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终将流逝的岁月》 第1章 降服 题记:在兵团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一点点温暖都能将人降服的。 沈翠珊表面上是个有些心高气傲的女子,因为长得好看,仿佛天然就有了让她骄傲的资本。在那个年代,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就非常符合大众的审美标准。更主要的是,她是大城市来兵团支边的,就更让她在人群中与众不同。队里也就是她最爱干净,脸一天要洗几回。别人喝过水的缸子水壶什么的她是绝计不用的。平时里她总用一瓶雪花膏,把脸涂得是粉白粉白的,自己也因此变得香喷喷的。累活脏活她也是绝计不干的,她仿佛知道自己天生就是娇贵的似的。 但骨子里她又是十分世俗的,她对自己既得的利益是从不可能失去的,她总能让那些该属于自己,不该属于自己的都妥妥帖帖地牢牢地攥在自己手心儿里。而且平日里,属她主意最大,她拿定主意的事情,谁也说不动她,像她这样的人是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攥在自己手心里似的,任谁也摆布不了她。所以其他人也更是奈何不了她。 平日里她三下五除二地利落地把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就在旁边树荫里歇着,而她拿的工分也并不比旁人少,旁人也不能拿她怎样。若是有人说出一二来,凭她那张嘴也是饶不了人的。所以她的爽脆利落,泼辣强悍在当时是有名的。 在谈婚论嫁的年纪里,队里的女孩子们都纷纷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了。而沈翠珊却是极其笃定的一个,她对连里的男青年都是不屑一顾的。论出身,论长相,论才干,都入不了她的法眼。这虽然比不了买东西,同样方方面面都是要考量,但是东西买了不合适,按照她的性子是可以退货的,可是结了婚在那一代人的脑海里是没有离婚的概念的,结了婚是万万不能离婚的,离了婚是要糟人耻笑的。 加上她已经没有了娘家依靠,只有个舅舅还在上海。舅舅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全凭一身力气吃饭,日子过得也不济,孩子又多,是眷顾不到她的,所以她也不指望谁,她只想找个靠得住的男人风风光光地把自己嫁了,过两天舒坦的日子。 另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她来兵团来得晚,这让比她早两年的张美凤却是十足地在她面前得意了好些年,因为来得早,当了职工,拿的是和男人一样的工资。所以在她心底里,她一直是气不过的,她总觉得自己又不比美凤差,从小到大,从长相到学习,美凤处处跟自己比,美凤从来都是落在她后面的,偏偏是这件事上,她沈翠珊凭什么要低人一等。于是她巴望着有一天嫁了人,能借着这个男人的力量转个正,当个职工,好把这口气给争回来。 所以找夫婿这个过程在她那儿显得尤为漫长,她倒也是不徐不疾的,看着别人成了孩子的妈,她倒显得安安静静的,因为她明白婚姻是一辈子的事。直到那个穿着绿色的军大衣的男人----刘文才的出现才彻底把翠珊降服了——翠珊嫁给了他。尽管他和自己一样,家庭成分不好,但仅仅是这一点便让他们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他还会说俏皮话,总能都让翠珊开心,他头脑灵活,点子多,又是连里的干事,还能耍笔杆子,平时连里的布告栏都是他写的,连长的发言稿也都由他下笔拟定,她觉得他是个有两下子的人,是不同于普通职工的。 所以每每连里的布告栏贴了新的内容,她便早早地凑到跟前去看,听到别的知青议论布告栏上的字写得好看的时候,她的心里也跟着美滋滋的,仿佛他们夸赞的人是她自己一样。更重要的是,刘文才接触的人都是连里或者团里的干部,他能托得上人,他们好上了,他能替她说得上话,若是他发展得好,升了职也说不定,顺带把她当职工的事情也解决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当别的男人都对她沈翠珊敬而远之,因为翠珊的态度都让他们渐渐悄悄地打起了退堂鼓,只有文才不曾退却。而她又只觉得刘文才好,自然便对别的男人不屑一顾。有机会碰到文才,她是绝对能牢牢地把握住机会的。若是没有机会了,她也能创造出许多的机会来。平日里,她若是看到刘文才跟别的女知青多说了两句话,她便怒火中烧,嫉妒得要命。对那个女知青她也是要鼻子没有鼻子,要眼睛没有眼睛的,态度坏得很。 若是看到文才朝她走来,她却也一点也不扭捏,态度更是大方得很,从来也不曾避讳什么,该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活脱脱的自然天性在流露。 刘文才对她这一点似乎也颇为赏识,他似乎就是喜欢她这种洒脱爽快的劲儿。但他从来不对她明说什么,他对她的态度却是时而热情,时而冷淡,这总是阴晴不定的态度,让人琢磨不定,但他又从不曾彻底对她疏远了,可终究到了后来才有了点不依不饶的劲儿。 于是每当她开始对他有一点兴致,有一点希望的时候,也就是他巧妙地掀起她内心的波澜却又偏偏远远地离开她的时候,就是这种欲擒故纵,让沈翠珊在冥冥之中想抓住他,欲罢不能了。 正当她对他的模棱两可的态度暗自狐疑时,后来的一天,就是她去团部去给舅舅寄信。回来的路上,恰恰正是北方一月的时候,户外仍然是冰天雪地,寒风呼啸,翠珊本指望在回连里的路上能搭上车的,但是那天她偏偏不巧,走一路,望一路,竟然一辆车都没有,硬是搭不到车。 因为出发得晚的缘故,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天黑路滑,肚子也开始饿了,加上北方仍旧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她毕竟是个南方来的弱女子,哪里受的得了这北方的严寒,一路上举步维艰,她那会儿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是多么衰弱无助啊。 偏偏这时候在她身后驶来一辆车,远远地,车灯闪了几闪,从车上跳下一个人,高高瘦瘦的,穿着件绿色的军大衣。走到翠珊跟前,才看清楚,原来是去团部给连里办事的刘干事刘文才。 此时此刻,翠珊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突然觉得自己有救了。“刘干事,能能捎我一程?”她哆哆嗦嗦,迫不及待地问。“能,当然能,上车!”他爽快地说。说着他一把拉起她爬上车。到了车上,她才知道,原来刘干事也是搭车回来的。“冷了吧,这天出个门可真不容易!”说着他还适时地将自己那件绿色军大衣牢牢裹在了翠珊的身上。还带着文才的体温的军大衣仿佛裹走的还有翠珊的心。 因为此时正是沈翠珊因为刘文才的按兵不动几乎要对他心冷的时候,而恰恰是这件军大衣让翠珊的心回暖了。这个几乎要冻僵了的人是多么渴望温暖啊;这颗焦灼而干渴的心是多么渴望雨水的润泽啊。然而恰恰是这个时候,刘文才出现了,冥冥之中,一切仿佛是命运的安排。 经过连部的车子是在一路颠簸中行进的,沈翠珊的心那一刻也着实不平静。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给予她温暖,或者可以说给予存活信念的男人,她一度坚硬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她心底里涌起排山倒海般的情感,仿佛从前他的冷静是对她的侮辱一般,而现在是到了要她报复,要她加倍地奉还的时候了。 “文才,你怎么现在才来,冷死我了”,裹紧的军大衣,让她渐渐有了暖意,温暖让她慢慢有了说话的力量,她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在嗔怪对方,接着她又话锋一转,“幸亏你来了,否则我真要死了。”她仰起头娇嗔怪看着他,脸微微有些泛红。 说这话的时候,车子颠簸了一下,刘文才顺势揽住了沈翠珊的肩头,沈翠珊也顺势用头死死抵住了刘文才那尚且宽厚的男人的胸膛,那一刻,曾经对这个男人欲擒故纵的怨恨都温柔地融化在小城一月的早春里。 其实沈翠珊不知道,这一切并非上天的安排,而是刘文才的安排,他那天是知道沈翠珊要去团部寄信的,他特意让自己那天去团部办事,于是才出现了“军大衣”事件。 在刘文才的世界里是充满了精明的算计的,在刘文才看来,有时候爱情也是要精于算计的。但他当然不知道,他也是被沈翠珊算计的,因为如果不是出于算计,沈翠珊是绝对不会看上他的,而且有时候,人们是绝对算不出自己今后的人生的,正如刘文才他自己,当然这是后话。 经过这次事件,仿佛他们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他常常等着她一起去团部,陪她一起去寄信。他们挽着手,仿佛要跨越干山万水,去一个异常遥远的地方。她开始爱上给家人写信了,她寄信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频繁了。 第2章 婉贞妹妹 题记:也许生活并不符合我们当初想象的模样。 沈翠珊还有个妹妹,叫沈婉贞,小名唤作贞贞。父母在世的时候,家里人都对她疼爱有加。这个贞贞不比她姐姐事事喜欢争强好胜,正如她的名字,是天生温婉的性子,待人也是极其友善的,纵使别人不厚道地待他,她也是一如从前地待别人,人人都说她是菩萨心肠,凡事便喜欢为别人考虑,从来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她也不比她姐姐爱漂亮,爱打扮,虽然天生也是个美人胚子,鹅蛋脸,大眼睛,大概是年轻些的缘故,比她姐姐略显圆润些,打小就爱看书,却总被她姐姐嘲笑是书呆子,虽然她从不说那些过于文乎文乎的话。大概是书看多了的缘故,眼睛也近视了,所以平时里她总戴副眼镜,在那个年代里,就更显得文质彬彬,颇有些知识分子的风范了。 说起读书,自然她姐姐也是比不上她的,大概是她读的书多的缘故,了解了许多为人处世的大道理,所以待人却是极讲究礼节的,比不得她姐姐的泼辣强悍,也显得谦逊了许多,但是却也不乏生活的热情。小小年纪,那份自在从容和做事的分寸也是旁人学不来的。 因为父母过世的早,自打姐姐又去了新疆,她就是跟着舅舅生活的。偏偏舅舅虽然老实忠厚,干事肯下苦力,但家里孩子多,生活得也并不顺遂,一大家子挤在弄堂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一天到晚免不了磕磕绊绊的。 舅妈人又精明,一天到晚责怪舅舅挣不来钱,还得照顾婉贞。事实上,说起照顾婉贞,不如说婉贞照顾这个家多些,到了她这个年纪来舅舅家时,已经能帮忙干家务,帮忙照顾舅舅的孩子了,加上父母走时也为他们姐妹留了些家产。 所以纵使舅妈如何不满,如何唠叨,她住在舅舅家其实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靠自己父母从前给自己留下的家底的,反而是舅舅觉得愧疚了,因为由于家里的状况而动用了姐姐姐夫留下的家底儿补贴家用,当然这是瞒着婉贞她大姐沈翠珊的。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婉贞自然是不易的,所以在待人上她便更要谦和些,但骨子里她却也是硬气的,所以舅妈倒也是奈何不了她。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她师专毕业。说起来按照她的成绩,她是可以考大学的,但是当时家里的状况却是让她横了心要考中专的。她想早些独立出来,赚钱养活自己。特别是想摆脱舅妈,因为这么些年来,舅妈到底不比舅舅,面上碍于舅舅的情面和旁人的眼光,对婉贞倒也客客气气的,但暗地里也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让人难以消受。 所以婉贞早就生出了独立出来的心,舅舅虽然看出了她这份心思,倒也不明说,老实巴交地蹲在墙角默默地吸烟,到了他这个年纪,老婆子唠叨地烦了,就吼两句,说是再唠叨不给家里拿钱了,老婆子才慌了神,安静些个日子。 他自己是苦的,因为没有多少文化,干不来大事,但是有个健康的身体,到能扛得住各种压力。他只觉得对不住婉贞,本来可以多读几年书的年纪却因为自己老婆那张刀子嘴而有这样的选择。 翠珊是先来兵团的。家里成分不好,来边疆也许能闯出一番新的天地,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兵团的。来兵团后,她因为来兵团晚了,却没有当上职工,跟在连部上班的刘干事刘文才好上了,不久就结了婚。 但是生活并不符合沈翠珊当初想象的模样,也不在刘文才的计划之内,刘文才很快因为他的恃才傲物的坏脾气而得罪了连里的干部,成为了普通的农民,人们不再亲切唤他为“刘干事”了,而她沈翠珊也很快不被人们唤作“干事老婆”了。 但因为家庭出身的关系,刘文才骨子里是看不起农民的,他总觉得出苦力没有出息,这种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不是他能接受的,而他自己也是给连部大材小用了,虽然他好歹仍然是个职工,但到底比不上当年耍笔杆自的日子来得逍遥。加之他生性懒惰,从前逍遥惯了,又不肯下苦力,还染上了吸烟的毛病,身体就更不好了,就更不受连里人待见了。 他白日里下地赚赚公分,晚上就蹲在自家门口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人也愈发黑瘦了,平日里他还隔三差五地消失,见不着他的人都半开玩笑地追问沈翠珊她男人的下落。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靠翠珊一个人操持,孩子却一个又一个接连降生,翠珊忙里忙外更显得力不从心。这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女人整天白日里面对着黄土地,晚上便灰头土脸地围着孩子和灶台转。容颜和身材都悄悄地变化着。 但她仍旧倔强着围着头巾在田地里干活,生怕日晒雨淋的田间生活改变了自己。她固执地认为她的人生还会有新的转机,她完全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活出另一番天地。她这样要强的性格像极了男人,如果老天当初给了她男儿身,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吧。 很快翠珊便生病了,这一切有生活的压力,更多的是她不服输的性格。她仍旧当不上职工,这些可以领工资的职工们的婆娘新组成的队伍被称之为“家属班“,她们虽然劳累了一天,但是在收工之余仍旧不忘嘲笑她翠珊看走了眼,嫁给了刘文才,这个有才使不上,有力不出的男人。 那个跟她一起来兵团的张美凤就更是在一旁看她的笑话了,她虽然嫁了个老实巴交地农民,但是她的男人肯下地,肯干活,也肯疼惜自己的老婆,这一切看起来都比她沈翠珊要强。人们都说,女人结婚好比自己第二次投胎,可刘文才却是自己当年千挑万选的结果啊!她多么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啊!可是人生就是这样,没有谁能有机会重新活过。但生活还得继续。 第3章 婚后 题记:人在病中是会更加脆弱,也越发思念亲人的。 人在病中是会更加脆弱,也越发思念亲人的。翠珊在给妹妹的信中诉说了自己的目前的状况。她告诉妹妹,在这个地处戈壁边缘的兵团小镇上,她觉得自己像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像河水一样拼命向前流淌,整天没日没夜地劳动,白天在天地头忙活,晚上在床前灶头忙活,这比起原先在街道工厂里日子显然是更加忙碌的。春种秋收,这个亘古不变的过程,她付出的每一滴汗水都撒在兵团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并且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现在她骄傲地告诉妹妹,她种过蔬菜、种过西瓜。她懂得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灌溉,什么时候打钎,什么时候打农药,什么时候施肥了。连里有技术员,都是手把手地教,她现在长了不少本事。 这种生活既让她充实,但也让她有些茫然。她既渴望明天的生活,又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也会像现在那样生活,也许在她心底里她更渴望更全新更不同的生活吧。她说自己每天仍旧围着头巾去地里干农活,虽然招来不少嘲笑,但她仍然坚持这么做,但仍免不了晒黑了不少。如果妹妹来看自己,看到的一定是个地道的农民了。 她现在已经用不上雪花膏了,不是因为奢侈,而是这里不比家里,因为是边疆,交通不便,物资匮乏的缘故,很多东西都买不着。要买什么新鲜东西,全靠托人。很多紧俏的东西都是凭票供应,有时候好不容易有了张票,一大清早就去排队,可去排队时,自个儿前面早就排了几十个人了,巴巴地等着轮到自己时,东西竟然卖光了,只能第二天更早来排队。还好家里的男人路子野,总能买回些像样的东西。 还有孩子们,大的已经念书了,还有的正是嗷嗷待哺的年纪,连里尽管有托儿所,但是晚上回来,忙碌了一个白天,有时候累得不行了,回到家还得照顾他们,一天忙活下来,累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停下来,歇歇脚,喘口气啊!或者能有个人能帮她搭把手,好让她也能好好放松一下。这一切在她看来似乎都是最大的奢望吧。 对于婚姻,她觉得有些无奈,这个男人整天幻想着赚大钱,在田里不出苦力,不肯干活,闲来还想做个投机打把的买卖,赚些小钱,却被连里连续批评了好几回了。她赚来的那些小钱若不是她强问他要,他是存着当自己的私房钱的,若说补贴家用,他才肯拿出来,否则又去偷偷买烟喝老酒了。 还好他对孩子们倒是喜欢的很,孩子喜欢吃的,他是从不吝啬的。特别是家里的那个小囡,和他爸爸最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爸爸都紧着他去,弄得家里的那几个大些的都眼红红得很,都说爸爸偏心。 特别是过年过节,家里那些个好吃的,孩子爸爸尽留给那个小囡。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忍不住要说他两句。不过家里的小囡确实是最讨人喜欢,小小的,什么好听话都会说了,有时候说出的话像个大人似的,每天亚拽亚拽地满地乱走,边走还边念念咕咕地说出一大堆话来,真是好笑。平日也就是他最粘人,每天跟在后面,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 但现在她牵挂的还有她这个小妹,小妹快中专毕业了吧,不知道她工作上的事情是怎么安排的。师专毕业,大概应该出来当个老师吧,说起来,小妹的个性是最适合当老师的了。温柔、善解人意,况且打小看了那么些个书,又有学问,将来当了老师一定是个好老师。....... 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她在信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个话,有的没的,都显出许多的温情来。其实,自小家里的这个妹妹她是又爱又恨的。爱妹妹小的时候的娇巧可爱,却恨妹妹夺去了父母对自己的很多的爱。因为确实自从妹妹出生,父母似乎就把精力都放在了妹妹身上,每天围着妹妹团团转,而她只有照顾妹妹,保护妹妹的份。每回她向父母抱怨,父母总是说她大了,该懂事了。她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大了就不配得到爱了吗? 其实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性格的缘故,因为她沈翠珊泼辣大胆的缘故,从小到大没人敢欺辱她,很多事,她自己就能做主,用不着让父母操心,学习上她虽然不大上心,但父母也奈何不了她,生活中仿佛自觉她不用照顾,也能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什么时候都能生长得欣欣向荣,所以父母就任由她随便长去,反正她什么时候都能把自己安排得好好的。正是因为这一点父母对他关心得少些,而她却因此有时会愤愤不平,进而生出几分对妹妹的怨怼来。 而现在大概是距离远了,凭空地让人与人之间生出了许多的好感。她反而把那些个怨怼都抛却到脑后了,却把妹妹当做知心人来对待。更重要的是自从父母过世以后,她知道妹妹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值得牵挂的亲人了。 尽管她现在自己也有了家,有了家人。但是孩子们都还小,什么事儿都不懂;丈夫又一天到晚不着家;家属班里人,在她看来,很多人是要看她的笑话的,她现在唯一愿意倾诉的人就是她的这个妹妹了。 而且她在信中还迫切恳请小妹说,”你快来看看我吧,看看我所生活的这片土地,看看我工作的兵团。最重要的是帮帮我,我实在太忙太累了”。是啊,小妹,善良的小妹,一定能了解她的苦衷,来到兵团,帮她分担一些家务,缓解一下她的劳累的。末了,她还在信中告诉小妹,自己正病着,总不见好,咳嗽好几个月了,大概是因为是天气的缘故,药也吃了,但没有什么效果。大概是自己太累了的缘故吧,她需要好好歇歇了。 第4章 探望 题记:爱情来得太快,炽烈得像火一样点燃了两个年轻人的心;幸福来得太急,都来不及体会。 生活并非一尘不变。雄鹰需要在更无垠的天空翱翔,游鱼需要在更广阔的海洋游戈。很快沈婉贞离开了姐姐沈翠珊家,她在奎屯市的一所小学里任教,成为了一各语文老师。以她的个性是再适合这个职业不过了。她温婉、宽容、善解人意,很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多年的读书经历为她积累了丰富的知识,打下了扎实的专业功底。加之她好学而努力,肯向老教师们求教,肯钻研教材,所以在专业发展上她成长得很快,她迅速赢得了学校师生的一致认可。看起来一切都是美好的,婉贞的世界完全符合她想象中的模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年轻的男子慢慢走入了沈婉贞的世界。他叫徐墨涵,他是婉贞的同事,他外表挺拔俊逸,像路边一株高高的白杨,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是谈笑风生,笑声朗朗。其实自从婉贞来到学校,这个浓眉大眼小伙子就对婉贞这个来自江南的女子另眼相看了。刚开始,面对墨涵灼灼的目光,婉贞还有些闪躲,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一切才刚刚开始,考虑这些还为时尚早。每当她躲闪着墨涵的目光,墨涵的眉头便微微皱起,仿佛一抹乌云正从他的晴空中掠过。 但渐渐地婉贞也开始对墨涵心生好感了。学校不乏适婚年龄的女老师,但当她们向徐墨涵表达好感时,徐墨涵总能礼貌而不失分寸地拒绝,既能让对方知难而退,又能让对方不失颜面和自尊。在他对婉贞坚定的眼神中,连旁人也都读懂了他对婉贞的心意。 面对不期而遇的爱情,婉贞开始腼腆地像一只小鹿。下了班,他推着他那辆老牌的二八飞鸽自行车站在下班必经的林荫边等她回学校的集体宿舍,这成为了这所小学一道美丽的风景。要知道,多少女孩子期待着徐墨涵等待的是自己啊!一路上他总是谈笑风生。而婉贞的脸颊红红的,她总是笑着倾听他说的一切,偶尔应和几句。她不知道自己微笑的侧影已经深深镌刻在徐墨涵的心中了。末了,他也总笑说路程太短,还有许多话都还没有说。 周末墨涵总去学校看她,给她带去各种好吃的。墨涵的父母是地道的新疆人,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新疆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他的父亲在供电局工作,母亲是团场的会计,母亲身体不大好,常常得病,他还有个姐姐,也已经成家。他家距离学校虽不算太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平常他骑自行车来学校上班。 他常约她去看露天电影。电影还没开始他便和她进了场子。场子內外是各种声音,男女老少扶老携幼,都是来看电影的。那时候看电影是颇为时髦的事,孩子们在场子内外,在大人们大腿间蹿来蹿去,可劲地闹着玩去。闹得实在不像话了,才给大人们大声呵斥几句,才得消停一会儿。有时候电影已经开场了,场子内外仍然是攒动的人影。一场电影看下来,有时候还看不出到底有些什么情节,但人仿佛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而他对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慢慢地她的心也开始在人们和他的絮语中,在无边的清凉的夜色中悄悄融化了。她的眼前仿佛有个奇妙的崭新的世界突然向她打开了,而这个世界又是她从前从不曾面对过的。 慢慢地她看他的眼神变了,从从前的刻意地闪躲,到后来她能大胆地和他对视,甚至眼神还有了倾慕。她喜欢上了他,她喜欢听他侃侃而谈地和自己谈论唐诗宋词,她喜欢看他在蓝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她喜欢看他品尝自己做的美食后脸上露出的心满意足的微笑,她喜欢听他弹着吉他唱新疆民谣......。她的心沉醉在他无边的热情与快慰里。爱情来得太快,太急,炽烈得火一样点燃了两个年轻人的心。 直到1978年秋,徐墨涵,这个俊朗的男子,这个目似流星,眉如墨画的男子,在他们相处一年之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来到了沈婉贞的宿舍窗前,他弹着吉他,唱着他自编的歌词,向她求婚,那歌声悠扬婉转,却又直指人心。 整个教师宿舍区都轰动了,人们纷纷将头探出窗外张望,指点着,议论着,祝福着。这个浪漫而又出格的举动彻底让婉贞折服了。她既嗔怪于对方的鲁莽,又感动于他的真诚。在同舍姐妹们的催促下,婉贞终于和他心爱的人订下了百年好合的盟约。那一夜,她的内心被激动兴奋与甜蜜搅闹着,她一夜都不曾安稳入睡。 求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清晨整个校园仿佛都因为这个消息的存在而充满了活力和热情。消息自然也传到徐墨涵的父母那儿。开始他们以为自己的儿子会和墨涵父亲老战友的女儿在一起,但是现在.......。他们果断地要求儿子把他们末来的儿媳妇带来见自己。对于这个要求,墨涵也觉得是合理的,显然他的先斩后奏激怒了父母,他也料定父母会因此而震怒,但是他的心里是有底气的,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婉贞,并安慰她说,不要怕。 见墨涵父母的那天,婉贞也下定了决心似的,因为她已认定了墨涵,她精心打扮了自己,并且给墨涵的父母准备了礼物。整个过程都显得流畅。显然,老人家因为这次见面而彻底相信了儿子的眼光,在婉贞的细腻妥帖里,他们仿佛也开始喜欢上这个江南女孩了。唯一觉得可怜的是,这个孩子在她小小年纪里就没了父母。他们说,如果婉贞嫁过来,他们将又多了个女儿。 听到父母说这话时,婉贞和墨涵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都会心地笑了。幸福来得太急,都来不及体会啊! 第5章 忽如其来的幸福 题记:沈翠珊相信自己是能当上职工,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沈翠珊依然在团场过着白天围着田头转,晚上围着灶头转的日子。他的男人干起了投机倒把的买卖。这个月贩来粉条,下个月贩来海带。在那个年代,这些看起来不出力全凭赚差价买卖是为人所不耻的,人们更崇尚脚踏实地,春种秋收的踏实生活。 所以刚开始的日子并不好过。贩来的东西总要找到合适的买主,东西卖光了,卖得高于原价才好。他家男人东托人,西托人来家里买东西。有时候赶上人们图新鲜,东西也卖上了合适的价钱,赚了点钱,家里的日子才好过一些。若是不巧,东西积压,卖不出去,有时只能低价抛售,折损了不少钱财,全家人都跟着泄气。 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安稳的,起起伏伏,全家人都得跟着提心吊胆地过日子。面对这一切,沈翠珊的心里,对丈夫早就充满了怨怼。好好的职工不当,整日不干活,不出力,凭空让人笑话,非要自己谋出路,整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而那些职工,特别是女职工干得好,工资就也能很高,一家人早就生活得很是惬意了。她多么渴望自己能成为职工啊!可丈夫已经是职工了,偏偏不珍惜这个机会! 但是刘文才可并不这么认为,他仿佛天生就是不肯出苦力的人,他的性格中天然就带着一种冒险精神,他觉得只要自己看准时机,就能赚一笔大钱,这比起那些终日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民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况且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在单干,在他身边已经集结了两三个人,大伙一道干这个买卖,亏了赚了也都不是他一个人担着责任,他不怕没饭吃。 他时时刻刻还打算着干一笔大买卖,等着自己发财了,富贵了,让那些个老实巴交只会卖苦力的农民对他刘文才刮目相看。他还期待着政策变变,有一天自个大张旗鼓地大干一场,好好地扬眉吐气一番。所以自从干上了这一行,他就没打算回头。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不愿当的农场职工,为什么在沈翠珊那里就成了香饽饽? 是的,刘文才是不明白沈翠珊的,她家祖祖辈辈都是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的人,她羡慕那些因为领着固定工资而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人家,特别是每每听到别人对她的嘲笑,她便怒火中烧,她多么希望自家的男人有朝一日能浪子回头,干些个踏实营生,哪怕是让她一家老小过上个三年五载的幸福安稳的生活,她也觉得自己嫁给他是值得的,然而偏偏不是。团里连里三天两头都有打击投机倒把的,碰上他刘文才亏本的日子,她也跟着一块儿担惊受怕,这还不算,一家人还得勒紧腰带过日子。 有时候他觉得这样的日子遥遥无期,她自己活得也有些泄气了。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她仍旧巴望着自己能当上职工,这样家里有一个拿工资的人,日子就还算是有保障的。况且还听说,这职工老了退了休,都由公家养着,还发放什么退休金。这往后的日子就不用犯愁了。这等好事谁又能不动心呢?所以为了当上职工她沈翠珊可是动了不少脑筋,也拖了不少人。 那天,院子里没人,张家大嫂一路脚不沾地地急急忙忙地赶来。这个女人跟沈翠珊一样,也巴望着自己能当个职工,她家男人不争气,日日游手好闲,不干正经事,也是个撑不起家业的人。她一进门就神神秘秘地把沈翠珊一把拉住,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又关起院门才说起赵家婆娘当上职工了的事。 这赵家婆娘来兵团来得晚,也错过了当职工的机会,不知道从哪来的路子居然当上了职工。这等好事怎么就轮上赵家婆娘,若论起早晚,她来得可比张家大嫂和她沈翠珊都晚,要说起挣得的工分,她力气小,干活慢,拿的工分自然也比她俩少,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居然转了正,当上了职工,这真的是难以捉摸。这两个女人挤在自己家的院落里,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大半天,也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沈翠珊的日子又有了新的盼头,她觉得自己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单单是他赵家婆娘这等的状况都能当上职工,她沈翠珊哪点不比她赵家婆娘强,她自然是有机会转正的。但是白日里她也琢磨起这事,她打定主意要弄清这赵家婆娘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当上了职工,这条路她沈翠珊是不是也能尝试尝试。 日子过得很快,谁也不曾想到,几个月下来,她沈翠珊竟然成了她赵家婆娘家常客。她日日里带着些东西上门去找赵家婆娘,想探出个究竟来。这时候她家男人刘文才卖的那些个东西就派上用场了。这文才现在是越来越精明了,他进的那些货很多都是时下新鲜的,别家进不来的东西,他刘文才这儿才有。翠珊带着这些新鲜玩意儿日日往赵家跑,她不怕这赵家婆娘不松口,一旦她松了口,没有办不成的事。况且这赵家婆娘家里孩子也是多,这隔三差五地送些东西去,总能让孩子们惊喜一番,这些东西又都是能派得上用场的,谁又能拒绝呢! 起初,这赵家婆娘还推三阻四,假意不肯收,但日子久了,佯装架不住翠珊的热情,也都一一收了。这个女人当然明白沈翠珊的用意,但她东西照样收,但就是不松口。可在沈翠珊看来东西她都收了,就不愁她不为自己办事。 曾经心高气傲的沈翠珊为了当上职工也向这个她平时不屑一顾的农村妇女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她料定这个女人早晚都会被她说服,所以这慢火煮青蛙的策略用在这里她觉得必定是有效的。 所以她隔个三五天就送些东西去。这一日沈翠珊又进了赵家,可是进门没多久她就冲出了赵家的家门,她一路恼羞成怒地在心里大骂着赵家婆娘,一路急急忙忙地往自家奔去。她发誓再也不去那个女人家了。 第6章 新的期盼 题记:生活像个考验者,它时刻考验着人们的良心。 果然,很长一段时间,沈翠珊再也不去赵家了。两家仿佛是老死不相往来似的。翠珊脑海里每每浮现出赵家人说过的话,她的心里便有些后怕。每每在她心里有些动摇的时候,她便仿佛是自己真的做了亏心事似的开始在心底里不断责怪着自己,她拼命让自己不往赵家人说的话上面去想。她也相信自己有那样的信心和定力不去那么做。所以若是不巧碰上了赵家人她也当作没看到,脚不沾地、形色匆匆地赶过去。 她很怕自己在某一刻变得怯懦,变得自私,变得软弱,而做出错误的选择。所以她极力躲避着赵家人,生怕自己有朝一日动摇。倒是赵家人突然对他们变得分外热忱,见面就打招呼,嘘寒问暖的,仿佛碰到了老熟人,越是这样,翠珊越感到尴尬,感到为难。谁也不知道她内心其实在努力地在抗拒着,奋力地挣扎着。 可家里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不济了。初春的时候,翠珊的丈夫刘文才听说隔壁连队的老梁从青岛贩来一车鱼卖上了好价钱,赚了一大笔钱,颇为眼红,经不住人劝说,也去了青岛去贩买海鲜。几个月后果真他们从青岛运回了几大车的海鲜,但是因为路上层层设卡,耽搁了时日,海鲜运回到兵团时已经是夏季,因为保鲜措施不当,加之买家的变卦,很快几大车海鲜都腐败变质,腥臭的气味让人不堪其扰。为此几家人都赔了钱,不但亏了老本,还得倒贴。 刘文才为此颇为懊恼,他整天不说话,蹲在墙角默默吸烟,人也显得愈发黑瘦了,身上背的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多么后悔自己当初冲动之下的选择啊!翠珊和孩子们也因为刘文才这次做了亏本买卖而气短了几分。好一阵子家里人进进出出的都没有什么话好说。 翠珊心里憋着一口气,她嘴上虽不说,但是她面上早就不给文才好脸色看,虽然她知道文才的生意起起落落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每每遇到些许小事,她总免不了迁怒于人,于是家里时日也过得颇不安宁,摔碟子打碗的事常有,平白无故地仿佛生出了许多的事端。细究起来,也没有什么由头,都是些可大可小的事情,但也牵扯了人们的不少精力,徒劳让人伤心费神。 日子过得相当紧巴,节衣缩食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往日家中曾有的风光已经不再。孩子们曾经一度因为自己家里有个走南闯北的爸爸而骄傲自豪,特别是自家餐桌上有了别家没有的食物时,孩子们更是自鸣得意了,甚至还有人托外出的刘文才捎回边疆沒有的东西时,刘文才一家人就更有面子了。 然而现在呢?亏了这么一大笔钱用什么去填补呢!文才甭提有多发愁了。他开始变得分外小心谨慎起来。他的每一笔生意都是精心策划过的。他要保证自己做的每一笔买卖都有回报。他再也经不起失败了。他卯足了一股子劲,准备要让家里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他像一个猎人一样随时随刻都保持高度警惕,瞅准时机准备果断下手。 翠珊明白丈夫的想法和处境,但是面对债务,她常常不能克制自己,她开始动辄发火。这样以后她又难免自责愧疚,长久以来,生活的种种不如意都不曾击垮她。她是多么顽强而坚韧啊,生活中的那些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都不曾使她屈服,但是这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曾经默默地向上苍祈祷过,上苍似乎也未曾亏待过她,她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但是这一次......。 她依然像往日那样忙忙碌碌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家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生活中。她也依然像往日那样躲避着赵家人,就像躲避着不可知的未来。其实她不知道她在躲避的是另一个真实的可怕的自己。 面对债务,她变得愈发精打细算了,但是钱却总是不够用,家里孩子太多,处处都要花费,孩子们读书要钱,吃穿用度都要钱。而连里那些职工家庭的日子就显得宽裕了很多。尽管她像往日那样勤快,春种秋收,早出晚归,她拿的工分也总比别人多些,但是到底比不上那些职工。冬日里别家的人都围在通红的炉火旁聊天,打扑克,唠嗑,她却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什么做鞋子啦,织毛衣啦。 她做的鞋子结实美观耐穿,她织的毛衣总是和别家的花色不同,什么针型她都会织,什么平针、上下针、元宝针都不在话下。谁家让她织的东西她总能在指定日子前织好。这些个东西拿出去卖了都能赚了钱来补贴家用,但日子总是不顺遂。她多么渴望自己能成为职工啊!也许那样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吧! 但是赵家人的话常常在她耳畔回响,每每想起那些话,她便开始自责,开始后怕。自责后怕以后,她又为自己错失了良机而咒骂自己,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当上职工,多赚着钱,好尽快还了丈夫欠下的一屁股债。可是明明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她却要让这个机会偷偷溜走,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错的还是对的。 但是冥冥之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应该做出另一种选择,仿佛发出那个声音的人在嘲笑她一样。她被这种可怕的念头折磨着,她不断地反反复复地纠结着,有时恼怒自己,有时责骂自己,有时痛恨自己,有时又突然平静下来。她终日因为这个念头而恍恍惚惚的。 生活像是一个考验者,它时时刻刻在考验着人们的良心。它给人们出了各种选择题,让人们又不得不面对这些困难的选择。而这些选择有时候往往是非此即彼的。如果一旦选错,人们生活的轨迹就会沿着另一条路径延续,再也没有更改的可能。然而人们却往往只能有唯一的选择。否则又能怎么样呢?生活就是这样,客观而冷静。 第7章 考验 题记:善良有时候也会成为人性的弱点而被人加以利用的。 人是多么奇妙的生物,有时候在她犹豫徘徊的时候,只要有人在她身后轻轻推上一把,一切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赵家人在沈翠珊犹豫不决之际又亲自登门造访了,赵家女人,据说也是从大城市来的,见过世面的人。一落座便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且不论她说了些什么,单从翠珊喜忧参半的神情中便可看出她此番前来必定是旧事重提的。只听得她三言两语便切中要害,说出了翠珊的顾虑,更重要是,好像她是个明白人,她对事情的因果关联,利害得失都是一清二楚,而且她似乎对这一切又是毫无保留的,她完全像是一个旁观者在诉说这一切。 末了她看到翠珊仍旧犹豫不决,却又突然表明态度,像一个说客那样,俯下身来贴在翠珊的耳畔急急地说,“快做决定吧!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有句话怎么说的,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沈翠珊默默听着这个不速之客的诉说,自始至终她都一言不发,直到对方悻悻地离去。 刚才还如坐针毡的她此时心中却仿佛已经有了盘算,她默默地织着手中旳毛衣,慢慢地她心里不再是乱乱的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完全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起身,径直走到桌前,望着窗外。最大的孩子带着两个小的在院子里玩,透过玻璃窗还能看见他们跳跃活泼的身影,最小的那个正在里屋里睡着,大概还没有醒来,翻了个身,像是说了些梦话,又睡熟了。 丈夫离开家出去跑生意已经有几天了,走的时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据说这次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上门追债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他们。 最近一趟来,他们凶神恶煞地闯进家来,进门就嚷嚷着还钱。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噪门最大,声音最响,把家里的孩子吓得东躲西藏的,还好她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开始是被惊着了,但很快她就镇静下来,她又是倒水,又是端茶的,好话说了一大箩筐,才勉强把人家送走,要知道,欠了人家的钱,人家随时都能理直气壮地上门讨债的。她叹了口气,突然异常绝决地一把拉开抽屉,拿出纸和笔,给远在奎屯的小妹写起了信。 她在信中写道,文才好逸恶劳,不脚踏实地地工作,整日在投机倒把,不干正经营生,却一心想赚大钱,如今因为贩海鲜赔了一大笔钱,没法偿还人家,家中债台高筑,追债的三天两头上门讨债,该想的办法她都想了,农忙时她拼命劳动,赚更多工分,农闲时她做鞋子织毛衣补贴家用,可欠人家的钱他们却总是没法还上。 孩子们都还小,四个孩子最大的要上中学了,最小的才上托儿所。日日是吃穿用度,样样都要钱。可丈夫文才却以做生意为名出门了。自从嫁给他以来,没有过上个安生日子,如今他背了一屁股债却要她独自一人面对,况且除了地里忙活,家里的孩子们她还要照顾。 写到这里,她的鼻子酸酸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却强忍着泪,不让它们落下来。她接着又继续写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说自己在心里早已经恨死了那个狠心男人,那个狠心的男人以做生意为名外出,都出去了好些天了,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走的时候竟然什么也不说,如今却一点儿音信儿都没有,他也不晓得她和孩子们是怎样担心他,他就这样一走了之,对她,对孩子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只留下一大笔要还的债和几个难以应付的讨债鬼让她面对。 自从嫁给他以来,天天都是担惊受怕的,没过上几天安省的日子。她现在几乎都要动了离婚的念头了。这么些年来,她一个人白天里拼命干,晚上还不停忙活,风里来,雨里去的,真的是辛苦。可他只想着他的买卖生意。如今欠下的这笔债,怕是接下来几年都无法还清了。她要忙活田地,又要照顾孩子,实在没有精力帮他还债。 现在只等着他做好生意回来跟他提离婚的事。但她又担心一旦离了婚,家里没了男人,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了,她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呢?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来,走进里屋,给最小的孩子盖好他踢掉的被子,又摸了摸他热乎乎粉嘟嘟的小脸。 回到桌前,她又提起笔来问起妹妹的近况。其实前两天她才收到过妹妹的来信,她也知道妹妹大婚在即了,而且她对妹妹夫家的状况也有所了解。可正是因为情况紧急到这种地步,一切才显得迫在眉睫。这就更需要她的那份杀伐果断,干脆绝决了。 问完妹妹的近况,她才停了笔,郑重把信装入信封,写上妹妹的收信址和邮政编码。她想象着妹妹读到自己的来信时急切而担忧的样子。这一刻,她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此时的她既期待妹妹一收到来信就马不停蹄地来看望自己,又担心妹妹这样做。 但是事实上,这种柔情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抹杀始尽。因为她之所以有这样的选择就证明她为了自己,为了她的家,她已经断然决定要牺牲掉她的小妹的,至于小妹今后将如何生活,她是完全能想象得出的,但她不肯去想,更不愿去想。 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她的小妹了,以小妹婉贞如此善良的天性,怎么能在听到她上身处困境,债台高筑,又随时打算离婚的消息后而至若罔闻,对她全然不顾呢! 善良有时候也会成为人性的弱点而被人加以利用的,而她沈翠珊正是利用妹妹沈婉贞的善良而做出她人生中最为错误的一个决定,而正是这个决定改变了她的小妹沈婉贞一生的命运。 第8章 善良 题记:滚滚红尘,风烟聚散,从此便是山长水阔,各奔东西。 风在室外呼呼地吹,宿舍的窗子上冰花结得厚厚的,街道上偶尔有人走过,踩在洁白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婉贞一个人坐在学校宿舍里念着姐姐的来信。室内的炉火烧得很旺,把她的脸映得通红。现在正是放寒假的时候,老师们和学生们都已经回家了,学校里出奇得安静。 这些天来,墨涵虽然也常来看她,给她带来好些个东西,可是因为最近天气愈发地寒冷了,墨涵的妈妈每到冬天都会生病,今年冬天也不例外,这个阶段墨涵的妈妈也正病着。从前都是墨涵的姐姐去照顾她的,今年却不行了,墨涵的姐姐怀孕了,外面天寒地冻,路上都结了冰,滑溜得很,正好墨涵放假了,所以他妈妈就由墨涵照顾着,墨涵来看婉贞也不像从前那样勤了。 婉贞默默地读着信,信很短,字迹也显得很潦草。但婉贞却因为这份信担心起来,她能想象得出姐姐目前的状况。特别是姐夫欠的那些钱真的会把姐姐一家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钱包,数了数,工作以来,要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但她也是节俭得很,能省的都省了,所以她也是有些积蓄的,虽然积蓄不多,比起姐夫欠下的债也是杯水车薪,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尽些绵薄之力的。她算了算除了车费还能剩下多少,然后把剩下的都裹在一个小手花帕里,装好了。她又抬头看看窗外,上回墨涵走的时候,跟她约好今天这个时候会来看她的,可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墨涵还没有来。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 正想着,便听到敲门声,墨涵已经推门进来了。眉毛胡子都白了,像是个圣诞老人。他摘下帽子,头上呼呼地冒着热气,他又搓搓有些僵硬的手,脱下大衣,搬了把椅子,和婉贞一块儿坐在炉火前。火仍然烧得很旺,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他看着婉贞,抱歉地解释说:“刚才陪妈妈打完针,送她回去了,妈妈说她胃口不好,想吃些山楂,我帮她买了来,所以耽搁了。”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小袋山楂。婉贞笑着点点头,他是这样细心的人,总喜欢记挂着别人。“我可能得去看看姐姐,姐夫做生意失败了,欠了债,家里情况很不好。” 她突然想起信的事情,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墨涵。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封信。“可是婚期在即,你能赶得回来吗?”墨涵焦躁起来,他显然是反对婉贞这么做的。“不能把钱寄去吗?我这里还有钱,够用吗?不够,我很快就能回家取来。”他急切地说。 墨涵就是这样慷慨,平时学校里有人急需钱用,他从来也是不吝惜钱财的。“不用了,你的钱你自己留着用。我还是得回去看看,我不放心。”她的态度很坚决。“可是你得对我放心。我一定会在婚期前赶回来的。”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像是给墨涵吃了一粒定心丸。一边说着,她一边背对着他慢慢地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 他突然走过去,从她身后抱住她,用低低的声音说:“你可得按时回来啊,我等着你。”他的双手揽住她的腰,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她感觉有一股温热的令她熟悉的气息扑过来。她的耳根和面颊都慢慢地红了。他对她还从来没有这样亲昵过。 那一刻她很想他就这样抱着自己,久久地不要松开他的手。窗外依然是银装素裹的静谧的皑皑白雪的世界,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过了一会儿,她才扭过头去,娇嗔地看着他,“好了,别这样了,人家看见多不好!”她试图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怕什么,我是要娶你的。”他显得有些霸道,又把她揽在怀中。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松开她,“记得,早些回来!嗯?”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期待。“嗯,知道了。”她低低地应他。“好了,不早了,你也得早些回去。再晚了,妈妈要着急了!”她催促道。“嗯,好的!”他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地穿好大衣,带好帽子。 “你什么时候走,我来送你。”他问道。“明天早上才有车,我一早就走。你不用来送我,那会儿你不是要陪妈妈去打针吗?”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很快地说。“哦!”他有些无奈。“那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啊!”他叮嘱道。他的手扶着门把手,又重复说:“一定要早些回来!我一定等你!”说完,他猛地拉开门,向屋外走去。窗外传来他的脚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她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他却突然转过身来,朝她挥挥手,他的脸上有她熟悉的爽朗的笑。那张笑脸仿佛在那一刻深深地镌刻在她记忆的深处,在她痛苦无奈彷徨的时刻每每适时地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让她又能重新恢复对于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那背影消失在大门的拐角。她这才走到窗前,把东西一一装进手提包。她的心里突然乱极了,她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仿佛这次分别就再也见不着他似的。她又急急地跑向窗前,窗前早已经没了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 她又返身坐回到床上,心里仍然是乱乱的。是的,她不会知道,这一次分别就是永诀。 从此,世间这两个深深相爱的人就永远无法在一起了,孤单的心将无以托付,炙烈的情将无以投注,却要把自己给了除去彼此的任何人,但不是对方。而正是在这次分离以后,他们将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演绎截然不同的故事。滚滚红尘,风烟聚散,从此便是山长水阔,各奔东西了。 第9章 告别 题记: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此去就像是踏上一条不归路,是再也回不去了的。 婉贞怀揣着一颗急切担忧的心赶往姐姐家。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此去就像是踏上一条不归路,是再也回不去了的。 虽然同在一个省内,但在那个交通并不发达的年代,一路行来仍需不断换乘各种交通工具,其间的辗转艰辛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终于来到姐姐家,姐姐却没有去车站接婉贞。推开院门,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要,院子堆着一个大大的雪人,孩子们正忙着打扮雪人,他们自顾自地玩耍着,对家里的状况似乎一点儿也不知晓。一见进来的人是小姨,他们便围拢上来,簇拥着婉贞进了家门。 大的孩子进门就喊:“妈,小姨来了。“婉贞啊,外间儿冷,快进里屋来坐。”里屋传来翠珊那略微沙哑的声音。外屋里的东西显得很零乱,沙发上还散落着没有织完的毛衣,感觉家里很久没有给人收拾过了。婉贞走进里屋,里屋有些阴冷,里面暗得很,但她却一眼就看到姐姐正躺在床上,她的脸色发黄,神情很黯淡,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眼晴惺忪,感觉没有睡醒很疲倦的样子。 婉贞不觉震惊起来,才一年的光景,姐姐就变成这样,仿佛家里遭受了莫大变故似的。她当然知道,一定是因为姐夫欠下的债,债主老是上门闹,姐姐实在招架不住了,姐夫不在家,家里又没人照应,姐姐既要照顾家里又要照顾孩子,实在太忙太累了。但她却料想不到姐姐竟劳累到这种地步。 她飞快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翠珊挣扎着想要起身,婉贞连忙扶位她,又赶紧把枕头放在她背后,翠珊斜倚在床头,她的神情是复杂的,既有惊喜,又有无奈。 她像在信中那样絮絮不止地向妹妹诉说着,说着文才欠下的债,说着她和文才的婚姻,说着她的孩子们。她就像一个寻常的家庭主妇那样,慢慢诉说着她的一切。经济、婚姻、孩子这些和她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姐,你不用担心,欠下的债,咱们慢慢还,这回我把自己攒下的钱也带来了。姐夫不是外出做生意了吗?他回来一定就能把欠下的债还清。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不能说分开就分开,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再坚持坚持......。”婉贞一边安慰着姐姐,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屋子。 给姐姐吃过药,扶侍姐姐睡下,看看窗外,天色已晚,该是烧晚饭的时候了。婉贞在小小的灶间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着,一会儿一桌晚饭就烧好了。婉贞一边招呼孩子们回来吃饭,一边扶着姐姐到桌前。姐姐的脸色虽然好了许多,但她似乎是强打着精神在吃饭,饭也吃得很少,随便草草地扒了几口又上床休息了。 婉贞忙着收拾着碗筷,孩子们围绕着小姨身旁问这问那。大的孩子已经懂得帮忙一块儿收拾碗筷了,小的孩子一边自顾自地唱着歌,一边满地走着,胖胖的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周左右,婉贞日日忙里忙外,家有点像家的样子了,姐姐的身体仿佛慢慢恢复了。她已经能自如地应对一切了,但姐夫仍然没有回来。眼看着要过旧历年了,也就是说婉贞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婉贞想回去。 这一日她把准备回去的想法告诉姐姐,姐姐的精神虽然恢复了,但姐姐仍然是恹恹的,炉子上炖着赵家婆娘送来的鸡炖的汤,咕咚咕咚地正冒着热气,满屋里弥漫的都是鸡肉的清香。 婉贞记得前两日赵家婆娘来过,她和姐姐在里屋叽叽咕咕地说了许久的话,到底说了些什么,婉贞也听不清。只记得那女人来时鬼鬼祟祟的,走时神采飞扬的,走时还飞快地看了婉贞一眼。婉贞问姐姐,这女人是谁,姐姐好像在敷衍婉贞似的,随口答复了她。 现在姐姐听说婉贞明天就要走,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多给婉贞烧些好吃的,婉贞一个人,又没有家,吃不到好的,多烧些好吃的,给婉贞补补身子,也算是给婉贞饯行。晚饭很丰盛,姐姐特意给婉贞烧了她从小爱吃的红烧肉。肉很新鲜,依然是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口感。鸡汤姐姐也给她盛了满满一碗,一桌子的人只有婉贞面前有一碗。最小的孩子眼巴巴地瞅着婉贞眼前的那碗鸡汤,馋得直流口水,眼珠也快落出来了。婉贞哪好意思一个人喝,只说:“给孩子们喝吧!” 刚准备端给那个最小的孩子,只看到姐姐用筷子用力地打了一下那孩子刚刚伸出的手,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责怪道:“这是妈做给你小姨喝的,你小姨明天就要走了,哪里有你喝的份!”扭头又对婉贞说:“这孩子真不懂事儿。贞贞,你快喝了它!”她满足地看着婉贞一口接一口喝完了碗里的汤,才仿佛放心了似的! 末了,她呆了一阵儿,脸上又现出凄凉的神情,饭竟也不怎么吃了。“姐,你怎么不吃?”婉贞问道。“我这两天胃口不大好,吃不下,你多吃点儿。”她默默看着婉贞吃完,再也没说别的。饭桌上很安静,只有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婉贞又随便吃了些別的,看到孩子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婉贞刚要伸手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姐姐却一把拦住了她:“贞贞,早些歇息了,明天还要赶路。我来收,不用你忙。”说着,她手脚麻利地兀自收拾起碗筷来。婉贞看自己也实在插不上手,就自己回里屋收拾东西去了,收拾好她突然觉得很是困倦,便早早地睡下了。 晚上,婉贞做了个梦,梦中她梦见自己成了墨涵的新娘。正是酒席宴罢,她穿着簇新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红的盖头,坐在新房的床头,静静地等待她的新郎前来。她的心像一只小小的船,满满乘着的都是要溢出来的喜悦。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很快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有情绪的似的,轻盈而欢快,那是她期盼以久的声音啊......。 第10章 探望 题记:所有的梦终究还是要醒的。 婉贞的这个梦太长,如果不曾醒来才好,但所有梦终究还是要醒的。她醒来时,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生息。她不知道究竟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曾经了怎样的喧嚷,她的生活又经历了怎样的沧桑巨变。 醒来的一刹那,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昏昏沉沉的,头痛得像要裂开了一样。模模糊糊中,她看到刚才躺过的床上自己的床单被套是红的,连自己穿的衣裳也是红的,那鲜艳惊心动魄的的红色是那样刺目,她努力地回想着,回想着这场梦境以前发生的一切。 慢慢地,过去的一切像是模糊的影像一样一幕幕地缓缓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姐姐挣扎着起身的情景,她在小小的灶间忙忙碌碌的情景,孩子们围着她问这问那的情景,姐姐为她饯行的情景.......。 自己不是该在姐姐家吗?这里是哪里?她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那扇小小的窗子对面是窗外高高的院墙,窗外高高的墙阻隔了一切,只剩下一室的寥落与孤寂。窗上还有密布的铁栅栏,她努力地朝窗外望去,除了墙便是墙,一无所有。她又摸索着朝门走去。她用力想来拉开门,但门怎么也打不开,她突然意识到,门是锁着的,居然是从外面锁着的。 是谁把她锁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锁在这里?她不明白,她想大声呼喊,她想离开这里。她要自由。然而周围只是静静的夜,只是无边的黑暗,到处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声音,一切都是寂静的,死一般的寂静。她有些绝望地摸索着走到床前,她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一夕之间,她居然和世间的一切彻底隔绝,她居然被人关了起来,她居然失去了自由。 她呆呆地坐在窗前,想着,拼命地想弄明白一切,拼命想从生活找出蛛丝马迹,但怎么也不明白,怎么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慢慢的,她就这样她想了大半夜,不知不觉地困倦了,竟然斜依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时,窗外的高墙外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喧嚷,她听到,有人在高墙外走动的声音,听到人们互相招呼的声音,听到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听到人们赶着驴车,大声吆喝驴子的声音......。窗外的世界沸反盈天,世俗的热闹与欢欣却无法浸润到她内心。仅仅一墙之隔,这小小的室内只有数不尽的孤寂与寥落。 这室内只有一桌、一椅、一床,床上放着饭食,此外,再无其他。没有人主动少来向她解释什么,她只是被关着,过着完全与世隔绝生活。有几次,她隔了门窗用尽了全力,朝外面大声呼喊,她想如果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是不是能前来解救她,能带她离开这里。但是没有任何回应,也始终没有什么人来带她离开这里。墙外那凡俗的世界竟然与她丝毫建立不起任何关联。 她又回到床前,再走回到窗边,一趟趟地来回地走动,无止无休,好像丝毫不晓得疲倦似的,她好像是一头焦躁不安的小兽。在这狭小的斗室里,她开始还计算着时日,后来竟然也分不清时日了。她困倦了便去睡,饿了便随意吃些东西。每天她都不知道是谁趁她熟睡的时候给她送来饭食,帮她清空便桶。她只觉得有双眼睛在时刻看着她,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有一天她不肯睡,下定决心要见一见那个给她送食物的人,她要向他(她)把所有的一切问得一清二楚,她要问他(她)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里,还让她穿上着新娘的嫁衣?但是她强睁了眼睛一天一夜,累得精疲力尽,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她竟然没有看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她只觉得奇怪,究竟是什么人对她这样做?姐姐知道这一切吧!如果知道,她为什么允许他们这样对自己?是什么人日日在她周围,也像她一样不眠不休吗? 有那么一个晚上,窗外的人声异常的热闹。竟然还想起鞭炮的声音了,听到那些喧嚷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已经是旧历的除夕了吧!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已经到了旧历年了。她想起墨涵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你要按时回来,我等你!”她突然要泪落了。 她掐指算算,大概在过两天就是他和墨涵的婚期吧!然而,她却困在这里,出不去。她想墨涵还是怎样担心她啊!然而她却仍然接触不到任何人,除了饭食有些改变,此外,在没有其他。她不想吃什么,没有任何胃口,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叹气。 距离她和墨涵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她再不出去,她就快要死了,她想冲出去,她要质问那个把她关起来的人到底为什么把她关在这里?她那天吃了很多的东西,她觉得自己要积蓄足够的力量去要和他们斗争,去跟他们去拼。她鼓励自己不能泄气,她冲向门,用力去击打那扇门,她要弄出些惊天动地的声音来,她要让他们看看,自己是不能随便被人欺辱的。 但仍旧没有人来,她像一个拳击手,卯足了劲劲儿要全力一搏,但她伸出的拳头却打在了一堆软绵绵的棉胎上,她是多么绝望啊!她想放声大哭一场,但是她欲哭无泪。 又是新的一天,远远地竟传来几声嘹亮的鸡鸣。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窗外依然是喧嚷的世声,然而她依然给人囚禁着。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她和墨涵的婚期尽管已经过了。 但她仍旧在想,墨涵何时来解救她?墨涵他在干什么?他究竟在哪里呢?她仍旧想着她的墨涵,她仍然存着希望,想着她的墨涵能来解救自己,快快带她离开这里,让她重新获得自由。她醒着,便想着她的墨涵,她睡了,梦里也全都是墨涵。 第11章 拘禁 题记:这个世界正遵循它自己的原则在运转,春生夏长,春种秋收,悲欢离合,一切都再自然不过,再恰如其分不过了。 白日里这屋子里只有窗外的世界的喧嚷。夜里便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她有时候也是闲极无聊,突然发现这里什么时候竟然还多出了几本别人快要翻烂了的书,她也来翻翻看,又都是她早些年看过了的内容。她搬把椅子,坐在窗前,有时候看见日光慢慢地爬上她的脚尖,又慢慢地从她脚尖退去。日头大的时候,满屋子里都是飞舞的灰尘,仿佛是一个个数不清的精灵,在她的眼前跳着洋舞。 她能看到的外边的世界,不过是她眼前的那堵高墙。有时候她侧耳倾听那墙外的声音,她发现有个母亲每日的傍晚总从这里经过,去寻她的孩子,她一路走了,大声唤着她孩儿的名字,那声音悠悠荡荡地在融在夕阳的余辉里,竟传出去很远很远。有时候她走得累了,大概坐在高墙外的石阶上歇息,偶尔也会跟人攀谈几句,末了再继续走。那孩子总是在听到她母亲的呼唤,才急急地从远处赶来,免不了又听到她母亲责备她几句的声音。 这一切,在她听来却是极其温暖,极其有人间烟火气的。她爱极了这声音,每天便巴巴地等着那母亲来寻她的孩子,有时候晚些,她竟然等得心焦了,还免不了朝高墙外的世界极力望去。 日子过得既快,又慢。恍恍惚惚间,她竟然不记得时日了,她只记得旧历年已经过了,她和墨涵的婚期也已经过了。快要早春了吧,外面的积雪也该要化了吧。她不知道墨涵有没有来姐姐这边寻她,她不知道学校里因为她没有去上班有没有来问她的情况。她都不知道。屋里总有人来过,但不知道是什么人,那人是极其心细和警觉的。 有两回,她几乎要看到那个人了,但是睁开眼翻身起来,那人已经飞快地锁上了门。他听到“咔哒”地一声,便觉得一切便没有改变的希望了。想来那人大概是都挑半夜里两三点钟她睡得极熟的时候才来,而且动作也是极其麻利迅速的。所以即便是人再警觉,也和他(她)打不上照面。 但她仍旧存着希望,她不知道她的墨涵什么时候能来,但她总觉得他会来,至于什么时候,她说不准,她觉得应该化雪以后吧,那时候他会接她回去。他会带她去看新的电影,他会再谈着吉他给她唱歌......。她想着,记忆的碎片像是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她心头涌现,让她的心里仿佛又在瞬间充满了活力似的。 初春的晚上,月亮上来了。淡淡的,清冷的,朦朦胧胧的月光照在她的床头,她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有些睡不着,外面的世声早已经淡下去了。偶尔有猫叫的声音,她心里有些黯淡,有些凄凉,他的墨涵仍旧没有来。她伏在床上,静静地蜷缩着身子,周围静悄悄的,夜很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睡着了。 模模糊糊中她闻到一种味道,那是这个屋子里从前没有的味道,她惊惧地睁开眼,立即警觉地做起来。屋子里竟然有人。她定了定神,才看清竟然是个男人。 那男人看她醒了,竟也急了,扑向她,将她压倒,她突然恐惧极了,她不知道是哪来的力量猛然要推开他,那男人给竟她推了一个趔趄。但那男人却像是不甘心似的,很快又逼上来了。她大声呼喊着,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推开他,他男人仿佛不依不饶似的,拼死了要用身子压住她, 她的手胡乱地舞动着,在他身上抓着挠着,她挣扎着,用尽全力挣扎着,突然她的头撞向了床头的隔板。她全身顿时失去了力量,她昏死过去了。...... 她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她的身下是一滩殷红的血迹。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地坐着,桌上的饭正突突地冒着热气儿,仿佛是等了好久似的,却没有人去吃,只等它的热气儿全都冒完了,才彻底冷掉。她坐在那儿,神情是木然的,仿佛是给人抽走了魂灵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墙上的时钟昨天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今天却突然不动了,大概是没有电了吧,突然不动了,像是走完了人的一生似的,戛然而止。高墙外依然是喧嚷的世声,茫茫然,那声音仿佛是极其遥远似的。街上走道的,吆喝的,攀谈的......。还是那么热热闹闹的,吵吵嚷嚷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四平八稳地一切都仍旧在继续着。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的忧喜悲欢,这一切大概都与他们无关。这个世界正遵循它自己的原则在运转,春生夏长,春种秋收,悲欢离合,一切都再自然不过,再恰如其分不过了。 转眼已经是春天过去了,墙外还是那么热热闹闹的,沸反盈天的。而婉贞的身体却正在起着奇妙的变化,她的肚子在日复一日的时光流逝中慢慢地大了起来。她终日呆坐在屋里,整天她都不吃一口饭。她从前圆润的脸在不知不觉间瘦了下来,颈子和臂膀都瘦弱得让人心疼。 屋里换了不少新书,她却从不曾翻动过,已经慢慢地积了不少灰尘。她不再有梦里,偶然有梦,梦里净是些狰狞的面孔。她常常在那些梦里惊醒,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日日地呆坐在床头。 窗外燕子来了,唧唧地叫着,飞来飞去在人家屋檐下筑巢。草儿绿了,柳树也抽芽了。农人们也开始忙碌了。正是大好的春光。 而她却越来越萎靡不正了,细细弱弱的,恍恍惚惚的,整个人像个哀弱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倒下去,她开始还只是日日地在恨自己,恨自己那天力气太小,恨自己晚上睡觉太不警觉,恨那个男人用他的蛮力。后来慢慢地竟也什么也恨不起来了。她却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干,倒不是因为吃不下,没事可干,她终日只是呆坐着,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第12章出事 题记:小家伙一天到晚的忽闪着个大眼睛硬是不说话,走路也不稳当,一天到晚总是留着永远擦不干净的口水。 婉贞住着的那间屋子慢慢地不再给人锁上了,大概是人们知道她肚子大了,要想逃脱是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再加上她眼下的这个状况,瘦弱得连走路的力气也怕是没有,她到底是逃不脱的了。所以没有人相信她是会离开这里的。 门虽然是不锁的,旁人也看不出那门锁不锁有什么区别来。人们偶尔看到有个女人,满色苍白,瘦弱不堪,慢慢地有人给她搬了把椅子出来,她坐在上面,神情也是痴痴呆呆,也不曾听她说过什么话。有人路过,边走边说:“瞧,那是瑞安媳妇,结婚半年了,旧历年结的婚,都有孩子了。老马倒是真有福气,瑞安那个样子,还娶了个小学老师当媳妇。”人们来来往往地经过,有的是特意绕道过来要看看瑞安媳妇的,还有的就是路过也不免说道几句。“快去瞧瞧去,还挺漂亮的。”“要是生个儿子,老马就更有福了。”“谁家娘亲这样狠心,肯把这样的闺女嫁给瑞安啊。” 是啊,若说翠珊是婉贞的娘家,翠珊就是这样狠心的人,她生生拆散了妹妹和墨涵的姻缘,硬是把妹妹嫁给了老马的儿子马瑞安。 瑞安是老马的唯一的儿子。老马是军人出生,个子高,大嗓门,说起话来声音像洪钟一样响亮,走起路来震地有声,他做事雷厉风行,平时说一不二,人们都畏惧他几分。因为是枪杆子出身,打了半辈子的仗,他身上不仅有很多弹片留下的痕迹,而且当然也有很多的草莽之气。 他来到边疆,带领群众屯垦戍边。在当时依然改不了他昔日行军打仗时的作风,他常常大手一挥,便决定了很多事情。他四十多岁来边疆时候,还光棍一个,上级考虑到他的情况,帮他安排了一个姓周的姑娘,这个姑娘漂亮能干,关键是出身特别好。接触下来,老马(那时候人们还亲切叫他“小马”)觉得她人很不错,没过多久,他们便结了婚。 婚后,小周怀孕,怀孕期间,小周特别喜欢吃酸的,看孕妇的身量体型,人们都说小周要给老马生个大胖小子,这可把老马给乐坏了,天天对妻子关怀备至。孩子出生时,小周可受了不少苦,老马硬是不眠不休在产房外守了三天三夜,生下来果然是个胖头圆脑的小子。 可是这小家伙生下来的时候,不哭不闹的,安静得很。一生下来医生就冲着这小家伙的屁股打了好几巴掌,孩子的屁股都打红了,这孩子硬是没哭。医生可闹不明白了,别家的孩子有还没打屁股就哭的,又打了屁股才哭的,这孩子打了屁股也不哭,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倒是因为医生打了孩子的屁股把这老马给急着了,这孩子还小,屁股怎么禁得住打呢?管他哭不哭,这屁股都不能再打了。为了打屁股的事儿,老马还批评了接生的医生几句,毕竟是心疼儿子,别人也都能理解嘛! 转眼孩子慢慢地长大了,别的孩子都会叫爸爸妈妈了,可这小家伙一天到晚的忽闪着个大眼睛硬是不说话,走路也不稳当,一天到晚总是留着永远擦不干净的口水。慢慢地小周急了,到当地各大医院求医,均查不出任何原因。为了这个孩了,老马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人说,孩子都是父母前半辈子欠下的债。日子久了,马团长和周阿姨也想明白了。孩子的病是治不好了,也就这样吧。好在后来他们又有了一个女儿,且身体康健,所以他们也算是儿女双全,略微心安了。 这个儿子他们给他取名叫瑞安,意思是吉祥平安。孩子渐渐长大了,书是读不出来的,见了人就光知道笑,很是随和。平日里别人的话倒是能略微地能听懂些,偶尔帮着父母择择菜,扫扫地。唯一不好的就是口水流个不断,一天到晚地要赶着擦,仍旧像个孩子似的。 孩子大了,别家年龄相仿的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瑞安却找不到媳妇儿。到了这个年纪,他仿佛懂得了什么似的。天天嚷嚷着爸妈要给他找媳妇儿。看到路上走的漂亮姑娘,他便忍不住地要跟着人家走一段。老马和周阿姨也都是好面子的人,一听说儿子这种情况,忙叫了他小妹去把哥哥寻回来。次数多了,连小妹也免不了要抱怨,声称再也不要去找哥哥了。等瑞安回来,一家人免不了唠叨瑞安几句,这孩子倒是知道家里人在说他的不好,仿佛是自觉理亏似的,躲回自己屋里不吭声。倒是父母为了他的婚姻大事,操了不少的心。 可是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这么一个没头脑的人呢?人终有一天会老去,可儿子不结婚,等他们二老百年之后谁又会来照顾他们这个没头脑的儿子呢?这成了老马和周阿姨的一桩心事。不过老马到底是个明白人,他的态度很坚决,虽然他也担心儿子日后的出路,他也觉得儿子天天追着漂亮姑娘跑不是个事儿,但是谁家肯把自己的好娘嫁给自己自己那没头脑的儿子呢,这不是在祸害人家姑娘吗?所以他倒宁愿儿子不结婚。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有热心人为瑞安活动。虽然大都无疾而终,但是还得感谢人家的一片好心。这不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了。有姑娘亲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了,据说还是个小学老师呢。周阿姨为这事儿乐呵了好几天,连瑞安听说自己要娶老婆了也兴奋了好些天。可这个消息硬是没给老马知道,为了瑞安的婚事,一家上下,老老小小都把紧了口风,生怕老马知道了事情就办不成了。为了这事儿,连没头脑的瑞安也完全听懂娘的话,这事儿给爹知道了,他就娶不上老婆了。所以连瑞安自己也变得识趣儿很多呢。 第13章 瑞安 题记:家里竟然出了这等大事居然瞒着他,居然让他从旁人口中得知家里的大事。况且这事又是他一直反对的。 老马在省里开完会,准备回家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和他一同回家的还有同去开会的老吴。老吴是另一个部门的,他们曾经是老战友,两人的关系算是要好的很,平常总在一起谈事情,不仅谈工作上的事情,还谈生活中的事情。 回团场的路上,开了这么久的会的老吴感觉自己终于放松了下来,他伸了伸双臂,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打趣道:“你这趟回去,就能抱上孙子了吧。”老马听得这话,心里先是一惊,心想老吴不会不了解自己的苦衷,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很快便说:“唉,我那儿子,谁敢嫁他。他那种状况,我是不打算让他成家的。” 听了这话,那老吴倒是竟是惊着了,他那天就在电话里听自己的爱人偶尔说起老马家的状况,电话里他爱人明明说,老马的儿子瑞安娶了媳妇,媳妇都已经怀孕了,没想到这老马竟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莫不是他家里人有意瞒着他。虽是家务事,旁人不便多说,但介于自己和老马多年的关系,怎能让他这样糊里糊涂的,不明不白的呢? 他看老马倒是坦然的很,便说:“你当真不知道吗?你家瑞安已经娶亲了,听说还是个小学老师,已经怀上你马家的孩子了,旧历年结的婚。小周没给你说吗?”他管老马的爱人叫小周,多少是因为小周的年纪当真是比老马小些,况且,这么多年来却也不见她老下去。 老马只觉得匪夷所思,之前她明明跟爱人说过,瑞安这情况是不能结婚的。虽然他知道她有让瑞安结婚的打算,但是自从她托人打听瑞安媳妇儿的事,给他撞见,他狠狠地说了她以后,家里就没有多大动静了,谁成想她到底是背着他这样做了,这不是明摆着对不起人家姑娘吗?若是有人说他老马依仗自己位高权重做出这等事情,他一生的清明岂不是给毁了,想到这里,他便仔仔细细把老吴知道的都问了个清清楚楚。等他问清楚,方才晓得这一切恐怕真的已经成为现实了。但他仍旧不怎么相信。 知道真相的老马自然是气不过的,一下车,他也没回团里,因为是周末,他也用不着回团里,于是就径直地往家里赶。他要看看这个家究竟是怎么了。家里竟然出了这等大事居然瞒着他,居然让他从旁人口中得知家里的大事。况且这事又是他一直反对的。 他回到家时已经晌午,院子的门虚掩着,屋里屋外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因为是周末,不晓得瑞安去了哪里,二女儿瑞平大概又上同学家里玩去了,只有小周一个人在斜倚在窗前绣花,一针一线的,绣的是鸳鸯戏水,那样子倒是娴静得很。他虽早已经是暴跳如雷,但是进得屋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光景,却不觉发不出火来了。 他一脚跨进门来,但仍劈头就问:“你什么时候给瑞安娶了媳妇?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瑞安这种情况根本就不适合成家!”说着他很恼怒似的把手拎皮包摔在椅子上,自己也坐在床头,别过头去,像是很生气似的。 “这不是为了你们马家有后吗?”她看起来显得很笃定似的,慢慢地绣着花,不徐不疾地说。 “可,可是,你也不能不告诉我啊!这么大的事儿,我还是从老吴那里听说!”他仍在生气。 “告诉你,这媳妇还能娶进门来嘛?也不想想就你那脾气。”她好像事先怎么应对他似的,说话仍然是不紧不慢地。 “唉!就不该去开这个会。事情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马福顺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欺压人呢。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他仍然不解气,痛心疾首地说。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我看你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好让他们下两口好好过到一块去儿。都快当爷爷的人了,应该多为孩子想想。”她说着把绣品翻过来仔细瞧了瞧,又继续绣。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周阿姨也是憋着一口气的,今天的一幕幕场景已经在她的脑海里过了不下上百遍,她知道老马的脾气,不能由着他对自己发火,说话需得绵里藏针,让他有火也发不出。 这厢老马仍旧是不解气似的。“那孩子呢。怎么不在家里?”他质问道。“我借了间屋子,让她住在那儿。咱们现在这家,里外才两间屋,让人家过来怎么住?”周阿姨说起来句句在理。 “你去把她叫来!我要见见这孩子。”他仍旧是气呼呼的。“那孩子有孕在身,现在不方便走动,你若是想见她,自己去就是了。”她说着,拿了张纸,写下地址,一手便交给他,又补充到:“这会儿瑞安也在那边。你去了,也能看到瑞安。” 听到这里,老马心中完全明白了,小周敢情是背着自己,在自己外出开会的期间给自己那不能娶媳妇的儿子去了媳妇。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女方都已经有孕在身了,他闹脾气发火都已经无济于事了,不如让这个家太太平平的,让那个孩子好好的,也才算是对得起人家了。 想到这里,他起身便道:“我去看看那孩子,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过去的。”“我正说呢,瑞安怎么都不记事儿,我安排好他带过去的,他倒忘了,你正好过去,带给她吧。那孩子喜欢看书。”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书。 老马这时的心气已经平和了许多。他提起书,迈开步,向门外走去,转过几个院落,不多久,就看见了靠墙的那排小屋。里面的一间便是了。 门是开着的,他的儿子瑞安在门口站着,也不知道在晒太阳还是干什么,看到他只管憨憨地笑。门口还有别家的几个孩子在那边跑来跑去地玩耍,有几个老婆婆坐在自家门口纳鞋底。屋外太阳很好,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祥和。 第14章 算盘 题记: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似乎眼前就只有一条路,茫茫然的一条路,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但无论是通向哪里,即使前面是悬崖峭壁,她也得走下去似的。 老马提着书去看婉贞的时候,婉贞仍旧呆呆地坐在那里,旁人也不知道她在那里想些什么。她是前些日子才给放出来的。 周阿姨前些日子来看过她时,看见她精神头不怎么好,担心再这样把她拘下去,怕是要闹出什么乱子,于是叫来赵家媳妇儿来商量对策,两人凑在一起,合计下来,也觉得这么把人拘下去也不是事儿,万一闹出个三长两短来,将来谁也担待不起。况且已经是娶进门里的人了,又大着个肚子,精神又那么不济,身体看起来也虚弱的很,觉得她即使想跑,也跑不到哪儿去。即使回她姐姐那儿,路途也是太远了。况且是她姐姐同意把她嫁过来的,她回去自然也是要给她姐姐送回来的。 还有就是街坊邻居们都在议论,怕这样下去影响也不好,于是索性就把锁着的门打开了。打开门后,发现她也不哭不闹的,倒也是安安静静的,于是便更加放心了。 今日老马来看她,一进门便看见一个女子,细眉毛,大眼睛,戴副眼镜,文文弱弱,痴痴呆呆的,整个人都是都恹恹的,没有什么力气,好像要随时倒下去似的。老马一看便知道,这就是沈家姑娘了,瑞安媳妇了。 可是他进的门来,便觉得奇怪,这沈家姑娘怎么竟已经是这番光景了?他却只当是这孩子这样的情形是刚来这里不适应的结果。他哪里晓得婉贞是给人下了药后抬进来的,况且又被拘了这么些个日子,天天不见日光的。 他把书放在桌上,便说:“我是瑞安的他爹,前些日子出去开会,没见着你,今天特意来看看你。让你嫁给我家瑞安这样的孩子,今后要让你受苦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仿佛也是自觉对不起婉贞似的,有几分歉疚。“这是瑞安他娘让我带给你的书,你应该喜欢看的。” 婉贞只是略微地点了点头,却也不说什么话,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有些活跃了。但仅仅是那么一瞬儿,却又黯淡下去。她现在是没有什么念想的人,仿佛自己的人生已经就是这样了似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似乎眼前就只有一条路,茫茫然的一条路,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但无论是通向哪里,即使前面是悬崖峭壁,她也得走下去似的。 但是她又有多少不甘呐,谁人会像她一样有这样的经历呢?谁人能像她一样,从幸福的巅峰跌到人生的谷底呢?那就是她沈婉贞了。她看了看那个叫“瑞安”的别人都说是自己的丈夫的人,她的心几乎要死过去了。瑞安在门口正和那群孩子玩耍着,嬉闹着,俨然还是个小孩子,而她是要和这样的一个人相伴终身啊。 她曾经的痛恨,懊恼,自责,愤怒早已都像潮水一般消退了,不接受,又能怎样呢?她看了看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心里有一丝丝的感激,但是她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份感激,所以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老马看她朝自己点头,却也不说什么,仿佛仍旧是自觉亏欠她似的,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我说,我让他娘帮你买去。”回头他又对门口的瑞安,说:“好好照顾你媳妇,别光顾着玩儿。” 瑞安好像很听话似的,忙不迭地跑进来,站在壁角,两只手好像不知道往哪里放似的,一会紧紧地握在胸前,一会儿被在身后,脸上却始终挂着憨憨地笑容。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儿。”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道:“瑞安媳妇,我先回去,你好生养着。我走了!”说完,他大踏步地离去。这厢瑞安仍旧立在壁角,手足无措的样子,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 老马回到家里,便说:“唉!你得去看看瑞安媳妇,给她弄些好吃的,人这么瘦弱,精神又不好。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摇头。 他只觉得这孩子哪里不对,可是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最后便把一切原因归结于婉贞嫁给瑞安是觉得自己太亏了的缘故。他哪里晓得这孩子先前不是要嫁给他家瑞安的。 小周仍旧在里屋的窗边绣着花,一针一线的。前些日子她到隔壁李阿姨家,看见李阿姨正在绣花,觉得有趣,便学了几日,这几日便在自己屋里绣,绣得已经快要成型了,所以好像是颇为自得似的。 听到老马说这些话,她便觉得冤枉委屈,自己自从这孩子进家门,便没有安生过,好不容易前些天不用生更半夜去给她送饭忙活了,现在又听到老马这样说她,她又不好把从前的事情拿出来说,以免让老马知道她把婉贞拘了那么些个日子。所以她有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但是他又觉得这样憋屈,不说不行,便说:“我是天天做了好吃的送去的。但这孩子是因为怀孕,胃口不好,吃什么都吃不下。”她一边绣着花,一边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是不懂得女人怀孕时的苦。”她说着,想起老马在自己怀孕时对自己的体贴,不觉间她脸上竟浮出了笑意。 但回头又想想老马刚才的话,也自觉对不住那孩子似的,想到她那羸弱不堪的样子,不觉又担心起来,这样的身子又怎么经历得起生养孩子这样的人生大事呢?若不是要好生补补,是挺不过这一关的。 但她转念一想,这孩子得的是心病,如果不是自己为了瑞安把她强娶过来,她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想想她刚来时的样子,和现在比较起来,是大不不同的。想到这里,她不觉自责起来。 她想起老马在自己要生瑞安的时候,对自己是照顾地无微不至,但现在瑞安要当爹了,瑞安却什么也不懂,还像个孩子似的整日里只知道玩儿,连自己媳妇儿要怀孕了也不懂得照顾?同是身为女人,却得到是这样的差别,她突然为那孩子而心酸起来。可是她这样的情形,马家又能怎么办呢? 第15章 木已成舟 题记:对于舅舅的到来,沈翠珊有些措手不及。 婉贞的舅舅自从收到婉贞的信,从信中内容得知了婉贞很快就要结婚的消息。这让婉贞舅舅高兴了好几日,下了工,在自家的小桌上,自斟自酌了好几杯,很是有些自得。婉贞的舅妈倒是镇静得很,按照她的话说,就是,又不是自家的姑娘,有什么好乐呵的。但婉贞舅舅却也随他说去,竟全然不放在心上。 自打姐姐去世后,姐姐的这两个姑娘他就当自家姑娘似的照应。一方面是因为家里他姐姐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姐姐这么一个亲人,姐姐打小就对他好,就疼惜爱怜他,大概是因为两人相差了很多岁的缘故,有什么好吃的姐姐都自己舍不得吃,全都留给他吃。姐姐工作了,攒了钱总给家里人,有时候还常常给他些零用钱。他念及姐姐的好,又怎么敢怠慢了她的孩子呢?另一方面姐姐走了,把全部家业都托付给她,他是这两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就得担当起这个责任。 眼看着孩子们大了,都成家立业了,他这个当舅舅的心里自豪着呢!他觉得自己这么些年也算没有白忙活,总算是对得起姐姐姐夫的在天之灵了。尤其是婉贞,自小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住在自己家里又好些年,帮衬了家里不少,如今有了好的工作,又有了好的夫家,他心里怎么能不高兴呢? 但是这两个孩子到底在边疆生活得怎么样呢?这冰天雪地的边疆生活他们能适应吗?......一连串的疑问在舅舅的脑海里闪现。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要去边疆看看她们,况且婉贞的婚期虽然已经过了了,这会子去看看她,也是好的。 舅舅这几日正准备给他们带的东西,舅妈却不愿意了。她担心他此去是要把他姐姐姐夫留下的那些家底儿带给他们姐妹,她本指望靠着这些余钱补贴家用的,现在这个打算怕是要落空了。虽然她百般阻挠,但是舅舅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执拗地很,任凭他婆娘怎么劝,舅舅硬是要去边疆。 万般无奈,舅妈准备了衣物和一些日常用的。舅舅临行前给翠珊发了电报。几天后他一路车马劳顿,终于到达了边疆。 对于舅舅的到来,沈翠珊有些措手不及。她虽然知道舅舅这个人平日里老实巴交,但是却也是倔牛脾气,遇事是不肯通融的。况且因为舅舅和婉贞在一起比自己生活得久,她觉得自己和婉贞比起来,舅舅对婉贞的感情倒比自己来得深厚些。所以她对于舅舅的到来,颇有些担心,她不知道如何向舅舅交代,毕竟人是她一手安排给嫁出去的,且嫁给的又是那样的人。 翠珊把舅舅迎进家来,其实那时她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舅舅说这一切。 舅舅这回来带了不少上海的特产,这些个东西都是她们小时候爱吃的。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吃着零食,气氛很是融洽。在舅舅看来,这里的确是边疆,交通不便,天寒地冻,很不适合人生存。可翠珊一家在这里生活得倒也不错,家里的住房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倒也宽敞,翠珊气色看上去也不错,人也比从前结实了许多,孩子们个个健康活泼。所以看到这一切,他倒也放心了。 很快晚饭就上来了,满满地摆了一桌。翠珊把舅舅带来的那些个好吃的都烧上了,屋子里满是各种食物混杂的香味儿。孩子们都围坐在桌前,忍不住大口地吸着那些香味道,眼睛都巴巴的瞅着桌上的食物,急三火四的想要大快朵颐。 舅舅看着这些小家伙们,真的是满心欢喜,他催促着翠珊:“行了,都烧这么多了,别忙活了,赶紧让孩子们吃吧。”“行,舅,那么开始吃吧!”翠珊这话一说出口,这几个孩子中那个最小的便爬到凳子上,拿起筷子去夹他最喜欢的红烧肉。那红烧肉色面红黄,外酥里嫩,皮焦肉烂,香糯可口,光看着就馋得让人直流口水,小家伙自打一上桌就盯着这肉大半天了,如今自是按捺不住了。 “有没有个规矩,你舅老爷还没吃,你就吃上了?”翠珊这一句话小家伙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立刻就收回了,自己嘟哝着嘴,不说话了。“都是一家人,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孩子们都饿了,紧着先吃吧。”舅舅一边说着,一边慈爱地看着那个最小的孩子,还把最大的那块红烧肉夹进了孩子的碗里,其他的孩子都羡慕地看着他。那最小的孩子抬起头感激地看着舅老爷,“谢谢舅老爷!”他扒了一口饭,嘴里含着饭却十分响亮地说。“这孩子倒挺有礼貌!”舅舅一边爱怜地看着他,一边把盘子里的红烧肉给每个孩子都夹了一块儿,孩子们都低着头,心满意足,有滋有味地吃着饭。一时桌上的气氛十分地祥和。 “舅,你也多吃点,别尽紧着孩子们!”翠珊催促着。舅舅一边吃着,一边不紧不慢地问:“翠珊啊,我明天去看看贞贞,你看怎么样?”正低头吃饭的沈翠珊不觉一惊,她最怕的便是舅舅问起婉贞,可是她也知道这是她避不开的话题。“不急,舅,您再住两天再去看她也不迟。”翠珊忙劝阻道。“也是,才刚来。”舅舅想了想,便应承下来,他夹了一口菜,问道:“听贞贞说她嫁了个老师,还是一个单位的?”“舅,你记错了,他们不是一个单位的。我倒是知道她男人的爸爸是团里的干部。”翠珊突然脑子一转,接下了话茬。“嗯,是我记错了吗?不过是干部家庭的子女,应该是不错的。行,这过两天我就去看看她。”舅舅一时有些糊涂了,但是他后来竟真以为自己记错了。“嗯,好啊”翠珊顿了顿,说:“等我都安排妥当了,舅舅您再去。”说了这句话,她便想着如何去和赵家婆娘商量,怎么把这事敷衍过去。她想着这事,便再也没有说话。一时,桌上突然安静了。后来舅舅又说起些别的,她竟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答的了。 第16章 看望 题记:翠珊就推三阻四的态度,让他心中颇为不安,他似乎预见到婉贞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 但翠珊也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去的。尽管她心里其实是对妹妹心存愧疚的。从小到大,她都是妹妹的依靠,虽然父母因为妹妹小而格外疼爱妹妹,她也羡慕过,嫉妒过,甚至仇恨过。但是随着双亲的去世,这些都烟消云散了,她更希望自己能保护妹妹,帮助妹妹。 况且她身边的这么多人里,就数妹妹理解他,体谅她,她有什么话都跟妹妹说,有什么困难,妹妹都来帮她的忙,但是现在她在不得已之下,她却葬送了妹妹的大好前程,亲手将自己的妹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她觉得自己也太对不起妹妹了,为此她不是没有自责过,忏悔过。 特别是在听说妹妹因为这一点而几乎整日不吃什么东西,已经瘦得没有人形以后,她就更加自责愧疚了。这些日子,她自己仿佛变得疏懒带多了许多,似乎干什么事情也不大能提起精神来,她仿佛觉得自己不配过得很好似的,否则便是更加对不起妹妹了。 她前日里便想去看看妹妹,但是又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妹妹。现在舅舅说要去看妹妹。舅舅是不明白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的,但是她又不能跟舅舅明说。若是她说出了实情,舅舅定然是站在妹妹婉贞那边的,况且也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但她又担心舅舅去看婉贞时,由婉贞把实情说给舅舅,到那时她自己也就被动了。所以她在暗自寻思着怎么在舅舅去看婉贞之前把这一切敷衍过去。 日子已经过了不是一日两日了,舅舅一提起去婉贞的事,翠珊总是推三阻四。开始舅舅并不在意,以为是翠珊觉得他旅途劳顿,需要休养几日。但是后来舅舅却渐渐狐疑起来。他思忖几日,便打定主意要向翠珊问出了所以然来。 而对于翠珊来说,这些日子,因为文才还没有回来的缘故,她一个人忙里忙外,怕是累着了。加上接待舅舅,还得考虑着怎么把婉贞的事情敷衍过去,所以也不曾睡过什么安稳觉,她的身体便不大爽利,头昏目眩的,早晨起来晚了些。孩子们自顾自地在院子里闹闹渣渣的玩着。翠珊睁眼时看到天光已经大亮,不觉一惊,她挣扎着起来去烧饭。舅舅看她披头散发地,人也憔悴的很,便也赶去帮忙。 等饭烧好吃饭了,舅舅不觉又问起婉贞的事。这几日他一说去看婉贞,翠珊就推三阻四的态度,让他心中颇为不安,他似乎预见到婉贞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从小翠珊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非常了解翠珊。如果不是婉贞出了什么事情,以翠珊那爽快干脆的性格,是早早让他去看婉贞的。所以他终究是忍不住要问个究竟的。 “我实在待不住了,今天就去看婉贞,你把他夫家的地址给我。”舅舅思忖了几日终于要求道。“唉!”翠珊不觉叹了口气,“舅,不是我不给你,怕见到她,你要伤心难过。”她顿了顿,“为了妹妹,我已经病了好几场了。文才又不在家,可就算我病着,还得照顾着这一家子的人。”舅舅听到这儿,不觉一怔,“你妹妹她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她别过脸去,好像很难过似的。“舅,我这个妹妹打小人就好,你是知道的。不光我这么觉得,外人瞧着她也是喜欢得很。可是团里的老马家那个痴呆儿子偏偏看中了她,媒人已经为这事儿上我这儿说了好几回了。开始我自然是不答应的,妹妹的条件多好,我怎么能把妹妹嫁给个痴呆。可是老马位高权重,我若是不答应,怕是我和文才都没法再团场待下去了。这个年头,安个家多不容易啊!”说着她的眼里竟有了泪光。 舅舅听到这些情形,不觉愣了,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这不是害婉贞一辈子吗?”他不禁怒了,站起身来便说;“你快把他夫家的地址给我,我找他们去理论。”“舅,您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翠珊一把拉住舅舅,安慰道,“这种事情找谁去说,人都已经嫁过去了。况且婉贞的男人虽然不济,但是他男人家里的条件好。他公公婆婆待她也是极好的,天天用鸡鸭鱼肉服侍着她,从不曾亏待过她。况且现在她有了身孕,如果给他马家留了后,又有她公公婆婆帮衬着,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舅舅听到这里却也不说什么了,只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仍旧说道:“我只替她感到不值,这么好好的一个姑娘,却嫁给了这么个人,还要过一辈子。唉!”说到这他不觉地也叹了口气。 他心里觉得郁闷,走到屋外吸了几口烟。他做了一辈子的活儿,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经历过风浪的,却从不曾像今天这样糟心过。自打姐姐去世后,他便当这两个孩子是自己亲生的,特别是小的那个孩子他付出的心血最多,眼见他们大了,工作也找好了,到了他们谈婚论嫁的年龄,又得为他们的婚姻操心。本来他觉得她们都是很好孩子,自然也应该有个好的归宿。特别是婉贞那孩子,但是现在却是这样的情形。现在除了委曲求全,又能怎样。若是当初没有答应这桩婚事,抵死不让婉贞嫁过去了,大概也不会怎样吧。可是现在,婉贞都有他马家的血脉了,木已成舟,再怎么理论都是无济于事了!想到这儿,他又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把剩下的烟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踩,心里仍旧不解气似的。 等他又重新回到屋子,翠珊见他好像是仍然有些怒意的样子,于是便说:“舅舅,你如果真的要去看婉贞,刚才那种态度是要不得的。人家夫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去了可不能冲撞了人家,免得婉贞今后在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想了想,又说:“你还得劝劝婉贞,都要当孩子的妈了,不能再耍脾气了。听说她到马家是耍过脾气的,我们都知道她的苦,可到现在,也只能如此了。”舅舅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她倒是在为婉贞考虑,便只闷闷地应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现在是一心想着去看婉贞,婉贞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了。 第17章 舅舅的到来 题记:听说舅舅要来了,她便是有了精神似的,饭也开始好好吃了。人虽然很是瘦弱,但到底不再整日恍恍惚惚,痴痴呆呆的了。 其实舅舅说去看婉贞的时候,翠珊也是想去看妹妹的。但她到底在临出发前还是泄了气,一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舅舅,当着婉贞她夫家的面,婉贞让她难堪。二是她到底该怎样面对婉贞,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所以舅舅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时,她只推说自己身体不好,不便去。 舅舅见她那情形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舅舅是由赵家婆娘带着去的,因为赵家婆娘和周阿姨是远亲,她这次去顺带也可以探望探望亲人。况且这一切都是由她牵头的,便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赵家婆娘把沈家舅舅带到马家后,便自己去探望亲戚了。 周阿姨先前几日就听说亲家舅舅要来,她特意嘱咐瑞安要懂事些,还给婉贞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这一日正是周末,她把家里拾掇得利利索索的,便专等亲家舅舅来。 舅舅来得时候已经下午,一天中大半天的光景已经过去了。家里人都等得心焦。连早上还在家里的老马都等不及了,赶着又去了团里。 一听说沈家家舅舅到了,周阿便赶紧出来迎接。她把婉贞舅舅请进屋里,又是端茶又是砌水的。一面忙不迭地叫她女儿瑞平,“赶紧地到团部把你爸爸叫回来,就说你嫂子的舅舅到了。”看着那孩子一溜烟地出了门,她定下神来,解释说:“孩子他爸刚才还在家里呢。这团部临时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坐坐,他一会儿就回来。”她生怕婉贞舅舅觉得他们怠慢,所以解释说。这边两个人慢一句紧一句地正说着话呢,不多大一会儿,老马就回来了,一进门,老马便伸出手来握住婉贞舅舅的手说:“亲家舅舅,你好你好!”婉贞舅舅一看那人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方口阔,说话热情爽朗,便觉得不愧是当干部的人。大家都落座后,老马又随意地问了些话,便说:“亲家舅舅不必担心,婉贞既然嫁过来了,我们便是一家人了,都会好好待她的。”回头他又看向周阿姨,“瑞安呢,也不让他来见见舅舅,问声好?”“瑞安在婉贞那边呢!有了婉贞,他就一心在婉贞身上了。”周阿姨打趣地说。“可不是,一天到晚都不见个人影,娶了媳妇儿都把我们都忘了。”老马接口道。 提起婉贞,舅舅便是想起,自己此番前来是专门要看看她的,坐了这么一会儿,说了许多的话,也不见婉贞,便道:“婉贞在哪里,我去看看她。”“哦,她不在这屋。”老马应到,回头他又对周阿姨说,“你带她舅舅先去看看婉贞。我团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晚上再回来。”“亲家舅舅,我先让小周带你去看婉贞,我们晚上再见。”说着他戴上帽子朝屋外走去。 周阿姨带着舅舅出去。不一会儿就来到婉贞住的屋里。 看到婉贞时,舅舅不觉一怔,这孩子怎么成了这幅样子,虽是穿着簇新的衣裳,整个人却仍旧是瘦得厉害,细细弱弱,一点力气也没有,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他看到这里,不觉心疼。“婉贞啊!”他拉住婉贞的手,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心想这孩子一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才成了这幅模样。那婉贞看到她舅舅来了,突然像是来了精神似的,脸上现出欢喜而凄凉的神情,她只唤了声:“舅舅。”眼睛里便像是噙满了泪水,心里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似的,却又说不出来。 周阿姨一见这光景,便怕婉贞见了舅舅,又勾起她的伤心往事来,免得她伤了身子,便故意岔开话题说:“瑞安!怎么还在外面站着。还不过来见见舅舅,跟舅舅问声好!” 那瑞安先前本在屋外玩,看周阿姨领着人进来了,却不敢往屋里走,只站在屋外往着屋里探头张望。一听周阿姨叫他,却也像听懂了似的,径直往屋里去。站在一行人前面,却突然羞涩了,只用双手一个劲儿地捻着前衣襟的两个角,呆了半晌,嚅嗫着,终于才说:“舅,舅舅好!”旁边的周阿姨看着已经是急出了一身汗,听着他把这几个字终于说出了口,方才松了一口气。 婉贞的舅舅见状,心中不觉一惊,他虽然已经听翠珊说过婉贞男人的状况,却不晓得他竟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回头向婉贞看去,婉贞已经是气白了脸,她看也不看瑞安,仿佛是很怨恨嫌弃她似的。这几日,瑞安虽然在她这边,却日日像个孩子似的地玩,她虽然已经是孕妇,是需要人照顾的,但是他却像是更需要照顾的人似的,吃个饭也需要喊上半天。这样下去,若是孩子出生了,她不仅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瑞安,想到这里,她心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喘不上气来。 “瑞安。你要懂事些,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嗯?”周阿姨像是哄孩子一样劝着瑞安。一边又对婉贞舅舅说:“这孩子心善,就是不懂事。以后还得让婉贞多担待着他些。”说着爱怜地看着瑞安。瑞安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低着头,脸红红的。 婉贞看到这里便已经想象得出自己今后的状况了。她前些日子在屋里歇息,就听到有人在门口隐隐约约她听到两个人在门口议论起她嫁给瑞安的事。其中一个说:“哎,我听说她是因为娘家欠了钱要还债才把她嫁过来的。”另一个说:“可不是要不是贪图钱财怎么肯赔上个大姑娘。”一个又说:“有了孩子又怎么了,生下孩子还能带着走呢。谁欠钱谁还去。”大概当时周阿姨来送东西,两个人便佯装跟周阿姨打了声招呼便很快地走了。 她这几日也看到瑞安这情形仿佛也是想明白了许多似的,她是便决计要走的,若是跟着瑞安生活一辈子,岂不是要一辈子这样。翠珊那边她是恨极了的,墨涵和她已经回不去了,她只能靠着舅舅了。碰巧听说舅舅要来了,她便是有了精神似的,饭也开始好好吃了。人虽然很是瘦弱,但到底不再整日恍恍惚惚,痴痴呆呆的了。 周阿姨看她这样以为她是想明白了呢,也自然高兴的。她哪里想到婉贞的“明白”和她想的“明白”完全不是一回事。 第18章 瞒天过海 题记:小周,你快过去看看,瑞安媳妇,她寻死觅活的,头都撞破了。 周阿姨看着瑞安也见过舅舅了,外面天色也已经晚了,便道:“她舅舅,我回去烧晚饭去,过会儿还得把饭给婉贞送过来。你们很久没见了,也好好说说话。”回头她又对瑞安说:“瑞安,你还是在这边,我回去烧饭去。”她说完便急急地赶回去了。瑞安看着他们凑在一起说话,自己也没有什么事儿,便又去门口玩去了。 一时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个人。外面的天也有些晚了,屋里没开灯,显得有些暗。“你姐姐她也很担心你,本来说要来看你的,但她这几日身体不好,又有一大堆孩子需要照顾,你姐夫又不在家,她就没过来。”舅舅想起翠珊来,便说。 “不要提她。”婉贞听到舅舅提起姐姐,突然变得咬牙切齿了。她先前还蒙在鼓里,从旁人口里听说公公是干部,以为姐姐是迫于马家的威力才把自己嫁过来,自从听到那天两个人的议论便恨极了姐姐。 “怎么,她可是你姐姐啊!”舅舅不解。 “我情愿没有这个姐姐。若不是她贪图钱财,拿我的彩礼钱去还债,我岂能有今天?”婉贞愤愤地说。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舅舅很是纳闷。 “姐夫做生意签了一大笔钱,她这是拿我在替她家还债。亏我还把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的钱给她,让她还债。”婉贞越说越委屈,不觉眼里又满是泪光。“她干了这等亏心的事情来,怎么又敢跟你提?” “你姐姐可真是糊涂啊。需要用钱怎么不跟我说啊。再怎么说也不能做出这等的事情。”舅舅说这话时哪里想到他家的钱向来都是他交给他婆娘管的,自己手头剩下的那些个钱财也是不多了的。 “况且先前我是有婚约的。”婉贞道。 “有婚约。看来不是我记错了。我记得你在信里给我提过。有婚约,你都没有会去跟他结婚,男方也不来寻你?”舅舅便也觉得奇怪。 “像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定。”婉贞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说好了旧历年结婚的,他们却把我锁在这里。”婉贞道。 “怎么,还锁着你?这是违法的啊。”舅舅突然恼怒了。 “违法又怎么样?我在这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谁又来管过我。”她想起自己被拘着的那些日子不觉落下泪来。 “这些情况我都不晓得。只看了你的信,以为你要结婚了,还替你高兴。谁成想竟是这样。你现在孩子都有了,又怎样打算?”舅舅解释道。 “是啊。孩子都有了。他力气大,我实在拗不过他。”,婉贞喃喃地说,说到这里,她又垂泪了。 “舅,你带我回去吧!我不要跟他在一起过。”她突然一把拉住舅舅的胳膊,恳求道。 舅舅先是不说话,她明白婉贞这话的意思。不带她走,她就得和瑞安那孩子过一辈子。带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走,他又怎么安置他们。家里地方那么小,孩子又多。他婆娘又是那样的脾气。他实在有些为难。一时又想不出对策,半晌无话。 “舅舅,你就帮帮我。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婉贞拼命摇晃着舅舅的胳膊,哀求道。 “这可能不行!”想了很久,顿了顿,他终于说。说这话时,他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无奈。他只怪自己没有本事,照顾不了婉贞。 婉贞听他说完这话,眼里像是冒出火来了似的。“舅,连你也不管我了!”说罢,她不知怎么了,突然松开先前拖着舅舅的那双手,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冲向门边的墙壁,向那边撞去。立时三刻,便是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舅舅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来得及拉住她,人已经软在地上。他顿时慌了,冲上前去,抱起那孩子,便拼命朝门外喊:“来人呐!有没有人帮帮忙!” 正是在烧饭的时候,正喊着,便有三五个人进来,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了床。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的灌水,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一时是忙乱地不可开交。“好好的怎么就寻死觅活了起来。瑞安,快,你喊你娘过来。”一个年长的说。瑞安先前在门外玩,一听到喊声便进来,看见一屋子的人忙忙乱乱的没有他下脚的地方,也闹不清楚怎么回事。现在听到有人喊他去叫他娘,他看到是这种情形,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拔腿就往外面跑。 “你让他去叫。他晓得什么?不如我去吧。”一个女子说着便抬脚也往外走去。 一屋子人忙了半天,看婉贞头上的血止住了。人也渐渐醒转来了,刚慢慢慢慢松了口气,一会儿又看见婉贞竟要挣扎着起来,仿佛又要做什么似的。一行人赶紧地把她按住,生怕她出了什么差池似的。 “你是亲家舅舅是吧。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这样了?”那个隔壁年长的问道。 婉贞的舅舅哪还敢说出实情来,只道;“是啊,刚才还是好好的,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那边周阿姨也赶来了。瑞安回去的时候,她正忙着烧饭,刚烧好几个菜,正准备烧新的菜,看见瑞安急急忙忙地回来,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楚话,她虽然明白婉贞那屋里出了事儿,但是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不清楚。紧接着,婉贞隔壁的女人张阿姨就过来了,一进门便说:“小周,你快过去看看,瑞安媳妇,她寻死觅活的,头都撞破了。”她一听,二话没说,抬脚就往婉贞这边赶。 周阿姨她赶过来,分开众人来,坐在在床前,见婉贞头上裹着纱布,纱布上还隐隐渗出血迹,人虽然慢慢已经醒转过来,但是脸色惨白,人也很虚弱的样子,便道:“刚才的事情谢谢各位了。各位大概还有事情要忙吧,都各自回去吧。现在这儿有我来看着她。”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她心里其实又是觉得丢面子,又是心疼这孩子,便遣散了屋里的众人,一时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第19章 希望 题记:周阿姨问不出事情来,但她也猜出了八九分,多半是给自己那孩子瑞安闹的,如果这瑞安是个好人,她沈婉贞还能这样? 已经是傍晚上灯时分。周阿姨仍坐在床前守着。旁边还站着一起跟来的瑞平。周阿姨有些不解,便追问道:“亲家舅舅来,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孩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舅舅虽然替婉贞抱不平,但是看到婉贞已经有了孩子,她公公婆婆待她也是不错的(虽然瑞安他不待见),他还是觉得一切还是能和解的。所以便觉得不便把实情说出,于是便敷衍道:“唉,不晓得是怎么了,说着说着话就去撞了墙。这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怪难受,他明明知道,婉贞是对他存着些许希望的,偏偏他不能把这希望给她。他坐在便只是抱着头唉声叹气的。 周阿姨问不出事情来,但她也猜出了八九分,多半是给自己那孩子瑞安闹的,如果这瑞安是个好人,她沈婉贞还能这样?她伸手摸摸那孩子的额头,突然觉得滚烫滚烫的,不觉惊了,孩子还怀着身孕,又不能吃药打针,这会子该如何是好。 她想了想于是便对旁边的瑞平说:“瑞平,你先回去,看你爸回来了没有。让他把菜热热,饭我也烧好了。安排亲家舅舅把饭吃了。再带些热的饭菜来,我给这可怜的孩子吃些。还带些冷水来,晚上我要用。我今儿就不回去了。在这儿守着她。”交代完了,扭头她又对婉贞舅舅说:“亲家舅舅来你先过去,把饭吃了。如果放心不下婉贞,你还可以过来看她。”舅舅见婉贞躺着也不睁眼,也不说话的,料想刚才那番折腾,她也是累了,想着先让她休息一会儿也不打紧,这里又有她婆婆照应着,于是便跟着瑞平过去了。 舅舅吃了晚饭,果然是不放心,还是回来看婉贞了。老马也带这些东西一块来了。他好像早就知道可能会有今天的这番情形似的,但当着婉贞舅舅的面他又只得忍着,不便发作。他走到床前,看到那孩子,头也磕破了,人还发着烧,便说:“我把饭菜都热了一便。趁热你先让她吃些,再想办法把烧给退了。还有你,也得按时吃饭,不能弄坏了身子。冷水我已经弄来了。我先回去在烧些热水来给你们喝。”周阿姨看他这样细致,也觉得他是真的懂得心疼人。便应道:“好的,你先回去再来,现在这儿有我在。” 过了一会儿,她看那孩子醒了,却侧着身子把脸朝向里面,便觉得她心里仍旧是不痛快。便说:“贞贞,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万一有个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老马,还有你舅舅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你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也不为孩子想想,你要是走了,孩子也要跟着你一起走。你有权决定自己的生命,却没有权利决定他的生命啊。”她看她仍旧朝向里面不动,便又说:“人家都说,孩子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我也当妈妈的人啊,母子连心,你不吃饿着,他也跟着饿着,你发烧痛苦,他也跟着痛苦。你要是想着这个孩子,你应该吃些饭,快点好起来。省得让你舅舅担心。他大老远地跑过来看你不容易。” 婉贞先前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舅舅回上海的,后来听到舅舅竟然不同意,她才明白自己没有希望了。它也明白就就不同意她跟着回去的原因,家里钱虽然是舅舅挣的,可大主意还是舅妈拿的,她现在既然已经从那个屋里出来了,是决计回不去的,况且她现在又是个有身孕的人,将来孩子生出来了,孤儿寡母的,指不定舅妈会怎么说她们。舅舅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就是因为他的善良,很多大事情上他缺乏决断,往往是顺着别人意思来,所以她是怨不得舅舅的。现在既然回不去了,自己的人生是再也不可能摆脱瑞安了。她想想自己每天和这么一个连话也说不清楚的人在一起便不觉地后怕,与其这样,还宁愿死了的才好。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于是她横下来心来去死,但她却没有死成,却只是磕破了头罢了。她仍旧不甘心,她觉得自己还要挣一挣。可说到孩子,她却不觉得心软了,是啊,孩子太小,还没有出生,自己便让他痛苦,她只觉得自己她太对不起他。她侧着脸,闭着眼,默默地流泪。 慢慢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像是想通了些似的,慢慢地坐起来。周阿姨看她这样,忙招呼婉贞舅舅说:“她舅舅,搭把手。”舅舅见了忙过来帮忙,一个把整头竖起来,一个扶她起来。她随意吃了些饭,喝了点水,也算是让人放心了些。待到她躺下,周阿姨不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她把家里带来的冷水倒在盆里,缴了湿毛巾,敷在她额头来给她降温。每隔一刻钟便给她换一次毛巾。每隔一段时间换一盆冷水。不觉间,周阿姨也觉得累了,困了。用手撑着额头想要睡了的样子。迷糊了一会,她又醒来,继续替换。婉贞舅舅坐在旁边看她如此细心,也就放心了。他说:“你先休息,我替替你吧。”“不用,我能行。”周阿姨坚持说。直到老马把开水送来,周阿姨才说:“老马,你先带亲家舅舅回去休息,这一晚,我来守着她。”舅舅坚持说他来守着,坚持了一会儿还是给劝着回去休息了。 这一晚,周阿姨守了一夜,直到天明,婉贞的体温才慢慢地降下来。 第20章 寻死觅活 题记:我待你就算不及你妹妹,你也不能这样作践你妹妹,拿她做交易? 这边舅舅一早就过来看婉贞,看到婉贞的烧退下去了,他才稍稍心安些。他照例在床前有一句没一句地劝婉贞。婉贞也不说话,便光听他说,却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去没有。这样一日一日地过去,很快就是春末了。天也渐渐热起来了。 舅舅在婉贞那儿逗留了几日便要回翠珊那边去了。走时他仍旧对婉贞是不放心,便又去看婉贞。婉贞虽然身体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人比先前也胖了些,只是前额留下一条清晰的疤痕。舅舅去看她时,她脸朝里面,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婉贞,你舅舅过会儿就要回去了,他说对你不放心,再来看看你。”是周阿姨的声音。 婉贞想着舅舅要回上海了,从此便是山水相隔,天远地远的,难得再见了,不觉侧过身来,脸朝着外面了。 舅舅坐在床沿上说道:“婉贞,事已至此,便想开点吧。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跟瑞安过日子。舅舅这边还有些你爸爸妈妈留下的积蓄,我这次带来了全交给你跟你姐姐。这些钱是其中的一半,留着,日后都用得上。以后有什么困难,都跟舅舅说,舅舅能帮得上都会帮你。”说着他把一个小纸包塞在枕头下。 “舅舅这就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说到这儿,舅舅说不下去了。婉贞看到舅舅的眼圈红了,也不觉的伤心起来。自小舅舅便在身边,后来长大些,一直跟着舅舅住,这天底下除了父母,就是舅舅待她最好了,如今舅舅来看她,竟让他看到自己这幅光景,她忍不住觉得心酸。 先前舅舅虽然是拒绝了她,但她并不记恨舅舅,想来舅舅自然是有他的难处,舅舅还有一大家子的人需要他照料,她若是真的去了,自然是会拖累到舅舅的。眼下她又不想舅舅担心,便说:“舅舅,你尽管放心地回去吧!我会好好的!” 说到这里,她把脸侧过去,泪水便哗哗地留下来。她赶紧拭干了泪了,又扭过头去说:“舅舅你回去时记得代我向舅妈和孩子们问好!”“我知道了!舅舅这会儿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亲家舅舅。赶快出发吧!再晚咱们赶不上车了。”门外传来周阿姨的声音。 “婉贞,我这就要走了,你保重自己!”舅舅又看了看婉贞说。“你也是,舅舅!”婉贞说。两人此时便都眼泪汪汪的了。 舅舅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向门外应道:“我这就出发。”他说着背起包向外走去。 婉贞知道这会子舅舅真的是要走了,从此可能多年都难得相见了,她心中又不免伤心起来。这些日子,舅舅一直在劝她,人生不如意之事八九,既然如此,就随它去吧。她想着这些,她的心也略微宽慰了些。 她又看到自己的肚子渐渐大了,想到自己几个月后就要降生的孩子,仿佛有了盼头似的,她心里也渐渐敞亮了起来。慢慢地,她开始起身给孩子做些小衣服,用毛线织些小鞋子了。瑞安仍旧在门口日日地玩,偶尔进来摆弄一下那些小玩意儿。周阿姨仍然每天换着花样给婉贞补身子,做好吃的,日子仿佛渐渐好些了。 舅舅是先回到翠珊那边,然后再回上海的。因为他想到,他还要把姐姐姐夫留下的钱财的一半拿给翠珊。但他回到翠珊那儿时却一直都绷着脸,而且脸色很不好看,翠珊看到他的脸色便知道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所以在舅舅面前他她显得格外小心。她生怕舅舅因此而责难他。舅舅虽然心里明白,事已至此,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他倒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但是在他的心底里从此便对翠珊存下了很深的芥蒂。 他一到翠珊家便收拾好东西要走,翠珊便说:“舅舅,婉贞你也看过了,你就在我这儿多留几日。”听她提到婉贞,他突然恼怒道:“就是因为婉贞,我一日也不愿在你这儿呆。” 翠珊愣了愣,心里明白,却不再说话,她是自知理亏。但她想到,自从父母离世后,她便受舅舅照顾,她本来应当对舅舅感激不尽的。但想到比起舅舅待她和待她妹妹,却是迥然不同了。舅舅是把太多的感情放在妹妹身上,这回看到妹妹是这幅光景,且妹妹变成这样却又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干系,所以她自然明白舅舅的心情。 但她突然觉得很不平,自己无论是在父母这儿还是在舅舅这儿境遇竟是如出一辙。她便道:“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是很多事情也是由不得人的。你待我的好若有婉贞的一分,我便拿它的十倍去待妹妹。” 舅舅愣了愣,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便说:“我待你就算不及你妹妹,你也不能这样作践你妹妹,拿她做交易?” “你以为我愿意吗?家里的那种状况谁又能帮得了我?”翠珊突然哭起来了。 “不是还有舅舅吗?”舅舅的语气突然软了。他虽然怨恨翠珊那样待婉贞,但是经过这些日子,他也渐渐释然了些。 “能指望上你吗?你娶得那个好舅妈。”翠珊道。 这句话戳到了舅舅的痛处,他想到自家的那个女人这些年是如何待她姐妹俩的情形,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你妹妹现在这样,你得多帮衬帮衬她。否则你更是对不起她了。” “嗯。”翠珊点点头。她想到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有去看过妹妹,不觉有些自责。“她现在好吗?”翠珊问。 “好多了。她自己也好像想明白了。她夫家也待她不错。只是他男人......,唉,什么都不懂。”舅舅一想到婉贞的男人瑞安便叹了口气。 翠珊见他提到婉贞的男人,生怕舅舅又怪罪自己,便什么也不再问了。 舅舅是春末夏初的时候走的,临行前他把姐妹俩父母留下的家产的另一半拿给了翠珊,到此他也算是终于履行了自己的责任,像是轻松了许多似的。 第21章 照料 题记:既然跟她说好了自己是要娶她的,她是不会在乎早晚的。况且现在母亲身体这种状况也却是不适合操办他们的婚事。 眼看旧历年渐渐地近了,可母亲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墨涵看到这里是心焦得很。母亲天生就是体弱。据说生养他的时,很是艰难,后来月子里又没有调养好,便落下了病根。加上边疆冬季严寒的天气,就更容易发作。白天晚上的咳嗽个不停,特别是晚上咳醒了就没法好好休息,这使得母亲显得更加憔悴和衰弱。 适逢假期,正好墨涵有功夫照料母亲。先前他每日都陪母亲去医院打针。针打得多,胳膊上竟有一大块的青紫,看了真让人心疼。但是后来母亲竟病得无法下床了。母亲是不喜欢去医院的,按照她的说法是她不喜欢医院里的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她本来便咳嗽,闻到那股味道是更加会咳嗽个不停的。所以刚开始本来她是应该入院治疗的,但是因为这个缘故,家里人并没有打算送她入院。但是后来她病得竟越来越严重了,几乎已经无法下床了。 父亲看到这种情形也不禁着急了,他请了假,在家里和墨涵一起照料母亲。眼看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得到缓解,情形是一日不如一日,她日夜不停的咳嗽,慢慢已经竟咳出血来。墨涵和他父亲便坚持要送母亲入院进行详细检查。 母亲其实是晓得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她也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不会很好,所以她也觉得自己不能耽搁下去了,于是便做了详细检查。不想查出来竟不大好。 入院检查完毕,墨涵沉默地从医生的诊室里出来。他怕母亲问起他的病情,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母亲看他回来,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却没有问她的病情,却问道:“婉贞回来了吗?”他茫然地摇摇头。他和婉贞的婚期就安排在旧历年,可是眼看旧历年渐渐地近了,可婉贞却还没有回来。 前几周他便给婉贞写了一封信,信里再三嘱咐她早些回来,切莫误了婚期。信是寄给婉贞姐姐翠珊的,也不知道婉贞收到信没有。看眼下母亲身体的状况,他知道母亲这病已经是医不好了,所以他倒是想把婚期往后延一延的。 母亲看他摇头,便说:“我倒是希望在我临走前能看到你成个家。”墨涵看着母亲,不觉难过,母亲的身体已到这种状况,她却依然想着的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婚期虽然定了,但母亲已经病成这样,自己是万不能成婚的。好在结婚的东西虽然准备好了,包括结婚的请柬都准备好了,亲戚朋友也都知道他要结婚了,但请柬还没有发出去。想到这里他安慰母亲说:“好好的,不许您乱说,你还得享我们儿女的福呢。至于结婚的事还是往后延一延吧。没有什么比您的身体更重要的了。”母亲见他这样坚持,便也不再多说了。 母亲的身体状况倒是提醒了他,婉贞那边如果她姐姐真有什么难事,介于母亲的身体状况,她倒是可以多在那边待一段时间的。所以他在信中跟婉贞说了自己母亲的身体状况,并说了自己想要延迟婚礼的打算。他觉得婉贞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一定会理解他的。既然跟她说好了自己是要娶她的,她是不会在乎早晚的。况且现在母亲身体这种状况也却是不适合操办他们的婚事。 转眼旧历年已经过去,婉贞还是没有回来。墨涵却并不心急,他只当婉贞姐姐翠珊有了难处,所以婉贞耽搁了回来的时日。亲戚朋友知道他母亲身体是这个情形,也自然理解他为什么推迟婚期。他自己却不为婉贞担心,完全担心着他母亲的身体。 母亲入院的的日子,身体时好时坏,并没有多大转变。期间也有不少亲戚朋友来看她。其中就有父亲的老战友和他的女儿宁曦。 宁曦是个温温润润的姑娘,性子极好,从来不曾看她发过脾气。若不是墨涵遇上婉贞,她一定是会嫁给墨涵的。因为他们两家在孩子们没有出生前关系便很好。墨涵的妈妈和宁曦的妈妈从前是单位的一对姐妹花,后来他们又嫁给给对外宣称是铁哥们的墨涵爸爸和宁曦爸爸。他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宁曦比墨涵小两岁。宁曦那时候叫他“墨涵哥哥”。小时候宁曦受了什么委屈,总有墨涵给她撑腰。 谁成想长大后,他们倒突然生分起来。各自忙各自的工作,不再见面。墨涵没有遇着婉贞前,妈妈就常常在跟前夸赞宁曦,说出宁曦的种种好来,其实她是觉得两个人无论怎样是可以处处看的。直到后来墨涵告诉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宁曦当做妹妹看,才惹得她的母亲遗憾了半天。墨涵的爸爸却觉得儿子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什么妹妹不妹妹的,那么好的姑娘上哪里找去?” 这回因为墨涵妈妈入院的缘故,他们倒是碰上了。宁曦自小就崇拜墨涵,长大后的她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事,她心里原来是有墨涵的,越是有他,她反而是越在意他,生怕自己在她面前出了什么差错,于是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她都有意规避着墨涵。但自从宁曦知道墨涵是已经有婚约的人了,虽不免遗憾惋惜,但她倒显得不拘束了,仿佛突然大方了许多。 这次遇上她好像很随意地问起他婚期延迟的事情。还安慰他说:“阿姨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治好了,你们随时都能结婚的。”她在他的印象中一度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看起来他忽然发现,那个小女孩宁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长大了。 第22章 斥责 题记:他不理解她,他甚至还觉得她是为了钱,为了她自己才这么做的,他好像在鄙视她。 翠珊收到墨涵给婉贞寄来的信的时候,她看着信封上那些虬劲的字迹,再看到信封上的地址,便明白这信是谁寄来的了。她在心里不觉暗笑道:“人都已经嫁了,还想娶她麽?” 她很好奇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她摩挲着信封,发现这信很厚,大概里面装了六七页的信纸的样子。信封上密密地贴着比普通的信要多几倍的邮票。“才几周没有见,就有这么多的话要说吗?”她心里想不明白。她和文才是从没有写过信的,因为同在一个连队,天天都能见到,所以是用不着写信的。看到这封信,她不觉羡慕起妹妹来了。 她很想知道对方在信里究竟给妹妹写了什么,一时竟想把那信封拆开来看个仔细。但是她有觉得这样不妥,因为她突然想到他若是来寻婉贞,问起这信该如何是好?但终究她按捺不住好奇,拆看去看。 信的开头他问婉贞何时打算回去?又说他母亲病了,病得很严重,希望能推迟婚期。末尾说了些一直会等她回去的话。看到这里,翠珊心里是更加放心了,婉贞这会儿还给夫家拘着,因为在一个省内,路程倒是很近,若是他这会子寻来,她倒不知道该如何打发他。要不是他母亲病着,说不准他哪天过来寻婉贞,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交代。所以她竟盼着他的母亲多病几日,好把这个风头避过去,等哪天她有了马家的血脉,他再来寻她也是无济于事了。她这样想着,心里倒是安稳了许多。看完了信,她急急地怕是给人看见似的想把信藏起来。她先把信放在褥子下面垫着,又觉得不妥,便取来了个盒子,把信放在个盒子里,又爬上凳子,把那装了信的盒子放在柜子的深处,这是平常任何人都难以注意的地方,这才放了心。 前几日,讨债的又上门来。大概对方晓得她嫁了妹妹,得了些彩礼钱,便径直寻上门来,说什么都要讨要回去。看那阵势,拿不到钱是不走的。她先前拿了那彩礼钱,却是不曾用,看那些钱,方方正正,厚厚实实的一墩,拿在手里绵绵软软的,很是受用,但想到它的出处,她心里便跟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很不痛快。她也晓得这钱的用处,所以债主一上门,她便知道对方是为那彩礼钱来的。她手脚麻利数了数,看看剩下的居然还有余钱,心里便终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心想以后这日子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个踏实觉了。 文才终究是回来了。这回虽是没有亏钱,也不过是小赚了一笔,回来时风尘仆仆的,人也更加黑瘦了些,因为赚了钱的缘故,人的精神仿佛爽利了许多,进进出出都很有些活力。 回到家里,看到一家子都还好,特别是孩子们,仿佛几个月没见,都长高长大了似的,他便很是欣喜。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吃午饭的光景,饭也刚刚烧好。一上桌,盛好了饭,便狼吞虎咽起来。翠珊看着他,不觉又是心疼又是高兴,之前的怨气竟也烟消云散了。 吃好饭,洗好碗,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也都困了,各自睡觉了。文才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看上去很高兴似的说:“这回出去小赚一笔,虽然不能把之前的赔的钱全都还完,但总算没白跑一趟。钱你先收好,明天就给人家送去。”他说着把这些钱放在翠珊手里。 “钱都已经还给人家了。”翠珊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时候?哪来的钱?”他很想很不解。 “就前些天。婉贞结婚的彩礼钱。”翠珊仍然轻描淡写,不徐不疾地说。 “结婚了么?这么快。”他有些惊异,又觉得自己没有赶上婉贞的婚礼很有些惋惜的样子。 “是啊,结婚了。亏我有这个妹妹,否则你这债是还不清了。”她好像有些得意。 他突然给人刺痛了似的,不再说什么了。先前赚钱的快乐也渐渐消退了。他很快地洗好,上了床,蒙着头便睡了,好像很累一样。 文才已经回来几天了,他也从外面听了写闲言碎语,这一日他回到家里便很不高兴。翠珊看出他心里不痛快,却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不去问他。 回到家里,他一会儿捯饬这个,一会儿捯饬那个,家里弄得乒乒乓乓地响,闹腾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突然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就能狠心做出那样的事?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要不是你欠了那么钱,我怎么会有赔了自己的亲妹妹?”她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回应他。 “我赔了钱,我自己会还,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你操心!”他显得自己很有担当的样子。 “你欠了钱,一拍屁股走人,把我和一大堆孩子撂在家里。讨债的隔三差五地上门要债,把门槛都要踏破了。凶神恶煞地,不还钱想要杀人似的。你让我怎么办?”她突然哽咽了,好像很委屈。 “我走时跟他们说好了,这回出去,赚了钱就还他们的。他们竟然跑到家里来。”他不解。“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吗?我不是赚了钱回来了吗?”他责问道。 “就你赚的那些钱能够吗?天天给人追债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我牺牲了妹妹,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她抱怨着。 “唉!可你害了你妹妹一辈子了啊!嫁给那样的人她今后怎么过啊。”他感叹说,“你说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才这么做的,但有人逼你这么做吗?不就是钱吗,我如果是你,再怎么样也不能牺牲自己的亲妹妹!还有我听说你要当职工了对吧,你终于要如愿以偿了。如果不是老马家答应能帮你当职工,你会把你妹妹嫁到老马家吗?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其实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妹妹对你那么好,你对得起你妹妹吗?” 文才地话说的她不觉愣住了,噎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那些话一句句听起来是那样刺耳,仿佛他是个圣人,在居高临下地训斥她一般。他不理解她,他甚至还觉得她是为了钱,为了她自己才这么做的,他好像在鄙视她。 第23章 推迟婚期 题记:她到底在心里是不肯原谅姐姐的。 文才的那些话深深地刺激了翠珊,翠珊这些日子已经吃了不少呛人的话,舅舅、文才、连里的那些人,她虽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但是她却承担不起这么多的责难与拷问。 别人责难拷问她倒也罢了,有时她自己也难免过不了自己这关。她常想,要是文才没有欠下那笔钱,要是自己一开始就是职工,她还会那样选择吗?也许人生并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她很想去看看妹妹,她虽然知道妹妹未必会真正原谅自己,但是她以为也许她只有求得事主的原谅,她才能真正让自己释怀,真正求得自己心灵的救赎。她终日被这些想法折磨着,她对于去看看妹妹这件事上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同时做好了最好的和最坏的打算。她觉得妹妹无论是否见自己,自己都要硬着头皮去看妹妹。 她听说妹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而且看样子现在是决计要和瑞安一起好好过的,她便觉得趁妹妹现在一切都刚刚想明白的时候去看妹妹,妹妹也许能和自己和解了呢。 临行前,文才却说:“你还有脸去看她麽?”她觉得那话很刺耳,她也看出文才现在有几分瞧不起她的样子。她自觉不对,便也不去和他辩解,就自己去了。 到了婉贞公婆家,才晓得婉贞现在仍然租住在外面,并不和她公婆一起吃住。她便自己随婉贞她婆婆周阿姨一同前去。 “婉贞,你姐姐来看你了!”周阿姨远远地在外面便说着。那婉贞本在床头坐着看书,这会子听说姐姐来了,却突然凭空里把书往床上一摔,扭头便躺在床上,脸朝着里侧,好像睡着了似的。 “婉贞,婉贞!”周阿姨叫了两声,便道:“奇怪,平时这会子都醒着的,怎么就睡了?”她又转头对翠珊说:“你先等等,回头她醒了,你再和她说说话。”说吧,便出去和瑞安说话。 婉贞哪里是睡了,事情虽然过去几个月了,但是一切像是刚刚发生过似的,每天一幕幕地在她眼前像放电影似的播放。若不是姐姐写信去诓她,她怎么会千里迢迢地去看姐姐?若不是姐姐亲手在鸡汤中下药,她怎么会迷迷糊糊睡了那么些时日?若不是姐姐窜通她夫家,她怎么会被人拘禁?若不是姐姐自私自利,她怎么会嫁给瑞安那样的人?她看上去平平静静的,但是她心里头却充满了对姐姐的恨。她不知道这份恨要在心头根植多久?现在姐姐毁了她,却说要看她?她不能原谅姐姐。她不想看到姐姐。 她侧过身子,脸朝里面,眼睛却不曾闭过,而是睁得圆溜溜,她屏足了气,好像一切都准备好了。翠珊坐在那儿,日光一点点从她膝盖爬向她的脚尖,但婉贞仍不理翠珊。“婉贞,婉贞!”过了半晌,翠珊终于鼓足了勇气,她轻轻呼唤着妹妹的名字,就像小时候呼唤妹妹那样。“不要喊我的名字,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竟然串通外人来害我。”婉贞突然坐起来,很恼怒地应道。 翠珊一愣,她看见婉贞的眼里写满了愤怒和愤恨。 “害你,就算我害了你。可是我还是你姐姐。记得小时候,路远,你走不动路,我背着你,累得满身是汗。回到家,你却在肩上睡了;还有那一回,你......”翠珊陷入了回忆,她说起过去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温情。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提它做什么?你提过去这些事情不就是要掩盖你现在的过错吗?”婉贞别过脸去。 翠珊一时无语,愣怔了一会儿,她说:“我倒是想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能原谅我的。” “原谅。你这是痴人说梦。你害我之前有想过要我原谅吗?现在说要原谅,除非是我死了。”她红睁着眼睛,怒道。 “死了,对了,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就算我死了,也别想让我原谅你。”她咬牙切齿地说,说得异常决绝。 翠珊默默地垂下头,好像很沮丧的样子。妹妹这样的态度,她是预想过的,但是她没想到妹妹竟是这样的决绝。“你以为我想那样待你?我若是不应,我和你姐夫又怎么能在团场待下去?”她想了一会儿才说。 “你这样害我,还要为自己寻找借口吗?”她恨翠珊这样自私,害自己到这种程度却在她跟前还不肯认错。 “找借口?若不是你的条件好,马家能看重你。若我不应,我也会因为你受连累。从小到大他们都看中你。父母在世的时候,他们看重你,什么好的都紧着给你;父母不在的时候,舅舅也特别疼你。而我呢,从来不招人待见。这些年,我一个人来边疆,工作,结婚,有谁关心过我?”她突然觉得很委屈似的。想到这么多年,自己都是一个人苦苦地撑着,却没有人关心过自己,她不觉有些伤感。 “你就是死了也不认账!我现在已经和你撕破脸皮了,你竟然还说这样的话来呕我。什么叫我条件好!”她说着眼睛里竟已经全部是泪了。说完这些,她照例果断地躺下,把脸朝向里面,竟不说一句话了。 翠珊见她是这幅光景,也晓得自己是真的伤了她的,一时半会儿是挽回不得的。她兀自坐在椅子好一会儿,都不见婉贞回过头来,她便也觉得很无趣似的,看到日头已经快要下去了。她不觉站起了身。 “她姐姐,该吃晚饭了,让我家瑞平带你先去,我看看婉贞再去。”正巧周阿姨过来了。她看翠珊随着瑞平出去了,才推了推婉贞说:“我知道你是气她。她到底是你姐姐,过去了就过去了吧。别气坏了身子,你得为孩子多想想。”说到这里,她看婉贞不开口,便慢慢坐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婉贞待她们都走了,她才慢慢侧过身来。在她心底里她是不肯原谅姐姐的。这些日子她的心情本来平复了些,但是姐姐这会儿突然来,她心里便又不安宁了。只是周阿姨,她虽然也和姐姐是一气的,但是想想这些日子却带自己却是很好的。特别是前些日子她发烧,周阿姨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她也因此感动了几分,所以先前对她的怨气也仿佛消散了许多。 第24章 鄙视 题记: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会不嫁给他,而嫁给别人,她是那样贪慕虚荣的女人吗? 墨涵日夜守在他母亲的床边,母亲的病却总不大好转。眼看旧历年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学校也要开学了,婉贞却仍旧没有回来。他心里很是着急,猜测着婉贞大概因为姐姐家里的事情耽搁下来了。但又觉得她再怎么耽搁,也会在学校开学前回来。但是开了学,她竟然仍旧没有回来,他不觉担心极了。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有各种猜测,即使下了班去看他母亲,在母亲病床前她也是走来走去的,一刻也不得安宁。学校人事那边他已经去问过,对方反而觉得很奇怪似的,说:“怎么,你不知道吗?她姐姐给她请了长假,说是身体的原因。这不,学校已经请了代课老师了。”他也觉得不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婉贞的消息。眼下她不来上班,难道也是生病了吗?她生了什么病,竟然病到不能来上班,需要请长假。他记得先前婉贞身体很好,偶尔在天冷的时候发烧感冒什么的,但吃些药就很快能好的,从来没见她生过什么大病。他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但是想想既然是她姐姐帮她请的长假,她姐姐自然不会欺瞒人的。但他又觉得很不放心似的。 人说,知子莫如母,墨涵的母亲天天看着墨涵在自己床边走来走去,她心底里是明白他何以至此的。对于婉贞那孩子,没有见过她以前,她是不喜欢她的。因为她从前就和老徐打算着让宁曦当自己家的儿媳妇,宁曦这孩子性子极好,从不见她和人发过脾气,人又体贴懂事。而且她听人说婉贞的父母早就过世,一直跟着她舅舅生活。她便觉得这孩子没有父母是无人管教的,不适合嫁进来。但是当真她看到了婉贞那孩子,却自然而然地喜欢她了,反而觉得没有父母的孩子是更要疼惜的。 眼下看着儿子墨涵这样为婉贞心焦,她便劝说道:“她的工作在这里,你也在这里,过些日子便会回来的。”“妈,你不知道,她姐姐说她生病,给她请了长假。学校已经请了代课老师了。”他有些烦躁,“可是在这边的时候她从来不曾生过什么大病。”“你如果不放心,就去看看她。反正路程不远,我这边不打紧,有你爸爸照顾着。”她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有些不舒服了,想要咳嗽,却又强忍着。 墨涵见状,忙上前扶住她,给她倒了一杯水,扶她喝下去,看她脸颊都是红红的,觉得她又内热,便说:“我是能去的。但是终究不放心你。” “你尽管去,快去快回就是。”说到这里,她又喘起来了。她好像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似的,很是自责,捂住胸口,轻微地咳了几声。 “好吧。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去了便回来。你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不能受冷,否则又要加重了。”他担心地看着母亲。 第二日便是周末,墨涵一早便动身乘车去翠珊那里看婉贞了。婉贞临行前曾经给他留了她姐姐家的地址。他一路车马劳顿,到傍晚时分才到翠珊家。翠珊这会儿正忙着在屋里烧晚饭,孩子们在院里玩。 墨涵看到一个院落,院子里传来孩子们欢笑嬉闹的声音,她先前听婉贞提起过,她姐姐家有四个孩子,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料想是孩子们在玩吧。旧历年才过不久,天依然是冷的,迎面一阵风吹过来,他不禁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他敲敲门,便见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跑出来,问:“你找谁?”“沈婉贞住在这里吗?”“小姨吗?她不在。”听到那孩子的回答,他竟有些糊涂了。“妈,有人来找小姨。”那孩子头向里喊了一声。不大一会儿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腰上系着围裙,大概正在烧饭来着。“谁呀?”她边走着边问。“我是婉贞的未婚夫。”他开门见山地介绍到。“先进屋里说话,外面冷!”那女人迟疑了一会儿,这么说着,脸上倒有了几分警惕似的。 落座以后,只听到她说:“未婚夫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贞贞说起过你?”墨涵听罢,先是诧异,很快他便说:“没有说过吗?我们是有婚约的。”“啊!还有这回事。可,可是她已经结了婚了。”翠珊道。听到这里,墨涵宛如五雷轰顶似的,登时愣住了,怎么会,婉贞她结婚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追问道。“旧历年结得婚。”她头也不抬,刚才拿起沙发上的毛衣来织,这会子头也不抬地很快答道,“我们婉贞好福气,夫家的公公还是团长呢。”她好像很自得似的,又补充道。“她,她结婚了吗?这,这不可能吧!”他喃喃地说着,怎么也明白不过来似的。“是啊,她夫家待她可好着呢。她前几日才来看过我,说是怀孕了。喏,那是她带来的烟酒。她姐夫喜欢的。”她好像漫不经心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说着,边织着毛衣,又抬头看了看了看桌上的那两瓶酒和一条烟。 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会不嫁给他,而嫁给别人,她是那样贪慕虚荣的女人吗?不是啊,在他心里,婉贞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在单位里,她也从来不曾和单位领导走得很近,她不过是平平常常地工作教学罢了。她怎么会丢下自己而看上团长的儿子。人难道就这么容易改变吗?他不相信。 “那我寄给她的信呢?”他突然想起来,问道。“信嘛。好像有一封信寄来,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我给她看,她也没看,不知道叫我随手丢到哪里去了!”她起身四处翻腾了一通,好像没找到似的,于是便轻描淡写地说。 “她居然连我的信也不看吗?”他喃喃地说着,脸色看上去很灰暗似的,突然像是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他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婉贞不嫁给他却嫁给了除了他以外的别的什么人。他愣了愣地想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通。 “要在这里吃饭吗?我烧好晚饭了。”翠珊很客套地问他。“不,不用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已经是傍晚薄暮时分,人家的炊烟正袅袅婷婷地升起。四下里都是灰暗的。他走着,茫茫大地间仿佛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去。 第25章 死了也不原谅 题记:你既然替我办不了事凭什么娶我们家婉贞? 翠珊终是没有和婉贞和解。她是自己主动来看婉贞,却碰了一鼻子灰。但她这次来,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老马家兑现他们的承诺,她已经失去妹妹了,不能平白地再这样遭人唾弃,却一无所得。所以她这次来也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吃过晚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处说话。翠珊虽然因为白日里婉贞对自己的态度还有些羞赧,但是她现在却也慢慢恢复过来了。她想起自己铁定了心要问的问题,她便对周阿姨说:“婉贞已经嫁过来了,我托你们帮我当职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于是便开门见山地问。 周阿姨这事儿实际还没来得及跟老马说,因为她知道老马这人的倔脾气,老马向来是清正得很,拉关系走后门的事情他向来是嗤之以鼻,平日里看到别人有不对的,他也是开诚布公地指出来,从来不给人家留半点情面,他也绝不允许别人打着他老马的旗号办事情。对于这一点周阿姨倒是清楚得很,但是她为了儿子的事情已经悄悄活动了这么久,虽然她不是打着老马的旗号去办事,但是别人看到她的身份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凡事都要礼让她几分的。之前赵家婆娘的事情也是她背着老马办成的。要不赵家婆娘怎么能死心塌地的替她出谋划策呢?如今,翠珊的事情她明知就摆在眼前,可职工的名额就那么几个,谁不是抢破头了地往上挤,要不是让老马亲自出马,仅凭她周阿姨的门路,可真是办不下来。但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老马了,在给瑞安娶媳妇儿这件事情上,他就已经对她不满了,现在还让他老马为了儿子以权谋私,他又怎么肯拉下他的脸面替沈翠珊办事。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思前想后竟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事情实在难办,该托的人都拖了,谁也帮不了她,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偏偏这时候沈翠珊来了,她心里紧张地直打鼓,倒不是因为沈翠珊誓不罢休的性格,而是因为老马,她生怕东窗事发,老马一旦知道真相,她该如何是好? 听到翠珊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周阿姨本想给翠珊使个眼色,让她别当着老马的面问这事儿,但是看她那架势,非要刨根问底不可的,也觉得是毫无退路可言了,她想了想,刚要说话,却听得老马说:“现在当职工都是要讲究条件的。怎么,亲家姐姐也想要当职工。”看来他丝毫没有把当职工与翠珊嫁给瑞安这两件事建立起因果关联。 “是啊。孩子他爸也是职工,我要是当上职工,那么我们就是双职工家庭了。生活就有保障了。”说到这里,翠珊的嘴角泛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在她心底里,仿佛一切都变为现实,美好的明天正向着她招手呢。然而她并没有想到,生活有时严酷得让她都来不及反应,曾经那么美好的计划现在却将化作泡影了。 “现在当职工可不比从前。五几年的时候来兵团的人大多能轻而易举地当上职工。可现在名额少,对职工的要求很高啊!”老马感叹说。 “都有什么要求。我们连里的赵家条件也不比我强到哪里去,不也当职工了嘛!”看到对方口口声声地一个劲地强调条件,翠珊突然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赵家?”老马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扭头向周阿姨看去,他的眼睛有愤怒,更有斥责。周阿姨连忙低下头去,她不敢看老马的眼睛。 “是啊!赵家人年前就当上了职工。”翠珊应和道,“还有你们一定要让我也当上职工,我们婉贞可不是平白无故要嫁过来的。”翠珊的声音显得有些执拗,但那声音却尖利得很。那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空气,在室内一圈圈地扩大着。 “什么叫你们婉贞不是平白无故地嫁过来,难道你是为了当职工才把你妹妹嫁给我们瑞安?”老马沉吟了片刻,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周?”他突然看向小周,目光严厉得像把刀子直直地刺过来。 周阿姨顿时身子瑟缩起来,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声音在她的喉咙口卡着,半天她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翠珊利索得很,她张口便道:“亲家公和亲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这件事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应承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去办。与我马福顺无关。”他突然大手一挥,做出一个决断的姿势。接着把脸扭向一边,不说一句话。 “亲家母这可是你亲自跟我说的,只要我们翠珊嫁过来,我就能当上职工,你红口白牙地说出话的话,可不能不认账啊!”翠珊听老马那么一说,突然明白了,原来大权在握的老马还根本不知情,现在如果不逼迫周阿姨承认,自己当职工的计划很可能付诸东流,想到这里她振振有词地对周阿姨说道。 “我,我是说过,可是谁知道当职工这么难啊!你的条件实在不够格。就说出身,你都过不了政审这一关。”周阿姨紧张得看看老马,小心翼翼地说着每一句话,生怕自己说错了似的。 “出身。我的出身你既然清清楚楚,为什么当初婉贞没有嫁过来前,你不明说,现在婉贞成了你们马家的人了,你给我提什么出身!你既然替我办不了事凭什么娶我们家婉贞?”翠珊这会子已经怒火中烧,几个月来的委屈不满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怒道。 “这件事儿急不得,容我们慢慢商量。我们自然尽力就是了。嗯,老马!”她求救似的看向老马。老马却正在气头上,冷着一张脸去,也不看她。周阿姨自觉无趣,也也不便多说什么,便又劝到:“你今晚暂且住下,容我们明日再到团里问问,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说头。这事儿需从长计议。”她温言软语地劝说着。 翠珊想到今晚回不去了,还要住在马家,也不便再发火了,只是她肚子里仍旧憋着一肚子怨气,却还不曾都发出来,也只能咽到肚子里。她想到白日里看到的瑞安,想到自己竟把妹妹嫁给这样一个人,自己却连职工也当不上,可妹妹已经嫁了,她又能改变什么了。自己是又怨,又恨,又气,闷闷地倒头想要睡下,这一夜她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第26章 质问 题记:她想,若是有一天,她还能见到他,她定会告诉他自己的经历的一切,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曾负他 周阿姨劝翠珊的那句“容我们明日再到团里问问,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说头”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真的要问,她倒问不出个结果,若是老马去问才是有效的,但是老马又是断断不肯去问的。说到底这件事情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了。翠珊既没有得到妹妹的原谅,也没有让老马家兑现他们的承诺,她的心里就像是给人吃了枪药似的的一肚子的怒火竟是无处发泄。待到她回到自己的家中看到文才不知道又从哪里弄来的一院的东西,她不禁悲从衷来。 彼时的婉贞在姐姐翠珊离开后,心中已经是慢慢平复了些。往日的一幕幕场景仍旧会偶尔划过她记忆的天空,每每此时她便觉得心酸。她仍旧会想起墨涵,那个在她生命里无可取代的男子。她想,若是有一天,她还能见到他,她定会告诉他自己的经历的一切,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曾负他。想到这些时,她心里虽然难免有些伤感,却又坦荡从容了许多。 眼看肚子是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她的心里仿佛凭空地生出了许多的希望似的。她虽然遥想过自己将来有孩子的样子,虽然那是她和墨涵的孩子,但是当真要有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她对她竟有些嫌恶,那多半是因为她觉得她也是瑞安的孩子的缘故,但对她的到来更多的却是欢喜了。 她开始做各种小衣服,用毛线织小鞋子,虽然因为不知道孩子的性别,那些东西都是不分男女的,但是她用的无论布料还是毛线,大多是些鲜艳的色彩。那些跃动的色彩,艳丽的色泽仿佛也在衣物鞋袜完成的那一瞬间,熔铸在她生命里一般,好像她的生命在瞬忽之间也变得艳丽跃动起来了。 婆婆怕她忙坏了身子,总说,孕妇这个阶段可不能拿刀动枪的,万一伤着哪里了,那可不好。老人家说的刀枪不过是剪子竹签针线之类的东西。她听了却总忍不住笑,这些东西怎么能伤着人呢,不过她倒也理解,婆婆是担心自己罢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做些东西,因为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因为她竟然让孩子有了这样的一个爸爸,她不知道孩子出世长大后会不会怨她。仿佛她做了这么些个东西是在补偿孩子似的。婆婆并不知道她有这个心思,只怕她累着自己,有一回她来看婉贞,看到婉贞还在做这些东西,竟夺过去不让婉贞做。待她把东西抢到手里,却发现衣服的针脚细密而匀称,衣服的款式新颖而别致,她觉得若是自己动手也是不及婉贞的,于是便不再阻挠她了,倒是在心底里不由得窃喜,觉得得了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儿媳妇儿真是受了的老天眷顾呢。于是她便愈发地待婉贞好了。 随着婉贞的身子愈来愈沉重,瑞安似乎懂事了些。大概是受了他母亲的影响,他日日里欢喜得跟个什么似的。一天到晚忙不迭往婉贞这屋里跑,带来各种好吃的。有时候周阿姨倒还怪他:“天天围着你媳妇儿转,当心你毛手毛脚的,碰着磕着婉贞可不得了了。”一句话撂给他,他便又突然规矩了不少,虽然看得出心里抑制不住的高兴,但是行动做事到底不比先前那样毛毛躁躁,风风火火了。她母亲看到他这幅光景也不觉笑了,但在心底里,她只拿他当个孩子看待的。 倒是婉贞先前对他是无比痛恨与嫌恶的,但是现在看他每日里雀跃得像个孩子似的跑来跑去的,似乎也并不怎么讨厌他了。 孩子的预产期是在十一月。婉贞因为是第一次当妈妈的缘故,并没有多少经验。不过她倒是听老人家们说起过生孩子的事情。他们都说,生孩子是女人这辈子必过的关卡,这道关卡对有些女人来说就是道生死关。她想起这些话来的时候就每每后怕,她担心自己出什么意外。瑞安天天在屋外头守着,他母亲嘱咐他婉贞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务必要向他父母报告。他倒是警醒极了,也听话极了。 这一日,婉贞觉得腹痛不止,她知道自己是快要生了。她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向门外喊着。瑞安见状,不知是惊的,还是怕的,他虽然脸色惨白,但却像给人打了鸡血似的,一路狂奔回家中。他一到家中,周阿姨已经明白了几分,立即对瑞平说:“快,去团部叫你爸回来,就说你嫂子要生了。”扭头她又招呼着老张家的人拽了辆平板车就上路了,瑞安急三火四地跟在后面,汗水直流。 一行人到时,婉贞的羊水已经破了,情况甚是危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孕妇抬到车上。还好医院很近,一送到就进了产房。 婉贞彼时已经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躺在床上,她觉得浑身上下像是经历一场特大地震,好像全身每一个关节都被震得生疼。因为孩子太大,宫口开得太小,大人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即使婉贞屏足了气力,这孩子竟仍然在肚子里生不出来。这样折腾了几轮,婉贞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这边厂房外的走廊上周阿姨和老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老马背着手走来走去,周阿姨忙着嘱咐瑞平赶快回去把早上烧好的鱼汤热了带来。瑞安则兴奋地坐在那里直搓手,他仿佛也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似的。一家人的心都全被产房里的婉贞牵动着。直到产房外的人听到孩子哇哇的啼哭声,一家人才松了口气。虽然听说是个女娃,老马一家人仍不无兴奋。 生完孩子的婉贞面色苍白,整个身子像是虚脱了似的没有力气。孩子就躺在身体一侧,红红润润的小手轻轻地触动着她苍白的脸颊,她努力地侧过脸去看她,竟惊讶地看到那孩子竟朝着自己微微一笑。那一瞬间,那一抹微笑便触动了她的内心温柔的一角,温柔的爱怜在她心底里蔓延开来,她的眼睛里霎时也充满了如水的温情。 第27章 孕育新生 题记:他们都不曾把真相说给墨涵听,他们怕墨涵知道了心里更加难受。 墨涵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家里,他什么也不说,也没有去医院看他的母亲,回到家像是给人抽去了魂灵似的,兀自蒙头躺在床上。他父亲看他恍恍惚惚的,知道他去找他的未婚妻去了,以为他走了这两日累着了,也不去问他。 他蒙着头躺着,却不曾睡去,眼前竟是婉贞的影子晃来晃去的,仿佛她还在他身边忙碌,说话。她边收拾着东西边偶尔回过头来跟他说话,眼睛里还满含着笑意。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的幽香,那是她喜欢用的雪花膏的味道。她说她的故乡每年栀子花开放的季节,老婆婆们会把栀子花做成手环戴在女孩子的腕上,那女孩子便周身都会弥漫着栀子花的幽香了。边疆是没有这花的,大概是因为想念家乡的缘故,她便开始用起那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雪花膏了。 ...... 想到这里,他不觉睁开眼来,但眼前竟什么也没有,空洞洞,茫茫然的一个完全没有了她的世界。不知不觉间,他的眼角竟湿润了。他只觉得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找谁去诉说。爬起来不知从哪里找出瓶酒来。他是向来不喝酒的,小的时候看到大人们喝酒,他曾经偷偷地喝过,那种苦苦辣辣的呛喉咙的感觉让他此后再也不想碰它。可现在他突然想让自己醉过去,这样自己就能什么也不想,什么都忘掉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着。往事却一幕幕地无比清晰地在他眼前重放着。他记得他给她弹吉他唱歌时她看她的眼神,羞涩而深情的眼神。他记得分别那天他抱住她,她竟然羞红的脸......。可是她竟然嫁给了别人?她不是说过,她一定会回来吗?她不是说过,她要他等她吗?女人难道天生都是善变的物种吗?不,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可她为什么嫁给别人? 他反反复复地纠结着,给这些念头折磨着。他坚信她是爱自己的,但他却怎么也弄明白,明明爱着,她嫁给的人为什么就不是自己?他的脸渐渐地红起来,他满屋子转着,喝着酒,乒乒乓乓地砸着东西,说着别人都听不懂的疯话醉话,仿佛说出这些来他才解气了些似的。 他的父亲此时恰巧回来收拾东西,推门一看,却是怔住了,他的儿子从来不曾喝过酒,今日却是这般光景,他刚准备制止他,却见墨涵突然满身酒气抱住他,喃喃地说道:“爸,婉贞她不要我了,她结婚了。”一语未了,他竟已经是泪流满面。“不哭,孩子。爸爸再帮你找个更好的。”他拍拍墨涵的头,心疼地安慰着他。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见儿子哭过。那一年体育课上,墨涵骨折了,医生给他上石膏,这种情况别的孩子都疼得哇哇的了,可他硬是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他因为婉贞却哭了,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到这里也不觉辛酸起来。他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明白墨涵是爱婉贞那孩子的,否则他的心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不,我不要,我只要她。”墨涵像个孩子似的哭着,他的整个身子微微地震颤着,泪水浸湿了父亲的手背。 他的父亲垂下头,他的面容显得苍老而憔悴,连日在单位和医院间奔波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现在看到儿子如此,他眼眶不禁潮湿了。他想到墨涵刚才说婉贞都已经结婚了,便安慰道:“事已至此,你就想开点吧。” “可是她答应我要跟我结婚,还让我等她的。她怎么能嫁给别人呢?怎么能嫁给别人呢?......”他一遍一遍地说着,醉意慢慢爬上他的面庞。 他的父亲慢慢把他扶到里屋的床上,让他躺下,帮他盖好被子。听着他嘟嘟哝哝地说着醉话,叹了口气,关了灯,向外屋去了,看着满屋狼藉的东西,默默开始收拾起来。他想起婉贞,他也不明白婉贞那孩子究竟是怎么了,她不像说话会反悔的人,怎么会抛下自己的儿子嫁给别人呢?他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但是看到儿子这种状况,他又不便多问。想到过一会儿还要医院去陪夜,他的动作显得更仓促了。 第二日墨涵醒来已经是晌午,他一觉醒来,头疼欲裂,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去上班,想到上班已经晚了,他有些后悔昨晚的失态。走到桌前,看到父亲留给他的条子,大意是,已经帮他给学校请了半天的假。他想到自己工作以来还从不曾请过假,今日竟为了婉贞而不去上班,他有些羞赧,又有些自责。但因为婉贞的事,他心里依然是郁郁的,整个人缓不过来似的。他觉得自己心还不曾开解,因为自己到底还是放不下婉贞的。 墨涵的父亲一早到家看了看儿子,他料想儿子这个样子是不能去上班了,他便替他给单位请了半天的假。便又到医院去看墨涵的母亲了。他想到昨晚墨涵说婉贞已经结婚的事,他从昨晚到现在都觉得蹊跷,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内情。走着走着他突然想到单位的小李和婉贞的娘家是一个团场的,不如托她去问问,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想到这里他匆匆忙忙去了趟医院,安顿好墨涵的母亲,又赶往单位,正好单位有些日子没去了,因为他要照顾墨涵的母亲的缘故,他这会去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正巧把婉贞的状况弄清楚。 从单位回来,墨涵的父亲照例一日日地去医院照顾墨涵的母亲。这一日竟从小李那边传来消息:“徐叔,你还不知道,那姑娘她姐姐家欠别人一大笔债,被她姐姐嫁给马团长的痴呆儿子了,她的彩礼钱给她姐姐还债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姐姐,缺德啊!”听到小李的话,墨涵的父亲不觉一惊,他是见过那孩子的,好好的一个孩子竟然落到这样的境地,他是万万不曾想到过的。他把婉贞的事情告诉了墨涵的母亲,墨涵的母亲也不觉唏嘘了半天。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的儿子,他们都不曾把真相说给墨涵听,他们怕墨涵知道了心里更加难受。 第28章 欺瞒 题记:他坐在那儿,脑子满是宁曦刚才说出的那句异常决绝话:“还有我在! 墨涵这几日都不曾说什么话,他总是闷闷的,偶尔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出神。他母亲是知道他的,他依然是放不下婉贞。但是那孩子毕竟是结了婚的人啊。再怎样想着她,也是无济于事的。 婚期虽然已经过了,但总不见墨涵结婚,不明就里的人便难免议论起来。他竟也无从解释。旁人看他的脸色也不便问起,但是难免会有各种猜测。 宁曦偶来会来看墨涵的母亲。大概是因为她是医院里的护士的缘故,所以她比旁人来得要勤些。她有时会撞见墨涵,却见墨涵较先前沉默了许多,大概是看到墨涵许久都未曾结婚的缘故,她便从中揣测出什么。但她到底是聪颖的人,也小心翼翼的,从不曾在墨涵面前提及过什么。她每日照例都会来看墨涵的母亲,带些水果来,陪墨涵的母亲说说话。看到墨涵便道:“你来了!”接着便说些墨涵母亲的状况。墨涵的母亲在一旁安静地听她和墨涵说话,听到细节处,便慢慢觉出这个女孩子的好来。但他想到墨涵仍在记挂着婉贞,便又不便多说什么。 这一日墨涵的父亲照料着墨涵的母亲。墨涵通常是下了班便来医院看他母亲的。墨涵的父亲想到她母亲这几日都不曾好好吃过饭,医院里饭是在是不好吃,便寻思着很快出去买了来。 不巧打扫的人进来竟然开了窗子,临行前却没有关窗,初春的寒意依然是透彻肌骨的。墨涵的母亲一醒来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她的身体不断地颤动,咳出的大块鲜血混合着浓痰竟堵住了喉咙,一时脸色发青,差点喘不过气来。 还好宁曦正巧赶来叫来了值班的医生,大家一时手忙脚乱,混乱不堪,还好最后终于吸出了血块儿。连值班的医生也在事后惊呼:“还好发现得及时,否则是要没命的。”接着他又义正辞严地告诫墨涵爸爸:“碰到病人这种情况,家属万不可大意,一定要好生照看病人,不能离开她半步。” 好歹险情已过,墨涵的爸爸不禁感激万千。若不是宁曦的及时出现,险些要酿成大祸。直到墨涵下班后,墨涵的父亲对墨涵说起此事仍旧惊骇不已。墨涵静静地听完父亲的诉说,他去床头看了看母亲,他的母亲脸上一片潮红,大概是白天里累了,现在正在熟睡,她的头发散乱地塌在额前,一副疲倦憔悴的样子,他看了看,有些心疼。转身出去,在走廊里燃起了一根烟。他先前是不吸烟,这段日子,不知是从哪天起,他开始吸烟了。吸了几口,他又怕烟味熏到母亲,便狠狠地掐灭了烟。他站在那里想了想,便向护士室走去。 外面天色渐渐地暗了,正是要换班的时间,宁曦正准备下班。她脱下白大褂,露出上身素净的碎花小衫,身边的东西她早就收拾利索了,这会儿正准备回家去。却突然看到墨涵,她愣了愣,便道:“你怎么来了?”“是来感谢你的!刚才多亏了你......。”他有些羞赧的样子。“你,你过会儿有空吗?”他倚在门上,踌躇了一会儿问道。“我们出去走走。” “好。你等我一下!”她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跑到前台,向另一个护士交代了几句,然后便飞快地回来了。“我们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医院外面的天已经暗了。天依然有些冷的,有点小风吹着,凉飕飕的。医院后面是一条悠长的小路,平时少有人走动,此时便更加安静了。他们并肩走着,谁也不说一句话,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是要说她的事情么?”许久她像是鼓足了勇气终于问。“嗯,她结婚了!”他沉吟道。“什么时候的事?”她问道。“旧历年!”他答道。“不是说好跟你结婚的吗?”她疑惑道。“是,可是她突然结婚了。她,她不要我了......。”他突然像是崩溃了一般,双手捂住脸,泪水从他指缝间流出,他蹲在那里,无声地恸哭着。 她也蹲下来,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肩头在不停地颤动。这个在她的眼里曾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一样的男子,这个曾经替她打抱不平为他出气的男子,现在却因为一段伤人的爱情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心中有一丝丝的伤感,也有些许的无奈,更有被唤起像母亲似的柔情。她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怜惜。她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竟然脱口而出地说出一句话:“她不要你了,还有我在!”说出这话时,她也给自己吓住了。这句话从她小小的口中迸发出来,说出来那一刻,她又是惊惧,又是羞赧,又是后悔,又是窃喜。 “是啊,宁曦,还有你在,多亏还有你在!”他抬起头,看着她,喃喃地说着。这么多年来,在他的生命中,她不过是个小妹妹的角色,而她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也懂得照顾人,体谅人,帮助人了。而他却不曾在乎过她的存在,今天她就站在他的身旁,而且她的生命仿佛一开始就站成了等待他的姿势,而他又何曾注意过?现在她告诉他,有她在。这是一种依靠,也是一种担当,更是一份眷恋。而他又何曾领略到过?黑暗中,他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里有了更多复杂的情愫。.......不知何时,他已经送她回到了家,并且又独自回到病房。病房里安安静静,他和父亲短暂地交接,父亲已经一连好几天没有睡个囫囵觉了,他得让他回去休息。他坐在那儿,脑子满是宁曦刚才说出的那句异常决绝话:“还有我在!” 日子过得很快,墨涵母亲的身子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日早晨她只觉得喉咙里一股子的腥气,待她咳出来时才看到,吐出来竟又是大口的鲜血了,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她喘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想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便把墨涵叫到身边,只道:“我本想在我离开人世前,能看到你成个家,但......,唉,终究是看不到了!”墨涵看他母亲竟已是这幅光景,心下自然是伤心不已。 第29章 寻找 题记:原来宁曦写得一直都是自己。自己才是她日记中的主角,而且是唯一的主角。 天渐渐地暖了,可母亲的身体的状况却让墨涵担忧。宁曦仍旧是常常来看墨涵的母亲,她大概是知道墨涵的母亲常常咳血,她便常带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来,因为她觉得这样的食物才好下咽些。她要忙着工作,还常来看墨涵的母亲,墨涵的母亲看她两头忙,便觉得颇为歉疚,便对宁曦说:“这段日子因为我,让你受累了!”宁曦听罢,忙应道:“阿姨,快别这么说,你快些好起来比什么都要紧!” 墨涵有时来看他的母亲,正巧门口看见她们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觉得那画面十分的温馨,便不忍打搅她们,一个人静静地倚在门框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 她们两人正说这话,宁曦恰巧扭过头来,正好看到墨涵正微笑着看着她们,那神情熟稔而亲切,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从前的那个墨涵哥哥回来,她不禁莞尔一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这样不声不响的?”经过上次,墨涵这些日子倒是像开解了些似的,他听得宁曦这样问他,便道:“来了一会儿了,怕打搅你们!”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打搅?”她的母亲嗔怪着说,边说,边笑着,笑里有着别样的意味,她把“自家人“这几个字咬得很重。”宁曦听她这么一说,却不自觉地脸红了。她飞快地看了墨涵一眼,便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阿姨!” 经过上次,她觉得自己泄露了自己的心思,所以颇有些羞赧似的。现在又听得墨涵妈妈说这样的话,便像是要急急地逃开似的。“这就要走吗?”他似乎是轻描淡写地在问。 “嗯。”她低着头应着,脸颊绯红。 “天都这样晚了。”墨涵的母亲看看窗外,似乎是很不放心似的,说:“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去。墨涵,你去送送宁曦!”她嘱咐墨涵。“妈,可是你一个人?”墨涵对她不放心。“谁说一个人,这儿还有我呢!”说话间,墨涵的爸爸却已经站在门口了,带着一大堆东西。 “那你送她回去吧。”墨涵的母亲。“好!”墨涵轻轻地应着。两个人仍旧是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出了医院的门,他们并排走着。已经是傍晚,夕阳在天,天边云影徘徊,煞是好看。宁曦静静地走着,夕阳在她窈窕的身姿上涂抹了一层绚烂的金色,她的侧影看起来温柔而迷离。墨涵不觉向她看去,他的心弦仿佛被谁触动了一般,微微的悸动着。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宁曦仿佛也感觉到墨涵正凝望着自己,不觉有些羞涩,她微微转过头来,笑道:“墨涵哥,你看什么呢?”墨涵正看得入神,听她这么一问,不觉一怔,忙垂下头来。宁曦看他这样,早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禁咬着牙齿想要笑,却不敢笑出声来。末了,宁曦看他还有些囧,便岔开话题道:“墨涵哥,我现在还不想回家。你陪我去新华书店,买几本书好吗?”“嗯,好啊!”墨涵迟疑了一下,想到刚才自己的样子,虽是囧得很,但仍旧答应了。 到了新华书店,宁曦看上去好像是漫不经心地拣了几本书,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书,但大体都是她喜欢的。但她看上去仍旧很不想离开的样子,大概还在找什么书,墨涵便问:“还不回去吗?这样晚了?”“我倒是想走的,可是想买的书大概总是找不到,不知道卖光了没有?”宁曦道。“是什么书?我去帮你问。”说罢,他问了书名便向店员走去。宁曦看他和店员简单地交谈了一句,他便转身回来对宁曦说:“确实卖完了。不过我刚才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一本,只是比较旧些,你如果要看,我明天带到医院给你。”他好像安慰宁曦似的。“那最好不过了。”宁曦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样说好,他便送她回去。第二日,他便把她要读的书给她带来。她仿佛如获至宝似的欣喜万分。此后他们便常常彼此借书,然后聊些和书中内容相关的话题。他们似乎愈来愈熟稔似的。宁曦仿佛又恢复了她从前小女孩的样子,欢快而活泼,言语间总有掩盖不住的活泼。 转眼已经到了初夏时节,有一回,他去宁曦家给她送书。恰巧宁曦不在,宁曦的妈妈在院子里晾衣裳,她见墨涵手中拿着一本书,便道:“你是给曦曦送书来的吧!她不在家,你就把书放在她的书桌上吧。回头我跟她说。”说着她便忙着晾衣裳,正是阳光大把大把的日子,洁白的衣衫在微风吹拂下欢畅地飘动着。 墨涵从没有进过女孩子的闺房,他很小心的挪动脚步,走进去,却见一张床,床铺着上淡蓝色的方格床单,洁净淡雅得很。一盏柠檬黄的台灯放在书桌上,椅子上铺了温温软软的橙红色椅垫。桌上放着几本书。在那堆书中却有一个本子,厚厚的,正打开着,纸上赫然地写着一行又行娟秀却无比清晰的小字:某月某日,晴,徐墨涵,我今天看到你哭了,我很难受。你还在想着婉贞啊!.......某月某日,晴,徐墨涵,你偷偷看我的样子很羞涩。......某月某日,晴,徐墨涵我喜欢看到你爽朗的大笑的样子。你今天终于笑了,我很开心。...... 那一行又一行娟秀的小字里竟然无一处不是没有他的名字。他呆呆地看着那些熟稔的字迹。小的时候她就喜欢把字写很多东西,一本本的各式各样的小本子,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女孩子的心事。长大了她似乎没有变过,他还嘲笑她,哪里有那么多的字要写,婆婆妈妈得像个老太婆。现在她依然没有变,字依然写得小小的,这一切和她那细腻的心思像极了。但他从来不知道她写得竟然全都是自己,他脑海中浮现出伏案写字的样子。他的内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突然又被触动了。原来宁曦写得一直都是自己。自己才是她日记中的主角,而且是唯一的主角。 第30章 隐瞒 题记:她不怨不恨,不舍不离,却从来都在。 他的心莫名地被感动着。他仔细想想,已经多少年了,她一直是仰视他的姿势,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成长到今天。她的钦慕,她的眷恋,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而自己的一喜一怒,却都牵动着她的心。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生命中那些慢慢淡去的过往早已凝聚在泛黄的纸页上,而她依然在坚持不懈地续写着她对对他的钦慕与眷恋,而且这份钦慕与眷恋都不曾随时光的流逝而磨灭。 他小心地翻阅着那些日记,一幕幕的往事涌上心头。这里不仅有那些如烟往事,有她对自己的钦慕与眷恋,更熔铸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而这些喜怒哀乐又都和自己息息相关。他突然意识到,有的人有一天终将从他的生命中离开,而她却从未离开过,她始终在那里,正如她所说的“还有我在”。想到这里,他的心又不禁又悸动起来。 他把日记小心地翻回到自己开始看到的那一页,他把手中的她急需的书放在桌上,一路急急地向屋外走去,就连宁曦的母亲给他说了些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他急急地走着,像要穿越一条风光旖旎的小径似的,他的心被一种情愫强烈的鼓动着,像是鼓满风帆的小船,急着要离开港口驶向远方无垠的大海似的。外面依然是杨柳扶风的的季节,万物萌发,一切都有些懵懂欲动的意味。 他急急地赶往医院,他知道宁曦今天加班,她一定在那里。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很矛盾,他很期待看到她,又怕看到她。这么多年她孤注一掷地投入,可她从不曾想自己表露过心迹,难道她就不曾奢望过什么?但他又怕她对自己的这份奢望真的存在,因为他怕自己那颗已经托付出去的心,无论什么都不能负累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纠结。 他终于看到她了,她站在那里,一袭白色的衣衫,清新而宁静,仿佛一段无暇的洁白的想象。她垂着头,大概在看用药记录。他不知道是否该迎上去跟她说些什么,踌躇了一会儿,他终于转身离开。 而她依然站在那里,走廊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她不知道自己内心最为隐秘的一角已经给人悄悄地揭开了。而她依然倔强地守护着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一如她守护自己那段不为人知的爱情。她照例一如既往地查房,问病,生活一如从前,稀松平常。她爱了他那么多年,她当他是自己的唯一,但她怕爱一经说出口就是拒绝,那也将是她的永诀。但她相信水滴石穿,她相信枯木逢春,她相信有一天她能看到自己的真心。 傍晚,她去看墨涵的母亲。病房里静静的,墨涵的母亲躺在床上微微地咳嗽着,那声音闷闷的。墨涵坐在床头旁边的椅子上给他的母亲削苹果。果皮一圈圈地退去,露出温润的果肉。突然,他“啊”地叫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看到宁曦,还是他想着什么事情分了心,血瞬间从伤口涌了出来。 宁曦见状,立刻冲向护士室,很快她拿来纱布,药水,给他包扎起来,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她却包扎得很小心,她的眼神柔和温润极了,动作也缓慢而轻微,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呵护一个婴儿。“不疼了吧,记得这几日不要沾水,它会很快恢复的。”她像是嘱咐他,又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墨涵看着眼前的她,突然为她心疼,她忙忙碌碌的,即使周末还要加班,还不忘照顾自己的母亲。她从来都是不断付出着,又何曾想过向人要过回报,何曾为自己想过?正如她爱了自己那么多年,她却从未曾向他表达过心迹。他说他和婉贞恋爱要结婚了,她必定是痛苦的羡慕的妒忌的,但她却什么也不曾说过,密闭着,坚硬得像一枚不曾开裂的果实。他说婉贞结婚了,他失去了婉贞,她只简单地说:“还有我在”。她不怨不恨,不舍不离,却从来都在。 墨涵静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包扎,他的心给一种温暖的情愫裹挟着,包围着。世间的幸福有千百种,有时候被爱是否也能称得上是一种幸福。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她既有感激,又有愧疚。他望着她不觉说道:“谢谢你,宁曦!有你在,真好!” 宁曦微微一怔,她包扎纱布的手停在半空中,很快她便边继续包扎边道:“说什么呢?墨涵哥,你以后可要小心一些,不能像今天一样再伤着自己了。嗯?”接着她手脚麻利地收好工具箱,飞快地跑出去了。 墨涵坐在那里,有些愣怔,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包扎得很精细。他想起这会儿母亲也该吃晚饭了,宁曦忙碌了一天,也还饿着的吧!他对他母亲说:“妈,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你在这儿等着我,爸大概也快来了。有什么事儿,就叫宁曦!”说着他径直向门外去了。他母亲身子斜斜地靠在枕头上,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出了医院的门,左拐买了两份吃的,他怕父亲刚才回去拿换洗衣物还没有赶回来,母亲又像上次那样出什么意外,他便急急地赶回医院。推开门,父亲竟然已经来了。宁曦竟没有来。 “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父亲每回都草草地回家扒两口饭再来,他总说自己吃过了来的。看到墨涵手里提的东西,父亲便说。“你不吃吗?”他看墨涵站在那里,便道。 “我是不饿的,这会儿还吃不下!”墨涵道。“那么这一份是?”父亲问。“嗯。是我买给宁曦的,这会儿她大概还没有吃。”墨涵踌躇了一会儿说。“那你趁热快给宁曦送去吧!”父亲催促道。 “嗯。”他应着,蒙着头走出去。护士站里拥着几个护士,正悄悄地说着话。宁曦低着头收拾着什么。大概是忙碌了一天累了的缘故,她的腰有些弯,整个人都微微有些疲倦的样子。“宁曦,还没有吃饭吧!这是我买给你的。”他递过去,却没有看她的眼睛。“谢谢!”她的眼睛里霎时涌动着惊喜与快慰与诧异。 “哦,你的墨涵哥哥给你送吃的喽!”“快看看,快看看,买了什么好吃的!”“怎么办?人家可没有什么墨涵哥哥给买吃的!”“我也饿了,怎么办?”护士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宁曦的脸颊红红的,她抑制不住心头的惊喜,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物,竟是自己喜欢吃的。她抬起头却看见他早已离开了,那颀长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低下头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吃起晚饭来。 第31章 倾诉 题记:那我们就在一起,谁也不伤害谁,好不好? 宁曦低着头,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吃着晚饭。本来她是应该高兴的,这么些年她爱着,但这份爱他从来都看不到,从来都被他忽略,她爱得这样卑微。现在他却突然眷顾到自己了,她又是欣喜,又是兴奋,可是她的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流下来了。她强忍住泪,不想让它们流下来,但是它们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幸福来得突然,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刚才还在吵吵嚷嚷的姐妹们突然安静下来,她们看着默默流泪的宁曦,又是嗔怪,又是心疼。“好了,好了,人家都想着给你送饭了,还哭什么呢?”她们当中和宁曦最要好的一个轻抚着宁曦的肩头说。是啊,他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待自己了,自己为什么反而哭了呢? 不知什么时候,边流着眼泪边吃完了晚饭的她眼圈却已经是红红的了。她大概是觉出了自己这样不大好,便去了趟医院的盥洗室。不巧,却在走廊的另一个尽头碰到了墨涵。“宁曦,你,你这是怎么了?”墨涵惊异地问道。“没,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宁曦一甩头发就冲进了盥洗室。墨涵愣了愣,刚才他分明看到了宁曦那哭红的眼睛,他的心里突然酸酸的。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宁曦在他面前哭过,印象中她总是笑着的样子,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温暖而开朗。但是现在她却哭了,这短短的时间内又是谁让她伤心流泪的。莫不是自己?他突然开始自责起来,他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漠然而自责着。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人生是多么巧妙啊,不知不觉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慢慢地竟随着时光的流逝弥合了,虽然在寂静的夜里,那伤痛还有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隐隐作痛,但是他情感的天平却已经悄悄倾斜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已经闯入了他的内心,虽然他一度本能地抗拒着,但是这一切抗拒都显得微不足道,无济于事。 墨涵照例每天在医院和学校间穿梭,这半年来他都颇觉疲倦,偶尔请假也多半是因为母亲身体的缘故,当然还有半天是因为他和婉贞的事情请了假。他是学校的数学老师,数学教学能力一直受到学校的肯定,这一届学生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届了,他们听话懂事,功课总是令他赏心悦目。往年他总是从初一开始教,直到初三孩子们毕业。一届一届周而复始,这是他已经是习惯了的。这一届似乎也不例外。 但是今天他去了一趟校长室,回来以后他却郁闷起来。他想起校长说的话:“小徐,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教初三。当然我知道,这一届学生身上你也用了不少心,你舍不得不他们交给别人,但是......”校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平时笑眯眯的,似乎很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他默默地一步一步踱回办公室,玻璃橱柜上的玻璃像一面镜子一样映出他的脸,他的胡子已经有几天没有剃了,头发大概也应该去理理了,人也憔悴了许多。这半年来,因为婉贞,他听了不少让他心塞的话;因为母亲,他整日奔忙。他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在残酷的生活面前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他突然有些沮丧,低着头,不说一句话,默默地坐下来,好像有很多事情要想的样子。 临近放假的日子,他却得知了这样一个关于他工作安排的消息,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虽然知道目前自己的状态并不十分好,但是在教学上他自觉是尽了全力的。所以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并不能接受。下班的时候,老师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车棚,骑着那辆略微破旧的二八自行车慢慢向家里走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父亲大概又去了医院,没有人在。他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却自顾自地又喝起酒来了。大概从婉贞的事情开始,他突然觉得自己会喝酒了。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喝下去什么就都忘了,想不起来了,也觉不出现实的苦痛了。 他喝着,一杯接一杯,他想起和婉贞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他一切都很顺畅。优秀班主任,优秀班集体,他带的毕业班升学率也很高。然儿现在,他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苦。 “墨涵,你开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是谁,谁的声音?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也不看是谁,便开了门,又兀自走到桌前自斟自饮起来。“叔叔看您没有去医院,让我过来看看你。”宁曦一边关好门,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你还没吃饭吧。怎么喝起酒来了。”宁曦看着满屋的东西,她突然有些不忍,自从阿姨生病以后,大概家里没有人拾掇,总是乱乱的,也难为这两个大男人了。 “别喝酒了,你先吃些饭吧!”她劝阻道。“不吃饭,光喝酒,会伤胃的。”“不,你让我喝,喝了,我这里就不难受了。”他拍着他的胸脯说。“你这是怎么了,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宁曦问道。“你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婉贞走了,不要我了。连学校也不让我教初三,不让我带毕业班了!嗯?”他说话已经有些不太清楚了。 “凡事想开些。阿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也不适合带初三吗?”“什么不适合,我又不是没把学生教好?凭什么不让我教初三?凭什么?”他突然一把抓住宁曦的手腕,大概是酒喝多了,他的脸涨得通红,酒气直冲过来,很熏人。她的手腕微微有些红了,她挣脱了一下,但他仍旧抓着,并不松手。 “他们都伤害过我,只有你,从来都不会伤害我。我还知道,这是因为你喜欢我,对不对?那我们就在一起,谁也不伤害谁,好不好?好不好?”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语气渐渐充满了恳求的味道。 “墨涵哥,你喝醉了。你把我的手都弄疼了,快松开。”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你答应我,我就松开!”他突然像个孩子似的说道。“好!我答应你!”她冷静地说道。 第32章 日记 题记:你想什么呢!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 大概是那天墨涵并没有完全喝醉的缘故,所以他说的那些话待他一觉醒来,他竟然全都记得。也许这些话大概已经在他心底里酝酿了一段日子了,但是他却不曾说出。眼见宁曦这些日子以来对他和他的父母仿佛自家人似的,他不是一个滴水不进的冷血的人,再加上她前些日子看了宁曦写给他的日记,这半年多来宁曦的好他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所以他昨晚说出的那些话,他是自然不奇怪的。 但是他也晓得,自己大概是太难过的缘故,眼下是急需一个人去倾诉的,而宁曦便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说到爱,却不见得有多么深的情感。他更晓得,这对于宁曦而言,这是不公平的。宁曦对他的爱是纯粹的,真挚的。而他因为先前有了婉贞的缘故,似乎在他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就仿佛轰轰烈烈的燃烧之后,用尽了心力,再也没有更多心力再次猛烈燃烧了似的。但现在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活着,有时还得向前看的。 宁曦照例去医院看墨涵的母亲,有时还去墨涵家帮忙做些家务,因为两个大男人在家,粗粗拉拉的,到底不比女人家精细,样样都拾掇得妥妥帖帖的。宁曦经常这样,得了墨涵父母的不少夸赞,他们俨然已经把宁曦当作自家人。宁曦晚班,墨涵也会给她送饭。一来二去,彼此似乎熟稔了不少。 这一日,宁曦又去墨涵家收拾家务。因为这个周末她不加班,所以去的早些。墨涵的父亲已经去医院照料墨涵的母亲了,这几日,大概是到了深秋的时节,天气冷了,墨涵的母亲的身子愈发得不好了,这样的情形还真叫人操心。 虽是天冷,但外面的太阳还是有的,到底有了些温煦的味道。宁曦洗了衣裳,晾在院子里头。又看到床单被套枕巾也到了浆洗的时候了。这才去收拾床铺。床单是老式蓝白大方格的。铺在床上,因为是棉布质料,方方正正的。宁曦抱起枕头,却突然看见枕头下面有一方粉色的手帕,温温软软的,手帕上绣着素净白色的花朵,托在手上,竟有一股淡淡的花朵的芬芳。她托着那帕子愣怔了好一会儿,也没回过神来。 突然听到外间里有声音进来:“宁曦,你看到我昨天放在桌上的书了吗?”说这话时墨涵已经进来。一进门他便看见那帕子,他竟一个健步抢上前来,张口便道:“我的东西,你不要动。”“到现在你还留着那个女人的东西吗?”宁曦突然气得涨红了脸,她本以为他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他便是她的了,但是今天看到这方帕子,她便觉得婉贞依然牢牢占据着他,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心,她恼怒而泄气,泪水竟然一下子涌出来了。 “我,我留着它,不过是个念想。”看到宁曦哭了,他的心柔软起来了,他平生最怕看到女孩子哭。“她都已经过去了,好在,我现在还有你。”他拥住她颤动的肩头,轻言慢语地安慰着。她的肩膀大概因为劳累的缘故,看上去瘦削了许多,他抚着她的肩,竟有些心疼起她来了。 慢慢地她停止了啜泣,情绪也稍稍地平复了些。“你不要这样,当心别人看见不好!”她清醒了似的,想挣脱出去。“在自己家里,怕什么?”他拥得她更紧了。她回过头,朝他一笑,两人也就算是和好了。 彼时墨涵的母亲正病得厉害,她咳得血越来越多。这一日,大家都在,宁曦也在。正是傍晚日薄西山之时,吃过晚饭,大家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墨涵的母亲示意宁曦坐在床边,她拉住宁曦的手说:“我是一早就认定你做我们徐家的儿媳妇的。若是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和墨涵成了家,我也就心满意足,死也瞑目了。”说到这时,她摸摸索索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个方盒子,打开来时,盒子里却是一枚翠绿的镯子。“这是墨涵奶奶当年留给我的,我也没有别的好东西给你,你就戴上它吧。”她说着,抖抖索索地要给宁曦戴上。 宁曦听得墨涵母亲的一席话,又是欣喜又是难过。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墨涵。彼时墨涵也又是难过,又是感慨,直冲她微微地点头,大概是示意她接了。她眼睛里噙着泪,才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墨涵的。您就放心地好好养着身子。”说这话时那镯子已经戴在她手腕上了。那镯子绿莹莹的,衬着宁曦一只皓腕,竟然是说不出的美。 墨涵的爸爸站在一侧,一副衰老颓唐的样子,脸上的神情似是很悲伤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又老了几分。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无话,只听得墨涵的母亲微微喘息的声音。 大概是墨涵的母亲还病着的缘故,初冬的时候,他们举办了婚礼。他们的婚礼办得很是仓促,没有铺张,各自请了两家的亲戚朋友,还有些相熟的人,吃了些酒菜,洞房闹了大半夜,然后方才各自散去。 许是累了,熄了灯,二人倚在床上,却不曾睡着。他们啰啰嗦嗦的说了许多白日里的场景,说完了大概是没有了话题,一时又是无声。过了许久,才听到宁曦说:“怎么办,墨涵哥?”“什么怎么办?”墨涵问。“我和你之间,始终隔着她。”宁曦道。这些日子以来,她常看见他抽烟,她便晓得了些什么似的,可是大婚在即,她又不便多说什么。“你想什么呢!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他像是安慰她似的说着,慢慢从后面揽住她的腰。...... 墨涵和宁曦大婚后不久,墨涵的母亲就去世了,好歹她看到了儿子成家,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 第33章 不舍不离 题记:既然蔡老板说我们来晚了我们就是来晚了,我们先自罚三杯。 翠珊到底还是没有当上职工。她的心里头是不无怨气的。但是她也明白,事情拖到现在,到底已经过了招收职工的时候了。怪也就怪自己来兵团来得太晚。还有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妹妹嫁了瑞安这样一个人,连里的人一天到晚都在耻笑她,她突然觉得自己没脸面见人了。但是每日里还得硬着头皮出去见人。 好在文才的生意渐渐做得大了起来,家里换了新的家具,房子也修缮一新。恰逢政策改变,家里的东西也越堆越多,索性文才自作主张,把靠近大路的房子变成了一家杂货店,白日里卖些日用百货,生活必需品。这些东西低价买来,再用高价卖出,总能赚取些中间利润。渐渐的,文才又要进货,又要看店,有些忙不过来了,翠珊干脆辞了家属班的工作。两人每年向国家交些管理费。文才除了给店里进货,还经常跑跑单帮。等到店里需要进货的时候,他便回来进货。他为人大方,手头现在又阔绰了,头脑又灵活,总能进些物美价廉的货物。况且附近十里八乡的地界,就他们一家店,周围的人们都赶场子似的往他家里来买东西。孩子们也大了,连最小的孩子也学会卖东西收钱了,而且动作熟练的很。翠珊白天忙着看店,招呼客人,晚上就看看电视,织织毛线衣,日子渐渐过得惬意起来。 自从婉贞的事情让文才知道了真相,文才待翠珊的态度似乎就不比从前了。虽然他明明晓得婉贞有今天跟自己当年做生意失败是不无关联的,但是他却从心底里不肯原谅翠珊。因为婉贞到底是翠珊的亲妹妹,他觉得翠珊那样待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太狠了些。所以每每念及此事,他便很恼怒翠珊似的。大概是觉得愧疚的缘故,他常常去看看婉贞,有时还托人捎些东西去,大概是怕婉贞那倔脾气不收,他常常让人把东西放在她夫家。 翠珊也明白文才因为婉贞的事情看不起自己,这些年来她却只有忍着。在感情上她并没有更多奢望,她只盼着日子能好过些,再好过些。只要文才心里还有他们这个家,还有孩子们,她是不跟他去计较的。 文才常常去跑单帮,因为这些年做生意吃过不少亏,倒也给他积累了不少经验和人脉。他善于帮衬人,谁跟他搭伙做生意,他总是给别人多分些钱。他这份侠气和仗义让他赢得了不少口碑。他渐渐也不比从前,做了几笔大买卖都不曾亏过,想跟着他搭伙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在那个年代,出去做生意的大都是男子,女子是很少的。但是在这些外出做生意的人中偏偏就有一个女的,人们都叫她明霞。明霞的丈夫早年出了车祸死了,留下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平时由她妈妈帮忙照看着。明霞个头高高的,头发短短的,说起话来干脆利落,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有神。她还特别能喝酒,喝起酒来男人都赛不过她,她喝起酒来就像喝水似的,仿佛是千杯不醉。她是一把谈判的好手,货物的价格都是她喝酒谈下来的。但是赚了钱她却比别人分的少些,但她从不计较,仿佛是爽气惯了的人。 别家的女人都忌惮明霞几分,因为她貌美,又是个寡妇,女人们都生怕自己的男人跟她怎样。所以暗地里都嘱咐自家男人不跟她搭伙做生意,所以日子久了,明霞竟渐渐落了单。倒是文才看她一个女人在外头抛投露面的,和男人一样做事,家里头又有老老小小要供养,很是同情她。于是他们慢慢地就在一起搭伙做生意了。 这一次他们做的是木材生意。晚上他们有一个饭局,饭局上他们会签约。但是据说对方喝起酒来是无人能敌的,而且据说对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好色。文才本来不想去的,这些年他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但是他心底里挺瞧不起那些仗着自己有些钱就喜欢欺负女人,对女人动手动脚的主儿。但是明霞却说这个人他们必须拿下,否则,木材生意这条路将来就会堵死了。况且这次如果能签约成功,利润也是相当可观。所以听明霞这么一说,文才也就硬着头皮去了。 到时才发现签约的地方不过是个小饭店。满屋子里烟雾缭绕,地上扔的到处是抽剩的烟头。明霞进去时不觉皱了皱眉。为首的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他面色红润,声如洪钟,一看到明霞便说:“你们来晚了,先自罚三杯!” 文才看了看表,明明是准时到的,他刚要辩解,却见明霞走上前来道:“既然蔡老板说我们来晚了我们就是来晚了,我们先自罚三杯。”她说罢,便连端三杯酒,仰脖一一饮尽。她当然知道自己来得并不晚,想必是对方已经在此不知道跟什么人已经谈过生意了,现在又继续和他们谈生意。 “果然畅快!”蔡老板赞道。“据说人称你是千杯不醉,我的酒量也是无人能敌。这些日子我正发愁不能喝个尽兴,今晚咱们就来个不醉不归!”说罢两人便是推杯换盏起来。 周围人一看这这阵势也不便阻拦,便由着他们喝去。对于明霞的酒量,文才虽有耳闻,但从来也不曾见过。但他是有底气的,他是相信明霞的酒量的,他觉得今晚明霞只要陪对方喝得尽兴,就一定能以他们事先议定的价格签下合约的。 转眼一排排酒瓶里的酒都喝得精光。厕所已经去了好几趟了,已经快要大半夜了,同行的人有的竟因为困倦,睡倒在酒桌上。然而那蔡老板依然不依不饶。明霞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颊渐渐变得绯红,映着她洁白的肤色,白里透红,煞是好看。那蔡老板边喝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霞看,想要盯出血来。一边喝着,还一边说:“今晚你只要陪我喝个够,我就跟你签这个约。” 文才看着明霞仍然喝着,杯子已经换成了大碗,她的脸色越来越红了,从晚上五点喝到这大半夜,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但是对方确实铁了心的要继续喝的样子,仿佛喝不到天亮就不签约。文才不禁给明霞递了个眼色说:“别再喝了,这合约咱们不签了。 第34章 恳求 题记:若是平常女子,早就受不了这份恶浊了,偏偏是她面对这一切却是云淡风轻的。 明霞听到文才的话,却低低地应道:“到手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不成?你别操心,看我的,让我把他喝趴下!”文才不觉惊了,心想,这明霞竟然这等气魄,从前只晓得她能喝酒,今天也算是真的见识了。但虽是这么想的,但是暗地里仍旧为明霞捏着一把汗。她看着两人,左一碗右一碗地喝着,便更觉得看来今晚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看谁能喝过谁。这赛得不仅是酒量,更有气魄。 那蔡老板人也不是盖的,喝到这种境地,舌头虽然开始大起来,但却仍旧不肯输了阵势,口口声声地说自己还能喝。两个人刚开始喝得还真是畅快,现在喝得渐渐有些僵了。眼见蔡老板舌头越来越大,开始不胜酒力了,却听得他说道:“大,大妹子,今,今晚你要是还,还能连干三大碗,我这合约,就,就按照你说的价钱,签,签下了!你,你看呢!”“好,我们一言为定!”说道此处,明霞端起酒碗来,咕咚咕咚,不歇气地连饮了三大碗。看得那蔡老板登时目瞪口呆,他竖起大拇指,道:“我,我佩服你!来,咱们签约!”说吧,便有人拿过来印好的合同,双方刷刷点点签好自己的大名,明霞又招呼店家付了酒菜钱,蔡老板一行人方才离开。 待他们一离开,明霞便冲到盥洗室,哇哇地呕吐起来。文才在外面听到这声音,突然想到她入席前又不曾吃过什么东西,况且这空腹喝酒又是最伤胃的。料想她喝酒喝到这个份上,必定是喝伤了,但她之前却坚持着不肯展现出半分的怯懦,一派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文才不禁暗自佩服起她来。 但又想到她家的男人如果健在,怎会忍心让她一个弱女子整日在外头这样抛头露面,和男人们一块儿拼酒量?到底是她的不幸,这样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还不得不在一个男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若是平常女子,早就受不了这份恶浊了,偏偏是她面对这一切却是云淡风轻的。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呢?这事过后他对于她,除了敬佩,更多的还平添了几分好奇。 东西买来了,她又忙活着联系客户卖出去。这一买一卖之间,中间的利润自然也就显现出来了。临了分钱时,文才分的却是多了些。他明白,这笔买卖按照功劳,应该明霞多分些的,但是自己却偏偏多分了,他觉得不好意思,便觉得亏欠了明霞似的。明霞看他这样,却安慰他说:“生意我一个女人家也是做不来,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将来咱们能长久合作的。” 这次以后,他们合作了几单生意,都赚了不少的钱。文才因为赚了钱也算是更加心安了。转眼文才和翠珊的孩子们都渐渐大了,小的因为不肯学习,大的因为不想当农民,闹着要到师部厂子里去工作而吵闹不休,家里一时间颇不安宁。文才本以为现在的日子可以好好安定下来,却一天到晚为这些鸡零狗碎的家庭琐事烦恼不休,他也有些泄气。 看到家里因为孩子们的缘故日日都有很多杂事要处理,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便难免想要外出走动走动。这一日,家里头大女儿玉芬又为了去厂子里做工的事情和她妈妈翠珊闹得不可开交,他听得头疼,于是还没等晚上开饭,便决定出去走走,也算是避开家里吵闹的风头。 一出门却正好碰见了明霞,明霞急急忙忙,神情慌张地往家里赶。他一见便问道:“怎么这么急?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妈胃疼的厉害,我准备带她去医院看看。可洋洋还在学校,这会儿等着我去接他,我实在顾不上两头,这可怎么办啊?”文才知道,洋洋是明霞的儿子,现在正上小学。他眼看明霞急成这样,便道:“你尽管带你妈去医院看病,我去接洋洋就是了!”明霞听罢连连说了几声谢谢,便急急地赶着离开了。 这边文才去接明霞的儿子洋洋,孩子一见文才便问:“刘叔叔,我妈妈怎么没来啊?”“你姥姥生病不舒服,你妈妈带她去医院看病了。你妈妈让我来接你。我们现在就回家吧!”文才解释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走吧!”小家伙明白真相后,文才牵着洋洋的的小手两人肩并肩向家走去,亮晶晶的钥匙串在小家伙的脖颈上一晃一晃的。 很快到了家。“刘叔叔,我饿了。”一到家,小家伙就垂着头说。“你先去做功课,刘叔叔给你做汤面吃,好吧!”文才想了想说。“好!”洋洋一边爽快地答应着,一边安心地走到桌前做起功课来。 文才将番茄和鸡蛋油里煸了煸,掺上水,水开了下了面,面煮好,盛在碗里,他在碗里撒了些葱花,一转眼,一碗香喷喷的番茄鸡蛋面就煮好了。“洋洋,吃饭了!”他喊道。“嗯,真香!”小家伙贪婪地吸了吸鼻子,赞叹道。他刚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喂在嘴里,便说:“刘叔叔,你还没吃吧?这么多,我吃不完,我们一块儿吃吧?”文才望着眼前这个能装进洋洋的头的大碗,他不禁也笑了,他拿起一双筷子,看看眼前这个懂事的孩子,不由得心生羡慕,这孩子多么乖巧懂事啊,哪里像他那几个孩子啊!饭桌前,两个人头碰头的吃起一碗面来。 明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文才正在灶间洗碗,洋洋在屋子里做功课,家里头除了哗哗地水声,再也没有旁的什么声音,一时家里安静得很。 第35章 承诺 题记:洋洋没人照顾,我以后出去做生意就难了。我们娘俩儿以后不知道靠什么生活? “你回来了?阿姨还好吗?”文才见明霞回来了,不禁问道。“她还在医院里,这会儿我弟弟明宇在照顾她呢。我收拾些换洗的衣物给她送去。今天麻烦你帮我接洋洋了。”明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道。“说什么呢?谁没有个难处。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能帮得上忙的都会尽量帮。”文才道。 “妈妈,刘叔叔刚才给我煮了面吃。还有,家里的灯泡他也帮忙换过了,水龙头也修好了。”里屋做功课的洋洋跑出来说。“真是谢谢你了。”听完洋洋的话,明霞又感谢道。 “快别这么说了。看样子,你过会儿还要去医院吧。”文才道。“嗯,是的。”她应着,回头又对洋洋说:“洋洋,功课做完了吗?你也跟妈妈去医院看看姥姥,好不好?”“我已经做好功课了。妈妈,我们现在就去吗?”洋洋奶声奶气地问道。“嗯,现在就去。”明霞道。 “明霞,你先忙,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就跟我说,不用客气。”文才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嗯,知道了,文才哥。”明霞应着,急匆匆地把收好的东西放在包里,拉起洋洋也向外走去。 文才回到家里,家里还弥漫战争的硝烟还未曾散去的味道。翠珊坐在一边店里闷头织着毛衣,一边不咸不淡地问道:“这么晚了,去哪里了?吃过饭了吗?”“哦,吃过了。刚才在忙生意上的事。”文才应道。他哪里肯说出实情,若是说出实情,凭借翠珊的性格还不得跟他闹得个天翻地覆。 他一侧身进了家门。里面玉芬正在气头上,她一见文才回来,便道:“爸,你们都不当农民了,就甘心让我当一辈子农民,我不同意。我想去厂里上班。”“你妈也不是让你当一辈子农民,这个厂子刚刚建好,一切都还没有步入正轨,你如果去了,厂子发展得好倒好,万一不好,你现在进厂子花的这些钱岂不是打水漂了。”文才沉思了一会儿道。 “哦,原来你是心疼钱。可是爸,万一厂子发展得好呢?现在政策变了,一切都向好里发展,不是吗?”玉芬道。“你爸不心疼钱,谁心疼钱?家里的这些钱都是他赚的,这些年,你爸风里来雨里去,赚些钱可不容易。就算你要用钱,这钱咱得用对,用在节骨眼上。”翠珊道。 “爸妈,这钱不会打水漂的。连里的很多人都报名交钱开始上班了,难道他们就不怕?等名额没有了,我就要失去进厂的机会了。” “你不想当农民,这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可这笔钱又不是小数目,用这钱干些别的不好吗?你一定要进厂子?”文才想了想,终于说。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他风里来,雨里去,有时候顾得了上顿,顾不了下顿。渴的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好不容易攒了些钱,也算得上个万元户了,可是却要拿出一大笔钱来给孩子进工厂。说他心疼钱那是肯定的,可他怕就怕钱财和营生两空,到时候孩子该怎么安排她的将来。 包括翠珊也是,她觉得玉芬这孩子相貌又好,这几年在家里帮忙打理打理店面,过两年寻个好人家嫁了,就算不当农民也没关系,偏偏这孩子心气高,非要师部的厂子去上班。她明白这孩子其实是像自己的,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气性子。看到玉芬这些天在家里这样闹腾,她实在也吃不消,其实她心里是赞同的,但是她又扛着不答应是在等文才松口。因为家里这些钱实在都是文才这些年在外做生意攒下的。 “嗯。我一定要进厂子!”玉芬的态度很坚决。“要是将来厂子倒闭了,你怎么办?”文才问道。“倒闭了又怎样?你还怕我饿死?”玉芬倔强地说。“既然你这样想,明天你就去报名交钱吧!”沉默了好一阵子,文才终于说。 玉芬进厂的事情终于决定了。第二天玉芬欢天喜地地去交了钱,她终于成为了纺织厂的第一批女工。 明霞的母亲得了阑尾炎,割除了阑尾,在医院住了些时日便出了院。因为明霞母亲身体的缘故,明霞这些日子没有出去跑生意。文才偶尔去明霞家看看她母亲,这些日子他也没有出门跑生意。翠珊很是奇怪,这大好的时节,怎么白白耽搁在家里,平时他不在家,不知道他在外忙什么,她反而常常会想起他。现在他在家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她反而觉得他碍眼。人这种动物便是如此奇怪的。 文才这些日子常常去明霞家里,主要的是看看明霞母亲的身体状况如何,耽误了这些时日他心里也是急的,虽然家里还有个店面支撑着,但是如果不出去跑生意,以前自己积累的那些生意伙伴都要落到别家去了,自己不跑生意,就等于坐吃山空,所以这些日子闲着,其实他很是担心。 按理说,休息了这些时日,他觉得明霞完全可以放心地出门做生意了。然而当他来到明霞家,却没有看到明霞的母亲。明霞见他来,便道:“文才哥,你来了!我正准备出门去接洋洋呢!洋洋要放学了。”“阿姨身体好些了吗?”文才问道。“唉,我妈不在我这儿住了,她去明宇那儿住了。”明霞道。“去你弟弟那儿住了吗?”文才惊异地问道。“是啊,我弟媳妇儿要生养了,没有人照顾。”“阿姨去明宇那儿,洋洋以后谁照顾?你还怎么做生意?”文才道。“是啊,洋洋没人照顾,我以后出去做生意就难了。我们娘俩儿以后不知道靠什么生活?”说道这里,明霞的眼睛竟然不知不觉地红了。听到这里,文才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是啊,这孤儿寡母没有了谋生的出路,以后该怎么生存啊。 。 第36章 自罚三杯 题记: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不过是合伙做过生意,我凭什么用你的钱? 自从文才知道明霞不能外出做生意了,他便觉得自己单独出去或者和别人搭伙儿出去做生意都没有跟明霞来得惬意。他也仿佛觉得自己对不起明霞似的,仿佛跟别人搭伙儿出去做生意就是背叛明霞。明霞却很是想得穿,她已经在师部的厂子啤酒厂里找到了一个刷瓶子的工作,工作虽是辛苦,但是到底还是能度日的。夏天倒是好,一到冬天,水里刺骨得寒冷,带着手套的手都能冻成冰。但是明霞是坚韧的,她所受的苦她从来不曾对人说过,她总想着她还有洋洋,为了洋洋,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累都能受,所以再苦再累她都咬着牙挺过去。 文才每次出去做生意一回来就急着去看明霞,他要告诉明霞他在做生意过程中种种的经历,他甚至还把赚来的钱偷偷拿给明霞一部分。可明霞总是推辞说:“文才哥,你赚钱也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能来看我,我就感激不尽了。”“孩子上学,平时开销都要钱的,你挣的那些钱怎么能够用?”文才坚持。“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要你的钱。要是让嫂子知道了,我怎么面对她?”明霞依然拒绝。 明霞明白自己的处境,她的生活中何尝不需要有这样一个踏实沉稳负责有担当的男人,每每看到他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时候,每每听到他在饭桌上滔滔不绝地向自己诉说他过去的经历的时候,每每看着他抚摸着洋洋的头笑眯眯地给洋洋讲故事的时候,恍惚间她仿佛觉得自己内心温柔的一角被触动了,生活中的那些艰难痛苦仿佛瞬间都远远地遁向天际了。然而她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内心,努力让自己不要有更多的奢望,她不断告诫自己:有些人永远不属于自己。那些无望的幻想只能让自己更加地受伤。于是她怕他前来,却又盼望他来。在这种复杂而矛盾的心境中,她艰难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怕他到来又期待他到来的日子。 文才明明知道明霞是不会要自己的钱的,但他仍要问。其实他是早有打算的。这一次他就把钱包在一个纸包里塞在明霞的枕头下面,他知道她晚上歇息前一定能发现。果然这一晚,明霞看到了纸包里的钱。这一晚,夜是安安静静的。窗外的月亮弯弯的,月光冷冷的,凄清得很。明霞一个人坐在床头,呆呆地看着那一叠钱。洋洋已经睡了,他的笑脸红扑扑的,他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梦里都在笑着,嘴角弯弯的。 明霞看了看孩子,下个月,家里的米、面、油都要添置,样样都要钱,还有孩子该买双鞋了,现在的鞋有些小了,洋洋上个月就跟自己说过,可还一直没给他买,这一叠无异于雪中送炭。但是这叠钱她却不能要,要了这钱又算怎么回事?她明白文才对自己的好,但是于情于理她又觉得这钱却不能要。 她重新包好那叠钱,又重新把它们放回枕头下面,想着明天把这叠钱还给文才。但是她又有些矛盾,若真的还给文才,下个月家里能过得去吗?还有洋洋的球鞋。她咬了咬牙,又觉得自己非把钱还给文才不可。在反复的纠结中,她终于疲倦了,不久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知道文才第二日来是会跟自己道别的,听说他最近要出去跑一单大生意。她便专等文才来是把钱还给文才。“文才哥,这钱还给您,我不能要!”第二日一看到文才,她便说道。“这钱是我给你的,无论如何都请你先留着用。”文才坚持着,用手推开明霞递过来的纸包。“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不过是合伙做过生意,我凭什么用你的钱?”明霞突然变得很是倔强。“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的生意合作伙伴吗?”过了许久,文才才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是,就是生意伙伴这么简单。”明霞横下心来,斩钉截铁地说道。“生意伙伴吗?这些年,我怎样待你,你不是不明白!”说罢,他跨出门去,扬长而去。 屋内留下呆呆地站着的明霞,她望着文才远去的背影,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什么也不管不顾,好好地待他,把自己的真心都给他,但是自己又怎么能呢?他是有家室的人啊!人生又多少无奈与期许啊。可是自己满腔真挚的情愫真的就可以托付给他吗?她本以为,丈夫去世后,自己有洋洋就够了,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一切都会过去,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但她记得文才离开时的眼神,那种失落而又怨愤的眼神,她怎么也忘不了的眼神。 文才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出了那样的话,他知道以明霞的倔强和执拗,她是不会要那笔钱的,但是他却没有料到明霞会说那样的话,他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向明霞泄露了自己的内心。很多时候话到嘴边,他都努力克制自己,不曾说出,然而现在他却说出来了,他又是惊异,又有一种豁然开朗,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说出来了,就是一种解脱吧! 翠珊依然是忙碌的,自家的男人日日忙忙碌碌的,她仿佛像是习惯了似的。这些日子,自己的那个男人总是晚回家,刚开始她还觉地他是因为事情忙,她也就习以为常了。但是后来,他回家的频率越来越少,她便觉得有些蹊跷了。她私下里向人打听,终于了解了些真相。这时候的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了。 第37章 连干三碗 题记:以前我跟着老刘天天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过上个天平日子,谁料到竟又冒出来这么个挨千刀的狐狸精,我的命真苦哦! “可不是,她还不知道,她家老刘天天都不着家,她还以为老刘去忙他的生意去了。老刘呀,其实上明霞家里去了。”人多聚集在一处的时候难免就有人议论。“老刘去明霞家干啥?”也有人好奇。“干啥去?那谁知道?那还能干啥?”前面的那个人道。“还有这种事!翠珊知道不?”好奇的人问。“她每天忙着看店,哪里顾得上他们家老刘!”前面的人又道。 “翠珊啊,原来你也在这儿,你看我们好些日子都没看见你了,店里的生意还好吧!”前面的人突然发现翠珊就在跟前,吃了一惊,却故作镇定,立即问起翠珊店里的情况。 “还好。还好。”翠珊应承着。她今天特意把店关了一会儿,是到连里交管理费的,这会子正是平常生意最清闲的时候,没想到她却碰到这么一出。 她交好费便忙不迭地向外走去。她自觉脸颊发烫,她沈翠珊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等的窝囊气,叫外面的女人欺负到头顶上,她自己居然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这几个月来,她只道他们家文才因为女儿玉芬的事情闹心,出去散心,不想他居然是日日去明霞那里,这些个风言风语如今竟然已经传到她耳朵里了,她怎么能置若罔闻,坐视不管? 她拔腿便向明霞家的方向走去。她心想,她沈翠珊一定要让那个明霞好看,岂能让她夺去了文才?她打定主意,便义无反顾地向明霞家进发了。 她走到明霞家门前,“砰砰砰”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把那铁皮门砸得山响,“明霞,你给我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躲在屋里干什么?快给我出来!” 彼时四处却是静悄悄的。明霞今天一大早就去送洋洋上学,然后又去啤酒厂上班。虽然不过是个临时工,但得来这份工作也颇为不易,她从来不曾迟到早退过,这会子她正在厂里上班,哪里会在家中。 翠珊嚷嚷了一会儿,竟无人回应,看那铁门依然紧紧地闭着,但是她仍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谁啊?这会儿明霞上班不在家,嚷嚷什么?”隔壁一个孕妇披头散发地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问道。许是新嫁过来不久,不怎么认识翠珊的样子。 “哦。不在家吗?”翠珊嘟哝着,像是不解气似的,狠狠地回头向那扇门望去。屋子里确实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她本来是铆足了劲,想跟那个女人拼个你死我活,然后让她彻底出丑来着,现在对方居然不在,她颇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做出什么大动作,只得无趣儿地离开了。她刚一离开,便听得身后,那孕妇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那声音很奇怪,居然在她耳畔回响了很久似的。初秋的阳光还有些热辣的味道,她给太阳晒得恹恹的,她茫茫然地向家走去,心里说不出的怨气。 整个晌午她都有些恍恍惚惚的,别人来买她家东西,她不是找错钱就是拿错东西,还好大家都是街坊邻居,都不怪罪她。她也自觉这事儿文才将她伤得太重,以至于自己做什么事情都失了分寸。但她到底还是明白的,她觉得此刻只要让那个女人彻底的颜面扫地,让她从自己和文才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文才终究还是自己的。她打定了主意,她想,晚上这明霞不会不回家,她照样还得上门闹去。正好现在文才出门做生意,趁着他不在,事情还好料理些,省得他在家自己放不开手脚。 晚上刚吃罢晚饭,她便跟玉芬说:“玉芬,你帮忙看会儿店,我出去一趟儿,去去就来。”玉芬这会儿也刚吃过饭,正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坐在店里,染指甲,她的指甲染得红艳艳的煞是好看。她张开五指,对着夕阳晃动着张开的五指,有几分自我陶醉的神情。听翠珊这么说,她只平淡地应了一句,“好的”,便又自顾自地欣赏起她的指甲来。 翠珊也不去管她,又拔腿往明霞家赶去,此时,她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明霞现在必定在家的,她现在去,正是人们吃罢晚饭的时候,必定是有很多人看热闹的,她要的就是让明霞颜面扫地。 她走到明霞家门口,果然屋里有人,门倒是开着的。她也不进门去,隔着扇门,便冲着屋里喊:“明霞,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还不给我出来!” 那明霞也是刚刚吃过晚饭,晚饭前她便听说隔壁邻居跟她说白天开有个女人来她家里寻自己,她想来想去,也不曾料想出这人竟是沈翠珊。现在看翠珊这样在外面嚷嚷,她便连忙出来。一把拉住翠珊的胳膊道:“翠珊姐,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好好说。” 那沈翠珊哪里听得进明霞说的话,她上来便劈头一耳光打在明霞的脸上,她冷笑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亏你还敢叫我姐姐。” 这一耳光打得确实不轻,明霞白皙的脸颊上登时有了几个手指印。明霞站在那儿愣怔了一会儿,道:“你何苦动手来着,文才哥不过是到我这里坐坐。他心疼我们孤儿寡母的。” “哼,孤儿寡母,你借着我们家老刘心善,就成天这样勾搭他,还说什么孤儿寡母?”那翠珊听到她说“心疼”二字,便不觉变了脸色,“我就打你这狐狸精怎么了?......”说罢,她又冲上前来,做出要打的样子。 彼时明霞家的门外已经涌上来一堆人,人们三三两两地指点着,议论着。明霞的儿子洋洋双手扒着里屋的门框,呆呆地望着,又担心又害怕的样子。 “玉芬他妈,事情还弄清楚,你这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说话的是连里的干部,就住在明霞家附近,许是听到什么动静,恰巧在附近。 “什么叫没弄清楚?她家里的吃的、用的哪样不是从我们家店里拿?若不是她勾搭我家老刘,我家的这些个东西怎么上这儿来。”翠珊想起前些日子店里少的那些东西,突然振振有词地说。“以前我跟着老刘天天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过上个天平日子,谁料到竟又冒出来这么个挨千刀的狐狸精,我的命真苦哦!”说道这里她竟然落下泪来。 “玉芬妈,别闹了,还是回去吧!这样闹下去,也不顶事啊!”有三五个人过来搀着翠珊。“大家都别围着了,都回去吧!”刚才那个干部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各自回家去。人们才议论着,各自走开。 翠珊给几个人架着回去了,她却仍旧不甘心似的。刚才她虽然闹了一通,但是她却怪起自己来了,为什么自己刚才竟然先软了,竟然诉起苦来了。 第38章 无依无靠 题记:在信的末尾她鼓足勇气说,如果可以,她希望文才哥能跟她一起去深圳。 翠珊虽然去明霞那边闹了这么一场,但是到底她还是不解气的,不痛快的。她本来是要自己做出凶恶的样子,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的,但是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在现场自己竟然先软了下来,还落了泪。她总觉得这样的怯懦是要留给自己的,人前必须显示出自己的强大。否则就是露怯,是让人瞧不起的。 但是现在事已至此,她虽对自己有些无奈,但是她却不想就此作罢。她觉得理在自己这边,便要一站到底,只有让对方彻底溃败,她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她选择了不依不饶,继续战斗。 第二日晚上她照例去闹。因为昨天翠珊那一出,已经让明霞头昏脑胀了,翠珊走后,明霞哄着孩子睡下,自己迷迷糊糊地也躺在床上,但是她却睡不着,眼下文才哥正外出做生意,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是始料未及的。她没有想到翠珊居然会找上门来,还动手打自己。 她虽然知道自己愧对翠珊,但是她却抹不开面子。自从丈夫走后,她小心翼翼地和那些男子们周旋,在她身边的男子也有很多。但是她表现得从来都是不卑不亢,她有时候甚至知道他们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但她却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有礼有节。她料想这样必定会让这些男人对自己不敢越雷池半步。事情也正如她所料的那样,然而到了文才,她突然觉得是自己有时候乱了方寸,每每看到他,她就觉得自己的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现在翠珊这样待自己,文才又在外面做生意,自己身边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凄慌极了,她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窗外一弯新月静静地照在她的床头,她神情倦怠,一夜无眠。 第二天晚上翠珊打定主意照例去明霞家里闹。明霞大概已经有所防备,因为是周末,她没有去上班,在屋里休息,但她今日却关紧了自家的房门。她和孩子刚吃过晚饭,便听得门外乒乒乓乓的一阵山响,翠珊的嚷嚷声不绝于耳,接着就有更多人在她门前走动的声音。 她伏在床头,侧着身子向里睡去,儿子洋洋跑进来说:“妈妈,我怕,昨天的那个阿姨又来了!”“不怕,孩子,有妈妈在。”她把洋洋搂在怀里,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洋洋,因为自己没有处理好这些事情,让洋洋也跟着担惊受怕。过了许久,才听到门外的声音渐渐地稀薄了些,那些喧嚷也慢慢散去,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翠珊一次次上门来闹不过是想让明霞出丑罢了,她这样闹,她仿佛才觉得自己解气了些似的。每每回去想到自己刚才的壮举,她便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虽然没有谁夸赞和奖励她,但是她倒像是得了什么夸赞和奖励似的,心满意足起来。 翠珊这样隔三差五地去闹仿佛是家常便饭似的,起初人们还去劝她,但是后来人们渐渐不去劝了,便由着她去。但论及此事时,大都开始说起明霞的不是了。 明霞日日蜷缩在屋里不去和翠珊正面交锋,她晓得翠珊力气大,又常常出口伤人,自己是论力气论口舌都是抵不过她的,况且自己又实在不占理。 但是日子久了,听到那翠珊骂自己越来越难听了,她不禁怒火中烧,她不晓得翠珊到底要想怎样,但是她突然恨起来。说起来自己和文才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却日日遭受这般的羞辱,她有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索性跟她沈翠珊闹个鱼死网破,因为文才哥到底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如果真要闹开来,她就算不占理,她这边还有文才哥的。 但是啤酒厂里洗酒瓶子的女人们看她明霞的眼神也渐渐的有些异样了。她能明显地感受的到。这些有丈夫的女子开始都是对她同情的,因为他们可怜明霞孤儿寡母的缘故,但是现在她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恶狠狠的,都是充满敌意的。随着乒里乓啷几声巨响,那些平日里怎么也洗不干净的瓶子渐渐都堆在她的面前了。明霞看到这种情景,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她在厂里的时候也常常变得心灰意冷起来。况且马上冬天就要到了,去年在冰水里洗瓶子让她落下了关节炎,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在这里坚持得下去。 恰恰是这个时候,在深圳的表姐给她来了信,说起那边的情形。明霞突然艳羡起来,她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了,又委托人给房子找了租住的下家,她准备把钥匙交给她的母亲,房子的租金就由她母亲帮忙收着。 她母亲心里是明白的,自己这个女儿从小要强,不过就是命苦,早早死了男人,如今又摊上这桩闹心的事情,她也是没法子的,自己还有个儿子需要帮衬,况且自己年纪又大了,一切都力不从心了,帮衬不了女儿许多。所以她来明霞家也不过是略略坐了一会儿,看到家里零零落落的东西,想到女儿还带着个小孩子,竟要在这种状况下远走他乡,不禁簌簌地落下泪来。 明霞安慰了她母亲几句,却劝她母亲不要挂念自己,反而要自己保重身体。直到送她母亲离开,她才在桌前坐下。啤酒厂里的工作她已经辞了,从今天起她便不用去厂子里上班了。接下来的日子,她便是要等文才哥回来。她记得文才临行前跟自己说过,几日他后便会回来的。 她很想跟文才见面的,她有很多的话要跟他说,她要说翠珊这些日子是怎样在她家门前闹的,她要说啤酒厂的女人们是怎样待自己的。但是现在的情形大概是不适合见面吧。她拿出一张信纸,给文才写起信来。她先前想说的,她却全都没有在信中提起,她只在在信中说,南方的深圳现在发展如何很快,她想带着洋洋去深圳发展。在信的末尾她鼓足勇气说,如果可以,她希望文才哥能跟她一起去深圳。时间就定在文才回来后的第三天上午八点。 第39章 心里有你 题记:办法不是没有,明天你别让你爸出门就是,一切由我来。 秀萍把房子出租出去的消息不胫而走。翠珊听闻了这个消息自是喜不自禁,她明白这几日自己用的功夫没有白白浪费。这几日她也不再去秀萍家里去闹,只是看着家里的小店,日子过得自然是逍遥自在。 文才按照之前自己所说的时日回来了,这些日子出门,让他很是疲累,一路车马劳顿不说,还要看货,验货,他一回到家就倒头歇息了,直到第二天的晌午才醒来。 一觉醒来,他便想着去秀萍屋里去看看。这会子秀萍正在家里,因为是周末,洋洋没有去上学。家里头倒是安安静静的,去深圳的东西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想文才也应该回来了,她把信装在信封里,回头对洋洋说:“洋洋,你去你刘叔叔家一趟,记住要把这封信送到刘叔叔手里。”洋洋懂事地点了点头,撒腿向门外跑去。 文才刚出门,正巧碰上洋洋。洋洋一看到文才,便道:“刘叔叔,这是我妈妈给你的信。”说完,洋洋欢快地回家去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出门就碰到刘叔叔。 文才接过信,站在路边,已经是深秋时节,风吹着他的衣衫,他刚刚睡醒,还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地接了信,便站在那里看。他看到秀萍在信里说,他们要去深圳。他吃了一惊,不是好好的吗,她为什么要走?他有些疑惑,有些不解。他正愣怔着,突然一个人冲着他喊:“你家玉林掉在大塘子里了,你还不去看看。” 玉林是他最小的儿子,他知道这孩子不会游泳。连里头曾经有几个孩子掉进那塘子里就没命了。 他一听这话,二话不说,胡乱地便把还没有看完的信揣进上衣的口袋里,便疯了似的向那塘子跑去。塘子离他不远,跑到跟前,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他分开众人,扑通一声便纵身跳了进去。彼时已经有几个懂水性的年轻后生跳进塘子里,正拖着那孩子游过来了。 文才和那几个后生把孩子弄到岸上,又是按压,又是人工呼吸,忙乱了好一阵儿,孩子才把先前吸进去的水喷了出来。众人不停地说这孩子命大。文才谢过了那几个年轻后生。众人议论了一会儿才渐渐散去。 翠珊听到消息也赶来,她在店里听到这消息,又是惊恐又是害怕,忙不迭地赶了来。这些日子,她忙着对付秀萍,把那孩子疏忽了。因为她觉得玉林是男孩子,从小又机灵,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又赶上周末,孩子说出去玩玩,她忙着店里的事情,也就没在意。周末这店里的生意总比平时要好,这东家买醋,西家打酱油的,总是生意不断。她得知了秀萍的消息,心情自然是好,所以正乐呵地做着生意却听闻了这个消息。 等她赶来时,孩子已经给人救上来了。那孩子脸色煞白躺在地上,还不知活了没活,她挤进来,便已经是吓得六神无主,目瞪口呆了。等她看到那孩子喷出水来,她才跟着那孩子慢慢缓过神来似的。 一家人搀着那孩子回去,都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翠珊这边一路上唠叨着:“怎么就跑到那塘子里去呢?真是不要命了。.....”这边文才听到这些话有些不耐烦了,他道:“孩子都救回来了,别尽说这些有的没的,赶快回去烧些水,给这孩子洗洗,当心着了凉生病。” 翠珊听罢,倒觉得有理,便不再言语,一家人相互扶持着回去。等翠珊回家烧了热水,准备给孩子擦洗时,她一回头便看见文才也是一身湿淋淋的,便道:“你也洗洗,把衣服换了,回头我把你们换下的这两身衣服都洗了。” 这两人在里面洗着,翠珊随便在灶间里弄了些吃的。等她弄好,一家人凑在一处草草地吃了顿晚饭,估摸着是刚才一顿折腾,都累着了,所以早早地都歇息了。翠珊却想着那塘子里都是些浊水,这脱下的衣物还是早些洗了才好。她又看到文才和孩子们都歇息了,怕搅扰到他们,便打了水去院子里浆洗。 正是深秋的季节,月光冷冷的,已经有了几分凉意。还不等她把衣服放入水中,便觉得那衣服的口袋里大概有些什么东西。她很是好奇,掏出那东西,点亮院子里的那盏灯,把那东西凑在灯下去看,却原来是一封信。大概是衣物比较厚的缘故,那信封和里面的信纸虽然已经濡湿了,但是却能模模糊糊看出上面洇开的字迹。她吃力地迫不及待地读着那封信,虽然有些字已经看不清楚了,但她仍旧连蒙带猜地看着,看到末尾总算看明白了,原来这狐狸精是要拐跑文才。 她心里甭提有多气愤了。这时候却突然听得这屋里有响动,她疑心是文才起来,发觉了什么,立刻警觉地将那封濡湿的信塞在口袋里,佯装困倦的样子,揉了揉眼睛,迅速地把几盆衣物搬到那盏灯下。 “妈,你在干什么?”原来是玉芬,她白日里在玉林出事的时候,把玉芬留在店里,让她帮忙看店,所以这孩子才免受了些惊吓。大概现在并不困倦,还未曾睡着。 “没,没什么。”翠珊含糊地答道。“妈,我都看到了,不用瞒我。”玉芬有些不依不饶。“唉,是秀萍给你爸的信!”翠珊见瞒不住,叹了口气说。“怎么,是她的?”玉芬惊地说道。“嘘,小点声,当心吵醒你爸。”翠珊朝玉芬打了个手势,又道:“她这是要拐走你爸爸的。”“这怎么能由得了她?”玉芬恨恨地说。“是啊,我嫁给你爸还没怎么过过好日子,就碰上这事,唉......”说道这里,她不禁垂泪。“那我们该怎么办?”玉芬道。“办法不是没有,明天你别让你爸出门就是,一切由我来。”翠珊沉吟了好一会儿,果断地说道。两人在院落里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又絮絮地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睡下。这一夜很是漫长。 第40章 命苦 题记:你什么也给不了她。她从你这里得到就只有伤害。 半夜里,翠珊突然爬起来,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摸摸索索地找出个和那濡湿的信封一模一样的新信封,把那封快捂干的信塞在新的信封里,放在枕头下面,这才安心地入睡。她告诉自己明日黎明即起,因为明日将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一场战争,而这场战争自己只能赢,不能输。 天刚亮她便起身,她收拾停当,带好那封信,又告诉玉芬要盯好文才,在自己没回来之前,不能让他离开家半步。等到看看快到八点了,她这才从容地前往信中约定的地点。她昨晚便已经打定主意,今日自己该怎样出手才能让自己一击必胜,所以她此时是信心满满的,势在必得的。 出连队东头的大树下,是秀萍和文才约定的地点,也是离开连队的必经之路。秀萍拿着行李,牵着洋洋此刻就站在树下。深秋的边疆的清晨,已经有了几分寒意,她站在那里清瘦而挺拔,焦灼而期待。她虽然知道文才的心都在她这儿,但是她却不确定文才是不是能为了她抛家弃子,所以她又恐慌着,担心着。 但她远远地却看见一个人,卷发,有些茁壮,有些微胖的女子,她知道那是翠珊。她震惊道:“怎么来的是你?” “你觉得文才他会来吗?”翠珊冷笑道:“哼,痴心妄想!喏,这就是你写给文才的信。” “我写给文才哥的信怎么会在你这里?”秀萍反问道。 “是我们家文才给我的,他一听说是你的信,他看都没看,便把它交给了我。他让我处置了这封信。”翠珊扬了扬那封信,故作得意地说,“喏,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处置了它!”说罢,她嚓嚓几把,把那封信撕得粉碎,然后随意地把撕碎的信往那空中一抛道:“怎么样?” “怎么会?他没有看我的信?”秀萍看上去像是喃喃自语着。“一定是截获了这封信,不让文才哥看到!”转而她又很快地说道。“妈妈,我亲手把信交给刘叔叔了。”洋洋扬起脸道。“是吗,他竟然连我的信都不看。”秀萍沮丧地说着,她万万没想到文才哥居然会这样待自己。 “我跟他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我们在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你还在哪里呢?如今日子好过了,你却要夺走他,坐享其成?你以为就凭你就能勾搭走我们家文才,你做梦吧!我劝你趁早赶紧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地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只是我走了,你要好好待他!”过了许久,秀萍遥望着远处寂静的天空,才慢慢说道。她此时已经对文才彻底失去信心了,但她仍不免说出刚才的话。说完这话,她便愣愣怔怔地提着行李,拉着孩子一步一步地向外面的世界走去。也许她先前就已经抱定和孩子独自离开的想法,但是现在真的出现这种情形,在情感上她还是不能接受的。她拉着孩子就这么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道外面这个精彩的世界以怎样的面目去迎接她,她又会迎来怎样的人生风雨。但是她就这样沿着通往连队外的那条羊肠小道向外走去了。而外面却是一个茫茫然的纷扰的大世界。 翠珊看着她走远了,她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日头升到半空中的时候文才才起身。此时翠珊已经开始忙着打理店里的生意了。文才随便吃了些早饭,他便要出门去,临出门前,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翠珊,你有没有看到我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有东西吗?我怎么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翠珊道,“是什么东西啊?”“哦,也没有什么东西,大概是掉了。”文才想起昨天自己跳到水里救玉林,那封信落在水里了也有可能。他想到这里,便不再追问,便径直向秀萍家里走去。 这会儿秀萍的母亲正在家,她正收拾屋里,过两天租客就要搬进来了。秀萍因为怕老人家伤感,所以没有让她母亲出去送她们。秀萍的母亲打开门,看是文才来了,脸色却不大好看,只开了门,便自己独自往屋里走,也不和文才多说什么。 文才一进门便道:“阿姨,秀萍和洋洋呢?”“出远门了。”老人淡淡地说。“去深圳了吗?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情?”文才惊异地问道。“刚刚。”老人道。“什么?刚刚。大概走了不远,我去找他们。”文才道,说着他便急着往外走。“不用去了,你能给她什么?”老人道。 文才听到老人的话,顿时沉默了。是的,他能给她什么呢?“你什么也给不了她。她从你这里得到就只有伤害。”老人道。“伤害?”文才疑惑道。“如果不是你,你爱人不会天天让她难堪;如果不是你,她不会在厂里受人欺辱;如果不是你,她不会连自己的家都呆不住,孤儿寡母的还要远走他乡?”老人愤愤地说道。 “因为我?”文才不再说话,他默默地走出去,他不知道皆因自己而起的这一切,他不知道秀萍因为自己却经受了那么多的责难。他对她是有那么一份心的,而且这份心至今还在。但是她从来没有向她跨出过半步,但是她却因为自己的这份心而受了这么多折磨。想来自己对不起她要多些,若是对她没有这份心,她反而会生活得更自在些吧。现在却要她背负这么些个责难远走他乡。他想到这里,心里郁郁的,只觉得憋闷。 他想随便走到什么地方去,就是别回到家里去。但是他随便走了又走,脑子里总浮现出秀萍喝酒说笑的样子,那时候的她是何等豪迈快意啊,然而现在,他不敢往下去想了。他便又急急地回到家。 家里翠珊正忙着张罗店里的生意,见他会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想是他知道秀萍走了,心里不痛快,也不去问他。他却有火发不出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才爆发似的终于说道:“是你去找秀萍闹了?她对我又没什么,你凭什么去闹她。是我对她动了心思。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冲着我来啊!”他拍着胸脯歇斯底里地吼着。 “怎么?你还心疼她了?这么些年,我跟你在一起容易吗?前几年是天天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了,你又把心思放在那个女人身上。你喜欢她,你就跟她去过啊,我不拦你!”翠珊突然丢下手中的东西,哭诉道。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你们要是分开了,我们可怎么过呀!”玉芬却在旁边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 第41章 约定 题记:瑞安仿佛是受了惊吓,刚才他也是紧张得要命,现在听说大人小孩都无碍,他便是喜笑颜开了。 文才因为秀萍走了几个月来都是闷闷的,平时除了出去做生意,回到家也是草草地扒几口饭,便坐在院子门口的石头上静静地吸烟,一支烟仿佛就能燃尽往事。但他整个人看起来却更消瘦了。 翠珊只是终日忙碌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这种忙碌逃避着什么。在感情上她也有着自己的渴求,但是她却像一个在水下的人那样想拼命浮出水面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但是这样的奢望文才也满足不了她。文才虽然依然在她的身边,但是她只觉得文才对自己越来越淡漠了,文才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们彼此隔膜着,相互不理解对方,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但是却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婉贞自从女儿君瑶降生以后,她便把全部的心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孩子长得像极了自己,活脱脱的一个小婉贞。也大概是因为这孩子的长相的缘故,她倔强地守护着这个孩子,就像是守护着她自己。 因为自己奶水不足的缘故,她便买来奶糕,把奶糕熬成汁水,放在奶瓶里给那孩子吸。冬天北方的天气却是极冷,煤也是节俭着用,煤燃起来却总有许多的烟,有时候把她的眼睛熏得生疼,几乎要熏出眼泪来了,但是她一想到那孩子生下来就瘦弱得很,大概是自己怀孕期间不肯吃东西的缘故,她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那孩子似的。她便忍着,熬好了,看着那孩子痛快地吸干净了,她才心里头像是安慰了许多似的。 瑞安虽然也像是个孩子,日日里虽然仍然只晓得玩。但是他看了那孩子,竟也是无线喜爱的样子。婉贞忙碌的时候,她常常站在摇篮前,对着那孩子做各种动作,直到那孩子被他愚笨的各式动作逗笑了,他也孩子似的笑了起来。 婉贞开始是嫌恶瑞安的。因为若不是瑞安,她不会嫁到这里来,也不会有这个孩子。但事已至此,特别是她看到瑞安虽然凡事不大懂,但是他还是庇护那孩子,他会拿些玩具之类的东西逗弄那孩子,哄那孩子开心似的,尤其是她看到瑞安和那孩子在一起竟然是这样的欢喜,她也不觉宛然一笑了。 周阿姨因为有了孙女的缘故,所以对婉贞格外热络些。虽然那孩子长得像婉贞,她又是因为这一点难免有些失落,但是看到那孩子活跃机灵的样子,便也不自觉地快活起来。她又学会了织毛衣,她有事无事便坐在自家的院子里织各式的衣衫。她把自己对那孩子的所有的用心都凝聚在一件件小小的衣衫中。老马下了班也会弯过来看看他的小外孙女,看到这个活泼泼的会笑会哭的小生命,他也仿佛恢复了年轻时的活力似的,三天两头带着各式的小玩意,日日对着那个还只会咿咿呀呀呀的小孩子说个不停。 北方的冬天显得尤为漫长,到了两月份的时候,南方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了,但北方依然是冷的,厚厚的冬衣总是脱不去的。出去的时候依然感受得到那风吹过来的力道。婉贞坐在自家的屋子里给那孩子熬着奶糕,已经是晚上了。瑞安不知又去哪儿玩去了,下午还见他回来过,现在却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但想到他无论去哪里,晚上自会去回家的。婉贞却不去操心他。只是那孩子,大概是饿了的缘故,嘤嘤地在床上哭,哭的声音也不大响亮,像是饿了没有更多的力气哭。 屋子里总觉得不大热,阴森森,冷飕飕的,大概是不向阳的缘故。这些日子家里的煤总是烧得不好,不见火光,满屋子里烟大的很,怕是要把人熏坏。她又不敢开窗开门,怕那孩子身体弱,冷着,受风寒,这样的天气大人都怕感冒,因为一旦感冒,没有几个周,是好不利索的,何况是个孩子。 她先前已经给那孩子熬过一块奶糕了,大概是熬得稀了的缘故,不想那孩子竟然这么快又饿了。这几日天气变化得厉害,那孩子晚上睡得颇不安稳,常常是夜里在哭,她也就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哄着那孩子,生怕她哭得久了,吵醒了人家。因为她晚上歇息得不好,所以白日里也颇为困倦,总是糊里糊涂的样子。但想要睡,又担心着那孩子,所以也不能在白日里休息。这样的情形已经连续有好几天了。 她现在又熬了新的,她想这孩子喝下去,肚子饱了,自然会睡着。晚上大家也都能睡个安稳觉。可炉子里的煤却仍然燃得不好,仍旧是没有火光,却有很大的烟。那看了看锅里,那奶糕仍旧凝结在一处,没有划开的意思,她用勺子搅拌了几回,那奶糕仍旧是不化开的样子。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勺子,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的样子,偶尔她吭吭地咳嗽两声。烟太多了,熏得她有些喘不过起来了。她在锅里搅动两下,又眯着眼睛小睡一会儿。...... 不知什么时候,门悄悄地被打开了。那瑞安本是轻手轻脚地进来,却见婉贞已经歪着身子一头栽倒在炉子边上了,满屋子的烟熏得他吭吭地咳个不停。他像是警醒了似的,冲进去一手抱起君瑶,一手架着婉贞把婉贞拖到屋外,让她倚在墙上。然后他飞快地敲响隔壁的房门。 门很快开了,有人出来了,看到瑞安“啊啊”的比划着,那人冲进婉贞屋里已是明白了几分。不一会儿,左邻右舍的门全都开了,平板车也推出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到车上,抱孩子的,拉车的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原来是二氧化碳中毒,医生立刻安排病人吸氧,还好发现得及时,抢救得也快。 老马和周阿姨也赶过来了,人们都夸瑞安。如果不是瑞安,这一家老小可都是要没命的。瑞安仿佛是受了惊吓,刚才他也是紧张得要命,现在听说大人小孩都无碍,他便是喜笑颜开了。 第42章 信 题记:这样的场景曾经在她脑海里想象过千百遍,却不曾是像今天这样一般的相逢。 因为是瑞安救了婉贞和女儿君瑶,婉贞对瑞安有了几分感激。她先前待瑞安的态度并不怎么好,因为她总觉瑞安害了自己,配不上自己。但是现在,她却觉得瑞安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因为若不是瑞安发现得及时,她们是活不到现在的。所以她先前对瑞安那些嫌恶都渐渐的淡了下去,她对他的态度也随和了许多。 转眼孩子渐渐大了些,能走路说话了。婉贞是忙碌惯了的人,现在每日便是在家里照看孩子,她总觉得有些虚度时光的感觉。况且家里的吃穿用度都由老马和周阿姨承担,她多少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想终有一日得靠自己把这个家支撑起来。她想回去再当老师,从前的学校不可能回去上班了,所以她想在当地的学校继续做老师。 很快她在当地找到了接收单位,调函已经发到原先的学校了,不知道为什么,人事档案却始终没有寄过来,还有几张材料需要敲定原来单位的公章。于是她想回原来的单位了把这一切手续都办好,顺便把自己的人事档案也取回。 半天的旅途劳顿,她终于回到了自己原先工作和生活过得学校,一切都那么熟稔和亲切。校园的那条林荫道依然不甚宽阔,来来往往的人们肩并肩地走着,谈论着,说笑着,三三两两地孩子们嬉笑着打闹着。偶尔听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耳畔划过。她记得从前墨涵就是推着自行车这样和她走在这校园里。若是到了初秋季节,叶子静静地飘落,道路上一地金黄。墨涵爽朗的笑声总是让她感到快乐和满足。还有在那间小小的宿舍里,墨涵一进到她的宿舍就从她后面把她拥入怀中,那样静静的绵长的相拥,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温暖与安宁。...... 然而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她走着,偶尔停下来和一两个老师说上几句话。学校里又增添了许多新的面孔,这是她现在所不认识的。她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慨。人生是多么奇妙啊,仅仅是一件事便能改变人生。而她原本以为能和墨涵相守到老的人生却因为姐姐的一个决定就这样仓促地改变了。 转眼手续已经办好,档案也约好过些天就会寄到她的新单位,一切像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样子。她从档案室里走出来,却看到一个男人呷着一支烟静静地靠在墙上吸着,样子已经有几分老练了。夹烟的手指上分外分明地戴着一枚戒指。那男人靠着墙,站在窗边,脸朝向窗外,快到下班时分,天色有些暗,看不清楚他的脸。 “婉贞,我刚才看到你,就觉得像你,又不敢认,真的是你啊!”是从前跟她教一个班的林老师,她的声音幽幽远远地传来,倒有有几分悦耳,“好久不见,你怎么想着回来了?”她道。“我是因为有些手续要办才回来的!”婉贞道。 听到“婉贞”的呼唤的那一瞬,那个窗边的男人突然转过脸来,他的身子战栗了一下,接着他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向婉贞这边望过来。 婉贞因为是背对他的缘故,并没有注意到他,她依然和林老师说着话。“我们上一届教的学生已经毕业了,上次他们来看我,还问起你的。你结婚了吧,有孩子了吗?”“嗯。”婉贞应道。“我就说嘛,怎么突然不来上班了,肯定是去结婚了嘛!”.....她们这厢絮絮地说这话,窗边的男子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 “徐老师,快过来,沈老师回来了!”林老师正对着窗子的方向,说着说着,她突然招呼起窗边的男子来。 墨涵向这边走来。夕阳从他身后的窗子斜斜地照进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中。婉贞突然看到他出现,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连林老师说的那句“我要下班了,你们聊,先走了”的话,她都好像没听到似的。 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走向自己,脸庞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眉目也越来越分明。这样的场景曾经在她脑海里想象过千百遍,却不曾是像今天这样一般的相逢。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今天才到的。”婉贞道。“你现在在这里等我,我去办公室取些东西,待会儿我们到外面坐坐,吃些东西。”说着,他匆匆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婉贞站在那里,她呆了呆,终于只说出了个“嗯”字。 墨涵背着包从办公室里出来,墨涵推着自行车,他们肩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已是初春季节,空气微微还有些寒意。他们走着,都彼此静默着,不说话。大概已经下班放学有一会儿了,偶尔还有一两个学生或老师从校园里走过。 “我去打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墨涵走向路边的商店。商店里有计时的电话,他拨通了电话。“宁曦,我今晚有事,晚些再回去。”他在电话这头说。“哦,知道了。妈妈,妈妈,我还要听你讲故事.....”电话里传来宁曦和孩子的声音,接着便是“嘟嘟嘟......”的声音,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墨涵愣了愣,付了钱,走出来。 “走,我们去那家吧!”墨涵道。说着他在路边停好车,锁好,径直走进去。他们选择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大概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了,店里零星地还有几个人,散散落落地坐着,各自吃着饭,说着话。 墨涵很快地随便点了些东西。他的眼睛却一直定定地看向婉贞,婉贞瘦了,脸不复从前那样圆润了,脸上也带着几分憔悴的神情,但是额前却平白地多了道疤痕,他记得这道疤痕是先前所没有的。疤痕是那样刺目,他的心不禁战栗起来了。婉贞也默默地看着他,那个爽朗温煦的大男孩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这个略微显得有些沧桑的男人。她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觉间她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她的眼睛里有些温润的东西快要涌出,她突然觉得自己一时有很多的话要跟他说,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第43章 战争 题记:他们各自都有了家庭的人了,倘若是要重新开始,再续前缘,那么非得要他们都拿出打破原来一切的决心与勇气来。他们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吗? “婉贞!“墨涵!”他们几乎同时呼唤起对方的名字,这个不知道在他们彼此的心里呼唤过千百回的名字,那样熟稔而亲切的名字。这一声呼唤竟唤起了他们彼此深深埋葬于心的对方那份深重而绵长的情愫。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像是要把彼此的面容深深的镌刻在对方的心里似的。 半晌,在小店昏暗的灯光下,那枚小小的戒指却在喧嚷的寂静中熠熠生辉。她俨然已经看到他手上那枚戒指,戒指是那样的刺目,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终于说:“结婚了吗?”“嗯。”墨涵应道。“和宁曦吗?”她问。“对。”他答道。“什么时候的事?”她又问。“三年前。”他答道。 他居然已经结婚了。那个曾经和她山盟海誓,非她不娶的徐墨涵居然结婚了。她无法相信。然而这却又是不争的事实。她的心顿时黯淡下来,神情也萎靡了不少。曾经想要说出的千言万语此刻竟全都凝聚成一句:“你幸福吗?” 是啊,墨涵幸福吗?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福?自从他和宁曦结婚以来,宁曦终日忙忙碌碌,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后来他们有了子恒,她有全心全意地待子恒。他和子恒俨然就是宁曦手中的宝,她那样用心地呵护着他们,呵护着他们的家,就算他是铁石心肠,他也该被宁曦软化了。 然而因为他常常还会想起婉贞,所以他总不自觉地抗拒着宁曦。宁曦为此不止一次地悄悄哭过,然而事后她仍然一如既往地待他,待他和他们的孩子。他为此也自责过,内疚过,他恨自己忘不了婉贞,他也想努力地爱宁曦,就像宁曦爱自己那样。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一切努力看起来都是徒劳的。他有时候觉得这样很累。 他问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如果换做旁人,应该早就知足了吧。但是自己为什么偏偏不满足呢?自己还要追求什么呢?他不是已经知道婉贞早就和团长的儿子结婚了吗?他为什么还要这样不放过自己,不忘记婉贞呢?他有时候也不禁要替宁曦不值,但是该怎么办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婉贞问自己幸福吗?他该怎么答呢?他愣怔了一会儿,慢慢地他想到自己如果再不说出来,也许自己将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吧。所以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一股勇气,他竟然脱口而出,道:“没有你,我怎么会幸福?你抛下我,却嫁给别人,我怎么会幸福?” “如果不是姐姐给我下药,把我嫁给瑞安?如果不是你不来寻我,我怎么会抛下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究竟在哪里?”婉贞一时泪落千行,她定定地看着墨涵道。 “下药?竟有这等事!”他愕然。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隐隐觉得这里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婉贞顿了顿,慢慢地从她离开学校说起,说到她姐姐为了偿还债务,用药迷倒她,逼她嫁给瑞安,说到她被人拘禁,不能出去,那时候她多么希望墨涵能来寻自己啊!但是她左等墨涵不来,右等墨涵不来,她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墨涵身上,但是墨涵却始终没有来,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是多么地绝望啊。然后就是她出事的那晚了......。 她絮絮地说着,那一切恍然一场可怕的梦境,她几乎是不愿回首,不肯回顾似的。因为说这一切的时候,仿佛她过去的伤疤再一次被人揭开了,现在又在隐隐作痛了。但是她又要澄清,她又不得不诉说,她要告诉墨涵,命运是怎样捉弄她,她是从来没有背叛过墨涵的。她就这样急急地诉说着,直到她说的精疲力竭。 墨涵静静地听着,听到婉贞说自己被囚禁的时候,他愤慨地几乎要握紧拳头了。然而那过往就像被一个玻璃罩子罩着似的,他想闯进去,却怎么闯不进去,他想把婉贞从里面拉出来,但是他的手却怎么也伸不进去。他恨自己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婉贞姐姐的话,他更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拿出点刨根问底的勇气来,也许自己那时候不被颓唐的情绪所攫住,也许他和婉贞就不会有今天吧。然而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他已然不能改变什么了。 他只说:“我是去寻过你的。但你姐姐说,你嫁给团长的儿子了。而且我写给你的信,她说你都不曾看过。” “你竟然信了她。我那样的情形,她怎么会把你写给我的的信,让我看呢?”婉贞叹息道:“哎,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你现在还跟瑞安在一起吗?”他突然问。“不在一起又能怎样呢?你我已然是这样的情形了。”过了许久,婉贞看了墨涵的手上的戒指,她淡淡地说道,“戒指,你不是一直戴着吗?” “哦,戴上后,手指变粗了,便摘不下来了。”墨涵敷衍道。他知道婉贞在说什么,他听得真真的,他也明白自己心里还是有婉贞的。没有婉贞,他的心仿佛曾经死了一般。然而,他们各自都有了家庭的人了,倘若是要重新开始,再续前缘,那么非得要他们都拿出打破原来一切的决心与勇气来。他们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吗? 他突然有些厌恶自己这样的态度来,一方面他眷恋着婉贞,另一方面他却舍不下自己的家庭,他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犹疑不决的人呢?但他还想争取点什么,否则他觉得自己这样是太对不起婉贞,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他想到这里,便道:“但我总想着我们将来还能在一起的。” 婉贞突然别顾脸去,道:“我们这样能见面就已经是很幸运了,我还能奢望什么呢?若是有再多的奢望,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来了。 墨涵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心底里无限凄凉似的,仿佛他们这次相见以后便是永不能再相见一般,他不禁抱住自己头。 第44章 中毒 题记: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把自己的心安放在哪里? 店里的灯一盏盏都快要都熄了,已经到了快要打烊的时候了。墨涵不觉站起身来,他的心寂寂的,仿佛他心里的光亮也慢慢黯淡下去了。“晚上回不去了吧!”他问。“嗯,我会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回去!”婉贞道。 他们出了小店,路边的灯一闪一闪的,昏昏暗暗的样子,一阵疾风吹过,他们都不禁打了个冷战。晚归的人们有骑车的,有步行的,都急急的,加快匆忙的步履。路边不知谁家的广告牌大概快要掉落的样子,在风里嚓嚓地响。婉贞眼见这些情形,心里一时竟有种兵荒马乱,人世无常之感。 他们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向哪里?月亮里快要上来了,冷冷的,有些凄清之感。又经过学校门口了,卖糖葫芦的老大爷已经收摊了,校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门房师傅那儿有一盏小小的灯正亮着。 往事一幕幕地展现在脑海里。那一回,墨涵在校门口给婉贞买了一串糖葫芦,他擎着那串糖葫芦就像擎着一个燃烧的小火炬,他一路小跑着,欢快得像个孩子。跑到婉贞的宿舍,他二话不说,竟把那糖葫芦直往婉贞嘴里塞;还有那一回,他带他去看电影,昏暗中,他胡乱地拉住她的手,他的手心里竟满满的都是汗;......还有分别那天,他从她身后轻轻揽住她,他温热而熟稔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让她心剧烈地跳动不止。 一切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似的,那样清晰地在脑海里展现。然而现在却是物是人非了。墨涵的心被遗憾和怅惘缠绕着,他想让时光得走得慢些,再慢一些,这样他就能和婉贞在一起,更多地在一起了。他就这样傻傻地想着,慢慢地走着,他凝视着她略显憔悴的美丽的侧影。他曾经以为婉贞是自己的,就像他觉得自己也是婉贞的那样,然而现在.......他不敢想也不愿去多想了,他只呆呆地凝视着她的容颜,他想把这一刻留住,他期待时光能永恒。 婉贞的心也很不平静。她曾经千百遍幻想过今日的相逢,然而今日真的重逢,竟完全不是她幻想中的样子。她很想告诉他,这三年来她从来不曾忘记过他,她的心里一直有他,没有他的日日夜夜,她不知道将他的名字念过千百遍。现在他就在自己的身旁,一样的衣着,一样的容颜,一样的神情,一样的不为世俗所纷扰。他没有变,她也没有变,他们依然爱着。但是,她能和他重新开始吗?她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一阵冷风迎面出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仿佛突然清醒了似的,“太晚了,我去找个旅馆住下,你该回去了吧。”婉贞突然异常绝决地说道。“不,我去送你!”他执拗地答道。 婉贞看了看他,突然有些心疼,他们已然如此,她连让他送自己的机会都不给吗?她有些不忍,便低低地说道:“那么一起走吧!” 过了几条街,他们看到一个旅馆。他们走进去,她要了一间房,付过钱,办好手续。她走在前面。老板娘突然问:“怎么,一起的吗?”“嗯!”墨涵低着头,低低地应着,他分明看到老板娘眼神中的鄙夷和不屑。 他不去想它,只跟着婉贞沿着走廊向里面走去。房间小小的,屋顶很低矮,有些压抑。开门的一瞬,只听得墨涵道:“我进去坐坐便走。”他现在心里是只想跟婉贞在一起,哪怕一时三刻都行。“也好。”她应着。 她进来,转身脱下有些厚重的外套,站在窗前,窗外是漫漫的夜,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她抱着双肩,有些寒意。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忙碌了一天的她回到宿舍,他就像个孩子似的冲进来,笨拙地抱住她,吻她,吻她的脸,吻她的脖颈,那样粗率的后来又慢慢的细腻的绵长的吻啊。 现在他就这样站在她身后,她感觉到有一股她熟稔的气息慢慢地向她靠近了。“婉贞,我想你,我一直都在想你,我,我不能没有你。”他喃喃地说着,他靠近她,抱紧她,他吻着她,那样急切地吻着,脸颊,脖颈,那样深沉的绵长的吻啊。那样痴情的长久的眷恋,在这一刻仿佛能凝聚在这长长的吻当中了。“墨涵,我也是一直想着你的。”她也轻轻地回应着他。是啊,他们原本就是彼此相爱的,他们原本就应该在一起的,是不公平的命运在捉弄他们。他听到她的回应,他的动作突然变得鲁莽粗率峻急起来了,他似乎失去了理智,他变得不顾一切了。 然而她突然突然猛地推开他,异常清晰地说道:“墨涵,我们不可以,我们,都有家庭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竟已经是满脸的泪了。 他跪在床上,手停在半空中,他呆呆看着手上的那枚戒指,他一下子变得很很恼恨似的,他想摘下那戒指,把那戒指狠狠地扔在地上,但那戒指竟怎么也撸不下来,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他坐下来,接着有种沮丧无奈的的神情慢慢爬上他的面庞。“对不起,婉贞,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对你,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心。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把自己的心安放在哪里?”他喃喃地自责着。 “我也是。可是你已经有宁曦了,我也有瑞安了。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她双肩抖动着,她恸哭起来了。 “婉贞,你别哭,我们各自都要好好的,好好的,好不好。嗯?”他的泪也落下来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这一次,可真的是生离死别了。 第45章 重逢(一) 题记:她终于定了定神,才用无比绝决的态度生硬地说道:“我已经结婚了,你走吧!” 他找了个旅馆,随便住下。夜里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确信婉贞是爱自己的,这世上有谁会背叛自己的爱人却嫁给别人呢?他不相信婉贞会这么做,他不相信婉贞居然会抛下自己去跟别人结婚。他打定主意要想见见婉贞,他不看到婉贞,他是绝不会回去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他便往翠珊家赶。翠珊还以为她昨天就已经把他打发走了,不想今日却又看到他来,她有些慌张,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她确信即使墨涵来了知道真相也不会拿她怎样。所以她见墨涵又来了,她虽是有些不快,却不得不让他进家门。 “昨天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你又来做什么?”翠珊一看到墨涵便冷冷地抛出这一席话。“婉贞和我是有婚约的,她离开学校前说是要来看你的,你现在却说她结婚了?她嫁到哪里了?嫁给谁了?” 翠珊一惊,她没想到墨涵竟是这样不依不饶,若是告诉他,他去婉贞那里,婉贞必然会告诉他真相,他若去闹着把人带走,这事该如何收场?况且婉贞的彩礼钱已经拿出来还债了。她想到这里,便道:“她既然已经结婚了,她嫁到哪里了?嫁给谁了,便与你不相干了吧!”“怎么不相干,她是我的未婚妻,临走时说是来看你,你怎么能用一句她结婚了就像把我轻易打发了?我必定是要看到她的。”墨涵态度很坚决。 “你要去看她。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她已经结婚了,你去看她,她夫家人又怎么看她?”翠珊一边织着毛衣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她这会子是抱定抵死不能说的决心。 “婉贞临行前说是要到你这里的。你却说他结了婚嫁了人,我看不到她的人我怎能信你。你若不让我看到她,我便去报案。”墨涵昨晚想了一夜,他总觉得这当中有什么隐情,他也料定翠珊不肯告诉自己,所以他便想出这样的方法去压她。 翠珊一听,便有些慌了,如果真要去报案,他们用药迷倒婉贞,后来又拘禁婉贞,逼婉贞嫁给瑞安的事情岂不是要败露,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去见见,到那边,或许事情还可能有转圜的余地。想到这里,她把快要织好的毛衣往旁边一放,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告诉你就是了。我怕的是,你用她未婚夫的身份去,婉贞又如何跟她夫家交代呢?”她说这些倒好像她通情达理似的。她拿了支笔,把婉贞家的地址写给他,然后递过来,道:“你若是真想着她,得为她考虑,她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墨涵接过那张纸,慢慢应道:“我知道,你放心。”他打定主意,无论怎样他得看到婉贞,否则他不能死心。翠珊见他走了,仍旧不放心似的,急急地往赵家跑去,她怕万一婉贞把真想告诉墨涵,那边不好收场,她自己也没法向马家人交代。 墨涵一从翠珊家出来便赶上去婉贞家的路。这一路,他是百感交集,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婉贞,他又怕看到婉贞,怕她真的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娘。车子在一路颠簸中行进,他焦灼地等待着看到婉贞的那一刻的到来。 下了车,他按照那地址一路打听着前来。已经是午后时分,初春的午后,阳光虽然已经有了些温煦的味道,但寒冷依然没有退尽。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一路走来。却看见有几个孩子在那里玩耍,四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息。等到他走得近了,却赫然看到那一排平房当中竟有一间窗户玻璃上贴着个大大的“喜”字,他的脑袋“嗡”地一下,他像凭空里挨了一闷棍似的,难道她真的抛下自己,嫁人了,结婚了不成?他定了定神,不甘心似的,踉踉跄跄地走到那当中的一扇门,“婉贞,婉贞,我是墨涵,我来看你了,你在吗?” 那敲门声在那初春的午后分外清晰地传来。此时距离婉贞出事的时间已经有一两天的光景了。这几日,婉贞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她很是虚弱,整天她都迷迷糊糊地坐着,让人都不知道她在那里想什么。但她自己清楚,她曾经那样对墨涵日盼夜盼地,她想着她的墨涵能来寻她,能来救他,然而她却迟迟不来。如今她仿佛觉得自己和墨涵已经彻底完结了,自己不再是她的人了,她没有了任何盼头了。人生有什么比了无希望更可怕的呢?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不说话,茫茫的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但是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是那样熟稔而亲切。墨涵,是墨涵,一缕惊喜从她的脸上掠过。仿佛她昏暗的生活突然照进一缕光,她欢喜地跌跌撞撞地向那道光的方向冲去。就在她冲到门边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停住了,她的泪却哗哗地流下来了。她知道自己被拘禁的时候,她没有哭过;她知道自己失了身子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但是现在她却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的泪水,就那样肆意地在她脸上流淌着。因为她想到自己都这样了,她怎么还能见他,她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其实她多么想看看他,哪怕看他一眼也好,但是她又怕看到他,如果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形,又会怎样待她呢?不过是让他徒增烦恼罢了。况且看到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们是没有未来的。她定定地站在门边,听到那门外墨涵急急的声音:“婉贞,是你吗?你在吗?”她终于定了定神,才用无比绝决的态度生硬地说道:“我已经结婚了,你走吧!” 门外突然安静了,瞬间没有了声息。墨涵愣在那里,他呆呆地站在春日的午后的门外。远处孩子们依然嬉笑着,打闹着,这一切却与他无关。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什么,一路车马劳顿,前来寻婉贞,得到却是她这样一句答复。结婚了吗?真的结婚了啊!从此门里门外,他们便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婉贞的名字完全竟与他无关了。这话从婉贞口里说出,这一切才显得真真的。但正是婉贞这些话才彻底让他明白了,原来他爱的人抛却了他,跟别人结婚了。之前来这里之前的那一刻,他还在想着他,现在他爱了这么久的一个人怎么就让他从他的脑海里轻易抹去呢?他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门里面仍旧是安安静静地,婉贞听得那脚步声渐渐地远了。她双手伏在那门板上,她的泪此时又来了。 第46章 重逢(二) 题记:她的脾气性子倔强极了,但凡她决定的事情,没有谁能够拗得过她。 转就到了瑞安的妹妹瑞平谈婚论嫁的年龄。大概是瑞安的缘故,老马和周阿姨对瑞平格外宽容。瑞平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她的脾气性子倔强极了,但凡她决定的事情,没有谁能够拗得过她。她这种说一不二的个性有时候连老马和周阿姨都奈何不了她。 媒人托了一圈,但是她连相亲都不肯去,因为在她心里,她觉得那样的方式不够新潮,她想通过浪漫的方式邂逅自己的爱人。有时候周阿姨很是奇怪,瑞安的婚事让她操碎了心,但是瑞平这样好好的一个姑娘,也让她费心不少。这是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瑞平,你看家栋是个好孩子,人也踏实稳重,说话办事很有分寸,现在是师部的文书,他爸爸张团长也是你爸爸的老战友。张团长给你爸爸提过好几回了,说让让你们处处看。”“我不要,他是一块木头,每天走到哪里都板着一张扑克脸,严肃的要命,一本正经的,没有一点生活情绪,要嫁你嫁他。”瑞平一口拒绝。 “那么你李叔叔的儿子呢?他从小就活泼顽皮,长大了风趣幽默的,你总该觉得好了吧。”周阿姨试探地问道。 “你说他呀,小学的时候往女孩子的铅笔盒放毛毛虫,初中的时候拉女孩子的辫子,高中的时候给女孩子写情书,一天到晚就知道调皮捣蛋的,没个正经,妈,你喜欢这样的人给你当女婿啊?”瑞平一边择菜,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 “咦,这孩子,不是你说家栋太正经了嘛!我就给你寻个风趣的,你又这样说人家。唉,这孩子。”周阿姨一边拾掇着瑞平择好的菜,一边嘟哝着。她不知道瑞平这孩子到底怎么了,稳重老实的她嫌弃人家一本正经,风趣幽默她说人家调皮捣蛋。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你跟妈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嗯。我也说不清楚。”瑞平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反正得是我喜欢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的。”“说着半天等于什么也没说。这孩子!”周阿姨把一颗洗好的菜扔在盆里,又去忙碌了。 事实上,瑞平长得不错,虽然算不得特别漂亮,但是她还是非常耐看的。她现在在师部的广播站工作,每天的生活并不十分忙碌,但是她工作的环境局限了她,使她很难有机会和更多的人接触。按照周阿姨的想法,瑞平找一个和他马家门当户对的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到底瑞平喜欢什么样的,她到现在也真的是没有弄清楚。 他们那个年代是没有爱情的,或者说爱情早已融入柴米油盐酱醋茶中,融入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了。人和人相见,全凭眼缘,只要彼此看着顺眼,条件相当,就能在一起了。日久天长,就算有爱情也淹没在凡俗的日子里,和亲情融为一体了。她和老马就是这样,经组织介绍安排,没有见过几回面,甚至结婚前都没有拉过手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婚后他们几乎没红过脸,也没拌过嘴,就这么顺当当地过到今天了。不是也没谈过什么情呀,爱呀的,现在他们的日子照样过得好好的。可现在的孩子整天说什么喜欢啊,爱啊,这到底是什么了,她也闹不清楚。 况且,她觉得瑞平又不是资本家出身的小姐,何必整天这样讲什么情呀,爱呀的,讲什么风花雪月,都不如找个正儿八经的对象结婚过日子来得实在,所以她多次劝瑞平,可是她也知道,以瑞平的个性是不会听她的。为了这事儿,她还落下不少埋怨,按照老马的话说,就是“都怪你把瑞平惯坏了!”周阿姨听到老马的埋怨也无可奈何,当真她从小是惯着瑞平的,孩子们小的时候,瑞安她是没有希望了,一切全都仰仗着瑞平了。但是究竟这孩子是受了谁的影响,竟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就不得而知了。 瑞平还常常说:“妈,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她说到这些的时候好像是振振有词,仿佛颇有些道理似的。“去去去,说什么爱情不爱情,我不和你爸爸在一起,哪里又会有你?”周阿姨有时给她闹得没法,就用这样的话去回她。她不知道这个每天标榜着没有爱情就绝不结婚的女孩到底会迎来怎样一份爱情,又会等到怎样一位爱人。她只知道瑞平也许对爱情,对婚姻有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虽然她觉得这并不见得是好事,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快过旧历年了。婉贞已经当上了小学教师,她的女儿君瑶也已经上幼儿园了。瑞平还是那样每天上班下班,每天中午一点的时候,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就会从师部的大喇叭中嘹亮地响起。 听到她的声音,人们就知道午饭的时间到了,人们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有的往单位食堂赶,有的往家赶,劳累了一上午的人们一边听着师部的广播,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这是他们最闲暇,也是他们最愉快的时光了。 瑞平的声音已经成为那个时代人们耳边最熟悉,最亲切,也最盼望听到的声音。她用自己的声音讲述着每个团场的春种秋收,讲述着那个时代楷模们的先进事迹。每每听到她的声音,人们心中就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向往与追求,充满了自豪与快乐。 然而有一天这个声音却戛然而止了。“瑞平,这会儿你不应该去广播吗?怎么回来了?”在厨房间忙碌的周阿姨惊讶地问刚刚到家的瑞平。“妈,师部文工团要下乡进行文艺汇演,我报名参加了,我要去当报幕员。”瑞平一进门就放下包,她的脸上因为兴奋已经熠熠生辉了。 “那你中午的广播怎么办?”周阿姨抬起头里问道。“小董去播音了。本来是她去当报幕员的,这个机会是我争取来的。”瑞平道。“傻孩子,争取什么不好,争取去乡下报幕。”周阿姨道。“妈,不是你老说我缺乏锻炼,没有人生阅历吗?”瑞平反问道。“也是,去锻炼锻炼也好!什么时候去?”周阿姨道。“明天就动身!”瑞平答道。“这么快,我得给你准本准备。你爸中午说是去食堂吃,不回来了。我们先吃饭!”说着她去拿碗筷。 第47章 重逢(三) 题记:仅仅那一眼,她就被他征服了,她已经认定他就是她前世今生一直在寻找的等待的那个人。 “瑞平,你这回自己一个人出去,可得照顾好自己,天冷了,知道按时加衣裳;饿了得准时吃饭。妈妈很不放心你啊!”周阿姨站在瑞平旁边不断地嘱咐着,她竭力放大自己的声音,但是她的声音几乎要被车辆发动的声音吞没了。“妈,谁说我一个人,还有张副站长他们呢!我又不是一个人。我都不多大了,你还老把我当孩子看待。”瑞平在一旁嗔怪着。行李已经放好了,车辆好像随时都会开动。瑞平听到周阿姨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她好像有些不耐烦了,她想急着上车,她已经做好迎接新生活的一切准备了。 “我给你的那瓶果酱就放在那个蓝色的包里啊!还有到了那边给我来电话啊!......”周阿姨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妈,我要上车了,人家都等着呢。有什么话我到了,咱们电话里说吧。哎,张副站长,我来了!”她看了看车上朝她挥手的张副站长,急急忙忙向车上跑去。 周阿姨看着瑞平的背影,她仍旧很不放心似的。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这一次瑞平虽然是跟着副站长他们一块儿出去,而且自己也拜托过张副站长了,让他好好照顾瑞平,但是她仍然是不放心瑞平,毕竟这是瑞平第一次出远门啊。她有多少话要叮嘱瑞平啊,可是等到瑞平出发前,她拉里拉杂地说了一大堆话,却把最要紧的话忘记和瑞平说了。这个开起来有些大大咧咧的孩子其实是很单纯善良的,单纯善良的人是容易轻信别人的。她怕这孩子因为她的单纯善良而轻易地相信别人,结果却受到伤害,这是她一个做母亲的所不愿意看到的。 然而车子最终还是载着瑞平离开了,周阿姨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最终只是担忧地叹了口气。但愿孩子这次出去一切都平安才好。 车子在一片沸腾的喧闹声中行进着,年轻人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说笑着,偶尔男同事和女同事还会拉拉歌。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张副站长也被这愉快的氛围给感染了,他的脸上也自然而然地现出愉悦的神情来。 经过大半天的颠簸,车子终于在师部大院停下了。人们三三两两地出来运送着行李,分派好宿舍。张站长把人都召集齐了,交代好各自的分工。然后他把瑞平单独叫过来说:“瑞平,明天晚上团部有个文艺汇演,我们今天下午去彩排,你跟我去。”“好,站长!需要带什么东西吗?”瑞平问。“不用,晚上我们还得赶回师部,去宿舍住。”站长道。 “没有车来接送我们,过会儿我们必须乘公交车去团部,有什么困难克服克服啊!”站长道。“嗯,知道了!”瑞平应道。 他们来到了等车的地方,人人都翘首张望着。因为是在团场,等车的大多都是农民,人们嘁嘁喳喳地谈论着各种农事。到处都是淳朴热情的脸。瑞平和张站长在人群中里显得有些特别。车来了,人们蜂拥而上,很快为数不多的座位就所剩无几。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瑞平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助,周围居然连一个扶手也没有,四处都是挨挨挤挤的人。 车子启动了,道路很是颠簸,瑞平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平衡,她第一次乘坐这种车,她不知道她的手该扶向哪里。她本能地看向站长,站长的境遇也并不比她好,他正自顾不暇,也正爱莫能助地看向瑞平。 车子摇摇晃晃的行进中,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停在半路,开车的师傅探出头去,朝窗外说了一句什么,原来是一个乱穿马路的人,若不是司机反应及时,也许会酿成事故的。就在车子急刹车的那一瞬间,瑞平本能地用手抓住了什么,情急之下她竟然抓住了她前面的那个人的胳膊。随着那个人“啊”的一声,瑞平已经站稳脚跟,本能松开了右手。那个人正转过头来看向她。就在那一瞬,他们四目相对,瑞平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是一张年轻俊朗的脸,那张脸像大理石雕塑一般完美无瑕。他的眼睛深邃得像夜晚的星空,鼻子高耸尖挺,唇边总有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看向她,只温和地说了一句:“抓住我的胳膊便好!” 瑞平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击中了。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以便让自己的那颗心不从胸膛里跳出,她像被人施了魔法和咒语一般,向来生性倔强的她居然乖乖地、极度顺从地、非常小心地抓住了她眼前这位容颜俊朗的男子的胳膊。伴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子依然在努力地向前行进着。瑞平就这样用手牢牢地抓着这个她素不相识,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的胳膊。她虽然不知道他是谁,来自哪里,又去向何方,但是她深深地被他俊朗的外表吸引着,被他温煦的话语感动着。 她多么希望车子能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她就能更加清晰地将他的容颜完全镌刻在自己心里。她拉着他的胳膊的手慢慢地开始冒汗,紧张和激动让她几乎都不能让她清理自己的思绪。在那些过去的千千万万个日夜里,没有哪一个男子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灵。让她在今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每每忆及这一幕时仍旧不禁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要知道,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曾经向上苍祈祷,希望上苍赐给自己一个爱人,但是一切并不如她自己期待的那样。可现在他就站在他眼前,背影熟悉而温存,目光深邃而坚定,语气温婉而柔和。仅仅那一眼,她就被他征服了,她已经认定他就是她前世今生一直在寻找的等待的那个人。 第48章 瑞萍 题记:“真的不是,你误解了!我到了,先下车了!”男子他一边强力地分辨着,一边匆忙地分开众人,向车门走去。 车子依然在颠簸中行进着,瑞平小心地拉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胳膊。车窗外的原野一片金黄,大地显得宁谧而丰实。她的眼睛被窗外的景致慢慢地吸引了,她的心也渐渐地安稳熨帖起来,仿佛她地内心也有了某种依靠似的。 一站一站,售票员清脆的声音越过喧嚷的车厢异常清晰地传来。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狭小的车厢内依然是拥挤不堪。“秦天啊,你也去团部啊!”随着报站声的响起,一个中年的女子上了车,她远远就看到瑞平身边的男子,于是熟稔而亲切的招呼着。“嗯,我有事要去办!”瑞平身边的男子郑重地回应着。 “秦天!秦天”瑞平在心底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她有一点小小的窃喜了,如果不是这个中年女子的突然而至,也许她就将与他擦肩而过,而他不久就要消失在这茫茫人海中,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了,这偌大的一个师部,她又如何去寻找他。 “呦,都有对象了,什么时候开始的?问你总说没有,还保密呢?”中年女子看了看瑞平,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突然神秘地一笑。她并不知道其实自己是在乱点鸳鸯谱。 “她,她不是的。”那个叫秦天的男子突然涨红了脸,本能地分辨着。与此同时瑞平也觉得有些羞涩,她本能把拉住秦天胳膊的手缩了回来。就在这时车子却又突然颠簸了一下,瑞平把握不住平衡,她的身子斜斜地向一侧倾倒,正好倒向了她身边的秦天。秦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车子却随即又进入到平稳的行驶状态。 “刚才,真的谢谢你!”瑞平红着脸小声地说着。“不必客气!”他松开他的手,低头看着她,目光冷峻,言语中竟有几分抗拒。他的手修长而纤细,清峻而白皙,一如他的脸。 “还说不是呢?”中年女子一边站稳脚跟,拉住她旁边的座位,一边不忘打趣他们。“真的不是,你误解了!我到了,先下车了!”男子的脸上有一丝嫌恶,他一边强力地分辨着,一边匆忙地分开众人,向车门走去。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车尾,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子又开动了。 瑞平怔了怔,刚才那一幕幕场景仍旧在她眼前浮现着。她想起他刚才极力分辨的样子,想起他眼神中的抗拒,她的心有些失落。原以为她能和他能有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哪怕她不是他的任何人,但是他的态度也让她有些心寒。她站在那里,依然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幕场景。 刚才那个中年女子依然站在那里,她满怀疑惑地从头到脚地仔细地打量着瑞平,她似乎有些不相信刚才秦天说的话。随着报站声的不断响起,车厢里的人渐渐的少了起来,陆陆续续有了空出的一两个位置。“姑娘,你坐吧!”中年女子看着瑞平不失礼貌地谦让着。“还是你坐吧,你带了这么多的东西。”瑞平看见她挎着个大包,体谅地说道。“嗯,那我就坐了,谢谢你啊!”中年女子笑了笑,坐在了位置上。随后她便打开包,郑重地整理起包里的东西来。文件袋上赫然的印着几个红字,其中“法院”两个字无比清晰地跃入了瑞平的眼帘。 “法院!”瑞平的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难道刚才那个叫秦天的男子也是法院的。她突然有些惊喜,但很快她又陷入失落当中了,也许他极力矢口否认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他喜欢的人了。不,也许他们仅仅都是车上的乘客,他出于好意帮了自己,却被别人误解,他不过是辩解一下罢了。她的心里乱乱的,她努力地揣测着各种可能。 “瑞平,我们到了,该下车了!”张副站长的一声呼唤,把瑞平从纷乱的猜测中拉了出来。她随着张副站长一起下了车。车子呼啸着开走了,她望了望开走的车,不禁又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幕场景,心里又欣喜,亦有失落和怅惘,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 在团部不甚宽敞的剧场里,他们一遍遍地排练着。瑞平频繁地出场,串联起各种节目,她偶尔有些失神。只有心细的张副站长可以觉察到,他对她有些不满。 在工作上他向来就是个严苛的人,瑞平既是广播站的台柱子,也是他精挑细选一眼看中的好苗子,平常瑞平对工作从不马虎。如果明天要播出新的内容,瑞平总是对稿子进行反复修改,务必做到文从字顺,修改好稿子,她总是反复阅读,有时候她已经到了不用看稿子,熟练地能把稿子背出来的程度。但是这一次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他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不会的,大概是自己猜错了吧。不过女孩子在这个年纪里也许真的到了心思浮动的时候,他倒也是能理解的。但是他怕就怕她因为这些影响了工作。 瑞平对今天的自己也很不满意。下了车到现在她都有些恹恹的,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在车上颠簸了许久的缘故,因为她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有乘过这么久的车。刚才的午餐她吃得很少,午餐的味道自然不能和家里妈妈烧的比的,出门在外难免要讲究些。团里的食堂烧的东西大概都是这样的寡淡无味吧。她也知道出门在外自己总该学会妥协,学会将就些,但是她实在是没有胃口。水随意地喝了些,她的喉咙干干瑟瑟的。说话的时候她需要自己提起精神来才好。她一遍遍地努力告诫自己要打起精神来,因为自己代表的是师部的形象,代表的是师部广播站的形象,关键时刻决不能掉链子,哪怕现在不是正式场合,只是在排练预演而已。想到这里,她不禁鼓足勇气走上台去,她用字正腔圆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着预先准备的台词。冥冥之中,她仿佛看到秦天就坐在台下,他的目光望向她,仿佛看穿了她的一颗心。 第49章 相遇 题记:哪怕他不会像今天这样主动来后台寻她,她也会等他,她也会让自己站立成一棵树,保持着永远等待他的姿势。 晚上,整个剧场里灯火辉煌。在喧嚷人声里,瑞平默默地站在幕后,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报幕台词的内容。今天的她格外的美丽,精心画过的淡妆,白色的高领毛衣,红色的格子外衣,粉嫩的脸颊上挂着人们熟悉的的笑意,站在那里,她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热人心。 伴随着悦耳的背景音乐,剧场里的灯光逐渐暗淡,大幕徐徐拉开,男女报幕员双双登场。瑞平定了定神,她昂然地走向舞台中心,她的声音在话筒的作用下更显得抑扬顿挫,委婉动听。她想象着昨天的那个他就坐在台下的某个角落,他正凝神望向自己,眼神里又钦慕和欣赏。而她就在他的注视下抑扬顿挫,侃侃而谈。她带着这种期许,一次次走上台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而自信地说着每一句话。 待到最后一个节目,所有演员走上台前向观众谢幕时,她的眼睛里依然含着笑意,今天的她表现可谓完美。然而就在台下灯光亮起,众人向台下的观众鞠躬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了台下那张她无法忘怀的面容。他就在第二排,他和所有观众一道起身站立鼓掌。他站在那里,容颜清峻,玉树临风,眉梢眼角尽是掩盖不住的英气,他的脸上被淡淡的笑意包围着,他偶尔转过身和他身边的人交流两句。 那一刻她突然怔住了,今晚她仿佛是为他而来的,今晚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明艳动人,所有的口若悬河,他都看到了。他原来一直都在那里,在那里,而她仿佛也事先就知道他在那里似的。 就在她看向他的那一刻,他恰好也正向她看过来。那一刻所有喧嚣仿佛都潮水般地退却,世界瞬间也变得无比宁静。仿佛偌大的一个剧场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四目相对,时间仿佛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了。他们就那样彼此看着对方,仿佛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心再次战栗了。 生命中究竟有多少次这样华丽的相逢,有多少次这样美丽的心灵的触碰呢?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她从前的人生就是在为眼前的相逢准备。她一时失语。 “瑞平!”她身边的演员小声提醒她。她才如梦方醒,屏息凝神道:“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谢谢各位!”与此同时,她再次向台下观众鞠躬致谢。待她抬起头来,站直身子时,观众已经离开座位,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她忙乱地在退场的人群中寻找着他那挺拔的身影,然而他已然离开,她的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座位。她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让她急急忙忙向出口处跑去,她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人的脸,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是他。直到剧场的人全都散尽,她也没有看到他。她终于沮丧至极,慢慢像是完全泄气了似的,缓缓地走回后台的化妆室。 然而就在她走回化妆室的路上,却有人告诉她:“瑞平,你去哪了,有人找你。”说着那人唇边挂着一抹神秘的笑。“谁啊?”瑞平问道。“不知道,你自己去看。”那人道。是谁呢,她暗自思忖着。她急急地向化妆室走去。 他倚着门微笑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你去哪里了,让我等到现在?”他仿佛对她很熟稔似的。“我,我!”她依然羞红了脸,竟然一时语塞。“去找我了,没有找到?”他好像看透了她似的,笃定地说道。“你好坏。”她在心里骂着他,明知道她去寻他,他却出现在这里。好在她终于看到他了,她长舒了口气,道:“知道了,你还问?”他笑了,笑容里有些狡黠,还有些得意。 “瑞平,我们出去走走,好吗?”他提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瑞平?谁又允许你叫我瑞平的?”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恼怒似的。“他们不都是这么叫的吗?我怎么就不能这么叫你了?”他讨巧地说道。“可是我们才第二次见面。”瑞平怯怯地说道。“第二次见面怎么了。你也可以叫我海东。”他突然变得很爽朗似的。 “好吧!海东。”她低低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她也弄不明白,一切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她曾经那样期待看到他,但她还从来不曾预想道自己竟然能和他熟稔到直呼他的名字的境地,然而,一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他正站在她的眼前,倚在门上,抱着双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和她之前所看到的的那个时而冷峻,时而温煦的他有些不同。她说不出是哪儿不同,但她却在这一刻想要深深地沦陷进去。哪怕他是一座深不可测的城池。哪怕他不会像今天这样主动来后台寻她,她也会等他,她也会让自己站立成一棵树,保持着永远等待他的姿势,有风吹过的时候,她悄悄絮语,那是她在像他倾诉衷肠;有雨来的时候,她独自承担,默默承受一切洗礼。 “怎么,不走吗?”他淡定地看着她。“走吧!”她说。屋外的月光淡淡的,像水银似的倾泻下来。他们慢慢地走着。 “你在法院上班?”她问。“嗯,我学的是法律。分到这里已经两年了。你呢?”他也问她。“我在师部广播站上班。”她回答道。“你刚才在台上.......”他沉吟着。“怎么样?”她很期待似的。“台风很好!我很喜欢。”他好像轻描淡写似的说道。喜欢,她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仿佛给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似的。“我也是。”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什么,你说什么?”他竟然追问她。“你明明听到了,你好坏!”她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她在她面前彻底暴露了她对他的那颗心。 第50章 误解 第五十二章吻 题记:她这时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一直都顽固地占据着她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 “我坏吗?我还要更坏!”他说着,突然蛮横地抱住她的头,亲吻她的面颊,亲吻她的唇。她猛然推开他,怒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他没有胜利,仿佛有些气馁的样子,默默地低着头。 瑞平刚才被他,也被自己的行为跳了一跳。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但是一切来得太快,她有些猝不及防,她还不了解他,她除了知道他在法院上班,他叫秦海东以外,她对于他一无所知,她想了解他更多,工作,家庭,生活,一切的一切。然而现在他这样,未免有些太浮浪,太草率了吧。 因为他喜欢,他就能以喜欢的名义亲吻自己吗?爱是要这样的方式去表达吗?她对他有些不解了。 但是她又是喜欢他的,从看到他的第一次开始,她因为他分心,她因为他走神,她心底里明明白白地全都知道的,这一切全都因为她,然而她喜欢他,她就能允许他这样对待自己吗?她自己也不清楚。刚才那一刻她有些慌乱,还有些眩晕,她的心也跳动得异常剧烈。但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她的初吻就这样仓促而轻易地被他霸占了。她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抗拒。她矛盾着,纠结着。明明喜欢着,想着他,却因为他的浮浪和草率要抗拒他。 “就算我喜欢你,也不允许你这样待我!”她捂住脸,有些恼怒地看着他。“哦,不允许吗?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他有些失落,他看着她的眼睛怔怔地说。“我要回去了!”她说着,像要逃跑似的准备离开,她怕自己为刚才的行为而后悔。 他大踏步追上她,像一面墙一样堵在她的面前,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说:“我,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她不敢抬头看他,她怕自己抬起头就彻底在他面前缴械投降,彻底沦陷。她也不知道再见面又是何年何月。她只拼命地摇头,然后要绕开他跑开。她一口气跑到很远,忍不住回过头来去看他,他也已经转身朝她相反的方向离开,他颀长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她叹了口气,从来不会伤感的她,竟然无端地叹气了。 她放慢脚步,默默地走着,月光淡淡的,有些冷。树丛的影子在地上轻轻地摇曳着。她的心里很慌乱似的,患得患失的,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他唇角的余温,他那样霸道地闯入她的唇,让她惊骇恼怒又欣喜。她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内心被种种复杂的情绪搅扰着。 终于她回到了剧场。车子的发动机轰鸣声远远地已经响起,好像在极力地召唤她一样。“瑞平,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来?”张副团长严肃地责备着她,“我们都在等你。” 瑞平突然想起来,今晚是要回团部的,但她不知道今晚竟有车来接他们。她羞赧地上了车,一个劲儿地说着“抱歉”,“对不起”之类的话。车子在轰鸣声中前行着。她的心绪颇不安宁,今晚他也要回团部吗?明天一早她还要去别的团场。如他所说,他们真的还能再相见吗?她想着,心里充满了担忧和期待。 当晚她一回到团部宿舍就休息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就乘车离开了那里,去别的团场了。半个月来,车子带着他们辗转于各个团场之间。年轻的瑞平第一次真正走进团场,真正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那些团场子弟的热忱。文艺的春风也随着他们的姗姗而来的脚步,吹遍了整个师部。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她就要离开团场,回到师部了。期间她曾经给爸爸妈妈报告过她在这里的情况。她也曾诉过苦,流过泪,偶尔没有车子接送的经历,吃药感冒的经历她都在这里经历过了。还好,她都能笑着应对。现在她俨然像一个即将凯旋的将军,她要踏上回家的旅程了。 当车辆轰鸣声在此想起,一车的人们都沉浸在即将回家的欢喜中。热情的农场老乡送来各种土特产,他们感谢这群年轻人给他们带来了热情和欢乐。广场上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瑞平坐在车上,她望着车外的张副站长和忙碌的演职人员,她的心情是复杂的。这次她觉得自己当真得到了锻炼。从前她是父母手心里的宝,从来没有吃过苦,受过累,但是现在她觉得这一切都不算什么。生活还会给她提出更多的挑战,需要她大胆而勇敢地去面对,而她已经具备迎接人生风雨的能力了。她站在座位前,心中被一种自豪而激昂的情绪鼓动着。 然而就在喧嚷的人群外,她又远远地看见了他高大颀长的身影。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有些孤独,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也许她忙碌的生活已经让她完全忘却了他吧。曾经他的草率与浮浪让她心生抗拒,她一度动摇过,她觉得他也许不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等待的那个人。 但是现在他就站在那里,他远远地向她的方向凝望着。她的心突然又被什么东西给猛烈地撞击着。此时她多么想走近他,哪怕跟他说句话,哪怕是让他摸摸自己的头都好,但是她又怕,怕车子马上就要开了。但这种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致她这时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一直都顽固地占据着她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而车子一旦开动也许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在师部上班,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关系,她就再也不会去他所在的这个团场了,也许他们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了,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要给人撕裂了似的。 她飞快地跑下车,分开众人,向有他的方向跑去。她仍然穿着那身红色的衣衫,她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终于来到他的面前。这个敢爱敢恨的姑娘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踮起脚尖轻轻地在海东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顿时他的脸颊上给人印上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她像一个英勇的战士占领了属于她自己的高地了似的,一路欢快的骄傲的跑上车去。留下呆呆地站在人群之外缓缓回味的他。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广场上的人才陆续散去。 第51章 等待 题记:喜欢归喜欢,女孩家要懂得矜持,自重些才好。 车子载着他们顺利地回到了师部。瑞平的内心此刻是激动的,她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欢欣鼓舞着。半个月来她反复被自己的各种年头搅扰着,纠结着。她读过很多书,在书中她看到过各种关于爱情的描述,对于爱情,她也有着很多浪漫的不切实际的想象。但是当爱情真正降临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却难免犹疑和彷徨。对于爱情,她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那是她从小所接受的教育让她觉得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那个值得她等待了那么久的人,他为什么在对待自己的时候如此草率鲁莽浮浪。如果是出于爱,他原本可以更矜持一些,因为他们毕竟才第二次见面,他们还不怎么了解对方。 但是瑞平很快又说服了自己。她觉得爱是不需要掩饰的,既然爱了,就应该勇敢表达,没有表达的爱情会让自己丧失对生活的勇气和动力。只有勇敢表达的爱,才是有意义的。拥抱接吻也许正是爱的正确表达方式。 当她确认了这一点,她便认定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她于是当众亲吻了他,就像总统给赢得胜利的将军挂上绶带和勋章,就像将军在占领的城池上上插上旗帜,她要向世人骄傲地宣布,他们属于彼此,任何人都不能觊觎她的他。她也借此向他表明她的爱只属于他。 时过境迁瑞平每每想到这里难免会害羞,但她也是骄傲的,她佩服自己不在乎世俗的眼光,那样勇敢无畏地向海东如此大胆地表达她心底的爱意。 但是她当众亲吻海东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了。身为领导的老马听到这个消息是震怒的,这一日,他回到家中,一进门,他便把包往沙发上一丢道:“都是你养出的好闺女,居然不知轻重,当众去亲一个大小伙子,这事情传出来,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去搁?”他觉得女儿此举是伤风败俗,是有辱马家的颜面。 “哦?那小伙子是谁?在哪里上班?叫什么名字?”周阿姨有些迫不及待了。“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等我打听好了,自然会告诉你。这肯定不怪人家,这肯定是我们瑞先对对人家动了心思。”老马喝了一会儿水,坐在沙发上,似乎慢慢缓过来似的。 “既然瑞平喜欢,你还操心什么。年轻人恋爱的时候干出点出格的事儿,咱们当父母的要理解,如果不是特别过分的,能包容就尽量包容。”周阿姨劝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你还是得说说瑞平,她从小被你骄纵惯了,如果真有什么什么事情发生,怕是再说已经晚了,你是知道瑞平的性子的。”老马依然不无担忧。 “嗯,你这句话说的倒是在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那小伙子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能让我们瑞平看中。她回来这么久了,也没听她说起过,等她回来,我要问问她。”周阿姨边忙活着,便说着。 “嗯,是该问问,万一找个不像话的回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瑞平的事情,你得放在心上,不能大意了啊!”老马说的话倒像是向部下交代工作似的。“都回家了,还当领导呢?”周阿姨打趣似的说道。“我说的是正经,你别开玩笑,这事情轻率不得。”老马此时倒显得郑重其事了。“知道了,你放心,我自己的女儿,又不是别人。”周阿姨说着又开始忙碌了。客厅里的老马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瑞平下班后,一进门就说:“妈,我回来了,有什么让我帮你的。”在灶间忙碌的周阿姨听到瑞平这么问,便说:“瑞平啊,你来帮妈妈择择菜,顺便我有些事情要问你。”“嗯。妈,什么事情啊?”瑞平问道。“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周阿姨决定今天问个清楚。“妈,你怎么知道?”瑞平不解。“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这两天你干什么事老是分神,不是吗?”周阿姨道。“妈,我是有喜欢的人了。”瑞平承认道。 “那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班?你快给妈妈说说听。”周阿姨很好奇。“他叫秦海东,在法院上班。”瑞平回答。“他人怎么样?”周阿姨依然有问题。“嗯,让我想想。他很英俊,很帅气,也懂得理解体谅人。”瑞平歪着头想了想说。 “你什么时候让他来家里吃个晚,好让你爸和我替你把把关。”周阿姨道。“妈,这个恐怕有点难,我们还没到那个程度。”瑞平道。“那你还在大庭广众下亲人家,大姑娘家的也不觉得害臊。”周阿姨说这用食指点了点瑞平的额头。“妈,人就是喜欢海东嘛!有什么不可以的?”瑞平撒娇道。“喜欢归喜欢,女孩家要懂得矜持,自重些才好。你爸因为你的事一直埋怨我呢?说我没有好好管教你。”周阿姨想起丈夫的话,不由自主地说。 “妈,让你为我受累了。爸爸那边,您替我说说。我当真很喜欢海东。这么久没见到他了,人家心里还一直想着他呢!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说着,她叹了口气。 周阿姨看到女儿这幅样子也不再言语了。她知道瑞平一定很喜欢那孩子,不然一向活泼开朗热情的瑞平怎么会因为见不到他而如此闷闷不乐呢。 第52章 吻 题记:照片上的母亲精致而秀美,眼神倔强而凌厉。 俊杰从前不明白,母亲当年为什么要嫁给他的父亲的,而她的母亲又是为什么在他年幼时就和他父亲离婚,跑到城里去的。他的父亲是个木讷而老实,宽厚而温煦的人,为人踏实本分,从不与人争吵。 当年的事情已经很过去很久了,几乎很少有人跟他提及。在大人们的只言片语里,他断断续续地了解,他的外公从前是个走资派,被下放到农村,被批斗得走投无路的时候选择了自尽身亡。孤儿寡母一直受着父亲一家的资助,后来大概是出于感激,她的母亲嫁给了她的父亲。年幼的时候,母亲的神情永远是落寞的。后来关于母亲的记忆就全都凝聚在母亲的那张小照上了。照片上的母亲精致而秀美,眼神倔强而凌厉。母亲离开家的时候,从来没有和母亲红过脸的父亲却气急败坏。房屋里惊天动地的争吵声传出后,就是母亲收拾行囊夺门而出的身影。 对于母亲他心里是恨的,从前他给孩子追着喊:“走资派的后代。”那种羞辱让他无力抬头,他常常逃也似的跑开。这些羞辱他觉得都与母亲相关。慢慢长大,他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母亲在世人的眼里成了忘恩负义的代名词。而他却要背负失去母亲的痛楚,他也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的儿子。 长大后他渐渐明白,父亲和母亲终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父亲属于乡村,母亲属于城市。而他在父亲如复一日的辛苦劳作中,却一眼看尽了父亲的未来,他觉得那是没有未来的未来。他渐渐地对母亲的世界心生向往了,那个世界充满了活力和新鲜,对他而言是极具魅惑力的。他想有一天能走出去,看看农村以外的世界,感受一下和父亲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他是孤傲的,也是倔强的。当别玩藏猫猫的孩子追着他骂他走资派的后代时,他却在心里对自己说:等我长大了,要让你们看看走资派的后代是什么样的。他不去玩,一遍遍地在小本子上顽固地写字,他写的字就像油墨刻印上去的一样,连他们的老师也惊讶于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再大些有孩子欺辱他,仍旧追着他骂,他不再逃跑,他用石头砸破了那个骂他的孩子的头,虽然他的父亲为此逼着他去登门道歉,他在那家大人的面前却昂着头,硬着脖颈,硬是不说一个字,弄得他的父亲只得连连给人家赔不是,但从此没有人再敢骂他。 他的外表像极了他的母亲,有时甚至他的骨子里也是倾向于他的母亲的。但因为他很小就没有了母亲的缘故,周围也有阿姨大娘对他很是爱怜,他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对于那些疼爱他的人又是心存感激的。这些土生土长的人们所不遗余力的给予他的恩惠也曾经润泽了他那颗孤傲落寞的心灵。 学生时代,他的学习成绩永远名列前茅,身为班级第一名的他常常把第二名甩掉一大截,他有时候很享受那种君临天下,聛睨一切的感觉。无人与他匹敌,也无人超越他。老师对他厚爱有加,他也就天经地义般的享受着这份厚爱。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他大学毕业,当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凭借自己优异的成绩进入城市,过上城市人的生活的时候,他却被分到了遥远的团场。为此,他苦恼过,抱怨过。但孤傲的他依然倔强的认为,凭借自己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一定能够有一天出人头地的。 这个随时准备蓄势待发的年轻人默默地努力着,他从容而自信,理智而聪慧,他相信上天不会抛弃他,有一天总会垂青于他,让他有机会大展宏图,干出惊天动地的一番大事也来。但是这个时刻什么时候能够到来,谁也不曾知晓。他早出晚归,别人碰到的头疼的案子,经过他的一番调节斡旋,总能迎刃而解,他开始慢慢地崭露头角了。然而他仍旧活跃在农场的那一方天地里。 他偶尔会回家看看他的父亲。父亲已经很苍老了,常年的劳动让他的脊背看起来有些弯曲,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老累了一辈子的人,这个时候依然是平和的。他似乎看淡了一切,儿子这么多年的努力和拼搏他都看在眼里,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他拥有好的学习条件,所以即使在孩子上大学的那几年里,一向不曾向别人低过头的头的他居然为了儿子能完成他的学业而开口向别人借贷。他是这样默默地朴实的存在。自从孩子的母亲走后,他始终觉得亏钱着这个孩子,所以他尽可能地满足着俊杰的一切要求。他也曾有过再婚的机会,但是在俊杰愤恨而倔强地坚持里,他悄悄地埋葬了那些感情,他一心一意地照顾着这个孩子,维持着这个家。 眼看要过旧历年了,俊杰准备在周末回去看看他的父亲。前几日,他的父亲来电话说,身体不大好。俊杰有些不放心他的父亲。回到家,父亲正在捯饬他阳台上种的花,看样子他已经大好了。吃晚饭的时候,一小盏灯亮着,桌子上已是好多的好吃的。俊杰已经记不得父亲是什么时候学会烧出这么一大桌子菜的,但是他现在始终都记得父亲烧的每一个菜的味道,那是他回到家才能品尝到的滋味。 “俊杰,你妈妈她来电话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跟她见见面。”父亲边吃饭边说着,好像在说平常的事那样。突然听到“妈妈”这个称呼,俊杰好像很不自在,这么多年,妈妈这个词汇已经淡漠的和平常的字眼一样,没有任何分别了。“妈妈”对他而言不过是城市的代名词,那是一个为了自我的实现而抛却他和他父亲的人。“妈妈”带给她的不过是莫名地伤害和遥远的创痛罢了。 “我不去见她,我没有妈妈!”他大口地嚼着,倔强地回答道。“俊杰,我知道你还恨她。可是这么多年,你妈妈都一直记挂着你。”父亲停下来,把筷子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说道。“要去见她,你去,我不去!”他低着头很有力道地咀嚼着。“俊杰,你妈妈不过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父亲仍旧坚持着。“我好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来,她有问过我怎么样了吗?”他突然觉得很委屈。这么多年他就这样被母亲遗忘着,但是她现在却记起她自己有这么个儿子了吗?“我已经答应了她,就是明天,你再想想,她毕竟是你妈妈。”父亲淡淡地说着,又去灶间忙碌了。 第53章 询问 题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和照片上的那个她没有多少变化,除了多了些岁月流逝,人世沧桑的况味,便别无其他。 俊杰这一晚是不曾安睡的。他从来不曾幻想过和自己的母亲相见。因为母亲留给他的更多的是痛楚。年幼时,多少次当他自己一个人回家被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骂作“走资派的后代”时,而别的与他同龄的孩子却被母亲们牵在手里,一路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看到他们脸上漾出的幸福的笑意,他的眼中虽然充满了艳羡,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失落与无奈。 逢年过节母亲们总能烧出一桌子的好吃的,而他那还处于练手阶段的父亲也仅仅能笨拙地烧出让他果腹的食物罢了。衣服脏了,父亲有时难免会忘记替他浆洗,他便独自一个人在水井边一边使劲地搓着,一边听着来自别的孩子们的妈妈的感叹。虽然在这些母亲们的眼中他是那些孩子的榜样,但是他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仅仅为学习而努力,而不必为这些生活琐事操心。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他比同龄的孩子更早的懂事和长大了。 想起母亲,他的心里涌动着的是密密麻麻的创痛。记忆中的母亲是为了自己而抛弃他和父亲的。后来听说母亲又很快地嫁给一位高级领导,过上了她幻想中的衣食无忧,养尊处优的生活,并且也有了她自己的孩子。 但是无论他的生命处于过去的哪一个阶段,母亲始终无视他的存在,始终对他不闻不问。他猜想大概自己和父亲代表了她那段不光彩的过去,她想要保住自己目前的生活,就要将自己的过去深深掩埋,就要彻底而完全地割断与他们的任何联系。 这么多年来,他和父亲能听到关于母亲的任何消息,但是唯独没有她对于他们的关注的讯息。他和父亲早已化作母亲记忆中一缕青烟飘散殆尽了。母亲的自私、冷酷和绝决让他心中曾经对母亲仅存的那一抹温情也迅速地如潮水般地退却。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对母亲的恨也就更加深了一层。 现在他还记得母亲离开时的那份笃定和绝决,她义无反顾向外走去,留下哭喊着想要从父亲的臂膀里挣脱出去的他,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从此一去不返。多少次在梦中他梦到母亲,醒来泪水濡湿了枕巾。在他最需要母亲,最想念母亲的时候,母亲却完全将他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而现在她却突然想起她这个儿子了,她却想要和他见面了。除了拒绝,他不想做出其他任何选择。自己二十多年来母亲缺席的人生都是充实而精彩的。他也有理由相信,没有母亲,他过去能活得很好,现在和未来照样也能活得很好。 “俊杰,你什么时候出发,你妈妈刚才又来电话了,你还是去见见她吧!”父亲一早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了。他却沉默着,不说话。“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妈妈没看过问过你,你恨她,但是她也有她的苦衷,你要理解她。我老了,你长大了,也依靠不了我了。但是你妈妈不同,有些时候,或许她能帮得上你。你看,去看你妈妈的东西我都替你准备好了。这么多年,你肯定也有话想问问你妈妈,你这次去都能问清楚的。嗯?你什么时候动身,我好回复你妈妈。她还在等着你的消息。”父亲仍旧絮絮地说着。 “爸,那,那我就去看看她。”他坐在窗前,闷闷地想了一会儿,才终于说。也许不过是见一面罢了,看到母亲,也许他真的能让自己变得释然。这么多年他带着对母亲的仇恨生活着,他觉得这样也让自己很累,有时候他也想让自己试着放下,试着释怀。 “那我去回复她,也好让她去车站接你。”父亲说着缓缓地向外走去。他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母亲了,胸中被一种复杂的情绪鼓动着。上了车,车子一路带着他向有母亲的城市进发。车停稳的那一瞬间,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她。微微烫卷的头发,精致小巧的五官,优雅脱俗的气质,脖颈上一根长长的围巾,飘逸而柔美地鼓动在风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和照片上的那个她没有多少变化,除了多了些岁月流逝,人世沧桑的况味,便别无其他。下了车的他远远地凝视着他的母亲,心中五味杂陈。脑海里千百遍想呼唤的那个词汇——妈妈,此时竟然一时语塞,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俊杰,你到底还是来了。”他的母亲走道他跟前说道,“去我们家坐坐,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好!”他低低地应着。他的母亲走在前面,他慢慢地走着,跟在后面。 “车站离我们家不远,我们走着回去。”母亲边走边说着。几个转完后,他们进入了一个大院,院内一桩桩红砖的小楼分外醒目地展现在他面前,给人以整洁肃穆之感。“到了,你林叔叔今天单位忙,小洁去同学家玩了。正好我们有空一块儿说说话。”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倒水,拿水果。室内窗明几净,质朴简洁的原木家具,清新淡雅的米色窗帘自然地在窗边拂动。墙上的字画给室内增添了古朴和高雅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果的清香。 “俊杰,妈妈对不起你和你爸。但是那时候,因为妈妈的出身的关系,妈妈和你爸爸生活在农村实在是太难了。妈妈是不得已才离开你们的。”她叹了口气说。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怪妈妈,因为妈妈一直没来看过你。但是妈妈也有苦衷啊。妈妈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多亏了你林叔叔关照。后来妈妈就嫁给了你林叔叔,但是林叔叔根本就不知道妈妈还有你。妈妈也很想来看看你,看你长高了没有,问问你学习怎么样,但是......。唉!”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眼睛里竟然有泪光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和你爸爸断了联系,你的情况其实你爸爸已经跟我说了。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是你一直很要强,也很上进,现在还在法院工作,一切都很好。今天妈妈能看到你,真的也是心满意足了。”说着她无限慈爱地看着俊杰,她伸手想摸一摸俊杰的头。俊杰却把头一偏,本能地躲开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俊杰有些厌恶地躲开。她愣了愣,眼圈有些红了,曾经的那些过往都已经淡去了,她现在唯一牵挂的是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你还在怨妈妈。妈妈看到你,确实是太晚了。”她的眼神有些暗淡了,“好在妈妈也在法院上班,以后我们就是一个系统的了。说不准能常常见到。”她想起这些又有些欣喜似的。“哦,你在哪里上班?”他好像没有听清似的,问道。“市法院。”她从容而平静地答道。 第54章 俊杰 题记:台上的女报幕员是师里马师长的女儿,别人都叫她瑞萍,漂亮吧。她可是师广播站的台柱子。很多人追她,她都看不上人家。 “市法院?”他愕然,这是他梦寐以求想要工作的地方。“对,市法院。”她重复道,“能走到今天,也是妈妈这么多年辛苦奋斗的结果。”“要是我能在这里工作就好了。”他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橱柜里展示出的各种奖状,证书。“这都是这些年我在单位努力的结果。”她介绍着。他的内心突然被种种艳羡激动鼓荡着。 “时间不早了,你林叔叔和小洁要回来了,我先送你去车站。”正当他沉浸在那种艳羡激动的情绪中时,却听到他的母亲这样说道。他猛然像是明白什么似的,他的心里又重新燃起种种愤恨,原来她仍旧怕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在她的心目中永远也不比她现在家庭重要。 不,是根本没有可比性,也许他仍旧是她过去不曾存在的个体。一看到她的家人要回来了,她就急着要赶他走,急着要和他划清界限了。就在刚才他还天真的以为,也许自己能依仗她将来进入市法院,而现在他想想自己真的是可笑,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他在心里冷笑了,他道:“你不用送我,我自己会走。”“不,不是,俊杰,你的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说起。”她解释着。“你不用说了,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他倔强地说着,昂然走出门去。“俊杰,俊杰,你等等妈妈!”她追出来。“你还是回去吧!免得被他们看见。”他回过头对她说道。她听到这些话,怔了怔,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目送着她的孩子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这才转过身来,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车子在一路颠簸中回到了农场。进了家,他的父亲问他:“见着你妈了,她还好吧!”“她好的不能再好了。”他没好气地说着。“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吃过饭了吗?”他的父亲问他。“没有。”他摇头,他才想起自己因为生了他母亲的气,本来应该吃了饭回来的,竟然连饭也没有吃就回来了。“你妈也是,也不让你吃了饭再回来。”说着他开始张罗着孩子的午饭了。 俊杰虽然去看过他的母亲,但是这几日他的情绪并不好。母亲的世界是他所企望的,但是母亲的态度却让他彻底心寒,他决计不依靠母亲,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入那个世界,他要让他的母亲看看,没有她,他照样能活得很好。 他比以前过得更忙碌了,有什么急难愁的案子他都主动去接。他经常下基层,到各个农场去活动。谁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内心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谁也不清楚已经很拼命的他为什么还要更加拼命地去生活? 忙忙碌碌中他突然意识到周末他该回去看看他的父亲了。回到家,吃完饭,他的父亲说:“你妈说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你不然哪个周末去看看。”“我不去!”自从上次和他母亲见过面,他便决计和她划清一切界限了。 “我听说这段时间有个师长的女儿看中了你,还当众亲了你,是不是因为她,你才不去相亲的?”他的父亲问他。“不管因为什么,我不去相亲就是。”他敷衍地答道。“如果你也喜欢人家,就好好待人家;如果不是,尽早放手,别耽误了人家。”他的父亲在一旁说道,他自己的儿子他是最明白的,所以他特意要嘱咐他这些。“嗯,知道了!”他闷闷地应道。 转眼明天就是周一了,俊杰乘下午的车回单位了。他住在单位的宿舍里,宿舍离单位不远,因为大家都是单身的缘故,所以年轻人在一起总有很多话题。 他和海涛住在一个宿舍,海涛和他上大学时是一个系的,现在又分在一个单位上班,所以格外亲近些。他想起前些日子本来他要回单位的,就是海涛拉着他要他去看什么文艺演出。海涛这个人生性活泼,属于自来熟的那种人,碰到谁他都很快能和人家热络起来。他虽然是和海涛一起来的,但是单位里有什么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他为人热忱,喜欢说笑,虽然业务上两年并没有精进多少。 他还瑞萍之间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还和海涛有些关联。上回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他逗留了一日,第二天傍晚本来是要回团部的,恰巧却碰上海涛,说什么一起去看文艺汇演,还有前排座位的票子。本来海涛是约了别人去的,但是对方临时有事,放了他鸽子,他怕可惜了这么好的位置,于是劝说俊杰一起去。俊杰自然是拗不过他的。 到了现场,他才发现台上的女孩是他先前在车上碰到过的。还没有等他问起,海涛嘴快便说:“喏,台上的女报幕员是师里马师长的女儿,别人都叫她瑞萍,漂亮吧。她可是师广播站的台柱子。很多人追她,她都看不上人家。” 黑暗中,他才回想起前天在车上碰到她的情景。那时的她是那样无助,他现在仿佛仍然感觉到有一只小小的手正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他不觉看了看自己的那只曾经被她抓住过的胳膊,他在心里笑自己,自己竟然会仍然记得那些小事。 “哎,还有,追求她的,很多也都是干部子女,她都看不上呢。”海涛仍旧在旁边喋喋不休着。他似乎对瑞萍很了解似的。 “嗯,人倒是不错的,台风也很好。”他似乎没有在听海涛说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你喜欢啊。去追呀。”海涛热切地鼓动着。 “我不去!你怎么不去追?”他嘟哝着。“我要是有你这条件,还不甩开膀子去追啊!谁让我没你那么好命。父母给了我这幅面孔。”海涛很泄气似的说道。停了一会儿,他又道:“对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调到师部去吗?眼下可是大好机会啊?”“你当我秦俊杰是什么人了?”俊杰看着海涛,似乎很愤怒的样子,他正色道。 “追不上就追不上,还装什么正人君子?真是的。我打赌,你压根就追不上人家,所以根本不敢去追。”海涛道。 “谁说我追不上,我又没去试过!”俊杰负气地说。“就是嘛,不试谁知道?不如你去追追看,追上了。我把你在我那儿看中的双卡录音机送给你。追不上,我也不会笑话你。”海涛看着他笑着说。 第55章 相见 题记:如果爱不是能强大到跨越千山万水,跨越一切人世间的阻隔,那么迎接他们将是无尽的挫折与痛苦。 后来就是他在台下看到瑞萍,他去后台等瑞萍的事了。这些事情如今想来都历历在目,好像刚刚发生似的。他偶尔还会想起这些事情,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觉宛然一笑了。 那天晚上他吻了瑞萍,从记事以来他还从没有这么亲密和一个女孩子接触过。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孩子,那样霸道的男子汉气的亲吻啊,但是因为速度太快,他已经想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只记得她的唇软软的,温温润润,像四月的早春,宁静而清新。。 后来就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的脸上刻下一枚勋章了。他有些佩服她的勇气和魄力。那样纤细的一个躯体里居然酝酿着如此亮丽而绚烂的情感。而这份情感却是投注在自己身上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春天也要来了。却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是啊,她是师长的女儿,她是广播站的台柱子,她是众心捧月的天之骄子,她还会记得他吗?他这样想着。在从早到晚的忙碌中,他偶尔还会想起她,想起她执拗地抓住自己臂膀的小手,想起与她四目相对时内心的悸动,想起她推开自己的愤怒。 然而那个周末,在长长的宿舍走廊里,他却又看到了她。她站在那里,似乎在努力地辨别着宿舍门牌号码。她一定是一路风尘仆仆,车马劳顿而来的。现在她那样吃力地辨认着,完全没有看到他就站在那里,就站在她的眼前。 等到她走到他的跟前,她突然很吃惊似的,继而她又很高兴似的,嗔怪说:“都看到我了,也不说话,让我一通好找。”“你怎么来了?”他也很惊讶。“今天周末,我休息,就来看看你,你这里很难找啊!”她有些疲累似的说道,“我都来了,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是啊,你看,我都忘了。”他挠挠头,有些羞赧似的。屋子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海涛这个周末回家去了,所以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俊杰,你宿舍里真干净,不像我想象中的样子。”瑞萍环视了一圈儿道。“你想象中是什么样?”他问。“嗯,应该是乱糟糟的,男孩子都不讲究,也不会收拾,可是你不同。”她歪着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很爱干净,很讲究,很会收拾,对不对。”他微笑着说。“对。”她点点头,很欣赏他似的。 “你在听陈百强的卡带啊!我最喜欢他的那首《偏偏喜欢你》。”她说着轻轻地哼唱着其中的曲调。“哦,不,不是我在听,是海涛,我的同事,他一直在听,我很少听这些的。”俊杰道。 “哦!”她有些失望似的。“对了,我都忘了,我给你织了一件毛衣,我给你比比看,看大小合不合适?”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从包里拿出一件蓝色的半高领毛衣,她把那件毛衣展开,在他的胸前比划着。 “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不能要。”他不看她的眼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 她定定地看着他,还没有谁这样果断地拒绝过她。她的眼里像是有泪光在闪动似的,“为什么?”她咬着嘴唇,迅急地问。 这些天他偶尔想起她,但是他突然为自己先前的行为而后悔起来,他对先前那个鲁莽浮浪的自己有些看不起似的。他怎么那样对待她呢?就算是出于爱,他才走近她的,他也不应那样一腔热血地鲁莽草率地去亲吻她。 “如果爱她,就要好好待她;如果不爱,就尽快放手,不要耽误了人家”,他想起了父亲的那番话。这些日子,他也难免会想起她,想到她的时候,他的心突然跳得好快,他确信自己是心里有她的,但是他们能在一起吗?从前他的父亲和母亲不就是因为彼此出身不同而最终选择分开的吗?这一切曾经给幼时的他带来深深的创痛。如果爱不是能强大到跨越千山万水,跨越一切人世间的阻隔,那么迎接他们将是无尽的挫折与痛苦。自己还有能力承担这一切吗?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了。 “你在师里,我在团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斟酌着,慢慢地说着,仍旧不去看她的眼睛,他怕看到她的眼睛,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刚才的那一番话。“况且你是师长的女儿,我是普通农民的儿子,我,配不上你!” “在团场怎么了?你可以到师部去工作啊。还有,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我只要爱你就好了!”她说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也喜欢我,对不对,不然那天你不会去后台等我,也不会吻我。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对不对?”她急切地说着,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瑞萍,我们不可以。真的。”他似乎有些痛苦。“我不!可我就是喜欢你。我这次来,就是要问你,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女朋友的。就像今天这样,每个周末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听听歌也好。可你,你......。”她说不出话来了,她的泪终于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瑞萍,那天是我让你误会了。我不该在后台等你,也不该吻你的。对不起!”他小心看着她,极力地解释着,此刻,他真的想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她,但是他又却什么也没有说。是啊,他又能对他说什么,他跟她说他怕他父母的经历在他们的身上重演吗?他不能说啊。 “误会?有这样的误会吗?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后台等我?一等一个小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吻我?你知道这段时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让我把心掏出来给你,却又随便丢掉吗?”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 “瑞萍,其实,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可是,可是.......。”他一下子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怎样说。 “你还想用刚才的借口拒绝我吗?出身是吗?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说这个。只要相爱,有什么改变不了的呢?除非你根本不爱我,是不是?你回答我?”瑞萍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细。 他望着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道:“是的。我不爱你。你走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突然觉得有些痛似的,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有些后悔了,其实他是怕他们真的相爱却因为距离而无法走在一起,让他们彼此日后更加痛苦,于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必须放开她。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爱我。我如此辛苦地前来看你,难道就是为了来听你的这句话吗?秦俊杰,你太让我失望了!”她抓起包,一路哭着跑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在她的身后关住了,那声音闷闷的。他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他的选择对吗?他问自己。 第56章 打赌 第五十八章在一起 题记:她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穿过汹涌的人流车流,径直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瑞萍是瞒着她的父母去看俊杰的。然而俊杰的举动却让她心痛。几个月以来,她对他是朝思暮想,和俊杰在车上相遇,在剧场与俊杰四目相对,俊杰霸道而用力地亲吻他,以及他冷酷地拒绝她。那一幕幕场景仿佛就在她的眼前。她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是俊杰那冷峻而英气逼人的面容;她睁开眼睛,他似乎站在她面前那样定定地看着她,唇边荡漾着一抹若有如无的笑意。她几乎被他要逼疯了,她无论是醒来还是梦里都是他的姿影和面容。 她想摆脱他,但是她后来竟然发现她要摆脱的是爱着他的自己。她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怎么就是为什么忘不了他。而且她开始有些痛恨自己是父亲的女儿了。从前她是父母手心里的宝,是众人眼中的公主。她想得到的东西都能那么轻易地得到,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有这样的父亲的缘故,但是她却绝不是假借他父亲的荣光谋取一切的人。 相反她虽然个性分明,敢恨敢爱,热情爽朗,平常却也非常注重自己的言行,唯恐让他人误解她。加之她的愿望和诉求也都是很简单的,而且她自己也是那种足够努力,足够优秀的女子。所以她拥有的一切也都是在情理之中了。而且她也知道,她的父亲向来厌恶家人借助他的权势去谋求一些个人的利益。所以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曾跨越过父亲的那道红线。 然而现在她却痛恨起自己是父亲的女儿了。如果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许她这条爱情的道路上她也许会平坦顺畅些。至少俊杰不会因为她家世的原因觉得她高不可攀,而明明爱着自己却主动选择放弃。她到现在都不相信俊杰说的那句“我不爱你”的话,他相信他是爱自己的。 也许未必像自己爱他那样爱自己,但是爱的多少,爱的深浅谁又能去衡量呢?她的脑海总是浮现出俊杰的那句“抓住我的胳膊就好”的话,她到现在都不想松开自己的手,她想就像那天一样抓着他的胳膊,那有力的足以让她依靠的臂膀,永不松开。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推开他。那天出现的场景不是梦寐以求的吗?如果不是自己推开他,也许他是不是不会松开自己。她被这些念头终日搅扰着,她开始茶饭不思了,夜难成寐了。 老马只当这孩子前一段下基层锻炼累着了,需要好好休养。但周阿姨到底是心细的人,她经过自己反复地观察,她到底看出了些端倪。这一日又是周末,瑞萍正好在家里休息。这些时日她有些神情恍惚,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她的母亲看到她这幅光景已经明白了几分,她看着瑞萍日渐憔悴的脸道:“瑞萍,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是怎么了,跟妈妈说说。” 瑞萍看着她母亲关切的脸,泪水一下子涌出来了,她只说“妈,如果我不是爸爸的女儿,我是不是就能和俊杰在一起了。”“傻孩子,你这是什么话?你跟俊杰怎么了?”周阿姨问道。 “妈妈,她说高攀不起我们家。他说我和他不能在一起。可是我是爱他的,我不能没有他。”瑞萍道。“瑞萍,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他一定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家的状况你了解吗?”周阿姨问。 “不了解,我只知道他爸爸是个普通的农民。”瑞萍摇摇头道。“你爸爸倒是托人打听了一下。俊杰这孩子生性要强,从小到大学习各方面都很努力。他妈妈就是因为出身的缘故和他爸爸离了婚的,他从小应该很看重这一点。如今他面临这种情况,难免会犯难。你应该理解他。”周阿姨安慰瑞萍道。 “我也明白他是因为这一点拒绝我,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说服他。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这几日我也想了很多。我觉得我还是放不下他。”瑞萍道。 “唉,让我再想想,这事该如何处理才好。瑞萍你也先放宽心,也许他现在也正处于矛盾当中,等他想明白了,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周阿姨道。瑞萍听得她母亲这样说,似乎宽解了些。 转眼又是周一,忙忙碌碌了半天。瑞萍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下午她请了半天假,准备回去休息。从广播站到回家的路并不远。她一路走着,心情并不是很畅快。经过车站,她远远看到一个人朝车站这边走来。她的心跳突然加速了。 是他,那颀长的挺拔的背影,俊朗而年轻的面容。她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穿过汹涌的人流车流,径直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他离瑞萍越来越近了,她一下子变得慌乱极了,几乎要手足无措了。 他也看到了她,那个曾经明媚绚烂的女子此刻却是神情萎靡,容颜憔悴,看起来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他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他看着她,走到她的跟前,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瑞萍。”瑞萍的泪一下子涌出来了,这些日子,她的彷徨,她的委屈,她的无奈,全都化作泪水涌了出来。她只说:“俊杰,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红绿灯绿了又红了,红了又绿了。街上到处是步履匆匆,来来往往的人,有忙着上车的,有赶着走路的。此刻他就站在她的对面,面容清峻,目光柔和。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用他纤细修长的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把她的头轻轻揽在自己的肩上,只说:“瑞萍,你不哭,我答应你,和你在一起。”他感觉到瑞萍的泪水已经慢慢濡湿了他的肩头,他的心一阵疼痛。 她抬起她满脸泪痕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俊杰,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嗯,好,都听你的。”他怜惜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瑞萍看着他,一下子破涕为笑了。她用拳头捶着他的胸口道:“就你坏,这样待我,害我因为你伤心。” 俊杰这些日子到底也想明白了很多。他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过去的一切,一想起他对瑞萍说完那句话后她夺门而出的背影,愤怒的失落的背影,他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 是的,尽管有海涛在一旁的鼓动,难道自己就不是因为爱她而等待她,而亲吻她吗?难道自己就因为距离因为出身而冷酷地拒绝她,轻率地放弃她吗?拒绝她,放弃她,自己真的就能原谅自己吗?因为畏惧茫远的若有若无的将来就无视并舍弃自己内心的情感吗?曾经他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现在面对的一切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可他却要选择退缩吗?不,绝不,如果爱,就要勇于承担。因为未来谁也无法预测。 第57章 探望 题记:他现在不想再顾忌什么了,他只想把她捧在自己的手心里,好好地像呵护珍宝那样,用心地呵护她,再也不要让她为自己伤心难过了。 离开车站,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车站旁边的公园里。他们慢慢地走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俊杰,你待会儿还要回团部吗?”瑞萍虽然已经不哭了,但是她的眼睛却红红的,明显有刚才哭过的痕迹。“是啊。我今天是来师部办事的。本来想办好事去看看你的。不想却在车站遇到了你。你呢?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上班吗?”俊杰说道。“我不太舒服,请了半天假,正准备回家呢。”瑞萍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俊杰关切地问。“人家还不是因为你?”说着瑞萍撅起了嘴。 “瑞萍,对不起,我.......。”俊杰道。“什么都别说了。”瑞萍停下来,站在他的对面,用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说“我都明白。你不是怕我们以后不能在一起吗?”“是啊,如果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不如现在就分开才好。”俊杰想起从前,道。“你说什么,你又来了?刚才还说好不分开呢?”瑞萍有些生气了。 “我......,那是我先前的想法。”他为自己辩解着。“什么也别说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瑞萍倔强地说。 她还没有说完,俊杰就用嘴堵住了她的唇,他抚着她白皙温润的脸颊,轻轻地吻起她来。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俊杰,接下来我是不是就可以每周来看你了。我可以跟你说话,和你听歌.......,反正我想跟你在一起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愿意。”瑞萍的脸红红的,她轻轻地摇着他的双手热切地说。 “嗯,好,我都听你的。”俊杰微笑着在她耳边絮语。他的心此刻无比的踏实、温暖,他多么想再吻一吻她的脸,她的唇,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现在不想再顾忌什么了,他只想把她捧在自己的手心里,好好地像呵护珍宝那样,用心地呵护她,再也不要让她为自己伤心难过了,但他却没有说,他只说:“我有你,便好。” 他们慢慢地在公园的小径上走着,彼此说着话。渐渐的,天色慢慢地黯淡下来了。“瑞萍,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就赶不上回团部的最后一班车了。你要好好的,嗯?”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然后径直准备向公园外的车站走去。“俊杰!”她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嗯,怎么了?瑞萍!”他停下来问道。“记住,我爱你!”她欢快地跑上前来,踮起脚来,又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道。她看着他飞快地穿过马路,上了车,她追上去,只看到他在车里远远地朝她挥手。不一会儿,车就很快地开走了,只留下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慢慢地,陆陆续续又有三两个来等车的人。她这才慢吞吞的向家的方向走去。 刚才的一切恍恍惚惚就像在梦里一样,不是十分真切。她不知道这段日子自己究竟经历些什么,自从她那天在车上碰到他以后,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发生改变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整天时而晕晕乎乎,就像是喝醉酒了的人那样,时而清醒异常,就像吃了兴奋剂那样。她被他拒绝时就情绪低落,整个人颓废消沉;她重新拥有他时又无比亢奋,激动无比。她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想着他看着自己的怜惜心疼的眼神,回味着他的吻,她有些痴迷,有些陶醉了。她急切地想要回到家去,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母亲,让母亲分享她的快乐。 瑞萍今天回家的时候是一路哼着歌回去。她一到家便说:“妈,我回来了。要不要让我帮你。”不用,我的大小姐,我都快弄好了,你就去好好休息吧!”然而她却围在她母亲周围好像不肯离开。周阿姨突然想起来张副站长给她说的话,便问道:“我今天碰到张副站长了,听说你今天下午请假了,有什么事情吗?为什么请假?请了假也没看到你回家啊?” “妈,我是准备回家的,因为身体不大舒服。可是我在回家路上碰到了俊杰。”她小声地说着。“俊杰?你们不是......。”“是他,妈,我告诉你,他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她兴奋地说道。 “哦,你们又和好了。妈妈是应该祝贺你,还是......?”周阿姨想了想说。“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瑞萍不解地问。“俊杰之前有顾虑,我是理解的。你想你们俩现在和好了,照这样发展下去,要是将来有一天结了婚,一个在团部,一个在师部,总不能分隔两地吧。”周阿姨有些担忧地说道。“妈,你放心,我们为了彼此,一定能想出办法克服的。”瑞萍信心满满地说。“傻孩子,话是这么说,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看你怎么办!”周阿姨道。 “还有你爸这一关,不知道他对俊杰满不满意。他可是跟我说了,如果他不满意,谁也别想做他马福顺的女婿。”周阿姨道,“我看你还是先得过了你爸那一关。” “妈,那你呢?你怎么看?”瑞萍问道。“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只要是你看中的,妈妈都全力支持你。只是你要看准人了,结婚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只有嫁对了人,你才能幸福。妈妈但愿你找的这个俊杰就是能让你一生都幸福的人。”周阿姨语重心长地说着。 “嗯,妈,你放心,我已经认准他了,是他,没有错。”瑞萍信心满满地说道。“对了,我看哪天大家都有空,你让俊杰来家里吃个饭,也让我和你爸爸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好让你爸和我放心。嗯?”周阿姨道。“嗯,妈,我知道了。”瑞萍慎重地点了点头。 第58章 在一起 第六十章 题记:海茹分明记得几个月前,她的母亲曾经跟她说过,要给她介绍一个对象来着,这个人的名字也叫“秦俊杰” 瑞萍有个自小就要好的朋友,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别人都唤她作海茹。大概是家境相当的缘故,海茹在瑞萍的几个要好的同学当中,尤其要和海茹的关系好些。海茹是那种圆润饱满的女子,从小她便十分要强,学习成绩总是和瑞萍不相上下。后来瑞萍大学学了播音主持,海茹考上了医科大学。因为医科学的时间要久些,所以她毕业工作要比瑞萍晚些。她的家境也是极好的。她的母亲是医院里的护士长,他的父亲在她上大学的时候荣升了法院院长。所以她在择偶上也是比别人自然要要求高些。待她毕业她也就自然地回到了她母 亲所在的医院。 这一日正是周末,海茹来看瑞萍。瑞萍正在屋里随便写着些字。海茹轻手轻脚地走到她屋里来,瑞萍正写得入神,再加上门是开着的,瑞萍一时竟没有看到海茹进来了。 “好啊,瑞萍,你倒是给我说说,他是谁,是谁?”海茹一把抽出瑞萍正在写字的纸,她把那纸举得高高的,不让瑞萍夺过去。只见纸上写满了“秦俊杰”三个字,反反复复的,竟写满一页纸。瑞萍一边要抢那页纸,一边嘴上说着:“海茹,你别闹,快还给我。” “还给你倒是容易,你倒是说说,谁是秦俊杰?”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觉自己也愣住了。她分明记得几个月前,她的母亲曾经跟她说过,要给她介绍一个对象来着,这个人的名字也叫“秦俊杰”。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难道这个叫秦俊杰的人和那个人是同一个人。不大可能吧,她很快地摇了摇头。 “海茹,你快还给我。”瑞萍仍旧说着。海茹把那张纸举在半空中,道:“你说了,我就还给你。”“好吧,我说还不行吗?你先还给我。”她抢不到,有些气馁的样子。海茹把那张薄薄的纸放在桌上,道“你说说看,她是不是你男朋友啊。”“嗯,是的,算你聪明,猜对了。” 瑞萍道。“那再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呢?”海茹依旧很好奇。“嗯。让我想想。他人很好,很懂得理解和体谅人。”瑞萍想了想说。“有照片没有?我想看看。”海茹道。“你呀,正是太好奇了。好吧,我现在就给你看看我英俊的男朋友。”说着她从钱包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小照来。她已经连续几周去看过俊杰了。她记得这张照片还是上个周末她去看俊杰,问他讨要来的。 照片上的男子温文尔雅,俊朗,帅气,是她爱极了的模样。每每看到那张小照,俊杰的样子就宛然如在眼前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海茹一把夺过那张小照,仔细地看了看,她一时有些愣怔,慢慢地她竟然脸红了。“你们好了多久了?”她问。“四个多月了吧!”她爽快地说。 “四个月吗?”海茹记得母亲大概也是四个月前让她去相亲的,相亲的那个人也叫秦俊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相亲那天,他却没有来。她看过那个人的照片,竟然就是眼前照片上的这个人。世间的事情也未免太巧合了吧。海茹也觉得这事情未免太离谱。原来他们竟然同一个人。但是她看到那照片的时候她却只说了一句:“真的好帅!” 此时此刻,她有些嫉妒瑞萍,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说:“他本来是她肖海茹的。”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摇头想赶走这个念头。“海茹,你怎么了?”瑞萍看着她,不解地问道。“哦,没什么。”她敷衍着。 后来她们又絮絮地说了一会子话,说的不过是瑞萍和俊杰如何相识,如何又在一起的事情,海茹怔怔地听着,直到瑞萍说完海茹才离开。瑞萍只觉得今天的海茹与往常的海茹不同,但是她却说不出有哪些不同来。 瑞萍已经去看过俊杰好多回了,她去看俊杰时,俊杰常常会带她去看电影。有一个阶段,他们几乎是爱上看电影了。她偶尔也会在俊杰那里留宿,但住的都是俊杰的女同事的宿舍。俊杰也会来师部看她,他们一起去旱冰场溜旱冰。刚开始,她总是学不会,大概是怕自己跌倒的缘故,但是后来她也居然慢慢地学会了,俊杰在旁边慢慢扶着她,拉着她一起向前滑。有一回她掌握不了平衡,自己摔倒了,也把俊杰也带倒了。他们都摔得很疼,她忍住疼得快要流出来的泪,看到俊杰坐在地上,揉着屁股的样子,她也不禁笑了。生活永远是新鲜而快慰的。 这个阶段是瑞萍最快乐的时光了,周阿姨看到她每天都是满心欢喜的样子,也自然替她高兴。她常常催着瑞萍说:“都给你说了很多回了,什么时候让俊杰那孩子来家里坐坐,吃吃饭什么的,你老是推说忙,没有空,你爸爸都问过我好几回了。” 瑞萍自然知道,她这样回答母亲,完全是怕他的父亲从中阻挠的缘故。哥哥已然是那个样子了,父母把对子女的期望全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如果他们对俊杰不满意,她又该怎么办?倒是她的嫂子婉贞了解她的心思,但婉贞却说:“无论早晚,他都是要来上门看看爸爸妈妈的,不如早些,好让两位老人家放心。大家也彼此早些了解了,日后好相处些。”她听了嫂子的话,想想也是。 在嫂子这件事情上她一直觉得家里人愧对嫂子,特别是她的母亲,她也不赞同她母亲当年对嫂子的做法,不过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小,并不懂得什么,如今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虽然仍旧同情嫂子,但是她也只能厚待嫂子了。如今看到一家人,连带嫂子也为她操心,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但是她也明白,让俊杰来见父母是早晚的事情。这一日,她又去看俊杰,便把这事情给俊杰说了,俊杰虽是和她一样犯难,怕瑞萍的的父亲不认可自己,但是在瑞萍的劝说下,他到底还是答应了。 第59章 呵护 题记:日子安静地逝去,小姨婉贞成为这个家不可多得的存在。 收到姐姐的来信时,正是南方草长莺飞的三月,而北方却是乍暖还寒最难将息的时候。此时婉贞的心境恰恰像这早春的三月天空一样明媚。她的生命蓬勃地像初升的朝阳充满了朝气和力量。世界在她眼里,仿佛都是全新的,都是闪闪发亮的,而这个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在无限期盼地等着她去发掘,等着她用自己的脚一点点地去丈量似的。未来像是还未曾展开的绚丽画卷,她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去描拳了。一切都是当初最美好的模样,她满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期待欣欣然地准备出发了。 故乡那狭长的弄堂,那逼仄的楼梯间,那些闹闹渣渣的孩子们们的争吵,以及舅妈那絮絮不止的唠叨声都似乎离她远去了。耳畔仿佛只有那来自漫天风雪的北方小镇的召唤,那曾经是让她倍感亲切的熟稔的呼唤,让她心底柔情一点点地在她心灵的画卷上氤氲开来。 从小到大她都是对姐姐极为敬畏佩服的。姐姐非常能干,烧得一手好菜,没有谁有她那样的天赋,吃过的东西只要有同样的食材就能丝毫不差地完全烹制出来;姐姐强悍,从小到大,哪怕是再野的孩子也不敢欺负姐姐;姐姐漂亮,她的美是一种明艳的美,她走到哪里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光芒四射,与万物争辉。父母离世后,她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姐姐相依为命了,她对姐姐充满了依恋。特别,在姐姐去北方后她心中更是对姐姐充满了牵挂与眷念。 姐姐的信在她心底里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她的内心多么不平静啊!在那个漫天风雪的北方小镇姐姐该是以怎样的勇气与严寒抗争啊!春种秋收这样繁忙的农人生活姐姐又是怎样渡过的啊!还有那些孩子,那些呀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孩子究竟是长得像姐姐多一足还是像姐夫多一点。忙碌的姐姐身体到底好些了吗?她的心中充满了好奇担忧,她多么希望她乘坐的绿皮火车能开得快一点啊!这样她就能尽快地看到她心爱的姐姐啊! 火车带着她的好奇,带着她的担忧,带着她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期待在莽莽苍苍的中华大地上缓慢地行进着。这列火车它承载看多少青春和生命的希冀与追寻啊!千百年来,这些交通工具以它们天然纯粹的使命背负起成干上万人的生命,或快或慢地将人们渡向一个又一个远方,从一个此岸渡向另一个彼岸。然而没有谁能知道在那遥远的不可知的远方(彼岸),等待他(她)们的命运又是什么! 火车跨过风光旑旎的江南,穿越风沙漫天的黄土高坡,在北方的干里原野上穿行。新疆这片沉睡的静默的土地,这片不曾破开拓的蛮荒之地,也从容地等待着人们的到来。 随着火车呼啸的汽笛声缓缓响起,火车终于进站了。这一刻,婉贞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从三月到八月,积攒了五个月的好奇、担忧、期盼与焦灼就像酿造一壶老酒在她的心底里缓缓地发酵着。只怕日子太长,等待太久,让她那样焦灼地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车门打开的一瞬间,站台上翠珊挥动着臂膀喊着婉贞的小名,那一刻,婉贞热泪盈眶。 在妹妹看来,翠珊黑了也瘦了,北方的艳阳让曾经肌肤白皙的翠珊发生了一定的改变,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也有些沧桑,岁月在不经意间在翠珊身上留下些许痕迹,但在婉贞眼里,翠珊依然是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她明亮的眸子里依然闪烁着对生活的热忱,仿佛世间的一切在翠珊面前都显得不值得一提,翠珊早就以惊人的速度康复了。生病抑或是其他不过是生活对翠珊的磨砺和考验罢了,翠珊以自己的高傲和倔强顽强地克服了一切。 短暂地寒暄后,翠珊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抢过婉贞手中行李,拖着婉贞向火车站外走去。八月的新疆正是烈日炎炎的时候,她们却一路长途奔徒,乘汽车,乘驴车,辗转颠波才回到翠珊的家。孩子们当中大有的已经放学,小的还在托儿所,孩子的爸爸已经把他接回家来了。最小的这个孩子给他爸爸抱着,满脸都是笑意。 这时候婉贞才注意到姐夫是个黑瘦的男人,个头高高的,他的背微微有些驼,就像路边的一头高大的骆驼,远远就朝人笑着,露出满口的牙,微微地已经给烟草熏黄。他走过来,伸出宽大的手握了握婉贞的手,“你姐总算把你盼来了,到这儿就好好住着,不用客气,就当自己的家?“姐夫的话让婉贞心里暖暖暖的。不错自从姐姐离开,她就没了自己的家,在舅舅家自己始终是客人。在这儿才终于算是回到了家,她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家的无限憧憬和期盼。 转眼姐姐在忙忙碌碌中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孩子们围绕在婉贞身边吃着婉贞带来的大白兔奶糖。姐姐一边忙活着一边责怪着孩子们都要吃饭了还吃那么多糖干什么!婉贞则一边笑着帮忙摆放着碗筷,一边给孩子解答着各种问题。在孩子们眼中,这个坐着冒着烟的绿皮火车来的小姨婉贞能像变戏法似的变出各种好吃的,能说出各种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能解答他们的一切疑问,他们喜欢围坐在小姨身边,听她讲各种故事,什么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啦,什么美人鱼啦,最奇特的是小姨做的红烧肉里居然放糖,但是那香香甜甜,软软糯糯的口感却让人欲罢不能。 小姨婉贞还擅自手工活,她用各色各样的碎布头给最大的那个上小学的孩子缝制一个花书包,让这个女孩子在学校里得意忘形了好几天。要知道在那个款式色彩单一的时代,孩子们青一色背的都是绿色翻盖军用书包,在没有时尚新名词诞生之前,这个用碎布头拼接的彩色书包就是美的代名词。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有谁能背上这种书包就足足够她美上好一阵子了。而这一切都出自小姨婉贞的创造,她们又怎么能不骄傲呢? 况且小姨婉贞还写得一手好字,知道得又多,按旁人的话说,就是一肚子墨水。谁有问题问她,小姨婉贞也是极耐心地给予解答的。家里边也因为小姨婉贞的到来变得井然有序起来了。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回到家就能吃到可口的饭菜,吃好饭,还有小姨婉贞给孩子们辅导功课。 日子安静地逝去,小姨婉贞成为家人眼中不可多得的存在。 第60章 月蓉 题记: 这一天是俊杰去瑞萍家的日子。瑞萍一早就起床了,正是周末。她和俊杰在一起已经大半年了,现在已经是十月的金秋季节,外面秋高气爽,风轻云淡。周阿姨知道今天俊杰回来,她忙着去市场采购一些肉菜和水果。回来后,她又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把食材都清洗干净了,专等着俊杰上门。 老马照例在家里的沙发上看报纸,他早已经对这个未来女婿有所耳闻,但是他倒想掂掂这孩子的分量。一来他马福顺也是这兵团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女儿挑三拣四的得来的女婿自然要体面周到才好;二来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考虑,身为父亲的他,也得为女儿的终身幸福考虑,他得替女儿把把关。不过他也知道,女儿的个性如此倔强,既然她选定的人,他马福顺也自然得认可。 一切准备停当,单等俊杰上门了。看看已经是十点半了,俊杰还没有到,一家人是等得心焦。瑞萍记得昨天把自家的地址跟俊杰说得清清楚楚,俊杰虽然是头一次上门,但是应该不会找不到,走错门的。她想想便对老马和周阿姨说:“爸妈,我去外面迎迎俊杰。”“好,我们在家等着你们。”说着周阿姨又开始在厨房里忙碌了。 老马用一张报纸罩在脸上,其实这会子报纸上讲得内容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一门心思想着即将要上门的这个小伙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时而看看报纸,时而又望望窗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倒是周阿姨笃定地忙碌着,她要为一家人的午饭而操持呢! 不大一会儿,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瑞平先进来,她接过俊杰手中的礼物放在桌上,然后说:“爸妈,俊杰来了!”周阿姨忙擦了擦手,迎了出来。老马也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来道:“哦,是俊杰来了啊,欢迎欢迎!快坐,快坐。”他抬眼看向俊杰,看到的是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叔叔阿姨好,我就是秦俊杰。”俊杰说着,在沙发上坐下。彼时瑞萍已经端上了水果和茶水。“小秦,你喝些水,我们说说话,等瑞萍她妈妈把饭菜烧好,你就在这里吃中饭。”“好!”俊杰道。 “俊杰,你爸爸身体还好吧!”老马问道。“还好,爸爸身体向来硬朗,这么多年他不曾生过什么病。去年冬天他生了场病,他也不告诉我。我在电话里听出来,周末回去看他,他却已经大好了。”俊杰道。 “我听瑞萍说,你工作也已经有三年了,工作上还顺利吧。现在国家正逢改革,团场上的纠纷很多,这些案子都很棘手吧。”老马又道。 “是啊,我每天都要下基层了解情况,从中斡旋,很多通过民事调解就能解决的,就尽量不上法庭。一旦走法律途径,有些案子处理起来就更难了。”俊杰说着。 两个人正絮絮地在这边说着话,突然只听到厨房那边“啊呀”一声。老马,瑞萍和俊杰急忙往厨房间赶去。到了近前才发现,周阿姨的胳膊上因为煎带鱼时溅了油,这会已经通红了。一家人手忙脚乱地用凉水冲了患处,但还不见得好。她却仍旧坚持去烧饭,老马平日里是不下厨房的。瑞萍平日里只会择择菜,周阿姨不做便没有人做了。 这时俊杰却站出来说:“阿姨,我来吧。让我试试。”周阿姨想俊杰第一次上门,哪能让他下厨,于是便推脱起来。推脱了一会儿,看自己这样也实在无法继续烧饭,便也只好承让。 俊杰自小因为母亲不在身旁的缘故,所以家务也干了不少,再加上他天资聪慧,很多事情手到擒来,都不在话下。他来到厨房,煎炸烹煮,不到一个时辰,桌子上已经摆的是满满当当了,连厨房里也收拾得停停当当,妥妥帖帖了。屋里的人是看得目瞪口呆。等到一家人聚齐了开始吃饭时,看那油盐酱醋的分量拿捏的是分毫不差,个个菜式都是色香味俱全,连老马也不禁赞不绝口了。先前他不过是觉得这小伙子面容俊朗,很有些男子汉的英气。现在论起他的手艺,也让他心服口服,想到自己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到底不比这穷苦家庭出生的孩子,他不禁有些感慨万千了。 “俊杰啊,我们瑞萍你是了解的。从小娇生惯养,很多家务事她不会做。我刚才看到你这样能干,也总算放心了。以后过日子,难免要柴米油盐的,你要多帮衬瑞萍,她啊,还什么都不会干。”老马想到刚才俊杰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一桌子菜的情景,不禁对这个小伙子心生敬佩了,转而又想到自己的女儿不禁嘱咐道。“爸,谁说我什么都不会干。上次我给俊杰织的毛衣就是我自己织的。”瑞平不服气地说。 “嗨,要不是你妈帮衬着,你能织好?也不知道能织出个什么?”老马道。“爸,你就会给人家拆台。”瑞萍看了她爸爸一眼,嗔怪道。 “你看看,你看看,说两句还不乐意了。你要多学人家俊杰,饭菜烧得这么好,你爸这一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他有些夸赞俊杰的意思。“哎哎,你这就不对了,我给你烧了快一辈子饭了,难道我烧的就不好吃啊。还说什么一辈子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俊杰还没娶瑞萍呢,你就这么帮他,要是他娶了瑞萍,你还不得把他夸上天。”周阿姨听到老马的话这样说道。俊杰在旁边却是不响,只是微微笑着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此时此刻,他被一种温情和幸福包围着。 吃过饭,瑞萍忙着洗碗。周阿姨在一旁收拾着。老马和俊杰坐在沙发上说着话。只听到老马说:“俊杰啊,你看,你现在还在团场法院上班。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以后你和瑞萍结了婚,怎么办?瑞萍不可能放弃现在师广播站播音员的工作的。” “叔叔,我会努力地争取把工作调动到师里。目前这个阶段还得我和瑞萍都克服克服。”俊杰想了想,低着头说。 第61章 大展拳脚 题记:这个世界正遵循它自己的原则在运转,春生夏长,春种秋收,悲欢离合,一切都再自然不过,再恰如其分不过了。 白日里这屋子里只有窗外的世界的喧嚷。夜里便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她有时候也是闲极无聊,突然发现这里什么时候竟然还多出了几本别人快要翻烂了的书,她也来翻翻看,又都是她早些年看过了的内容。 她搬把椅子,坐在窗前,有时候看见日光慢慢地爬上她的脚尖,又慢慢地从她脚尖退去。日头大的时候,满屋子里都是飞舞的灰尘,仿佛是一个个数不清的精灵,在她的眼前跳着洋舞。 她能看到的外边的世界,不过是她眼前的那堵高墙。有时候她侧耳倾听那墙外的声音,她发现有个母亲每日的傍晚总从这里经过,去寻她的孩子,她一路走了,大声唤着她孩儿的名字,那声音悠悠荡荡地在融在夕阳的余辉里,竟传出去很远很远。有时候她走得累了,大概坐在高墙外的石阶上歇息,偶尔也会跟人攀谈几句,末了再继续走。那孩子总是在听到她母亲的呼唤,才急急地从远处赶来,免不了又听到她母亲责备她几句的声音。 这一切,在她听来却是极其温暖,极其有人间烟火气的。她爱极了这声音,每天便巴巴地等着那母亲来寻她的孩子,有时候晚些,她竟然等得心焦了,还免不了朝高墙外的世界极力望去。 日子过得既快,又慢。恍恍惚惚间,她竟然不记得时日了,她只记得旧历年已经过了,她和墨涵的婚期也已经过了。快要早春了吧,外面的积雪也该要化了吧。她不知道墨涵有没有来姐姐这边寻她,她不知道学校里因为她没有去上班有没有来问她的情况。她都不知道。 屋里总有人来过,但不知道是什么人,那人是极其心细和警觉的。有两回,她几乎要看到那个人了,但是睁开眼翻身起来,那人已经飞快地锁上了门。他听到“咔哒”地一声,便觉得一切便没有改变的希望了。想来那人大概是都挑半夜里两三点钟她睡得极熟的时候才来,而且动作也是极其麻利迅速的。所以即便是人再警觉,也和他(她)打不上照面。 但她仍旧存着希望,她不知道她的墨涵什么时候能来,但她总觉得他会来,至于什么时候,她说不准,她觉得应该化雪以后吧,那时候他会接她回去。他会带她去看新的电影,他会再谈着吉他给她唱歌......。她想着,记忆的碎片像是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她心头涌现,让她的心里仿佛又在瞬间充满了活力似的。 初春的晚上,月亮上来了。淡淡的,清冷的,朦朦胧胧的月光照在她的床头,她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有些睡不着,外面的世声早已经淡下去了。偶尔有猫叫的声音,她心里有些黯淡,有些凄凉,他的墨涵仍旧没有来。她伏在床上,静静地蜷缩着身子,周围静悄悄的,夜很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睡着了。 模模糊糊中她闻到一种味道,那是这个屋子里从前没有的味道,她惊惧地睁开眼,立即警觉地做起来。屋子里竟然有人。她定了定神,才看清竟然是个男人。那男人看她醒了,竟也急了,扑向她,将她压倒。她用尽全力挣扎着,突然她的头撞向了床头的隔板。她全身顿时失去了力量,她昏死过去了。...... 她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地坐着,桌上的饭正突突地冒着热气儿,仿佛是等了好久似的,却没有人去吃,只等它的热气儿全都冒完了,才彻底冷掉。她坐在那儿,神情是木然的,仿佛是给人抽走了魂灵似的,没有一丝生气。 墙上的时钟昨天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今天却突然不动了,大概是没有电池了吧,突然不动了,像是走完了人的一生似的,戛然而止。高墙外依然是喧嚷的世声,茫茫然,那声音仿佛是极其遥远似的。街上走道的,吆喝的,攀谈的......。还是那么热热闹闹的,吵吵嚷嚷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四平八稳地一切都仍旧在继续着。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的忧喜悲欢,这一切大概都与他们无关。这个世界正遵循它自己的原则在运转,春生夏长,春种秋收,悲欢离合,一切都再自然不过,再恰如其分不过了。 转眼已经是春天过去了,墙外还是那么热热闹闹的,沸反盈天的。而婉贞的身体却正在起着奇妙的变化,她的肚子在日复一日的时光流逝中慢慢地大了起来。她终日呆坐在屋里,整天她都不吃一口饭。她从前圆润的脸在不知不觉间瘦了下来,颈子和臂膀都瘦弱得让人心疼。屋里换了不少新书,她却从不曾翻动过,已经慢慢地积了不少灰尘。她不再有梦,偶然有梦,梦里净是些狰狞的面孔。她常常在那些梦里惊醒,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日日地呆坐在床头。 窗外燕子来了,唧唧地叫着,飞来飞去在人家屋檐下筑巢。草儿绿了,柳树也抽芽了。农人们也开始忙碌了。正是大好的春光。 而她却越来越萎靡不振了,细细弱弱的,恍恍惚惚的,整个人像个哀弱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倒下去,她开始还只是日日地在恨自己,恨自己那天力气太小,恨自己晚上睡觉太不警觉,恨那个男人用他的蛮力。后来慢慢地竟也什么也恨不起来了。她却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干,倒不是因为吃不下,没事可干,她终日只是呆坐着,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第62章 恳求 题记:“爸,您就忍心您的女儿一直这样两地奔波,和俊杰一直这样分隔两地吗?我不过是求您帮忙问问罢了。爸.......。 深秋的边疆已经有了深深的凉意。年轻的瑞萍整日奔波于师部和团场之间,她是快乐的,满足的。这个初尝爱情的甜蜜的女子整日都沉浸在一种幸福之中。每每看到俊杰那张年轻而俊朗的面容,每每听到俊杰在她耳畔的絮语,每每闻到俊杰身上她熟稔的男子气息,她便心满意足。有时她会觉得人生是多么奇妙啊,一场看似平淡无奇的邂逅却将他们两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从那以后她也便开启了自己的一段浪漫而充满幸福的人生历程。 然而慢慢地她也觉得开始有些疲累了,白天广播站高强度的工作已经使她精疲力尽了,晚上她还要到整理并修改稿子,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充足准备。周五她要忙着去商店买各种吃穿用度的东西,这些都是为俊杰准备的。周末的早晨她从来没有睡过懒觉,她得赶上最早的那班去团部的车去看望俊杰,她常常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挤在拥挤的人流中,在喧嚷的一路颠簸的车厢中,被人挤得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熬到了俊杰的宿舍,她又开始忙忙碌碌地为俊杰浆洗衣物了。爱情除了她想象中的甜蜜和幸福外,还更多地带给她的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与苦楚。虽然她始终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由于长时间得不到休息,她已经生过好几场病了,但是即使在病中她也坚持去看俊杰。她的母亲看到她这幅光景,难免要劝说她,但是周阿姨哪里又劝得住她。瑞萍是如此地执拗倔强,她是一个为了爱而倾尽所有,不顾一切的人,所以日子久了,她的母亲也奈何不了她。 但是周阿姨到底还是心疼她的女儿的,她从来没有想过,瑞萍口中所说的“克服”原来竟是这样的,但是现实她也是事先预料到的,她又能怎么办呢?除了为瑞萍担心忧虑,一个做母亲的人又能怎样改变这种局面呢? 转眼天渐渐的冷了,外出也更加不方便了。连续的辛劳又使得瑞萍感冒了。但是这个周末瑞萍仍旧坚持要去看俊杰。她的母亲生怕她感冒过于严重,不能很好发音,影响周一的工作,便劝瑞萍说:“瑞平啊,偶尔有一周没去看俊杰,俊杰也不会怪罪你的,况且你的身体这种状况,要是再发展下去,恐怕会影响下周的工作。这周你暂且在家中休息,就不去看俊杰了吧。” “妈,可是上周周末我已经和俊杰约好要去看他了,我还得把他需要的东西给他带去呢!不去怎么能行?你让我以后再去看他怎么和她交代。”瑞萍倔强地说,“瑞萍啊,你身体要紧,这周末不去看俊杰,相信俊杰也一定能够理解的。”周阿姨仍旧劝说道。“妈,你就别劝我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了。”瑞萍似乎不听从她母亲的劝告,拉开门又出去了。 周阿姨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自从瑞萍和俊杰好上以后,瑞萍几乎每周都去看俊杰,虽然俊杰也会偶尔来看看瑞萍,但是她到底觉得瑞萍在俊杰身上用的心思更多些。就在刚才她看到瑞萍咳嗽个不停,她就更担心她了。这孩子从小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如今为了俊杰竟然把身体搞成这样,她也是心疼瑞萍才劝了她几句,不想,这孩子根本就不听劝。待她出了门,周阿姨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老马,你也不劝你姑娘,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啊?” “我能怎么办?她应该早就预料到有这种状况。”老马这周末没有去师部,许是事情不忙的缘故,他照例一早起来在家里看着报纸。国家政策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这个老革命不得不为适应形势,促进发展而更新观念了。 “我说,老马啊,你能不能替俊杰想想办法,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迟早要结婚的。”周阿姨想了半天,终于坐在老马身旁说。她深知以老马的脾气大概不会借助手中的权利为女儿的事情忙活的,但是瑞萍毕竟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的心头肉啊,她不相信老马就能一直坐视不管,不闻不问。 “我有什么办法?是你女儿要看上俊杰的,这种情况他们事先又不是没有思想准备。况且我马上就要退休了,你不能让我为了这个秦俊杰,在临退休前还要拉下老脸去招呼法院的那批人。如果这样别人又怎么看待我马福顺,还不得说我以权谋私啊!”老马把眼镜一摘,报纸往茶几上一摔道。 “可瑞萍到底也是你的女儿啊。想一想,如果因为这个事情,把瑞萍的身体搞坏了,咱们这一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好孩子。反正瑞安我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全靠瑞萍了。”说到这里,周阿姨也是有些心酸了。 老马在一旁听到这番话,也是有些难过,他呆了呆,便说:“你不是在为难我吗?这个家我现在是待不下去了,我出去走走。”说着他穿上大衣,戴好帽子,径直向门外走去。 瑞萍是周日傍晚才回到家了,一到家她好像是精疲力尽似的。“瑞萍,晚饭吃过了吗?”周阿姨见状,忙问。“没有呢,妈。”瑞萍道。看瑞萍脸色不大好,她上来摸了摸瑞萍的额头,这一摸也把她吓了一跳,原来这孩子正发着高烧。她心疼极了,赶紧热了饭给瑞萍吃,有找了些退烧的药嘱咐她吃好饭便把这些药都吃了。 瑞萍仿佛吃不下饭似的,她只草草地扒了几口,又吃了药,也不去休息,便坐在沙发前,道:“爸,听俊杰说,这回师部法院要到兵团抽调人手,俊杰这样优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调到师部法院。您能不能帮忙问问看。” “我已经跟你妈说过了,这事我不能插手。”老马头也不抬地看着报纸。“爸,您就忍心您的女儿一直这样两地奔波,和俊杰一直这样分隔两地吗?我不过是求您帮忙问问罢了。爸.......。”瑞萍摇着老马的胳膊哑着嗓子央求道。 老马半晌不说话,他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口道:“你不是在逼爸爸嘛!”“爸,我求您了。您怎么能对我的事情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您虽然是我爸,我什么事情求过您来着,今天这事是我唯一一次求您,也是最后一次求您了。爸.......。”瑞萍说到这里,急的泪水都快要涌出来了。 “老马?你还是做爸爸的人吗?不过是让你问问。”周阿姨在一旁心疼地看着瑞萍,一边责怪着老马道。老马不做声,默默地走到屋外去了。这一晚,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着。 第二天一早,一晚上没有休息好的老马在临上班前对周阿姨说:“昨晚的事情,我去问问就是了。”说完他便出了门。 第63章 河边 题记:俊杰,如果我是那个女孩,我也会有这样的选择。 师部法院的一间办公室里,几份来自不同团场的人事档案已经放在了桌上。“老肖,这回我们到团场抽调的人手,必须对基层工作了解地非常深入,而且自身业务工作能力也要强,各方面都得过关才行。”说话是一位白发长者。“是啊,这些档案这几日我反复看过,都是各团场抽掉出的精兵强将啊。其中最出挑的应该是一团的秦俊杰了。一团里很多棘手的案子都是他负责处理的,别看年纪轻轻,却大有作为啊。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一团的法院的负责人老杨已经给提过他好几回了。”老肖似乎对这个叫“秦俊杰”的年轻人颇为赏识似的,但是他也自己的担心和顾虑。 “我听说这个叫秦俊杰的年轻人还是马师长的未来女婿呢。我看把他调到师部也是实至名归,既满足了咱们师部的人才缺口,又可以卖马师长一个面子啊。”白发长者道。“马师长前一段时间给我提了提,我还没在意。看来能被马师长的女儿看中的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老肖感叹道,“只是这次如果把他调到咱们师部,老杨怕是会不放人啊。” “这个你放心,回头我给老杨打个招呼,我们再开个会讨论一下,把结果定下来。”白发长者道。 中午,会议室里一场讨论紧锣密鼓地展开着。而远在团场的俊杰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这场决定他命运的会议的结果。这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一心巴望着能有朝一日进入师部法院大干一场。伴随着团部法院的电话铃声的响起,消息传来,年轻的俊杰终于有机会进入师部法院了。听到这个消息的俊杰快乐得像个大孩子,他急急忙忙地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通过电话告诉了瑞萍:“瑞萍,结果出来了。我马上就能调到师部了”。 电话那头的瑞萍顿时欢天喜地,只听得她在电话那头说:“俊杰,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你盼到师部了,回头你要赔爸爸喝酒,这一次多亏了爸爸。”“嗯,知道了,瑞萍。这个周末你不要来看我了!”俊杰道。“为什么?”瑞萍有些不解。“你不是让我陪爸爸喝酒,感谢爸爸吗?”俊杰道,“自然我得亲自登门去感谢啊!”“俊杰,你老是这样,害我担心。”电话那头的瑞萍虚惊了一场。他们又在电话里说了些别的,瑞萍这才恋恋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周末,俊杰真的带了酒看看望老马了。难得这个周末。老马清闲,周阿姨炒了几个菜,两个人开始推杯换盏起来。平日里因为工作的缘故,向来也爱喝两盅的老马生怕酒醉误事,从不曾痛痛快快地喝过酒。今日看到有人陪着他喝,自然是乐呵。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老马这厢只当是有了半个儿子,所以说话行事也比往常随意了许多。 喝到痛快,老马只说:“我家瑞萍眼界高,这一路多少高干子弟她都看不上,偏偏选中了你。为了你,我马福顺都拉下了这张老脸去给法院说你这事,这是平生的头一遭。你以后可得好好待我家瑞萍。若是你对不起她,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到这里,他扬起一张血红的脸,睁圆了一双眼睛向俊杰看过来。 俊杰只不断点头应允。周阿姨正好前来上菜,听到老马这么一说,却道:“老马,我看你是喝多了,净在这里胡说八道。俊杰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哪里会对不起我们瑞萍。这不是都陪你来喝酒了吗?” “陪我喝酒我也得说。我这个人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俊杰,你别见怪啊!”老马仍旧坚持。周阿姨看他这样也不再说什么了,由着他们尽情去喝,去说。 酒喝到下午时分,两人才算喝好。周阿姨一边忙着拾掇,一边对俊杰说:“俊杰啊,你今晚就住在我家吧。别回团部了,明天还能让瑞萍带你在师部多走动走动。”“好不好嘛?俊杰!”瑞萍热切地看着俊杰道。“那就按阿姨说的办。”俊杰道。 “妈,我现在和俊杰出去走走啊!”瑞萍说着,便和俊杰想门外走去。“早些回来,当心着凉!”周阿姨嘱咐着。“哎,知道了。”瑞萍应着。“那叔叔阿姨,你们先忙着,我和瑞萍就先出去了。”俊杰道。 “俊杰,你会骑车吗?我想让你带我去兜兜风。”一出门,瑞萍就对俊杰说道。“会。我带你去!你想去哪里兜风?”“我想去河边。”“好,你指路,我带你去。”俊杰爽快地说。俊杰骑着自行车,瑞萍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他们沿着路边一路前行。 秋天的风已经有了几分寒意,瑞萍静静地伏在俊杰的背上,她的内心是温暖而踏实的。风轻轻地拂动着她的头发,也吹拂着俊杰的脸颊,俊杰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着,车子轻快地在河边的大路上行进着。 骑了一会儿,大概是俊杰有些累了,他们把车子停在河边,并排坐在河床边上。正是河水汹涌的时节,几场秋雨过后,水势更加湍急。奔腾的河水席卷着上游的泥沙随着河道的地势时而你奔涌向前,时而倾泻而下。 “俊杰,这条河叫龙河。我记得早些年有一对男女因为他们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穿着血红的衣衫在七夕那天,双双投河殉情。”瑞萍抱着双膝看着汹涌湍急的河水静静地说道。“爱而不得,便以死抗争吗?”俊杰道。“嗯。俊杰,如果是你和我,你会吗?”瑞萍问道。 “傻丫头,就会胡思乱想。阿姨和叔叔不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俊杰道。“俊杰,如果我是那个女孩,我也会有这样的选择。”瑞萍仍然沉浸在刚才她说的那个故事里。“我才不让你去死呢,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俊杰定定看着瑞萍的眼睛,认真地说。“那你会怎么办?”瑞萍问道。“你要我回答你吗,这就是我的回答。”说着他侧过脸来,堵住瑞萍的唇,轻轻地吻着瑞萍。“瑞萍,我爱你。我才舍不得让你去死呢!嗯?”末了,他捧着瑞萍的脸认真地说道。 不知是不是被俊杰刚才的行为感动到,瑞萍突然站起来,她把双手放在唇边,对着那汹涌奔腾的龙河水大声喊道:“秦俊杰,我也爱你,你听到了吗?”秋天的风带着她的声音在大河的上空飘荡着,转眼她的声音就被河水奔腾的声音完全吞没了。 第64章 约定 题记:瑞萍和俊杰两个并排到各个酒桌上去敬酒,大家各自饮了,说了些祝愿他们彼此“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的话。 一周后的周末,俊杰的父亲就和瑞萍的父母商定了婚期,婚期定在旧历年。腊月过新年的时候也正是人们都放假休息的时候,那时候自然有的是功夫,也有的是光景。 周阿姨想到随着政策越来越好,家里的日子比从前顺遂多了,过去的有什么坡坡坎坎的似乎也都过去了,仿佛剩下的日子都是一马平川了。等到俊杰的调函下来以后,到了单位,就算分房还得等个两三年。于是就把家里的大客厅隔开,隔成两间,一间仍旧做了客厅,一间用做小两口的婚房,还请了木匠特意打了几件米色家具。为了给小两口结婚,她还特意准备好几床缎面的被面,全都是手工绣的龙凤,好几床上好的鸭绒被,两条大的羊毛毯子,又去裁缝铺子里定做了羊绒的床罩。瑞萍也特意道裁缝店里定制了几身酒席和平常出客穿的新衣,俊杰也定做了一身毛呢的中山装。 拍结婚照前瑞萍特意去了趟理发店,把头发烫成了时下流行的波浪卷,那卷卷得是非常自然,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烫好头发,两人约好去师部的东风照相馆拍了合影。照相馆里还备有婚纱西服。瑞萍化好淡妆,换上婚纱,俊杰也换好西服,两人并排坐好,神情安然,只听得“咔嚓”,闪光灯一亮,一张照片已然拍好。他们年轻的或艳丽或俊朗的容颜就都定格在了那一张不大不小的相片上了。 年节里的婚宴安排在师部最有名的饭店里。那一天双方的家人亲朋都集聚一堂,双方的领导也都登台发言。然后是瑞萍和俊杰两个并排到各个酒桌上去敬酒,大家各自饮了,说了些祝愿他们彼此“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的话。婚宴过后,在瑞萍和俊杰的卧室里挨挨挤挤地站了一屋子的人,年轻人们都是来闹洞房的。吵吵嚷嚷地闹个几个小时都意犹未尽似的。直到单位领导们发话,他们仍旧不依不挠,闹闹渣渣地过了半个小时,熬到夜晚上灯的时候这才散去。闹腾了一天,大家许是都累了。 隔壁房间里老马和周阿姨说着话,这厢婚房里的两人虽是觉得疲累,却都没有睡意。俊杰突然想到海涛这次来为他们结婚送了份大礼,便道:“我们能走到今天,还得感谢海涛,若不是海涛当日鼓动我去追你,恐怕我当时是没有这份勇气和你在一起的。”“是啊,你这么说,我们是得好好感谢海涛。对了,海涛有女朋友吗?”瑞萍道。 “还没有呢。对了,上个月,他听说我们要结婚了,还托我,让我问你你们单位有没有年纪相当的姑娘,好给她介绍介绍。”俊杰道,他本来是不屑于这类事情的,但是想到海涛到底是帮过自己忙的,念及海涛当日的恩情,而且今日又看到海涛送上的大礼,所以不免要提及。 “让我想想,若说未婚的姑娘是有几个的,但都是有对象的人。说起来倒是有一个,我怎么竟把她忘了。”瑞萍道。“是谁,你说来听听。”他想起来海涛是比自己接触那些姑娘要早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却落了单,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如今单位都是些光棍汉,没有几个女子,有的也都是结了婚的,也不禁有些怜悯起他来了。 “她是自小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月蓉,不过她家条件太好,父亲是师部法院的院长,母亲是师部医院的护士长,从小眼界就是极高的,怕她和海涛不合适”,瑞萍道,“对了,刚才她还来参加咱们的婚礼的,不知道你记不记得,短头发,穿了件米色衣裳的。”俊杰渐渐想起来了,刚才在酒席上是有这么一个姑娘,穿着米色的衣裳,一眼望过去,在人群中很是出挑,有种干练洒脱的气度。但是具体长了什么模样,他倒是已经是不记得了。但是如果再看见她,他也应该能认得出的。他想了想,道:“条件是好了些,想来日后她的父亲是要做我的领导的。但海涛的家境也不差,只是他的个性,不知道适不适合人家?”两人在这边絮絮地说了一会子话,大概是各自在白日里应酬太多人,都有些乏了,不多久都各自安然睡去了。 转眼过了旧历年,俊杰的调函也到了。离开团部前,俊杰又特意请海涛吃了顿饭。饭桌上,俊杰突然想起海涛先前给他提的事情,便道:“你先前不是和我说过要给你介绍对象的事情吗?瑞萍那边倒是有一个。现在在师部当医生,人很是洒脱干练。她的家境也是极好的,父亲是法院的院长,母亲是师部医院的护士长。你若是觉得好,两个人见见面。我和瑞萍帮你约见面的时间。”海涛听得俊杰这么说,却道:“果然是好哥们。只是人家的条件这么好,会看上我吗?”他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在团部上班,对方在师部上班,觉得有些不相称,他当日劝俊杰喜欢便去追,别管什么出身地域,虽然没有见过面,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是如今轮到自己却还是气馁了。“管它成不成,先去看看再说。”俊杰只道。海涛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应承下来,却道:“那天你得陪我去!”“好吧,如果我有空。”俊杰道。 瑞萍那边前几日也刚和月蓉见过几次面。她正想把海涛的事情说给月蓉去听的。月蓉却说:“我爸这几日又给我介绍对象来着,都让我推了。”“这是为何?看看也好,万一有合适的呢?”瑞萍道。 其实月蓉也反对相亲这种方式得来的婚姻,她觉得相亲目的性太强,人很容易把自己的不足掩盖起来,而尽把自己的优点展示给对方,而且相亲双方的条件,包括什么长相,家世,工作,学历,样样都要拿出来称量,本来爱情是极有趣味的,但是这样一来一去的,一切都拿出来比较衡量便了无生趣了;还有就是她也觉得相亲这种认识彼此的方式太不浪漫了,她也憧憬着有一天能像瑞萍那样浪漫地与自己未来的爱人邂逅。加之她父母给她介绍的都是些门当户对的家庭,大概自己有好的家庭出身的缘故,她倒是对家庭出身很不看中,很不稀罕似的。她便道:“我不喜欢相亲,随他们怎么说,我都不去。” “那若是我家俊杰给你介绍的,你可愿意去。”瑞萍道。“俊杰介绍的吗?”月蓉问道。“你去是不去,我家俊杰已经给人家说好了,你若是不去,岂不是要让俊杰失了面子。况且那天俊杰也会陪海涛一起去的。我的好妹妹,你就去看看,顶多一刻钟,你若不喜欢,我回了人家,以后不来往便是。”瑞萍道。 “原来是你家俊杰介绍的啊!”月蓉听到俊杰的名字,不觉愣了愣,心头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触。“好了好了,我答应去便是,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你得跟我一块儿去。”她强调道。“好了,我陪你去,真是!”瑞萍道。 第65章 结婚 题记:瑞萍,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让爸爸去你家,和叔叔阿姨提娶你的事情的。 虽说俊杰调到师部的事情看起来已经是铁板钉钉了,但是毕竟调函还没有下来,一切还不能掉以轻心。俊杰照例还是像往常一样忙忙碌碌地工作上他丝毫不曾马虎,瑞萍仍然在每个周末如约而至。 为了感谢海涛,俊杰当真请海涛去吃过饭。海涛是个很识趣的人,他自从看到瑞萍看看望俊杰,便每周都坚持回家了。周末的时候,两个人的宿舍里常常只剩下俊杰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幸好有瑞萍常常来看俊杰。俊杰单调的日子才显得饱满和丰实起来。 瑞萍现在也学会做家务了,她到俊杰宿舍也常常帮着俊杰做些家务,整理内务,清洗衣物,虽然不及俊杰做得好,但是她不想让俊杰那么辛苦,她想替俊杰分担一些。 这一日看到俊杰平时里最喜欢穿的一件毛衣,领口有些脏了,大概是很久没有洗了缘故,她便想着拿来洗洗。因为天冷的缘故,她想用热水洗洗。谁知等她用热水把那毛衣洗干净,拿出来准备晾晒时,她却傻了眼,毛衣已经缩水变形了。她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是俊杰最喜欢的一件毛衣了,他常常穿着它的。 俊杰这几日大概是因为调函迟迟还没有下来的缘故,也是有些心浮气躁,他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变数,毕竟团部以下管辖着这么多的团场,有朝一日,谁把他顶替了也是说不准的事情。虽然是周末本来是要休息的,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他虽然上周就知道这个周末就要加班的,他也把钥匙提前给了瑞萍。但一整天的忙碌也让他精疲力尽了。傍晚回到宿舍,正巧看到瑞萍把他心爱的毛衣洗得变形缩水,他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的火气,直冲脑门,“你是怎么搞的,阿姨就没有教过你吗?毛衣是不能用热水洗的!”俊杰看到这番情形开始出言不逊了。 今日俊杰不在,瑞萍一路车马劳顿来到团部,刚刚整理好内务,现在又忙着洗衣服,已经忙活了大半天了,平日里在家中都是她母亲周阿姨做这些,现在她却要为这些事情忙活,还要听俊杰这样说自己,虽然她也自知理亏,但是她到底也是气不过,便道:“不就是一件毛衣吗?回头我重新赔给你就是,何苦把我妈也拿来说!” “不是阿姨没有好好教你,你怎么会把我的毛衣弄成这样。”他仍旧余怒未消。“我都说了,赔你就是,你何苦这样不依不饶。亏我这样大老远地来看你,从中午忙活到现在,你却这样待我。”说到这里,她似乎眼里有泪了。她忍着泪,边说着,边胡乱地整理着包里的东西。等她整理好了,却也是一句话都没有了,拉开门,便径直向门外跑去。 俊杰不知是怎么了,也不去拦住她,直到门外的风“砰”一声把那门关上,他看到门外已是天色已晚了,想到这会儿大概已经没有回师部的车子了,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拔腿便冲出门去。、 彼时瑞萍才刚走不远。她一路走着,一路流着泪,刚开始她还回头看看俊杰有没有来追自己,大概是没有看到俊杰,她的心已经凉了一半。于是她便不再回头,径直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俊杰一路狂奔出去,好不容易他才追上了瑞萍,二话不说,就气喘吁吁地连拉带扯地把她拽回了宿舍。瑞萍一路挣扎着,想要推开俊杰,但到底力气抵不过俊杰。俩人一路拉拉扯扯进到了宿舍,然而进到宿舍门的一刹那,瑞萍竟哭出声来。 想到自己连续大半年来哪怕身体不适,都要风尘仆仆,不辞辛劳地来看望俊杰,如今却因为一件毛衣,俊杰却这样训斥自己,她多少心里觉得又是委屈,又是心酸,不觉落下泪来。 俊杰看到她这幅光景,也觉得颇为不忍,他走到瑞萍身旁,只道:“对不起,刚才是我鲁莽。这几日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心情不大好,所以刚才的事情还请你原谅。我不是有意那样对你的,都是我的不好。嗯?” 瑞萍看了他一眼,却说:“你以为你向我道歉,我就能原谅你?你知道吗,你伤了我的心。”“好了,瑞萍,你要怎样,我全都依你。”他轻轻从身后抱住瑞萍,用温润的唇慢慢地吻着她的脖颈,“瑞萍,我是爱你的,你就原谅我好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仍旧去吻她.......。那一晚他就那样莽莽撞撞地进入了她的世界。 “俊杰,刚才我们......。”她蜷缩在那里,羞赧地看着他年轻而俊朗的面容,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但是她觉得一切还是来得太快。瑞萍,我会对你负责的。下周我去看你时,我会让爸爸去你家和叔叔阿姨提娶你的事情的。你放心。”俊杰看着瑞萍的眼睛认真地说着。 “好的,俊杰,我们一言为定。”瑞平的心似乎安定了几分,今夜她终于属于他了。今夜她要向全世界骄傲地宣称,她成为了他的女人,而他是他的男人了。从此她的生命将注定与他相连了,永远不会分开了。想到这里,她的内心是满满的幸福和喜悦。 第66章 相亲 第六十六章 题记:她不相信上天竟会对待自己,她不甘心自己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夭折了。 “瑞萍,我们今天不是约了海涛和月蓉在公园见面嘛,海涛说让我陪他去呢!”俊杰道。“赶巧,月蓉也让我陪她去,但是我这个周末加班,大概不能陪月蓉去了。海涛和月蓉那边,你负责安排好啊!”瑞萍一边嘱咐着,一边收拾好东西出门了。“好,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俊杰道。 快到约定时间了,俊杰估摸着这会儿海涛也快到了,他加快步伐向公园走去。远远地就看见公园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站着一个女孩,脸圆圆润润的,一头精干的短发,穿着一款中长款的风衣,人很精神,衣服洒脱干练的样子,她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在哪里看到过,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就是秦俊杰吧!你好,我叫肖月蓉,瑞萍的中学同学!”月蓉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秦俊杰。这么巧,邹海涛也是我的中学同学。”俊杰道,“对了,我约了海涛十点钟到的,这会儿正好十点,海涛还没来吗?这个海涛,关键时候又掉链子,说好十点的,怎么还不到!”俊杰看了看表,皱皱眉头道,看到月蓉一个人来,他突然想来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瑞萍给你说过了吧,她今天广播站有事,要加班,不能来了。” “我知道,瑞萍给我说过了。我本来今天也是有事的,十一点半还要去医院的。”月蓉道,“这样吧,我们先去公园里走走,反正这公园也不大,邹海涛应该能找到我们的。”俊杰道。“好!”俊杰朝这站的方向望了望,车站空荡荡的,一辆停靠的车辆也没有,他不得不应承道。 他们并排向公园走去。此刻,月蓉又看到了俊杰,看到了他那潇洒而英俊的容颜,她的心禁不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段日子,有四个字一直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那就是“天意弄人”,如果那天俊杰去相亲了,也许一个月前和俊杰结婚的就不是瑞萍,可能是自己。然而他为什么没有去相亲?为什么俊杰与此同时不早不晚就遇到了瑞萍,为什么瑞萍又偏偏是自己的中学同学,而且是最要好的朋友?此刻她偷偷地看着俊杰年轻而俊朗的容颜,心中充满了不甘,更有一种强烈想要把夺回来的欲望。 从小学到中学,她一直和瑞萍一个班,她的成绩始终名列班级前茅。她和瑞萍既是朋友,更是敌人。因为每当老师报到成绩第一名的同学的名字不是自己而是瑞萍的时候,她的内心就是一阵锥心地痛,接下来她必定会付出百倍的努力夺回第一。她相信自己是最棒的,她的身上流淌着一股始终不服输的血液,因此当别人觉得学医科非常辛苦的,特别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更加辛苦的时候,她却咬咬牙报考了人人畏惧的医科。她相信自己吃得起那份苦,她更相信自己能成为这个系,以后甚至能成为这个领域的佼佼者。 所以年纪轻轻的她一毕业就开始风风火火地搞起各项科研,就开始跟着老师学习,钻研各种技艺了。她身上的这种不服输的精神也让她的父亲对他刮目相看了。然而在感情上,她也是挑剔的,甚至是苛刻的。父母已经给她介绍过很多对象了,但是都被她婉言拒绝了。因为她相信一见钟情,而不相信什么相亲。 然而自从她看到秦俊杰的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发现自己从前的推断是完全错误的,她觉得照片上的这个男子正是自己心仪已久的人,是非自己莫属的。然而“天意弄人”,阴差阳错地俊杰竟然认识了瑞萍,还娶了瑞萍。自从在瑞萍那儿看过俊杰的照片,她羡慕过,恼怒过,但更多的是不甘和嫉妒。 这种念头每天都在不断地折磨着她,她不相信上天竟会对待自己,她不甘心自己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夭折了。本来这次和海涛的相亲她是不准备来的,但是听瑞萍说,海涛是俊杰介绍的,俊杰也会陪海涛来,不知怎的,她竟然答应了。 “俊杰哥,你知道吗?法院的祁阿姨曾经给你介绍过对象的,可是你却没有去,你知道她介绍的是谁吗?”月蓉小心地斟酌道。“是谁?”俊杰有些疑惑,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一次相亲,因为介绍人是自己母亲的缘故,所以他并没有去,为什么月蓉要提起那次相亲呢。“祁阿姨向你介绍的人就是我。如果那时候你去相亲了,也许现在跟你在一起的人就不是瑞萍了吧。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去呢?” “月蓉,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看就不必提了。瑞萍现在是我的妻子,你现在说这些大概有些不大合适吧!”俊杰停下脚步,正色道。 “俊杰,我说这些,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我一直觉得我和你是很有缘分的,包括今天,你看,我们现在不就又相遇了,这不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吗?而且,而且今后,你还会在我爸爸的手下工作。”月蓉看着俊杰那张俊朗的面容,愣了愣,有些尴尬,但仍旧忍不住地要解释道,但是她的话却是绵里藏针。“而且,我还经常听到爸爸提起过你,爸爸说你真的很优秀,他也非常赏识你!” “是啊,接下来我是要去师部法院上班了。”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调函已经到了团部,下个月自己就要师部去上班了,于是若有所思地说着,但是他又必须得体而委婉地拒绝月蓉,“但是月蓉,我现在已经有瑞萍了。”接着他有意岔开话题道:“对了,海涛呢,我去看看他到了没有?你现在先在这里等着他!”他低着头避开月蓉灼人的目光,径直向公园大门口走去。 “秦俊杰,你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有一天你会归我的!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月蓉望着俊杰的背影,她有些恼怒,更有些不甘。俊杰远远地听到月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那声音悠悠远远地飘荡而来,他不觉又加快了脚步。 “俊杰,你看我,路上堵车,我来晚了,你等了很久了吧!”从车上下来的海涛一路跑过来,远远地就对站在公园门口等他的俊杰说道。“是啊,说好的时间,你怎么这么晚才到。”俊杰埋怨着,“走,到公园里面去,月蓉在公园里面等你。” “喏,那就是肖月蓉,你去便是了,我就不陪你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俊杰指了指远处的月蓉,又拍拍海涛的肩膀,嘱咐道。“啊?你不陪我了?”海涛脸上露出羞赧的神色,因为自从他听说了月蓉的家世就已经退却了几分。 “你好!我是邹海涛。”海涛鼓足勇气,走向月蓉,向月蓉伸出手去。然而他的手却只握住了空气,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却无人响应。他尴尬了一会儿,才把手缩了回来。月蓉并不去握他的那只手,只是侧着脸道:“你就是邹海涛呀。来得这样晚,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医院还有事,就恕不奉陪了!”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走去,等她走到公园的大门口,却早已不见了俊杰的身影,她有些失落似的,兀自低着头,向师部的医院慢慢走去。 只剩海涛一人站在那里,呆呆地,愣怔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也弄不明白今天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大老远地乘车来,就是为了这次相亲,却遭遇这样的情形。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恼怒似的。 第67章 凡俗生活 题记:他和瑞萍的照片依然挂在他们小小的卧室里,照片上的他们,脸上依然是当年结婚时幸福的模样,然而现在他们日子却变得纷纷扰扰。 俊杰开始在师部法院上班了,全新的生活又给他的生命注入了新的活力和热情,这个年轻人此时已经开始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 然而一切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接到都是一些看起来相当繁琐的小案子。他开始一直觉得自己来师部不久,自己资历浅,自然那些大案,要案是轮不到自己。所以他并不急于和别人争抢。每每那些他急于想参与的案子被分派到其他人的手上,他除了羡慕的份以外便再无其他了。 然而随着时光流逝,越来越多的类似的小案子交到他手上,他虽然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是事实上他却渴望着接手更大的案子,从而锻炼自己处理复杂案子的能力。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是完全有能力处理这些复杂的案子的,原先在团场,那些复杂的案子不也是他自己处理的吗?哪怕现在安排一位老同志,他辅助那些老同志处理好这些大案子,他也不觉得委屈。然而偏偏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个一心想从团场调到师部,从农村进入到城市,拥有一个城市户籍的年轻人此时突然觉得非常气馁。原先在团场,无论怎样都有老杨的支持。因为老杨也是出身基层,他就赏识俊杰这样敢想敢拼敢干的年轻人,欣赏他的雷厉风行,欣赏他的心思细密,欣赏他的稳健妥帖。 每当看到那些棘手的案子被俊杰处理得妥妥当当的时候,他那种欣赏俊杰的眼神,俊杰至今都记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像老杨那样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信任他,让他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和可能了。 尽管对于俊杰的调动他有过惋惜,有过不舍,有过遗憾。然而当调函到达团部的时候,老杨却没有犹疑,他却祝福俊杰有更好的发展。 然而现在俊杰只能终日徘徊在这些小案子当中,琐事缠身的感觉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有些郁闷,也有些懊恼。生活并不符合他的想象。 瑞萍发展得很好,师部电视台也正向广播站抽调人手,瑞萍被电视台看中,要去电视台做播音员了,瑞萍将成为师部第一批电视人。她整日被这个事实激动着,幸运和亢奋让她充满了不懈的能量。她每天下班都很晚,下班后也常常把台里的事情拿回家里来做。她也乐此不疲,对于俊杰的心境变化,她似乎因为忙于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也并未觉察。 老马退休了,虽然他依然记挂着师部的事情,但是到底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也已经力不从心了,他过上了钓鱼养花的退休生活。周阿姨的身体也向她敲响了警钟,三天两头要上医院开药,家务活也干的少了。 俊杰的单位虽然在分房,但是总轮不上俊杰,他们仍旧和老马周阿姨住在一处。平日的家务俊杰承担了不少,他是个眼里不能有事的人,家里有什么活,他都看在眼里,要三下五除二地干好。碰上周阿姨身体不适,他还得忙活一家人的晚饭。 他有时候会和瑞萍吵架,瑞萍总忙着工作,她那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风风火火的个性让心细的俊杰无奈。特别每每看到瑞萍早上换下来的衣物被丢得到处都是,还有没有叠好而随意放在床上的被褥,他就不免泄气道:“你也不收拾收拾家里,到处乱七八糟的?” 瑞萍却坐在梳妆镜前,一边自然地打理着她的卷发,一边劝俊杰道:“你认识我这一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这时候拿它来说事,你不知道我很忙吗?” 看到俊杰脸色仍旧很难看,她便又说:“行了,等我下了班,我会收拾的。你就宽容些。嗯?”说着她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吻,便出去了。只听得她的高跟鞋有力地敲击着楼道的声音,他想象得出她一路风风火火地昂然而出的样子。 他想到自己马上也要出门了,便走到盥洗室胡乱地刷好牙,擦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依然俊朗的面容,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出了门。曾经那个精细得一丝不苟的他现在居然也难免粗率起来了。 一整个白天他都提不起精神来,依然是那些长篇累牍的文字,看罢,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要接过来,打出去。中午闷闷地到食堂吃了午饭,恍惚听到食堂里新进的年轻人在和周围人有说有笑,那爽朗的笑声让他突然有些艳羡起来,曾经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意气风发,豪情满怀,但是看到现在的自己,他不禁怅然了。 下午的工作依然如此,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分,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吃到现成的饭,周阿姨的身体状况近日很不稳定。他有些担心,和办公室的同室打了声招呼,便踩着下班的点匆匆地离开了。 街上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尽管秋天已经来了,但暑热依然没有褪尽,他走得有些急,微微有些出汗了。汗水慢慢濡湿了他的前胸。想来日子过得真快,他和瑞萍结婚已经有大半年了,一切却都像昨天刚刚发生的那样,一切宛然如在眼前。 他和瑞萍的照片依然挂在他们小小的卧室里,照片上的他们,脸上依然是当年结婚时幸福的模样。然而现在他们的日子却变得纷纷扰扰。瑞萍总是忙于工作,近几日大概因为有新的节目要录制,她回来的就更晚了,连和她一周一次的亲近,也变得粗浅草率起来了。 但瑞萍却总有她的理由,他以前并不觉得瑞萍是如此有事业心的一个人,那时他反倒觉得自己终日摩拳擦掌,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不然就誓不罢休似的。然而现在自己呢,竟是一事无成。想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赶紧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赶走。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傍晚了,今天如果周阿姨的身体还没有康复,他应该回去烧晚饭的时间了。他想着不觉间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第68章 落空 题记:他满心希望地期待着那个人是自己,大半个下午他都坐立不安,踌躇满志,摩拳擦掌的。 到了家,果然周阿姨身体不舒服,他烧好饭菜,一家人吃了饭,瑞萍却没有回来。他一个人洗漱好了,在小卧室里看了一会儿书,便斜着身子睡了。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身边有瑞萍回来睡过的痕迹。许是自己睡得太沉,竟然不知道瑞萍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又走了。床上依然散落着瑞萍换下来的衣服,乱乱地很不像样子。他不觉叹了口气,把那些衣服挂起来,收拾好床铺,洗漱完了才去上班。 路上他胡乱买了些早饭,慢慢踱到办公室。他慢慢地头也不抬地忙着手中的事情。“小秦啊,我看你呀,来院里这么久了,也办了不少案子了,论起办事的能力你可比我们这些干了大半辈子的人还要老道呢。听说这回师里有个大案子,你一向是处理这类案子的能手,我觉得院里应该能让你去扛下这个案子。你看你就耐心等通知准备大干一场吧。” 说话的是一个办公室的老钱。老钱大半辈子在院里勤勤恳恳,办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待人也是真诚热情,俊杰平时对他毕恭毕敬。 “是吗?钱叔,我好想前几日在食堂也听人议论这件事情。”俊杰此刻的心里突然又燃起了希望。“是啊,听说这两天上面正在选派人手,大概今天安排就能下来,不出意外,我估摸着这回你能上,领导今天一定能会找你去谈的。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埋没在这些小案子里,该是你露露头的时候了。”老钱一边忙着,一边说这话。 俊杰听到这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鼓动着。是的,他来师部这么久,不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吗?如今,这个机会马上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他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不错,正如老钱说的,他是院里处理这个类型的案子的能手,院里没有理由不把这个案子交给他。况且这么久以来,院里的安排他从来没有反对过。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承担这个案子的最合适人选。他想着,突然有了动力似的,连做事的手脚也变得轻快了许多。他在内心里坚定地期待着,期待着这个时刻到来。 然而,转眼他已经吃了午饭,半天的光景已经过去了。老钱那边不断给他传来新的消息,据说这个案子院里会派三个人负责。大半天的功夫已经有两个人被院长找去交代工作。现在还有一个名额。他满心希望地期待着那个人是自己,大半个下午他都坐立不安,踌躇满志,摩拳擦掌的。 然而办公室的电话始终没有想起过。电话一响,他便飞也似的去接电话,然而电话并不是院长打来的,而是门口守卫师傅打来的,他恹恹地听着,仿佛突然没了兴致,这样漫长一天的等待,让他始终紧绷着神经,他有些精疲力竭了。 他觉得很是奇怪,平常他总有接不完的电话,但是今天除了门口守卫师傅的电话以外,再无旁人的电话打来。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电话,直到快到下班时,那个电话依然方方正正的伏在桌上,再无一丝声息。他突然感到很泄气。 老钱却在这会儿急急忙忙从办公室外走进来,道“俊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这回居然安排了小陈去,你说安排谁不行,偏要安排小陈去。”老钱忿忿地说道,在老钱眼里,小陈只是个乳臭未乾的毛孩子罢了,“他们凭什么让小陈去,不让你去?”老钱开始为俊杰打抱不平了。 俊杰听到这儿,愣了愣,这个结果也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他不知道怎么给老钱说,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说:“唉,或许他们还有别的考量吧。”他说着便匆匆收拾好东西,又跟老钱打了声招呼,便自己先回家了。一路上,他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只觉得恍恍惚惚,仿佛自己丢了魂魄一般。 “俊杰,你回来了,你周阿姨身体不舒服,今天又要辛苦你了。瑞萍还没有回来,有什么忙要帮,你给我说啊。”一进门老马就有些歉疚地说道。 俊杰点点头,只慢慢地在厨房间忙碌着,他的动作很迟缓似的,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窝火,憋屈。他不再像往常那样驾轻就熟,有条不紊了,他有时候竟忘记自己是加了第几勺盐了。 终于他烧好了饭菜,瑞萍也回来了。一家人围坐着吃饭。“俊杰,你怎么回事,这菜这么咸,还怎么吃啊?”瑞萍放下夹菜的筷子,埋怨道。“瑞萍,你什么也别说,俊杰已经白天上了一天班了,回来还要给我们烧饭烧菜,多不容易啊,你得体谅体谅他。”周阿姨见俊杰脸色原来越难看,便低声劝着瑞萍。 “怎么,你还不让我说啊?你看他今天烧的这几个菜,哪一个能让人好好吃。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菜炒糊了,还有这个,油又放多了......,他现在的手艺是越来越倒退了,以后我们一家人还怎么吃他烧的饭菜啊?”瑞萍说着,已经放下手中的筷子,做势要不吃的样子。“瑞萍,你少说两句。”老马把眼睛一瞪,向瑞萍看来。 “瑞萍,你才扒了几口饭,怎么就能不吃了呢,这样对身体多不好。”周阿姨在一旁劝说着瑞萍。“妈,你让我怎么吃啊!你看这个菜......,还有这个菜......。”瑞萍仍旧数落着饭菜,好像也在数落着俊杰。 俊杰听到这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火,他突然把那双筷子往桌上一摔,道:“你们吃吧,我不想吃了。”说完他拉开门来,径直向门外走去。 初秋的傍晚,天还没有完全黑,晚归的人们依然行色匆匆,小风吹着他的脸颊。他心里仍在怨着。他想起自己来师部都这么久了,却依然得不到中用;他想起自己早早回家做饭,却得到瑞萍的这一番批判,他便愈发郁闷了。他慢慢地沿着河边走着,偶尔有一两个人从他身边经过,但很快又消失在无边夜幕中了。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向人倾诉的欲望,他想把他这个阶段所有的苦闷都倾诉给他人听。 “俊杰,你怎么在这里?”俊杰循声而去,却道:“是你,月蓉?”“是啊,我吃好饭,出来散散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月蓉笑着看着俊杰道。 第69章 窥破 题记:她的母亲翻开书看到那张画像的一瞬间,她惊呆了,“怎么,竟然是他!” 天色渐渐地黯淡下来了。晚风轻轻地吹拂着人的脸颊。河边的小路上并肩走着两个人。“俊杰,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月蓉并排和俊杰走在一起,此时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在她的心中依然无比顽固地坚守着属于自己的阵地,就像她永远不能放弃俊杰那样。 她依稀记得那天她随手在纸上画着俊杰的模样。她自小就是喜欢画画的,这大概遗传了他母亲的禀赋。画中的俊杰眉目分明,神情生动,容颜俊朗。她端详着那副画作,她忽而轻轻地把它放在胸前,让它感受自己内心的律动;忽而把它高高拿起,让画中的俊杰和自己远远地对视。她的脸上呈现出心满意足的幸福模样。 “月蓉,你这是在干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母亲竟然站在她的身后,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她母亲打开的。 她也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而她的心事却是那样轻易地被她的母亲窥见了。“妈,我,我随便画画的。”她有迅疾把那副俊杰的画像夹在自己常常翻阅的书中,她背着手,把那本书藏在身后。 “月蓉,你把那幅画给我看看,我要弄清楚你究竟是喜欢谁,让爸爸妈妈为你推掉了那么多场相亲。”她的母亲声音平静而庄重,脸上显出不容置辩的样子。 “妈,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下。”她低着头,嚅嗫着。“不能,我必须知道,这段日子你又是因为谁这样整天魂不守舍的。”她的母亲固执地坚持着,“拿来,给我看!”她命令着。 “好吧,你看吧!”她小声说着,极不情愿地把书递给母亲。她的母亲翻开书看到那张画像的一瞬间,她惊呆了,“怎么,竟然是他!”她记得这个人,她记得老祁曾经给自己提过这个人。她和老祁是在医院认识的,老祁是她的病人,因为胃病的关系常常去医院开药。后来她又了解到老祁居然也在法院上班。她们很聊得来,后来竟聊起自己的家庭琐事来。 特别是她们又都有一个女儿。提起女儿的婚姻,那一次她很烦恼。意外的是老祁竟说,她有个远方亲戚的孩子可以介绍给她的女儿月蓉,那个孩子叫秦俊杰,她看过那个叫俊杰的人的照片,从模样上看也算是一等一的人物,她当时也很是欢喜。但是真的到了约定见面的日子,对方却没有来。她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去问老祁时,老祁只推说那孩子工作忙,有事情,分不开身。她却想着有什么有比婚姻大事更重要的吗? 但那个叫俊杰的人终究还是没有来相亲,她心里很替自己的女儿月蓉惋惜。后来就是她也受邀参加瑞萍的婚礼的时候了。到了现场,她才发现新郎竟然就是秦俊杰。但她也只能感叹月蓉与俊杰到底是有缘无分的。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然而今日她看到这幅画像居然出自月蓉的手笔,她不觉吃了一惊,她道:“月蓉,俊杰已经结婚了,你这是要做什么?”“妈,可是,可是我喜欢他。”月蓉小声地说着。“就算你喜欢他,可他是结了婚的人。你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她的态度果断而决绝。“可是我就是喜欢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嫁。”月蓉声音虽然很小,但说起话来一字一顿,态度却是很强硬。 她怔了怔,想了一会儿,道:“月蓉,现在又不是古代,三妻四妾的;到了新社会,都是一夫一妻的。人家俊杰既然已经结婚了,你呀,就没有再嫁他的道理了。” “结了婚又怎么样?他不能离婚吗?他离了婚,我照样能嫁他。”她咬着嘴唇说。 “月蓉,我看你是昏了头,在这里异想天开的。你可不能去破坏别人的婚姻。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妈妈可第一个容不下你。”她看到月蓉那凌厉而决绝的眼神,突然有些害怕,自小这个孩子要得到的东西,没有她得不到。今日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结过婚的男人。 但是她转念又一想,怪就怪自己当时不应该把俊杰的照片拿给月蓉看,不然月蓉不会对这个俊杰念念不忘的。但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俊杰既然已经结婚了,断断不能让月蓉对俊杰抱有其他任何荒唐想法。 否则凭借月蓉的个性,她若再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一家以及包括老肖,一定会给人指指戳戳在背后被人议论的,别人还会说她没有教好女儿,女儿竟然娶破坏别人的家庭,当第三者。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寒而栗了。 “妈,你别管我了。我就是喜欢他。.....”她噘着嘴,“你把我的画还给我吧!”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旧坚持说。她的母亲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那幅画,叹了口气,道:“唉,你呀,拿你怎么办才好!”她关上女儿房间的门,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就在那天晚上,月蓉的母亲把白天自己在月蓉房里看到的一切说给月蓉的父亲老肖听。老肖似乎也很是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情。你得劝劝月蓉,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秦俊杰已经娶了人家马师长的女儿了,月蓉有这个想法可是万万使不得。” 尽管马师长已经退休了,他依然尊称老马为马师长。沉思了一会儿,老肖又道:“不过,秦俊杰这个小伙子确实不错,人长得英俊潇洒,业务能力也很强,现在办案上也完全能独当一面了,我看他啊,是颗好苗子,将来一定能大有作为。这样的人才,如果他能当我的女婿我也很满意啊。” “老肖,你说什么呢?你刚才也说了,他娶了马师长的女儿,那他就是马师长的女婿。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如今依照月蓉的个性,不知道她又会闹出什么来,这事可真难办啊。我劝她又劝不住。”月蓉的母亲感叹道。 “唉,是啊,这丫头的脾气,可怎么办啊?咱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老肖道。 这一日,月蓉的母亲急急地赶回家来,正巧月蓉在单位,还没回来。月蓉的母亲一看丈夫老肖进了门,便拉着老肖坐在沙发上道:“我们医院里的小刘,你知道吧。她说她前天看见我们家月蓉和那个秦俊杰在公园里散步的,后来月蓉大概是和俊杰吵了架,俊杰负气先走了。我说那天她一大早就起来,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又出去干什么了?她已经胆大到约人家去逛公园了,你可得好管教管教你这个女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已经跟小刘说过了,让她不要给别人提起这个事情,免得影响不好。” “还有这事儿,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话说她怎么就知道跟我们月蓉逛公园的就是秦俊杰啊。”老肖有些疑惑道。“嗨,马师长女儿结婚的对象,这方圆百里,有谁不认得的。”月蓉的母亲道。“对,也是。”老肖道。 这时,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哎,大概是月蓉回来了,你可要好好管管她。”月蓉的母亲道。“嗯,我知道了。”老肖正襟危坐道。 第70章 不期而遇 题记:如果您能接受我对你的那份心,我可以,可以为了你去求爸爸帮帮你的。 “月蓉,你坐好,我问你,你前天是不是约了俊杰去逛公园?”老肖一本正经地说道。“嗯,怎么啦。人家就是和俊杰一块儿去逛公园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月蓉想到昨日她母亲的态度,想到父亲已然知道这件事情了,说自己去和海涛相亲,可是自己向来又是不跟任何人去相亲的,说出来他们未必相信,索性就将错就错了,想到这里她扬起头道。 “胡闹,真是胡闹。人家秦俊杰是有家室的人了,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约人家出去。”老肖气急败坏地说道。“爸,我喜欢俊杰的事反正妈已经跟你说过了吧,我就是喜欢他。”顿了顿,她又道,“自从妈妈给我看过他的照片以后,我老是想起他,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月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月蓉,妈也跟你说了,任何人都行,就是秦俊杰不行,他都已经结婚了。你这样大白天的跟人家逛公园,传出去不好听,你爸妈都是这师部有头有脸的人,不能让别人背后去议论的。”月蓉的母亲道。“他们说他们的,嘴长在他们身上,你还能管得住人家的嘴不成?”月蓉道。“不是管不管别人的嘴。你看你这事情办得,唉......,以后你再也不能去找俊杰了。听妈妈的一句劝,没有错的。”月蓉的母亲道。老肖和月蓉的母亲在这厢又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的话,到傍晚吃过饭,他们才不再提及此事。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但是月蓉的父亲母亲劝说月蓉的情景仍旧在月蓉的脑海里盘旋。这一晚,月蓉免不了又听一次他们这样的唠叨,她心里觉得烦躁,吃罢晚饭,便想着去河边散散心,却不想竟然碰到了俊杰。她看着俊杰和自己一样,都是郁郁的,便问道:“俊杰,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听到“嗯”了一声,便又问:“是工作的事?”俊杰却不说话,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什么事情,工作上不顺利吗?”她追问。 俊杰虽然很想说,但是他张了张口,却终于没有说出来。“你说说看嘛,或许我能帮到你。”月蓉道。“唉,来师部法院大半年了,可我连一个像样的大案子也没有接到过。”俊杰想了许久,终于感叹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得不到重用?”月蓉道。“嗯。”俊杰轻轻应了一声。 他们慢慢地并肩走着,过了许久,彼此都不说一句话。河水静静地拍打着堤岸。风缓缓地拂过面颊,转眼月亮渐渐地升起来了,散发淡淡的光,秋虫在草丛里声声地鸣叫着。 “俊杰哥,你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如果,如果您能接受我对你的那份心,我可以,可以为了你去求爸爸帮帮你的。”月蓉小心斟酌着说道。她的声音虽然是低低地,但是在溶溶的月色里却分外清晰地传入了俊杰的耳畔。 “你不用马上回答我,不过,我会等你的消息的。”看到俊杰始终不回答自己,她顿了顿,又道,“你再想想,天晚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轻轻巧巧地离开了,留下独自一人在月下漫步的俊杰。 不知道俊杰一个人在河边走了多久,俊杰只记得自己回到家里时,老马歉疚地看着他道:“俊杰你回来了,瑞萍你别跟她计较,这孩子被她妈妈宠坏了,你就多担待着点啊。”俊杰苦笑了一下,洗漱好,便进了卧室。 房间里的灯是黑的,很安静,瑞萍许是睡了。他摸摸索索地换好睡衣,盖上被子,正准备睡了,瑞萍却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俊杰,对不起,今晚是我不好,对你太挑剔了。”她的身子温温软软的,贴着他的后背。他却不回答,只把她伏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他听到她有些恼恨地翻过身去,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许是睡着了。他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 日子过得很慢,又过得很快,转眼冬天已经来了。边疆的冬天是很冷的,而这个冬天又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冬天都冷。俊杰依然盘桓在那些小案子之间,终日忙忙碌碌的,他的心情依然是郁郁的,这个曾经冷峻孤傲的男子的热忱几乎被提前透支了。法院里,他偶尔会碰到他的母亲,母亲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让他心生厌恶。家里周阿姨的身体时好时坏,他像一个后补队员,随时都要在系上围裙,和锅碗瓢盆们打打交道。 瑞萍更加忙碌了,有时候会加班到深夜,第二天他黎明即起时已经不见了她的面容。这样,他连和瑞萍说话的机会都变得非常珍稀。偶尔周末他们有机会在一处说话,他的态度却是冷冷的。反而常常是她放低了姿态,温柔地向他缴械投降,末了但她却又觉得委屈,从前都是他全然听从她的,宠爱她的啊。于是连他们短暂温存也变得敷衍起来了。他们也弄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然而他却经常见到月蓉,陪他的父亲去医院开药时,在医院的走廊上;回家的途中,经过车站时;法院的门口的不期而遇,虽然他知道她未必是为了自己而来,多半是来法院找她身为院长的父亲。但她却像空气一样,时时刻刻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每每遭遇到她探询的目光,他都不自觉地低下头来,匆匆而过。他本能地抗拒着,躲避着,就像抗拒着某种他不愿面对的未来。 那个周末,他去探望他的父亲,回到家,却看到父亲的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他劝父亲去医院看看,父亲却说:“不打紧,慢慢会好的。”但是到了第二日到底还是去了团部的医院,医生却是无能为力的,只说要到更大的医院去看看。他带了父亲到师部的医院去看。看下来医生却说要让父亲住院。 正是冬天,这个老年病多发的季节,医院里上上下下都是病人,人满为患,医院的床位已经满了。他正发愁,若不入院治疗,父亲的身体是耽误不得的,但是又没有床位该怎么办? 第71章 误解 题记:俊杰,你不可以这样待我;月蓉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能......。 这时在医院来来往往地人流里,他却看见了月蓉,月蓉也看见了她,他想说什么,却终于扭过头去,不去看她。她却急急地朝俊杰走过来,道:“我已经听说了,叔叔的这个情况是不能不住院的。床位我帮你去问问,看有没有人出院。你在这里等着我。”俊杰点点头,只说了声:好!”看她又急急地走了,很快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了。他站在那里,望着父亲苍老而憔悴的面容,渐渐等得有些心焦了。 “等得急了吧。我帮你问好了,恰好有人出院,三二三有一个空的床位,你赶快去办住院手续吧。”她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是沙哑的,“我还有工作要忙,有什么事,我的办公室在二一二,你可以去找我。”她说着又匆匆地离开了。俊杰望着她匆促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感激,他回头对他的父亲说:“爸,你在这里等我,我办好住院手就来。” 办好住院手续,安顿好他的父亲,他又到医院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些日常用的东西。他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从小他与父亲相依为命,眼下父亲能依靠的就是他了。看到天色晚了,他到医院食堂给父亲买了些吃的。想到瑞萍还不知道他的父亲住院的消息,他又回家了一趟,回去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又匆促地赶往医院。想来这几日不能去上班了,第二日他又去单位请了假。 从单位回来,却看到月蓉在父亲的病房里。门是关着的,想到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他愣怔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哦,俊杰,你来了,刚才我还在宽慰叔叔呢,让他不要为自己的病担心。”月蓉看到俊杰进来解释道。“哦。”他不看她的眼睛,略微地点了点头。“哦,俊杰,我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月蓉说着,准备离开。 俊杰却看到桌上的满桌的水果,想到瑞萍昨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生病住院的消息,直到现在都不曾看她来过医院,倒是月蓉......。他便道:“床位的事情谢谢你了。”“俊杰哥,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的。其实......。”她不知道怎么说,她的眼神中很快掠过一丝黯淡。俊杰怔了怔,他却不去看她。 门在这个时候开了。“俊杰,我来看看爸爸。”瑞萍出现在病房里对俊杰说道,“爸,医院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我妈烧了些鸡汤,还炒了几个菜,让我带给你,趁热吃吧。”说着她忙着打开饭盒,“月蓉,你也在这里啊,什么时候来的?”“哦,她是刚刚来的,爸爸床位的事情也是月蓉帮忙解决的。”俊杰不待月蓉开口就解释道。 “月蓉,那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瑞萍一边忙着收拾一边说道。“不用客气,我们是好姐妹。哦,我还有事,得先走了。”说着她又看了看俊杰,有所期待似的离开了。他们在这边说些有关俊杰的父亲饭食安排的事情,说完话,安排老人家和俊杰吃好饭,过了中午,瑞萍又急急忙忙地赶往单位上班去了。 下午俊杰又去帮父亲买了些换洗的衣物。回到病房,他却又为父亲的身体担心了,他对父亲的病情并不是很明了,他想找主治的医生去问问,看看父亲的病情到底怎样,但他还是很踌躇的样子,担心父亲听到不好的消息,盘桓了很久,他终于打算去问了。出了门,正好看到月蓉。“俊杰哥,你要出去?”月蓉道。“哦,不是,我正准备找医生问问爸爸的病情。”俊杰道。“那应该是去找医生吧。我陪你去。”月蓉道。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他们说着话,俊杰听到“癌症”那两个字时已经是五雷轰顶。他从来没有想到,父亲的此时的病竟会到这种地步,曾经那个坚强的从小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父亲此时身体竟然羸弱到这种境地。待他走出医生的办公室,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心中五味杂陈,有说不出的痛楚。 “俊杰哥,你不必这样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医生说只要割除了便还有希望,不是吗?”月蓉拉拉他的胳膊,道。此时的俊杰却几乎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泪目了。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昔日他和父亲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些场景那样鲜活而生动。然而父亲的生命却在一点点被疾病消磨。 “俊杰哥,你不要这样。你如果都这样了,叔叔又该怎么办?”月蓉拉着俊杰的胳膊劝说着。“月蓉,我,我实在忍不住......。”他的头抵在走廊尽头的墙上,他的泪终于流下来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北方冬日的天黑得很快,走廊里那盏小小的灯虽然亮着,但灯光却是幽暗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饮泣起来。月蓉看到这番情景,内心不觉也辛酸起来。她不觉用手抱住了俊杰的头,不停地抚弄着俊杰的背,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原来是你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远远的瑞萍走了过来,她是给俊杰和他父亲送晚饭的,但她却看到了这一幕场景,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瑞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俊杰极力解释着。“俊杰,你不用给瑞萍解释了。再解释瑞萍也不会相信我们的。”月蓉道,说完她又拍了拍俊杰的背,道:“你自己要想开些,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她一转身,离开了。 瑞萍呆了呆,道:“俊杰,你不可以这样待我;月蓉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能......。”说着,她一甩头发,哭着向外跑去。 “瑞萍,你听我说,你听说啊。”他想追出去,却听到病房里传出苍老的声音,“俊杰,俊杰,你来帮帮爸爸。”他像是警醒了一般,默默退回到病房里,搀着颤颤巍巍的父亲走进了盥洗室。 “俊杰啊,瑞萍呢?这么快她就走了啊。”父亲道。“嗯,爸,她还有点事。我们先吃饭吧。”他站起身给父亲打开饭盒,看着他把饭热热地吃了,自己也草草地扒了几口,他的心里却是闷闷的。 第72章 约定 题记:他只知道他和瑞萍彻底完了,从他的脚跨进电影院的门口那瞬间起,不,从他鬼使神差地给瑞萍打那个电话开始,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很快医生给俊杰的父亲安排了手术,然而做手术的医生却是月蓉找到的。术后,父亲又在医院里观察了几周。瑞萍仍旧会来医院给他们送饭,但是她对俊杰的态度却是冷冷的。那个对自己充满炽烈爱意的瑞萍一下对自己如此冷漠,让俊杰一时无法接受。在俊杰看来,一定是因为瑞萍觉得自己背叛了她,而对自己失望至极,不报任何期待了。然而父亲的病情,却又让俊杰无暇顾及更多。 转眼已经是深冬了,那一日他又去单位请假。却听得老钱说:“俊杰啊,单位要分房子了,你这样的情况应该去争取争取吧,不能老跟老丈人老丈母挤在一起。”他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他忽然想到,明天父亲就要出院了,出院以后,父亲的情形是不适合再让他回团部去住了,最好是接在身边,这样方便随时来医院复查。但是想到自己在单位的状况,想到自己现在连房子也没有,还是和老马周阿姨挤在一处住着是万万不能把爸爸接在身边的。想到这里,他却不敢想下去了。 他回到医院,帮父亲收拾收拾东西。出了病房,靠在窗边,默默地一根接一根吸着烟,想着什么。“俊杰,叔叔明天就出院了吗?”月蓉远远地走过来问道。“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半晌他们无话。 “俊杰哥,其实,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的答复。不知道你想好了没有。”过了许久,月蓉先开口道,“我买了后天的电影票,一起去看场电影吧,这些日子,你这样辛苦,也该放松放松了。我想在电影院里等你的答复。”月蓉说着,慎重地把那张电影票塞在他的手里,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他攥着那张电影票,他一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他很想把那张电影票撕个粉碎,但是他终于没有。自从上次瑞萍看到他和月蓉抱在一起,瑞萍始终对他冷冷的。父亲生病住院的日子,他偶尔回过几趟家,有时候他想去给她解释,她却总是捂住耳朵不听。他想伸手出手来,抱抱她,但她却用力挣脱他。他想努力地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想到这些,他便觉得烦躁,他胡乱地把那张电影票塞在口袋里,然后狠狠地抽了几口烟,回到病房。第二天他帮父亲办好了出院手续,然后送父亲回家。安顿好父亲,才回了家,第二日一早便回到单位去上班。这一天,他都坐立不安,各种有关初春分房的消息不断传来。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父亲当年和蔼而亲切的面容,一会儿浮现出月蓉充满期待和探寻的目光;一会儿又浮现出瑞萍对着龙河大声喊“俊杰,我爱你”的画面......。他的脑海里纷纷扰扰的,各种画面。他的内心在不断地挣扎着。 终于挨到了下班,他却没有回家,他鬼使神差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却是瑞萍接的,不知道为什么瑞萍今天却回去这样早,他只在电话里说:“瑞萍,我单位有事,要很晚才回去,你不用等我回去吃饭了。”电话那头只听得瑞萍说:“哦,我知道了。”那声音冷冷的,让他丝毫听不到任何暖意,他迎着深冬的寒风,不由得又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在路边找了家一个小吃店,随意吃了些东西,终于熬到电影开场的时间,才慢慢踱了进去。 电影院里暗暗的,灯已经熄了。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却看到月蓉已经在那里了。他坐下来,只听得月蓉侧着身子,靠近他道:“我终于等到你了。”今晚的月蓉化了淡妆,映着屏幕暗暗的灯光,她的脸粉嫩粉嫩的,煞是好看。俊杰看着她的脸,呆了呆,却说:“你是料定我要来的吧。” 月蓉却笑道:“既然来了,就安心看场电影吧。”他们便不再说话。电影里也说了些男欢女爱,儿女情长的内容。他们看着,看到那男子不忍与那女子分手时,月蓉却握紧了俊杰的手道:道:“你既然接受了我,却不知道什么能跟她分手?”她只用“她”来称呼瑞萍,却不说瑞萍的名字。想到这么些年,她终于要赢了瑞萍,心里好像很爽快似的。 他却不答她的问题,快到电影散场的时候,他才说:“我不会跟她说的,她自然有一天会明白的。” 月蓉听得他这样说,却道:“你大概是有办法让我放心了。”两个人也不再说什么,只拖了彼此的手一道出去。出得门来,外面已经很暗了,风吹得有些紧。月蓉不觉依偎在俊杰的怀里,她只道:“天真冷啊!”俊杰不做声,用大衣裹住她娇小的身体,算是给她的回应。 他们走到街道的拐角处,那里有一家药店,还没有关门,药店里的灯还亮着,一个人从药店里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她很快地停在那儿,整个人都僵住了。“到底是给我撞见了,你们早就搅在一起了,是不是?”她的脸气得通红,整张脸想要喷出血来,那一刻看起来她的脸有些渗人。“秦俊杰,你不是人!”她说着。彼时店里的灯忽然熄灭了,她整个也突然暗淡了下来,一边哭着,一边远远地跑去了。 俊杰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只听得月蓉道:“走吧。都这样晚了。”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只知道他和瑞萍彻底完了,从他的脚跨进电影院的门口那瞬间起,不,从他鬼使神差地给瑞萍打那个电话开始,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踉踉跄跄地跟在月蓉的身后。街道的尽头,有一家小小的旅馆,旅馆外间的灯仍旧亮着,那灯光看起来是那样刺目。他办好手续,却对月蓉道:“你先走吧,今晚我就住在这里了。”他不等月蓉回答,便低着头,往左手一弯,自己便先进去了。 第73章 入院 题记:瑞萍全身冰冷,没有一点暖意,仍旧双目紧闭。 瑞萍踉踉跄跄地到了家。之前她以为自己可以冷静面对自己在感情世界里经历一切,但是她彻底错了,原来在她心里依然放不下俊杰。那一天当她看见俊杰和月蓉抱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像针扎一样疼痛。她没有预料到自己竟被俊杰伤得如此之重。这几日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干什么事情老是出错。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病了。今天她就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再加上月事在身,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再也不能坚持下去了,所以她才请了假,早早回家休息了。本来她以为小睡一会儿,就会好些,但是晚饭过后,这种状况并没有缓解,所以她穿好大衣,冒了深冬的严寒去药店买药。不想她竟撞见了俊杰和月蓉。 那一刻,她就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整颗心都要被彻底撕裂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蓉,她最好的朋友就那样娇娇弱弱地依偎在俊杰的怀里,她仰着头笑意盈盈地仰视着俊杰。俊杰用他那件厚实的黑色大衣裹着月蓉。她清晰地记得这件大衣还是她亲自给俊杰挑选的,然而现在他却用这件大衣给除去她的别的女人带来温暖。她的心剧烈地疼痛着,她望着那张俊朗的曾经让她无限痴迷的脸,此刻心如刀割。 前一段日子,她就曾经看见他们在一起的画面,那一晚,虽然灯光幽暗,但一切她都看在眼里,那时她已经心痛不已了。但是事后,她听说俊杰的父亲身患癌症的消息,她仿佛有些理解俊杰了,或许月蓉真的是在安慰俊杰。想到这些,她也略略宽解了些。但是现在当眼前真真的一幕彻底闯入她的视线,她才觉得自己先前不过是在给俊杰的背叛寻找借口,安慰自己罢了,现在的一切却让她不得不信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事情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个她那样深爱的男人却因为那个女人竟然明目张胆的欺骗自己,就在刚才还谎称单位有事,却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厮混在一起。他们这样在一起有多久了,大概是从他父亲住院开始吧,不,也许更久。 她恍恍惚惚地记起月蓉看到俊杰照片时那种惊讶艳羡和嫉妒的眼神,那种眼神中包含的一切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味。她还恍恍惚惚地记起那日海涛和月蓉相亲,俊杰也去了,自己却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有去。后来她问月蓉,觉得海涛怎么样,月蓉却说:“比不上俊杰哥的,我就不要。”她当时还觉得颇为自得,她现在却笑自己那时竟然不知道这话里的意味。现在她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全然都已经了解了。 而她却那样信任他,在自己忙得四脚朝天的情况下,还每天坚持单位医院两头,给他和他的父亲送饭。因为他,一向十指不沾水的她已经学会给他洗衣服了;因为他,向来不喜欢吃蓬蒿的她,开始硬着头皮央求妈妈在家里为他烧蓬蒿了,只因为他爱吃蓬蒿。......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改变了那么多,他却和月蓉,她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从小到大,月蓉样样都要强过自己,小到小时候的一个玩具,自己有了,月蓉也一定要有;大到学习成绩,自己考了第一名,月蓉下回也一定要考第一名,哪怕是并列第一。亏自己还那样信任她,那样亲密和她分享自己和俊杰相识相处的点滴,想来那时月蓉一定是羡慕极了,又嫉妒极了吧。她没有想到,月蓉那么仔细地询问她和俊杰相识相处的点滴竟然是为了要得到俊杰。她此时便是恨极了月蓉。 她整个人像是没有了魂魄似的,跌跌撞撞地走着,从药店到家虽然不远,但是她却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回到家,连她母亲说的话“瑞萍啊,药买回来了,记得吃啊”的话,她都没有听到,她倒在床上,泪水一下子像洪水一样涌了出来。脑海里涌出千百种画面,千百种想法,各种想法都冲出来折磨着她,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天刚亮的时候,周阿姨忙着去早市买菜,老马照例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他们都悄悄咪咪地出门去,让孩子们好好休息,睡个懒觉。 彼时家里就剩下瑞萍一个人。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但是一夜无眠却让她精疲力尽,但是她仍旧挣扎着爬起来,她像是失去了魂魄似的,双目无光,脸色惨白,脸上还挂着未褪尽的泪痕。 她像游魂一样忙忙碌碌的,一会儿竟接了一大盆的冰水,慢慢的,她褪去了身上的所有衣衫,她的整个身体都浸润到冰水里去了,清澈冰冷的水很快淹没了她,并被她下肢涌出的经血染红......。而窗外正是数九寒天,北方的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到处呵气成冰。室内仅凭一个火炉取暖,家里没有任何暖意可言。 待到周阿姨回来的时候,屋里静静地,竟是全然没有声息。她在厨房里忙碌一会儿,烧好了早饭,想到她小俩口这会儿还没有起床,便敲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推开卧室门去看,却没有一个人,不觉惊了,待她走到盥洗室时,却看到瑞萍躺在一盆冰水里,全身一丝不挂,脸色惨白,已经昏厥过去了。 她一下慌乱起来了,她手忙脚乱地瑞萍把抱到床上,给瑞萍穿上衣服,那孩子全身冰冷,没有一点暖意,仍旧双目紧闭。她又用棉被去捂她冰冷的身子。彼时老马已经回来了,他听了周阿姨的描述,背起孩子就往医院跑。 医生护士一阵忙乱,到处都是匆促杂沓的脚步声,老马夫妇焦灼不安地在急救室外等待着,老马踱着方步走来走去,周阿姨透过急救室的窗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开始怪自己为什么一大早出去竟然在早市上转了半天也不回来,不然早些回来,瑞萍也不至于.......;怪自己回到家也没有去盥洗室转转,月事在身的孩子竟然在冰水里浸了那么久...... 她努力猜想着,昨天还好端端的,不过说是不太舒服,以为她是来了月事身体不舒服罢了,今日这孩子为何却如此忍心作践自己?莫不是她和俊杰有什么事情?想来这几个月来,他们是闹了些不快,相互冷着脸子不说话也是有些日子了,但她是劝过俊杰和瑞萍的,但是瑞萍何至于此。她突然想到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俊杰那孩子,莫不是真的是因为俊杰?昨晚她便没有看到俊杰,难道俊杰竟然没有回家?...... 不知道等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神情凝重地走了出来,瑞萍也被推出了急救室,送入了病房。周阿姨一路赶到病房。“哪位病人是医生的家属。跟我来一趟。”医生一边走向办公室一边说。“我是。”老马跟在医生的身后说道。 医生的办公室里,老马神情紧张地听着医生说的每一句话,他不时地点着头,神情凝重,脸色煞是难看。病房里,周阿姨又是困惑,又是心疼,她紧紧地盯着瑞萍苍白的面颊,一声声地询问:“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想不开,这么作践自己啊!” 第74章 恩断义绝 题记:算我马瑞平当年错看了你,白爱了你一场。从此,我马瑞平跟你秦俊杰恩断义绝,再不往来。 老马神情凝重地走回病房,他万万没有想到医生竟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周阿姨看他来了,又看看瑞萍,只道:“走,我们去外面说说,“医生怎么说?”一出病房门周阿姨就迫不及待地问。 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老马哑着嗓子说道:“医生说,是寒气侵体,恐怕这孩子以后都不能生育了。”周阿姨一听登时愣住了,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瑞萍先前和自己说过是想要一个孩子的,不过碍于工作太忙,说准备忙完这段日子再说,没想到......。她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心酸,道:“医生真的这样说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个她也不好说。唉!这个孩子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呢?怎么没有看到俊杰,俊杰去哪里了?”老马道。“不知道,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人,今天是周末啊。应该不上班啊!”周阿姨道。“你在这里,我去买些中饭。”老马想到都忙活了一上午了,已经到中午吃饭的光景了,于是说道,说完他便离开了。 周阿姨默默地走回病房,却看到瑞萍已经醒了,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神情呆呆的。“瑞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说给妈妈听啊。”瑞萍眼神却是很空洞的样子,她却一句话不说。“瑞萍,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是不是你和俊杰怎么了?嗯?”周阿姨仍旧追问着。瑞萍的泪水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下子从她的眼睛里默默地流了出来,然而她仍旧不说什么。 周阿姨看她不说话,她拉着瑞萍依旧冰冷的手,默默地坐在旁边垂泪。“小周啊,你出来一下。”老马把买来的饭放在桌上,悄悄地示意道。周阿姨赶紧拭干了泪,走出病房道:“什么事?”“我好像刚才看到俊杰了,往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去了,你去看看,是不是他。瑞萍成这样了,他也不来看看。” “好,你照看好瑞萍,我去看看。”周阿姨急急地往二楼的走去。二楼的东面一溜都是病房,最西面却是医生的一间办公室。周阿姨急急地走过去。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呆住了。隔着透明的玻璃,她却看得分明。俊杰站着,他的身子依靠在办公桌的边沿,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和他有说有笑的,说笑之间,她突然在俊杰的面颊上轻轻一吻。那俊杰也不拒绝,只看着那女孩。 看到这里,周阿姨突然明白了。她不由得推开门来,冲进去,朝着俊杰的脸上用力一巴掌扇去,只道:“瑞萍因为你,这一辈子都失去做母亲的权力了,你却在这里和她卿卿我我,你对得起瑞萍吗?” 说着她又看向月蓉,“你不是瑞萍最好的朋友吗?你居然在这里勾搭瑞萍的丈夫?”她的目光直直的,充满愤恨与怨怼,月蓉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弱弱地向捂住面颊的俊杰靠近道:“阿,阿姨,你,你怎么来了?” 彼时中午外出吃饭的医生已经回来了,由两三个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已经架住周阿姨道:“病人家属,你不要冲动,这里是医生的办公室,你是不能在这里逗留的。”说着就要拉周阿姨出去。周阿姨此时已经是气白了脸,她想到自己这一家从前是如何对那秦俊杰,不想他今日竟然把瑞萍害成这样,便道:“我不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秦俊杰,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亏我们全家对你那样好。还有你,肖月蓉.......。”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原来是老马,只听得老马道:“我们回去吧,我会抽空跟他谈的。”老马说的自然是俊杰了。“你别管我,我要说。可是你不去照顾瑞萍,你来这里干什么?”周阿姨道。她说到这里,她的嘴张了张,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的眼睛望向东面的走廊。 彼时走廊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正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他们这时却突然安静了,默默地散开到两边,原来是瑞萍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神情萎靡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其实刚才瑞萍已经醒了好一会儿,只是闭着眼睛,却听到临床的病人的家属说:“听说她爱人看上了法院院长的女儿了,她才这样作践自己。她这样又是何苦呢,以后都生不出孩子了。”她听到这句话,泪水又来了......。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嚷,又听到隔壁病床的家属道:“喏,那个法院院长女儿就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她爱人现在还在那个女人的办公室里呢,看都不来看她。”她听到这里不知道哪来一股勇气却爬将起来,直直地向门外走去。 “瑞萍,你出来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快回去。”老马道。他怕瑞萍看到俊杰和月蓉在一起,又受刺激,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只劝她回去。 “爸,你别拦我。让我跟他们说句话,说好我就回去,”瑞萍的声音不大,却无比的倔强。她慢慢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想来两个人刚刚还在吃饭,俊杰给月蓉和自己买回来的饭还微微地冒着热气。 看到这一切,想到昨晚他们在一起的情形,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只听得她说:“原来又是你们,我还没跟你离婚,你就迫不及待地和她在一起了。秦俊杰,算我马瑞平错看了你,白爱了你一场。从此,我马瑞平跟你秦俊杰恩断义绝,再不往来。”说到这里,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慢慢转过身,像是精疲力尽了似的,缓缓地拖着身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里。 人们在她的身后指点着,议论着,过了好一会儿,人群才慢慢地也就散去了。俊杰呆呆地站在窗前,他刚才依稀听到别人的议论,他才知道瑞萍是因为自己才住院的。刚才看到瑞萍如此虚弱憔悴的样子,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把瑞萍伤得如此之重。他才明白,瑞萍如果若不是太爱自己,绝不会如此作践她的身子的。但是他明白这一切已经太晚了,他和瑞萍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看到办公室里的医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才说:“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便转身离去。那月蓉经过刚才瑞萍一家人那样去闹,她哪有心思吃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生刚才那一幕,她也觉得很羞赧。她便不去吃饭,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在那边忙碌。 第75章 离婚 题记:他又孤身一人了。他抛却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庭又是否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呢?有时候,物质,晋升的机会.......对一个人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也无法回答自己。 因为身体的缘故,大概过了旧历年,瑞萍和俊杰才去民政局办得离婚手续。办手续那天,天气仍旧很冷,小风吹着,依然有冷飕飕的味道。俊杰知道瑞萍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他特意来得早些。他站在风里,面容依旧是那样俊朗,但是却带着疲惫和倦怠之意。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心乱。他对于自己也是十分泄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牺牲掉了自己的感情去求得他从前想要的那一切到底对不对。前些日子,他趁瑞萍不在,回去收拾了些自己的东西,拿到旅馆里去。 老马和周阿姨的脸色都不好看,他是硬着头皮进去收拾的。小心翼翼地收拾完,总算出了门,他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是怕看到瑞萍的,他怕看到她流泪的眼睛,自己就又失去了和她分开的勇气,尽管他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他尽量避免一个独处,总是到人多的地方去,总是让自己尽量忙碌起来,因为他害怕想起这些事情,又重新让自己看到那个不堪的自己。 瑞萍脸上似乎失去了先前的幸福的模样,她脸上总带着几分凄惨的神情,看了是让人心酸的。她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有几次因为分心做错了事情,还吃了一些批评。这是先前的她从来没有过的。家里的一切都充斥着俊杰的味道,哪怕俊杰经常烧的一道菜,周阿姨偶尔做了,她吃着吃着,泪水竟然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大家地无比小心地面对她,尽量绕开与俊杰有关的一切话题。连俊杰最爱烧的那几个菜,周阿姨都再也不曾烧过了。他们都知道她心里很不好受,但是却又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她的工作也开始由台前走到幕后。她的人生就这样不经意间被彻底改变了。 办手续那天,本是说好十点。她是掐准时间到的。不想俊杰却到的很早,她远远地看见俊杰站在风里,微微缩着脖子,好像说不出的冷似的。她突然记起,那个冬天他们一起去拍结婚照,俊杰也去的很早,也是站在风里等她的,好像也是这幅模样。然而今日,却已经完全两样的情形了。她想到这里,心里不觉有些酸楚,他来得竟是这样早,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和自己离婚么?她想着,脸上显出嘲讽似的笑来。 她只走向他,说:“来得这样早吗?东西都带齐全了吗?”她的话里有嘲讽他的意思,他是听得出的。到那时他却全然装作没有听出来一般,只点点头道:“嗯,都带了。” “那就走吧。”她说道,说完她走在前面,像是带着无限勇气似的。他却只跟在她后面,闷闷地走着,脚步有些拖沓。转了几个弯,民政局就在眼前了。 他们走进一间屋子,一个办事人员坐在里面,头也不抬地问他们:“离婚?都想好了。”“想好了。”她忙回答道。“你呢?”那个办事员突然抬起头又看了看俊杰,问道。“嗯。”他点了点头道。“那就不需要调解了。把证件都拿出来吧。”他们各自拿出了证件,放在台子上。那个办事员例行公事班的看了看证件。拿出两个离婚证,各自填好了信息,又拿出个红的印章来。只听得“咚咚”,闷闷的两声,那鲜红的印章已经全都盖上去了。他把那些东西都放在外面的台子上,由他们各自取了,才道:“下一个。” 他们各自装好自己的东西,仍旧一前一后的出来。外面的风刮得更紧了,俊杰不由得裹紧了大衣,此刻他仍旧穿了从前瑞萍给他买的那件大衣,许是旧了,他穿上去已经不如从前那样挺拔精神了,他站在那里,却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瑞萍。”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一刹那,她竟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泪光,她便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走到今天,是我对不起你。我......。”他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他知道自己过去是爱她的,也许直到现在他都还是爱着她的,但是他终究还是对不起她了。 “什么也别说了,我们,我们还是各自散了吧。”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袭上心头,她猛然低下头,一字一顿地说着,说完,她依然决然地向远处跑去了。她跑得很仓促,不知道她跑了多久,只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她靠在墙上,无力地恸哭起来。她知道她和俊杰真的是彻底结束了。 他站在初春的寒风里,瑟缩着身子。远处有几只麻雀,突然扇动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他站在那里,心里空唠唠的,什么也没有,他又孤身一人了。他抛却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庭又是否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呢?有时候,物质,晋升的机会.......对一个人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也无法回答自己,但是他确信,他要用毕生的精力去证实近阶段自己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了。想到这里,他迈开步子,慢慢向单位走去。 第76章 真相 题记: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接受月蓉的感情,月蓉才让她的父亲从中作梗,让自己在单位日日不得出头,得不到重用的;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娶了院长的唯一的宝贝女儿,自己才得以重见天日,单位才对自己不断委以重任的。 俊杰和月蓉是第二年秋天结的婚。婚礼很是简单,不过是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大家在一处吃了饭,彼此说了些祝福的话,就匆匆散了场。 大抵是因为人们对俊杰第一次结婚的记忆还没有褪去。而且在那个年代,工资收入不高,一人结两次婚,旁人每隔几年的功夫就得送份礼,这样的经历并不多见。况且,很多人因为瑞萍的原因并不看好他们,多半不愿来参加这场婚礼。包括与他们两家都相熟的人,是否来参加婚礼也颇为为难。 俊杰和月蓉也自觉羞赧似的,在婚礼的操办上自然草率起来。月蓉看到这样的情形虽是非常的委屈,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会儿看到宾客们吃完饭都稀稀落落地散去了,她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幽怨。但是想到自己总算嫁给了俊杰,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到底自己做了一回主,而不是随便通过别人介绍就了却了自己的婚姻大事的,她也是颇有几分得意的。而且这份得意很快就把那些小幽怨冲淡了。 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家里的床罩,被套等都是她自己去铺子里订做的,他们没有新房,虽是仍旧和父母住在一处,但他们房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精挑细选得来的。她不比瑞萍那样事事都要由她母亲操持,屋里的家具虽然不多,但是样样家具摆设都是遂了她的心意的。她要让日子按照她自己设定的那样去过。她还约了医院里几个相熟的人,让她们陪了自己选了好几套漂亮的衣衫。虽然她是夺了别人的夫婿才有了今日,婚宴马虎了许多,但是这平常过日子她却不曾马虎的,样样都有些追求讲究的样子。 婚后的第二年,俊杰到底也算是得到单位的重用了,虽然仍旧有些小案子缠身,但是一些个大案子他也接的上手了。他慢慢地在业界也有些名气。但他却不屑于应酬,隔三差五地仍旧要加加班。生活是忙碌而充实的。 唯一让他忧心的是父亲的身体。他是一心相接父亲进城的。但是苦于一直没有分到房子。眼下这个念头一直困扰着他。为了分房,人人都把头要挤破了。工作上,拼了职位拼学历,拼了学历还要拼工龄;婚姻上,已婚的胜过未婚的;已婚的人中,结婚长的胜过结婚短的,孩子多的胜过孩子少的。这样层层筛选,有多少人真正能拿到单位公房的钥匙呢? 他来这个单位虽然也已经有好几年了,但论起职位学历工龄,婚姻长短,除了学历能与人比拼,其余样样不抵其他人,所以他自己却想着肖院长能帮帮自己的。而且,他也觉得自己在工作上能有今日,也多少与自己有个身为院长的老丈人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心底里还隐隐对分房存着点希望。月蓉到底是个心细的人,每每看到俊杰去团场探望过他的父亲,回来总免不了叹息的样子,心下就明白儿几分。 这一日,他外出公干,办完事,想到在回单位也到了下班的光景,他就直接回了家。走到外间,却听得月蓉对老肖说:“爸,从前你总跟我说组织上在考验锻炼俊杰,俊杰工作上的事情,你根本就没有帮过什么忙。俊杰能有今天,也全靠他自己。这会儿在单位分房这件事情上,你不能再不管了。否则你让俊杰怎么面对他爸?” 这厢老肖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法院上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谁眼睛都盯着那几套房子,现在是僧多粥少,我如果是帮你们这个忙,别人还不冲我拍桌子骂人。”“你不帮我们这个忙,难道让我和俊杰一辈子和你们住在一起?”月蓉道。“也不是让你们和我们住一辈子,你想想啊,你们医院兴许还能有更多分房的名额,在等个两三年,肯定能分得上。”老肖想了想说。 “爸,到哪里不是一样僧多粥少的,医院那边我可指望不上,我就指望着你能帮我和俊杰这个忙了。”月蓉依旧很倔强。“月蓉,不是爸爸不帮你,就是因为我在这个位置上,我就更不能帮你和俊杰了。你地体谅体谅我。”老肖终于说。“爸,这么说,你到底还是不肯帮我和俊杰这个忙了?”月蓉刨根问底道。...... 他们在里屋一句轻,一句重地说这话,俊杰站在外间。彼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接受月蓉的感情,月蓉才让她的父亲从中作梗,让自己在单位日日不得出头,得不到重用的;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娶了院长的唯一的宝贝女儿,自己才得以重见天日,单位才对自己不断委以重任的。而今,他牺牲了瑞萍,牺牲了自己的感情,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真相。 原来,从前自己得不到重用,不过是单位在考验锻炼自己而已。他想到刚才月蓉说的那一席话,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悲愤。他本以为自己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没想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复杂,原来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他默默地走出去,提了包,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就在刚才他还为刚才自己才弄清楚一起大案的真相而沾沾自喜时,一转眼,他的情绪却又低落了下来。他茫茫然地走着,却不知道自己又该往哪里走去。想来自己的婚姻竟是如此,他不觉怅然了。 转了几条街,他竟远远地看到两个人,那个女子,也许到他自己死了,他也是认得她的。她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有种温柔的味道。颈子上系了根白色的丝巾,柔柔地在风里飘摇。她微微仰着头,向她旁边的男子看去。那男子也是瘦瘦高高的样子,文质彬彬的,戴副眼镜,朝着那女子温煦地微笑着。 她回过头来,已然看见俊杰了。但她的眼睛是淡漠的,平静的。她只看了他一眼,便忽的转过头去,她突然挽住她身边男子的胳膊,显出很亲密的样子,他们很快有说有笑地消失在街角。她竟然是瑞萍。他愣怔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却是空唠唠的。 第77章 家诚 章节内容被作者删除! 第78章 相遇 题记:他多么渴望像今天这样坐在瑞萍的对面,看着她的脸,听着她朗朗的笑声,和她无拘无束地谈话啊。哪怕一时三刻也好,哪怕让他放弃一切他都愿意啊。 “是啊。我给妈妈买衣服来着。喏,这是我给妈妈选中的衣服。”说着,她爽快地准备付钱。“这位先生也看中了这件衣服,但只有一件了。”售货员一边取下衣服,一边说。“是吗?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家诚,不然这件衣服就让给你吧。”瑞萍道。“还是算你的,你先看中的。”家诚道。他们推推搡搡了一会儿,还是瑞萍最终买下了。 出了商店,家诚的心情突然阳光明媚了起来。“瑞萍,我们一起去坐坐,吃点东西吧。很久没有看到你了。”家诚道。“好啊。”瑞萍看起来很爽快,今天在单位工作很顺利,虽然她现在的工作已经走向了幕后,但是她新近策划的一个栏目深受观众好评,所以他今天的心情大好。 他们走进一家店,大概还没有到饭点的时候,店里稀稀落落的,人不很多。他们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落座。“家诚,我记得你上高中的时候很腼腆,都不怎么爱说话。现在也变了好多哦。”瑞萍笑着看着家诚说。“是啊,工作让我改变了很多,我现在每天都和孩子们在一起,每天和他们都有说不完的话呢。”家诚也笑了。 今天的场景从来没有在家诚的想象中出现过。这么多年来,家诚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忘记过瑞萍,只要他一想起她来,他内心那个最为敏感的部位就不由得被触动了。他多么渴望像今天这样坐在瑞萍的对面,看着她的脸,听着她朗朗的笑声,和她无拘无束地谈话啊。哪怕一时三刻也好,哪怕让他放弃一切他都愿意啊。 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有些紧张,又有一些不安,一切都好像梦境一样不真切。然而一切又是那样真切,现在她就坐在他的对面,睁着大大的眼睛,那样热忱的看着自己,无所顾忌地谈笑着。还是那样明媚、热烈,就像正午的骄阳,让他有种温热的眩晕。 “家诚,我们喝些啤酒吧!”她提议。“嗯,好啊!”他突然想起她会喝酒,但酒量怎样,他并不知道。他们喝着酒,谈起高中时代的那些事情。“对了,那时候你的英语,真的是!你现在不是教英语吧?”瑞萍道。“怎么会。我数学最好,自然是教数学了。你不知道,那时候那个英语老师,什么都教不来,问他题目,他说让我们以后出国问老外。”大概是喝了些酒,家诚也不再那么拘谨了,他们谈起从前的事情,他们都很快乐。 “还有那时候,你可真胆小。看到虫,吓得要死。不过我也知道,你们女孩子都怕小虫子的。”家诚道。“什么小虫子,那么大的一个,那个女孩子不害怕?”瑞萍道。 他们絮絮地说着话,“那些都过去了。后来我们都工作了。再后来......。”她说着,说着,却说不下去了。不知道是刚才酒喝得太急,还是其他的什么,她的眼睛里竟有了泪花了。“瑞萍,你不要说了。”他也阻止她道。 “不,我要说,你让我说。这些年我还从来没有跟谁说起过。后来,哦,你都知道吧,我结了婚,本来以为自己能幸福,谁知道他竟然背着我和月蓉好了。我,又没有人爱了,我又一个人了.......。”她絮絮地说着,看家诚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渐渐醉倒在桌上了。 家诚怜惜地看着瑞萍,他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是的,这么多年,关于她的一切,虽然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但是他却心里一直替她不平,替她惋惜。他知道这段痛苦的人生经历必定会给她带来打击和伤害。今天他依然能看到过去那段婚姻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匆匆地付了钱,轻轻地背起伏在桌上的她,向她的家的方向走去。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风轻轻地吹着,带这些春天的味道。他静静地走在那条路上,心中百感交集。他从来不曾这样亲密地和她接触过,她的身体绵绵的,软软的。她静静地伏在他的肩头,乖巧得像一只小羊。 到了家,周阿姨把他们迎进房门。“阿姨,我是家诚,瑞萍的同学,瑞萍今天喝多了,我送她回来。”他把她放在床上,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她的脸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红红的,却煞是好看。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说着满口胡话:“他们都别背叛我了。我又没人爱了。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她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些话。 “瑞萍,谁说就剩你一个人。你还有爸爸妈妈,你还有我。嗯,瑞萍,你要记住,你还有我。”待她略微安静了些,他看着迷迷糊糊地瑞萍的脸,认真地喃喃地说着。 他伸出手来,用温热的大手怜惜地温柔地拂过她的头发,她的面颊,就像抚慰一个受伤的灵魂。那样温情的充满爱怜的抚摸啊。“你知道吗,从高中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没有放下过你啊。”他看着她的脸,仍旧认真地喃喃地说着。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地皱了皱眉。是的,她听到了,她有些迷糊,但是她却听得真真切切的。高中时,她不是不明白他对她的心,但是那时候她觉得一切要以学业为重,所以她不拒绝也不跨越。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了。她,还有权利去爱,去接纳他吗?她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他了。 她本能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避开他深情抚摸的手,然而她的发际,她的脸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余温。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愣了愣,终于收回手来。这么多年,他终于有机会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了,然而他却得到这样的回复,哪怕是她迷迷糊糊中的回复。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年的爱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他愣怔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无奈地离开,然而他心里的温情依然没有退却。 第79章 等待 题记:刚刚离婚后的那段日子她觉得自己就仿佛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终日在暗夜里噬舔着自己的伤口。 今天他竟然看到瑞萍了,这么多年来他多么渴望看到她啊。今天的不期而遇竟然让他如愿以偿了。他的心被这种小小的幸福鼓动着。然而想到她迷迷糊糊中皱起的眉头,想到她翻过去背对着自己的身体,他又有些沮丧了。是啊,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的那段痛苦的婚姻经历而自觉羞赧,不肯接纳自己的感情吧。 然而家诚又怎么会在乎她是一个曾经有过一段婚姻的女人呢?他只怪自己不够优秀,优秀到自己能和从前的那个瑞萍并驾齐驱。现在她又一个人了,他很痛恨上天这样捉弄瑞萍,让她曾经经历幸福,又这样残酷地夺走她的一切;他又觉得自己很庆幸,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可怕的背叛,也许他这一生也只能将这份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里了。他内心的感受是复杂的,他带着这份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家。 然而瑞萍的拒绝却并没有使家诚气馁。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能感化瑞萍,让瑞萍淹没在自己细水长流的温情里。 看到过家诚了以后,家诚那天晚上说过的话有时候会在瑞萍的耳畔回响。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拼命地摇摇头。婚姻的失败曾经让她遍体鳞伤,她现在眼前仍旧浮现出俊杰用大衣裹着月蓉,月蓉娇娇弱弱地依偎在俊杰的怀里,仰着头笑意盈盈地仰视着俊杰的模样。那一幕已经深深地镌刻在她的心里了,每每想到此处,她的心依旧忍不住地痛楚,虽然这种痛楚已经不似从前那样撕心裂肺了。但是那痛处依旧固执地存在着,每每提醒着她不能那样轻易地付出爱,否则也许带来的可能是无尽地伤害。 是啊,曾经就是因为这种伤害让她不能承受,她让自己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至今她还不断求诊问药,每天喝着各类苦涩的中药。在那些失去俊杰后的日子里,她是多么消沉无助啊,她几乎要丧失生活的勇气和希望了。 日常的每一天她却用日复一日地忙碌麻痹自己,但是她情感的大门却早就从她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就彻底关闭了。她曾经那样热烈地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投身于爱的世界中,然而结果却是让自己伤痕累累。刚刚离婚后的那段日她觉得自己就仿佛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终日在暗夜里噬舔着自己的伤口。 离婚后,除了工作,她不去见朋友,不去与亲人们相聚,她怕成为众人的瞩目议论的焦点,她怕看到那些人的目光,尽管他们的目光中不无同情和善意。但她仍旧不肯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她像只鸵鸟般的龟缩在自己的巢穴里,躲避着那些有意无意的议论和目光。 现在她又遇到了家诚,她从他的眼神里不是读不懂他对于自己的爱意,但是她却本能地抗拒着。是的,一个离了婚,有失去做母亲的权利的女人还有资格再去爱吗?还能再去接纳另外一个人的感情吗? 曾经身心俱疲的她,仿佛已经耗尽了自己毕生的情感,尽管后来她慢慢地恢复着,但是她抛却自己的过往,她还没有做好完全接纳另一份情感的准备。面对未知的感情,她尽管不是没有向往,但她更惧怕的是义无反顾地投入后的无情的伤害。这个曾经感情炽烈的女子突然把自己的身心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了。谁也看不到她内心世界的隐秘的变化,尽管她外表看起来依旧不乏热忱爽朗。 距离上次和家诚相遇,已经连续过去好几个月了,瑞萍依然像往常一样终日忙忙碌碌的,上班,下班。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了,在忙碌中的充实把她都填的满满的,使得她没有功夫思考更多。但是每到下班时,她都会不自觉地再晚一会儿回家,她想让自己彻底地精疲力尽后再回去,这样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就在前几天她还看到俊杰,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等车。 看样子他是要到团场去。他脸上凝重的神情让她觉得他有些心事。但是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不再疼痛了。她发现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他放下了,包括他对于自己的所有的伤害。她对他没有爱,竟也没有恨了。她默默地从他的身后走过。 等她回过头时,一辆车子已经载着俊杰开向与她完全相反的方向了。她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如此平静,是啊,已经过去三年了。她也许对他真的释然了,那些曾经喧嚣得像潮水一样的爱早已退却了;那些像火焰一样的仇恨也慢慢泯灭在心底了。她坦然地走着。生活好像已经实现规定好各自的方向,也许原本他们就是两个不同方向的人吧。 今晚她下班仍旧很晚,她很是疲倦了。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已完,匆匆收拾好东西,从台里走出去。她出去的一瞬儿,却看到家诚就站在远处,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家诚,你怎么在这里?”瑞萍看着他问。“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期盼地样子。 是啊,家诚只是想来看看瑞萍,连他自己也都记不清他已经有多少天来等瑞萍了。他每天都在电视台附近徘徊,他来回地在电视台附近走来走去。 他看见一位母亲每天都去接她放学的孩子,他看到一个老人总是拄着拐杖经过电视台门口,他看到一对情侣亲密地说笑着从他面前经过。到处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热切的氛围,然而他却始终一个人,他孤独而焦灼地走来走去。他多么渴望那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他多想亲切地呼唤她的名字啊。然而天色渐渐地暗了,他却始终看不到她的身影。 然而当她的身影真的跃入他的眼帘的时候,他却急忙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多么想再次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啊。多少年过去了,他的这颗心都不曾忘记过她。他是怎样焦灼地思念着她,渴盼着她啊。然而他又怕再次被拒绝。 可今晚,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来一股勇气,思念的焦灼终于让他鼓足勇气了说出了上面的话。瑞萍却不去看他的眼睛,她只淡漠而平静地说:“都已经看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我,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他焦灼地说着,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期待与渴望。 第80章 雨中 题记:这么多年,我唯一思念牵挂的珍视的就是你。 “可是,这样晚了,爸爸妈妈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她说着飞快地背着包逃跑似的走了。她的海浪般的长发在晚风的吹拂中飘动着,在他的心底里荡起一层层的涟漪。他呆呆着站在晚风里,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他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到底还是走了,还是要拒绝自己的。他缓缓地走着,步履也沉重了几分。 然而只要她没有亲口拒绝自己,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一个月,两个月,也许一年,两年,三年只要她不让他离开,他的心里将永远把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保留给她,他也将永远等待着她向自己敞开心扉,并接受自己的那一天。抱着这样的念想,他风雨无阻地守候在电台的门外。他看不到她,他就失魂落魄,整个人都恹恹的;他看到她,脸上便露出孩童般的笑意。 转眼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那个晴空万里的午后却转眼天空乌云密布,一场倾盆大雨不期而至。没有带雨具的瑞萍站在单位的门房里静静地等待着这场大雨的停歇。然而在暴雨如注的雨幕里,她却看到了他。清瘦而白皙,站在无边的风雨里。“瑞萍,我送你回家!”他的声音穿过无边的风雨,遥遥地传来。 她怔了怔,多少个这样的傍晚,无论风雨,他站在那里,有些淡淡的怅惘和忧郁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从他眼前匆匆而过,一副欲说还休,欲言又止的模样。多少次她固执地从他身边跑开,把他一个人丢在无边茫茫的人海里;多少次,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然而今天他依然出现了。他就站在那里,一把大伞把所有的风雨拒之门外,在他的头顶上撑起了一方无雨的晴空。他快步向她走来,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伞下。此刻她已在他的伞下。他们肩并肩紧紧地挨在一起,并且向前默默地走着。水沿着伞面迅速地滑落,她能感受的到自己的内心剧烈而有力的跳动声。 “砰,砰”,一下又一下。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急骤地跳动过了,但是今天一种久违的温情又开始在她的心间涌动了。她看向他,他居然也看向自己,他们停住。“谢谢你,家诚。”瑞萍的眼里写满了感激。 “你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你的感谢。”家诚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要你的那颗心。我的心早已被你带走了,但是你却不肯把你的那颗心给我,这不公平。”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家诚,可是,可是我,我是个离过婚,受过伤的女人。我不配拥有你的爱。”瑞萍低着头,她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这半年来他的怅惘,他的忧伤她都看在眼里;这半年来,他送来的每一份食物,她都用心地吃完;他买来的每一本书籍,她都仔细地阅读。她的心不是没有触动,但是她能允许他走向自己,完全接纳他的爱吗? 有几次,单位的电话铃声急骤地想起,她竟疑心是家诚打来的,但是她接起来,却是除却家诚以外的别的什么人,她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起来。有几次,她多么想回头对家诚说:“家诚,你送我回家吧!”她想家诚听到那样的话语也一定会无限欣喜。然而她却忍住了,终于头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独自走去。 “我爱你,难道这还不够吗?这么多年,我唯一思念牵挂的珍视的就是你。而你怎么能因为自己受过伤害就这样轻易地把爱拒之门外呢?谁说离过婚,受过伤就没有爱的权利了呢?就不值得拥有一份完美无瑕的爱情呢?你想要什么,我这里都有,我会毫无保留地全都给你。我会像爱自己一样那样爱你。不,也许我会更爱你,胜过爱自己。” 他说着,目光坚定,眼睛中充满了执着和倔强。这样的话语,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已经演练过千百遍,如今他终于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说完这一切,他不禁也为自己有勇气说完那一切而自豪了。 “瑞萍,答应我,和我在一起吧!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嗯,瑞萍。”他见她沉默着不回答,他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期待。 伞外的世界雨渐渐的下了。但是风依旧在吹。偶尔有几个没有带伞的人冒着渐渐变小的雨,一路小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路上到处是小小的水洼。而他们此刻就面对面地站在路边。 “家诚,我,我......。”瑞萍嚅嗫着说。“你,你什么?你答应我了?”家诚急切地追问着。“嗯。”她笑着,轻轻地点着头,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哦,瑞萍答应我了!瑞萍答应我了!”他突然扔掉手中的伞,在雨中一圈一圈地转着,手舞足蹈的,快乐得像个大孩子。是啊,虽然和瑞萍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距离第一次和瑞萍相逢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了,但是今天当他真的听到她松口答应自己,他不禁喜出望外了。付出了这么久的感情终于得到了回应和认可。他多么开心啊。不然,有谁又能知道并了解他这么多年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感情呢? “瑞萍,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我不许别人怠慢你,不许别人议论你,不许别人伤害你。我会好好爱你,保护你。”他又迅疾地跑过来,抱住她,喃喃地说着些情话。他的唇慢慢地靠近她,在她的脸颊上吻着。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爱情就这样又重新降临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他们仿佛都重新注入了生命的激情与活力,每天都充满了干劲和热情。每天瑞萍一下班,家诚就会准时地出现在电视台的门口。他们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着。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打球。他们一起穿过风,穿过雨,一起走向无边的未来。 第81章 反对 题记:家诚,你不能和瑞萍在一起。她离过婚,又不能生养孩子,我绝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家诚是温暖的,也是柔韧的。他是了解瑞萍身体状况的,瑞萍明明已经失去做母亲的权利了,但是他仍旧保持着最初的那份对瑞萍坚定不移的爱。他每天都用心的呵护着这份爱,就像呵护一个婴孩。 虽然他用自己这份坚定不移的爱终于赢得了瑞萍的心,瑞萍也已经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但是他依然保留着去电台的门口去等瑞萍,接瑞萍下班的习惯。大概是保持的这个习惯太久了的缘故,那些每天从电台门口经过的人们看到家诚总是笑着和家诚点点头,虽然他们彼此并不相识。 秋日这座小城温煦的阳光静静地洒落在每个来往路人的身上,也散落在家诚的心上。这个瘦削,白皙,也有些腼腆的男子默默地站在电台的门外,他已经用自己的等待等来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珍贵的爱情,他也等待着有一天他能成为瑞萍的男人,并且他也将等待着有一天能和瑞萍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于是在每个日出日落的日子,他都细心为瑞萍准备好温热的早饭,用一个小小茶杯装好今天为她泡好的茶水,饮料。这些东西却都是温热的。尤其是天气渐渐变冷的时候,他会嘱咐瑞萍要吃热的东西。因为其实在他心底里,有时候依然在期盼着,瑞萍也许能有一天奇迹般地康复,她能在有朝一日重新拥有做母亲的权利。但是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却又是那样妥帖自然,他生怕触动瑞萍伤心的过往,触动她敏感的内心。 周末的时候他会和瑞萍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逛公园。为了纪念他们相处一周年,家诚还在瑞萍答应他们在一起的那个一年后日子,送给瑞萍一大捧花。瑞萍带着那捧花在东风照相馆里留下了自己手捧花束的幸福模样。她把这张照片放在自己床头的相框里,她对家诚说:“家诚,我想永远这样幸福下去。”家诚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放心,我会一直让你这样幸福的。” 但是家诚却是家中的独子,十世单传的独子。三十一岁的家诚本来可以选择更为年轻漂亮的姑娘谈婚论嫁的。但是为了守住自己那份初心,他却选择了同龄的,已经离过婚并且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的瑞萍。 “家诚,你不能和瑞萍在一起,她离过婚,又不能生养孩子,我绝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是半年后得知家诚和瑞萍在一起,家诚母亲的声音。是啊,家诚的父亲身体不好,生活的重担全都落在他母亲的身上,为了抚养这个孩子,她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压力。 到家诚长大成人的时候,她本来觉得家诚相貌好,工作又稳定,一定能找一个比瑞萍更好的人结婚的,但是家诚偏偏看中了离过婚并且不能生养孩子的瑞萍。这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在她看来,女人为男人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女人身为女人,就应该担负起生儿育女的责任。但是有过一段婚姻且有那种经历的瑞萍在生养孩子上早已经被医生判定了死刑。这早已是不胫而走的留言,也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无法撼动的事实。所以她坚决反对儿子家诚和瑞萍在一起。这是她得知家诚和瑞萍在一起后第一次和家诚争吵。 但是家诚的态度却很决绝,他说:“妈,除了瑞萍,我谁也不娶。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万一奇迹发生了呢?如果真的她不能生养,我们就去领养一个。” “市医院的专家都已经给她判了死刑了!你居然还期待奇迹发生?去领养,万一孩子的父母将来和孩子相认呢?总之,我不同意,你如果娶她,我就当自己没有你这个儿子。”他的母亲也这样决绝回应他。 家诚每天回家后面对的就是她母亲这样的责难,他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跟她母亲吵过多少次了。吵到激烈的时候,他就默默地一个人离开家,走到书店或者公园去静一静。但是半年来他都独自承受着这些压力,他从来没有和瑞萍说过什么,他觉得自己是男人,完全能一个人扛下来,不必让让瑞萍和他一起承担这一切。 特别是近阶段家里的气氛总是怪怪的。他们在一处吃饭的时候,家诚的母亲总一句话也不对家诚说。她总觉得没有父母战胜不了孩子的。只要在这个家里,她不松口,家诚就不会把那个叫瑞萍的女人娶进门来。 家诚的父亲为此也总劝说她:“家诚他妈,你就遂了孩子的心吧!”“我可是为了你们老朱家能有后代,你怎么就不领情呢?”是啊,为了老朱家能有后代,自己为什么还要赞同他们在一起呢?家诚的父亲一时也哑口无言了。 但是家诚也固执地缄默着,他不相信母亲就永远不答应自己。他希望他能在父母的祝福声中把瑞萍娶进家门。从前他为了赢得爱情那样努力过,现在他也要赢得家人的祝福而继续努力了。 然而该怎样努力才能顺利解决这一切,赢得家人的认可和同意,这个问题却一直困扰着家。这一天,正在办公室备课的家诚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他的母亲哑着嗓子说:“家诚,今天我身体实在不舒服,我想让你陪我去医院看病。”“好,妈,你在家等我。我去请个假。”电话这头家诚说。 挂断电话,家诚去向学校请了假。请好假的家诚正准备收拾好东西回家,却又接到母亲的电话:“家诚,你不用回家了,你先去医院对面的咖啡馆等我,我会到那里找你的。” 因为学校距离医院很近,大概是母亲怕自己跑来跑去辛苦吧,家诚这样想着,他来到医院对面的咖啡馆,选了个正对大门的位置,好让母亲一到就能看见自己。他坐定,又点了些喝的,然后焦急地等待着母亲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因为正是平常上班的时候,所以咖啡馆里的人极少。他坐在那里,急切而忧虑。正当他急不可耐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子却轻盈地走进咖啡馆,并且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 第82章 谈话 题记: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要让你离开家诚的。 “你好,家诚,我是刘阿姨介绍来这里和你今天见面的。”她款款落座,彬彬有礼地介绍着自己。这个浓眉毛,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子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和迷人的光彩。 家诚看到坐在对面的这个女孩的那一瞬,不禁愣住了。不是在这里等母亲,陪她去医院看病吗?为什么此刻等来的却是眼前这位优雅迷人的女孩。难道这一切都是母亲的安排?尽管自己已经向母亲再三表达过对瑞萍的心意了,但是大概母亲依然不同意他和瑞萍在一起,所以才有今天的这一幕吧。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母亲的安排。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不久以后我就会向她求婚的。因为母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所以她介绍了你和我认识。麻烦你今天专程来到这里和我见面,给你带来困扰很抱歉。”家诚不觉把事情的原委细细向女孩一一道来,然后礼貌地向她表达了歉意。 女孩立即很爽快地站起身来,说:“希望你们早日赢得你的家人的认可,永远幸福地在一起。”说罢,她迈着轻快地步伐很快消失在咖啡馆的门外。 是啊,只有早日赢得母亲的认可。也许他才能和瑞萍走在一起。那么母亲现在又在哪里?他急急地赶到路边的商店里,用商店里的计时电话和家人联系,接电话的是他的父亲,只听得他在电话里说:“家诚,你快些去电视台找瑞萍,你妈妈今天要去找瑞萍谈你们的事情。” 挂断电话的一瞬,家诚愣住了。是啊,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下班时间了,按照常规,自己是会去接瑞萍下班的。母亲特意安排自己去相亲,就是让自己无法按时去接瑞萍下班,然后利用这个时机去和瑞萍谈话?她和瑞萍在哪里谈话?她究竟要和瑞萍说些什么? 想到这里,家诚慌了,他马不停蹄地向电视台飞奔而去,也许母亲刚刚出门,他还能碰到她们。然而等到赶到电视台的时候,他向门房的师傅打听,他们却说,瑞萍刚刚请了假,大概有事早早离开了。 她们会在哪里?家诚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一家一家的咖啡馆他挨个去寻找,他跑遍了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的所有咖啡馆,然而没有她们的身影,他沮丧极了。精疲力尽的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地向家里走去。 彼时在公园的门口,家诚的母亲和瑞萍相遇了。“我是家诚的母亲,你就是瑞萍吧!”家诚的母亲看着瑞萍道。“是,阿姨,我是瑞萍。您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瑞萍问道。 “我想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要让你离开家诚的。”她一边走进公园,一边说着。看瑞萍不做声,她于是继续说道:“依照家诚的条件,他一定能找到一个比你更年轻,更漂亮,关键是将来能为他生养孩子的姑娘的,但是家诚偏偏看中了你。你离过婚,将来又不能和家诚生养孩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阿姨,可是家诚和我是彼此相爱的。你不能把我们拆散。”瑞萍坚定地说。 “相爱?只要你一离开家诚,家诚一定还会爱上别人的。人的感情是很容易就会改变的。”家诚的母亲肯定地说道。 她看到瑞萍依旧不松口,她语气一下又变得缓和起来了,她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只听得她缓缓地说道:“家诚很小的时候,他的爸爸就因为工伤失去了劳动能力,这些年屋里屋外全靠我一个人支撑着。我和他爸爸就家诚这么一个孩子,将来也全都指望着他,如果他娶了不能生养孩子的你,他们老朱家以后不是要断子绝孙吗?不光我不答应,家诚他爸也不会答应的。你就体谅体谅我们这颗做父母的心吧。”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恳求的意味,说话间,她似乎有些哽咽了。 “你如果真的爱家诚就应该也为他考虑考虑。家诚是很喜欢孩子的人,难道你就真的忍心让家诚一辈子没有孩子吗?瑞萍,你好好想想吧。”她觉得瑞萍是个善良的人,绝不会是一个为了自己就牺牲别人的人,所以她才这样说。 “还有,只要你肯离开家诚,你让我帮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嗯,瑞萍?算我这个做母亲的人求你了。”她满怀期待地看着瑞萍。 瑞萍此刻心中已经是五味杂陈,从前也许家诚爱她更多一些,但是现在她确信自己已经深深地融化在家诚的世界里了。如果哪一天没有家诚的存在,她就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已经习惯有家诚在身边的日子了。没有家诚,她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悄悄地爱上了家诚,就像家诚爱她那样。然而家诚又是那样一个温暖而善良的人,自己难道就因为爱他就真的让他成为一个没有孩子的人吗?她不敢想,也不愿想。但是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她就要放弃家诚吗?她无法回答。她只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答复家诚的母亲。 “还有你知道家诚现在在干什么吗?他正在和别的女孩相亲。”家诚母亲见她仍旧不做声,又道。她的话语中似乎充满了挑战的意味。她咄咄逼人地看着瑞萍,希望得到瑞萍的回应。 “相亲?怎么可能?”瑞萍不禁愕然了,但是很快她又站在那里咬着嘴唇陷入了沉默。她用脚一下一下地踢着脚下的碎石,是啊,身为父母,有谁会接受一个不能生养的儿媳?既然家诚那么喜欢孩子,自己就忍心让他一辈子没有孩子吗?瑞萍这时候该多么后悔自当初那鲁莽的举动啊?然而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再也没有重新来过,自行改变的可能了。她就这么咬着嘴唇,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地踢着脚下的碎石,过了许久,她终于说:“这几日我会暂且不和家诚见面的,但您还是先容我再考虑考虑,再给您答复吧。”瑞萍说着,慢慢地垂下头去。...... 家诚回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忙碌着做好晚饭了。转眼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家诚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他刚才是先回过一趟家的,母亲不在。他于是又赶到瑞萍家的门口,等了半天都瑞萍却不肯出门来见他,隔着门,瑞萍只说:“家诚,你先回去吧,我累了。”“瑞萍,我想见见你,就看你一眼也好。”家诚恳求道。“我都说过了,家诚,我真的真累了,你还是先回去吧。”瑞萍仍旧不开门。 在瑞萍家门口徘徊了许久的家诚终于垂头丧气地向家走去。 第83章 阻止 题记:家诚,正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才要阻止你。回到家,正是吃完饭的时间,饭桌上的他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一口饭。“妈,你今天是不是去找过瑞萍了。你都跟瑞萍都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让她离开我?”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是,我是让她离开你。因为我不能接受一个离过婚,况且又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当我的儿媳妇。”他的母亲正吃着饭,听到儿子的质问,不觉把筷子往桌上一撂道。 “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除了瑞萍,我谁都不娶。今天你却用让我赔你上医院为借口,暗自安排我去和别人相亲。如果这事让瑞萍知道了,她该怎么想我?”家诚质问道。 “可是她已经知道今天你去相亲的事情了。而且是我亲口告诉她的。”他的母亲平静地说着。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怪不得刚才瑞平不肯见我。但是我在这里还是要说,无论你怎样反对我们,我是一定要和瑞萍结婚的。”家诚决绝地说。 “结婚?你如果敢娶她进门,我就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他的母亲突然站起身来异常决绝地说道。 “那我也情愿没有你这样的母亲。”说完,家诚夺门而出。 家诚独自一人走在河边的小路上,他想到自己能走到今天,能让瑞萍接受自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他这会儿怎么能因为母亲的极力反对就轻易放弃瑞萍,轻易地放弃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呢? 是啊,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吃同一种早点,喝同一个口味的豆浆,看同一个类型的书籍......。在他心底里有那么多小小的倔强的坚持,这些坚持渐渐成为一种习惯,熔铸在他的生命,他的血脉里,他从来不曾改变过,不曾放弃过。如今却让他放弃去爱瑞萍,而去接受除却瑞萍以外的别的女孩,他又怎么能答应呢?他绝对不能答应。 但是如果不答应又能怎么办?也许唯一的办法真的就是暂时彻底地和父母断绝关系,离开家,和瑞萍一起去生活。也许几年以后,父母会慢慢接受自己已经和瑞萍结婚的现实。到那时他会和父母,特别是和母亲重归于好吧。想到这里,他有些释然了。 但是想到刚才母亲和瑞萍见面的事,他不禁又害怕担心起来。他猜测依照母亲的性格她一定说了许多让瑞萍难堪而伤心的话,他害怕瑞萍因此而受到伤害,他更担心瑞萍因为今天和母亲见面而改变对自己的心意。 他又急急地向瑞萍家赶去。透过窗子,他看见瑞萍在灯下忙碌的身影。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这样困窘而焦灼,她是不是此刻也陷入了伤心与无奈之中?他在瑞萍家的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 门口的那盏小小的路灯,将家诚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下午马不停蹄地的奔忙让他疲倦而憔悴,他的内心像是经历了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此时的他多么渴望和瑞萍说说话,他多么想了解瑞萍对自己的心意啊。但是他却不知道怎样去安慰瑞萍? 但是当他鼓足勇气准备敲响瑞萍家的大门时,他却看到瑞萍住的房间的灯突然熄灭了。他敲门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有些懊恼地走着。秋虫在路边的草丛里可劲地鸣叫着,他心里纷纷扰扰的,有说不出的混乱。他只垂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履向家走去。 家里母亲已经早早地睡下了。只留下父亲一人坐在小客厅的沙发里等他。“家诚,你终于回来了。刚才你妈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当真。你和瑞萍的事,爸爸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如果你一定要娶瑞萍。爸爸也尊重你的意见。你妈妈的脾气你是了解的,这么多年,我凡事都依她,就是怕吵起来,大家彼此都伤了和气。但是这次这件事情上,你妈妈这么坚持也是有原因。如果你一定要娶瑞萍。我倒是能帮你劝劝她的,但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劝得动她。” “爸,你总能这样理解我。”家诚说着,不禁感慨起来。这么多年父亲总能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这个家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存在,将会经历怎样的烽烟和战火?“爸,这么晚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嗯,家诚,这件事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父亲边安慰着家诚便向里屋走去。“嗯,知道了,爸,你别为我担心了。”家诚说着,但这一夜他却转转难眠。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的家诚急急又赶往瑞萍家。“瑞萍,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门外的家诚用力敲打着房门。 “家诚,我已经答应了阿姨,这几日不再见你。有些事,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想好了,我会给你,给阿姨一个答复。”隔着门,瑞萍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却分外清晰地传入家诚的耳畔。 “瑞萍,是不是我妈让你离开我。你别听她的,不在乎你是不是离过婚,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能为生养孩子,我只在乎你。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的。瑞萍,你开门啊!”家诚显得有些焦躁起来。 “家诚,我知道你的心。我对你何尝不是如此。但是很多事情你还是容我再想一想。”经历过那么多人生风雨的瑞萍此时此刻变得平和起来,昨晚她也整整想了一夜,她的神情显得有些疲倦。 “瑞萍,昨晚我想了一晚上,我已经想好了,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如果妈妈一直这样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会和她断绝母子关系的。我想立刻和你结婚,和你一起生活。”家诚急切地在门外说。 “家诚,你不可以这样做。”瑞萍的语气显得很坚决。 “为什么?瑞萍。难道你不爱我,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吗?”家诚困惑了。 “家诚,正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才要阻止你。你不能为了我,抛弃生养你这么多年的父母。我希望有一天能在你父母的祝福声中和你共同步入婚姻的殿堂。”瑞萍无限憧憬地说着。 “可是瑞萍,妈妈现在那样反对我们在一起。为此她昨天还专门找你去谈。我怕因为她我们最终无法在一起。”家诚担心地说着。 “家诚,你放心。既然我们彼此选择了对方,我不会轻易放手的。办法不是没有,你先给我几天让我好好想一想。”经过时间的磨砺和沉淀,不经意间,瑞萍对待事情的态度也悄悄改变了。她变得更加理解包容智慧了。 “好吧。瑞萍,你不能让我等太久了。我也回去想一想。我走了,瑞萍。你要好好的。嗯?”家诚说着,满怀着无限希冀和心事默默地离开了。 第84章 出谋划策 题记:嫂子,你帮帮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座北方的北方的边境小城默默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中。城郊是蜿蜒的起伏的群山。它们像忠诚的卫士默默守护着这座小城。城内是纵横的四通八达的道路,路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有农夫把自家土地里的全都售卖一空,怀揣着钱袋子心满意足地打马扬鞭各自回家;有纺织厂的女工骑着老式的凤凰牌自行车轻快地穿越马路,赶着回家张罗一家老小的饭食;有放学的孩童蹦蹦跳跳打打闹闹地嬉笑着,玩乐着,往家的方向走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这座小城见证着世间的荣辱兴衰,也见证着人们的悲欢离合。 转眼瑞萍的女儿君瑶已经上小学了。婉贞一家也搬进了师部的教师职工大院。这个周末,婉贞和瑞安特意带着君瑶来看老马夫妇。 吃过晚饭,婉贞看到瑞萍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便对瑞萍说:“瑞萍,嫂子陪你出去走走吧!”瑞萍点点头,应允了。 她们肩并肩向城外走去。初秋的傍晚,暑热已经退去,城外是广阔的农场和大片的农田果园。秋风阵阵,远远地送来稻谷和瓜果熟透的芬芳。 “瑞萍,走得动吗?我们上山吧。”婉贞道。“嫂子,我不累,走得动,上山吧!”说是山,不过是有一定起伏的连绵的小丘,微微地隆起,像是妇人怀孕时候的小腹,柔柔缓缓的,有些雍容的风度。她们彼此扶持着走向山顶。 坐在山顶,轻轻地晃动着两腿。风徐徐地从南面吹来。头发在风中微微浮动着。四下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有几只飞鸟的身影掠过,带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正是日落时分,黄昏的山景是宁谧而优美的,宛如一个妇人悠悠吹奏的长笛,舒缓而淡泊。 这两个饱经生活磨砺和岁月洗礼的女子此刻就这样肩并肩坐在城郊的小山上。她们的脚下的这座小城依然在吞吐着,呼吸着。南来北往的人们各自在城里驻留,休养,繁衍,生生不息。她们俯视着这座城,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嫂子,这些年辛苦你了。我哥那个样子,你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家,真的是太不容易了。”瑞萍不无感慨地说着。 “是啊。这些年我真的很累啊。想想那时候,君瑶那么小,你哥哥又什么也不懂,如果不是妈妈帮衬着,我又怎么能熬得过来啊!”婉贞感叹道。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过世的缘故,她早就已经把周阿姨当作妈妈来看待了。 “妈妈当年为了给哥哥安家那样对你,你就不怨恨她吗?”瑞萍听到婉贞那样自然地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妈妈,不觉问道。 “是啊,起初,我的心里也是怨恨的。如果不是她把我拘禁起来,我是不会嫁给你哥哥的。但是这么多年,妈妈是怎样对我的,我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待我完全像是亲人。我是从小就失去妈妈的孩子。她对我的这份恩情早已把先前的怨恨完全冲淡了。现在我对她,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婉贞的眼睛看向远方,她平静地说着,“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过去的,我不怨;现在的,唯有珍惜。” “嫂子,哥哥真的幸运,能遇到你。”瑞萍听到婉贞的一席话,不禁又心生感慨了。 “瑞萍,你呢?和嫂子说说你的事情?你和家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婉贞想起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到过家诚,她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嫂子,这一切都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当年那样倾尽全力地去爱他,也不至于受到那样大的伤害而无法自拔,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瑞萍想起从前的自己不禁道。 “怎么?你说起俊杰来了?”婉贞小心地问道。 “是啊,我说的是俊杰。也许我和他一开始是相爱的。但是这份情感到底是经不起世俗的考验的。俊杰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他终究不是那种心甘情愿屈居与人下的人。如果要获得事业上的发展,他一定会放弃我,而选择父亲是法院院长的月蓉。月蓉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让我误解俊杰......。唉,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还在提。”瑞萍的眼底掠过一丝落寞。 “那你现在还恨俊杰和月蓉吗?一个是你曾经那样爱过的人,一个是最好的朋友?”婉贞觉得这样问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她明白,只有瑞平彻底放下过去,才能平静坦然地接受一份新的感情,一段新的生活。 “刚开始,我是多么很他们啊。我的心都快被他们撕碎了,他们相拥在一起的画面随时随地都会地涌向脑海。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人和朋友的背叛更残酷的呢?如果不是因为恨,我也不会那样绝望,那样对自己!以至于留下这个病根。”瑞萍慢慢地诉说着,她的生命的过往就这样静静地被她翻开了。 “但是,家诚却用他的温暖和善良抚慰了我。你不知道,嫂子,从我上高中开始,家诚就开始喜欢我。这么多年,他却从来没有向我表白过。直到我离婚,他才意外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对我是那样细心,他把我看作是他手心里的宝贝那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遇到他是我这一生的幸运啊。”晚风轻轻地拂动着瑞萍的长发,瑞萍的眼里霎时也溢满了如水的温情,提到家诚,她的整个人又重新焕发出生命的热情。 “但是现在因为我离过婚,因为我不能生育,家诚的妈妈却觉得我配不上家诚,她让我离开家诚。做父母的的心我是能理解的。可是我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家诚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嫂子,你帮帮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啊?”瑞萍的眼睛很快又黯淡下来了,她看向婉贞,有些焦灼地询问着。 “家诚,家诚的态度怎么样?”婉贞想起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他们现在是一所学校的同事了。家诚在中学部,自己在小学部。 “家诚,他说绝不会放弃我的。他要和他的母亲断绝关系,和我结婚。但是我不愿这样,我希望我能在长辈们的祝福声中和他共同步入婚姻的殿堂。”瑞平想到上个周末家诚来找寻自己的情景,不禁说道。 “嗯,让我想想。”婉贞沉吟道,“离婚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但是如果你的身体变好了,她的母亲应当能接受你吧!瑞萍,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恢复你的身体。边疆的医疗条件不好,不然你去到北京上海的大医院去看看,兴许能治好。你说呢?”婉贞因为自己想到这一切,不觉转过脸来兴奋地看向瑞萍。 “嗯。嫂子,你说的对。我试试。”瑞萍听到婉贞刚才说的话,她心里全部的希望似乎又被点燃了。“嫂子,今天和谈过以后,我觉得我的心里又敞亮起来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瑞萍满心欢喜地说道。 “好!”婉贞和瑞萍手拉着手,相互搀扶着向着山脚下的家的方向走去。她们的身后,夕阳西下,整个世界杯涂抹上一层不可思议的光辉。世界显得那样迷幻而美丽。 第85章 等待 题记:当所有的爱都只为最终的相聚和永久的相守的时候,这份爱就显得更加的弥足珍贵了。 为了赢得家诚母亲的认可,为了让自己重新拥有一个做母亲的权利,也为了自己将来拥有一个健康完满的人生,瑞萍踏上了东去的列车。临行前,她对家诚说:“家诚,我一定会把病治好再回来的。你等着我。” 是啊,多少个白天,她挤在拥挤地人群中,排队,挂号,问诊,付费,取药;多少个夜晚,她就那样安然地守在那个小小的煤炉前给自己熬制这些中药,困顿疲倦的她几乎在煤炉前睁不开眼了,但是她仍旧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而从小就最怕吃药的她,每每闻到那难闻的中药味,她几乎都要窒息了。 但是为了家诚,也为了自己,她咬紧牙关,捏着鼻子,硬生生把一碗碗的中药汁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但是中药不知道吃了多少,但是身体的状况却仍旧没有更大改观。她多么绝望啊!曾经的她几乎都要放弃治疗了。 但是一想到家诚,一想到她和家诚的未来,她就觉得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没有什么苦自己是不能吃的。如果奇迹真的能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她宁愿付出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而且她也相信上天不会对自己这样残忍的。过去她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让她饱受煎熬了,所以上天一定会怜悯她,让她重新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让她重新拥有做母亲的权利的。带着这样的信念,她坚定地远行了。 一九八七年的春天,当北国的春风还没有吹遍边疆大地的的时候,瑞萍便冒着北国料峭的春寒,登上了东去的列车。列车载着瑞萍,也载着家诚的所有的希望,在莽莽苍苍的北国大地上一路向东驶去。坐在窗边的瑞萍第一次被中国大地的辽阔震撼了。她生命的视野在这一刻也全然给打开了。 大城市的发展变化远非一个西北边陲的小镇所能比拟。她虽远在他乡,却领略到改革开放的春风给城市所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马路,让人感受得到这个大城市的日新月异。但一个个小胡同尽头的四合院却也诉说着几代人的悲欢离合,记录着过去的荣辱兴衰。她在历史和现代交融中看到了城市发展的希望。 医院里,现代化的医疗条件,专家和蔼可亲的面容都让她领略大城市的魅力。尽管求医问药的道路对她来说是全新的,也是艰难的。但是当她因为医生而重新燃起对生命的热望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这次前来寻医问药真的是值得的。 半年以来,她两次往返奔波于这座边疆小城首都之间。在她听到专家告诉她已经完全康复的消息的那一瞬,她热泪盈眶。她在电话里把这个消息告诉家诚时,家诚只在电话那头说:“瑞萍,你快点回来,我要娶你。” 是啊,等待太漫长了。当所有的爱都只为最终的相聚和永久的相守的时候,这份爱就显得更加的弥足珍贵了。1987年的秋天,在这个北方的边境小城里,瑞萍和家诚终于举办了简单的婚礼。这一天,瑞萍成了家诚眼里最美丽的新娘。 尽管这一天家诚的母亲每每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娶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而时时面露不悦,但是家诚的父亲却总能适时地提醒她,时刻要以孩子为重,时刻要以大局为重,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展现出来,让儿子难堪。所以今天家诚的母亲似乎显得谦和而大度。相信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她都不得不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儿子已经娶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的事实了。而她也将以一个全新的视角审视自己的儿媳,并且要从内心深处完全接纳她了。 而从前围绕瑞萍的所有闲言碎语和偏见同情都突然烟消云散了,人们的眼中更多的是惊异与艳羡。一个离过婚的女子这样从容淡定的,重新又迎来一段完美无瑕的爱情,迎来一段幸福的婚姻,一时也传为了美谈。 婚后的岁月是平静的,温馨的,也是幸福的。每个夜晚,他们互道晚安,一起入睡;每个清晨,他用软软的嘴唇轻吻她的额头,他们一起迎接黎明。 他总是抢着回来做家务。偶尔他回来的晚些,她听到门外欢快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是他回来了。他站在门口,用口哨吹出悦耳的曲调,那是对她最亲密的呼唤。她这时才突然明白,原来声音也是有情绪的啊。她开了门,帮他把包放在台子上,看着他忙进忙出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宁静的喜悦。 而且瑞萍开始迷恋上了做饭。而家诚成了她唯一的试验品。每每看到家诚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的时候,瑞萍就显出心满意足的样子。然而,每每她开始自己亲自品尝刚刚给家诚准备好的食物时,她自己却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来家诚为了她开心伪装得那样好。想到这里她不禁暗骂自己手拙,心里又是内疚,又是喜悦,又是甜蜜的,她就被这些复杂的情绪包围着。 慢慢的,他们的生活已经完全步入正轨了,电台的工作瑞萍已经驾轻就熟了。家诚在学校也开始带毕业班了。他们的生活忙忙碌碌的,充实而满足,幸福而甜蜜。 但是就在这几日,瑞萍却老觉得心里慌慌的,大概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来月事了。她有些担心,她怕像从前那样,她的身体又出现状况。最近家诚偶尔提起同事有孩子的事情,看样子是无线欣羡的样子,婆婆自然不用说,已经催过很多回了,生怕她从前的疾患没有彻底治好的样子。为了能拥有一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等到她早晨一大早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自己验孕时才发现,检验的结果居然是阳性反应。一周以来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了。她看着那个验孕的结果呆呆的,好一阵,说不出话来。是啊,上天不会总是亏待自己的,一定会把这个人世间最美好的礼物赏赐给自己的。为了这个时刻,自己不知道已经等待了多久了,而今自己终于要做母亲了。 家诚一早起身,迷迷糊糊地走向盥洗室,却看到呆呆的瑞萍,他满腹狐疑地问:“瑞萍,你怎么了?”“家诚,你要当爸爸了!”瑞萍的眼睛里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和神韵。 “瑞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家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当爸爸啦!”瑞萍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真的吗?瑞萍,我要当爸爸啦!啊!我要当爸爸啦!我要当爸爸啦!”家诚一下子抱起瑞萍,在房里转起圈来。 “快放下我,家诚,小心孩子!”瑞萍嗔怪道。“瑞萍,我好高兴。我们今天就去医院做个彻底的检查,好不好?”家诚放下瑞萍,慢慢地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瑞萍的小腹上,温柔地说:“宝宝,我是你爸爸。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此刻的家诚安静乖顺得像个孩子。 第86章 生命的新篇章 题记:她生命的篇章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她便从此开始演绎自己人生中的另一个角色了。 一九八七年初,正是北方依旧寒冷的时候,皑皑的大雪依然覆盖这个北方边陲宁谧而古朴的小城。城外的群山在白雪的掩映下更显出一番冰清玉洁的风致。城内的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的炉火点得旺旺的。清晨的街道上,到处是滑溜溜的踩得结结实实的冰雪。路旁的大树在风雪过后依然倔强而骄傲地挺拔着。 随着一声嘹亮地婴啼,家诚和瑞萍的孩子降生了。这个长得圆圆胖胖的小家伙一出生就把家诚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他亲亲他的胖乎乎的小脸,摸摸他肉嘟嘟的小手。他惊讶于造物主的神奇,这样一个小生命经过漫长的时间的沉淀和酝酿就这样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了。他满心欢喜地围绕在这个孩子的周围,好奇地想触摸孩子每一寸娇嫩的肌肤,在心里刻下孩子每一个微笑的模样。 瑞萍虚弱地望着眼前的这对父子,脸上挂着甜蜜而幸福的微笑。她生命的篇章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她便从此开始演绎自己人生中的另一个角色,母亲的角色了。从此以后,她不仅仅是电视台的编导,也不仅仅是家诚的妻子,父母的女儿,她更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了。她要全力承担起照顾抚育眼前这个孩子的一切责任。想到这里,她的胸膛里便涌动出一种豪迈而激昂的情绪来。 家诚每天回来得都很早,回到家,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赶来看他的孩子。他围绕在这个孩子身边,像摆弄一个玩具一样摆弄着他肉肉的胳膊和小腿。他有时还轻轻地用自己那长满髭须的腮帮子扎扎他肉肉的小脸。看着小家伙龇牙咧嘴的模样他不禁快乐起来了。每每此时,瑞萍总是抿着嘴笑着,嗔怪地看着家诚。 家诚的母亲变得更加包容和平和了。孙子的到来仿佛弥补了瑞萍是离过婚的女人的缺憾,也完全冲淡了她先前对瑞萍的不满。她似乎对瑞萍的一切过往都既往不咎了。她终于在内心深处和瑞萍彻底和解了。 她每天忙碌着,烧饭,洗衣,买菜,做家务,照顾孩子。为儿孙这样辛劳的付出着。虽然退休了,但是因为孙子的到来,她的生活仿佛又有了新的奔头。这个一辈子都为了儿子而全力承担起家业的老人,到了这个阶段,依然不休不止地付出着。她将自己生命的所有热情地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儿孙身上了,但是她却无怨无悔。 而瑞萍的母亲周阿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么多年过去了。在瑞萍的婚姻上她始终为她担着一份心。在瑞萍和俊杰离婚后的那段日子她怨过,也恨过自己,当初没有看清俊杰,反而全力支持瑞萍嫁给俊杰。瑞萍那段时间的痛苦她都感同身受,但是她却没有更多地表达出来。她只是尽着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痛,默默地安抚着瑞萍那颗受伤的心灵。 直到看到家诚,家诚的那份天然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对待人的真诚与温暖彻底打动了周阿姨,周阿姨才觉得瑞萍真正找到了她相伴终身的人。现在看到瑞萍又真正重新拥有了做母亲的权力,她觉得上天从来都是公正的,它不会偏袒谁,也不会愧对谁。这个自己从小到大爱护有加的孩子终于迎来了她生命中最为幸福,最为美好的时刻。望着瑞萍的孩子,望着这个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她的脸上时常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每天她都及时地出现在瑞萍的家里,做饭,清洗衣物和尿布,晾晒衣物,照顾还在月子中的瑞萍,为她擦拭身体。人说,女人生孩子一定要做好月子。这样从前的病根也会过掉。如果做不好月子,还会增添新的疾患。所以做母亲的周阿姨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瑞萍身上,她希望孩子尽快康复,拥有更健康的身体。 忙碌中,她自己从前那些身体上的不适似乎也丝毫感觉不到了似的。她有时也不自觉地对老马感叹说:“老马,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你看我这身体又像不从前一样了!”倒是老马反而劝说周阿姨道:“你这身子骨儿,到底不比从前了。我看你啊,倒是悠着点。对儿女们来说,我们身体好,是他们最大的福。你如果是累病了,瑞萍哪里又分得出身来照顾你。”周阿姨听得老马的话,也自觉有道理,于是她便不再那么干起活来就不顾念自己的身体了。 婉贞也是常常来看望瑞萍的。看着瑞萍有了孩子,到底拥有了做母亲的权利了,真正算是有了个完整的家了。她心里也是替瑞萍感到高兴的。这一日,两人在屋里絮絮地说起话来。 “嫂子,多亏了你那时替我出谋划策,否则,我也不会有今日。”瑞萍感激道。“瑞萍,都是自家人,你还和嫂子客气啥。嫂子看到你过得好,也是打心眼里替你高兴。遇上家诚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你以后就好好跟他过。相信你们会越过越好的。”瑞萍道。“嗯,嫂子。”瑞萍用力地点了点头。看到旁边孩子红扑扑的小脸,酣睡中微笑的模样,瑞萍的心中又升腾起无限的欣慰和满足。是啊,遇到家诚已经是她的幸运了。如今又有一个新生命降生在这个家庭中,她又重新拥有做母亲的权利,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贺的事情呢。而这一切,很大一部分功劳都来源于嫂子,她此时对着嫂子,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感激和眷恋之情了。 她看着给孩子喂奶的婆婆,听着周阿姨在盥洗室里清洗尿布的声音,望着眼前在给孩子织毛衣的嫂子婉贞,瑞萍的心里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在她的生命中,有这么多的人为了她能生活得更而不断努力着,付出着,她该怎样回报她们呢?,特别是和妈妈,嫂子,她和她们相互扶持着,支撑着,走过了那么多艰难困苦的岁月,才终于迎来了今天。相信自己和她们今后也必将继续这样一路跨过风,跨过雨,跨过一切的苦难与挫折,果敢而执着地走下去。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又充满热望与激情。孩子的到来,不仅使她增加了更多的对生活感悟和认识,也增加了她对亲人感激和认同,彻底让她翻开了生命的新篇章。 第87章 支教 题记:爸妈,这回单位有个到农场学校锻炼的机会,单位准备安排我去,你们怎么看! 而婉贞的生活也在不经意中发生着变化。平时她总是忙忙碌碌的,上班,下班,接孩子。接好孩子的路上,再赶去集市买菜,回家烧饭做菜。晚上备课,给孩子辅导功课。一天下来她常常是累得精疲力竭,人仰马翻了。无论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上她也总有自己的追求,所以她才会觉得格外地累。 但是这天,婉贞正在批改作业。听到陈老师说:“沈老师,校长让你去一趟她的办公室。”婉贞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校长是一位和蔼的长者。她看到婉贞进来,便道:“沈老师,你先坐。我找你来是有事要跟你谈。这么多年来,无论你的业务教学能力还是师德修养,学校都是非常肯定的。学校准备这次让你到团场学校去支教,主要是传播师部先进的教学经验,到那里影响并带动一批教师,让他们尽快适应新的教学岗位。这次去也是对你的考察和锻炼,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下个学期开学初就去,时间是两年。你看你有什么困难没有?” 婉贞听到这里,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她喜的是学校竟然如此看重自己,忧的是君瑶虽然上小学了,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让君瑶拥有那样的一个父亲,她有时都觉得愧对君瑶了,如今又要离开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就更加愧对这个孩子了。她想了想道:“校长,很感谢你们如此看中我。这件事情我还想要回家和家里人商量商量,跟他们有个交代安排才好。”“沈老师,那么请你尽快决定。毕竟机会有限。”校长道。 走出校长室,婉贞反促思忖着刚才的事情。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她去学校接了君瑶。今天因为有事情要和周阿姨商量,所以她特意没有回家,却带着女儿君瑶一块儿到周阿姨家。 正是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头碰头地吃着饭。饭桌上,婉贞边吃饭饭便说:“爸妈,这回单位有个到农场学校锻炼的机会,单位准备安排我去,你们怎么看!”她明白,农场学校现在急需一批老师去带教指导那些新教师。如果去了,就能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 但是这也意味着自己家中的重担要全部落在老两口的身上。他们不仅要照顾瑞安,还要照顾君瑶。这对于他们来说,尤其是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孩子,既然是个机会,你就尽管去吧!”老马吃着饭,想了一会儿,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爸,可是家里。瑞安他......,君瑶还那么小,都需要照顾。”婉贞顿了顿,说。“家里还有我和你爸,你尽管放心去就是了。我们照料得过来。”周阿姨也支持说。“妈妈,你去哪里,还会回来吗?”君瑶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婉贞说。“当然会回来。妈妈这次要去两年。去了以后每个周末都能回来看你。”婉贞安慰孩子说。“可是我还是不想妈妈离开我。”君瑶放下筷子,不吃饭了,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了。“君瑶乖,妈妈不是说过了吗?以后每周末都会回来看你的。”婉贞继续安慰她说。“好吧!你就去吧!不过要说话算话。以后每个周末都回来看我。”君瑶道。“妈妈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婉贞笑起来了。...... 婉贞是在开学前的前一周去农场学校的。同行的还有其他学科的老师。利用临行前的那个假期,她把家里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床单被套都清洗干净。不同季节的衣物都晾晒过,又给瑞安和君瑶置办了新的衣物,家里的一切都妥妥当当。老马和周阿姨那里,她也去安排过。孩子的身体状况啦,家里东西的安放位置啦......,所有一切都交代好了。这才迎来动身出发的日子。 到了农场学校,他们受到了农场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的热烈欢迎。学校占地面积很大,挨挨挤挤的教室和办公室都是平房,呈现出“u”字型,教室内的桌椅也都是用了很多年的,有些陈旧的感觉。教室外是一个大操场。领操台上立着高高的旗杆,飘扬着鲜艳的国旗。校长临时为新来的的老师在团部借了几间宿舍。这几间宿舍离学校不远。平时上下班都很方便。宿舍的条件很是艰苦。两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几个水壶,别无其他。平日里吃饭就去学校的食堂。学校里大多是跑校的学生,中午是回家吃饭的。当然也有少数住校的,也在学校食堂用餐。也有家里远些,中午买了饭票在学校食堂用餐的。 很快就开学了,婉贞的生活依然是忙碌的。新学期她接手了一个新的班级。班级同学的状况非常复杂。家庭困难的,单亲的,由父母外出做生意,由老人负责抚养孩子的状况很多。放假的时候,她都已经一一家访过了。 这天一早,婉贞刚进教室,正带着同学上早课。这时候,就听得教室门口站着的张老师说:“沈老师,不得了了,快去校门口看看,你们班的孩子出事了!”婉贞不觉一愣,她望了望教室里那个唯一的空空的座位。是啊,已经到上课时间了,可是还是阳阳还是没来上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又迟到了? 她记得家访的时候,阳阳的父亲就说:“沈老师,我们以后可能要给你添麻烦了。这孩子从小就很调皮,为了他,父母和老师付出得不知道有多少,可这个孩子却不思悔改。我们做家长的都要放弃他了。我因为身体,不能务农,提前退下来在家休养,家里全靠她妈妈到团部的医院里当护工来赚钱养家,可是这孩子尽给家里添堵,没有一天消停的。唉!”说到这里,小彬的爸爸长叹一声。 这个连家长都要几乎放弃的孩子来到学校后,果然从来都没有让老师消停过。不说他每天永远没有完成的作业,还有他下了课,伸出脚来,把来往的同学绊倒在地;上课起立时,抽调同学的板凳,让同学摔个趔趄;吃饭时,把五指插入同学的饭食里;值日时,把教室变成汪洋大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此刻,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婉贞想到这里,安顿好班里的学生,向学校门口跑去。 第88章 诺言 题记:老师,你还记得你那天说过的话吗? 彼时正是上班高峰的时候,校门口仍旧是车水马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着校服,面露菜色的孩子,低着头站在校门口。另一个面容沧桑而瘦削的男子站在他身旁,咄咄逼人地质问着那个孩子:“你说,你妈口袋里的钱是不是你偷的?”“我,我不过是拿来用用。”孩子依然低着头,嚅嗫着说。“人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居然敢偷家里的钱?说,这些钱你拿来干什么去了?都用到哪里去了?”显然这个人就是阳阳的父亲了。 “我,我还没用。”阳阳低低地说。“没用!放在哪里了?拿出来,还给我。”父亲逼问着。“我,我不!”孩子倔强地抗拒着。“什么?不给?我看你是欠揍了!”话音刚落,中年男子的一巴掌就落在孩子的脸上。登时,孩子的脸上就落下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你,还拿不拿出来!”父亲仍旧不依不挠。“谁要偷你们的钱。我不过是想买双鞋,罢了!”说着那个孩子突然哭了,他手忙脚乱地从身旁的帆布包里翻出一叠钱,往那个中年男子的手中胡乱地一塞,然后背起地上的包,分开围观的众人,哭着跑进校门里去了。 中年男子呆呆地看着那个很快就跑远了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孩子的那双脚上,他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孩子的脚上是一双老式的陈旧的绿色军用鞋。鞋子的边缘都是开裂的痕迹。那双已经长大了的双脚委屈地挤在那双小小的鞋里,鞋子随时都有被撑破的危险。当白色运动鞋风靡校园的时候,这双军绿色的老式运动鞋穿在孩子的脚上是那么不合时宜。 他记得孩子和自己说起买鞋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是因为家里经济的原因,自己实在凑不出钱来给孩子买鞋。没想到这孩子竟悄悄地偷拿家里的钱了。他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愤怒。心酸的是自己身为一个父亲,竟然拿不出给孩子买一双鞋子的钱,愤怒的是孩子为了一双鞋,竟然敢偷拿他母亲辛辛苦苦攒下的钱。 围观的众人渐渐地散了,那孩子也已经跑远了,他才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 “阳阳,你的脸怎么了?”婉贞跑出教室,正好遇到阳阳。“你走开,我不要你管。”孩子粗暴地推开她,抹去脸上的眼泪,独自向教室走去。婉贞满腹狐疑,今天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流泪。平时都是这个孩子欺辱别的同学的。她隐约地觉察出这其中有什么事情。她上好两节课,走到校门口。 “沈老师,今天早晨那个学生是你们班的吧。唉,这个孩子也真是,家里不给他买鞋买书,他就偷拿家里的钱。还有那个做家长的,因为孩子偷拿家里的钱就不问青红皂白地打孩子。”门口的师傅感叹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正想向您了解些情况呢。”婉贞道。 她突然想起前几日,班级里几个调皮男孩子围着阳阳,哄笑的场景。那个孩子被逼在墙角,一双脚竟然不知道往哪里去放。他们围着他肆无忌惮地说笑着,嘲弄着。等到老师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才忽的散开了。 这样一个孩子因为家境的贫寒,曾经接受过多少侮辱与嘲弄啊。在他年少的心理多么期盼和别人一样活得体面啊。然而他却不能。他的心里一定是充满了仇恨。所以他会捉弄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他会做出种种出格的事情。他会厌恶学校,总是迟到。 她想到这里,摸摸自己的口袋,还有些余钱。下班的时候,她到团部的商场买了两双鞋,一双是女式的,是买给女儿君瑶的。一双是男式的。包好,把它们放在包里,两双鞋是当下校园里流行的款式和颜色。她想象着他们各自穿着这双鞋的模样,心里有些安慰似的。 第二天语文课后,她轻轻走到那个孩子面前,怜惜地看了看他留下手指印的脸,问道:“还痛吗?”“嗯,好些了。”那孩子低着头,突然萎靡了很多似的。从昨天到今天他都是郁郁的,不怎么说话。校门口发生地一幕早已经在班级里不胫而走了。班级里几个调皮的孩子在远处对着他指指点点地痴笑着。“记得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她说着离开教室。放学后,她处理好班级的事情,回到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开着,她看到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却迟迟不肯进来。“你进来,沈老师有话给你说。”她朝他招招手。 “有什么事。你快说,我还得回家。”他看了她一眼,匆促地说道。“阳阳,这几天你的作业都交了吗?”她问道。“没有!”他生硬而果断地答道。“阳阳。我这里有一份奖品。如果这周你各门学科的作业都能保质保量地按时上交。我就把这份奖品给你。”婉贞道。“那我得看是什么奖品。”阳阳认真地说道。“嗯。那天我去商场给我的孩子买鞋,正好看到这双鞋,很喜欢,所以也一块儿买下了。你喜欢吗?”她拿出包里的鞋,问道。“嗯。”他贪婪的看着那双鞋,眼睛里闪烁着期盼的光芒,此刻他多么渴望能很快穿上这双鞋啊!他仿佛看到自己穿上这双鞋行走如飞的样子。但是想到这里,他也本能把脚往后缩了缩。他盯着那双鞋,仿佛饥饿似的,咽了咽口水,道:“那好吧,我答应你。这一周我都会保质保量地按时上交作业。”他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 转眼一周时间快过去了,这些天办公室里的李老师,张老师都在说:“咦,赵阳这两天是怎么了?作业都能按时交,而且完成得很好,上课也能认真听了。沈老师,你用的是什么办法啊?”婉贞听他们这么一说,只是抿着嘴笑了,却不言语。 周五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纷纷下班了,婉贞依然留在办公室里,今天她特意安排了阳阳做值日,大概该做好了吧。她走到班级看了看,觉得孩子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只听得身后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老师,你还记得你那天说过的话吗?”是阳阳的声音。 “当然记得!你跟我来办公室吧!”她带着他回到办公室。她从包里拿出那双鞋,递到他手里,又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多跟家里人商量啊。不能不经过父母的允许就私自拿家里的钱了!嗯?这双鞋是你的奖品了。”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过鞋,感激地看了看婉贞,然后掉头离开了。 第89章 振宇 题记:她用生命换取了他们爱情结晶的降临。他也要用生命去捍卫她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这也算是对她亡灵的告慰。 从那以后,鞋子似乎成为她和阳阳之间相互联系的重要纽带。每隔一段时间,大概是男孩子运动量大,鞋穿得特别费的缘故,这个孩子都会到婉贞的办公室领取一双全新的鞋。尽管样式颜色不同,但是阳阳脚上总是穿着一双像样的鞋。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的脸上的愤恨和恼怒渐渐地竟然如同潮水一般慢慢地退却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宁静。 每当他穿着婉贞给他买的那双鞋快乐而骄傲地活跃在校园的运动场上的时候,他都会不自然地回过头来朝操场边正好经过的婉贞挥挥手,露出快乐却又几分羞赧的笑意。他的功课也比从前好了许多了,班级里那几个调皮的孩子似乎失去了取消的对象,更多地在运动场上挥洒他们年少时光的热情。 而和这群打球的孩子当中还有一位老师。他就是孩子们喜欢的振宇老师。振宇老师,姓田,是一位数学老师,和婉贞在一个办公室。他无论走到那里,总让人感受到阳光的气息,和他交谈,仿佛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他说话做事总是平和坦荡,直截了当,从不遮遮掩掩,言不由衷。他的数学课上总是笑声朗朗。就像他本人那样,脸上总是挂满笑意。可是谁都知道,他的爱人却因为孩子的降生而难产死了,给他留下一个女儿,他成了独自抚养女儿的单亲爸爸。 在那些失去爱人的日子里,他一度手忙脚乱,初为人父的岁月里,因为白天要上班就不得不把孩子寄养在邻居的老人家里,晚上再把孩子接回来。好在他的小静如是个温暖而乖巧得孩子,平时不哭也不闹,总是温温静静的。但是这么些年来,孩子感冒生病啦,摔跤磕破膝盖啦,上学被同学说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啦........,这些时候,他的心里却不禁泛起一缕缕锥心地疼痛。这个幼小的孩子所承受的所有苦痛,他宁愿他一点都不要承担,全都由自己领受才好。 这么多年他努力而勤奋地工作着,就是为了守护他生命中的这个唯一的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他的生命似乎更有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他一天天,一年年地看着这个自己的小静如慢慢地一点点的长大着,他的心里充满了由衷的快慰和自豪。她仿佛是一件无比精美的瓷器,他始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像是呵护着无价的珍宝。 但是每到下班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他也有些疲倦了,但是他仍旧要强打精神,急急忙忙地牵着静如赶去买菜,回到家为一天的晚餐忙活。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可不能有丝毫懈怠。直到忙到烧好两人的晚饭,他终于松了口气,能做好安安心心地吃一餐饭了。 而饭前他总是笑着对着小静茹说:“看看爸爸今天又给我们静如烧什么好吃的了?”当孩子满怀期待地坐在桌前,大快朵颐的时候,他就觉得大功告成,心满意足。而孩子对食物心不在焉的时候,第二天他总是想法改进。吃完饭,收拾碗碟也必不可少。饭后,他偶尔站在窗前吸根烟。这个喷云吐雾的时候才是他一天中最为惬意的时光。 直到看好孩子的功课,看到她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缓缓睡去。他才开始为第二天上课的内容做准备。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默默的走到孩子的床前,替她盖好踢掉的被子的时候,他的心里也难免泛起阵阵酸楚。如果静如的妈妈还在世的话,也许自己并不会像今天这样,又当爹,又当妈的这样辛苦。或者身边有个别的什么女人,也许自己在精神上至少是有慰藉的,不至于如此孤独吧!至少寂寞的时候,能有个人说说话;高兴的时候,有人能跟他共同分享吧。 虽然他的生命中不是没有经历过其他的女人。但是不是因为别的,早些年他几乎要重新步入婚姻了,但是当他看到他觉得可以步入婚姻的的那个女人那样随意的对待小静茹的时候,他突然变得不能忍受了。他不能忍受这个小小的孩子受一点委屈,他果断干脆地终止了一切,离开了那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的一切都符合她的要求,但是在他看来还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呢。 因为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在静如即将降生的时候,他无比焦急地在产房外地走廊上来回踱步。一个医生突然冲出来,朝着他喊:“产妇大出血,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家属赶快做决定。”那时候他如同五雷轰顶,可是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医生,请帮我把大人孩子都保住吧。”“不行!只能二选一,你必须赶快做决定。不然来不及了。”医生果断地说。“那就保大人。”他想也没想便道。“好!但是即使保住大人。这次生产她子宫受损,以后可能永远无法生育!”医生道。 他在产房的走廊上来回走动着,默默地向上苍祈祷着:“老天,让我的爱人和孩子都顺利地活下来吧。”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反复地涌现着的就是这一句话。然而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啼划破夜空,孩子降生了,但是他的爱人却再也没有从产房的病床上下来。原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把存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即将降生的孩子。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让振宇能照顾好他们唯一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爱人离开认识前的遗愿。她用生命换取了他们爱情结晶的降临。他也要用生命去捍卫她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这也算是对她亡灵的告慰。特别是当他看到这个孩子,弯弯的眉毛,圆溜溜的像紫葡萄一样的眼睛,小巧的嘴唇,挺拔的鼻梁,温温静静,乖乖巧巧的性格,无论从容貌还是脾气性格上越来越长得像她去世的母亲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像得了更多的安慰似的,他怀着对静如母亲离世的愧疚,就愈发对这个孩子呵护有加了。 时光缓缓地流逝,他努力地恪守着他和她的约定。那些所有走进他生命中的女人都必须对小静如是真心实意的。否则他必然会选择远离他们。然而最近,从来不曾轻易夸奖别人的女儿小静茹,口中反复提及的却是从城里来支教的沈老师,沈婉贞老师。 第90章 海艳 “爸爸,我喜欢沈老师。”这是小静如经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为什么呢?”振宇耐心地问。“我喜欢她上课时说的每一句话;我喜欢耐心给我讲解每一道题;我喜欢......。”小静茹歪着头认真地说着,看上去她因为喜欢婉贞,而喜欢上她的一切了。是的,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是爸爸却偏偏要她说出理由来。她就找了一大堆不是理由的理由来说。振宇笑了,他第一次听到女儿静如这样夸赞一个人,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无奈。 这些年来振宇独自一人拉扯着这个孩子,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很不容易。但是岁月的磨难似乎丝毫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始终保持着一份乐观、开朗的心境。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主动微笑着跟人打招呼。就在刚才他还看到沈老师从操场经过,也朝着沈老师一笑,道:“沈老师,什么时候来运动运动啊!”婉贞不觉一笑,道:“以后吧。你们先运动。” 从操场边经过的婉贞,更在意的是阳阳,阳阳的转变无疑使这个原本各种状况百出的班级变得安宁下来。但是她依然对阳阳存着一份担心。 前些日子,阳阳的母亲来学校,说要见见婉贞。看到阳阳母亲的那一瞬,婉贞震惊了。在阳阳母亲身上,婉贞看到了她比同龄人更早衰老的痕迹。因为生活的压力,四十多岁的她,头发已经有了斑白的痕迹。 她看到婉贞的那一刻,一个劲地说:“沈老师,我们阳阳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都看到,这段时间他的功课让我们操心的越来越少了,成绩也慢慢上去了,真感谢你们老师这段时间对他的关心。还有阳阳脚上穿的鞋子都是您给买的。你们老师的工资又不高,也是要生活的。我怎么能让您买鞋给我们阳阳穿呢。这是这段时间您给阳阳买鞋的钱,您拿着。” 说着阳阳妈妈便把一叠钱塞在婉贞的手里。“阳阳妈妈,这钱我不能要,鞋子是我买给孩子的奖品。你快把钱收好。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推脱了半天,阳阳妈妈不得不把钱收了回去。 想到阳阳脸上至今还没有消去的手指印,婉贞便道“阳阳妈妈,你回去劝劝他爸爸,孩子是不能动手打的,有什么话要跟孩子好好说,说什么也不能动手啊。” “是啊,阳阳的爸爸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得不在家休养,不上班已经好几年了,这么多年家里全靠着我在医院当护工来支撑。他爸爸到底是对自己气不过,所以一有什么不顺心就把气往孩子身上撒,也亏了这个孩子。唉!”说到这里,阳阳的妈妈不觉叹了口气。 婉贞明白当时人们都是看不起依靠老婆养家的男人,因为右腿残疾,生计全都仰仗妻子而没有其他着落阳阳爸爸,生活的种种不如意一旦触他之怒,他便要发泄出来,而他发泄的对象就是阳阳了。听到这里,她仿佛慢慢开始同情起了那个孩子。 她想了想说:“如果阳阳的爸爸能找到一份相对轻便的工作,也许家里的一切会好些。是不是尝试着让阳阳爸爸再到外面找一份工作,哪怕工资不高,尚能补贴家用都行。”阳阳的妈妈想了想,便道:“好,回去我让他再试试去。” 是啊,一份工作也许将会使得阳阳爸爸重新赢得个人的尊严,并换回他对生活的全部希望,也许这个家庭会重新得到拯救,重新回归和谐与幸福。想到这里,目送着阳阳妈妈离开的婉贞心里又燃起了对这个家庭重新获得新生的希望。 但是班级里的其他状况依然在持续。上午第四节一堂随堂考试。试卷已经发下去了,教室里的同学正在埋头答题,婉贞站在讲台上专心的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走到教室门口,把头探进教室张望着。“沈老师,我妈来了,我出去一下。”班级学习最好的学生海艳站起身来,对婉贞说着,在得到她的许可后。她急急地跑出了教室。 这个长辫子大眼睛的姑娘是班级里成绩最好的一个。她勤奋,踏实,努力,在班里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在这个年龄的孩子抽条拔节长身体的时候,食堂里的荤腥常常被一抢而空,但是海艳的蓝瓷大碗里,却永远只有一个菜,那就是酸辣土豆。因为这个菜往往是食堂昨天没有卖完而剩下的,价钱自然要比别的菜便宜很多。婉贞知道,海艳家里穷,父亲身体不好,整个家都靠大哥支撑。大哥到了结婚的年龄依然不肯娶媳妇儿,一方面是家里负担重,娶不上媳妇儿,另一方面是他还要供养二弟海宁,三妹海艳,小妹海芸上学,怕娶了媳妇儿,顾不上家里。 海艳是家里第三个孩子,一直很懂事,虽然别人吃的是白米饭和各种荤腥,但是她中午只吃一份酸辣土豆,一个馒头。她常常是第四节上好课,便帮老师收好要交的东西,再去食堂打饭,这样就能避开打饭的高峰。她吃饭的速度也极快,常常是随便在食堂寻个角落,三口两口把饭吃了。然后很快洗好碗筷,就去学习了。 没有谁注意到她吃了什么,只偶尔有一次被婉贞看到,她碗里的依然是昨天食堂剩下的酸辣土豆,她微微羞红脸,很快地迈着小步从婉贞的面前走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有了颜面和自尊。但是她却那样倔强地维护着自己的自尊,从她落寞地眼神中,依然可以感受到她这个来自于农村的孩子对于这些团部的孩子的羡慕。她多么渴望能像那些团部的孩子那样不用为家事操劳,不用为家里的经济状况担忧,体面而自尊地生活啊。但是她不能,当别的孩子还依偎在父母的臂弯里,依靠着父母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时候,她却比同龄的孩子更早地懂事了。 而那些团部的孩子很多家庭父母都是在供电局、工程处,纺织厂里上班的,父母都是拿工资的人,家道殷实。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那些来自农村的孩子所不能比的。他们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特别是女孩子,早就不再像农村女孩子那样编着一条大辫子了,有的甚至还留起了齐耳的短发,样子也就显得清秀和干练许多了。 而海艳的父母却是泥腿子出身,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生活。再加上她父亲身体的缘故,家中的孩子又多,样样都要用钱,所以她们家的日子又比连队里的别家的日子过得更紧吧些。 因为家里离学校远的缘故,所以她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但是放学后她不像别的孩子,一到家就能写作业,她还得烧饭做菜,忙活好这些事情,她还要到庄稼地里去帮忙。常常到晚上的光景才能写作业。 但是这个孩子可真的是懂事啊,她从来不喊苦,不叫累的。自己的功课总是完成得很好,在学校里还能帮老师的忙,什么收功课,发功课啦,什么帮助同学讲解问题啦,她总是这样忙忙碌碌的,好像是不知疲倦似的。 第91章 变故 现在海艳走到教室门口去,她的母亲不知道在教室外给她说了什么,她返身走进教室便说:“沈老师,我家里有事,我得急着出去一趟。”说时,婉贞分明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婉贞点点头,看着那个孩子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就随着她母亲往校门外走去了,不觉怔了怔,她想海艳家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下班后她晚饭也没有吃,向同事借了辆自行车就骑着自行车就往海艳家去。海艳家里在连队,车子骑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一路上车来人往,尘土飞扬。 好不容易到了海艳家门开着,却是人来人往的样子。海艳最小的妹妹海芸蹲在大门口外面的地上,正在玩土,把土从一个小瓶子里装到另一个大瓶子里去。脸上一点悲伤的样子也没有,她还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已经去了,以后她就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她也不知道是她哥哥海生开着拖拉机,她爸爸坐在装满玉米的车上,因为没坐稳,从车上跌下来,却被他哥哥开的这辆车的后轮碾过去轧死了的。门口三三两两地聚集着几个人,指着海燕的哥哥议论纷纷,为这个家发生的一切唏嘘不已。 这一切正巧给婉贞听到。她停了自行车,锁好,径直往院子里走来。却看到海艳正和她二哥海宁坐在院子的小凳子上用锡箔纸叠元宝。 大哥海生蹲在院子的大门口地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海艳她妈妈,站在外屋的门口,是一边不住地流泪,一边跟来往吊唁的人絮絮地说着话。脸色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里屋里躺着海艳她爸爸,身上罩着白布。屋里屋外的东西散散落落的,没有几样像样的东西。 看到沈老师来了,海艳她妈妈眼泪又涌了出来。“海艳她妈,家里发生这种事情,真的是不幸啊!你要节哀,家里现在就你一个大人了,你可要挺住!”婉贞握着海艳妈妈的手说道。“嗯,我知道!谢谢你能来看我们!”海艳她妈说着。“海艳她妈,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我们都会帮助海艳的。嗯?”婉贞边说着,边向那孩子看去。海艳虽然不出声,却已经红了眼圈,她只向婉贞感激地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叠她的元宝。 “海艳她哥,你也别太自责,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家里还有一屋子老小要过活,你还得打起精神来,承担起这一切。”婉贞又走到院门前对她哥哥说道。他哥哥一看是沈老师来了,忙不迭站起身来,掐灭烟,对着婉贞点点头,道:“沈老师,我知道,这个家,我会担起来的。”...... 从海艳家里出来,婉贞的心被一种复杂的感情激荡着。自己从事教育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呢?不是为了让人们凭借自己所学的知识改变命运,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海燕的哥哥海生从前也在自己工作的这所学校上学,虽然学习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但是就是因为父亲身体的缘故,这个刚刚长大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看看外面的世界,就中途辍学了。 不得不像他的父辈那样过上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担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家里的弟妹太多了,他一个人又怎么能负担得起呢? 想到这里,她觉得再也不能让这种状况发生了,她必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自己的力量再微薄,她也要为此而努力改变一些什么。她用力地骑着自行车向宿舍赶去。路旁的庄稼地里散发出阵阵瓜果的清香。道旁的河水唰唰地流淌着。风吹着婉贞的头发。 她第一次觉得这片广袤的土地的人们,虽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此耕种收获,但是这片土地又有那么多需要她付出,需要她改变的东西啊。 晚上回到宿舍,同宿舍的巧英却在埋怨婉贞了,“你也真是,饭也不吃,就忙着出去。什么事情,这样急啊!饿了吧,我给你在食堂打了些饭,都要冷了,你先用开水泡泡吃了。”巧英也是这次来支教的老师中的一个。因为是很婉贞一批来的,又和婉贞住在同一个屋,所以自然和婉贞更亲些。 婉贞一边用热水泡了饭吃,一边把刚才的事情说给巧英听。巧英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却道:“那我们怎样帮她才好呢?”婉贞道:“我想在老师们当中组织个募捐,再把大家捐的钱交到海艳她妈妈的手里,办丧事应该需要一大笔开销,现在她家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们捐的钱一定能用得上。” 说到做到,第二日,婉贞和巧英就把这件事情给学校里的老师们说了,大家听到这件事都很是感叹,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捐出了一笔钱。办公室里的振宇老师看到婉贞这一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他也受了很大的触动和感染,帮着婉贞一块儿登记捐款的名字和金额。 傍晚的时候,婉贞骑着借来的自行车顺利地感到海艳家,海艳她爸爸大殓的日子就安排在明天。今天婉贞代表学校送来的这笔钱当真是派上了用场,可谓是雪中送炭。因为买棺材,宴请亲朋好友,样样都是要钱的。这几年光海宁,海艳,海芸三个孩子上学,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海艳她爸在世的时候和海艳她大哥海生起早贪黑地忙,也才勉强度日,现在又碰上这事,家里是一点积蓄都没有的。海艳她爸爸虽然身体不好,但到底还是家里的顶梁柱,两个劳力总比一个劳力要轻省一些。 而如今这个顶梁柱也没有了,一家人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海艳她哥哥海生的头上了。不仅眼下葬礼这一关要过,以后用钱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想到这里,海艳她妈妈正发愁呢,恰好婉贞却来了。 海艳她妈妈这会子已经是感激涕零。人只要到了艰难的时候才能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人情的可贵。望着风尘仆仆前来又急急忙忙赶着回去的婉贞,海艳她妈把婉贞送了又送。直到离开连队,婉贞心里才略略轻松了一些。到底是为这一家人帮上了一点点的忙,但愿他们能尽快度过这道难关。 第92章 补课 三天以后海艳来上课了,家里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但是这个孩子却是像平常一样默默学习着,忙碌着。婉贞看她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层爱怜与钦佩。在这个孩子身上她更看到了一个农家孩子异乎寻常的顽强和坚韧。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身上,他们更多有一种原始的近乎于泥土一般的朴实,不事张扬,即使经受这么大的人生变故——生离死别,他们依然保持了那份韧性。 但婉贞依旧有担心和顾虑,没有爸爸的海艳,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都落在她哥哥海生一个人身上,如果这个家庭无法担负起孩子们上学的费用,很可能海艳会再次重复她哥哥辍学务农的命运,这将是婉贞所不愿意看到的。她想了想,到学校政教处询问了有关学费减免的相关事宜,知道海艳家的状况是完全符合的,这才安心了。 看到班级那些调皮的孩子因为阳阳的转变都慢慢偃旗息鼓。一批优秀的同学在海艳的影响和带动下都很快投入到学习的状态中,婉贞不觉得常常地舒了一口气。但是随着班级状况的稳定,很快学校要求婉贞开一堂教学展示课了。婉贞又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开课进程。幸运的是,这堂课很快赢得同行的肯定,并成为团部的展示课。 但是看到这些即将面临中考的孩子,婉贞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从这个学校的学生生源来看,学生还是大多来自农村,如果他们不能考入到师部的重点高中,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其中一大批农家子弟的学生也必将回到农村,继续像他们的父辈那样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而更多地在校学生读书的热情和士气也将受到影响。他们可能宁愿选择早早务农而不是期望读书能改变自身的命运。 然而时间紧迫,如何在未来的一到年的时间内让班级乃至年级的优秀学生在学业上再有更大的进步已经提上日程。这一天,上好课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的婉贞,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对着振宇老师叹息道:“田老师,年级这一批优秀的孩子必须让他们考上师部的重点高中,这样才能带动激发在校的其他学生的学习的热情。但是这短暂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如何让他们提高成绩呢?” 正在批改作业的振宇老师思忖了一会儿,道:“我看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这些优秀学生召集起来,我们老师为他们义务补课。” “可是,振宇老师,这是要很大风险的,我听说隔壁团场有老师组织为学生补课,竟然被取消了教师资格。”有其他老师也加入了讨论。 “那是他们违规操作,收费给学生补课,我们义务给学生补课,又不收他们的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沈老师,你怎么看补课的事情?”振宇道。 “我看这个办法可行。时间紧迫,田老师和其他老师负责到各班通知,让学生自行报名。我把我的教工宿舍腾出来,从明晚就开始给学生补课,争取这次中考考出好成绩,让更多优秀学生考入师部的重点高中。也给全校同学鼓鼓劲。”婉贞看了看振宇和其他几位老师满怀信心地说道。 “这个事情我不看好,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如何是好?”刚才那个老师仍旧反对。是啊,这个出身农门的老师,好不容易成为了拿国家工资,享受政府待遇的人,家里还有一大堆弟妹需要供养,如果工作上真的出了什么差池,他是担当不起的。 “你放心。保准出不了什么事情。我们这是为学生无偿补课,应该没问题的。你如果担心,明天就别参与这事。嗯?”振宇也信心满满。 老师义务为学生补课的消息一经公布,晚饭后,婉贞那小小的宿舍门口一时间立即聚集了一大批学生,毕竟有更多的农家孩子都是渴望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挑灯夜战,发奋苦读,远远比不上老师四两拨千斤的指点来得更直接,更有效。而且更让他们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的是,居然有一位从城里来的老师,此刻要为他们免费补课。连那些想一睹城里老师的风采的学生也纷至沓来了。 于是在这个小小的宿舍里,在宿舍昏暗的灯光下,婉贞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她开始耐心地为学生讲解起来。她准备先从课内的重点篇目讲起,再说到不同题材的文章的阅读以及答题技巧,最后说的是如何增强自身的写作能力。而这节课先从课内的重点篇目说起。 同行的学生有坐着的,也有站着的,他们专注地听着,一个劲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偶尔提出他们不能理解的问题让老师解答。孩子们带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将他们求知的目光都向婉贞投来。这一刻,婉贞的内心深处涌动出一股神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些出自农家的学生们那股无比强大想通过学习改变自身命运的愿望。她也真正认识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婉贞和振宇老师就这样轮番为学生讲解着。时光悄然流逝,他们却浑然不觉。知道晚上九点,考虑到有些同学回家的路途较远,他们才宣布补习结束。 看着孩子们在汲取了大量知识以后,脸上依旧神采奕奕,丝毫不觉得疲倦,仿佛带着无限的精神的满足,三三两两悄然离去的身影,婉贞和振宇不觉相视而笑。是啊,这只是第一天,距离中考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他们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爸爸,我饿了,我想吃牛肉面。”补完课并没有独自回家的静如,站在一旁的看着振宇说道。“好,爸爸这就带你去吃。哦,对了,还有沈老师!”振宇又回头问婉贞道:“沈老师,你饿不饿,我去隔壁端牛肉面来吃。”“我不饿。你们去吃吧!”其实婉贞也饿了,但是她有些不好意思,让振宇老师来帮忙补课,还要让他来请吃饭。然而刚说完这话,她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响亮地叫了起来。婉贞不觉羞红了脸,自己的肚子可真的是不争气啊。 “还说不饿呢!肚子都叫了。你们等着,我帮你去端。”振宇爽朗地笑了,说着向门外走去。 “田老师!”婉贞歪着头道。“嗯?”振宇扭过头疑惑看着婉贞。“端两碗就好了。其实我也不是特别饿。我们三个分着吃!”婉贞道。“好嘞。两碗牛肉面!”振宇说完迈步出去了,“你在这里等爸爸,爸爸很快就端回来了。嗯?”振宇扭过头,用食指刮了刮静如的小鼻子,对静如说道。“嗯。”静如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着振宇欢快地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婉贞的心里也充满了快乐。振宇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却有着比同龄人少有的乐观与热忱。在给学生补课的这件事上,如果不是振宇的大力支持,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份信心把这件事办好呢?在振宇身上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让婉贞为之欣赏的东西,那是婉贞也说不出的东西。 第93章 牛肉面 润宇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呢?自从婉贞到学校那天起,他就对这个从师部来团场支教的老师有着一种与其他老师不同的情感。这个看起来外表温温静静的老师,她的一举手一投足,看起来平平常常,妥帖而富有分寸,但是她的骨子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韧性。平常上课的水平,自然高出学校同学科老师一筹,带班,带教,都自有一套方法。几个月下来,班级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都被她管理得服服帖帖。所以他内心里自然对婉贞另眼相待了。 “静如,累了吧!吃好牛肉面,就和爸爸早些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婉贞望了望静如,摸了摸她的头道。“沈老师,我还好。倒是你,白天上课,上好课还得给我们批作业。晚上又给我们补课,你不累吗?”静如贴心地问。“沈老师说不累,那是假的。但是有些时候坚持坚持就过去了。只要你们的成绩提高上去,老师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婉贞回应道。...... “沈老师,静如,我回来了,我们吃面吧!”这边两个人正在静静地说这话,润宇已经回来了。婉贞拿出自己的碗,把另两个碗里的面分别挑了一些到自己的碗里,又舀了一些汤。清清的牛肉汤里,一根根细细的而富有柔韧度的面如同游龙一般浸润在汤里,汤的表面飘动着肉肉的菜油,几颗小葱和香菜的碎末零星地散落在汤汁里。婉贞吃了一口道:“田老师,真香啊!”“是啊,我和爸爸从前一直吃他们家的牛肉面呢!”静如好像很自豪似的。“是啊,静如小时候最爱吃这家的牛肉面,怎么吃都吃不厌。”润宇补充道。...... “我说怎么这么香呢!原来是你们两个人在吃面呢。哼,也不想着给我留一些。人家可是为了你们给学生补课,在隔壁宿舍赖了一晚上呢。”说话的是巧英。巧英进到宿舍的那一瞬,她不觉呆住了。三个人头碰头,脸对脸正抱着三只碗正吃着面呢。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脸上的神情快乐而满足。他们就那样有说有笑地吃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牛肉面的清香。这样的画面温馨而美好,一时让巧英产生了他们是一家人的错觉。 “你看,我都忘了。巧英还没有吃呢!”婉贞歉疚地说。“你又没有给学生补课,又怎么会饿呢!”润宇笑道。“我不饿,也让你们把这馋虫给勾出来了。”巧英道。“明天我再给你买吧!”润宇道。“明天,明天我又不给学生补课,怎么会饿呢?”巧英道。......他们说说笑笑着。 大概是饿了的缘故,转眼面就吃完了,润宇和女儿静如向婉贞和巧英告别便离开了。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早春的边疆依然有几分寒意。润宇拉着女儿静如慢慢地前行。“爸爸,我很喜欢沈老师。要是我有一个像沈老师一样的妈妈就好了。对了,沈老师,她结婚了吗?”黑暗中,静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润宇的耳鼓。 听到静茹的话语,润宇不禁一阵心酸,这么多年来静如不过是一个看着妈妈的照片长大的孩子。小的时候,静如总是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我却没有。”润宇总是安慰孩子说:“静如也有妈妈啊?只是我们静如的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静如呢。所以我们的静如一定要乖哦。否则妈妈看到静如不怪会不高兴的哦!” 等到静如渐渐长大了,静如慢慢地接受了妈妈早就死了的事实,虽然她并不完全明白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渴望能够得到母爱。婉贞的到来,让她年少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暖,她仿佛觉得妈妈就应该像是婉贞那样的,内心里永远充满了对孩子的爱。渐渐地她对婉贞产生了类似于孩子对待妈妈那样的依恋之情。 “傻孩子,你喜欢沈老师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沈老师都多大了,她怎么会没有结婚呢。我听说沈老师有一个女儿。应该比你要小吧!”润宇道,他隐隐约约地记起婉贞曾经在办公室里提起她的女儿,但是很奇怪,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的爱人。 “当沈老师的女儿一定很幸福吧!”静如羡慕地说道。是啊,在她心里一定渴望着有婉贞一样的妈妈,所以才会羡慕吧,“爸爸,如果沈老师跟你一样单身,你是不是能把沈老师变成我的妈妈。”静如突然大胆地问道。 “胡说什么呢?傻孩子。”润宇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是啊,如果从看一个女人的角度看婉贞。她真的是很符合润宇的审美。她挺拔得像白杨一样的修长身材,鹅蛋脸,精致的五官,大大的深邃的眼睛如同两泓清泉......。她脸上的一切那么生动而富有内涵。连她说话的语气,歪着头的样子他都记忆犹新。然而他们不过是同事,现在不过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他又能对她奢望些什么呢?他默默地走在前面,使劲的摇摇头,把刚才把婉贞看作女人的那些想法都狠狠地抛到脑后。...... 宿舍里,婉贞又备了会儿课,才和巧英一样洗漱好,钻进了被子。劳累了一天的身体终于得到了彻底地放松,绵绵软软的被褥盖在身上,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与轻松。 “婉贞,你猜,刚才我回来看到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吃饭,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巧英道。“想到什么了?”婉贞问道。“我感觉你们在一起的画面很温馨,很美好,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巧英道。“巧英,你胡说什么呢?”婉贞嗔怪道。“没有啊,我不过是说出真实感受罢了。”巧英辩解道。 “好吧。随你怎么说。”婉贞无奈地说,“不过,田老师人真的不错,如果不是他的支持,这次补课也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你看,今天他们班的同学来得最多。”婉贞补充道。 “是啊,他人很好。不过他也很苦,她爱人当时因为生静如难产死了,这么多年都是他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这么大,真的很不容易啊。但是他每天都是笑眯眯的,还是那么开朗乐观。......”巧英感叹道。她这边在絮絮地说着,却不觉听到了婉贞均匀地呼吸声,想来婉贞是白天里太累了,这会儿是支撑不住才睡的。她看婉贞睡熟了,不觉翻了个身,也睡了。 第94章 选择 时光悄然而逝,转眼,转眼一年一度的演讲比赛又拉开帷幕。各班摩拳擦掌,各班班主任也纷纷挑选精兵强将为这次大赛做精心准备,因为这次比赛,学校会在参赛同学当中挑选优胜者代表学校参加师部的市级比赛。这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好机会,不仅能展示自己的才能,而且也能为学校争光。 办公室里的各班班主任老师都纷纷讨论起这件事。“沈老师,你们班的佳豪这次去参加这个比赛肯定能一举夺冠。”隔壁班级的张老师道。“是啊,沈老师,如果让佳豪去,肯定行,这孩子大胆利落,果敢干练,主要是有比赛经验,不怯场,豁得出去。”另一个班级的班主任李老师也附和说。婉贞想想也是,这次比赛非佳豪去不可,便道:“如果他真的能行,我便让他去试试。” 然而与这次演讲比赛同步进行的还有征文比赛。征文比赛率先进行。婉贞先让全班同学都围绕参赛主题写了一份演讲稿。然后根据学校要求,在全班同学当中,集合同学和老师的看法选取了两名最为优秀的同学参加征文比赛。这两位同学中一位是班级的以写作能力强在班级同学中闻名的晓芹,另一位就是佳豪了。 两人的文章很快围绕主题出炉,婉贞对于两人的作品进行了精心点评和指导很快比赛结果出炉,晓芹同学获取市级征文比赛一等奖,佳豪同学获得征文比赛二等奖。其他班级的同学已经名落孙山。 然而代表学校参加演讲比赛的人到底选择谁呢?这是目前亟待确定的一个问题。因为名额只有一个。这已经不仅是一个班级的亟待确定的问题,更是一个学校亟待确定的问题,因为它关乎着一个学校的荣誉。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将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佳豪身上。佳豪自信豪爽,洒脱不拘,台风落落大方,曾经有多次参加演讲比赛的经历。此次如果让他代表学校参加比赛,也必能为学校赢得荣誉。 然而佳豪的演讲稿虽然赢得市级比赛第二名的殊荣,但是无论从内容还是文采上看,都不及晓芹的演讲稿。如果为了学校能在众多团场学校中脱颖而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佳豪用晓彤的演讲稿前去市里参加比赛。这已经是过去以往比赛操作的惯例。 然而婉贞却对于这件事有别的看法,她在与年纪组长赵老师以及教导主任于老师的争执中说:“如果这样安排,固然能保证学校在这次比赛中获胜的可能性,但是这对于晓芹来说是不公平的。” “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如果获奖,学生不都是你们班的吗?”年级组长赵老师说道。“是啊!为了学校,就让晓芹牺牲一下吧!”于老师也在旁边说。“就是啊,沈老师,晓芹那孩子不会不理解的。”“晓芹胆子小,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大型比赛,让她去参加,肯定不行的!你们班有佳豪这样优秀的学生,为什么不让晓芹牺牲一下,把这个机会让给佳豪呢!”周围的老师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正在这时候,晓芹走进了办公室,大家一时安静下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到这个瘦弱文静的女孩身上。“沈老师,我知道我没有参加演讲比赛的经验,而且在公开场合说话我很容易紧张。但是稿子是我写的,如果让佳豪去,我觉得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公平的。我想用自己写的演讲稿代表学校去参加这次演讲比赛。希望老师能给我这次机会。”说完她郑重其事地向婉贞鞠了一躬,然后低着头向门外跑去。 是啊,这个胆怯娇小瘦弱的姑娘非常了解自身的状况,她的容易紧张,容易怯场,都会影响她在比赛中的正常发挥。但是正如她自己所言,如果让佳豪拿着她写得演讲稿去参加比赛,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公平的。这么多年来,学校历年都采取这样的操作,还没有谁像晓芹一样勇敢地站出来,反对这件事情的,只有晓芹一个人敢于站出来,捍卫自己。想到这个,婉贞不禁对这个孩子心生敬畏。在她瘦弱而娇小的躯体里究竟涌动着一股怎样巨大蓬勃的力量,使得她如此富有勇气敢于和这种不成文的惯例斗争啊!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大家突然被这个孩子的勇气震惊了,个个面面相觑。“这个孩子也真是不识趣,就不能自己牺牲一下吗?为什么这么不懂得进退?”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打破先前的那段沉默。 “沈老师,学生都是你们班的。因为征文比赛全校只有你们班的两个学生在你的指导下获奖。现在只能在其中选派一个学生代表学校参加这次演讲比赛,你看选哪一个学生代表学校去,比较合适?一切由你来决定。”于老师看着沈老师道。“对,沈老师,你来决定。”赵老师也看着婉贞道。 婉贞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看公平地处理这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尊重晓芹的意愿。演讲稿是晓芹写的,晓芹既然是征文比赛的第一名,就应该让晓芹代表学校去参加这次比赛。这对于她来说,也不失为一个锻炼的机会。大家看呢。” “我是没想法,不过学校如果派她去,恐怕要拿不上名次喽!”刚才那个小声说话的老师说。“我倒是赞同沈老师的看法。晓芹本来就是征文比赛的第一名,不让她代表学校参加这次演讲比赛,实在对她不公平。”刚才还在批阅作业的润宇,突然停下手中的红笔,朗然说到。“如果大家没有其他想法,我看就按沈老师说的去做吧!沈老师你负责指导晓芹同学参加这次演讲比赛啊!”年级组长赵老师说完便和教导主任于老师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婉贞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是啊,选择晓芹去参加这次比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是这个自卑胆怯的孩子今天竟然有如此勇气和胆量站出来捍卫自己,就凭借这一点她就应该把这个机会给这个孩子,让她经受锻炼,经受磨砺,但愿这个孩子以后在她面临更大的人生挑战时都能保持这份勇气和胆量。 第95章 得奖 转眼演讲比赛的如约而至,经过婉贞精心指导过的晓芹终于要去参加比赛了。她从先在班级同学面前演讲,接着到年级同学面前演讲,然后到全校同学面前演讲,最后代表全校到是不参加演讲比赛,一路的锤炼,使这个从前在众人面前说话脸红心跳,腿肚子打哆嗦的女孩子成长蜕变成为一个流畅自如地表达自我的女孩了。 站在台下的婉贞看到这个身形瘦弱,弱不禁风,其貌不扬的女孩子如今那样坦诚自信地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内心突然升腾出一种豪迈来。 婉贞想象得出这个孩子为了寻求自我的认同,更为了能不辜负自己的信任,一遍一遍对着自己家中的镜子反复练习的情景。婉贞也理解前几日为了达到练习的效果,这个孩子用嗓过度,几乎使嗓音都练哑了,该是多么地焦急。 但是更令她欣慰的却是,她的选择让这样一个原本胆怯懦弱的女孩突然重拾了自信,所以她相信自己的这个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随着比赛的结束,比赛的结果很快明了。晓芹以总分第二名的好成绩赢得了演讲比赛的亚军。消息传来,全校轰动。这个顶着巨大压力的孩子在人才济济的演讲选手中却不负众望,却脱颖而出,真是出人意料。 掌声中,在同学们充满艳羡的目光中,晓芹终于走上了学校的领奖台,当鲜红的奖状递到她手中,她拿着奖状跑回到班级的队伍,又把奖状递到婉贞的手里的的那一刻,婉贞分明看到小芹眼中闪烁的泪光。也许这份奖状不仅仅是晓芹的,也更是婉贞的。 是啊,多少个白天,下课了,晓芹手持演讲稿,来回在僻静的校园小径上反反复复地重复着演讲稿中的内容;多少个夜晚,在办公室里,婉贞一遍遍地把语句诵读给这个孩子听,手把手地把演讲的技巧传授给听,这份痛苦,执着与辛酸是不足为常人道的,而婉贞全都记得。今天晓芹终于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也没有辜负老师对于她的信任和期待。这该是怎样一种欣喜啊! 消息传到办公室,润宇率先说:“沈老师,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还是得奖了,祝贺你。”听到润宇老师的话,婉贞的心里也涌动出无限的感慨,她想起当初只有润宇一个人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起,支持自己的情景,不禁说道:“谢谢你,田老师,当初那样支持我。” “沈老师,我支持的可不仅仅是你,我支持的还有你们班的晓芹哦!现在得奖了,你应该怎么感谢我呢?”润宇笑着问道。“嗯,让我想想,今晚我请你吃牛肉面,怎么样?”婉贞歪着头,想了想说。“那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啊。我今天晚上一个人可要吃两大碗呢!”润宇老师说着,不觉笑了起来。....... 晚上,在婉贞那间小小的宿舍里,满满一宿舍的学生挨挨挤挤地,或坐或站,大家共同聆听着沈老师和田老师的轮番讲授。在这场知识的饕餮盛宴中,他们如饥似渴地聆听着,像一个饥饿已久的人,那样急切地汲取他们身体所急需的一切养料。也正是充分领略了劳动的艰辛和生活的不易后,这些孩子才如此珍惜着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才会更加懂得学习的重要。 转眼又到了补习结束的时候了,孩子们合上书本,咽了一口唾沫,好像把所有知识都完全吞咽下去了似的,方才离开。随着孩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又到了他们三个人的“牛肉面大餐”的时光了。他们挤在宿舍那张小小的书桌上,三个人头碰头地吃着面。宿舍里弥漫着牛肉面的淡淡清香。 “沈老师,你会烧饭吗?”静如一边吃一边问。“那当然,平时,家里都是我烧的。”婉贞道。“那叔叔呢?叔叔不烧饭吗?”静如道。“你叔叔?唉,他,他什么都不会。主要还是我来烧。”婉贞道。“那沈老师最拿手的菜是什么?”静如道。“是红烧肉。这红烧肉烧出来,色面红黄,油而不腻,外酥里嫩,皮焦肉烂,香糯可口,光看着就馋得让人直流口水;嚼在口里,更是满口生香,非常好吃。”婉贞道。 “红烧肉,我和我爸最爱吃了。”静如道。“是啊,你君瑶妹妹也最喜欢吃我烧的这道红烧肉。”婉贞道。“要是我和我爸什么时候能吃到沈老师烧的这道红烧肉就好了。嗯,爸爸?”静如道。 “瞧你,一说到吃红烧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过,沈老师,你什么时候有空上我家里一展身手呢?也好让我和静如大饱口福啊!”润宇道。“你看大家都这么忙?这样吧,什么时候大家都有空,我一定给你们烧顿红烧肉,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婉贞道。......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是秋天。窗外那曾经摇曳出满树葱茏的绿意,也伴着飒飒的秋风渐渐褪去了先前的浓荫。望着操场上那一个个或活跃,或静默的背影,在婉贞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喜悦,因为班级里的一位叫婷婷女生学习勤奋积极,做事果敢干练,英语学习上也颇具优势,基于这一点,在获得了和英语老师的一致认可之后,婉贞开学就马上让她担任了班级的英语课代表。在此期间,她的成绩不仅一路遥遥领先,工作上也总是尽职尽责,协助英语老师出色地完成了各项工作。 “老师,出事了,出事了,快去班级看看啊!”正当婉贞的工作慢慢步入正轨,班级在婉贞的经营之下也略有起色,婉贞甚至因为发现了这样一个能干的孩子而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时候,伴随着孩子们慌乱奔跑的脚步声以及他们急切的呼告声,婉贞马不停蹄地奔入了教室。 午后的教室里一片狼籍。而婷婷却满脸怨愤,无声地望着窗外。而班级里最为调皮的男同学脸上却挂着得胜的微笑。表面风平浪静的教室酝酿着一种奇异的氛围。 第96章 家访 婉贞马上找同学了解了情况,原来那个调皮的男生不仅给婷婷的朋友起绰号,而且还当着婷婷的面拼命喊这个绰号。婷婷让那个男生停下来,那个男生却喊得更起劲了。愤怒之下,婷婷与男生发生冲突,彼此争吵,并丢弃对方书包示威。 了解到以上情况后,婉贞马上对这个男生进行了严厉批评:“你怎么能给同学起绰号呢?并且还起这样的绰号?这是对同学的羞辱和不尊重啊!”说到这里,那个男孩子缓缓地低下头来,道:“老师,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知道错了,就好了。不过以后你需要道歉的人不是老师,而是那位你羞辱过的同学。”婉贞道。“老师,我会和她道歉的。也希望您能原谅我。”那个男孩子道。 “嗯,我可以原谅你。但是老师更担心的是即将面临中考的你,不是以学习为重,而是把精力放在这些事情上,老师觉得很痛心。我觉得你更应该调整自己的状态,正视学习,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我想,你应该回去好好想想老师说过的话。嗯?”“老师,我会的。”那个男孩子道。 婉贞若有所思似望着那个男孩离开教室,又对婷婷道:“你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这一点,老师很欣赏你。”听到婉贞的话语,婷婷的情绪也慢慢缓和稳定下来了。 婉贞顿了顿,又道:“但是如果是老师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像你这样处理了。尤其是你面对的是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你是不是能采取一些迂回委婉的做法呢?这样既能化解了不必要的纠纷,又能赢得了同学们的信服呢?所以老师觉得你用这样的方式处理问题有些强硬了。” “老师,我今天的言行是有些过激,请求老师原谅。”婷婷想了想,也觉得今天自己行为不妥,她听了婉贞的一席话便向婉贞认错道。 “是啊,老师固然能原谅你,但是老师更希望你能在今后学习生活中冷静正确地处理问题,而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鲁莽强硬。铃声响了,你去上课吧。”婉贞听到铃声,看着婷婷,想到自己下午很快有课,又说道。...... 下午时分,婉贞一边批改着作业,一边思忖着中午发生的一切。婷婷为什么如此呢?近阶段她这样经常和班级的一些同学发生激烈的冲突,尤其是在和男同学发生冲突的频率看起来很高。怪不得尽管她学习努力,工作负责却始终得不到同学们的认可。她为此也一定也会感到十分委屈吧。 但是她凡事都要取胜,无论大事小事,都要占到上风,哪怕口舌上,也不肯输给别人。平时更绝不允许别人侵犯到自己的利益,一旦侵犯到自己,她也绝不容忍,必定会报复,否则她就不会平心静气。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性格?她的这种性格是怎么形成的呢? 下班以后,婉贞决定到婷婷的家走一趟。婷婷的母亲还没有下班,婷婷的外婆接待了婉贞。刚一落座,婷婷的外婆便道:“人都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你看我这个女儿都嫁了人,谁知道又偏偏离了婚,还拖着个孩子,又没有地方住。家里本来就小,还得腾出地方来让她们母女俩住。不让她们住吧,又显得我们当妈的不近人情,况且她们也实在无处可去。让她们住着吧,孩子们在一处,一天到晚都不得安宁,今天争这个,明天抢那个,断不完的官司。每天家里矛盾不断。我的那些孙儿又都小,我向着他们是很自然的事。偏偏婷婷这孩子跟她妈一样,太倔强,凡事都要争个长短,不肯迁让,弄得家里一天到晚没有消停的时候。” 婉贞听到这里,不觉看了看这屋里,里里外外不过几间房子,孩子一大群,家里东西堆得到处都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想来大家庭的众多成员均无法解决住房问题,共同居住在这狭小局促的生活空间内,彼此之间是经常发生矛盾冲突的。这婷婷的外婆因为只有一个儿子,自然是偏爱儿子孙子多些的,难免会有怠慢婷婷的时候,婷婷为了让自己和母亲在家中赢得一席之地,在母亲和其他人之间发生矛盾时,必定会义无返顾地站出来,和母亲一起,为自己和母亲拒理力争。久而久之,这也使得她显示出胜过同龄人的强悍的一面。 婉贞听到婷婷的婆婆说这些,自然也是理解的,便道:“婷婷的爸爸妈妈离婚后,婷婷的爸爸还和他们有联系吗?” “唉。你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我就一肚子气。婷婷他爸爸是家里几世单传的独子,婷婷她奶奶当时嫌弃我们婷婷是个女儿,再加上两个人脾气性格不合,后来在他奶奶的撺掇下,他们还是离了婚。这么多年,她爸爸没有出过一分钱的抚养费。这还不算,她爸爸后来自己又成了家,有了个男孩,对那个儿子是疼爱的不得了。婷婷从小到大的这么些年,她爸爸完全对婷婷不管不顾。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大院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她爸爸每天骑着自行车去接送那个孩子,什么好吃的都给那孩子准备好,可对婷婷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你说,我们婷婷看着该有多心酸呐!同样都是孩子,待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 婉贞听到这里也不禁替婷婷感到愤懑,是啊这么多年,一个父亲居然对自己的亲身女儿不管不顾,如此冷漠和决绝,哪怕亲人都行同陌路,真的是让人齿寒啊。她又问:“那么她妈妈呢?” “她妈妈也是个倔强好强的人,她爸爸对这个孩子这么冷漠,不负责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心里也是恨啊。这么多年她独自一人抚养女儿,但是却从来不向她爸爸寻求帮助。但是她妈妈这个人啊,一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就会把心里的气一骨脑地撒在婷婷的身上。这个孩子心里也是苦啊!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奶奶感叹道。 “在这种情况下,婷婷真不容易啊。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孩子在学习上还是非常勤奋努力的,她的各门学科的成绩都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婉贞道。 “是啊,她爸爸妈妈离婚以后,她妈妈把所有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婷婷的身上,对她管教得特别严格。这孩子的心理负担也大得很,她也怕她妈妈对她失望,所以学习上丝毫不敢放松。”婷婷的外婆道。 说到这里,屋里屋外的孩子们跑来跑去,闹闹渣渣的,看到婷婷那孩子在一片喧闹声中依然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心里不禁愈发感慨起来了。她便道:“婷婷奶奶,情况我都了解了,我先回去了。她妈妈我今天没有碰到,有空我再约她妈妈出来见见面。”婉贞说到这里,起身离开。 走到院外面,却看到日光慢慢地已经暗了,已经到了上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却还没有开灯,依然在窗前写着作业,她看到正要离开的婉贞,不觉向婉贞挥了挥手道“沈老师,再见。”婉贞看着她,也道:“我们明天见。” 说完她便慢慢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她边走着,边想起刚才婷婷外婆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却不是滋味。 第97章 谈话 了解到这一切后,婉贞开始思索如何从家庭入手帮助这婷婷改变她自己。周末的午后,婉贞约见了婷婷的母亲。 公园的长椅上,只有婉贞和她的母亲两个人。婷婷的母亲穿着得体,举止上却有几分戒备。一落座,婷婷的母亲甩了甩头发,便不解地问道:“沈老师,我们家婷婷学习成绩很好的,你为什么要约我出来啊?有什么事吗?”显然,对于女儿婷婷,她是充满骄傲的,她觉得婉贞完全没有必要约自己出来。 “哦,最近婷婷在学校里总是和男同学发生矛盾冲突。所以我约您出来是想和您沟通一下这个状况。”婉贞解释道。 “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同学之间发生点小的摩擦矛盾什么的都是再所难免的。”婷婷的母亲依然保持着一份固有的矜持和冷静。她以为婷婷的举动只是每个这个阶段的孩子必然要经历的一种历程。 “但是类似的事情近阶段发生的频率很高,已经影响到她的学习了。”婉贞想到婷婷的母亲如此关注孩子的学习,如果联想系到近阶段这个孩子在发生这一系列事情后情绪状态不稳定乃至影响学习的状况,她的母亲一定不会不闻不问的。“有这么严重吗?”婷婷的母亲有些不解。 “不错,在对待男孩子的态度上,她显得非常野蛮和粗暴,除了发生争吵,有时还会动手。”婉贞把真实的状况告知给婷婷的母亲。“怎么会?她在家里不过是偶尔发些小脾气罢了。沈老师,你怎么看待这个事情的?”婷婷的母亲问道。 “她每天到学校来的时候,总是眉头紧锁,似乎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到学校的时候,一旦有同学的言行触怒了她,她就会采取极端的方式去解决,经常和同学发生冲突。久而久之,她和同学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不融洽。在家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她才会带着不快来到学校呢?”婉贞道。 “嗯。有时候她不听话,真碰到我在气头上也难免会训斥她几句,没想到她会把这种不快带到学校去。”婷婷的母亲道。 “那么是因为什么事情,你训斥她呢?”婉贞问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多半是因为我。你也知道,我离婚了,一个人带着这个孩子,吃饭,穿衣,读书,孩子大了,样样都要用钱,我的压力也很大。在单位里,总碰到这样那样的状况,也不是很顺心。有时候回家,看到她偶尔考得不好,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就发在她的身上了。”婷婷妈妈叹了一口气,眼神黯淡下来了。 “孩子虽然这么大了,但是在我们大人眼里,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很多东西她自己也无法化解。我知道你在婚姻上的遭遇,不仅仅是你在人生中需要面对和接受的一次重大挫折,也是婷婷的人生中需要面对和接受的一次重大挫折。在婚姻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各种压力,要学会寻找适合自己的方式合理地缓解这些压力。而不是转嫁在孩子身上。这样做才是理智的,才是对孩子负责的。如果你作为一个大人尚且都不能调节好自己,又这样动不动就批评孩子,冲她发脾气,她的状态自然也不会好。到了学校,如果又发在同学身上。这可能是个不好的循环。婷婷妈妈,是不是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上,多下点功夫呢?况且,这个孩子已经很勤奋了,她在我们老师眼里也真的是个好孩子啊!”婉贞道。 “不错。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处处都懂得维护我。我和她爸爸离婚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抱怨我离婚的事。他爸爸嫌弃婷婷是个女孩,这么多年来,一分钱抚养费也不出,而且从来都是对婷婷不管不问的。婷婷除了是个女孩,哪点不好?他竟然这样对婷婷。我对她爸爸恨也恨死了。既然她爸爸嫌弃她,我干脆就不让他永远不要看到婷婷。我和婷婷没有他,日子也照样过,婷婷现在不也长到这么大了吗?”婷婷的母亲絮絮地说着。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恨婷婷的爸爸,不让他接触婷婷,婷婷的爸爸才对婷婷不管不顾的。婷婷也开始恨她爸爸的。”婉贞道。 “就算婷婷恨她爸爸,那也是应该的,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啊。”婷婷妈妈道。 “可是你就希望婷婷永远带着对她爸爸的怨恨,这样生活下去吗?”婉贞道,“你有没有想过,婷婷为什么总是在学校里和同学发生冲突,而且总是和男孩子发生冲突呢?” “沈老师,难道你是说,这和婷婷对父亲的怨恨态度有关系吗?”婷婷妈妈道。“如果婷婷现在不能处理好和父亲的关系,在学校不能处理好和男同学的关系,这很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将来,她的婚姻。”说到这里,婉贞不禁停下来了,也许她觉得自己考虑得太长远了。 “是啊,我的婚姻已经这样了,不能因此而影响到孩子的未来啊。”婷婷的母亲感叹道。 “所以你对婷婷爸爸的态度很可能已经影响到了婷婷。无论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但是现在都应该放下从前的怨恨,平静地对待过去,共同为孩子营造更好的成长环境。让孩子觉得爸爸妈妈虽然分开了,但是爸爸妈妈依然都是爱着她的。而不要把自己的情绪投注在孩子身上,让孩子在愤怒和怨恨中生活一辈子。”婉贞道,“还有,最好不要在孩子面前过多提到是因为孩子性别的原因,你们才离婚的。相信除了孩子的性别,你们离婚的原因还有很多。否则,孩子会把父母离婚的原因归咎于自己,而产生自责内疚的负面情绪。事实上,这只是你们各自不同的选择罢了,她只需要尊重你们的选择就可以了。不是吗?相信婷婷仍然是渴望和同龄人一样享受到父爱的。如果可能,是不是让她和父亲定时聚一聚,缓和一下她和父亲的关系。相信这不仅会影响到她目前和男同学关系的处理,也会影响到她未来婚姻、家庭的观念的。” 听到这里,婷婷妈妈的神情变得平和了许多,她安静而认真地倾听了婉贞的话语,不时慎重地点着头,也许她毕竟是受过教育的人,很多问题好像变得容易沟通了。 第98章 谈话的继续 “另外,沈老师,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也是很难的。我虽然是住在我母亲家里。我还有一个弟弟,我弟弟的孩子又多。我母亲就这么一个男孩,从小到大都偏爱我的弟弟,连带我弟弟的孩子她也更偏爱些。孩子们在一起,难免争抢些个东西,我这个孩子又要强,又不想受委屈,碰到我母亲待她不公的时候,她总是要据理力争,所以每天家里的矛盾都很多。但我们毕竟又都是寄人篱下的,所以有时候难免要受些委屈。”婷婷妈妈道。 “你们的这些状况我都是了解的。如果经济状况允许,是不是能搬出去住,这样孩子也会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婉贞既同情她,也为她着急。 “这一点,我自然明白,我会尽量为孩子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的。只是眼下还是要将就些。”婷婷妈妈道。 “如果短期内住房问题得不到解决,作为孩子的母亲,你还是要努力去平衡自己和家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并且尽可能想方设法地缓解家人间的各种矛盾,避免矛盾升级。也要尽可能地使孩子慢慢消除提防、戒备,学会珍惜眼前的一切,与家人和睦相处,更多地让孩子能慢慢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温情。你觉得呢?”婉贞道。听到这里,婷婷的妈妈虽然面露难色,但是她依然说:“我会尽力而为的。” “还有就是,我也理解你对孩子学业上的期盼,这也是天下很多母亲的愿望,但是如果过多地将自己的希望投诸在孩子身上,就会给孩子造成很大的压力,事实上这也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她需要更多的爱以弥补父爱的缺失。我听你母亲说,你每天工作到很晚,甚至周末都忙于工作,没有空陪伴她。我知道你的经济压力大,但是你是不是可以更多地陪伴陪伴她,哪怕带她去逛逛公园,买买东西,更多地和孩子一块儿享受一下平凡生活的乐趣与温馨。这对于你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放松身心,缓解压力的方法。”婉贞道。 “是啊,这么多年,因为要养家,因为要独自照顾孩子,为了让孩子和我能有更好的生活,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人,特别不像个女人,每天都无休止地忙碌着,没有周末,也没有节假日,是时候该放松放松自己了。”说到这里,婷婷的母亲仿佛放下了工作中那个强势干练的自己。 婉贞听到这里,不禁想,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生存,有时候让一个女人像男人一样去奋斗,去拼搏,身为女子的那些温和体贴,善解人意的一面都悄悄的被掩盖起来了。婷婷的妈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没有了男人,自己就得像个男人那样生活,在男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也真的不容易啊。但是正是这种个性却让她变得说一不二。 于是婉贞道:“在教育上,是不是能让孩子多一些自主权和选择权。作为母亲,是不是能可以适当地改变一下自己,给予孩子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凡事都听听她的想法,而不是让孩子都听你的。否则孩子事事都按你的想法去做,她自己也会觉得委屈的。”听到这里,婷婷的母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许真的是这样,因为忙碌,孩子的这些状况全都给母亲忽略了。交谈中,在婷婷母亲的脸上,婉贞读到的是一份自责与愧疚,更读到了她对于未来的一份希望。 这次谈话以后,婉贞又找来了婷婷。放学后,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婷婷有些担忧,又有些困惑,她不知道婉贞究竟要跟她说些什么。“婷婷,上次去你们家去家访,老师对于你的情况也了解了很多;后来又和你母亲谈了谈。近阶段妈妈对你的态度有改变吗?” “妈妈的脾气好像小了很多,从前我犯了错,妈妈老师没头没脑地批评我,这个阶段,她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婷婷道。 “是啊,妈妈已经再改变了,婷婷也要改变啊。妈妈现在一个人全心全力地照顾你,抚养你,是很不容易的。妈妈有不开心的时候,婷婷也要尽量去为妈妈分担些,有时候适当地争取自己合理的自主权是对的,但不能让母亲觉得你不懂事而更加烦恼。”婉贞道,“爸爸现在和你有联系吗?” “近阶段和爸爸一起出去吃饭了。爸爸还给我买了学习用品。”婷婷道。“嗯,那么婷婷还恨爸爸吗?”婉贞道。“不是那么恨了。”婷婷道。“是啊,婷婷即使不能得到一份完整的父爱,但是爸爸现在毕竟已经结了婚,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另外一份牵挂与责任。那么婷婷就应该尊重爸爸的选择,就平心静气地祝福他。我不希望婷婷一辈子都生活在对爸爸的怨恨中。”婉贞道。“嗯,老师,我不会的。我能理解爸爸的。很多事情,爸爸已经和我说开了。爸爸说以后还会带我和弟弟一块儿出去玩。我很期待什么时候能再看到爸爸。”婷婷道。 “嗯,那就好。老师还觉得你在和班级同学相处的过程中要尽可能善待同学,即使个同学发生了矛盾冲突,也要尽可能地用温和的方式去处理这些矛盾;哪怕自己对于同学的做法感到气愤时,也尽量不要有过激的举动,要克制内心的冲动,冷静思考对策,必要时向老师和同学求助。你要相信,老师一定会公正地帮助你解决这些问题的。”婉贞道。 “老师,我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我变了,所以现在我也感觉到我和同学的关系正慢慢地发生着改变。”婷婷道。 老师希望这种状况能一直延续下去。还有就是,你学在习上有优势,平时是不是可以凭借这种优势,多多帮助周围的同学,为他们排忧解难,争取赢得同学们的支持和认可。这样,你身为班级的英语课代表,工作也会好开展些。你觉得呢?”婉贞道,“以后,如果在学习生活中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向老师倾诉,老师都愿意倾听,也愿意帮助你解决这些问题。”婷婷听了婉贞的话语,显出若有所悟的样子。她感激地向婉贞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第99章 感慨 旧历年很快过去了,正是阳春三月的天气。北疆的春天好像还远远没有到来。此时的南方大概是草长莺飞,群鸟乱鸣的时刻了吧。然而北疆的春天却完全没有春天的气象,人们依旧穿着厚厚的臃肿的冬衣,在冬日的寒风里瑟缩着。到处都在化雪,那些积雪消融的地方,裸露出大块大块的土地的肌肤,仿佛还原出这片土地原来的模样。那些没有化尽的积雪,仿佛是某种不合时宜的点缀,局促在大片土黄色的大地上,随意地散落着,分布着。大地呈现黄白相间的色彩,远远看去,仿佛一个没有将色彩调匀的调色板。就在这片莽莽苍苍的大地上,绿正悄然地在这片大地的深层酝酿着,积蓄着喷薄而出的力量,像蓄势待发的战士,随时准备将这片大地彻底染绿。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天何时能到来。 地上到处流淌着积雪的雪水,和着湿润的泥土,到处都是泥泞。婉贞已经不记得多少次穿越这条长长的泥泞的小径了,从宿舍出发,穿越学校的操场,再走到那间大大的教师。不知道是谁很细心,在这条小路上垫上了砖块,脚走在上面,砖下的润湿的泥土仍旧冒着水泡,那些水随时涌动着。但鞋子却不像从前那样沾满泥浆了。她走在上面,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从上学期到现在,她和润宇一直坚持为学生补课,而且先后又有几个年轻的有干劲的教师也加入了他们这个为学生补课的队伍。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学生们的成绩也提高得很快。她觉得和这样一群年轻人在一起,自己仿佛又重拾了自己年轻时曾经拥有的教学热忱。特别是每次补好课, 看到同学们带着无限满足的样子,三三两两地离开,婉贞的心里又燃情了新的希望。补好课,大家在一起头碰头地吃着牛肉面,那间小小的宿舍一下子又充满了欢声笑语。吃好面,大家互相道别,各自回家,那些温馨而美好的画面始终让人回味良久。 是啊,这群年轻人们怀揣着教育的激情,把一腔热血完全地投入到学生身上,他们不计得失,一心想让学生们能有更加辉煌和灿烂的明天,从早到晚这样默默付出着,即使累了,生病着,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仍旧埋头付出着,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令人敬佩,更令人颂扬的呢?想到这里,她的内心被一种崇高而伟大的情怀鼓动着,自己目前所有的苦,所有的累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周末没有回到过自己的团部的那个家了。偶尔回去一趟,小君瑶又长大了,又长高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仿佛是比赛似的,一个月看不到她,她就悄悄地地里拔节的那样长出了许多。她每趟回去总能听到小君瑶嗔怪她:“妈妈,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上周要回来的,怎么又没有回来。妈妈,你知道吗,我很想你啊!” “你说说,你哪里想妈妈?”周阿姨说。“不,我哪儿哪儿都想妈妈。”君瑶认真地说。“我看你啊,只有嘴上想妈妈。你是想你妈妈给你烧的红烧肉了。”周阿姨打趣儿地说。是啊,小君瑶最爱吃妈妈烧的红烧肉了。每次想妈妈的时候,周阿姨就总是给她烧红烧肉吃。但是这个孩子吃了奶奶烧的红烧肉,好像就安静了很多。大概是吃了红烧肉,就仿佛妈妈就在她身旁吧。 有时候食物和某种记忆紧密相连的。我们吃到某种食物,就会自然的想到某种已经淡远了的记忆,以及这段记忆中的某个人。那种丝丝缕缕的情愫仿佛那样稳固地牢不可破地留存于我们的记忆深处,一经食物的触发,就自然而然地升腾出来,弥散开来。它们滋养着我们的生命和灵魂,成为我们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小君瑶大概也是如此吧,因为太想妈妈的缘故,所以她总爱吃红烧肉。吃到红烧肉,她想妈妈的心情大概能得到缓解吧。但是婉贞真的是因为有时候太忙了,她周末常常要去家访,有时候还要帮着新教师准备课,上门给个别一两个孩子补补课。有时候忙到不能及时赶回家看君瑶,所以她对这孩子,心里是存着愧疚的。她每回总想着下周我一定会回去看孩子,但是到了周末,她又总要给这样那样的事情牵绊着,而无法回去。 值得庆幸的是,周阿姨是个明事理的人。她总是说:“孩子由我和老马帮忙照顾着,你就安心去忙工作吧。把这一两年熬过去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了。现在瑞萍的孩子也不用我照顾,瑞萍她婆婆一直帮他们的。所以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负担。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们什么。”周阿姨总是这么说,反而让婉贞愈发觉得自己亏欠了家人。所以她每趟回来,就去农贸市场上买回各种东西。大大小小,滴滴拉拉地提一大堆的东西,往周阿姨家搬,仿佛这样才能填补她心里的亏欠似的。 毕竟瑞安还是那样,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什么也不懂,没有脾气,也没有忧虑。有时候婉贞又羡慕他,又觉得他好气。羡慕的是,他活得跟个神仙似的,样样事情都不用管;气的是,有时候他还要别人照顾。但是他到底还是明白婉贞是她的媳妇的,君瑶是他女儿的,所以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是舍不得吃,还会留给婉贞和孩子,他倒也是个知道疼惜人的人。就冲这一点,婉贞也便能原谅他的。 想到这里,婉贞心里又充满了慰藉。然而很快她地脑海中又不断浮现出另一幕场景,那是昨天在校长办公室里出现的画面。那些画面一幕幕无比清晰的在她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里播放着,挥之不去。她每每想到那一一幕幕场景,心里就好像有无限忧虑似的。 第100章 匿名信 婉贞至今还记得昨天在校长的办公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幕场景。“沈老师,你坐,有件重要的事情我要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校长一看到婉贞,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校长,你想了解什么情况?”婉贞问。“听说你和学校里的几个年轻老师,每天晚上帮初三的同学补课?”校长郑重其事地问。 “是的,我们从去年11月份开始,给学生补课的。学生现在的成绩已经有了很大幅度地提高。”婉贞道。 “沈老师,你们的精神值得嘉奖,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有没有收取过学生的什么东西?”校长问道。 “我们给学生补课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婉贞道。 “那么你们到底有没有收取过学生的什么东西?”校长仍旧追问着。“嗯......。”婉贞突然想到,补课阶段曾经有同学把家里的鸡蛋,青菜等,这些自家产出的东西拿来送给老师,开始老师们总是推辞,但是架不住同学们的热情。有的学生甚至把这些东西塞到老师们的手里就跑开了。 “你不回答,那就是有这种情况了。”校长问道,“也许你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有人写匿名信举报,说我们学校不但组织教师违规为学生补课,而且还说我们学校的老师私自收取学生的财物。” “怎么会这样?学生不过是送了老师们一些鸡蛋,青菜之类的东西。”婉贞惊讶地感叹道。 “是啊,这些东西看起来无足轻重,可是竟然有些人会去举报。所以当务之急,你们的补课得立即停止。”校长严肃地说。 “可是升学考在即,这样突然中止补课,会影响学生们的成绩的。”婉贞急切地说道。 “必须停止。县教育局现在很重视这个问题,弄不好还会取消个别老师的教师资格。”校长道。 “怎么能这样?我们身为老师,这样辛辛苦苦不计回报地为学生补课,如果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以后谁还敢为学生付出,为学生奉献,这不公平!”婉贞道。 “沈老师,不要急,你的心情我都是能理解的。可是现在具体问题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写了这封匿名信。具体情况我们也会去了解的。相信教育局也不会如此草率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好在现在相关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毕竟是有老师因为补课收取了学生的财物,而且这个事情现在确实是在风头上,你们还是暂且把这个补课的事情停一停,等他们调查清楚了,我们再做打算。你看呢,沈老师?”校长有条不紊地说道。 “嗯,好吧。看来现在只能这样了。不过,还请校长您能相信我们,我们不过是想帮助学生提高成绩,让更多的优秀学生升入高中。”婉贞又变得急切起来。 “嗯,我都明白。你们毕竟是我们学校里的老师,作为校长,我会尽量保护你们的。但是这次的事情可能有些麻烦。”校长不觉叹了口气,“这样吧,沈老师,近阶段的补课就先停一停。有什么情况,我们再沟通。” 婉贞拖着沉重的步伐默默地走出校长的办公室,她想到如果是因为自己一时仓促地决定而使得这些步入教师岗位不久的年轻人丧失教师的资格,自己该怎样向他们交代,自己又该是怎样的自责啊。 也许当初真的应该听从个别老师的劝说啊!但是究竟是谁,写了这封匿名信,他(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一切都不得而知,但是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和后果无疑却是巨大的。重则会影响到老师们未来的工作和前途,轻则会挫伤教师们工作的积极性。 一上午大家都在忙碌中度过,只有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才是欢快的,轻松。老师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谈论着学生们各种各样的状况。润宇率先说:“沈老师,这段时间的补课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我们班级那几个近阶段的单元考都考得不错呢?你们班呢?” “是啊,他们的进步都很大。”婉贞一边想着校长跟自己说过的话,思忖着该怎样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大家,一边慢慢地说道。 “沈老师,你怎么了,一上午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张老师心细,一眼就看出了什么,她问道。 “我们为学生补课的事被人举报了,恐怕从今天开始就不能为学生们补课了。补课的事情从今天开始,暂且停一停吧。”婉贞道。 “说什么呢?还有这种事?我们给学生补课,又不收他们的钱?全都是义务补课,为什么还有人举报我们?”有人站出来说道。 “现在的情况很严重。有人举报说我们违规组织学生补课,并收取学生财物。因为这次举报,有可能会取消个别老师的教师资格。”婉贞沉重地说道。 她说到这里,大家顿时安静了,空气变得异常沉闷。是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更严重的呢?在座的参与补课的老师,年轻的当中哪个不是在父母辛辛苦苦供养下,读出书来,然后满腔热忱地投身于教育事业的呢? 稍微年长些的,哪个又不是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人就指望着他们赚钱养家呢。现在大家好不容易当上了老师,如果却因为补课的事情,给取消了教师资格,丢了工作,以后究竟该怎么过活啊? 101章 讨论 听到婉贞的话,食堂里又突然陷入了长久安静中,平时热热闹闹的讨论教学,讨论学生的情景被长久地沉默所取代,大家都兴味索然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全然失去了原本的滋味。没有能说出,等待他们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曾经他们那样慷慨激昂地谈论着的教育事业——他们想为之付诸毕生精力的教育事业,如今却可能因为一封匿名信而戛然宣告中止;曾经他们那样激情满怀地投身地日复一日的补课,如今却被莫名其妙地涂抹上违规操作的阴影;而那些凝聚着学生们的满腔感恩与崇敬的日常物品,却成为了指摘他们的口实。生活仿佛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而这一切却仅仅因为一封匿名信?而他们又能如何为自己抗争,为自己辩白?此时此刻,人们的心头都不约而同被一层浓重的忧虑所笼罩。 “有这么严重吗?居然要取消我们的教师资格?”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啊!我们不都是为了学生有更好的成绩吗?”也有语气缓和的。 “学生送给我们的不过是些鸡蛋,青菜之类的东西。隔壁学校就有个老师偷偷给学生补课,一节课要收好些钱呢。这样的老师没有被取消教师资格?为什么要取消我们的教师资格?”先前那个人说道。 “你们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事情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可是你们谁也不听我的劝,事情到这步田地,你们该怎么办啊?”又有人说。 “是啊,是啊,怎么办?我们也都是辛辛苦苦上学读书才有今天的,不能就这样被取消了教师资格。”有人抗议。 “大家安静些。碰到这样的状况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也不愿看到。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又都不得不面对。我们补课到底算不算违规,学生不过我们送了一些鸡蛋,青菜之类的东西,这到底算不算我们收取学生财物,上级领导不能用一封匿名信就给我们下这样的定论!”坐在一旁的润宇想了想,说道。 “是啊,校长也说了。对于实际情况,县教育局会来做实际而深入地调查的。我们这几个月来辛辛苦苦,不计酬劳地为学生补课,学生成绩的提高,全校老师是有目共睹的。相信县教育局的领导也会此事做一个公允的判断,不会轻易草率地做出取消我们的教师资格的决定的。”婉贞也继续说道。 “那我们现在停止给学生补课,会不会影响到学生的成绩啊?”有老师不无担忧地问。 “目前上级正在对我们进行调查,为了避开这个风头,我们暂且先把补课的事情停一停。等到处理的结果出来了,我们再做决断。而且现在,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多研究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上好我们目前上的每一堂课,让学生的成绩始终保持在上升的状态中,让他们在不补课的状况下,成绩也能不断提高。”婉贞道。 “对,沈老师,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因为这封匿名信就丧失信心和勇气。相信教育局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评判的。就算结果没有出来,我们还是要继续教好学生。”人群中很快有人响应道。 人们像是又重新慢慢地恢复了信心和勇气。年轻人那种朝气和活力又慢慢出现在个别年轻老师的身上。很快人们就吃罢午饭,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了。食堂里一下子显得有些冷清。 这时婉贞也慢慢走出食堂,润宇和她并排走着。“沈老师,事情不会到那个地步的,对吧。”他看到旁边的婉贞道。 “我们都希望不要发生那样的状况。但是如果真的有那样的结果,我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大家。那天如果不是我提出要提高初三学生的成绩,鼓舞全校学生的士气,也不会出现今天这个情形的,是我拖累了大家。”婉贞自责地说着,昨晚她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此时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沈老师,按照你这么说,补课的想法是我提出的,我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了,是不是?如果实在要追究责任,是不是应该追究我的责任呢?”润宇道。 “田老师,这件事是确实是我先提出的,是因我而起,所以我很自责。”婉贞道,“不过,我刚才也说了,相信教育局会对这件事做出一个公允的判断的。眼下当务之急是上好每堂课,保证每堂课上课的质量,让学生在每堂课上学有所得。” “沈老师,就算这个事情是因你而起,你也别太自责担忧,别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身体。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也很认同你的想法,眼下当务之急,是以目前的教学为重。而不是因为大家的前途影响了学生。”润宇道。他们并排走着,谈论着。 午后的北疆仍旧是冷的,小风吹着,依旧有种冷嗖嗖的味道。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是还没有温暖到来的感觉,几只麻雀站在枝头上瑟缩着小小的身子,看到人来了,叽地叫了一声,嗡在一处向远处飞去了。 他们看着那些麻雀飞远,心里都不觉一怔,无论状况变得如何,生活还得继续。不能因为眼下的状况就困顿不前,想到这里,他们都看了看对方,全身又充满了活力和干劲似的,不禁都加快了脚步,一起向办公室走去。 然而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润宇的心里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搅动着。是啊,这个阶段,他和婉贞他们一起,每个傍晚都在坚持为学生补课。不管冬天多冷,多难熬,他们都坚持把宿舍的炉火烧得旺旺的,他们都会把水烧得热热的。有时候宿舍的煤不够用,他们还把自家的煤,用袋子装了,放在自行车上,驼到宿舍门口堆放着。每每看着学生们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跺着冻得麻木的脚,坚持来听他们讲课的情景,他们都分外感动,所以不管天再冷,雪再大,他们都坚持着,什么困难他们都是能克服的。 可是眼下,碰到这样的情形,任谁都无法冷静吧。他看得出,婉贞的心里是和自己一样充满担忧自责和焦虑的。但是在那群年轻人面前,她丝毫没有展现出来,反而那样冷静地安慰着大家。她把所有的一切责任都自己承担下来,却唯独不想着她自己,如今她又像往常那样一如既往地投身于她所热爱的工作中去了,又走近她所亲近的学生们当中去了。她身上洋溢的那种对困难不屈不挠的态度,对生活无穷无尽的热忱深深打动并且震撼了他,让他一次又一次对她刮目相看了。 第102章 事后 教学工作仍旧井然有序地开展着。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找学生谈话,到学生家里家访,每天的工作都安排得满满的,每个人在教学生活中都忙忙碌碌的。突然的变故似乎并没有打乱老师们既定的节奏,大家仍旧卯着一股劲为未来的毕业升学考忙碌着。 只是偶尔能在老师们的脸上看到一种忧虑和凝重。是啊,谁也不知道,上级的调查究竟进行到了哪个阶段?调查的结果究竟如何?对于这件事的最终定论是什么?他们究竟会给出怎样的处理结果? 人们在心里都无意中悄悄地打着鼓,紧张急切和担忧都凝聚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但是谁也不肯触及这个无比敏感的话题,偶尔有人想要提及,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个关系到部分教师的命运和前途的话题就这样小心地被揣在人们心里,但是谁也不肯率先提及。 在整个学校里,越来越多的老师向那些曾经参与过补课的初三老师投来了同情甚至惋惜的目光。他们在内心深处也对于补课老师可能被取消教师资格的决定抱着不认可的态度。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同事,多少年来都是这样默默无闻地为学校,为教育这样无怨无悔地付出着。如果这样付出却得到被取消教师资格的结果,又有谁心底里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呢?哪怕得到这样的结果的人并不是自己。 学生们虽然仍旧照常上课,下课,但是他们对于取消补课的事情却非常介怀。补课取消的当天到以后的若干天,陆陆续续的就有很多学生前往办公室询问,但是他们得到的答复却都是一致的,补课由于某些原因暂时搁置了,但是,补课是否会继续,什么时候重新开始,还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 看着那些成群结赶来问询的学生,如今却因为得不到确切的答复而怏怏不乐地缓缓离去的身影,婉贞的心里一时不是个滋味。 是啊,这些学生们更渴望得到更多的知识和成绩的更大提高,他们渴望学习的心情该是多么强烈啊。毕竟他们即将面临的可能是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中考啊,他们当中又有多少农家子弟渴望着通过这次中考跳出农门呢?但是眼下的这种状况,尚且他们个人的命运都不得而知,除了暂停补课,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然而关于他们暂停补课原因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我听说,有人写匿名信举报老师了?说老师们违规收取我们的财物。”一个学生说。 “哪里是他们违规收取?是因为他们不收取任何费用,我又感激老师,才把家里的东西送给老师的。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听我妈的话!又没送什么像样值钱的东西反而拖累老师。”一个学生自责地说。 “对啊,我爸也说,老师们免费给我们补课太辛苦了,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拿的出手的,就摘了些地里的菜给老师送过去。当时他们还硬是不要。现在想想,真不该那这些东西给他们。”一个学生也说道。 “还有举报这种事啊,怪不得要暂停补课呢!”一个学生道。 “对,我还听说因为这个事情可能要取消补课老师们的教师资格呢?”又有一个学生说。 “这么严重。老师们补课是为了能让我们提高成绩,但是他们却因为我们而将要失去工作,我们决不能坐视不管。”一个学生说。 “对,不能坐视不管。我们必须有所行动。否则我们也太对不起这些为我们补课的老师了。” 消息传到学生当中,学生们一时愤愤不平,摩拳擦掌,准备有所行动。事实上,不仅是学生,包括家长也行动起来了。......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仍旧没有任何确切的说法。各种消息纷至沓来,大家都莫衷一是,不知道最终的处理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这样下去,人心浮动,会不会影响曾经那些参与补课的老师们的教学状态,这才是婉贞目前所一直担心和忧虑的。 是啊,尽管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大家都依旧忙忙碌碌的,但是谁的心里不是为这件事情担着一份心呢?事情的处理结果到底怎样,未来何去何从?人们的头顶上像是悬着一把刀,谁也不知道那把刀是否会落下来。等待结果的心情是如此的复杂,既渴望听到事情的处理结果,又惧怕听到事情的处理结果。内心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无奈的煎熬。但是无论谁都明白,不管人们对于这个结果的预判是什么样的,这个结果终究都是会来的。 这天下午,办公室内外一如平常那样,大家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婉贞正埋着头努力地批改着试卷,晚上一节晚自习,她准备进行试卷讲评。 然而正当她努力批改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在说:“沈老师,校长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婉贞听到这里,心里一紧,不觉放下手中的笔。 此时,原本忙碌喧嚷的办公室却突然安静下来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投向婉贞。是啊,一定是事情的处理结果出来,这个关乎众多人前途的决定此时此刻一定要被宣布出来了。 婉贞此时身上像是担负了千钧的重担,她缓缓地站起来,朝大家看了看,然后慎重地点了点头,像是安慰大家似的说:“不会有事的,你们都等我回来。”然后她径直向校长室走去。 “沈老师,你坐。事情的结果终于出来了。”校长一看到婉贞便道。 “校长,情况到底怎么样?”婉贞一落座便急切地问道。 “事情我们都调查清楚了。是隔壁一个从学校离职的老师违规给学生补课,还收取学生的费用。因为你们免费给学生补课,很多学生就不到他那里补课了,他没有了生源,对你们怀恨在心,所以就写了这封举报信。”校长把事情的原味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谢谢您为了我们去了解这些真相。”婉贞道,“那么最终的处理结果呢?” 第103章 喜讯 “沈老师,你别急嘛,听我慢慢说。你也不用感谢我,真正救你们的是你们的那些学生和家长。是他们给教育局写了联名信,不但为你们抱不平,还说你们是无偿为学生奉献。正如他们所言,现在像你们一样不计个人得失,兢兢业业为教育事业付出的人实在是最可敬,最值得钦佩的。这次我去局里开会,局领导不仅没有批评我们学校,反而在大会上公开赞扬我们学校,说我们学校有你们这样一批教师是我们学校的幸运啊!说起来,我这个当校长的人还真是愧疚啊!当初我不明白事情的真伪,就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唉,......。这一个多月来,我看你们也不好过吧。”校长道。 “校长,都过去了。一切都会更好的。”婉贞道。 “是啊,都过去了。沈老师,那你们就加油干,大胆干吧。学校和教育局都是认可你们!学校方面也都期待你们这一届能考出个好成绩,为我们学校闯出一条新路来!”校长和蔼地说道。 “那校长,我们晚上的补课是不是可以恢复了。”婉贞询问道。 “当然可以啊!不过,以后要是再有学生给你们送什么鸡蛋,青菜之类的,说什么你们都不能要了啊。行了,我这里都把情况给你说明白了。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沟通。沈老师,你就去忙吧!”校长道。 婉贞急急地离开了校长室,她的内心被一种澎湃的激情鼓动着。是啊,一个多月了,大家都被担忧不平焦虑等各种情绪左右着,生怕自己被取消教师的资格,特别是自己因为这件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生怕自己当初的鲁莽和草率决定让所有人受到拖累和牵连。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们不仅不会被取消教师资格,反而受到了局领导的嘉奖。接下来,给学生补课的事情又能顺利开展下去了。这是一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啊,她要赶快把消息告诉办公室的老师,特别是这次参与初三补课的老师。想到这里,她不觉又加快了脚步。 “沈老师,你回来了。听说校长找你谈话了,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婉贞一进门,润宇就急切地问道。 “校长说,局里不但不会取消我们的教师资格,还大力嘉奖了我们。我们的补课又能恢复啦!”婉贞兴奋地说道。 “真的吗?太好啦!”两个男老师不约而同的击掌祝贺道。 办公室里一扫往日的压抑阴沉与凝重,又恢复了从前的热情轻松与活力。连那些不参与补课的老师仿佛也被带动起来,大家来来去去的脚步也变得更加轻快敏捷了,仿佛大家又恢复到从前的那种状态上来。 身边的润宇还哼起了轻快的小曲儿。他握手的笔唰唰地地划过试卷,笔端像是在试卷上谱写出了一曲曲轻松愉快的乐章,他的身子也随着他哼唱的曲子有节奏的晃动着。婉贞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的那个开朗乐观的润宇回来了。 是啊,因为补课的想法是润宇提出的,在处理决定还没有出现以前,润宇的心里该承担着怎样的一份压力和自责啊。然而现在一切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他一定因此而满心欢喜吧。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又充满了欢快愉悦的情绪。而这种情绪也被婉贞敏锐地捕捉到了。 当然包括润宇在内的其他所有的老师也都显出欢快的样子,他们大声地轻松地谈论着和生活工作,不时发出朗朗的笑声。婉贞看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她的心里这时候真是比吃了蜜还要甜。是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件事更鼓舞人心的呢?从今往后,他们就可以无所顾忌,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沈老师,张老师,李老师,赵老师,你们大家今天给各班的同学们说一下,从今天开始,晚上的补课恢复了啊!按照惯例,还是在沈老师的宿舍集合,请各位进行补课的老师到时都准点出席!”下班前,润宇的声音高亢而嘹亮地在办公室里响起。“知道了,田老师!”大家都纷纷响应着。 “啊,好累了,忙了一天了!”等到办公室里的老师都下班离开了,润宇才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可不是,批了一天的试卷,作业,他可是从来没有停歇过呢。“沈老师,怎么还不去吃饭吗?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去!”润宇道,“你听,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它在向我抗议呢!” “好!我这里也都忙完了!”婉贞拢了拢鬓角的头发,道。“静如呢?静如不去吗?”她想起了静如,不禁问道。 “静如今晚去隔壁的奶奶家吃饭。晚上补课时再来。唉,没有这个小家伙在一块儿,我还有些不适应呢!”润宇道。 可不是,每天形影不离的日子,从小到大,他到哪里,这个孩子就跟到哪里,他把她看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难怪隔壁的奶奶老是埋怨说,“你这个孩子,静如也是我养大的,你就不能让这个小宝贝也来陪陪我?” 是啊,静如小的时候,可是隔壁的奶奶一手带大的,老人家的儿孙们住得远,对这个孩子也就格外地疼惜,平常烧什么好吃的总要端一大碗过来。他们待静如好想是自己的孙女。年节里,他和静如也要买些东西去看望两位老人。而他不是不想让静如去陪隔壁的奶奶,而是静如跟着自己,自己带着静如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习惯。他那样爱着静如,有时候都完全忘了自己。 他们并排走着,大概是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校园里显得有些安静,偶尔有几个调皮晚归的孩子在路上打打闹闹地说笑着。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了,人们慢慢脱下了厚重的冬装。路边的柳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嫩芽。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是温热的,湿润的,空气里还夹着淡淡的青草的气息,泥土的芬芳,和着食堂饭菜的香味,丝丝缕缕地飘入人的心脾中来。一切似乎都在微微酝酿着。 润宇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啊,真香,弄得我越来越饿了,感觉好久都没有觉得饭菜有这么香了。”润宇感叹道。婉贞不觉被润宇那贪婪吮吸的模样逗乐了,打趣儿道:“我看呀,你的口里都能伸出一只手来,把那些好吃的都抓进去了。”“是啊,谁说不是呢!我可是真的饿了啊!”润宇拍拍自己的肚皮说。他们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地往食堂的方向走去了。 第104章 兑现 “唉,学校食堂的饭菜说到底还是没有家里小灶上煮得香!”吃完饭,润宇想到刚才吃得饭菜不禁感叹道。“是啊,田老师,大灶上烧的,哪里比得上家里小灶上烧的啊!”婉贞道。“对了,说起这吃的,沈老师,你应该没有忘吧,上次你说过什么时候有空上我家里一展身手呢!也好让我和静如大饱口福啊!你看这个周末可好?”润宇道。”“嗯,让我想想。”婉贞想到这个周末因为要给一个在家修养的孩子补课,所以又不能回去了。正巧还有半天休息的功夫,可以正好利用上,便道:“好吧,你看这个周日中午怎么样?”“好,一言为定。”润宇爽快地说道。 转眼周日到了。人们虽然依然看不到了春天到来的踪迹,但是心底里都在悄悄地期盼着它的到来了。地上的积雪已经慢慢的全都要化尽了。河流里的冰雪也慢慢地消融着,清冽的河水携着冰块欢快而急切地在河道中流淌着。群山的轮廓也显得柔和起来了。田野恢复了它从前的模样,裸露出大地的稚嫩的肌肤。 一大早,集市上热热闹闹的,好久润宇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欢快愉悦了,他一路吹着口哨,在市场上挑选一块儿上好的五花肉和一些蔬菜拎回去。想着从前,一到这个季节还是只能吃上大白菜和土豆,家家户户的餐桌上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想想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然而现在已经不比从前,各个连队建起了蔬菜大棚,从前难得看到的菜也都能买上。他想着,步履变得稳健而轻快起来。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欢快了,因为一想到中午家里有婉贞为自己烧好吃的,他脚下就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到了家,他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一下,仔仔细细地把家里端详了一圈,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围上围裙,又猫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了,择菜,洗菜,做好准备工作。等到听到敲门声,他的嘴角不觉浮上一抹笑意。一定是静如带着婉贞回来了。 开了门,看到静如拉着婉贞站在门外,两个人都笑意盈盈的。恍惚中,他仿佛觉得是自己的妻拉着静如站在那里,温温柔柔地朝着自己微笑。他愣怔了一下,很快便说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快进来吧。” 婉贞走进门来,那一瞬,她也愣住了。家里素朴而洁净,小巧的居室,却不乏温馨,润宇穿着件深蓝色的毛衣,身上围着米色的方格围裙,站在那里,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他就那样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温柔的期待。 那一瞬,她也忽然想起,自己从前不正憧憬着这样的场景吗?回到家,有一个人,温柔地等待着自己的归来。然而这么多年,她一直忙忙碌碌着,没有白天,没有周末,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拉扯着孩子,照顾着丈夫。她已经记不清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多久了,但是她觉得自己也真的是累了。 然而仅仅是那么一瞬,这种念头就很快地在她脑海里淡去。她微笑着走进厨房,“都拾掇好了,我来吧。”她洗好手,接过润宇解下的围裙,开始忙碌起来了。她那样从容而熟练地忙碌着,俨然像一个寻常的家庭主妇。 润宇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婉贞,不知道已经多久了,家里没有女人的气息,没有主妇的身影。婉贞穿着一件粉色的碎花夹袄。半长的头发微微卷曲着,自然地拢向脑后,一只粉色的蝴蝶形的夹子夹在她脑后的发髻上。她的身材不胖不瘦,微微显出身形的弧度。白净的脸颊上挂着他熟悉的久违的笑容。她那样熟练而轻快的忙碌着,欢快的,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厨房里弥漫出淡淡的饭菜的幽香。他那样仔细地打量着她,这一刻她的一切都美好成一个朦胧的轮廓,慢慢地刻画在他心里。多少个夜晚,他都曾渴望着家中有像婉贞一样的女子的存在。累了,有她给自己捶捶肩;不开心了,有她来安慰自己。但是醒来只是空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伴着漫漫的长夜。然而,现在,她就站在她的眼前,那样鲜活,那样生动,又承载了他所有美好的期许与想象。 那一刻,他的所有心神都凝聚在她身上。他的眼里只有她。他的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呀。”随着她轻轻的一声呼唤,她的手指迅速被烫得通红。他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冰凉的水中。他闻到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雪花膏的清香,那种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心脾。那一刻,他有些恍惚,有些心醉神迷了。 她的脸却突然红了,她惊慌地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轻轻地说:“没什么,我自己来。”“不,我再看看。”他担心地捉住她的手,疼惜地用嘴轻轻地吹着,宛然像对待一个孩子。“没事了,不用担心。”她仍旧倔强地抽出手,把烫红的手藏在身后。然后继续忙碌起来。 他愣愣地看着她,是啊,自己这样算什么呢?他很快垂下头,显出几分羞赧和沮丧的模样。然而他仍旧忍不住看向她。目光变得怜惜而复杂。 “哇,好香啊!”小静如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耀,刚才还在做作业的她,现在循香而来,“老师的手艺可真棒啊!爸爸,什么时候能吃啊!我都等不及了。”“小馋猫,这一会儿就等不及了。快,先去洗洗手,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开饭了。”润宇道。“噢,要开饭啦!”小静如欢呼雀跃起来。看着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来飞去,闻着饭菜的幽香,看着婉贞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润宇的心里被一种温暖和幸福充盈着,他又一回找到了家的感觉,那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第105章 质问 是啊,这种温暖和幸福的感觉是婉贞给润宇的。在润宇的心里,他多么渴望这一幕幕画面能永远存在下去,而不仅仅是定格在记忆里画面。看到家中已经人去楼空,碗筷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桌子上的东西也理得整整齐齐。幽暗的灯光,把家里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小静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下,床上传来她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他走过去,帮他盖好踢掉被子,在她小小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吻。 走出门去,他揉了揉眼睛,觉得眼睛里有种微微润湿的感觉。他仍旧在回想着刚才白日里的那些场景,她忙碌的柔美的身影,她烫红的手指,她倔强地把手藏在身后的情景.......。她是否像自己想着她那样想着自己。他这样奢望着,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 是啊,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更多沧桑的痕迹。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优雅,那样的从容。同时又是那样的能干,那样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每天看着她忙进忙出的身影,每天听着她耐心地和同学交流。他的内心便充满了对她的欣羡与赏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悄悄地进驻到他的内心深处了。每每想起她,他的内心就开始悄悄地,温柔地泛起了情感的涟漪。 但是她可是有家庭的人,而且她还是来这里支教的老师,一年多后,她就会离开。她不属于这里,她更不属于他。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乐观开朗的男子,突然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 但是只要能看到她,他的心里又充满了温暖的慰藉。只要他来到学校,他的目光总是努力地搜寻着她的身影。他看不到她,心里就仿佛缺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他一看到她,他的心里就变得无比踏实。 然而,他又是如此小心的面对她,生怕泄露了自己内心隐秘的一角。婉贞依然是那样行动自如,她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的,她的生活好像一尘不变。 然而随着瑞安的到来,关于婉贞的各种消息不胫而走了。“你不知道,听说是因为她姐姐为了还债才把她嫁给她现在的爱人的。”一个人说。“啊,还有这种事情?”另一个人说。“对啊,你没看到她爱人那个样!如果是我,不跟男个男人离婚才怪,还会跟他过一辈子吗?”先前的那个人说。“她爱人怎么样?你为什么这样说?”后一个人说。“喏,不是来看她了吗?看起来脑子大概有些问题........。他们现在大概就在学校教工宿舍里呢!”先前的那个人说。 润宇在推开办公室的门的那一瞬前,他听到了两个老师的议论。他的心里突然被一种强烈的情感搅动着。他想起来,婉贞今天放学前对自己说:“田老师,今晚的补课地点安排在隔壁张老师的宿舍里,张老师也会代替我去帮学生补习语文的。我有点事,就不去了。”现在想想,原来是婉贞的家人来看望她了。 他像是被什么驱赶着一样,他鬼使神差地向婉贞宿舍的方向走去。他那样急切地走着,然而就在他快走到宿舍的一瞬,却一眼看到路的前方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婉贞,她牵着一个孩子。孩子扎着小编,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 就在他们身边有一个男子。就在他定睛看向他们的时候,背对着他前行的的男子突然回过头来,那男子的脸是白净的,脸上也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唇边却挂着还没有擦干净的口水。那男子随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地又转过脸去。那一瞬,润宇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原来她嫁得真的竟然是这样的人!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依旧向路的尽头走去,只一拐便再也看不到他们了。他呆呆地站在风里,心里却像经历了一场巨型风暴。整个周末,他都没有看到婉贞,他知道,婉贞一定是随着她的男人和孩子回去了。他的心像被什么猛烈地刺痛了。 周一的一天都是忙碌的,上课,下课,批改作业。傍晚补课,一起吃面。在喧嚷的人声里,他的心却是酸涩的,愤懑的。他静静地吃面,却和她没有更多的话语。气氛显得有些冷清和僵硬。一天,两天,转眼要一周,两周,三周过去了,这种情绪依然在他心里酝酿。回家饭后,他站在窗前入神地想着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的烟居然都已经燃尽了,直到烟头烫到了他的手,他才匆促把烟头丢在地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他在心里在静静地叹气。 日子就这样悄悄地流逝着。又是忙碌后的一天,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天边。已经是春末了,路边的柳树已经发出了新芽,枝条在风里柔柔地摆动着,显出婆娑而柔美的风姿。风轻轻地吹拂着,鼓动着人内心满腔的情绪。他的心里的这种情绪突然变得不可抑制了。 很晚才下班,在回宿舍的路上,他跟在她后面,追上她,道:“婉贞,你等等我,我有话要问你?”他第一回这样直呼她的名字。她有些惊讶,站住脚,问他:“有什么事,你就问吧。”这个阶段,学校里流言满天,她每日硬着头皮,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忙忙碌碌着,但是心里却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他是那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他质问她。“你在说谁?”她有些明知故问。“你知道我说的是你的丈夫。”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过问。”她的回答让他感到自己与她的隔膜。“不,我就是要问。我真替你不值,你怎么能,怎么能就和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你是不是还要打算跟他在一起过一辈子?”他替她惋惜。“可是我,我又能怎样?我和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了......。”慢慢地,过了许久,她望着远远的天边那轮落下的夕阳,终于说道。但是她的双肩耸动着,恸哭起来了。 她的泪水让他觉得慌乱,觉得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样安慰她。毕竟是他触动了她内心的伤痛。 第106章 选择 他看着她流泪的模样,真想伸出手去,帮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但是他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了半晌,终于还是收了回来。这些日子,他听了许多的闲言碎语,但是他却从那些闲言碎语中慢慢地了解了婉贞的过去。他心里真的替她不值,这样的一个美丽能干而包容隐忍的女子,却遭受了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厄运,难道她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这样生活下去? “婉贞,你的命运本不该如此。难道你就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他有些愤然,“如果你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是否会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她喃喃地说着,她呆呆地看向远方。远处的天空,夕阳如血,一片血红。这么多年来,在她情感的婚姻的世界里,一切始终都是空白,她已经把自己的所有情感都投诸在事业和孩子身上了。 这么多年,她含辛茹苦地默默付出着,从来不叫苦叫累。因为她明白,自己的那个家已然这样了,一切还都要全靠着自己支撑。所以无论有多苦多难,她都咬紧牙关,勉力支撑着。她从未奢望过其他,她也从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奢望。 “婉贞,我,我是说......。”他张开口,刚要说些什么,婉贞却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她异常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润宇,你,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是你不要说,因为,因为不可以。”她的语气变得匆促而急切。 “可是,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不能?你完全没有必要守着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他想告诉婉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她了,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这样硬生生地得咽回去了。是啊,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石破天惊。有些人,如果做不成爱人,也许连寻常的朋友都做不成了。终于,在他心里珍藏已久的那些一直他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仍想努力地抓住一点什么。 而她呢,又何尝不知道他对于自己的心呢?从上次烫伤手指后他的关切和疼惜里,她就敏锐地觉察出一些什么,但是她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一如平常,不远也不近地在那里。 况且生活中林林总总的琐事已经让她有时候有些精疲力竭了,她几乎没有功夫想这些事情,在日复一日的忙碌里,她几乎把他对于自己的那份情感已经全然淡忘了。然而,现在他居然要说出口来。 如果没有瑞安,也许她可以和他在一起。他阳光,温煦,乐观,待人又是那样诚恳真挚,不扭捏,不做作,坦率而直接。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上几乎都是完美的。 但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因为她已经有瑞安了,她和他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内心里的道德完全不允许她向前跨越一步,哪怕仅仅是一小步都不能。 或许曾经有那么小小的一瞬,她也曾经几乎就要沉迷其中了。也许是他端着牛肉面笑盈盈地望着她的那一瞬,也许是她回头看到他倚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那一瞬,也许是他捉住她那烫红的手浸在冰水里的那一瞬,......。太多的寻常的生活场景和画面,那样温馨地晕染了她的记忆的天空。但是此刻她却拼命地摇摇头,想彻底摆脱那些想法。 “是,除了他,我不会再选择任何人了。从和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任何其他选择的机会了。无论怎样,我都会把这个家撑下去。”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决绝,但是却有些无奈。 说到这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也一阵疼痛。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心仿佛都是冰冷的,麻木的,她已经记不起这样究竟有多久了。但是自从因为润宇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意识到自己的心依然是活着的,自己还是有爱的能力的,但是自己却偏偏不能爱。因为自己不能只为自己而活,而只能为瑞安和君瑶而活。 因为活着,生命就必须有所附丽。然而现在,也许她能有新的选择,但是她却不得不又一次放弃了选择的机会。当年她因为贞洁而放弃了墨涵,现在她却要因为责任而放弃润宇。尽管没有谁去劝说她,没有谁去苛责她,也没有谁去阻挠她,她却全凭自己的价值判断,牢牢地固守着自己的道德。尽管这层道德又一次禁锢了她的感情。 人的一生究竟又多少次面对命运的重要选择啊,也许掐指一算,就能算得清楚,但是在面临这些人生重要时刻的抉择时,她却变得冷静而清醒。虽然她不知道这些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直觉告诉她,她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她不能背叛自己的原则和良心。而为此她付出的却是牺牲自己的感情,埋葬自己的感情的代价。 她终究还是拒绝了他。他明白也许这是必然的,为了家庭,她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她尽管拒绝了自己,尽管在她拒绝自己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瞬间就被痛苦占据包围了。但是他也明白,人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所以他仍旧固执地爱着她,只不过他必须把这份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罢了。 他看着她慢慢地向宿舍的方向走去,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在空气里升腾着,终于慢慢地弥散开去,渐渐地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了。他一口一口地吸着烟,那烟在他的手中慢慢越变越短了。待到只剩下烟头的时候,他把烟头丢在地上。有种怅然若失的神情慢慢笼罩在他的面庞上,凝聚在他的眉宇间。 他想起来,静如还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他是一个父亲,他还要给静如准备晚饭。想到这里,他又恢复了动力,他向办公室走去。 第107章 玉芬 人生是各有各的担忧和困惑。彼时的婉贞刚刚面临了人生的选择,她的姐姐翠珊却因为大女儿玉芬的婚事而寝食难安。 高中毕业的玉芬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样貌和身材和她母亲翠珊是像极了的,一样的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细嫩光洁得像个瓷娃娃似的。家里里里外外也一把干活的好手,样样营生都做得来,性情虽然也跟她妈一样泼辣豪爽。不过却不像她妈妈翠珊那样自私,她的性情里还有她爸爸文才的那种大度宽容,有几分急人所难的仗义。 转眼玉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农村里二十多岁就结婚的人很多,有的到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乱走了。所以附近的几个连队的年轻后生们都巴望着能把她娶进家门。但是他们也知道玉芬的心高气傲,不是寻常人家就能娶上她的。 因为他们家是连队里数得上的万元户之一,家里又开着店,不愁吃穿。玉芬自己又在师部的棉纺厂里当女工,是拿国家工资,吃皇粮的人。 所以人人眼里都盯着这朵盛放得像花朵一样的女子,但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碰一鼻子灰,遭人耻笑。 翠珊想给玉芬寻个好人家,至少家里的光景得和自己家里差不多。这样玉芬嫁过去不至于受苦。 她老是对玉芬说:“都怪妈年轻时没有擦亮眼睛,才嫁给了你爸。你接下来找对象一定要看准了,不能学你妈!”“妈,你说什么呢!爸哪点不好,让你这么说他。”玉芬有点替她爸打抱不平。 “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些年你爸做生意,老是做些亏本买卖,妈妈带着你们天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后来赶上日子好些,你爸又被吕明秀那个狐狸精勾搭去了。唉......。这些年那个狐狸精虽然不在这儿了,去了深圳,但是隔三差五地总有她的消息传来。你爸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像丢了魂似的。”翠珊抱怨道。 不错,这一点玉芬是知道的。那些消息中,一会儿说明秀在那边做生意亏本啦,一会儿说明秀开厂子赚了一大笔钱啦,这些关于明秀的消息把她爸爸刘文才搅扰的是心神不宁。更气人的是,每每有这些消息传来,文才要么就整天一个劲地抽烟,一根一根不歇气地抽,眉头紧皱,末了便是不停地咳嗽,像是要把心都咳出来一般;要么就一高兴喝掉家里几瓶子的老酒,喝完酒就满口胡话。玉芬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她有时候难免也劝劝翠珊。“妈,爸当年不是没有跟那个女人走吗?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我们这个家的。” “唉,你爸他人虽然跟我们在一块儿,可这心里啊,还是放不下那个狐狸精。那个狐狸精真的是阴魂不散,人都走了,但是还把你爸爸的心牢牢占据着。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给你爸吃了什么迷药了!”她的心里每每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玉芬自然也清楚,这些年来,爸爸刘文才常常外出做生意,爸爸不在家的日子,妈妈一个人屋里屋外地忙活。妈妈平日里整天看着个店,脱不开身,没有一天清闲的时候。可是爸爸却从来没有对妈妈说过一句知冷知热的话,整天冷着一张脸。难怪妈妈对爸爸不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她并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其实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不过是在一起搭伙儿过日子罢了。 当然玉芬也知道,妈妈早就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们的身上了。但玉芬不知道,翠珊尤其看中的却是自己。因为从样貌上说,玉芬是长得最像翠珊,人又很能干,而且性格也好,不像翠珊有时候脾气火爆些。还有就是玉芬现在在城里的工厂上班,是个端铁饭碗的人。所以翠珊对玉芬更是另眼相看了。 但玉芬却终究让妈妈沈翠珊失望了。玉芬从高中的时候就恋上了班级里的穷小子天扬。天扬头脑灵活,手脚麻利,办事爽快,为人诚恳。人也是长得俊秀,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上学的时候成绩就在班级里遥遥领先。 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学农,到农场里去摘棉花。农场里的大喇叭里天天不停歇地播报,每个班级每小时摘了多少棉花。各班的稿子像雪片一般飞向连队的广播站。老师在一旁边摘棉花,边为他们加油鼓劲。不停地统计这班级各小组摘取棉花的斤两。无论是班级,还是小组间的竞争已经达到了如火如荼的境界。 饿了就啃两口冷馒头,吃些腌咸菜;渴了就喝几口农户送来的热水。虽是到了入秋时节,早晚的时候已经有了寒意,但是当了正午的时候,日头依旧大得很。一群学生仔汗流浃背地猫在田里摘棉花。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衣服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玉芬从小家里就没有怎么种过田,细皮嫩肉的,这会儿子自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她的一双手早给棉花桃上的刺儿给扎得鲜血淋漓了。但是她也是不服输的,要强的人。哪怕是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愿意歇歇脚。她马不停蹄的摘着棉花。那时候天扬是他们组的小组长。 天扬这个人生性热忱,喜欢帮助人。他看到玉芬的手已经成那样了,还是不停手地摘,心里就替她担心,大概是出于对玉芬的同情和怜惜,他把自己已经摘好的棉花悄悄地放在玉芬的棉花口袋里。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很多天。开始玉芬并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这样帮助自己。但是她后来知道是天扬在帮自己,心里不觉对天扬心生感激了。 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家里住在团部,平日里哪里干过这样的农活,竟然在棉花袋里放了土块和砖头。谁知道上了秤的时候却被天扬揭发出来。他们自然是气不过,却道:“不然你也把你摘的棉花给我们?”看到天扬不应,他们又道:“怎么,你能给你的玉芬,就不能给我们?”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天扬一下子涨红了脸。流言很快就这样不胫而走了。大家都说天扬喜欢上了玉芬。 第108章 学农 各班摘棉花的竞赛仍旧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着。白天里的高音喇叭里一遍遍地随时播报着各班摘取的斤两。烈日下,大家都闷着头马不停蹄的摘着。 汗水顺着衣衫唰唰地流淌。有几个汗水流得多的,一仰脖子,就把军用水壶里的水喝光了,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又赶到农户送来的水罐前把水壶灌满。 “还有没有人喝水,再不喝,水可就喝完了。”不知道谁在那边喊了一嗓子,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学生们争前恐后地挤到水罐前。有几个力气大,手疾眼快地还灌了半壶水。 跑得慢落在后面的,个头小的,硬是一滴水也没有抢上。那些抢到水的得意地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尽情地大口地喝着水,显出畅快淋漓的样子。那些没有抢到水的,脸上露出悻悻的神情,他们垂头丧气地坐在田埂上,只得抹两把额头上的汗。 很快棉花地里又恢复了平静,因为大家都知道,过一会儿,连里还会送水来的。但是究竟要过多久,却是谁也说不准的。汗水仍旧不断地流着,嗓子里干干的,渐渐的觉得咽口唾沫都费力了。嗓子几乎马上要冒出烟来。人们的耐性几乎到了极点。 玉芬和天扬仍旧各自低着头摘着棉花。这几日玉芬的手恢复得好些了。事实上她也不是那种娇气的人,她是能吃得下苦的,所以再苦再累她也不叫一声。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她的军用水壶里已经没有水了,刚才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也只是润了润她干渴的喉咙。刚才她看取水的人多,也没有去和他们争抢。她现在一边摘着棉花,一边耐心的等待着送水的人的到来。 天扬就在玉芬的不远处。这几日,大概是因为别人说他喜欢玉芬的缘故,他也不好意思离玉芬太近。但是晚上去打饭的时候,总能看到玉芬端着个白底蓝边的搪瓷大碗,低着头红着脸,从他身边走过。 玉芬在走过他身边的那一瞬,总是抬头感激地看看天扬。就是那一眼,天扬年轻的心就一下子涌动出无限的向往来。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现在她就在他的不远处低着头摘着棉花,偶尔抬起头来看看自己。她看自己的眼神亮亮的,看自己的那一瞬,天扬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仿佛一下子亮堂起来了。他也偶尔和她对视一下,但她很快羞涩地低下头去,娇嫩的脸庞像一朵绽开的花。 这种心有灵犀一般的默契鼓动着两颗年轻的心房。他们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各自摘着棉花。下午的日头依然热力十足,他们各自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不时地对视一下。 很快就有个男孩子像兔子一样敏捷地蹿到了玉芬跟前道:“玉芬,我这里有西瓜,你吃不吃?”说到这里,那个男孩从衣服下面的肚子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绿皮西瓜来。玉芬看到那个男孩刚才还圆鼓鼓的肚子,瞬间就瘪了下去,不觉“噗嗤“一声笑了,道:“哪来的西瓜?” “喏,那边摘的。”那男孩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刚才的样子,也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不禁笑了,然后说道。玉芬循着那男娃手指的方向望去。棉花田旁边是大片大片的西瓜地,已经过了收获的季节,偶尔还有几个晚熟的西瓜等待着人们去收获。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那男孩突然英勇地抡起拳头来,照着那西瓜,只一拳,那西瓜就裂成两半,西瓜的汁水瞬间就迸射出去。鲜红湿润的瓜瓤,黑油油的瓜子,看起来那么新鲜诱人。他顺势掰下来一块递过来道:“这块给你,吃吧!”他伸过来的手却停在半空中,她咽了口唾沫,却没有伸手去接。 远处的天扬却突然直起了身子,向这边看过来。他的目光里透着威严和愤怒,看起来要喷出火来了。“怎么,你能要天扬的棉花,就不能要我的西瓜?”他用眼睛挑衅地瞟了一眼远处的天扬,然后略带不满地对玉芬道。 玉芬却头也不抬地继续摘着棉花,道:“你的瓜是偷来的,我不吃。”那男孩尴尬了一会儿,缩回手去,道:“你不吃拉倒,我自己吃。”他低头胡乱地啃了几口,自觉无趣似的,又便抱着剩下的西瓜去招呼别人了。 待到玉芬抬起头来,向天扬望去时,天扬却用手给她比了个“耶”,他仿佛是胜利了一般,骄傲地向刚才那个男孩子跑远的方向轻蔑地看去。然后又带着满脸的自得低下头来继续摘他的棉花了。玉芬不知道那时候的天扬一直在心里窃喜着,因为在天扬看来,玉芬只要他天扬的东西,别的男孩的东西是断然不要的。 转眼送水的驴车已经到了,送水的大叔把大罐的水放在阴凉处,他只吆喝了一嗓子,人群就呼啦一下把水罐包围了。天扬轻巧地走到玉芬旁边道:“水壶给我,我给你去接水去。” 说完他接过玉芬递过来的水壶。一路小跑着,欢快地向人群跑去了。玉芬站起身来,擦去额头上的汗,看着他欢快地跑远的身影,不觉笑了。 终于到了收工的时候,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各自议论着,叹息着,他们爬上了装满了棉花袋的驴车。随着赶车大叔的一声吆喝,驴子撒开四蹄,向前奔去。远处一轮金黄的圆月慢慢升起来了,整个大地也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中。远处天边高高低低的树丛显出模糊淡远的轮廓。路边的河水潺潺地流淌着,和着秋日里草丛间的虫鸣。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车大叔幽幽远远的歌声也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和对未来的向往。那或高亢或低缓的声音就这样幽幽远远地响彻在天地之中。天扬坐在赶车大叔的旁边,自得地摇动着双腿。玉芬坐在棉花袋上,静静地聆听着赶车人的歌唱。偶尔天扬回过头去,看向她,目光流转之中,世界充满温暖与静谧。 第109章 报答 车子仍然在崎岖的土路上行进着。月色无边,清风徐来,赶车大叔的歌仍幽幽远远的在耳畔响起,和着清风流水的声音,一时让人心醉神迷。一行人这时都沉浸在这片温暖与宁谧之中了。 突然车子猛烈地颠簸了一下,一根系着棉花袋的绳子突然突然崩断。坐在上面的人随着高处的棉花袋齐齐坠下。月色中只听得一声惊呼:“玉芬。”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扬飞身从车上一跃而下,此时的玉芬随着倾覆而下的棉花袋落下,正巧撞在了天扬身上。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几乎同时倒地。 玉芬挣扎着爬起来,因为有天扬的关系。她的身子并没有着地,只是天扬肩膀撞在地上。天扬此时也踉跄地爬起。“天扬,你没事吧。要不是你,我.......。”玉芬感激地看向天扬。 天扬一边用手揉搓着肩膀,一边问道“我还好。你没事吧?”天扬强忍着疼痛,故作平静地问道。“我没事。”玉芬道。“其他人呢?”天扬又道。“没事,没事,都没事。不过是蹭破了点皮。”人们陆陆续续地回答道。 赶车的大叔换了根绳子,众人协力装好车,捆扎好绳子,爬上车又继续上路了。坐在车上的玉芬这时心里百感交集。 刚才若不是天扬,坐在车子的最高处的她还真说不准会伤到哪里呢?她担心地看着天扬用右手揉搓的左肩,心里想,他该不会真的因为自己受伤了吧。 想到刚才情急之下,天扬偏偏只唤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字。她心里突然又泛起甜蜜的伤感。危急时刻,天扬仍旧想到的是自己,现在他竟然因为自己受了伤。到底伤得怎么样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虽是担心,却终于没有开口问。 待到第二日晌午,看到天扬依然不远不近地在自己旁边摘着棉花,她才略略心安了些。 中午众人在阴凉处吃午饭,午饭是馒头咸菜。玉芬却随便吃了两口,就推说胃口不好,就到田里去了。天扬见状,也胡乱地夹了几口咸菜吃了,随即跟来。 “玉芬,你怎么了,怎么吃得这样少?”天扬关切地问。“我没什么的。倒是你,昨天因为我受了伤,伤得怎么样了?”玉芬想到这半日他摘棉花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不时地揉搓着肩膀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没事的,不必担心,不过肩膀有些紫,回去擦些膏药便好。”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让我看看。”玉芬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执拗地说。“都说不要了,我没事。”天扬倔强地拒绝。 玉芬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道:“既然不让我看,我也就不看。我从家里带了罐午餐肉。现在给你,算你救了我,还你人情。”她说着把一罐午餐肉塞在天扬怀里,撒开退就跑到人堆里去了。天扬愣愣地看着玉芬远去的身影,一时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 晚上,大家打了饭菜,聚在一处吃着。晚饭时馒头加白菜粉丝汤。男孩子们大口大口地呼噜呼噜地喝着汤,咬着馒头吃了。“啥味也没有,这也太清淡了吧。至少盐应该放足嘛。这怎么吃?”有人喝了一口汤,把蓝边白底的搪瓷大碗往桌上一搁道。 “我看到他们看汤不够了,就往锅里加了两瓢凉水来着。”另一个人说。“怪不得这样淡。”先前那个人说。“我们找他们去。一天帮他们摘上一百二三斤棉花,就给我们吃这个。”有人不平道。“算了,他们自己也不吃的不咋的,还没我们好呢。” 天扬道,“我这里还有罐午餐肉,大伙儿要不凑合着一块儿吃了。”“午餐肉啊,这玩意不错。哎,哪来的?”是啊,怎么回答他们呢,天扬家孩子多,爸妈为了养活这么些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吧,肉一个月也难得吃一回,哪里还会给他买这城里人吃的罐头。 “管他呢?有的吃,问那么多干啥?”有人说。“不行,不说哪来的,我不吃。”先前那个人坚持道。“就是,就是,说说看,哪来的午餐肉?”众人道。“嗯,是玉芬给我的。那天她从车上摔下来,我救了她。”天扬嚅嗫着说。 “我那天就说什么来着?英雄救美啊!你们还真是有情有义啊!”众人在嬉笑声中慢慢打开罐头,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转眼学农结束了。天扬和玉芬在学农中结下的情谊也在彼此的心里悄悄生根发芽了,但是他们却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向谁率先表达过什么,他们依旧忙着各自的学习生活。 按照当时的教学状况,团部的学校几乎每年都没有几个人考上大学。玉芬知道自己也是上不了大学的人。她早就打定好主意,一年以后等自己高中毕业了,到工厂里找个像样的工作,总比那些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日子过得要强些。毕竟自己也是读过书的人,日子再怎么过得不济吗,也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要来得强些。所以她自己是很有主意的一个人。 天扬也知道,自己家里负担重,虽然他在学校里学习很好,但是他也知道,即使自己考上大学,家里也是没有钱供自己上大学的。家里负担重,他前面还有一个哥哥,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但是碍于家里穷,虽是已经处了对象,却还没有把对方娶过门。因为一旦娶了亲,就要面临分家的问题。到时候分了家,这个家现在又由谁来支撑照顾? 弟弟妹妹都在上学,全家的重担都落在父亲和大哥两个人身上。母亲身体不好,干不得重活,父亲年纪又大了。若是哥哥结了婚,家里以后还要仰仗自己背负起这一家老小的重担。所以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将来的状况。 若是当农民,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究竟是否能撑起这一家人的生活还是个问题。况且自己只是跟着父母有时候到田地里干活,很多事情自己都料理不来。除非到外面去闯荡闯荡,年纪轻轻,有的是力气,有的是精神,就应该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经历些风雨,开阔些眼界。 第110章 失约 高中毕业后,玉芬顺利进入了棉纺织厂,成为一名纺织厂女工。这样的生活对于玉芬来说,是全新的,也是充满活力的。每天下班以后,女工们叽叽喳喳地从厂子里像潮水一般涌出来。她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处,议论着各种事情,脸上都挂着幸福而甜美的微笑。劳累了一天的女工们终于可以各自回家了。玉芬推着她那辆老式的二八凤凰牌自行车,和几个女工走在一处,边走边说这话。新的生活让她的脸上焕发出特别的神采。她出落得比从前更漂亮,更丰润了。粉白的脸上每个神情都那么生动。一双有力的大腿显得那么苗条,那么修长。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平时的这个时候天扬都会来接她下班。他远远地站在人群的不远处,看到她,脸上就会浮现出愉悦的欢快的神情,仿佛整个人都一下子充满了精神似的。他欢快地跑向她,接过她手中的自行车,跨上去。她也轻快地跳上去,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他一路欢快地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在女工们的议论和艳羡中走远了。 秋日的天空显得异常高远。秋风携着落叶洒下满地金黄。他边骑着边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讲着厂子里发生的各种趣事,他们不时地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有时候她也很安静,像只乖巧的小兽静静地伏在他的脊背上,温暖而踏实。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有风送来秋天的讯息。 然而今天她却没有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她愣怔了一下,在纺织厂上班已经一年多了,他从来都是风雨无阻,即使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从来都是会和她提前说的。然而今天他究竟为什么没有来接自己,她努力猜测着他没有来接自己的原因。 她知道他家里的状况,她也知道自己跟着他势必会吃苦的。且不说两个老人以后需要他们去照顾,一大堆未成年的弟妹以后上学都是需要他们去供养的。但她一旦打定主意跟她在一起,是谁也拆不散的。 她想起前几日她和母亲争吵的情景,她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楚。母亲的话语至今仍然清晰地在她耳畔回响:“玉芬,我绝不同意你和天扬在一起。你跟着他,以后会吃苦的。” “妈,我知道你嫌天扬家穷,家里负担又重。但是我既然喜欢天扬,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苦我都能和他一块儿吃,什么困难我都能和他一块儿克服。”玉芬坚持说。 “你年纪轻,人又漂亮,况且你在城里上班,天扬就是个农民,他根本配不上你了。年轻人今天喜欢了,明天就不不喜欢了。感情变化得快得很。妈寻思着,托你叔叔在城里给你寻个像样的人家,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以后享不完的清福,过不完的舒坦日子。不能像我,一辈子在农村,都没有进过几回城。”翠珊道。 “妈,要嫁我只嫁天扬,别的人我都不嫁。你要是还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就一辈子都不结婚了。”玉芬很倔强。 “你是要气死你妈么?不听我的话,将来吃苦受累的人是你自己。我在这里可把话先给你说清楚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绝不会看着你嫁给天扬的。”翠珊的话说得也很绝,丝毫没有转圜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一幕,玉芬仍然如同骨鲠在喉。她也明白母亲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对于天扬,她是万万割舍不下的。在母亲和天扬两个人中,如果是一定是要自己选择一个的话,任谁她都不能放弃。一个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个是她喜欢的人,所以她自己也觉得很为难。 现在她望向平日里天扬等待自己的地方,那里却是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秋风吹起满地黄叶,也吹乱了她的一颗心。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来接自己,莫不是他真的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者是其他?她也估摸不准。她走着,神情恹恹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玉芬,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旁边和她要好的一个女孩打断了她的思索。“嗯,你说什么?”玉芬如梦初醒一般,惊讶地问道。“你看你,今天天扬没来接你,你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女孩埋怨道,“不问你了,你先回去好了。”女孩说完便顺势挽起另一个女孩的手臂,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玉芬愣了愣,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是自己分心了,因为想着天扬没来接自己的事,居然没有听清楚她在跟自己说什么。她飞快地跨上自行车,一路向着家的方向骑去。 一到家,她就把自行车停在自家院落里,然后头也不回向门外跑去。翠珊在门里喊着:“玉芬,都要吃饭了,你还出去干什么?”翠珊系着围裙,拿着铲子,追出来看的时候,玉芬已经远远地跑出去。,没有人影了。翠珊朝院门外看了看道:“这孩子,刚下班,也不吃饭,急三火四的,这是上哪儿去了?”她一路嘟哝着,又回屋去烧饭了。 玉芬一路小跑着像天扬家赶去。院门是敞开着,几只母鸡在院子里踱步。看到有人来了,张开翅膀,扭动着身子,叫着跑远了。院墙高高低低的,有些破败的样子,是时候该修葺修葺了。天扬她妈妈在院子里的灶上烧着饭。天扬和他爸爸在院子外的空地上忙活着。天扬的弟弟天佑蹲在院子的地上,不知道在玩什么。 玉芬走过来时,天扬就已经远远地看到她了。此时的玉芬在天扬的眼里还是那么挺拔俏丽了,大概是心急的缘故,一身蓝色的工作服还没有换去,衬着她的脸颊越发粉嫩红润了。 “爸,我有些事,去去就来。”天扬停下手中的活计,说。“嗯,你去吧!”他的父亲头也不抬地说道。衰老让他显得更加瘦弱了。这些年来,家庭的压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一家之主,所以他从来不说什么。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就泡上两壶浓浓的茶,坐在那里喝。他的话不多,但是他心里的苦,天扬都知道。 第111章 谋划 天扬和玉芬并排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已经到了秋天了。大地一片金黄,显得静谧而冷清。偶有几只飞鸟翩然而过,打破天地的静谧。 “天扬,出了什么事了,你今天怎么没有去接我?”玉芬迫不及待地问道。“玉芬,我以后都不能去接你了。”天扬慢慢地走着,过了许久,他才嚅嗫着说道。“为什么?”玉芬惊讶道。“你娘今天来过我家了,她反对我们俩好。”天扬道。“那你怎么想的?”玉芬问道。“我,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在城里上班,我不过是个农民,以后我可能一辈子都要和庄稼打交道了。”天扬低着头,一下一下地用脚踢着地上的土疙瘩道。 “天扬,你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好永远在一起的吗?怎么能说变就变。就算你当一辈子的农民,我都跟着你。”玉芬倔强地说道。“玉芬,你跟着我,会吃苦的。”天扬看着远处的天空喃喃地说着。“吃苦就吃苦,从小到大,我什么苦没吃过,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玉芬道。 天扬不敢看玉芬的眼睛,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白日里玉芬的母亲翠珊杀到自己家里来的情景,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几乎让他的父母颜面扫地。“家里啥都没有,穷得叮当响,还想娶我们家玉芬,我看你们是痴心妄想!我们家玉芬是什么状况,你们家天扬又是什么状况,.......。” 彼时门口三三两两的已经围了好些人,正是深秋农闲的时候,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人群中多是看热闹的,当然也有看不过眼的,走上前来劝说翠珊道:“算了,两个孩子好,你就遂了他们的心吧。”“我家里的事,不用你管。”翠珊扭头道,然后继续去理论了。劝说的人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尴尬,讪讪地笑着走远了。剩下一群人,看热闹的看热闹,议论的议论。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父亲哪里看到过这样的阵势,虽然他对于自己儿子的状况有所了解,但是没有想到却会因为儿子的状况让自己遭到如此的羞辱。他看到平日里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相处得很好;玉芬懂事,能干,人模样又俊俏,他也很喜欢。他心里也知道儿子的心,毕竟自己也是年轻人过来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家里的状况,明白翠珊是嫌自己家里穷,害怕玉芬嫁过来要吃苦。但是想到两家的不同的境遇,他也怪自己没有足够的能耐,让这个家更好些,不能让儿子娶上自己喜欢的人。他仍旧在旁边忙活,却不知道该怎样打发翠珊。 倒是天扬的母亲走过去,对翠珊说道:“翠珊,就算咱们做不成亲家,也别伤了和气,是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翠珊看天扬的母亲松了口,觉得自己该说的也都说了,这才悻悻地离开了。 等到翠珊走了,天扬的父亲蹲在自家的院门口叹了老半天的气,他回屋去,把在外面忙活的天扬叫了回来道:“我看,玉芬和你的事,就算了吧。玉芬他妈......。”他看着天扬虽是低着头,一定是强忍着眼里的泪,不让泪水流下来,他心里也觉得酸楚,但却又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天扬说道:“爸,我知道了。”说完他低着头,又出去忙活了。栏里的几头猪正嗷嗷地叫着,天扬把大桶烧好的东西倒进石槽里,那些壮实的家伙摇晃着细细的尾巴,吧唧吧唧欢畅着吃着,食物的热气在深秋的晌午的空气里升腾着,慢慢地模糊了天扬的双眼。 然而现在他该怎么对玉芬说。他知道玉芬对自己的心,他也是放不下玉芬,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也渴望自己有一个像样的富裕的家庭,能像玉芬那样在城里有份稳定的工作,再过一两年,能把玉芬风风光光地娶进门来,但是.......。 现在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玉芬。“天扬,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玉芬看天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沉吟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离开这里?”天扬有些惊讶。“对,离开这里,去城里发展。现在都开放了,城里有的是机会。你头脑聪明灵活,又能干,不愁没有机会。”玉芬道。 离开这里,到外面去闯荡闯荡,高中毕业后,他不是没想过。但是一想到大哥的婚事在即,大哥结婚,他们一旦分家,家里面的一切重担又都落在父亲一个人身上,他又打消了出去闯荡的想法。 “咱们可以一起出去。只要能跟着你,我什么都愿意。”玉芬又道。听到玉芬的话,天扬的心里一热,是啊,玉芬一个弱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为了自己,玉芬甘愿做出这样的牺牲,跟着自己这样一个穷小子远走他乡,他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只是玉芬,你如果跟着我,你在厂子里的工作怎么办?”天扬道。“当时我们是以入股的形式交了那笔费用进厂子的,这两年来,厂子也很不景气。陆陆续续也有人从厂子里出来了,离开厂子,厂子照样会把那笔费用换给我们的。”玉芬道。 这两年厂子里生产的纱没有销路,人人都不知道厂子将来会怎样发展,人心浮动,所以她自己也在为自己的将来谋划着。 “可是你妈那边,你怎么跟她交代?”天扬道,“你妈是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都什么时代了,她是做不了我的主的。当年我小姨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如果我小姨懂得反抗,也不至于嫁给我小姨夫,我可不会学我小姨,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我妈安排。我自己的幸福我自己把握,由不得她。”玉芬提起婉贞当年的事依然感慨万千。 两个人谈论着,计划着,远处落日如雪,云霞满天。他们就这样并排走着。两颗年轻的心都被他们那遥不可知的未来鼓动着。也许等待他们的未来充满饿困难和艰辛,但是他们却完全有勇气,有热情去克服。 第112章 南下 时值深秋,大地一片萧杀。万物都丧失了生命的活力。天变得越来越冷了,在深秋的冷风中,人们步履匆匆,情不自禁地都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翠珊这天早上起来的特别晚,这段日子,她的脸色很差,吃什么东西都觉得没有胃口,有时候还会觉得恶心,呕吐,腹胀。她寻思着大概是自己忙着看店,吃饭没有规律的关系,只要休息休息就好了。加上天冷,店里的生意也很是冷清,所以她早上起来得晚了。孩子们都去上学了,昨天她就把零用钱塞到他们手里,让他们到学校门口买些早饭来吃。大女儿玉芬这会儿也该在去工厂上班的路上了吧。 她摸摸索索地起来,感觉又是一阵不适,不禁定了定神,咬咬牙,挣扎着起来。家里乱乱的,东西散散落落的,很不像样子。她看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身体好,三下五除二就能把家里收拾得利利落落的,但是现在身体如此不济,她不禁有些伤感了。 她胡乱地擦了把脸,,穿了件厚的罩衫,把店门打开。文才已经出去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对于文才这种状况,她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这么多年来,文才三天两头地出去跑生意,动辄几个月,有时候甚至是半年。这么些年他赚了多少钱,钱都用在哪里了,她也不知道。家里孩子多,开销用度大,问他拿钱,他就给,不问他,他也不会主动拿出来。因为家里开着店,所以日子到底不比寻常人家,也还都过得去。孩子们渐渐的都大了,也不比从前那样操心,所以她的日子似乎比从前省心些。 但是一想到玉芬的事情,她的心里就不舒服。这孩子偏偏看上了天扬那个穷小子,她是说什么都万万不能答应的。本来指望玉芬将来能嫁个好人家的,谁成想玉芬铁了心要嫁给天扬,前些天她在玉芬跟前都要把嘴皮子磨碎了,可是这孩子死活都不肯松口。所以前些日子她颇为恼怒。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她就去了天扬家。她料想天扬的父亲是个好面子的人,她这样去闹,他们家自然是拉不下这脸的,所以结果真的是遂了她的心。她从天扬家回来,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好像办成了什么大事似的。她觉得只要向天扬的父母施加压力,天扬是个孝顺孩子,一定会听从他父母的。到那时候,就算玉芬再想要跟着天扬,天扬也会拒绝,玉芬这边也只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究竟她能熬多久,就说不定了。 可是自打翠珊去过天扬家以后,翠珊倒觉得蹊跷了,玉芬是不吵也不闹,家里头一天到晚安安静静的,翠珊以为那天玉芬去见过天扬,被天扬回绝了,所以对天扬彻底放手了。所以翠珊不禁窃喜起来。 虽然这几天身体依然不舒服,但是这件事情解决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终于落了地。她一如平常地在店里店外忙活着。看着店,织着毛衣,店里放着一台电视,一天到晚都播放着各种内容,她有时候无聊的时候也为了打发时间,也看会儿电视。日子慢慢又变得温暖富足起来了。 她慢慢地打开店门后,天虽然仍旧是越来越冷,但是日头已经缓缓地升上天空了,依然能感受到日头的余温。她站在那里,头依然昏昏沉沉的。她想大概许是饿了,于是随便吃了些东西,仍旧觉得肚子涨涨的,不舒服。她坐下来,拿起没有织完的毛衣,继续织起来。 大概是天冷的缘故,店里的生意仍旧很清淡,来来往往的并没有多少顾客。直到快到中午的时候,店里的人才慢慢地多了起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这一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她忙忙碌碌地招呼着客人。店里卖些日用百货,因为顾客都是街坊邻居,大家彼此都相熟,所以东西卖得很快。 “翠珊,我刚才看到你家玉芬了,她和天扬在一起,看起来两个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他们这是去哪里啊?”翠珊正低着头织毛衣,抬头却看见隔壁的老王。老王是经常往城里跑的人,见多识广,人又热心,所以街坊邻居都觉得他人不错。 “怎么,她和天扬在一起?她不是去厂子里上班了吗?”她一惊,愕然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才问你。”老王道。“还有这种事。”翠珊有些手忙脚乱了,她放下手中没有织完的毛衣,向四下里望了一圈儿,却赫然发现玉芬的那辆凤凰牌自行车正稳稳当当地停在院子里,看来老王说的是真的了,她真的没有去上班,但是她为什么会和天扬在一起,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她变得异常慌乱起来了。 她走到里屋,胡乱地披上件外套,正准备出门去,在临出门的一瞬,却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信是玉芬留给自己的。她急急地打开来看。 玉芬在信上这样写道:妈妈,我想趁自己现在正年轻,准备和天扬到南方的城市闯一闯。虽然我知道妈妈您不同意我和天扬在一起,但是我还是希望妈妈您能原谅我今天的莽撞举动。因为我爱天扬,我相信天扬一定是个值得我托付终生的人,所以我选择和天扬一起南下。我也很爱您,妈妈,很感谢您这多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和养育。等我到那边和天扬安定下来了,我会主动和您联系的,请您放心。信的末尾是,女儿玉芬。 翠珊看完信,她却怔在那里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女儿玉芬会离开自己,这么多年来,这孩子除了学农,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但是这次为了和天扬在一起,她居然要离开家,离开自己。 但是她转念又一想,若不是自己去天扬家闹,若不是自己逼迫着女儿和天扬分手,玉芬又怎么会和天扬离开家远走他乡。一时自责悔恨愤怒,种种复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第113章 询问 翠珊突然想到玉芬是因为天扬才离开家的。他们去了南方哪个城市?身上的费用有没有带足?天扬的父母势必是知道的。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因为反对女儿的缘故却是一概不知,所以还不如去天扬家问问。但是她又想到前几日自己去天扬的父母那里去闹,如今自己的女儿玉芬却跟着天扬远走他乡,想来玉芬这辈子都是要跟着天扬过的。所以她反而为自己之前的行为羞赧起来了。先前自己那样没有底线的羞辱天扬的父母,现在却要低三下四地上门去打探消息,不觉气短了几分。可是现在为了玉芬,她又只能硬着头皮去上门询问一二了。 她披了件衣裳,急急忙忙地往天扬家赶去。天扬的父亲和他大哥恰巧不在家,她的母亲在屋里忙活,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家里边倒是安安静静的。 她一脚跨进门去,屋里暗暗的。外面虽是冷风阵阵,屋里的倒是有几分暖意。她母亲正在床头纳着鞋底,几双鞋垫已经绣好了图案,上面有花有草,有鸟有鱼的,煞是好看。十几双已经做好的鞋子正摞在床头,这些鞋子大抵不是给她的孩子们做的,大概是做好了,拿出去卖的。 “天扬妈,听说我们玉芬跟你们天扬走了?他们这是去哪里了?身上带的钱够不够?唉,这孩子,临了走了,也把我瞒得这么好?”翠珊进门劈头就问。 看到是翠珊来了,天扬妈忙起身让翠珊坐了,道:“孩子们也是担心你反对他们在一起,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既然俩孩子要好,你就成全了他们吧。” “现在还说什么成全不成全,玉芬既然是跟着天扬走的,我现在反对还有什么用呢?你倒是说说,孩子们去这都是去哪儿了,身上的钱带的够不够啊?”翠珊道。 “我听天杨说了,他们这次是要去深圳。南方政策好,经济发展得也快,机会又多,他们想趁着自己年轻,去见见世面,闯荡闯荡。钱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玉芬当年进厂子里的钱她都要回来了,这次出去,我让他们把这笔钱都带上了。开始她还不肯带那么多,但是是我硬让他们全都带上的。出门在外,没有钱是寸步难行的,用钱的地方一定多着呢。我让他们把钱都带上,老嫂子,你不会怪我吧。”天扬的妈妈道。 “不怪,不怪,倒是我这当娘的,什么都不知道,凡事还都让你为孩子们操心。”翠珊想到这里,又是妒忌,又是愧疚。 “老嫂子,你也放宽心,孩子们大了,让他们出去闯荡闯荡,也是好事。如果在外面发展得好,能立足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大不了回来,日子照样能过好。你说是不是?”天扬妈安慰翠珊说。 “是啊,儿大不由娘,孩子们大了,就像鸟儿一样飞走了。我们是时候也该放手了。再也不能管束这他们了,一切都由他们自己去安排吧。”翠珊也感叹道。经天扬妈吗刚才那么一劝说,她倒是突然明白了很多了似的。 两人这边又在屋里絮絮地说了一会儿话,天扬妈手巧,把做好的几双鞋拿给翠珊,让翠珊拿回去给孩子们穿。这会儿两个人先前的那些不悦俨然已经当然无存了,好得就像一对姐妹一般。 正说这话,翠珊看到天色已经不早了,到回去给孩子们烧午饭的时候了。她拿了鞋子往屋外走了。走到门边,不知道是阳光晃眼,还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她突然觉得眼前一切晕晕转转的,几乎要倒下去了。天扬妈一步跨上前来扶住她道:“玉芬妈,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我,我没事。”翠珊一手撑着腰,一手伏在门框上,定了定神,喘息着说道。她想可能是因为玉芬的事情气急攻心,再加上这两日本来身体就不大爽利,所以才会如此。 她想到还得赶回去给孩子们烧饭,她稍事休息,就又强撑着往家走去。天扬妈望着翠珊远去的身影,摇摇头道:“刚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她疑惑着走进门来,又继续忙活了。 翠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她只觉得口干,一进家门就喝了一大罐水。喝完了,才摸摸索索地到炉子上边忙活起来。简单地烧了几个菜,她已经觉得有些精疲力竭了。她强撑着把饭菜都放在桌上。这时候孩子们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老二玉良,老三玉兰,老四玉霆都是长身体的年龄。这几个孩子中,玉良老实敦厚,玉霆调皮机灵,但唯有玉兰读书是最好的,人又乖巧懂事,也颇得翠珊的欢心。 三个孩子齐齐地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翠珊爱怜地看着他们吃饭,不时地揉搓着腹部。“妈,你怎么不吃?你不饿了吗?”女儿玉兰看着翠珊难看的脸色,关切地问道。“妈,不饿,你们先吃。”翠珊掩饰着身体的不适,她怕玉兰替自己担心,影响学习。这孩子从小最重感情,家里面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她总是跑前跑后。 玉兰一边吃饭,一边不时地抬头看向翠珊,“妈,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玉兰到底心细,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嗯,没关系,妈妈吃几粒药便好。”翠珊说着,挣扎着起身,拿来几片胃药服下,这才觉得安心了很多。她自己舀了一小碗饭,轻轻地缓慢的咀嚼着,却怎么也吃不下。 “妈,你每天干着这么多活儿,要多吃点儿。”玉良看翠珊吃得少,瓮声瓮气地说道。 翠珊点了点头道:“你们快吃,吃好了好上学。还有玉霆,你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调皮?”“妈,我好着呢?”他响亮地回答道,其实今天上课前起立时,他故意把同学的板凳挪开,害的同学落座时几乎把屁股摔成了两半。老师为此还罚他站了一节课,他累得腰酸背疼,直呼自己得不偿失,下回再也不干这样的事情了,但是他却没敢把这事说给翠珊听。 翠珊草草地扒了几口饭,收拾好碗筷,又忙着把它们洗干净,看孩子们都背上书包准备去上学了,这才坐下来歇息。 “妈,我去上学了,你如果不舒服,就去团部的医院看看去。”玉兰临上学前还贴心地嘱咐道。翠珊回想起玉兰临上学前说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觉得这不过是日常的不舒服罢了,自己这些药,好好休息自然会好些的。这样想着,她也就不在意了。 第114章 问诊 翠珊去团部的医院去看病是年前的事情,距离玉芬离开家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这段日子,她无论吃什么都是吃不下的,经常恶心,头晕,干呕。 彼时孩子们都放假在家。因为今年过年比往年过年都来得晚些,大概要到两月份才过年,所以今年的冬天就显得尤为漫长。雪接二连三地一场一场地下,郊野外的积雪越堆越厚。最美的却是雪后的早晨,大自然一片银装素裹,远远近近的人家的房顶上都集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着,宛然是一个童话世界。 慢慢的,路上开始有了一两个缓缓前行的路人。他们个个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就是认识的人走在对面,也绝对认不出对方是谁。在路上才走一小段,人的眉毛胡子就全白了,一开口说话,最里边就冒着热气,那些热气在清晨的迷雾中扩散开去,很快便消失无影无踪了。 路上到处都滑溜溜的,亮晶晶的,人走在路上,就像走在冰面上一样,得担着十二分的小心,稍不留神,就摔个人仰马翻。年纪大的人最好是不出门的,万一摔着了,出个三长两短的,是划不着的。 倒是屋里边暖和得很。家家户户的炉火都烧得旺旺的,坐在屋里,就能听到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的声音。人们围坐在炉火旁,说笑着,谈论着,燃烧的炉火把人的脸也映得通红。 翠珊已经记不得自己今天已经干呕过多少次了,每一次干呕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而每一次疼痛就像是炮弹在身体某一处炸裂开来,接着疼痛就迅速蔓延到全身。很快她的全身都要经历一场痛彻心扉的历练。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把她自己吓着了。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每次痛到极致,她就把大颗大颗的胃药塞进嘴里,和着滚烫滚烫的热水服下,她觉得这样以后自己一定会好受些。但是疼痛并没有暂停,她真的到了不得不去面对它的时候了。 “妈,不然今天你去团部医院看看吧。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玉兰看着翠珊如此,忍不住劝说道。从前总是回绝的她,终于点了点头。她慢慢腾腾的穿好衣服,带上小包,围好头巾,向团部医院走去。 检查的过程是繁琐而漫长的。排队,挂号,再排队......。因为是冬天,患病的人多,医院里里里外外都是人,她艰难地穿越于其中,一趟又一趟。 但是却没有结果,医生只说让她先回去,等两天后结果会出来,让她再来。她晕晕乎乎地往家里走,走到家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全身都没有了力量,脚下软绵绵的,整个人显得特别虚弱。 回到家,她安排玉兰晚上把饭给孩子们热了吃了,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吃,便睡下了。 沉睡中,仿佛有个人从后面扼住了她的咽喉,拼命把她向后拽,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要昏死过去了。那个人朝她喊着:“谁让你当年害你妹妹的,我是来替你妹妹报仇,索你的命的。”说着那人把她的喉咙勒得更紧了。 因为那人在她的身后,她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脸。她的喉咙给她卡着,她也说不出话来,所以她只拼命地想掰开那人勒住她喉咙的双手,不想那双手是那样有力,怎么也掰不开。无论她怎样挣扎努力都是徒劳。那人勒得越来越紧了,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徒劳地挣扎着。 突然她醒了,眼前却完全没有那个人。只有安安静静的屋子和满室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她吃了一惊,缓了缓心神,终于平复下来了。 不料一阵钻心的疼痛却不知道是从哪一个地方发散开来,潮水一般向全身涌去,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被角,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把嘴唇上咬出血来。她知道这是比刚才梦中碰到的那个人更为真实,更为可怕的一个恶魔,它现在要吞噬自己的骨血乃至生命,她要跟它抗衡,跟它斗争,她不能就这样被它打败。 当她铆足力气要和它抗衡,要和它斗争的时候,那疼痛突然变得像游丝一般细弱,竟然不战自退,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已经是一头冷汗了。 她胡乱地擦了一把,批衣起身,冬日的夜是漫长而寒冷的。她慢慢走到孩子们的床头,最小的那个孩子玉霆脸上还挂着笑意,她走过他的身边时,他翻了个身,说了句她没有挺清楚的梦话,然后又睡熟了。 最大的孩子玉良睡得最沉。倒是玉兰很惊醒,她经过时,她竟然醒了,她慢慢地爬起来,道:“妈,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我睡得早,现在睡不着了,起来看看你们,你快睡吧。”翠珊道。 “妈,我也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今天你白天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吗?”玉兰道。 “还没有,医生让我过两天再去。”翠珊道。 “哦,那两天后,我陪妈妈去,好吗?”玉兰道。 “不,不用了。妈妈自己去便好,你还得留在家里照顾他们两个。快睡吧,别着凉了,小心感冒。”翠珊道。 “哦!”玉兰有些不情愿地重新钻进被窝里,一会儿,她就进入了梦乡。她的面容姣好,脸上总是带着令人愉悦的神情,翠珊看了看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喜爱。她替她掖好被子,又慢慢的踱到床前,坐在床上。 恍恍惚惚中,她的眼前浮现出妹妹婉贞的面容来。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做了母亲吧。她听说妹妹的孩子长得特别像妹妹,和妹妹小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妹妹应该很疼惜那个孩子吧。她还听说妹妹又当了老师了,去团场学校支教去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不知道妹妹现在还好么?她记得先前妹妹一直是不肯原谅自己的。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在怨恨着自己吗?...... 她的脑子里纷纷扰扰地被这些内容包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 第115章 诊断结果 两天来,翠珊都是在担忧和恐惧中度过的。这些天来身体的状况已经让她隐隐地觉出不好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担心自己会遭遇什么不测。但是她又有些侥幸的心里,她觉得上天不会对她怎样的,也许不过是些小的状况,吃些药就会好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她的心情是矛盾和复杂的,她常常坐立不安,这种等待给她带来的煎熬远远超过了病痛带给她的折磨。她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容颜变得更加憔悴。 两天后,她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独自踏上了前往医院的路途。她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那样,带着一种悲怆的决绝的心情一路前行。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是什么?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和衰弱感,从前那个大胆泼辣,敢做敢为的女子,突然在面对命运的裁决时显得那样惶恐不安。 现在她就坐在医生的面前,脸上挂着疲倦和焦灼。窗外是北国的漫天风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似乎要将世上的一切彻底掩埋。来来往往的行人在街上缓缓前行。 室内,只有她和医生两个人。医生的脸上是一脸凝重的神情。“病人,今天就你一个人来吗?没有其他人陪同?”医生扶了扶脸上的眼镜,透过厚实的镜片,他的目光炯炯地投射过来。 “嗯,我爱人外出做生意,还没有回来。所以今天我一个人来了?医生,我的情况怎么样?”翠珊急切地问道。 “嗯,怎么说呢?你的情况很不好。”医生含糊地回答道?“怎么不好?医生我需要了解我的确切情况。”翠珊道。“我不知道是否要将你身体的确切状况告知给你。如果不告知给你,恐怕要耽误对你身体的治疗;如果告知给你,恐怕你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承受这一切。”医生严肃地说道,看起来他觉得问题很棘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医生,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配合,只要是对我身体有利的。”翠珊坚持道。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告诉你吧。但是你听了,一定要坚持住。”医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得了癌症,而且癌细胞目前已经扩散,转移。”医生坦陈地说道。 “什么,医生,你再说一遍?不,这不可能?”当翠珊听到医生说道“癌症”那两个字时,她的头脑“嗡”得一声,如同五雷轰顶。虽然先前她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说什么她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得了癌症。在翠珊看来,听到医生的这些话语,无异于收到了一份死亡通知单。她怔怔地看着窗外,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天难道真的就对自己这样残酷吗?明明从前还生龙活虎的自己,怎么现在居然要奔赴死亡,不久于人世呢?她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医生说过的话。 “是的,你得了癌症。而且,你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需要尽快化疗。我希望你尽快让你爱人回来,你接下来的治疗过程都会非常辛苦,无论怎样,以你的身体状况,你都是需要人照顾的。”医生肯定地说道。 “化疗?”当然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医学术语,从前自己的家中就有人因为癌症而离世。她亲眼看到过她在生死边缘上苦苦挣扎,最终悲惨死去的情景。然而现在这可怕的一切居然降临到自己头上,难道上天真的就这样残酷的对待自己吗?家里的那几个孩子,还都没有成年,以后有会有谁去照顾他们呢?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中来。 此时此刻,她的心一下子就被悲怆和绝望所深深地攫住了。她第一次觉得拥有健康的身体是那么可贵,这么多年,自己无论干什么事情都那么要强,什么事情都要比别人要好些才肯罢休,但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有什么都不比拥有一个好的身体更实际。然而认识到这一切实在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记不得后来医生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已经恍恍惚惚了,她像个游魂似的,慢慢向家走去。路上有认识的人跟她打招呼,她也完全没有应答。这个可怜的人完全像丧失了生命的一切活力一般,摇摇晃晃地走着。天地苍茫,大雪纷飞,世上从此只剩下无尽的痛苦要她一个人去承受。想到这里,她的泪几乎要流下来了。 她挣扎地走到邮局,拨通了文才所住的的旅馆的电话,她只想跟他说,让他赶快回来。然而电话拨通那一瞬,接听的人漠然地说:“他昨天就已经退了房,离开了。”她张了张口,正要问他后来又去了那里,对方已经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电话这边,她只能泄气地把电话挂了,但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依然孤身在外,杳无音信。他现在在哪里,又准备去往何方,她一概不知。然而玻璃房外,排队打电话的人焦躁地敲击着玻璃门,催促着她。显然对方已经等不及了。 她让那个人歉意地点点头,又犹犹豫豫地拨通了妹妹婆家的电话,电话是老马接的,“喂,喂,你说让婉贞去你那一趟,是不是。好,好,等她晚上到我们家里来,我跟她说。她姐姐一切都还好吧?喂?喂?怎么断了?”电话那头是老马挂断电话的声音。 翠珊不知道在电话里给婉贞的婆家怎样说自己的状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这个电话。曾经,她曾经对妹妹做过那样的事情,现在却给她打电话,让她来看望照顾自己,自己这样做,又算什么?她不知道,她只觉得愧对妹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文才,到现在自己也联系不上他,她是靠不住他的,尽管他现在还是自己的男人。她现在唯一想得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妹妹婉贞了,这个自己唯一的妹妹,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了。然而,她却不知道婉贞会不会来看自己。 第116章 看望 现在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家里买了电视,又添置了新的家具。周阿姨最近迷上了电视,特别爱看的是电视剧,一到晚上,碰到好的电视剧,她就看得津津有味。老马平时到公园里跑跑步,锻炼锻炼身体,他还是爱看报,爱看新闻,时时刻刻关心着国家大事。 这一日,周阿姨去买菜,不想,却碰到了赵家婆娘。“瑞安她妈,你不知道吧。你儿媳妇她姐姐现在可不好了!”赵家婆娘看到周阿姨脚不沾地地赶上来说。“现在家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了,能有啥不好?”周阿姨道。“你还不知道吧,她得了癌症了。她家男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做生意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病在家里又没人管,可真是可怜啊!”赵家婆娘说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不然,你让你家儿媳妇儿去看看她?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春天?”赵家婆娘道。“嗯,我回去跟她说说。”周阿姨道。 癌症,她怎么会得癌症?周阿姨一路走着,一路心里充满疑惑。因为一想到癌症,她的心里就不寒而栗。在她看来,癌症就是绝症,一旦患上,没有谁逃得过去。这么多年,翠珊的丈夫文才一直陆陆续续给家里捎来各种物品,在她看来,翠珊和文才的日子一定过得不错,甚至是比平常日家过得更宽裕些,但是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翠珊会得癌症。 关键是这事儿怎么跟婉贞说呢?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婉贞是否还怨恨着翠珊。毕竟当年婉贞是因为翠珊才嫁给瑞安的。这些年来,婉贞从来不主动提起过翠珊,全家人也对于翠珊绝口不提,生怕谈及当年的事情,伤害彼此的感情。但是时过境迁,婉贞心里的结到底解开了没有,周阿姨也不得而知。 她究竟该不该跟婉贞说这一切,如果说起,又该怎样跟婉贞怎样说呢?她不知道,她想起今天晚上,婉贞一家会来家里吃晚饭,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跟婉贞说吧。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房里看着电视节目。婉贞在厨房里忙碌着洗刷碗筷。周阿姨静静地走到婉贞的身旁,道:“婉贞,我想给你说个事儿,是你姐姐的。”她看婉贞不做声,又道:“你姐姐她得了癌症了,现在情况很不好!你姐夫出去做生意,她也没人照顾,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周阿姨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婉贞道。 “有过一段时间了。前些日子,你姐姐打电话来了,你爸接的电话,她只说让你去一趟,别的就什么也没说了。你那段日子忙,也没过来,我就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天我又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你姐姐的事情。”周阿姨道。 “她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婉贞道。 “听说她不大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春天!你要去看她吗?”周阿姨道:“我知道,因为从前的事,你对你姐一直......,但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妈,我都知道。我就这一个姐姐了。”婉贞说完,又低下头去,忙活起来。她的身影在厨房里来来去去的,周阿姨看了也觉得心里乱乱的。 此时此刻,婉贞的心里五味杂陈。当年如果不是姐姐为了自己,活活地拆散她和墨涵,她又怎么会嫁给瑞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本来打算到死都不原谅姐姐的,她就当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姐姐。但是随着时光流逝,她心里的怨恨竟然慢慢地淡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也恨不起姐姐来了。但是她却不想看到姐姐,她怕自己的过去的伤疤又一次被掀开,她怕自己并没有真正地完全谅解姐姐,她怕看到姐姐,又忍不住说出自己不该说出的话。 但是现在,她却因为姐姐生了癌症,竟然同情起姐姐来了。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走不动路,冬天天冷,姐姐把自己背在肩上一步一滑地向前走的情景;她想起她被那些那孩子欺负,姐姐拿起石头把那个男孩子的头砸破的情景;她想起姐姐烧了好吃的,端到她跟前让她尝的情景......。那么多的过往一幕幕真真切切地在眼前浮现出来,宛然就像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鲜活。 她想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又泛起屡屡温情来。她曾经爱过她,但后来却无法再爱了;她恨过她,但现在却又恨不起来了。但是这些情感又那样盘踞在心头,让她心里那样充满了矛盾而复杂的情愫啊。但是世界上,她一个又一个的亲人曾经那样接二连三地去了,除了她,她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她不想再失去什么了。哪怕姐姐那样残酷伤害过自己,她也不愿再经历一场残酷地别离。 她回到家里,草草地收拾好东西。第二天一大早,就把瑞安和君瑶托付给周阿姨,然后买了长途汽车票,一路急急地向姐姐家赶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她有些愣住了,家里暗暗的,乱乱的,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东西胡乱地摆的到处都是,孩子们脸上都带着愁苦的神情。玉兰说完那一句“小姨,你可算来了”便落下泪来。 此时,翠珊躺在床上,听到外面想动,她挣扎着起来。婉贞走进里屋看她时,却看到她整个人已经瘦弱憔悴的不成样子,脸颊深陷下去,就显得颧骨更加高了,大大的眼睛凸显出来,仿佛整张脸就剩一双大的可怕的眼睛。头发散乱着,额头上的头发胡乱地搭在前面,几乎就要遮蔽了眼睛。 她看到婉贞时,突然哑着嗓子笑道:“婉贞,我要死了。我当年害了你,我的报应马上就要来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姐,你别说了。你快别说了。”婉贞一把捂住翠珊的口道:“你会好的,你会好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死。”婉贞说到这里,已经是满脸的泪了。 第117章 劝说 是啊,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唯一的亲人却曾经那样对待婉贞,但是此刻婉贞面对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却什么怨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却安慰翠珊道:“姐,现在医学这样发达,只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你一定好起来的。” “我还能好吗?”翠珊的眼睛有种微光在闪烁。“能,怎么不能。有我在,姐,你什么都不要怕。”婉贞轻轻扶住她的肩头,道。 “我从前那样对你,你,你就不恨姐姐吗?”翠珊道。 “姐,你就别提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都过去吧。你看,我现在一切都很好。瑞安,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是他也知道疼人了。还有君瑶,从小就听话懂事,学习上也不用我操心。还有我公公婆婆,他们也很帮衬我,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婉贞絮絮地说着,又突然不再言语了。因为她在翠珊的眼里看到一种落寞和凄惶,姐姐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她怎么又能说自己的好呢? “姐,玉芬呢?怎么没有看到玉芬?她不在家吗?”婉贞想到今天是周末,玉芬的厂子里应该放假歇息的。但是她却没有看到玉芬,于是她转移话题道。 “你还不知道,玉芬跟着那个穷小子天扬到南方去了。唉,这孩子,也是倔强的很,她看中的人,决定的事都是不能改变的。走了这些日子了,到现在,也没有个消息。”翠珊感叹道。 “是啊,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一切就随着他们去吧。他们也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了。姐,你也别急,她到那边安顿好了,一定会联系你的。”婉贞也说道。 “唉,不联系也好,让她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安心工作。只是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翠珊道。 “姐,姐夫呢?他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婉贞想到这眼看再过两天就要过旧历年了,但是姐夫却杳无音信,况且这个时候,姐姐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他不应该守候在姐姐的病床边,像自己一样照顾姐姐吗?可他,人又在哪里? “唉,我也联系不上你姐夫,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一年中有八九个月他都在外面跑,从来不曾问问家里过地好不好。就算他的心不在我这里,可是好歹快过年了,也应该回来了。可是......。”说道这里,翠珊说不下去了。 “姐,你累了,先休息吧。”婉贞看到翠珊说得累了,也怕再继续说触及到她的伤心处,便扶着翠珊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才开始在房子里忙碌起来。她把到处都妥妥帖帖地收拾个干干净净的。又到厨房里烧了晚饭,让孩子们吃了,又服侍着翠珊吃了。翠珊仍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只勉强喝些米羹,便坐在床头与婉贞说着话。 “姐,你这个病拖不得,咱们明天还是再到医院去看看吧。从前你身边每个人帮衬,现在又有了我,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婉贞道。 “你不是不知道,这个病一旦得上就没得治了,花钱也是没用的。我从前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不想去医院。”翠珊道。 “谁说的,姐,凡事要想开点。不治永远不会好;治了,万一好了呢?况且孩子们都还小,还都没有成年,你就忍心不去看,这样下去吗?”婉贞道。 “婉贞,你是不知道,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我是有今天没有明天的人,就算是花再多的钱,吃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的。我也想能看着我的孩子们顺顺利利,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可是我恐怕没有这个福份了。”说到这里,翠珊的泪又来了。 “姐,我不答应,就算是背,我也要把你背到医院去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样下去。”婉贞道。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了解。婉贞,你就遂了我的心吧。”说到这里,翠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婉贞连忙拿出一块帕子递过去,等到她接过那帕子时,吐出来的鲜血竟已经洇红了帕子。她怕姐姐看到,连忙把那帕子藏在身后。 却听到翠珊喘息道:“你,你把它,拿给我看。”婉贞把那帕子递过去,翠珊打开看时,她竟也呆了,帕子上大块的血迹看上去那么醒目,她呆呆地看了半晌,才把那帕子递还给婉贞道:“我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治还有什么必要?”说完,她转过头去,看向床那边的墙,许久不再说话。 婉贞默默地走到外屋去。窗外依旧是北风呼啸,漫天飞雪的时候。她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究竟该怎么办?疾病真像一个可怕的魔鬼悄悄地吞噬着姐姐翠珊的身体,她想和姐姐站在一起,勇敢地和它斗争,然而她却无能为力。她突然怨恨起自己来,如果早一点放下怨恨,如果早一点解开心结,也许自己和姐姐相守的时光会更长些。然而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但她说什么也不能再这样看着姐姐就这样被病魔吞噬掉,她也不能接受姐姐的这种任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当年有现在的劲头,也许自己的人生会和今天完全不同吧。想到这里,她便不甘心就这样败下来,她打算还要带着姐姐和它挣一挣,抗一抗。 这些日子,姐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无论她吃什么,她都会吐,有时候给她喝些米羹,她都喝不下。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迅速消瘦,从前一百二十多斤的人,现在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只有七八十斤了,整个人就像一根稻草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分量。如果任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她几乎不敢再往下想,迎接等待姐姐的将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走到里屋去,对着翠珊异常决绝地说道:“姐,无论如何,我明天都要带你去医院去看看,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第118章 治疗 在冰天雪地的北疆,冬日永远显得那么漫长。漫天的风雪往往伴随着呼啸的北风不期而至。行人,车辆在这些风雪交加的日子里都不自觉地放慢了前行的进程。在通往团部医院的公共汽车上,婉贞和姐姐坐在窗边。窗户上结满厚厚的冰花。随着售票员报站的声音嘹亮地响起,人们穿着臃肿的冬衣上上下下,但车厢内却始终是热闹而拥挤的。人们招呼着,寒暄着,议论着,仍旧是一派日常的氛围。这份温暖与祥和却好像与她们无关。翠珊的脸那么憔悴,整个人衰弱不堪。她斜倚在婉贞的身上,呼吸急促而细弱。 很多年前,那是婉贞刚刚到兵团看望姐姐的时候,那时候连队还没有通往团部的公共汽车。那时候,翠珊带着婉贞步行去团部买东西。也是这样的大冷天,但是她们身上却好像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一般。她们兴致勃勃地走在路上,不时地谈论着,计划着要到团部买那些东西,派什么用场。那时候生活的画卷才刚刚在婉贞的面前展开,一切是新鲜的,活泼的,生动的。 然而现在,历经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洗礼。婉贞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她依然对生活充满了眷恋和期待。她期盼姐姐的身体能康复,因为姐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要姐姐还活着,她觉得心里就有念想,就有安慰,就有希望。 随着车子的行进,路边的风景迅速地变化着。很快医院就近在眼前了。坐在室内,室内一片温静。医生神情严肃,“为什么现在才让她入院治疗,再晚一些,就要错过最佳治疗阶段了。”医生的话语显得冷静而克制。“我上次已经说过,目前治疗癌症最好的方法就是化疗。这可以控制癌细胞的发展,避免它在身体内向更大面积的扩散,从而延长病患的生命。根据目前她的情况,最好两周化疗一次。化疗会带来很多副作用,病人会恶心,呕吐,腹泻,脱发,并伴随着体重急剧下降。这点需要你们家人和她一起克服。还有一点也得让你们充分了解,那就是化疗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对身体造成很大伤害,比如会造成心、肝、肾功能的伤害。如果你们已经做好全面的思想准备,我们接下来就可以进行相应的治疗。” 婉贞默默地听完医生的话语后,她看了看病房内的姐姐那憔悴而衰弱的面容,她郑重地点头道:“医生,我们这次来以前,就已经做好全面治疗的准备了。我们会积极配合治疗的。” 很快治疗就有序展开了。婉贞站在病房外走廊上,她神情紧张,内心充满焦灼。她不知道化疗会给姐姐带来怎样的影响?她也不知道姐姐是否能承受得住化疗后种种副作用所带来的痛苦?但是她知道,无论未来他们会经历什么,她都必须和姐姐共同面对! 窗外依旧是凛冽的寒风,马路上人来人往,人们在寒风中瑟缩着,穿行着,忙碌着。走路的,做买卖的,下班的,放学的.......。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遵循着自己的规律,劳碌奔忙着。他们朝着各自想要前往的方向前行着,谁也不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他们又会面临怎样的人生,但是无论怎样,他们都会这样一如从前,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化疗,休养,再化疗,......在这条漫长的求医道路上,婉贞成为姐姐翠珊永远的依靠。 转眼已经是年三十了,这一天婉贞一大早就买了很多的好吃的。大概是接到了文才电话的缘故,翠珊的精神好了许多。文采在电话里说,他很快就要回来了,这次出去他赚了一大笔钱,他要翠珊在家里等着他回来。玉芬也给家里来信了,信上说,南方发展得真快。他们已经在南方找到工作了,请爸爸妈妈不要为他们担心,他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还有大概也是因为化疗过了,翠珊的心里得到了许多安慰,尽管化疗后的种种不适几乎让她想要放弃下回的化疗了,但是她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处热热闹闹的,孩子们在门上春联和大红的“福”字。 家里也给婉贞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各种水果糖,瓜子都摆在盘子里了。家里到底有了些过节的气象。 婉贞又在油锅里炸了许多的馓子和浆面条。孩子们围在油锅周围,七手八脚地忙活着,说着话。油在锅里翻滚着,冒着泡泡,一盘一盘金黄的馓子一会儿就出锅了。玉兰心灵手巧,帮着婉贞一块做馓子。玉良在旁边虽然有些笨笨的,忙了好一会儿,弄得满脸都是面粉,才弄出些个稍微像样的东西来。 翠珊坐在旁边笑道:“玉良到底是男孩子,不比这姑娘家心灵手巧的。玉良,快去把脸上的面粉洗干净了,到妈妈这儿陪妈妈说说话。”那玉良虽是老大不情愿,也只好去洗干净来陪翠珊了。 三个孩子中,最调皮的就是第三个孩子玉霆,他蹿来蹿去的,比个猴子还机灵。一会儿忙着给翠珊端好吃的,一会儿给婉贞递没有炸的馓子,一会儿自己跑去吃两口。 婉贞手脚麻利地忙活着,她看到孩子们显出不同往日的欢快,翠珊的脸上也显现出少有的笑容,这一刻,她的内心也被幸福包围着。是啊,家里终于一扫往日的阴霾,重新恢复了生机和活力。她突然记得从前,那时候孩子们还小,也是这样的年节里,一家人热热活活,忙忙碌碌的聚在一起的样子,这一切宛然如在眼前。但是她又想到姐姐今日的身体,她不禁又有些凄然了。 不知道经历多次化疗后,姐姐的身体到底会怎样?但是她转念又一想,无论面对什么,她都是姐姐身后最有力的支撑。只要姐姐活着一天,她就一定有能力也有义务让姐姐在幸福快乐和祥和中度过。想到这里,笑容又慢慢浮现在她的脸颊上。 第119章 车上 然而事情不是按照人们预想中的那样发展。旧历年还没有过去,反复化疗带来的强烈反应几乎要使得翠珊无法忍受了,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落,伴随着恶心,呕吐等一系列副作用。随着而来的还有身体的迅速消瘦和体重的骤然减轻。手臂上细瘦得连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害怕姐姐看到自己头发掉落的模样的不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婉贞悄悄地给姐姐用毛线织了一顶绒线帽。这一天,正是雪后初晴的日子,孩子们在外屋忙碌着,玩耍着。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婉贞把那顶绒线帽子轻轻地戴在了姐姐翠珊的头上。 “婉贞,把镜子拿来,让我照照。”婉贞把递过镜子的那一瞬,翠珊望着镜中的自己,心下不禁有些怆然。曾经年轻白净的容颜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憔悴,再加上病痛的折磨,镜中的自己她已不忍再直视。高高突出的颧骨,深陷的眼窝,大大的眼睛显得空洞而无光。只有头顶上那顶帽子,色彩是绚丽的,鲜艳的,给她整个生命带来了一些新鲜和活力。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缓缓地把镜子递还给婉贞,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姐,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嗯?”婉贞安慰她道。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想来为了织好这顶帽子,多少个深夜婉贞都不眠不休,灯下竟然全都是婉贞一针一针耐心织就的侧影。望着婉贞疲倦的容颜,翠珊的眼睛也不禁湿润了。她想到自己从前对妹妹做过的那些事情,再想到现在妹妹竟是不计前嫌,仍旧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她们在一起时又宛然回到了年少时的时光。翠珊突然对自己憎恶嫌恶起来了。 她只道:“婉贞,我从前那样待你,那样对不起你,你却仍旧对我这么好。我这样的人,不配你对我这么好。”说道此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是啊,此时此刻,自己身边除了那几个年少的孩子,再无其他亲人了。在自己最需要人照顾,最需要安慰的时刻,是妹妹婉贞陪伴在自己身旁。 “姐,你又来了,快别人说了。”婉贞连忙阻止她道。她怕姐姐因为姐夫不在身旁而伤心,她也怕姐姐又提起从前。时光悄然而逝,往事不堪回首,那些曾经痛彻心扉的过往都慢慢淹没在时光的长河里,沉淀在心里只有淡淡的无奈与怅惘了。 “不,你让我说。我只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当真肯原谅我吗?”翠珊喘了口气,又道。屋子里暗暗的,她坐在床头,直直地盯着婉贞,她的脸在冬日的阴暗的屋内,显出无限期待的神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在心中不知道她已经对妹妹忏悔了千百遍,想要等来的不过是这一句原谅。 “姐,我早就原谅你了,你就放宽心吧。”婉贞看着姐姐无限期待的眼睛,心中如水般的平静,不禁郑重地说道。仿佛说出这句话,自己多年前的那些怨恨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心中彻底放下了所有负累一般。 许久她们都沉浸在彼此释怀的感动中。空气被一种安静和祥和包围着。 然而突然,翠珊的整个身体像被人施了魔咒一般,迅速地抽搐起来,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痛苦和绝望来。疼痛从身体的某一处发起进攻,迅速像游丝般向全身拓展蔓延。疼痛像一个所向无敌的战士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伴随着身体的不断抽搐,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一下子突然涌出。 “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婉贞轻轻地拭去她额头上的汗。“我,我疼。”翠珊衰弱无力地说道。“姐,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现在就去。”婉贞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背起婉贞就向门外走去。 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不知道又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柔柔地在空中回旋飞舞着。整个大地显得那样安静和宁谧。 婉贞背着姐姐一步一步地,缓慢地向前走着。“姐,你一定要坚持住哦,我带你去车站,我们一会儿乘车就能到医院了。”婉贞絮絮地说着。 “姐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就是这样背着我的。那时候,我们都生病一起去医院打针。回来的路上,我不肯走路,你就像现在我背着你一样,你背着我。你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慢慢地给我讲各种有趣的小故事,还哄我开心。那时候我竟然伏在你肩上睡着了,你居然都不知道,还一直在给我讲故事呢。还有那一回,有一个调皮的男孩子欺负了我,你居然用石头敲破了那个男孩子的头。看到他鲜血直流的样子,我怕得都快哭了,但是你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后来他妈妈找上门讨说法,你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他欺负我妹妹的,以后再敢欺负人,欺负一回打一回’,那个男孩子的妈妈听了都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有那一回.......”婉贞背着翠珊,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一边絮絮地说着。那些年少时的过往像一幅幅漫长的画卷,一幕幕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是啊,那时候,你胆子很小,也老爱哭。受了欺负都不敢说。”翠珊也轻轻地回应道。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说着话。慢慢地,风雪中一辆公共汽车缓缓进站,她们上了车,买好票,坐好。车厢里依然是闹哄哄的,人们大声地说着话,寒暄着。 翠珊靠在婉贞的肩头,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姐,过会儿,我们到了医院,我们就再去化疗。还是去找那个医生好不好?那个医生态度很好,人也很和善。看样子是个有经验的人。他对于你的情况非常了解。我很信任他。姐,你现在还疼吗?你在听我说话吗?”婉贞温言细语地跟翠珊说着话。 翠珊没有回应,她的身子斜斜地倚靠在婉贞怀里,衰弱的脸颊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第120章 相遇 人生要经历多少次生离死别啊。姐姐就这样走了,她走的时候是那样平静,那样安详,那样坦然。虽然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但是她的身上丝毫感受不到痛苦留下的痕迹。她走时,因为得到期待已久的原谅,而终于放下了内心所有的负累,获得了心灵最终的平静。 曾经的罪孽也因为她临走前的忏悔而变得不值得一提。在她不算漫长的一生中,她一直渴望着赎罪,但是却没有任何可以赎罪的机会,她在内心的挣扎和煎熬中痛苦求存,寻找着自己那条自我拯救的道路。 直到婉贞出现,她郁积多年的内心情感才终于得以宣泄。在彻底被原谅后,她才终于获得心灵的平静,从容而淡定地走向了死亡。 此时在长途车上的婉贞,默默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原野,大地是那样单调而静谧。偶尔一一两只飞鸟孤独的掠过。她的记忆定格在翠珊离世前那张平静祥和的面容上,定格在那些逝去的岁月中一幕幕哭着,笑着,努力着,奋斗着的过往上,那一幕幕场景那样清晰地在婉贞的脑海中播放着。 然而岁月短促,人生无常。翠珊终于还是走了,她在婉贞的怀里坦然离开。这个曾经让婉贞恨过也爱过的人就这样走了。她走时没有更多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她远道而回的丈夫,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她从南方归来的孩子,她就这样走了。从此她和她们便生死两隔,天上地下各自一方,天人永隔了。想到这里,婉贞不禁心下怆然。 车子缓缓向前开着,终于快要到家了。下了车,穿过拥挤的人群,婉贞却远远的看到了一个人,那样熟悉,那样温存。在挨挨挤挤的人流中,一眼望过去,仿佛只有他的存在,他还是那样挺拔,那样俊逸,风掀起他蓝色的围巾,他的眉宇中掠过一抹淡淡的忧郁。他熟练地点燃一根烟,静静地吸着,烟雾缓缓升腾着,很快弥散在正午凛冽的空气中。是他,润宇。 润宇突然抬起头,他也看到了婉贞。他的脸上突然像洒满了阳光。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向她走来。他的上腿是那样修长有力,他的步履是那样轻快敏捷。 婉贞清晰地记得一年前自己和他分别的情景。那时候他站在她的宿舍外,他只说:“回去要更好地生活。我只要你好。”说完他转过脸去,不看她的眼睛。她也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是啊,只有更好的生活,才能不辜负他的放手与成全。只有更好的生活,才能不负婉贞当初的拒绝和选择。过了许久,只听得婉贞低低地说道:“你也是,要有更好的生活。”说完,她头也不回向宿舍走去。只留下他站在初夏的夕阳中。 后来就是她看到他站在送行的队伍中,脸上挂着她熟悉的爽朗的笑意,他挥舞着大手,朝着她遥遥地呼喊着“再见”,那声音那样嘹亮,那样悠远,像是要穿越岁月的风霜和时光的洗礼,跨越一切,远道而来。她站在车上,以为自己从此这一生也许都不会在与他相见了。她的心里掠过一丝恐慌与痛楚。但是那种情感很快被人群的喧嚣所取代淹没。 然而现在他就站在那里,恍然一如从前。婉贞突然愣怔了,她呆呆地看着他走向自己。“你好!沈老师。”他伸出一双有力的大手,他们握了握彼此的手,很快松开。“怎么,在这里碰到你。出了什么事吗?”“我姐姐走了。”她应道,“你呢?”“到城里办点事,现在要回去了。”他回答,“静如很想你,同学们也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他说到这里时,脸上掠过一抹羞涩。 “我会的。”她答道。“行,车子要开了,我先上车了。”他狠狠吸了口烟,望着远处即将要离开的车,短暂地说道。说完,他一转身,大踏步向车子走去。上了车,他远远地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大声道:“沈老师,记得回来看我们哦!”她朝他挥挥手。车子很快地开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北疆凛冽的寒风里。刚才的一切恍然就像在梦里一般,她几乎无法辨清到底是否是真实的,一切来得太快了,让她猝不及防。 他还是原来的样子,热情,爽朗,快乐。身上始终洋溢着年轻人的热忱和希望,仿佛永远充满活力和激情。然而他们却像两根永远不能相交的平行线,只能沿着各自的轨迹不断向前,偶尔能够遥遥相望,互致问候,然后又很快各自离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生出些许怅惘。 在这个车展上,千百年来,上演了多少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的故事,又有多少人被车辆有此处运送到彼处,开启他们一段有一段的人生呢。然而那些抛洒下过的或欢喜或痛苦的泪滴,那些流露过的或快慰,或怅惘的情感都很快被淹没在记忆里,成为岁月留给人们的最珍贵的回忆。 想到这里,婉贞不觉又加快了脚步。回到家,推开房门的那一瞬,她的一下子温暖起来了。“妈妈,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君瑶一把抱住婉贞,她温润的小手拉着婉贞的大手,那一刻,她的心也变得无比温润。瑞安站在门口,傻呵呵地张着口,脸上浮现出憨厚的笑容。 周阿姨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婉贞,可算把你盼回来了。累了吧,喝口水。”“你姐姐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是她得了癌,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是尽了力了。以后你姐姐家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能帮的我们尽量帮。特别是她那几个孩子,还都小,你有时候也往你姐姐家多走动走动,多去看看他们。”周阿姨道。 “知道了,妈。这些天辛苦你了。这一屋子的人都要你照顾。饭,还是我来烧吧。您歇息歇息。”说着,婉贞解下周阿姨的围裙,开始忙活起来。 第121章 桌上 晚上,正是上灯十分。人家的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路上是缓缓前行的人。灯下是一桌子团聚的人。老马周阿姨坐在上座,婉贞,瑞安,和他们的女儿君瑶;瑞萍,家诚带着他们的儿子恩赐,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吃着饭。这样的日子显得非常难得,因为婉贞刚刚回来不久。再加上瑞萍在电视台的工作又很忙,大家聚在一处已经是不容易的了。 老马今天高兴,和家诚喝了几盅伊力特。两个人把酒言欢,甚是欢乐。喝到酣畅处,老马忍不住道:“家诚,谢谢你娶了我们瑞萍,还对我们瑞萍这么好。”家诚一边喝酒,一边道:“爸,能娶到瑞萍是我的福分。你看瑞萍越来越能干了,现在她也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家里上上下下也全靠她。还有她可是我们家的第一大功臣,给我生了个宝贝儿子恩赐。”说着他捏了捏孩子肉嘟嘟的脸。恩赐胖嘟嘟的脸红扑扑的,他满口含着菜,吃得正香甜。 “唉,想想我们瑞萍那时候,被俊杰那小子闹得.....。她多亏遇到了你,否则,还真不知道她后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老马想起从前的日子不禁感叹道。“老马,过都过去了,你还提过去干什么。我看你啊,是酒喝多了。”周阿姨一边吃饭,一年瞪了老马一眼道。 “你就让我说个痛快吧。当年要不是我跟他们法院的人打招呼,他会调到市法院工作?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后来竟然那么对我们瑞萍。听说现在居然要升院长了,这世道。唉......。”老马又接连感叹道。“我看啊,他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他要是升了院长,我第一个不同意。”周阿姨愤然道。“同不同意,也不是你说了算。”老马无奈地说道。 “爸,妈。当着家诚的面,你们就别说了,都过去了,不是吗?”瑞萍有些嗔怪地看着两位老人道。“行,喝酒吃饭,我们不说了还不行。”老马听到瑞萍的话,连忙说道。一时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这一顿饭很快就告一段落了,饭后,婉贞和瑞萍忙着收拾碗筷,周阿姨看着他喜欢看的电视剧。老马和家诚在一旁谈话。君瑶在给恩赐讲故事。生活平实也显得异常温馨。 彼时在另一个屋内的灯下,月蓉在饭桌上正兴奋地和爸爸妈妈谈论着。 婚后的生活虽然是平淡的波澜不惊的,俊杰每天都忙于工作,回来后已经精疲力竭的他吃完饭,往往倒头就睡,这让月蓉感到有些兴味索然。 曾经那个俊朗的男人现在却把他几乎全部的经历都用在了工作上。他爱上了加班,案头常常是做不完的工作。他凡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地态度让业界同行都佩服地五体投地。大大小小的案子但凡到了他的手里,个个都是会有满意的结果。所以他精湛的业务能力很快得到了业界人士的一致首肯。他也对自己很是满意。他升迁得很快。一路过关斩将,扶摇直上。虽然有人不满,暗地里说他又一个当院长的岳父撑腰,但是对于他的业务能力,人们却没有更多的质疑。 她的母亲也一直照拂着他。开头他对于母亲依然是嫌恶的,每每碰到母亲他总是绕道走开。但后来她的母亲却找到月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月蓉。这一日,下了班,他回到家,在饭桌上他却听到月蓉说:“俊杰,当年就是祁阿姨,你妈妈,要把我介绍给你认识的。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帮衬你的,你应该适时地原谅她了。”俊杰愣了愣,他心里虽然已经是对母亲不再抵触了,但口中却草率的应道:“嗯,我知道了。” 从这以后,他不再回避她的母亲。但他每每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他不知道自己该对她说些什么。直到那个傍晚,她在走廊里拦住他说:“俊杰,你林叔叔,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我把你的事都给他说了,他很理解我。什么时候你上家里来吃个饭。”俊杰看着她期待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点了点头,他们就这样算是完全和解了。 转眼他的母亲退休了,月蓉的父亲也退休了。在外人看起来,他像是完全没有了依靠,但是他依然不断升迁着。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仍旧不断努力着,他要向世人证明,他即使没有做院长的岳父撑腰,他秦俊杰也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闯出一片天地来。但事实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让自己的父亲安享晚年,和他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父亲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是与世长辞了。在父亲离开他时,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悲怆,他觉得自己今后一切都没有父亲为他骄傲,替他见证了。他看着父亲的棺椁缓缓落葬,他的脸颊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而他的一切努力所获得的的荣耀却是月蓉为之炫耀的资本。当他即将荣升为院长的消息不胫而走的时候,最兴奋的人就是月蓉了。“爸,俊杰马上要当院长了。”月蓉看着她的父亲道。“是啊,我也听说了。”老肖平静地说道。 “俊杰好像说今天就能出结果了。”月蓉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表,惊讶地说道:“奇怪,这么晚了,也该下班了啊?怎么还不回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回来问问他。”老肖道。“爸,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说法?”月蓉警觉地说道。她明白,俊杰对这次的事情有多么看重。 “说法不是没有,唉,你让我怎么给你怎么说呢?”老肖感叹道。他心里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你就让孩子做个明白人吧。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许久不说话的月蓉母亲道。“你还是等俊杰回来问他吧。”老肖扶了扶脸上的眼镜道。“哦!”月蓉好像不甘心似的应着。她低下头来轻轻刨着碗里的饭粒儿,却无心去吃。 第122章 落选 窗外的天已经慢慢地暗了,夜缓缓地降临,世界一片静谧。只有电视里的声音响亮的响着,掩盖着一室的寂寥。月蓉手里握着遥控器,胡乱的调着不同的频道,她的心却全然不在电视上,似乎每个节目都吸引不了她。 末了,只听得“啪”得一声,电视关了。室内陷入全然的静谧。月蓉百无聊赖地伫立在床前,望着窗外,她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愫。这样的夜晚她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了,多少个夜晚,吃过晚饭,等到爸爸妈妈离开,她哄着孩子睡熟,就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了。在孤独和寂寥中她无奈地等待着俊杰的归来。 在她内心里,对于俊杰,依然有着隐隐的期待。她觉得俊杰当年既然已经那样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瑞萍,娶了自己,特别是当她成为俊杰的新娘,在众人瞩目中骄傲地走上舞台时,她就已经心醉神迷,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地彻底地赢了瑞萍,无论从前她和瑞萍的多少次对决中,是谁输谁赢,但是她自己却是最后的赢家。因为俊杰的人已经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起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不符合她的想象,他的冷漠一如从前。他几乎把所有的经历都放在工作上,而她完全像是他的附庸。无论在情感上她付出多少,他都依然是那样不冷不热的。多少个夜晚,她做好晚饭,静静地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饭菜慢慢冷却,然而他却仍旧没有回来,她只能在心底里静静地叹气。 后来他们的孩子降生,她一度以为孩子的降生能换回他的点滴柔情。然而孩子却像极了月蓉,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履行义务罢了。一个人的等待变成了两个人的期待。看着孩子睁着懵懂的眼睛问她:“妈妈,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她一定会说:“等你爸爸回来我们就吃饭。”孩子也会问:“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她茫然地回答:“应该很快了吧。”事实上她知道这种等待是无望的。偶尔有几次她等到了他,他一回家,摸摸孩子的小脸,就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又立刻在灯下忙起工作来了。她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在灯下忙碌的身影,她的心却静静地碎了一地。 她有时候有种几近绝望的感情涌上心头,她甚至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完全错误的,自己这样一厢情愿的爱恋到底还是无从托付,但是她依然痴痴地等待着他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因为她不相信自己这样的付出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在她的倔强和坚持里,没有人看她到她的憔悴与疲累。 看着他慢慢地不断地升迁,她俨然成为他成功背后的那个小女人,心满意足地付出着,无怨无悔地努力着,她用他的成功麻痹着自己。因为她始终固执地以为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然而,今晚,他却迟迟不归。如果成功,她知道他会和自己分享他成功的喜讯的,至少他也会平静地对自己说:“我当上院长了。”然而什么都没有,指针滴滴答答,马不停蹄地向前走着,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变得那么难熬。她焦灼地像个困兽,来来回回地在房里走动着。 困意慢慢爬上她的面容,她合衣斜倚在床前,依然等着俊杰的归来。关上灯,房里安安静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突然听到门开了的声音,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惊醒地爬起来,开了灯。 灯光映着他因为过度饮酒而被酒烧得通红的脸颊。他的整张脸像是充了血一样,领带胡乱地散乱在胸前,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唐。他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包随便地丢在桌上。人靠近床边的那一瞬,近顺势倒在床上,脸朝着里面的墙,背对着她。 “俊杰,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她惊惶地看着他的背,在他身后说。他却不回答,手臂枕在头下,一言不发。 “俊杰,你说啊,到底怎么了?真是急死我了。”她坐在床边,抚着他的肩头,眼睛里泪快要落下来了。“你烦不烦,有什么好说的。”他突然怒道。“是不是你没有当上院长?唉,一定有什么原因吧。能给我说说吗?”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了。“说什么?让我说,我当年因为你,抛弃了瑞萍,这么忘恩负义,利用完瑞萍,就过河拆桥吗?”他突然坐起来,对着她,哑着嗓子地吼道。 这么多年来,他秦俊杰这么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地付出着,不顾一切,孤注一掷,只为了今天这一刻的荣耀与辉煌。然而在他全力以赴将要迎来这个辉煌灿烂的时刻的时候,命运却给他致命一击。当年他所做的一切被人公布于众,流言在一夕之间不胫而走。他耳闻后,惴惴不安却无以为计。新的市法院院长从别处调来,走马上任,名正言顺地取代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一切进行得如同行云流水,再自然,再贴切不过。所以此刻面对月蓉,他能说些什么呢?如果没有月蓉,或许他凭借自己的实力能当上院长,而不至于让别人对自己的人品加以指摘。但是生活没有假设。 “因为我?真的是因为我吗?如果当年不是我爸是院长,你会娶我?”月蓉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毫无回报的付出,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道。 “是,就因为你爸是院长,我才娶你的。所以说当年的我,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放着我爱的瑞萍不要,却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了她,娶了你。所以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院长,是不是?” “呵呵,你爱的瑞萍,难怪这么多年你这样对我?你终于说出来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瑞萍!”月蓉听到俊杰说起那几个字时,不禁仰天冷笑道,她说着,泪很快地涌出来了。 第123章 离家 月蓉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一股脑地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包里。末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还在熟睡的孩子穿好衣服。那孩子因为正在睡着,却给人突然弄醒,不明就里地委屈地哭了。看到孩子哭,月蓉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一边流着泪,一边背上包,抱起孩子,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门“砰”地一声在俊杰的身后关上了。俊杰愣了愣,他突然酒醒了。然而一切都晚了,伴随着月蓉匆促地脚步声的走远,室内又再次陷入一片安静中。 他沮丧地垂着头,站在窗前,静静地点燃一支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突出一个烟圈儿,烟雾在暗夜里缓缓地升腾着,很快就弥散在空气里。他一口接一口地吸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袭上心头。当年,自己放弃瑞萍,娶了月蓉。满以为就此过上了自己想要的上等人的生活,从此就可以扬眉吐气了,然而就在自己步步高升,扶摇直上,如日中天之际,居然有人旧事重提,让自己一败涂地。他有些恼怒,又有些不甘,他多么渴望登上权力的顶峰,再次大展宏图啊!然而命运偏偏是这样喜欢捉弄他,让他在自己几乎要采摘到胜利的果实的时候,却突然让他失去这一切。想到这里,他恼怒地掐灭烟头,转身回到床上。 然而他望着打开的衣橱,以及床上凌乱的衣物,他突然意识到,他不仅在事业上遭到了挫败,他的婚姻也出了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他和月蓉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他却异常冷酷地封闭着自己的心。在最初离开瑞萍,和月蓉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他整日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行尸走兽。但他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失去瑞萍了,他和瑞萍已经完全回不去了。在抛弃瑞萍的痛苦,自责和后悔里,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月蓉。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撒娇,看着她向自己蛮横地索要情感。但他除了面对却别无他法。 虽然他不能确定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管他即将面临或者遭遇的会是什么?当时他唯一自信的是他的工作,他相信自己这样痛苦地将自己的感情牺牲掉,抛弃瑞萍一定会有一个更加光明的前途。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把自己的一切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一切也正如他所愿,他顺理成章地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然而对于月蓉,他却不肯付出半分,在他离开瑞萍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的感情全部都用尽了。曾经那样炽烈的爱情像火一样燃烧了他。他像是饮过浓烈而纯正的美酒后再也不愿品尝其他的美酒了一般,仿佛其他的一切美酒与从前饮过的美酒都不能媲美,因为一旦比较,后者将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了。所以他固执地抗拒着,仿佛在捍卫他的骄傲与自尊。也许曾经有那么一时三刻,他几乎要卸下所有的防御,彻底在月蓉面前缴械投降,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清醒和理智。他又变成了那个高傲而冷峻的美男子,终日在工作中周旋,忙碌。 然而现在人去楼空,床上还残存着孩子的身体的余温。衣橱里还挂着她曾经穿过的衣衫。他突然意识到,她和孩子都走了。他似乎要失去她了。 他开始鄙夷起自己来了,相较于他爱过的瑞萍,他何尝不是在像利用瑞萍那样利用月蓉。在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一个曾经那样如同飞蛾扑火一样毅然决然地爱着自己,爱自己爱得那样痴狂,那样纯粹,结果却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一个那样殚精竭虑的,绞尽脑汁地向自己索要着爱,虽一无所得,却无怨无悔。然而这两个人无一不被自己伤害着。当他此刻第一次重新审视自己的情感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最被人不齿的人。永远在占有,永远在获取,却不曾付出,或者说付出也是为了获取。他倒在床上,一夜无眠。 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大亮。他慌忙穿戴好,刷好牙,擦了把脸。匆匆赶去上班。一连几天,他神思恍惚。在外面随便找家店,随意吃了晚饭,才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的,月蓉烧好饭菜,坐在桌前等待他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一刻的温馨却被眼前的死一般的沉寂和冷清所取代。他呆呆地看着家里的一切,那些精心被打理过得一切慢慢地开始蒙尘。他慢慢开始害怕孤独,害怕冷清,渴望看到她在灯下等自己的场景,渴望听到她逗弄孩子的声音了。 这一天,他下班很早。买了些东西,径直向丈人家走去。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要接月蓉和孩子回家。他走到门前,却听到,老肖正唱着歌给那孩子听,那歌本来是小孩子唱的,却由一个老人唱出,听起来多少有些好玩。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敲了敲门。门开了,老肖看到他,只说:“你来了,进来吧。”他走进去,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道:“爸,我想接月蓉和孩子回家。”“月蓉还没有下班,你等等看。”老肖抱着孩子道。 他点点头,走过去想抱起那孩子。那孩子大概是许久没有看到他的缘故,竟然把他看作是陌生人一般,“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老肖连忙接过孩子道:“宝宝不哭,是爸爸来看你了。嗯?”那孩子噙着眼泪,泪眼婆娑,虽是不再哭了,却不去看他。他尴尬一会儿,自觉从前陪孩子少了,以至于这孩子这样对自己,不觉又自责起来。他摸索着从自己买来的那一顿东西里寻出个洋娃娃来,把那娃娃递到孩子手里,那孩子摆弄着娃娃,神情慢慢愉悦起来。 “咚咚咚”随着敲门声响起,月蓉下班回来了。他打开门的那一瞬,终于看到月蓉了。 第124章 挽回 “月蓉,你回来了?”俊杰一看到月蓉便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道。月蓉却低着头。这些日子,她一个人的时候,自己静静地想了许多。这段婚姻,有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样一厢情愿地付出着,因为最初她还奢望着俊杰不仅仅是在利用自己,有朝一日他一定会爱上自己;然而她又隐隐地觉得,俊杰这么多年来始终在刻意回避着自己,他心里仍旧是放不下瑞萍的。她这才明白,自己虽然得到了俊杰的人,却还没有得到俊杰的心。 但这仅仅是她的猜测罢了,她在内心里仍旧期待着俊杰有一天能够回心转意。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似乎看起来都是徒劳。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当俊杰说出那样的话语,她几乎彻底绝望了。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婚姻原来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也许都是无果的。 但是她却没用勇气做出任何改变。毕竟她始终是爱俊杰的。从看到俊杰的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他彻底俘虏了。在感情的世界里,谁先付出爱,或者谁付出的爱更多,谁就永远没有胜算的可能。当她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而且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种情感反而变得愈发浓烈。她爱俊杰,哪怕他对自己那样绝情,哪怕他也许至今爱的仍旧不是自己,她还是割舍不了自己对于他的那份情感。她有时候也痛恨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俊杰爱得并不是自己,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 现在俊杰就站在她的面前,容颜还是那样俊朗,不过他看上去目光迷离,形容憔悴,似乎历经了重大的打击一般,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她看到他的那一瞬,突然有些心疼,但是她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柔弱与爱怜。沉默了一会儿,她有些冷淡地问:“你来干什么?”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家。”俊杰嚅嗫着说,显得有些尴尬。这些日子,他也慢慢觉得,无论是瑞萍,还是月蓉,他都是有愧于她们的。自己的事业依然如此,但是自己的家却不能就这样让它散了,他试图努力挽回这段婚姻,但是他却没有把握,毕竟那天晚上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实在太伤人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将这种伤害降低到最小的程度。但是无论结果如何,他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回家?你还当那里是我们的家吗?你心里装的都是瑞萍,还能和我一起生活吗?”月蓉冷笑道。她每每一想到瑞萍,心里就像有一根去不掉的刺。 “月蓉,跟我回去吧。我,已经失去瑞萍了,我,我不能再失去你和孩子了。”说到这里,他从床上抱起孩子,亲亲她的小脸。孩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温软的脸上带着无限的快慰与满足。他的眼睛里像有泪花的闪烁,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拉月蓉。 看到俊杰抱着孩子的那一瞬,她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温柔的梦境中。她看着俊杰期待的眼睛,心里却犹疑着。 “跟我回家,我会好好待你和孩子的。嗯?过去的,都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俊杰的声音变得温暖而坚定。月蓉看着他和他怀里的孩子,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默默地收拾好东西,向老人家告别。老肖站在门口,望着一家人远去的身影,他终于如释重负。 生活依然在继续。柴米油盐,在平淡而凡俗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努力活出不一样的精彩,仿佛这才不辜负我们曾经对这个世界那些郑重而庄严的承诺。 在经历了事业重大挫折后,俊杰看待世界的眼光也悄然地发生了变化,从前那个整日忙于工作的俊杰,此时开始慢慢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家庭上来。家庭的温暖带给他的内心的抚慰慢慢取代了了事业挫折带给他的痛苦。他的身心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短暂的平衡。 他开始有时间有闲暇,更多地审视自己,审视过去。偶尔瑞萍的模样像流星一样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就像那些流言不知何时悄然滋长,拷问着他的道德,他的良知。但是他无法弥补过去,无法修正从前的自己。 然而那个初秋的午后,在南来北往的喧嚷的人群里,他却看到了瑞萍。瑞萍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岁月似乎被没有让她屈服,反而让她拥有了更多成熟女性的的魅力和曼妙玲珑的风致。她穿着蓝色的风衣,长长的头发自然的卷曲着,蓝色的蝴蝶结在发髻上静静地熠熠生辉。她不慌不忙地行走在人群中,脸上带着温暖的淡淡的笑意。看到瑞萍的那一刻,他怔住了。然而他的内心却不再悸动。 她也看向他,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他走向她,平静地问道:“瑞萍,有空吗?一起走走吧。”“嗯,好的。”她的语气也出奇地平静。他们静静地走上一条僻静的林荫道,将喧嚷全都抛在身后。 “一切都还好吧。电视台的工作忙吗?”俊杰问。“嗯,都还好。工作很忙碌,但总有忙里偷闲的时候。你呢,法院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吧。”瑞萍道。“嗯,工作上还比较顺利。......瑞萍,有些话,我一直,一直想和你说。”俊杰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从前那样离开你,伤害你,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伤害......。所幸的是,你又重新拥有了幸福。”“是啊,曾经爱过,却又那样被你伤害。所以因为恨你,我曾经发誓,再也不要见你。然而现在,我已经都放下了。因为仇恨只会让人更加痛苦。放下心中的负累,人才能轻装前进。你看,我现在的一切不是都很好吗?”瑞萍望着纷纷扬扬的落叶,不无感慨地说道。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诉说着。他们的身旁,落叶纷飞,洒下一地的金黄。 第125章 归来 文才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旧历年。桌子上静静地放着翠珊的遗像。照片上的她,是没有患病前的模样,仿佛多了几分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安然。她就那样透过镜框恬淡地看着文才,文才不禁心下悲怆。 想来当初和翠珊,因为出身的缘故,彼此惺惺相惜,多少是因为彼此爱慕,才最终走到一处的。婚后,也不乏甜蜜和幸福,但是这样的日子毕竟短暂。不久又因为婉贞的事情,文才觉得翠珊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如此狠心,便开始嫌弃起翠珊来了,他也因此与翠珊越走越远。后来文才又遇到了明秀,明秀的好爽热情,洒脱干练让文才彻底折服,但是翠珊却对明秀极尽羞辱,这让明秀不得不含恨远走他乡。从此以后,文才对翠珊彻底心冷。他们虽然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相互不了解,过着彼此隔膜的生活。 这些年来,文才不断外出,在一次次南下做生意的过程中,他风餐露宿,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生意虽是越做越大,但是他却更渴望有朝一日,能与明秀重逢,让明秀分享他成功的喜悦。在和翠珊聚少离多的日子里,他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越多,他就与翠珊相隔的距离越远。不知不觉间,他和翠珊仿佛完全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了。 但是翠珊毕竟仍旧是她的妻子,想来在她生前,自己并没有好好待她,特别是那些自己出门在外的日子,家中里里外外,全靠翠珊一个人打理,孩子们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压在翠珊一个人身上,翠珊整日围着灶台,孩子,家中的小店转,自己竟连一句知冷知热的话都不曾对她好好说过,这心里就更觉得有愧于翠珊了。 看到孩子们各自望着桌上翠珊的遗像垂泪,文才的心里也酸酸的,但他终究强忍住泪,不曾落下。“姐夫,为什么你现在才回来?姐姐都已经走了。”婉贞责备着文才,她望着翠珊的遗像也在不觉间红了眼眶。 是啊,自己连翠珊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要不是婉贞在翠珊临终前悉心照顾,情形到底怎样,一切都难以想象。文才听到婉贞如此责备自己,却也无从辩白,只道:“谢谢你,婉贞,这段日子,若不是你照顾着你姐姐和孩子们,真不知道一切会怎样。你姐姐从前那样待你,难为你还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姐夫,你不用谢我,也不用觉得奇怪,从前姐姐那样待我,我还来照顾她这么些个日子。我知道,因为我的事情,你这些年也一直在怪罪姐姐,但是过去的毕竟终究都过去了。因为在这世上,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我在心里已经原谅她了。她因为我原谅了她,也才能心安地离去。如今她去了,孩子们以后还需要你照料。你为她伤心,我也能理解,只是别伤心过度,日子到底还是要继续的。”婉贞道。 文才看看翠珊的遗像,又看看屋里的这几个孩子们,顿时觉得桌上的担子变得沉重起来了,他看着婉贞道:“你姐姐虽然走了,这几个孩子我一定会用心照顾并养大他们的。这样才算我不愧对你姐姐,你姐姐也能含笑九泉了。” 两个人在这边说着话,谈论些翠珊在患病期间的治疗情况。孩子们也都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特别是婉贞说到翠珊生病期间,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情形,婉贞和文才都不禁落泪了。 婉贞在姐姐家里又都留了一日,把姐姐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又安慰了文才和孩子们以后这才回去。那文才看到家里因为翠珊不在了,一家上下。老老小小都要仰仗指望自己,于是便也不再有外出做生意打算了。从此便想着把家里店面打理好,安安心地守着这个小店度日。 真的过上从前翠珊那样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文才才突然发觉这日子并不是自己从前想象当中的那样顺遂,光是这一日三餐,就让他这个从来没有下过厨的人犯难了。但是天长日久,他也慢慢习惯了。 转眼旧历年又快到了。这一日文才在店里忙活。因为快到年节的缘故,所以店里的生意尤其的好。他这几日已经忙得是脚不沾地了。这一日,他背对着店面正在整理东西。却听得有人说:“文才哥,买瓶酱油。”他听得那声音熟悉,等到他直起身来,拿了酱油递过去的时候,他不觉愣了。站在柜台外的那个女子竟是明秀。 这么些年过去了,明秀的样貌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她留了长发,高高的发髻盘在头上,平添了几分妩媚。皮肤依然是那样白皙,大大的眼睛看向文才,眼神流转之中更显得分外灵动。她的穿着显得十分时髦,大城市的文化浸润熏陶着她,让她身上更多都市气息。 文才看到他的那一瞬,内心那根敏感的心弦不觉又颤动起来了。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始终虽然想着的是明秀,当年明秀因为自己备受翠珊的羞辱,因为自己远走他乡,他至今都觉得愧对明秀。这些年,自己也去过几次南方,总期待着和明秀不期而遇,然而事与愿违,偌大的城市,他虽然和明秀置身于同一处,但是却从来不曾相逢。因为每每他想要去寻找明秀,他却因为翠珊的存在而让自己那些荒唐的想法戛然而止了。 在繁华都市熙来人往的人流里,每个人都像沧海一粟,瞬间淹没在茫茫人海中。文才在步履匆匆的人流中多次慨叹,命运弄人。 尽管这么多年,从旁人的口中不断传来明秀的各种消息,什么明秀去做生意了,什么明秀做生意失败啦,什么明秀开厂啦......。每每听到这些消息他就心潮澎湃,他知道,明秀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人。她一定能在改革开放的洪流中大展拳脚,开创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然而此刻,当他因为翠珊的离去,而不得不局促于这个偏远山村的一隅时,他却与明秀以这样的方式不期而遇了。他已经胡子拉碴,因为生活的忙碌而不修边幅,憔悴不堪了。在光鲜亮丽的明秀面前他显得黯然失色。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惊喜,有兴奋,也有一丝丝羞愧。“明,明秀,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道。 第126章 畅谈 “文才哥,我昨天回来的。我妈中午烧肉,正好家里没酱油了,让我来买。本来,本来我昨天一到家就想来看你的。”明秀仔细地端详着文才,虽然面前的这个男人因为历经岁月的磨砺有了些沧桑的味道,但是在她的眼里,文才还是她记忆中的文才,热忱,仗义,豪爽,总是急人所难。这些他性格最为可贵的东西早已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去,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文才,眼神流转中,眼角眉梢更多了几抹温情。 “明秀,你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过得还好吧。”文才停下手中的活计,问道。“嗯,这些年,我做过生意,但没有成功。后来我又和人合伙开了工厂,厂子现在经营得还不错。”明秀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这样能干,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来的。”文才感叹道。 “文才哥,你呢,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明秀道。 “我一直在外面做些生意,不过积累了些人脉,赚了些钱罢了。后来你嫂子走了,我这才回来,守着这个店,守着这个家。”文才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经历的点点滴滴,不禁感慨万千。 “嫂子走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明秀惊讶地问道。 “去年旧历年的时候,那时候我因为生意上的事,耽搁在外,都没有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文才道。 “走了,这样快啊。她还这样年轻,孩子们又都还小。”明秀感叹道。一时两人都不说话了,陷入了沉默。 “文才哥,当年我给你的信,你当真看过吗?”过了许久,明秀率先打破了沉默,突然问道。 “你的信?哦,我记起来了,当年因为玉那霆孩子落水的事,我没有看完你的信,后来那封信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大概是我去救玉霆时,掉在水塘子里了,也不一定。怎么了?”文才抬头看向明秀。 “哦,没,没什么。”明秀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但是她又想到翠珊到底已经离开了,自己如果再把过去的事情拿出来说,责备亡者,到底是有些不妥的,所以她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但是她的心中却难免有一丝丝欣喜掠过,原来当年的一切都是翠珊一个人自导自演,原来文才哥根本没有把自己写给他的信交给翠珊处置;翠珊那样做不过是为了气走自己,让自己彻底对文才哥失望罢了。 “明秀,你当年那样离开,唉......。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觉得对不起你,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翠珊也不会那样羞辱你,你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的,也不至于因为我要背井离乡。这些年,你在外面,一个女人家,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文才想到过去,难免自责起来。 “是啊,这些年,我确实是吃了不少的苦,可是我一直是在外面摸爬滚打惯了的人,所以无论经历什么,我都能挺过来。因为我一想到,我的阳阳,一想到文才哥你,我就什么不怕了。你看,文才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不是还和原来一样吗?”此时此刻,明秀就那样袅袅婷婷地站在他面前,柔弱而富有韧性,像一颗苍翠的青竹,挺拔在深冬寒凉的清晨里。 文才看着他,心中不禁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这么多年,自己一个男子在外独自闯荡,都难免有叫苦的时候,何况她一个弱女子,想到这里,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感慨。她终于回来了,他爱过的明秀终于在这一刻那样从容,自信,坦然地回来了,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她还是那样美丽,还是那样明艳,在他历经岁月洗礼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然而,她真的还是从前的她吗?这个身着现代都市服装的时髦女子,俨然身上闪烁着的是都市人的光辉,身上散发的是都市人的气息,看起来与这个遥远边陲农村的一切是那样格格不入。想到这里,文才的内心又是欣喜,又是矛盾。他默默地注视打量着明秀,像是要把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铭记在自己心里一般。他怕自己以后会彻底把她忘记,又怕自己以后永远无法忘记她。“明秀,这次回来,你还走吗?”他问。 “这次我回来,是为了把我妈接过去的,我弟弟的孩子也大了,用不着她照顾了。我想把我妈接到我那边去,让她享享福。”明秀说着,眼神中也掠过一丝落寞,因为她也突然意识到,她还是终究要离开他了。 “那,那你很快,很快又要走了?”文才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他预料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又要降临了,他可能又将面临失去她的尴尬与窘迫。是啊,也许,也许她真的不属于自己,她应该有更广阔的的世界去翱翔,她应该在不属于自己的另外一个世界大展宏图,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辉煌。而他如今只能固守在此,照顾孩子,养育家庭,担负一个男人应该有的一切责任。他们又将注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了。 “嗯,过了旧历年,我就走。”她终于垂下头。他们的心几乎在同时都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着。是啊,人生就是如此,生活有时候会让人们面对各种选择,有时候又让人们无从选择。现在他们又要面临分别,又要各自踏上自己的人生之路了。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能够再次相逢,但是彼此心中都依然是对方的不变的永远的牵挂。“你放心,文才哥,我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因为这里有我的家,有你。”明秀转过头看向文才,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对未来的信念,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文才看着她道:“欢迎你随时回来,我都会在这里等你。”是啊,无论山远水远,他都在这里,在这里等着她。 第127章 竞争 时光匆匆流逝,到底是谁惊艳了谁的人生,到底又是谁温暖了谁的心房?在平凡琐碎的柴米油盐里,在一起挤城市公交的日子里,在一起吃街边小店的日子里,一切都变得稀松平常,但又显得难能可贵。多少回并排走过那长长的街道,多少回看着路边的灯一盏盏地亮起来,照亮了回家的路。一颦一笑中,一粥一饭里,平常的岁月成为永恒,琐碎的细节也活出了精彩。 转眼时光已经跨越到一九九九年,俊杰和月蓉的女儿嫣然已经成为市一中的一名中学生了。月蓉给孩子取名为“嫣然”取自于“巧笑嫣然”一语,她希望孩子无论经历怎样的人生境遇,总能巧笑嫣然。一切也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孩子无论何时,无论走到哪里,总是面带笑意,如同春风拂面。 这个从小就和月蓉父母一样要强上进的女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特别是从小她的成绩总是名列班级甚至年级前茅。提到她时,老师总是赞誉有加,同学也总是把她当作学习的榜样。这让身为母亲的月蓉一直将她视若珍宝,并引以为傲。 而她的丈夫,俊杰早已适时地回归家庭,在柴米油盐的凡俗生活里,从前那份孤傲与倔强也渐渐被时光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中年人的沉稳和内敛。俊杰对于生活的态度变得更加宽容和随和,这也让他显得更加圆融豁达。 生活正像一条从容的大河,经历过激流险滩后,缓缓流向更为广阔的水域。而步入中年的俊杰也正像这条缓缓流淌的大河,平静前行。事业上他虽然也有着自己的追求,但是功名利禄在他眼里,不再像从前那样重要了,这也使得他活得更加惬意轻松。更重要的是,他在家庭和事业中取得了某种平衡,这仿佛是为了弥补他从前对于家庭的亏欠。 相较于俊杰,月蓉却显出几分锐利与锋芒,整天科室部门里的各种状况,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她马不停蹄地周旋于病人与医生生中,常常是忙得焦头烂额,天生要强的她依然凡事都要争先,她的精明,干练,透彻是有目共睹的。 特别是对于女儿嫣然,她对于嫣然的要求很高,几近于严苛。这个孩子在她长久的教育和影响下,凡事像极了年少时的月蓉,凡事也要一较短长,事事都绝不甘居人后。所以从小到大,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然而,步入中学后,这个大人眼中的佼佼者,突然遇到了一个无比强硬的对手。如果嫣然默写全对,名列班级第一,一定会有一个男孩与她并列第一。如果嫣然考了九十分,一定会有那个男孩考九十一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大到一次考试,小到一场辩论,嫣然在他的以前总是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没有什么比一分所带来的困惑更让嫣然觉得气馁了,没有必要失败更让她痛心的了,因为嫣然曾经是众人仰慕的对象,现在居然有一个她素不相识的人,赫然地横亘在她面前,让她与成功屡屡失之交臂。她虽然依然站在高高的云端,她虽然仍旧是众人仰慕的对象,然而她决不允许有人挑战自己,甚至是超越自己。 因为有他的存在,好胜心驱使着嫣然不断和他在心底里较劲决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强大对手的嫣然,在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中决定和他决一死战。这一回她信誓旦旦,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毅然决然的神情让人看到了她那份必胜的信心和无畏的决心。为此,身为母亲的月蓉也加入了这场关乎女儿荣耀和尊严的战斗。因为她相信,这是嫣然成长过程中必然要面对的一场决战。这关乎孩子的自信心的确立,她必须为嫣然做些什么,否则她觉得自己枉为孩子的母亲。 灯下,无论在孩子完成作业以后,还是在周末,月蓉正努力地帮孩子辅导着,讲解着,她将穷其毕生的热情和精力准备帮助孩子背水一战。每一个知识点,每一张试卷,每一道做错的题,孩子也耐心地倾听着。不知不觉中,她在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为了战胜瑞萍而拼尽全力,哪怕是比瑞萍少了一分,她都会难过半天。她那小小的心里是不允许自己不如别人的,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须赢。 正如现在的女儿嫣然,这个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孩子此刻也正是这样的心态吧。她为孩子鼓劲的同时,也在心底里暗暗叹息。她曾经劝说过嫣然:“嫣然,妈妈觉得你已经很好了,不必每回都要考第一,只要尽力就可以了,嗯?”“不,妈妈,我就是要考第一。相信吧,妈妈,这次中考我一定能战胜他。”嫣然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让她开始不再劝说女儿。也许,年少时需要的正是这份拼搏和奋斗的精神,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期中考试如约而至,摩拳擦掌的嫣然信心满满赶赴考场,伴随着考试的结束,在经历看似漫长实则艰辛的等待后,成绩终于公布。那个男孩居然再次领先,望着自己成绩簿上的分,嫣然潸然泪下,她又一次品尝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和失落感。也许在别人的眼里,这根本不能算什么。但是在她看来,这一切就是比天大。望着孩子失落的神情,月蓉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嫣然。 然而更让她好奇的却是女儿的竞争对手,那个叫恩赐的男孩。在女儿眼里,平时里这个不徐不疾,风轻云淡的孩子居然每每轻而易举拿下第一,连自己这个自称学霸的女儿都对她敬畏有加,刮目相看,她很想一睹这个孩子的风采,更想了解这个孩子的父母是何等样貌的人物,居然让自己的女儿屡屡败在他的手下。想到这里,她更萌生了想要了解他以及他的父母的冲动。 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如约而至,家长们踏着或轻快,或沉重的步伐纷纷各自入座。月蓉也安然的入座。“这次第一名又是他!他的家长是哪一位?”一位家长小声地向旁边的家长询问着。“那就是了。”另一位家长应道。月蓉顺着那位家长手指的方向望去,她一时惊了,居然是她,她看到了瑞萍。 第128章 和解 瑞萍端坐在那里,她的神情显得平和而安然。她没有显示出一个优胜者的母亲所本应有的高傲,反而是那样的谦逊,她时而回答着周边家长的问询,时而静静地端坐在那里沉思默想。 月蓉凝视着瑞萍的美丽的侧影,她的心中一时感慨万千。造化弄人,当年自己和瑞萍不是正是如此,身为班级的佼佼者,为了争夺班级第一的位置而竞争激烈。那时的瑞萍就是这样,怀揣着这样一份自信和笃定,让她每每面对身居第一的瑞萍的时候,心生嫉妒。如今,岁月流逝,时过境迁,她们的孩子又居然同在一个班级,并且成为了彼此有力的竞争者。而相同的是,自己的女儿嫣然一如自己当年那样遗憾败北。但是此时她的心里却没有了当年的那份嫉妒。 家长会在各个任课老师的轮番登场后终于告一段落。随着老师的赞扬恩赐的声音一遍遍地响起,众人向瑞萍投去艳羡的目光,没有谁不渴望成为像瑞萍一样的家长,没有谁不渴望拥有像恩赐那样的孩子。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家长会终于告一段落,随着家长的各自散去,月蓉也随着人流回家。而瑞萍始终没有看到她,他们按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回家了。 转眼隆冬已至,一场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不断地这座遥远的北方小城。人们出行各个都裹着厚重的冬衣,以抵御着来自大自然的无情侵袭。然而,仍旧有很多老人和孩子在这一场场寒流的猛烈攻势下,而身染重疾。医院里到处都是打点滴的,人们双颊赤红,咳嗽的,发烧的,一时人满为患。月蓉为此忙得马不停,几乎四脚朝天了,身为儿科大夫的她连日来不停歇地诊断,忙得几乎连喝口水,上趟厕所的功夫都没有,在病人家长那焦急的眼神里,她读懂了病人对医生的全部期待。她在这种繁忙的工作中感受到了身为医生的那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家时,“妈,今天下午,恩赐发烧回去了,没有参加数学考试。我数学考试得了第一。”突然失去竞争对手的嫣然不知道为什么,丝毫没有获得第一的愉悦,反而显得有些兴味索然,要知道,这个攒着全部精力准备和对手继续作战的女孩多么渴望再来一场战斗以证实自己的实力啊。然而,对方居然不战而走,她自然心有不甘。 “是吗,大概是最近寒流来了,受了寒,才会这样。你也得注意增加衣物,避免受寒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月蓉看着孩子的脸嘱咐道。“嗯,妈,我知道了。不知道恩赐他什么时候能好啊。”嫣然感叹道。这孩子,没有了竞争对手,自己居然得了第一,不但不高兴,反而却牵挂起对方来了。没有竞争对手应该是分外寂寞孤独的。毕竟有竞争才有比较,才有动力。 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日,月蓉在不断的巡诊问病中忙碌着,在她接待了一个又一个儿科病患后,疲累的她缓缓地靠在椅子上,小口地抿了一口茶杯里水,强打精神,继续工作。 这时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孩子出现在诊室里。“孩子什么情况?”月蓉一边翻阅着桌上的化验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啊,大概是受凉了,孩子发高烧了,温度很高;喉咙也很痛,鼻塞,呼吸不畅。”母亲焦急地说道。 当孩子母亲那熟悉的声音传入月蓉的耳畔时,月蓉猛然抬起了头,四目相对,短暂地震惊后,她们几乎同时惊呼道:“怎么是你?”是啊,怎么是你?月蓉望着瑞萍的那张有些疲倦的面庞,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瑞萍没有变,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沧桑的痕迹,她还是那样美丽,眉宇中闪烁着始终不变的热情。 “妈妈,你们认识?”恩赐惊讶地问道。“是啊,这是你们班同学嫣然的妈妈。”瑞萍微笑着回答了恩赐。“是啊,我是嫣然的妈妈,我常听我们嫣然提起你,说你很优秀。来,张开嘴,让阿姨看看,啊——!”月蓉仔细地端详着孩子的喉咙,道:“嗯,有些红肿。先去验个血吧,回头把化验单给我看,我再给你们开药。” 半小时后,瑞萍带着恩赐出现在诊室里。月蓉仔细端详着化验单道:“这样吧,我先给孩子开三天退烧药和消炎药,如果状况有好转,烧退了,再带他来开一副药,巩固巩固。相信孩子很快能好起来的。你看呢?”月蓉望着瑞萍道。 “好。那月蓉我们先回去了。”瑞萍道。“对了,瑞萍,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我有话想跟你说。”月蓉道。“好啊,你看什么时候在哪儿聚合适?瑞萍道。“周六下午两点,我们在市公园碰头,怎么样?”月蓉道。“嗯,好,到时候见。”瑞萍道。 时光转眼到了周六下午的两点。瑞萍和月蓉并排走着公园的小径上。距离她们相识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了,时至中年的月蓉终于赢得了俊杰的真心,面对俊杰的爱的补偿,此时的月蓉已经甘之如饴,虽然这份爱得来的并不容易,但她却非常享受当下的一切。但是每每想起过去,想到自己曾经为了得到俊杰而对瑞萍所做的一切,她就情不自禁地心里涌起缕缕愧疚。“瑞萍,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因为当年我那样对你!一定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月蓉道。 “月蓉,你快别说了,都已经过去了。况且,况且我现在和家诚也过得很幸福,所以我真心希望你也能和俊杰在一起,白头偕老。”瑞萍看着月蓉真诚地说道。 听到瑞萍的话语,月蓉终于如释重负,这么多年来,因为自己过去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而始终耿耿于怀的她,期盼这有朝一日能得到瑞萍的原谅。此刻,当她真的得到了原谅时,心里也一下子通达起来,敞亮起来了。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走着,脚下的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不知何时,一场纷纷扬扬的小雪又不期而至了。慢慢的把整个大地全都覆盖。整个世界仿佛因为这场雪的到来而彻底净化了。 第129章 大学生活 终于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城市。想象中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南方小城,温润如玉,玲珑剔透,如同一个典雅凝丽的女子从岁月的深处款款走来。走出火车站的那一瞬,望着房屋上翘脚的飞檐,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芬芳,子恒不禁心旷神怡。 远远地一群人挥舞着小旗子和接站牌向他拥来。“你好,我是98级物理系的马君瑶,你是99级物理系的新生徐子恒吧!我们可是同乡哦!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为首的一个女孩鹅蛋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她大方地向子恒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 这个看上去有些羞涩和腼腆的男孩子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算了,算了,人家是新生,害羞着呢!有学姐再旁边打趣儿道。君瑶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她很快收回手,一把接过子恒肩头的背包扔向同行的一个男生道:“以后大家就是校友了,有什么尽管对我说!”扭头她又对同行的人说:“行了,今天的人都接到了,我们回去吧。” 子恒在人群的簇拥下上了车,车子在宽阔的道路上一路欢畅地行进着。车厢里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谈笑着,议论着。夏天还没有过去,空气里混杂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路边是一块块绿色的农田,看得到人们在农田里忙碌的情景。“学校在郊区,这辆车是通往我们学校的专用车哦!到市区一定要乘这辆车的。你还没吃饭吧,一会儿到学校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因为是南方,这里的食物可不比我们北方,口味可都是偏甜的,真怕你吃不怪呢。......。”君瑶滔滔不觉地说着。“没关系,我都吃得惯。”君瑶说了半天,子恒才应了这么一句。“我们的这位新生可真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呢。”旁边的学姐又在打趣儿了。 子恒被君瑶的热情完全感染了,但是生性腼腆又不善言辞的他虽然心中有千言万语,却羞于表达,他安静地谛听着君瑶的诉说。在此之前他的心里充满了各种想象,然而一切真的展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不禁对这位学姐的老练和热情所深深地打动和折服了。 车子飞快的行进着,转眼就到了校门口。下了车,人们提着行李,背着背包,鱼贯而入。“把徐子恒的行李先放在你们宿舍,我带他去食堂吃饭,你们放好行李也来食堂啊。”君瑶一边和身旁的人说着话,一边带着子恒向食堂走去。 “一楼是大众餐厅,二楼是全国各地的风味美食,能吃到我们那儿的拉面和大盘鸡!”很快君瑶就点好了饭菜。一会儿刚才那几个一起负责新生接待的同学也入座了,大家吃着聊着。 吃完饭,报名缴费,分宿舍,领生活用品,一时忙得不可开交。自始至终,君瑶都陪同在左右。望着鞍前马后为自己忙碌的君瑶,子恒不禁心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子恒望着汗水涔涔的君瑶,自己也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道。“说什么呢!谁让咱们是同乡。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尽管问我;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我能帮得上的都会帮你。”君瑶摆摆手道。 夕阳给校园涂上一抹金黄。忙碌了一天的君瑶真的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身为学校学生会的主力干将,接待新生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她的肩上,况且接到的又是同乡,她就更加卖力了。 “君瑶,你的同乡好帅啊!关键是他看你的眼神.....。”刚才那个学姐又在打趣儿了。“乱说什么呢!仔细你的嘴。”君瑶一甩头发,嗔怪道。“好了,好了,人家开玩笑的,好吧。”那个学姐看到君瑶好像真的动气了,不禁赶快圆场道。 君瑶一甩头,修长窈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宿舍的门洞里。那个学姐也消失在旁边的宿舍楼里。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到了秋天,又是落叶飘零的时节。大学生活是充实而丰富的,徐子恒每天除了上课,他最爱的是泡图书馆,爱参加一些社团活动,比如说读书协会,话剧社啦。因为生性腼腆,他还是大家眼里那个安静的美男子。但是虽然他话语不多,却又总能句句精准,鞭辟入里,直指人心。他待人也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富有原则,所以在这个男生不多的学校,他就显得更加出类拔萃了。 平时虽然也总有女孩子给他暗送秋波,但他却置若罔闻。偶尔也会收到些贺卡情书之类的,但是他却只收不看。久而久之,那些女孩子虽然芳心暗许,却不得不知难而退了。但是在这个如诗如画的将江南校园里,处处不仅弥漫着爱情的气息,也笼罩着学习的氛围。 华灯初上的时候,各个自习教室里都人满为患,到处不乏挑灯夜读的情景,尤其是到考试前,那些学霸们甚至彻夜不眠,在宿舍的楼道里整晚苦读。黎明时分,也有比鸟儿起得还早的学生在竹林深处大声诵读着英语。年轻人步履匆匆,奔忙于各个教室,除了必修课,各个热门的选修课的教室里也是人头攒动。 在这支队伍里就有君瑶和子恒的身影。因为读书使他们离开了农场,离开了边疆,所以读书改变了他们这整整一代人的命运。中学时代那种不断学习,积极进取,才不负自己,不负家人的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激发着他们,使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对于学习的热忱。尤其是君瑶她整日奔波于教室和图书馆之间,除此以外,大量的学生会和社团工作也不断磨砺着她的意志,锻炼着她的才干,她几乎无暇沉浸于风花雪月之中。身为女子中的佼佼者,虽然她的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是她同样采取了置若罔闻的态度。 然而无论她走到哪里,她都觉得有一双眼睛遥遥地望向自己,那是在人群中无论跨越多少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的一个人的目光。平静的,淡然的,深邃的,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无论何时都能不期而遇而又充满探寻的目光。 第130章 辩解 经历了一年大学生活的锻炼和磨砺,子恒变得更加沉稳冷静了。偶尔他会看到君瑶在校园里忙碌而活跃的身影,彼此碰到寒暄几句,又很快散去。但是他的心里却时刻被这个女孩身上的那种好学,包容,爽朗,执着,热情所折服。那种扑面而来的干练的气息,让这个身为学弟的他只能对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遥遥相望,不敢俯视了。当然更多的还有一种亲切,因为这位学姐总是适时地给自己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这对于从前初来大学的子恒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在异乡天空下,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类似于亲人的温暖。 每个周末的晚上,在学校门口的公用电话亭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他就是这支队伍里的一员。学生们兜里揣着电话卡。饭后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校门口的电话亭前,满怀期待地等待着自己和家人朋友通话时刻的到来。什么给父母讲讲自己最近自己在学校里的状况啦,学习啦,感情啦,各种状况都一一道来,但是他们中很多人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什么身体不舒服啦,这样的事情他从来不会给家里汇报,因为他们都怕家里人为自己担心。当然,子恒也不例外。 今晚,他又站在等待的队伍里,前面还有一两个人轮到自己,好不容易熬到前面的那个女孩煲完电话粥,他终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是我,子恒,你们还好吗?”电话是爸爸接的。“嗯,我很好,家里一切都很好。你妈去南方开会,可能顺道去看看你,”电话那头有声音传来。“什么时候?”子恒问。“可能这两天就能去看你。”电话那头说。“嗯,知道了。爸,你保重身体,放假我回来看你。”电话轻轻被挂断了。 这么多年来,他们的交流一直是这样朴素而平实,正如父亲对他的爱。但想到马上能看到妈妈,他的心里又窃喜了一番。明天是周末,下午有个社团活动,自己还要发言,还没有准备好,想到这里,他不觉加快了回宿舍的脚步。 社团活动如约举行,又看到了同学们久违的面容,尤其是又看到了君瑶,那样亲切而熟稔,像是看到了家人。社团活动进行得很顺利。活动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君瑶和子恒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子恒,你刚才的发言很精彩。观点鲜明,论据充分,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君瑶道。“是,为了这次发言,我昨晚做了精心的准备。”子恒道。他们并排走在校门口右手那这条校园小径上。 “叮铃铃”,随着一段清脆的铃声,一辆自行车飞一般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子恒,小心!”君瑶一把抓住子恒的臂膀,把他拉向路边。那辆车直直地冲过去,伴随着车上一对年轻的男女的惊呼声,自行车虽然已经疾驶而过了,但是无论是车上的人还是子恒与君瑶都吃惊不小,好在虚惊一场,大家都各自无事。 “子恒!你没事吧!”君瑶手依然紧紧地攥着子恒的臂膀,关切地问道。“我没事。”子恒应道,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君瑶紧紧握住自己臂膀的手。然而正当他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子恒!”远远地他看到他的母亲向他们走来。 “妈,你来了。昨天我听爸说,你要来看我,这么快就到了。”子恒道。“是,我开完会,吃好中饭,就往你这边赶了。”子恒的母亲宁曦虽然说着这句话,但是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君瑶看。这张脸,她虽然只看过一次,但是这张脸在她脑海里却永远也无法抹不去。这是让她愤恨的脸,这是让她焦灼的脸,这是让她妒忌的脸,这更是自己的丈夫墨涵这么多年也许都不曾忘却的一张脸。这张脸这么多年始终镌刻在她的记忆里,折磨着她,羞辱着她,让她夜不能寐,寝不安席。她的目光又由君瑶的这张脸,缓缓地挪向君瑶那只还紧紧抓住自己的儿子的臂膀的手上。 一时种种感慨涌上心头,世界上难道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吗?难道就任凭命运这样捉弄自己吗?不,绝不。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目光显得咄咄逼人,末了她的目光就这样紧紧地锁定在君瑶的那张脸上。 “阿,阿姨。”不知为什么,君瑶的抓住子恒臂膀的手不知不觉地悄悄松开了。“妈,这是我大学同学马君瑶,跟我一个系的,也和我是同乡。从我入学以来,她帮了我不少忙。”子恒介绍道。“同乡?仅仅是同乡吗?”子恒的妈妈宁曦想到刚才君瑶仅仅抓住自己儿子的臂膀的手,想到儿子看君瑶的热切的眼神,她仿佛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似的,她不禁又仔细地端详起君瑶的脸来,她终于确信地对君瑶问道:“你妈妈身体还好吧!”“我妈妈,她还好啊。你认识她?”君瑶惊讶地问道。“何止是认识?”宁曦道,“子恒,你先回宿舍,我有话要和君瑶说。”“妈——。”子恒很不解。“你先回去,听妈妈的。”宁曦用手推着儿子,执拗地说道。 大学门前一座小小的咖啡吧里,两人静静地落座,她们的面前各有一杯咖啡。“阿姨,你有什么事吗?”君瑶一入座,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君瑶,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崇尚自由恋爱,但是我决不允许你和我们家子恒在一起。就算我死了,我都不允许。”子恒母亲宁曦的眼神显得深沉而锐利。“阿姨,你误会了。我和子恒只是校友和同乡。”君瑶急切地为自己辩解道。“校友?同乡?我是过来人,凡事都瞒不过的我的眼睛。不是,最好;如果是,我绝不答应。”说罢,她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扬长而去。杯中的咖啡还静静地冒着热气,望着徐徐关闭的门,君瑶愣了愣,她静静啜了一口咖啡,一时有些失神。 第131章· 劝说 宁曦到家一有几日,这几日,却因心中有事,眉头不曾展开过。自那日在大学校园中见到君瑶那孩子,看到那孩子与当年的婉贞的样貌竟是一般无二以后,她便忧心忡忡。 多年以来,每每想起自己丈夫墨涵在大婚前夕依旧存着的那张小照,她便耿耿于怀,尽管嫁予墨涵的人终究是自己,但墨涵与婉贞的过往终究是横在自己心头的一根刺,想要剔除,便是难上加难。 这些年她竭尽全力照顾着儿子,照顾着墨涵,照顾着这个家。她总想,但凡墨涵心中有自己一分,她便心满意足。但是岁月流逝,时过境迁,人总是有贪念,但凡得到一分,便要索取更多,每每不曾得到,她便将这份罪孽归咎于婉贞。婉贞竟成了她的假想敌,她不是和自己而战,倒像是和婉贞而战,和曾经的过往而战。她只盼自己完全占据墨涵的整个心房,她只恨自己当初不曾捷足先登。她要把婉贞留在墨涵心里的那些影子全部扫除殆尽。但是这一切又谈何容易。 如今看到儿子看待婉贞的女儿君瑶的眼神,她仿佛从中窥破了端倪,了解了儿子的心事一般。她决不允许儿子与那个叫君瑶的人有任何瓜葛,哪怕自己的儿子当真爱上婉贞的女儿君瑶,她也要拿出壮士断腕,破釜沉舟的决心来,全力阻挠,万不可让此事发生。否则那些陈年往事会日日折磨她的内心,她曾经所有的努力也许会功亏一篑。想到此处,她便觉得不寒而栗。 但她不知道墨涵是怎么看待眼前的这件事。事实上她是怕墨涵知道,又触及那些过往。这些年来,当年那些曾经与婉贞交好的老师每每说起婉贞的一切,墨涵平静的心中都会激起波澜,但是他却竭力克制着这份情感。前尘往事毕竟已然付水东流,哪怕心中存有遗憾,也是无可奈何。他只在某一个晚上,心底里某一个寂静的角落里,遥遥地想起那些曾经的过往,每每如此,他便点燃一支烟,安静地站在窗前,一口接一口地吸完为止。 想完那些过往,他的心很快又被内疚与自责攫住。这么多年来,看到宁曦忙里忙外,相夫教子,真心实意地对待自己,哪怕是一块冰,他觉得自己也要融化在她的那片温暖里了。他竭力让自己忘却那些过往,他竭力让自己爱上宁曦。开始他觉得自己爱上宁曦是对不起婉贞,后来他觉得自己不爱宁曦是罪过。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觉得自己竭尽全力对宁曦,对孩子,担负起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支撑起这个家,就是对自己,对宁曦,对孩子的最好的交代。所以这么多年他就是这样做的。从不提及过往,而只尽心竭力地对待家人,这就足够了。 但是他依然在宁曦的身上读出了她的怨怼,她的不甘。但他亦能理解。因为和婉贞定下婚约,后来又失去婉贞的始末似乎不是他一个人的经历,也是他和宁曦共同的经历,没有办法隐瞒,也不曾淡去。但他也在宁曦的执着倔强的坚持里,读到了一个女人对他的所有的爱。哪怕这份爱里有怨怼,有不甘。 自从宁曦回来,他就隐隐地觉察到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敢问,但是他终究不肯总是看到宁曦这样忧虑,他想为她分担。这一日,晚饭后,宁曦一边织着毛衣,一边来回地调换着频道,看起来心绪甚是不宁。“宁曦,自从去南方以后,你总是忧心忡忡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一旁看报纸的墨涵小心地追问着。 “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又怎么跟你说?”宁曦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说说看。”墨涵用探寻的目光注视着宁曦。“我在子恒的大学校园里,看到婉贞的女儿君瑶了?”宁曦道。“是啊,她的女儿也该长大了。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墨涵道。“她和婉贞当年长得一模一样,你忘了?那张照片!”宁曦道。墨涵突然不再言语了,他怕提及过往,又让宁曦伤心。 过了半晌,他才说道:“还和子恒一个学校,这样巧?”“是啊。就是这样巧,更巧的是子恒可能喜欢君瑶。”宁曦道。“这是好事。现在都提倡孩子们自由恋爱,我们当家长不应该阻挠。”墨涵道。“自由恋爱!问题是我们的儿子跟任何人恋爱都可以,就是不能更沈婉贞的女儿恋爱。”宁曦突然提高了声音,她的话语掷地有声。 “宁曦,你得为孩子想想!”墨涵劝说道。“为孩子想想。那谁为我想想。这么多年我容易吗?徐墨涵,如果你当年没有和沈婉贞发生那些事情,我便接纳这个马君瑶。”宁曦愤然道。“宁曦,你这又是何苦呢!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没有必要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的事情,影响到下一代,是不是?”墨涵轻抚着宁曦的肩头道。 “不,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宁曦执拗地说着。“宁曦,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陪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人都是你,我心里是有你的,你也是知道的。婉贞,我早已放下她了,你为什么还放不下她呢!”墨涵道。“嗯,你放下她就好,我还以为......。”宁曦泪眼婆娑地望着墨涵道。 “你这样待我,我若再不放下她,岂不是对不起你。依我看,孩子们的事,就由着他们去吧。如果他们真的要好,我们也不要阻挠,否则他们也会像当年的我们那样痛苦的。嗯,宁曦?”墨涵轻言慢语地劝说着,“孩子们的状况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样,还未可知。回头有空,我打了电话,问问子恒,到底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君瑶。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年纪大了,操心这些事情,劳心费神的,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嗯?”宁曦听到这里,也不觉点点头。 第132章 了解真相 自从上次社团活动见了君瑶后,一连几周都不曾看到过君瑶,子恒很是纳闷,到底不知当日自己的母亲为何约君瑶外出喝咖啡。问起母亲,母亲只道:“我和她妈妈是就识,想了解一下她妈妈的近况。”再多问,母亲已是不言。子恒总觉得事情远非如此,一切似乎有些蹊跷,但是看到母亲闭口不提,他又不便多问。 这一日,又是社团活动,活动后,子恒对君瑶说:“上一次,我妈找你,是因为什么事!”“嗯,你妈以为我们俩在谈恋爱。”君瑶爽快地答道。“然后呢?”子恒追问。“她很反对。”君瑶道。“反对!为什么?”子恒满是狐疑。“大概跟我们的上一代人有关。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完全是杞人忧天嘛。我完全把你当弟弟看待哦。”君瑶道。“好吧。拿我当弟弟看待。但是我们的父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你不好奇吗?反正我是很好奇,我想去了解了解。”子恒道,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 傍晚,夕阳在山,云霞满天。又到了周末与父母通话的时间了。“喂,是我,子恒。爸,你身体还好吗?”电话这头子恒道。“我和你妈身体都很好。对了,子恒,你是不是在谈恋爱?”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爸,你听谁说的,是不是我妈。我根本没和谁谈恋爱,我要是谈恋爱了,第一个肯定告诉您。”子恒道。“是你妈说的,你妈说你和一个叫君瑶的女孩在谈恋爱,所以爸爸问问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电话那头道。 “爸,我真的没有和她谈恋爱。倒是妈,没有弄清楚状况,就找人家谈话,还说反对我们在一起,弄得我很尴尬。爸,妈为什么反对我和君瑶在一起。”子恒道。“唉,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那时候我爱上了君瑶的妈妈,并且和她订下婚约,但是后来造化弄人,我们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再后来就是我和你妈妈结了婚。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妈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这也是她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原因。”“哦,爸,那你让妈放心,我们并没有在一起。”......挂断电话的那一瞬,子恒的心里豁然开朗,但是他万万不曾想到的是,父亲当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同样,这件事在君瑶的心中也激起了波澜。的确,她和子恒也不过是校友同乡,子恒虽然很优秀,但是从小到大,她独立自信,聪明干练,她知道一定是有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人才能驾驭得了自己,而子恒虽然日趋沉着冷静,但是内敛儒雅,在他身上似乎少了些男子汉的血性。所以她非常清楚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而且她知道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够有能力,有魅力,才能遇到这样的男子。所以两年来她一直努力着。 从小到大,家里几乎都是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她清楚地记得每天母亲的日子过得像打仗的似的,下了班冲去学校接她,又马不停地赶到买菜,再回家烧菜,吃好饭,还得帮自己检查功课。检查完功课还得备课,有时候弄到深夜才睡,可是黎明即起。她长大些的时候,才懂得心疼母亲,这些年她很欣赏也很尊敬自己的母亲,母亲勤劳美丽善良,但是她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后来她隐隐约约从别人的议论里,了解到一些原因,一切都跟自己的大姨有关。 对于父亲,她恨过,她恨父亲就只能不停地笑,恨父亲不能像别的孩子的父亲那样牵着自己的手,送自己上学,接自己放学,给自己讲解题目,陪自己玩耍。恨自己因为父亲还经常遭到别的孩子的耻笑。但是父亲到底是知冷知热的人,有什么好吃的,他痴痴地站在路口等自己,饿了自己也不肯吃,总是留给自己。冷了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是暖暖的。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所以锻炼了她,她大胆而独立,凡事都敢于冲在前面。 但是尽管她欣赏并尊敬自己的母亲,别人也说她和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她的性格却与她的母亲决然不同,特别是她不愿与母亲有相同的人生,至少她绝不会像母亲那样嫁给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 如今,子恒的母亲却突然找自己来谈话,并且反对自己和子恒在一起。虽然子恒的母亲因为对自己有误会,其行为显得有些鲁莽唐突,但是她隐隐约约又从中看出,自己的母亲当年一定有一段不为自己所知的过往,而这段过往必定和子恒的父母有关。 火车在飞速地疾驰中把她带回了故乡。家里已经由平房搬入楼房。面对到处拔地而起的高楼,君瑶的心里颇为感慨。回到家后的两三天里,她的心里始终揣着那个疑虑,想把一切向母亲问清楚。 饭后,是安详而平静的时光。“妈,有人找我谈话,说反对我和她儿子在一起。她说她认识你。”君瑶道。“怎么,你谈恋爱了?”婉贞一边收洗着碗筷一边说。“没有,是她误会了。但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对我们在一起。我觉得这和您有关。因为她说,她决不允许沈婉贞的女儿和她的儿子在一起,死了也不允许。莫非你们从前有什么恩怨纠葛。”君瑶道。“她的儿子?”婉贞停下来问。“嗯,他叫徐子恒。他们家是奎市的。” 婉贞擦了擦手,解下腰上围裙,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说:“是啊,他的儿子也该有这么大了。”“谁,谁的儿子。”君瑶道。“你说的徐子恒的爸爸。当年妈妈爱上了他,和他有了婚约。本来是准备旧历年结婚的,但是因为你大姨夫做生意失败,在外面欠下了一大笔债。你大姨,为了还债就把我骗了过去,把我关起来,逼我嫁给你爸爸,用那笔彩礼钱去还了债。”婉贞看着窗外缓缓地说着。 “妈,你当时没有反抗吗?”君瑶震惊道。“反抗了,但没有用,因为被关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还为此还撞破了头,几乎死了。但因为有了你,我只能认命了。”婉贞道。“妈,辛苦你了。为了我,你牺牲了这么多。”君瑶把头静静地靠在婉贞的肩膀上,一时无话。过了许久,才听到婉贞对君瑶说:“天晚了,你爸吃完饭说出去转转,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担心他,你去把他找回来。”“嗯,我这就去。”君瑶说着,向外走去。 窗外的天慢慢有些暗了。人家的灯一盏一盏地次第亮了起来。远远望去,一点一点氤氲的光,很是温馨。 第133章 相遇 时光流转,转眼君瑶以优异的成就取得了学士学位,她的工作已经在三月份找到,她没有留在北方人都朝思暮想都渴望的南方,而是重新选择了边疆,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收拾好行囊,她和两年都没有回过家的子恒一起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子恒,我妈可能要来车站接我。”君瑶望着窗外飞速变换的景色说道。“真巧,我爸妈到乌市旅游,可能也回来接我!”“那么说他们会碰到!”君瑶道。“是啊,我有些担心。”子恒道。“担心什么?你妈会把我妈吃了不成?”君瑶笑嘻嘻地说道。“那倒不会,但我还是担心。”子恒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是大家解开心结的好时候。”君瑶道。“嗯,不错。”子恒想了想道。 火车飞速得驶向终点,随着列车员报站声音的响起和火车的停靠,车厢里的学生安耐不住内心的惊喜和兴奋,纷纷从行李架上取下各自的行李,他们排着队鱼贯而出。 远远地就看到车站外等待的人们热切地朝他们挥手。终于出站了,君瑶欢快地迈着长长的双腿向母亲跑去。“还是决定回来了?”婉贞接过君瑶手中的拉杆箱道。“嗯,我舍不得边疆,关键是舍不得妈妈。”君瑶热切地看着母亲的脸。 那边,宁曦和墨涵也看到了子恒。“这回回来得多待几周,不能像上回那么仓促!”宁曦看着儿子越长越英俊了,越长越瘦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妈,知道了,这次能在家待到八月底呢。”子恒道。“真的,太好了。回去妈给你做你好吃的,你看我儿子又瘦了。”宁曦一边说着,一边准备离开。“爸妈,这是君瑶和她妈妈,我的校友,今年毕业了。你们应该认识吧!”子恒看到准备离开的母亲,连忙介绍道。 墨涵和宁曦同时向身旁的母女俩看去。特别是墨涵,他的眼睛充满了欢快的惊喜,此时此刻,婉贞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但是依稀还能将看到她年轻时的姿影,她穿着枣红色长裙,头发微微卷曲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祥和的笑意,岁月并没有夺走她对生活的全部希望,她依然是充满柔韧的,顽强的,生动的。她身旁的女孩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眉眼,但更年轻,更有活力和热情。 婉贞这时候也注意到墨涵和宁曦。特别是墨涵,还是从前的浓眉大眼,一身淡蓝色的衬衫和中裤,清新而怡人,虽然身姿不像从前那样挺拔,但是话语中仍旧有种欢快爽朗的味道。他身旁的女子,温润的,明净的面庞,微胖的身形,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君瑶,子恒的校友。”君瑶轻快的声音响起,“我们接下来准备在乌市住两天再回去,你们呢?”“我们等一下准备回酒店,明天回奎市,你们的酒店订在哪里了?”墨涵道。“哦,我今天刚到,我们还没有订酒店。”婉贞道。“君瑶,不然,你们就入住我们的酒店吧。”子恒道。“那好吧!妈,你看呢?”君瑶道。“好。”婉贞应道。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酒店门口,君瑶选了子恒旁边的一个房间入住。电梯很快把她们送到了相关的楼层。房间里。“妈,你怎么了,不高兴?”子恒看到母亲的脸色,明显地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快。“你好多事。”宁曦轻轻地责怪着。“妈,都过去了,你还担心。”子恒道。他们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计划着晚饭。 另一个房间里,“妈,看到子恒的爸爸了,有什么想法?”君瑶道。“能有什么想法?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老了。”婉贞感叹道。 晚饭后,君瑶敲了敲子恒的门,道:“子恒,我们去运动运动,你要去吗?”“好啊,我问问我爸妈啊。”子恒应道,又敲开父母的房门,问道:“爸妈,你们要去楼下运动运动吗?或者说说话什么的。”“好,我们正说呢,现在休息还尚早。”墨涵道。 很快到了楼下,一间小小的房子里,各种饮料一应俱全,人们三三两两坐在窗前,小声的说着话,窗外是这个城市繁华的夜景。 “妈,你们就坐在这里休息,我和子恒去运动啊。子恒,走吧。”君瑶道。“妈,你也跟我们一块去吧。让爸和阿姨说说话。”子恒道。“我老胳膊老腿了,运动什么。你们年轻人去吧。”宁曦道。“妈,走吧,年纪越大,越要运动,生命在于运动嘛!”宁曦终于架不住子恒的劝说,无奈地离开了。 此时此刻,窗边的位置上面对面地坐着墨涵和婉贞两个人。他们都不说话,静静地捧着手里的茶,看向窗外。窗外,夜风习习,滚滚的红色车流在夜色中闪烁着耀眼的光,使夜色显得更加迷人。“婉贞,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过了许久,墨涵终于开口。“嗯,我很好。你呢?”婉贞道。 “我也很好。”墨涵道。“嗯,看得出,她把你照顾得很好。”婉贞道。“是啊,这么多年,她很不容易,家里全靠她撑着。她虽然知道我们的过去,但是从来不责备不埋怨我,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付出,我很感激她。”墨涵道。“是啊,遇到宁曦是你的幸运。她是值得你对她好的人。”婉贞感叹道。“你呢,还是和瑞安在一起?”墨涵道。 “嗯。怎么办呢?孩子小的时候,我觉得很辛苦,什么事情都靠我,每天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还好有公公婆婆帮衬着。后来孩子大了,也很懂事,一切都慢慢地变得好起来了。你看,再苦再难我都熬过来了。况且瑞安也是知冷知热的人。虽然家里很多事情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他总不舍得自己吃,自己用,总是留给我和孩子。所以我们一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婉贞突然很轻松似的,宛然一笑。 他们就这样一边一口一口地啜着茶,一边静静地说着话。窗外依旧是汹涌的人流车流,日日夜夜,瞬息万变。但不变的是,每时每刻,任何角落依旧上演着一幕幕的悲欢离合。 第134章 互诉衷肠 “唉,真的是老了,运动了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赶快回来休息休息。”运动归来的宁曦远远地看到墨涵和婉贞静静地坐在窗边,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一种不快悄然而生。但是她很快又调整了情绪说道。“是啊,我们都老了。君瑶呢?”婉贞说完,转过头来,看向子恒道。“她啊,精力很好,还在运动呢。”子恒道,“爸,跟我一块去运动吧,这样晚上能睡个好觉。”“好。我跟你去。”墨涵站起来,和子恒一道离开。 窗边又陷入了一片静谧。宁曦静静望着婉贞,这个从前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女人,这么多年来,她恨过,她怨过,她妒忌过的女人。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就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那样安详,那样恬静,仿佛世事的沧桑与流年的过往都与她无关,她全然沉浸在一个平和安然的世界里。 就在刚才,儿子拉她去锻炼的时候,她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她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不和自己站在一起,而让自己的爸爸和别的女人有独处的时空,她更担心在他们独处的这段时间里又会发生什么。所以就在刚才锻炼的时候,她也显得心不在焉。锻炼了一会儿,她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 在她心里,墨涵是自己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她必须好好的守住他,守住这个家。她害怕墨涵又会对婉贞有什么念想,她害怕他们一碰面,那些旧日的情愫又在两个人的心里潜移默化地滋长起来。所以她刚才是那样心猿意马,是那样忧虑不安,随时都会到来的危险就像狂风巨浪那样席卷她的内心,让她内心一片狼藉。 当她快步走向他们的时候,她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仿佛觉得他们才是一起的,是自己的到来打破这片祥和与宁谧。她也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很快她摇了摇头,然后坐在窗边。 窗外依旧是凉风习习。八月初的边城已经到了瓜果飘香的时节,晚风悄悄送来了瓜果清甜凉爽的气息。“宁曦,锻炼累了吧,我点了一个水果拼盘,清凉解渴。”随着桌上的水果拼盘的出现,婉贞温和的话语传入宁曦的耳畔。 “谢谢你,这么体谅我。”宁曦拿起一根牙签,慢慢地品尝起盘中的水果。“你也吃吧,婉贞,真的很好吃。”宁曦看着婉贞道。“好,我们一块吃。”婉贞道。 两人头碰头地吃起一盘水果来。牙齿与水果轻轻碰撞,发出轻快的咀嚼声,水果的清甜与芬芳伴随着清冽的汁液在唇齿间涌动,让人身心愉悦。 “呀,快要吃完了,应该给墨涵留的,他最喜欢吃水果了,尤其是当季新鲜的水果。”宁曦道。“没关系,过会儿还能点的。你看你,吃些水果,还要想着你们家墨涵。”不知为什么,在宁曦听来,婉贞把“你们家墨涵”那几个咬得特别重,仿佛是两国在勘定国界,某一块领土对方并无意争取,主动承认我方的主权地位似的。宁曦心里一时充满了喜悦。 “嗯,你都不知道,我们家墨涵最喜欢的就是吃当季的水果。每回看到了新鲜的水果,他就像孩子似的吃个不停。”宁曦一边吃着,一边感叹道。 “所以我刚才对墨涵说,遇到你是他的幸运。你是值得他好好对待的人。”婉贞看着宁曦,突然认真地说。宁曦听到这里,一下子愣住了。就在刚才,她的心里还燃烧着妒忌,怨恨,气馁,无奈,然而婉贞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把她内心所有的这些情绪都化解了。 这个她嫉妒,怨恨了几十年的女人,这个她以为多少年来都顽固地霸占着墨涵内心的女人,却在为自己说话,而就在刚才,她还想宣示自己对墨涵的主权,而对方似乎时时处处在表达自己无意于墨涵,并且还在为自己说话。她突然在如释重负的同时有些羞愧难当了。 “婉贞姐,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墨涵喜欢的人是你,因为你是墨涵的初恋。所以我在心里一直都恨着你,也恨着自己。”宁曦看着远处,安静地说着,她仿佛陷入了回忆。“恨?”婉贞不解道。“是。我恨你。就在我和墨涵大婚前夕,我还看到了墨涵保留着你的照片,那时候,我几乎有把你的照片撕碎的冲动。我恨你,哪怕我要嫁给墨涵了,你还霸占着他的内心;我也恨自己,如果我足够好,也许墨涵会先爱上我,而不是你,毕竟我才是从小到大和墨涵一起长大的那个人。”宁曦静静地说着。 “宁曦,其实,你不必恨我。因为这么多年来,墨涵喜欢的人,爱的人都是你。”婉贞道,“就在刚才,墨涵还对我说,这些年来,都是你忙里忙外,支撑着你们那个家,他喜欢的,爱的,感激的都是你。”宁曦静静地听着,她的心中感慨万千,泪水慢慢濡湿了她的眼眶。 “你也不必恨你自己。因为你很优秀。美丽,大方,宽容,善良。如果不是这样,墨涵也不会选择你,我相信墨涵的眼光,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把墨涵照顾得很好吗?”婉贞慢慢地说着。 宁曦听到这里,她的心慢慢也随着婉贞的那些话语而变得踏实,温暖而有力了。是啊,这么多年来,她都被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想法折磨着,什么墨涵爱的人是婉贞啦,什么婉贞和墨涵万一相遇会旧情复燃啦,她整日给这些想法弄得不得安宁。然而现在一切仿佛都水落石出,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和臆断。墨涵爱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看来是我误会墨涵了。我一直以为墨涵爱的是你,所以.....。”宁曦道。“都过去了,宁曦。墨涵爱的是你,包括我,其实我从有了君瑶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把墨涵忘记,彻底放下他了。你看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一个温暖的家,瑞安,君瑶和我,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所以我们大家都要好好过,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婉贞推心置腹地道。 窗外,早已华灯初上;室内,凉意习习。两个饱经岁月磨砺的女子,就这样彼此相对,互诉衷肠。 第135章 各自安好 两家人又在这里逗留了两日,才准备踏上各自的行程。只是到了分别的时刻,他们才各自显出离别的伤感来。彼此挥手,互道珍重,然后各自天涯。人生即是如此,在数不尽的曾经相逢的路口,相遇即是缘分,挥手就是永别。但对于他们而言,却并非如此,因为他们相约日后再相见。而这次相见,他们在曾经的恩怨纠葛里,终于释然,又重新找回了自己,各自获得了心灵的宁静。 时光跨越到了二零零年。玉芬和天扬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他们在家乡又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当年生活艰苦,囊中羞涩,在都市狭小的居室里,没有婚礼,没有婚纱,他们就邀请了几个共同打拼的同乡喝了些小酒,就仓促成婚。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今日天扬要用自己的实力证实玉芬是她的爱人,他要用自己拥有的一切补偿玉芬。婚礼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落下帷幕。 紧接着他们又用自己在南方打拼赚取的第一桶金在家乡开办了一家工厂,他们准备带领家乡人民共同发家致富。随着工厂内部的各项工作的稳步推进。玉芬又有了更加大胆的创举,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她更渴望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活出自我,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她奔赴团场,在当地发展旅游业,开办农家乐,春日赏花,夏日采摘蔬菜,秋日采摘瓜果,冬日赏雪,一系列的体验式的农家活动的开展,使当地旅游业的迅速发展起来。 玉兰大学毕业后成为市医院的一名医生。因为年少时经历了母亲的离世,所以她更渴望救死扶伤,挽救像母亲那样被病痛折磨的人,这成为了她的职责和使命。在每天忙忙碌碌寻访问诊的日子里,这个年轻的医生迅速成长起来慢慢成为她所在领域的领军人物,当然这是后话。 玉良成为农科院的以为农技人员。他每日研究选种,育种,果木嫁接等技艺。农忙时就亲自下乡,手把手亲自指导农民;农闲时下乡给农民上课。一年四季的风吹日晒雨淋,使得虽然在市农科院上班的他看起来和团场里的农民一般无二。 玉霆脑子活,地里的营生他做不来,他在搞销售,帮当地农民在销售农产品。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的,农民地里出产的各色农产品再也不愁销路了。 文才眼看着几个孩子都长大了,有出息了,心中也很是感慨。这一日,玉芬来看他,劝他道:“爸,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家里又不愁钱,你就把这个店关了吧。”文才却道:“不关,我活一天,干一天。有人来买东西,我还能和他们唠唠嗑,说说话,这样也不寂寞。” “爸,你有没有想过和明秀阿姨......。妈在的那会儿,我反对你们来着。现在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玉芬道。“唉,我们都老了,大家都是朋友。她偶尔到我这里来坐坐,一道儿说说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就没有那么多的奢望了。”文才道,“倒是你那几个弟妹,都这个岁数了,还不结婚,我心急啊。你如果有认识的,就给他们介绍介绍。” “爸,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流行相亲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玉霆正在网恋呢!”玉芬道。“什么?网恋?”文才吃惊不小。“对,就是隔着电脑屏幕在网上谈恋爱。”玉芬道。“什么,这面都不见,还能谈恋爱?”文才道。“爸,他们很快就会见面的。这事儿,我看能行,您就别操心了。” “还有你那玉兰妹妹,也多劝劝她,不能光顾着忙工作,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耽误了。你身为姐姐的,要多替他们操操心。我老了,什么事都力不从心了。”文才道。“爸,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玉芬道。 时光飞逝,指针定格在二零零八年。“爸,我现在和媳妇儿在北京看奥运会。我周围啊,人山人海。”电话那头的玉霆兴奋地说着,“我还去了长城,故宫,颐和园......,拍了很多照片,回去给你看啊。”电话这头的文才感慨万千,正听着,电话突然断了。“爸,这边人多,都是声音。回头再给你来电话啊。” “妈,我又升职了!我们还买了房,现在正在还房贷。小区旁边就是一个大公园,早晨起来锻炼身体什么的特别方便。我想把你接到我这里来,享享福。爸都走了两年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电话那头是君瑶的声音。“好,让我想想。”婉贞道。“还想什么,辛苦了一辈子了,老了好歹得有人照顾。您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君瑶道。“我怕老了,拖累了你们。”婉贞道。“妈说的是什么话。从小到大,你照顾我那么辛苦,您从来都不叫苦不叫累的。我想像您当年照顾我那样照顾您。”君瑶道,“您什么时候把家里安顿好了,我去接您。”君瑶道。...... “爸,市里举行教学能手评比,我得了第一名。我很高兴,我能像您一样成为一名合格的老师了。”子恒兴奋地说着。“嗯,不错。年轻人,加油干。爸爸永远支持你。”电话这头的墨涵虽然已经两鬓斑白。他清晰的记得子恒年少时,他曾经问子恒长大了想做什么。子恒响亮的回答:“爸爸,我长大想像您一样当一名老师。”如今孩子终于如愿以偿,实现了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墨涵不禁为儿子感到高兴。 日月如梭,时光定格在二零一八年。“爸,你看得到我吗?儿子,快来,跟姥爷视频通话。”屏幕那边的玉兰说。“姥爷,我很想您。您现在的身体好吗?我和妈准备下个月去看您。”玉兰的儿子说道。“我身体很好。让你妈好好工作,你们都忙,不用老回来看我。”文才道。......结束通话,文才不觉笑了,这科技发展得太快了,人不在跟前,都能看到对方了。...... 是啊,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人们正在各行各业一展身手。祖国也正以她昂扬向上,欣欣向荣的姿态屹立于世界。 青春已去,时光不朽,但愿世上的一切,依然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