依靠了二十年,将来还要相依相伴走下去的男人,竟然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我肚子饿了!我还要照顾宝宝,他竟然不给我做宵夜! 我生气了,我委屈了,他喝了一晚上酒,竟然不哄哄我!连陪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他竟然呼呼睡着了! 天啊!我这是嫁了什么男人?二十年!二十年的光阴怎么没让我看清他的真实面目!我该怎么办?宝宝该怎么办?丁宁该怎么办?我的苦命的孩子! 第四章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 头疼欲裂,天塌地陷,像有人拿着锯锯脑袋,顺着耳根,又顺着后脑勺,哎呀,头太疼了。 丁伟皱眉呻吟了一声,醒来了。 天亮了。 虽然,屋里还一片静寂,但火烛般红亮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宣示着白昼的到来。 “我怎么在这里?”丁伟痛苦的摸着脑袋,差点张嘴喊出楚晴这两个字,却兀的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不愉快。硬硬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剩下的时间就是难熬的时刻。 卧室里似乎还是静的。宝宝还没醒吗?还是楚晴在喂nai?啊,昨天晚上回来太晚了,宝宝睡着了,竟没看到他露出笑容的小脸......好想看一看啊......楚晴,唉,还在生我的气吗?我要不要再撑撑劲...... 鼓了鼓勇气,推开卧室的门。偷偷朝床上窥视了一下,宝宝亮晶晶的眼睛正望向他。 “早上好!宝宝!”丁伟压低声音,说。 “贼头贼脑的干什么?”楚晴瞪起眼睛,问。 “嘿。” “你都什么年纪了,还喝那么多酒?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考虑过丁宁和宝宝吗?” “嘿,以后不了,不会了。” 两人对视片刻。 “说,昨天为什么和那两个家伙在一起?......耳朵还好吗?......” 看到楚晴欲言又止的样子,丁伟狡猾的眯起眼睛,“想问林子,就问......还说不出口?” “呸!你别给自己扣帽子啊!” “什么帽子?” “绿帽子!” 丁伟笑了。走过去,对着宝宝打了一个响亮的手指,随即,转过头,笑嘻嘻的对楚晴说, “放心,都挺好......你没见昨晚他们那个状态,啧啧......好像又回到二十年前......” 楚晴眼里有了亮亮的光,同时噗嗤笑了出来。 “唉,就是耳朵,有些不好......” “他怎么了?”楚晴关切的问。 “宋慈薇找到有钱的主了,很有可能,要离开他了。” “啊,为什么呀?那么多年的感情......” “唉,不好说啊。人总是会变的。” “耳朵可是个好人......”楚晴怔怔的楞了一会神,随即问,“孩子呢?” “当然跟她妈了,女儿嘛,还是和妈亲。” 楚晴眼珠一转,瞪着他,“那儿子就和爸亲?到时候你是不是要把两个儿子都带走啊?” “你怎么又扯上我们?我们感情都好哇!会走那一步吗?你呀......我去做饭去了,还得上班呢。” 丁伟踢他踢他走出卧室,又折回半个身子,“林子挺好,提了副总了,老婆也换成年轻的了!” “哼!什么人啊?”楚晴提起宝宝的小腿,麻利的把纸尿裤塞到小屁股下面,“我如果是他哥们,我一定会狠狠骂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吃过早饭,丁伟就上班去了。宝宝安静的躺在床上,歪着小脑袋瞅窗户外面明亮的光。 楚晴收拾一下地上的纸尿裤,腰就开始疼。晃了晃腰肢,把鼓样的肚子拍的通通响。心中涌起更多的懊恼。自从生了二宝,肚子里就像充满了气,怎么也缩不回去了。看来下半生与苗条无缘了。想到自己腰粗肚圆的形象,大幅度的扭了扭,硬生生的做了几个弯腰动作,结果腰疼的更厉害了。 完了,完蛋了。 楚晴把手放在后腰上,近似绝望。 十七年前,楚晴第一次生孩子,生下丁宁当天晚上,自己就溜达着去厕所,第二天出院,妈妈和婆婆都让丁伟抱着她,她却一扭头,通通通,没事人似的,走开了。 月子里,老人都不让她乱动,她躺在床上难受,又抬胳膊又踢腿,好像才能把身体里多余的能量释放出来。因此,当一放开二胎,很多女人都说,不敢再生,怕受罪,楚晴却大大咧咧说,我那时候没受什么罪呀。不就是生个孩子吗?那些疼,我都忘了。 豪言冲天的楚晴很快就怀上二胎,但怀孕的喜悦很快就被身体上的种种不适所打到。孕吐,吐的天昏地暗,两脚发软,眼前发黑,前期缺孕酮,天天打针,打的两个屁股又红又肿,补孕酮又加剧了呕吐,多管齐下的折磨,让她深深感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中期,查出gj口松弛,为避免早产,不得不天天头低脚高躺着,那真真叫一个痛苦。从孕24周一直熬到37周,才敢舒口气。在脚上的血时时倒灌脑门的日子里,楚晴深刻反思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要在孕育孩子的岁月里忍受诸般痛苦。 她自认为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见了蚂蚁都不忍踩死,路上遇见卖菜的老人,不管需不需要,不问价格,就给包了。除了上大学时,拒绝了林樾选择了丁伟以外,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难道是选择丁伟选择错了,难道果真伤害了林樾?是啊,上学时,林樾曾经请她吃了几次冰激凌,木须肉、辣子鸡,那个年代,对于穷学生来说,这些东西确实是挺奢侈的。也许当时应该自己掏钱的,可是,是林樾硬要付钱......那也应该事后把钱给人家。既然不想做人家女朋女,干嘛白吃人家的? 但是,因为这点事,就要遭受如此之罪,报应也太严厉了吧?那世上的坏人岂不是天天都要忍受油煎之苦? 思来想去,楚晴最终把这个归结到是因为口无遮拦说大话。是啊,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痛苦?人家都苦大仇深的诉苦呢,生孩子是多么令人敬畏神圣的事情,你偏偏说,都忘记了。好吧,你都忘记生孩子的痛苦了,老天爷决定给你个教训,让你这次永远的记住。 真的记住了。生完孩子,回到病床上,楚晴就下不来床了,一翻身,全身都痉挛的疼,别说下床了。但医生还硬逼迫着去撒尿。尿不出来就要插管。真是痛苦啊。去个厕所,几乎被丁伟抱着,挣扎着,坐在马桶上,腹部涨的难受却尿不出来。这就是上天给你的教训,你不是说忘记生孩子的痛了吗?这次让你好好的记着! 再也不敢生了,也不会生了,当然也不会生出来了。做为一个女人,我已经走到头了,再往下就是衰老,就是没有性别差异的生存下去。 楚晴无力的坐在床上,扭过身子,看宝宝清澈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融化了。所有的苦,都过去了。再大的苦,为了这张可爱的小脸,灵动的眼睛,都值了。 手机响起来,接起来,是严魅。 第五章 生娃容易养娃难 “楚姐,我发现一个给宝宝洗澡的好地方!你也带宝宝来吧!”话筒里是严魅兴奋的叫声。 “呃......我还是不过去了吧,”楚晴硬硬把思绪拽回到现实,转转眼珠,说,“丁伟上班去了,我们哪也去不了......” “哎,楚姐,不是我说你,你应该让你老公给你买辆车的......一个人在家带宝宝,很寂寞的,特别是与外界脱离,很容易得抑郁症......有了车,你就可以到处走走看看,散散心。” “嗨,还买车,我现在不上班,靠丁伟那点工资,能吃上饭就不错了。”楚晴突然想起今早上丁伟穿的还是十年前的旧衣服,胳膊肘都被磨的发白了。眼睛不由得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楚姐,等下次,我去拉你们出来......我挂了,宝宝快洗完了......”电话忙忙的挂断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宝宝揉揉眼睛,脑袋左右摇晃,嘴巴到处寻找着,楚晴把他抱在怀里,心里一会酸一会甜,恍恍惚惚的,感觉宝宝睡着了。 是的,再这样憋在家里,会得抑郁症的。楚晴轻轻把宝宝放下。拿起手机。足不出户有多长时间了?楚晴记不清了。现在外面快到夏天了吧?外面枝繁叶茂,一片生机盎然。 我不能就这样困在这里!楚晴暗暗下了决心,可是再瞅一眼宝宝,内心又泄气了。能去哪儿呢?能到哪里去呢? 无聊的翻翻手机,却发现了一则消息,是高中同学晓岚发过来的。她正在做微商呢,向她推销婴儿纸尿裤。 我为什么不可以做呢?楚晴心下一转,突然就有了这个想法。 晚上丁伟回来,楚晴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 “啊,这个样子太辛苦了吧,你现在身体恢复的还不是太好......再说,一心不能二用,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你卖纸尿裤了,还有精力照顾好宝宝吗?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挣的钱用来养家还是可以的......” “可是,丁宁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又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况且,我不想降低他的生活水准,本来生了老二,就觉得愧对老大......” “那是,你放心,好在前些年我们还有些储蓄,不会难为到丁宁的......老二也不会受委屈......我考虑了,等二宝稍稍大些,你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时,我就去做兼职......耳朵前段时间帮我联系了一家小企业,他们缺技术人员,希望我能利用休息时间帮他们做一下技术上的指导。” “真的?你还挺保密,为什么不告诉我?” “嘿嘿,我是男人嘛,养家是我义不容辞的义务,我不想让你分心。” “嘿!还果然是个爷们!”楚晴高兴的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脸上是向往的神情,“嗯,只要再有点外快,我们就可以每月攒下一笔小小的钱,是时候给丁宁准备结婚的钱了,付上首付,就可以买房了,再买辆车......虽然比不上人家独生子女,但我们尽力帮,决不能让孩子承受太大的压力......丁宁结婚后,我们再全力给二宝攒钱,唉,拼着老骨头,也不能难为这个孩子......”说到这里,楚晴脸上现出哀伤的神情,“孩子既然奔我们来了,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他。” “那是,我们还要好好培养他,孩子有出息比什么都强,到时候他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比什么都强......” “嗯,是的,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自立自强,要不然,等我们老了的时候,没有人能帮他,唉,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谁还会真心真意的照顾呢?”说到最后,楚晴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丁伟俯下身子,轻轻揽住楚晴肩头,“所以,以后我们不能再吵架了,吵架对孩子不好。” “你以为我想吵?如果不是你喝酒......” “好了,好了,这次是我不对,以后绝不了......绝不会再晚归了......” “好,说话算数!” 楚晴轻轻拉拉丁伟的小手指头,扭过头,看看睡梦中的宝宝,柳叶眼一眯,笑了。 时间过的真快,宝宝马上就百日了,小家伙已经会“咯咯”的发出一些声音了。腿脚也一蹬一蹬的,马上就会翻身了。可是由谁来看孩子,到现在还没决定下来。楚晴倒是想让自己的妈妈过来,但弟弟楚飞舞也刚要了二胎,妈妈当然要义不容辞看自己的孙子。丁伟妈妈巴巴的想来看孙子,但楚晴坚决不同意。上次看丁宁的时候,婆媳俩之间产生的矛盾这么多年都还没有消解,如果再来看二宝,旧伤揭开再加新伤,每个人心头都伤痕粼粼,不小心扔个炸弹,伤及无辜的孩子,这个苦心经营的家不倒了才怪。 可是,婆婆想看孙子的欲望那么强烈,好像不让她看,孙子就成了人家的似的。丁伟一方面孝顺不忍违逆母亲,一方面也心疼钱,对于是不是找育儿嫂,迟迟不做决定。两人在这件事上虽然都克制着,没有大的争吵,但也脸红脖子粗,各不相让。 第六章 文明社会男人是斗不过女人的 眼瞅着楚晴上班的日子就在眼前,丁伟也是百爪挠心,一天中午,瞅着陈丹年有空闲,两人相约着又进了小饭馆。 “唉,我现在可知道女人的厉害了......我看你啊,投降吧,听老婆的话......唉,有老婆做指示也是一种幸福。”陈丹年似乎瘦了一些,瞪着有着黑眼圈的熊猫眼,说。 “嗯,说实话,我有时候也这样劝自己,可是我妈不同意啊!连着几天天天给我打电话,说这两天就要来我家住,和宝宝先熟悉熟悉......我不敢开这个口,要是住到我家,楚晴还不疯了?唉,作为男人真难。男人,真是他妈的难人。我敢说,我们这代人,是活的最累的一代男人。现今的社会发展趋势,绝对是利于女人的......耳朵,你承认吗?还记得上学时,那个女学霸,咄咄逼人,无论你怎样努力,也无法赶超。” “是,说实话,大学四年,我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下。”陈丹年认真的想了想,说。 “工作后,和我们一起入职的,蔡晶,提副总了吧?于丽,跳槽永星,也是副总了吧?我的顶头上司,司马丫头,才来几年,就成了我的部门经理。你的顶头上司,马秀秀,来了有五年?就硬生生压在你头上,成了你的科长,你混了二十年,才混个副科长!” “说这些干嘛?男女平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谁有本事谁使。” “话是这样说,但你不觉得我们作为男人的优势越来越不明显,而女人的优势相反却越来越突出?” “我们男人有什么优势?也就比女人多些力气。”陈丹年瓮声瓮气的说。 “是啊,可是,我们的力气能用到哪里?现在上楼都有电梯,干活用吸尘器,有需要我们用力气的时候吗?我们这一身憨力,一身热血,就是按按电梯,蹭上去了,蹭下去了......工作就是坐在电脑桌,发个邮件,做个文案......在老板面前还得细声细气,蚊子声蚊子气的装孙子......一身的肌肉除了到健身房有点作用,你认为还有什么用?” 陈丹年嘿嘿笑了,“我倒是想找人打一仗,这,精力旺盛的,无处发泄......” “你那是找屎,现在是文明社会。” “所以,文明社会,女人就能发挥最大长处。说实话,女人就是比咱们文明。宋慈薇要和我离婚,都不带吵的,人家就跟我摆事实。首先,作为丈夫我不合格。先按照传统观念说,二十年前,她是嫁给我,而不是娶我,但我却没有按照世俗的仪式娶她。我没有给她提供住房,还要在娶了她之后让她和我一起还贷款。如果按照传统观念,她嫁给我之后,在家相夫教子即是本分,可是她偏偏还要额外和我一起承担养家的责任。一个女人嫁给你,你一没有给人彩礼,二没给人住的地方,三还要让人家既照顾家又生娃养娃还得出去挣钱。你说,作为男人,作为老公,我还是人吗?” “嗨,她这是混蛋逻辑,现今哪个女人不这样?哪个男人不这样?谁让她生活在当今社会?让她回到古代!给她裹个小脚,大门不迈小门不出,男人一回家就嫌饭菜不好,揍她一顿。” “哈哈,解气!”陈丹年向丁伟竖起大拇指,却随即又摇摇头,“唉,宋氏道理还没讲完呢,那是从传统上说的,按现代观念呢,我作为一个老公,不会挣钱,挣不来钱,就买不了豪华住房,没有豪车,不能带她出去度假,更不用说去国外旅旅游、购购物,作为一个现代的老公,我满足不了她物质上的需求......” “她有病吧?” “唉,即使她有病,病的不轻,可她就偏偏找了一个供应她吃喝穿玩的老头,老头六十多了,挖煤发大财,死了老婆,看上她了。你说气人不气人?你说,到底是谁有病?我怎么觉得是我有病呢......对了,就刚才你提到的蔡晶,那时候,我们谁瞧得起她?上的大学不比我们的好,靠着男友的人脉进了公司,整天不学点业务知识,就知道描眉拍粉,然后就是千方百计苍蝇盯蛋样跟在老总屁股后面,傍上大人物之后,马上就把男友踢了。人人不耻吧?结果,怎么样?人家坐火箭似的高升,蹭蹭的,以前,你瞧不起人家,现在,你在她面前不也得装孙子吗?” 丁伟吭哧吭哧挠了会头,“唉,是。我们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内心纵有万般不甘,事实面前,不得不低头啊......所以,生活在当下的女人应该是史上最幸福的一代,只要肯捯饬捯饬,脸皮厚一些,总能得到些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我们呢,这辈子就是当牛做马的命了,下辈子,无论如何不当男人了。” “下辈子?谁知道有没有下辈子......”陈丹年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不想成为人了。男人、女人都挺苦的,是人就苦。” “想当猪,就像莫言的小说?” “当猪也不错,好吃好喝伺候着,不就是临死那一刀吗?现在对猪也人文关怀了,死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说不定比人死的还舒服,如果得个癌症,那真是活生生的地狱啊,唉,大丁,你说,是不是就是因为人作孽太深,老天爷都不让你好好死。” “去,你别说这晦气的话,我汗毛都乍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谁能避免的了,我只不过说了实话而已。” “别贫嘴了,说正事呢,被你东扯葫芦西扯瓢的。我的事都找不到正题了。” “嘿嘿......”陈丹年笑着抿了一口酒。 “算了,在这个社会,我们这样的文明男人注定要被女人给打倒......我也只能委屈我妈了。”丁伟思索了片刻说。“我妈就自认倒霉吧,年轻时候受封建思想控制,被婆婆管着,现在想管儿媳,可是时代变了,要怨就怨自己出生的不早不晚的,既没享受到婆婆作威作福的过去,又没摊上儿媳当家做主的现代。” “你算是聪明人,”陈丹年冲他伸出大拇指,“权衡利弊拿捏的很准。如果男人一生注定只有一个女人的话,妈妈只能是过去时,老婆却是现在时、将来时,现在的幸福、将来的幸福都在老婆手里攥着呢,唉,我真想回到古代,老婆如衣衫的年代,今天不想穿夹克,啪,换风衣,刷,明天再换西装......” “你上辈子没做够皇帝梦吧?不把你累死?” “嘿,我一个走到四十岁突然变成光棍的老男人偷偷臆想一下,连这个权利,你都剥夺,太残忍了吧?” 虽然嘴角挂着笑,陈丹年脸上却现出痛苦的神情。 “嫂子,最近怎么样?”丁伟问。 “已经明确摊牌了,只是我不舍得孩子,然然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想等高考完......”陈丹年的话音低沉下来。 “唉,这些年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四十多的女人,二十年的婚姻,已经抽干了你的青春,撇下你这个又干又老的皮囊,她就真的忍心?还有孩子呢?一个花骨朵样的孩子,还没完全绽开呢,就让她迎对寒风冷雨。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啊......” “她有本事使去!伤害你干嘛?” “我碍她的事了,我影响她追求幸福了......我像个狗屎恶心到她了......” “这是你吗?耳朵!振作点!好不好?是她对不住你在先,你不要贬低自己!”丁伟把桌子拍的咚咚响,陈丹年却更蔫了。 很快,短暂的午休时间结束了。什么问题也没解决,还勾起了陈丹年的伤心事,丁伟很懊恼,心中烦心事更多了。他太了解陈丹年了,平时的陈丹年脸上总是堆着笑,对领导笑,对平级的同事笑,对朋友笑,对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笑,心中的苦大约有一二分。当他哈哈大笑,大约就达到五分以上,如果突然不笑,就说明苦已经达到八九分,如果萎靡不振,说明整个人都泡在苦水里了。 “如果耳朵是个女人,我会让他幸福。”回到家后,丁伟一脸沉重,对楚晴说。 楚晴一下子瞪大眼睛,多肉的脸颊鼓成两个肉包子,“你果然有贼心!” “嗨,你想哪去了?我只是供他生活,不会碰他身体......” “你碰一个,试试?”楚晴狠狠的把枕头摔出去。 “我有你,怎么会碰别的人,何况,如果耳朵是个女人,也是个又粗又糙的人......” “如果是又细又嫩的女人呢?” “唉,你怎么还吃他的醋?他在四十一枝花的年龄竟然都能被豆腐渣给甩了,这样可怜的人,你怎么还吃他的醋了?” “你说,你要包他的,我当然生气了。连育儿嫂都不舍得请,还要养二奶,养小三?” “啊,楚晴,我郑重向你汇报一下,我准备请育儿嫂了,今下午已经在同城发信息了。” “啊?真的?你,舍得了?” “啊。” 楚晴满眼的笑意瞅着他,从上往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你发财了?” “没有。” “我也觉得你没有,那是为啥?” “因为,我觉得是个男人就应该听老婆的话,”丁伟一本正经的话还没说完,楚晴就忍不住噗嗤笑了。“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觉悟了?难不成被我给洗脑了?” 话音刚落,丁伟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这么晚了,是谁呀?”楚晴皱起眉头,“不管是谁,这么晚不能再出去了!”她伸出食指警告到。 第七章 我也是见识过江湖的 是陈丹年的号。丁伟纳闷的接起来,听着里面传来陌生的声音,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嘴角也抿成一条略略下垂的抛物线。 “发生什么了?”看到丁伟脸上的神情,楚晴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问道。 丁伟表情凝重,轻轻放下手机,低头思索片刻,然后望向楚晴,“恐怕,我要出去一下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耳朵,耳朵醉驾,被捉住了。” “啊?......怎么这么倒霉呀?这个耳朵也是,为什么喝酒还开车啊?” “唉,我今天应该和他好好聊聊的......心里苦呗......破罐子破摔了,我去看看......不去不合适。” “哦,那你在路上慢点......”楚晴点点头,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到,“叫上林子吧......” “不用。”丁伟闷声回答。 夜晚的马路,灯火闪烁斑斓,阴影像切割好的相框,刷的来了,又忽的过去了,里面装载着许许多多过去的回忆。刚入学,林樾是宿舍里去的最晚的,只剩下一张不靠窗的上铺。 “不好意思,同学,我恐高,能和你换一下吗?”林樾一脸愁容问下铺的张洋。张洋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也不喜欢上铺。” 碰了钉子的林樾手里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一脸无助的看了一圈宿舍。其余的下铺同学都装作没有听见,低着头。只有陈丹年站起来,“你来我的铺,我......不怕高。” 一个学期之后,陈丹年、丁伟和林樾成了好朋友了,才知道林樾并不恐高,而陈丹年恰恰恐高。 一次,当得知林樾请楚晴出去吃辣子鸡后,丁伟数着薄薄的几张饭票,黯然失神。“我肯定竞争不过他,他是城里人,花钱就像流水,而我,父母辛辛苦苦挣点钱,能够支付我吃饭就不错了。” 陈丹年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仅有的两张五十的钞票,“我这个月不需要买饭票了,这钱,你拿去......我觉得楚晴还是喜欢你,不要让她失望。” 脸上凉凉的一片,抬起手,拭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流了下来。 来到交警队,陈丹年已经被警察控制住了。一脸佗红的他,见到丁伟,像见到救命的稻草。“大丁,我要完了,刑拘,罚款,开除,老婆又和我离婚,我完了......” “耳朵,你先不要着急,我帮你想办法......” “你帮帮我,大丁,我不想坐牢......我想回家......”陈丹年佝偻着背,稀疏的发油晶晶的,像被泪水浸泡了一般,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落魄无助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冲进茫茫夜色,丁伟跑到附近的便利店,里面只有货架、灯光和一个披着夹袄的貌似还在过冬天的老大爷,老大爷瞪着警惕的眼眸,死死盯着丁伟的一举一动。 丁伟哪有心思和他计较,拿了一条店里最贵的烟,就掏出手机扫二维码。 “哎,”老大爷突然喊住他,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是抢劫犯似的。 “我马上交钱。”丁伟赶紧说。 “不是,”老大爷有些急,连连向他摆手,“别扫那个。” 丁伟有些纳闷,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烟,内心不由得暗喜,难道店里搞活动,白得一条烟?正美滋滋想着,老大爷却伸出干枯的手来,“给现金吧。” “呃......” “别扫那个,”老人不好意思的呲着牙,笑了,“扫了,那钱就到不了我这里了......那是儿媳妇的。” 丁伟明白了,心里莫名的有些苦涩。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却空空的。 “大爷,我没带现金。”他有些抱歉,说。 “唉,守了一晚上了,都没人带现金,”老人的眼神黯淡下来,莹白的灯光下,衰老的脸颊显得更加疲惫,“钱到了儿媳手里,一个子也拿不出了。” 丁伟难过的看看他,又看看帖在墙上的二维码,上面是一个娇小的女人的头颅。面部很小,只能看到个轮廓,看不清楚五官。但丁伟却突然感到她很丑陋,应该像个长着獠牙的怪兽吧,比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还狠,弄个二维码,让老人半夜里看着店,老人连摸摸钱都做不到。呸!什么玩意!丁伟狠狠的按下手机,交上钱,撇下孤零零的老人,失望又伤心。 回到局里,拿着烟,硬往警察手里塞,“警察同志,请网开一面吧,他又没撞到人,只是晕了头,还不是因为老婆跟人跑了吗?” “老婆跑哪去了?”年龄大一点的警察熟练的拆开硬质的烟盒,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然后又撂给递给旁边的小警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和有钱的老头跑了,挖煤的,不,是管挖煤的,有钱。” “哦?”老警察和小警察对视一眼,疲惫的脸上均有了振奋的神色。 “可怜可怜他吧,你们可以取消他的驾照,终生不让他驾驶,罚款,狠狠的罚!千万别拘他呀!他是一个老实人,是个要脸的人,拘了他,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他在学校的时候还是优等生,在单位是老好人,一生没有一点灰疙瘩......” “那不行,”老警察摇摇头,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人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可是,他真的是个老实人,好人,是那种一天不吃亏不被人赚便宜就吃嘛嘛不香睡觉睡不稳的好人,就是被生活给打击晕了,老天爷一个劲的让他吃亏,吃的亏都把心窍给糊住了,迷糊了,心里的苦太多了一点甜头也不给,他,他就破罐子破摔了,***老人家还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们就给他个机会,挽救一下他吧。给他个重生的机会......大恩大德,永生难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天爷也会记住你们的好处的,你们救救他,也是帮了老天爷的大忙了呢,失去了这么一个以吃亏为乐的傻瓜,老天爷再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呢,帮帮老天爷,让他今后继续傻乎乎的吃亏,给老天爷添点乐子......” “停,打住,你不要多费口舌了,看你贫的,还老天爷老天爷的,就跟你认识似的。你既然和老天爷这么熟,你去安排老天爷去吧......我们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菩萨,也不想做那个,被你捧高了,我们还怕摔死呢......我们就是凡人,拿着工资晚上还得加班不能回家搂老婆睡觉的工薪一族。别把我们想的太高尚,也别以为我们有通天的本事。回去给他拿点衣物,是正经。谁的生活不是一个烂摊子,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打理。只要触犯了法律,天王老子也逃不了。”小警察熟练的弹了弹烟灰,说。 “你们就不能法外开恩?” “就没这个说道,我们这是法治国家,又不是封建社会,还开恩呢。”小警察自觉这话说的很幽默,又弹了一下烟灰,笑的嘿嘿的。 “法外逍遥的多了去了,咱们别只逮着一个软柿子捏,行不行?” “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要不是看你这个还比较有义气,把你逮起来。”老警察不高兴,眼睛一瞪,说。 “不敢,不敢,”丁伟连忙做投降状,双手举过耳垂,不甘心,又问到,“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 “没有,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一老一少两个警察兀自吐着眼圈,不再说话。 丁伟像个多出来的消防栓,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失火发挥效用的时刻,踌躇一会,突然涌起一股气,他走过去,气呼呼的抓起桌子上剩余的烟,“不给办事,你们抽我的烟干嘛?你们是天王老子,我就该给你们上供?别以为我没闯过江湖,什么人我没见过?什么事我没经历过?我就没听说过还有不能通融的事!” 第八章 当天真遇上老油条 联系到林樾是凌晨一点半。 “你怎么回事?打电话也不接?”那边一接通,丁伟就在这边炸开了。 “你!......这几点?......你半夜打电话还有理了?我这刚睡下。” “你赶紧穿衣服!来!” “干嘛?干嘛?你不搂你老婆睡觉......” “耳朵出事了!你来不来?” 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听丁伟简单讲述,一边快速的下床,“林樾,谁的电话,你干嘛去?”现任妻子小美朦胧着睡眼,不满的嘟囔。 “陈丹年醉驾,撞枪口上了!我得去看看!” “这么晚了,你怎么去......你还一身酒气呢……” “嗨,我看谁敢逮我?你在家睡觉,小点声,别把闻闻吵醒了。” 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陈丹年从警察局里出来了。但罚款要交,紧接着第二天公司也下了开除通知书。 “你再想想办法,让他回去上班。”丁伟亲自找到林樾,递上那天晚上从警察那拿回的烟。 “我就这些本事了。罚款我也可以帮忙交,但是这个真办不了。”林樾拿起烟,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扔了回去,一脸鄙夷,“耳朵也是我的朋友,还用你给我烟?” “你既然把耳朵当朋友,就要尽全力。” “我已经尽全力了。” “你没有!”丁伟直着脖子喊,“你现在去求我们老总,去拿条件和他交换,什么条件都答应,只要他不解聘耳朵!” “丁伟,你也太幼稚了,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我们公司和你们公司只是合作伙伴,我们又不是行政部门......况且,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副总,我去求你们老总,也得够级别!” “那你去求你们老总,总可以吧?你不是老总的红人吗?你求他。” “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 “我可以养着耳朵,但我不会去,只有傻子才会去干这种事!”林樾不耐烦了,一屁股坐到老板椅里,随手拿起一只签字笔,来回转动着。 “现在根本就不是钱的事......你懂不懂?耳朵现在已经这样了,如果再失去工作,他整个人就完了。你还不了解他,他一生委曲求全不就是在打造老好人的品牌吗?没有老好人这个牌子,他就没有安全感,他就活不下去!” “我没有办法。”林樾生硬的回答。 “你一点情义也不讲......” “这不是情义所能解决的,我当然不希望看到耳朵萎靡不振的样子,不希望看到他下半生就这样毁了,但我拯救不了他,你也救不了......” “行,我没想到你是如此的无情......我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你也许仅仅是品行有些差,但还够义气,没想到......是的,我早就该看清楚你的。我告诉你,如果耳朵有什么事,我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嘻,”林樾狠狠把笔往桌子上一扔,一脸的鄙视,“你这算什么?义愤填膺?肝胆相照?还是匹夫之怒?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你除了愤怒,除了满嘴跑火车,你干什么了?你作为一个男人,面临这件事,你除了说些狂言妄语,你起到任何积极作用了吗?丁伟,我真替楚晴感到难过,她怎么会选择你这样的男人?” “这不用你操心!你以为你很优秀,适应这个社会,在各种潜规则面前混的风生水起?你心里的小算盘,我看不明白?你不就是明哲保身吗?去求你老总,怎么了?不就是刚刚提了一个破副总,怕在他面前丢分吗?你去找我们老总,怎么了?不就是怕以后谈判的时候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吗?你少拿你那套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生存法则来衡量我!二十年前,我就看透你了!你为了住下铺欺骗善良的耳朵......你就是个渣子,别看你人模人样,名、利、小老婆一样不缺,十个你也抵不上一个陈丹年!你这样的人就是这个社会的祸害!你还在这里自我感觉良好,老天爷那里早给你挂上号了,你以为老天爷傻啊?他就看着你作,等作腾够了,你就等着下辈子当牛做马吧!” 林樾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气的眼睛里都要冒出血来。“滚!你以为你是谁?你这种级别,在我们公司想来见我都要预约!滚!” “好,林子,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不想和你计较,”林樾努力平复一下情绪,说,“你太令我失望了,二十年了,你丝毫没有什么长进,还是以前的臭脾气,没有见识的陈词滥调!” 也许是林樾的语气突然变得出乎意料的冷静,也许他简短的一句话就击中了丁伟的软肋,丁伟不由得一愣,心中竟好像突然被什么给硌了一下,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也顾不上去仔细考虑。 像是没有处理好的电影片段,又像是按了一下电脑键盘上的空格,稍稍一停顿,丁伟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外走,并狠狠摔了一下门,虽然弄出的声音很大,惹的外面的员工纷纷抬头惊讶万分,但毕竟气势弱了很多。 气哼哼的,但无由得心中又有些说不出的空落甚至稍稍的胆怯,丁伟缓缓的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一时竟迷惘了。这些年,只有楚晴生孩子那天请了一天假,第二次请假就是这次了,为了耳朵,宁愿被扣工资,而他也觉得只要自己豁出去一定能帮到陈丹年,可是,只是短短的和林樾过了一个回合......好像一切都不是他预想的那样。 只要林子有我这份心,一定可以拯救耳朵的。但,我可以请假,可以不管自己的薪水前程,我无法让林子也做到这些...... 二十年了,我果真没有什么长进,一如刚刚踏入社会,没有任何的人脉,连这点问题都处理不了。 犹豫了一下,丁伟转动方向盘驶入城西区方向,虽然内心一片黯然,但他还是不想放弃。一边开着车,一边要通宋慈薇的电话。 “嫂子,”他故作轻松,说,“你在哪儿呢?我是大丁,你现在有空吗?过去给嫂子请个安去?” 与宋慈薇见面是在城西区广场附近的一个小咖啡馆。与外面强烈的白昼的日光比起来,里面光线昏暗不明,布艺的座椅看上去慵懒极了,似梦似醒,而人一旦陷进去,也会昏昏沉沉似的。 但看见宋慈薇那一刻,丁伟激灵灵一下,一点倦怠心都没有。 她白瓷般的脸上紧绷绷的,让人一下想起超市海鲜专柜被无数皮筋绑紧的螃蟹,而她的眼睛,就像锐利的螃蟹爪,“嫂子!”丁伟刚喊出一声,一触到她的眼睛,就像被螃蟹爪抓了一般,不由自主的缩回去。 第九章 聪明的女人像飘忽不定的云 “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宋慈薇把一个胖螃蟹爪一样的包往沙发上一放,一屁股坐在旁边,不苟言笑,说。 “啊,”丁伟脸上的笑容稍稍冻结住了,“啊,嫂子,你都知道了?” “哈,我又不是傻子!但是,我告诉你,你这个说客可不容易当好!” “说客?” “啊,难道你不是来劝我回陈丹年身边的?”宋慈薇圆鼓鼓的眼睛瞪的又圆又亮,黑漆漆的假睫毛像稚鸡屁股上淋湿的羽毛,很少这样近距离坐在一起,丁伟看到她的样子,突然想笑,又有些陌生。 “嗨,嫂子,你想哪去了?我丁伟怎么会做那样不合时宜的事呢......两个人的事就要由两个人来解决,我算是哪棵葱呢?” “嗯,你还算是聪明。”宋慈薇赞许的点点头,保养极好的手缓缓伸出来,一只手端住了杯子,另一只手用勺子轻轻搅拌。“找嫂子什么事?说吧。” 丁伟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脸,眉画的很精致,额头也还很光滑,脸颊也不像四十多岁女人应有的松弛的感觉,唇用鲜艳的红色遮掩着,竟也多少遮盖住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无论怎样看,也看不出多年前的影子。她以前是这个样子吗?应该是吧,要不然一见到她就知道是宋慈薇,但明明认识,为什么又觉得不是她? 丁伟这样想着,不由得怔住了。 “你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宋慈薇咯咯的笑起来。 而不知什么时候,店里响起班得瑞的《春天的第一朵玫瑰》,缓缓的音乐弥漫了屋,宋慈薇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也舒缓了许多。 “嘿嘿,嫂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人家都说相由心生,果真有道理。”看着宋慈薇嘴角的笑意,丁伟很庆幸这个马屁拍对了。 “唉,老了,还漂亮呢。”宋慈薇掩着嘴,嗤嗤笑了。 “人家不是说,四十以前的相貌是父母给的,四十以后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吗?” “哟,你丁伟什么时候学会甜言蜜语了?你还以为嫂子是小姑娘呢,一两句好话就被你哄迷糊了?说吧,你不会大老远跑来专门恭维我吧?” “嘿嘿......”刚出招就被识破,丁伟无不尴尬的嘿嘿笑了,但笑了两声又不知该如何进行下文,挠挠头,端起咖啡,咕咚咕咚,一口气下了肚。这下轮到宋慈薇笑了,拖着腮帮子,像牙疼似的,笑的花枝乱颤。 “嘿嘿,”丁伟咚的一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自有一股豪气涌上心头,直入主题,“嫂子,你哪地方都好,可怜可怜耳朵吧。” 宋慈薇脸色陡变,托着腮帮子的手通的拍到桌子上,“这事轮不到你说话!要是没什么事,我走了!” “唉,嫂子!别,你听我把话说完......” 宋慈薇瞪圆眼看着他,屁股却处于警备状态,腰身也绷的紧紧的,随时都要离开座位。 “是,对于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不该多说一句话,可是耳朵太可怜了......你还不知道他出事了吧?” “他怎么了?”宋慈薇语气柔和下来。 “他醉驾被抓了......” “被拘留了?” “没,差点,如果不是林樾帮忙,早进去了......但公司把他辞了......”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你们不是夫妻吗?啊,不是曾经也相爱过吗?” “那又怎么样?你也说了,是曾经。”宋慈薇一对黑森森的假睫毛又乍起来了。 “但是应该还有感情啊,二十年呐。” “什么感情?是彼此伤害后的疤痕。我不想回忆过去。” “伤害?耳朵,他会伤害你?” “你以为呢?你以为是我在伤害他?真可笑,原来打一开始,你就是来审判我的。”宋慈薇鲜红的唇带着一丝血腥,似乎还有些苦楚。 “不,不,我不敢......”丁伟急速的在脑中重新理了理思路,“是的,两个人的事从来没有对错,也许,老陈在我们眼里是好人,但在婚姻中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也没有说他不是好丈夫。” “呃......”丁伟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阴阳不定的女人。 “只是,我们两人的缘分到头了......这是感情的事情,我不想和你分享内心最私密的东西。” “是,是,”丁伟忽然觉得这个女人高大起来,就连她的假睫毛,看上去也不那么怪异了。 “我们都不年轻了,各种人生况味都品尝过,我只是想活成最真实的自己。至于,老陈,我也很遗憾,有时候我也质疑自己是不是很绝情.....真的很奇怪,走着走着,忽然间就觉得不爱了。但是,老陈真的是好人。我也知道今生错过他,再也不会找到像他这样好的人了。” 听了这个女人的话,丁伟感觉智商严重受辱。幸亏自己的老婆楚晴不是这样的人,忽而东忽而西,说出的话都很有理,可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丁伟更加可怜陈丹年了。 “你说的,我也许不是太明白,但多少也能了解些......”他艰难的转了转眼珠,说,“既然不爱了,当然是不能再在一起了,但是,耳朵不是刚遇上事吗?嫂子,你也说了,他是好人,好人总有好报吧,您再委屈委屈,哪怕说句安慰的话,最近多陪陪他,哪怕是欺骗,让他度过这段日子,以后......” 丁伟的话还没说完,宋慈薇猛然举起手,像是推一扇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好人该不该得到好报,那是老天爷的事,这事轮不到我管。陈丹年遭遇这件事,我也很难过,很同情,但我要说的是,第一,他有错在先,明知道醉驾触犯法律,他又不是小孩子,却公然触犯,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何况是违法?第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活的都不容易,我为什么要为他牺牲?即使我为他牺牲,他能领情吗?你以为我就那么好使?说句安慰话,他就高兴了,就觉得生活有意义了。你虽然和老陈是同窗,是铁哥们,但你真正了解他吗?你对他的了解能多过我这个妻子吗?他不是婴儿了,他是一个有思想有苦恼又有着梦想的成年人!我满足不了他!当然,他也满足不了我......所以,这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丁伟真的后悔一时冲动来找这个女人了。他呆愣片刻,本来想找个合适机会义正辞严打动一下这个女人铁石般的心肠,可现在让她云里雾里扯了半天,竟被扯晕乎了。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又嗅到了熟悉的失败的味道,就像刚刚从林樾那边领略到一样。 “那,你就不管他了?”说出这话的时候,丁伟感觉自己可怜的宛如一个乞丐。 “除非他自己变得强大,否则,谁也帮不了他。” “他怎样才能强大?” “那是他的事情,所有的我们这些都是外因,内因才起决定性作用。” “可是,作为他的亲人,朋友,就没有义务帮帮他?” 宋慈薇低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丁伟突然意识到,这是这个女人第一次低眉。 沉默片刻,她伸出手,打开身侧浅绿色的包,翻了翻,又合上,抬起头,“我没带多少现金,这样吧,我会给他转点钱过去......也算是夫妻一场。” “钱?”丁伟忍不住笑了,“看来你真是很有钱......那老头给你不少钱吧?” “没有人会与钱有仇。”宋慈薇丝毫不介意丁伟语气中的不怀好意成分,挺挺腰背,说,“如果有人平白无故的送给我钱,我会很感激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 宋慈薇说完,静静的瞪视了丁伟片刻,然后拿起包,兀自离去。只留下一个傻愣了的丁伟。 第十章 隐性伤害 她有病吧?丁伟脑中刚出现这个念头,兀的就想起陈丹年的话,“我怎么觉得是我有病呢。” 心下不由得胆虚了,他摸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后脑勺,望望外面明晃晃的阳光下一刻不停的车流,回想着女人刚才的气势,感觉自己渺小的宛如躲在厚重窗帘后面的飞虫。难道是我有病?咖啡厅里继续响着班得瑞《春天的一朵玫瑰》,清新空灵,熟悉温馨,像一直没有离开的老朋友。 丁伟突然对这个咖啡馆有了莫名的好感与依赖。 面前是宋慈薇走后留下的空荡荡的座位,仿佛还有淡淡的余香,似乎还有她盛气凌人的影像,但这算什么呢?其实,丁伟早就考虑到这个结局了。林樾,他都说服不了,何况是宋慈薇呢?他在宋慈薇眼里又算什么呢?陈丹年的同窗好友,又算什么呢? 丁伟早就知道这个结局的,只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到陈丹年落魄的样子。 如果不是想起楚晴和孩子,丁伟真想沉浸在班得瑞的音乐中,幻想着身处瑞士原始森林中,幻想着,身边时刻有一个懂他的人,再也不要回到现实。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唉,工作这么忙吗?”楚晴一看到他,像是一直被困在淤泥里拔不出脑袋的大红虾,如释重负般,大口喘着气,“快!快来帮我一把!” “怎么了?”丁伟刚问完,不需知道答案,就已经闻到一股臭味。 “宝宝拉屎了?” “唉,别提了,我这刚换完床单,被褥上也有,你快去厨里拿床干净的换上。” “怎么搞的?没穿纸尿裤吗?怎么会拉到床上?这都晚上了,怎么收拾?”无由得丁伟心头涌上一阵烦躁来。 “你以为我想这样?”疲惫不堪的楚晴也炸开了,一点控制都没有,噼里啪啦的,“一天到晚不见个人影,宝宝拉个屎,你还有意见了?你处理过几次宝宝的大便?这让你拿床被,还没让你用手去抓呢!” “我没有意见!”丁伟赤眉白眼的辩解,“我,我就是说说......” “你还没有意见?你看你那个态度,什么这么晚了,怎么收拾?难道宝宝晚上就不能拉粑粑了?你是他爸爸,他才多大呀,你就嫌弃他了?如果嫌弃,你别要啊!” “好了,好了!我不就是随口一说吗?你看惹来你这一通话!” “是啊,你现在是烦我了!我现在一个家庭妇女,整天围着孩子转,蓬头垢面的,当然不如你们公司那些擦脂抹粉的养眼了!” “行了!我拿被子!行了吧!” 楚晴很少见丁伟发这么大的脾气,当看到他气红的脸,摔的厨门砰砰响,心下不由得一惊。但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说自己又没有什么错,干嘛要先认错?她也气鼓鼓的,搂着宝宝,背对着丁伟,一声不吭。 厨房里冷锅冷灶,水池里还有一摞不知什么时候用过的碗盘,丁伟一身的火气没地方出,如果不是理智硬硬控制着,恐怕这些沾着剩饭渣的盘子碗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一肚子气,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流水,乓乓的碰撞着盘子碗。 耳边似乎传来楚晴尖利的叫声。 不管她。 烦。 埋着头,继续把声音弄到最大。 声音似乎更加尖利嘶哑了。 不情愿的扭过头,“是你喊我吗?” “丁伟!丁伟!” 丁伟踢他着鞋子,向卧室走去,走到卧室门口,脑袋探进去,“什么事?” 宝宝张着大嘴巴,蹬着小腿,躺在床上,哭得小脸通红。 楚晴手里拿着手机,两眼惊慌失措,好像遭到老鹰袭击不得不保护小鸡的老母鸡。 “丁宁......”一开口,眼睛已经红了。 “丁宁怎么了?”丁伟心里一哆嗦,问。 “丁宁老师的电话,”楚晴努力控制着颤抖的语音,但听上去还是像是要从钢丝绳上掉下来似的。“丁宁从床上摔下来了......腰疼,让我们过去接回来。” “什么?怎么搞的?从床上摔下来?要不要紧?”刚才的无由得火气、气愤以及端的高高的不可侵犯的架子都通通跑到云霄去了。丁伟火急火燎的跑过去,一把抓过楚晴手里的手机,好像电话还没挂断似的。 “我不知道......”泪水突然间就稀里哗啦的流下来,眼眶里,眼角、脸颊上、嘴角边很快就被泪水冲刷成亮晶晶的河床。 “不对呀,这个时间应该是上晚自习,怎么会从床上摔下来?” “是几天前摔下来的......腰疼的厉害,才告诉的老师......” “那他为什么不早说?” “这个孩子太可怜了,老师在电话里说,丁宁还不让老师给我们打电话,说父母都忙着照顾小宝宝,根本顾不上他,即使打电话,我们也不会去......这孩子怎么会这样想呢?难道我们就这样无情吗?他也是心头掉下来的肉啊!丁伟,你说,有了二宝,我们是不是真的太委屈宁宁了.....” “哎呀,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多大的人了,竟给添麻烦,我去看看去。”听说是几天前的事,丁伟觉得问题不大,看见楚晴哭哭啼啼的样子,心中的烦躁又重整旗鼓掩上来。 丁伟带着丁宁回来的时候,楚晴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 “二宝睡了吗?”丁伟问。 “没有。” “呀,你把二宝一个人放在床上,放心呐?” “我这不是考虑丁宁回来,给他做点可口的吗?”楚晴责怪地瞪了他一眼,心疼的拍拍丁宁的肩膀,“宁宁,怎么样?腰疼的厉害吗?明天我们去拍个片吧。” “不用,明天我还得上学.....我可不想拉下课.......”丁宁呲呲牙,说。 “我看问题也不大,休息休息就好了。”丁伟说。 “什么叫问题不大呀?都从床上摔下来了......哎呀,你这个孩子,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为什么还担心父母顾不上你呢?你和弟弟都是爸妈的宝贝......”说着,悲从中来,一个哽咽,说不下去了。 “嘿嘿,爸爸去接我还嫌给你们添乱呢。”丁宁趁机告状。 “什么?丁伟你怎么能这样?”楚晴眼一瞪,转向丁伟。 “我哪有......”丁宁理亏的缩了缩脖子。 “您在学校里不是嫌我越忙越添乱吗?”丁宁理直气壮的问。 在母子俩的瞪视下,丁伟挠挠头,向卧室走去,“我去看小宝了......” 丁宁盯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整天就知道小宝,二宝,我就不是宝了?我还是大宝呢......我在这个家呆了十多年了,也没见这么稀罕过我......” 第十一章 忍所不能忍者为女人 楚晴的心像被扎了一下,这时,卧室里传来二宝的哭声,“呀呀呀”、“啊啊啊”,如果是以前,楚晴早就踢啦着拖鞋扭着pg摆着大粗腿恨不能飞过去,可现在她却硬生生的站在大儿子身侧,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宁宁,吃饭吧,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带鱼。” “我已经在学校吃了。”丁宁瓮声瓮气的说完,拧着身子就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随后,传来他不满的声音,“妈,我床上怎么还有纸尿裤?” “哦,哦,忘了,今天白天你弟弟在你床上睡觉来,我这就拿走。” “以后,别让他上我床......我不喜欢别人上我的床。” “好好,好,以后不来了。”楚晴跟在后面,强装笑颜说到。 “妈,你出去吧,我要躺下休息了。” 丁宁的逐客令让楚晴很受伤,但看到他费力上床的姿势,心疼的吱吱的,赶紧上去搀住丁宁的半个身子,“没事吗?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没事,一会半会死不了,你去照顾你那个儿子吧,没听见哭的昂昂的?” “唉,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呢?”看着丁宁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容,楚晴提着的心才缓缓往下放,行动却变得迅速起来,“有事喊我啊......” 丁宁卧室的门刚一关上,楚晴就像迫不及待发射出的导弹,向自己的卧室冲去。 夜深了,丁伟用胳膊肘轻轻碰碰楚晴,“你不是每天都累的倒头就睡吗?碰碰你,都不愿意。今晚怎么了?” “我心疼宁宁......” “嗨,大男孩了,该让他自己承受的就让他承受......” “我是他妈妈呀......当作唯一的宝贝疼了十七年,现在却不得不把大半个心放到老二身上,说实话,如果不是老师这个电话,我真的就差点把他给忘在脑后了......你说,我怎么能忘了呢?他也是我心头掉下来的肉......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伤到宁宁的心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玻璃心?难道你想让丁宁这么一个大小伙子也像你似的,整天揣着个玻璃心?你揣个玻璃心,有我呵护,谁会来呵护丁宁?” 听了丁伟的话,楚晴颇不服,还想和他理论理论,但只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你吃呛药了?”两个眼皮就像久不见面的小情ren,控制不住的粘在了一起。 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无底的黑洞,身子好像也融化了,却感觉有人在对自己粗暴的动手动脚,艰涩的睁了睁眼,“睡觉!” 身边蠢蠢欲动的丁伟无奈的把身子向另一侧一翻,“没劲!” 心中有些小小的不忍,把手搭到丁伟的臂膀上。“我真的太累......” 丁伟却似乎看到希望,通的翻过身,搂住她,“很快......” “嗯,不行,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两个眼皮又粘在一起了。 早上,四点半,闹铃刚响第一声,楚晴就爬起来了,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身侧的二宝。 “起那么早干什么?”丁伟皱着眉头,把侧着的半个身子扑通歪向楚晴的位置,舒展了一下身体。 “我要给宁宁做点可口的......吃的好好的,好上学......” “唉,下点面,就行。” “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孩子腰疼,还要上学呢......你睡你的吧,不要你受累,我受累我情愿!”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肚子气,楚晴像是长了两只脚的气球,气鼓鼓又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丁伟送丁宁上学,然后就上班去了。家里的客厅、餐厅、厨房包括丁宁的卧室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一片狼藉,累的腰酸背痛的楚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二宝就醒了,哭得小脸通红,好像知道刚才被妈妈忽视了一般,小腿蹬,胳膊甩,喂奶都不喝,楚晴只好抱着他这屋看看,那屋转转,腰背疼的直不起来,两条胳膊也软绵绵的,只是凭着毅力硬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二宝终于安静下来,扭着小脑袋,像个没事人样,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稀奇的东瞅瞅西看看。 楚晴赶紧把他往床上一放,整个身子通的仰倒在床上。“哎呀,我的小祖宗啊,妈妈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了......哎呦,我的腰......” 一个懒腰刚伸了一半,手机突然响起来。摸过手机,是严魅打过来的。 她心里忽然有些悲伤,那是掉到福墩里的人啊。 “楚姐,”电话里是严魅兴奋的喊声,“我今天准备带着老四去看看大海,你去吗?我去拉你吧!” “我哪有时间?” “唉,天天呆在家里,就守着个娃,有意思吗?我都快得抑郁症了......我公公昨天高兴,又给了我家老四一万块钱......” “啊,”楚晴悲伤的目光转向宝宝,宝宝正自得其乐的啃大拇指,口水把嘴角弄的亮晶晶的。 “我今天必须得把这一万块钱花出来,要不然落到我老公手里,还不知怎么嘚瑟呢!楚姐,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出去玩!我现在迫切需要一个拉呱聊天的人,要不然我真的要郁闷的疯掉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宁宁还要回家吃饭......” “咦,你家老大不是住校吗?” “这两天腰疼宿舍的架子床爬不上去了,得回来休息......” “哦,那太不巧了......唉,楚姐,不是我说你的,你生下孩子难道你婆家就没个人给搭把手吗?孩子还是你自个的吗?你给你婆家生了两个男孩啊,不给钱,也得出出力吧。即使不出力也得给找个保姆吧,就看着你一个人在泥水里踹呢!” 挂上电话,好久,楚晴还沉浸在悲伤里。不得不说,严魅的话击中她的要穴了。虽然,出于良好的素养一直忍着,但不能说楚晴内心就没有一点想法。 婆婆,三个大姑子姐,除了添乱,会添钱吗?即使出于做人最基本的素质,不能惦记人家的钱,她们出力了吗? 除了时不时打个电话,像个领导一样调度一下宝宝的情况,譬如奶水够喝吗?为什么不够?人家谁谁谁奶水多的就像关不上的自来水管.....宝宝长肉了吗?为什么那么轻?人家谁谁家的宝宝都多少斤了....... 悲伤的情绪才刚开头,宝宝又开始扭动身体了,小小的身躯扭成了麻花,刚刚还心满意足的小眼神顿时变得委屈无比,于是楚晴所有的心思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刷刷刷神仙般的速度回归原体。她拿起床头上的小摇环“恍郎郎”晃起来,很快宝宝安静下来,眼睛里放出稀奇的亮光,粉嘟嘟的小嘴巴半张着,微微露出笑意。楚晴看的出了神,俯下头,亲了宝宝一下,宝宝就禁不住痒,笑的灿烂无比。一切的委屈疲惫都烟消云散了,楚晴更加卖力的晃摇环,宝宝笑的更欢了,楚晴内心的幸福感更饱满了。 此时,不知是妈妈哄宝宝,还是宝宝哄妈妈,反正母子俩都沉浸在快乐之中,幸福弥漫了刚刚还貌似一地鸡毛的屋子。 如果不是手机又突然响起来,楚晴会一直漂浮在幸福的云端。 第十二章 老公,你是猴子请来添乱的吗 因着手机打断了简单而单纯的幸福,她有些恼,接起电话也没有好声气,“喂!” “楚晴!” “是,你谁呀?”声音似曾相识,楚晴愣了一下,问道。 “宋慈薇。” “哦......是嫂子......” “你们家丁伟昨天找我了。” “他?”楚晴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 “嗯,算是兴师问罪吧。” 宋慈薇的话没有任何感情,但却像锤子一样砸的楚晴心里不舒服。她突然有些茫然,刚才还在一个桃花源里自得其乐,突然就置身于陌生的人潮之中,他们要干什么,有什么样的想法,她一概不知,不知所措。 “丁伟......他......这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楚晴结结巴巴的说。 “我知道,你们和陈丹年关系都很好,我也觉得在现在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实属不易。但不管你们对陈丹年怎样好,请不要牵涉到我。” “嫂子,这个丁伟到底干什么了?” “他想做和事老。”电话那端传来宋慈薇一声轻笑,楚晴的脸不由得一红。 “有些话,我不想和他说,我和他也说不着,两个人的世界本来就没有第三个的事,何况,他也只是一个朋友。” “是,是,”楚晴的脸有些发烫。 “我们这个年龄了,什么样的男人没见到过?但是,现今像你老公这样的真是很少了,简直就是大熊猫嘛。” 手机里又传来嗤嗤的轻笑声,楚晴暗暗咬了一下牙,抱着话筒,听着,硬逼自己继续听下去。 “我不是那种薄情的人,对于陈丹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也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他的坏话,我们两人分开,是因为缘分走到头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回过味的楚晴决定反击了,她抱着手机稍稍离开宝宝身边,说。 “我以为这是你老公想要听到的。” “那你打给他好了。”反正这个女人不会再与陈丹年一起了,与陈丹年没有关系,与丁伟就更没有关系,得罪就得罪吧。 “嗤嗤”,话筒那边又传来一声轻笑,“楚晴,你是在生嫂子的气吗?我还很天真的认为同为女人,我们更好沟通一些……你为什么生嫂子的气?是不是因为你老公,或者陈丹年说过我的坏话?” “没有人说过你什么坏话......有些事是不需要别人说什么的,都是不惑的年龄了,谁是谁非还是能看明白的。” “那听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嫂子错了?” “我没有权利评价别人。” “但可以在背后偷偷说一说?” 宝宝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小嘴巴也不满意的撅起来,不高兴的小脸上写满了要妈妈陪的神情。 “嫂子,我现在很忙,真的没有时间猜谜,您有事,就说,如果是因为丁伟找到您,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我让他给您赔礼道歉,好吗?”楚晴努力让自己站在公正的位置上。 “哦,对了,你好像又生小孩了?生了一个什么小孩?” “男孩。” “唉,你可真够厉害的,今年也有四十多了吧?大儿子是不是都上高中了?你可真够拼命的,为了你老公?” “我们两人都想要孩子,不仅丁伟,还有我。” “是啊,你们两人感情很好,以前听陈丹年说起过,但现在还有什么可以保鲜的吗?即使包进保鲜袋扎上口,再放进冰箱......” “嫂子,如果没什么事,我挂了,这边真的挺忙的。” “好吧,你忙吧,不像我,闲人一个......有时间,去看看宝宝,你家是在庆阳小区吧?”宋慈薇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寂寞。但楚晴顾不上多想,连忙说, “是,你以前来过的,有时间就来吧。”.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丁伟帮忙帮不上,倒是会添乱,楚晴有些气恼的想。但也只是稍稍想了片刻。想起丁宁还要回家吃饭,抱起宝宝,通通走到客厅,费力的弯着腰,用一只手拉开冰箱门,里面竟然只有猪肉了。她有些失望,本想给丁宁做一顿大餐的。啊,是啊,冰箱里最后的鱼昨天晚上已经做过了,只是丁宁没吃,今早上都让丁伟给吃了。楚晴心中又有些恨恨的。 丁伟,能干什么?饭不给做,肉也不给买,让一家人喝西北风吗? 恨一会丁伟,又恨自己不能脱出身去菜市场。 恨恨的,只能恨恨的一番。饭还是要做的,丁宁还是要回家吃饭,还腰疼着呢,又好不容易回家吃个饭。无论如何,也要做个可口的,方显做娘的心,方能把母爱稍稍提现出一二。 好吧,即使知道包水饺是比较费时费力的,楚晴还是气鼓鼓的把冰箱的肉拿出来,放到水池中,打开水龙头解冻,然后又转了一圈厨房,找出几根叶子已发黄的芹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这样了。 不管怎么说,可以弄点像样的饭给丁宁吃了。食材基本上准备好了,这一切都是楚晴一只手抱着孩子,腾出另一只手干的。 可是下面的工作就无法进行了。和面、擀皮、包饺子,用一只手是无论如何完不成的。 “宝宝,你自己躺在床上躺一会,好不好?妈妈要给哥哥做饭。你可怜的哥哥腰疼,平时又顾不上照顾他,就这两天回来吃顿饭,你好好配合,乖乖的,躺着,别乱动,妈妈赶紧给哥哥做点饭,好不好?” 楚晴轻轻的把宝宝放在床上,宝宝高兴的喳喳叫,可是,楚晴刚一转身,“哇!”似乎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宝宝放开了大嗓门。楚晴只得又是安抚一番,可是,一离开又哭,几个回合下来,已经快到饭点了,楚晴也已疲惫不堪。最终还是因了宝宝睡着了,楚晴才得以忙手忙脚的包了二十几个水饺,还没来得及下锅,宝宝这边又醒了。 丁宁回家了,水饺还没下出来。楚晴又只好一手做饭一手抱宝宝。 “妈,把他放下,让他哭!”丁宁拧着腰,依在厨房门口,不耐烦的说。 “做什么饭啊?”丁伟叉着腰在厨房转一圈,发现没有自己可吃的,烦烦躁躁的说。“要个外卖就行!吃什么水饺?包这几个,够谁吃?” “本来就没准备给你吃!我也不吃!我是做给宁宁吃的!平时在学校吃垃圾食品,回家吃外卖,健康吗?他不是你亲儿子?”楚晴也火了,一肚子的火燃的比煤气灶还旺。 “关我什么事?多少天,我才回家吃一顿饭,你们连这也管不起!我这就走!回校!这家是呆不下我了!”丁宁也火了,拧着腰,拧着头,说。“妈!你把他放下,让他哭!” 像是噗的浇了一盆水,楚晴肚里的火灭了,心中响起深深的叹息。看着怀里被自己差点拧成麻花的二宝,眼泪差点涌上来,但硬是忍住了。 “丁伟,你下饺子,我给你叫外卖……是,委屈一家之主了,上班劳动了一天辛苦了,又把我们宝贝大儿子接来,立大功了,我给你叫个你喜欢吃的,好不好?宁宁,上床躺着去,哎,我们的儿子真是长大了,腰疼还坚持上学,真是男子汉!” 把爷俩夸的一朵花,各自平息了怒火,各自心安理得的各就各位。 楚晴却救火般抱着宝宝来到卧室,一手抓起手机,一手哦哦的摇着宝宝。 还没下单呢,丁伟走进来,“叫什么外卖呀?这都几点了?我下面条了,就是你只吃面条,能行吗?奶水营养达的到吗?” 泪水又差一点涌出来。楚晴眨巴眨巴眼睛,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亏你还想着我喂奶呢?你不回来的时候,我哪天不是凑合着吃的?” 丁伟看看她,努动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 “你是说我活该,对吗?不让你妈过来,我这是找罪受?” “嘿!看你心虚的,我可没这么说。”丁伟扭过头,就走。“丁宁,出来吃饭了!” 夜深了,丁宁睡着了,二宝睡着了。丁伟轻轻碰碰楚晴的胳膊肘,“咦,你还没睡。” 楚晴扭过头,忽闪着眼睛,看着他。 丁伟急吼吼的就要往她身上爬。 “你别惹我!”楚晴像愤怒的母狮,猛的一翻身子,丁伟顺势滑下去。 “怎么了?谁得罪你了?不是消气了吗?一晚上在宁宁面前有说有笑,怎么对我这么凶?”丁伟讪讪的说。 “我那是怕伤着孩子!演戏给他看呢,丁伟!拜你所赐,我都会演戏了!我演戏都能弄假成真了!” “咦,你为什么这么大脾气?是不是内火太盛?我义务当个消防员......”丁伟嬉皮笑脸的,又要上。 “别烦我!” “你看你,我和宁宁都原谅你了,你还没放下吗?” “你们原谅我?你们原谅我啥?哦,你还以为我真是给你赔礼道歉了呢,你还以为我真是做错了吗?丁伟,我做错什么了,我一个人在家看着宝宝包水饺,你以为我是享清闲呢?你知道有多累吗?你……” “行,行,行,你累,你睡觉,行了吧?” 丁伟一扭身子,把个脊梁骨给了楚晴。 “我们说过,为了孩子,我们不吵架。” 楚晴哽咽着嗓音,说。 “我没和你吵架,我让你睡觉,你不是累了吗?” 楚晴突然觉得心中咸咸的,那是海水晒干蒸发掉变成盐的味道,干齁干齁的。 “你是要和我冷战吗?” 夜悄无声息的淹没而至,楚晴的心像撞上礁石的浪,一下只零破碎的难以收拾。 一片浸透的浓浓伤感的沉默之后,丁伟打着哈欠反转回来,像一批疲惫的马要爬上面前这座小山头。 刚刚看到一丝希望,此刻变成无比的烦躁。 楚晴一扭身子,躲闪过去,“你白天在外面折腾,晚上也不让我消停!” “我折腾什么了?”丁伟也没好声气,“你不要因为没伺候好你儿子,就怪罪于我,我能怎么办?如果我的肉好吃,把我炖了给你儿子吃吧......” “去!”楚晴狠狠推了他一把,心中的气恼去了几分,但还是心绪难平,责问道,“你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找宋慈薇了?......你不要说都是为了陈丹年!这不是借口.......你都是什么年纪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幼稚?人家两口子的事,你瞎掺和什么?你又不是居委会主任!” 二宝“嗯”了一声,楚晴赶紧伸出手拍了拍,压低声音,继续说,“今天宋慈薇给我打电话了,你去找人家的事,人家找到我这来了......你多大的人了,还不如孩子让我省心,我这整天累死累活的,还得帮你擦屁股。你以后体谅体谅我的不易,少给我在外面惹事,好不过?” “宋慈薇给你打电话了?嗨,这个女人!怪胎呀!”像是一下子天亮了似的,睡意全无,丁伟梗着脖子就喊起来。 第十三章 油腻大叔也会发火 “你小点声!”楚晴一手扯住他的肩膀,一手拍着宝宝的肩膀,“你去找人家的老婆,人家就不能找你的老婆?” “不是,这个理不是这样讲的!” “你有理了?人家离婚,你巴巴的跑去干嘛?......对了,宋慈薇还要亲自登门呢。” “什么?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嘛?耳朵怎么会娶这样的老婆?如果是我老婆,我......我,” “如果是你老婆,你要怎么样?”楚晴把脸贴到丁伟黑乎乎的鼻梁上,威胁到。 “我,我当然不会有那么差的眼光,我首先不会犯那样糊涂的错误,我老婆多好哇......” “哼!”楚晴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丁伟的脸颊,“算你有眼光。” “嘿嘿......” “当然人家也没说什么,说有些你想听的话不方便讲给你听,要讲给我,我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 “什么话?” “无非给自己辩解的话呗......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着说着,眼皮开始发沉了。丁伟凑过来黑乎乎的脸颊,带着一股熟悉的好闻的味道。楚晴的心突然就像沉入大地的羽毛,变得安稳又踏实。已经有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真想趴在他的怀里不要出来。 但是,没有二分钟,二宝就开始踢腿了,两只手也不住的搓鼻子,丁伟深深叹息一声,放开箍住楚晴后背的手,一个翻身,面向床外。 很快,宝宝安静下来,同时也传来丁伟均匀的呼吸声。 无由得,楚晴心头就酸涩起来,但也只是微微荡起一层波浪,很快,她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丁宁腰疼的日子,对于楚晴来说,完全可以用上混战这个词。每天高度紧张的神经,做战状态的速度,一边顾着小宝,一边做着饭菜,一根神经劈成八下。还要小心翼翼的看丁宁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他的心,生怕因照顾二宝让他心生不满。 丁伟对此颇为不满。觉得是在娇惯丁宁,丁伟只要一表达自己不满,楚晴就满肚子苦水,从事实理论、古今中外的育儿知识以及作为苦大仇深深受封建思想连同现今最激进的女权主义思潮影响的女同胞的立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似乎不让口水汇聚成黄河水是不罢休的,丁伟稍有还口,就会激发更多的口水和怨恨。丁伟就只看手机,什么话也不说,一有空就抱着手机看,像看新娶来的媳妇,百看不厌,越看越挪不动眼珠。 楚晴抗议,不吭声,也不转眼珠。楚晴面对的好像是个橡皮人,永远只那一个造型。 没有了对手,楚晴落寞的只能看孩子,内心汹涌澎湃的黄河水、长江水只能默默的关上闸门。一切好像都相安无事了,丁伟不惹生气了,可是楚晴的心硬生生的好像丢到哪里去了似的。 苦苦支撑了一个多星期,丁宁终于好了,回校了,不回来吃饭了。楚晴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在感到轻松的同时,内心却又深深的内疚。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难道照顾一下自己的孩子还当成负担吗?可怜的丁宁,从小到大,被当成宝贝养着,突然多了一个与他争宠的,他能适应吗?我这个当妈的该怎样才能既不让他感到受冷落又照顾好二宝? 楚晴的心啊,在两个儿子之间纠结的快成麻花了。 周日,经过楚晴允许,丁伟来找陈丹年了。 “通通通”,敲了好长时间的门,陈丹年才从门缝里露出半死不活的脑袋来,同时一股浓浓的酒气灌入鼻中。 丁伟不由得的暗自深叹一口气,“干嘛呢?几点了?才起床?”他问道。 “无业游民一个,什么时候起床自己说了算。”陈丹年咧开嘴巴,更浓的酒气冲上来。 “唉,怎么还喝呢?”丁伟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凌乱无比的沙发,“晚上就在这睡?也不上床?” “在哪睡都一样,反正就一个人。”陈丹年又咧开嘴巴,笑了笑。 “姓宋的就没回来?” 陈丹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回来,也好,要不然看见我这没出息样,她就更恨自己瞎眼了,我已经对不住她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她添堵了。” “耳朵,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你管她干嘛?她把自己恨死了,也与你无关!” “我很有骨气啊,她给我转了五千块钱,我都没要。”陈丹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她说你找她了,专门向她通报了我的事情,哈哈,她用了通报这个词。她说她深表同情,嗯,她深表同情呢,你不觉得我陈丹年娶的老婆有点像新闻发言人吗?她深表同情,所以,从生活费里省出五千块钱,算是给我的生活费......也算是夫妻一场,哈,你看一个女人多大气,都要和我离婚了,还给我生活费,你说,我还是个男人吗?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吗?我没要!我坚决不要!饿死了也不要!民国时有朱自清不吃美国的救济粮,现在有我陈丹年不要老婆从别的男人手里得来的肮脏的钱!” “你觉得你很英雄?”丁伟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你为什么不要?这种女人的钱你不要白不要!” 陈丹年目光呆滞,似乎觉得从丁伟嘴里冒出的话很不可理喻,他呆呆的盯着丁伟看了一会,垂下头,“我陈丹年还没有不要脸到那个程度。” “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她身为一个妻子,本应该和你同甘共苦,却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撇下你,这些年的婚姻,你得到什么了?除了这五千块钱,你还能得到什么?” 一滴晶莹的泪从陈丹年眼眶中滑落,伸出短粗的食指,轻轻拭了一下,可是,更多的泪涌出来,丁伟心头一酸,摆摆手,说,“算了,随你怎么做吧......五千块钱,要了也多吃不了几顿饭。我就是气不平,她为什么就可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你却被踩在泥水里?都是一个民政局出来的,一个照相机照的相,两个人的头像贴在一张纸上……耳朵,你振作点!别太窝囊!好不好?” 陈丹年两只手抚在一起,搓的蹭蹭响,“我能怎么办?我已经被社会抛弃了。” “走出去,重新找一个工作!做出样子让那些伤害你的人看看!” “没人伤害我呀,”陈丹年抬起眼,里面充斥着吓人的血丝,“我没觉得有谁伤害我了,只是我不适合这个社会而已......我和社会就像是没有对上眼的男女,他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谈不上谁伤害谁......” 丁伟无望的翻了翻白眼,他突然很想拎起面前这个可怜的家伙狠狠的揍一顿,而他心里莫名其妙的蹿着一团火,这团火究竟要烧掉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对于宋慈薇,她也没有伤害我,她二十多岁就跟我好,给我洗衣做饭,给我生孩子,女人跟着咱图什么呀,不就是图个安全感,图个活的滋润吗?我什么也给不了她。她爸爸得了癌症住院要花钱,我给不了,她父母就这么一个女儿给了我,图什么?不就图我到时候能给人家养老吗?我给不了。宋慈薇嫁给我,不就是想有个依靠吗?可我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我能给她买名贵的化妆品吗?能让女儿上贵族学校吗?......我什么都给不了,每天朝九晚五,为了这几千块钱,我被生活拴的死死的,我能带她们母子俩去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吗?能体验体验异国风情吗?出去旅游,顶多是爬爬城西的山,过过东边的河......” “耳朵,这是你吗?你还有自己的思想吗?你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活的没有意思......人生有什么意味?我觉得我活在世上,对不住上帝,对不住老天爷,对不住父母,对不住女儿,对不住宋慈薇,也对不住朋友,我就是一个废物,一天还要三餐,还要吃饭穿衣!浪费呀!可耻啊!除了无休止的消耗,我给这个社会做什么贡献了?我连个屎壳郎都不及,屎壳郎还可以滚滚粪球,清洁一下地球,我除了吃的像个圆滚滚的皮球,有一点用处吗?” “丹年,你不能这样想,”丁伟想说些什么,却一下子卡了壳。他只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揣了一个石块。 半晌之后,陈丹年疲惫的脸上现出更加颓废的神情,他无力的冲丁伟摆摆手,“你走吧,你帮不上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帮到我......” “你既然意识到这一点,为什么不振作起来?”听到陈丹年的话,丁伟似乎看到一点希望,赶紧劝说。 “我多大的人了,这点道理还不懂?”陈丹年苦笑一下,然后把头深深的埋进两只叉的很开的手中,“懂那么多道理,又有什么用?我陈丹年从懂事开始就懂很多道理了,不能撒谎,撒谎的孩子是坏孩子,要听老师的话,要孝顺父母,要长幼有序,要让着弟弟妹妹,要知道分享,要遵守纪律,要宽容忍让......这些年,我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生怕有一点做不到、做不好.......可是,最终,我什么也没做好!在父母眼里,我越混越瞎,上学的时候还是优等生,上班之后就变成撞钟的和尚,我不能光宗耀祖,给父母争光,结婚后又变成没有主见的气管炎,成为违逆父母的不孝之人。我不是好儿子,我让父母失望。在工作中,我不是好职员,庸庸碌碌,毫无建树。领导讨厌,同事不喜欢。在妻子眼里,我不是好丈夫,我是妈宝男,我是工作狂,我顾及不了老婆的感受,我在家里是个只会吃喝睡制造麻烦的废物,我也不是好爸爸,我不能给女儿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我......”说到这里,陈丹年猛的抬起头,突然咧开嘴巴笑了,眼泪鼻涕在绽开笑容的脸上滑下来,宛如正在吃蜜糖的人猛的吃了一口芥末油。 他擦了擦脸,又恢复了麻木的神情,“你走吧,别浪费你的时间。”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这几十年的感情了,我忍心看到你这样下去?”丁伟心头酸酸的,但内心更多的是火,一团按捺不住的火,但又像是已经燃尽的灰。 “你走吧!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我的!”陈丹年突然爆发起来。 认识陈丹年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发火。他竟然还会发火,丁伟有些走神,记忆中,他一直都是笑笑的模样,要不就是软的一塌糊涂的哭泣,他还会发火? “你走!不要看到我这个模样!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也不想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那你就改变!” “我改变不了!我现在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变?我是一滩水,还是一团火?是一坨屎,还是一泡尿?我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你杵在这里干嘛?你知道吗?你了解我吗?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你眼里的陈丹年根本就不是我!我根本就不想做个好人!我不想整天低头哈腰对着任何一个人笑!我不想委曲求全!不想!不想做什么老好人!我......不想......不想......我到底在为什么活?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能活在这个世上!” “耳朵!你清醒些,不要被暂时的困难打倒,老天爷都看着呢,你是好人!” “好人?屁,好个屁!屁!屁好人!我掏心掏肺的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怎么对待我的?我错了!这些年大错特错了!” “你没错,是这个世界错了。他不知道珍惜普通人的善良,视普通人的善良如草芥,早晚会意识到他的错误……” “你他妈的别说些屁话!你也不要对我掏心掏肺,我不会领一点情!” 第十四章 夜不归宿来电也不接 陈丹年疯了。 丁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回到家了。 宝宝吐了奶,顺着楚晴的肩头一直流到脚后跟。 “你快帮我擦擦!哎呀,你擦哪里呀?不是前面是后面!”楚晴像训斥一个毛手毛脚的孩子,把丁伟搞得晕头转向。宝宝火上添油,扯着小喉咙,哭的震天响,整个屋子都响彻着宝宝的哭声,还有楚晴的斥责声。 疯了,都疯了。这种日子是没法过了。 丁伟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可是,即使火气爆发出来,又能怎么样?顶多惹来楚晴更多的唠叨、叱骂或者泪水。 算了,是大老爷们,就把这一切都咽了吧。咽到肚子里,才能换取生活表面的风平浪静,才能赢得家庭的和谐,才能在这个世上得以苟活。 终于,宝宝哭完了,楚晴也换上了干净衣服,宝宝舒适的躺在楚晴怀里吮吸大拇指头,楚晴也如暴雨之后绽开的蓝天,但稍稍还有些乌云丝丝,像缠绕在脖子里的灰色纱巾,她看着丁伟,嗔到,“好不容易过个周日,你去履行朋友义务了,父亲老公的义务却空岗了。” 丁伟装作没听见,伸出手戳戳宝宝嫩嫩的脸颊。 “说你呢!”楚晴抬高声调,说。 “嘘,别吓着宝宝。” “丁伟,你......我,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垃圾桶的样子?难道不是你把我变成垃圾桶的吗?” “你!丁伟!你,……我非让你憋死了不行!家务活不帮我干,宝宝不帮我看,冲你发个火,你又装模作样,你是橡皮啊!针扎都不透?”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垃圾桶不及时清理也有外溢的时候。” “什么?我说什么了?我才说了几句啊?你的耐心有限度,我的耐心就是个无底洞?我每天得耐着多大的性子,你知道吗?从宝宝一睁眼,不,每天晚上他睡着了,我也睡不踏实啊,一个抬胳膊,一伸腿,我就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让妈来吧,让她来,你好休息。” “什么?丁伟!你安的什么心?原来你挖个坑在这等着我呢!好,你好有耐心,耐心的挖了这么多天的坑,挖了这么大的坑,就是等着我自己往下跳啊!告诉你!我累死了,也不让你妈来!你们的阴谋诡计别想得逞!......哎,你去哪儿?你干嘛去?”丁伟突然转身,换鞋,拉门,楚晴蒙了,喊道。 “我不惹你生气!我走!”声音落下之后,枣红的大门就关上了,丁伟也不见了人影。 撇下楚晴一个人,抱着孩子,张着嘴,瞪着眼,想哭,应该哭,可是哭给谁看,谁会心疼,谁会劝慰,谁会把肩膀靠过来让泪水打湿?宝宝不哭,就谢天谢地了,还奢望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吗? 这时一种怎样的生活呀?楚晴无望的抱着宝宝抬头看看天花板,看看空荡荡的墙壁,看看凌乱的茶几,看看空落落的沙发...... 敲着陈丹年的门,就像敲着一面破鼓。“咚咚咚!咚咚咚!”“开门!开门!”配合着拳头砸门的声音,丁伟扯开破锣样的嗓门,惊动了整座居民楼,对门的邻居,一个三十多岁粗壮的汉子,穿着一身白底黄花的睡衣,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他喝多了。”丁伟指指门,解释到。 “哦。”汉子缩缩头,回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开门!开门!” 门又开了。 “你打个电话。”汉子瓮声瓮气,说。 “他喝多了!” “哦。”汉子又缩了回去。 “咚咚咚!咚咚咚!”“耳朵!开门!开门!耳朵!” “你走吧,要不我报警了。”汉子手里拿着手机,又出来了。 “我哥们,喝多了!”丁伟迷瞪着两眼,打着手势,解释。“我惹恼了老婆,被轰出来了!” 汉子拿着手机,眨巴着双眼,看着他。苍白的白炽灯像大马蜂的肚子,在头顶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他一个人在家,喝多了。我老婆烦我了......” 门吱呀被打开了,陈丹年揉搓着眼里的眼屎,懵懵懂懂的扶着门框。 “哎,耳朵!”丁伟喊道。 “你叫他什么?”汉子一脸惊诧,问。 “耳朵!”丁伟有些控制不住的兴奋,“耳朵!” “老陈,你认识他?”汉子把一脸的横肉转向陈丹年。 陈丹年淡漠的看了丁伟一眼,没有说话,人却转身向黑漆漆的屋里走去。 “快走!要不我报警了!”汉子有力的手指按向键盘。 这时,电梯门开了。两个保安走了出来。 “你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高个凶巴巴的问。 “我来找我朋友。”看见事情闹大了,丁伟赶紧认真的解释,“他喝多了,我过来看看。” “老陈根本就不认识他!”邻居汉子义正言辞的指正。 “认识,他喝多了......”话还没说完,两个保安一边一个架住他的胳膊,“赶紧走,不要打扰业主休息!要不然送你去派出所!” “耳朵!耳朵!你聋了吗?陈丹年,你长耳朵了吗?”丁伟急吼吼的冲着黑暗无光的房间,喊,“你还够朋友吗?我回不了家了!楚晴和我打架了!” 电梯门又轰隆隆打开了,丁伟眼瞅着就要被拖进去了。 “他叫丁伟,是良民。”陈丹年再次从黑暗中走到刺眼的白光下,“被老婆轰出来了,到我这借宿的。” “哦!你不早说,”汉子和保安均长舒一口气,“嗨,这哥们也够可怜,你什么时间惹老婆不行,非大半夜的,看看,被轰出来,无家可归了吧。” 他们笑嘻嘻的像看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把丁伟重新打量了一番,“唉,一看这哥们就是怕老婆的主,没有骨气,还巴巴的跑这来睡觉,去找个小姐啊,再拍个视频发给老婆看看......” 哎,真是人才啊。丁伟内心这样想着,转头看了看刚才蛮横扯他胳膊的高个保安,佩服的伸出大拇指,“高!真高!” 大家笑嘻嘻的散了。 丁伟跟在陈丹年身后摸索着走进黑乎乎的屋。 “别开灯!”丁伟的手刚伸向开关,耳边却响起陈丹年的声音。 “黑乎乎的,干什么?”丁伟不满的说。 “嫌黑,你就走!” 丁伟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嘿,陈丹年,行,没想到你也有爷们的这一天,你这是被酒精泡僵了吗?说话硬邦邦的。” “酒?”陈丹年突然砸吧了一下嘴,“拿酒去!饭桌上有!一人一瓶!” “你还喝呢?人都毁在上面了,知道不知道?”丁伟说完,却忍不住转身走向餐厅,此刻,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加上外面的灯光照进来,还没搜寻到餐桌,目光就已经触及到桌上林立的酒瓶,玻璃的瓶身在灰暗的光线里发着微弱的光。 他顺手拎起两瓶,却是空的。趴下脑袋,仔细瞅了瞅,又拎起两瓶,沉甸甸的,这时,灯开了。眼前一亮,放在桌上的起酒器也映入眼帘。 “唉,喝那么多酒,身体也受不了呢。”丁伟再次确认了一下桌子上高耸的酒瓶,摇了摇头,“你还以为自己是小年轻的......” “废话少说!要想留下,就喝,要不就走人!”陈丹年走过来,一把抓过丁伟打开的那瓶酒,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唉,”丁伟重重叹口气,把瓶子放在嘴边抿了一下,“你现在还真变性了呢。” “要是有钱,我就去做变性手术,他妈的,不做这个受气的男人了!” “别,你成了女人,我可就少了你这个哥们了......我丁伟混了四十多年,在茫茫人海中也就结交了你这个朋友,还算是成功,你要是变成女人,我找谁说心里话去?” “找林樾啊。” “嘻!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家和咱不一样。” “你还有老婆孩子呢。” “老婆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莫名其妙就翻脸,我真是受不了......” “那我变性之后,你娶我吧。” “去!恶心!”丁伟猛地往后一撤腿,酒瓶的酒洒出来,溅到了衣服前襟上。 “可见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我算什么鸟,老婆孩子离了我都活得更好,你还离不开我了似的。”陈丹年嘲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又灌了一口酒,然后啪的又关上灯。 “哎,你关什么灯啊?黑咕隆咚的。”丁伟不满的嘟囔着,摸索着走到沙发边坐下。 “我喜欢黑暗,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他寻找光明。”陈丹年用夸张的语气朗读着,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人随即向后仰去,“光明没有寻找到,所以我就要永沉黑暗。” “至于吗?哎,耳朵,不是我说你,你有些矫情啊。在家宅了这些天了,酒也成瓶成瓶的喝了,该消沉的也消沉了,结束这种生活吧,明天开始,拥抱崭新的太阳。” “屁!” “你说啥?” “我说你放屁!” “耳朵!你他妈的!我......” “你要想留下,就别放屁!” “耳朵,你别以为我真没地方去,要不是担心你,我现在去......找小姐,温香软玉的,我何况在你这里看你发神经病!”丁伟“通”的把酒杯往茶几上一摔,说。 “哈!你有那个胆!二十年前,你就成了楚晴手里捏扁的柿子,现在更是干巴了扁柿子,给你冲上一百个气压,也鼓不起来了。” “嗨,耳朵,我今晚上还就鼓鼓。” “你鼓呀?” “我......” “软柿子吧?你以为你比我强,还巴巴的跑来和我讲人生大道理?你就是命比我好而已,娶了个好老婆......现今社会,哪个女人还像楚晴一样,不羡慕钱,不羡慕权,一心一意的跟你过日子,林樾这小子外精里不精,要是我,二十年前,我死缠烂打也要娶了楚晴......” 丁伟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开口。 “回去吧,楚晴还在家等你呢,是个爷们你就大大方方的回去,该跪搓衣板就跪搓衣板,该道歉道歉,别在我这里了,晦气到你。” “一家不知一家的难,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脚知道。”丁伟抓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随即抓住不放手。 “嗯,你这句话说的有道理,春江水暖鸭先知,冷暖自知,冲你这句话,干杯!” 陈丹年的话音刚落,丁伟的手机响起来,拿起一看,是楚晴。 第十五章 他不是男主 “为啥不接电话?”陈丹年乜斜着眼,问。 “楚晴的,肯定又是唠叨,我不赖听。真是不明白,女人为什么一沾上油盐酱醋,智商就大打折扣,絮絮叨叨的,就像个傻子似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手机闪着刺眼的强光,一遍遍响,丁伟举着酒瓶“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酒。 终于,手机不响了,丁伟两颊呜呜的往外冒火,大脑也变得沉重起来。 “行,爷们了一回,后果自负吧。”陈丹年抿了一口酒,扔过来一个薄毯子,“盖上睡吧,明天早回去挨揍吧。” “嘿嘿,”丁伟咧着嘴巴,笑了。“黑夜是属于被欺压的男人的,我敢说最早发明酒的祖先绝对是个我这样的气管炎。” “别嘚瑟了,要么回个电话,要么想想明天怎样编个理由。夜不归宿,又不接电话,你这是逼着老婆要杀人啊。” “嘿,我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结婚这么多年,今晚上自己给自己松一下绑,天还能塌下来?” 早晨四点多,丁伟就醒了,一睁眼,看到陌生的屋子,不熟悉的装饰,蒙了,而脚头传来震天的呼噜声,抬头一看,是陈丹年,头枕着沙发扶手,两脚搭在沙发后背上,张着大嘴,喷着浓浓的酒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慢慢清醒过来的大脑,首先想到了第一个问题。楚晴和宝宝呢?再一拍脑门,他完全清醒过来了! 天!这还了得!昨天是吃了豹子胆了吗?这......这...... 丁伟忽的从沙发上跳起来,惊出一身冷汗。转着圈的找自己的物品,手机,天!上面竟有楚晴的五个未接电话。 这是盘古开天地以来自古没有的事,一个未接来电都被训成孙子,五个,五个未接电话,天! 丁伟浑身冷汗涔涔,顾不上和陈丹年说一声,套上鞋,就往门外跑。 出门却偏偏遇见对门的汉子,看见丁伟,汉子笑容可掬,亲切动人,“哥们,昨晚睡的可好?” “哎,哎,好,好。” “今晚上还来吗?......看在阶级感情的份上,我给你介绍个经验,对付老婆呀,你要有策略......哎,干嘛这么着急呀?电梯还没来......你要走下去吗?这可是二十三楼......” 像一只冲下山的饿虎,丁伟一阵猛冲,带风般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又是一阵哄哄的加油门,好在清晨路上车不是太多,没有出现堵车现象,要不然他非要像火箭似的冲上天不可。 忐忐忑忑又急吼吼的打开自家的门,门口竟然放着一双陌生的男人皮鞋,棕色的,亮闪闪的,名贵的皮革,一看价值不菲。 “看,宝宝笑了。”天,这好像一直是自己的台词,现在却属于另一个男人。 “不要担心了,有我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男子与楚晴并肩站在一起,宝宝乖乖的躺在楚晴的怀里。这副画面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是把自己的日常拍成电影然后再拿出来放,可是,这个男人不是男主啊,他不是丁伟呀,丁伟正像一只被打蒙的鸡又像一个被人赶出来的乞丐正巴巴着眼站在卧室门口目睹这温馨幸福的画面上演呢。且慢,这个背影怎么那么熟!悉!呢!岂止是熟悉! 男人似乎感应到丁伟此刻的内心,正配合着他慢慢往回转头。 眼前一阵发黑,差点趔趄倒地,幸亏有门框,啊,幸亏这个门框啊,当时,为了迎娶楚晴,丁伟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当监工,当小工,当大工,当采购员,才把新房装修好,吊上顶,刷好墙,按好窗,装上门,啊,多亏这扇门啊,如果不是这个门框,我丁伟就轰然倒地,因着自己的亲老婆与自己的同窗好友,啊,这对狗男女,如果不是这个门框,你们要来当个新时代的西门庆和潘金莲吗?楚晴,楚晴,你难道要谋杀亲夫吗? “咦,你回来了?”天,这是一个多么无耻的男人,他竟然好不知羞耻,他竟然还敢开口,竟然还面不改色,竟然还用责怪的语气...... “你还知道回来?”这是自己的妻子吗?陈丹年昨晚上还羡慕的好妻子?原来一切都是假装的呀,这个沽名钓誉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为什么还有脸如此叱问你老公? 这个世道难道真的变了?完全颠覆了?黑白颠倒?恶狼都披上羊皮了?那羊呢?羊被迫穿上狼衣?猎人呢?猎人都被狼尿熏迷心窍专捕杀善良的羊羔了? “你!你们这两个狗男女!”伸出哆嗦的食指声嘶力竭骂出这句话的时候,丁伟感觉自己好像穿越了,穿越成三纲五常占统治地位的古代,他头戴高高的蛾冠,脚穿高高的靴子,手持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指眼前这对淫乱放荡的男女,而他身后站着一排排这样的男人,像高高在上的皇帝。 “噗嗤”,像被剑刺穿的气球,林樾突然噗嗤笑了。他竟然笑的出来。 丁伟有些晕,岂止是晕,他要倒下了,真想就此倒下,但多亏有个门框,那个坚实的门框,像挺身而出的英雄,像仗义拔剑的大侠,牢牢的支撑着他渐渐走向枯朽的中年的身体。 “你别丢人现眼了!”楚晴皱着眉头,颇为不满的看着丁伟。 我丢人吗?丁伟低头看看脚,还没来得及换拖鞋,白色的运动鞋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难看的污渍,什么时候沾上的呢?丁伟禁不住皱起眉,脑壳有些发紧,但还是灵光一现,哦,对了,是昨晚上溅上的酒,哦,是酒哦!有没有味道呢?会不会被楚晴发现了? 他张开鼻翼,然后又使劲吸了吸,还没闻出味来呢,耳边又响起林樾的声音,“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给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 “给我打电话干嘛?岂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丁伟气的哼哼的,内心却庆幸自己还有反驳的本能,“林樾,你真贪得无厌,人家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惦记冰箱里的,超市里的!” “丁伟!你有意思吗?你还是个成年人吗?四十多的人了......”楚晴难为情的撇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林樾,气的浑身都哆嗦了。宝宝转过脸,看了看丁伟,又看看林樾,小嘴一撇,哭了起来。 气的面红耳赤的楚晴立即又变身成温柔的妈妈,“噢噢哦,”她熟练的晃动着身躯,把臂弯当成小船,摇晃一会,颠簸一会,很快宝宝停止了哭泣。 “你还杵在这干嘛?再不去上班就迟到了!”林樾依旧笑眯眯的,反客为主。 丁伟一肚子窝囊气不知该怎么发。如果真有一把剑,也许他会用来挑开林樾的头发以示自己作为堂堂男子汉,不,是堂堂一家之主的地位不可侵犯,只是他的头发太短了,估计只能削断几根。 “不用你管!我迟到不迟到的,用不着你操心!”没法出招,只能当无赖,丁伟像个无赖似的拿着架子耍大牌。 “好,我不管,你爱死就死,爱活就活,我操这份闲心干嘛……楚晴,那我走了......” “你也不能走!”丁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无赖了,但只是个智商很低的无赖。 “我为什么不能走?” “事情说不清楚,你不能走!” “你先交待你的问题吧,你以为楚晴能轻饶你?”最后一句是林樾凑到丁伟耳边说的,带着一股热气,像新出锅的馒头。 “我有什么可交待的?” “昨夜为什么一夜不归?打电话也不接?” “我,我,我走了好给你们创造机会。”丁伟梗着头,说。 “嘻!你真是个小人。” “什么,你说我是小人?你真无耻!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个无情无义,不知羞耻的家伙……” “好了!”随着楚晴一声厉喝,一道白光一闪,丁伟本能的用手去抓,不是甩来谋害亲夫的暗镖,是一个白色的装着药物的塑料袋。 第十六章 单纯的油腻大叔遇上世故小姑娘 “这是什么?”看到区医院的字样,丁伟赫然愣住了。 “昨晚上宝宝吐了三次,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只好麻烦林樾了,林樾一晚上没睡觉,一直在医院陪着......现在刚从医院里回来。” “啊?”丁伟的脸通的红了,此刻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走吧,上班去吧。”林樾一副胜利者的优越神情,上来推着丁伟的臂膀,“下班回来再让楚晴好好收拾你,迟到了,可是扣薪水的。” “宝宝,没事了吧?”丁伟一脸巴结,望向楚晴。 “没事了,没事了,昨晚上打了一针,今天再吃点药就没事了。”林樾代替楚晴回答。 “那......”丁伟还想上赶着巴结楚晴,但在林樾的推拥下,很快就出了家门。 “你别以为我会感激涕零。”一出门,想起因着林樾连句向楚晴解释的话都没有说,丁伟就一头的火。 “嘻,你什么人啊?有点感恩之心吗?你老婆,你孩子,我大半夜的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我老婆孩子还在家里没人管呢。” “呃......好,这个情分,我算是欠你的了,但你不能因此蹬鼻子上脸,离楚晴远点啊。” “嗨,你这点小心眼,哎,你大气点,好不好?” “不好!”丁伟扭头就走,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喊,“你有时间去看看耳朵,那家伙变性了!再也不是以前的耳朵了!” “变性?”林樾轻轻笑了一声,“能变出个鸟来?我倒是希望他能做个脱壳的蝉,夏天到了也该振翅高飞,放开嗓门高歌一曲了。” 急匆匆在签到机前刷了个脸,丁伟就抱着手机躲到洗手间里要上楚晴的电话,要了几次也没人接。看来是生气了,生了大气了。 不甘心,坐在马桶上,丁伟哼哧哼哧按着键盘编短信。 亲爱的两娃的娘,我错了,昨晚上不该在宝宝吐了之后,还离开你,离开我们的宝。我错了,不该在你一遍遍打电话寻求最亲爱的人的帮助时,不接你的电话。思来想去,我觉得是内心中的大男子汉主义在作祟。如果硬要找客观原因的话,那时因为陈丹年,这个家伙变性了,他白天把我给骂了,我从来没有被他骂过,只有我骂他的份,他是有名的好脾气,老好人,被他骂,我不开心,我彻底蒙了,吃猪油迷了心。老婆,我错了,昨晚我哪里也没去,我绝对对老婆大人一百个忠诚,我就去了耳朵家,我只是想显摆显摆自己离了老婆大人也能活的很好,事实证明,我错了。我犯了这二十年来最严重也最愚蠢的错误,我都无脸再见到你。 很快楚晴回短信了,仅仅几个字,“那就不要再见了。” 丁伟一阵挠头,刚要再挖空心思说些好听的,耳边兀的传来三个字“陈丹年” 陈丹年?丁伟皱起眉头,竖起耳朵,仔细听,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对陈丹年的感情再好,也不至于在聚精会神哄老婆开心的时候冒出一个男人的名字。 难道自己对陈丹年的这份感情,真的有些不正常了?潜意识中竟已超越了楚晴? 一想到这一点,丁伟感觉有些恶心。而此刻屁股下面的马桶即使被保洁人员擦的铮亮,也隐隐泛出一股屎尿味道来。 “啪!”丁伟使劲一跺脚,从马桶上站起来,皱着眉头,拿着手机猛的拉开门。赫然,眼帘里映出站在洗手池旁边的两个人。代替陈丹年新上任的综合科副科长冯凯利和财务科科长于晓华。 两人神情竟出奇的一致,瞪着惊恐的眼睛,张着大嘴,像看到了前来侵犯的外星人。 “嗨,两位,早上好。”在两人瞪视下,丁伟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两人却像被冰冻住了一般,依旧大眼瞪小眼,脸上的神情古怪令人不安。 事后,丁伟并没有琢磨这件事,他的心思都在怎样讨楚晴欢心上。对于突然冒出的“陈丹年”这个名字,他也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精神高度紧张产生的幻觉,在心理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外,并没多挂在心上。但是如果他此刻多用用心,也许事情的发展会是另一个样子。 周一对于公司职员来说是最忙碌的一天,丁伟也不例外,匆匆处理完手头上几个客户的诉求,就已经到十一点多了。两手拍拍后腰,站起来,挺了挺脊背,司马雅婷,踩着细跟的高跟鞋,“噔噔”向这边走来。 “老丁,你做什么了?”明晃晃的镜片后是一双灿灿的眼眸,看不出什么神情。 “我?干革命工作啊,瞧,老腰都累挺了。” “别开玩笑,说正经的。” “挺正经的呀。”丁伟一脸无辜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是自己手下现今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司马雅婷,这个女孩子脸上的妆越来越浓了,刚参加工作时,面颊还是黑的,现在已经完全漂白了,只是腮帮子似乎大了一圈,怎么看怎么不像真实的人。 “你不说实话,我也帮不到你。”司马雅婷一脸冷峻。 “嘿,你要提拔我呀?” “你要大祸临头了!”司马雅婷瞅瞅四周,凑到丁伟面前,压低声音说。 一股浓浓的香粉气袭来,丁伟猛的后退一步,“咣”撞到电脑桌上,眉头皱起来。“你搞什么鬼?别晦气我!” “是真的,我......”司马雅婷又趴上来,她身材本身就不矮,加上踩着的高跟鞋,高耸的胸部像两座山头眼瞅着压过来,丁伟吓得无处可躲,“哎,哎,别了,越界了!” 要是以前,司马雅婷肯定要和他胡闹一番,可现在却一脸紧张,左右瞅了一圈,“出去说......” 这时已经到下班时间,同事们都陆陆续续走出去。 “在这说吧,”丁伟趁机挪了挪座椅,从空隙中挤出来,“别想让我掏腰包,” “老丁,你,想到哪去了?我稀得蹭你顿饭!”司马雅婷一跺脚,女儿态十足,方正的脸上现出妩媚神色来。 “嘿嘿,”丁伟的眼神柔和下来。 “我刚才从蔡总办公室经过,”司马雅婷脸莫名的一红,抚着胸口,略显紧张,说,“我看见审计部仲部长进去了......我很好奇,你要知道蔡总不负责审计......”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了一下,脸似乎更红了。 丁伟怔怔的看着她。公司里曾一度传闻,司马雅婷是杜波副总的人,而杜波与蔡晶两人又是势均力敌的对手,看来传闻不假。唉,貌似大大咧咧简单单纯的司马丫头也是有心机的。丁伟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但随即又释然了,要想在公司立足,没有心机怎么行? “呃......我无意中听到他们提起你的名字......” “提我的名字,为什么?”丁伟无暇再考虑其他,心中一凛,问道。 “我也很纳闷,就假装进去给蔡总送材料,隐约听见他们说了个两千万......” “两千万?难道你是说前段时间审计部查出的那批损失的资金?” “是啊,我知道审计部一直在查这件事,但一直都找不到问题出在哪儿。” “你......”丁伟的声音不由得哆嗦了,“你的意思是,他们认为我与这个有关?” “我不太清楚......但我觉得我有义务告诉你一声,因为我知道你与这件事没有一丝毫的关系,因为你老丁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但蔡总是怎么样想的,她为什么会和审计部的人谈起你?” 丁伟皱着眉头,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可能!也许只是巧合,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那两千万资金啊,他们即使有谋害我的心也找不到关联的证据啊。” “哎,老丁,不是我批评你,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中年油腻男人,你怎么表现的相当幼稚?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他们想不想!” “想我干嘛?”丁伟恢复了笑嘻嘻的神态,一脸的不在乎,“他们想我,我还不想他们呢。” “嗨,你呀,就是吃了太善良的亏……我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职业女性,还是要劝告你一下,人心,总是要防一下。” 面前的司马雅婷一下子光鲜亮丽起来,整个人变得漂亮又顺眼,丁伟忍不住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几天的小丫头,变成熟了。” “不许叫我小丫头!”司马雅婷猛一扭身子,丁伟的手垂落下来,“我都快三十的人了!” “嘻,哪个女人整天把自己的年龄挂在嘴上,一看你就是不懂事的小丫头。”丁伟还要说什么,一打眼,看见审计部的仲部长带着两个人从玻璃门前经过,而他们经过时有意无意的向他这边瞥了一眼。他的心莫名的沉下来。 第十七章 一见你老公,就知道你过得不好 下午,宝宝睡着了,楚晴搂着他,也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门突然被敲响了。“通通通”,很无礼的那种响声。 楚晴蹑着手脚走出卧室,内心有些气愤,“谁呀?”她问。 “宋慈薇。” 听见这名字,楚晴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整整衣衫,两手抓了抓头发,打开门,脸上堆起笑容。“嫂子。” 面前的宋慈薇看上去比几年前见到的更年轻时尚。那时候的宋慈薇什么样子呢?如果用一种植物来形容的话,那时候的宋慈薇如同一棵没有任何特点普通不起眼的冬青,现在的宋慈薇简直就是一棵窈窕散发着浓郁香气百娇百媚的广玉兰。 楚晴突然有些自卑,又有些可怜自己,甚至是厌恶、恨自己。她像一棵自暴自弃的冬青,敦敦实实的扶着自家门框站着,内心百感交集,又自怨自艾。 “你胖了,”宋慈薇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刺耳又响亮,“比以前最起码胖了二十斤。” “是,嫂子看的真准,我胖了太多了。”楚晴谦卑的说。 “唉,也老了。”宋慈薇一声叹息,像锋利的刀刃猛的插入楚晴的心窝,“你该好好保养了。看,眼角都耷拉了。” 楚晴觉得自己多年来修炼的素养此刻像一个出气的球,而整个人无力又气恼。 “你过得好吗?”宋慈薇继续放箭过来,似乎不把楚晴脆弱的心脏戳出上千上万个窟窿,她不会罢休。 “你都看见了,你面前站着一个又胖又老的女人,她能过得好吗?”楚晴有些气恼,暗自发力绝不让她的气势占上风。 宋慈薇咧开嘴巴笑了。 “见到你老公,我就知道你过得不好。” “如果用你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但可能让你失望了,我自我感觉相当好。”楚晴丝毫不退让,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硬逼着泪往肚子流,如果此刻做一次b超,估计能看见喉咙处汹涌而下的泪水如同挂在前川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直至心肺胃肠肚。 “嘻嘻。”宋慈薇笑的很开心,好像不是来找事,而是来看望渴盼已久的老朋友。 “进来吧。”楚晴没有脾气可使,往后退一步,把门打的更开一些。 宋慈薇毫不客气的晃着身子走进来,同时刮起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哟,家里可够乱的。”宋慈薇皱起鼻子,似乎闻到了臭味。 楚晴有些心虚,偷偷的掀了掀鼻翼,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 “孩子太小,哪有时间收拾?”她故作洒脱自嘲道。 “唉,为什么不雇个人过来?” “哪有钱?” “咯咯咯。”从宋慈薇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仔细一琢磨,大概是笑声吧。 “有什么好笑的?”楚晴翻翻眼珠,说。 “我听见人家哭穷,就想笑。”宋慈薇收敛住笑容,一本正经,说,“没有钱的人生也别有乐趣。” 楚晴气闷,不想说话。她有些后悔把这个女人请进来。现在很想把她扔出去。 “你不要生气,我在缺钱的日子就老笑,硬逼着自己笑,没有钱,再没有笑,人活着还有什么意味?”宋慈薇说的一板一眼,楚晴倒是愣住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还有过缺钱的时候?”看着她华丽的服饰,楚晴问。 “那段日子,真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光明啊。钱,不缺的时候,就是纸,缺的时候就是命。”望着楚晴不解的目光,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有过拿钱续命的经历吗?没有吧,看你与年龄不相符的单纯,我就知道你是在温室里长起来的。你所谓的痛苦、难过,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哈哈,你不认同我的话,别不服,先听我说完……五年前,我爸爸得了癌症……啊,你应该明白了,对吧?很简单,是不是?貌似复杂的人生,就是如此简单,有钱,就可以多活一天,没钱,就等死吧。千万别把生活想复杂了,想复杂了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哈哈,所以说,你过的日子,嫂子也经历过,你没体验过的,嫂子也体验过。不同的是,你有两个孩子,我只有一个。但作为女人,作为母亲,我们的心灵应该是相通的。” 楚晴有点被扇忽晕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被动地继续等着她扇。 宋慈薇却怡然自得迈着方步,像前来参观的游客,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来到客厅,看着乱七八糟的餐桌,微微摇头,俨然变成前来检查工作的大人物,然后又迈步向卧室走去。 “哎,宝宝睡了。”楚晴连忙说。 宋慈薇转回头,轻轻一笑,脚步并没有停。 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光线暗淡,空气也不流通,宋慈薇长长的裙裾竟然掀起一阵风,而轻飘飘的落地姿势更加给她增加了一丝鬼魅。 楚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紧快步追上去。无奈,宋慈薇已经走到卧室门口,楚晴又穿着拖鞋,一时是追不上了。 第十八章 被绳索捆绑的女人 看着宋慈薇轻飘飘的消失在卧室门口,像一股阴风,又像没有脚的鬼魂,楚晴的心紧张的要冲出胸腔了,她仿佛看见这个奇怪不正常的女人正对着自己的宝宝下毒手。 我不应该让她进来的,楚晴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慌张又急促的跑进卧室,此时宋慈薇已经站在宝宝身侧了,正瞅着宝宝熟睡的小脸笑。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阴森。 “不要!”楚晴近乎绝望喊道。 只见宋慈薇变魔术般手里多出一个红包,轻轻的放在宝宝脑袋一侧,然后伸出手指对着楚晴轻轻“嘘”了一声。 太出乎意料了。楚晴对自己的状态感到难为情,她尴尬的看着宋慈薇,“嫂子,这......” “嘿,小小的见面礼,表示一下心意。”宋慈薇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迈开步子走出来。 一切都猝不及防。楚晴突然不知该怎样面对眼前这个女人。 她匆匆的跑到厨房,转了一圈,终于切了一个果盘,端出来。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嫂子,吃水果......” 宋慈薇伸出保养极好的手指捏住牙签,笑眯眯的放进嘴里。 “嫂子......”楚晴刚张开嘴,宋慈薇突然伸出白白的手掌,像要捂住她的嘴巴一样,阻止住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楚晴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你不要感到内心不安,也不要谢我,只能说,这是钱的魔力,”宋慈薇嘴里含着血红的桃子,含糊不清,说。 楚晴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 “当然我这样说,你肯定不服。谁会承认自己见钱眼开呢?......即使我这样高调宣称对钱的热爱,我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财迷......哈,我没说错吧,你,包括你老公,还有陈丹年,你们没有在我背后少骂我爱钱吧?哈哈,你不要掩饰,你的眼睛都告诉我了,当然,我也承认,我更爱钱一些。不,这样说也不贴切,我更爱自由,而钱能给我带来更多的自由。更确切的说,我爱钱,是因为钱能够给我带来我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生。” 宋慈薇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然后直直的盯住面前的楚晴。楚晴大脑飞速运转了一圈,似乎上了一层润滑油,又似乎进行了一番自我更新,不由得集中起精神,认真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一袭淡粉色的纱裙,裹着四十岁女人特有的浑圆的肉体,缺少了年轻女子的婀娜,却又自有一番别致的韵味。脸部皮肤有些松弛,但白白的粉敷着,红红的唇膏涂着,不仅掩盖住了岁月的痕迹,还隐隐透着成熟后的风韵。 看着,看着,楚晴不禁就气馁了。 她突然有了一种感觉,那是深秋野外粗糙的小草羡慕的透过华丽玻璃窗眼巴巴看温室里秾艳的玉兰花的感觉。 顿时,整个房间好像变得低矮,光线也暗淡下来,只有面前的宋慈薇绽放着夺目的光芒。这光芒直逼楚晴的内心,而她本能的想闭上眼睛,本能的想躲避,躲在最阴暗的角落,像怕见光的小昆虫。 “你喜欢你的生活吗?”而宋慈薇像一个魔鬼,偏偏看透了她的内心,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幽幽问道。 “我能怎么办?”楚晴咧开嘴巴,笑了笑,随即又后悔被套出实话,紧紧闭上。 “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宋慈薇微微摇摇头,把楚晴打量一番,随即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我没觉得有多不好。”楚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自然。“困难总是暂时的,谁没经历过人生黑暗的阶段,何况,我并不觉得这是受罪,我喜欢孩子,为了孩子,我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 “哈,你说的可真好,生活在温室里的傻女人才这么想……那是因为生活还没有给你足够的教训……从你身上,我好像看到以前自己的影子。为了家庭,为了老公,为了孩子,我不断的付出,牺牲自己,为了做顿可口的饭,我不停的百度,我跑超市、菜市场,与小商贩讨价还价,我宁愿自己穿着多年的旧衣服,也不会委屈家人的胃口。我提高自己的厨艺,我压抑生活抛给我的各种情绪,我花着心思,让老公和孩子高兴满意。我觉得那就是我的人生,我舍弃了自己的工作,多年受到的教育付诸东流,目的,就是让老公孩子感到人生的美好。我傻乎乎的把自己当作他们的救世主,我以为他们幸福了,我就会幸福。” 宋慈薇平静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难道不是这样吗?”楚晴说。 “是这样!”宋慈薇声音抬到高八度,人也放声大笑一声,吓了楚晴一跳,她本能的向卧室方向转过头,好在宝宝没有被吵醒。 “如果你完全放弃自己,你就会把老公的幸福孩子的幸福当作自己的幸福。但人总有一天会苏醒,总有一天,内心那个被自欺欺人隐藏起来的自己会发觉一直以来掩耳盗铃的愚蠢。” 宋慈薇像个女哲人,而楚晴完全云里雾里,像是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农家妇女,为了显得并不是那么无知,她扭扭疲惫的身躯,晃晃昏沉沉的脑袋,说,“我倒是挺知足的,现在就是有些累,等到孩子大了,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 宋慈薇犀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孩子大了,你还是现在的年龄吗?你说的会自然而然好起来,是什么意思?变大的肚子会缩回去还是长出的皱纹会缩回去?” “那也没有办法,那不是自然规律吗?谁能阻止住衰老?” 宋慈薇瞪着双眸看着她,看的她内心一阵阵发毛,最后不得不心虚的搓了搓干燥缺乏保养的脸颊,“唉,是,嫂子看上去就是比我年轻,但,只要丁伟不嫌,他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 “丁伟?你以为你在他的眼里依然是年轻时的模样?男人都是一个样的,年轻时贪恋你的容貌和活力,后来,把你当成养育后代照顾他的奴隶,再后来,把你榨的干干的,就会越来越嫌弃,你不要太天真哟,再说,你是活给丁伟看的吗?如果年轻的时候,我会为你这句话而感动不已,因为那时候那个年代我们都相信爱情,可现在听你说这句话,我觉得矫情。”宋慈薇用手捂住嘴巴,嗤嗤笑起来。 楚晴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以前她都盼着宝宝多睡会,此刻,她却多么希望宝宝能够醒来。与这个女人坐在一起,面对面,互相打量着说话、聊天多么折磨人! “我能有什么办法,”最终,楚晴放弃了伪装,她猛的一弯腰身,如同泄了气的气球,认命般说到。“我总不能不管孩子了。” 话说出来,内心就感到极大的委屈,委屈的想落泪。 “我不是故意为难你的。”宋慈薇止住笑,瞪大了描画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眼眸,“我也是女人,也是母亲,能不懂你的心思吗?只是,有时候我们自己欺骗自己,不敢去探寻内心真实的自己。” “我也没有时间探寻,自从有了孩子,我已经把自己丢失了。”楚晴觉得自己彻底自暴自弃了。 “那你过的快乐吗?属于自己的快乐?”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时间想......可是,即使想了,又能怎样?我能改变吗?我改变不了......”在宋慈薇这个导师循循引导下,自怨自艾的情绪涌上来,而这种情绪像毒品让楚晴有一种上瘾的感觉。 “哇......”宝宝哭了。一直盼望着他醒来的楚晴此刻却多少有些遗憾,她不得不打断自己的话语,快速站起来,望着宋慈薇。 宋慈薇嘴角挂着一丝宛如胜利者的微笑,“我们都是女人,你现在所想的,都是我曾经想过的......” “可是,你并没有生二胎......” “生没生二胎,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你是被绳索捆住的女人......” “哇......”宝宝的哭声更大了,楚晴再也顾不上和她多说,踢啦着拖鞋飞快的跑去卧室。 楚晴抱着安静下来的宝宝走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了宋慈薇,只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水的味道。 “被绳索捆住的女人”,耳边突然又响起宋慈薇的话,但楚晴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怀里的宝宝似乎变得沉重起来,她不得不用上整个腰身的力气,在狭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晚上,丁伟打电话来,说不回家吃饭了。楚晴以为或者应该反对抗议的,可是,很奇怪,她什么也没说,好像预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只是内心觉得很累,已经没有精力斥责那个不回家的老公。 锅里是中午吃剩的米饭,早上楚晴多做了些,以防中午没得吃,多亏多做了些,早上吃剩了,中午吃,中午剩下了,晚上又可以吃了。楚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打开煤气灶,眼里看着瓦蓝的火焰,耳朵里听着外面的车声、小孩的哭声、人们的说话声。已经是夏天了,炎热的夏季的晚上,小区里的路上、广场上经常聚集着乘凉的人。 楚晴已经好久不在小区的路上闲逛了,自从怀有这个孩子,她就习惯了隔着窗子听外面各种的声音,听着属于他人的欢声笑语。 “被绳索捆住的女人。”昏暗的灯光下,房子显得比白日更加矮小拥挤,她突然很想哭。她也以为自己哭出来了,伸手摸摸脸颊,却一片干涩。泪仿佛倒流了,咸咸的,干齁干齁的,割的内脏又疼又酸又涩。 第十九章 对付婆婆的高手 上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育儿嫂的事情毫无头绪,丁伟联系了几个都不合适。趁着宝宝睡觉的时候,楚晴也在网上发布了消息,但真有前来询问的,她犹豫了,隔着网络毕竟不能甄别一个人的品行,万一对宝宝不好,怎么办?要不然,让婆婆来?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抵制婆婆了。 而一天早晨,丁伟上班走了,楚晴在家里喂奶,门突然哗啦被打开了,楚晴吓得魂飞魄散,抱起手机就要报警,传来熟悉的大嗓门,“哎呦,这屋可真够乱的!” 楚晴抱着宝宝出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情愿的喊了一声,“妈。” “哎呦,我的宝贝孙子!”本来还皱着眉头的婆婆一看到宝宝立即喜笑颜开,但目光一触及楚晴,脸又沉下来。“我怎么看着我的宝贝孙子瘦了?你不好好喂吗?” 楚晴反感的皱了皱眉,辩解到,“哪有瘦?” “你这个当妈的,也太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了,还没瘦呢?我感觉瘦了。”婆婆说着把宝宝接过去抱在怀里,亲来亲去。 “瘦了好,胖了我还抱不动呢。”楚晴说。 婆婆被气噎,翻了翻眼。楚晴在内心笑了。 “过两天要上班了吧?”片刻之后,婆婆问。 “嗯。” “那我得赶紧过来看我的宝贝孙子。”婆婆满脸褶子的唇贴到宝宝稚嫩的脸颊上。 “妈,网上说,大人不能随便亲宝宝的,宝宝抵抗力弱……” “听那个?我是他奶奶,奶奶还不能亲孙子了?”婆婆说着示威似的,“啪”更加响亮的又亲了一下。 “我是他妈,都不敢的!” 婆婆翻翻白眼,不搭理她。更加频繁的碰着宝宝小脸亲来亲去。 “我来抱吧,别累着您。” “我不累,抱孙子还累吗?” 一会,婆婆看看楚晴,“你别坐着了,趁我给你帮忙,快收拾收拾,你看家里乱的,丁伟在外面忙一天,回家看到乱糟糟的,心情能好吗?赶紧,把茶几收拾收拾!那地板上抹的什么呀?擦擦!” 楚晴赌气站起来向卧室走去,“唉,你干什么去?”婆婆喊。 “我累了,趁您看着孩子,休息会。” 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楚晴突然想笑。过了几分钟之后,婆婆楚大楚大向这走来。 “哎呦,宝贝孙子太沉了,奶奶抱不动了。” 楚晴翻过身,装作没听见。 “你家不收拾,宝宝也不看?”婆婆责问道。 楚晴笑眯眯的从床上坐起来,伸开胳膊,“宝宝,到妈这来。” 婆婆讪讪的把宝宝递到楚晴怀里,却不想就此一败涂地,她咳嗽两声,说,“你哪天正式上班?我什么时候过来?” “您来干嘛?”楚晴一挑眉毛,问道。 “帮你看孩子呀!” “不用,不用您看。” “我的孙子,为什么不用我看?”婆婆提高声音,问。 “丁伟难道没和您说?我们准备请育儿嫂。” “丁伟说了,但我知道那是你的主意,我那个窝囊儿子,啥时候有过自己的主意?” 楚晴没有说话,拿着摇铃对着宝宝使劲摇晃。 “楚晴,我可告诉你,我来给你看孩子,是你的福气,你三个姐姐,我给谁看过?就因为只有丁伟这一个男孩,要不然,求我看,我也不看!” “妈,我们都是四十多的人了,您也七十多了,我们再不懂事,也不能再麻烦您了,您就安享晚年吧。” “那不行,你不让看我孙子,你这是剥夺我的权利呢,我就知道,你把我儿给霸占去,还霸占我的孙子,你没安好心!而且,你现在不让我看孙子,将来也不想养我老了,是不是?你那小算盘呢,别以为别人都傻。” “您不傻,您太聪明了,就因为太聪明,我才不敢让您来。等哪天您不这么聪明,自然而然,我会请您来的!” “你,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呢?和你亲妈也这样说话?” “我亲妈也不会像您似的那样对待我呀,好了,您别生气了,身体要紧,您到客厅坐会吧,等丁伟来做饭给您吃。” “楚晴,你太过分了!我都是七十的人了,我主动提出给你看孩子,你竟然这样对待我!” “因为您七十了,所以,我不用您受累啊。” “哎呦!你,你要把我气死!” 婆媳两人正掰扯着呢,突然有人敲门。楚晴赶紧抱起宝宝去开门,此刻,她宁愿宋慈薇来了,也不愿和婆婆单独在一起。打开门,竟然是严魅。 “严魅?怎么是你?”楚晴一愣,随即惊喜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嘿嘿,没想到吧,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嘛!楚姐,你可是胖了呢。” 这是第二个人不顾面子直截了当的提出。楚晴心中有些不高兴。但有朋来不亦乐乎,她赶紧忙着请严魅进屋,坐下,让严魅看看自己的宝宝,两人又宝宝长宝宝短的研讨了半天,这时,楚晴才想起严魅的宝宝来。 “咦,你怎么没带宝宝来?” “没带,天天带着干嘛?阿姨在家看着呢,我出来放松放松。”严魅笑嘻嘻的说。 “你真是有福气,”楚晴羡慕又有些哀怨,说,“你看我,哪里也去不了。有个有钱的婆家真好。” 说完这句话,楚晴忽的想起婆婆还被晾在一边呢。 “妈!”她转头寻找,半天之后,婆婆从卧室里出搭出搭走出来。 “我可不给你看孩子!你要出去疯,带着一起去。”婆婆脸上乌云密布,本来就下垂的脸颊更是耷拉成了腊月天挂在冰天雪地的腊肠。 “我没让你看啊。我也没想着出去。”楚晴噗嗤笑了,指着严魅说,“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严魅,别看年纪轻轻的,人家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哎呦,”婆婆眼里立即放出惊羡的光,“三个儿子了,啧啧……你可是立大功了,你婆婆那是什么命啊,哎呀,人和人的命就是不一样,你婆婆多有福啊。”砸吧半天嘴巴,她想起什么似的,把头转向楚晴,“你呀,什么时候也给俺老丁家再生个孙子?” “我不要命了?我还再生?我还真不是您亲生女儿,你为什么不让你女儿生?”楚晴气鼓鼓的说。 严魅却毫无眼力劲,逞英雄似的,说,“我准备再生个儿子!” “啥?” “哎呀!” 楚晴和婆婆几乎同时喊起来。一个是极度的惊讶,一个是极度的羡慕。 “哎呀,你这孩子,你可真是好孩子呢,你婆婆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份!”婆婆羡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楚晴无奈又没好气的瞪着严魅,一张铺着粉的锥子型的俏脸,头发刚刚做过打理,弯弯曲曲的搭在玲珑圆润的肩头,红艳艳的唇挂着让人捉模不透的笑意。 “她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专门和我过意不去。”楚晴恶狠狠的在心中想,此刻吃了她的心都有。 “楚晴,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当儿媳的!”婆婆果然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俩货,立即就有理有据有实例有分析的开始教训楚晴了。“人家比你还小呢,你看看人家这观念,多子多福,这个道理放到哪里都错不了!你还天天用什么新观念、新思潮来糊弄我,说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生孩子了,你看看,你看看,你一直在糊弄我吧,我还真差点让你给糊弄了呢!哎呦,现在趁着还能生,赶紧再给我生个大孙子,哎呦,我们家丁伟可是单传呢!生三个四个小子也不多!” 楚晴气愤的瞪了严魅一眼,后者正听天书样傻乎乎的张着嘴巴笑。 “阿姨,”看到楚晴气成灰色的脸,严魅才眨巴眨巴眼睛,换成一副无辜的表情,“你那个年代还没实行计划生育吧?” “没有。”老太太不知自己已经上了套,一副过来人的慈爱神情,“我们那时候虽然也提这事,但只是喊喊口号,我们厂里管计划生育的,自己都生了五个孩子呢!” “哦,”严魅点点头,卷曲的发丝像烧着的天线,哆哆嗦嗦晃。“那您老怎么不多生个儿子?还是生儿子好。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生儿子吗?……我生一个儿子,公公给我一百万呢。阿姨,你那个年代,生了儿子,在婆家是不是也有很高的地位呀?” 婆婆脸上挂不住了,红一块白一块的,一开始嘴唇哆嗦,后来手也哆嗦了,腿也哆嗦了。 楚晴感到解气的同时,又隐隐感到不安。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婆婆已经很有办法了,此刻,却真正领略到高手出招的厉害,真是笑着就把老太太给灭了。像金庸小说里的武林高手,轻轻一出手,就要了人的命啊。 第二十章 各有苦衷 看着婆婆苍老又孤独的身影,楚晴心中兀的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哀。每个人都注定要老去,自己也不例外。每个女人都注定要失去自己的孩子,失去在家庭中母系的地位,总有一天更年轻活力的女人会代替你。 “妈,您去帮忙到卧室看宝宝吧,我和朋友说会话。”楚晴很奇怪自己竟如此大方主动把孩子往婆婆怀里放。 可是,婆婆并不领情。她终于从屈辱中回过味来,牙一咬,眼一瞪,粗声粗气,说道,“我儿子不在家,你就来欺负我!我走!” 老太太连宝贝孙子都不看一眼,气呼呼的就要走。 “您喝口水再走。”楚晴担心她气出毛病,连忙说。 “不喝!这家就成你的了?我儿子还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挣钱呢!你倒是当起家来了!” “妈,严魅不就是说句玩笑话吗?你刚才还把她夸成一朵花,现在怎么又气成这样?” “哼!生个孩子还要婆家的钱,那算什么呀?是做买卖吗?……”老太太还想说什么,但又像突然卡了壳,气哼哼的半天,扭头就走。 严魅自始至终都笑嘻嘻的,楚晴回过身,瞪了她一眼,“你呀,就给我惹事吧。” “这么厉害的婆婆就得下猛药治治她,看你的面子,我还没出大招呢。” “你对付你婆婆一定很有一套吧?” “唉,也并不是每次都能胜利,我婆婆比你婆婆差不哪里去,看着她儿子比防贼厉害呢……说实话,在操控儿子方面,她还真是有一套,如果不是凭着我年轻漂亮还有些魅力,有时候还真有点吃力呢,毕竟都身为女人,知己知彼的,不好出招。” 听了严魅的话,楚晴忍不住笑了。 “行,你真厉害,兵法都用上了,我真服你了。” “楚姐,我觉得以你现在这个年纪,经验应该比我更丰富。但是,你的软肋就是太善良,善良了,就狠不下心。” “哟,这个你都看出来了,你还真是厉害。” “哈,我看人还是可以的。”严魅得意的表扬了一下自己,把手插在闪着光亮的头发里顺着耳际滑到头顶,又顺滑下来,在楚晴面前划了一道好看的有光泽的弧线。 “婆媳交往,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轻易不可让步,你退一步,她会逼你两步。千万不要动真情,别妄想有付出就有好报,从对方那里得到就是赚到,得不到就是吃亏,比生意人的竞争还残酷。你对她的好,她永不会知足感恩,只有攫取。” “你体会还真是深刻……所以,对于婆婆,我还是敬而远之吧。” “敬?凭什么要敬?为什么又要远?你不让你婆婆看孩子?”严魅眉头一挑,奇怪的问。 楚晴笑笑,没有回答。 “不让婆婆看,难道你要雇保姆?那可是要花钱的。你这不是傻了吗?有白出力的不用,去雇花钱的?” 楚晴抿着嘴,不回答。严魅也没了说下去的欲望,恰恰宝宝又嗯哼嗯哼的不让人说话。 后面,在宝宝断断续续的打断中,楚晴和严魅断断续续的拉呱聊天,原来,严魅的妹妹新搬进这个小区,严魅顺便来看看楚晴。 “哦,你妹妹住在二十号楼,那离我们太近了,就是广场旁边那座嘛……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和你长得像吗?以后也许会在小区碰到哇……什么?你妹妹叫严守二?你真逗,《手机》的男主叫严守一,你妹妹叫严守二?你真的假的?我不信。别埋汰你妹妹了,是亲妹妹吗?” “嗨,我说实话,你还不信吗?那是我妹呀,还能骗你。我是家里的老大,本来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但小时候得病没保住,爸妈盼男孩,生下我妹之后,就给她起名严守儿。” “哦,是严守儿,明白了,明白了,我还以为你爸妈是《手机》忠实的粉丝呢,严守二、严守三……” “那我岂不是严守一了?” 两个女人被自己的笑话惹的哈哈大笑。 如果不是宝宝时不时的嗯哼一声,时不时的要喝奶,撒尿,她们会继续聊下去,但因着宝宝往往这个话题才刚开头,就不知所以然了。 聊天,像是缠毛线团,宝宝就是那只夹在中间捣乱的猫咪,弄成乱糟糟的一团,最后谈的不了了之。 但是,通过这次谈话,楚晴对严魅的了解更深了一步。原来,她也不是在蜜罐里长大的,甚至身世有些不幸。作为家里的老大,亲眼目睹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夭折,十岁那年爸爸离世,妈妈再嫁,与后爸生了一个男孩,三年之后,妈妈也去世了,后爸又找了一个女人。结婚之后,又与女人生了一个孩子,女人不允许他照顾前面生的男孩。无奈严魅不得不同时照顾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那时,她只有十五岁。 “我准备再生一个儿子,就是想再赚公公一百万,好给我弟弟买套房子,他找了一个女朋友,人家都催着结婚了。” “可是,你现在的老四才几个月呀。”楚晴心痛的看着面前这个一直被自己认为掉到福墩里的女人。“身体吃的消吗?” “我都生四个了,平均相差一年半,多的差三岁,少的差一岁。”严魅露出白瓷般的牙齿,笑的嘿嘿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多产的母猪。也多亏老天爷赋予我这个本事,要不然,怎么养活弟弟妹妹呀?” “幸亏你找了有钱的主。”楚晴叹口气,感慨到。 “是啊,有时间我讲讲我成功嫁入豪门的故事,你肯定会佩服我的。”严魅又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楚晴被吊起了胃口,但严魅要走了。她要给妹妹严守儿找一家比较靠谱的装饰公司,不得不要离开了。 两个曾一起生孩子一起在鬼门关滚过来的女人分别的时候竟依依不舍,特别是楚晴,看到严魅娇小的身躯进入电梯间,心头竟隐隐发痛。 “严魅!”电梯门即将关上那一刻,她突然喊到,严魅按住电梯门,露出花容月貌,“有事?” “一定要保重!要老五的事,一定要身体允许!”楚晴感觉眼前的严魅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她让她心痛。好想疼疼她。 “放心,姐!你放心!” 电梯门关上了,双眼却模糊了。 楚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多愁善感。也许是因为之前对于严魅有着太多的羡慕甚至是嫉妒,而没付出什么真心。 第二十一章 我持长瓢坐巴丘 听说公司人员要变动了,这个消息还是司马雅婷告诉丁伟的。自从陈丹年被公司开除后,丁伟在公司里一下子变得孤独起来。近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有时候他的直觉告诉他,同事们都在孤立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也搞不清楚。也许只是被累晕了头出现的幻想? 但是,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了。丁宁的辅导资料,二宝的纸尿裤,物品就像渗进沙子的水,没完没了的往下漏,不断的往里倒,不断的漏。这样下去离捉襟见肘的日子不远了。而楚晴坚决不同意让妈看宝宝,今后又将白白多出几千块钱的开支。 但好在楚晴马上上班了,两个人负担两个孩子加一个保姆,也能勉强可以。 可是,找了好几个育儿嫂了,总感觉把孩子交到她们手里不放心。下周楚晴就上班了,总不能上街上临时抓一个吧? 下午下班后,丁伟闷闷的收拾一下办公桌,刚要走。司马雅婷走过来,“老丁,今天一起出去吃个饭?” “不去!” “我请客!” “谁请也不去,回家伺候老婆孩子!” “老丁,你还是当今社会的人吗?要想在社会上混,整天关门朝天过,怎么行?今天你不去也得去,是我们科室集体活动。我以科长的身份要求你参加!” “嘿!”丁伟瞪大眼睛,看着她。“上班时间,我卖给你了,下班时间,也卖给你?” “必须的。科室里就你年龄大,你不参加,他们都不服。”司马雅婷撅着小嘴,执拗的说。 “我还是你的定海神针呢?” “嗯。最近你没觉得科室里人心挺乱吗?人人都知道要调整,每个人都不安分呢,我想请大家吃顿饭,好聚聚人气。” 丁伟脸上露出难色,“可是,我,如果不回家,你嫂子又嘟囔……” “让她嘟囔,你老丁还怕她嘟囔。” “唉,话是这么说,唉……” “你要够意思,就去。” 司马雅婷用了激将法,明知是激将法,丁伟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聚餐设在明华酒店。科室里的六个人齐刷刷的都来了。司马雅婷很满意。大咧咧的坐在主陪位置,让丁伟坐在主宾位置。 “不坐,不坐,”丁伟连连摆手,“还有二把手呢,我算哪根葱?” “你是老葱了,当然要坐。”几个年轻同事嘻嘻哈哈的把他推到主宾位置上。 副科长邓子显坐在副主陪位上。 菜上来了,很丰盛,很精致。比司马刚当上科长请客那次要好许多。 “司马科长,如此破费啊。”丁伟开着玩笑话,内心却深知此次饭场绝不寻常。 果然,酒过三巡,司马雅婷清清嗓子,正儿八经的说,“大家可能听到消息了,最近,不,应该是马上,马上就要调整了。说实话,邓科长也是多年的老人了,这次,大家都给努努力,争取给他转正!”司马雅婷一拍桌子,豪情万丈。 “副科长嘛,我建议是老丁的!” “噗嗤”,丁伟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管人事?” “我可以建议啊,我是你的科长,我有建议权。”司马摆摆留着齐眉刘海的脑袋,说的一本正经。 “那你干什么去?要高升了?” 司马国字形的脸微微一红,甩一甩一头的短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这个科长也干了两年多了,我当然要争取当部长了。” 虽然对司马已经很了解了,但她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倒也是很让丁伟吃惊,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她,然后竖起大拇指,“好!有魄力!” 司马得意的裂开嘴巴笑了,“今天请大家来,就是为了统一思想,我司马雅婷干上部长肯定不会忘了大家,同时,我们各得其所,我觉得也很公平。” “公平个屁!”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原来是坐在下面的邓子显,两眼喝的通红,颇不服气的样子。 “老邓,你觉得哪地方不公平?你的意思,你去干部长?”司马雅婷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当然想,但我知道,我干不上。你能干上,我也干不上。” “那不就得了吗?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吓我一跳,还以为哪个地方得罪你了。”司马雅婷摸摸胸口,舒口气,说。 “现实归现实,但改变不了现实,还不让人说心里感受吗?” “当然,你说吧。今天我们坐一起,不就是谈心聊天的吗?” “我要说的就是不公平。你当部长,我不反对,如果人事部征求我的意见,我会如实告诉他们,我们科室有一个部长人选,也是你司马雅婷的。但是别指望让我说出什么公平的话!”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 “你喝多了,”司马雅婷也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挤在一起。“说来说去,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不是一个意思!”邓子显摆摆手,否认,“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现实不是我能改变的,我邓子显改变不了现实。你司马雅婷上面有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现实,在我们这些人里面,谁能比上你的关系?你当部长,你也能当上部长,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只是被大势所迫,才不得不低头。可是,谁心里会服气呢?”邓子显的一番话讲下来,空气突的就凝滞了,各人大眼瞪小眼的各怀心思,却又似乎被一根利箭同时击中,又不约而同低下头,想着各自的心事。火热热的气氛就出现了些许尴尬。邓子显又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逼向丁伟,问道,“老丁,你服吗?” 丁伟轻轻转动手中的杯子,“子显,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要论资历,这里边没人能比过你,你服不服?” “我服。”丁伟轻轻放下手中杯子,人站起来,“我已经老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不服过。但我现在服了,比比陈丹年,我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是幸运的。我服。司马科长,你的心意,我领了。其实,没必要破费的,如果有我丁伟的发言权,我会推荐你干部长,子显干科长,至于副科长,谁都可以,如果是我,那是我的运气,如果不是我,我祝福他。” 话说完了,丁伟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好了,你们慢慢喝吧,我先走了。我给大家提个醒,一定不要开车回去,叫代驾。” “石鱼湖,似洞庭,夏水欲满君山青。山为尊,水为沼,酒徒历历坐洲岛。长风连日作大浪,不能废人运酒舫。我持长瓢坐巴丘,酌饮四座以散愁持。” 丁伟像个疯子一样旁若无人的唱着元结的诗,走出酒店。 一抬头,看见月亮弯弯的,亮晶晶的,像是美人精心打理的眉。他兀的想起多年前,在校园里的小树林中,等着与楚晴约会,天上也有一弯这样的月亮。他一边抬头仰望,一边用一根细细的树枝借着远处宿舍楼微弱的灯光,在地上轻轻描画,画着画着,就想起楚晴的柳叶眼来,忍不住就笑起来。 “你在干什么?”楚晴跑过来,一把抱住他。 “你的眼睛。”丁伟指指天上的月,说。 柳叶的眼睛更弯了。“呸,我是双眼皮大眼睛,好不好?”楚晴一直对自己细长的单眼皮不满意,听丁伟这样说,嘟起了嘴巴。 “好,双眼睛大眼皮。” “讨厌,你才是双眼睛大眼皮,你是蛤蟆眼,又圆又鼓,不对,你是铃铛眼,比十五的月亮还圆。” 丁伟就怔怔的看着她撒着娇胡言乱语。 真美,他深深吸口气,回忆美好的过去总是能让人心生愉悦,但也有缕摆脱不掉的哀伤。丁伟还想继续仰头欣赏一会弯月,可是地面上的灯光绚丽,很快就把他的目光吸引到人间来了。人间车来车往,很快就把心中的小温馨、小浪漫给挤飞了。 丁伟本想找个代驾的,但想了想,把车钥匙放到裤兜里,迈开腿,融入不息的人流中。 现在的他不是很想回家。虽然,他有些想看到宝宝的小脸。楚晴把宝宝照顾的很好,他回去只是给添乱而已。这是,楚晴前两天心情不好的时候无意中流露出来的。 因着妈妈被气出自己的家门,丁伟曾找过楚晴的事,本想给她扣上一个不孝儿媳的大帽子,却被楚晴给反过来教训了一通。说他不顾家,不心疼老婆,自私自利,只顾自己,还是一个妈宝男。 都四十多的人了,四十多的男人,自尊很受伤,在家得不到男人应有的尊重。当意识到这一点,他真不想回家了。 茫然若失的穿梭在各色人群中,商店橱窗里的商品在各色灯光照耀下,完全不同于白日,像镀上了一层夺目的外层,魅力不亚于天上的月亮,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会。 夜越来越深,街上的人也越来越稀少,一辆灯火通明的公共汽车慢慢的驶到站牌下,丁伟恰巧走过,鬼使神差般,他一步跨上打开的车门。 车上只有两个人,都挂着耳机,看手机。丁伟径直向后走去,走过一排排空空的车座,看着城市的灯光在眼前晃过去又晃过来,内心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由。他此刻好像不是在市里的公交车上,而是登上了一辆驶往远方的长途列车。 真是巧得很,这辆车的终点就在陈丹年家附近。 想起又可以与陈丹年对饮,丁伟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想了想,给楚晴发了个短信,“老婆,今晚上喝酒了,怕惹您不高兴,住在耳朵那里。” 短信发出去了,却迟迟没有回话。 看来是睡着了。夜晚,有没有老公都照样呼呼睡了。虽然内心知道自己没必要这样矫情,可是心中还是酸酸的,浸泡其中,不想出来。 站在陈丹年家门口,咚咚咚敲了好长时间的门,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丁伟吃了一大惊,随即哑然失笑,几天不见,陈丹年竟捣鼓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花好月圆美好良宵,不能当电灯泡哇。 他赶紧隔着门,说,“哦,没事,我是找陈丹年的,没有什么事,不必开门了,我回去了。” 屋内没有声音,刚要抬腿走路,只听耳边噗嗤的笑声,随即门被打开了。 宋慈薇穿着一件吊带的真丝睡裙,手扶门把笑眯眯的看着他。 第二十二章 牵挂前妻 “啊?嫂子!”丁伟大喜过望,差点扑上去握住她的手,“太好了!你回来了!” “进来坐坐吧。”宋慈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不了,我就是过来看看耳朵,他都好,就很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 “陈丹年不住这里了。” “什么?” “我们已经离开了,老陈没向你报告一声吗?”宋慈薇又嗤嗤的笑。 丁伟生气了,“你把他赶出去了?” “房产归我了,他当然不适合在这里住了。” “那他去哪儿了?”丁伟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你难道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唉!”丁伟想发火,但忍住了,重重一跺脚,转身就走。 “你不进来坐坐吗?” 宋慈薇在身后喊,丁伟没吭声,转身就往电梯走去。 他内心很自责,这两天一直忙,竟然连个电话都没给陈丹年打,没想到陈丹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宋慈薇这个女人真狠,看她穿的那个样,一看就是潘金莲,招蜂引蝶,要谋害亲夫啊。 在心里暗骂着呢,手机响了。是楚晴的,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被训一顿,又有些高兴,毕竟还挂念着自己。 “你去哪儿了?”电话里是楚晴冰冷的声音。 “在,来耳朵这里嘛。我刚才不是发短信向你请假了吗?” “你确认?” 丁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在办什么业务,工作人员让他按下确认键。 “确,确认。”稍一犹豫,回答。 电话那端似乎传来什么声音,在丁伟纳闷愣神的功夫,一个声音传过来,“老丁,我是耳朵。” 丁伟差点蹦起来。“耳朵,你为什么在我那里!” “不管你在哪里,快点回来吧,先把搓衣板给你准备好。” “唉,凭什么?我又没做错事……”抗议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急吼吼的赶回家。客厅里陈丹年像是刚刚洗过澡,穿着丁伟的睡衣,赫然抱着宝宝,晃来晃去,像模像样。“呶”,看见丁伟,他努努嘴,脑袋转向阳台。阳台传来哗啦啦的水龙头声音。 “老陈,你的衣服太脏了,我不给你洗了,扔掉。要不然和丁伟的衣服掺在一起给弄脏了。” 楚晴的声音混在哗哗的流水声中,灌入丁伟耳内。 丁伟不由得瞪起眼睛,看着陈丹年,“你大胆了,还让我老婆给你洗衣服!睡衣,是我的,给我脱下来!” “你还知道回家?”一声喝叫,丁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刚才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 “不回家,逃避责任,还学会撒谎了。”楚晴怒气冲冲站在通往阳台的门口处。 “我冤枉,我真是找耳朵了,敲门还把宋慈薇给敲出来了,不信,你给宋慈薇打电话证实一下。”丁伟赤眉白眼的解释。 “宋慈薇在家?”陈丹年一脸惊讶,插话到。 “是啊,她说你们离婚了,房产归她,我正在替你担心呐,不知你到哪里安身,你倒好,跑我这里来了。不是我说你,你真不够朋友,我替你担心,你却跑我老婆这里谋害我。” “如果你身正还怕影子歪吗?还不是因为你的表现越来越不令人满意。”楚晴翻翻白眼,说。 陈丹年却无暇顾及夫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掰扯。他一脸迷茫,问丁伟,“你看见那个老头了?” “哪个老头,”疲于应对楚晴的丁伟不耐烦的回问。 “黑瘦黑瘦的,一看就是挖煤的。” “哦,你是说宋慈薇找的那个老头……我没见,我又没进门,站在门外呢,宋慈薇倒是请我进去了,我没进。” “奇怪呀,老头的大别墅不住,为什么住我家?” “嗨,你都和她离婚了,管那么多干嘛。” “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我担心宋慈薇被老头欺负了。”陈丹年说着,就把宝宝往丁伟怀里送。 “你,你还管她干嘛?瞧你那没出息样。”丁伟接过宝宝,说道。“你那几天对我那个膨胀样呢?怎么几天不见又怂了?” 陈丹年顾不上丁伟的冷嘲热讽,抓起手机就要上电话。“啊,慈薇,是我。怎么,我听大丁说,你回去住了?……哎呀,你想哪去了,我哪敢想好事……是的,我们现在什么也不是,不是夫妻,不是同事,连朋友都不是……是,是,我不应该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是,我不该有任何想入非非……啊,慈薇呀,你别误会,我真没有瘌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是,是,我知道你比我过得好,好一百倍,一千倍,不,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当然是我在地上,不,我在地狱,你在天上,啊,我不是咒你死,没有,呸呸,是我说错话了……” 陈丹年正抱着手机弓着身子,看那样子宋慈薇就在面前,而他就要匍匐在她脚下了。丁伟实在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他抱着宝宝两大步迈到陈丹年跟前,猛的大喝一声,“陈丹年,你还是个爷们吗?” 正沉浸在自贱自乐之中的陈丹年赫然被吓了一跳。 “别再下贱了,为了一个无情甩了你的女人,你贱不贱?” 当明白是丁伟在捣乱,陈丹年抱着手机闪到一边,继续对着电话说起来,“是大丁,不用管他,啊,你觉得他挺爷们……比我爷们……啊,你要休息了,哦,我不打扰了,晚安啊……哎,然然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挂了。 陈丹年抱着手机,哭丧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楚晴对着丁伟使了使眼色,丁伟装作没看见,抱着宝宝嗷嗷的连晃带摇,不是哄孩子,简直就像狼叫。 “丁伟,你吓着孩子。”楚晴走过来,接过孩子,“去,你去洗衣服。” “耳朵,你去洗!”丁伟却转过脸,对陈丹年说。 “啊。”陈丹年茫然的张了张嘴,人却依旧站着没动。 “你呀,太让我失望了,还以为你真变性了……还是那副德行。宋慈薇伤害了你,是她举起刀子明着暗着的往你心口上捅,你呢?你怎么还就让她捅上了瘾,一不被捅,你还难受?是不是就犯贱!” 陈丹年木着脸,像雕刻的似的,不吭声。 “行了,你少说句吧,我倒是觉得老陈做的对,男人嘛,就应该这个样子疼老婆。”楚晴说道。 “可是,他已经不是人家的老公了!他没有资格疼人家!” “行,就你爷们,我都听见了,宋慈薇在电话里夸你了。原来你们惺惺相惜。” 面对楚晴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丁伟一下子慌了神。他想辩解,楚晴却抱着孩子一扭身向卧室走去。 丁伟对着陈丹年苦笑一下,摇晃着身子朝阳台走去。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女人都觉得别人的老公好,明明觉得好,偏又不换,天天指责你,贬低你,激怒你,然后再指责你无情,你是白眼狼……这个游戏很好玩吗?难道结婚就是为了证明女人是永远正确又文明高尚伟大的仙人?我们男人就是永远永远低劣的衣冠禽兽?” “要不,我洗吧。”陈丹年跟在后面,像安慰躁动不安的孩子。 “我才不是去洗衣服呢,大老爷们能干那个?我上阳台站站,” “站着洗衣服?” “呃,当然是赏月了,美丽的夜色让人心旷神怡!弯弯的月子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啊……唉,古人写出了多少关于月亮的佳句,为什么就这句深深印在我脑海里呢?我是不是很有诗人的潜质,随口都能应景的背出诗来。” 陈丹年无声的笑了。然后轻声说了句,“屁。” “你说什么?”丁伟瞪着陈丹年。 “屁。” “咦,陈丹年,你是不是就觉得我一个人好欺负?原来你的爷们气只对我一个人啊!” “谁让你是软柿子?谁不找软柿子捏?” “我,我怎么也算是个文化人,接受过高等教育,前半生几乎是把头插在书本里混过来的,不要用屁来侮辱我。” 陈丹年眨眨眼睛,笑了。随即,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呃,你今晚上见到宋慈薇,她,看上去,好吗?” “好!好得不得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她都要把我拽进屋里!” 陈丹年眉头一皱,轻轻叹口气,“唉,这就是天大的不正常,为什么没有那老头呢?” “说不定里面藏着一个小鲜肉呢,你瞎操什么心?你清醒清醒吧,宋慈薇在你的人生里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要妄想着她会发慈悲!她的人已经是煤老头的了,她的心已经是金钱的了,你呀,在她那里一点位置也没有了。面对现实,醒醒啊。” 陈丹年重重叹口气,兀的拉开纱窗,把头探出去。 “唉,你要干嘛?”丁伟吓得一把抓住他。 第二十三章 什么是属于我们的 “你放心,我不跳。”陈丹年转过头,笑了笑。“在这个世上,很多债还没还,很多义务还没尽,老天爷还不会收我。” “你是谁呀?还老天爷收你。”丁伟松了口气,但嘴上还不饶人。 “是啊,有罪之人,失败之人,无能之人,像我这样的臭皮囊太多了,老天爷才不稀罕呢,所以这条贱命啊,在世上混一天是一天吧。” “行,是条汉子,要不然拿瓶酒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戒酒了。”陈丹年摇摇头,说。 “果真?喝酒的人都喜欢说这句话。” “我不一样,我那不叫喝酒,叫撒娇,对生活撒娇呢。但是生活却狠狠的甩了一个大巴掌。狠狠的,我本来对婚姻还抱有一丝的幻想,因为我的撒娇任性,老天爷彻底让我失去了家庭。想想我真是没个屁数,还敢和命运撒娇,我是谁呀?我是天之骄子吗?我根本就是苟且偷生的贱民,让我活着就是最大的恩典。” “呵,终于想明白了?” “嗯,想明白了。当然,期间,别看我整天醉醺醺的,其实,我内心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呢,知道吗?旁观者清的那种清醒。如果不是这具皮囊还需要饭菜供养,我估计依我的所感所悟,早就成了老子那样的哲人了。” “好,我们都是一样一样的。”丁伟打趣道。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生活在蜜罐里的,这个苦啊那个痛的,都是矫情,是标准吃饱了撑的。别看你现在一肚子大道理像个人生导师似的,别说失业了,先让楚晴离开你试试?你能承受到打击?” “哎,你这个耳朵,你干嘛咒我呀?我看你不是老子,你是蒲松龄吧,装鬼弄神的。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也没取得什么成就,不就是爱讲个大道理吗?你还眼红了呢。” “你这不光讲大道理,还熬鸡汤啊,只熬汤不给人吃肉,怎么听都缺乏烟火气。我就问问你,楚晴抛弃你了,你怎么办?” “我离了楚晴,还能活吗?你还不了解我?” 陈丹年胜利了似的,裂开嘴巴笑了,“这些天,我在想,一个人最大的失败是什么?不是升不了职,不是失业,不是低人一等,是妻儿离开你呀!在这个世上你是孤独的,是被人遗弃的。不仅遗弃你的肉体,更多的是鄙夷你的精神,视你的思想,你赖以在世上生存的思想法则为臭狗屎!” “偏激了啊,”看着陈丹年越说越激动,以至眼里都闪着泪花,丁伟连忙打断他的话。“人生有多种可能,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就像壁虎断尾,当时是痛苦些,但总还会迎来新生。” “屁。” “你!” 两人对峙了半天,丁伟先服软了,“行,我承认又熬了一锅没有鸡肉的汤,但是,你现在是在我家,你总不是专门跑来我这儿听我放屁的吧?打电话也行啊。” “是,我明知你还会放很多屁,但屁毕竟也是好东西,最起码说明上下还有通路,是健康的。能进能出总比只进不出的强,那样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涨死。因为你的屁话,我也不断的反思,想来想去,我很想来个凤凰涅槃,呃,破茧成蝶,或者蛇褪皮,知了脱壳,怎么说都好,总之,是想改变一下自己。” “好哇,是好事啊,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那你准备干什么?或者有什么想法?” “也没什么大的想法,当老子成为圣人或者当蒲松龄成为作家,这都不现实。我小时候最想当警察叔叔,但现在我已经成了伯伯了,一身的肥肉,已经是不可能了。以前我还想当科学家,但我爸说,大学毕业就得挣钱娶媳妇报效家庭,说这个家那个家的都是有钱人闲的没事干的。为了满足老父的愿望,大学一毕业,我就结婚生娃,即使如此也只生了个女娃,把我爸给气了半死。” “现在放开二胎了,你还有机会嘛。”丁伟揶揄到。 “屁!连老婆都没有了,和谁生?……也算是对老头子重男轻女的惩罚,能把这个女儿保住就不错了,说不定哪天姓煤了。” “那名字岂不是就叫煤燃了,好名字。” “别打岔,还没说完我的理想呢,”陈丹年理了理思绪,继续说下去,“毕业进公司之后,我的梦想就是当个部门经理,可是只混了个副科长,喏,现在,你也看到了,直接让人炒了鱿鱼。” “你已经不错了,不管怎么说,还混了个官帽翅,我呢?和你一起进的公司,连个副科长都没混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当上这个副科长吗?”陈丹年突然很神秘的问道。 “为什么?”丁伟眼珠一转,说,“难道是出卖色相?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太风骚的样子。给领导送礼了?但冲你的抠门劲,估计也没什么可拿出手的……”丁伟边说边上下打量着陈丹年,“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命运竟偏偏青睐你?” 陈丹年神秘的笑了,一副得意的样子。“猜不出来吧?说实话,我一直想找个人分享一下心中的得意,也算是秘密。但迫于人在仕途,不得不闭紧嘴巴,现在好了,无官一身轻,我可以告诉你了。” “屁,就你这个小破官,拽什么拽,爱说不说。”丁伟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撇撇嘴,说道。 “好,好,算我求你听,好不好?” “嗯,这个态度还可以,讲吧,你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获得公司领导对你的信任?” “嗨,”还未开讲,陈丹年咧开嘴巴兀自笑了片刻。 “你倒是说呀,”丁伟催他。 陈丹年抹了把脸,把笑容掩去,正言道,“五年前,我还在销售部呢,有一次与分管经理一起到上海出发,晚饭招待了一个客户,经理喝多了,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喝的东倒西歪的进了旅馆。我把经理送到他的房间,自己就回了隔壁。没过半个小时,有人敲门,进来一个美女,一看就是风尘中人,说是经理让我过去,我硬着头皮过去。果然没有好事,经理找来这个小姐,没想到小姐要现钱,不给钱不给提供服务,经理又不想掏自己的腰包,就安排我拿公款给他报销。我能不给经理这个面子吗?可是,我又不敢动用公款,只好掏了自己的腰包。第二天经理醒酒了,一来对我掏钱的事感到过意不去,二来,也怕我到处乱说,就承诺有机会提拔我干副科长。我当时并没放心上,以为只是当时说说,过段时间,他就忘记了。经理很讲诚信,回来不久,就把我调到综合科干了副科长。我陈丹年这么多年也算是走了一次狗屎运。” 说完,两人对视片刻,内心均是五味杂陈。 最后,陈丹年又咧嘴一笑,“生活很有意思,是吗?我就走了那一次狗屎运,上天却报复了我更多。不仅把副科长收了回去,还让我彻底失去了生活来源。这也算是报应吧。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接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我们该怎样知道什么是属于我们的什么又是不属于我们的?” 丁伟抬起头,仰望着深不可测的夜空。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夜里,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的有多少呢?而目光达不到的,岂不是更多? “如果那天晚上不答应他呢?会不会当时就被炒鱿鱼了?”丁伟像是自言自语,说。 陈丹年一怔,笑了。“是啊,正是因着这个,我不得不为之啊。但是老天爷可不管什么理由,只要不是正当得来的早晚得还回去。” “人活在世,也许只是为了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还是要生存下去,”丁伟揉了揉眼睛,扭头对陈丹年说道,“耳朵,既然你都想明白了,别管什么过去了,找家公司去应聘,怎么样?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要给我找兼职吗?你去那家,怎么样?” “呃”,陈丹年迟疑了一下,说,“我倒是没有那个想法,但是我已经想好做什么了,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来给你看孩子,当育儿大伯。” 第二十四章 育儿大伯 什么?”丁伟惊讶的下巴颏差点掉下来。 “管我住,管我吃就行,别的我不要。”陈丹年说。 “你别恶心我了,明天就正儿八经出去应聘去!” “我那么优秀,一递简历就被录用了。我不想去,就想看孩子。” “楚晴不会同意的,孩子是她的宝贝疙瘩,交给我妈,她都不放心,能交给你?” “你妈是来和她争宝宝的,更是来当家做主争山头的,我是来照顾宝宝的,心甘情愿当雇佣工人。” 丁伟无奈的看看他,“唉,你怎么就这么难为人呢?冲你的资历到哪个公司不行呢?” “哪个公司我也去不了,年龄太大了,没人要。再说,我也累了,不想打拼了,年轻人背后都有父母甚至是整个家族的资源人脉支撑,而我,什么也没有,只有等我养老的老爹老娘,还有想进城来找我帮忙的穷亲戚,我一个拖家带口的人怎能和现今的小青年竞争?” “你就嘴贫吧……耳朵,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看孩子真的不适合你,把宝宝交给你,我都不放心,何况是楚晴。” “你别自我感觉良好了,我干嘛为了你呀,我是出于自己的考虑。今天,我就算是正式来应聘来了,你到底用不用?你要是不用……我也不走,反正,你也知道我没住处了。” 丁伟无奈的盯住他看了半天。借着屋内和外面路灯传过来的灯光,眼前的陈丹年似乎与白日不一样了。圆圆的脸上凭添了一些强硬的线条,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似深邃了许多,下巴颏的胡须过于长和乱,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刚毅。 “你还真是与以前不一样了呢。”端详半天,丁伟喃喃的说。“祝贺你,转型了。但是成不成功,还不确定呢。” “我还是想听到被录用的消息。” “那是不可能的!”丁伟突然起了高腔,“你设身处地想一想,我能允许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围着我老婆转?”话一出口,丁伟就后悔了。 果然陈丹年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你就打这个小算盘?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稀罕你老婆?”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干嘛牵扯我啊?凭什么不让人稀罕我呀?”不知什么时候,楚晴已站在阳台门口。 “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噤声不语。 “以后少在背后嚼我舌头。要想在我这干,首先一条,绝对听老板娘的,在老板娘和老板意见一致的情况下可以听老板的。” 陈丹年眼里发出惊喜的光,“好,好,绝对服从。” “第二,要注意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想看到有人醋瓶子被打翻酸咧咧的样。”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聘用男人。”丁伟打断楚晴的话,喊起来。 “用女人你就高兴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小算盘?是不是还要雇个漂亮年轻女人?”楚晴犀利的问道。 “哎,不,不是。”丁伟无奈的翻翻眼,两手一摊,望着旁边肆无忌惮咧着大嘴庆祝胜利的陈丹年,一副认命的神态。 “第三,保重好自己,有好的身体,愉悦的心情才能胜任看孩子的重任。”楚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丹年,说。 一股暖流在心底流过,陈丹年重重点点头,“这个,你放心。我可以对生活任性,但在孩子面前,我有责任,只有宝宝撒娇任性的份。” “你也不能太惯孩子了,”丁伟瞥了他一眼,说,“我们四十多才有这个孩子,可不能给我们宠溺坏了,要好好教育,好尽快自立自强,要不然等我们老了,哪有精力再满足他?” “行,你算是说对了,我的意见和你的一样。” 丁伟和陈丹年被楚晴这句话逗乐了,嘿嘿的笑起来。 丁宁旁边的书房一直未打扫,他们决定让陈丹年先睡丁宁的屋,等明天打扫出来,再到书房去住。 回到卧室,丁伟小声问楚晴,“你真想让耳朵给咱看孩子?” “唉,有什么办法,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真以为他走投无路呢?”丁伟顿了顿,说,“你不了解他,他这是帮我们呢。” “真的?这我倒是没想到,我刚才听见你们在阳台谈话,还觉得你不近人情呢。” “唉,他就是这样的人,宁愿泪往肚子里流……但,也许,是好事,毕竟在这里心情还可以……” “那,我,嘿,不过我觉得他比任何育儿嫂都让人放心。”楚晴笑了。 “那是,宝宝交给他,能不放心吗?这个家伙,会做饭,会洗衣,会哄孩子,咱们就偷乐吧……只是这个便宜赚大了,这就是我不想让他留下的原因。” “那我们给他钱,不行吗?” “他不会要的……先给他存卡里,反正不能亏了他。让老实人吃亏,天打雷劈,没好下场。” “嗯。”楚晴重重点点头,身子靠过去,“丁伟,你也是好人。” “我当然是好人。” “好人与好人在一起,真幸福。” “你的意思,你也是好人?”丁伟转眼看着楚晴,满眼的宠溺。 “你,说,呢?”楚晴恶狠狠的瞪起眼睛。 “咱别瞪眼睛,好不好,瞪大了就不好看了……” “你敢说我是小眼睛!”楚晴把眼睛瞪的更大了。 丁伟笑了,他看一眼在床上熟睡的宝宝,心中非常感谢他的配合,然后拥着楚晴来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天上的弯月,好看不好看,就像你的眼睛。还记得多年前的校园吗?那个小树林……天上是弯弯的月,地上有你亮晶晶的眼睛……” 眼眶有些潮湿了,楚晴微微一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双不再年轻的眼睛此刻含情脉脉望着天上那轮弯月。 好想让时光多停一会,但还有宝宝呢,那个能让自己身体极度疲劳精神高度紧张,又能体验到人生最单纯最无私最伟大的幸福的小人。时刻需要有双眼睛注视着他。 人有时候不得不承受各种苦难,但幸福却不可多得,太贪心,就会变成苦难。 轻轻拍拍丁伟的后背,楚晴的头已经转向宝宝。 “睡吧,趁着宝宝睡下,我们也睡个好觉。” 丁伟很不满,手下的力气有些蛮横,他使劲箍住了楚晴的腰肢,有一点疼,又有些痒,楚晴忍不住笑出声来。嘴巴却被丁伟低下的唇堵住了。 窗帘静静的垂在一侧,明亮的窗户外面是高耸的楼群,再往上看去,一弯白亮的弯月,像笑弯的眉,笑嘻嘻的挂在天上。它似乎认出了多年前那对年轻的恋人。他们十指相扣,虔诚又欢快的仰望着年轻时的自己。 第二十五章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有陈丹年的日子真好。楚晴真想大声笑出来。自从家里来了陈丹年,地板上的污秽再也不见了,凌乱的家简直焕然一新,而一双臂膀也不那么酸痛了,能够得到好好的休息。 宝宝躺在陈丹年强壮的身躯里,就像荡漾在停在港湾的小船里,楚晴的心也踏实了。 还有两天就要上班了,楚晴收拾着衣物,由衷的说,“老陈,谢谢你啊,你受累了。” “谢啥,我还要谢谢你们,是你和丁伟不嫌不弃收留了我。” “你千万别这么说。” “是,不说了,客气话说多了,就生分了。”陈丹年咧开嘴巴笑着说。 “老陈,我希望你每次都是发自内心的笑。” “唉,难啊,我们这个年龄发自内心的笑太难了。”陈丹年感慨到,“不过,来到你们家面对着宝宝,我感觉自己笑的越来越真实了。好像自己逆生长了呢。” 楚晴会心的一笑。 上班之前,恰巧宝宝还要打一次预防针,收拾完衣物,又收拾了一下宝宝的物品,楚晴和陈丹年就抱着宝宝出门了。 坐在车后座,看着已经完全换上夏装的人们,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枝,楚晴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指着外面,说个不停,“宝宝,这是树,看树叶很茂盛,树叶是绿色的,天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看,前面是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黄灯等一等……啊,我们遇到红灯了,红灯就要停下来……”” 听着楚晴絮絮叨叨的说,陈丹年忍不住笑了,“嗨,他才多大呀,你说这些他能听懂吗?” “你看他听的多认真,我觉得他能听懂……也许是母子心灵相通吧,我感觉很多事情他都懂。刚生下来的时候,他可劲的哭,是产室里最能哭的,嗓门又大,护士被他哭烦了,说,别哭了,找你妈妈去吧,然后就把他放在我旁边的小床上,很神奇,他竟然不哭了。睁着一个眼睛看我。我问护士,为什么宝宝只睁一只眼睛,护士说,嗨,他那是懒,不想睁,护士刚说完,他腾的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 “哈,宝宝可真聪明。” “啊,是呢。所以,我觉得生命很神奇呢,宝宝就像天使,而我们这些浸染尘世太久的俗人需要他们。” “唉,可是,有很多女人都怕生孩子疼,都怕养孩子麻烦呢,现在很多人都选择不要孩子呢。” “唉,人各有各的活法吧……我还是比较喜欢孩子。” 楚晴说到这里停下来,兀的记起生孩子的痛,她可是不敢再说大话了呢。上天在上面看着呢,可不能肆无忌惮没有敬畏。 “宋慈薇就和你想法不一样,”陈丹年犹豫了一下,说。“放开二胎,我也想要一个,但她不同意。” “老陈,你还放不下她呢。” “唉,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生活了那么多年,有着共同的孩子,那些记忆都流进血液了……” “老陈,宋慈薇遇见你是她的福气,失去你,也许有一天会后悔的……” “不会的,离开我,她活的越来越好了,怎么会后悔?唉,也行吧,一家三口,有两人的未来不用为钱担忧了,我觉得我这一生也算是没有挂心事了。” 说着说着,就到了街道卫生院,打预防针的宝宝真不少,交款处排起长长的队伍,而打针的屋子里也满满当当的,宝宝们都哭的震天响。 楚晴站在队尾,陈丹年抱着宝宝徘徊在附近。 楚晴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时刻不离宝宝,一会对着宝宝做个鬼脸,一会用包挡住脸和宝宝藏猫。 宝宝却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好奇又有些胆怯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反而是楚晴和陈丹年笑的很开心。 忽然一个高大黑色的身影挡在笑容如靥的楚晴面前。 抬起头,看见林樾清清爽爽的站在面前。 “咦,林樾。”楚晴惊喜的喊到。 林樾咬着嘴唇,面无表情把头扭向陈丹年,“他为什么在这里?” 陈丹年也发现了林樾,抱着宝宝走过来,看见陈丹年与宝宝熟稔的样子,林樾的脸色看上去更加阴沉了。 “你来干什么?”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礼,直截了当问陈丹年。 “啊,”陈丹年略一迟疑,然后看看楚晴,不好意思的笑了。 “需要用人,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林樾又转回身子,低声对楚晴说。 “啊,丹年,他,现在……”楚晴不知该怎样说好了,想说实话,又怕伤了陈丹年的自尊,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来。 “我现在是专职男保姆。”陈丹年倒是大大咧咧毫不在乎说道,脸上挂着明显的笑容。 林樾没听明白似的,瞪大了眼睛。 楚晴脸一红,“丹年是专门来帮我们忙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育儿嫂……” “呵,”林樾嘴角涌起一丝惊讶和明显的嘲讽,“你们可真逗,丁伟也真是有意思,他是怎么想的?” “是我请求丁伟的,你也知道,现今工作不好找,特别是我这样有前科的人,丁伟和楚晴不嫌弃我,肯收留我,我很感谢。”陈丹年依旧笑嘻嘻的模样。 “找不到合适育儿嫂,你找我呀!”林樾望着楚晴,“我可以帮助你!” “丹年看着,我们放心,就是委屈他了。”楚晴一边说着,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走。林樾慢慢被甩在后面。 打完针,刚来到观察室,楚晴的手机响起来,是林樾。“楚晴,你出来,我就在楼下。”语气不容置疑。 “有事?”陈丹年问道。 “是林樾,让我出去……” “你去……吗?” “去,能不去吗?都是老同学。”楚晴灿然一笑,回答。同时把宝宝送到陈丹年手里。 外面白花花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也变得灼热起来。林樾站在不远处一棵高大茂密的芙蓉树下,浓郁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暗淡的影子。 “啥事?”楚晴大大咧咧的问。 “我可以给你找个专业的育儿嫂,让耳朵走。”林樾似乎用了命令的语气。 楚晴一愣,站下了。 “林樾,是陈丹年一定要来的,况且,来了之后,他状态比以前好多了。” “楚晴,你觉得方便吗?你们的房间那么小,住着这样一个无关的男人……” “我没觉得什么呀,丁伟也没觉得,陈丹年离婚了,孩子、房产都不属于他,只要他高兴就好……不过,丁伟说,是陈丹年为了帮我们才这样做的,一开始,丁伟并不同意……” “丁伟就不应该同意,如果他是个真正的爷们,就不该同意!” “是我同意的,因为我答应了老陈,丁伟才答应。” 林樾卡了壳般,张了张嘴,最后懊恼的摆了摆手,“算了,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我管你们的事干嘛?” 楚晴脸微微一红,笑了,“谢谢你,林子。你今天肯定也是来给宝宝打预防针的吧?还没见过你的宝宝呢,现在在哪儿?” “我已经让人送回家了。”林樾语气有些不耐烦,头也低下来,抬起手腕,看看表。 “林子,你忙去吧,有时间我们再联系。”楚晴说着,转身就走。 林樾却伸出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肩头,“不要……” 楚晴一脸诧异,站住脚跟。待看到林樾眼中无奈失落的眼神,立即垂下眼眸。 “我,过的很不好……”林樾的嗓音沙哑低沉,响起在炎热的夏季的院落。上面树冠如盖,远远的有几丝白云在蓝色的天空舒展,偶尔有鸟儿经过,黑黑的小小的身体忽的就过去了,来不及看清它的模样。 “这些年了,我没有真正快乐过,”林樾的声音继续响起在这样的夏日的天空下,隐约传来楼上孩子们稚嫩的哭声,而一辆辆车的轰鸣,卷起的尘土更加加剧了夏天的热。 “林樾,你不要说了。”楚晴惊慌失措,那还是二十年前,她亲身经历过林樾的绝望无助,她不想再做那个伤害他的人,她想逃。 第二十六章 女儿与男孩亲昵 “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好吗?”林樾又抬起手腕,匆匆看了一眼手表。 “不,”看到他目光中流露出哀求的神情,楚晴的心又软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在这说,好吗?宝宝见不到我会哭……” 深深注视楚晴片刻,林樾苦笑一下,松开了放在楚晴肩膀上的手,“你走吧。我,也要走了。” 回到观察室,触及到陈丹年探询的目光,楚晴匆匆躲过,抱起宝宝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还是那个样子。林樾铁青着脸,手握方向盘,缓缓驶入城市的马路,心中一片凄凉。从来没有遇见如此铁石心肠的女人,她是女人吗?二十年,二十年了,是块石头也能被雕刻成想要的样子了,可是,她依旧是那副模样!林樾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心中有万般情绪像绞绳,绞得他阵阵心痛。 抬起手腕,表上显示已经中午十点四十分了。林祎祎的学校就在前面,前方拐一下就到了。这时候来有点早。但林樾还是把车靠路边停下来,迈开大长腿向学校里走去。 昨天晚上,郝小英给他打电话,说,林祎祎已经管不了,眼瞅着明年高考,却谈起了恋爱。她软硬招都使了,林祎祎却离乖孩子的路越来越远。 来到林祎祎教室,却发现教室里空空的,问了一个路过的老师,才知道学生都在上体育课。 与其一个人在空寂的走廊里任凭悲伤灌溢心胸,不如出去走走。林樾拿定主意,又迈开大长腿向教学楼西北方向的操场走去。 林樾对这里非常熟悉,学校曾经是他的母校,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教学楼盖成现代化的大楼,操场也扩建了,但大体的位置并没有变。每次来,他都像故地重游一样心生感慨。今天感慨更深。 就是在学校的操场上,在黑色碳渣铺成的四百米跑道上,他遇见了自己的初恋——赵芸芳。那个长着模特般大长腿的女孩,夏天穿着黑色红杠的运动短裤,阳光下,两条健美的腿发着耀眼的白光,腿型修长灵动,像奔驰在广袤原野上的小鹿,一张好看的鹅蛋脸上挂满了汗珠,汗珠晶莹透着朝气勃勃的热气,双臂柔嫩,不停的在身体两侧前后摆动。 二十多年前的那副画面似乎就在眼前,林樾烦躁的心头沁入了一些清凉。很快人来到了操场,操场上并没有多少学生,看看手表,快十二点了,大概已经下课了,林樾正在懊恼自己来晚了一步,不知该到哪里去找林祎祎,这时候旁边的篮球场传来喧哗,他别无选择向篮球场走去。 “赵军,加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远远的看见,女儿林祎祎站在篮球场边卖力的给场上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衣的男生加油呢。 林祎祎喊的很投入,并没有发现林樾。林樾静静站在一边,看着激动的又蹦又跳的女儿。“赵军!投篮!好!哎呀,差一点……赵军,快!加油!……” 叫赵军的男孩个头很高,动作灵敏,又跑又跳,抱着球左冲右突,此刻已经汗流浃背,最后来了个单手投篮,球中了。队友一片欢呼,男孩也得意的脱下背心,拿在手里挥舞着表示心中的喜悦。 结束了,林樾把双手卷成喇叭样,刚要喊林祎祎,林祎祎却像欢快的小鸟,跳跃着,跑入篮球场地,一头扑到男孩的赤着的怀里。 神态亲昵,一看就不是初次,林樾头嗡的一下,全身的热血全都涌上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林祎祎抬起头,撅起鲜红的唇,男孩低下头,狠狠的叼住了!白花花的日光像炙热的铁柱,烤的整个操场都要燃烧了!林樾只感到口舌发干,一阵阵眩晕,眼前一道道白圈。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终于分开了,男孩一手滴溜溜转着球,一手搭在林祎祎肩头,神情亲昵又幸福。 林樾暗暗咬住嘴唇,慢慢的嘴里竟有了一股血腥气,他远远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像一头伺机出击的饿狼,随时都会扑上去咬住前面男孩的喉咙。 慢慢的三个人,一前一后远离了篮球场,渐渐进入三五成群的教学楼区,两个孩子依然目中无人的沉浸在卿卿我我之中,路上的学生也见怪不怪,竟然熟视无睹,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一个人回头瞧一瞧。学生越来越多,他俩的身影像波涛汹涌海浪里的小舟,时而出现时而隐没。林樾拖着沉重的腿,躲躲闪闪的跟在身后。很快,两人就进了餐厅,林樾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在炎日烧烤下,他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不远处有一个小超市,隐隐约约飘来点心特有的甜味剂的味道,林樾忍不住咽了一大口水,但他依旧守着餐厅门口,眼睛紧盯着里面的女儿和她男朋友,两脚没有动,好不容易发现的猎物,绝不能让他跑掉了。 汗水流了满脸一脖子,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从来没有这么热过,更没有如此恼火过。 当他觉得自己的耐力已经达到极限时,两个孩子出来了。 林祎祎两手抱着球,男孩两只胳膊搂着她的脖子,时不时俯下头,亲一下她的脸蛋。林祎祎很兴奋,小脸红扑扑的,上面洋溢着笑容,在日光下熠熠发光。而她的笑容又很陌生很扎眼,在林樾的记忆里就从来没见过她对爸妈这样笑过。 “小子,放开她!”也许是饥饿,也许是被热晕了头,林樾头晕脑胀,只感觉一肚子的内火要找个地方发泄燃烧爆炸,直至成灰。 没有人听见。反而男孩又低下头亲了一下林祎祎的脖颈,弄痒她了,笑的咯咯的,更激发了男孩的欲望,他更猛烈亲吻开来,脖子,脸,嘴……眼前仿佛炸开了,噼里啪啦,人仿佛也爆炸了,仅有的理智荡然无存,林樾几乎是本能的扑上去,对着男孩高高的头颅狠狠的一拳。 男孩像个面袋子一样,倒下去了,他又冲上去抬起脚,狠狠的踢在他柔软的肚子上,并不强壮的胳膊上、腿上,“爸!爸!”林祎祎惊恐的喊起来,同时瘦弱的身躯扑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他像困兽,猛的一甩身子,又不计后果对着女儿挥起拳头,“你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有一霎那,他感到心痛,他看见女儿瘦小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挣扎着歪倒在地上,像个小兽一样在地上无助的蠕动,他的心像豁然被什么给割开撕裂,但随即涌上更多的无边的怒火,在他胸腔内熊熊燃烧,摧枯拉朽般,让他变成了一个恶魔。 眼前的林祎祎好像已经不是他的孩子,好像是附在他身体上甩也甩不掉的恶性肿瘤。毁灭吧,一起毁灭吧!他冲上去恶狠狠的揪住林祎祎的头发,坚实的拳头已经伸出来,停留在林祎祎娇小的脑袋上方,一双恐惧的眼睛亮晶晶的瞪视着他。 此刻他的脑海中突然现出多年前一个画面,也是在这个校园里,绿草如茵,他与赵芸芳手挽手并肩行走,前来送衣服的爸爸像凶神恶煞挡住他们的去路,爸爸狠狠的把衣物扔在他的脸上,然后就是这样挥舞着拳头,冰雹般狠狠的砸向他的脸,他的脑袋。当时他恨极了爸爸,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如此这样恨过一个人。即使后来长大成人渐渐感受到父母的不易,他内心也一直没有原谅过爸爸,可此刻,豁然间,他不再恨爸爸了,一直存在于父子间的冰块就这样嘎啦嘎啦的融化成水。他突然想哭,他很想拥抱一下爸爸,想起爸爸,他的内心软的一塌糊涂。 “林樾!”一声清脆的叫声兀的传入耳际,他认为自己肯定是听错了。他摇摇不清醒的脑袋,又一次伸出拳头,动作像极了多年前的父亲。他似乎在举起铁锤狠狠的砸向多年来父子厚重坚硬的隔阂。这时,胳膊切切实实被人给拽住了。 第二十七章 哪个好汉不被孩子治怂了 回过头,是陈丹年,他普通的中年人脸上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一双大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而楚晴,抱着宝宝急切的站在身后。 林樾有些愣神,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男孩趁机跑过来扶起林祎祎,两个孩子互相搀着,一脸恐慌,不知所措。 “你快走吧。”陈丹年对男孩说。 男孩不放心的看了看林祎祎,又瞅瞅围了一圈的同学,犹豫了一下,红着脸,恨恨又无奈的走了。 “阿姨。”林祎祎眼圈一红对着楚晴喊,又把头转向陈丹年,“伯伯。” “唉,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林樾重重叹口气,想再施加暴力,无奈火焰已经被掐灭,只剩下一摊无力的灰。 “我怎么了?”有了安全感的林祎祎颇为不服,惊魂已定,手抚着膝盖说。刚才被林樾打到在地,裸露的膝盖已磕伤,娇嫩白皙的皮肤上渗出鲜红的血来。 目光触及林祎祎的伤口,林樾心中一阵懊恼,一阵心痛,他无处发泄心中的憋闷之气,举起拳头对着路边的树狠狠砸了一捶。 看热闹的同学越来越多,因着羞辱和气愤,泪水在林祎祎眼中打着旋,随即很快就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你要向我道歉!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她抽抽噎噎的对着林樾哭诉。 “什么?我向你道歉?”林樾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涌起的歉疚感也随之消失。“你干的丢人的事情,还要我向你道歉?” “我怎么丢人了?即使我丢人,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我女儿!”林樾怒吼一声。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林祎祎傲然回答。 “你再说一句!”林樾提起拳头又要冲上去。 “林樾!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楚晴抱着宝宝挡在中间。陈丹年上去抱住了他的胳膊。 “你看看,她还是孩子吗?”林樾血红着双眼,说。 “那你就更不能这样对待她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谈,别动粗。” “没什么好谈的。”林樾梗着脖子,说,“这种事,就得揍!” “唉,”楚晴深深叹口气,看看周围尚未散去的学生,说,“你看,这么多学生都在看热闹呢,别闹大了,伤了孩子的自尊。” 陈丹年也走过来,一手拉起林樾的胳膊,一手拽着林祎祎,“走,我们找个地方……” 父女俩还想执拗,但看看围了一圈的学生,最终还是一起离开了。 来到东北角的停车场,一行人不约而同停下来。 “你们看看我林樾养的女儿,”经过一段路的行走,林樾渐渐冷静下来,他苦笑着自嘲,“让你们看笑话了。” “嗨,哪个好汉不是被孩子给治怂了?”陈丹年善解人意的劝到。“和孩子好好谈谈,一家人哪能大打出手?我女儿打小我没动过一指头。” “我和他不是一家人。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爸爸。”林祎祎冷冷的说。 场面一下子又尴尬起来。林樾还想拿出刚才的气势,但对孩子的愧疚无形中让他泄了气,特别是陈丹年说的那句话让他心头一颤,他何尝没把女儿当作心头肉,哪舍得对她动过粗?可现在的自己,像什么,提着个拳头,好像比镇关西鲁达还凶悍。 “祎祎,膝盖还疼吗?林樾,去买点消毒水吧。”楚晴永远都是那么善解人意,她的一句话就给林樾搭了一个下来的台阶。林樾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有晶莹的汗珠,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亮。 “我去吧。”陈丹年说,“让父女俩好好谈谈……林樾,好好听闺女怎么说,有问题好好商量。”临走嘱咐到。 “阿姨,我要去教室了。”林祎祎却丝毫没有想和解的意思,她厌恶的看了一眼林樾,向楚晴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祎祎和爸爸谈谈吧。”楚晴连忙说。 “没什么好谈的,他抛妻弃女的那一天,就不是我爸爸了。” 林祎祎说着,人已经迈步走开了。 “祎祎!”楚晴想要追上去,无奈宝宝在怀里走不快追不上。 “逆女!”林樾恨恨骂了一句,随即气冲冲地说,“让她走!这样的孩子不要也罢……” “你和孩子生什么气?”楚晴责怪道,“你来校一趟,就这个结局?甘心?赶紧去和孩子好好谈谈,该道歉的道歉,要不然,你连觉都睡不好,不像掉了魂似的,才怪呢。” 楚晴的话击中了林樾的要害,他哭丧着脸站了片刻,下决心要去追林祎祎,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唉,算了,上课了。”他懊恼的站住脚跟,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 “再抽时间吧。”楚晴遗憾的说。 沉默片刻,林樾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准备来看看丁宁的……还没见到他呢,只看你打孩子了,都四十多的人了,还那么冲动。” “能不生气吗?唉,也就是自己的孩子,如果是别人家的,我早就骂最难听的了,女孩子,不自重……” “可是,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是你把自己的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祎祎挺好的,你看她多懂礼貌,受那么大的委屈和我们打招呼,顾及我们的感受……” “嘻!”林樾对此不屑,撇了撇嘴。 “是你失礼了,不像大人所为。”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家丁宁和小女孩又搂又抱又亲,你试试?” “那也没有办法,我只能面对现实,首先我要反思作为父母,是否给他足够的关注,给予了应给的尊重和爱。” “行!连你也气我,是吧?” “我不是气你,我是让你反思!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反思什么?反思我不该和她妈妈结婚,不该生了她?” “林樾,你这是不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有什么道理可讲?生活和你讲道理吗?人与人之间是讲道理的吗?我追了你四年,四年的光阴全用在讨你欢心了,你和我讲过道理吗?” “我不和你说了!无聊!”楚晴抱着孩子气愤的转身就走。 “别走!”林樾在后面嘶哑着喉咙喊。“我不说这档子破事了,行了吧?那是我活该,行了吧?祎祎走了,你也走……你就当是可怜我!” 楚晴站住脚,无奈的看着他,“那你不许再喊了,学生都上课呢,把老师招来,到时你可丢人了,你女儿在校园里谈恋爱,你也……”楚晴口无遮拦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我林樾丢人丢的还少吗?” 看着林樾阴沉的面孔,楚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像做错事的孩子,歪着头看了看林樾,不好意思的眯起细长的眼睛,笑了。 “你情商多高哇,这点事对你来说,还算事?” “别拍我马屁了。”话虽这么说,但毕竟很受用。林樾脸上缓和了许多,“情商高有什么用?孩子不争气。” “也许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哦,都搂了抱了亲了,不那样子,是什么样子?” “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影响学习的话……” “如果不是影响到学习,郝小英还会找到我?你知道她是多要强的人吗?但凡有一点办法,她是绝不会向我求助的……在电话里,我听见她几乎要哭出来了……祎祎这个孩子也太不像话了,前两天因为郝小英说了两句,就大吵起来,还说再也不会回家了……唉,现在的孩子为什么都像父母欠他们的似的?你看看她对我的态度,难道我们还真欠她的?我觉得好无力,本想来和她好好谈谈的,我知道,我太冲动了,可是,我也有感情啊,看见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我……”突然想起赵芸芳,林樾说不下去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此刻,他很想很想与爸爸谈谈。 “我明白你的感受,”楚晴也想起了丁宁,语气中不由得增添了些许哀怜,“我一直想当一个称职的妈妈,但是也不得其法,当丁宁冷淡对我的时候,我也很伤心,可是,我也能感到孩子的孤独与迷茫,与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却还要包上一层厚厚的保护壳,你说,到底是谁的错呢?难道这过错只能让孩子来承受吗?我们做父母的就没有一点责任?难道作为父母只能用伟大付出那些美好的词来修饰吗?对待孩子,我们真的审视过最真实的内心吗?在现今这个社会,我们该怎样即能保护又不纵容,即能关爱又不占有,这个度把握不好是不是就是我们做父母的过错?为人之母,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失败,努力想让孩子幸福,但他们却像提防入侵者一样提防着我们,放下身段讨好,却被瞧不起。你生养了他,看着他的躯体一天天变化长大,却永远走不进他的内心,永远不知他的内心发生了什么……我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我也不明白,养儿育女,是为了什么?是给自己添堵还是养个仇人啊!我早晚会被她气死!” 一阵风吹过来,吹的树叶哗啦哗啦响,怀里的宝宝嗯嗯的转着小脑袋,黑漆漆的眼眸盯着摇晃的树叶看,小手高兴的挥来挥去。楚晴的心瞬间就化了,她亲了一下宝宝的小脸,叹口气,说, “唉,不管怎么说,不知道讨生活的苦,还是个孩子啊。也许过了这个年龄阶段就好了,其实现在的我们何尝不是未来的他们呢,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祖祖辈辈的哪一代人活的容易呢?哪个父母内心不矛盾重重呢?一代人重复一代人的痛苦和矛盾,后面的人永远不知前面的人经历了什么,前面的人也不会看到后面的风景,只要是人,谁能逃脱的了……” “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林樾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涌起一股哀伤,“只是,当明白这个道理,已经不能再重新走过。” 第二十八章 好女人让人心疼 陈丹年买药回来了,“咦,祎祎呢?” “走了。”林樾黯然说道。 “要不去给送过去吧,教室在哪儿?”陈丹年问。 “不送了,自己都能找男朋友了,这点伤,还用我们挂念呢?”林樾两眼透出浓浓的悲凉,摇摇头,说道。 “唉,怎么也还是孩子嘛,当父母的不照顾,谁来照顾?” 听了陈丹年的话,林樾垂下头,半天之后,抬起来,“孩子大了,照顾不来了……走吧,我公司还有事……” 刚走出校门,郝小英的电话又打来了。“你去找祎祎了吗?和她谈了没有?” “没谈。”林樾瓮声瓮气,说道。 “什么?林樾!祎祎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你可以不顾及我的死活,但祎祎可是你的孩子!难道你也不管了!?只有狐狸精给你生的才是你孩子?” “你说什么呢?什么狐狸精?怎么说的那么难听?” “她就是狐狸精,不是狐狸精,还会抢别人的男人!不要脸!” “我刚从学校出来!”林樾不想再听郝小英重提旧事,连忙转移话题。 “那祎祎怎么说?” “没说,什么也没说。她和男孩在一起被我碰到了……” “啊,果真是有个男孩吧。这个孩子,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学习最紧张的时候谈恋爱?肯定是那个男孩诱惑她的,对不对?那个男孩有没有胁迫她?” “我见到他们的时候,很,亲昵。” “很亲昵,是什么意思?” “亲在一起了,搂在一起了!” “什么?怎么会?你在哪见到的?” “大庭广众之下!你女儿不知羞耻和人家男孩嘴对嘴亲上了!” “什么我女儿?难道不是你女儿?” “我女儿被你教育成这个样子!你一天到晚干什么?连个孩子都带不好!” 林樾的话把郝小英气的浑身发抖,半天,她才结结巴巴反驳道,“林樾!你竟然还好意思指责我?你一个当爸爸的,难道就没有责任……”话没说完,那端却挂了电话。 郝小英手里拿着没了任何声息的电话,憋屈了一肚子泪,却流不出来。 自从知道林樾在外面有另外喜欢的女人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充满坎坷,可是没想到是因了女儿。任何加在身上的苦难,她都可以承受,但是唯独女儿不行。那是她今生的命,不,岂止今生,如果她的意识可以存在于生生世世,她生生世世都是为女儿活的! 不是因为母亲的伟大,而是她根本就离不开女儿!女儿是她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 这个世上,除了女儿,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泪水如开闸的洪水,汹涌的洗刷着脸庞。 二十年前,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校园出来的郝小英活泼开朗,身材窈窕面容姣好,有多少男生跟在屁股后面梦想着娶她做新娘。可是她偏偏喜欢上了林樾。那个时而开朗时而忧郁,时而放荡不羁时而稳重自持,让人琢磨不透的与她一起考进鑫城一中的物理老师。 很多老师都不看好他们的因缘,大家都劝她,林樾总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不仅当老师当的心不在焉,谈恋爱也心不在焉。他上课的时候,总是忽而照本宣科,忽而完全撇开课本,整整一堂课讲他如何在校期间追女孩。学生倒是都喜欢上他的课,根本就没有负担,即使最喜欢打瞌睡、很容易走神的学生也听的津津有味。 坏男人总是有人爱,他的身边不乏环绕着各种女人,有跑业务的,有搞艺术的,还有政府公务员,似乎每个女人都与他很好。与其他女人比起来,郝小英平凡又普通。她只是一个靠背教案一板一眼授课的老师。她脸庞清秀,却不浓妆艳丽,她谆谆善诱授业解惑,却不会口吐莲花迷惑人心。她普通的不能普通,平凡的不能平凡。只能远远的品味林樾的身姿,只能偷偷的徘徊在他办公室外面的走廊,期盼着偶然的相遇。 她爱他,不可遏制的思念,飞蛾扑火般想投入他的怀抱。 而他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有时候会赏赐般露出迷人的笑容,虽然只是短暂一瞬,但脸上那柔和的线条,微微翘起的唇,总是让她心神荡漾。 整整两年,又苦涩又甜蜜的单恋着,忽然有一天,林樾手捧一束侬艳的红玫瑰站在她宿舍门口。在打开门看到的那一刻,郝小英觉得自己差点昏厥过去。 “嫁给我。”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平静的海面上骤起的飓风,郝小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连矜持的犹豫一下的姿态都没有,林樾也根本不允许她有任何的思考时间,那三个字说的是那么不容置疑,像上级对下级下达的行政命令,鲜花一递,就拉住郝小英的手,“我爸今中午邀请你到我家吃饭,跟我走吧。” 事后每每想起,郝小英就委屈。这是求婚吗?简直就像人贩子拐卖妇女一样。一束玫瑰就收买了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一过就是二十年! 而林父更是奇葩,与郝小英第一次见面,就定好了结婚日子。一个女人最庄重最矜持最体现尊严的过程竟简单的比买块猪肉还容易。 可是,当时的郝小英是什么样的?她像中了彩票一样,又像卖不出去就会马上腐烂的猪肉一样,急吼吼的就签字画押,生怕林家反悔。 那是我吗?很多年后,郝小英一直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心理,怎么那么傻呢?自我感觉智商也不算太低啊,上学的时候一直前十呢,为什么遇到林樾之后就变成了一窍不通的傻子? 是的,真如傻子一般,结婚那么多年,一心一意照顾孩子,照顾林樾,即使在林樾事业发展最不顺的时候,也无怨无悔,结婚第三年,林樾就下海到了企业,而女儿林祎祎刚刚一周岁,创业阶段要跑市场,林樾三天两头跑上海跑广州,一去就十天半个月,郝小英一个人又上班又照顾孩子,婆婆嫌是个女孩,仅给看了半年,就不看了。郝小英只好厚着脸皮把林祎祎抱到学校来,上课的时候就让林祎祎一个人呆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有时候祎祎哭了,惊动领导,还要被领导批评。当时郝小英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不能给林樾添麻烦,为了林樾,天大的苦难她都可以一个人承受。 傻乎乎的近二十年,她像一只蜡烛,兀自默默的燃烧,烧的很起劲,很幸福,自以为终究一天会烧成最美的贤妻良母,会烧出最圆满的成果。 嘎啦啦,头顶响了一个大霹雳。那是寒冬腊月的一天,郝小英像往常一样下班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条三斤左右的草鱼,又随手称了几棵香菜,手里提着,心里已经想好了美味的菜谱,想着林樾大朵快颐的样子,心中就倍有精神。 电梯停到自家楼层,门轰隆隆打开,家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娇艳的少妇。 少妇怀里抱着一个盖着红斗篷的婴儿。婴儿像一尾巨大的草鱼,蜷缩在她的怀里,粉嘟嘟的小脸露在外面,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睑,看到的第一眼,郝小英就打心眼里喜欢,如果不是两手都提着东西,她会忍不住上去摸一摸。 她正笑眯眯的欣赏着婴儿的小脸,少妇开口了,“你就是郝小英吧?”她的话语很无礼,神态更是刁蛮。 郝小英有一会的愣神,但出于一贯的素养,还是微微点点头,“是,我是。” “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说怎么办吧?” 郝小英脊背一阵发凉,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那一刻,她想起林樾,他总是说忙,忙的很少回家,不回家的日子,他都在哪儿?之前郝小英曾怀疑过担忧过,但为了不影响夫妻感情,硬硬的把这些疑问压在心头,可现在一股脑的像雨后阴暗潮湿的地面上不可遏制涌出的蘑菇,白森森阴恻恻,彰显着存在。 第二十九章 廉价的爱 “你,你找错人了吧?”郝小英努力压抑颤抖的话语,存着侥幸,说。 “你不就是郝小英吗?林樾的老婆子!” 少妇是如此的无礼,郝小英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出胸膛了。 为人师教这么多年,温雅斯文已经刻入骨子里,她竟一时无从应对少妇对自己的恶意。气红了脸张口结舌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这是林樾的孩子,男孩。”少妇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胜利,语气不再激愤,却明显多了份炫耀挑战,“林樾说,他爸妈一直在盼男孩,你做不到的,我做到了。” “你,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郝小英挣扎着,本能的不想承认自己会一败涂地的事实。 “你管我是谁干什么?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林樾已经是我的了,你别再死皮赖脸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 那是郝小英一生中受到的最大的耻辱。而这个耻辱恰恰是她亲手播下的种子,用了漫长的二十年的光阴培育养大的。 如果说二十年前郝小英因着爱情丧失了应有的尊严和骨气,而二十年后,她为了捡拾和维护尊严失去了婚姻。 “离了也好。”当她向林樾提出分开的决定,林樾俊朗的脸庞上并没有多少遗憾,他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所以脸上竟现出一丝释然,“我知道你这些年忍受了太多,离开我,重新生活吧。” 听了林樾的话,郝小英嘴角肌肉不由自主的牵动了两下,她觉得好笑,但随即嘴角又耷拉下来,眼睛眨巴两下,又想哭。但最终她没有笑也没有哭。她只是枯枯的坐在林樾面前,看着他那张曾经让人着迷,让人依恋,让人骄傲,让人幸福的脸。 即使如此,她知道,如果此刻林樾给她一个笑容,她依然会感到温暖,感到生活的美好。即使他背叛了她,她不能不爱他。 她可以放下自尊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来,前提是她是他的唯一。而当他心中有了另一个女人,她只能手捧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勉勉强强堵上只零破碎的心,把他拒绝在外。可是外围的坚实程度只有自己知道,为了防止溃不成堤,她只能把自己的心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我不需要你的钱,我有工资,我能养活自己和祎祎,只是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如此霸气解气的话语还回响在耳边,祎祎却出事了。她像一头犯倔的驴,你越来拉,她越朝相反的方向走。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女儿的学业前程更重要?只要能挽救她,只要能让她走上学习的康庄大道,丢脸算什么?不就是厚着脸皮给林樾打个电话吗?可是林樾也失败了,他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拿着自己的女儿也丝毫没有办法。 郝小英真是没辙了。当一个女孩真心实意爱上一个人,不伤的痛彻心扉,怎会罢休? 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太失败了,为一个男人义无反顾付出二十年,却被甩了,一心一意养育孩子十多年,却连她想什么都不知道。她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这两个人,到头来,却背叛的背叛,不屑的不屑。 天啊,难道今生我是欠着他们的吗? 郝小英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头困兽,已经走投无路了。 下午的课,她完全是靠着顽强的意志来完成的。期间,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崩溃了,特别是在面对一个捣乱学生时,差一点就要把课本扔开,疯狂的拿起教杆狠狠的抽他。如果不是还有一点理智,大错很有可能就会酿成,她郝小英一生为人师的表率也就毁了。 怀着一颗后怕的心,郝小英下午课间活动时间又来到女儿林祎祎的学校。林祎祎的班主任许涛是她的学弟,对林祎祎一直很关心,而林祎祎恋爱的事情也是他告诉郝小英的。 一见到郝小英,许涛先是遗憾的摇摇头,然后吧唧一下嘴,说道,“哎呀,林祎祎爸爸今天做的有些过了,怎么能当着那么多同学面,打人呢?这下子全校都知道林祎祎的事了……”那眼神分明在责怪她请了一个帮倒忙的救兵。 “那怎么办呢?”郝小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一刻,她似乎才开始怀疑,林樾能救赎了她郝小英,但他能救赎林祎祎吗? “真是不好办啊。这么一来,林祎祎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就怕破罐子破摔了……我已经和她谈了,她的情绪很不好……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林祎祎爸爸来诚心诚意道个歉,然后好好谈谈。林祎祎还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只是缺乏关爱,在家寻求不到,只能出来寻找了。” “我给她的关爱不少啊,能给的都给了。我还能给她什么?”郝小英可怜巴巴的像个有罪的犯人为自己辩解。 “在她的眼里,你的爱太廉价,不,也许称不上是爱,只是让她瞧不起的讨好。”许涛毫不留情的说。 又一股热泪在眼眶中打转,这句话如果不是出自许涛之口,她会,她会怎么样?会撕掉说话人的嘴。 她突然想起之前林樾对自己的态度,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视,大多时间,他都是骄傲的,像君主。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洒给她一点点发自恻隐之心的仁慈。像太阳从乌云缝隙中不慎露出的光芒。 而林祎祎呢?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分明流露出一抹旁观者的清醒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还有一些蔑视怜悯悲哀。 “我觉得问题不在于孩子,而是大人。师姐,我们接触孩子这么多年,经验也很丰富,但说实话,真正到自己的时候,当局者迷啊。我觉得你还是先解决好自己的问题。生活也许很难,但,逃避总不是办法。” “是,是……”郝小英尴尬的点点头,无法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谈话也不能进行下去了。她匆匆与许涛告别,出来办公室,茫然的不知该往哪里走。晚自习时间还没到,校园里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迈着沉重的步伐,不知不觉就到了林祎祎的教室门口。 透过打开的窗,看见里面的学生并不是太多,有伏案学习的,有聊天的,还有站在那里一边说一边摇晃身体的。 郝小英前前后后找了个遍,并没看见林祎祎。这时一个穿着蓝色体恤的高个男生从教室里走出来,“哎,同学,林祎祎呢?” 男生慵懒的身体立即紧绷起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郝小英,像看怪物一样,眼里有一丝惊吓还有些好奇,片刻之后,才说,“呃,我不知道,今下午她没来上课。” “那她去哪儿了?”郝小英脑中轰的一下,眼前一黑,身体也不由得摇晃了一下。 男生有些同情的看着她,然后转身对着教室里面喊,“陈文文,你知道林祎祎去哪儿了吗?” 正趴在桌子上卖力写着什么的戴眼镜的女生猛的抬起头,警觉的看了看男生,又看了看郝小英,有些不情愿的说,“嗯,在宿舍吧……” 终于得到女儿的消息,郝小英重重松了口气,她把身子探进教室,“谢谢你啊,同学。”而陈文文却像做错事似的,快速低下头,又开始写起来。 郝小英还想转身再谢谢那个男生的,待转过身来,男生却已经走了。 郝小英内心有些忐忑又有些匆忙,向女儿的宿舍走去。 第三十章 荒芜的家 夏日灼闷的空气在黄昏时刻也不会削减半分,没有风,路两边的树像失去了生命力,百无聊赖的站在两侧。 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少男少女边笑边说从郝小英身边经过,郝小英用艳羡的目光盯着他们看,她多么希望林祎祎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手拿书本,因一道题的解答而与同学讨论着争执着,或者谈论某个老师,或者刚刚结束的测试。 宿舍到了,那种学生宿舍特有的潮湿闷热还有混杂的发霉的气息,紧紧将她包围。 尽管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迈进宿舍门口的那一刹,她的心情还是变得又复杂又沉重。 简陋的架子床就在面前,霉气越来越重,空气更加闷热沉闷,一个小小的风扇在低矮的屋顶吱呀呀的转,扇走一波热气又一波热气,最后就成了热锅里的一个舀勺,越搅越热,几乎要沸腾了。 林祎祎坐在靠窗的窄小的下铺,床头放着蓝碎花的夏凉被。她没有发现郝小英,即使郝小英的脚步声也没有让她回头,她正出神的望着窗外,身体雕塑般一动不动。 这不应该是这个年龄该有的姿势。 郝小英内心一阵痛。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似乎还有泪。她匆忙擦了擦。好在林祎祎依旧没有回头。上铺的一个女生手捧厚厚的一摞书动作熟练的从梯子上下来,看看她,又看看林祎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声。 女生走了,现在只剩下林祎祎和郝小英了。头顶上的电风扇似乎转的更起劲了。 “吱呀吱呀,呼啦呼啦……”只是徒加一些噪音而已,空气依旧闷热,郝小英再次擦擦脸上的汗。 她轻轻走过去,坐在林祎祎的身侧。 林祎祎终于回头,一脸的茫然,但当看到是郝小英,立刻露出明显的厌恶。 郝小英脸上硬硬挤出一丝笑容,“祎祎,” 她像呼唤一个很小的孩子,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这样呼唤林祎祎的,那时的林祎祎只是一个小女孩,小小的人儿,头上扎着一个朝天撅,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脸,无论在干什么,只要郝小英喊“祎祎”,就会笑着飞跑过来,“妈妈!妈妈!”郝小英的心就像蜜一样甜。 这些年,郝小英就是这样喊的呀,语气心态都没有变,变的是面前的女儿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她已经长大了,在她的心里妈妈也不是唯一了,甚至是,多余的了……为什么会这样?郝小英觉得也许是自己哪个地方走错了,可究竟是哪个地方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茫然不知。 触及林祎祎冰冷的目光,郝小英内心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尴尬的咧咧嘴,想说些什么,只觉嗓子又干又涩,像铺了一层牛皮纸。 “你来干嘛?”林祎祎的目光又冷又硬,像一把刀子剜着郝小英的心。 “妈妈,”郝小英像做错事的孩子,期期艾艾的说,“就是过来看看你……” 林祎祎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但稍纵即逝,更多的漠然与厌恶涌上她的面颊。 “是你让他来的?” 当明白了林祎祎所指的那个他,郝小英慌张的点点头,刻意解释到,“我想他毕竟是你爸,有些事情需要知道……” “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和你复婚了?”林祎祎脸上有一抹与她稚嫩脸颊不相符的成熟,不,岂止是成熟,是看透人世的沧桑。 郝小英的心跳似乎静止了,她昏头昏脑的呆愣片刻,乍听,感觉女儿的话毫无由来,甚至有些可笑,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再仔细一想,心中就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似乎,一直以来,郝小英都在寻找或者等待一个合理的借口,一个引起林樾注意的因由。当得知林祎祎早恋的消息,她似乎并不是太悲伤,似乎内心还有一种盼到柳暗花明的释然。是的,其实,她内心深处应该明明知道即使林樾介入也无法解决女儿早恋问题,但她还是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了,原来她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你不会胜利的,我也很遗憾,不能帮到你。”林祎祎嘴角竟挂着一丝笑,而且笑意越来越浓,“你注定是失败的。我可怜你,因着你是我妈妈。我更恨你,恨你一直以来只是把我当作你栓住男人心的工具。” 郝小英瞪大双眼惊惧的看着女儿的小嘴一张一合,面部挂着凄惨的笑容。笑容似乎越来越浓,眉眼都挤在一起了,嘴角咧开了,她以为女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狂笑起来,但面部肌肉却犹如突遭泥石流,毫无征兆的刷的垮了下来,泪水不可遏制的汹涌而下,涕泗磅礴,林祎祎哭了,在笑与哭之间,她没有任何的转换动作,一瞬间就由笑脸变成哭脸。 郝小英的心碎了。模糊泪眼中,她心痛又自责又有些震惊,张开双臂,把女儿揽在怀中。“不是的,不是的,”郝小英被女儿堪称惊世劾俗的一番话语给吓到了。她不明白小小年龄的她怎能会做如此理解。妈妈的爱是最纯洁的最伟大最无私的,怎会成了一种手段? “妈妈爱你,没有你,妈妈就没法活下去,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怎能这样想妈妈呢?……”郝小英语无伦次不知该怎样消除女儿心中的想法。 林祎祎从郝小英怀里挣扎出来。泪水还挂在脸上,但眼里的光却暗淡下来,只是短短的一霎,她又恢复了之前毫无生机的神态。 “你走吧,我要去上晚自习了。” 郝小英无望的看着她,眼里流露出越来越多的祈求的光芒,“祎祎,听妈妈的,好好学习……” 林祎祎垂下眼睑,咬住嘴唇,没有说话。顺着林祎祎的眼光往下看,赫然看到她膝盖上的伤。 “这是怎么搞的?”郝小英心疼极了。“难道是你爸爸?……” 林祎祎脸上掠过一丝悲痛,她把目光投向窗外,远处树梢上落着一只黑色的鸟,鸟儿跳跳停停,像在寻找着什么。 有风刮起来了,树叶先是小幅度摆动,后来树枝也摇晃起来,但是并没有带来期盼中的清凉,炎热依旧没有褪去,反而因风而多了些躁动。 “你走吧,”林祎祎再次下了逐客令,“我要去上自习了。” “祎祎,妈妈一直认为你是妈妈的乖女儿,不要再和那个男孩交往,好不好?” “我要去上自习!要迟到了!”林祎祎烦躁的站起来,扭转身子,就往外跑去。撇下一个呆愣住了的郝小英。 “这孩子邪性了。”本能的,郝小英掏出手机,刚要按下林樾的号码,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为什么又要打给他?他真能解决问题吗?难道我潜意识里真的盼着有什么因由可以与他联系吗?哪怕是以女儿为代价?”郝小英的心沉落下来。 独自一人走在校园的路上,坐上汽车,独自一人回到家,一个人摸索在没有灯光的客厅、卧室,躺在空旷的床上。她的心空落落的,像一个蝉壳,什么都没有了,她是那么强烈的想给林樾打个电话,那么想听听他的声音,可是林祎祎的话就像魔咒,又像匕首一点点割着她的肉,令她不得不痛苦又无力的挂念着林祎祎,令她不得不清醒的面对冷清又没有温暖的现状,还有明天该怎样面对。 如果有个壳,她真想蜷缩在里面,永远不要出来。 这些年,她努力去爱,可到头来,她努力用爱滋养的家却变成了一片荒芜了的沙漠。 第三十一章 爱的愈深索求愈多 最后一天在家全天陪宝宝,楚晴心中有着太多的不舍,又加上昨天在丁宁校园遇见林樾父女,心中又多了些不确定感。 她一边尽最大耐心陪着宝宝,一边不由自主的恍恍惚惚的思考,无法排解内心复杂的情绪,她忍不住问在厨房忙碌的陈丹年,“老陈,你和女儿关系好吗?” 陈丹年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落寞的神情,“女儿嘛,当然是我的宝贝。唉,但是女儿大了,总有些距离,有些隔阂了。” “我与丁宁之间也有这种感觉,很多时候,他宁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会主动出来和我聊天。” “嘻,还聊天呢,人家能和你说句话就不错了。”陈丹年解下身上的围裙,脸上露出更多的落寞来。“说实话,我真想然然。” “那你去看看吧。” “不了,我去也只是给她添麻烦。”陈丹年难过的摇摇头。 楚晴的心也变得难过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与孩子说话都成了孩子的负担了。为什么会这样啊?孩子什么都不想和我们说,即使问,他也用最简短的话,三言两语,很不耐烦。我努力找自己的原因,尽量去理解他,包容他,即使有些事情真的不如我意,我也装作不在乎,不敢表示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反感来。可是这样还不行,他还是防着你,看那眼神,真像是防贼一样啊。” “也许是我们想要的太多了。”陈丹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他们只是孩子而已,承担不了太多。爱的深索求的就多。” 楚晴心中一惊,反反复复思忖着他说的这句话,竟想呆了。 这时门被敲响了。陈丹年快步打开门,楚母来了。 看到陈丹年,楚母一愣,随即说道,“哦,你就是丁伟的好朋友,来看宝宝的?” “是。”陈丹年多年前曾经见过楚母,自然还认识。 “哎呀,还多亏了你呀,要不然把我女儿难为坏了……不过,你真的会看宝宝?听说,还会洗衣做饭?” 楚晴听见妈妈的话,赶紧走过来,“妈,您这样多没礼貌,陈丹年是专门来帮我们的。” “没关系,没有什么不礼貌的,”陈丹年连忙说道,“阿姨,您放心,我能看好宝宝,做饭洗衣也不在话下,我以前经常干这个,嘿,咱是称职的居家男人。” “啧啧,哪个女人嫁给你,真是享福了,哪像丁伟,什么家务活都离不开晴晴。这么说,你妻子在家什么也不用干了?” “我们离婚了!” “哎呦,这么好的男人都离婚,那她想找个什么样的?” 楚晴在旁边急了,连忙喊,“妈!您别操心这些,行不行?快来看看您宝贝外孙!” “哎呦呦,我的宝贝孙子哎!”楚母这才笑着抱起宝宝来,“哎呦,重了,又长肉了,妈妈的奶真好,是不是?”楚母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看着楚晴,“你看你的奶水多好,把宝宝养的又白又胖。飞舞媳妇那还叫奶孩子吗?把我那孙子饿的天天哭。” “晓璇奶不够喝吗?”楚晴不确定问道。 “嗯,不好。现在已经喂奶粉了,唉,你说,想吃什么就给做什么,却下不了奶!我们那时候,吃什么呀,有什么可吃呀,那奶水多的都喝不了!” “妈,您这话千万别当着晓璇的面说啊。” “嘻,我就要说给她听!一个女人连奶水都没有,那算什么女人啊!你知道那奶粉多贵?还要喝国外的,宝宝饭量又大,几天就一罐,飞舞挣个钱容易?” 楚晴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与弟媳夏晓璇的关系一直不好,冲她这个能唠叨,能好到哪里去? 而今天母亲突然来到,肯定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第三十二章 儿媳精女儿傻 果然,楚母喜滋滋的端详了半天外孙之后,脸一拉搭,眉头一皱,长长叹了口气,说,“唉,晴晴啊,妈觉得对不住你啊。” “您怎么着我了?”楚晴笑眯眯的问。 “一样的孩子,我只能给飞舞看,你这边我是顾不上了。” “嗨,我们这边挺好的,有老陈帮忙,您不用操心。倒是晓璇那边,您千万别多说话。” “哼,不说话,不把我给憋死了?我就看不惯她大手大脚的样子……昨天又给她爸买了一大包治胃病的药,前些日子买的没吃完,这又打听个偏方来!谁的胃好?我还经常胃疼呢,她给我买过一个药粒吗?” “妈,您又胃疼了吗?” “唉,多年的老毛病,哪能好呢?” “哪天我陪您去医院看看吧。”楚晴愧疚的说。 “你哪有空啊?”楚母满眼哀怨瞅着她。 “让丁伟陪您……” “唉,也不指望。他把你照顾好了就烧高香了……我一想起你生孩子第二天他就上班,我的火就蹭蹭往外冒。什么人啊?你四十多的人给他生孩子,生下来就不管了?” “妈,”一股酸楚像一条恶龙在楚晴心肺内狠狠钻了一下,她强忍心头的痛,说道,“他也有他的难处。”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能说什么?我这个闺女就是傻,傻吧,傻乎乎的倒是少生气。” 楚晴咧开嘴巴,笑了笑,随即关切的问道,“妈,您的胃……” “老毛病,哪能好?这年龄了,不添新毛病就不错了……疼的时候,咬牙熬一熬,就过去了,你妈没那么娇气。” 楚晴心下的歉疚更甚了。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妈妈的肩膀,不知说什么好。 “晴晴,妈妈现在越来越觉得,还是女儿好。你说你,四十多了,又生了个儿子,我替你发愁,你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你那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让她来也对,花点钱,不吃气。就是苦了你了。妈妈一想起你受的委屈,就睡不着……”楚母说着,心下酸苦,抹起眼泪来。 “哎,妈,您看您,我好着呢。” “好什么好?我还不知道你?傻啊。” 不傻怎么办?楚晴脸上在笑心中却在想,我倒是想诉苦,可我能和你抱怨吗?你岂不是更担忧更睡不着觉。我倒是希望痛痛快快哭一场,可是,我这还没哭,宝宝就会先哭的哇哇的。我更想撂下挑子,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撂挑子老老少少的怎么办?我不是不知道生活的艰辛,我只是选择不去看泥泞,即使脚踩泥泞,我也努力去抬头寻找天上那丝光明。我不是傻,我是努力装傻,装着看不见苦,看不见难,装着生活很美好很幸福,那样我才能咬着牙把那些坎坎坷坷迈过去。 “妈,您来到底啥事嘛?不会是来告诉我是个傻子的吧?” 楚母噗嗤笑了,用手指头点点楚晴的脑门,“你呀,没心没肺的,夏晓璇精明到极点,你憨到极点,一个儿媳妇,一个女儿,都让我遇上了。” 楚晴嘿嘿的笑。“说明您老人家有福气啊,儿媳精,女儿也精,那还不天天给你上演三打白骨精?到时候看你向着哪一个?” 楚母也抿着嘴笑了。片刻之后,说,“我没事,你明天不就上班了吗?妈妈来看看你。你弄个孩子忙,我也忙,忙的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嗯。” “昨晚上,我梦见你姥姥了,醒来,我就想起你……你姥姥生了四个孩子,就我一个女儿,我就生了你这一个闺女,可是,我还不能好好疼好好爱……”楚母说到这里,又抹起了眼泪。 “哎呀,妈,没有您的疼爱,我哪能长的又聪明又漂亮,人人夸人人爱?” “是,哪个当妈的不疼自己的孩子?只是飞舞,可怜他的身世,又加上有你奶奶那会重男轻女,有很多事都委屈你了。” “我没觉得自己受委屈啊?我倒是记得小时候家里煮鸡蛋,你和爸爸从来都不舍得吃,都给我和飞舞吃了。你和爸才委屈呢。” “唉,你这个孩子,就是太懂事了,让妈心疼。你瞅瞅夏晓璇那个强势,什么好东西都得归她,一点亏也不吃,我就怕你将来吃亏。” “嗨,妈,我觉得晓璇挺好,知道心疼飞舞。只要飞舞好,什么都好。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们委屈点,没关系的。” “嗯,是。”楚母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爸挺好吧?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来?”楚晴问道。 “你爸,”楚母犹豫了一下,说,“还是腿疼呗。” “你们两人在飞舞家住的习惯吗?” 楚母目光一顿,说,“他自己回家住了。” “啊?”楚晴刚刚惊讶的叫了一声,却转眼就明白了。“是夏晓璇的主意吗?” “嗯,飞舞再不孝顺也不会撵自己的爸爸。我就是担心你爸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 空气中一阵沉默,楚晴心里很难过,爸爸的身体不好,一直都靠妈妈照顾。楚飞舞有了二胎之后,楚母主张找育儿嫂,一来自己年龄已大看孩子勉为其难,最主要的是楚父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但夏晓璇不同意,说婆婆看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义务,最后,双方做了妥协,楚母过去看孩子,但要带上楚爸爸,老两口即能互相照应着孩子,楚爸爸也能得到照顾。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夏晓璇就把楚爸爸给撵走了。 “需要我和晓璇说说吗?”明知不现实,楚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你说,她听吗?说不定连你都怨上了。”楚母摇摇头。 “要不,让爸来我家住?” 楚母眼中闪现出一抹亮光,但随即又咬着嘴唇,摇摇头。“你已经够累了,再说,有地方住吗?”楚母瞅了周围一圈,说。 “让爸住宁宁的床,周六宁宁回来再想办法。” “不行,不行。”楚母连连摆手,“到时候丁伟就是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有意见,有用处的老太太给儿子看孙子,没用的老头倒让女儿伺候,你难为啊……”“他敢?再说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唉,什么样的人不都一样?人人都有私心呢。就是有的能说出来,有的憋在肚子里,别看你妈没多少文化,占不占理,我还知道,女人啊,本来就活的不容易,据理力争都不一定能争来理,何况咱又不占理,你岂不是更难了?……唉,我就是心里憋的慌,过来和你说说话,你爸那边让他忍一忍,等宝宝大些了,我就回去。” 楚晴知道虽然妈妈说的轻松,其实她并没有多少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呢?七十多的人了,还得天天抱着宝宝,自己都顾不上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晚上,还没哄宝宝睡下呢,夏晓璇就打电话来了。“姐,咱妈今天去你那儿了。” “是。就坐了一会,说了一会话。” “姐,飞舞说,我们也该去看看你的,只是,太忙了……宇鑫作业那么多,每天晚上都要辅导到九点多,前天到了十点半!飞舞又没有耐心,我看着小宝还得盯着宇鑫,一会看不见,他就给你出错!哎呦,姐!我给你们老楚家生了二胎,真是要了我半条命了!” 第三十三章 喋喋不休 楚晴听着夏晓璇喋喋不休,心中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想法。好像她就是夏晓璇,而夏晓璇就是她,虽然她很想和妈妈站在一条战线上。 “姐,你在听吗?”夏晓璇终于不满楚晴丝毫没有反应了。问道。 “听,听着呢……你说的,我都懂,我明白,知道你不容易……” “我和妈妈说,妈妈还不屑,她说,那个年代,那么多孩子都带过来了,你就两个孩子就带不了了?姐,你说,过去和现在一样吗?过去养孩子和现在一样吗?过去最不济也能在农村种地养活自己吧?现在有什么?孩子教育不好,找不到好工作,一辈子连生存的路都没有!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想的,我这是给老楚家培养后代呢,她不但不支持还说话扯后腿呢。” “是,是妈妈不跟形势,她,老了……” 听楚晴这样说,电话那端的夏晓璇有些得意了,“姐,我就知道你通情达理。飞舞还担心你会怪我们让爸爸回家自己住……” “我不怪你们,我是爸爸的女儿,都没让他来,我怎么有资格怪你们……” “姐,我知道,爸自己回家住也挺不让人放心,但,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知道,你不容易……” 话说完,楚晴和夏晓璇抱着话筒都卡了壳。话说至此,好像说什么也多余。 片刻之后,夏晓璇说,“姐,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谢谢你让妈来给我们看孩子。” “不用谢我,那是妈自愿的,毕竟看孙子是她们这代人的责任。” 夏晓璇噗嗤笑了,随即说道,“哎,姐,你为什么不让你婆婆看啊?让她尽尽责呗,要不太便宜她了。毕竟你四十多了又给他们老丁家生了孩子。” 楚晴眯起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扎的发痒。“我只是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家里指手画脚,也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别人委曲求全。” “那是她的孙子呀,你都把孩子给她生出来了,她受点委屈又怎么了?” “我从来不认为孩子是给别人生的。生孩子是我心甘情愿的,无论生孩子养孩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也许如此选择很苦,但这是我的选择,我的人生,与他人没有关系。你知道吗?非洲有一种龟,每次要生育的时候,都会拖着即将临产臃肿不灵便的身体,爬上一座崎岖高耸的山,期间会因为山势陡峭而不断滚落,但挣扎着爬起来,一次次攀登,达到山顶之后,还会忍受饥渴,烈日高温大风以及其他动物侵袭的危险。但是这些母龟就像傻瓜一样义无反顾。我觉得我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只。” “呵呵,姐,你真伟大。我可不想当这样的傻龟。”夏晓璇敷衍着笑了两声,说道。 “我不觉得这是伟大,我觉得只是女人的本能,是逃不脱的宿命。有时候,我觉得,作为女人,我们无法超越上帝安排给我们的角色。生育本能还有天然的母性,注定就是让你心甘情愿去牺牲自己。无论一个母亲多么平庸,都渴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超越自己,能够不再经历自己所经历的生命中的种种的痛、无奈、无力,以及生命带来的各种枷锁。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自由的,不会再为生存而蝇营狗苟,委曲求全。现实很残酷,就像母龟,即使爬到那么高的山上生育,诞出的依然不是翱翔蓝天的鹰,依然是背负重壳的龟。一代一代重复着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梦想,你说,这仅能用傻来解释吗?是不是冥冥之中就是我们的宿命?” “姐,你也太闲了吧?我整天累死累活的,哪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唉,反正现在的人啊,谁还管那么多,房子、车子、票子才是正事。养孩子没有财力哪行啊?岂不是委屈了自己也委屈孩子?” “是啊,所以,我觉得现在当母亲最难的是母亲的本能被现实被生存被欲望腐蚀淡化,两难啊。” “如果你说的所谓的女人的本能只是平白无故给女人上的枷锁呢?打破枷锁,女人岂不是就活的更精彩?姐,我觉得你想的太多了,人何必活的太累?不管女人还是男人,让自己活的更好才是本能。活一天,就让自己舒服一天,哪管那么多?” 又是一阵尴尬,随即传来夏晓璇嗤嗤的笑声。然后几句毫无意义的客套话之后,电话挂断了。 丁伟凑过来,楚晴还在愣神。 “干嘛呢?一个电话,至于吗?连宝宝都不管了。” “唉,”楚晴深深叹口气,“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是啊,你一个有着深邃思想的伟大母亲和她说这些,不是对牛弹琴吗?” 楚晴翻了他一眼,“我有时候为什么会觉得特别孤独呢?懂我的人在哪呢?” “在这呢!”丁伟指指自己的鼻子,说。 楚晴又翻翻眼珠,没搭理他。 “夏晓璇打电话……”丁伟顿了一下,说,“不是好意聊天的吧?……我看呀,你这个兄弟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 楚晴转过身去,依旧不吭声。 “咦,这可不是我姐打的电话,我妈也好好的没惹你,你娘家的事不能怪在我头上。” “我怪你什么了?”楚晴惊讶的瞪大眼睛。 “那你看看你这副神情,也不搭理我,宝宝你都不管了,肯定是弟媳妇给你气吃了,唉,多亏不是我姐啊,要不然,你还不早河东狮吼起来了……” “丁伟!你少说句,能憋死啊?婆婆妈妈的,你还是个男人吗?” “咦,你还真是柿子挑软的捏。我好心好意关心一下……” “你是什么关心?我看你是幸灾乐祸,说风凉话吧!” “嘻,小人之心。” “你才是小人呢!丁伟,你那点小心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不就是因为不让你妈来看孩子一直耿耿于怀吗?现在有机会了,看起我妈家的热闹了。” “啧啧啧,你什么人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小肚鸡肠。” “小肚鸡肠,也是给你生孩子累的!” “你是给我一个人生的孩子吗?你刚才不还在电话里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吗?为什么给别人说教说的那么好,轮到自己就是另一套了?” 楚晴被丁伟将了一军,顿时气噎了。她忿忿的扭过身子搂着宝宝再也不想说话。 丁伟像个胜利了的将军,但又气恼于手下败将不仅不臣服反而更加嚣张,于是硬硬拿着架子也不说话。 夜在两人之间像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大河,硬硬的把两人分割开来。 外面时不时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碾压路面的刷刷声。一夜竟感觉没有多少安宁。 第三十四章 新人笑旧人哭 上班了。楚晴疲惫的脸上擦了点薄粉,挂着仪式般的笑容,努力挺直了酸咧咧的腰杆,出现在公司同事面前。 她习惯性的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赫然看见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正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前。 小姑娘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惊异的看着她,似乎在宣示这是她的领地。这时,楚晴才仔细观看了一下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原来的老员工以外,竟又增加了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都水灵灵的,似乎能滴下水来。 以前饮水机的旁边是一排的档案厨,现在档案厨不见了,放上了几张原木色的办公桌,上面齐刷刷的摆着黑色的电脑。每个办公桌面前都坐着人,只是,楚晴的办公桌在哪儿呢? 楚晴茫然四顾,就差大喝一声,“喂,老娘的地盘呢?” 艳红从经理室里走出来,一眼看见了她,赶紧走过来,“楚晴,你来了!来上班了!” “啊,”楚晴故意大声回答,还不忘扭头晲视一眼霸占了她座位的小妞,那意思很明显,你牛什么牛,我才是这个座位真正的主人呢。 看见楚晴的神情,艳红明白了八九分,她连忙指着小姑娘,介绍,“这是新来的张倩倩,刚毕业的大学生,年轻有为,这是楚晴,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 楚晴对艳红的介绍很不满意,似乎并没有把她这个老人放在眼里嘛。而这个张倩倩仍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只是用手扯了扯淡紫色的连衣裙裙摆,连抬抬屁股的意思都没有。 楚晴本来已经做好显露出可亲笑容的样子,但心里无由的产生了这么多的芥蒂,只能勉勉强强马马虎虎的抽动了一下嘴巴。 张倩倩却只是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就像看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居家大妈,随即就垂下娇柔的脖颈,把目光投放到手机屏幕上。 楚晴来公司这么多年,还头一次遇到这么无礼的新人。 艳红似乎已经感受到她内心的不满,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楚晴回过头,看见艳红满脸复杂的向她递着眼神。 “李经理昨天就念叨着今天你该来上班了,去找李经理报个到吧。”艳红脸上的神情隐晦不明。 凭着中年女人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生存本能,楚晴疑窦顿生,疑云像乌云一样布满了整个脑壳,其间还夹杂着隐隐的不安。 来到李经理办公室门前,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看见艳红,正神色不明的注视着她。 不妙,脑海中不由得飘过来这两个字。再回头看艳红,她却低下了头,即使相隔较远,楚晴依然能感受到有伪装掩饰的成分。记得以前,楚晴工作中有失误的时候,艳红往往就是靠这些身体动作来提醒。 管它呢,最坏的结果无非被开除,大不了回家看孩子。 楚晴心中竟被逼出一股浩然之气,手下一用力,连门也没敲,就推门而入。 李经理正戴着高度近视镜,把一颗未老毛发已不茂盛的脑袋近乎贴在电脑屏幕上,听见门响,赫然被吓了一跳,猛的一扭头,眼镜差点滑落下来。 楚晴抿着嘴巴,却还是笑出来。 “哟,楚大姐来了!”李经理倒是很热情,热乎乎的招呼着。 “经理,我假期结束了,今天正式来上班。来向您报到!”楚晴脆生生的说。 “嗨,孩子都安排好了?有人看?……哎,不容易啊,又要看孩子又要工作,确实不容易……” 楚晴有些惊异的听着出自李经理之口的话语,什么时候,这个年轻的滑头会尊重老人了? 心中的疑惑刚刚腾起,接着听下去,脊背却一凉,“公司为了照顾,不,为了响应国家政策鼓励二胎生育,经过研究,决定调你到工作量相对较轻的公司办公室,那边没有什么硬性任务,就是搞搞接待,收收文,接接电话,也是你的老本行,干起来不费力……” 楚晴的心慢慢跌落,刚到公司,楚晴就被安排在办公室,说是新人要从基层做起,要先从接听电话接人待物开始学。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又要重新从起点来过。 她心中凄凉,但嘴上却露出笑容,“怪不得我的办公桌坐上了年轻的同事。” 李经理尴尬的笑了笑。“你是这个公司的老人了,希望能以大局为重,这也是公司领导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 我区区一个小员工还有劳公司领导慎重做决定?这句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被咽下。 干什么不能活人呐?这样一想,心下也释然了,楚晴轻轻一笑,说道,“行,听从安排。”当然话又说回来,不听从安排能怎么办?难道不要这份工作了吗?没有这份工作,怎么挣钱啊? 想到这一点,心中又一阵酸楚。为了拿这份薪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总觉得委屈了自己,但不委屈能怎么办? 楚晴这样的态度,李经理很满意。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心虚的话,现在俨然又恢复了往常大总管的角色,“行,如果没什么事,就去工作吧。” 办公室就在隔壁,而因为楚晴是转过去的,她的办公桌就在靠着门的地方。真是巧了,刚来参加工作那会,楚晴就是坐在这里的。世事真是很难说清楚,二十年后,楚晴又坐回了新参加工作时的座位,而新来参加工作的张倩倩轻而易举就坐上了她奋斗了二十年的座位。 中午一下班,就收到艳红发过来的信息,“下面小餐馆见。” 收拾好桌子上的物品,下了楼,远远的就看见艳红站在餐馆门前东张西望,看见她来了,急乎乎的招手。 “干嘛呢?弄的神神秘秘的,就像地下党似的。”楚晴打趣道。 “唉,也就是你,都这时候了,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艳红拉着她的胳膊,径直往里面光线最暗的座椅走去。 “什么时候?难道有什么不一样吗?我不就是生了个孩子刚回来上班吗?” “唉,你的饭碗都让人家给争去了!” “哪有?难道调换工作就不给我发工资了?”楚晴眼睛一瞪,大声嚷起来。 “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怎么休完产假回来都神秘兮兮的,遇见老周她们,连招呼都不打,似乎避嫌似的。我又不是通缉犯。”来到最边角的桌子旁,楚晴一屁股坐下来,说。 “一言难尽,你自己慢慢体会吧,有些事情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述的。”艳红拿起菜单,低头看了一眼,“还喂奶吗?敢吃辣吗?……不吃,那我们就都来碗面吧……服务员,两碗京酱肉丝面!” “难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什么还不能用语言表述呢?什么事情无法用语言表述?……而且,公司突然增加了好多新人啊……” “新招聘的,说是公司发展需要高级人才。” “哦。挺好啊。” 艳红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你发现了没,有些人年龄和你相仿……” “是啊,这是最古怪的,他们不应该是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吧?难道他们是从别的公司跳槽过来的?” 艳红眼中的含义更深了,但却转而问道,“你今中午忙不忙?” “嗨,别提了,忙。而我不明白的是,那些新来的人为什么不接电话?天!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打呼噜睡觉的,自始至终在睡觉,办公室里的电话叮铃铃响个不停也惊不醒他,没有人主动接一下,我只好接喽……” 艳红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幽幽问道,“知道为什么让你去办公室了吗?” 第三十五章 夫妻双双遭遇滑铁卢 楚晴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哇……哦,李经理说是照顾我,但我感觉不是这么回事……” “现在就办公室没有人愿意干。财务从里面分出来了,有油水的活又都给了综合科,办公室只剩下杂活了。有关系的老人都走了,就几个新来的人,都没经过岗位培训,还整天牢骚满腹,没有人想干。” “哦。” “你倒是风淡云轻的。”艳红扒拉了一下刚端上来的面,咬住筷子看着她。 “哎,我有什么办法,端人家的饭碗,还有的可挑吗?嗨,只要发工资就行啊。不过,我现在很担心老板用些这样的人,这公司还能维持多久……” 艳红赶紧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暗示。楚晴吐了吐舌头,艳红眼瞅四周,换了话题,“你以前的业务做的得心应手,现在你就甘心让给别人了?” “本来就不是我的,都是老板的,咱就是一个打工的。给钱就行。”楚晴咧开嘴巴憨憨的笑了。 “行,你还真是高风亮节,算我瞎操心。” “我心里当然不舒服了,况且,你也知道,我喜欢干业务,但我现在真没有什么优势了……有这个老二,我也没有时间跑外了,干办公室还真适合我……” 艳红闷着头吃了两口面,又倏的抬起来。“你就一昧退让吧,今天退一步,明天就会退两步,直至把你逼的无路可走。” “有那么严重吗?” “你看着吧。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下,有几个新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譬如,坐你座位上的张倩倩,你刚才说的那个打瞌睡的……那都是有来头的。” “啥来头?” “反正是你我望尘莫及高攀不上的关系。这批新人里面,不乏这样的,那都是上层至亲的人,你多注意点就行,说话啊,做事啊,自己多个心眼。” “哇,你说的吓人,我又不干什么坏事,光明正大的上班,还能咋地?” “自古以来,小人不可不妨,知道吗?现在有些人,自己不干事,也不会让你干。” “嗨,这个我懂,干的不如不干的,不干的不如捣乱的,这个我还不懂吗?我都啥年纪了,论老油条,那些年轻的,还得磨练几年呢。” “行,你有这个自信。”艳红点点头,目光却明显的怀疑,“但还要事上练,知道吗?王阳明的知行合一。” 楚晴被艳红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噗嗤一声,面差点喷出来。 “你还用上王阳明的心学了呢。人家那可是正大光明的,怎么到你这里感觉成了见不得天日的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正大光明的,那都是哄你这样幼稚的家伙的。王阳明有几个老婆,你知道吗?” “嘿嘿,”楚晴咬住筷子笑了笑,“你对他进行人肉搜索了?” “还用搜索?历史书上都有……” “你啥时候不看塑身养颜书,看起历史书来了?” “以史为鉴,懂不懂?身边很多人的悲剧不就是因为稀里糊涂被人愚弄造成的吗?其实很多事件,很多阴谋诡计历史上都有记载,不看,你还以为是现代人原创的呢,看了你就知道自古都这样,也就那些招数,千百年用来用去,怎么也脱离不开狠,阴,奸,诈,坑,蒙,假……” “得,你饶了我吧,回家还有不满一岁的婴儿呢,我可不想把漫漫历史长河的负能量带回家。” “你就耳目闭塞得过且过吧,总有一天,被河水卷走,你都不知是哪里冲下来的水。” “我能怎么办?目前以我的水平能力能养活自己并给孩子一个还算安宁的家就不错了。随波逐流吧,流到哪里算哪里,如果真有一天,恶浪涛天、浊浪排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下班回到家,抱起宝宝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又亲,耳鬓厮磨,不想松开,总觉得亏欠了他。陈丹年说,宝宝倒是挺乖,不哭也没闹。睡醒了就呀呀的自言自语。楚晴很欣慰,瞅着宝宝的小脸,内心希望他能够快快长大,有足够的本领自食其力。但转念一想,到那时自己就老了,牙齿可能都要掉光了,陪着孩子的时日也不多了,很有可能还成为孩子的累赘,心中又有些伤感。 晚饭做好了半天,丁伟才回来。脸上闷闷的,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楚晴忍不住问。 “我被派到分公司去了。” “啊?”楚晴有些懵。“为什么?提拔你了?” “没有!原职调动!”丁伟提高嗓门,愤然回答。 “那是为什么?”陈丹年也奇怪的问。 “我上哪儿知道?今天突然宣布的。” “得罪人了?” 丁伟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啊,我也考虑到这一点,想了一天了,也没想到得罪谁了……” “你肯定得罪人了!”楚晴断然说道。“要不然好好的,会让你去分公司?这不就是发配了吗?” 丁伟脸上有些挂不住。楚晴却依旧在叨叨,“哎呀,这家里大事小情也不指望你操心,只单纯干工作还得罪人,现在的人能得罪吗?立马给你穿小鞋……都四十多的人了,学不会拍马屁吧,也不能得罪人啊……”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烦着呢!”在陈丹年面前,丁伟不得不梗着脖子嚷嚷。 “你烦,我也烦呢!”楚晴却丝毫不给留面,“我干的好好的工作,公司也不让我干了,又让我干办公室!我四十多的人了,现在又成了打杂的了!” “啊?”丁伟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立即瞪圆了,有心趁机打击报复揶揄她一下,心的一角却似乎被什么给咬了一下,疼疼的。 最终,他环顾一下房间,喃喃说道,“看来,最近我们俩的运气不咋样啊……要不,这个周末在家来个大扫除,扫扫晦气?” “也行!”陈丹年凑上来说,“明天有空我就先给扫扫屋顶。” 第三十六章 平庸的好为人师者 “行什么呀?”楚晴晃了晃怀里的宝宝,“这个也信?扫屋子落下的灰尘呛着宝宝,怎么办?什么晦气不晦气的!还是人的事。好好反思反思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我反正是要照顾老二,不求上进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必须要反思!” “你这是双重标准。我们都是社会的人,养娃不养娃的,人人平等。”丁伟不满的嘟囔。“再说,你让我怎么办?恰恰是因为我是个大老爷们,要色相没色相的,让我拿什么打拼?” “事在人为,丁伟,我刚才说的话是消极了些,但我即使看着孩子即使现在干的是杂活,我也要干好!丁伟,你上分公司,不就是离家远点吗?家里有我,有陈丹年,你好好干,端好这个饭碗,别让人给抢去了!过些年,就退休了,这一辈子养活自己,养好孩子,任务就算完成了!” “大气!”丁伟冲她伸了伸大拇指,“女中豪杰!……” “嘿嘿。”楚晴得意的笑了。“看我心态转换的还行吧?哎,我现在发现自己调控情绪的本领越来越强了,好像千百年的基因都有所改良了呢。” “耳朵,看我丁伟的老婆,怎么样?服不服?”丁伟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楚晴像发现了宝贝似的,问陈丹年。 “服,服了。”陈丹年也竖起大拇指。“你们两口子比我还会充楞装硬呢,我彻底服了。” “嘿,怎么是装的呢,这心态,这底气,怎能是装出来的呢,与生俱来!基因优良嘛!”丁伟通通拍着胸脯,说。 “吹吧,刚进门还垂头丧气的呢。”陈丹年戏谑到。 “嘿,那才是装的呢,演戏给你们看呢。” “这个我信,装可怜样,然后好让我不仅不埋怨你还同情你。”楚晴说。 丁伟嘿嘿直笑。“有点过犹不及,让你看出来了。。” “唉,吃饭吧。我真是不服了,像你们俩这么没有上进心的家伙竟然还有我这么专业的管家。”陈丹年拉开椅子,摇头叹到。 丁伟和楚晴忍不住笑了。随即,丁伟摇摇头,叹口气,说,“唉,苦中作乐吧。能咋地?又不是圣人,还真能荣辱不惊?混了半辈子,越混越差。但咱毕竟只是普通人,只要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能完成繁衍生息的任务,再奢望能让孩子成为自食其力的人,也算对得为人一世,估计像我们这样努力,下一辈子不会被变成猪胎或者生在战乱年代了吧。” “应该不会了,上帝就赐予你这些智商,这些能力,估计上帝赋予你为人的责任也就是繁衍后代了,你也别想三想四,想着出人头地,想着实现什么远大理想了,养好你这两个娃,然后再让他们像你似的继续为人类的繁衍生息做贡献,你们老丁家世世代代都不会成为猪胎。倒是我,可能就惨了,就生了一个,估计去找上帝报到的时候,他会骂我,没用的东西,一粒种子埋到地里还能结出一串果实,你有个屁用,没让老子赚一点便宜,只是做了个不赚不赔的生意,早知如此,要你干嘛,直接让你闺女去人间就行了,看你这个无能的样子,估计变成猪,也生不出猪仔来,没用的东西!” “你这妄自菲薄了,”丁伟哈哈的笑,“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为人一场总有为人的用处,来到人世间品尝品尝酸甜苦辣,也算是磨练心性,有利于改良后代基因嘛,所以,我们还是得积极认真对待人生……” “行了,别感慨了,”楚晴把宝宝放到婴儿车里,靠餐桌坐下,“又要讲大道理了,老陈人家只不过讲个笑话,逗你开心,你又要上课,好为人师的毛病改不了。” “喜欢讲大道理,是因为太平庸了。不甘心平庸,却无法改变现状,不讲些道理,怎么抒发心中一二?”丁伟梗着脖子不服。 “长着嘴,有的吃就很好了,说那么多干什么?有用吗?”楚晴从筷子笼里数出三双筷子,一双递到丁伟手里,一双放到陈丹年的碗上,自己的那一双放在嘴里咬着,眼睛盯住丁伟,一副挑衅的神情。 “在自己家里,在自己的老婆面前,在好朋友面前,说说心里话,还不行?在外面要么封着嘴,要么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回到自己家里,还不让人畅所欲言?” “行,行,把话都说出来,好给肚子腾空放吃的,看,老陈做了这么美味的饭菜,都盛你肚子里。”楚晴夹了一块腐竹放嘴里嚼着,陈丹年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汤,说,“边吃边说,快给我们上一课,我已经迫不及待洗耳恭听了。” 丁伟脸上露出中年人不该有的羞赧,眼神里有些调侃却又多少流露出一些正儿八经的意思,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觉没觉得自己有时候像羊?” “羊?无辜的羊羔?还是披着狼皮的羊?”楚晴故意问。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被飞机俯瞰的地上的绵羊,”丁伟没搭理她的滑嘴耍贫,继续说道,“身上永远都沾满灰土、枯草甚至是粪便。羊儿,羊儿,吃饱肚子没有狼追的时候也会向往天上的白云。云看上去是那么的高远,圣洁。可是从空中向下俯视,满眼的白云又太普通了,多的让人心烦,白的太单调,那时候,就觉得云没什么好看的了,倒是地上的羊,看不见身上的污泥,闻不到身上的羊膻,还能给枯燥的视野增添些灵动与趣味。所以,当我讲些大道理的时候,只是显得我的生活还有诗和远方,其实,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废话。”陈丹年瞪着一双失望的眼睛,说,“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原来还是屁话。” “行了,吃饭!”楚晴噗嗤笑了,拿起筷子敲了敲碗,“不管是羊还是云,我们要吃饭!” 丁伟和陈丹年笑了,先后拿起筷子,餐桌上方的灯发出柔和的光,宝宝抬起头一脸好奇与向往,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向光源。 晚饭过后,丁伟和陈丹年在厨房收拾,一个刷碗,一个抹灶台。 “耳朵,我调到分公司后,更顾不上家了,以后你多受累了。”丁伟一边擦灶台,一边说。 “别说那个,我一直都受累。” “嘿,是,知道,这些天多亏了你。” “知道就行,别来虚的。” “是,是,要不哪天请你喝一气?”丁伟一脸坏笑。 陈丹年吧唧了一下嘴,随即摇了摇头,“不,说不喝就不喝。” “行!真爷们!” 陈丹年笑了。放在碗上的手却停滞了一下,“老丁,你,真不在乎?” 丁伟苦笑着摇摇头,“能不在乎吗?但只要楚晴不介意,我,也无所谓……我们都是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一切都为了谋生而已,现在年龄越大越觉得自己能够生存下来,真是一个奇迹。想想命运已经给了我们很多,让我们生下来活下来,还吃喝不愁,还能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想生个娃就生个娃,命运给予了我们那么多,有时候只是从你这里拿回点东西,你能不给吗?能抱怨吗?” “嗯,深刻。” “哈,又显摆了一下。同时成功的说服了自己。”丁伟颇为得意,但眼神中却分明有一抹哀伤的落寞。 “老丁,与年轻时的你相比,你真的变了。” “变好还是变坏?” “不好说,以前你还是个青柿子,现在变黄了,不,变红了。”陈丹年说完自己先笑了,“哪个好哪个坏,不好评价。” “年轻时候还有梦想呗,以为自己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柿子,到现在发现自己确实是一个柿子,一个与众没有任何区别的柿子。唯一的奢望就是晚一点腐烂……” “你们两人干嘛呢?柿子柿子的,咋这么酸呢?就不会长成个甜柿子?”楚晴抱着孩子过来凑热闹了。 “那你来个甜的,楚老师。”丁伟说。 “年轻时我们以为自己是或者注定变成扶摇直上的大鹏,后来却慢慢发现连只在树枝间蹦跳的麻雀也不是,我们梦想的振翅高飞,只不过像笨重的母鸡,扑棱几下,凌乱成一地鸡毛。”楚晴一本正经,说。 “你才是母鸡,我们是公鸡。”丁伟话音刚落,陈丹年就大笑起来,楚晴却不满的撇了撇嘴。 夜深了,身侧的楚晴和宝宝都睡着了,丁伟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大脑像上紧的发条,一刻也停不下来。工作二十年,虽然没有得到公司领导青睐,但也没有多少冷落。没有提拔,但也算平稳。可是突然被派去下面的分公司,这算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上司的事啊,难道仅仅是因为有了二胎,但有了二宝之后,也没耽误工作啊。 想想以后,人一旦去了分公司,家就顾不上了,而楚晴就会更累,心下不禁一酸,伸出手摸了摸楚晴的肩头,楚晴感受到了,嗯了一声,头却一歪又睡着了。外面天空亮了一下,好像是闪电。随即,耳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果然要下雨了。 陈丹年的房门被打开了,然后是走路的声音。丁伟也走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无言的夜 “咦,你没睡?”看见丁伟,陈丹年很惊讶。 “嗯,睡不着。你为什么也没睡?” “外面打雷了……宋慈薇……她害怕打雷的夜晚……” 丁伟轻轻叹口气,随手打开客厅的灯。 “你还是忘不了她。” “怎能忘记呢?活了四十多年,就和她同床共寝过,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她了。现在倒好,一个人躺在床上凉飕飕的,血啊,骨头的,像是被抽走了一半似的……怎能说忘就忘了呢?” “唉,可怜的人,都过去了,何必呢,自寻烦恼。”丁伟走到餐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来,喝了这杯忘情水。” 陈丹年接过杯子,却摇了摇头,说,“忘掉就不痛苦了?我不信。说来你也许不信,其实,我现在并不痛苦。也许是麻木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没有目的不求结果的去想一些事情。明知是没有用处的,但在想象的过程中却感到自己的存在……我思故我在,嘿嘿,人也许只有潦倒的时候才会想想哲学的问题。也许我已经和我的婚姻一起死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夜深人静被人忘记关掉的灯,毫无用处的亮着,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但却亮着,也只能亮着,可亮着有什么用?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你,根本就把你给忘掉了!” 丁伟同情的看了他片刻,支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呆愣了片刻,干巴巴的说。 “我觉得你还是要走出去,接触一下社会,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看孩子毕竟太单调,不利于你走出过去的生活。” “现在宝宝是支撑我的精神力量,”陈丹年苦笑一下,说道,“我想象不出,没有宝宝,我会怎样。只有在宝宝身上,我才能看见一些人类存在的希望……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整个人类也未必有希望,深渊,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分明嗅到了深渊的味道,冰冷,残酷,死在眼前浑不知,可怜的人类啊……” “唉。”丁伟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你怎么把自己搞的像上帝,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还管什么人类,人类是咱该操心的吗?” “嘿嘿”,陈丹年低下头兀自笑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不要管我的事了,伤口总需要时间。即使一直汩汩流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总有流干的时候……说说你吧,你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调走吗?” “不知道。”丁伟茫然的摇摇头。但随即想起什么,“哦,对了,司马雅婷提部长了。” “谁干了科长?邓子显吗?” “他,怎会?是分公司来的一个年轻人,前年刚参加工作,比司马的仕途还猛。” “这就奇怪了,一个没有多少工作经验的年轻人怎么会一下子干到科长的职务?” “所以,邓子显被调走了,也许就是怕年轻的科长压不住他,不知道,我被调到分公司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但是,总归是不讲人情了,可以把我调到别的科室嘛,这算什么?发配?我有什么错?如果真要挑错的话,那就是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像我们这样的人,唉……”丁伟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慢慢品尝,像是品味烈性白酒。沉默片刻,说,“耳朵,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个年龄已经不跟时代潮流了……有时候,我感觉,这些年,我一直在原地踏步,而年轻人,似乎在我们眼里永远不会长大的年轻人,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逼上甚至是追上我们了。到底是什么让我有这种感觉?一种马上就被时代抛弃的紧迫感还有对当下对明天的恐惧迷茫。人人都说,四十不惑,我却分明感到自己越活越迷茫了。难道我们这些没有什么背景考学出来的人,存活在世就是错误?就是占用了社会资源?就该找个地方了无声息的消失?我为什么觉得来自各方的力量不断的向我挤压,硬压着让我放弃,压啊,压……” 陈丹年皱着眉头虚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半天之后吁了口气,说,“屁。” “你是屁!”丁伟不服气,回了一句,“宋慈薇是屁!” 陈丹年噗嗤笑了。“行,算你厉害,我投降。” “你说我说的对吗?你有这种感觉吗?” “人的感觉算什么?裹挟在浩浩荡荡的社会洪流里,谁顾的上谁呀?还谈什么感觉?你看机器人有感觉吗?因着机器人没有感觉才千方百计要实现智能化。” “你这也是放屁。”丁伟反唇相讥。 “算了,不说屁话了。睡觉去!”陈丹年微微一笑,张开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摇摇晃晃朝卧室走去。 丁伟有些懊恼,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给人听,可是,说什么,怎么说,想来想去,真如放屁般无用。他在心中暗暗叹口气,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冷清的屋子,无边的孤寂涌上心头,他又重重的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隔壁房间传来陈丹年上床的声音,外面矗立着一座座黑魆魆的居民楼,有几处灯光很显眼的镶嵌在黑色的楼体上,他静静的凝视着、望着。夜,越来越深。 第三十八章 凶悍的母亲 有多长时间没有回父母家了?林樾走进窄小青石巷子的那一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久违了的岁月感。 上次来,还穿着长袖的t恤,这次来却已经是烈日当头的炎炎夏季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不孝。 门前的石板路高低不平,被太阳晒的滚烫,林樾认为自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忧伤来。这短短的石板路曾经是那么的炙手可热,有多少人在这里小心翼翼的徘徊,有多少人提着贵重的礼物满怀忐忑步履谨慎一步步的走过来,三十年前,父亲是单位里管基建的领导,那时候,这条小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映在青灰色的石板上开始,到夜晚,整个家属院都陷入黑夜之中,只有这里,依然欢声笑语灯火通明。 年少时的林樾恼恨一个接一个前来送礼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敲门,影响他休息。有时候刚刚睡着就被敲醒。于是,他缠着父亲的司机给他弄来一条狗,本想用狗吓退送礼的人,结果,送礼的人没被吓退,反倒是不停的狗吠吵的他更加睡不着。 那时的自己真傻,每每想起这件事,他就忍不住莞尔一笑。 石板路很窄也很短,却铺满了满满的记忆,记忆很多很多,就像无数次踩在石板路上的脚印,但随着岁月的流逝,脚印磨平了石板,风沙抹去了印痕,他想伸出手去抓住那曾经流逝的岁月,却只留有灰白色的石板默默无言的承受着寂寞与孤独。往日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了。 父母家的大铁门就在面前了,曾经醒目的红色变得斑驳晦暗,就像被水浸泡多日的墙体,碰一下就簌簌掉下来。 应该找人给涂涂漆了。林樾在心中想。伸出手,手刚搭在被日光暴晒的滚烫的门把上,“哐啷”一声,门体猛然颤抖着豁然大开。 紧接着,眼前现出一个黑影,随即就是嘶哑的咒骂,“你给我滚出去!这不是你的家!滚!” 林樾心头一凛,抬头看见一头白发的母亲正手舞着笤帚,从客厅门口趔趔趄趄跑出来,而站在面前的黑影反应相当迅速的一把抓住林樾,把他当作挡箭牌似的推到自己面前。 “妈!” 母亲手里举着笤帚停下来,刚刚还怒容满面,此刻却笑成了一朵干硬的大花。 “林樾回来了?” “妈,您这是干嘛?”林樾回头看看躲在自己身后一脸俱容又有些侥幸情绪的父亲,多日不见,他看上去更加衰老了,眉目之间的皱纹密密麻麻的,一双混浊的眼睛,像是趴在杂草丛生中的兔子,畏惧的闪着一点光。 “打死这个老不死的!”母亲支棱着凌乱的白发,干枯的脸立即又变回去了,手中的笤帚也举起来了。而林父害怕的躲到一边去了。 “你们这到底是干什么?”林樾惊惧又好笑。 “这个老东西,欠揍!”林母恶狠狠的用笤帚指着林父说。 此刻,林父已经吓得跑到巷口去了,仓皇的像个逃命的兔子。 这是曾经揍儿子揍的满街跑的爸爸吗?林樾已经忘记在这条石板路上曾被爸爸追赶着跑了多少次了,而那个巷口拐角经岁月腐蚀变得色彩斑驳又残缺的砖块,曾经是他的保护神,只要他转过拐角,爸爸就只能空举着笤帚站在后面咒骂,摸着那粗糙的砖体,林樾就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而现在那砖那巷口俨然已经成了爸爸的庇护神,就像多年前庇护着林樾一样。 林樾心猛的抽了一下。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更多的是震惊、心痛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几个月没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经熟悉的小院顿时变得可怖起来,阳光洒在空荡荡的院落里,白花花的,刺眼,让人感到眩晕,像是来到荒凉没有生机的沙漠。虽然林母站在面前笑容可掬,甚至还放下手中的笤帚,亲切和蔼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看出来硬忍住了想拥抱的冲动,林樾心中却涌起阵阵凉意。 “妈,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林樾,你回来了?工作忙不忙?累不累?快进屋,妈妈给你削个苹果……”林母并不回答他的疑问,却伸出干枯的手拽住他的胳膊,手指尖出人意料的有些凉,滑滑腻腻的,让林樾感到内心很不舒服。 “爸爸他,”林樾轻轻挣脱开妈妈的手,下意识的回过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爸爸畏畏缩缩的跟进来,躲闪在门后。 “爸!”林樾喊。 林父一脸惧怕偷偷指了指林母。 “妈,让爸进来吧……要不,我也不进屋了……到底什么事吗?” 听了林樾的话,林母犹豫了一下,恶狠狠的冲老伴瞪了一眼,随即干硬的脸颊微微抽动一下,从嗓子眼里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屋里光线不明,黑魆魆的屋顶上吱呀呀的转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电风扇,这个电风扇曾经扇走了无数忐忑紧张前来送礼人的汗,现在却只能孤寂的兀自搅动着多年老屋潮湿的闷气和霉气。 林樾的心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像被隐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般,“妈,为什么不开空调?天太热了!” “那个老不死的倒是想开,”林母隔空指向林父,咬着牙根,说,“败家的老玩意!还不去死!还想开空调!” 林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滴的汗珠从黢黑的脸上沿着皱纹的纹路缓缓翻滚滑落。 林樾震惊的看着母亲气愤填膺的衰老的脸颊,而通过母亲零零碎碎又不断跳跃甚至有些神经质的话语中,林樾越来越悲哀的感受到母亲对父亲的仇恨已经远远超越了阶级内部的矛盾,那是咬牙切齿决意要推翻要致使对方永无翻身之地势不两立的矛盾。这是怎么了?曾经的贤妻良母,曾经封建夫权的坚定维护者竟然像变天了般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怀着沉重的心情,林樾走出家门。这次来本想与父亲好好谈谈的,他觉得父亲是目前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可是,没想到父亲已经猥琐成这个样子。 走出巷口,却发现父亲畏畏缩缩跟在后面。 “爸。”林樾艰难的张开口。赫然发现父亲的脸上有一块褐色的如布匹撕裂开的伤口。 “林樾,”爸爸含含混混张开口,一双混浊的眼睛泪汪汪的,“带我走吧。” “您去哪儿?” “我不想在家里呆了,你妈天天打我,想起来就打……”林父抬起手腕擦了擦眼睛,眼角的皱纹被泪水浸润的亮晶晶的。 林樾心痛又无奈的看着他。正午的阳光热辣辣的填满了窄小的小巷,从南到北,从东家的墙到西家的墙,竟没有一片凉阴,父子俩就这样站着,蒸烤在炎炎的烈日之下。 “您跟着我,怎么行?”林樾的声音像锅里冒出的蒸汽,丝丝作响。“我那,也不方便……” “你这个不孝顺的……”林父刚开口骂了一句,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是用枯老黑瘦的手擦着汹涌直下的眼泪。 一开始林樾有些心痛,有些愧疚,后来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想走,想逃,他想离开这里去继续自己可以把控的人生。 阳光白花花的劈头盖脑的倾泻下来,耀的人眼皮发沉,眼珠生疼。 “你不管我,也行,你找到你弟弟,我就不用你管了……” “谁?”林樾以为自己被晒晕了出现错觉,或者是爸爸晕头了胡说八道。 “你还有一个弟弟……” “在哪?我怎么不知道?”林樾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阳光无处不在,脚底板都要烙熟了,而人就像是被放到炭火是烤的滋滋响的肉串。 “是我和……另一个女人……” “哦,”林樾眼前立即浮现出妈妈被仇恨被鄙视扭曲了的面容,而那份神情似乎有极大的传染性,他一下子就成了母亲的复印件,他冷冷的看着面前佝偻着衰老的父亲,心像被什么割去一块,又像硬生生被塞进什么东西,有些痛又有些恶心。 “我对不住她……她是单位里刚分来的大学生,因为我,工作也辞了……这一去,再也没有音信,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那孩子呢?”林樾强忍心中的怒气,问道。 “听说,已经送人了……” “送给谁?送到哪里?茫茫人海,怎么找?” 第三十九章 有什么是可以抓住的 对林樾一串串疑问,林父茫然的张着一张大嘴,像刚刚拉完磨的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汗水像黑色的油顺着皱纹纹路迂回滑落。 西墙边终于现出一小溜的阴凉,像是上天赏赐的清泉,幽幽的,泛动着沁凉的光。 林樾拽着爸爸的胳膊,靠西墙边站好了,虽然还有近半个身子在烈日之下,但头脸终于可以在阴凉下自如的转动了。 “就没有点,特征?”林樾努力在稍稍清凉后的脑海中搜寻合适的词。 林父的脸耷拉的好长好长,半天之后,摇摇头,“我哪见过面?她知道我家里还有老婆有……你,你那时候才刚一岁……她性子烈,就再也没见过面……” “再生气,也不能不要孩子了,这个女人,也是,怎么当妈的?” “都,都是,我不对,不该骗人家,刚毕业的大学生,我把人给毁了……” 林樾鄙夷的看着爸爸,更想离开了。 “行,我打听吧……我这都什么年纪了,又冒出个弟弟来……你也别报太大希望,活不活,还不知道呢……” 林父的眼睛里又涌出水来,嘴角撇了撇,又努力绷住。 “我妈就因为这事?” “嗯。”林父擦着泪,哭起来。 “唉……”林樾长叹一口气,踌躇了一下,说,“没有办法,先忍着吧,自己种的因就得承受果。” 说完,林樾抬头看看刺眼的夏日天空,然后转身迈开大长腿,“您回去吧,好好给我妈道歉,多干点家务活,兴许,我妈会对你好点……” “你就不管我了?”林父巴巴的喊。 “我真没办法。”林樾站住脚,硬生生刹住身子。 “那,你要是怕小老婆,你让郝小英来,你妈喜欢吃她做的饭,兴许,一高兴,就不打我了。” “爸,您这是开玩笑吧?”林樾的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不,不开玩笑……郝小英会做饭,会伺候人,你让她来,把你妈伺候好了,你妈就高兴了。” “可是,我们离婚了……我把人家给踹了,咱再不要脸,也不能干那事!” “我不管,反正你要么让我跟你走,要么就让郝小英回来住!我都这么年纪的人了,我还能活几天呢?你总不能看着我活活被你妈打死!” 如果不是自己的亲爸爸,林樾真想一脚把他踹那儿,天气好像更加闷热了,林樾和爸爸像是比赛谁出的汗多似的,脑门上,脖子里,一条条的汗溜子止不住的往下淌。 林樾强忍心中的烦躁,抬起手腕晃了晃表,说,“我还忙着呢……这样吧,我先找找那孩子……弟,你给我妈多说句好话,该认错的认错,女人嘛,就得哄……有消息,我立马和你说。” 趁着父亲还没反应过来,林樾立即转身就走,撇下林父孤零零的倚着墙站着。 林樾心中有些不忍,但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生活就像一个笑话,他握着方向盘在都市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他的脑中像过山车一样回味着短短的在父母家的经历,人生貌似很长,原来只是几个片段几个镜头几个转折点而已。 父亲的人生已经定格了,他欠下的所有人的帐今生是无法偿还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再挨打,他还是个男人吗?内心深处,林樾忍不住耻笑了一声,但随即心头一凛,可是,之前的父亲是怎样的?他可是活的最爷们的,那时候,有多少人想变着法的巴结他,那些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可仅是短短几十载,一切都变了,黄粱一梦,不过如此。 人这一生到底谁能说的清?人这一生到底有什么是可以抓住的? 第四十章 只想让他在身边 下午下班回到家,推开门那一刻,楚晴感到不同寻常的安静,宝宝和陈丹年竟都不在家。这倒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 一开始,楚晴只是有些小小的诧异,像往常一样,换上拖鞋,到卧室转了一圈,宝宝的拨浪鼓、纸尿裤、换下来的小衣服随手扔在床上,与往常并无不同。来到厨房,很显然,陈丹年还没准备做饭,锅碗瓢盆都没有动过的迹象。 老陈会带着宝宝去哪儿呢?楚晴头脑里飘过一个疑问。扭头看看挂在餐厅墙上的表,六点三十五分了。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把小油菜,心不在焉的择着,时不时抬头看看表,侧着脑袋听着门外的动静。 屋里很安静,除了钟表表针哒哒哒哒提醒时间的流逝。 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的响,白亮白亮的,很快溢出水盆,溅了楚晴一身。赶紧拧上,抓了几把小油菜,猛的向水盆中一扔,像救火一样,楚晴一边往衣服上蹭着湿漉漉的手,一边快步走向客厅,拿起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啪啪给陈丹年打了个电话,但手机一直在响,却没有人接。 楚晴想了想,又要丁伟的电话,长时间的嗡嗡声之后,响起丁伟的声音,“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们吃吧,别等我。” “我知道你不回来!”楚晴急吼吼的喊,“老陈和宝宝不知去哪儿了,这么晚了,都没见人影,要他电话也不接……” “那就再等等……那么大个人,还丢了?我以为什么事……没什么事,我挂了啊,忙着呢。” 丁伟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楚晴吃了个定心丸,她挂上电话,转身又来到厨房,可是打开煤气灶,心中又兀的升起一片阴影,门依旧没有声响,外面天空已经扯起灰蒙蒙的夜幕,对面楼上已有人家亮起了灯。夜晚马上来临了。 楚晴又控制不住的担忧起来。 她啪的关上煤气灶,又来到吧台旁边,刚拿起手机,门恍啷被打开了。 陈丹年推着宝宝回来了。 “哎呀,你们到哪去了?急死我了。”楚晴脸上笑开了一朵大花,提着的心也一下子放松下来。 陈丹年憨憨的一笑,“着急了吧?哎,去下面超市了。” “咦,下面开超市了吗?我怎么没在意?”楚晴奇怪的问。 “在20号楼下面的车库,开了一家小超市……刚开业的,你平时不走那边,当然不知道。” “哦,”楚晴漫不经心的应答着,心思已经放宝宝那去了,她走过去抱起宝宝,用额头蹭着他的小脸,却对陈丹年说,“油菜我已经洗好了,你直接下锅就行了。” “好,”陈丹年答着,人却向卧室走去,“我先换件衣服,衣服上都是土。” “你干嘛来?”楚晴这才看见陈丹年的上衣、裤子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土,灰蒙蒙的脸上一道道的汗水。 “开超市的小姑娘,挺可怜的,一个人,弄不动货架子,我给帮忙来。” “哦。”楚晴脑光一闪,说,“怪不得回来的晚,原来是做好事去了。” “嘿嘿,举手之劳,”陈丹年笑着进了卧室。 没有丁伟的晚饭吃得没滋没味的,要不是有宝宝需要供应奶水,楚晴真想撂下筷子,到一边去,味同嚼蜡的感觉很消磨人的耐性。而老陈好像也有什么心事,胡乱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犹犹豫豫的看着楚晴。“呃……” “有事?”楚晴盯着他脸上的汗珠,奇怪的问。 “呃……你吃完把碗筷先放水池里,行不行?我,过会回来刷……” 老陈的样子像请示老师的小学生,楚晴想笑,她点点头,说,“行!……你要出去?” “哦,不会时间长,很快就回来……” “行,你忙去吧,反正我晚上也没事……” 老陈走了,楚晴抱着宝宝在清冷的屋子里发呆。忽的想起下午给丁伟打电话,他的态度不是太好,心中又有了气。 越想越气,啪啪又要上电话,一首歌快唱完了,才接起来,“我现在有事呢。你有什么事找耳朵!” “耳朵又不是我老公,我找耳朵干嘛?我就找你!” “有什么事?那你快说,我忙着呢。” “你忙?你有我忙吗?我上班还看着孩子,你只是上个班而已......” “好,好,好,你忙......有什么事,你快说,行吧?我这真有事......” 楚晴心中暗笑一下,说,“我也没啥事,就是,今天,工作不是太愉快,心里有点憋屈......” “这事,我回去,咱再说,行吗?” “哦,你真有事啊?” “真有事......” “那,好吧......” 怏怏的挂上电话,楚晴心中更加郁闷了。宝宝却不安分的扭动起身体,低头一看,纸尿裤鼓鼓的,撕开,厚重的像腊月天盖的被子,而宝宝的屁股被淹的红红的。 “这个陈丹年,忙什么呢?宝宝的纸尿裤都忘记换了。”虽然也有自己的责任,但楚晴还是忍不住埋怨。埋怨完,又觉得自己挺不讲理,一边给宝宝套上新尿裤,一边又忍不住笑了。 也许都是因着班上不顺心,看谁都不顺眼,按说,丁伟没时间说话也很正常,估计这点正忙着陪客户吃饭,而陈丹年一直都把整个身心放在宝宝身上,偶尔有点自己的事,还不正常吗。 九点多,陈丹年回来了,满头满脸的汗,热气腾腾的,像刚出锅的馒头。 “你干什么了?热成这样?”楚晴纳闷的问。 “嘿,嘿嘿。” “看你笑的,就跟个新郎官似的。” “嘿嘿,宝宝睡着了?” “啊,刚睡下......你快洗洗去吧。” “哎。”陈丹年笑滋滋的答着,往卧室走去。 楚晴心中兀的又有些失落。她慢慢走进卧室。 小夜灯笼罩着床头,朦胧昏暗的光像心头拨不开的浓雾。此刻,她很想丁伟能够陪在身边,特别特别的想。 如果不是经历了今天的事,她一直以为目前的自己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丁伟,不需要老公。可是,今天只是那么一件小事而已,就把她一下子打回了原形。那个瘦小柔弱的她一直存在,只是躲在她日益肥硕的身躯里,貌似强大了,其实只是长了些肉而已。 今天上班一开始还算顺利,来了几个电话,有几个需要处理的问题,楚晴都按程序转到相关部门去了。但是到了十点多,张倩倩气呼呼的来找她,说办公室没有通知李经理参加总经理召集的会,总经理发怒了,李经理也发怒了,而责任完全不在她张倩倩,而在办公室,在楚晴。 那张稚嫩的脸庞竟然横眉冷对,对着楚晴一味指责,楚晴气的浑身都哆嗦了,“谁让我通知李经理参会了?没有人!” “通知是发到群里的,你难道没看见?” “我看见了,但是那只是个普通的会议通知而已!每个人都可以看见!” “你们不是办公室吗?你们办公室不下通知就是失职!” “你怎么有权利这么说?我们办公室下达的通知都是领导明确指示的,并不是所有的通知都由办公室下!” “你如果这么坚持的话,你去亲自和总经理解释吧。”张倩倩说完,猛一转身,黄色的包臀裙在楚晴面前一闪,人像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 “怎么能这样呢?出了问题往我们身上推......”楚晴对着办公室里其他人,愤愤的说,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漠然的神情。楚晴瞪着眼睛,余怒未消,加上深深的不解,还有突然腾起的不满,挨个仔细看了一圈。没人响应她,更没有人对她表示出稍稍的同情,而喜欢睡觉的那位,依旧在睡觉。 这是一个荒漠。楚晴忽然感到自己好像进入了无人区,心中莫名的涌起说不清的恐慌。 其实,本该料到的,楚晴在昏暗灯光下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在心中苦笑一声。 本来不就是这样嘛,那些平日不干活的,一旦遇到事,肯定躲的更快。而出错的永远都是那些干活的。可是为什么别人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干活,难道他们就不怕挨批评,不怕丢掉工作吗?是啊,我已经四十多了,再也丢不起这个饭碗了,他们年轻,他们还可以不看别人的脸色,洒脱的走人......他们后面还站着已经获取这个社会部分资源的父母、家族,他们的父母曾经幸运的斩获过一些果实,那个年代抢占先机的,已经把资源牢牢把握在手中,然后在那个基础上滚雪球般的再传给自己的子孙。市里最贵的那片区域,听说有钱人都是直接交现金,不仅给儿女买好了房子,就连孙子辈的也买上了...... 就像严魅,生一个孩子一百万......想到这里,楚晴突然想起了严魅,好像好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了,以前,严魅经常在朋友圈里晒奢华的,去个豪华饭店要晒,去哪里旅行要晒,总之,那个年轻有钱的女人喜欢广而告之的拉仇恨。但最近却静悄悄的,似乎消失了一般,难道她真的又怀上了?...... 陈丹年出来了,踢他踢他的,脚步似乎没有一贯的那么沉重,随即卫生间的门响了。楚晴想出去和他谈谈。毕竟能找个人倾诉也可以缓解一下心中的郁闷和迷惑。但想了想,还是算了。道理她都懂,也知道要控制情绪,她真正需要的不是他人的同情也不是理解,她需要的是丁伟,是老公。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默默的陪在身边。 丁伟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不知为什么,今晚这个女人,曾经闻名而今天终于见面的女人,像是有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她会魔法吗?丁伟搓搓干燥的脸,自嘲。或者自己今生真的没见到如此漂亮,不,岂止是漂亮,是流光溢彩的女人。 也许,自己真的老了。一直以为遇到楚晴,今生都不会再遇到让自己动心的女人了。但,也许,自己还年轻。 第四十一章 你过得好吗? “丁老师”梅捷花瓣似的的脸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深深的眼眸像一潭清凉的水,柔柔的又不失干练,“你到我这边吧,我肯定不会亏待你......我们公司就缺你这样的人才,来,也是帮我。” “嘿,什么人才啊?我这年龄了,再年轻五岁嘛......现在就等着退休了。”丁伟嘴上谦虚着,内心却喜滋滋的。 “丁老师,您这个年龄正是创业的好时候,只是,你处的环境不行,不是干事创业的地方,都干些什么呀?好好的企业不想着怎么发展,只想着怎么控制人,把人管的一点工作积极性都没有,上行下效,职工也不想着工作了,一门心思的搞些庸俗的人际关系。我们企业虽小,但绝对比你那企业有活力,有发展前途。” 虽然梅捷的话有些渲染的成分,但丁伟还是有些刮目相看了,眼前的女人不是花瓶,真不愧是干了十多年的私人企业家,以前只是听陈丹年夸赞过,今天一接触,果然不同一般。这样想着,心中竟又起了仰慕之情。这是怎么了?本来是想探讨一下跳槽的事,可是竟一门子的歪心思,就像贪吃的猴子,老想着摘树上的桃子。 丁伟既享受当前,又隐隐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是凭多年生存积累下的经验隐隐约约感知到的。 回到分公司办公室的值班小床上。他依旧沉浸在这种奇异的感觉之中,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明知自己站在悬崖边,明明知道很危险,本应该小心翼翼的前行,却忍不住抬头看天上美丽的彩虹,那彩虹美丽又绚烂,惊艳,充满蛊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他真的看见了彩虹,彩虹转瞬变成梅捷的脸,刹那间,却一脚踏空,他摔下来了。脚一瞪,醒了。心头砰砰的跳,但转眼间又忍不住笑了,黑夜中,他不由自主的想着梅捷的一颦一笑,她看自己的那崇拜的样子,甚至是有点贪吃的模样...... 楚晴一中午都在马不停蹄的忙,一会电话响了,一会要拿个文件了,一会来客商要搞接待了……忙的像个转不停的陀螺,偶尔,她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一个在舞台上转不停的舞蹈演员,而周围的人只是看客,他们或喝茶或聊天吃着瓜子,或者闭着眼睛睡觉出于无聊才会慵懒的睁一下,冷冷的撇几眼,打个呵欠,耻笑几声。 而无论如何,楚晴不能停下来,每一次停滞都有可能造成收入的减少,她必须硬着头皮把这支独人舞跳下去。 她希望有一个救世主,渴盼着能遇到一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接到林樾发给她的短信,“可怜可怜我,见个面吧,下面小餐馆,不见不散。” 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好像是她的台词。 一直硬硬撑着,其实最想让人可怜的恰恰是她自己。 下了班,不管不顾放下手中的活,急匆匆下了电梯,像逃离黑洞奔向光明,她是那么急切的来到林樾身边。 “你,”已坐在枣红色沙发椅上的林樾,第一眼看见楚晴,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一般,不由自主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保养极好的修长的手指已伸过去,抓住楚晴的胳膊,脸上的神情因为关切而显得焦灼,“过得……不好吗?” 林樾的话让楚晴心头一震,更加令她惊讶,只是几个字而已,就让她心头翻江倒海般涌起诸般滋味。“还,还行……”她忍住莫名想流下的泪,极力掩饰,说道。 “你又逞强,看,你的脸色,怎么搞的?”林樾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逼仄的楚晴鼻腔酸酸的,不敢再注视林樾的双眸,轻轻从林樾手里挣扎开,因着仓惶而显得特别笨拙,一屁股坐下去,胳膊肘差点碰倒了面前的玻璃杯。 “我老了,当然脸色不好看了。”她低着头,轻轻说道。 林樾在心中重重叹口气,坐到她的对面。 “唉,我就知道,丁伟这家伙根本就是冷血!” “和丁伟有什么关系?”楚晴猛的抬起头,半惊讶半责怪,说。 “你就护着他吧,看看他都把你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还替他说话……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 “他是什么人啊?” “大男子汉主义!唯我独尊!封建独裁!自私自利……” “你打住!”楚晴红着脸,伸出手阻止他说下去,“他可是我老公,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走了!” 林樾无奈的翻了翻眼珠,硬硬地把话咽了下去。两人对视片刻,林樾先垂下眼眸,“行,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我啥也不说了,不说他一句坏话。” 楚晴噗嗤笑了。 “你笑了,看到你笑,真好。” 心头一暖,抬眼看见林樾柔和的眼神,楚晴的心竟噗噗扑腾两下。 “你到底找我啥事?”她清清嗓子,庆幸还能装的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快说,我忙得很。” 林樾挠了挠头,笑了,“你说,也真奇怪,这些天,我是焦头烂额,一肚子惆怅,可是一见到你,竟感觉世界突然美好起来。” 心中又是一暖,楚晴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也慢慢抿成了一条线。 热气腾腾的菜上来了,林樾夹起一片竹笋放到楚晴面前的碟子里,“你喜欢吃的……” “你还记得……” “这个场面我梦想很多次了,能给你夹菜也是梦寐以求……” “别说了,都什么年纪了……” “年纪不是问题,关键是有个丁伟……” “不许再说了,我真走了……” “好,不说……对了,这个大丁,到底怎么回事?竟然去分公司了?” “谁知道……唉,肯定是得罪高层了……” “按说,他这个人情商是不太高,但不至于傻啊,他得罪高层干嘛?” 楚晴的脸拉下来,好像要滴下水来。 “你别担心,我给找找人看看……四十多的人,生了二胎,又没老公在身边,怎么能行?……他几天回来一次?” “一个星期左右吧,如果没特殊情况的话……” “嘿,这个大丁,又不是没有车,还非得等周末?你和孩子怎么办?” “油钱厉害啊,一个月挣那点钱,不能都喝油了吧?”楚晴黑着脸,咬住黑红色的筷子头,说,“有耳朵,我还不至于太惨……别东扯西拉的了,你找我肯定有事,对不对?” “其实,我也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也许,搁年轻也不算事,中年了嘛,一桩桩的压在心上,感觉这一生都没指望了。楚晴,你知道我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即使老头子下台不干了,也没给我带来太大影响,可这次真不一样了,我预感到,要走下坡路了……也许,我的人生,从此以后,会越来越差……” “好像这不是你的风格啊,到底是啥事?还是闺女早恋的事?” “唉,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林樾挠了半天头皮,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我活了四十多岁,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 “啥?”楚晴瞪圆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你不是独子吗?” “是啊,我一直把自己当作独生子来,可是,我爸又给我整出个弟弟来!因着这事,我妈绝不原谅他,天天拿着笤帚追着打,我爸被打的那个可怜……唉,更奇葩的是,我爸竟然想让郝小英去伺候我妈,以减轻他的罪过!” 楚晴一开始满脸的惊讶,后来转为幽幽的神色,“原来,你是家族基因啊。” “你,幸灾乐祸,是不是?我怎么就家族基因了?哦,你以为我是花心大萝卜呢?楚晴,天地良心呐,我对你,……” “停!别牵扯我,你怎么对待郝小英的?林樾,我一直都想说你,人还能永远都得势吗?你在得势的时候觉得纵容自己的欲望是锦上添花,你没想想如果失势的时候雪上加霜,怎么办?” “我怎么就纵容自己的欲望了?这二十年,我的欲望是要和你在一起啊!我怎么不控制自己的欲望了?我如果不控制,你现在会是丁伟的老婆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楚晴的脸腾的红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好不好?” “那也是我成全了你们!”林樾气呼呼的说。 第四十二章 我就是臭清高 一阵沉默,像隐身的老鼠在两人之间飘来荡去,片刻之后,楚晴夹起一口菜,放在口中,嚼了嚼,说道,“好吧,你需要我干什么?” “我没奢望你给我干什么!我心情不好,就是想见见你,听听你说话,在见你之前,我觉得我很可怜很委屈,但看到你之后,我知道,你过得也不好,我觉得我那些都不算事……倒是你,让人心疼……” 鼻子一酸,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捶,口中的菜差点喷出来。如果,丁伟有这心思该多好……也许,二十年前,我真的选择错了。 再开口说话,竟然有了鼻音,“谁说我过得不好?” “你别逞强了,我都看出来了,你的神色眼神瞒不了我……唉,丁伟这家伙……我给想办法吧,换了任何人,我都不想操这份心。” “你能有什么办法?”楚晴装作不经意的揉了一下鼻子,说。 “找关系呗,我认为冲着这么多年的人脉,让他回总公司问题应该不大……” “那谢谢啊,林子。”楚晴咧开嘴巴笑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你以为我容易吗?老头在位时,我走到哪里,人家都还给面子,现在的人多势力啊,退了之后,只能靠自己钻营打拼,当孙子似的才当上个副总,唉。”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成功人士了,你看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岂不是更惨?” “你们啊,付出的少,得到的当然就少了。就拿丁伟来说,他除了上班加班在公司,平时不都是一下班就回家?他陪着老总吃过几次饭?去过几次老总家?什么时候琢磨着领导心思顺着领导心意哄领导开心?人都是感情动物,摆个清高的臭脸,难道还要老总巴结你不成?……你看,我一说丁伟,你脸就拉下来了。” “我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就是臭清高。” “自己知道就行,还有救。”林樾笑了。 “没救了,都四十了,什么都晚了。” 四十了,才知道自己错了,错了,什么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都错了。也许,当时选择丁伟也是错的。也许自己一直信奉的爱情观也错了。那时的自己是坚守了爱情吗?那时的自己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一直引以为豪的爱情是不是只是对自己执念的坚持?只是一个少女的倔强?只是一个幻影一个幻泡?而人生哪些是真实的,是真正属于我的?离开林樾之后,楚晴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个个念头,而这些念头像一座座山,挡住了视线,挡住了光亮,黑魆魆的压在心头。 又是一个打预防针的日子,上一次,在这里遇到了林樾,那时候正是生机勃勃的初夏,空气中洋溢着芙蓉花甜甜的味道,而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花早已枯萎,天地间弥漫着萧条的味道,楚晴有些伤感的把目光投向楼下面那棵芙蓉树上,灰色的天地间,芙蓉树顶着一头灰蒙蒙的叶子,像是顶着灰色头巾的老年妇女,树下空荡荡的,没有林樾熟悉的身影。 “走吧,”陈丹年抱着宝宝走过来,说,“这次宝宝长大了,有心眼了,知道哭也没有用,就哼哼了两声。” 楚晴笑了笑,苦涩的心稍稍有些欣慰,刚要接过宝宝,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哦,忘了预约了,你和宝宝先下去吧,我马上就好。” 开了预约单子,从楼上急匆匆下来,刚出楼,就听见宝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音比打针的时候都洪亮。 顺着声音看去,在芙蓉树下,一个女人牵着手扯气球的男孩,正和陈丹年掰扯什么。楚晴赶紧快步跑过去。 “宝宝,怎么了?” 宝宝看见楚晴,哭的更来劲了,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楚晴心痛的一把抱过来。“哎呦呦,不哭,不哭,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宝宝都哭成这样了,不就是一个气球吗?我买,行不?”陈丹年气呼呼的对女人说。 楚晴扭过头,看到面前的女人,竟一下呆住了。 “不行!我这是做广告用的,你既然不买我的纸尿裤,就不能给你气球!”女人冷冰冰的脸上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 “严魅,”楚晴有些不敢确认,轻轻喊了一声。 听见喊声,女人转过头。惊讶的看着楚晴,片刻之后,高兴的喊起来,“楚姐!”然后目光转向宝宝,然后再转向陈丹年,“这是……” “朋友,帮忙一起来的。”楚晴连忙说。 “哦,你这朋友可真够抠门,还大老爷们儿,不买我的纸尿裤,把我气球给拿去了!”严魅撇了撇嘴,说。 “一开始,是你主动给宝宝的,我还以为你是好心,谁知道你卖纸尿裤?你也是逗引着宝宝拿了气球,又给抢回去,不就是想卖纸尿裤吗?你看,把宝宝委屈的……”陈丹年辩解到。 “行,行,行!”严魅从男孩手里扯过一个红色气球,放到宝宝手里,“我要是早知道是咱家宝宝,我也不会拿回来呀!” 宝宝目的达到了,抬头看着重新得到的气球,停止了哭。楚晴噗嗤笑了,眉眼都挤到一起,看着他们,“你们两个多大的人了,就为了一个气球,至于吗?……严魅,你,卖纸尿裤?” “别提了!”严魅脸上的笑意突然就像被风雪打蔫的花,顿时就颓败下来。而楚晴这才发现,严魅眼角眉梢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就连脸上的妆容也没有往日那般精致。 “你怎么了?”话一出口,楚晴感觉此刻的情景竟如不久前与林樾见面时的情景如此相似。而想起林樾对自己的那份心意,心中不由得一暖,又一酸。 “我公公得癌症了!”严魅脸上现出气急败坏的神色。“可苦了我了!老五都两个月了,喏,打掉了!不打掉怎么办呢?生下来就是一张嘴呢!一百万没得到,还得自己想办法挣钱!四个孩子啊!这是老二,”严魅指了指身边拿着气球一脸茫然的孩子,说,“那么小,就得和我,一起出来受罪。我那无用的婆婆除了哭就是怨,简直就是个废物!我老公还是大手大脚的花钱……唉,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怎么找了这样的人家?” 听了严魅一番话,楚晴心中百味杂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楚姐,你有什么来钱快的好活,到时候帮我介绍介绍。”严魅满脸希翼看着她。 “我,我哪有什么路子……你是知道的,唉,我也是无能了这些年,越混越瞎……” 头顶上嗡嗡嗡的飞过一架飞机,打断了楚晴吞吞吐吐的话。 一时就无语了。突如其来的尴尬,也许是一抹凄凉无助,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又是一阵风,从芙蓉树上飘忽忽的下来几片树叶。 “我买你纸尿裤吧。”楚晴犹豫了一下,说。 “好啊!”严魅干燥的嘴角边咧开一个笑容,随即熟练的打开手机,“我拉你进群……唉,说实话,我一直想拉你进来的,不好意思……挺丢人的,你说,这才几天的事,一下子,从天上到了地上……其实,做生意,哪能像我这样,就得厚脸皮……嘿嘿,脸儿壮吃的胖……好,先给你买一包,把地址给我,就直接寄到你家了……下单了……收到之后,到群里反馈一下,给个好评,帮忙做做广告……唉,现在卖这个的太多了,不挣钱,好,红包收到了,呀,你给我一百就行,那八块是代理费,我不要了……我再给你发个八块的红包……” “别发来发去的,该多少就多少,你遭遇了事,我也帮不了你……” 严魅与楚晴谦让了一番,最终收了一百。 钱的问题交涉完了,严魅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瞟着进进出出的人。楚晴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趣,两人有些尴尬又有些如释重负,匆匆的分了手。楚晴抱着孩子和老陈上了车,严魅却拽着孩子直奔另一个目标,看着五岁的孩子像个麻袋磕磕绊绊的跟在她身后,楚晴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酸涩。 第四十三章 懒女人也爱美 晚上,丁伟竟然回来了。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楚晴老是感觉他似乎好看了不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丁伟看着她怪怪的眼神,莫名其妙的瞪着她。“你有事?”“没事就不能看你?”“你吃枪药了,为什么用反问句?”楚晴翻翻白眼,看看他,把头扭到一边,不吭声。但很快又把头转过来,瞅着丁伟,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的眉毛,看看鼻子,看看嘴,上下打量着看。丁伟摸摸脸,看下手,又右边摸摸左边摸摸,额头上摸摸,下巴上摸摸,再看看手。楚晴掰开他的手,仔仔细细盯着他看,看了片刻,又托着腮帮看。“你到底看啥?”丁伟忍不住了,又问。楚晴托着下巴,怔怔看了半天,长长叹口气,“还真是男人四十一朵花……”说完,忽然火急火燎的站起来就往卫生间跑,紧接着啪打开灯,镜子里的女人一脸疲惫,满眼失望瞪着楚晴。这是我吗?为什么脸这么圆?为什么一脸的肉那么松弛,为什么还有双下巴了?为什么肩膀那么厚,为什么腰那么粗,肚子那么大?你什么时候变得又老又丑?谁还会喜欢你?谁会想多看你一眼?楚晴懊恼的用手拧着腮帮子,恨不能变出个锥子脸来。“几天没见,你脸上的肉咋看着又多了呢。”镜子里现出丁伟帅气的脸庞,明亮的眸子里却满是揶揄与挖苦。“啪”,楚晴伸手关上灯,瞪着眼睛,又是羡慕又是爱恋又是伤感,望着朦胧光线中丁伟脸的轮廓。“我老了,”她幽幽说了一句,随即悲从中来,把脸贴在丁伟的怀里,“我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样子了……”莫名的面前闪过一张修饰精致的梅捷的粉艳艳的脸来,把丁伟吓了一跳。他赶紧摸摸楚晴的头,“不怕,咱还有一颗少女的心……”楚晴噗嗤笑了。夜深了,楚晴抱着丁伟的胳膊,像抱着香喷喷的鸡腿,放不下了。“几天没见,你怎么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呢,你这样子,弄的我很没面子。”“怪不得看我的眼神像花痴似的……你这种表现,很不让人放心啊,都什么年纪了,还这么好色。”“嘿嘿,”楚晴开心的笑了两声,反驳到,“你是我老公啊,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那我看看你……”“我不让你看,”楚晴把头扭过去,“我老了,我自己都不想看自己了……””“你是该好好捯饬捯饬了,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丁伟脑海中又出现了梅捷那张描画精致的脸。“懒女人就不爱美了?再说,我哪有时间?一天连洗个脸的时间都没有……”“时间是海绵里的水,都是挤出来的……先别说脸了,先把肥减下来,总行吧?你看你的肚子……”“你是嫌弃我了?”“我哪有?是你自己先说的……”“你就是嫌弃我了,我又不是傻子!”楚晴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宝宝蠕动了一下身体,她赶紧靠过去,轻轻的拍打起来。“行,我就知道,你今晚上好的不正常,我不招惹你,我睡觉。”丁伟转过身子,把枕头使劲朝外拽了拽,看那个样子,似乎要把床给劈开划清界线似的。无边的夜色涌上来,楚晴热忱忱蠢蠢欲动的心一下子变得凉凉的。很自然的,她想起林樾,他关怀的话语,怜爱的眼神,她的心就像泡在了醋坛子里。酸酸涩涩的,整个身心都泡透了,软了,眼睛却睁的越来越大了,头脑也越来越灵光。她狠狠地踹了丁伟一脚。丁伟不满的说,“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丁伟,我告诉你,我不想当怨妇,如果我想当怨妇,三天三夜也不会饶你!”“你要干嘛?!”“我要提醒你,你别以为我真是没人搭理的弃妇。你要是这样对待我,到时候别后悔!”“哎呦,你还想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不一心一意搂着喝奶的娃,想入非非,你想干什么?”丁伟骨碌翻过身,睡意全无。楚晴气鼓鼓的张张嘴想开口,却骨碌把身子翻到另一边,恨恨闭上嘴巴。“嗨呦,你…”丁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隐隐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头,又说不上来。闷闷的躺下,他希望脑海中再出现梅捷那张俏脸以给他慰籍,可是脑子里空空的,努力拼凑,也只是只零破碎的,像沙漠中灰土灰脸的仙人掌。唉,四十多岁中年男人的心灵枯燥的很,荒芜的很,粗糙的很。 第四十四章 做人怎么能这样 早上,丁伟郁郁不乐的回到分公司,刚签上到,林樾打电话来了。 “什么事?”丁伟没好气的问。 “你到底干什么了?”电话里传来林樾低沉的声音。 丁伟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内心对楚晴就颇不满,他梗着脖子对着电话喊,“我这还没敢怎么样呢,就兴师问罪了!行啊,你俩我还真没看出来……” “你什么毛病?你看出什么来?” “我告诉你,林樾,是男人你就要真的负起责任,别脚踏两条船……” “你有病吧,你!你真是神经病!……我问你,你在公司里到底做什么了,人缘混的那么差,人家都想除之而后快!” “我……”丁伟一下子呆住了,摸了半天脑袋,才喃喃说,“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让你回总公司,我厚着脸皮去求人,你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我是看楚晴的面子……他们对你讳莫若深,按说我开口把你调回去不难,所以,我怀疑是你得罪什么人或者捅了什么大漏子了。” “嘻,我哪敢得罪人……还讳莫若深,我这样的小人物,至于用这么高深莫测的词吗?“” “是的,我也很奇怪。” “你不用勉为其难了,这个公司我也不想呆了,我不受这窝囊气。” “你这是说气话,还是真变得这么爷们?” 丁伟挠了半天头,含糊不清的说,“有个朋友,想挖我去她公司。” “呵,我还真没看出来……哪家企业,你什么时候交的这个朋友?” 丁伟又挠嗤半天头,“嗯,是耳朵以前介绍过的……小企业,缺专业人员,” 电话那端突然就没有了声音,片刻之后,响起林樾的冷笑声,“是姓梅的吧?” “是,”丁伟怔了一下,脸莫名有些发烧,“你,你也认识?” “哼,丁伟,你不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魂了吧?” “你说什么呢?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你,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丁伟,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去,离那个女人远点,假如你对楚晴还有点良心,断绝和那个女人一切来往!” “你是谁呀?这样和我说话!” “都是男人,你那点小心思瞒不了我!丁伟,我警告你,你绝不能做对不住楚晴的事!” 真是莫名其妙,丁伟抱着被林樾挂断的电话,想骂人,但内心却有点发虚,好像有一个压力泵把内心深处的东西抽干了一样,他竟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一天,丁伟都处在恍惚之中,有时候,他似乎已经咬着牙下了决心,哼,不就是一个鸡肋般的饭碗吗?干的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处理了,这样的地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时候,他的心又莫名的恐慌,这个年龄了,已经完全习惯这种工作了,还能去哪找合适的工作?梅捷还真会对我有意吗?我就是一个普通职员,她这样一个漂亮又能干又有钱的女人,三十多了都还没结婚,人家会看上我?我不是昏了头就是疯了……林樾为什么骂她是狐狸精?不,我才不信林樾那小子的话,他那三观,根本就是扭曲的,他有什么资格对梅捷指手画脚,嘻,他一个抛妻弃女不负责任的家伙……梅捷是老陈介绍的,那还有错?老陈绝不会把个坏女人介绍给我,我信得过老陈,林樾那家伙,他的话绝不能信……我可以去梅捷公司,但真不能影响家庭,我要克制住自己,千万不能走那一步……为什么不能走?我都四十了,我按部就班四十多年,为了生活,我放弃了多少梦想,不能再委屈下去了,我要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再也不能被世俗被责任所束缚了,我何苦委屈自己,为了孩子,为了老婆,我这些有过自己真正的生活吗……可是,毕竟我有老婆有孩子,还有两个……楚晴,唉,再怎么说,她也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把她抛弃了,还算人吗?刚开始想到这一点时,丁伟脊背一阵发凉,忍不住打个寒战,可后来再有思想斗争时,心下不由得坦然了,而梅捷的脸却时不时的闪现,对楚晴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理智告诉他,这种感觉很可怕。但却好像有一个搞恶作剧的家伙偏偏把梅捷漂亮的脸蛋勾人的眼睛塞到他的脑壳里,他就这样装着梅捷的脸和时不时眨一下的眼睛晕头涨脑的度过了一天。 吃过晚饭,他实在有些忍不住,各种念头在心上,似乎要把脑子给撑炸了。他犹豫再三,给陈丹年发了条微信。“耳朵,梅捷这个人可靠吗?”半天,陈丹年没有回音,丁伟有些着急,像要急着吃饭或者上厕所似的,生理上有急需解决的问题。可是他又不敢打电话,如果恰恰楚晴在旁边,让她听到只言片语可就麻烦了。终于,快十点的时候,陈丹年回话了,“人家干十多年企业了。怎么不可靠了?”“你终于回话了,一晚上干什么去了?”“还不是帮你看孩子,楚晴今晚上心情不好,我们聊了会天。” “她怎么了?”“她是你老婆,你不问她,问我干嘛?” 呆呆地看了一会陈丹年的回复,丁伟似乎把想要找老陈干什么给忘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强打起精神,敲打着,“梅捷这个人”他犹豫了一下,接着敲打,“作风怎么样?为什么三十多了还不结婚?”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很累,帮你看孩子,还帮着哄你老婆。我没你那么三八,我要睡觉了。” “你快告诉我,把你知道的。” “我要睡觉!” “快点!” “你这个无聊的人,我告诉你我只知道她是个女强人,关于她的私生活为人,我一概不知。” “那你为什么介绍给我?” “我让你认识她,是让你多条发财的路子,她只要能给你钱,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丁伟想了想也是,梅捷是什么样的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给钱就行。可是,他怎么就那么在乎她是个什么人呢? 丁伟啊丁伟,你真是迷了心窍了。丁伟在小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梅捷。忽的想起陈丹年说楚晴心情不好,刚摸起手机想打个电话,却又在内心嘻了一声。 什么心情不好?还是生昨天晚上的气呗。为什么现在一想起楚晴心就堵的上呢?唉,生活的绳索真能把人给捆死。如果上天突然给了一个挣脱绳索的机会,为什么不去解放自己呢? 郝小英竟然真去伺候爸妈了。看着爸爸那张笑嘻嘻的脸,林樾差点要出手甩他一耳光。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爸,你这样做合适吗?”林樾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是她自愿的,我在电话里一说,她就来了。”林父颇为得意的炫耀。“唉,林樾啊,不是我说你,找老婆还是要找郝小英这样的,真是贤妻……” “现在郝小英已经不是我老婆了!”林樾远远看看郝小英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内心阵阵愧疚,压低声音说。 “林樾,今中午吃了饭再走。”妈妈笑嘻嘻的说。 “不了,我,我回自己家吃。” “在这吃吧,今中午小英做红烧肉。”林父一边说着一边吧唧嘴,似乎红烧肉就在嘴边。 “不,我回去。”林樾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爸爸那张脸。 他却看到了妈妈那张失望的脸,内心又是一阵内疚,想了想,说,“妈,下次我请你们出去吃……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和爸爸高兴就好,”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与上次来不一样,屋里到处都被擦的亮晶晶的,如果说上次来家里是寒冬,现在却是充满生机的春天了。 “我很忙,你们一会吃饭吧,我回去。”林樾说着,抬起屁股,刚要走,却又站住脚跟,望厨房里看了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祟,他竟然看到郝小英的背影写满了落寞与悲伤。 一犹豫,他往厨房走去。 听见林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郝小英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她觉得自己变成快要融化的雪人,使出最大的气力站着,维持着。刚才林樾在客厅说话,她竖着耳朵听,多么希望他能留下,但他却要走,郝小英的心跌落到深渊里。可现在,他又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往日情景似乎浮现在眼前,他大咧咧的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老婆,做什么好吃的?”或者过来帮忙端菜…… 这次,他还会过来拍自己的肩膀吗?郝小英真担心,被他轻轻一拍,会控制不住的倒在他的怀里。 “嗯,你受累了……爸妈,年龄大了,脾气不好……”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对郝小英来说不啻于雷鸣。 她涨红了脸,鼓足勇气,转过身,却只看见林樾熟悉的后背。他已经转身走了!他只是撂下一句话,然后就走了。 郝小英身子一晃,差点歪倒在水池边。 第四十五章 我以为你是好人 林樾没有回自己的家。他有些恍惚,看到郝小英在父母家里,他竟然有一种幻觉,他和郝小英并没有离婚,或者时光倒流了,他还是郝小英的男人,郝小英还是他的老婆。他想找个东西来证明这种感觉,可是他找不到,除了郝小英那么诡异的出现在父母家的厨房里,除了父母家异常的整洁亮堂,明亮干净的只是一个镜面,没有家,没有人间烟火,一切都不真实,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他还有些恼,恼什么呢?恼郝小英不应该出现在父母家,恼郝小英让自己的良心、莫名的不安,莫名的愧疚毫无征兆跳出打磨精致又坚硬的如金刚石般的胸膛? 一路上他完全是凭着多年累积的习惯踩油门,刹车,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就来到了一个小区的门口,门杆横在面前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抬起,林樾稍稍有些愣神,紧接着一个保安走过来,他像突然从梦中惊醒,看着不远处矗立在面前的一幢幢楼房,终于清醒过来,鬼使神差般,他竟然来到了楚晴的小区。 “几号楼?”保安例行公事,一边问着,一边递过来登记本。 “哦,经常来的,看个朋友......”林樾一边说着,一边划拉下了楚晴的楼号单元,写下自己的联系电话。 门杆缓缓抬起来,林樾打起精神向里面驶去。 开门的是陈丹年,两手湿漉漉的,张合着,放在腰两侧的位置,看见是林樾,张大了嘴。 “不认识了?”林樾闷声闷气的说着,低下头,从陈丹年与门的缝隙间挤了进去。 “我没想到是你,刚才还和楚晴说,肯定是大丁呢......” “丁伟没回来?”林樾站住脚,问。 “嗨,没有,可能是上周晚上回来了一次,这个周末就不回来了。” “回自己家,还有条件呐?” 听了林樾不满意的话,陈丹年嘿嘿笑了两声,没接话。 “楚晴呢?”林樾换上一双蓝色的拖鞋,问道。 “喏,”陈丹年向里面指了指,“哄孩子睡觉去了。” “哦。”林樾扫视了一下屋子,屋里还隐隐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有土豆丝的味道。 “你吃饭了吗?”陈丹年问。 林樾无力的摇摇头,“没有,吃什么饭?不想吃。” 陈丹年这才看到林樾的神情不太对,“怎么了?”他关切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樾努力睁了睁酸涩的双眼,苦笑一下,摇摇头,一只手搭在陈丹年的肩膀上,“耳朵,人活着,真是没意思。” “到底发生什么了?”陈丹年追问到。 “一言难尽啊......先给我杯水......” 陈丹年赶紧去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拎着一个银灰色的暖壶,一边倒水,一边满脸紧张的抬头看看林樾。 林樾此刻已经坐在沙发上,头搭在沙发背,一副疲惫无助的样子。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陈丹年叹口气,把水递到他的手里,坐在了一侧。 “耳朵,我真的很累......郝小英去我爸妈家了,应我爸要求,去给他们做饭,收拾家,俨然还是他们的儿媳妇。” “啊?你父母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吗?” “那是以前,以前觉得她是高攀了我们,现在他们需要有人伺候了......你知道的,我那个媳妇,她怎么会伺候人?那是需要人伺候的主。” “林子,唉,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当时你真不该和郝小英离婚,那个女人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了......这一辈子,不,你即使活好几辈子,也不一定能找到这样的女人。” 林樾微微转动眼珠,叹了口气,说,“说这些有什么用?婚都离了,儿子都有了,你就是把我的头砍掉,我也回不去!” “是,现在说这些就是废话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还得活下去啊,路还得走下去啊,我就是心里难过......郝小英真狠呐,她这是拿着刀往我心上捅,你说离了就离了,该恨就恨,恨死我,再也别搭理我,多好,我就是坏人,抛妻弃女,没有人性......你别离了婚还去伺候我父母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她是傻子吗?还是她是恶魔?” 陈丹年低下头,半天之后,抬起来,看着林樾。“她也是可怜人,她已经离不开你了,就像鱼离不开水,离了你肯定比死还难受......” “你了解女人吗?”林樾晲视着陈丹年。 “我不了解女人,但我了解我自己。” “嘻。” “人可以分为女人和男人,也可以分为成功的人和失败的人……当然我知道有心理学家还把人分为成长思维型和固定思维型的人。” “呵,你还学心理学?” “只知道一点……”陈丹年低下头,看了看手,接着说,“我和郝小英就是失败的人,也算是固定思维型的,一根筋,拔不出来……”” “还想着姓宋的呢?”林樾轻轻叹口气,问。 “不想了,”陈丹年摇摇头,说,“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那你和郝小英总归不一样了。” “她比我坚强。” “嘻,你这什么逻辑?怎么说都是你的理了。你以前不这样啊,挺实在的人,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 “你不懂我。” 林樾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的陈丹年,一开始以为他说玩笑话,可是看到他一脸的严肃,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半天喃喃说道,“你受刺激了,还没走出来呢?” “我变了,我每天都在逼着自己改变。” 一阵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从卧室里传来宝宝哼哼声。 林樾坐直身体,紧接着又向前倾,两条胳膊分别撑在腿上。 “耳朵,对不起,我对你关心不够,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橡皮,即使你醉驾被开除,我也认为你能承受住……” “我变了,是好事,为什么搞的像死了人似的?” 林樾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被郝小英弄的好像也矫情起来,是啊,应该祝贺你心态的改变……耳朵,你是好人,当然,我以前最瞧不起好人。” “我认为你也是好人。”陈丹年直愣愣的看着林樾,说。 林樾身体微微一震,有些出乎意料的瞪大了眼睛,随即自嘲到,“真没想到你对我评价如此之高。” “你不是瞧不起好人吗?” “如果我是好人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我是好人,那我就是品学兼优,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你是好人,只能是迂腐。” “嗯,”陈丹年认真的想了想,说,“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我做一辈子好人,我这一辈子都不能翻身,得让好人这个绳子困死。好人这个标签在穷人这里就是累赘,在富人那里就是名利兼收,如虎添翼。” “对了,”林樾点点头,说,“精辟。” “其实,我早就不想当什么好人了,只是还没有足够的金钱让我变坏。” “你这话就幼稚了,你应该先变成坏人,才有可能来钱。你以为一点改变都没有,钱就会落你怀里?” 陈丹年嘿嘿笑了。 林樾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他翘翘脑袋朝楚晴卧室方向看去,“宝宝还没睡着吗?怎么还没出来?” “唉,这两天心情不好,丁伟又不在身边,不容易啊。”陈丹年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了?”林樾关切的问。 “单位里干的不顺心,干的多挨批评还多……” “嗨,不就这样嘛,照顾好孩子就行了,还干什么了,四十多的人了,哪个企业想要?楚晴太要强,和领导搞好关系,工作应付应付就行了,还真拼命干呢?对工作太实在的,没有几个好下场的,得学会和人搞好关系才行,唉,我真是替她着急,多大的人了,还不懂。” “你看这两个人有会和领导搞好关系的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我信。” “情商太低,早就不适合这个社会了。” “说谁情商低?”林樾话音刚落,楚晴手里拿着一件婴儿小衫就从卧室里出来了。 “嘿嘿,”林樾咧开嘴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