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教授》 第一章 实验结果仍然不理想,甚至没有一点进展,刘安定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坐在那里闭目想一阵,决定再查查资料,好好分析一下原因,然后再理出一个新的思路。 电话铃声吓刘安定一跳。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女子说她是何秋思。刘安定一下清醒过来,他有点莫名的紧张,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何秋思说她在市妇产医院,要刘安定快点过来一下。 要他去干什么,有什么事,都没说清就挂了电话。妇产医院让刘安定立即想到女性、妇科、生殖系统一类的问题。刘安定是兽医系产科教研室的副教授,严格地说应该算做兽医,但对于生殖系统来说,人和牛羊没什么两样。刘安定想,何秋思要他去,很可能是和妇科有关,说不定要他发挥专长干点什么。刘安定心里止不住一阵乱跳。 何秋思是李玉的妻子,李玉和刘安定是同学加同乡,两人一同进校,两人又一同留校。留校后李玉搞行政当辅导员,一度很不得志,便一门心思学外语想办法出国。同学们都成了家有了孩子,李玉仍然单枪匹马按兵不动,仍然向国外的高校一封封写信推荐自己。十多年没结果,出国的心也就死了,也只能娶妻过日子了。人不会总走背运,李玉出国不成,爱情却结出了硕果,不久就和他的学生何秋思结了婚。刘安定第一次见到何秋思时,简直让他大吃一惊。最让他怦然心动的是何秋思亭亭玉立的身材,他相信,看一眼这样的身材,任何男人都会有点冲动,如果用性感一词来形容,虽有点不尊敬,但却是恰如其分,因为那修长的双腿,凹凸有致的身子,隔着衣服就能透出一种饱满的质感。李玉和何秋思婚后不久,澳大利亚的一所大学却突然给李玉寄来了录取通知书。临走这天,李玉请了在校的同学到家中聚会,喝一阵酒,李玉举了杯来到刘安定面前,很严肃地说要把何秋思托付给他,希望他能多多照顾。因为是同学,大家便开玩笑,有的说刘安定得了美差,有的笑着说李玉傻,说把妻子委托给"下流"无异于引狼入室。虽是玩笑,刘安定还是下意识地红了脸。刘安定在兽医系产科教研室专门研究动物生殖,人们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下流",意思是说他的工作不雅,整天玩弄牛马的生殖器官。当时刘安定怕何秋思不知道他绰号的来历,误以为"下流"真的是指他人品下流,便半玩笑半解释说,我的工作虽然是产科,但那是上流,我们都是从那里来的,那是我们的开始,你们应该叫我上流。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何秋思一脸笑容和他碰杯,说既然丈夫把她托付给了他,她就是他的人了,以后还望多多关照。刘安定知道这都是玩笑,并没当真,李玉走后他并没主动去照顾何秋思。刘安定想,也许是何秋思当了真,有事真的就找我。 何秋思站在医院门口,看到刘安定便走了过来。刘安定站到她面前时,她红了脸低了头,好像小孩做错了什么事。刘安定只好开口问。她轻声说:"这几天我肚子疼,医院检查说我可能是宫外孕,并且从腹腔里抽出十几毫升血,然后让我住院准备做手术。" 来时他就猜测有可能是怀孕了,是李玉临走时太疯狂给弄出了事情,但又觉得是自己心里有点阴暗,是阴暗心理和职业习惯才想到这些事情,说不定人家有其他事刚好路过妇产医院。没想到事情要比他想得还严重。宫外孕一般都得做手术,何秋思是从县城考来的,省城没有亲属,说不定得由他来侍候她。刘安定心里禁不住竟有点慌乱,也有点高兴。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这样下作。他努力想压住心里的激动,只好强闭了嘴,皱了眉装出一点苦恼一言不发。 何秋思说:"大夫说这种病很危险,得全天密切监视,如果破裂就得立即手术,你也算这方面的专家,是不是真的很危险?" 刘安定研究胚胎移植,大量的工作就是授精让动物受孕,然后将胚胎取出,对他来说,这种进进出出,就如同从抽屉里取物。动物也有宫外孕,他虽没见过,但道理他清楚,危险肯定是危险,古人把宫外孕叫血崩,在没有外科手术前,血崩基本无法救治,即使是现在,许多患者也往往因救治不及时失血过多而死亡。刘安定解释说:"宫外孕就是受精卵孕在了输卵管内,因胚胎的生长,势必会胀破输卵管,导致大出血,如果发现和救治不及时,当然有危险,但你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如果情况紧急,手术摘除就没事了。" 已经办好了一切住院手续,何秋思说大夫要家属二十四小时陪护观察,她便给他打了电话。何秋思一脸愁苦说:"真是倒霉透了,如果要做手术,我受罪不说,还得麻烦你,想给我父母打电话,他们今天又赶不过来。" 刘安定算算,李玉出国已经快两个月了,如果临走时怀孕,胚胎也不小了,随时有胀破输卵管的危险,但他安慰她说:"你也不用怕,其实是个小手术,术后最多一周就完全好了。" 两人并肩往病房走,何秋思红了脸小声说:"你是学产科的,你们那里设备也不少,你能不能给我在家里做,如果能在家里做,就省得住院麻烦了。" 何秋思畜牧系毕业,虽不学兽医方面的知识,但动物生育生产是必修的,她可能是以为人的生产也和动物一样简单,不然也不会说出如此的话。但刘安定心里还是一阵高兴:这种事让他来做,说明她信任他,没把他当外人,这种事都愿意让他来做,做了这种事,那还有什么事不能让他做。刘安定心里止不住有点乱跳。见她等待回答,他说,你简直是开玩笑,人和动物是两个概念,你躺在那里,别说手术,恐怕我手抖得连刀都拿不住,更别说我不会做这种手术了。 何秋思的病床前挂了一级护理的牌子,接着护士送来了用血单,说如果需要输血,就拿这个单子到血库取血。这一来刘安定也感到有点紧张。让何秋思躺到病床上,刘安定便到医生值班室去了解病情。 医生告诉刘安定,何秋思的腹腔有出血,但不多,b超检查输卵管有占位肿物,但尿样检查妊娠不明显,所以先不手术,观察一下再说。医生告诫刘安定说:"这种病有很大的欺骗性,有的人没有什么症状,突然就胀破了,而且出血很快,抢救不及时很快就完了,所以你不能掉以轻心,要密切观察,发现不对就要叫护士量血压。" 怪不得要让家属来陪床,看来今晚得守在她的身边了。 病房里分两排摆了六张床,都是妇科病,有四个做了手术。因为陪护的家属多,病房里闹哄哄地显得很乱。到晚上休息时,每个病床才只剩一位陪护。刘安定细看,判断出他们都是夫妻。很快,他的判断就得到了证实,他们双双挤到了一个床上。刘安定看眼何秋思,何秋思急忙将目光避开,好像何秋思也注意到了他的休息问题。好在屋里有个小方凳,刘安定将小方凳放到床前,准备趴在她的床前过一夜。 同屋的不少人在注视他,刘安定感到浑身不自在。临床的病友问刘安定和何秋思是不是兄妹,刘安定摇摇头。没想到病友又问是不是父女,刘安定一下有点难堪。刘安定什么都不想回答。他知道说不定还要住多少天,说了假话终会被人看穿,反倒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但刘安定不禁一阵悲哀。算算,他要比何秋思大整整十二岁,严格地说应该是两代人了。他猛然感到时间的严酷,也感到了和她的距离。不知不觉就38岁了。看着青春勃发的何秋思,他不禁在心里呼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青春哪里去了?他有点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有没有过何秋思一样的青春年华。他不由得摸把自己稀疏的头发,从心里感到自己是有点年纪了,而且面容要比年纪还老。刘安定从心里叹一声,觉得今天自己想入非非有点可笑。无言坐一阵,突然想到今晚不回去应该给妻子打个招呼,便起身去打电话。 妻子宋小雅先问他在哪里,接着就责怪他走时怎么不打招呼,妻子说:"猪场的猪病倒了不少,爸找了你一下午找不到,你干什么去了?" 刘安定事先没想好怎么说,情急中只好说和几个同学在一起聚会。妻要他快点回来,刘安定急忙说:"不行,十多年没见面了,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中途走了不像话。" 妻坚持说同学再重要也不能比猪病了还重要,坚持让他回来。刘安定没办法,只好胡乱搪塞几句急忙挂了电话。 猪场是岳父办的科研示范养猪场,一边搞科研,一边也赚了不少钱,全家人也沾了不少光,刘安定的胚胎移植实验,大部分经费都是岳父资助的。刘安定想,系里懂兽医的人很多,别人治不了,自己回去也没用。刘安定重新坐回到方凳上,他想趴到床沿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回去看看。 病室的人大都睡了,长长短短的呼吸此起彼伏。何秋思没有睡,她感觉病情要比上午轻许多,已经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她问刘安定这是为什么。刘安定当然也不清楚,他只能说人体很复杂,同样的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相同的表现也有不同的结果,不疼了,也可能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也有可能是向不好的方向发展,总之是不能麻痹大意。 何秋思侧身转过脸来,感觉还向他靠了靠。他感到两人的头挨得很近。他又有点心跳紧张。何秋思悄声说:"长这么大身上还没被刀割破过,连打针我都害怕,更别说要做手术了,所以我心里特别害怕,根本不想睡,也根本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你给我讲点有意思的故事,我心里就不紧张了。" 何秋思才二十六岁,正是在丈夫怀里撒娇的年龄,遇上这么大的事,她此时的心情刘安定能够理解。他想讲个笑话轻松轻松,也让她的心情愉快一点。讲什么一时又没有了主意。几个可笑的段子都比较黄,两人又不是很熟,讲这些容易发生误解,让她误以为他真的下流轻浮。讲不黄的又没一个能让人可笑,也没一个能让她得到安慰。何秋思静静地看着他,她苍白的瓜子脸更显得恬静温顺迷人。他有点急,一急也急出了主意。他决定讲讲他到西藏支教的所见所闻,那里的生活肯定会让她感到新鲜。他将头向她凑凑,用耳语一样的声音向他讲述。听一阵,她闭了眼睛。他知道她累了,说不定昨晚她就没睡好。他不再讲,轻轻给她盖好了被子。 何秋思却睁开了眼说:"我先睡一会儿,后半夜你睡。" 来时只穿了短袖,还不到后半夜刘安定就冷得直哆嗦。抬头四顾,那些陪床的都和病人紧紧挤在床上。屋里很静,刘安定起身走走,仍然是冷。再坐到床前,何秋思突然醒了。她抬头左右看看,说声对不起,然后身子移向一侧,小声说:"你为什么不上来睡,你头向那边,我头向这边,谁也挤不着谁。" 挤一个床上睡,这样的念头他还没有过。他环顾左右,都在高一声低一声地打鼾。他觉得自己也太老实,都是不认识不相干的人,我还怕别人有什么看法。刘安定坐到床边,又觉得自己脚臭,便看了她说:"我没洗脚,再坚持一下天就亮了。" 何秋思再将身子往一边挪挪说:"都是我,害得你也受罪。我还怕你嫌我脚臭,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干啥,上来睡吧。" 刘安定小心翼翼地上来,然后轻轻地蜷了腿躺下。 身体一动就触到了她的身体,那过电一样的感觉立即就传遍了全身。人生还真有一些想不到的意外,除了做梦,谁会想到突然就和这样漂亮的女子睡在了一个床上?谁会想到自己突然就有了这样一个让人兴奋的秘密?这样一个秘密装在心里,即使再不往下干什么,那也是一生的最大幸福。 刘安定从心里醉了。那年在西藏支教,同屋是一个姓高的支教老师,寂寞时,老高总要讲他的爱情故事。其实老高的爱情故事并不复杂,就是他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同学,越是爱得深越是不敢表达,直到大学毕业,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后来想得发疯,他便一次次地去找她,到了她工作的单位,又没有勇气去见她。有次她发现了他,她问他有什么事时,他一下哭了,而且是痛哭失声。这一哭,他却把对她的爱慕思念全倒了出来。谁知她却平静地说她已经结婚了,而且丈夫很不错。在心灰意冷中他也结了婚,但心中的那份对她的思念没有丝毫的减轻。实在难以抑制这分感情时,他便一封封地给她写信,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得到她的一句回答。每次讲完,老高都要品味议论一番,然后竟不无得意地说,人生能有一份生生死死的爱,那是一个人最大的幸福,这种幸福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激情,也是来自生命底层的一种冲动,它让你要死要活地兴奋美好,也让你要死要活地难受苦恼。他说这种爱的幸福属于天意,只可降临,不可强求。如果人一生遇不到这种生死相爱,不管你多么富有,那这辈子也算白活了。虽然老高的话有点奇谈怪论,虽然老高每次都是这几句话,让人听得寡淡无味,但每次听完,他都有一点羡慕,也找到了和人家的差距,不由得就想自己。妻子宋小雅是恩师的女儿,是在恩师家里认识,经恩师撮合然后结婚的。在这之前,他好像没有启蒙,对任何女性都没有产生过感情,更别说爱慕。认识宋小雅,也只是觉得人家是教授的女儿,人家肯嫁给一个农家出来的穷小伙已经不错,便积极努力去完成结婚这个任务。和妻子的认识过程也很短暂,她的父母说结婚吧,便结了婚。他记得很清楚,婚前他们的身体一次都没接触过,好在他是学产科的,他知道新婚之夜要干什么,但她却害羞害怕,裹了被子不让动她。这时的他雄性才被点燃,他脱光了自己纠缠不休。说来好笑,妻也是没有启蒙,她偷看了一眼他的下身,然后惊讶地说他有疝气。他摇头否认。她指一下问为什么这么大。他恍然大悟,他明白她只见过小孩的,以为大人和小孩差不多。他向她认真解释,说不信你就试试,她才带着好奇心同意试一下。和老高比,他就有点悲哀。他觉得刻骨铭心的爱情他这辈子不会拥有,连艳遇也可能不会降临。但谁能想到突然就和这样美丽的女子睡到了一个床上。也许这就是天意,是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意将要降临到头上。刘安定摸摸自己的心,确实跳得很厉害,仔细感觉一下,这种心跳激动和说不清的感觉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知道这就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爱。难道爱神真的降临了?他伸伸脚,再次真切地触到了她的后背,并且通过脚趾,将这一切真切地传遍了全身。他不禁浑身一阵战栗。 接下来怎么办?如果失去这个天意,无疑要留下终生遗憾。应该像老高那样执著,但不应该像老高一样胆怯。他伸伸手,又不知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下流,还有点乘人之危。如果人家翻了脸,以后就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了。他还是将手缩了回来。 月光很好,透过窗户一片片照了进来,将屋里照出许多光影。刘安定一次次想翻身,又一次次忍住。爱情确实是让人神魂颠倒坐立不安苦涩难辨。突然何秋思翻了个身,并将脚长长地伸到了他的脸前。她确实是睡着了。他轻轻地抓住这只脚。脚像牛奶样洁白,像丝绸般滑润,脚传出的温暖水流样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使他的手和心都止不住一起流动。他想伸嘴亲亲这只脚。嘴刚伸上去,突然有一股烈火要从体内喷发,要将他整个熔化。他将整个脸贴到了她的脚上。 他顺着腿向上摸去。她突然动一下,然后将腿收了回去。她轻声问:"你没睡着?" 刘安定一下跌回到现实中。他尴尬一下,然后用玩笑的口气小声解嘲说:"身边睡这么个大美人,我又不是太监,哪里能睡得着。" 何秋思半天没有声响。他清楚她是感觉到抚摸才醒来的。他想知道她生气了没有,她究竟怎么想。刘安定解释说:"其实我是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何秋思问梦到了什么,刘安定说:"我梦到我抱了一个面包在啃。" 何秋思笑出了声,然后小声说:"你真幽默,也许你是饿了,才做了这个怪梦,面包的味道怎么样。" 刘安定尴尬地笑笑,说:"还没吃到口就醒了。" 何秋思坐了起来说:"我睡醒了,坐一坐,你累了,躺平了好好睡一会儿。" 她可能是有了意见。刘安定也坐起来说:"你是病人,我还是在凳子上坐一坐好。" 何秋思一把拉住他,说:"咱们继续睡吧,没事,我是怕你不敢伸腿拘束,你放心睡吧。" 重新躺下,刘安定更没一丝睡意,但这次他不敢再造次。他想,如果再有动作,就不好解释了。他虽可以阻止手脚的动作,却没法克制心里的欲望,就这样,刘安定的内心一直折腾到天亮。 第二章 一早回到家,妻子宋小雅就审问数落。刘安定心里高兴着,妻怎么数落他都恼不起来。妻问一晚和哪些同学在一起。他知道话多了会露马脚,便转了话题问猪场的猪怎么样了。这一问妻找到了发泄的话题,她接了话茬说:"你还知道问猪,没钱时你知道从猪场去拿,正用你时你却躲没了影子,你说,这事让爸怎么想,爸想起来伤心不伤心。" 刘安定不敢再呆下去,他说现在就到猪场看看,便急忙洗把脸出了门。 实验猪场在校动物场,其实猪场只是一个实验点,养了几头公猪和十几个品种的母猪交配,筛选出优良品种后,再拿到西台县的种猪场定型繁育。来到实验猪场,岳父宋义仁和兽医系病理教研室的李教授正在给猪注射。猪舍外的空地上已经躺了两头死猪。刘安定用脚踩踩死猪,再看看死猪的眼睛,觉得不像是猪瘟猪丹毒一类的病。看到刘安定,宋义仁走了过来。刘安定说:"我看和上次的死因一样,很可能是遗传疾病,说明这个品种不行,至少是抗病性太差。" 宋义仁同意刘安定的观点。上次杂交出的这个品种就是长这么大死的,解剖化验了死猪所有的脏器都没找到确切的原因。宋义仁摸摸死猪,说:"太可惜了,这个品种我最喜欢,瘦肉率高,体形也好,你看这体形,细长均匀,线条流畅,饱满丰腴。太可惜了。" 岳父注重美,又有点学者气,59岁的人了,什么时候都是西装革履,打了领带,皮鞋也擦得油光照人。但岳父的美学思想用到养猪方面刘安定觉得有点好笑,有点迂腐。猪本身就是丑的,都说丑得像个猪,岳父竟说什么线条体形,难怪几十岁了还去离婚。刘安定止了心里的笑说:"也没什么可惜的,在自然界,要经过大自然千万年的筛选考验才能诞生一个物种,我们想杂交一个就成功一个,从理论上说也是不现实的。" 宋义仁走过去对李教授说:"我看算了吧,很可能是遗传疾病,打针也是白费劲。" 里面的十几头猪也已经躺倒了,针刺进去都没什么反应。李教授说:"药物对有些遗传疾病也是有效的,效果怎么样我正想试验试验。" 宋义仁笑着说:"你倒聪明,拿我的钱搞你的实验。"李教授说:"你也太小气了,你大教授大老板,办了大猪场,资产上百万,还在乎几瓶药钱。" 说笑归说笑,李教授还是收拾起了东西。走出猪舍,李教授问刘安定能不能从遗传学或基因方面找到问题。刘安定说:"基因方面的研究我没搞过,用现有的遗传理论去找原因也很困难。" 刘安定勤奋好学,在遗传育种、动物免疫预防等方面研究成果不少,是大家认可的权威,宋义仁也常为自己的女婿自豪,现在刘安定说得这样谦虚,宋义仁说:"基因研究是前景看好的尖端科学,我出钱让他搞这方面的研究,他却要搞胚胎移植,说这项研究实用,很快就能直接用于生产。我是老了,要不然我就搞基因方面的研究。" 刘安定说:"如果只看电视和报纸,好像人类马上就能破译生命的全部秘密,其实完成基因测序,那只是最基本的认识,要随心所欲地改变某些基因,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电视报纸追求的是新闻效果,而科学家遵循的应该是实事求是。" 宋义仁觉得女婿的分析很有道理,他侧脸看李教授,李教授也点头肯定。李教授说:"到底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我的几个研究生都不想学基础的东西,整天叫喊着要搞什么高新研究,我想请你去给他们讲讲这方面的东西,让他们也了解一下,要不他们还以为浪费了他们的天才。" 刘安定一直认为李教授的知识太陈旧了,充其量只是个高级兽医,但人家是教授,理所当然可以带研究生,自己满腹学问,却还是个副教授。刘安定心里一阵不平。但他答应去讲,他想,我要让你们看看,看看什么叫水平。 岳父和李教授又说起了胚胎移植,特别是李教授,提出了许多问题。刘安定惦记着何秋思。今天上午她还要做几项检查,还得从家里带点日用品,这些都需要他帮忙。他看看表,已经八点半了,医院已经上班工作了。刘安定心里着急,就匆匆应付几句。见李教授还有问不完的问题,刘安定只好说还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 宋义仁对刘安定说:"西台县猪场还有不少这种杂交猪,你明天有没有空,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西台县是宋义仁的老家,也是山区穷困县,出了他这么一个教授,也算穷县出了一个人物,宋义仁也想为家乡办点事情,就在县里办了一个种猪场,把实验初步定型后的猪弄到种猪场,繁育良种仔猪,然后卖给农户饲养。因为猪品种好,饲养经济效益高,几年下来全县成了养猪大县,宋义仁也成了县里的名人,还说要给他立碑,要奖励他一辆小轿车,但都还没有兑现。良种猪场规模已经很大,现代化程度也很高,刘安定也为猪场出过不少力,每次岳父让他去,他都无条件点头答应。这次他却无法答应,何秋思那里不能没有他。他犹豫半天,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决定先点头,到时再找个理由推托不去。 匆忙赶到医院,何秋思却说有了变化。医院已给她做了会诊。因为b超检查输卵管的肿物基本消失,她也不再感到疼痛,腹腔内也不再有血,同时尿样检查也没有怀孕的明显迹象,据此医生判断有两种可能:一是输卵管上生了个脓疮,脓疮破裂后出血疼痛。二是确实是宫外孕,但胚胎因种种原因已经流产。医生决定让何秋思先出院,但不能大意,要她自己高度注意病情,一有问题及时到医院。 尽管对病因没有准确的结论,但病好了就是最好的结论,搞清是什么原因也没有了必要。何秋思万分高兴,说总算是逃过了一劫,免除了挨一刀的痛苦。刘安定心里却有点莫名的惆怅,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阴暗心理。一直以为自己还算高尚的他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刘安定也竭力表现出轻松愉快,和何秋思一起办理了出院手续。 西台县的猪场建在半山坡上,猪舍下挖一米五,远看似一排排的战壕。刘安定一直觉得这个设计很有点科学头脑。西北地区冬天寒冷,这个季节猪消耗的热量多却不长肉,而夏季又昼夜温差太大,猪容易得病,这种半地坑式猪舍,冬暖夏凉,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宋义仁也很为自己这一杰作得意,别人不夸时也要自夸一番。宋义仁说:"到了冬天上面加盖塑料棚,就是一个保温猪舍,这个设计的特点就是把所有的自然能源都用上了,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没有遗憾的一件事。" 猪场场长叫吴学才,人们却喊他吴校长。老吴笑着向刘安定解释说:"老百姓说县里有三大怪——猪场、林场、农场官帽戴。这三个单位都是副县级,场长书记都是五十七八岁的副县级干部,猪场又是培育良种的,人家就说我们是五七干校,所以人家叫我吴校长。" 刘安定笑笑,说这说明县里对猪场的重视。吴学才说:"错了,我们这些五十多岁的老乡长老书记,升副县长没有位子,年龄也过了线,但又得给升一下,只好把这三个场升为副县级,给我们个副县待遇,等着让我们一年比一年老,然后退休回家。" 同一个品种的猪,饲养在学校科研点的都死了,这里的却生长良好。再仔细观察,确实没有一点异常情况。宋义仁问刘安定能不能有个合理的解释。刘安定想想说:"如果用推理的方法来解释,只能说这种猪缺乏对某种病菌的免疫力,而这里没有这种病菌。" 对刘安定的看法,宋义仁觉得也只能是一种推理。他让猪场技术员拿出实验记录。从对比实验来看,这个品种的猪虽然生长慢些,但食量也小些,每长一公斤肉消耗的饲料要比一般品种少零点二公斤,并且瘦肉率较高。在这里进行的是大数量的定型实验,这个实验结果让宋义仁高兴。征求大家的意见,谁也提不出其他问题,于是决定大量繁殖推广这个品种。 想到那些死猪,刘安定就为这个品种担心,想提出反对意见,又觉得没有充足的根据,自己对养猪也是外行。看着大家都一脸高兴,刘安定便什么也没说。 给这个品种的猪定名时,因其全身雪白,吴学才说就叫伊丽莎白,有点洋味也好销售。宋义仁笑了说:"胡扯,咱们中国人搞的,就叫中国名。"按宋义仁的意思,要起一个很美的名字,还要把猪雪白的特点叫出来。吴学才又说叫白里透红,意思是毛白皮薄,肉质鲜嫩。宋义仁却觉得不如叫窈窕白雪,听着文雅,感觉就是知识分子搞的。刘安定觉得叫什么名并没有实质意义,本不想发表意见,见岳父将猪名看得很重,起得名字也离谱,便忍不住说:"养猪的是农民,太雅了不行,窈窕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明白。这种猪肚子小,肉都在前胛和后臀,不如就叫肥臀细腰。 吴学才笑了说:"我怎么听着这名字有点性感,好像有个典故说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细腰容易让人想到美女,结果是头猪,让人失望。" 刘安定心里不由一动:在他的潜意识里,何秋思给他的印象就是肥臀细腰,怎么这个词一下冒出来用在了猪身上。刘安定觉得真是荒唐可笑。他不想让猪来亵渎他心中的这分美好。但宋义仁一口咬定说:"就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好,听着好听,特点也都出来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想象丰富,但肥臀细腰也有点不上口,我看就叫白细腰。" 吴学才看着刘安定嘿嘿直笑,刘安定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吴学才不是笑他,而是笑岳父多情。刘安定红了脸走到一边看猪。 想不到县办公室给吴学才打来电话,说晚上县里出面招待两位教授,王副县长亲自作陪,要吴学才带两位教授立即到县招待所来。 王副县长叫王德礼,四十几岁,个子不高但肚子很大,肚子鼓鼓地向外腆着。他将裤带勒得很紧,将肚子勒出一个深沟,好像要将肚子勒破,又好像要将皮带绷断,看了让人心里悬着为他担心。王德礼很开朗,见了面便又笑又说,一副随和热情,但刘安定觉得王德礼从骨子里透出的是一股领导者的气势,那种自然而然的自信,那种了无痕迹的霸气,如果没有几十年领导工作的锻炼,很难修炼到这种程度。王德礼得知宋义仁和刘安定是翁婿关系时,笑了说:"人家都说我们县委县府亲连亲,公检法都是子弟兵,怎么你们高等学校也是这种裙带关系。" 刘安定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宋义仁解释说:"我这女婿可是畜牧兽医方面的权威专家,在全省也是大名鼎鼎,我带他来,不是以女婿的身份,而是以专家的身份来给猪做鉴定的。" 王德礼说失敬,便要给名教授敬六杯酒。刘安定虽然平日不喝酒,但入了酒场酒量也不小,他觉得应该入乡随俗,自己并不是死板的学究,自己有活泼的天分,也有活泼的知识做资本。刘安定坚持说见了官,就按官场规矩办,尊敬领导,先敬县长六杯。两人拉拉扯扯互相斗嘴,但王德礼始终表现出的都是尊敬,并没有一点霸气。宋义仁清楚地感觉到今天的王县长有点异样。来赴宴时他就猜测会有什么事,他觉得有可能是兑现给他的奖励,但他又不敢相信,因为在猪场效益最好时说要奖车奖钱也没兑现,现在高xdx潮已经过去,再奖不大可能,但他心里还是希望是奖励,哪怕是这方面的一点消息也好。现在观察王县长,很可能是和奖励有关,不然他没必要这样尊敬和恭维。宋义仁满心欢喜,说恭敬不如从命,要刘安定把县长的敬酒喝下。 将六杯酒喝下,刘安定就称赞王县长平易近人,没有官架子。王县长笑了说:"扯淡,正统和官腔那都是开会坐在台上的事,台下,你就得活蹦乱跳,口无遮拦,荤素一起上,和百姓打成一片,要不然人家就觉得你这人阴险,没人敢和你交往,你这官也就做不成了。" 王德礼又让吴学才给两位教授敬酒。王德礼一口一个吴校长,说吴学才是"黄埔军校"的校长。王德礼说:"你们大学也就几千学生,吴校长管上万头猪,并且都是浑身高科技的良种,每一头都是革命的种子,所以我说他是黄埔军校的校长。" 王县长和部下也一样开玩笑,可见是真的开朗活泼,这样的官感觉就是好交往。刘安定想讲个笑话,但老丈人在场又不好讲,只好提出和县长划拳喝酒。喝一阵,王德礼一本正经说:"二位教授,我今天还有件大事要求二位。我儿子今年高考,分数刚够专科线,但上专科不行,现在专科根本不算个学历,你们农大本科每年都降分录取,我让儿子报了你们学校,但这种事不跑肯定不行,今天我就求二位给我跑跑。对儿子,我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需要什么,花费多少,尽管说,我决不打半点犹豫。" 原来是这事,宋义仁的心凉了半截。看来奖励的事是不会兑现了。招生的事宋义仁也了解一些,宋义仁说:"录取线是由省招办划的,怎么录取也是招办说了算,学校基本上没有权力,我们是教书的,就更没办法了。" 王德礼摇了摇头说:"你只了解表面现象,实际的情况并不一样。有位县长的女儿去年高考,专科线都没达到,都以为上大学没戏,结果开学两个多月后人家也去上大学了,上的还是本科。后来县长悄悄对我说,什么事情都是人办的,是人办的事,人就有办法把事办成,录取时虽然是统一标准,但录取工作后还有个扫尾工作,这个工作就是善后工作。这样的事你想想也可以理解,什么是绝对,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东西,再清的水里面也要有点微生物矿物质,招办不是世外桃源,世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可能不考虑,所以省里的事我来跑。不瞒你说,我们这些人常年往省里跑,也跑出了些关系,但只有省里还不行,学校方面还得出面申请要人,所以学校的事我想拜托你们二位教授给跑一跑。说实话,关系都是跑出来的,不跑你就没有关系,跑多了,关系也就跑出来了,办法也就跑出来了,你们两位是大名鼎鼎的教授,我想他们不会不给大教授一个面子。" 宋义仁叹口气说:"王县长你还是不了解学校,在大学,教授只是个教书的,就像你们的种田能手也是个种田的一样,可以说教授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在大学,校长会让一个科长处长办件事,但决不会求一个教授什么。不是我谦虚,平时我办一件小事都很难,这样的大事,负责招生的科长处长我一个也不认识,别说办成,恐怕是连门都摸不进去。" 如此直白地回绝,让王德礼有点尴尬。王德礼干笑几声,看眼吴学才说:"吴校长也不是外人,说句老实话,有钱使得磨推鬼,你就说那是一位县长的儿子,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别的话不必多说。如果他稍懂点世道,他就会想办法给你去办。但你老了,让老教授去办这种事他确实办不到,算我白说,我还是另找别人吧。" 王德礼显然是不高兴了。刘安定觉得不管能不能办成,都应该先答应下来,这也是起码的礼貌。老同学白明华在教务处当处长,正好管着招生,虽然这些年来往不多,但有同学这个称呼,事情也好办些。刘安定说了这层关系,王德礼立即来了精神。王德礼说:"办事就是人托人,哪有那么巧,办事的就正好是你自己。话说回来,人和人怎么认识?就是在办事中认识,在办事中成为朋友,就像咱们,如果我没有这件事要办,那咱们只是认识,要办这件事,咱们就成了朋友。" 吴学才竭力附和帮腔,说如有必要他来跑腿送礼。这样的事敢赤裸裸地公开来说,让刘安定感到吃惊。细想,也觉得可以理解。做官不同教书,官场绝不似教书那样单纯,官场,也许整天都要面对这样一些事情,经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同时刘安定也隐隐感到,王德礼之所以当着部下吴学才的面这样赤裸裸地说,好像也是一种策略,一能表明直率,二能表明没把谁当外人,三表明对大家的信任。刘安定不由得佩服王德礼的聪明,看来学问不仅在书本,真是行行出状元,自己满腹学问,未必能当得了县长。刘安定答应尽力办,王德礼表示感谢。王德礼又敬刘安定三杯后,却话锋一转,炫耀起了自己的能力。王德礼说:"其实像工大财大这些学校也能进去,但工大财大出来路窄,就局限在一个行业。农大就不同,农村天地广阔,干什么都沾边,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说,就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刘安定理解王德礼的心情,一个县长当然不能太低三下四软在百姓手下,他当然需要一点面子。刘安定知道应该给他这个面子。他附和了说:"王县长确实想得周到,考虑问题因地制宜,有你在县里撑着,儿子农大毕业回来干几年乡长,然后就接你的班。" 王德礼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说:"你想错了,你根本不了解基层。全县几万干部,有几个才能熬到乡长?就算熬到乡长,又有几个才能熬到县长?凤毛麟角。为什么?起点太低,从井里往上蹦,累死只能蹦到井面。省里的大单位就不一样,起点就是科级,几年就是处级,三十几岁的人往下一放,不是书记就是县长。你看看全省的县长书记,有几个不是从省里市里下来的,有几个又是一直从乡里升上来的?所以,我的儿子拼死我也要让他留到省里。" 到底是文化水平低,王德礼还是有那种土干部的霸气。刘安定是第一次和县长级别的领导接触,他原来就觉得县官牛逼,想不到人家的雄心远比想象的还要厉害。他一时无话可说。大家也不再多说,就互相劝酒,吃饭。 王德礼的手机突然响了,听几句关机后,王德礼说有个急事,只能先走一步。王德礼说:"我把权力交给吴校长,吃过饭后再怎么娱乐,由吴校长来安排。" 送走王德礼回到饭桌,吴学才问宋义仁接下来怎么进行。宋义仁说:"王县长让你安排,我看别的活动就免了,还是跳跳舞,活动活动身子好。" 岳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跳舞,并且只跳标准的交谊舞,他现在的妻子就是在舞厅认识从而离婚结婚的。因为岳父跳舞很正规,所以总要到正规的舞厅去跳。刘安定还从没看过岳父跳舞,想不到平日一脸沉思有点老态的岳父,上了舞场便生动起来,腰板笔直精神抖擞,托着女士进退回转,身轻如燕,仿佛手里托的不是女士而是任他摆布的一种艺术。不大会跳舞的刘安定不禁一阵感慨。岳父要和岳母离婚时,妻子宋小雅又哭又闹,死去活来,坚决不同意父亲离婚,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宋小雅不满意父亲的那位恋人。岳父的恋人叫许慧,原在秦剧团唱戏,剧团不景气后,她便到歌厅做兼职教练,说是指导那些不大会跳舞的人跳舞,其实就是个陪舞女。岳父就是和许慧跳舞相恋的。宋小雅认为,王八戏子吹鼓手,演戏的许慧和父亲这样的学者格格不入,更何况许慧又比父亲小十几岁,到时父亲管不住她事小,闹成个武大郎与潘金莲如何了得。宋小雅以为父亲的心是柔弱的,但她哭死哭活,也没哭动父亲那颗火热的心。宋小雅的生母也是教师,一气之下说都这样了,谁离了谁也活得成,便也坚决要离,于是很快就办了离婚手续。想不到的是岳父和许慧却过得很好,没吵过,也没闹过,结婚后,许慧就不再去唱戏跳舞,安安静静在家里守家侍候丈夫,每天晚饭后,便和岳父挽着手在校园的林xx道上散步,让许多人羡慕不已。岳父再婚后,宋小雅就再不怎么去父亲那里,但父亲却割舍不去父女深情,有什么事都找上门来,女儿女婿有什么困难,更是倾力相助。刘安定集资买房时,岳父给了两万,装修时,岳父又出了一万。那年春节,岳父将他和宋小雅叫去吃饭。这天岳父故意多喝了点酒,然后将许慧拉到身边,拍了拍许慧的背对他和宋小雅说:"你们怎么待我并不重要,你们怎么待她我很看重,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也是你们最值得尊敬的女人,她的内心很苦,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们,就是如果我突然死了,或者老了不能动了,我求你们能好好待她,不要让她为难,最好能像亲娘一样待她。"那天刘安定也流泪了,他流泪是因为感动,为岳父对许慧的那分真情而感动,这分真情让他感动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从此改变了对岳父的看法。他不再认为岳父风流而喜欢女色,他觉得岳父是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他为爱情而痛苦,他为爱情而快乐,快乐和痛苦,都使他觉得活得很有价值。 望着翩翩起舞的岳父,刘安定突然对岳父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岳父是一个最懂生活的人。在事业上,岳父能抓住机遇,与时俱进,让学问走向市场变成经济效益,成了名,挣了钱。在生活上,岳父儒雅而不死板,开放而不张狂,既有知识分子的沉着稳重,又有现代青年的热情浪漫。如此活一辈子,怎么说都应该是活得很有质量,很有内容。 刘安定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何秋思。 来西台县时他就几次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拿起电话,他心里就止不住紧张。说什么,为什么要打电话,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光明。她的丈夫虽然不在身边,但也是有夫之妇,又是同学的妻子。同学信任你,你心里却装了那么多的龌龊,你还算不算一个知识分子。但放了电话,那分冲动,那分激情,那分莫名的兴奋不安和躁动,又无情地折磨着他。此刻,这分激情和躁动更加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好像何秋思就在眼前,就躺在那张床上。好像她的皮肤特别绵软光滑,这种感觉一直停留在手上。印象和感觉形成一个模糊而实在的顽固印象,这个印象深深地潜入他的大脑,时时闪现,无法抹去。他后悔那晚太胆小,顾虑太多,躺在了一个床上竟然毫无作为,只摸了一下腿,如果说给别人听,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但就是这条腿,却让他对她的身体有了实质性的认识。刘安定呆呆地坐着。听着舒缓的音乐,看着朦胧的灯光,他突然想哭,突然无法压制心中那浓浓的感情。一起在西藏支教的老高说得对,一份要死要活的爱是享受,也是天意,心里有了这份爱,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是苦苦相思还是欢乐相伴,那都是一种巨大的幸福。刘安定急不可待地想给她打个电话。他看眼舞池,岳父已不知舞到了哪里,他起身疾步走出了舞厅。 拨电话时又止不住手抖,深呼吸几口后,终于听到了何秋思的声音。他问她在干什么,她用撒娇的声音说:"还能干什么,想你呐,想你又见不到你,只好给你写信,我在给你写信呢。" 刘安定怔一下,接着全身訇然一片麻木,好像整个身体都在升腾,此时,所有的顾虑与羞怯,都化做了发自肺腑的感情,他颤了声说:"我也是特别想你,要死要活地想,也想给你写信把我心里的感情表达出来,但又怕冒犯了你,忍到现在,只好给你打个电话。" 何秋思问你是谁,刘安定睁大了眼说:"我是刘安定呀。"何秋思立即叫了起来:"啊呀,听错了,听错了,我睡糊涂了,还以为是李玉从国外打来的,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声音怎么有点像他的。" 刘安定半天合不拢嘴。好像对方也在沉默。半天她才问你在哪里。刘安定说:"我在西台县的一个猪场。" 又是沉默,这次好像时间更长。刘安定也感到再无话可说。何秋思说:"真是对不起,不过我心里真的也想你,心里……不说了,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你不在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我的心情。" 他觉得她是在编谎应付他,以掩饰她的尴尬。刘安定感到受了欺骗,他说:"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然后挂了电话。 真他妈的扫兴,一片真情花长途话费给人家打电话,人家心里却想着丈夫。刘安定一阵尴尬一阵恼怒。见电话亭的老板一脸讥笑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是狼狈,便急忙付了费快步离开。 回到舞厅,刘安定又一阵悔恨,他恨自己可笑,快四十岁的人了,却像小青年一样鲁莽冲动幼稚,人家有困难了让你帮了点忙,你就想入非非,真的是愚蠢可笑。刘安定暗暗将自己打了个嘴巴。 刘安定看眼表,确实是晚了。也许是她睡着了,突然被电话惊醒,才没听出是谁的声音。她说她在给李玉写信,肯定是故意调侃,和李玉开玩笑,这么晚了怎么会写什么情书。 何秋思已在学校工作了两年,也有要好的朋友,也有一起留校的同学,她病了完全可以找他们,而不找他们找咱,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至少是咱在她心目中有一个很好的印象。她真的有那么点意思也是有可能的。 坐一阵,见不远处有个女士也在独坐并不时地看他。他看她时,她便过来邀他跳舞。此时他毫无跳舞的兴趣,但又不好拒绝,便跟了进入舞池。两人互相搭在一起,女士却不肯迈步。他使劲带几次,女士微笑了说:"我是专职伴舞的,一小时要付二十块。" 刘安定甩开她的手,愤然离开了舞厅。 第三章 教务处长白明华不在家,他妻子说白明华下班时打来过电话,说不回来吃饭,干什么去了她也没问,可能是又去吃喝去了。白明华的妻子说:"他差不多天天都是这样,我也懒得问。" 白明华的妻子说这些话时,好像是不满,刘安定却听出满是自豪和炫耀。都说没本事的男人按时归家,刘安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都是一同留校的同学,人家当了官便常常有人请了吃饭,自己别说被人请,单位聚会有时也会被忘记落下,妻子也从不担心他不会按时回来。有回妻子对人说,我们家的男人就像喂熟的狗,到饭熟准时回来。 白明华如果是去吃喝,到睡觉前也不一定能回来。从西台县回来时王德礼给带了一箱酒两条中华烟,要刘安定先和招生的人搭个线,到办事时,他再亲自来学校。第一次受县长委托办事,刘安定觉得一定要想法办成。因为都住在校园家属区,带一箱酒路上碰了人难堪,便只带了那两条烟。刘安定从包里将烟掏出放到桌上,然后向白明华的妻子简要说了事情的经过。白明华的妻子和刘安定也比较熟悉,她说要不打一下他的手机,看能不能回来。打完电话,白明华的妻子说:"他正在回家的路上,要你等一等。" 因为白明华是处长,又是教授,便住了三室两厅的房子,比刘安定多了一室一厅。房间布置也不一样,感觉很空,但每样摆设又都很惹人注目,让人感觉到豪华和富丽。再看墙上那些字画时,白明华的妻子解释说:"字画都很一般,但装字画的镜框大多是镶金或镀金的,好像值钱的应该是镜框而不是画,真是本末倒置了,现在的人也真有意思。" 这些字画无疑是送礼者送的。刘安定竭力压住心里翻腾的忌妒,胡乱应付着。他想,胸无点墨,房子再豪华,字画再多,也只能是虚张声势,附庸风雅,反让人嫉恨看不起。刘安定觉得有幅条幅写得好,"不以钱财害子孙".这也许是写字人对这些权贵的警告和讽刺,但权贵们却把它当成了警句和座右铭,也说不定还以此来宣扬自己的富有。 白明华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两个人,白明华介绍说:"胡处长,省科委农业项目处的处长;李处长,师大教务处长,我的铁哥们儿。" 可以看出三人都喝了酒,白明华满脸通红,估计喝得不少。胡李两位处长手里提了礼物,刘安定猜测他们刚吃过饭,一起回来是送礼物的。刘安定对白明华说:"你们有事我就不打搅了,我的事明天咱们再说。" 白明华说:"都是老朋友,哪有那么多讲究,都坐,有个大事正好咱们商量商量。" 李处长和胡处长是同学,李处长便领了胡处长来找白明华。刘安定猜想,他们的事估计也和招生有关。白明华对胡处长说:"我这位同学刘安定是动物繁育方面的专家,在这方面特有造诣,在全校甚至全省也是绝对权威。"然后又对刘安定说:"胡处长分管农牧业方面的科研投资,他想给咱们弄个研究项目,你想想,咱们弄个什么研究最合适。" 刘安定的眼睛都亮了。为争取科研项目,十多年来他想尽了办法,有次竟然找到骗子的头上。骗子说他认识科委的一个处长,带了礼物一同到处长家里,处长说正好有个良种繁育大课题,大概可拨科研经费一百多万,要他写个可行性论证报告和经费预算报告。他写了几十页的报告,经费预算也做了一百九十万,他想,如果能批几十万,也能干成不少事。报告送去后,别的结果没有,只是让他一次次修改。骗子出主意说真正的问题是礼送得太少了。这他也想过,他也知道一些这方面的行情,知道这种事要送回扣。原打算钱到手了再送,没办法,只好向岳父借了五千送去。钱送去,便再没了音信。再去找,这位处长却翻了脸,说他根本不认识他。后来他才打听清楚,所谓的处长,原是科委的一个一般干部,下海经商后赔了本,早已流落街头到处骗他这样的知识分子。这次就不同了,一切由白明华顶着,自己干一些实事就行了。白明华让他想个研究项目,其实研究项目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多年,早已烂熟于心,连可行性报告都是现成的,把给骗子写的那个底稿拿出来修改修改就行。刘安定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详细阐述一下。他说:"我早想好了,咱们省土地广阔,但可供种植粮食作物的耕地很少,各种自然资源更适合发展畜牧业。但我们传统的畜牧业还处于自然状态,特别是家畜品种,严重制约了畜牧业的发展。比如养牛,发达国家普遍饲养的那些优良品种牛,每消耗两公斤精料就可以长一公斤肉,而我们的土种牛消耗两公斤精料只长零点几公斤肉,不到人家的一半。消耗多产出少,效益差就只好增加牲畜的数量,这样做的严重后果是载畜量过大,过度放牧造成草原沙化,最终破坏了自然资源,造成恶性循环,给人类本身带来灾难。如果换成优良品种,目前的牲畜减少一半,经济效益也能翻上一番,生态效益更是无法估量,你想想,我们是畜牧大省,畜牧生产效益翻一番,这是多大的一个数字。" 白明华对胡处长说:"你看看,到底是著名专家,出口就不凡,这个想法你看怎么样。" 胡处长想想说:"想法不错,但据我所知,国外的良种畜价格很高,我们不可能大量购买,买几十头上百头来繁殖,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旧品种的改良,太慢了,太慢了就不会有大的效益,也难产生大的影响。" 刘安定说:"我忘了给你解释了,我给你讲讲胚胎移植。目前的成熟技术可以让母牛半月发情一次,一次可让母牛排出十几个成熟的卵细胞,让这十几个卵细胞受精后就是十几个胚胎,然后吸出这些胚胎授给十几头土种母牛,让其怀孕生产。假如我们引进一头良种公牛二十头良种母牛,我们让母牛专门排卵,平均每头一次排十五个成熟的卵,二十头一次就是三百个卵,受精后就能取出三百个良种牛胚胎,然后将这些胚胎移植到普通母牛的子宫里,让其借腹生子。你算算,这二十头母牛半月排三百个卵,一月就是六百个,一年就是七千二百个,三年后移植生育的小良种牛就到了繁殖期,这批牛一成熟,就大大加快了繁殖速度,几年内就能将所有的品种改良过来。" 胡处长问做过实验没有,实际应用中能不能达到这个水平。刘安定说:"这项技术在国内已经广泛应用,最先进的技术还能将胚胎切割成多个再让其发育,胚胎移植我研究了多年,但因为没有科研经费,只在两头牛身上做过实验,每次都能促使其排十几个卵,最多时能排十八个,我这个研究成果在国内同类研究中算中等水平,如果继续研究,还有可能增加。" 胡处长来了兴趣,他坐直了身子说:"我是省政协常委,马上就要开政协会了,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把刘教授改良品种发展畜牧的想法写成报告,然后我把它作为政协委员提案送到省领导面前,我的意思是这样,如果没有省领导的重视和支持,一次只能给一两百万,解决不了问题;如果省里认为我们的提议切实可行,就会形成一个决策,到那时,给一两个亿也有可能。如果我们把全省的大牲畜都改成了优良品种,全省的经济真的能翻一番,到那时,别说奖励提拔,我们就是历史的功臣,畜牧发展史上也说不定会留下我们的名字。" 胡处长有这样大的雄心,大家的心一下被鼓动了起来。白明华说:"想不到我们胡老兄的野心更大,一下就捅到了省里,你这个政协常委当得好,也用得好,说句大实话,现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领导单纯当干部不搞经济不行,出不了政绩;知识分子单纯搞学问也不行,财力物力都不支持你,出不了成果。只有领导和学者结合,学问和权力结合,才能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今天我们就很好地结合一下,以后我们就全靠胡处长了。" 胡处长兴奋得有点得意。他滔滔不绝讲了许多设想,也提出了很多要求。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谈到具体工作,刘安定主动提出项目申请报告和可行性报告都包在他身上。胡处长和白明华表示同意,并且都说了自己的意见和想法,要刘安定在报告中将这些都表达出来。刘安定说:"开头应该提提畜牧业的重要性,在发达国家,人的食物结构已经变为以动物性食品为主,养殖业已经超过了种植业,这是一个发展的大趋势。随着经济的发展,我们的饮食结构也在发生着变化,动物性食品所占比重也越来越大,这就要求传统的以种植业为主的农业要向以养殖业为主的方向转化,养殖业将成为一个大产业,这一点应该向领导着重讲清楚。" 见都点头表示同意,刘安定又说:"如果批准了,就先建个繁育场,繁育场建在城市不行,太闹了,病菌也多,最好建在郊区,到时我就住在那里,专门搞胚胎移植。" 胡处长说:"这都是小问题,我们是不是讨论一下谁来主持这个研究,因为申请报告中首先就要写明这些,我们今天就把它初步确定下来。" 说这话时,胡处长的眼睛是看着刘安定的。刘安定明白胡处长的意思,他急忙表态说:"我是具体干活儿的,也没领导才能,谁主持看你们二位。" 胡处长说:"我就不谦虚了。申请研究课题必须要以你们单位的名义申请,白处长在学校也算个领导,各方面的关系他可以出面协调,我的意见是白处长当主持人。我是学生物的,我也参加这个研究,负责经费和资料方面的工作,就挂个副主持人。刘教授领导具体的研究,责任重大,就当个总工程师,不知你们有没有意见。" 都没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白明华拿出一瓶茅台酒,说再喝几杯庆祝一下。胡处长看看表,说:"今天我是再不能喝了,时间也不早了,这瓶酒放着,等研究课题批下来,咱们好好喝它一场。" 将胡处长和李处长送出学校,刘安定却不想回家。此时的校园难得地安静,一个人走在林xx道上,刘安定的心却不能平静。想不到竟意外地碰上了胡处长,将要搞这么大一个研究项目。王德礼县长说得对,人与人就是在办事中相识相知,如果今天没有事要到白明华家,那也就没有今天这样的机会。以前看不起领导,认为你当你的官,我教我的书,井水不犯河水,和白明华这样的老同学也很少来往,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了。如果研究项目申请成功,把全省的大牲畜都改良成良种,那时,真想不出自己将是个什么样子。即使这个项目申请不成,也要多和白明华这样的人来往,我和领导们打交道,只要自己不懈地努力,凭自己的聪明和才华,不愁没有机会,不愁干不出个人样来。 路灯还没有熄,天上的月亮弯弯地挂在半空,真是一个让人心平气静的夜晚。刘安定想在这静夜里走走,让冷风吹吹发热的身体。走一阵,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动物实验场。实验场在校园的一个墙角,高高低低盖了许多平房和圈棚,晚上一般很少有人来这里。转身回返时,有女人的呻吟从墙角传出。刘安定吓一跳,抢劫强xx一类的事浮上脑海。他本能地觉得这时不能逃跑离开。他拾起一块石头躬腰细看,才发现不是强xx,是学生在做爱。刘安定想喊一声干涉,但又止了。见两人已将事做完,刘安定急忙悄悄快步走开。 家属楼上还有许多窗户亮着灯,认真辨认一下,何秋思家的灯也没灭。因为何秋思的丈夫李玉是正科级,所以一结婚就住上了家属楼的单元房。刘安定不由得感叹何秋思聪明,她要比她的同学超前了许多,她的同学也许还要奋斗若干年才能拥有房子,才能达到她的生活水平。看来女人找成熟后的大龄男人也不错。不由得就想到自己。他留校后就住单身宿舍,四个人一间,结婚后仍然是单身宿舍,只是变成了和妻子两个人一间,一直住到前年,才集资分到了两室一厅的单元房。 何秋思住四楼。天确实是热了,她连窗帘都没有拉上。刘安定往后退退,他想看看她在干什么。但怎么退都只能看到里面的屋顶,哪怕是柜子和床都看不到。刘安定叹口气,又觉得自己不知怎么有点不可思议,人家没有一点意思你却害单相思,还想偷看人家的身子,这和二流子有什么区别。 转身往家里走,刘安定仍然想不通:这么晚了何秋思不睡,她在干什么,难道是睡觉忘了关灯?不由得回头再看。那屋里的灯仍然没灭。也许是忘了关灯,也许是有什么事。刘安定暗自笑了,他想,也许爱异性是人的本能,在这点上他这个副教授和别的什么人没多大差别,惟一的差别可能是克制能力不同。看来以后要好好忍受克制之苦了。 让他想不到的是妻子宋小雅也没睡。工厂不景气,宋小雅轮岗在家,说是半年一轮,结果到现在快一年了,也无法安排上岗。妻子问刘安定怎么现在才回来,刘安定轻描淡写地说白明华家来了几个朋友,大家在一起聊了聊。宋小雅看着刘安定说:"我发现你今天神色不对,好像有点兴奋不安,好像有什么喜事,这一阵几次夜不归宿,是不是又谈恋爱了,年轻人谈恋爱时就是这种神态,我想你不年轻了吧。" 真是老夫老妻了,有一点迹象就让她看了出来。刘安定心里还是有点发虚。刘安定做出更兴奋的神色说:"还真让你说对了,今天去白明华家还真遇上了好事。"然后边脱衣服边简要说了申请研究项目的事。 宋小雅信了,但她再一声不响。刘安定躺着刚有了瞌睡,她却连叹两声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不要给外人说,飘飘确实在吸毒,毒瘾还不小,今天你走后爸就打来了电话,要你过去一下,我说你不在,他就让我过去,结果是飘飘毒瘾犯了又向爸要钱,爸没有,飘飘便又哭又骂。我去了仍然闹着,飘飘披头散发连衣服都脱光了,然后光着身子使劲敲爸卧室的门,嘴里还喊着爸的名字,要爸嫖她一下给她二百块钱。我身上正好有一百多块钱,我都拿出来给了她,她才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去买毒品去了。" 刘安定大吃一惊,心跳了半天才平静下来。飘飘是妻的继母许慧带来的一个女儿,今年大概二十四五岁,人长得很标致,身材也好,可能是受母亲的影响,从小就崇拜歌星,说长大了也要去唱歌跳舞。飘飘上高中时就不好好读书,有空就到歌厅唱歌,高中毕业后便真的做了业余歌手,在歌厅唱歌伴舞。有回宋小雅悄悄向他说飘飘不正常,看神态可能在吸毒,他当时觉得不可能,觉得是小雅看不惯飘飘,便觉得人家到处都不正常。他当时还有点反感:看不惯也不能猜测人家吸毒,他要她不要胡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刘安定呆半天说:"怎么从爸那里一点也看不出来。" 宋小雅说:"爸说已经两次送她到戒毒所戒毒了,每次都是白费力。原来她还能靠卖淫挣点钱补贴吸毒,可能是得了几次性病后,下身整个千疮百孔,讲究点的嫖客都不要她了,没办法只好全靠爸来供养。爸的钱全让她花光了,爸也是实在没钱给她了,没办法了,才叫咱们去。" 真是万万想不到,想不到岳父竟能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压在心里,竟能不露声色,该干啥仍然干啥。刘安定不得不佩服岳父的沉着。刘安定清楚,对吸毒者来说,最大的压力在经济上,他原以为岳父还有点钱,那年猪肉涨价,仔猪一个卖到二百多块,猪场大赚一笔后曾奖励岳父十万块,他集资建房时岳父给了三万,应该至少还有些存款,现在看来这些钱早让飘飘吸毒吸光了。这次去西台县和岳父住在一个房间,他发现岳父的内衣内裤都是旧的,裤衩都磨开了大洞,把该遮的那点都露了出来,实质上穿那样的裤头只是个形式,只说明已经穿了。他当时心里还觉得岳父过分,现在看来是真的缺钱。刘安定也止不住叹气:本以为岳父离婚后找个年轻漂亮的妻子很幸福,想不到为了这幸福,却承担着如此的经济压力。 电话又响了,是岳父打来的,他要刘安定来一趟。放了电话,刘安定说:"半夜三更让咱们去,肯定是飘飘回来又闹了,肯定是闹得厉害不可收拾,我得过去一趟。" 宋小雅也翻身坐了起来,她说:"我也睡不着,咱们一起去看看。" 是岳父来开的门,开了门什么都没说,就低着头又回到卧室坐了。岳母在床上蒙了头躺着,飘飘可能吸足了瘾,安静地坐在岳父的对面。刘安定看着飘飘,现在的她如果不是打扮得过分妖艳,根本看不出哪里不正常。岳父说:"她出去为抢吸毒品,差点让毒友给掐死。" 刘安定细看,飘飘的脖子确实青紫了一大片。可怜的女孩。刘安定低了头不忍再看。 岳父连叹几声对刘安定说:"戒毒得有个环境才能戒掉,每次戒毒回来,她都经受不住那些毒友的诱惑,如果有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没有毒品的地方,她也就没了办法,时间一长自然就能戒掉。飘飘提出要到乡下去,嫁个乡下人,在乡下呆一辈子。我觉得这个办法也可行,即使嫁不出去,让她在乡下呆一阵也行,但我的老家没有太亲的人了,我想你老家还有父亲兄弟姐妹,领到你的老家不知行不行,如果你觉得可以考虑,你明天就回趟老家,先联系一下,联系好我们再送过去,至于生活费,我每月给她五百块。" 刘安定知道岳父还有话没说。他家兄弟姐妹确实多,四个女的都嫁了人,四个男的三个成了家另过日子,只有老三打着光棍。母亲去世多年,现在家里只有老三和父亲两个男人,这个情况岳父清楚。岳父让领到乡下老家,可能有嫁给老三的想法。刘安定是老四,老三一点毛病没有,只是穷,不识字又有点老实,四十多了一直没讨到老婆,如果飘飘能安分守己在乡下呆一辈子,倒也是件好事,可飘飘这样的女人能在乡下呆一辈子吗。刘安定看眼飘飘,飘飘也在看他,一脸的期待。他觉得这回飘飘也是急了,是下了决心要到乡下去把毒瘾戒掉。刘安定想,不管她到乡下是否能呆下去,反正三哥光棍一条,如果嫁了三哥,呆一天也是一天的夫妻,谁也不会吃亏。刘安定试探了说:"反正乡下地大屋子也宽,现在粮食也多了,也不在乎多一个人多一碗饭,只是家里只有三哥和父亲,不知飘飘会不会觉得不方便。" 岳父宋义仁低头不语。飘飘说:"我死都不怕的人了,还在乎什么方便不方便,如果不是老天不让我死,几次自杀,早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岳母许慧始终蒙了头躺着。刘安定知道岳母听岳父的,也可能两人早商量过了。刘安定答应回一趟老家。岳父说:"走之前她还得先到医院戒几天毒,不然送去一下断了毒,会有生命危险。我的意思是你先回去和家里打声招呼,把飘飘的情况全说清楚,看他们是不是同意接收。" 家里的情况刘安定清楚,他们毫无见识,他完全可以做主,但这毕竟是件大事,飘飘需要冷静考虑一下,家里也应该通知一声。刘安定说:"我最近要写一个研究项目申请报告,时间很紧,正好,等飘飘戒几天毒,我也有空了,那时什么时候回去都行,我送她去。" 第四章 天一天比一天热,太阳还没出来,地上已经白灿灿的一片热气。宋义仁说已经和东郊猪场联系好了,今天去东郊猪场劁猪。妻子许慧一下眼圈红了。她低头沉默半天,哑了声说:"都是我害的,让你受这么大的罪,又是到外面兼课,又是办猪场,这么热的天又要去给人家劁猪。让你干这么低级的活儿,也不知是我哪辈子做了孽。" 宋义仁上前拍拍她,再亲亲她的脸,又给她擦擦眼睛,笑着说:"我劁猪不是你见过的那种土兽医劁猪,我是用高科技,将公仔猪的后腿一提,给睾丸注射一点药水,就好了。只是母的要复杂一点,但我的手艺高,我捏捏就能捏到仔猪的卵巢,用一个带钩的小刀插进去一钩,卵巢就勾出来了。" 许慧觉得他是故意往轻松了说,是在故意哄她。她说:"我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人家都是把输卵管割断,你却说要把卵巢割掉,你哄人也不考虑一下,你真把我当成了傻子。" 宋义仁笑着说:"这你就搞错了,这和人做绝育手术不同,绝育手术是不让生育,做了手术女人还是女人,而劁猪不同,要把雌性和雄性都变成中性,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许慧第一次听丈夫说这些,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宋义仁说:"如果不劁,猪还是公猪和母猪,除了肉不好吃外,猪还周期性发情,不好饲养,影响增膘。劁了,猪就六根清净,万念俱无,只一心一意长肉了。" 这回许慧懂了,看来人就是聪明。她撒了娇说:"我又觉得你好惨无人道的,做猪真是可怜,听着都难受,难怪人家说干你们这行的死了都不能进祖坟。" 宋义仁仍笑了说:"你说错了,是干你们戏子这行的死了才不能进祖坟。" 许慧一下变了脸,她带了哭声说:"我就知道你嫌我是戏子,你一直很在乎这一点,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一句玩笑,没想到许慧当了真。许慧年轻,又是唱戏出身,因此常在他身上撒撒娇,他虽然觉得别扭,但还得尽力迎合,要不然她就会觉得毫无情趣,有不是同代人的感觉。宋义仁急忙将她揽到怀里哄了说:"咱们不是在开玩笑吗,如果哪天我们没心思再开玩笑,那么我们就老了。管它死后能不能入祖坟,只要活着时我们能入一个屋就行。" 许慧抬起头轻声说:"你这么辛苦我心里也难受,说心里话,你是不是感到我对你有压力,觉得不努力就对不起我,所以才这么辛苦卖命。" 宋义仁看着许慧笑,然后说:"女人就是家,有了女人就有了家庭的担子,我觉得男人就是为女人生的,女人也是为男人生的,为了爱,都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说实话,只要看着你高兴,我就很幸福,死了也没一点遗憾。" 许慧抱紧他的腰,将头埋到他的胸前,上上下下地蹭一阵,许慧抬了头说:"今天这么热的天,我不让你去,我找飘飘的老子去,他生了女儿他就不管了,没这么便宜,他得给我个说法。" 她的前夫以前也在剧团,是个拉二胡的,剧团解散后,除了在茶馆拉二胡招徕客人外,晚上还辅导几个孩子学二胡。宋义仁说:"我一个教授都这样,他一个拉二胡的能有什么办法,你去了不是白生一肚子气。" 许慧默默地给宋义仁装一瓶水,要他带了喝,并吩咐早点回来。宋义仁说:"活儿比较多,我要带研究生去,中午不回来。" 按系里的规定,不管有课没课,每天都要到系办公室签一次到,时间长了,教师们也不再把这当回事,有时不去签,过后把欠下的都补上。宋义仁已经几天没签了,去签时,系副主任李红裕坐在那里。宋义仁签了正要走,李红裕说:"宋老师,你前几天是不是不在学校。" 教学和科研是大学教师的两大任务。宋义仁说他出去搞科研去了。李红裕说:"不管去干什么,都应该和系里打个招呼,你是老教师了,应该懂得这些道理。" 李红裕还不到四十岁,说起来算宋义仁的学生。想不到李红裕会这样不客气。宋义仁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但他还是平和了语气说:"签到也是个形式,我当时走的急,我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你,所以就没打招呼。" 李红裕说:"签到不是为了卡哪个人,是为了掌握大家哪里去了,有了事也好找。有所大学不签到,结果一个教师死在家里十几天没人知道,尸体臭了才被人发现。" 宋义仁气红了脸。看李红裕的脸色,好像今天故意要找麻烦。宋义仁高声说:"我该上的课一节不少都上了,外出不打招呼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再说你又天天不坐在办公室,我到哪里去找你,我死了臭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红裕负责系里的行政工作,签到的事当然归他管,宋义仁如此看不起人,李红裕也有些恼火,他也高声说:"怎么没关系,学校让我当这个副主任,我就要负起这个责任,我不管是谁,不管你有没有名气,都要一视同仁,该怎么管就得怎么管,不然我怎么干工作。" 你虽然是领导,但我毕竟是你的老师,怎么就不给半点面子,并且一句都不饶,这种局面不能继续下去。宋义仁很威严地指了李红裕大声说:"你年纪不大,学得一副官僚架势,你以为你是多大的官,市长省长我都见过,他们见了我还要客气地叫我宋教授,你又算个什么;你搞清楚,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我也不是臭老九,你也不是造反派,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李红裕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办公室的人赶忙过来劝宋义仁,然后将他劝出办公室。 回到实验室,宋义仁气愤难平,他清楚地记得,有次做实验李红裕不按操作规程操作,引起剧烈化学反应,炸碎了玻璃容器,还险些伤了同学。这套玻璃容器及连通管价值上百元,当时教师的工资一般只有几十元,但他并没让他赔,只让他写了个检查。想不到今天他竟如此嘴脸。 嗓子都气疼了。宋义仁坐了掏出水杯,喝几口,又觉得吵这一架一点不值得,根本就不应该和他计较。他觉得现在自己到处去挣钱,别人肯定眼红有看法,今天的事也是冲着这一点来的。如果有办法,谁又愿意这样疯狗似的到处乱跑呢?宋义仁叹口气,他想,以后也得谨慎一点,自己也有错,再不能这样锋芒毕露了。 讲好了劁猪的事不能耽误。宋义仁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他的三个研究生也都到了。宋义仁让研究生检查一下器具,然后起身出发。 东郊猪厂是个乡办大场,猪存栏数有一万多头,这一次要劁的仔猪就有一千多头。睾丸注射需要将仔猪整个提起来,去卵巢也要将猪压倒不许动。宋义仁的三个研究生两女一男,当时招生时别人都愿意要男的,他觉得又不干体力活,男女都一样,没想到今天真的要干体力活了。宋义仁看看,只好让男生吕得富提猪腿,瘦小的王倩注射,胖点的叶翠莲给他摁猪。 干到中午就累得直不起腰来,宋义仁原以为中午吃饭休息一阵就好了,可越休息越糟糕,到后来简直要瘫坐到地上,干几分钟就得休息一阵了。三个研究生也很狼狈,最后提猪腿的被猪拖倒,摁猪的干脆趴在了猪身上。原以为大半天就能干完,结果一直干到天黑才结束。 回到城里,研究生就提出好好吃一顿。宋义仁明白他们的心思,挣了钱,当然要吃一顿,然后大家分一点钱,但他们哪里知道他的苦处。他算过了,送乡下前让飘飘到医院戒半个月毒,怎么也得花五六千,短时间再到哪里挣这么多钱确实让他头疼。今天说起来也挣了一千六百多,如果好好吃一顿花去二百,就只剩一千四了。这剩下的钱怎么办。钱是大家挣的,如果不分,他们肯定会有意见,会骂他老抠周剥皮。他觉得今天李红裕对他的不敬,也是他这几年对钱抓得太紧太抠,让人觉得下贱没品位。宋义仁再叹一声,他决定每人发一百。宋义仁说:"今天的钱本来应该平分,但我有点事急需要钱,就算我借你们的,过后我再还你们。" 也许和他们期望的差距太大,三个研究生谁都没做声,连句谦让的话都没说。这让大家都有点难堪。沉默了一阵,王倩却说:"我们要价太低了,没挣到钱,应该劁一个最少要两块。" 猪场本来有专门劁猪的技术员,但他们只会传统的方法,仔猪被割一刀后恢复伤口时间长,这期间不但不长肉,还要掉膘,影响经济效益不说,大热天弄不好还会伤口感染,正因为如此才请他来。但人家不这样算账,人家说的是时间,人家说你一分钟就劁一个,要两块钱说不过去,一块五一个也是费了嘴皮子的。宋义仁觉得王倩说这话另有意思,意思不是说要的少,而是给他们的少。宋义仁低了头,一句话不说。 吃饭时,三个研究生谦让一下宋义仁,便争着点菜,点的菜一个比一个贵。宋义仁能够理解,自己的子女都那个样子,你又能要求别人怎么样,再说他们以为自己的导师西装革履挣了很多钱,不吃干什么。宋义仁止不住又叹一声。 结果是点的菜只吃了一半,有几个菜基本没动。宋义仁终于找到了批评人的机会,他严肃地说:"浪费是可耻的,吃不了的都带走,每人带一份,一点都不许浪费。" 天黑尽才回到家,屋里却没开灯,黑灯瞎火的好像没有人。将灯打开,才发现许慧坐在那里哭。他猜到又是为飘飘。将行装放好,洗漱了,他才过来问怎么了。许慧说:"害死人了,那个瘟不死的让派出所抓了,刚才打电话来要我们家长去一趟,拿着罚款去领人。" 宋义仁急问为什么,许慧说:"还能为什么,我在医院守着让她输液,我上厕所回来她就跑了,我回到家时间不大,派出所的就打来了电话,说在建筑工地向民工卖淫,让他们当场抓了。" 宋义仁咬着牙苦着脸一言不发。许慧看着他带了哭腔说:"你如果忙,要不我一个人去和他们说说,看能不能不罚款放人。" 宋义仁长叹一声。抓卖淫嫖娼就是为了罚款,哪有不罚钱就能领回来的。宋义仁抹把脸说:"这次领回来,再不能这样放任她了,得马上送到乡下。我身上还有点钱,咱们走吧。" 派出所一个中年民警负责这件事。民警说:"她光天化日之下同时给几个民工卖淫,简直就是集体淫乱,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看你们都很体面,不知为什么有这么个女儿。" 宋义仁无法抬头,许慧明白决不能说吸毒,便哭了说:"他是继父,我没有工作,她是在舞厅学坏的,原因是爱情受了点挫折,神经出了点毛病,一犯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病情一过去,又像好人一样了。" 民警说:"一进门我就看出你们两个的年龄不像是原配,这样的家庭最容易出这样的问题,但不管是不是有神经病,这种事抓住了就要罚款,所里已经决定了,罚五千块钱把人领走。" 要这么多,两人吓一跳。许慧哀求说女儿有病,就饶了她这一回。民警冷笑着说:"你别把我们当傻瓜,我一眼就看出她在吸毒,但我不想管这些事。你说有病,有病就得到精神病院去检查,但检查费得你们出,如果你们同意检查,就先放一千块钱押着,如果检查没病,还得交罚款。" 当然不能检查了,许慧继续哀求民警,说她没有工作,能不能象征性地罚点。民警考虑一下说:"看在你们情况特殊的份上,我再和领导说说。" 民警出去好一阵才回来。民警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才说:"费了很大事所长才同意罚三千,这已经是特例了,再一分都不能少,你们也不要讨价还价,如果不同意你们就走。" 两人都清楚,民警的目的就是要罚钱,不给钱肯定不行。许慧向宋义仁示意一下先出了门。宋义仁跟了出来。许慧说:"我们也假装不管了,看他们能把她怎么样,说不定没办法他们会再少要一点放人。" 宋义仁觉得这里不是菜市场,公安虽说为钱但也不在乎那几个钱,惹恼了人家,人家有的是办法,那时恐怕给钱人家都不要了,到头来吃大亏的还是自己。再说飘飘毕竟是个大活人,这样拿孩子作赌也太残忍。宋义仁叹口气说:"我们不可能斗过人家,惹恼了人家飘飘要吃大苦,还是想办法弄钱吧。" 许慧抹了泪说:"不知是哪辈子做了孽养了这么个祸害,又要这么大一笔钱,我真的不如死了好,我死了你还能清清净净活几天。" 每次许慧哭,宋义仁的心都会软成一团。宋义仁鼓了勇气说:"好歹我也是个教授,三千块也不是多大的数目,我手里还有一千多块钱,再借点,再说也快发工资了。" 许慧擦把泪说:"也许你天生就有这一磨难,我天生就是来害你的。" 宋义仁在考虑到哪里借这笔钱。西台县猪场那里已经向吴场长借了一万多,再也没法张口。反正刘安定已经知道了飘飘的事,他又和同学白明华合作搞项目,白明华有权有钱,去年又被定为省优秀青年学术带头人,每年省里给三万元津贴,学校给两万元。让刘安定向白明华借个几千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有这个办法了。 宋义仁来到公用电话亭给刘安定打电话,宋义仁低声说:"飘飘又出了事,现在在派出所里,拿三千块钱才能把人赎出来,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向白明华借两千块钱,我这里再没一点办法。" 刘安定问犯了什么事,宋义仁说:"还能有什么事,从医院跑出去找民工让民警抓住了。" 自从岳父说要把飘飘领到乡下老家,刘安定就觉得飘飘和自己有了更多的关系,飘飘有可能就是三哥的人了。说不定这事一出就顾不得再去戒毒,很可能立马要送到乡下。向白明华借钱不大好说,向何秋思借,倒可以实话实说。何秋思的丈夫李玉出国前兼职给市里一家大工厂当英语翻译,曾随工厂的技术人员和销售人员几次出国,据说挣了几万美元。凭他的感觉,何秋思已经把他当成了不一般的朋友。他想,向何秋思借钱,一是可以去看看她,试试她现在的态度;二是通过交往办事,也能使关系更加密切一些。 给何秋思家里打电话时,他没说什么事,故意给她留个悬念,只说你在家等着,我有事要去找你,然后挂了电话。 在路上他就想好了,把飘飘的事全部告诉她,告诉她这样的秘密,可以表明两人已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然后顺便提出借钱,自然而然,了无痕迹。 进了门,就闻到一股刚拖地的味道,屋子也好像收拾了一遍,感觉何秋思也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由于是在家里,何秋思穿得要比在外面时少些,这使她更加饱满动人。刘安定不禁怦然心动。 坐下,刘安定就向何秋思说飘飘的事。这事果然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听完,她竟连连感叹。感叹一阵,何秋思说:"据我所知毒瘾很难戒掉,你把这种女人领去做你的嫂子,说不定会给你家带来麻烦,也说不定会害了你哥,这种大事你可要考虑好。" 刘安定知道她不了解他的家乡,更不了解家里的情况,这些都无法解释清楚。他叹口气说:"你不能用咱们的眼光看问题,在贫困的乡村,你不知道女人意味着什么,对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来说,女人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就是他的生命,即使女人什么也不能干,即使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但她终究是女人,有了女人,就有了家,就完成了人生首要的任务。" 何秋思笑了,然后用调皮的眼光看着他说:"想不到你对男女还很有研究,对女人更是有独到的感受,女人对男人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是不是你给牲畜配种配惯了,有了职业病,见了公母就以为交配是头等大事,根本不考虑人性和道德。" 说完何秋思一阵大笑。刘安定觉得她确实调皮活泼,他从心眼儿里喜欢这种聪明活泼,胸无城府又聪明幽默的女人。他虽然觉得她的话有点影射他,特别是交配是头等大事一句,很可能是说他想占她的便宜,但这种事一经公开说,本身就说明那层纸已经捅破,至少是她也考虑过这种事,而且还并不厌恶。刘安定赔了笑说:"你以为女人对男人不重要吗,太遗憾了,身为女人竟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太可惜了。这么说吧,如果没有女人,那么男人就和普通的雄性动物一样,吃饱了就不会再去干别的,也不用洗脸,也不用穿衣服,更不用去奋斗去出人头地。正是有了女人,这个世界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何秋思笑眯眯地盯着他说:"你看起来老实,其实一点都不老实,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 刘安定想油嘴滑舌几句,进一步展示他的幽默,想不到心里却突然涌上一股感情,这股感情让他有点紧张,也使他遏止不住地想要表达。他的声带突然发紧,声音发颤,说出的话几乎不能表达清楚完整的意思。他深呼吸几次,见何秋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有点脸红紧张,他紧张的心理才松懈下来。他重新说:"比如我,突然深深地爱上了一个漂亮女人,他让我神魂颠倒,胸中时时涌动着一种激情,让我感到世界是那么美好,干什么都不觉得烦恼,真恨不能把一切都捧在她面前。" 何秋思虽红着脸,但却是一脸娇羞和微笑。他还想进一步表达,她却打断了他的话说:"快别乱说了,派出所还有一个女人等着你,你还是先去救她吧。" 何秋思从柜子里拿出一沓钱,数出三千块钱问够不够。刘安定想不到她家里放这么多现金,说:"这么多钱你就不怕我抢呀,其实有两千就行了,但这钱可能要过些时间才能还你。" 何秋思将那三千塞到他手里,说:"别的没有,钱还是有点,如果用就尽管来拿。" 从何秋思那里出来,刘安定心里莫名地兴奋。他止不住笑出了声:她说我是情种,说这话时一脸亲昵,可见她是明白了我的意思。还有,她用同龄人老朋友的口气开玩笑,甚至有点打情骂俏,说明她已经把两人放到了一起,已经没有了顾忌和拘束。 再将刚才的情景回忆一遍,刘安定又止不住笑了。 刘安定赶到派出所时,岳父岳母正等得着急。飘飘被领出来,岳母看一眼扭头便走。宋义仁怕飘飘再跑掉,只好陪着飘飘走。刘安定觉得应该给飘飘讲点道理。刚讲几句,宋义仁说:"道理你不用讲了,瘾不上来时她什么都懂,说什么她都听,完全是个听话的乖女孩,瘾上来,就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什么道理都是白搭。" 飘飘说:"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但就是想吸那东西,这回我想好了,你们不是有地坑院大窑洞吗,就把我关到那种窑洞里,关一阵如果死不了,我的毒瘾就断了,然后再嫁个有力气的农民,让他养我一辈子,我也再不进城,免得进城来见了毒品就控制不住自己。" 连地坑院她都知道了,可见岳父把什么都给她说了。地坑院是他们那里特有的民居形式,在黄土塬上先挖一个大方坑,然后在坑内向四面挖出一孔孔窑洞,再挖一个几米长的斜坡洞通到外面,便是出入的大门洞。老人说这种窑洞一是防土匪,门洞一关,便是一个地堡,一般的土匪胆子再大也不敢贸然进入这坑院;二是防虎豹豺狼,将牛羊赶进院内,洞门一关,就万无一失,虎狼不敢跳进来,牛羊也无法跑出去。但这种院子让城里人来看,无异于穴居的原始人。还有乡下艰苦的生活,粗劣单调的食物,这些不知岳父给她讲清了没有。刘安定说:"地坑院虽然冬暖夏凉,但初住的人会感到压抑不习惯,还有吃的,每天都是一样的饭,常年不变,我怕你吃不了那份苦。" 飘飘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以为我在这里活得好吗,每天都得让几个男人糟蹋,你以为世上还有比这更苦难的生活吗。" 刘安定的心猛地一疼,几乎眼睛都湿润了。是呀,乡下再苦,也不至于让她过这种生活。刘安定心里一下坦然了许多。他觉得飘飘还不是想象的那么坏。这一切都是毒品害的,她也是迫不得已。他心里又涌上一股怜悯。他想,送到乡下后,要好好给三哥和父亲交代一下,让他们多理解一点她,多给她一些关怀,用真情好好待她,千万不能轻视她,更不能打骂她。 回到家,岳母就提出明天就送飘飘到乡下。岳父也觉得再不能在城里呆了。征询刘安定的意见,刘安定也觉得越快越好,不然再闯出乱子暴露了吸毒麻烦,丢掉性命就更让人后悔。 岳父岳母立即开始准备。岳父想一阵,拿出三百块钱交给飘飘,说一下断了毒可能会危及生命,要飘飘去少买点毒品带到身上,然后一次少吸点,慢慢过渡几天。岳父还说再多带点止痛片和安眠药,止痛片也含兴奋剂,实在不行就吃安眠药,睡着了就会好点。 岳父岳母都要去送飘飘。刘安定觉得也好,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去了让他们看看,他们也就放心了。 第五章 刘安定的老家离省城虽然只有三百多公里,但下车后还要走十几公里的山路,所以一早四人就上了路。 在一个小镇下了汽车,吃了点饭,然后就开始走山路。黄土塬的山路虽不像真正的山路那样,但也一会儿塬上一会儿涧底,爬上爬下很费力气。原来担心飘飘爬不动这坡,结果她却像出笼的鸟,一路蹦蹦跳跳,更没有半点忧愁。岳父岳母虽然不说不笑,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快。岳父每天早晨坚持跑步,爬起坡来一点不显得吃力。看到许慧满头大汗,宋义仁过去搀了她说:"你常说再过几年就老了,到时你要搀我,现在看来我还不老,现在我来搀你。" 刘安定原以为这十几里山路会让他们抱怨,想不到他们兴致很高。刘安定想,家乡还是有发展潜力的,如果这山上长满树,长满草,家乡人的生活就会变成令人羡慕的另一副样子,只可惜满山都是黄土。 进了门,父亲见这么多人来有点惊慌,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但他那疑惑的眼光在问这是怎么回事。刘安定只好先说来意,还没说清,父亲就理解出好事来了,是给老三领来媳妇了。父亲竟然忘了招呼客人,竟然扭头走了出去。时间不大,哥嫂们都来了,乡亲们也陆续来了,一会儿连院子里都站满了人。年长的都进了窑上了炕,一边抽刘安定递上的烟一边夸刘安定本事大,还问他当了多大的官,不但自己找下了城里的媳妇,还给哥也领来了城里的闺女。父亲一脸得意说刘安定是教授。乡亲们便问教授是多大的官,和县长比哪个大。父亲说不上来。有见过世面的便说教授是知识分子,官没县长大,但学问比县长大,挣的工资也比县长多。刘安定知道麻烦了,父亲刚才出去已经向乡亲们夸耀领来了儿媳。来时虽然岳父岳母有让飘飘嫁三哥的意思,但这种事至少要双方同意才行,不知飘飘是什么态度。 窑外的人都探了头看领来的媳妇长得怎么样,边看边小声议论。刘安定细看飘飘,飘飘可能过足了瘾,精神十足,一点也不惧怕害羞,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看着乡亲们,好像不知道乡亲们在看她,更不知乡亲们在议论谁。这让刘安定心里更没了底。 刘安定急忙把父亲叫到窑外没人的地方,说:"人家是来咱们家住一阵子的,不一定就结婚。" 父亲听了脸都变了颜色,马上急了眼梗着脖子说:"那不行,我和你哥都是单身男人,家里放个女人又不是媳妇,这成什么事,我们成了什么人家了,事情传出去,我们怎么见人,有了这坏名声,你哥咋能再找到媳妇。" 父亲说得对,家乡虽然穷,但民风淳朴,家里不明不白放个女人,败坏风气,乡亲们无疑要戳脊梁骨,父亲也在村里难以做人。 刘安定急忙又将岳父岳母叫出来商量。岳父岳母互相看看,岳父说:"来时我们就想到了,也商量过了,不嫁人确实呆不下去,哪个人愿意真心照顾一个无缘无故的人。但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看让他们两个单独见个面,只要他们没意见就行。" 乡亲们都注视着他们,猜测他们在商量什么。刘安定感到有点鬼鬼祟祟,便走入乡亲们中间和大家打招呼。刘安定后悔来时想得不周到,没买几斤糖块,买了就可以给大家散散,也算个礼节。刘安定进屋取一盒烟出来,不管吸不吸烟,见人就给一支。 乡亲们陆续离开后,刘安定将飘飘叫过来,说了结婚的意思,飘飘说:"你们是弟兄,我估计你们长得差不多,果然很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这比我来时想象得要好,我没一点意见,就按你们的安排办,不过我的事你们也不要瞒他,乡下封建,免得他到时知道了打我。" 看来飘飘真的是没一点意见,可能还觉得终于有了着落。三哥确实和他长得一样,高高的个子,长方脸,只是三哥黑些,更显得冷峻刚毅。如果不是不识字说话办事有点木讷,三哥倒是一条汉子。刘安定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但觉得飘飘吸毒的事可以告诉家里,卖淫的事不能说半个字,家乡自古笑娼不笑贫,告诉了他们接受不了。 只是来时并没开证明,结婚证没法办。岳母说结婚证不办也好,飘飘这种样子,谁能说得清,不办自由一点,到时也没有法律上的麻烦。刘安定明白岳母的意思,岳母说的是心里话,飘飘如果戒掉了毒瘾,很可能不呆在这里,很可能不嫁三哥;飘飘如果戒不掉毒跑回去,没有证也没有太大的麻烦。刘安定细细斟酌,觉得领了结婚证又能咋样,领了结婚证一样可以离婚,一张纸怎么能够拴住一个活人,只能增加法律上的麻烦,再说结婚时谁又能说得准一定能过一辈子。只能走一步说一步过一天说一天了。 按乡下的习惯,举行了仪式办了酒席就算结婚了。父亲心急,刘安定和岳父也不能久呆,便决定后天就办酒席结婚。 一切都定好后,刘安定心里又不是滋味。地坑院是祖父手里挖的,正面和两边都挖了三孔窑洞,正面住人,两边圈养牲畜。由于年代久远,烟熏火燎,窑壁早已乌黑,差不多能刮一层黑灰。大哥结婚时,女方就提出不住地坑窑洞,便在后面的半坡上盖了三间半明半暗屋。二哥结婚时,女方提出要住砖房,便在坡下盖了三间土坯全明屋。这样看,应该是在向前发展,但三哥却只能在旧窑里凑合了。屋子只能这样凑合,但被褥穿戴可以准备一些。来时只带了几百块钱。父亲说他也存了二千多,岳父也拿出了五百。拿了这些钱,刘安定便带了三哥到城里去买东西。 时间仓促没法准备酒席,父亲提出杀三只羊,给全村人吃一顿羊肉炖山药。羊是父亲养的,有十几只。这样也好。 父亲在村里人缘不错,早上传出话,中午全村人就都来了。按传统习俗,举行过婚礼吃过喜筵,年轻人就要闹洞房,要把新郎赶出屋,然后将新娘压倒,大白天乱摸乱捏,叫做破脸,意思是脸破了,晚上的事就顺当了。也许飘飘的穿着和山里人不同,也许是气质也不一样,一群小伙子将三哥推出去,却谁也缩手缩脚不敢去压飘飘,一时有点狗吃刺猬无法下手。大眼瞪小眼对峙一阵,小伙子们先害了羞,一个带头往外跑,后面便一个跟一个跑了出去。 没人敢闹洞房,但闲话和猜测却传得不少,都是嫂子们听回来的。有的说飘飘是个女大学生,和人搞大了肚子,就匆匆忙忙跑到乡里来嫁人。也有的想象丰富些,说飘飘是歌厅的三陪女,被公安抓住要送去劳动改造,因为刘安定有权有势,就要了出来嫁给他哥。真实情况刘安定并没有告诉哥嫂,嫂子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刘安定一时难以回答,但不回答显然是不行。刘安定想,说吸毒,也会吓坏她们,也会让乡亲们看不起说闲话。刘安定想一下说:"她有点病,不能干活儿,不能听城市的吵闹,也不能吸污染的空气。乡下安静,空气也好,她就愿意嫁到乡下。" 嫂子们信了,眼里没有了疑惑和不屑,转而同情起了飘飘,说现在的怪病就是多,她们要好好向乡亲们解释一下。 看来没说实情是对了。刘安定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第二天刘安定早早就醒了。他担心三哥和飘飘,便起身出来。走到作为新屋的窑洞前,里面并没有声音。他不好凑上去听,便在院里转游。想不到三哥已经出去砍了一大捆柴回来。三哥浑身都让露水湿透了,可见不是出去一会儿。新婚之夜,三哥却天不亮就出去砍柴,四十岁的人了不可能不懂得事,难道是飘飘不肯?昨晚睡时他就想听听动静,又觉得飘飘不是一般的人,民工她能要,三哥当然不会有问题,便没有去听,也没给三哥讲讲晚上的常识。很可能是三哥不懂。看着一身泥水奋力劈柴的三哥,刘安定心里有点酸楚:三哥这几十年算白活了。可怜的男人。他走到三哥身边,本想责备几句,却说:"不多睡一会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三哥害了羞说:"睡不着,就想出去干点活儿。" 真是窝囊废,睡不着想干活儿,躺在身边的活儿不干,却跑到山上去砍柴。刘安定这次想发火,想想又忍了。真是可怜人。难道三哥有病?刘安定说:"咱们到外面走走,我有话要和你说。" 三哥放下斧头,这时窑里传出了飘飘的叫喊声。三哥急忙跑了进去。 刘安定也跟到窑门前。他听出是毒瘾犯了。他不想进去,他想看看三哥能不能应付得了。很快三哥跑了出来,差点将他撞倒。三哥说:"她又抓又咬,还把头往墙上碰,不知怎么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飘飘满炕打滚,裤子已尿湿并且连同裤衩一同褪到了脚面上。刘安定止不住看了眼她的下身。毛磨掉了大片,好像压出一片老茧,小雅说飘飘的下身烂成了千疮百孔,其实只有几处小疤痕,看来小雅是猜测胡说。见三哥呆站在身后一脸恐慌,刘安定说,你把裤子给她穿上,然后把她抱住。我给她喝点药就好了。 三哥缩手缩脚有点不敢上前。飘飘可能想给刘安定面子,她喊了要绳子,让把她捆在炕上。这时岳父岳母也来了,刘安定便走了出去。 爬出地坑院来到窑顶,放眼四望,高高低低的山墚绿一片黄一片。这一切他太熟悉了,这熟悉的一切引起了他许多童年的回忆。他想走走,边走边看。不知什么时候三哥来到了身边。刘安定问怎么样了,三哥说给吃了止痛片和安眠药,现在不闹了,但像死人一样没一点力气。 岳母说过,闹一阵后就浑身衰弱,像死了一样,躺几天就缓过来了。刘安定想问昨晚的事,想半天找不到委婉的词,只好直说:"晚上你们在一个被子里睡了没有,她是不是不听话。" 三哥红了脸,然后说睡了。刘安定还想让他多说几句,但他再一句不说。他怀疑三哥是不是真理解了他的意思,是真的做了那事还是只在一个被子里睡了。干脆直接明说。刘安定说:"我问你的是你和她做那事了没有,她高兴不高兴,和你亲热不亲热。" 三哥又红了脸说做了,又补充说做了两回。 这回刘安定放心了,但三哥没有回答亲热不亲热。他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一早就跑去砍柴。" 三哥说:"我睡不着,可能是高兴。柴不够烧了,我就想去砍柴,还想在山上乱跑。" 刘安定彻底放心了。他早想好了要给三哥详细交待一下,让他知道她有毒瘾,让他知道怎么侍候她,让他好好看管住她,不能让她跑回城里,同时也好好待她,不能伤了她的心。刘安定讲了许多注意事项,三哥一一答应着,没一句提问,也没说一点办不到,好像为了她,他什么都能忍受。刘安定看看三哥,觉得三哥是高兴昏了头,应该把危害和后果说得严重一点,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他说:"她不能给你干活儿,连做饭缝衣都不能,说不定要整天睡着让你侍候,让你养活,有时说不定还要发脾气骂你,打你,更严重的是她可能不能给你生娃,得让你白养活一辈子,这些你要有思想准备,到时,不知你能不能忍受。" 三哥说:"我有的是力气,也用不着让她干活,有个老婆,就有了家,有了个说话的,总的来说有个人就行了,我也不敢再多想好事。" 想不到三哥想得这样开,刘安定觉得这样想就对了,有女人才算有了家,确实是这样。有个女人躺在身边总比没有好,这是三哥的切身体会。看来这件事是办好了。另一方面可以看出,三哥对飘飘是很满意的,满意了才会产生爱,有了爱才会宽容。三哥是真的高兴真的睡不着真的想去砍柴甚至砍一切。两人默默地走一阵,刘安定又觉得爱是需要物质做基础的,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爱情也是不牢固的。必须得让三哥想法改变生活。刘安定说:"飘飘是城里长大的,从小过惯了富裕生活,咱们的穷日子她肯定过不下去,你必须得想办法改变一下生活条件。这窑坡下我看能种果树,再看看能不能养个牛养个猪,过两年再盖几间新屋,总之你以后得多想点办法,再穷下去,人家就不会一直跟你过下去。" 三哥说:"昨天我就想了,这半坡能种枣树,有种矮株枣树两年就能结枣。再把前面那片地挖平,修个拦水坝,下雨时把水拦到地里,就能挖出一两亩水田。" 刘安定心里一震。看来有了老婆就有了过日子的心劲,有了心劲就不会受穷。刘安定心里禁不住一阵轻松,一切不放心也彻底解决了。刘安定说:"你还是回去陪她吧,我一个人走走。" 第六章 西台县王德礼副县长来了,他要刘安定给白明华处长打个电话,联系一下,然后他到白处长家坐坐。打通电话,白明华说那就来吧。刘安定以为要他领了去,穿好了衣服,王德礼说:"车上还带了点东西,你去人家会不会不好意思接受。" 刘安定一下明白了,忙站住说也好也好,然后送王德礼出了门。 王德礼也给刘安定带了礼物。刘安定打开看,是两条烟两瓶酒。刘安定想,给白明华带的礼物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不让他一起去,也有怕他看到礼物不一样而多心的意思。刘安定觉得官场上的人就是考虑得太多,事是白明华给你办,给我送不送礼我都想得开,何必搞得这样复杂。 时间不大,白明华却打来了电话。白明华说胡处长打来了电话,说有事要商量,顺便聚一聚。白明华要刘安定到校门口,然后一起坐车出发。 刘安定猜测王德礼也要参加,可能是王德礼要请客。来到校门口,并不见王德礼的车。白明华喊他,他才看到另一边停了一辆桑塔纳。刘安定上了车,白明华说:"我们再等等李红裕,今天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研究课题的事。" 刘安定问王德礼走了没有,白明华说走了,然后又说:"那个王县长已经和省招办的说好了,我告诉他只要人家招办同意,我们这边好说,他留了个姓名考号就走了。" 白明华一副轻描淡写,刘安定突然想王县长会不会给白明华送一个红包。刘安定看眼白明华,什么也不想再说。" 白明华说:"我今天要告诉你个重要的消息,兽医系和畜牧系合并的事已经定了,合并后叫动物工程系,领导班子也马上就要公布。我和学校领导反复商谈,学校同意我们成立一个动物遗传育种研究所,研究所为副处级单位,归合并后的动物工程系管。根据我的提议,研究所的正副所长由我们两个担任,你任副所长,我兼任所长。考虑到研究所的工作主要由你来负责,在我的要求下,学校给你定了个副处级,也算进入了中干行列。怎么样,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我们熬多少年才能升一级,你一下就是副处级,一步登天,你也该满足了。" 改革年代,各系都在改革,但大多数系都是改改系名,比如农机系改为机械系又改为机电一体化系,农作物系改为植物系又改为生物工程系,反正现在的系名变来变去没个准,就是系里的教师也弄不清楚,有时填表还得跑去办公室核实一下准确的系名。畜牧系和兽医系合并的事已经吵吵了几年,方案也曾经有过几个,这次终于下了决心合在了一起。成立研究所的事白明华早就说过,刘安定当时觉得也和原来的教研室没什么两样,只是架子大了一点,听着好听一点罢了。那年到沿海一所高校办事,满校园都是研究所的牌子,在很低矮的一间破屋门口,竟然挂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某某食品科学研究所。但现在把研究所定为副处级单位,就有了实质性的不同,就变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就可以有公章有财务。白明华说得也有道理,虽是副所长,确实也进入了中级领导干部的行列,这也算个起步。刘安定心里还真的有点高兴。只是白明华挂所长让刘安定心里不舒服。你白明华不懂动物遗传,胚胎移植更是一窍不通,事情由我来干,你白明华却要挂所长。你已经是处长了,还要挂个所长,真是贪得无厌。刘安定清楚此时应该说几句感谢的话,但他不想表现出太在乎。刘安定说:"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回研究课题如果申请成功,咱们就好好干出个样子来。" 李红裕上车就连说抱歉,说事情太多,好不容易才脱身跑出来。白明华说:"你小子这回最牛,差点当了院长,原来准备两个系合起来后叫动物工程学院,后来说都是学校的下属教学单位,级别都一样,有的叫系有的叫学院不好,干脆都叫系,但你这个系主任实际是两个系的主任,所以你最牛x,也是全校最年轻的系主任。" 李红裕说:"你教务处长管全校二十几个系,你才是母牛生不出小牛,牛x坏了。" 白明华笑了说:"彼此彼此,咱们是牛x对牛x,比较牛x。" 两人互相攻击调侃。可以看出官帽加顶都有点春风得意。刘安定没想到会让李红裕当系主任。他不想听他们两人的吹嘘炫耀。但刘安定心里却不能平静。李红裕比刘安定低两级,才三十四五岁。李红裕一口气上学上到博士,只教了几年书就成了系主任。李红裕读博士时还称他为老师,现在却成了他的领导。和白明华比更让他感到惭愧。同时留校时,因为他的学习成绩比白明华好些,他到了教研室,白明华搞了行政。因为白明华在教务处搞行政,便也双肩挑兼了点课,有权后,一切都有了:有钱出了书,有钱搞了科研,然后成了教授,而他这个一直教书的,却没有著作没有科研,至今还是副教授。 胡处长已经在酒店等着。白明华说今天他请客,然后便要小姐找个安静点的包厢。四人坐好后,白明华说先不上菜,先谈工作,谈完了再吃喝。 白明华对李红裕说:"今天请你来,是要好好用一用你,一是研究所挂靠动物工程系,有些工作需要你协调;二是请你参加我们未来的特大研究,也让你获个诺贝尔大奖。" 李红裕轻蔑地一笑说:"我从来就没把你当雷锋,有好事你会找我?你不把我拐卖掉就烧高香了。" 胡处长叫胡成发。胡成发说他的提案省里很重视,近期要交省计划委员会组织专家论证。专家组成员由计委提出,申请方负责组织会议。胡成发说:"除了会议费用,还得向专家表示表示,给点劳务费。我初步算了一下,申请的前期费用最少得五万,今天得把这笔钱落实下来。" 因为项目什么时候能批下来,批多少经费都是未知数,但越是未知,越需要活动,所以今天要谈的主要内容,便是如何筹集前期经费,怎么事先到论证组专家那里活动一下,给专家付多少劳务费等。李红裕和刘安定不便说什么,胡成发和白明华都说事关重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多花点,到时专家手下留情,多给个几百万也是举手之劳。至于活动专家的劳务费怎么付,白明华提出给购物卡,一来买购物卡有发票好做账,二来购物卡小小一张卡,看起来不是钱,专家也好接受,回去人家想买什么可以随便,不会形成无用或浪费。 都是科研领域的人,申请科研经费的规矩大家都清楚一些,前期投资这些大家都没意见。前期费用先期支付后,要等经费申请下来才能扣除,如果申请失败,这笔钱就算白花了。白明华解释说:"干什么都有风险,但这和做生意的风险比,简直就是没有风险,只要努力了,不管给多少钱,肯定能申请到一些。" 白明华说他现在有一个小研究项目,从项目里抽点钱,再从教务处里弄点,他能凑三万,再多了也不好说。白明华对李红裕说:"你现在是大主任了,随便拿出个几万块问题不大吧,表个态,能出多少。" 李红裕说:"我早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有好事,你说请我来是参加研究,研究的事没商量一句就要我出钱。出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我掺和进来能算老几,这个问题得先搞清,不然名不正言不顺,让我出冤枉钱我冤枉。" 白明华说:"我们已经做过简单分工,我跑腿打杂保驾护航负总责,算主持人;跑项目经费的事靠胡处长,算副主持人,技术上的事靠刘安定,算总工程师,你后来,只能委屈你当个副总,你看怎么样。" 李红裕哈哈几声大笑,大笑明显表现出了讥笑的意思,大家都感觉到了,但李红裕仍然觉得不够痛快,不能解气。他原以为会给个副主持,没想到算最后一个,真是狗眼看人低,也能说得出口。李红裕恨恨地想,你白明华不学无术,却要当主持人,而让我堂堂博士给你打工,真是恬不知耻。俗话说宁给好汉牵马坠镫,也不给孬汉当祖宗。李红裕不想咽下这口气,又哈哈干笑几声,说:"感谢白处长的器重,参加你们的研究确实是个不错的美差,可惜兄弟我不才,稀泥抹不上墙,没法和你们同流合污,你还得另请高明。" 李红裕虽然用了玩笑的口气,但谁都听出这不是玩笑。都知道李红裕有点自负,但如此轻狂让白明华有点吃惊,这让他很是不满:黄口小儿,你有什么真本事,不就是多上了几天学。论成果,你一个没有,论能力,你也一般,当了个系主任更不知天高地厚了。让你参加进来,也是看在你系主任的份上,以后有事好协调,如果凭你的能力,你求我,我也不会要你。白明华努力压下心里的不满,也用玩笑的口气说:"真他妈的没治了,文化大革命时,是唯阶级论,只要戴顶地富反坏的帽子,道德多高尚也是坏人,狗干的坏事也是他们干的;现在是唯文凭论,只要拿上那么一张纸,智力多低下也是学者,狗屁不懂也能自以为是。听说李老弟满肚子学问,我觉得是驴是马应该拉出来遛遛,就想把李老弟拉出来骑骑,看是不是个千里驴,想不到李老弟有点怯阵,他妈的还没骑上去就开始拉屎。不行,拉屎也得骑,不骑就永远成不了千里驴。我可告诉你,我们这个研究可是真正的大课题,也是出千里马的大学校,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你求我,我也没办法了。" 李红裕从心里觉得好笑,狗屁的机会,还不是你们两个演双簧,哄了让我出钱。如果钱出了申请不到项目,这笔钱也就白搭进去了。畜牧研究所有个现成的大课题要请我去做主持,我都没有时间。搞研究的机会有的是,我给你打工,真是看错了人。李红裕仍然一脸笑说:"千里马落到农夫手里,还不如做个蠢猪;良家妇女落到人贩子手里,还不如做个婊子;文人学者落在学术掮客手里,还不如做个傻子。白大处长才高八斗,我也满腹经纶,一个槽头拴不得两个公驴,把你我弄到一起,我看也没什么好事。再说,申请经费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往往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不一定有个满意的结果,用下流话说,就是出了老虎的力,日了个小麻雀。这种费力不得好的事,我也不想去干。" 白明华听明白了,李红裕是想和他平起平坐。白明华觉得现在的人真是可笑,你李红裕才吃了几天干饭,就想和我争高低。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了再谈的必要。白明华不想再无聊地斗嘴,他恼了脸发狠地说:"算了算了,真是背了猪头找不到庙门,本来是我好心巴结人家,给人家送个好事,现在倒成了我求人家。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先期的投资,哪有后期的收获,投这几个钱算什么,一点问题都没有,全部我出,胡处长你不用担心,需要多少我拿多少。再不谈了,现在咱们开吃。" 刘安定没钱,一直不敢说话,一直为两人粗俗的斗嘴担心,现在钱有了着落,他才松了一口气。小姐送上菜单,问谁来点菜。白明华一副大老板的样子,但恼着脸发狠地对小姐说:"我请你来点,把你家最好的,最有特色的东西给我都端上来。" 为了缓和气氛,胡成发笑着说:"小姐可能没听明白,我们白处长要你把你家最有特色的东西端上来,你想好了没有,你最有特色的东西是什么。" 酒店是高档酒店,小姐身材修长,面容气质都很好。小姐穿了白色半袖,黑色短裙,半袖和短裙都很贴身,将女性的身体勾勒得高低有致,遮露得当。这样的工作装无疑是老板精心设计的,但小姐也是久经考验的。小姐不管客人怎么坏笑,一脸不卑不亢,一副工作状态,她将菜谱翻到特色菜那页递到白明华面前,说:"特色菜在这里,请先生随意点。" 白明华说:"今天你也算我们的一员,女士优先,点菜的权力交给你,六冷六热带汤水,你看着上。" 小姐说:"谢谢先生的信任,我可以给您配一桌菜,有高中低三档,不知先生要那一档。" 白明华今天想故意在李红裕面前称称老大,想说高档,又怕档次太高,如果一桌上万元怎么办。正在犹豫时,李红裕却挖苦说:"先生最喜欢美色,要色味美俱全,白先生很有钱,菜要高档的,酒要五粮液。" 白明华急忙说:"菜按五六百的上,酒先上一瓶五粮液。" 小姐走后,刘安定觉得应该说些题外的话,来缓和一下矛盾。他说:"你别看这服务员,落落大方言谈得体,气质修养还真让人刮目相看,我觉得大学毕业,也未必有人家这点修养。" 白明华说:"什么是大学,这才是真正的社会大学,在这样的大学里,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样的事没有,和这种大学比,我们的大学就成了小学,小姐在这样的大学修几年,整个是一个真博士,和李红裕老弟这样的假博士比,天上和地下,美女和蠢猪。" 李红裕心里虽不痛快,但觉得计较这些没有必要,他想让白明华几分,便说:"狗屁,她也就是职业性的几句话,如果说别的,无知少女就暴露无疑,不信一会儿你调戏调戏她,说不定会跳起来掐了腰骂你个狗血喷头。" 胡成发问白明华敢不敢,白明华说:"你以为我是小流氓,李红裕,我才不傻,不过我能把她哄得像情人一样温顺,你信不信。" 小姐吩咐人将凉菜摆好,便给大家倒酒。白明华接过酒瓶说:"你也坐下,坐下陪我们喝几杯。" 小姐说:"对不起先生,我不能陪酒,我们有制度,我只管服务,如果先生要陪酒,我们有专门陪酒的,要不要给先生请一位。" 白明华说:"什么制度,不怕,叫你们老板来,我和他说,如果他不给面子,我炒了他的鱿鱼。" 小姐说:"对不起先生,我们有专门陪酒的,如果先生需要,交八十块钱,我去给你请一位来。" 李红裕和胡成发都哈哈大笑。白明华有点恼羞成怒,将酒瓶往桌上猛地一放,说:"你把我们当成嫖客了是不是,什么破东西要八十块钱!我是尊重你才让你坐,如果为了女色,漂亮女孩有的是,我打一个电话,立马有比你漂亮的女孩来陪我,你信不信我有这个本事。" 小姐说:"对不起先生,我相信,请你让你的小姐来陪吧。" 白明华真的掏出手机打电话,接通后便用很霸气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你来迎宾酒楼5号包厢吃饭,马上来。"然后就关了机。 小姐退到了后面呆呆地站着。李红裕对白明华的狂妄更加反感,他知道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他知道很无聊,但他今天倒想看看,看看白明华还能出什么丑。李红裕看眼小姐说:"这是农业大学的白处长,教授,优秀专家,学问大架子大脾气大能耐也大,他比那些老板有钱,也来得容易,工资奖金讲学,一年挣十几万,你服务好了,他会给你一大笔小费,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大学文凭。" 小姐又走上前几步说:"谢谢先生,谢谢白处长。"然后直直地站在那里。 刘安定小声说:"我们是不是有点不像知识分子。" 白明华说:"狗屁不像,这是什么地方,这就是娱乐享受的地方,在课堂上你可以板着脸一副深沉,在这里你就是普通人,就可以放开了发泄一下,如果当了教授就得一辈子板着脸,而且胆小如鼠,吝啬如铁公鸡,目光短浅,不敢干大事,那我情愿当农民,农民干活累了,还可以脱光了喊几句花儿,唱几句信天游,我们学了几十年反倒忘了自由和快乐,去当什么假洋鬼子,你说我们是学聪明了还是学愚蠢了。" 白明华的话里明显有影射李红裕的成分。怕李红裕发作,刘安定急忙转头问小姐:"你说我们像不像大学的教授,实事求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小姐看大家一眼,见大家都等她回答,这才用手遮了嘴笑着说:"开头觉得不像教授,像大单位的领导,你们自己说是农业大学的教授,我又觉得很像。" 刘安定说:"你看看,你看看,说咱们像农业大学的教授。" 白明华说:"你觉得我们的形象是个什么形象,是不是觉得有点土气,有点老实。" 小姐仍笑着说:"不是土气,一点儿都不土,我也说不好,觉得就是像。"说完又看着大家笑。 四人不再说什么。这时小姐却小心地走过来小声说:"我给各位老师敬杯酒,我一直想上个函授班,就是没有时间看书学习,不知你们能不能帮个忙照顾一下,不用考试拿个大学文凭。" 白明华指了指李红裕说:"他是牧医系的主任,上学的事他管,找他就行了。" 李红裕急忙说:"他是教务处长,文凭归他发,你把他抓住,什么事都能办成,不仅不考试能拿文凭,还能拿金钱。" 小姐看看大家,可能认定白明华是首长,便走到白明华面前说:"我不想学动物,我想学公关文秘。" 白明华硬邦邦地说:"我们只有动物,没有公关文秘。" 小姐又退到了后面,一脸不高兴,然后讽刺说:"这回我看更像动物系的教授了。" 白明华想发火又找不到合适的话,看小姐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这时,一位女青年风风火火走了进来,看一眼,便过去坐在了白明华的旁边。刘安定估计可能是刚才白明华打电话叫的那位。白明华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悦悦。"然后又把大家一一介绍给悦悦。 悦悦的美丽让大家感到吃惊,也感到有点拘谨。刘安定不由地把她和何秋思比。如果何秋思的高贵典雅让人心动,让人止不住想跪在她面前的话,那么悦悦的美丽娇柔则让人神往,让人止不住想把她捧到手里,小心摆放。白明华要悦悦给大家敬三杯酒,悦悦便笑了起身敬酒。因为白明华介绍时只说是他的女朋友,并没有介绍她的职业,大家的心里不由得要猜测一番,都想她会不会是个风尘女子。李红裕起身举了杯说:"白处长的女朋友确实漂亮,不过白处长的女朋友也是我们的女朋友,我今天是第一次有女朋友,有点激动,咱们就连碰六杯怎么样。" 白明华靠在椅背上跷了腿说:"你一毛不拔的人就不配有女朋友,你老婆也是瞎了眼,没人要了才嫁你,让你白用,真是可惜了。" 明显的一次次挑衅,我李红裕也不是好惹的。李红裕拉下脸说:"你今天要怎么样,你是不是今天一定要找个事情,我一次次让着你,你别以为我老实好欺负。" 大家急忙都打圆场。白明华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我还以为你李红裕是万里长城,今天我刺不疼你,想不到你终于疼了。知道疼还算好同志,但我告诉你,科研课题申请下来,保证没你的份。" 李红裕恼了脸不再做声,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专心喝酒吃饭。好在悦悦能说会道,也见过世面,也有点职业水平,一阵说笑劝酒,终于把气氛又活跃了起来。大家都和悦悦碰杯开玩笑。悦悦并不善喝酒,便将酒喂到别人的嘴里。大家喝酒的情绪一下高了起来。白明华喝得最多,两瓶酒喝完,白明华已经醉了,只好收场。 白明华让悦悦搀着,然后一副大将风度对大家说:"你们回,我今晚要到悦悦那里。" 刘安定上前替悦悦搀了白明华,说:"我看你忘了自己是革命干部了,玩笑归玩笑,不能真胡来。" 胡成发对悦悦说:"你先回,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悦悦说不用。白明华说:"那我也不回去,回去还得让老婆数落,给我开个房间,我要在宾馆住一晚上。" 这样回去也确实不好,胡成发对刘安定说:"我明天还有事,你陪明华到宾馆住一晚,我们回家。" 住了标准间,白明华却非要挤着和刘安定一起睡。白明华搂着刘安定骂一阵李红裕,便吹嘘自己,然后说:"我知道你们想问悦悦是什么人,和我是什么关系,但我不能明说。咱俩是好朋友,你想不想问,你问我就说,不问我就不说。" 酒醉心里明,白明华心里并不糊涂。刘安定说:"我想问,你说吧。" 白明华说:"她是我的情妇,也可以说是我包的二奶。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我告诉你,她原来在一个地区宾馆当服务员,我看着可惜,问她想不想到省城,我给你在省城找个好工作,她就黏上我了。" 刘安定吓一跳,他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有喝醉,一切都真真切切。刘安定不敢再问,白明华却继续说:"后来就麻烦了,我费了好大劲,求爷爷告奶奶,才求到一位掌实权的官,花了几万块才把她调到文化厅下属的博物馆当讲解员,虽不算公务员,但也是事业编制,也能轻轻松松拿一份工资。" 白明华的妻子是校党委办公室副主任,也算领导干部,想不到白明华竟敢如此胡来。看着白明华,刘安定觉得今天才认识了真正的白明华。他不知该说什么。突然白明华却哭了起来,边哭边问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刘安定什么也不想说。白明华说:"我心里苦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苦吗?"刘安定摇头,白明华却只哭不说。 刘安定猜到白明华为什么叫苦,他好像听人说过,说白明华的老婆在党办当秘书时就和老书记关系不正常,白明华当处长也是靠老婆的关系才当上的,现在看来这传说不假。这都是人家绝对的隐私。刘安定虽然想知道更多的细节,但又觉得不妥:明知人家喝醉了,还从人家嘴里掏隐私,这是个道德问题,人家酒醒后会怎么想,朋友相处只有真诚相待才能相处长久。刘安定给白明华脱掉袜子说:"别哭了,你现在不是很好吗,连我都羡慕你,咱们是同学,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白明华说:"我好个屁,你不和官交往你不知道我这官有多小,和人家比,我们算个屁官,我们还在为吃喝生活奔忙,人家已经到了最理想的那个社会,人家钱财都不要了,就要美女,天天有人给送。" 刘安定知道白明华说的人家是有所指,好像学校并没有这样的人,即使外面有这样的人,白明华也有点夸大其词,只看到一个侧面就当成了全面,看到了一次就当成了十次。他觉得白明华这种思想相当危险,白明华这样的聪明人不应该有这样简单的思想。他觉得这是白明华思想的另一面,这一面只有喝醉了才流露得出来。他这些年和白明华交往很少,酒桌上的白明华让他有点吃惊,虽然白明华生了点气,但归根结底还是太骄狂了,太得意了,人在得意时就容易气壮山河忘乎所以。白明华仍然嫌官小不得志,他不知他真实的心态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人心永不满足的表现。白明华仍然在痛哭流涕胡言乱语,并且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刘安定并没听说白明华有喝醉了胡说的毛病,如果每次喝醉了都这样胡说,早就惹出了麻烦。刘安定意识到白明华还是得意,是有意向他卖弄,也是潜意识中对他的轻视,就像古欧洲的那些奴隶主性交时也不回避奴隶一样,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一个人物,如果他面前是一个处长或更高的领导,他醉死也决不会胡说一句。刘安定心里一阵悲哀。白明华却搂了他又叫哥又称弟,非要他和他说话。看着眼泪口水的白明华,他突然又觉得也许白明华真把他当成了兄弟,觉得亲切,才无所顾忌,把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刘安定看看表,天不早了,刘安定侧身哄白明华睡,说:"快睡吧,你已经很好了,和谁比你都不差,美女你有了,金钱你也有了,现在就差睡觉了。" 白明华说:"你说的一点不差,贪官弄钱害怕,弄美女也害怕,我这教授不同,钱是公开挣的,又挣工资,又挣奖励,又挣外快,又挣兼职,你知道我一年能挣多少,告诉你,最少十几万,信不信,前天又接到了一所民办大学的聘书,聘我为特聘教授,每年给三万,其实最能挣钱的还是给人家论证工程,我是计委的特聘专家,农牧业方面的项目,计委要委托我们论证才能立项上马,下面的市县为了争取到投资项目,就拼命给我们劳务费,让我们做出有利他们的论证,甚至提高预算。但这些钱都是合法挣的,因为我们是专家我们说了算。" 这些事刘安定知道一些,但从白明华嘴里亲自说出,刘安定心里又一阵不平。论学术水平,白明华根本没钻研过业务,这几年基本上不再给学生上课,但人家有权,各种光环就能戴到头上,就有了教授、优秀专家、学术带头人这些称号,有了这些称号,就能形成良性循环。刘安定不由长叹口气,他想,人们只知官场有腐败,其实学术界的腐败更让人不敢相信。 白明华睡着了,刘安定却无法入睡。翻来覆去想一阵,又觉得没有意思。人比人活不成,一母同胞,三哥住在破窑里,四十岁了娶个吸毒女竟高兴得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去砍柴。刘安定不由得心里发笑。自己也算可以了,何况这一阵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副所长是个基础,也是个台阶,有了这个台阶也可以一步步向上。刘安定不由得心里暗暗努力,他想,今生不赶上白明华,决不罢休,即使赶不上他,也要混出个人样来。 第七章 从小就有早起的习惯,上大学时不管班里出不出早操,刘安定都要起来跑步。在他的记忆中,好像只有新婚后大半年没有早起。那大半年虽没早起,但还是早早醒了,醒来就想往外跑。跑回来,宋小雅准不高兴,说他还是乡里娃,哪有新婚蜜月一早往外跑的,让人看了还以为两口子不和。刘安定一下就想到了良宵一刻值千金,觉得确实不应该跑,便重新上床。坚持躺了大半年,终究还是恢复了早起的老习惯。 刘安定的三头实验牛在动物场喂养,每天一早他就跑到那里。因为实验是自己掏钱搞的,当然就没有雇人喂养,一早跑来,给牛添点草,打扫一下牛圈,也算锻炼锻炼身体。 按推算,母牛应该到了排卵期,但使用激素促排后,牛的排卵周期发生了紊乱,有时推迟或提前一周多,有时干脆一两个月不排。刘安定想找到其中的原因,但到现在也没一点进展。 母牛是否排卵要用公牛来试,学术上称为试情。这样的试情麻烦,也太古老落后,刘安定认为牛和其他动物应该有相同之处,母牛发情也许xx道外表会有些肉眼能识别的变化,找到了,也是一个大发现,写一篇论文发表,说不定这一发现会被命名为刘氏规律,载入史册,成为人们识别母牛发情的快捷方法。观察牛xx道确实有点不雅,让人看到了,"下流"这个绰号就会传得更响,所以刘安定都是乘一早没人时,偷偷地做。刘安定先摸摸牛外阴,感觉没什么变化,再用内窥镜深入到里面仔细观察,也没什么异样;用温度计测牛xx道内的温度,比平日略高一些。拉来公牛试情,母牛果然发情了。但这是不是巧合,要多次重复实验才能得出,刘安定决定就这样试下去。 母牛发情排卵,刘安定就要忙乱半天,先给母牛子宫内注入培养液,将子宫内的卵细胞冲吸出来,然后带回实验室,在显微镜下将卵细胞找出来,记数后,再让其受精,然后放入培养箱内培养成胚胎。忙到十点才将卵细胞找完,但数字并不理想,这次给母牛注射了过量的孕激素和其他微量元素,却只有九个卵细胞成熟排出。目前国内最好的记录是一次排十八个卵。看来超量注射效果并不好,还得在别的方面想点办法。 感觉背后有人,回头看,发现何秋思站在后面。刘安定的眼睛都亮了,本能地一下站起,然后急忙让座。见何秋思看着他笑,刘安定不好意思地说:"我这里太脏了,也没个好吃的东西招待你。" 见刘安定不自然,何秋思用轻松的口气说:"你这里本来就不是吃的地方,不但不好吃,也不好闻,整个兽医系这栋楼都有一股药水味。" 刘安定说:"不好闻还不要紧,隔壁微生物教研室每天都在培养研究细菌,他们自己常常会被感染,不洒大量的消毒水,我也不敢让你进来。" 何秋思在刘安定对面坐了下来。刘安定一时猜不透她来干什么。他想,如果她没事来闲坐,说明她心里也有那么个意思,如果有事来找,他猜不透她会有什么事。但愿是没事来闲坐。 那晚睡在一个床上,虽说情况特殊,但这样的事她也不可能不当一回事,现在又来找,不管有事还是没事,都说明她对那晚的事不后悔,不但不后悔,而且可能还有点兴趣。 何秋思说:"我今天来又是有事求你,这次的事简单,只要你点头或摇头就行了。" 果然是有事,又是自己自做多情空喜欢了。刘安定说:"什么事这么简单,点头和摇头我都会,你需要我点头我就点头,需要我摇头我就摇头。" 何秋思说:"说件正经事,我想到你的研究所工作。" 两系合并,学校的方案是先定机构,再定领导,然后自由组合,将点兵,兵挑将。何秋思原在畜牧系家畜教研室,合并后要分养牛、养羊、养猪、养禽、水产及特种动物等许多教研室。何秋思说:"系里的意思让我到养禽教研室,我讨厌那些鸡鸭,满地屎满地毛,我想还是到你们研究所好一点。" 这样的事刘安定没有想到。正式宣布了研究所的组成任命后,白明华就告诉刘安定,研究所的事你全权负责,包括人员组合。学校给研究所的编制是十名研究人员,这个数字确实不小,但研究人员的素质决定着研究所的发展,原来的教研室只有六名教师,剩余的几个岗位聘哪些人,刘安定几乎把两个系的教师都考虑了一遍,就是没考虑何秋思。想不到何秋思却自愿要来。 研究所将来的工作明摆着,就是配种和胚胎移植实验,苦累不说,也不文雅,远不如单纯教书轻松。这些何秋思不会不清楚。那么她为什么要来,难道是为了他?他不敢有这个奢望。刘安定心里还是一阵高兴。他试探了说:"你来我当然高兴,我早就想请你但又不好意思,你知道,研究所将来就是个配种站,虽然研究所的人也要兼教学,但两头忙却没有什么油水,所以我怕你受委屈没敢请你。" 何秋思瞟刘安定一眼,笑笑没有说什么。刘安定看出她读懂了他的兴奋,不由有点脸红。这也好,反正兴奋和思念就在心里跳动,压也是压不住的。这些天他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有点神魂颠倒,何秋思的身影时时都在脑海中盘旋,时时搅得他坐立不安。这样的感情他从没有过,他感觉这才是让人疯狂的初恋,他再次想到援藏支教时老高说的话。老高说人心里有这样一份强大的爱,那是一生最大的幸福。但这种幸福对他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他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来到她的楼下,希望她能够出现在面前;有时他真想到她屋里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但来到门口又没有勇气敲门。他为自己的冲动感到羞愧,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想入非非,她知道了会怎么看,被拒绝被耻笑是小事,如果她感到受了侮辱,感到受了轻视,那他真的是无地自容了。现在她却要求来一起工作,还表现出这种神态,看来她是觉察到了他的感情了。一股巨大的亲切涌向他的心头,刘安定想哭,突然有种强烈的表达欲,他带了颤音说:"我今天确实有点激动,真的有点无法控制,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见到你我有多高兴。" 何秋思一下红了脸,然后立即说:"全校只有你会搞胚胎移植,这是实用性很强的技术,别人研究搞得不少,但都是纸上的成果,我来你这里,就是想跟你学点技术,不知你肯不肯教我这个弟子。" 刘安定一下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太冒失太唐突了。好在何秋思并没有介意。刘安定一时转不过弯来,脸上一下很难堪。掩饰半天,才用玩笑的口气尴尬地说:"承蒙你看得起我,你是第一个说我有技术的人,士为知己者死,就冲你看得起我这点,我就恨不得把肚里的东西都掏给你。" 何秋思也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油嘴滑舌,我觉得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时间长了你就会失望,其实你才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给卵细胞授精后还要做一些观察记录,这些必须快做,不能耽搁。何秋思说让她看一下,刘安定说:"这些东西很脏,以后你来了有你干的,就怕你嫌烦躲都躲不过。" 何秋思说:"你把我当成花瓶了,来,今天给你露一手,让你看看我这个弟子合格不合格。" 不管是畜牧系还是兽医系,生殖方面的知识是必修的主课,何秋思当然会干。刘安定起身让开位置。 站在一边,看着她灵巧的双手,端庄俊秀的脸庞,刘安定的心里又一片温暖。他想,也许是天意让我有这份福气,只要能长久在一起,看着她,即使再不干什么,也心满意足了。 何秋思边观察边说:"我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我父亲有个同学在省教委当副主任,有次我到他家玩,他问我搞没搞研究,如果要搞他可以帮我要点科研经费,我当时不知搞什么,也觉得没那个能力,就说等以后再说。我想来研究所,就想到了研究经费,来前我打电话问,他说可以,让我把你领去,他领你和主管处长谈。" 好事成双,这么多的好事来临竟然没有一点预兆,刘安定夸张地说:"啊呀我的大小姐,为争取科研费,我想遍了办法跑遍了门路,结果是送礼求情还被骗子骗了,没想到有人给你送钱你却不要。今天真是天降贵人,申请来经费,这个研究就由你来当主持人,我给你当副手。" 何秋思说:"你倒大方,我也没能力当主持,我能给你打下手学点本事就不错了。" 何秋思口口声声说学本事,刘安定觉得不符合她的性格,在他看来,她正是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年龄,生活工作对她没有一点压力,更没一点危机,她没有必要急于学一技之长。他感觉到她另有原因。刘安定说:"你今天突然一谦虚,我倒有点不适应,好像糊涂了,听人说漂亮女人浑身都是资本,我不知你为什么要学这种下流本事。" 何秋思说:"我看你是装糊涂,本事对谁都是有用的,真本事全世界都通用,我不学本事,你让我出卖色相过日子呀。" 刘安定明白了,她也在为出国做准备。她当然明白,没有真本事在国内可以混下去,在国外就很难。丈夫在澳大利亚,澳大利亚是个畜牧业为主的国家,胚胎移植也算不小的技术,有了这项技术别说找工作,当个高级技术人员也没一点问题。刘安定的心一下凉到了脚底。刚才还觉得以后就可以长久在一起,现在又觉得分别在即。刘安定不再说什么。何秋思说:"如果你没意见,咱们下午就去教委,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如果真能申请来钱,就购买一些设备,做一些前期的研究工作,再买些牛,在更多的不同品种的牛身上做实验,以进一步检验胚胎移植技术的可靠性适应性。刘安定说:"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事,怎么会没有时间去,下午几点走,我打车去接你。" 这时白明华打电话来,要刘安定立即去一下,说有要事商量。放了电话,刘安定什么也没说,仍然和何秋思做实验。送走何秋思,刘安定才收拾好仪器去白明华那里。 刘安定是第一次到白明华的办公室,办公室的豪华让他羡慕不已。他好像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老板桌,宽大的桌面呈半圆形,桌上计算机打印机传真机复印机一应俱全。白明华在椅子上坐了不动,静观刘安定的一脸惊奇。因为皮椅过于宽大厚重,不高而很胖的白明华陷在里面就显得更加矮短。见白明华看着他笑而不语,刘安定说:"不错,我是有点刘老老进大观园,不过现代化先在你这里实现了,我当然要惊奇。" 白明华说:"废话,这是什么地方,咱们大学还实现不了现代化,你还指望谁去实现现代化。说正经的,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这件事也可以说是好事,通过这件事,你就等于铺了一条高速公路。要想富先修路,这条路修通了,你就一路顺畅,直通上帝。" 刘安定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急于想知道是什么事,说:"修路当然是积德的事,你让我直通上帝,该不是让我去死了见上帝吧。" 白明华说:"和死差不多,但如果你死了,也是经不住太大的激动高兴死的。说正经的,朱校长今年想报材料参评科学院院士,评院士没有在高级别的刊物上发表过论文不行,你不是最近要在三千三上发一篇论文吗,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署名发表也意义不大,发挥不了最佳效益,把朱校长的名字署在前面,这就和校长联上了姻缘,你这篇文章也会身价倍增,一篇顶十篇,更重要的是,从此谁都知道你和校长大名并列,你是校长的心腹,到那时,办什么事都不用张嘴,使个眼色,就会有人为你效劳,一路绿灯。一篇文章就达到这样的效果,想想看,这样的好事你到哪里去找。" "三千三"是世界公认的最权威的三千三百家科学杂志,中国还没有一家杂志入围,所以在这样的杂志上发表论文当然很不容易。那天聚会,刘安定忍不住说"三千三"的一家杂志来信了,定了要发他的一篇论文,只让他对两处略做修改,立即就发。本以为听者只会羡慕,想不到白明华却给他来了这么一招。真他妈的阴险。这一招让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刘安定止不住心里感叹,这样的拍马屁水平,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人们说白明华当官是靠了老婆,其实有这身拍马的本事哪里还用得着再靠别人。难怪人家能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别人写出这篇论文容易吗?准备了十几年,又自己花钱买了实验牛,费尽心血才弄出这么一篇文章,一句话就要让给别人,自己只能挂第二作者,天下有这样不讲理的事吗,你白明华就把我当傻瓜吗。刘安定心里一阵悲愤。但坚决拒绝,就会得罪朱校长。白明华你真他妈的可恶。刘安定强压下心里的恼怒,用可怜的口气说:"老同学,你们都是教授了,我还是副教授,我没有出版专著,评职称规定三千三的论文可以代替专著,但必须要独作,你这一弄,你不是成心这辈子不让我当教授吗。" 白明华一阵笑,然后说:"老兄真是做学问做愚了,你只知道论文可以顶专著这一条,却忘了下面还有十几条,还有什么骨干教师突出贡献生产一线等等,这十几条给你挂上哪一条,都可以替代你的专著替代你的三千三,这就叫山不转路转,路不转山转,山和路都不转就人转,你想想,校长如果要让你当教授,你不当行不行,不行。校长给学校职称部门说句话,不用你跑,搞职称的就会找你来要材料,缺什么材料他们就会给你补什么材料,总之,让你当教授就成了他们的工作,干不好自有人批评他,批评的理由能把他压死,比如不尊重人才,没有树立服务思想,官僚主义衙门作风,思想僵化不够解放,不能适应改革开放等等,随便找条理由,就能让他滚蛋。退一步说,即使实在没法给你凑够材料,文件规定学校还可以低职高聘高职低聘,校长就有权把你聘为教授,你别忘了这是个改革的年代。你如果不信,你的教授就包在我的身上,如果今年你当不上教授,我给你发教授工资,你要不要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刘安定不是榆木疙瘩,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能是把自己的论文看得太重要了,一时竟没想到这些。但也不能让他把这事看得太轻了,好像是我拿论文去巴结人家。刘安定说:"白兄,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但你不知道,我写这篇论文花了多大心血,你简直无法想象,熬了十几年才熬出这块结晶,就像八十岁得子,你想想,哪有父亲把自己的独生子送给别人不心疼的。" 白明华正经了脸色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做学问也不能使笨劲,也得用巧力,以巧破千斤,我给你说的铺路就是指这个,不仅评教授,路通了,以后干什么都通。说句良心话,论学问我不如你,肯定不如,但我哪一点比你落后了?没有。这就是学问。今天的事表面看来是为我,但细想想,其实是我在拉扯你扶你上马,是你的名字和校长的名字放在了一起,这白纸黑字,校长和众人都看在眼里,你说这是为谁。" 刘安定下意识地点着头。评教授一直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好像一下搬走了这块石头,刘安定感到一阵轻松。刘安定说:"我今晚加班最后修改一遍,争取明天就寄出去。" 白明华说:"你查查字典,看看朱校长的名字怎么拼写,别把前鼻音和后鼻音搞错,错了老外也校对不出来,我们就白辛苦了。" 临走时,白明华说:"还有件事,就是那天我喝醉说的话,那都是醉话,悦悦也不是我的情人,只是一般的朋友,你可千万不要乱说。" 刘安定说:"我当然知道你喝醉了,酒后没真言,你放心,我早忘了,当时你说了啥我现在一句也记不起来了。" 第八章 虽说电话联系好了下午去,但教委副主任不是一般的小官,肯定忙,去了在不在也难说,没想到人家就在办公室等着,而且看起来和何秋思很熟悉,也很亲切。何秋思一点也不拘谨,一口一个叔叫得很自然。刘安定也放松了下来。问到搞什么课题时,刘安定把他的研究和意义细说了一遍。副主任不住点头,好像在肯定他的研究。听完,副主任将教委科技处的处长叫来,简单说了刘安定的研究情况和要求,要处长给想办法解决点经费。然后让处长领刘安定和何秋思到处里细谈。 处长说教委的科研经费不多,一般最多只给二三十万,主要的目的是培养教师的科研能力,不一定要你搞出什么成果。刘安定明白处长的意思,说有二三十万就可以了。处长详细交待了要报什么材料,怎么写科研报告后,刘安定便告辞出来。 来时何秋思就说她请客,以答谢那天在医院侍候她一天。刘安定说今天来是为他申请经费,理应他请,再说他是男人,应该给男人一点自尊。何秋思便笑了不再争。 太阳还亮闪闪地吊在半天,晒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看看表,才觉得事情办得太快,总共还没谈一个小时。 街上行人并不多,何秋思说:"现在去吃饭太早,找个茶馆坐坐休息一下,你看怎么样。" 这正是他希望的。刘安定说:"咱们怎么想到一起去了,我正在心里想,只是不敢说,怕你怀疑我居心不良婉言谢绝。" 何秋思笑眯眯看眼刘安定,然后说:"你倒诚实,但我有个问题不明白,你们男人是怎么回事,和女人在一起,就想到居心不良,好像没有例外。" 刘安定说:"看来你对男人很了解,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是不是有很多男人对你有点居心不良,不然你也得不出这个结论。" 何秋思仍然笑着说:"他们和你一样,你心里最清楚,你居心良,他们就良,你不良,他们也不良,但我可不是随便就和男人交往的人。" 刘安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居心不良,他也不明白她说不随便和男人交往是什么意思,是警告吗,不像;不随便交往,也可能是有目的的交住,如果是这样,她和他交往就不是随便的了。究竟是什么意思让刘安定捉摸不透,他感到爱女人比搞科研还累,还让人费心。也许她真的以为我居心不良。他想给她从生理学的角度讲讲。他说:"爱自己喜欢的女人是男人的本性,这种爱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是体内分泌几种激素的作用,这些激素可以控制人的情感,也可以控制人的肉体,让人身不由己,这从一般雄性动物身上就可看出,有些……" 见何秋思有点惊奇地看着他,刘安定急忙打住。直到刘安定红了脸,何秋思才说:"你在给我上动物生理课,你该不会说人已经低级成了动物,照你这么说,爱就是一种本能,是无条件无选择的,爱谁都没有区别了。" 刘安定明白自己说得不太得体,他想做些解释,何秋思已经进了茶馆的门。 茶馆里面多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吸烟说笑咳嗽,乱糟糟一片。见何秋思皱眉,刘安定说:"刚才我看到剧院正在演秦腔,不知你爱不爱看,咱们不如进去听听。" 剧院门窗大开,也没有灯光,更没有布景效果,由于光照太亮,演员化妆的痕迹看得太清,没有一点戏的氛围。何秋思说:"是个草台班子,我们坐坐说说话吧。" 刘安定说:"想不到你有教委副主任这样的硬后台,看来你们两家交情不错,我以后就抱住你的粗腿,也沾沾你的光。" 何秋思说:"上大学时我爸和他就关系很好,毕业后我爸分回了老家县城,但他们还是保持着来往,我考上大学来报到,就先到他家,我父亲把我交给他就回去了,那时他还是处长,他要了个车把我送到了学校。" 刘安定说:"怪不得你能留校,我还以为你是为留校才和李玉结的婚。你们是怎么谈到一起的,事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何秋思说:"说起来也话长,我今天给你说说。" 何秋思看看左右,右边一个老头不停地给老伴讲戏,加上乐器,确实很吵。何秋思说:"反正今天出来了,要不咱们找个酒吧坐坐,我也想喝点饮料。" 酒吧是个地下室,里面虽然开了不少的灯,却更显得昏暗不明。也许还没到晚上,偌大的厅里只有几个人影。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了,刘安定问要不要喝点葡萄酒,何秋思说:"我不会喝酒,但我今天想喝。" 环视左右,发现角落里有对男女,女的骑在男的大腿根上,紧紧地抱在一起。何秋思也看到了,她对刘安定说:"不许你往那边看,看着我,我开始讲我的故事了。" 何秋思说刚进校时,李玉是她的班主任,她被选为团支部书记后,两人的接触多了起来,那时李玉已经工作多年,在单身楼有一间屋子,屋里彩电冰箱俱全。李玉也喜欢她去,她那时对大学老师也有点崇拜,她就常去他那里看电视,有时干脆在他屋里上自习,有时也在他屋里一起做饭吃。有次李玉又要给她放录像,没想到这回录像是淫秽的,她第一次见这些,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李玉把她抱上了床。过后她哭了,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因为她和同宿舍的一个女生关系不好,她也不想八个人挤在一个宿舍里,后来就干脆住到了李玉那里。留校后两人曾闹过一阵矛盾,一年多时间不再来往。因为他们两人的事全校都知道,她也没遇到更合适的,李玉也找上门多次忏悔,两人又回到了一起。 李玉留校后偶尔也去找刘安定玩,但他们两人的这些事刘安定第一次听说,闹别扭的事他更是一点都不知道。从何秋思的口气里可以听出,他们的关系很是一般,和他的婚姻一样,也没有互相爱死爱活一场。刘安定叹口气说:"咱们俩一样,都没有享受过那种刻骨铭心的爱。"见她不明白,他便将援藏支教时老高的那个爱情理论说了一遍。 何秋思低了头不再做声。角落那边女人发出了呻吟声,侧脸望去,那男人将裤子褪到了大腿上,穿了裙子的女人骑在男人的上面,正骑奔马一样龇牙咧嘴上下颠簸呻吟。何秋思拉刘安定一把说我们走,便站起往外走。 吃过饭出来,已是满街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竟下起了小雨。打车回到何秋思的楼下,何秋思说:"不上去坐会儿?"刘安定当然想上去,但她的口气好像是客气一下。刘安定说:"如果你是客气一下,我就不上去了;如果你是真心实意让我上去,我就上去。" 何秋思说:"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想上来,你就上来;如果你是虚情假意耍贫嘴,你就不要上来。" 刘安定跟在后面进了屋,关死了门,他的心就乱跳起来。见何秋思换了拖鞋,他也机械地找双拖鞋换上。何秋思说:"今天给你煮咖啡喝,让你兴奋兴奋,把你的浪漫史也给我说说,不然不公平。" 刘安定说:"我活得最可怜,这辈子就没谈过恋爱,更别说浪漫史了。" 何秋思说:"我知道你会耍滑头,你冷峻刚毅一表人才,你这样的人没有一点浪漫谁信。" 刘安定是第一次听一个女人说他冷峻刚毅一表人才,也许这是她真实的看法。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可以,细想起来,大学时还真有几个女生对他不错,有的有意向他请教问题,还把作业本扔给他让代为做作业;有的还请他上街,因没有钱他就没去。如果去了,那肯定就是一场恋爱。但现在想来,没去也不单纯是没钱自卑,关键是那时还没开窍,如果开了窍,有现在这种强烈的冲动,别说没钱,没饭吃也会跟了人家去。刘安定说:"我可能那时还不懂男女间的事,反正什么也没有。" 何秋思装出吃惊的样子说:"吓,你把你说成少年儿童了,你二十六七才结的婚,在这之前你还不懂?况且你还是学兽医的,又不是傻瓜,我们怎么十几岁就懂了。" 这个问题确实让刘安定难以回答。看眼她,她正一脸坏笑看着他。他突然觉得她并不像外表那样文雅安静,她内心是一个调皮的女孩,这样的女孩感情世界肯定是丰富的,李玉肯定不是她的初恋。刘安定说:"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很偏僻的山村,营养也跟不上,可能发育迟缓,也没有人来启蒙,不像你,漂亮聪明有不少男孩喜欢,早早就懂得了那些,我知道你有一肚子故事没说,还是你说说,启发一下我,给我补一堂启蒙课。" 好像说到了她的心里,何秋思严肃了脸不再说笑。将咖啡煮好,倒两杯后坐下,何秋思说:"我确实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就像你那个援藏朋友说的那样,但这段情对我是个折磨,折磨得我梦里都不得安宁,但这份感情我只能藏在心里,无处诉说,今天我特别想对你倾诉,但又怕你笑我痴情。" 刘安定庄重地端起咖啡递到她手上,说:"以前我不懂感情,现在我懂了,我真的很想听听。" 何秋思并没喝咖啡,她双眼痴迷,可以看出,她的情感已经进入了那个境界。 她的初恋并不复杂,也可以说没什么故事,但那份凝重的感情,却让人动心。她说那天下午举行排球比赛,由她们高一男队对高三男队,她突然就爱上了场上的一个高三男孩。她说那个男孩没有别的特点,就是长得很刚毅,动作特别潇洒。何秋思详细描述了男孩的相貌后盯着刘安定说:"他几个地方长得很像你,连说话时的表情也像,那天他的这个形象突然就深深地进入了我的脑海,怎么也抹不去。"她说她从此就想看到他,一天不见心里就急。从此放了学就急忙往校门口走,徘徊在那里等待他的出现,然后再看着他离去。几次她一直跟着他,一直跟到他家楼门口。有天他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停下来和她打了招呼,也问了她的姓名。第二天她大胆地给他写了个字条,然后买了本小说,将字条夹在书里送给了他。没想到此后他却有意躲着她。她说那一阵她快要疯了,几乎想自杀。后来听说他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再后来又听说他留在了北京,但她再没有见到过他。 这些天来,在何秋思面前刘安定很谨慎,生怕太露骨太轻浮使她生气,断掉目前保持的这点关系。这些天他不止一次自己考问自己:她是不是也爱我,她凭什么要爱我,她究竟爱我什么;如果说不爱,那就只能理解为丈夫不在生理上的需要。他很快否认了这一点,他认为她不是这样的女子,她也没有过一点性的要求,即使一点暗示也不曾有。不为爱而单为性,他从内心看不起这样的女人。现在看来是有点多虑了,她不仅是为了爱,而且是强烈而埋藏多年一直要喷发的挚爱,虽然他只是一个像那个男生的替身,但那个真身连她都不知身在何处,和他比,那个真身倒显得虚无飘渺成了替身。刘安定止不住想笑,但看她脸上挂着泪珠,整个人还沉浸在梦幻中,便收了笑容问:"他叫什么名字。" 何秋思说:"他叫孟小猛。" 刘安定说:"那么我就把名字改成孟小猛,他穿什么衣服,理什么发型,你都告诉我,我保证让你感觉不出一点不同。" 何秋思一下反应了过来,她说:"你坏,你坏!"接着双拳在他身上一阵乱打。刘安定躲闪几下,突然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揽入怀中。她愣一下,然后挣开他的手说:"不行,不,我害怕。" 两人都坐直了,见刘安定有点尴尬,何秋思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刘安定说:"我怎么会那样想,我倒很敬佩你,你十几岁就懂得了伟大的爱情,真是了不起的女性,只能说上帝对你太偏爱了,和你比,我简直就是傻瓜。不过爱情可能会传染,你已经传染了我,我现在也深深地爱上了一个人,爱得和你那时一样深重,一样要死要活无法自拔,导师,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我跪着向她表白。" 何秋思急忙摇着手打断他的话说:"不许说不许说,不许你胡说。" 何秋思下意识地看一下表,刘安定知道时间不早了。夏日夜短,明天她还要去上课。如果是冬夜就好了。刘安定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试探性地问我是不是该走了,见何秋思也站了起来,他清楚必须要走了,便只好往外走。 回到家妻子已经睡了,刘安定没有开灯,悄悄脱衣上床躺下,但巨大的幸福让他不能平静,他清楚,和何秋思的关系,今天已经扫清了一切障碍,虽然她仍在拒绝,但这种事应该有一个缓冲过程,有一个思想斗争阶段,窗户纸已经捅破,一切只是个时间问题,以后要在一个研究所工作,时间有,机会更多,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宋小雅也没睡着,她在悄悄地看着他,见他发现了,她才问:"你干什么去了。" 刘安定说:"和白明华一起商量了一下科研方面的事。" 宋小雅说:"今天从我们厂传出消息说工厂要拍卖了,拍卖了就不好再调动了,你评教授的事还得抓紧,夜长梦多,我真怕拖下去学校的政策会变。" 学校规定正教授和博士可以将妻子调入学校工作,刘安定自己掏钱搞科研,就是为了早点将妻调过来,现在好了,白明华说评教授的事包在他身上。他突然想到论文还没修改,校长的名字也没署上。他急忙爬起来说:"我差点把件大事忘了,你睡吧,我今天晚上得加班。" 第九章 下了一场雨,天一下凉快了许多,宋义仁一晚睡得很好。早早醒来想锻炼一下身体,起身时看到许慧也醒着,又有点不忍离去。侧身搂了她,她便猫一样偎在了他怀里。最近忙,睡得晚,已经很多天没有爱抚了。他来来回回抚摸着她柔软的身子。抚摸一阵,他也有了要她的意思。刚开始,电话铃剧烈地响了起来。 是西台县猪场的吴场长打来的,他说白细腰猪一晚上死了十几个,还有不少也发高烧,初步检查不像中毒。吴场长说情况十万火急,要他马上来救救急。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宋义仁浑身都感到发凉。校内实验的那几只猪都已经死了,虽然做了大量的化验,就是找不到死因。他一直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西台那边的猪不死,但事情还是发生了。这说明这个品种根本就不能抵抗某种病菌,根本无法生存,急着赶去也没有什么用。但这些吴场长并不清楚,不管怎么还得赶过去处理。 收拾行装时,许慧哭了。宋义仁明白她的心思。把飘飘送到乡下后,她就常哭,心情一直好不起来,前几天就念叨着要去看飘飘,看看究竟怎么样了。他理解妻子,女儿再不争气再伤透人心,也是身上掉下的骨肉,放在那样一个地方,让谁心里都放心不下。但几百里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宋义仁说:"我去了最多两天就回来,回来我们一起去看她。" 许慧说:"你走了我一个人受不了,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猪场看看。" 想到她趁机也可出去散散心,宋义仁说:"那你就收拾东西吧,西台的风景还不错,我陪你转一转。" 赶到西台时已近中午。 猪还在死,和校内那几头猪死得一模一样。宋义仁看一阵对吴学才说:"咱们到办公室,我有话要说。" 宋义仁详细说了死猪的情况,吴学才听了瞪大了眼睛,一向对宋义仁很尊敬的他也发了火,他高声喊:"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不能定型的猪就不该繁殖,这下好了,猪场有几百头这种猪,都死了,这下猪场该倒闭了。" 猪场一直靠出卖种猪赚钱,原来的品种已经普及,老百姓都养了许多,很多人不再要猪场的。产的仔猪卖不掉就自己养,导致猪场猪的存栏数越来越多。要命的是猪肉价格一跌再跌,现在已经到了亏本的地步,养得越多亏得越多。原想尽快搞出一个新品种救急,没想到反而坏了大事。 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减少存栏数,将能杀的都杀掉,包括一批高龄母猪。 吴学才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恼着脸说:"你这哪里是杀猪,你这是杀我,杀猪场。" 宋义仁心里更难受,辛辛苦苦研究多年的成果就这么完了,他更不能接受,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宋义仁说:"我们挺不住要减小规模,别人也会挺不住减小规模,都减小了,肉价就会上扬,这就是市场规律。再说猪场的富余人员也太多,把各科室的人员精减一些,效益就会好些。" 吴学才说:"话说的简单,大家已经几个月没拿到工资了,已经够可怜了,你再精简,精简了让他们吃什么。再说,杀猪的事我也做不了主,得请示一下王县长。" 给王德礼打电话说了猪场的情况,也说了宋义仁的意见,王德礼说:"你们都来,我正在陪农大的几个教授吃饭,你们来了咱们边吃边谈。" 来到县招待所时,酒席已经开始。想不到招待的是白明华一行。王德礼介绍宋义仁时,白明华说:"宋教授是我们学校的名教授,也是我的老师。" 这样一说,宋义仁和许慧便被让到了首席,王德礼和白明华分坐两边。 和白明华一起来的还有农田水利系的两位教师。王德礼说几位教授是来论证一个小流域治理工程项目的,论证可行,便可向省里申请建设投资。 宋义仁知道论证是要收钱的,就像演员走穴,这种钱挣得容易,也不太费时。白明华的情绪很好,吃喝间,他向王德礼说师母许慧是著名的京剧演员,曾在市京剧团演过李铁梅、小常宝、阿庆嫂。王德礼立即来了兴趣,说:"好啊,想不到今天有幸见到名演员,那就欢迎许老师唱一段,让我们也饱饱耳福。" 虽说宋义仁也算白明华的老师,但和白明华并不熟悉,白明华知道许慧演过的角色,可见他和许慧的婚姻在校内有不小的轰动,也许还有许多传说。许慧已经多年不唱了,宋义仁正担心许慧不肯唱,许慧却谦虚一下就站了起来。服务员急忙调好卡拉ok,问许慧唱什么。许慧说:"就唱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 话音一落,大家便一起鼓掌。许慧虽然没有穿戏装,但仍然边唱边舞,动作造型还真有点当年的味道。唱罢一曲,大家仍不罢休,许慧只好再唱一曲。王德礼探过身来小声对宋义仁说:"宋教授你福气不小,这样的名角过去是嫁达官显贵的,现在嫁教授,还是你们教授好哇,名利双收。" 宋义仁说:"我找她可不是因为她是名角,她嫁我也不是看我是教授,我们是自由恋爱,名利我们根本没有考虑。" 王德礼笑了说:"这话有点不实事求是,如果她是个卖菜的,长得又丑,你要不要她。" 两人认识时不知许慧怎么想,反正宋义仁没把她当名角。他知道她"文革"后期红过一阵,改革开放就冷了下来,后来剧团改唱秦腔,也没有多大起色,只好解散,他认识她时,她已落泊到在歌厅混饭。想不到昔日的名角在人们心目中仍有地位,县长崇拜她,在学校也影响不小,可见他是轻看了她。他不禁心里有点自责。当初,由于要考虑到离婚,他一度犹豫过,让她伤心过无数回。宋义仁想,看来以后还得好好待她,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许慧又一连唱了几首才作罢。宋义仁觉得该谈正事了,杀猪压缩规模的事吴场长可能不好说,还不如由他来说。宋义仁大致说了目前的市场情况和猪场的情况,然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王德礼听了也一脸不高兴,半天才说:"没一件顺心事,人说县里领导有三怕,一怕工厂倒闭工人闹,二怕下乡征款农民叫,三怕干部伸手把官要,现在猪场又不行了,又得添一怕。" 王德礼又转向吴学才场长:"你们是良种猪场,人家叫你吴校长,说你们是五七干校,可我一直把你们当黄埔军校,希望你们培养出更多的良种来,使咱们西台成为猪肉基地,养猪大县,可你们就是不争气,我告诉你,猪场你看着办,猪场倒了,你这个副县级场长就回家,回家去当家长。" 王德礼虽然是训吴学才,但宋义仁脸上也挂不住,不由得红了脸抬不起头来。白明华打圆场说:"现在的事都不好干,前一阵我们搞了个提案,建议改良品种发展畜牧业,省里领导很重视,原以为省里会拿出一大笔钱来搞这个事,没想到却批到了省计委,计委说改良品种的事畜牧厅一直在搞,重复搞意义不大,要我们重新想一个研究项目,最好是既有经济效益又有生态效益的,这样事情就拖了下来。原来抱了一肚子希望,又是写报告又是开论证会,前期费用花了不少,结果是什么都捞不到,你说这事气人不气人。" 王德礼突然说:"我倒有个想法,咱们把目前要申请的小流域治理和畜牧业结合起来,把整治国土保护生态和发展畜牧结合起来,把它作为全省的一个试点。然后咱们一起活动,你们向省里递专家提案,我们向计委提申请,两面夹攻,咱们争取搞一个大项目,好好干一番大事情。" 大家都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因为单纯的小流域治理没有经济效益,给当地带不来经济利益。不发展当然不行,在今天的论证会上,白明华代表专家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按当地的情况,只有发展畜牧业才能治理好小流域,才能使经济发展起来。经济发展了,什么事都好办了。大家议论一阵后,王德礼说:"小流域治理省计委基本同意了,如果加上发展畜牧业,现在的论证就要停下来,我今天就向县里一把手汇报一下,如果同意,就立即跑计委,如果计委有这个意思,我们就重新搞论证。" 白明华觉得王德礼想的太简单,项目不是谁想申请就能申请得到。他说:"现在最难办的事就是要钱,谁掌握了钱都不会轻易给人,看着有希望,跑死跑活跑个精疲力竭,结果要么白跑,要么蜻蜓点水给你一点,最后啥事办不成。" 王德礼一脸笑说:"这不用怕,各有各的路子,我们在省里有人,他父母就住在我们县,他对家乡建设也很关心,每次都是尽力帮忙。现在西部大开发,国家要给不少钱,这些钱落实到哪里省里说了算,我们找找他,还是有希望的。" 白明华的心一下被鼓动了起来,他想知道这位省领导是谁,王德礼不肯说。白明华说:"你不是说咱们合作申请吗,咱们在座的都是合作者,你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点,我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能办成多大的事。" 王德礼说以后告诉你们。白明华急于想知道,他说:"王县长,现在官场上的事大家都明白,你也不用保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领导的思想就要转移到经济上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干部也不是好干部,你托人跑路子,为的是家乡的经济,没人笑话你;省领导为家乡办事,也是为了家乡的发展,人之常情,合情合理,你根本就用不着顾虑。" 王德礼想想说:"就是省委吕秘书长,他是我们这里考出去的大学生,给书记当过秘书,当过副秘书长,去年升为秘书长,才四十刚出头,没一点架子,有什么事县里去求他,他都尽力去办,为县里办了不少事情。" 秘书长官不小,更主要的是在权力部门掌权,这样的地位计委不会不给面子。大家都说有这层关系确实可以搞个大项目。白明华有点怀疑:秘书长为什么不把父母接到省城,父母都不管,家乡又算什么。白明华提出这个问题,王德礼说:"吕秘书长的老婆是高干子弟,和他的农民父母没法相处。他父母也不去,我们把他哥调到了县政府工作,把他的父母也接到了县里,和他哥一起过,生活由县里照顾,过得更加自在。" 这确实是一条过硬的关系,白明华止不住有点眼热。他建议说:"干脆咱们校地联合申请,搞一个农牧业生态平衡发展的样板基地。省委书记曾在高校工作会议上说过,要把高校的科技优势和地方的资源优势结合起来,要校地联合,充分发挥高校的人才优势,为全省的经济建设做出贡献。还说省里要扶持一两个这样的典型。我们率先行动,率先落实领导的讲话,肯定能申请到一大笔钱,肯定能搞出点名堂。" 王德礼一下兴奋了起来,问省委书记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白明华说千真万确。王德礼说:"这就好了,我下午就汇报,然后马上行动。小流域治理的事先放一放,你们下午放假,随时听候行动。"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白明华提出要去猪场看看。吴场长找来一辆面包车,将一行拉到了猪场。 大家把猪场看一遍,回到办公室,宋义仁问猪场怎么样。白明华说:"你是我的老师,但我还是想说实话。这个猪场设计得还不错,但我断定猪场今后也不会有大的利润。为什么,原因是养猪业在咱们国家太古老了,古老到了不养几头猪就不算居家过日子。在这样的背景下办大猪场,这就有它的优势也有它的劣势。如果你生产的猪一直当种猪卖,那当然能盈利,但种猪可以饱和,那时你就得和一家一户的农民竞争。农民养猪不计成本,他是用潲水菜叶等剩余物来饲养,事实上成本也低,而大猪场要用商品化的饲料来喂养,虽说规模大有规模效益,但和千百万农户比,还是没有他们规模大,所以也无法竞争。这还不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北方冬季寒冷,猪是少毛动物,食物基本要转化成热量来抵御寒冷,基本就不能长肉。如果用保温猪舍,势必要增加成本,无法和南方竞争。现在经济大流通了,这些因素也不能不考虑,况且你们这种国营猪场的体制也不行,不知我分析的对不对。"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事情到了这一步,问题是怎么想办法解决问题。吴学才不甘心地问:"这么说猪场就完了?你们是专家,就没有补救的办法了?" 白明华说:"补救的办法当然有,那就是顺应自然,东边不亮西边亮,养猪不行咱养牛。在咱们国家,肉牛和奶牛养殖刚刚起步,人们的饮食结构也向这个方向转变,这就是机遇,如果今天说的项目能申请到,咱们就利用这个场地,搞个良种牛场,在这里搞胚胎移植。" 中午谈论申请项目时,吴学才就想说把猪场也规划进去,到时给点投资,没想到白明华有这样的高见。专家的意见县里不会不尊重。吴场长极夸张地上前握了白明华的双手说:"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在山坡上挖棺材,挖出那么一堆,醒来我就琢磨这是个好梦,要见官(棺)见财(材),没想到应在了这里。白教授,如果弄成了,你就是我们场的大救星,我和全场职工都不会忘记你。" 吴学才让人端来了西瓜,说这是场里种的,没用一点化肥,就用猪粪,是真正的绿色食品。他这一说,大家就想到西瓜长在满地的猪粪上,一下没了胃口,只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吴学才很兴奋,话也多,说:"你们是文化人,吃得也文雅。"又说:"时间还早,你们难得来一趟,今天咱们就转转。西台县也没什么可旅游的地方,你们都是大文人,这里的剪纸倒有点名气,不如我带你们去看看,顺便给你们剪几幅,然后我再领你们吃一样特色饭,是用野地里生长的一种沙米做的凉粉,那家的女人长得很利落,凉粉做得最有名,今天让你们游游村景,看看村妇,尝尝村饭。" 白明华一行来论证,实际就是先在地图上看一看,根据自然条件先设计个大概方案,申请到项目经费,再带学生来边实习边搞测量设计。现在计划可能要有变化,论证很可能作废,当然不能接着搞了。白明华说:"也好,今天下午反正咱们没事,转转散散心也好。" 剪纸的是个老太婆,剪的也就是常见的那些动物,样式造型也很一般。每人挑拿了几样,又和老太婆说了一阵闲话,便上车去村妇家里吃凉粉。 这家的日子过得很富裕,四合院,红漆铁大门,里面盖了两边砖瓦房。主妇确实利落漂亮,肤色也白净,言谈举止和城里女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有意穿了素花对襟袄,倒是别有一番风韵。吴学才说:"乡下过日子全靠女人,女人能干,就能调理好全家,日子过得就好,这家就是典型的女人当家。" 饭桌就摆在院子里。院里铺了红砖,打扫得也干净。吴学才又对主妇说院里种几棵葡萄树就好了,把饭桌摆到葡萄架下,又凉快又有农家气氛。主妇一边应着一边忙上饭菜。吴学才说:"别小看这院子,招待过多位部长省长,你们觉得这田园生活怎么样。" 宋义仁说不错,退了休就来这里买一处这样的院子,过神仙般的生活。白明华笑了说:"这里可没有舞厅,没处跳舞你怎么办。" 大家就看着宋义仁笑。宋义仁说:"老了就不跳舞了,改打太极拳,这里的空气好,是打拳的好地方。" 饭菜端上了桌。这种凉粉大家都是第一次吃,但味道很一般,倒是就饭吃的腌沙葱,有一股特别的香美。一盘沙葱很快吃完了,女主人又捞来一盘。正吃着,白明华的手机响了。是王德礼打来的,王德礼说有要事商量,要他们马上回县招待所。 回到县招待所,就直接被领到了饭厅。果然像有要事,书记县长两位一把手都来做陪招待。书记首先举杯祝酒表示欢迎,待大家将酒喝完,书记说:"下午王县长向我做了汇报,我觉得确实是件大好事,我和马县长商量后,决定由王县长负责,全心全意依靠各位专家,校县合作,把项目申请下来,把事情办好,至于报酬,当然是双方获利,我们会想办法满足大家。" 白明华表态说一定会尽全力,一定会合作好。吃过饭,书记和县长说有点事,就不陪了。两位一把手走后,王德礼说:"咱们干脆到会议室,商量一下明天的行动。" 事情一下有这么大的变化,有点出乎人们的意料。大家当然不知道王德礼一下午干了些什么。其实王德礼午饭后就跑了个马不停蹄。他向两位一把手汇报后,一把手很重视,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把事办成。王德礼当即就去吕秘书长父母家里,说他要到省城去,问二老有什么事没有。老奶奶提出楼下的市场太吵,吵得人心烦,王德礼当即答应市场明天就迁走;老爷子说楼前的路坑坑洼洼,走起来不平稳,他也当即答应重修。就在二老家,王德礼给秘书长打了电话,说了修路和迁市场,也说了县里想搞的项目。秘书长虽然说不要对他家有特殊照顾,但还是很高兴。想不到的是,王德礼离开二老家时间不大,秘书长就给他回了电话,说他已经向省委书记汇报了,书记表态支持,要他去协调解决。他已经和计委主任说了,计委答应快办。秘书长要王德礼明天就带上专家直接找主任谈。 王德礼只说秘书长已经协调好了,明天就去计委,然后便讲注意事项和要求。王德礼说:"我们商量好了,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人多势众,你们教授面子也大些,但我也先求你们有个思想准备,如果遇到冷脸遇到批评都不要生气,更不能发火,一切都得忍着,汇报时要有笑脸,遇到质问时要有耐心,人家不满时要有解释,总之一句话,就是为了我们全县人民,为了把事情办成,也当一回孙子,不知大家能不能答应,能不能受点委屈。" 白明华说:"我们也不是庙里的菩萨,我们也是矮檐下钻来钻去的人,宋教授求人少些,但头顶上也有无数层领导,也是下层百姓,什么委屈也受过,你放心,在装孙子方面不会有一点问题。" 王德礼长出一口气,然后一脸得意地说:"干什么都不容易,都以为官好当,其实当官是一门艺术,需要的是综合知识、综合能力、综合素质,在坚持和把握大原则的前提下,该灵活就得灵活,该专权就得专权,该用计谋就得用计谋,该当孙子就得当孙子,哪一样用不对,哪一样协调不好,就得受挫折甚至翻船,所以人们对干部的看法很多,就像我,你说我是好干部,有时连我也觉得惭愧,你说我是坏干部,说到哪里我都冤。总体来说,我是尽全力为人民谋幸福的,在具体的事情上,我是比较灵活的,有时也是有点不择手段的,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我看成坏干部,也不要把我看成好干部,我就是我,咱们都是朋友。" 白明华说:"我也是做基层工作的,当然也有这样的感受,我们都一样,都没法分出个好人坏人,一句话,都不容易,就像宋教授,搞了大半辈子研究,到今天还为猪场的事发愁想办法,其实只要想干点事,就得想点办法受点委屈。" 按县里的决定,王德礼带领一行人连夜到省城住下,第二天一早就到计委。王德礼说计委主任事多,要守在门口排第一号,不然人家有别的安排或外出办事就麻烦了。 因为没到上班时间,发展计划委员会的门卫不让进。王德礼拿出证件说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掏出整盒烟递上。门卫将烟装入衣袋缓和了脸色。王德礼乘机套近呼,闲聊几句然后说:"主任来上班时请你给指一下。"门卫说:"主任的车号后两位是68,你自己盯着。" 白明华不由一阵感慨,想不到威风八面的王德礼在这里却要向门卫低头哈腰。看来自己以后也得学着点。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这话有一定的道理。 主任按时来了。跟了主任进到办公室,还没开口介绍,主任就问是不是西台县来的。王德礼急忙说是,然后自报家门,再介绍白明华和宋义仁等专家。主任说:"你们的情况吕秘书长已经说了,省委也有批示,我已经和主管这项工作的赵副主任商量了,具体的事由他和你们谈,我给他打个电话,你们现在就过去找他。" 赵副主任叫赵全志,很年轻,也就是四十多岁。赵主任没一点架子,很随和活泼,握手让座,还亲自给每人倒一杯水。赵主任的随和让大家心里轻松了许多,王德礼判断赵主任很可能是新提拔的,这样的领导好说话一些,但许多事情不敢做主。赵主任问了些情况,就把投资处的正副处长都叫了过来,然后说:"这是吕秘书长家乡的县长,主任让咱们具体负责办理,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听听情况,然后再去实地考察论证一下,看怎么搞,搞多大,然后再按情况写报告。" 王德礼先说了县里的自然条件和县委县府领导的决心,然后白明华和宋义仁谈了小流域国土治理恢复生态的意义和退耕还林还草发展畜牧的广阔前景。介绍时,赵主任和处长只是听,没插一句话,也没做一个字的记录。听完,赵主任说:"情况我们初步了解了,你们先住下休息半天,明天咱们一起下去看看。" 王德礼提出中午要请吃饭,赵全志一口谢绝,说等到了你们县里再吃。 请吃饭是早计划好的,还买了几个名牌真皮包,打算吃饭时送给人家。饭已经定好了,赵主任坚决不去吃,皮包也没法送。好在赵主任要带人下去,一切到时再说。王德礼便不再坚持。 王德礼还是很兴奋,说这次办事,是最顺利的一次,虽然事情只是个开头,但他感觉这回的事不会落空。回到住处王德礼就给书记和县长打电话汇报,要县里准备一下,安排好考察事宜,做好接待工作。打过电话时间不大,县长又打来电话,要王德礼带专家回去,回去一起商量怎么考察怎么接待考察哪里,定好了,再连夜回到省城,把计委的领导接过来。 回到县里,县里的主要领导都在等着。王德礼把去计委的情况细说一遍后,县委书记表态说这是县里申请的最大的一个项目,如果申请成功,全县的经济面貌就会有一个大的改观,从此经济就可以走上良性循环的轨道,所以要大家全力以赴,把每一个细节都想好,做到万无一失。 讨论让计委的人考察哪些地方时县领导要专家拿主意。白明华这些天参与论证,已经查阅了不少西台县的资料,对西台县的地理地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头脑中已经有个小流域治理的初步设想,在这些设想的基础上再加些畜牧业发展规划,也就差不多是这次申请项目的基本内容了。白明华建议先看水,沿着洪水河走,告诉他们先在洪水河上建两座水库,把洪水河水引出河谷,至少可以搞出十几万亩的灌溉草场,有这十几万亩草场,畜牧业就有了基本的保障。然后在荒山上植树造林,固土保水,发展可自然放牧的一般性人工草场,有了这些基础,就建立草产品加工厂、饲料加工厂、肉品加工厂和乳品加工厂等等一些加工企业,把全县建成全省畜牧业的一个良种基地,示范基地、加工基地和生态基地。至于这些基地建在哪里,他们也不大懂,县里选几个条件好的地方让他们看看,告诉他们哪里建水库,哪里建草场,哪里建加工厂就行了,具体怎么搞,那是设计规划的事,到时再详细勘测论证。 大家都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在这个想法的基础上将具体考察线路定了下来,然后落实具体的接待任务。会议决定按省长规格接待,然后便散会分头行动。 书记县长两位一把手带队,浩浩荡荡把赵全志一行四人接到了县里。 赵主任看起来很随便,和县领导说说笑笑,还开一些玩笑,但在考察时却一丝不苟,只看不说,哪里有问题,能不能办,能给多少投资,一句都不透露。这一来县里领导心里一下没了底,感觉到可能哪里出了问题。见赵主任肯和白明华在一起闲谈,县长便让白明华设法探点口风。白明华悄悄告诉县长说不用怕,白明华说:"赵主任这里不会有问题,省委组织部刘副部长是他的中学同学,他说刘部长也是农大毕业,刘部长想拿个研究生文凭,问我能不能帮忙。我说要拿就拿博士。他说刘部长只是大学毕业,没有硕士学位,怎么能一下拿博士学位。我告诉他拿硕士我没办法,因为硕士要全国统考,拿博士我有办法,因为博士是学校考试,我先聘他为学校的兼职副教授,他就可以以同等学历的资格来读在职博士。我还告诉他,学习是好事,刘部长农大毕业,又有实际工作经验,我聘他为副教授合情合理;有副教授职称就可以直接读博士是明文规定,合理合法,一点问题都不会有。他放心了,说我是内行懂政策,一切就拜托我了。你想想,他要托我办这事,他还能从中作梗?" 马县长听后一下乐了,他说有这层关系事情就好办了,他要白明华一定为县里出把力。马县长说:"如果搞好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将来写县志,一定为你大书特书一笔,在经济上我们也决不会亏待你。" 白明华说:"这次是咱们共同申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现在已经和你们绑在了一起,你放心,该怎么办我会尽力去办的。" 在最后的汇报讨论会上,赵主任才开了口。他让县里尽快搞一个详细的论证设计报告,并说设计规模不能太大,最多按一个亿左右设计。 临走时,县里给每人一台笔记本电脑。赵全志不收,王德礼说:"这是资料,县里所有的情况都在里面,你们回去想查什么打开一点就能查到。" 赵全志说:"那就先借用一下,等工程完了就还回来。"然后要办一个借用的手续。王德礼说早办好了,借据就放在县里。 大家便不再说什么,各自将自己的拿了。 白明华和宋义仁也各得了一台。宋义仁有点担心。送走赵主任一行后,宋义仁悄悄问白明华这样合适不合适。白明华说:"这是借你用来工作的,不是送你的,你什么时候不想用了还可以还给人家,还时不一定要原物,找个用破的,或者有个框架就行。" 宋义仁一下明白了。学校像白明华这样的领导,人人都背了笔记本电脑,当然都是单位买的,当然买了是归个人用的。可惜自己还不会用电脑。女婿刘安定会用,他早都想要一个这样的电脑,这下好了,回去让他用去。 第十章 研究所十个人的编制,办公室就得七八间,原来的产科教研室只有一间实验室一间办公室,房子首先是个大问题。两系合并,一下多出四五个教研室,大家都在争房子。研究所挂靠在系里,就不算系直属单位,在房屋分配上很可能受排挤。刘安定决定找系主任李红裕谈谈,即使不能特殊照顾,至少也要平等对待,如果分配不公,他将找校领导来解决。 李红裕的办公室只有一小间,过去的主任室可是大套间。主任室不仅小,布置摆设得也简单,这让刘安定一下倒不好开口,想好了要力争甚至争吵,一下变成了恳求和商量。没想到的是李红裕说他已经考虑好了,把原来的兽医临床病院全部给研究所。 这一意外让刘安定惊喜万分。临床病院建于五十年代,是一个青砖大四合院,四合院后面还有个院子,盖了不少牲畜住的棚圈。那时常有附近的村民牵了牲口来看病,如果病重,还可以住院。现在早没有人再来给牲畜看病了,因为与其花成百上千块来看病,还不如杀了省事。临床病院曾改为农药和种子公司,因效益不好又租给别人办了食品厂,系里每年收十万块的租金。把这栋楼给了研究所,系里就少了这笔收入,对系里来说,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经济损失。刘安定又有点不敢相信。李红裕说:"我和其他系领导商量过了,我认为大学没有高水平的科研就没有高水平的教学,成立研究所就是要在研究方面有所成就,以研究带动教学,培养高水平的人才。考虑来考虑去,只有临床病院最适合,收拾一下也像个研究所。我们还考虑到你是个干事业的人,由你来负责研究所的工作我们也有信心,我们相信你能干出点名堂,所以系里决定全力支持你,尽力给你提供条件。系里已经和租临床病院的食品厂商量过了,免去这半年的租金,他们也同意中止租赁合同。你如果还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系里会尽力去解决。" 从外表看,李红裕并不严肃,有时还乱开玩笑没个正经,没想到考虑问题却有如此的水平,而且办事公道,一切从大处着眼。刘安定说:"李主任,你今天给了我两个意外,一是你的人品,二是让出临床病院的决定。士为知己者死,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搞出个名堂来。" 李红裕笑了笑说:"你看看,人家都说咱们知识分子最好领导,最有奉献精神,你看看,果不其然,刚刚得了点小恩小惠,就感恩戴德肝脑涂地了,其实这都是应该的,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说老实话,我读博士时就想研究出点东西,可惜方向选错了。我觉得你最有希望,好好干吧。" 临走时,李红裕说还有一件事。李红裕说:"动物园打来电话,说园里的一匹斑马多年不生育了,想请系里去个专家给诊断一下,这方面除了你没有别人,你一定去一下,给他们搞清楚。让斑马怀上孕,你就是斑马的父亲不说,也为学校争了光,说不定动物园还能为你挂个牌子,留个名字。" 斑马,刘安定没有研究过,但生殖系统应该和牛马没大的区别,刘安定倒很想去看看,也为好奇,也为积累研究经验。刘安定问什么时候去,李红裕拿起电话和动物园联系后说:"你下午就去,他们在那里等你,至于报酬,给多给少都是你的,你和他们谈,系里再不过问这件事。" 回到办公室,办公室没一个人。教师不坐班,没课没实验就不用到系里来。不知为什么,每天刘安定都强烈地盼望何秋思能来,但看样子今天她没有来过。他查查课表,下午她没有课。她说过她一个人在家时常常感到孤单,他决定下午到动物园去时把她带上,动物园和公园在一起,顺便让她转转公园,然后一起吃一顿饭,如果她愿意,再一起看场电影或干点别的什么,力争把感情更巩固一下,也说不定能再向前一步。 今天该做的实验已经做完,刘安定在地上转几圈,感到莫名的心急,好像有什么事没有做。他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强烈地想去何秋思那里坐坐。今天正好有通知她一起去动物园的理由,去了哪怕是看她一眼也好。要出门时,他又觉得有点轻率轻浮,这有点不像一个知识分子。强迫自己坐下来看书,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扔下书,下决心到她那里去看看,如果她不在家,也好,也死了这份焦急的心。 何秋思就在家,而且他刚敲门,门就开了。她悄声撒娇说,我一听脚步声,就听出是你来了。 又是一个想不到,想不到竟能听出他的脚步声,可见她是怎样的用心。这是一个意外的准确的信号。刘安定有点喜不自胜,说:"看来我们确实有缘分,你能听出我的脚步声,而我更神,眼睛一闭就能看到你,办公室有那么多杂味,我进去就能闻出你来过没有。" 刘安定理解得太深了。刘安定走路腿有点拖,不是脚一下就踏到地面,而要拖出一个长音,这一点他自己却不清楚。何秋思想说破,又怕打击他的良好感觉,但不说破,他还误以为想他想疯了。何秋思委婉地说:"每个人走路都有特点,我有辨别脚步声的特异功能,你的脚步特点更明显,我当然就听了出来,难道你就听不出我的脚步声?" 刘安定说:"我不但能听出你的脚步声,还简直疯了,听到脚步声我就以为是你,有回在牛舍我以为你来了,回头看,原来是牛在走动。" 何秋思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贫嘴,你嘴上说得好,我还真怕你把我当成你的实验动物,实验完了,该死该活就不管它了。" 刘安定能够理解她话里的深意,也许这正是她这些天犹豫的原因。也许女人的顾虑就是多些,而对他来说,确实只是感情的冲动,以后怎么样确实没有去多想,也不敢去想。刘安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装作不解不再答话。 何秋思穿着睡裙,一本书扣在床上,可以看出她刚才是靠在被子上躺着看书。刘安定看眼书名,好像是本小说。刘安定说:"你喜爱文学,当初就该去读中文系,然后当个秘书当个记者当个电视节目主持人,现在当兽医,真是委屈你了。" 何秋思坐回到床上说:"我老爸当初如果像你这样想就好了,他当初只知道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农业如何如何重要,而学校招生的更是糊涂,糊里糊涂就把我分到了畜牧系,不过我也不后悔,当个大学教师,好歹也能说得过去。" 何秋思的丝质睡裙很薄,虽然浅黄的颜色不很透明,但两个饱满的rx房若隐若现,加上想象,已经能清楚它大致的样子了。刘安定不由一阵冲动,然后是不由得紧张,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他想大胆地和她并坐到床上,或者和那晚一样躺在一起。但今天的情况不是那天的特殊情况,场合不同气氛也不同,心里动几动还是觉得不合适,这样一来身子却一动没敢动。如果她再躺到床上看书就好了,就可以坐到床边,然后摸摸她那光洁的腿,再然后……刘安定止不住说:"我打扰你看书了,你还是躺到床上看书吧。" 何秋思早读懂了刘安定的眼神,她的心其实跳得比他更厉害,她真不知道这样发展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她也怕已经失态的他突然扑上来。不行,不能如此轻率。她突然站起说:"你来的正巧,我厨房的水龙头突然拧不紧了,不停地漏水,你正好给我修修。" 一丝细水从水龙头里流出,刘安定用力拧,也没有一点效果。刘安定说,可能是里面的橡胶垫破了,拧开看一看就知道了。 何秋思家里什么工具都没有。刘安定说他回家去拿,何秋思说:"算了吧,回去你老婆问你又说不清。" 女人真是天生的敏感心细,一刹那就想了那么多。他说实验室也有手钳。她说算了,以后再说吧。见他一脸疑问,她低了头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现在也是单身,你又不是水暖工,你兴师动众来修,一会儿人们就都知道了,反正漏得也不大,不如晚上带个工具来修。" 晚上来更好。再次坐下,两人都有点尴尬。刘安定只好说他来是有件事,然后说了下午到动物园。何秋思说:"真是不巧,下午有人约了我一起去买衣服,还说好了中午她不回去,在我这里蹭一顿饭。" 刘安定想知道她是有意推辞还是真约了人,便说:"我想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是个男的。" 何秋思说:"怎么不会,世界上只有男女两种人,男女的可能性各占一半,现在她可能快来了。"说着,她下意识地看眼表。 也许是真要来人。刘安定知道自己该走了,便又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告辞。 出了门,刘安定一阵高兴。她今天已经完全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要他晚上来,决不是没有考虑的随口乱说。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发展。刘安定真想绕校园猛跑一圈。他想,今晚一定再不能胆怯,再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至少要摸摸那让他日夜思念的身子。他想,女人一般胆小又喜欢被动,如果男人大胆突破,她也许会半推半就。刘安定不禁笑出了声。 屋里静悄悄的。刘安定探头看看卫生间,再看看客厅,才在卧室看到妻子捧了书读。刘安定大感意外,悄悄走过去问看什么书。妻子宋小雅吓一跳,一边合起书下床一边说:"是《圣经》,我也要信教,今天我就跟她们去了教堂,感觉确实不错。" 一股厌恶感涌上刘安定的心头。刘安定从来不信这些,在他的印象中,信这些的都是那些没事可干生活寂寞的老年妇女,她才三十多岁,就不思进取干起了这些。刘安定阴了脸说:"你没事干可以看看书,我早让你上个函授或参加个自考学点本事,你什么都不学,现在是知识时代,你什么都不学怎么在社会上立脚,即使我当了教授把你调到学校,那更需要专业知识,你没有特长,哪个部门肯要你。" 宋小雅低了头说:"我这把年纪了,记忆力又不好,我试着学了,什么也记不住,我觉得这是命,所以我信教,求主给我点力量,也许我的命运能有点改变。" 真是愚蠢不可救药,刘安定想骂几句更严厉的,但又忍了。他说:"我郑重告诉你,我不许你搞这些乱七八糟,你如果不听,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宋小雅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是知识分子,你整天说平等自由,怎么连信仰的自由都不给我。" 屁话,信仰什么难道是件小事吗。他想好好教育教育她,见她已经去做饭,便咽回嘴里的话,然后叹口气。 在地上站一阵,刘安定便去找扳手和手钳,免得晚上找不到。找到后捏到手里想想,然后悄悄放入抽屉里。 可能多天没洗澡了,好像身上有点味道。放了水准备洗澡时,妻子走了进来,直呆呆地看着他,看得刘安定极不自在心里发慌。但刘安定强作镇静不去理睬。半天,妻子终于开口问:"今天为什么中午洗澡。" 刘安定说:"下午我要出去开会,身上脏了,不洗怎么办。" 妻子说:"你前天晚上才洗过。" 刘安定忙,也不喜欢洗澡,夏天一般是一周洗一次,天冷不出汗的季节,妻子不催有时半个月也不洗。他这才想起昨天确实洗过。刘安定说:"今天给牛灌药弄到了身上,药有副作用,不洗对皮肤有害。" 宋小雅说:"你又不是民工,怎么会脱光衣服干活儿,衣服都没脏身上怎么会脏。" 都说撒谎最不容易,谎话最容易出漏洞,确实不假,如果再用谎话去掩饰,漏洞说不定会越编越大。沉默是金,干脆不予理她。刘安定自顾干自己的,不再说话。 宋小雅说:"我觉得你今天的神色不对,好像受了异性的刺激,感觉有点像去会情人,不知我的判断有没有根据。" 刘安定心里暗暗吃惊。都说妻子对丈夫的外遇天生敏感,好像有第六感觉,男人的那点心思别想瞒得过她,有一点蛛丝马迹妻子就能感觉出来。真是邪了。这样被审下去非露马脚不可。刘安定决定以攻为守。刘安定冷了脸说:"你倒有经验,知道受异性刺激的模样,还能判断出去会情人的神态,你是不是真的是个老手?我这个样子,连你都不喜欢,哪个女人会喜欢我,我去哪里约会情人。" 宋小雅站一阵,只好低头走开。 动物园有一公一母两匹斑马,两匹马合养在一起,饲养员说斑马交配相处一切都正常,就是不怀孕。刘安定检查了母马的生殖系统,观察不到有什么缺陷,如果公马的精液正常,那很可能是母马排卵功能方面的问题,采用一些促排卵技术问题就解决了。刘安定要饲养员采些公马的精液化验一下。饲养员问精液怎么采。在学校,采精是让公畜和人工制作的假母畜交配,假母畜被称为台具,这里没有这些,公斑马也可能不习惯和台具交配。刘安定想想说:"找个大气球给公马套上,能采到一点就行。" 游客们越围越多,差不多都被吸引到了这里。不少人指指点点笑他检查马xx道。这样被围观,刘安定止不住脸红不自然,觉得当着这么多的人采精更不雅。他决定他先回去,让他们采了精液送来化验。 刘安定刚回到学校,动物园就打来了电话,说气球脱了,脱到了母马的肚子里,手伸进去摸了也找不到,找了个胳膊长的来摸,里面的器官都摸到了,还是找不到。 真是一帮饭桶,动物园的兽医是个老头,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土兽医,根本没经过正规培训,这样乱摸母马容易感染不说,也会抓坏里面的器官。刘安定只好再往动物园赶。 其实气球就在xx道口下方,刘安定取出气球转身要离开时,母马突然飞起后蹄,踢在了刘安定的背上。刘安定叫一声,就出不上气来,疼得躺在了地上。 紧急送到医院,拍片显示,一根肋骨被踢出个裂缝。医生说不要紧,休养一阵就会痊愈,但这件事却很危险,如果再靠后一点,就会伤到肾脏。 系里的领导和要好的老师得到消息后都来看望。何秋思静静地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这让刘安定感到不好意思。真是打虎英雄被狗咬了。如果在学校,这样的检查是一定要把马牵到保定架里,然后扣上所有的固定带。如果马性子烈,还得摇紧马肚下的肚带,将马半吊起来,让它四蹄不能着地。而这里哪有这些设备。更让刘安定恼火的是第一次检查时马很乖,还以为它真的老实,就放松了警惕。肯定是他们掏气球弄疼了马的哪里,才让他吃了这亏。 系里的同事们回去后,宋小雅看了刘安定笑。刘安定问笑什么,宋小雅说:"收拾打扮了一中午,我还以为你要去会情人,闹半天却是个马大嫂,人家还不喜欢你,还被人家踢了一脚。" 刘安定仍感到很疼,他不想开什么玩笑,也不想说话,他心里懊恼的是今晚的事彻底完了。想想都让他丧气,做了充分的准备,结果空喜欢一场,难道是真没有这个缘分? 天渐渐黑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刘安定觉得何秋思还会来,会单独来看他。尽管细想觉得没有道理,已经来过了,已经知道了病情不可能再来,但他凭直觉还是相信她还会再来,不管找什么借口。他希望宋小雅回去,他说:"你回去吧,也不要让爹妈再来,我没事,再说还有大夫,你不回去然然又要跑出去玩,马上要考试了。" 女儿然然上初三,但学习一点都不自觉,如果不看着,不是跑出去就是看电视,根本不把考高中放在心上,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以后的一切就麻烦了。宋小雅也急着要回去看看,她向刘安定叮咛几句注意事项,便匆匆往家里赶。 宋小雅走后,刘安定就本能地一次次看表,正在他彻底失望的时候,何秋思却突然出现在面前。 何秋思说:"我有点不放心,你疼不疼,应该细查查,那里正是肝肺区,看看肝脏有没有问题。" 刘安定说:"我也是半个大夫,感觉不会有问题。" 何秋思找个小凳在床前坐下。刘安定说:"真有意思,那天在医院我就这么坐了陪你,今天你又在医院陪我,这也许是我们的缘分。" 何秋思说:"你尽往美事上想,肋骨都要断了还不老实,那好,今天我也陪你一晚。" 刘安定说:"还有件巧事,我正好后背受伤,只能侧身睡,和那晚一样,半边床正好让给你。" 何秋思看眼同室的病人,说:"你尽胡思乱想,你看他们的眼睛,都一脸疑惑,怎么刚才一个老婆,现在又换了一个老婆。" 刘安定扭头看,果然都在注视这里。刘安定说:"管它,都是不相干的人,如果有人问,我就说你是我的亲妹妹。" 何秋思悄悄将手伸到被子里将他掐一下。刘安定一愣,便将伸进来的手紧紧捏了。一股巨大的幸福涌遍刘安定的全身。原以为今晚的好事被搅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景。他顺着向上,她的胳膊是那样柔软,那样光洁。他想,一会儿熄了灯,就把她拉上来。 宋小雅却突然站在了床前。她浑身颤抖,双眼喷火般地看着刘安定。何秋思惊叫一声站起。宋小雅哭了骂:"不要脸的东西,肋骨断了还胡骚情,整天和牲口打交道,我就怕你变成下流的牲口,没想到你连牲口都不如。" 何秋思快步跑了出去。 刘安定轻声说:"她会中医,她在给我摸脉,如果你不信,有话咱们回家说,你如果不听,闹出事来,让学校的人知道了,咱们的关系就断了,我绝对再不要你。" 宋小雅的声音并不小,说:"你以为我眼瞎了,你个瞎眼的东西。"骂过哭着也跑了出去。 真是倒霉透了,真是窝囊透了。虽然清楚这种事妻子终究会觉察,想不到还没开始就让亲眼看到了,想撒谎都没法撒谎。看来是命中不该有这段情缘。 同室的三个病人却凑到了一起,虽然是小声议论,但声音并不小,也不怕刘安定听到。一个说:"看样子是个大老板,你看那个小情人多漂亮,其实他那个老婆也不差,要是我有那么个老婆,也可以了,也知足了。" 另一个说:"他刚进来时我注意听了,送他来的人叫他教授,来看他的人叫他老师,他肯定是大学教授。" "我觉得不是,大学教授整天忙学问,不可能去搞小情人。" "你那是老黄历了,老话说富贵生淫欲,贫穷起盗心,以前的教授一是受管制,二是没有钱,想风流也没条件,现在的教授谁怕谁,又有本事又有钱,不搞不风流也不大可能。报上登过一个消息,说有个名大学的教授回老家时住到县城,晚上在发廊嫖小姐时被抓住,在往公安局押送时教授跳车逃跑,结果头碰到地上当场摔死。教授摔死后人们怀疑公安冤枉了教授,说教授不可能嫖一个野鸡。那个县的公安也厉害,硬是从那个妓女的xx道里提取出了教授的精液,弄了个铁证如山。" "我也想起来了,其实教授嫖娼并不新鲜,有次我看到一本书,上面说解放前北大的不少名教授就常出入妓院,细想想,教授也是人,并且思想更解放,欲望更强烈,他们是人就要干人的事,这也可以理解。" 刘安定转过头盯了看他们,三个病友才散开。但一个断腿的却拄了拐笑了走过来,站到刘安定的床前说:"老兄你行,有本事,活到你这个份上真没白活,哪里像我们,整天蹬个破三轮白天黑夜地跑,别说搞个情人,老婆躺在身边硬往上拉,都没精神爬上去。" 刘安定扭过头不去理他。断腿病友离开后,刘安定心里一阵慌乱,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以后真不好意思见人。那个教授跳车摔死,很可能是觉得没脸见人有意自杀。他不知何秋思是不是回了家,如果她想不开出点事就麻烦了。刘安定心里一阵害怕。如果打车回家,现在差不多该到家了。他忍痛慢慢起身下床,去给何秋思家里打电话。 她果然到家了,但他刚说了对不起,她便生硬地说:"没什么对不起,你还是想办法管好你老婆的嘴,如果她胡说胡闹,我也对你不客气。"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出了这种事,女人往往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何秋思的心情他能够理解。他想,明天争取回家一趟,向妻子道个歉,和妻好好谈谈,把这件事平息下去。 没想到岳父岳母却来了。刘安定看看表,都到睡觉时间了。刘安定知道二老为什么来。刘安定不由一阵脸红,头都抬不起来。宋义仁在床边坐了说:"小雅去我那里了,她哭了胡说,我知道她都是捕风捉影,我也教育了她,她也向我保证不再胡说,好好地过日子。但我还是放心不下,也怕你生闲气,就过来看看你。" 刘安定更抬不起头来,更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刘安定,宋义仁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其实他已经对宋小雅说了很多,他特别告诉小雅,对丈夫对爱情都应该讲究宽容,讲究策略,他举例说了他自己的婚姻,他说本来他没想离婚,可她却闹个不停,日子没法过了,才促使他最后下了决心。他告诉小雅,婚姻的延续也是一场竞争,你要做的是要展示你最好的一面,让对方觉得你是最合适的,婚姻才不至于破裂,而许多人不明白这一点,往往用合法的权利和身份来和对方斗争,结果是应该得到的权利没有争到,争来争去一切都变成了不合法。但对刘安定,宋义仁觉得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让他冷静思考一下,他会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宋义仁沉思一下说:"对婚姻问题,我本来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但我觉得我经历的多些,正反两方面都有些经验和教训,所以我还是想说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爱美求新求变大概是人的天性,在男女问题上也不能例外,但婚姻不仅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责任,负责任的人总是会想到自己的责任而克制自己的冲动。我向来主张婚姻自由,没有爱的婚姻就应该解体,但你现在所处的情况不同,她现在没有工作,可以说经济上不能独立;你的女儿还没成人,又处在学习考学的关键时期,这些你都应该认真考虑。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她,我的意思是你再忍一忍,等你把小雅调到学校,等你女儿考上了大学,到那时,不用你说,我会和她说这件事的。" 岳父考虑得太严重太复杂了,离婚这样的问题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而何秋思也是有丈夫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会出国,回到丈夫的身边。和何秋思的事,完全凭着一种冲动,以后怎么样,他确实不敢想。刘安定说:"我们真的没什么,只是互相有点好感,她来看看我。" 宋义仁说:"我相信你的话,这我就放心了,但好感往往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我希望你能早点克制,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宋义仁拿过黑皮包,放到刘安定面前,说:"这是西台县送给我用的笔记本电脑,这几天你躺在医院里寂寞,正好鼓捣一下。电脑我也不会用,年纪大了也不想学,就送你拿去用吧。" 在学校,背一台电脑已经是一种时髦,已经是知识和身份的象征,会不会用那是另外一回事。刘安定早也想背这么一个,但他没权没科研,自己掏钱买又没能力,当然只能想想。昨天何秋思说教委那边打来电话,说已经协调好了,能给二十万科研费,文件过几天就能下发。刘安定想好了这笔科研费一到就买一台。没想到突然就有了。看眼岳父,岳父正慈祥地看着他。他知道,岳父也不是一点都不会用电脑,即使不会用,背在身上,也能让人腰板笔直倍感精神。刘安定有点感动。刘安定说:"爸,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第十一章 计委做出了决定,西台县综合治理的项目由校县合作申请。合作申请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技术和基地的联合,而是共同申请,共同管理,共同建设。学校和县里没有谁主谁次,都是主人,平等参与,平等权利。这其实是白明华的意思。如果不写明共同申请,西台县就会以项目主人的身份自居,设计规划也会有受雇于人科技打工的感觉,从而没有一点主动权。计委赵全志提出刘副部长读学位后,白明华就知道机会来了,他便抓住赵全志,力主明确写明共同申请权利平等。今天赵主任打来电话,说校县合作共同申请是个好办法,可以将两方的优势和积极性都调动起来,计委已经同意合作申请,并已经通知了西台县。 高兴过后,白明华就感到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如果申请成功,上亿元的大工程就摆在面前,能主持这样的大工程,想想都是一种幸运。 联合申请就已经不是科技打工挣点外快的小事,必须要向学校详细汇报。白明华想一阵,觉得这个项目将来由他来代表校方主持实施是肯定的,但由他当主官似乎不大合适,即使当了,学校领导也会有看法有意见。自己终究是学校管的人,外面名气有多大,如果学校不重用你,一切都等于零。白明华觉得不如争取主动,提议让朱校长做负责人,他当副手,具体事情由他来干。对自己这个决定,白明华很是满意,这样的好处是既讨好了校长,又得到了工程的实际领导大权,如果有什么事,校长还可以出面帮一把,确实是一箭双雕。 朱校长出差今天才回来,找朱校长的人很多,都在校长室对面的秘书室排队等候。白明华觉得自己是领导,又经常找朱校长汇报工作,便不想排队直接进去。将门推开一条缝,里面却是副校长和校长谈工作,白明华急忙退回将门关好。好不容易等到副校长出来,白明华抢先想进去,一位教师突然说:"排队,大学领导怎么还不懂一点先后顺序。" 白明华愣一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批评,白明华很难堪。因为是位资深老教授,白明华只能强压下怒火说:"我是公事,事情紧急,不知你有什么事,如果不急,就请等一等。" 老教授说:"请问什么叫公事,你如果不清楚,我来告诉你,公事就是为公众百姓办的事,如果不是为公众办事,那就是私事,并不是你是领导你就是公事。我今天办的事也是公事,那咱们就按先后顺序来办。" 白明华更加难堪,涨红了脸站一阵,恨恨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白明华咽不下这口气,他估计老教授仍在和朱校长谈话,便拿起电话拨通朱校长,简要说了共同申请项目的事。朱校长听几句说:"这么重要的事电话里说不清,你过来当面说。" 老教授果然还在朱校长办公室,白明华进来后,有意向老教授笑笑。老教授明白了。老教授马上变了脸色,立即起身就走。朱校长说:"没关系,你谈完再走。"老教授说:"这位处长大人是领导,领导优先,让他先谈。" 朱校长一脸不解。目送老教授出门后,朱校长说:"这老头脾气还有点怪,好像对领导有什么成见。" 白明华淡淡一笑坐下,然后开始详细汇报。 科技开发,科技创收,是学校重要的一大任务。不少学校科技创收已经有了规模,产值超过亿元的也很多。和人家比,学校在这方面基本没什么成果,朱校长一直感到压力很大,现在白明华为学校弄到了这么大的项目,朱校长从心里高兴。他亲自给白明华倒水,白明华急忙从朱校长手里抢过水杯自己倒了。朱校长坐好后说:"上个月省委书记还找我谈话,对咱们学校有点不满,说咱们是全省惟一的农业高等学府,理应为全省的农业做出贡献,成为农业方面的科技向导和领头人,站在全省的高度为全省的农业发展出谋划策,但我们做得很少。书记还具体指出我们应该走出校门,校地合作,将科技成果和技术应用于生产实践。我正愁怎么具体落实,没想到你却先走了一步,这很好。至于人事安排,我担任总负责可以,但具体事情由你来负责,我会尽力支持你。" 合作申请这一步还踩在了点子上,救了朱校长的大急,也在关键时刻立了大功。白明华压住心里的激动,努力做出一脸平静,转了话题说刘副部长要读博士的事。白明华说:"赵主任说刘副部长很想深造一下拿个学位,赵主任说这件事很重要,让我们想办法给办一下,我觉得这件事办不成,项目申请的事就麻烦,即使能申请成,经费的多少也会大打折扣。我的意思是让刘部长读你的博士,你的名气大水平高,他肯定会高兴,虽然他是学农作物的,但畜牧也属于大农业,再说读了博士他也不会去搞专业,具体的专业对他也没关系。" 朱校长想一阵说:"这也是个麻烦事,人家是部长,抓得紧了人家受不了,抓得不紧又说咱们教学不严谨;搞不出个像样的研究人家觉得我们没真本事,搞出个像样的研究要花大力气他又没时间。" 朱校长再想一下说:"我比较忙,具体让谁带他还得好好找个合适的人,这个人既要有真水平,又要稳重可靠,一时还真想不出这么一个人。" 学校有十多个博士生导师,挑一个合适的并不费事,但朱校长说一时找不出,就有自己要带的意思。但朱校长多年来一直忙于行政,他的研究生基本是由他的助手带。白明华明白朱校长顾虑什么:多年不搞研究,已经拿不出高水平的研究题目,自己心里发虚。白明华说:"刘安定搞的胚胎移植研究在国内也算领先,他专业知识好,人也聪明不死板,你看是不是让他做你的助手,具体来带刘部长。" 对刘安定的学术水平,朱校长是信任的,特别是那篇将在"三千三"刊物上发表的论文,他看了复印的手稿后觉得确实有点水平。刘安定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朱校长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办,但关键是怎么合理合法把他招进来,你也知道,现在领导干部想拿文凭的比较多,社会上也有些反映,所以在招生手续上一定要合法,不能明显和规定不符,给学校和领导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明华说了先聘副教授然后以同等资历报考。朱校长听后笑了,他说:"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还真动了点脑筋,不过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以后还是少干。" 白明华看出朱校长心里高兴,他也为自己今天在校长面前的表现感到满意。给一位副部长做导师,对谁都是件光荣的事,更何况以后有可能要用人家。白明华想,不如乘朱校长高兴,把当校长助理的事挑明。白明华给朱校长倒一杯水,然后说:"校长你确实太忙了,你应该配个校长助理,好多高校都有校长助理,帮助处理一些杂务。" 朱校长一下敏感起来。这个事前些天老书记已经和他说了,并且指名要白明华当这个助理,这让他心里很不满意。他早就听说白明华的妻子和老书记关系不正常,书记的提议更让他相信这是真的。虽然他和书记的关系不错,但在身边放一个书记的心腹,他还是不能接受。现在白明华又亲自提出,可见他们是串通好了的。朱校长严肃了脸说:"这件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我和别的领导商量一下再说吧。" 白明华看出朱校长有顾虑,他明白再不能往下说。坐了一时无话。白明华觉得自己该走了,便说外面还有人等着,然后起身告辞。 西台县项目的规划设计工作还得抓紧筹划。宋义仁老了,知识也有点老化,白明华决定畜牧方面的设计让刘安定去负责。给刘安定打电话,才知道刘安定被斑马踢了,刚出院,这两天在家养伤。看看表,到下班时间了,白明华决定到刘安定家里去看看。 刘安定并没在床上躺着,这让白明华放心了许多。白明华笑了说:"我刚听说你让马小姐踢了一下,斑马小姐可是真正的花拳绣腿,很美,怎么样,踢到身上舒服不舒服。" 刘安定说没大事,只是肋骨有点裂痕,已经好了。白明华要看看伤了哪里。刘安定揭起衣服。 从外表看,已经没有什么,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青印。白明华说:"这马小姐确实娇气,只是给了你温柔一腿,并没真的发脾气,如果它真恼了,在你裤裆的命根子上踢一下,别说你,连老婆也得下岗。" 宋小雅故意讽刺说:"马小姐不踢他何小姐踢他,何小姐比马小姐更温柔,轻轻一抬腿,他的心就烂了,就恨不得让我立即下岗。" 这些天宋小雅一直这样,虽然不哭不闹,脸上也不冷不热,该干的活儿照常干,但心里一直冷着,找着机会,就讽刺挖苦几句,来发泄心里的不满。见白明华一脸疑惑,刘安定急忙说:"她最近下岗在家,心情一直不好,整天自己和自己生气,我也没有办法。" 白明华对宋小雅说:"下岗有什么可怕,有刘教授在,你怕什么,过去的教授妇人,有几个不是在家侍候丈夫,我也希望我的老婆下岗在家,做做饭干点家务,这样大家都轻松愉快,可惜人家不答应。" 老婆的话题是个敏感的话题,刘安定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扯出尴尬来,他绕过这个话题说:"我和你没法比啊,我如果有你这么能干,我也什么都不用愁了。" 白明华说:"你放心吧,有我在,你马上也会好起来,今天我来就是让你好起来的。" 然后白明华详细说了西台县项目的事。 项目的事刘安定已经听岳父说过了。胡成发要申请的研究基本上是没戏了,他正想着怎么也参与到西台县的项目里,在畜牧方面搞些研究,人家却找上门来了。有上亿元的大项目可干,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刘安定有点感动,他说:"到底是老同学,处处想着我,我正准备伤好点去找你。士为知己者死,你放心,这方面的事你就交给我,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把事情办好。" 都是同学,刘安定肯说软话表示感激,让白明华感到满意。白明华环视屋子,确实很普通,没一件豪华奢侈物品,和他家里比,简直就是两个时代。白明华心里不免有点感慨。学而优则仕,看来古人就已经悟透了这个世界,如果不当这个领导,哪里有咱的今天。刘安定企图单纯依靠学术出人头地,无疑是大错特错,好在现在已经有所醒悟,已经跟着上道往前走了。白明华有股领路人大救星的感觉,他说:"咱们是同学你就不必客气,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学习,肯定让你天天向上。今晚七点我请计委的赵主任到海天大酒店坐坐,有些事要商量商量,你也去,下午六点半你到校门口等我。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 又是请客吃饭,已经跟了白明华吃了几次饭了,看来白明华晚上就没有闲过,看来以后跟了他,肯定要有许多事干。刘安定一时也有点踌躇满志。 来到海天大酒店,刘安定才知道就请赵全志一个人。刘安定是第一次和这样的领导在一起吃饭,就显得有点拘谨。白明华也没法使气氛活跃:人少菜多,饭桌也大,相比之下本来就显得孤单冷清;赵主任喝酒不划拳,和这样的领导又不好开玩笑,就更没一点热闹。只能谈谈工作。对西台县项目,白明华又有新的想法,问能不能再将预算做大一点。赵全志说:"一个亿也是我一时头脑发热,如果实现这个数,还得我去做一些说服工作,再说还有个比例问题,省里不会全包下来,县里还得配套点资金,实话告诉你,到时能拿到六千万就很不错了。" 白明华感到有点突然,接着是极大的失望。是不是里面又有了什么问题。赵主任今天情绪不高,是不是要故意为难一下,或者还有什么要求。白明华说:"我知道赵主任在一心为我们想办法,这我已经和我们校长说了,校长也很感动,他决定亲自担任学校方面的总负责,我提出刘部长读博士的事,校长一口答应全力支持,并决定招到他的门下。为了让刘部长拿到高质量的博士学位,我们还特意请全校水平最高的刘教授来具体指导,所以我今天特意把刘教授也请来了。" 赵全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要把刘部长也请来见个面,看他有什么要求。赵全志给刘部长打电话,刘部长说他现在正有个急事在办,无法过来。白明华听了心里有点凉:刘部长对这个博士学位究竟有没有兴趣,会不会是赵主任想巴结人家一相情愿。赵全志装好手机后说:"在他那个位子上,忙得要命,和我一样,刘部长也是个工作狂,根本不分上班下班,不过不要紧,读博士的事我过后再和他说,有空说不定我们俩一起去学校登门拜师。" 再将话题转到项目上时,白明华要求无论如何得给一个亿,再少了,好多事情就没法办,只能小打小闹搞一个样子工程,决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赵全志叹口气说:"你们都以为当了官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其实当官最不自由,干什么都要瞻前顾后三思而行,我倒羡慕你们知识分子,仗着自己的学问,谁都不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我们想干什么都得看上级的脸色。比如你们的项目,你们以为是由我或其他什么人决定,其实这是综合因素的结果,我只是具体操作,而我受到的制约就更多,一方面要看申请项目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要看整个财力的情况,更重要的是看上级领导的情况。你们很幸运,几方面的力量都倾向你们,当然你们的项目选得也好,才促成了这件事。至于能给多少钱,我现在也说不准,你们别以为国家的钱好要,由我说了算,其实给多少钱,也是个综合因素和运气,钱就那么多,如果突然再有一个更有来头的项目掺和进来,能不能给你们钱都难说了。你想想,伸手要钱的事谁不会,你们看看计委门前每天停多少轿车,你们就知道有多少人在要钱,但多数人活动费花了无数,还是一分钱没有要到。" 白明华和刘安定的心又悬了起来。万一真出现意外,一切美好的前景就一下完了,前期的一切工作也都白做了。白明华有点焦急,想想又觉得也未必,官场的事他还是清楚一些的,有些事说不清但又能说清,能说清但又说不清,说清说不清那要看怎么说,谁来说。白明华说:"县官不如你现管,你具体管这项工作,只要你肯帮我们的忙,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你是老领导了,你都有应对的办法,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赵全志笑一下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究竟能给你们多少钱,这里面不确定的因素确实很多,我确实没法给你们个准确的回答,甚至连个大概都不能,我只能说我们共同努力,我尽我最大的力量。" 三人再干一杯后,赵全志问白明华能不能给他弄个本科文凭,见白明华不解,赵全志说:"我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年考上大学的,那时谁知道什么是本科什么是专科,反正是考上大学了,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如果是现在,再补习一年,考个清华北大都没问题。我们班有个家伙本来上的是本科,得知专科两年就能毕业工作挣钱时,死磨硬泡硬是转到了专科,现在专科已经一钱不值,不弄个本科都有点混不下去。" 白明华说:"现在拿个文凭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报个我们学校的函授,我帮你拿个文凭。" 赵全志说:"五大的现在太多太滥,你能不能给我弄个正式的。" 白明华笑了说:"正式的你得正式参加高考,还得正式去读,即使我给你弄个正式文凭,那别人也都知道你没去学校,不可能有正式的文凭,弄不好反坏了你的大事。" 赵全志叹口气说:"那就算了。现在的事也真说不清,论水平论能力,博士毕业也未必有我这样的水平,但有水平没文凭空口无凭,人家就是拿这一条来卡你。我们老主任今年就到退休线了,可能要进人大,我接班按说顺理成章,可有人说我文凭低,想要我到贫困地区去当专员,我不同意。你想,专员干几年才能升成书记,书记再干几年才有可能调回省里,如果幸运一点,调回来给你个厅长,如果按常规,只能到哪个群众团体部门当个党组书记,想当计委主任这样的要职,几乎不大可能。我再三和刘部长商谈,才答应暂不动我。" 真是人人有本难念的经,赵主任四十出头就当这一级高官,谁都认为不错了,可自己还是不满足,还整天为前程苦恼奔跑。但话说回来,现在提倡领导干部专业化知识化,如果要进步,也确实需要一个本科文凭。白明华说:"五大文凭也是国家承认一样对待的正式文凭,有这样一个文凭填表时就可以填大学毕业,如果某个职务有硬性规定要大学本科时,你也划不到线外。如果你要,我替你报个名,考试时你来考一下,只要有我在,保证两年内让你拿个本科文凭。" 赵全志说:"两年时间也太长了,有点赶不上需要,能不能给咱提前一年,你找个学生,替我把前两年的试也一次考掉,今年就让我毕业。" 三人都禁不住笑出了声。白明华说:"到底是领导,办法就是多,不过这样可是明显地作假,和假文凭也差不多,查出来吃亏的可是你。这样吧,你报个名,我给你找些试卷你自己来填,答案我替你找,争取让你今年毕业。只要你答到纸上,那就是你真实的成绩,谁都推翻不了,决不会有一点麻烦。" 赵全志表示同意,他说:"那我的事就全拜托你老弟了,你的事我也替你想了。计委最近向上级打了报告,要求成立一个专家决策论证小组,以提高计委计划决策的科学性,我们计划吸收不同学科的十位专家参加,被吸收的专家工作可以不调动,但由省政府直接下聘书,享受厅级调研员待遇,我想畜牧方面到时由你来参加,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请赵全志前,白明华有过许多顾虑,觉得高攀赵主任这样掌握大权的领导肯定很难,如果容易,高攀的人就更多,他也应付不过来,没想到他也有求于我,这样一下就站到了同一条线上,说不清谁高谁低,也谈不上谁来求谁,说不好听一点,只能说是互相利用,彼此双赢。但想到要成为厅级干部了,一下又有点激动。真是没有想到。厅级待遇说起来和教授也差不多,但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教授是学术头衔,标志着学问和知识;厅级是官衔,标志着地位和成功。有的人有学衔但没官衔,有的人有官衔但没学衔,两者很难兼得,如果将两者集于一身,那就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学衔和官衔相互作用,便可你助我名,我助你势,名可得势,势可成名,名势互动,就能上可入天下可入地,进退腾挪自由驰骋。在朱校长的办公室,各种头衔的招牌挂了半墙。朱校长常说,有多少头衔,有多少兼职,我都数不清,我用笨办法,挂在墙上,一来强化记忆,二来时时提醒自己,鞭策自己,鼓励自己。白明华细看过那些头衔,都是虚的,并且多数是民间什么委员会,分量都不重。省政府亲自给一个厅级调研员聘用证书,那分量足以和朱校长站在一个平台,足以使全校所有的人高看一眼,使他当个校长助理自然而然,当个副校长指日可待,弄好了,说不定能在省里谋个正儿八经的厅长。白明华有点按捺不住高兴,手也有点止不住颤抖。白明华站起身端起酒杯,颤了声说:"谢谢赵主任的栽培,我先给你鞠个躬,然后再敬你三杯酒。" 菜吃好了,酒喝得也差不多了,赵主任提出结束。白明华看看表,说时间还早,再进行下一个节目。按常规,接下来应该娱乐娱乐。娱乐什么,白明华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由地想到流传的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受过贿,一起嫖过娼。嫖娼确实是个拉铁关系的办法,但赵主任这一级领导,会不会干这种龌龊事很难说。不如去洗桑拿,如果里面有特殊服务,干不干由他去。 在白明华的劝说下,赵主任答应一起去洗洗,消除一下一天的疲劳。 刘安定肋骨疼不能洗,白明华说不行,舍命也得陪主任去。找到一家豪华的,里面确实干净也安静。白明华受不了那种热气,匆匆蒸一下便洗了去按摩。 白明华是第一次享受这种服务,不由得有点兴奋和紧张。偷眼看按摩小姐,小姐显得有点粗壮,但胸部饱满得让人心颤。按一阵小姐便骑到白明华的背上,很轻浮地和他开起了玩笑。说笑一阵,小姐要他翻过身来,然后骑在他的大腿根上反复揉搓。他明显地感到小姐裙子下没有穿裤衩。白明华止不住浑身燥动。不行,这样的鸡整天和嫖客鬼混,像个垃圾桶下水道,什么样的脏东西没有,弄出个性病艾滋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咱是教授,小姐不知把咱看成什么人了。白明华猛然坐起,严肃了脸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些小老板小处长,你看错人了,我才不会下贱到和你来这一套。" 小姐并不怕他,小姐瞪大眼看他半天,然后说:"哟,想不到你还是个正人君子,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我也从来不看头,我只看xx巴,我只看你长没长xx巴,你不会是个没xx巴的骟驴大宦官吧。" 白明华这才明白此小姐不是饭馆的彼小姐,在这里他决不是小姐的对手。他急忙收拾好往外走。 说好了不等,谁先出来谁走。白明华不知赵主任出来了没有,想去看看,又觉得不妥,犹豫半天,还是出了门。 街上行人少了许多,抬头四望,好像到处都是灯红酒绿,灯光音乐搅和在一起,将整个夜空搅得朦朦胧胧暧昧不明。白明华觉得这世界安排得真好,如果没有这黑夜,如果没有这不明的灯光,哪里去享受这让人朦胧不安的感觉。当然就想到悦悦。悦悦就住在东边不远。白明华决定今晚就在悦悦那里过个夜。 悦悦在二楼租了个一室一厨的小套房,细看,屋里的灯还亮着。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丰满白嫩的她就在屋子里。这个丰满白嫩的她是他的,这个家也是他的。想到这额外的她和这额外的家,他的心情就额外地愉快,成功和富有就额外地让他满足。那年,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白天,就是这样一个白天,当他疲惫不堪打开门时,看到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正在妻子的前胸拱食,毫无防备的他惊得浑身一冷,本能地冲上去要对着那脑袋给一重拳。当那个脑袋抬起时,他愣在了那里,他的惊恐不亚于花白脑袋。面对这个让他敬畏的老书记,他举起的拳头就那么举着,一直看着他穿好离去。当他的拳头落在妻子身上时,妻子却万分平静。妻子说你打吧,打完了你做一个选择,是要前程还是要离婚。他当然无法选择。他明白了,妻之所以年纪轻轻破格当办公室副主任,原因却不是能力而是体力。不久,他就从科长升为副处长,然后是处长。升迁让他的心里获得了一些平衡。对老书记,他没有了恨,也没有了怨,有的只是冷漠和麻木。有了悦悦,他完全理解了他们,他常止不住想,你老家伙混了一辈子只是和一个有夫之妇偷偷摸摸,老子不到四十就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坦坦然然同枕共眠,相比之下,你老兄的艳福还是浅了一点。 轻轻上了楼,轻轻敲门。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进去,并不见人,他知道悦悦躲在了门后。猛然回头,果然在门后立着。让他有点意外的是悦悦只穿了胸衣和小裤衩,像刚从床上起来。悦悦的表情更让他不解: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好像很感意外,好像是没判断准确。如果没判断准确,为什么敢穿这样的衣服开门。难道她在等另一个人?这个念头让他想到那个花白的脑袋。白明华问:"你在等别人?" 悦悦一脸慌乱,匆匆关了门,一脸不高兴说:"除了等你,我还能等谁。" 也是,把她调来省城时间不长,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可能有谁。他一把将她抱起,用浑身力气亲几下她的胸部,然后慢慢把她放到床上。他要脱光她时,她双手抓了裤衩,一脸不情愿说:"我身子不舒服。" 妻子不想让他动时,也说身子不舒服。看来另有原因。白明华盯着她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事。" 悦悦说:"我想和你结婚。" 切,简直是胡说八道。调她来省城时,就和她讲清了,不提婚姻,只保持情人关系;她也不独属于他,如果有合适的小伙子,她可以结婚。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白明华说:"怎么回事,今天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为什么要提这种不可能的事。" 悦悦说:"你整天说爱我,可你就为自己想,你当然好,这边一个家,那边一个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我怎么办,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你考虑过我的将来没有。" 白明华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你可以结婚,只要有合适的,我负责把你嫁出去。" 悦悦一下高兴了,她翻起身扑进他的怀里,亲他几口,然后说:"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我的亲哥。我看中了一个小伙子,是我们单位的,前年大学毕业,因不想回去教书,就辞了职在我们单位干临时工。我们已经谈了好多天了。刚才朋友叫他有个事,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怪不得她像在等人。他一下呆在了那里,感觉这一打击不亚于那天那颗花白的脑袋。 悦悦一脸不解,她说:"你不是同意我找对像吗。" 愚蠢的女人。白明华嘴张几次,想骂,找不到合适的话,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响起了敲门声。悦悦迅速去穿外衣,边穿边小声但严厉地说:"你如果搅了我们俩的事,我就一定要嫁你,我就到你们学校去闹,让你离婚,让你丢官。" 开门让小伙子进来后,悦悦做出一脸高兴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表哥,在大学当教授,还是处长,刚才路过,就来看看我。" 小伙子急忙过来叫表哥。白明华一时不知所措,胡乱应几声。小伙子感觉出有点问题,用疑惑的眼光去看悦悦。悦悦故意做出平静,但还是无法遮掩内心的恐慌。白明华觉得还是离开为好,便急忙起身告辞。 出了门,巨大的愤怒让他心口发疼。忘恩负义的小婊子,天生不是好东西,才几天就招引到了小白脸。他不想就这么走掉。站着抬头望,屋里除了透出灯光,再什么都不可能看到。白明华不能甘心。为调她来,花了多少钱不说,光时间就整整一年,这一年跑了多少腿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屈,那艰难,那委屈,除了他的心,无法用语言说出。想不到这一切,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裳。那时他也想过将来,将来很美好:她一辈子都是他的,他甚至想过将来给她找个对象,对象应由他来选,虽不能说选个武大郎,但也要选个收入不高本事不大,能卖烧饼能出苦力但不能完全自立的弱者。没想到一切都是泡影。虽然刚才慌乱没记住小伙子的面容,但大致轮廓还是有点印象。小伙子高大匀称,好像长得也周正,还有点文质彬彬。和这样的小伙子比,不说年龄,单说身材气质,也矮人半截没法相提并论。有这样的小伙子在她身边,别说偷情,越轨的事她也肯定不敢。 望着那扇窗户,愤怒和嫉妒让白明华无法平静,他真想转身上去,但还是忍了。如果真搅散了,如果她真要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站一阵,小伙子仍不出来,再站一阵,屋里的灯灭了。完了!彻底完了,已经上了床,两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白明华无力地低下头,然后挪着步往回走。 第十二章 按白明华的意思,西台县综合发展项目论证设计的畜牧部分由刘安定负责,水利及测量规划部分由水利系抽三位专家负责。给刘安定选助手时,白明华建议把何秋思带上。白明华开玩笑说:"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不用,明显地是浪费资源。"刘安定心里早想让何秋思参加进来,但自从那天在医院被宋小雅看到,她就故意躲着他,这些天来几乎没说过话。现在白明华发了话,就有了让她去的充足理由。 刘安定通知何秋思时,说这是学校的决定,但何秋思还是没有说话,既没有答应的表情,也没有拒绝的动作。看着低头不语的何秋思,刘安定心里清楚,她想去,但心里有矛盾,不拒绝,实际就是答应了。 出发到西台县时,朱校长突然也要亲自去看看。由于朱校长亲自挂帅,西台县的全体县领导便都出面作陪。本来要开个庆祝会,但又考虑现在只是搞可行性论证设计,如果省里不批,就会空欢喜一场,造成不利的影响。朱校长也不赞成搞形式,他提议来实的,立即投入工作,先确定一个大方向,然后成立一个论证设计小组,具体负责设计规划工作。 大方向是在会议桌上定的,概括起来就是以畜牧业为主,种植业为辅,家家都养殖,户户不丢田,使全县成为养殖大县,但口粮蔬菜能够自给。具体的发展模式是公司加农户:建设一个大型良种繁育场,为全县培育良种,作技术示范,然后按各地的自然条件,办若干个集体性质的养殖加工经营公司,和农户形成共同体,为农户提供生产经营加工销售服务,带动整个畜牧业的发展。至于领导班子,决定设计规划小组由王德礼副县长和白明华负责,一个月内拿出详细的设计规划方案,然后报计委审批立项。 按县里的安排,下午是文艺娱乐招待会。说是文艺娱乐,其实是一个大杂烩,有民俗表演,有民间艺人的吹拉弹唱,还有剪纸绣香包等民间手艺展示。正规点的是县剧团的节目,将县剧团的节目穿插其中,就显得像模像样又丰富多彩。县长说小穷县没养什么正规文艺团体,这个剧团也是私人凑起来的班子,挂县剧团的名,其实和县里没什么关系。刘安定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把这么多散到各处的民间艺人请来表演,可见是费了一番苦心,这些民间表演也勾起了刘安定对家乡的许多记忆,也让他想到了家乡的父亲和三哥。 岳父和岳母去看飘飘后,回来岳母就哭,说飘飘毒瘾倒是小了,但整天躺在地牢样的窑洞里,吃得又差,整天清菜汤稀饭,好像飘飘的皮肤都变成了菜色,长期下去非瘦死不可。刘安定听了心里难过,他不单为飘飘难过,而是为他的家乡父老难过。家乡的父老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有些年连清汤稀饭都喝不饱,他们就那么过着。他现在突然想,等在这里建了良种畜牧场,事情就好办了,就让三哥带飘飘到良种场来工作,喂牛干杂活儿都行。 看眼何秋思,何秋思早已不耐烦,皱了眉冷眼看着舞台。刘安定理解她,这些节目和电视里的比,艺术上当然要差许多,何秋思喜欢文学,艺术眼光当然要高一些。刘安定感觉到了和何秋思的差距,知道自己的骨子里还有乡下人的印痕。刘安定轻叹口气。他对何秋思对他的感情产生了怀疑:也许咱就是她恋人孟小猛的影子,人家爱的是那个人,而不是他这个影子。这样一想,刘安定止不住一阵伤心。 吃过晚饭,县里领导提出娱乐娱乐,朱校长说他明天就回去,今天还有许多事得和专家们商量。娱乐活动便被取消。 回到招待所,朱校长把刘安定叫住,要他到他房间来一下。 坐下,朱校长说:"听说你还不是教授?" 刘安定微微愣一下。朱校长原是畜牧系的,兽医系和畜牧系原来虽然是两个系,但同在一栋楼上办公,经常见面,业务上也有许多联系。朱校长竟然不知道我不是教授,可见我在学校还没一点影响。刘安定说:"我还是副教授,我和白明华是同学,他已经评上教授快两年了。" 朱校长说:"职称不等于水平,有些事也很难搞得那么公平,但你的事我知道了,我尽快和职称部门说说,能解决就尽快解决。" 也是件意想不到的好事。刘安定急忙表示感谢,然后又说:"其实我急着要评教授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的妻子下岗在家,评了教授我想把她调到学校来。" 朱校长说:"对人才,学校一向是尊重的,听说你自己花钱买牛搞科研后,我很感动。大学的财富不是有几栋大楼,而是有几个学术大师,你干得不错,很有前途。你放心,学校决不会埋没人才,也决不会亏待人才。你专心搞学问,至于生活和工作上的困难,有什么事你就找我,我会尽力给你解决。" 刘安定一直认为是跟了白明华才时来运转好事不断,现在他突然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不完全是这样,是自己的才能起了决定作用。白明华用咱,是因为咱有这才能,依靠咱,他才能完成任务,达到目的。现在连朱校长都重视了。刘安定一直觉得自己的才能没有被人认识,甚至有点怀才不遇,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是明珠在哪里都会放光。刘安定有点激动地说:"朱校长你放心,我已经准备了多年,在遗传育种和胚胎移植方面,我积累了不少的研究经验,我一定继续努力,干出一点成绩。" 朱校长说:"我也认为你很有潜力,并且你的研究方向也很有前景,转基因研究和动物克隆是世界关注的前沿研究,前景广阔,你只要稍稍往上靠一靠,我相信会搞出点成绩来的。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刘部长已经答应要读我的博士,但因为他从事领导工作,不需要知识的专一而需要知识的广博,他想在农业经济农田水利农业机械等多方面广泛学点知识,这和咱们培养博士的目标不太一致。我答应他可以到不同的系科听听课,但论文一定要专业,得有一定的水平,所以我要你具体带他做论文,就选择胚胎移植,这样的研究也算先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他这样的领导读博士影响比较大,如果做不出像样的论文,我们既丢脸又没法交待,社会上也会有一些不好的议论。" 刘安定知道这才是朱校长今天找他的主题,这说明朱校长对他学术水平真的很看重。刘安定觉得这也是一个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刘安定说:"朱校长你放心,到时我好好想想,再和刘部长商量商量,一定选一个领先的研究课题,做出高质量的研究论文。" 从朱校长房间出来,刘安定心里很是激动。这一切他都没有想到,他相信,今后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将顺利向前推进,都将比预想的要好。前途一片光明,道路一片平坦,就剩一个好好干了。 专家们一人住一个房间。门被服务员锁上了,服务员不知跑了哪里。刘安定见何秋思的门半开着,他想进去看看她。 白明华却在里面,正在和何秋思说笑。 桌上放了不少吃的东西,有冰淇淋,有瓜子水果,还有几袋果干一类的东西。刘安定知道这是白明华买的,白明华会干这些。刘安定心里不禁一跳:和何秋思这么些日子了,却从没想过给她买些什么,更没主动去献个殷勤帮她干些什么。刘安定心里不免有点愧疚。看来在这方面自己还是天生迟钝,也许是天生对女性的热情不够,不像白明华,见了女人就有一种亲近感,就有一种热情,就不惜贬低自己抬高女人,甚至低三下四厚着脸讨女人的欢心。 白明华有点尴尬,他笑着对刘安定说:"能不能告诉我,校长大人找你有何贵干。" 刘安定不想编谎,但他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说:"还不是你弄下的事,朱校长让我具体指导刘部长搞些研究,然后做博士论文。" 白明华说:"好事呀,成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导师了,你这个师爷好啊,好,好好干,干好了,说不定哪一天他提拔你到哪个厅当个副厅长。" 刘安定知道白明华心里想当厅长,这其实是他心里的想法。刘安定说:"事情是你给人家办的,人家那么聪明的人,还能背了猪头找错庙门。" 白明华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他的导师,关系就比我们近一层,话也好说一些,到时你可要为我说些话,把我也提拔提拔。" 也许白明华真的这样想,这些想法虽然不够现实,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白明华很可能会向刘部长提什么要求。刘安定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见何秋思将一杯冰淇淋往前推了推,便上前将这杯冰淇淋拿了,故意说:"到底是女同志心细,知道体贴人,买了这么多好吃的给白处长吃。" 何秋思一脸面无表情说:"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可惜天下好人多,还轮不到我买,我也想不到买这些东西给你们吃。" 何秋思的话有表清白的意思,这话让刘安定听着舒服。刘安定说:"那么就是白处长买的了?到底是处长,会关心下级,请处长放心,这些东西一定能化为动力,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白明华说:"狗屁的动力,只要不全化成尿就行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几句。咱们明天就下去实地考察。我学校的事多,不能一直跟你们,我打算明天和你们一起下去看看,后天我就回去,这里的事就全靠你们了。说实话,咱们玩笑归玩笑,我历来主张生活上你可以随便一点,甚至可以犯点小错误,但干工作必须一丝不苟。对西台县来说,这是百年大计,国家信任我们,县里信任我们,把这么大的工程让我们论证设计,我们就要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一定不能马虎,一定要多动脑子,多想办法,设计出的东西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如果出了差错,没脸见人不说,也对不起我们的良心。" 刘安定也是这样想的。参与这样的大工程,对一个教师来说,更是机会难得。刘安定说:"你的话我明白,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遇到拿不准的问题,我会及时地请示商量。" 又说一阵工程的事,刘安定觉得该走了。刘安定要走,白明华也站起了身,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下去,大家都早点休息。" 西台县南高北低,地势呈阶梯状分布。南部是山区,中部是丘陵区,北部是半荒漠区。洪水河由南向北横穿全县,最后注入沙漠,是全县的生命河,这次设计,所有的文章也都要围绕这条河来做。洪水河流量不大,但充分合理利用后,不仅要完全灌溉北部的半荒漠地区,也要力争中部的丘陵区大部分能够得到灌溉,这就需要科学合理地利用。王德礼副县长代表县里负责后勤保障,他调来两辆吉普车,供下去考察使用。王县长对白明华说:"我儿子录取到了你们学校,我们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你们也不要把我当外人,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能办到的当然不在话下,经过努力能办到的,我也决不说一个不字。" 沿洪水河有条公路,全县的交通及居住,也基本是沿这条河分布。白明华说先沿河测一下水的流量,然后再按流量设计水库,制定库容,规划灌溉规模。 一行六人沿河而上,天黑时到了南部山区,便决定在一个乡政府住下。由于县里给各乡打了招呼,同时跟了个县办副主任亲自服务,住宿等一切都很顺利。睡到半夜,何秋思突然来敲刘安定的门,说蚊子太厉害,把她全身都咬肿了,实在没法坚持了,要他给想个办法。 乡里条件差,房子不少,但都是破门烂窗,更没有防蚊设施。刘安定的家乡也有蚊子,儿时好像根本没把蚊子当回事,咬了,睡梦中就能把它拍死,根本不去在乎它,现在不行,他也几次被咬醒。刘安定急忙起来开门。细看,何秋思的脸上手上都被咬起很多疙瘩,而且肿得很高。何秋思带了哭音说:"脸肿成这个样子,眼睛都睁不开了,明天怎么见人。" 白明华就住在她隔壁,她没有喊白明华而来喊他,看来她还是不想断绝和他不一般的关系。何秋思不停地抓挠被咬的地方。从她的抓挠来看,她的身上也被咬了不少,但来时并没考虑到这些,什么防护药都没带。刘安定在地上转一圈也想不出个办法,只好说不要挠,越挠越痒,挠破了还容易感染。 住的屋子是乡里的招待所,一排七八间平房。找到管理员,说蚊香灭蚊剂等等都没有。管理员说这里不用这些,也买不到,只点一堆火用烟熏。刘安定知道这是乡下常用的土办法,但烟小了不管用,烟大了会把人熏坏。刘安定决定买点纱布给她围个蚊帐。在管理员的带领下敲开一家商店买来纱布。纱布都是窄幅的,用针缝太费事,只好找来许多木棍在床上绑一个架子,然后将纱布一条挨一条搭在上面,让何秋思钻进去睡。 从何秋思屋里出来,看看天,东边已露出了白色,天马上就要亮了。白明华也被惊醒了,他一直在屋里听着。这时白明华咳嗽一声,然后故意问刘安定不睡觉在折腾什么。刘安定只说有蚊子咬,便匆忙回到自己屋里去睡。 一早起来,白明华就要回去,便把大家招集到一起,指定他走后由刘安定负责,同时要何秋思也一起回去。何秋思要求留下来。白明华问刘安定:"你说怎么办,是留下来还是让她走。" 说心里话,他绝对不想让她走,但野外考察作业确实太辛苦,让这样一位娇小姐吃这样的苦,确实于心不忍。刘安定一时不知如何表态,本能地看何秋思,何秋思也看着他。见他为难,何秋思说:"我不回去,这里的景色这么美,我也想在野外活动活动,锻炼一下自己。" 刘安定说:"如果她不愿意走就留下,今天就让人到县城买点防蚊虫的药,再买些防护设备,我想问题不大。" 如果硬让何秋思走,就有了嫌疑,白明华只好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她走,也好,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留个女同志给你们鼓鼓干劲。" 白明华走后,刘安定感到轻松了许多,他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刘安定写了个单子,将要买的物品列到上面,让县办副主任回县城去买。安排好这些,刘安定决定开始从南向北具体勘察,具体察看土地情况,初步摸清究竟有多少地能开发,有多少地能够灌溉,在哪里建养殖场合适等等。 这里的盛夏却是旅游观景的黄金季节,盛夏不热,天气晴朗。往上看,天蓝得发亮,太阳黄灿灿地吊在当天,偶尔有一朵两朵白云飘过,恰似一块蓝布绘了朵朵白花。沿一条小支流东进,里面却豁然出现一块平坦的盆地。此处属半高寒阴湿山区,县里提供的地图并没有标出这块盆地。盆地的草不高,但四周山上的雨水汇到这里,使这块盆地溪流沟汊纵横,且到处都有浅水滩,可以说是一块高原湿地。能有这么大一块平坦的草地让大家兴奋,刘安定说:"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咱们开始测绘。" 很快有人发现一条小沟里有鱼。小沟里的水已经不多,并且沟的两头已经干涸,如果再有十天半月不下雨,小沟里的鱼就会被困死。看到成群的鱼结队乱窜,大家纷纷下沟去捉,但鱼毕竟在水里,看着能抓到,真正要抓到并不容易,一时叫声喊声笑声响成一片。当地的向导说坐着围最好:两人面对面突然坐倒,然后叉开腿,脚对脚围成一个圈,鱼就往腿下钻了逃跑,感觉到有鱼碰腿,一捉一个准。 难得有这样的热闹,大家纷纷脱去长裤坐着去围。但鱼不仅会从腿下钻,急了也从水上跳,大点的鱼竟然一跳一米多高,从大家的头上越过。这样一来,大家的情绪就更高,也更有趣,人人都大呼小叫,这里喊捉到一个,那里喊跑了一个。水利系的两个教师闹着玩,一个摸住了另一个裆间的东西,然后喊捉到了大鱼,要何秋思快来帮忙。何秋思高高挽了裤子拿了塑料袋在水里跑来跑去,忙着接大家捉到的鱼,看到他们是捉了对方的裆间,便伸手捞起一把泥甩在这位教师身上,这位教师用手撩了水往何秋思身上洒,何秋思躲闪时,脚下一滑仰面跌倒在水里,整个人成了落汤鸡,塑料袋里的鱼也跑了大半。这一来,大家笑得更加起劲,捉鱼的兴趣也转到了何秋思身上。 刘安定发现水搅混后鱼都浮起来跑,黑黑的脊梁在泥水里拉出一条长线。刘安定让大家把水搅混,混水捉鱼。果然,这一来鱼都浮了上来,脊梁都露出了水,大家看准了一抓一个准。时间不大,就将一沟鱼捉得干干净净。 草原的盛夏温度也不高,正午也就是二十四五度,何秋思穿着湿衣服,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因为车进不来,大家只带了工作的工具,并没有多余的衣服。好在刘安定在半袖衫下还穿了背心,便将半袖衫脱下递给她,要她把湿衣服换下来。 盆地没有一棵高草,更没有那些坑坑洼洼,何秋思拿了衣服往前走几步便站着发愁。刘安定说:"大家都是近视眼,往前走五百米,就谁也看不清你了。" 何秋思连湿胸衣都脱了,她以为深蓝色的半袖不透明,没想到双乳将衣服托得很高,两个乳头如两粒蚕豆清晰可辨。大家就望着笑。刘安定却一下很难堪,进而莫名地恼怒,他板了脸说:"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明知不应该看却故意往不应该看的地方看,你们看看你们的裤裆,哪个能没有一点痕迹,说穿了,服饰服饰,衣服只是个装饰,穿得再厚,也不可能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所以说衣服只能遮君子而不能遮小人。" 大家对刘安定这套高论感到不解,在这荒天野地,只不过玩笑玩笑乐一乐,何至于扯出君子小人。但谁也没说什么。何秋思羞红了脸,转身跑到了一边。 天黑返回乡政府住下,大家便吆喝着让伙房炖鱼炸鱼。鱼不少,有十几斤,刘安定便招呼乡里的干部也来一起吃。由于是自己动手抓的,鱼也确实好吃,热热闹闹吃到中间,有人提出要喝点酒,乡领导便让人提来一箱白酒,这样一直闹到夜深人静才散。 县办副主任给大家买来了蚊帐。刘安定搭好自己的,又过来给何秋思搭。何秋思问刘安定是不是真要给刘部长当导师。刘安定说导师是朱校长,他只是指导作论文。何秋思说:"攀上了这么大的官,看来这回肯定能要到一大笔钱,校地联合,教授和官员联合,这条路是走对了,我有个想法,将来的良种场就建在离县城不远的地方,场不能建成农场那样的土场子,特别是职工居住的房子,最好建成花园别墅式的小楼,既像良种场,又像度假村,让良种场具有更多人性化的东西,有一种人文理念渗透在其中,让人不仅工作在这里身心愉快,也让人到这里就能感到一种真正的现代气息,真正的与众不同,使良种场真正成为现代化的示范基地,从气势上给人一个全新的感觉。" 想不到何秋思对这个项目也感兴趣,刘安定特别高兴。她的想法确实不错,是个全新的想法。刘安定连说几声好。刘安定说:"不仅要建花园,还要建草坪,还要利用动物的粪肥种蔬菜瓜果,使良种场真正成为田园牧歌式的世外桃源,吸引人们来参观度假,这样就有可能把良种场变成多功能的观光旅游度假村,一举多得。" 何秋思又提了一些具体想法,两人越说越兴奋,刘安定也越有信心将这个场设计得独特而一流。何秋思说:"我从小就喜欢往野外跑,就幻想住在一个幽静的地方,过田园牧歌般的生活,这下好,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在国外,有钱人都住在郊外别墅里,一栋小楼,一片森林,一片花园,那才叫真正的生活。咱们国家也会向这个方向发展,咱们就先行一步,到时咱们研究所买一辆小车,谁有事谁开了车来这里,如果你们不想跑,就派我跑,让我常住也行。但你不要认为我是个只会贪图享受的娇小姐,论干工作,我决不马虎,也不比任何人差,我的信条是,工作要出色,生活要精彩,兢兢业业工作,快快乐乐生活。" 刘安定说:"我赞同你的观点,我也不是老古董,我也不认为知识分子就只会啃书本钻研学问,我认为工作就是为了快乐地活着,我拼命工作也是为了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活得更加潇洒,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放得开,而我却往往顾虑太多。" 受到赞扬,何秋思的脸却突然红了,然后低了头不再说话。刘安定看看表,时间不早了。时间过得真快,应该走了。刘安定起身要走时,何秋思低了头说:"我想让你留下。" 声音不大,但刘安定听清了。刘安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脱口问:"你说什么?"何秋思红了脸用更低的声音说:"你看看门外有没有人,再把门插死。" 这回是准确无误了。意外的幸福让他头脑一片空白。急忙开门伸头看看,是否有人其实大脑里根本就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地看看,然后将门关紧,牢牢地插了。 揭开蚊帐站在床前时,她已经静静地躺了。他轻轻揭起她的被子。何秋思呢喃着说:"帮我脱掉衣服。"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日思梦想多少天,对这一刻也有过无数种设想,但哪一种也没有这样突然,突然到他竟然没有先开口提出要求,事先也没有过渡,甚至连一点兆头都没有,就这样突然地发生了。一股热流导电样涌遍全身,他感到喉咙发热发干,手也不听使唤,竟然颤抖得解不开一粒纽扣。何秋思睁眼看看他,然后自己动手去脱衣服。 她的皮肤比他想象的还要白,白的没有一个黑点;比他想象的还要细,细得如同凝固的羊脂。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一下,便无法承受,头向前一倾便埋入她的胸前,半天,才带了哭音说:"我太激动了,我就想哭。" 何秋思抚了他的头说:"你上来,我搂着你躺一躺你就平静了。" 像搂着自己的孩子,她搂了他,将他的脸压到她的胸前,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搂一阵,他仍然一动不动,下边也没有一点起色。她托起他的脸看一下,说:"你不会睡着吧。" 刘安定有点急,越急越没起色。感觉喉咙像要冒火,浑身也没有一点水分。刘安定说:"我去喝口水。" 喝了水重新上来,仍然没大好转。何秋思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觉得讲个笑话你就会彻底放松下来。" 何秋思说:"有个男人想知道他找的妻子是不是处女,洞房花烛夜,他要考验考验她,于是便把自己的家伙染成花的。女人一看大吃一惊,说你怎么长了这么个东西。男人说,都一样,男人的就是这个样子。女人听了一脸不屑说,你骗谁呀,我见过的多了,哪有你这么个玩意儿。" 刘安定没有笑,但他感觉一下好了许多。爬上去,勉强还行,但很快就泄了。下来,刘安定觉得羞愧难当,他解释,她仍不满意,说:"刚让人难受起来,你就不行了,不行,我还要。" 刘安定沮丧地说:"我是搞这行的,我用别的办法让你满足。" 刘安定俯到她的下面,细细抚摸,细细亲吻,突然一下就行了。这一行让他一发而不可收拾。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能力,两人一直折腾到外面有了鸡叫声,才作罢。 第十三章 折腾了几个月,畜牧兽医两系的合并工作才算宣告结束。宋义仁原在养猪教研室,合并后养猪教研室保留,但公布出的名单中,养猪教研室并没有他的名字。 宋义仁明白这决不是笔误。合并时就讲明白了,先任命领导,搭起架子,然后将点兵兵挑将。宋义仁是原养猪教研室的主任,重新组合后,养猪教研室任命一位中年教师当主任。宋义仁觉得也没什么,毕竟自己老了,但心里却怎么也有点不平,想起这事就别别扭扭:毕竟还有两年才退休,两年你们都等不及了,就匆匆忙忙将一位工作突出的老同志靠到一边。他觉得这分明是对他工作的全盘否定。按惯例,像他这样有点成就的教授,一般到退休年龄还要返聘,有的干脆就延退,返聘或延退时,照样担任室主任,照样担任学术带头人。现在连室主任都不让当了,很难说将来会返聘或延退。宋义仁心里别扭难受,但嘴上什么都不说,现在没他的名字,他当然再不能沉默了。 宋义仁不想找室主任谈。这位室主任是他的学生,学生接了老师的职位,理应登门和老师谈谈,但学生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再说,也许是人家就不想要咱,自己找上门去,他觉得他还没有那么下贱。宋义仁决定直接去找系主任李红裕谈。 养猪教研室名单里没有宋义仁的事李红裕知道,详细情况他已经听室主任说了,原因就是宋义仁没向教研室提出申请。李红裕对宋义仁说:"按规定,谁想到哪里都得提出书面申请,你是不是没找人家,没向人家提出申请。" 宋义仁说:"我在养猪教研室干了几十年,这个教研室就是我建立起来的,现在我仍然承担着养猪学的科研和教学,这些谁都清楚,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还要再提出申请。" 李红裕说:"按学校的规定,教研室领导确定后,到哪个教研室教师可以自选,你想到养猪教研室,你应该和人家谈谈,不然人家怎么知道你要去哪里。" 自选?难道教师是没有专业的壮劳力,到哪个部门工作都是一样出苦力吗?简直是荒唐。宋义仁强压住心里的恼火说:"大家都有固定的专业,怎么能随便乱选,我搞了几十年养猪,你让我选什么。" 没错,李红裕觉得宋义仁还是太傲。那天养猪教研室的主任刘老师找他谈过,说宋义仁不找他,可能是想到别的部门工作。室主任还说了很多,从室主任刘老师的话里,他听出他不想要宋义仁,说宋义仁没什么新知识却自视很高脾气古怪,特别是自私自利让许多教师很有看法,教研室放这么一位老领导也不好领导。李红裕当时还是劝刘老师接受宋义仁,刘老师勉强同意,但坚持说宋义仁如果不找他提出要求,他就不管他。这些话李红裕不能告诉宋义仁,他想想说:"你的事刘老师曾经说过,他说他听人说你可能不想到养猪教研室了,你如果想去,就和他说一声,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宋义仁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还是站在他的立场上说话,为什么他就不能问我一声,我是教研室的人,我没有提出不干,他有什么权力将我赶出教研室,也许你觉得他是领导,领导的权威应该得到维护,但我当教研室主任时,你们谁尊重过我,不让我干了,你们谁和我认真谈过一次话,一声招呼不打,也不下文件免除职务,好像以前不曾有过这个教研室主任,不声不响就换了人,我想问你们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一个职务不同的人干就有不同的待遇。" 想不到宋义仁竟然计较这个室主任,看来这才是宋教授心里有气的一个真正原因。当时系里曾明文规定,合并后各教研室领导都要重新任命,没有被任命的,以前的职务当然就自动解除。系里这样做还是为当事人考虑:一个教研室主任算不得什么官,就管那么几个人,谁当谁不当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下文免除职务太郑重其事,让被免职的人脸上难堪。想不到宋教授还看重这个,真是个老古董,真有点老糊涂了。李红裕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确实为系里的建设做出过重大贡献,我也知道当初教研室就两三个人,是你的努力才发展壮大到今天这样的规模,这些成绩谁都不会忘记,但学校发展到今天,教研室的工作更加繁重,你年纪大了,科研任务又多,怕你没有精力来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让年轻人干了。至于为什么不下文,我们考虑到你不会在乎这件事,下文反而会让你不好意思。" 宋义仁感觉出李红裕的话明显地是在哄他糊弄他。我还没老糊涂到这个程度!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当了官就变得如此圆滑如此世故如此一副官僚政客嘴脸。宋义仁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怒火,他逼视着李红裕说:"你不觉得你的话虚伪吗,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当了官就是老大,所有的下属都是你的下人,我不吃这一套,我告诉你,我在这个学校教书当领导时,你还在小学学一二三四。我告诉你,你们这套卸磨杀驴的把戏玩得太不道德,甚至有点缺德。"说完,宋义仁愤然离去。 看来养猪教研室是不能去了,让去也不去了。到别的教研室没有道理,更丢面子。看来只有到遗传育种研究所了。宋义仁觉得动物育种是他的强项,多年来一直在搞这方面的研究,到研究所也能发挥这方面的特长,他早就这么想过,但问题是刘安定在那里负责,一家人都在那里让人说闲话,也不好工作。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找白明华谈好一些,一来白明华是所长,二来找白明华可以避开亲属关系的嫌疑,白明华同意了,那就是工作需要而不是靠刘安定这层关系。 白明华确实忙,找了一上午才找到。白明华虽然很热情,但回答的也很简单,也很策略,他说到研究所工作他表示欢迎,但研究所的具体事由刘安定负责,去和他说一声就行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仿佛一夜之间就都学会了圆滑学会了官腔。想当年,不,也就是前几年,猪场势头正旺,那时,不仅电视广播大报小报整天说他是科技引路人,省里领导还多次接见,说他是知识分子的楷模,西台县还一度要给他树碑立传。这才几年,人们就一下把他忘了?难道这就是市场经济?人的价值也和市场的猪肉一样,说跌价就跌价,说卖不动就卖不动了? 愤怒和伤心使他觉得自己的顾虑有点多余,裙带关系怎么样?一家天下又怎么样?现在的社会,一家人在一个单位,人多势众,势力就大。宋义仁决定就找刘安定,就到研究所工作。 打电话叫刘安定过来谈?许慧在家,让她知道了没面子;找上门去他家里谈?掉价不说有点丧家狗没人要的味道,也不妥。他决定叫刘安定到实验场来一趟,先谈猪育种实验中的几个问题,然后顺便提出到研究所。 下午宋义仁早早来到实验场,然后给刘安定打电话,说有点事,要他到实验场来一趟。 实验场发生死猪后,现在只剩两头公猪三头母猪,并且西台县的猪场也再无力投资买新种猪来搞新的杂交实验,实验场的这几头猪基本处于闲养状态。猪对人还是有感情的,见宋义仁来,都抬了头哼哼叫着看他。这更让宋义仁伤心不已,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搞。目前世界上猪的品种不少,但品种间的差异都不显著,严格地说,没有哪一个品种能够产生成倍的效益,用这些品种互相杂交,即使把双方的优点都集中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突破,这就是传统杂交方法的局限性。如果用转基因技术,情况肯定会大不相同,因为这种技术可以把别种动物的基因移植到猪身上,使新一代猪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猪,而是一个真正的新品种。可惜对这项技术,他是真正的一窍不通。刘安定搞胚胎移植,对转基因也有一定的涉及,等刘安定来了,就和他谈谈转基因的事。 刘安定很快来了。他以为猪又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岳父想用转基因技术培育猪。对于转基因,刘安定也只是看过这方面的资料,实际并没搞过。刘安定认为,物种在大自然中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筛选,才能出现适应自然的新品种,人为的培育,即使掌握了转基因技术,也不是想转移什么基因就能转移什么基因,想弄出一个什么品种就能弄出个什么品种,比如将牛的某些基因转到猪身上,带了牛基因的猪能不能适应自然环境,能不能抵抗无数的病毒,能不能保持猪的某些特性等等,都是需要一步一步解决的问题,并不是一下就能培育出一个理想的转基因品种,试想,如果培育出一个猪不猪牛不牛的东西,你把它当牛养,它长不了牛大,把它当猪养,又生长得和牛一样慢,这就没有了实际意义。 宋义仁觉得刘安定分析的很有道理。怎么搞都难,以后怎么研究,研究的出路在哪里,宋义仁感到一片茫然。宋义仁不由长叹口气。 刘安定理解岳父的心情,岳父是有点急了。刘安定说:"育种本来就是很难的一件事,许多人搞一辈子,结果什么都搞不出来,相比之下,你已经搞得很不错了,搞出了两个不错的品种,也产生过不小的经济效益,一辈子有这么大的成果,已经很不简单了。" 宋义仁再叹口气说:"我再干两年就退休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能力再搞点研究,我想过了,我觉得我还是到你们研究所工作好一些,一来能发挥专长,二来关系也顺一些。" 刘安定以为岳父觉得自己老了,能研究的时日不多了,要加紧研究几年。刘安定有点感动。想想自己,也快四十的人了,也得加紧干点事了。但加紧研究不一定要到研究所来,在养猪教研室也一样研究。岳父女婿都在一个所里,让人说闲话不说,也不好开展工作。刘安定说:"研究所也是个空架子,也没有养猪这个研究项目,我觉得你还是在养猪教研室好,如果研究经费困难,到时所里有这方面的研究也可以支持你一点。" 宋义仁再叹几声,红着脸说:"我是不想去养猪教研室了。"见刘安定不解,想问个为什么,宋义仁只好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并且说:"我已经和李红裕吵翻了,我告诉他养猪教研室我绝对不去。" 刘安定认为,岳父是个很讲道理很认真做事的人,虽然自尊心太强了点,但作为一个有成就的老教授,这点自尊也是可以理解的。而系里这样对待老同志,确实有点不尊重不像话。刘安定说:"李红裕还年轻,又刚当领导,做事难免考虑不周,但这不是个到哪里工作的问题,是个怎么对待老同志怎么对待人才的问题。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和他说,把这口气争回来,让他在名单中把你补上,补上后你不想在养猪教研室干,那时再来研究所也体面一些。" 宋义仁还想说什么,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最后只好叹息几声什么都没说。 下午上班后,刘安定就直接到李红裕的办公室。李红裕正在和两个老板模样的人谈话,刘安定进来,李红裕立即介绍说这是我们最有名的研究牛的专家。两位客人立即起身握手递烟。刘安定坐了,才搞清是奶牛场来的两个老板,老板说他们场的奶牛有点退化,产奶量不高,来请教授看看有没有好办法治治,双方合作也行,要技术服务费也行。刘安定判断出这是两个没有专业知识的土老板,奶牛场的规模也不会大,更没有条件合作搞胚胎移植。刘安定说:"省畜牧研究所有纯种荷兰奶牛,如果你们经济实力强,就购买一头公牛若干头母牛,回去后繁殖换代;如果经济有困难,就购买他们的公牛精液,回去后给你们的母牛人工授精,但这样的效果差点,产生的后代是杂交种而不是纯种,具体怎么搞,你和他们商量商量。" 这些方法老板清楚,他们来的目的是看教授们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刘安定明白,在他们看来教授的本事很大,可以说是万能的。这让刘安定感到惭愧。刘安定说:"比这好的办法我们没有,别人也没有。我们正在申请项目,搞一个大型良种繁育基地,其中包括大量繁育良种奶牛,到时我们利用胚胎移植技术,可以实现快速繁育,那时的纯种牛就可以便宜一点,到时你们可以来大量购买。" 李红裕送走奶牛场老板,又有系里的人来请示工作。岳父的事只能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说。好不容易等到没人,刘安定起身将门锁死,然后说了岳父的事。 李红裕笑了说:"想不到你还是个好女婿,和岳父的关系还很铁,我估计你和你那个年轻丈母娘的关系也不错。宋教授的事我已经和他说了,现在的问题在他那里,只要他去说一句话,问题就解决了。" 刘安定说:"为什么非要让他去说一句话,我觉得对老教师也太苛刻了,老同志干了几十年,什么也没混到,就混了一脑子自尊心,他不愿去说你们也应该理解,也没必要较真,补个名字也不是多难的事,你们为什么非要为难他。" 李红裕严肃了脸说:"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们的错了。按程序办事遵守必要的纪律和自尊是两码事。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可以这么说,这七八年宋教授就没为系里工作,说是搞科研搞开发,听说也挣了不少钱,可这么些年来没给系里交一分,系里要搞活动没钱求他捐几个,他都分文不出,一毛不拔。还有,动物场的棚圈设施都归系里所有,系里提出有偿使用,谁搞研究谁养动物,都要掏点钱租场地棚圈,别人都能交一些,就他不行,又说没科研经费,又说他是给公家干事,棚圈设施是公家的,没有道理收钱。他这样不讲道理不讲规矩,群众意见很大,系里也很难管理。我知道他是老同志,老同志本应自觉遵守纪律,起模范带头作用,可他倒好,说句不好听的话,他有点倚老卖老。" 刘安定脸上有点难堪,但刘安定能够听出,李红裕说了这么一大堆不是,其实关键的就是一句话:没向系里交钱。如果交了钱,岳父就是遵守纪律的模范。在别人看来,岳父确实是挣了钱,但有谁能知道岳父的苦衷。前些年确实挣了点钱,西台县奖励了五万,省政府也奖了五万,从猪场提成了大约十多万技术服务费。这些都是登了报做了大量宣传的,人人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是这笔钱进得快出得也快,他集资建房用了三万,买牛搞实验用了三万,最大的花销还是供飘飘吸毒,十多万对一个吸毒者来说,那只是一点小钱。可这些又怎么向外人说呢。刘安定觉得岳父确实冤,真是好人担了个坏名誉,这更有必要为岳父说点话办点事。刘安定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岳父的事我最清楚,他挣的钱很快为一件事花光了,他确实是没钱,如果有钱,为了面子,他决不会让你为难。" 李红裕笑着说:"我感觉你们翁婿俩有点像,可能是你跟他学会了哭穷,他没钱谁信,明摆着的那几十万咱不说,单说他常跑到外面捞外快,连劁猪这样的苦活儿脏活儿都不放过,让研究生和他一起干,挣了钱却不分给人家一点儿,你说他没钱谁信,他就是那种守财奴老顽固,天生的,没办法。" 岳父决不守财,他自己也决不奢侈,有了钱总是想着别人,只要手里有钱,飘飘要钱吸毒,他也会尽力使她满足,去西台县得个笔记本电脑,他都要立即让给女婿,这样的人竟让人当成了守财奴,真是有冤难申有嘴难辩。刘安定真想为岳父大声喊冤。刘安定不想再纠缠这些,他说:"不管怎么说,他快要退休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一个面子,补上一个名字。" 李红裕说:"也好,你现在面子大了,又帮朱校长发表文章,又帮朱校长带博士生,当了组织部部长的指导老师,又将要主持搞一个大项目,行啊,你现在是春风得意。但面子归面子,他还是得去和室主任说一声,这是人家的要求,我也不能不给人家面子。" 说到底还是不给面子。本以为是小事,说一说也就行了,没想到李红裕竟扯出如此一堆不是。刘安定感到意外,也有点吃惊。刘安定和李红裕不算太熟,但也打了几年的交道,平日玩笑斗嘴无话不说,他感觉李红裕不是个固执的人,怎么当了几天官就变成了这副嘴脸。刘安定止不住一阵恼怒,他涨红了脸说:"我知道你官大了架子也大了,不给面子也罢,我倒要看看你能把他怎么样。"说完,起身便走。 出了门,刘安定却越想越气,他想,我倒真要让你看看我的面子,看看我能不能争回这口气,能不能把这件事办成。 朱校长让他制定一个刘部长的培养方案,方案已经写好,他决定现在就送朱校长看看,顺便说说岳父的事。刘安定给朱校长打电话,朱校长说现在他就有空,让他现在就来。 朱校长粗粗翻看一下方案说:"他可能没有时间像脱产博士生那么学习,方案不能制定得太高,那样他肯定完不成计划,你还得修改得实际一点。" 刘安定说:"方案要报主管部门备案,方案太简单了恐怕不太好,我是这么想的,方案制定得高一些,实际培养中可以灵活调整一些。" 这个问题朱校长倒忘了。原以为刘安定是个书呆子,没想到并不死板,还很有点灵活性。朱校长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刘部长的事就交给你,一切你都主动去做,不要靠我,有拿不准的地方可以找我商量。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学校的事情太忙,我想要个校长助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帮我干些事情。其实行政上的事倒不用你干太多,有办公室的人就够了,主要是业务上,我兼职太多,承担的研究课题也太多,这些我都顾不过来,需要你帮一些忙。" 当了副所长,刘安定就想过升官,想过干两年最好白明华不再兼所长,由他独挑研究所的工作,没想到突然要当校长助理。当了这个助理,就能说话算数,不仅可以自己搞研究,而且能够指挥别人研究,让许多人按自己的意思搞大的研究攻关。刘安定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巨大的兴奋使他不知如何表态,只好频频点头。朱校长说:"这件事我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具体能不能按我的意思办,现在还说不准,因为这事还要经党委常委会讨论才能决定,所以你不要对任何人讲,就当没这回事,免得到时你被动。" 对校长助理这件事,朱校长确实是没有把握。白明华一直在活动,老书记也多次和他谈,力荐白明华当校长助理,但他总觉得白明华这人有点奸诈,身边放这么一个人不可靠,再说行政上的事他倒觉得不需要助理,有什么事可以让具体的部门去办,倒是业务上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急需一个助手来帮他把关谋划,搞出点成绩。另外他还有个想法,弄个助理堵死这个位子,也就堵死了老书记的图谋。但这些都是他的想法,党管干部,在人事问题上书记说了算,结果怎么样他确实是很难说。 见朱校长沉思了不再说话,刘安定便简要说了岳父的事。 朱校长好像并没太在意,他说:"这件事过后我和他们系领导说。" 刘安定马上后悔自己不该说这件事,他感觉出这样会给朱校长留下不好的印象:太自私自利,有这么一点关系,就连岳父的事都要来争取,自己有了事还不知要怎么样。他想解释一下,又觉得越解释越露马脚,便转而说:"朱校长你不用找他们说了,我只是随便说说,我只是想说明在这次两系合并中出现了这种现象,至于我岳父的事,他本身也有许多缺点,系里的一些想法也是对的,过后我和系里说说就行了。" 朱校长说:"也好,让他们妥善处理就是了,老同志么。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评教授的事,我已经和他们说了,问题不大,至于你爱人的事,等你评了教授再按规定办,这样别人也没有话说。" 第十四章 晚上,刘安定决定去看看岳父,再和他谈谈。按今天李红裕的态度,系里也确实不好再呆了,如果他真想到研究所,那就只好答应他了。 门锁着,岳父岳母都不在家,可能是到外面散步去了。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刘安定觉得这件事应该先和白明华说说,所里虽然还缺编两人,但已经说过了,这两个缺额要进两名研究生,最好是博士,自己独自决定了,白明华可能不会说什么,但心里会不高兴,如果以后知道了和他竞争校长助理,是竞争对手,说不定他会借机发挥,抓住这件事不放。 转身来到白明华家,白明华还没吃晚饭。白明华说:"她办公室的事多,回来的晚,正在忙乎,我们经常是吃真正的晚饭。" 饭菜都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刘安定问是不是有客人来,白明华说:"你就是客人,家常便饭,来,一起吃。" 白明华的妻子将酱醋作料都摆好,才解下围裙坐下。刘安定说:"今天是不是你们的什么纪念日,我可是不知道也没带礼物。" 白明华说:"如果有纪念日,那也是夫妻吃饭纪念日,你不知道,我这老婆可是党培养的好干部,特别能吃苦耐劳,进门就下厨,而且每顿都一丝不苟,每顿都不少于四菜一汤,并且从不让我下厨房。" 刘安定不相信。白明华的妻子说:"我算什么领导,办公室工作就是侍候领导的,他才是真正的领导,每天都要享受规定的领导待遇,四菜一汤。" 桌上果然是四菜一汤,并且还放了白酒。白明华给每人倒一杯酒,举杯要一起喝干。酒喝下肚,苦酒伴着苦涩一起涌上刘安定的心头。和人家比,自己过的就不叫日子。前些年妻子忙,每天的饭都是胡乱凑合一顿,现在妻子下岗在家,却每天捧个《圣经》,仍然是胡乱凑合一顿。好在这种胡乱凑合也比小时在家乡吃的好,也没感觉出什么,现在一比,才知道和人家的差距是全方位的。白明华的妻子劝刘安定吃点菜,尝尝她的手艺怎么样。刘安定尝尝,确实像那么回事,可见是真功夫,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刘安定心里又不免有点感慨。他原以为白明华的妻子当着领导,又整天围着领导转,肯定一身领导脾气,在家里更是指手画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想到回到家竟是一个好家庭主妇。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他们的感情,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那么传说中和老书记的事又怎么解释。白明华自豪地说:"我这妻子就是实在,心好人好也热情,从不斤斤计较,特别是干活儿,任劳任怨,是真正的老黄牛。" 刘安定相信白明华的话大半是真的。人啊,真是说不清。刘安定不由叹口气。白明华停了筷子问:"怎么,刘兄有点感慨?" 刘安定说:"何止感慨,我那老婆,不干活也罢了,整天没一点精神,看着就让人难受。" 白明华的妻子说:"可能是她对生活没有信心,对生活有信心就好了。" 刘安定觉得有道理,马瘦了不吃,人穷了不做,妻子确实对生活没有信心,如果像白明华妻子这样风光得意,妻子肯定精神倍增,也许比她还勤快。白明华却说:"关键是教育,好妻子是好男人教育出来的,我说过,人能驯化老虎,让老虎表演节目,就不可能驯服不了人。你看怎么样,我的妻子就是我驯出来的。" 刘安定说:"请教一下,你是用什么方法驯化的,我也学一招。" 白明华笑着说:"首先是教育说理,如果不听,你就恩威并用,让她爱你,依靠你,又让她感觉到很可能靠不上,让她有种危机感,促使她努力表现。" 刘安定不由得笑出了声,他觉得这才道出了一点真情,说不定白明华常用离婚来威胁妻子,才使妻子有危机感,才不断努力。刘安定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白明华不断地劝酒。刘安定对酒没什么兴趣,如果陪客必须得喝,也能喝一些,如果不喝可以,他就不喝。白明华说:"酒是好东西,不要多喝,每天喝一点是有好处的。" 吃完饭白明华的妻子忙着收拾碗筷。白明华和刘安定回到客厅。乘没别人,刘安定说了岳父想到研究所的事。白明华说:"操,刚掌了点权就想搞家天下,你们一家子在那里,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这不是诚心要架空我。不过说真的,这件事你看着办,你如果觉得把他调来对你有好处,你们在一起工作没有什么不便,并且非调不可,你就调来。" 刘安定叹口气说了岳父的遭遇。白明华说:"那就调来,咱们自己有这点权,老泰山么,求到头上了,不办也说不过去。" 刘安定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想不到白明华如此通情达理。他突然又意识到,这也许是两人最后的友谊了。白明华多次说过要当校长助理,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部下会夺去这个位子。朱校长今天的话如果让白明华知道了,那就成了竞争对手,说不定还会成为冤家仇人。刘安定心里又一阵不安,想说点什么,白明华却说:"还有一件事,省电视台金土地之光栏目要我去做一个节目,说最好再带一个人来,干脆咱们一起去,明天早上九点就去,到时你在校门口等我。" 刘安定还没有上过电视,他有点紧张,说:"我这个样子也不是上电视的料,怕到时紧张弄不好。" 白明华说:"你一表人才不是上电视的料,我就更不能上电视了,至于紧张,我看不要紧,咱们都是站讲台出身,只要有自信,根本用不着紧张。" 到了电视台,看了编导提供的演说提纲后,刘安定却觉得没一点意思。节目的话题是农村青年是留在家乡建设家乡,还是外出打工流落异乡,提供的结论是要留在家乡,建设新农村。这简直是个狗屁话题,没一点水平,也没一点知识,让他这样的学者来说简直有点掉价丢人。按刘安定的观点,恰恰相反,他觉得农村青年应该走出去,走出去就是去上社会大学,这所大学能学到的东西,是任何一所高校都学不到的。具体来说,走出去不仅能挣点资本,还能开开眼界,学点技术,然后才能更好地建设家乡。刘安定提出自己的看法,但很年轻的编导毫不考虑,牛哄哄地说:"我们这里不像你们讲课,可以随便说,我们的提纲是早写好领导批准的,一点不能更改。" 刘安定一肚子不满,他小声对白明华说:"简直是开玩笑,电视台弄这么一帮小青年在这里折腾,简直是不负责任胡乱凑合,这样搞出的节目,难怪没有人看。" 白明华说:"这电视台听起来很不错,但编节目毕竟是个烦琐的劳动,待遇也不是很高,播音员还能露露脸,这些编导基本就是无名英雄。严格地说,编导节目就是搞创作,如果真要天天有好节目,那就要天天动脑筋想办法,一个人的创作是有限的,电视节目却一天也不能停,有时就只好胡乱凑合,当然还有个体制问题,反正是吃皇粮,有点资历的往往会退居二线吃老本,只好让年轻人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安定说:"那也用不着请咱们来,像这些混账话,随便找个人说说也就行了。" 白明华说:"话是一样的,但教授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正式录制时,基本是由白明华来说。录完节目,节目组一个姓柴的组长突然有了新决定,说反正教授来了,不如再到乡下把下周的节目也录下来,然后休息几天。白明华和刘安定不好推辞,只好跟着一起下乡。 电视台去四人,除柴组长外,还有姓赵的男摄像,姓杜的女编导,姓吴的女主持。六人坐一辆面包车。车一出城,柴组长就叫喊着让大家讲笑话。杜编导说:"我们的柴导可是有名的黄导,外号黄鼠狼,是专吃鸡的动物。今天车上坐的可是教授,你可别丢咱们的人。" 除了女主持年轻外,大家的年龄都差不多,为了融洽关系,白明华也想活泼一点。白明华说:"今天刚好遇对了,柴导是黄鼠狼,我们的刘教授也有个绰号叫下流,都是一样的货色,没关系,有多黄的话都可以讲,让我们也学习学习。" 柴导便问下流绰号的来历,白明华作了解释。柴导故意一脸惊奇说:"大学里还有配种的?太低级太小学了吧,牲口自己就会干的事,还要教授去帮忙?真的是太下流了。" 白明华明白这柴导是有意想贬低人。刘安定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白明华还是又做了解释,说不是配种站,是遗传育种研究所,是研究生命的,是最前沿的学科。 刘安定一直不说话,面孔一副严肃,对柴组长一脸鄙视。杜导看着刘安定,好像故意要挑逗一下。杜导说:"看不出来,我怎么看着刘教授一点都不下流,倒有点坐怀不乱的君子风度。" 柴导说:"是真男人就不会坐怀不乱,不信你坐上去,恐怕刚挨着,他就像触了电,一下就翻一个跟头。" 杜导便让主持人小吴坐上去试试。小吴突然说:"听说你们教授白天是教授,晚上是禽兽,不知对不对。" 小吴一直没说话,两眼一直看着窗外,这副高傲的表情一直让白明华和刘安定心存敬畏,没想到出口竟让人吓一跳。白明华和刘安定相视看一眼,不知怎么回答。见小吴盯着他们等待回答,白明华说:"这个话我也听说过,但这是编了骂教授的话,教授虽然也是人,但和各行各业比,教授的文化水平毕竟高一些,修养也好一些,坏人也少一些,犯罪率也低一些。" 谁知这位吴小姐并不满意,她追问说:"我不是问你好人坏人,我是说教授现在的生活情况怎么样,教授现在有钱了,思想又特别开放,是不是生活特别风流,对女人特别有兴趣。" 不知吴小姐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好像是想了解教授的私生活,白明华一时拿不准她的意图。但白明华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教授的知识和口才。白明华思考一下说:"教授特别有钱是社会上的传说,以前教授是臭老九,平反后又是劳动人民的一部分,近来才要提高教授的待遇,去年大概给了几千津贴,今年说还要涨点,让教授年薪一般达到四五万,副教授三四万,可只是说,钱还没拿到手。我的情况稍好些,我是青年科技带头人,获的奖多,科研资金也多,外面的兼职也多,但一般的教授根本谈不上有钱。另外教授都特别忙,像我,又当领导又教学又搞科研,整天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搞那些,即使有个情人,也因为忙,没时间发展感情,最后也让别人抢去了,如果吴小姐想找个教授做丈夫,我倒可以给你介绍一个,虽然不能保证对你感情专一,但至少他没时间去风流。" 杜导说:"你想给小吴介绍对象呀,这你得先问问他老公同意不同意,你以为小吴还是姑娘呀,如果小吴结婚就生孩子,那孩子也差不多会谈恋爱了。" 大家便让白明华猜小吴的年龄。白明华细看小吴,觉得确实有二十七八,之所以感觉年轻,一是皮肤白皙,二是化妆的效果,三是穿戴和气质年轻。白明华怕说大了小吴不高兴,便说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杜导说:"三十岁都挂了零。" 白明华不禁心里感叹,感叹人家不仅生得年轻,而且生得漂亮,那丰满恰到好处的身材,那周正而又生动的面容,不能不说是上帝精心创造的尤物,不能不让男人产生非分想法。白明华一身的优越感一下降低了一半。本想侃侃而谈的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吴被白明华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了解你们教授的生活吗,我想写篇这方面的文章,希望你能给我提供更多的素材。" 柴导说:"我们小吴是有名的美女作家,已经出了几本书,教授你可得当心,一不小心,就被她写到书里了,她书里的男人,一个个不是色狼就是坏蛋,反正没一个好人。" 小吴说:"我最近正准备出本散文集,白教授,你是教务处长,现在大学最有钱,你能不能给点赞助,赞助我把书印出来,我在书中注明赞助单位。" 白明华想不到小吴会求他。这么漂亮的女人,又是名流公众人物,求厅长省长办件事也易如反掌,现在求咱,可以说是咱的幸运。再说,他今天也想展示一下教授的实力,让这帮无能而自命不凡的家伙羡慕羡慕。去年申请了一个教育改革的研究课题,上面给了十五万,课题由他负责,任务分给了各科室,要求大家每人写篇论文,然后出一本论文集。白明华大概算过,出论文集有六七万够了,加上其他开资也不会超过十万,把小吴的书也算进来一起印,经费也足够了。白明华得意地说:"你还真聪明,也真会算计,不过你的要求我可以考虑,不知你的书需要多少钱,如果不超过四五万,我可以独家赞助。" 柴导立即夸张地鼓几下掌,然后说:"行啊,到底是教授,有钱有气魄啊,白教授要独占花魁了,好,他妈的好。" 小吴伸出手说:"谢谢你白教授,来,握个手,我的书最多不超过四万,咱们握手后事情就定了,你可不许哄我。" 杜导说:"光握手不行,得拥抱亲吻一下,给教授的脸上印个红章,才算签了合同。" 小吴说拥抱就拥抱。然后起身搂了白明华在他脸上左右贴几下,惹得柴导和杜导一阵尖叫。 小吴问什么时候能兑现,杜导抢了说:"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表现好呢,就兑现得快,你表现不好呢,就拖着不给,你说是不是白教授。" 白明华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白明华说:"那倒不是,我们准备出个论文集,再过几个月才能准备好,到时一起出。" 这样一说,大家都相信这是真的,白明华真的要赞助小吴出书了。柴导的忌妒之火燃烧到了极点,连眼睛都红了。他突然有点古怪地大声说:"讲故事讲故事,一人讲一个笑话,谁讲得逗不笑人,就罚他在地上爬一圈。" 刘安定冷眼看风景,这时才看出了点门道,也看出了点景致。刘安定觉得真是好笑,这个柴导肯定是对小吴有点意思,也许是久候吃不到嘴,也许是已经有了点关系,现在让白明华横插一杠,柴导当然不能忍受。刘安定真想笑出声。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在这之前,柴导也许觉得自己就是强者,就是老大,就是奔了小康的富裕户,想不到在白明华这样的教授面前栽了下来,这一栽确实让柴导跌了面子,也伤了自尊。刘安定觉得确实痛快,灭了这帮文痞的威风,长了咱们教授的志气。现在柴导黔驴技穷,就想发挥自己嘴上的那点功夫,想在这方面挽回点面子,也想让教授在这方面出点丑陋,让教授露出呆板愚钝的一面,让小吴感到教授呆板如木头毫无情趣,僵化如泥胎没法相处。刘安定觉得在这方面更不能输他们一头。他想表态应战,看眼白明华,白明华却抢先表态同意,他说:"你们见多识广,在这方面你们是教授,那就柴导先来一个,对大家也是个启发。" 杜导说教授优先。刘安定倒想先讲一个。他一直不多说话,一是觉得柴导太俗,二是小吴这样漂亮的女主持坐在这里,无形中让他有点拘谨,没想到小吴竟是如此轻浮浅薄。刘安定想讲一个很黄的,他觉得这一阵人们把他当成了书呆子,他要让大家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刘安定说:"我先讲。有个女人,新婚几天后感到头晕无力,就去问大夫她得了什么病。大夫问吃什么药了,女人说就吃了半瓶避孕药。大夫说是不是吃多了,怎么不按说明书吃。女人说,我就是按说明书吃的,上面说一日一片,我就日一回吃一片。" 大家一阵大笑,连柴导都止不住笑了。笑过,柴导抢着说他讲一个。柴导说一个老汉带了只鸡上火车,由于上车不让带鸡,老汉便将鸡塞进了裤裆。鸡拼命想出头,便将头从老汉的裤裆里伸了出来。鸡头伸出来,老汉便摁进去,不停地伸出来,不停地摁进去。这时坐在对面的老太婆觉得好奇,便盯着看。老汉有点不好意思,说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大年纪了连这么个东西也没见过。老太婆说,一个眼儿的我见过,两个眼儿的我还没见过。 故事太长,又生怕别人不懂,讲得又?唆,听着就索然无味。结果是谁也没笑。柴导一下涨红了脸,有点恼羞成怒,又有点无地自容。看到柴导如此尴尬,白明华急忙打圆场。白明华说:"我也给大家讲一个,讲的是我们刘教授的事。有次刘教授去娱乐中心玩小姐,玩完,小姐向他要钱时,刘教授说,我是配种站的,我们从来都是公的收钱母的出钱。谁知那女的更厉害,说,你是配种站的,我是污水处理厂的,你给我排污,我就要收排污费。" 也没有引起大笑,只有小吴哈哈了几声,但谁都听出不是发自内心,甚至有点假。柴导心里平衡了一点,但对小吴的笑很是不满,便哼哼发出几声冷笑。冷笑声很怪,这一笑倒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到村里要拍摄的是调整产业结构,主要是如何大力发展养殖业。说是养殖业,其实就是养鸡养羊养牛。拍一些养鸡养羊的镜头,就要让专家做一点评,然后再向农民讲讲如何饲养。白明华要给小吴出书,小吴便跟了白明华一步不离,话筒也时时对着白明华。结束时,要对该村未来养殖业的发展做个展望,白明华要刘安定来说。刘安定主张养鸡户的养殖规模不宜再扩大,大了一是防疫困难大,一旦出现疫病,损失就很大;二是规模小了可以充分利用农家产的菜叶麦麸等副产品,这样成本低,如果规模大了,就得买饲料来喂养,势必增加成本,降低了效益。 这样的论调和前面白明华发展规模养殖的意思刚好相反,小吴说不行,柴导却说好,说刘教授的观点正确有道理,有不同意见更好,说明我们实事求是。 刘安定看白明华,白明华果然有点不高兴。刘安定便不想再多说。 村里养了不少牦牛,但牦牛一个个又小又瘦皱成一团,满身长毛上沾了不少污物,脏兮兮的让人想到流浪街头的傻子侏儒。白明华觉得这牛都有问题,问刘安定是什么原因。刘安定觉得是品种出了问题。细问养牛户,养牛户也觉得是品种退化。一位老汉说以前的牦牛可不是这样,说他小的时候,牦牛有一人高,杀牛时得十几个壮汉才能压倒,现在两个人就能把牛杀掉。 刘安定觉得这次来的最大收获就是发现了牛的问题,品种的问题确实是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他决定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在了解中,他发现村里的公牛很少,全村只有两头,而且公牛也不高大。很可能是血缘太近,长期近亲繁殖的恶果。这种近亲繁殖在有些动物身上表现不很明显,也许在牦牛身上就表现尤为突出。刘安定想,如果这次西台县的项目申请成功,一定要把改良品种放在首位,将这些老旧退化品种全部淘汰掉。 乡里四五个领导一直陪同拍摄,进村时乡领导就要村长弄只羊杀,吃手扒羊肉。吃饭时,村长说难得遇上教授,让教授点拨一下,他怎么才能富起来。白明华说这不大好说,首先要因地制宜。柴导却接过话说:"怎么富起来,两位教授都是搞配种的,他们只能从配种的角度讲。我告诉你,你当村长,就要充分利用当村长的优势,你们村养羊,你就让全村都把公羊劁了,只准你家养公羊,然后谁家的母羊产了羊羔,你就向他们收配种费,一年就富了。" 笑过,乡长问他怎么致富,柴导说:"也一样,你乡长权大些,就把全乡的男人都阉了,就留你一个男人,然后谁来领结婚证,你就把生育费也收了。" 知道柴导已经红了眼,白明华和刘安定都让着柴导,不再与他正面较量,有时还有意附和着他,这样气氛缓和了许多。大家又说笑又喝酒,直闹腾到天黑才返回。 车开到电视台大院,大家便分头走了,柴导连招呼都不打。白明华和刘安定一下觉得今天特没意思,也特别掉价。 回校的路上,刘安定对白明华说:"今天你的收获不小,你也不简单,已经有能力捧名角了,把全省人民都熟悉的年轻女名主持搞到手了,行啊,你的本事真是不小,柴导都忌妒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再刺激一下,非和你打起来不可。" 白明华还是有点压不住得意,但他说:"狗屁,你以为吴小姐是那些街头混饭的,就那么容易到手,只不过是交个朋友罢了。" 刘安定笑了说:"恐怕不仅仅是想交朋友吧,交个朋友出手几万,你倒大方够朋友,咱俩也是朋友,你赞助我几千行不行。" 白明华一阵笑,说:"没办法,这就是男人的弱点,见了漂亮女人就有点想法,就止不住想充男子汉帮助一下人家,明知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但还是想张嘴。你别笑话我,你也一样,除非你是个骟驴人妖。" 对女人,白明华一向很有信心,刘安定知道白明华是得意忘形故意谦虚,其实心里早想入非非不知到了哪一步。刘安定说:"老兄你今天也过于谦虚了,这回主动权掌握在你手里,你不见兔子不撒鹰,她就得乖乖就范。反正这事明摆着,以后你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我都能准确判断出来,书送印刷厂,就说明你们亲嘴了,书出来了,就证明你们上床了,如果你没给她出书,就说明你们之间没有事了。" 白明华说:"你小子倒比我聪明,可我也不是傻瓜,如果她是随便可以上床的人,那么就怎么也轮不到我,你想想,满大街有多少大款多少大官,她如果是那种人,随便一招手,别说印书,印钞票都是一句话。她找咱教授赞助出书,说明她把咱当正经人,她把出书也当正经事,既然是正经事,咱又有这个能力,赞助她一下,也是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也是为交个文艺朋友,以后也可以让她多宣传一下咱们的科研,对咱们对学校都有好处。" 刘安定明白,白明华上面的脑袋是清醒的,但下面的老二是糊涂的,用他的话说,就是无法控制男人的缺点。还有,不挣扎到最后决不放弃,也是白明华的性格,有这样的缺点和这样的性格,白明华纵使脑子清醒,也会做出不清醒的事来。说不定真要闹出点好戏。 白明华严肃一阵,然后带了感慨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没有说。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市电视台,特牛逼,每次回到老家,县官乡官都要来拜访。我们同学聚会,大家都围着他转。我那时就特不服气,觉得你一个扛摄像机的牛什么。现在怎么样,你看谁牛。我今天就是要争这口气。" 刘安定也觉得今天确实争了点气,把柴导眼红的够受。刘安定笑了笑没有做声。 第十五章 白明华早早下班回到家,等待妻子带回党委常委会的消息,等到下班时间妻还没回来,白明华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再反复分析,还是没个准确的把握,白明华不禁更加焦急起来。 妻子突然打回了电话,说情况有点不大好,等她回来细说。 白明华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浑身也一阵发麻。妻虽不是党委常委,但党委常委会上妻要做记录,会上的事比谁都清楚。西台县综合发展项目批下来后,学校要在党委会上研究确定几个项目负责人,他已经和书记校长谈了,表达了自己想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想法,他觉得这个项目是他一手导演促成的,也应该由他来负责,这可能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校长助理一职,朱校长一直不大同意,妻说情况不大好,很可能是这方面出了问题。 情况比白明华预料的更糟,白明华听了妻的细说,简直有点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由于是校县合作,双方初步形成一个协议,成立一个项目董事会和建设总公司,领导由双方推荐担任。妻子说学校拟让朱校长出面,朱校长是厅级干部,理应当董事长,以求得今后的主动权,然后建议西台县的县长当副董事长。董事会下设建设总公司,公司总经理由县里出一名副县长担任,这样有利工程的顺利实施,校方拟让刘安定担任副总经理,负责具体的工程设计和技术。 白明华的眼睛都气红了,他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混账的决定,这简直就是卸磨杀驴。妻子安慰说:"你也别太生气,学校可能是另有考虑,校长助理的事还没议,说不定考虑让你当校长助理,觉得你没时间去管那里的事,所以才让刘安定当副总经理。" 白明华急了,说:"狗屁,十个校长助理也不如这个副总经理。校长助理是什么,还是学校这一摊子琐碎事,副总经理是什么,那是上亿元的大工程,全省眼睛盯着的地方,我早算过了,这些钱投进去,怎么也能办起十几个产业公司,每个公司正常运作起来,一年怎么也有几个亿的产值,你想想吧,几个亿是个什么概念?干这么大的事业,全国又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机会。如果当不上,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是别人的了。" 妻子也有点急,但她遇事却比白明华能沉住气,她说:"事情还没有最后决定,还要拿这个方案和西台县协商,你再和校长说说,看有没有扳回的可能。" 白明华这才清醒了一点,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说:"你和书记熟悉,你和书记说说,几方面努力,也许能有个效果。" 妻子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控制一下眼泪,然后叹一声说:"以前书记说了算,可现在要退了,几个副书记副校长就站在校长一边,校长不同意,他们也跟着不同意,校长说刘安定懂技术,业务强,他们也跟着附和,这样书记也没有办法。" 现在的问题在朱校长那里,不抓紧疏通,一切都晚了。白明华拨通朱校长的电话,问朱校长有没有空,他想去汇报一下工作。朱校长说他还有事,抽不出时间。白明华明白朱校长在故意推托,他当然知道他找他要干什么。白明华说:"朱校长,西台县的工作我一直在跑,对这个工作我最熟悉,对县里省里的人际关系我也最熟悉,我觉得还是让我去西台县合适。" 朱校长说:"问题是你的教务工作忙,两头的事你哪里能顾得过来,你走了,教务工作怎么办。" 白明华说:"教务处长的工作我可以不担任,专门负责西台那边项目的事。" 朱校长立即不耐烦说:"工作怎么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由自己挑拣那怎么行。好吧,这事以后再商议吧。" 看来朱校长是要坚持自己的主张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申请项目时,他还说过要我负责西台的工作,现在说变就变了,把自己的话当成了狗屁。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白明华觉得一切都完了。妈的屁,没良心的东西。我白明华像条狗,一直在你姓朱的脚下绕来绕去,哪一样没为你着想,为学校跑回这个项目不说,还让刘部长读你的博士生,让你和刘部长拉上关系,可你倒好,恩将仇报,半点面子不给不说,还一脚将我踢开。 还有刘安定,白明华觉得他也不是个东西,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拉扯他,让他参与这个项目,更不该把他的论文送给朱校长。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白明华恨得肝疼。止不住在桌子上砸了几拳,砸得桌面上东西乱跳,他也不觉得手疼。妻子给白明华倒杯水,说:"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再说不当就不当,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白明华咬了牙想,不当,没那么容易,我今天非要想办法和你斗一斗,让你姓朱的看看我有没有能耐。 呆坐一阵,白明华觉得只有搬赵全志这个救星了。项目的事以后还离不开计委,还在计委的控制中,如果赵全志肯出面帮忙,事情就有挽回的可能。但这种事并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办到,再说和赵全志也没有更深的关系,人家那样的高官,也不会随便答应一个人的要求。白明华想一阵,有了主意。他咬了牙想,非常时刻,就得用非常手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冒死吃河豚,是好是坏就这一锤子买卖。 找到赵全志的手机号打过去,问候几句,白明华说:"赵主任,您可是我的大恩人,这次的项目多亏了您帮忙,我也没什么表示感谢的,我想今晚请你到皇宫大酒店坐坐,我有一肚子话,所有的话我要当面对您说。" 赵全志说他晚上还有别的事。白明华急了,说:"您一天日理万机,确实太辛苦了,身体要紧,更需要放松放松,缓解一下一天的疲劳,咱们在一起坐坐,就两三个人,喝点酒,再洗一洗,按摩按摩,包厢我已经定好了,你就给我一次效劳的机会,好不好。" 赵全志推托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 放了电话,白明华决定先去找悦悦。白明华对妻子说:"我出去一趟,先把地方定好,再请一个朋友。"妻子要他吃了饭再走,白明华说:"如果我不回来,晚上睡觉你也不要等我。" 出了门,白明华就掏出手机给悦悦打电话,算提前打声招呼,以免在她屋里撞上那个小伙子难堪。白明华说:"我马上就过去,有件要紧的事,你在家等着。"悦悦老大不高兴,问什么事,白明华说:"大好事,是你的大好事,不然你要后悔一辈子。"说完便挂了机。 进门,悦悦看白明华几眼,说:"一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是不是你老婆又拒绝你了,你来我这里寻找安慰,寻找平衡。" 白明华在沙发上坐了,说:"你听着,是大好事,今晚我要请计委主任吃饭,让你也作陪。计委主任你知道吗,就是管全省怎么发展怎么干事的官,你把他陪好了,不但可以提拔我,也可以提拔你当科长处长,而且他说一句话,就能让你老家的县长市长听你的话,你要他们去巴结你的父母,他们就不敢不去巴结你的父母,你想让你的父母升官发财,他们就不敢让你的父母再做平民百姓。" 悦悦冷笑一声说:"有这么厉害的人吗,是你想把我当成礼物,拿我去巴结人家,然后给你升官发财吧。" 看着无知,还真厉害。白明华说:"你很聪明,我说假话你一眼就能看穿,在你面前我只能说真话。把你引荐给他,也是我巴结人家,也是我扶你上马。你清楚,我很爱你,失去你等于割我的心头肉,但我清楚,我的能力有限,许多东西我没有能力给你,也没有能力让你获得更多的幸福,这让我心里更加难受,但赵主任有这个能力,你跟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你要的幸福,马上就能得到,而且是要什么有什么,除了天上的星星,你懂不懂。" 悦悦说:"想不到你能这样为我着想,如果我不愿意呢?" 白明华说:"你是个聪明人,我有能力把你弄到省城,我就有能力把你再弄回去。把你弄上来难,把你弄回去容易,就是一句话的事。说白了,你听我的话,去,就是上天堂,不去,就是下地狱,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看白明华的脸色,已经像个输光了输红了眼的赌徒,悦悦知道不答应是不行的。但让人家当礼物送人,悦悦心里止不住一阵悲哀。她说:"我原来以为你是教授,很有水平很高尚,我很崇拜你,没想到你却如此卑鄙如此下流,还不如大街上那些社会混混。" 白明华咬着牙说:"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也就不客气了。正因为我是教授,我才要充分发挥我的聪明才智,告诉你,我现在遇到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对我来说性命攸关,我现在已经成了一条疯狗,狗急跳墙,你如果不听我的,我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到时你可别怪我没有人性。" 悦悦说:"如果我依了你,你会不会再来纠缠我。" 白明华急忙说:"决不会再来找你,你想,你成了主任的人,你借给我一个胆我也不敢再惹你不高兴,说实话,我好歹也是个教授,又不是街头的无赖,我能说话不算数?我就求你这一次,你帮我这一次忙,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悦悦说:"那我就相信你,我再听你一回。" 从悦悦那里出来,看看表,还不到下午上班时间。正是最热的季节,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将柏油路面烤得发软,走在上面让人更加难受。白明华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想想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还可以采取哪些补救措施,如果赵全志不吃这一套,不上悦悦的船,又该怎么办。这些都得事先想好。 路边有一冷饮摊,白明华走过去,要了一杯冰镇啤酒,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突然觉得也可能是刘安定使了手段。刘安定指导刘部长搞研究,会不会是刘安定求了刘部长,刘部长插手了这件事。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完了,赵主任也得听刘部长的,他哪里敢和刘部长唱反调。白明华不禁心里一阵发凉,他顾不得再喝啤酒,急忙起身上路。 他要找刘安定谈谈,探探刘安定的口风。如果确实是刘部长插了手,他要劝劝刘安定,要他不要忘恩负义,把引他上路的恩人踢到一边。如果刘安定要讲条件,什么条件都可以考虑,特别是研究技术方面的事,可以答应由他全权负责,别人不得干涉。 来到研究所,研究所的人都聚在一间大房子里忙着,好像已经忙了多时,许多人一脸疲惫,特别是刘安定,眼里都布满了红丝,好像几天都没有睡好。何秋思说:"大所长怎么今天才来视察我们,我们都连加几天班了,是不是该犒劳犒劳我们了。" 地上的纸箱里还放了盒饭,屋子里也有一股饭菜的味道。他们确实是加班苦干了。三天前,他曾打电话给刘安定,告诉他西台县综合发展项目批下来了,总共批了九千万,第一年投资四千万。他要刘安定加紧把大体规划方案搞出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实地勘察施工,在年底先将良种繁育场建好并开始繁育。看来他们当天就行动起来了。 刘安定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说:"设计的任务比较重,我们把报计委的那个初步方案又讨论审核了一遍,对这个方案作了一些修改,把方案定下来,就到实地作详细的考察,然后设计出具体的建设图纸。" 白明华胡乱点头答应着,心里却止不住有点发虚。妻子说过,说有领导私下说白明华工作有点虚,责任心也不强。和刘安定比,确实是这样。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缺点和优点终究瞒不过众人的眼睛。看来只靠跑上面也不行。如果这次把副总经理争过来,一定要踏踏实实好好干,确实把工作干好。白明华对刘安定说:"咱们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来到另一间屋,白明华开门见山说:"学校最近正在考虑西台县项目的领导班子,不知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你是怎么考虑的,也不知你有什么要求。" 刘安定说:"这几天忙,我正想找你谈谈,我想负责良种繁育场的工作,这个工作对我来说比较合适,希望你能向学校领导建议一下。" 刘安定是比较诚实的人,看刘安定的脸色,白明华断定他没有故意玩聪明,他说的可能是实话,他也并没有活动。白明华心里的石头一下落了地,一下感到浑身轻松如燕。白明华说:"我也认为你负责良种繁育场最合适,我想问题不大,我一定向学校领导力荐你当繁育场的场长。" 回到大房间,白明华对大家说:"你们辛苦了,我也帮不上忙插不上手,你们在一线奋战,我给你们做后勤保障。你们需要什么,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我负责给你们解决。" 大家说了很多,白明华答应尽力解决,然后白明华来到一家商店,食品饮料毛巾香皂等等要了一大堆,然后让店主送到了研究所。 见一下弄来这么多东西,大家都说还是白所长关心百姓疾苦,也有领导的气魄。刘安定脸上有点难堪,他心里也有点不满:不是我不关心你们的生活,关键是我没这个权力。白明华可以大手大脚花钱,而我花了钱还得找白明华报销,他不给我报怎么办。 大家边挑拣了吃东西边恭维白明华,刘安定却一言不发,也不来拿东西吃,只是埋头干自己的活儿。白明华和大家说笑一阵,说教务处的事情多,不能陪大家了,便起身离开。 说好了下午六点半,白明华六点就来到酒店,再一次落实好包厢,就回到门口等客。他最担心的是悦悦,他特意让她六点二十就到,现在他又担心她会耍性子不来。还好,悦悦准时出现在了眼前。白明华有点感动,疾步迎了上去,想表示一下亲热,又怕赵主任会出现看到,便将她手里的包接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没有打车。悦悦看眼他,什么也没说。 可以看出,悦悦今天做了精心的打扮,这身打扮使她显得华丽而不轻浮,女性魅力十足而不妖艳,特别是丝质紧身短袖衫,将丰满的胸部勾勒得呼之欲出。白明华心里不禁一阵发颤,他多么想再抱抱她,哪怕是抚摸一下也好,但不能,而且是永远的不能了。一股卖妻卖女的剧痛一下涌上白明华的心头。他突然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怎么就堕落到了这个地步。白明华真想拥着她回去。但不能,不能感情用事,这件事关系着他的未来。白明华用手擦擦椅子,扶悦悦坐下,想说几句体贴疼爱的话,但鼻子发酸,什么也说不出。 时间到了,赵全志还不来。人家工作忙,会不会临时突然有其他事。白明华的心又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跑出去张望,没有。回来打手机,不通,再跑出去看。来回跑了四五趟,赵主任终于出现了。白明华一下看到了救星,也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子和腿都感到有点发飘。他疾步迎上去,搀了赵主任往楼上走。 白明华说悦悦是他的表妹,专门来陪赵主任。赵全志笑笑。在看悦悦的一刹那,赵全志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睛在悦悦身上半天无法收回,把到嘴边的玩笑话也咽了回去。 让悦悦挨赵主任坐了,白明华故意坐远一点,让赵主任感觉到悦悦是专门陪侍他的。赵全志问悦悦在哪里高就,悦悦说在博物馆当讲解员。赵全志说:"不错,又当导师又轻闲,这工作确实不错。" 悦悦微笑着说:"哪里,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整天就那么几句话,自己也觉得烦了。" 赵全志也笑着说:"也是,你当讲解员也不合适,你这么漂亮,人们的眼光都被你吸引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看文物。" 白明华便陪着赵全志笑。白明华对悦悦的表现非常满意,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来时他还怕悦悦太轻浮,或者勾引的痕迹太明显。白明华清楚,如果让赵主任感觉到悦悦像个三陪小姐,那么一切的苦心就算白费,因为像赵主任这样的领导,决不会理睬一个三陪小姐,只有让他真正地喜欢,事情才能有些希望。现在的一切担心都没有必要了,悦悦不仅端庄大方,优雅矜持娇态可掬,而且还透出一点知识分子的气度。这样的女子,男人如果不喜欢,只能说明他有毛病。 点菜时,赵全志让悦悦点。悦悦当过酒店服务员,当然是内行。她毫不客气接过菜单。悦悦觉得赵主任在她面前有点拘谨,好像她是主任而他是部下。她知道他为什么拘谨,这样拘谨下去当然不行,便笑着说:"今天赵主任是贵客,不知赵主任想吃什么。都说男人靠滋补,女人靠保养,不知赵主任哪里不行,想补哪里,我给你点几个补菜。" 赵全志看眼白明华,然后干笑几声说:"我哪里都没问题,就是有点心软气弱,你说该怎么补。" 悦悦说:"这好办,软补肾,弱补气,心软吃活物,来个醉酒活毒蝎;气弱吃大补,要个爆炒腰花配驴鞭,再来个党参枸杞锁阳汤,你说怎么样。" 赵主任一阵开心大笑,然后伸了大拇指说:"悦悦小姐不愧是专家,博学多才,确实像受过高等教育,也像受过高人点拨,跟谁学的,是不是你表哥培养出来的。" 白明华觉得赵主任已经怀疑他和悦悦的关系,这句话是在有意试探,便说:"我哪有这个本事,其实我和悦悦来往并不多,可以说是不太熟悉,今天是特意请来的,一是陪主任,二是跟主任学习学习,让主任栽培栽培。" 三人都嘿嘿笑,谁也没说什么。 点完菜,悦悦便代替服务员倒茶倒酒,这时的赵主任不再拘束,不停地和悦悦说笑斗嘴,好像旁边没有他这个白明华。白明华在一旁微笑地静静地看着。这让他想到了自己。最初认识悦悦时,也是在酒店。那天他一下就被她吸引住了,感觉是从未见过的美丽。他也和现在的赵全志一样,特别兴奋,忘了周围的一切存在,不停地和悦悦说笑,不停地讨好悦悦。以至于不能自拔,拼死拼活把她调到了省城。调动工作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想来都有点后怕,不知当时怎么昏了头,竟然有那么大的勇气,敢一口答应下来,并且挖空心思竟然办成了。和他当时所处的情况比,赵全志为他办这件事,简直就是举手之劳,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白明华从内心一阵得意。 白明华想提出自己的事情,但找不到合适的插话的机会。转念又想,不说也罢,有了这层关系,打电话提一句就够了。白明华便仍然微笑着,仿佛怕惊动了他俩,坐着一动不动。 突然赵全志意识到了白明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转头和白明华说起了西台县工程的事。 赵全志告诉白明华,省里投这一笔钱也不容易,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挤出这笔钱,他要白明华一定要认真负责,把这笔钱用好,把工作干好,创造出最大的效益来,不然也不好向省里交代。白明华做了保证,也谈了要采取的一些办法。说完白明华心里一阵悲凉:在任何人眼里,这个工程都是我白明华跑出来的,理应由我白明华来负责,可学校竟然一脚把我踢开,真是没有一点人性。他觉得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了。白明华不想把事情说得太严重,太严重了会吓退赵全志,便轻描淡写地说:"我本来想了许多办法,这一阵一直想着工程的事,也加班加点做了许多前期工作,可学校说我管的教务工作忙,有让另一个没参与过这项工作的人来担任工程领导的意思,我觉得还是我来负责这个工程合适,我放弃教务处长也不放弃这个工程,今天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请你帮个忙,帮我向学校说说,我想,你的话学校不敢不听,只要你一句话,事情就决定了。" 赵全志"噢"一声,表示吃惊,然后想想说:"我和你们领导不熟,知识分子说不定有犟脾气,我还是和西台县的领导说说,让他们去和学校谈,只要西台县坚持和你合作,你们学校也会做出让步。" 没想到赵全志当即掏出手机,给西台县县长打电话。看着赵全志拨号,白明华的心止不住一阵猛跳:但愿马县长的手机开着,但愿能够接通,但愿县长不要推托。还好,通了。白明华屏了呼吸听着。两人互相问候一阵,赵全志说:"有件事要请你县太爷帮忙,也是公事,也是私事。综合发展项目的事,一直由白明华负责,他责任心强,对这项工作也熟悉,和我们的关系也不错,但学校说白明华担任教务处长的工作,担子重,不宜再在项目里任职。我觉得不妥,白明华也要求放弃教务处长,但他不好和学校说,我觉得这话由你们说最好,你们是合作单位,人事任免要由你们双方商量认可,白明华的要求也不高,当个副总经理就行。" 马县长说:"学校已经拿出一个初步意见和我们商量过了,既然你说白明华合适,我们就按你的意见办,你赵主任发了话,我想学校方面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使有问题,我们也要坚持我们的意见,把和白明华合作作为一项基本原则坚持。你放心,决不会有一点问题。" 关了手机,赵全志一脸牛气说:"没问题,他们把我的话当基本原则坚持,你就放心放胆准备好好干吧。" 白明华心花怒放,简直想给赵全志磕个响头。他明白,赵主任能当场打电话,完全是悦悦的力量。虽然打电话时赵全志一本正经,但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看着悦悦。白明华能够理解,在漂亮女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是男人的通病,不管是领导还是普通人,都不能免俗,当场打电话,就是要悦悦看看他的权力,在悦悦面前表现一下他的力量。白明华倒一杯酒,双手捧了,虔诚地举到胸前说:"赵主任,您是我的恩人,也是我见过的最英明最果断的领导,我不知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我只能敬您三杯,同时也表示一下我的决心,我决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把工作做好,也让您满意。" 白明华敬完,悦悦也要敬三杯。六杯酒喝下,赵全志就有了酒意,和悦悦开起了玩笑。悦悦表现得更好,既娇媚百态努力讨好,又不轻浮放荡过于下作。再喝一阵,赵主任说他醉了,便趴在桌上不说不动。白明华看出赵主任是装的,如果说醉,那也是被悦悦陶醉,至少是三分酒醉七分人醉。这样最好,一切如此顺利出乎他的预料。原打算在娱乐时再让悦悦出手,将赵全志套牢,现在看来已经到火候了。白明华说要上个卫生间,然后急忙到服务台开了间高级套房。回到包厢,看到悦悦正半搂着赵全志给他喂水,赵全志的手也放在了悦悦的大腿上。白明华过来扶了赵主任说:"真是对不起,让您喝多了,今天就不能回去了,我开了一间房,你就在酒店休息一晚。" 赵主任似乎醉得更厉害了,头耷拉在胸前哼哼哈哈一句话都说不清,任由白明华摆布。白明华给悦悦使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将赵主任架到楼上的房间。 房间进门是会客室,旁边一大一小两间睡屋。白明华进去看看,大屋一张双人床,被褥都是大花绸缎的,很讲究。小屋一张单人床,好像是秘书司机一类住的。两人将赵主任扶到双人床上,白明华故意当着悦悦的面给赵主任脱光衣服,连裤衩都给脱了。侍候赵主任睡好,白明华再给悦悦使个眼色,然后退了出来。 悦悦跟了出来,恼了脸忸怩着也要走。白明华急了,小声却语气很重地说:"我的姑奶奶,你就救我一命吧,你没看他是装醉吗,人家让你弄得箭在弦上,你一走,人家肯定恼羞成怒,肯定要报复咱们,我一切完了不说,你也错过了一次好机会。" 悦悦说:"万一让警察抓住怎么办。" 白明华说:"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四星级酒店,里面住的不是高官就是巨富,谁敢来这里打扰,你借给公安局长两个胆,他也不敢来。" 白明华半搂半推将悦悦哄回房间,然后将门关了。听听没有动静,白明华又有点担心。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如果赵全志不吃这一套,就成了割下驴?敬神,驴也疼死了,神也惹下了。白明华想睡到小屋里,今晚亲自操作这件事,但想想又觉得不妥。如果让赵全志知道他住在隔壁,肯定会不高兴。白明华再贴到门上听听,好像有点动静,动静好像是两人闹着玩。再听,确实是接上了火闹着玩。白明华急忙退出房间,将外门轻轻关死,然后将挂在门上的牌子翻为"请勿打扰". 第十六章 岳父打来电话,说飘飘回来了,要刘安定过来一趟。 岳父没有说飘飘为什么回来,刘安定估计飘飘是跑回来的,这也是刘安定最担心的。刘安定气不打一处来。三哥真是个窝囊废,那么深的地坑院,那么偏僻的山路,怎么能让她跑回来。说不定还打了架,也说不定闹出了什么大事。刘安定急忙往岳父家赶。 想不到三哥也一起来了,看样子也不像闹了矛盾。岳父说,飘飘想家了,就硬拉了三定一起回来了。 三哥叫刘三定,他本来叫刘四定,父亲的意思是生三个娃就定住,再不要生,这在村里算是思想最先进的,没想到生了四男两女,到第六个才定住。上大学时他自己把名字改成刘安定。刘安定的心落回了肚里。看飘飘,脸色好像比以前红润了一点,但不吸毒,就没有精神,整个人都蔫蔫的,给人一种病态的娇美。三哥穿了一身新衣服,很可能是回城飘飘刚给买的。衣服看着很合适,但精神和气质却不相配。也许是第一次来这种环境,三哥显得胆怯心虚小心翼翼,坐在那里呆头呆脑一动不敢动。刘安定的心里有点难堪,他清楚,三哥和飘飘的差距不在年龄这样的硬件上,而是在综合素养等软件上,但素养不可能短时期有大的改变,它是文化知识、生存环境、心理素质等等一系列因素作用的结果。如果飘飘不是吸毒,想都不敢想把两人放到一起比较,更别说一起生活了。如果飘飘戒了毒,两人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岳母又一次说飘飘想家,就硬拉了三定回来看看。三定却突然说:"她住不惯窑洞,她要我们一起出来到城里打工。" 真是缺了心眼,进了城她会跟你打工?刘安定瞪三哥一眼,制止他再说什么。见岳父岳母不说话,飘飘看着他好像要他表态。刘安定说:"问题在这里,为戒毒才到乡下,回到城里到处是诱惑,你怎么能不受引诱不再去吸毒。" 飘飘说:"我想好了,到县城打工,县城没有毒品,再说我们找最忙最累的活干,忙了累了,也就不想那些东西了。" 岳父岳母都说是个办法,出来挣点钱,总比蹲在村里死熬要好。岳母进一步说:"那个深山沟,就那么几座干土山,村民奋斗几千年了也没什么变化,飘飘和三定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摆脱穷困,如果有个灾荒,真有饿死的可能。" 岳母很乐观,看来她已经忘了飘飘吸毒卖淫的事。刘安定不知该怎么说,见岳母期待地看着他,他又理解了岳母。作为母亲,疼爱子女是她的天性,不仅不忍心女儿受苦,也总期望女儿幸福。女儿从大城市到那样一个地方,确实让母亲揪心。想到自己将要成为西台县工程繁育场的场长,刘安定觉得自己也有了点权力,已有能力解决三哥的问题。刘安定想想,有了主意。他说:"这次要在西台县建一个大型良种繁育基地,这个基地要我负责,到时我安排你们到那里工作,那里离县城不远,也没有毒品,我也可以照顾一下你们。" 这确实是个不能再好的主意,飘飘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兴高采烈地说:"我从小就幻想这么个地方,既不是城市,又不是乡村,既有田园风光,又有城市设施,既有活儿干,又不苦死累死,单调寂寞。" 飘飘的话让刘安定反感:想得美,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他觉得飘飘本质上是个贪图享乐的人,这种本质一时很难改变,真的弄到繁育场,以后肯定会有不少麻烦。 岳母高兴着张罗做饭,说今天难得一家人聚齐,三定又是第一次上门,一定要好好做一桌饭菜。岳母要岳父出去买酒买菜时,刘安定说:"做这么多人的饭也费事,咱们还是到饭馆吃吧,省时省事,也不麻烦。" 也是个好主意。岳母让刘安定打电话把宋小雅叫上。打通电话,宋小雅却说晚上要去教堂。刘安定气不打一处来,说:"不去不行吗?"宋小雅说:"说好了一起去,我不能变卦,再说对主要诚心。" 刘安定猛地扣了电话。岳父岳母问怎么了,刘安定青了脸说:"她要去教堂。" 岳母说:"你告诉她一家人难得聚聚,让她少去一晚。" 刘安定说:"她现在是上帝生的人,哪里还管什么亲情。" 岳父低了头什么也没说。 选了一家中档饭店,岳母主张点几个家常菜,刘安定说不怕,他请客。想到白明华的豪华,刘安定觉得以后当了场长,也会有办法报销,便又说好好点一桌,并要每人点两个自己喜欢的菜。 吃饭时,三定夹菜总是先用筷子整理一下盘里的菜,然后夹起抖抖,然后用一只手接到下面,以防把菜掉在地上。飘飘瞪三定一眼说:"说你多少次了不改,筷子不要在盘里乱搅,手也不要接在下面,看我怎么吃。" 三定更加拘谨,但他想缓解尴尬,便给岳父夹菜。飘飘恼恨了说:"你自己吃你的,你脏不脏,给人夹菜。" 三定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了。刘安定一肚子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很明显,差距是全方位的,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些差距几乎渗透到了骨髓,一时半时的调教不但不能改变,只能增加隔阂,最后导致陌生和仇恨,然后走向破裂。刘安定阴了脸不再说话,就这样没滋没味地吃完了这顿饭。 岳父要三定和飘飘都住到他那里。刘安定觉得这样也好。宋小雅一直看不起他家里的人。他父母来过一回,那回父母进门,宋小雅就皱了眉头,嫌他父母脏,不在一个桌上吃饭不说,父母的言谈举止不论怎么做,她都觉得不对,弄得父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从此再不敢来。想起这事,刘安定就伤心,就不由得一肚子恼火。 回到家,宋小雅还没有回来,一股怒火再次涌上刘安定的心头。什么东西,没工作没学问还没有一点女性的温柔,这样的老婆还不如飘飘,要她干什么。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刘安定将门锁死,然后上床睡了。 时间不大就听到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刘安定故意不管。用钥匙打不开门,宋小雅感觉出是从里面反锁了,她立即怀疑刘安定把何秋思领到了家里,便用力使劲敲门,还边敲边喊。 敲门声在楼道里传得很响,整个楼道都会听到这里的声音。刘安定顾不得穿衣,急忙爬起跑去将门打开。见刘安定只穿了裤衩,宋小雅以为正在和何秋思睡觉,便冲进去四处寻找。刘安定关了门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半夜碰上了鬼,鬼给你脑子里灌了屎。这鬼也没脾气,怎么就不把你拉到阎王那里去审问审问,看看你是什么德性。" 宋小雅也骂:"我就知道你被狐狸精迷了心窍,狐狸精把你变成了鬼。我本来想让着你,可你却对我一天一个样,见了我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我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以为你现在本事大了,当副所长了,有权了,也有钱了,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你怎么就不想想当初,那时候你一个穷乡巴佬儿,裤子屁股上补了补丁,衣服袖子破成了锯齿,那时谁能看得起你,还不是我们家心好,心疼你收留了你,可你倒好,今天翅膀刚硬了一点,就吃喝嫖赌六亲不认。你还是教授,我看你连猪狗都不如。" 宋小雅不断地揭刘安定的疮疤,刘安定竭力忍着,但宋小雅越骂越痛快,越骂越难听,刘安定简直忍无可忍。看来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埋了多日,不然不会一气呵成。看着她,刘安定觉得越看越是可恶:自以为是大家闺秀,其实没有半点修养,简直就是没文化的泼妇。刘安定真想照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来一拳,但还是忍了。刘安定迅速穿好衣服,大步出了门。 天好像有点阴,但城市的夜空已经很难分辨出阴晴,空气污染和无数的灯光,使夜空永远似明似暗灰灰蒙蒙。刘安定漫无目的地走一阵,突然想去何秋思那里。也只有何秋思那里可去,他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住在何秋思那里,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许多人家都熄了灯,每栋楼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窗户亮着。也许何秋思睡了。不管它,今晚只能到她那里了。再说这一阵忙,已经好多天没在一起亲热了。刘安定心里的激情一下被燃了起来,他快步向何秋思家走去。 还好,何秋思穿了睡衣,但还没睡。何秋思看眼刘安定,说:"我看你脸色,就知道你在老婆那里受了气,我说的对不对?可怜的孩子,是不是要来我这里诉一诉苦。" 刘安定说:"你们女人呐,天生就有第六感觉。" 刘安定问何秋思还没睡在干什么,何秋思说看电视。刘安定说:"你喜欢看电视?"何秋思说:"不喜欢看干什么,屋里再没有别的声音,这几天加班累坏了,只有看电视轻松,躺在沙发上,想看睁睁眼,不想看闭眼听听声。" 几个沙发垫果然堆在一起,确实是躺着看电视。刘安定突然觉得何秋思确实孤单,丈夫不在又没有孩子,也只有电视能发个声音是个伙伴。刘安定一把将何秋思抱起,抱着坐在沙发上,说:"我抱着你看,也许更舒服一些。" 何秋思半躺在他怀里说:"你不是想诉苦吗,说吧,你老婆到底把你怎么了。" 刘安定说:"她能把我怎么样,在家里,我还是绝对的权威。" 刘安定还是说了刚才的事。 何秋思说:"你是不是想和你老婆离婚。" 刘安定盯着她反问说:"这要看你是不是能和我结婚。" 何秋思笑一下,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这要看法律能不能允许我有两个男人,如果允许,你就做我的副丈夫,但你不吃亏,你副丈夫掌实权,他正丈夫远隔千山万水只是个影子,什么也挨不着。" 刘安定明白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说说而已。两人都不愿再说这个话题,这个话题用再轻松的口气说,感觉都是沉重的,因为这涉及到道德法律等等太多的问题,这些问题像无形的大山,提起来就会沉重地压在心头。刘安定无声地抚摸着她的全身,抚摸一阵,她有点难耐,用眼神示意他上床。两人上了床刚开始,电话铃剧烈地响了起来。刘安定示意不要管,但顽强的铃声没完没了。何秋思说:"深更半夜来电话,说不定是我家里来的,说不定有急事,父母都在外地,我最怕半夜来电话,那年我哥出了车祸,就是半夜来的电话。" 何秋思接了电话,脸色一下变了。何秋思说:"我这里没有刘安定,刘安定怎么会在我这里,你打错了。" 刘安定听出是宋小雅的声音。宋小雅说:"你别装正经,我知道他就在你的床上,而且侧耳对在电话上听,不要脸的东西,你让他给我滚回来。" 好像长了千里眼,何秋思看刘安定,刘安定急忙将电话压了。 真是扫兴。何秋思担心说:"说不定你那个泼妇会打上门来。" 刘安定说:"借给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她如果敢来,她就不会打电话来,她如果敢来,我就立马和她离婚。" 何秋思说:"没想到你还胆子不小,像只老虎,有点虎气。" 说是这样说,但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受伤害的还是何秋思。刘安定起身穿好衣服,苦着脸出了门。 刘安定没带屋门的钥匙,敲门,里面没有一点反应。刘安定使劲敲,还是不来开门。对门邻居出来问是不是忘带钥匙了,刘安定急忙说对不起,把钥匙忘在办公室了。来到楼下,刘安定愤怒到了极点,他真想扔块石头将玻璃打碎。在地上转一阵,刘安定只好往办公室走。 他的副所长办公室有个不长不短的沙发,蜷着身子也能凑合一晚。和衣在上面躺了,头脑却异常清醒,不由得不想今后怎么办。 离婚,刘安定从来就没有想过,现在认真去想,还是止不住心痛难受。细想两人的婚姻,她就没有真正爱过他,这是他不愿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当初岳父把他领到家时,宋小雅就没有用正眼看他,对父亲的介绍,宋小雅只是应付似的哼几声,然后就进了自己的屋。当时给他的感觉是这位宋小雅傲气十足高不可攀。但刘安定理解这种高傲。他是一个穷乡里娃,人家是教授的千金,又在厂里坐办公室,工作轻松挣钱又多。那时的工厂已经开始实行计件工资并且可以发放奖金,据岳父说宋小雅一个月可以拿七八十块的奖金,每月收入有一百四五,而他的工资却只有七十几块。几方面巨大的差距不能不使他产生自卑,但因为岳父的支持,他还是常来她家找岳父,而她的反应是十分平淡,一声招呼都不打,好像他来不来有没有与她毫无关系。可能是父母的压力,也可能是她再没找到好的,时间长了,她答应了父母,但对他依然不冷不热,直到结婚那天,两人也没有好好在一起谈谈恋爱搂搂抱抱。现在想来,她是从心里一直看不起他这个乡里娃,但父母的劝说使她有了更多的理智,理智告诉她刘安定这个人也不错,本质好,能吃苦肯钻研,做丈夫能靠得住。刘安定认为,直到今天,她已经完全依赖他离不开他,但依然没有从心里爱他。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婚姻悲剧。 很快就能评上教授,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她调到学校,那时她可能会痛痛快快答应离婚。但真的就离吗?想想又没有勇气。组成一个家庭不容易,还有了孩子,离婚对谁都是一场伤害,特别是对良心,他的良心现在就无法承受这种伤害。他觉得和岳父不同,岳父是唯美主义者,心里有美占据着,就可以抛开一切。他就不行,他觉得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把许多事情都考虑得很现实,根本无法抛开儿女情长。 刘安定叹一声。从另一个方面想,又觉得宋小雅骂得也有道理。当初,他觉得教授女儿是那样高不可攀,虽然她长得一般,但就是觉得她比自己尊贵,就是止不住在她面前自卑。这种状态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不能准确来说,但肯定是随着双方地位的变化而变化的。这样的变化她自然是无法接受,在这方面她肯定特别敏感,她今天的谩骂正是她内心的宣泄,这些话肯定在她心里已经憋了多时,她信教拜上帝,可以说也与这些有关。他觉得她也可怜。一股自责涌上心头。她骂的也是事实,刚刚有点成绩,各种欲望就一起膨胀,就嫌弃自己的妻子,就搞婚外恋,这确实有点不像教授,也不像个知识分子。道德和良心又一起向刘安定压来,刘安定觉得心都要碎了。 工作是缓解烦恼的最好办法,与其躺着胡想,还不如起来工作。再审查一下设计,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刘安定爬起身,拿出设计图纸,决定从头再看一遍。 设计图纸摆在面前,但脑子仍然静不下来。何秋思肯定不会离婚,待丈夫给她办了手续,她就会出国和丈夫待在一起。现在和咱好,也许只是因为我像她的那位初恋,她把我当成了那位初恋的恋人。刘安定心里又一阵难受。 突然想到刚才敲门没动静,宋小雅会不会寻了短见。刘安定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起身往家里跑。 怕惊动邻居,刘安定先轻轻敲敲门,听听没有动静,用点力敲,才发现门开着。看来是他走后她就把门打开了。这说明她希望他回来。进来,发现妻子并没有睡,好像一直坐在沙发上哭,眼睛都红肿了。刘安定感到一阵愧疚。刘安定站在她面前轻声说:"其实是你多心了,我一直在实验室忙,哪都没去。" 宋小雅大声说:"你骗鬼去吧,你不在她那里,你怎么知道我哭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给她打了电话,你为什么很快就跑回来了。" 真是谎言就是谎言,想不到编出这么大的漏洞。刘安定不再说什么,他决定用行动来缓和矛盾。他一下将她抱起,然后轻轻放到床上,见她并不反抗,便给她脱衣服,一直给她脱得一丝不挂。想爬上去,又没有一点兴趣。正犹豫,宋小雅说:"滚一边去,你刚从她那里拔出来又进我这里,你让我恶心不恶心。" 刘安定给她盖上被子,在另一边睡了。 第十七章 朱校长找刘安定谈了话,谈话的内容让刘安定既兴奋又感到责任重大。朱校长告诉刘安定,经过和西台县协商,决定任命他为项目总工程师,全权负责整个发展项目的技术工作。谈话时朱校长对他说:"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因为这个机会来得并不容易。原打算让你任总公司副总经理,但白明华不答应,他让计委领导说情,最后我们同意他当副总经理,但技术方面的事没人负责不行,就只好让你当总工程师。我觉得这样倒好,可以充分发挥你的专长,但这副担子不轻,我们对你寄予的期望也高,不仅期望你把工程设计规划好,还要在将来的发展中发挥巨大的科技作用,实现大发展大效益大成果,总之一句话,希望就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刘安定也表了态,表示决心用全力把工作做好。从朱校长那里出来,刘安定就感到时间紧迫,有许多事情摆在面前需要他去做。按朱校长和董事会的计划,首先要引进一批种牛,然后加紧繁殖。引种要到欧洲去选,计划投资八百万元,奶牛肉牛肉奶兼用牛都引一些回来。本来朱校长要亲自带刘安定去考察引种,让刘安定负责技术把关,但西台县方面坚持也要去人,并且要求对等,马县长和王副县长都去。朱校长感觉出县里把这事当成了美差,当成了公费旅游不说,也许还想接受人家的一些好处。如果是这样,他去了就很为难,管不住这些县官把事情办坏,担责任不说,也会毁掉他一世的清白。最后朱校长决定他不去,让刘安定负责带人去。朱校长告诉刘安定,如果去了国外西台县的领导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就坚决拒绝,他们是领导干部,如果他们坚持胡来,就说回去要向省里反映,这样他们就不会不听话。这倒符合刘安定的想法,他也不怕他们胡来,也不怕得罪他们。他觉得自己是专家,技术上的事他们不懂,自己理直气壮,根本不存在有求于他们。朱校长说出境的事已由校外事办公室去办,说不定哪天就得出发。这样所里的许多事需要交代一下,项目方面的事也得加紧工作。项目的所有规划还只是个平面图,最后定稿还得实际勘察,具体的建筑施工图纸还得请设计单位来具体设计,具体设计能不能体现他的设计思想,还得和设计单位会谈,还得招标评标。这些工作必须要在出国前完成。时间确实是太紧。 中午在学生灶随便吃了点饭,忙到天黑,刘安定决定到岳父家里去一趟。岳父这几天闹得正凶,得把岳父的事安排一下。 那天已经说好了岳父到研究所工作,可岳父又变了卦,说一家人呆在一个单位,让人笑话,他不想让人说女婿的闲话,也不给女婿添麻烦。岳父说:"我就这么呆着,我看系里怎么办,往哪里安排我,如果不安排,我就在家待着。"刘安定觉得这样不行。学校要增发岗位工资,像岳父这样的教授,一年可以拿两万多块,如果待在家里没岗,这笔钱就拿不到,拿不到钱不说,自己待在家里心里也不痛快。岳父不听,说人活一口气一张脸,飘飘现在不吸毒了,钱对他也无所谓了,有工资也够花了。没想到岳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在家蹲了几天见没人理他,竟然写了一份应聘书贴在了系办公楼门口,要求应聘清洁工,专门打扫领导的厕所,并且真的穿了套工作服很招摇地去扫厕所。这件事在学校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也惊动了省教委的领导。在这样的压力下,系里只好在养猪教研室的名单上补上了他的名字,然后也贴在了楼门口。连岳父也没想到,这一闹,闹得人人皆知,不但更没法在系里工作,而且还觉得没法见人,出去就觉得人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他,人人都知道他没有人要,成了丧家犬。岳父真的只好蹲在家里。刘安定想,岳父这辈子不容易,呕心沥血干到现在,却出现这样一个下场,确实难以接受。好在他现在是项目的总工程师了,所里的工作可能要另安排一个人来负责,这样就不存在一家人呆在一个所里的问题,岳父也能够接受到所里工作。 飘飘和三哥还没回去。岳母说飘飘不想回去,想多住几天。岳母的意思是让三定先回去,再让飘飘住一段时间。刘安定觉得这样绝对不行,岳母疼爱独生女可以理解,但这不是个住几天的问题,如果再和那些毒友混到一起,前面做的一切努力顷刻就完了。在这件事情上决不能含糊。刘安定当着飘飘的面说:"不是我不信任谁,问题是毒瘾太难戒了,这谁都知道,到乡下就是为了戒毒,好不容易戒了,再回到这个环境,怎么能抵挡毒品的诱惑。我说过,过一阵让他们两个到良种场,现在学校已经任命我当整个工程的总工程师,如果不想在良种场干,还有许多单位可以选择,想去县里工作也不难,我和县长说说就行了,但前提只有一个,就是必须得把毒彻底戒了。" 谁都没想到刘安定能当上总工程师,突然的喜讯让大家无比高兴,岳母竟然有点不相信,冒失地脱口问了句是不是真的。都知道西台县项目要上许多大工程,给两人安排个工作确实不是什么大事。飘飘更兴奋,立即提出要回去,并表示回去彻底戒断想吸毒的念头再出来。飘飘能有这样的态度和决心,一家人更是高兴。岳母擦了眼泪说:"飘飘一直想有个顺心的工作,但一直找不到,一肚子失落让她心里憋得慌,才染上了毒瘾。这回好了,有个稳定的工作,她这辈子就有救了。" 岳母说的也是事实,刘安定很为自己能挽救飘飘,能为家里办件大事而自豪。刘安定一下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巨人。他强忍住眼睛的湿润,装着一副平静的样子在沙发上坐着。岳母和飘飘都问刘安定吃饭了没有,想吃什么马上去做。刘安定只在学生食堂喝了碗稀饭吃了一个馒头,现在确实想吃点什么,但看一眼,知道他们已经吃过了晚饭,便说吃饱了,什么都不想吃。 岳父一直没说什么,这时无声地拿出一瓶酒,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三定也在,咱们一起喝几杯。" 岳父从不喝酒,差不多是滴酒不沾,刘安定正在犹豫,岳母说:"你不知道,这几天蹲在家里苦闷,就一个人喝酒,借酒浇愁,今天高兴,你们就一起喝吧,我去给你们炒菜。" 岳父说:"今天喝过,我就再不喝,把酒瓶和酒杯都砸掉。" 三定不喝酒,实际是刘安定和岳父对饮。刘安定说他可能不再担任研究所的工作,这回不存在一家人在一个单位的问题,他再次提出岳父去研究所上班。这回岳父没有反对,也没说什么。见岳父低着头不做声,刘安定知道岳父是默认了。但岳父是个爱面子的人,还得给个台阶下。刘安定说:"即使研究所仍然由我负责也没什么,咱们是凭本事吃饭,没有什么一家人走后门的问题,研究所年轻人多,有些事他们确实是不行,确实需要你去指导,现在是所里求贤而不是你求所里,所以我想请你明天就去。" 岳父喝几口酒沉默半天说:"我觉得我去了也插不上手,那天我去了,好像你们都忙,没我的事干。我不能去了吃闲饭,没我的事干,我就不去了。" 刘安定猛然想起来了。有次岳父确实是去了,岳父转了半天就走了。原来是他没有接待他,没有给他安排工作,伤了岳父的自尊心,岳父才闹出了一系列事情。自己真是太粗心了。同时刘安定觉得岳父这样强的自尊心也有点可笑,这样的心态也很难和人相处。刘安定主动检讨了自己的粗心,岳父却说:"我知道我的毛病多,但你们不了解我的心态。说句心里话,猪场红火时,我确实成了名人,也有了名人的心态,现在一下谁都不把我当回事,我一下很难接受。唉!人没出名时盼出名,出了名就有了名人的坏毛病,一旦遇到挫折,很难摆正自己,更难有一个平常心。在不正常心态下,往往会做出让人觉得古怪的事来,这种心态,一般人难以理解。" 刘安定能够理解岳父的意思,他觉得这才真正理解了岳父。岳父很清醒,刘安定觉得不能再用那些虚情假意的话来哄他。刘安定说:"我最近还得出国去买种牛,没时间再搞实验,那三头用来实验的牛你看怎么办,因为实验还没搞出个结果,我的意思是你继续把它搞下去,不管怎么样搞出个结论再说。" 岳父说:"基本的实验我也能做一些,如果需要继续实验,你简单给我交代一下,我负责给你把实验数据记录下来,具体的分析研究你回来再搞。" 这个实验很让刘安定头疼。使用了各种促排技术,母牛的排卵数仍上不去,况且排卵也极不稳定,想了许多办法,不但没有效果,反而排卵数越来越少,实验很难再有什么突破。刘安定说:"我觉得在自然条件下,动物一生的排卵量可能是一定的,实验牛已经排够了量,这可能是影响实验效果的一个原因,如果是这样,实验下去也就没有必要,实验牛也没有了实验价值。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想等良种场建起来再实验。那时牛多了,用大量的牛做实验,实验的结论也就可靠了。" 岳父想想说:"我有个想法,我看了一些资料,国外有研究说牛不是直接吸收饲料里的营养,而是饲料在牛胃里大量繁殖微生物,这些微生物的尸体才是牛吸收的营养。研究说牛的营养水平好坏,不取决于饲料的好坏,而取决于饲料繁殖微生物的能力,说喂好牛不如喂好牛胃里的微生物。我觉得这个研究有道理,我想验证一下,用这三头牛做些实验,在牛胃上开口安装一个瘤胃瘘管,定时抽取胃溶物检测,看哪种饲料效果最好,看能不能在饲喂方面有所突破。" 岳父以前研究过动物营养,正好让他在这方面继续搞些研究,改良品种后,畜牧业发展的关键就是科学饲养,现在先行一步研究,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刘安定表示完全支持岳父的想法,并说将来研究的重点要转到科学饲养方面。岳父的想法受到如此重视,岳父自然高兴,有点兴奋的岳父搓了双手止不住感叹说:"这下好了,想不到我的后半辈子又有搞不完的研究了。" 刘安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从教育厅申请到的那二十万科研费到账后,何秋思就提出买两台笔记本电脑,再一人买一个手机。手机买回时间不长,知道号码的人不多。接通,是赵全志的声音。赵全志问刘安定有没有时间,如果有,到一品香茶楼坐坐,现在就来。刘安定答应马上过去。赵全志说他在茶楼等着,然后挂了电话。 手机号估计是白明华告诉赵全志的,如果是这样,白明华很可能和赵全志在一起。刘安定有点怕见白明华,也不知今晚有什么事情。来到茶楼,赵全志已经等在那里。原以为赵全志请了许多人,他只是来陪陪别人,左右看看确实没有别人,刘安定才重新猜测是不是就请了他一个。 看着刘安定有点紧张,赵全志说:"其实也没什么,晚上闲着没事,和你们专家一起坐坐,征询一点专家意见,也增长一点畜牧业方面的知识。" 刘安定明白,赵全志要他来,决不是没事坐坐,很可能有大事要说。刘安定更加不安起来,他猜测会是什么事情,他最怕他提出什么要求,比如要工程回扣,要承包什么工程。刘安定想,如果提出这些要求,就一律推到马县长王副县长身上,让他和他们去谈。 刘安定急于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赵全志好像真的没什么事。赵全志对茶很有研究,得知刘安定对茶一窍不通时,便很认真地讲起了茶道。刘安定也只好很认真地听着,边听边学着他的样子品尝。讲完,再细品一遍,赵全志才把话题巧妙地转到正事上。他说:"计委决定成立一个专家组,负责计划决策咨询工作,这个计划省里已经批了,专家组成员虽然不脱离原单位,但享受正厅或副厅级待遇,在畜牧方面我想让你来担任,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刘安定记得这话赵全志曾和白明华说过,那时好像要让白明华担任这一工作,现在让他当,肯定是另有原因。刚当了总工程师,又要当厅级顾问,这些差不多都是从白明华手里夺来的。一下夺来这么多大权,白明华怎么办,他能不能接受这么大的打击,白明华错在了哪里,怎么一下就把他的好事都剥了下来,然后一下都转到了他刘安定的身上。刘安定不明白,也有点不敢相信。刘安定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看着赵全志等待他继续往下说。赵全志品几口茶,然后说:"最近省里要给我动动工作,让我下去当地委副书记,我考虑来考虑去还是不动为好,我的意见已经和组织上谈了,但干部得服从组织安排,再说这种事只在桌面上说也不行,私下还得交流一下。咱们是朋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和刘部长熟悉,刘部长也很赞赏你的才华和为人,我想让你帮我说句话,你可以从工作的角度说,就说我熟悉计划工作,对全省的发展很有研究,思路也很正确,同时对西台县这个项目也很关注,也费了很大的心血,所以你建议我继续留在原岗,让他以组织部的名义提出不要动我。" 想不到是这种事,想不到这样高级别的干部求他说这种话。刘安定不禁脱口问:"我说管用吗?" 赵全志长出口气说:"官场的事很复杂,一件事的成败因素是多方面的,我也只能多方面来想办法。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刘部长主管干部工作,他如果想帮我,可以找到一百条不能调我的理由,有了不调的理由,省里就不可能一定要调我。刘部长那里我也可以去说,但我说和你说效果不一样。我说人家会觉得我挑三拣四,你说就有了专家的眼光,就有了举荐贤才的意思。另一方面,他算你的学生,以后他的许多事需要你帮忙,他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 给刘部长上过一次课,刘部长也请他一起吃过一次饭,他感觉刘部长是个很正直的人,决不会搞那些乱七八糟。当然他说这件事,刘部长也肯定不好意思拒绝。刘安定虽然觉得他不该参与这些事,但他无法拒绝赵全志,他也希望赵全志留在计委不动。毕竟熟悉了,以后办事也好办,如果项目经费不够,还可以再提出申请。刘安定想想说:"话我可以给你说,但我和他没有更深的私人关系,他能不能听我的,我一点都没有把握。" 赵全志说:"只要你能尽力为我说话,我想他不会不给你一点面子,如果事情办成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只要说一声,我肯定会竭尽全力。" 事情已经说明白了,两人便继续喝茶。这样闲坐着让刘安定心急,觉得再没必要坐下去。他看出赵全志也有点心不在焉,也想结束,但又不好意思说出。这时赵全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刘安定乘机说:"你如果有事忙,咱们就结束吧。" 赵全志看看手机,说他还真有点事。两人便起身,然后握手散场。 第十八章 白明华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倒霉最失败的一次,也是觉得最有把握却最出乎意料的一次。这让他感到人生有点像做梦,好梦转眼就醒了。谁能想到自己费尽心机一手跑来的项目,竟然毫不费力几乎是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别人手里,就如同丢钱,如同被小偷掏包,事先没一点征兆,突然发现时,一切都完了。白明华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虽然把脸当屁股讨来个副总经理,但此时的这个副总经理和他心中的那个副总经理已是两样。原以为当了副总经理,工程技术上的事就由他说了算,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老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朱校长的招法更高,竟然想出让刘安定让出副总后当总工程师。有了总工程师,技术业务上无法插手,行政上又有总经理,王德礼是县官,半辈子搞政治,更没有他这个副总说话的地方。事实上他这个副总经理就成了摆设,业务行政两不沾。白明华不由得恨起了朱校长。狗日的朱校长,怎么得罪了你,如此绝情,下如此毒手。白明华仔细回忆这一段和朱校长的交往,每一个细节都很正常,更没有哪里得罪了他或让他不高兴。当初刚跑这个项目时,朱校长是那样高兴,对他寄予了那么多的期望,跑成了,让他掌了董事长的大权,就把扶他上马的功臣一脚踢开。都说卸磨杀驴,磨还没卸,驴就被杀了。白明华不禁仰天长叹。 他想多喝几杯,来个一醉方休。端起酒杯,他又放下。喝酒赌气那是弱者的做法,自暴自弃怨天尤人那是愚蠢的表现。越是关键时刻越能冷静,越能总结经验,那才是智者的做法,大将的风度。叹气和怨恨都是没有用的,人生有低潮就有高xdx潮,关键是怎么应对目前的局势。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一辈子穷。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把不利因素降到最低程度。白明华决定冷静分析一下,特别是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刘安定能被重用,能压他一头,没有别的原因,关键是人家有那个技术实力,特别是那篇论文,更让朱校长觉得刘安定是个人才,技术业务方面的事不能没有刘安定。 其实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发展是硬道理,世上的一切事,都要靠实力来说话,没有实力,就没有根基,如同空中楼阁,遇到风吹草动,就要随风摇摆随时倾覆。白明华心里不禁有点恐慌。 这次事件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不武装自己,就如同不打牢地基,外表多么华丽,终究经不起摇摆,特别是在风云变幻的官场,靠别人特别是靠某个领导,就如同押赌,押一注下去可能押中,但每注押下都中,肯定是不可能的。 重新学习业务,这个年龄已经不行,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拿个博士学位,也不是那么容易,再说花几年时间拿了又能怎么样:教书不想教,当官错过了机会,只能是高不成低不就,更加烦恼。 最好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实体。自己靠自己,自己为自己打基础,自己为自己打天下。 赵全志说过,他有权直接批五十万元以下的项目,让他批个五十万,自己搞一个能产生经济效益的研究项目。最好用这笔钱办一个集研究生产为一体的大实业,然后不断壮大,别说办成方正和巨人这样的大集团,就是搞个产值千万元的小集团,那也是了不得的事情。 这一想法让白明华兴奋。细想,觉得确实是个最好的主意。白明华看眼表,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拨通了赵全志的手机。 简单问候几句,白明华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着重强调说:"狡兔三窟,这个实体办成了,就是我的根据地,也是你的大后方,如果你不顺心了,或者到时退休了,你就来当顾问当总管,这就是你的家。" 赵全志问打算办个什么实业。白明华说:"当然是集合我们的专长,集合我们学校的情况,搞畜牧方面的东西。具体搞什么,还没有想好,这要深入研究广泛论证才能决定,我先和你打个招呼,先把钱落实下来才行。" 赵全志沉思一阵,觉得也是个好主意,确实得为自己留个后路。这次如果调到下面,还能不能上来很难说。当然,谁又能保证这一辈子一直掌握实权,一直有这样批项目的机会?赵全志不想告诉白明华他可能要调动。他说:"具体搞什么你必须尽快考虑好,项目必须符合国家的投资政策,必须是国民经济发展必须的生产项目,不符合这些条件,我也没办法给你批,特别是那些皮包公司项目,你就不要考虑,我也不能给你批一分钱。项目申请报告要在这一周内报上来,越快越好,迟了就有可能发生变化,一分钱都要不到。" 白明华作了许多保证,直到赵全志连说好了好了,他才挂掉了电话。 白明华又想喝酒。兴奋让他有点难以控制自己。喝两口,便背了手在地上踱步。究竟搞什么实业,又让他犯难。五十万并不多,也无法搞什么大项目,也许只能和别人合作或者借助别人的力量。另外,一个人搞,无论技术力量还是其他力量,都不大可能干成大事,必须有一个合作伙伴。 刘安定再不能用。白明华想到了李红裕。虽然上次合作谈得不愉快,但李红裕是个正直的人,又是系主任,可以利用手中的权,也可以利用系里的物,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决定找李红裕谈谈,看能不能商量出一个很好的发展项目。 白明华给李红裕打电话,问李红裕有没有空,有个要紧的事要商量。李红裕说有空。白明华征求李红裕的意见说:"是晚上我到你府上登门拜访,还是咱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谈。" 李红裕说:"我当然欢迎你来寒舍做客,就来我家吧,你来看一看,就算是访贫问苦。" 李红裕住在引凤楼,是专门为吸引高学历的年轻人才而盖的,屋子都是一百几十个平方米,比白明华住的还要大。引凤楼和白明华住的高知楼只隔一片小花园,吃过晚饭,白明华便提了两瓶酒来到李红裕家。 白明华是第一次来。屋子确实宽敞,但装修和摆设一般,不但不显豪华,反而显得有点简单和寒酸。白明华是前年换的房子,装修时他就全部铺了实木地板,而且是最高级的。李红裕去年入住装修,却铺了很一般的瓷砖,铺得技术又不怎么样,留下了一条条黑色的缝隙,显得比不铺还难看。倒是李红裕的妻子,让白明华大吃一惊。白明华知道李红裕的妻子也是学校毕业的学生,比李红裕要小些,在农业厅一个什么部门工作,没想到她竟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有风度。白明华努力不去看她,但仍忍不住要看。她戴着眼镜,穿着吊带裙,怎么看都像个未出校门的学生。因为上学,李红裕结婚迟一点,但也有四五年的婚龄,她最少也应该有二十八九,但怎么都看不出有这么大,站在李红裕身边,怎么都像一个小妹妹。白明华不由得心中感慨:还是迟结婚好哇,哪里像自己,匆匆忙忙,没来得及认真挑选就结婚了。自己的老婆和人家比,不漂亮不说,还死胖,简直就成了大妈。现在,差距找到了,却没有了办法。 坐好,白明华看了李红裕说:"怪不得你一天守在家里不出门,约都约不出去,原来是金屋藏娇,有这么一个宝贝在家里,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干什么事业。" 李红裕说:"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好菜费饭,好女人费汉,女人漂亮了对男人是个压力,你时时觉得不干出点成绩就对不住她,所以我要拼命努力,但也没干出个名堂。我不明白,你老婆长得一般,你拼命干,干出了这么大的名堂,动力在哪里。" 白明华苦笑几声。如果是以前,他心里会想,我老婆一般,可情人比你的老婆漂亮,现在悦悦送给了别人,再也没有可值得骄傲的了。白明华不由得心里一阵痛。他什么也不想说。 李红裕的妻子怀里一直抱了只猫。小猫真的特别可爱,浑身雪白,身体瘦长,两只眼睛却蓝得发亮。小猫趴在怀里一动不动,倒像她身上的一个装饰品。白明华故意问这猫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笑了,然后低头对猫说:"贝贝,给叔叔叫一声。" 小猫真的细细地叫了一声。这一声纤细而娇柔,就如同她的声音,让人心里发颤。白明华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小猫还真像你的女儿,什么时候你再给我也生一个。" 李红裕说:"你说得倒轻巧,再给你生一个,你知道这猫值多少钱吗?" 白明华说:"能值多少钱,你不会说比你老婆还贵吧。" 李红裕说:"你说对了,我娶她才花了几千,这个猫就值一万二。" 白明华说:"那正好,你要猫,把老婆给我。" 李红裕切了西瓜,又洗了桃子。他的妻子始终没有动手,只帮着端到了桌上。可以看出,平时家里的活儿肯定也是李红裕干,这老婆也只是个花瓶。在干家务方面,自己的老婆还不错,拿这一点来比,倒是比李红裕有福气。白明华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人呀,很难把什么都占全。 白明华从包里拿出那两瓶酒,要李红裕的妻子拿两个酒杯来,再炒个鸡蛋,他要和李红裕喝几杯。李红裕说:"在我们家,男女平等,咱们三个人喝,你别看她是个弱女子,喝起酒来你不一定是对手。" 白明华一下来了精神,问她会不会划拳,要和她较量一番。李红裕的妻子说:"我们处常下基层,去了就得喝酒,我先不敢喝,后来才发现还有点酒量。" 看来她是真能喝,并且也爱喝。来时他知道李红裕不爱喝酒,带酒只是表示个亲热。没想到还真带对了。白明华高兴了说:"今天才遇到了知音,菜也不用炒了,就拿你下酒,划拳,喝酒,讲黄段子。你常下基层,肯定有一肚子东西。" 李红裕的妻子说:"我还以为高校的教师文明一点,怎么你也和那些基层的男人一样,一坐到桌前荤的就上来了。" 李红裕说:"他哪里是教师,他是地道的政客地痞。"然后又说:"我得先问问你,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得先问清你有何贵干,今天来不会是专门来喝酒的吧,不然糊里糊涂喝酒,最后被你这政客拉下水怎么办。" 白明华很夸张地说:"我是什么人,是人民的大救星,今天来,就是专门来给你送温暖送幸福的。你想想,你现在有什么,又最缺什么。告诉你,你现在最缺的就是千万资产,我来,就是和你商量怎么把这千万资产拿到手。" 白明华喝口酒,见李红裕两口子很认真地看着他,才详细说了办实业的事。 那次在酒店一起谈科研时,李红裕确实从心眼里看不起白明华,觉得他只是个官场混混而已,和他们搅在一起,不会搞出什么名堂。他觉得凭自己的学历和才能,自己完全可以申请到研究课题,说不定不用申请,有关部门也会把研究任务分到他的头上。经过这一段的奔跑,他才基本摸清了申请研究课题的门道,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那样可笑,才懂得申请经费比登天还难,没有特殊的门路,别说拿到钱,连门都摸不进去。这时他不得不佩服白明华,不得不承认白明华在这方面的才能,才觉得白明华的活动能力,他这辈子也望尘莫及。他有点后悔当时没跟了白明华一起干,现在人家申请到了西台县那样的大项目,连刘安定都牛了起来,自己白白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时机。本想找个机会和白明华拉点关系,没想到今天竟然找上门来,并且把研究的经费现成地摆在了面前。李红裕一下高兴起来。说:"我说我昨晚怎么做了个好梦,原来有好事等着我。搞科学研究,咱有的就是这方面的才能,你来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可见你这伯乐确实是好眼力。" 谈到搞什么项目时,李红裕说最好是搞动物性食品加工,和发达国家比,在这方面咱们国家还在初级阶段,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白明华也觉得是个发展的方向,但搞现代化的加工需要大量的投资,投资少,小作坊式的加工根本没有必要,也没有出路。五十万确实太少了,只能另想项目。 李红裕的妻子提出养宠物,说养像贝贝这样名贵的猫狗,投资少,饲养成本低,赚钱多。这一主意让白明华和李红裕眼睛一亮。白明华高兴地搓了手,用电影里一个坏蛋的一句话说:"你别看我们老九是女流,肚子里的货还真不少啊。" 仔细分析,中国的宠物饲养还没有普及,和发达国家比,不仅饲养宠物的人数少,而且种类也少,基本只有猫狗,并且猫狗的品种也不多,如果把世界各国的名猫名狗都弄一些来,然后繁殖饲养,成本不高,效益肯定可观。发展大了,就将各种珍稀动物都饲养一些,办一个世界宠物博物院。 李红裕说:"这个项目前瞻性强,前景肯定广阔。等发展大了有了资金,我们再搞食品加工,说不定能弄出一个畜牧业的方正集团。" 李红裕自告奋勇要写可行性申请报告,他说:"你放心,所有的材料包在我身上,只要你能把项目跑到手,以后的具体工作我也包了,你只管指挥发号司令就行。" 白明华觉得这样不行,现在的人权力欲强,有个机会就想掌权。我白明华有刘安定的教训就够了,决不再犯第二次丢权的错误。白明华早想好了,这次要牢牢地控制研究,把一切权力都抓在自己手里,真正把这个研究搞成自己的,让任何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白明华说:"计委领导说了,这个研究项目要实行承包责任制,我是总承包人也是总责任人,一切利害都与我挂钩,这要在申请报告中就写明。项目只用我一个人的名义来申请,申请到手后,工作再怎么分工,到时咱们两个再商量。" 李红裕理解了白明华的意思,他看着白明华笑着说:"这么说你就是这个项目的老板了,我是你的科技打工仔。" 白明华说:"话不能这么说,但人家要求承包责任制,我们就按人家的要求来办,这也是一种新的尝试,这样可以将责权利更好地统一。" 李红裕刚才还想以这个研究项目为起点,然后大展宏图,结合系里的优势,走产、学、研一体化的道路,现在看来,这个研究只能是白明华一个人的研究。也罢,反正有研究总比没研究要好,再说在学术方面,白明华虽然有科技带头人一系列称号,但这些都是利用地位,利用某些政治家搞出的东西,有名无实,外强中干,真正搞研究,白明华还得依靠他。李红裕什么也没说,默认了白明华的要求。 三个人都有点兴奋,便频频举杯。李红裕的妻子确实有点酒量,但白明华不能败在女人手下。李红裕妻子的吊带裙很露,半个胸部和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白嫩嫩地引得白明华心动。她的声音也很甜美,白明华觉得具有一股穿透力,让他浑身发酥。当这双玉手端了酒让他喝时,他哪里还有拒绝的力量,一向在酒场上奸滑的他,却像个听话的孩子,让喝就接了往肚里倒。 两瓶酒很快就喝干了,白明华后悔没多带几瓶。问李红裕家有没有酒,李红裕说没有,并说再不能喝了。白明华也知道再不能喝了,理智告诉他也该散场了。白明华这才觉得有点头重,也不能再坐下去了,便起身告辞出来。 夜色很好,一丝凉风吹在身上,白明华觉得浑身舒服。看来好运气又来了,养宠物这一思路确实是个金点子,以后搞大了,那就是真正的老大。但这回只靠李红裕一个人不行,就像靠刘安定一样危险,必须得把工作和实权分给众人,依靠大家,让大家来干,才能避免养虎为患。 养宠物,这样的工作何秋思完全可以干,完全可以当骨干来利用。利用何秋思,不仅可以搞研究搞饲养,还可以搞感情。何秋思同样年轻漂亮,和李红裕的妻子比,一点也不逊色。何秋思的丈夫不在,她当然也有感情方面的需要。现成的美人放在身边不用,让资源白白地浪费,真有点有眼无珠。这样一想,白明华有点急不可奈。他看看表,还不到睡觉时间。他决定现在去找何秋思谈谈。 刘安定当了总工程师,再挂研究所的副所长也没有道理,应该利用自己所长的权力,建议学校让何秋思当研究所的副所长。这样把何秋思拉到身边,一方面多一个心腹,另一方面多一个情人,有了这样的心腹情人,当然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见白明华来,何秋思感到有点意外。闻到一股强烈的酒气,何秋思有点警惕,她问:"你喝酒了?是不是喝醉了。" 白明华大大方方在沙发上坐了,然后说:"酒是喝了,但人不醉,你放心,我不会喝醉了酒才来找你,我今天来,是有要事和你商量。" 白明华不说是什么要事,却转了话头问何秋思不睡觉在干什么。何秋思指了笔记本电脑说学学电脑,白明华笑了说:"今天你可遇到老师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保证一点你就会。" 白明华起身来到电脑前要给她表演。何秋思急于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便说:"我这人心急,我还急着想知道是什么要紧事,等你说明白这件事再说别的。" 白明华先说准备提拔她为副所长,然后才说办宠物养殖场的事,最后用鼓动的口气说:"养殖场办起来,就是咱们自己的,如果办成北大方正那样的集团,你至少可以弄个副总裁当当,怎么样,是不是大好事。" 何秋思觉得这个副所长当也好不当也好,无所谓,倒是养名贵宠物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弄好了确实有发展前途。何秋思说:"我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搞这个倒也合我的心意。我听你的,一起干一阵试试。" 白明华笑得很开心,然后开始吹嘘自己。吹一阵,看到何秋思并不感兴趣,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来,你坐下操作,我在一边指导,有什么问题我给你指点,保证一点就通。" 买来这个笔记本电脑后,有空何秋思就坐在电脑前学,确实有许多问题需要请教。白明华在教务处当科长时,那时教务处就有一台电脑,他不仅学会了操作,还成为全校为数不多的几个电脑通。白明华站在何秋思身旁教她。何秋思身体前倾时,从她的领口他一下看到了她的整个rx房。如同引力巨大的磁铁,白明华眼睛都直了,一下呆在了那里。何秋思问他问题时不见回答,她才发现他在看什么。何秋思红了脸捣他一下说:"我在问你呐,来,你是老师,还是你坐下,我站着学。" 白明华急忙压了她的肩膀让她坐着,然后继续教她,并且抓住她点鼠标的手,手把手指挥她操作。何秋思感觉到这样有问题,便强行站起。白明华有点急,仗着酒劲,他一下抱住了她,然后急切地说:"宝贝,你不知道你有多漂亮,也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简直让我神魂颠倒。" 何秋思挣脱他的手,说:"你喝醉了,规矩点,不然我让你出去。" 白明华再次将她抱住,说:"你真是想不开,你丈夫又不在,屋里又没有别人,你何必想不开自己苦自己,自己压抑自己,放开了,谁又能知道。" 何秋思用力边挣边恼了脸说:"你是不是想欺负我,放开,请你放尊重一点。" 白明华觉得女人都是这样,明明想干,也要忸忸怩怩,如果不放开她,亲吻她的敏感部位,让她也难耐时,一切就顺利发展了。白明华一下面对面抱紧她,整个身体和她紧紧贴在一起,将嘴压在她的嘴上。她拼命挣扎。他觉得对她还不够刺激,便一下把她的衣服掀起,一口将她的乳头含到嘴里吮吸。何秋思急了,在他的脸上狠劲抓了一把。 白明华叫一声放开。摸把脸,满手是血,知道脸被抓得不轻,肯定是四个血手指印。白明华有点恼羞成怒,酒也好像一下醒了,喊了说:"你以为你还是小姑娘!什么东西,我又不吃你,你婊子装什么正经。" 何秋思说再不走就喊人了,然后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快步下到楼下,白明华摸摸脸,又是一手血。细摸,才知道抓痕很长,几乎纵贯整个脸部。白明华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事情严重了。完了,完了,这下毁容了,这下完了。他清楚地感到事情确实弄麻烦了,他的心也一下有点发凉。这样的伤痕留在脸上,任何人都能想到是女人干的,而且会联想出许多故事,就如同挂了破鞋示众,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白明华要返回找何秋思算账。走两步又止了。这样只能把事情闹得更大,更臭,如果人家告强xx,事情就更麻烦了。 要紧的是赶快到医院,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能不能不留疤痕。好在已经夜深人静,白明华决定立即到大医院去看看。 到了医院怎么说。如果不说真正的原因,有可能治不到点子上。只能冤枉老婆了,就说被老婆抓破了脸,也算不得丢脸。 跑了几家大医院,皮肤整容等相关科室都没人值班,只有急诊室在接诊。大夫告诉白明华,整容只能等伤好了才行,现在只能上点药,包扎一下防止感染。如果不感染,也有可能不留明显的疤痕。 对着镜子,白明华才看到伤得确实严重,四道血印如同四个手指,几乎能分出哪是食指哪是小拇指。这张脸无疑是被毁了,他真想告她个毁容罪,但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如果人家说你强xx,人家便成了自卫。白明华真想哭。 回家的路上白明华就想怎么和妻子说,回到楼下也没想出一个满意的说法。楼前修了花坛,天热时常有人坐到花坛的水泥护墙上乘凉,现在静静地没有一个人影。白明华想在那里坐坐想想。刚过去坐下,突然想出了主意。白明华急忙起身上楼。 进门,白明华就脾气很大地将手里的包甩到桌子上。妻子吓一跳。见丈夫包了半个脸,急忙问怎么了。白明华骂声真他妈的倒霉,然后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妻凑近前看看再问,白明华说:"人走背运出门就碰鬼,我从李主任家出来,刚想着走到大街上就打车,没想到拐弯时和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女人出口就骂臭流氓,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抓了我一把。我抓住她不放,女人立即就大喊抓流氓,我一松手,她就拼命跑了,看来她真的把我当成了坏人。现在的社会治安,搞得人人风声鹤唳,好人也没了安全。" 妻子要看看伤得重不重,白明华捂了脸摇头,说伤得很重。妻说为什么不报案,让她赔偿经济损失。白明华说:"报案有什么用,大街上人来人往,黑乎乎的又没看清人家,你到哪里找人家,这种事,谁碰上谁倒霉,只能吃哑巴亏。" 妻子看白明华半天,说:"我怎么觉得有点问题,如果女人把你当成了流氓,一碰面女人就会掉头逃跑,怎么倒先出一招抓你一把,是不是你调戏了哪个女人,让人家给你留了个教训。" 白明华虎了脸说:"狗屁,大街上的女人也不全像你,温柔得像个绵羊,有些女人天生就是狗,比狗还凶,不吭声就给你一口。再说,以我的地位,我还用调戏女人,满大街都是鸡,五十块钱就能抓一只,一百块钱就能在宾馆要个好的,我什么人搞不到,如果我是那种人,黄花闺女大学生都得在我面前排队。" 妻子说:"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事情有点巧,也越觉得有点怪,这个女人也有点厉害,遇上了流氓,不告饶不逃跑,倒主动出击惹流氓,抓一把又跑了,你还真遇到了女英雄,像电影里演的一样。" 白明华不想再和她说,越说只能越糟。白明华骂骂咧咧上了床,脱光了睡了,然后闭了眼一声不吭。 妻子刚才已经睡了,再上床睡下,一会儿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白明华却没一点睡意。妻子粗重的呼吸如风吹尿壶,不时发出咝咝的响声,让他更加心烦。想侧身背对着她睡,脸上的伤痛又使他重新躺平。他想,何秋思肯定不会主动把这件事传出去,但伤留在脸上,明天怎么对人说。当成流氓在大街上被人抓了,这个解释肯定没人信,即使有人信,也要追根问底问你半天细节。不如就说是老婆抓的,这个解释没人会怀疑,也能省去尴尬的解释。他想和老婆商量一下,让老婆为了他背一下黑锅。再看妻子,妻不知梦到了什么,竟一脸笑意,口水也流了出来。白明华真有点羡慕妻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多大的事在妻子肚里也是一只小纸船,漂一阵就会无声地沉入海底,仿佛不曾有过那样一个东西。丈夫脸被抓破了,并且也觉得可疑,但就是不往心里去,真是修炼到了佛的境界。白明华突然想,也无所谓,不就是脸皮破了吗,可以说成是被亲戚家的小孩抓的,别人信不信由他,别人怎么猜测由他,有什么大不了的,让别人说去,说烂了又能怎么样。白明华心里平静了许多,他也想像妻子那样平静地睡去,但他很快发现做不到,连不去想脸破的事也做不到。 第十九章 一大早何秋思就来上班,见刘安定也来了,便悄悄进来将门关死,然后直接说:"我本来不想说这种事,但憋在心里难受,又没有人可以说,只能找你诉诉苦。" 刘安定正在看一份图纸,抬头看眼何秋思说:"什么事情有这么严重。" 昨晚白明华走后,何秋思的心情却无法平静,她感到气愤,也感到委屈。白明华之所以肆无忌惮敢这样,就是因为她没权没地位又没丈夫,如果她有点地位,量他也不敢如此轻浮。她哭一阵后,又有点担心,毕竟把人家的脸抓破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如果给人家留下伤疤破了相,这和故意毁容也没什么差别,这事让谁来看,都会觉得她心狠毒了一点。她几乎一晚没睡踏实。见并没引起刘安定的重视,她便在他对面坐了,说:"我把白明华的脸抓破了。" 刘安定这才有点吃惊地看着何秋思。何秋思把昨晚的事说了,但她只说死死地抱住了她吻她,并没说含住了她的乳头。刘安定了解白明华,知道这都是真的。这个无耻的家伙。刘安定恼怒了说:"你抓破他脸皮轻饶了他,你应该咬他几口,然后报警。" 想不到刘安定这样说。何秋思失望地说:"你的意思是说这还闹得不够,还要大张旗鼓地闹,让全校的人都知道,让全校的人都骂我不要脸,骂我泼妇,骂我心狠手毒。" 也是,刘安定觉得自己考虑不周。连说两声对不起,然后说:"你是我的,我当然恨冒犯你的人。你真的抓破了他的脸?破的重不重,他没骂你吧?" 何秋思说:"他的脸皮也不厚,我感觉并没用力,就看到流出了血。" 刘安定换了轻松的口气说:"你也不用担心,没关系,这种事他只能吃哑巴亏,根本无法给人说。" 想到白明华脸破后的狼狈相,刘安定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何秋思说:"你高兴什么,你们男人天生就爱吃醋,是不是他失败了你胜利了你就高兴。" 刘安定止住笑说:"我是在想白明华回去怎么向老婆交代,人问起来他又怎么回答,我想,说不定倒霉的是他老婆,他只能说是他老婆抓破的,和他老婆一起吃个哑巴亏,所以说你这一招确实高,既抓破了白明华的脸,也抓破了他老婆的脸。" 何秋思说:"我就知道你会幸灾乐祸,我也是一时急了没多想,我担心他脸上会留下疤痕,如果人家的容貌给毁了,怎么办。" 刘安定说:"你放心吧,没那么严重,他又不是小姐,哪个男人脸上没点印痕,再说也该给他脸上留点纪念了,白明华的毛病我最清楚,拈花惹草玩弄了多少良家妇女,还以为自己本事很大,这回给他留点纪念,让他一照镜子,就想起这个教训,避免犯更大的错误,也算教育挽救了他。" 何秋思担心白明华会真的报复。刘安定说:"怕什么,他能报复你什么,所里的事也不是他说了算,现在老书记退了,在校长面前他说话还不如我,你怕什么,我倒觉得你现在不应该怕他而应该怕我。" 何秋思说:"你现在可是春风得意了,权也有了,情人也有了。人是由猴变来的,都说男人有了权势就出现返祖现象,就想学猴王,就想占有更多的异性,我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思想。" 刘安定止不住嘿嘿笑。何秋思说:"你别偷着乐,伸出左手来,我看看你这辈子有几个情人。" 刘安定伸出左手,何秋思很认真地看一阵说刘安定一生有两个情人。刘安定说:"才两个呀?"何秋思瞪刘安定一眼说:"两个你还嫌少呀,再多了你没那个能力不说,一群女人吵起来你怎么办。" 刘安定说:"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有的是解决的好办法,我成立一个党支部,让你当书记,专门负责调解工作和思想政治工作。" 何秋思笑着揪住刘安定的耳朵,把他揪到了她的面前。刘安定乘势倒在她的怀里,将整个脸贴在她的胸部乱滚。何秋思抚摸着他的头说:"你是不是要出国去买种畜,还要带一个懂专业的翻译。" 何秋思也知道了这事。学校是让他选一个懂专业的翻译一起去,他当然一下就想到了她。何秋思一直想出国,也一直在学英语,她的英语水平在全校也很突出,但刘安定不能没有顾虑。他觉得自己现在也是领导干部了,领导干部就应该注意影响,带个女同事外出,会让人们产生看法。还有,这样下去,越陷越深,以后怎么办。刘安定一时很为难。他问:"你是不是想去。" 何秋思低了头半天不说话。刘安定问她怎么了,何秋思忧伤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你现在是领导了,怕和我这样下去影响不好,其实你也不用为难,如果怕影响了你的仕途,我现在就走,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直说,我也丝毫不会怨恨你。" 好聪明的女子,好犀利的眼睛,在这样的女人面前,男人简直就是透明的,别想有半点心思瞒过她。其实这些天每当闲下来时,他就不由得考虑和她的事,特别是面对身旁的妻子,他就感到惭愧,就感到良心不安,就受到道德的拷问。他想过结束两人的关系,但他清楚这不可能,他知道他管不住自己的思想也管不住自己的感情。特别是和她一起出国,如果一起走一趟,关系无疑会更进一步。虽然英语好、懂畜牧的不止何秋思一个,但何秋思偏偏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有时想,这也许是天意,也许天意让他和她有这么一段情缘。他不禁再次想到援藏时老高的话,老高说感情是个魔鬼,被缠上了,你就别想活。刘安定叹口气说:"我真是佩服你的聪明,正是你的聪明,才使我越爱越深无法自拔,我现在倒要问你,你觉得我有力气从你身边走开吗?" 何秋思搂住他的脖子说:"你倒乖巧,腿在你身上,心在你肚里,我有什么办法。" 刘安定说:"我现在不仅腿在你的身上,心也在你的身上了。" 何秋思动了情说:"你不知道,我一方面特别想你,也特别爱你,另一方面也特别悲伤,特别孤单,特别是晚上睡了,觉得床是那么大,房子也是那么的空,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屋里好像到处都藏了贼,都藏了鬼,我就特别怕,就特别想你。" 刘安定抚摸着她说:"我们俩一起去,我尽快把你的材料报到外事办。" 门外有脚步声,刘安定急忙起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 今天九点岳父宋义仁要在所里给牛做瘤胃手术。因系里实验经费少,很少买大动物做手术教学实验,像牛瘤胃这样的手术,会做的人并不多,所以昨天刘安定就让人贴出了海报,让学生和教师自愿前来观看学习。给动物做瘤胃是研究动物消化情况常用的办法,做瘤胃手术何秋思见过,她认为这是动物实验中最残忍的实验。所谓的瘤胃就是将动物的胃切一个口,在开口处安一个管子通往体外,实验可以随时从管子里提取胃内的食物。问题是为了固定插管,胃的开口处要和腹腔肌xxxx在一起,这样既固定了插管,也使胃开口处和肌肉粘在一起完全闭合。如果粘合不好,胃开口处就有穿孔,就会使动物死亡。何秋思想,人得个胃溃疡就疼得要命,把动物的一大片胃缝到腹腔上长期饲养实验,动物的痛苦可想而知。她本不想去看,但觉得自己就是搞这个的,如此心肠怎么能吃这碗饭,便硬着头皮来到手术室。 牛的腹腔已经打开,由于止血不力,鲜血已经在地上淌成一片。手术由刘安定和宋义仁来做,刘安定正虎着脸像个厨师,握着刀在牛身上切割。何秋思全身都麻了,便转身走了出来。 抬头,白明华迎面走了过来。何秋思不由得心里咚的一下,急忙低了头避开,快步来到办公室。想不到白明华却跟了进来。 白明华的半边脸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可见是伤得不轻。何秋思有点害怕,也有点内疚,见白明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便主动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何秋思能主动道歉,白明华一肚子的恼火一下减了大半。白明华仍恼着脸说:"你倒说得轻松,你的心倒够狠的,你要不要看一下抓得有多重,整个毁容了。你说吧,我以后怎么见人。" 何秋思说:"你当时那么粗暴,我也是急了,没想到你的脸皮还不算太厚,我觉得只轻轻抓了一下。" 昨晚睡了,脸上虽疼,但何秋思那对雪白饱满的rx房却总在脑中闪现,怎么都无法抹去。他甚至有点后悔,如果当时不顾脸伤咬了牙坚持下去,也许会引出她的欲火使她软下来。如果当时抓住她的手,将她强行压倒,她也不一定会真喊,如果她反抗不强烈,半推半就也就办了。现在看来,何秋思确实没有真恨他,而且还有点后悔,看来昨晚确实是胆小了点,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白白被伤了脸皮。不行,这脸皮不能白丢,俗话说得好,栽在女人手里不算栽。白明华说:"我粗暴是爱你心切,我又不会吃你,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黄花闺女,你男人又不在,我也是为你着想,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何秋思明白,白明华仍然贼心不死,说不定会讹她硬要上床。在她心目中,白明华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就这副嘴脸。何秋思恼了脸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没想到你白处长竟是这么个样子。" 白明华说:"你觉得我应该是哪个样子。" 何秋思说:"我觉得你不像个领导,也不像个教授,倒像个大……" 白明华说:"往下说呀,倒像个大什么,是不是大流氓。我告诉你,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人,都长着一样的家伙,都有着一样的欲望,见了你这样的美女不爱,除非他有毛病。" 他是在调戏,他确实不打算放弃。对这种人决不能再给好脸色,否则会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何秋思从鼻子里哼一声说:"家伙都一样,我以为你教授的脑袋和别人不一样,比别人多点知识多点判断能力,没想到你竟然没长人脑袋,只长了一个猪一样的东西,你以为我也会像猪狗一样会随意同意一个人的要求?我也告诉你,你如果再敢欺负人,我还敢把你的另半个脸抓破。" 何秋思不想再和白明华纠缠,说完便出门往手术室走。 也许是真的看错了人。白明华有点恼怒,这回他真的是恨自己,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在女人面前一再低三下四,一再尊严扫地,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白明华真想打自己一个耳光。 恼怒和失落使白明华痛苦万分,七尺男儿竟然管不往自己的裤裆。他真想把自己劁了。他暗暗打了自己几个嘴巴。 外面闹哄哄的,这么多人,又在搞什么名堂。什么事都不和我这个所长商量,明显是目中无人。不行,再不能迁就,今天必须得把这事说清,必须得对刘安定提出严厉的批评。 白明华来到手术室,刘安定正牛逼哄哄地给围观者讲解手术要点。白明华心里又不禁一阵嫉妒。何秋思和刘安定近来关系密切,有空就在一起,竟给刘安定申请来二十万科研费。白明华想,对刘安定,今后必须要想法加以抑制,现在已经养虎成患了,真是驴下骡子,下的骡子比驴大了,如不压制,将来一切都是人家的天下。学校已经决定报刘安定去评教授,如果刘安定当了正教授,那就更是如虎添翼,再想压制他就比登天还难。好在教授要由教育厅专家组来评,他是畜牧学科组的组长,评审时他的话举足轻重。他看了刘安定的材料,刘安定上课的学时数不多,年终考核也没有优秀,把这两点在会上提出来,就可以把刘安定的教授梦捏破。 白明华要刘安定出来一下。刘安定把手术刀交给岳父,便跟着往外走。出门时刘安定看眼何秋思。何秋思红着脸,头都不敢抬。在院子里站了,刘安定望着白明华用纱布包着的半个脸,忍不住笑了。白明华问:"有什么好事让你忍不住这么乐。" 刘安定知道白明华并不清楚他和何秋思的关系,便干脆笑着说:"我觉得你今天很滑稽,像哪个电影里受伤的汉奸小队长,你脸上是怎么了。" 有可能何秋思把晚上的事告诉给刘安定。白明华不回答,他严肃了脸说:"你现在是官大了权也大了,所里的什么事也能自作主张了,不管大事小事,也不用给我汇报了。" 见白明华是认真的,刘安定也半认真地问此话怎讲。白明华说:"不是学校决定让你岳父仍到养猪教研室吗,怎么又到研究所了,这么大的事,是谁决定的。" 刘安定记得这件事曾经和白明华说过,他也是同意的,现在这样说,肯定问题不在这件事本身,不知他想干什么。刘安定说:"我记得你曾经答应过,这次他又愿意来,所里也确实需要他,所以我就答应让他来。" 白明华说:"问题不是同意不同意,问题是这么大的事你决定后也不向我汇报,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所长,这样下去我这个所长还怎么当。" 原来是为争这个。刘安定说:"我觉得咱们俩是朋友,这件事你也会同意,就没有客气走过场。" 白明华说:"这给牛做手术又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你也向我说过?" 刘安定说:"这三头牛基本是岳父掏钱买的,他要搞饲喂实验,我也不好说什么。"然后刘安定简要说了岳父的实验打算。 白明华哦一声,然后带了感叹说:"行啊,这个研究所可就真成了你们家的了。" 对白明华这种阴阳怪气,刘安定有些恼火,不由得心里骂:你他妈的装什么老大,你是个什么东西谁不清楚。刘安定不想和他争,恼了脸说:"还有什么事,没事我还有事要忙。" 见刘安定真的扭头要走,白明华威严地喊声站住。然后走到刘安定面前说:"怎么没有事了,你以为我说的不是事情吗?你以为现在没人管得了你了吗?如果你觉得我不能管你,咱们找学校领导说说这个事情。" 今天白明华是怎么了,脸破了也不能在我身上报复出气呀。刘安定想拉下脸来吵,又觉得没有意思,便努力将嘴边的话压回去,然后愣愣地站在那里。 刘安定正得宠,和刘安定闹起来没有好处,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比抓破脸皮还惨。白明华缓和了口气说:"不是我难缠,有些事也让我想不通,我不是争权,你和我打声招呼,我心里也好受点。" 刘安定解释说:"我觉得牛是我自己买的,觉得和研究所没关系,就没告诉你。再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忙,许多小事你可能也不想管,我也不想去麻烦你,如果你想管,我以后多和你打招呼就是了。"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白明华觉得再没必要争下去。白明华说:"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好,请你多原谅。"说完,又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先软下来,便又带了感叹的口气说:"事情就是这样,实验完了,也该杀牛了。这三头牛可是你起家的老本,靠这三头牛,你才牛了起来,现在用不着了,卸磨杀驴也就算了,你还忍心这么折腾它,你也有点太没良心了。" 刘安定知道这话有影射讽刺他忘恩负义的意思。在他白明华心里,他是我的恩人,是他一手提拔了我。刘安定不想纠缠这些事情,这些事也没法说清。其实世上的许多事情本来就难说清。就说这三头牛,他也不忍心再用来做这样的实验,但这样的实验必须要做,不拿这三头做,就得拿别的牛做。刘安定什么也不想说。见白明华也不说话,刘安定便转身回了手术室。 第二十章 白明华反复思考过,为什么刘安定能超过他,他觉得除了专业技术,另一个原因就是工作态度和敬业精神。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工作不扎实,时间长了领导终究会有看法,这种看法一旦形成,一时一事很难改变。白明华想想这两年的工作,确实有些浮躁。究其原因,主要是一路顺风,没有受点挫折,助长了骄傲和霸道,有点飘飘然没找准自己的位置。他想,今后必须得踏踏实实干点事情了,不然把教务处长这个实权丢了,一切就彻底完了。 朱校长说过,要狠抓教学质量,要把明年定为教学质量年。领导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作为教务处长,应该先走一步,首先应该为领导制定一个计划,拿出一些具体措施,比如加强教师责任制,建立互相听课制,让学生评选优秀教师,增加学生的选修课等等。另外还要继续调整专业,新增加一些市场前景看好的专业,比如农副产品加工专业,计算机应用专业等。这些,都应该尽快拿出一个纲要,送朱校长过目。 白明华准备先向朱校长汇报一下,看朱校长还有什么意见和想法。来到朱校长的办公室,朱校长却说:"我正准备叫你,是不是赵全志让你来的。" 白明华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赵全志让来,是不是有了什么大事。白明华不禁紧张起来。朱校长说:"是这样的,开会时我碰上了赵全志,谈到你,他很欣赏,说你是既有专业知识又有领导才能的好干部。他建议西台县项目行政方面的事主要由你负责,我觉得也好。学校已经研究过了。考虑到教务工作是学校的主要工作,也比较具体比较琐碎,而你的兼职过多,西台那边的工作任务又重,许多事你也忙不过来,所以学校决定你改任校科研处长,这样就和那边的工作衔接了起来,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赵全志还真够义气,又帮了一把大忙,这也是悦悦的功劳。让白明华不解的是,这么一件大事,赵全志怎么没给透一点消息,没打一个电话。也许是赵全志和朱校长随便谈了谈,赵全志也不知道朱校长给不给面子,所以才没告诉他。改任科研处长,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这连他都没有想到。科研处长管全校的科研工作,手里掌握着几千万的科研经费,在各位处长中是个让人羡慕的肥差,但具体事务又比教务处长少得多,更主要的是这个职务确实能和西台那边的事衔接起来,两头兼顾。白明华连声说没意见,听从校长的安排。白明华说:"朱校长处处关心我,处处为我着想,我真不知怎么感谢您,只能努力工作,把工作做好,来报答您的信任和关怀。" 朱校长说:"你也不用谢我,我的用人思想是各尽所能人尽其才。刘安定有刘安定的特长,他的特长就是搞研究,所以我让他在具体的学术工作中多担了些责任;而你的特长是搞行政,在行政工作方面有一定的才能,就让你在行政方面多担点责任。所以那天省计委要学校推荐一名专家当农业方面的顾问,我力排众议推荐了你,因为我相信你能有所成就,为学校争得更多的利益和荣誉。" 没想到有这么多的好事等着他,白明华简直要高兴疯了。那天赵全志还说他要调走,已经有人接了他的工作,顾问的事很可能让有关单位推荐,他也无权再管。没想到一下却有了结果。当了顾问,就是副厅级了,就和副校长平起平坐了。更要紧的是跨上这个台阶,以后的路就更好走了。白明华突然有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朱校长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有人告诉过他,说朱校长对他有过评价,说白明华这人有点奸诈,他听后觉得自己完了,他曾当场大骂朱校长。现在想来都有点后怕。但不管怎么样,好事已经摆在了面前。白明华再一次表示感谢,并表态要好好工作,不辜负朱校长的厚爱。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白明华兴奋一阵,便强压了兴奋,决定好好想想朱校长的话。 很显然,朱校长重用他的理由是他是搞行政的人才。为什么会突然说他是人才,他觉得应该好好琢磨琢磨,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含义。细想一阵,他觉得朱校长好像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看法,好像只是从理解上有了不同。比如奸诈这一点,也许朱校长仍然这样认为,但以前可能觉得他就是奸诈,就是绝对的坏,现在可能认为他还有一种聪明,有一种灵活,有一种见风使舵,也许还有点脸皮厚,敢想敢干,不怕碰壁丢面子。难道这就是朱校长认为他是搞行政的人才的理由?如果朱校长认为行政人才就是这样,那么他作为校长也是搞行政的,他对他自己又怎么看。 也许朱校长认为人才是多种多样的,有时缺点也可以利用,腐朽也可以化为神奇。如果是以这样的想法来用我,那对我白明华的评价也太片面了,也太小看我白明华了。我白明华决不是糊涂蛋,也不是什么奸诈的人,白明华就是白明华,白明华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在工作上,白明华也为公办事,也为私谋利,但为私谋利有个界线,法律不允许的,不做,法律没禁止的,能做的都做。 白明华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他觉得没必要想这么多,白明华仍然是白明华,白明华也不能改变白明华,如果改变了,变成了缩头缩脑的另一个人,也许就没有用了,也许朱校长就再不会把白明华当个人才。白明华不禁笑了。他想,不管你怎么看,重用我就是最好的说明。发展是硬道理,反正我能给你办事,我能给你带来实惠。 按朱校长的想法,要他拿出主要的精力代他管好西台的事,他觉得这其实是朱校长委托他代行董事长的职权。至于和刘安定的关系,朱校长也做了明确的交代:刘安定只负责技术方面的事。 西台县项目要抓紧全面铺开,按朱校长的意思,要白明华带有关人员都到西台去,力争用最短的时间把整个工作全面安排好。 以研究所的人员为基础,白明华带十几个人来到西台。和西台县的领导开了个碰头会,将要实施的项目进一步确定下来后,工程实施便全面展开。 按决定,西台县方面由王德礼出面具体负责。按计划,首要任务是对要开工的项目实行招标。王德礼说招标的前期工作已经做了一些,有关招标的一切材料都已准备好了。将材料翻看一下,发现公开招标只是个形式,走走过场完成法定程序而已,哪项工程让谁干,县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决议。王德礼说:"县里已经研究过了,现在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如果有不同意见,咱们再商量修改。" 已经有初步决议了还商量什么,再说这样做是严重违反有关规定的,也是坚决不允许的。刘安定看眼白明华,白明华默不做声。刘安定耐着性子细看,投标的都是县里的一些小工程队,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登报或广泛散发招标广告。简直是搞着玩,这样的小工程队怎么能承担那样的工程。对工程问题,总工程师负有绝对的责任,同时也具有很大的发言权,刘安定压下心里的强烈不满,说:"这样恐怕不行,怪我事先没有说清,工程招标国家是有严格规定的,什么样的工程要什么样的资质也是有规定的,这样做是肯定不行的。" 王德礼解释说县里申请到这个工程不容易,肥水不流外人田,县里有许多工程队想揽点活干,县里的意思是本县优先,能让自己人挣的钱就不给外人,这也是发展本县经济的一个办法。按王德礼的想法,项目工程都不是什么高难工程,包括修水库,也不过是建个大坝,本县的工程队都可以干。刘安定说:"能不能干不是某个人说了算的问题,关键是有没有相应的资质证书,有没有相应的技术力量。"王德礼觉得刘安定有点书呆子,他说:"这个行当里的许多事情你不清楚,只要包了工程有了钱,没有技术人员可以请,没有施工设备可以买,没有资质证书可以办,事是人干的,七十年代县里就修过一个大水库,那时没有技术,就是靠全县的父老乡亲,就靠铁锨和肩膀,一座大坝就竖了起来,到现在都没一点问题。" 什么年代了还是这种思想,这种思想是十分有害的,但如何说服王德礼,刘安定用求援的目光看白明华,希望他也坚持原则,否定王德礼的想法。白明华明白刘安定的意思,也觉得王德礼的想法仍停留在七十年代,是错误的,一点原则不讲是不行的,这样的想法会给工程留下巨大的隐患,一旦出事,如果调查,大家谁也逃不脱担责任。白明华觉得其实问题并不难解决,他有个折中的主意,但他此时不想出面说话,他希望刘安定和王德礼吵起来,最好彻底吵翻,让全县的人都知道刘安定是个书呆子死脑筋。白明华低了头自顾喝水。刘安定只好说:"这项工程省里很重视,省里到时会有人来督察审计,到那时查出问题,你我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德礼叹口气说:"地方上的许多事你不了解,别说这么大的工程,就是盖栋楼,也会有一堆人来说情走门路,有说情包工程的,有说情卖砖卖水泥的,有说情卖门窗卖玻璃的。说来你可能不信,只要是你可能需要的,就有人能探到风声然后来说情,并且说情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甚至为几万块钱的电线,就能搬动地厅级领导亲自打电话说情。说老实话,这个工程一批下来,上面来的电话和条子就不断,都是得罪不起的人,没办法,县委开了个常委会,工程一律不对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让有资质的单位把活儿包下来,然后再分给下面的包工队干。我觉得不管有证没证,关键是监工,在这方面,我们聘请有资质的专业工程监理来监工,你看怎么样。" 白明华清楚,县里已经定了的事情很难推翻,推翻了,外面的工程队进来就没法干,闹不好就会闹出麻烦。大原则只能是这样了,只能在监督等小的细节上做些文章,这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现在的事也差不多都是这样,有资质的包工程,没资质的干工程,即使有资质的亲自干,如果监督不严,也未必能干好工程。县里确实有县里的难处,不单是说情者的压力,恐怕某些领导本身就和工程队有说不清的关系。请合格的工程监理来监督,质量不过关就不能继续干下去,这也许是惟一补救的办法。当王德礼一再要白明华发表意见时,白明华觉得自己是行政方面的负责人,来时朱校长明确表示代他行使职权,此时不说话,倒显得无足轻重。白明华说:"按县里的实际情况,大框架只能是这样了,但到时要严格检验,实在没能力承包的,就采取几家联合承包等形式解决,一句话,到时再看,按我们的要求办不到的工程队,你就走人让路,这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是你没这个能力承包。另外,工程监理一定要真正公开招标,如果施工方缺少技术人员和设备,就强行让他们招聘和购买。只要保证了工程的质量,别的就都没什么问题了。" 王德礼立即鼓掌表示同意,说:"白总确实有水平,确实有领导才能,连我这个老官场也不得不佩服。就按白总的意见办。另外,因为县里还有一大堆事需要我管,这里的主要工作只能让白总代劳,这也是县里的意思,不知白总有没有意见。" 这一突然的意见让白明华感到有点意外,他一直担心县里会把大权控制在手,王德礼更是不会放权,怎么能够合作好,一直是白明华担心的问题。现在县里虽然定了大框框,也就是说大权没放,但小权却要放。能放小权也不错了。白明华说:"既然这样,我只有听命了,咱们互相商量着干吧。" 刘安定明显地感到人家甩开了他。这时他才明白,如果和人家对着干,人家完全可以弃你不用。刘安定的脸涨得通红,他低了头,再没说一句话。 从会议室出来,白明华的心情很好,他觉得终于站稳了脚跟,把实权抓在了手里。吃过午饭,白明华不想马上休息,他想挨个和大家谈谈,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想法。 项目总公司的牌子挂在县招待所,大家也都吃住在这里,在一楼办公,在二楼住宿。白明华和刘安定是领导,办公室和宿舍都是套间。房子虽然旧了些,但里面的用品和摆设都是指挥部新购的,连卧室的沙发也换成了真皮的。白明华先来到刘安定的房间,刘安定正一脸沉思地躺着。白明华知道今天的事让刘安定不高兴了。如果刘安定闹情绪,许多事情还真有点麻烦。白明华说:"今天的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地方上的情况你了解的不多,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让谁承包不知人家综合平衡了多少次才定下来,咱们根本推不翻,咱们再坚持咱们的观点,事情就会闹僵,最后会出现难以预料的麻烦。" 刘安定也想通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白明华的意见也确实是实事求是的。刘安定觉得自己也不是书呆子,当时也应该灵活一点。在这方面,他不得不佩服白明华,觉得白明华就是高他一头。刘安定起身让白明华坐下,说:"我也想过了,你的意见是对的,咱们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些。" 可以看出,刘安定的这些话是真诚的。白明华禁不住有些得意。刘安定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今后的质量也难以保证。白明华说:"干什么工作都不会一帆风顺,到时遇到具体问题咱们再具体解决,但有一点你不用怕,在质量问题上,只要咱们提出,县里也不敢迁就干涉,因为这些人比你我更聪明,他们能够掂清问题的轻重,决不敢把责任扣到自己头上。但质量把关方面的事,就落在了你这个总工的头上,到时我肯定会全力支持你,因为在这方面你说了算,我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刘安定突然意识到,白明华已经把责任担在了他的肩上。刘安定一下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白明华好像设了个圈套,一下把他套在了里面。他也突然觉得问题有点复杂,这些问题需要好好想想。 刘安定闷闷不乐,白明华决定说点愉快的事。按马县长的决定,要给总公司每位领导买一辆三菱越野车,再配备专职司机。白明华觉得没必要如此排场搞这些虚名,越野车是必要的,但有二十万以下的越野车就可以了,树大招风,车太好了会无谓地招人忌妒。再说朱校长坐的是奥迪,手下人坐好车,朱校长肯定要有看法。白明华征求刘安定的意见,问刘安定想要什么车。没想到刘安定竟和白明华的想法一样,说有辆吉普车就行了。于是两人商定都买十几万的越野车。 从刘安定的房间出来,白明华想到何秋思的房间里坐坐,看看何秋思有什么意见。何秋思正在洗头。何秋思穿了无袖花背心,一头黑发堆在盆里。背心的无袖处开口很宽,透过袖口可看到整个胸罩。白明华想退出去,何秋思说她马上就完,让他稍等一下。 白明华坐了,不由得摸摸脸。伤处的血痂已经退掉,虽然留有印痕,但要比他想象的要轻,只有几条浅红的印迹。他仍用纱布包着,以防让人看出是抓痕。他想,如果再过一阵仍有痕迹,就到大医院看看,看有没有办法彻底消除。 何秋思麻利地将头发收拾好,问有什么事。白明华说:"工程马上就要全面铺开,这么大的工程,我心里也有不少担心,我想征求你们每个人的意见,看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工程还有什么漏洞。" 何秋思一直想知道白明华的脸究竟伤成了什么样子,现在仍用纱布包着,看来伤得不轻。何秋思止不住一阵内疚。但对这件事,白明华并没有报复她,这次到西台来,还把她列为主要技术人员。这让她有点感动。何秋思本来没什么意见,但现在她觉得不说不好,便决定将良种繁育场的规划设想再谈一谈。 按何秋思和刘安定的设计,要把良种繁育场作为建设的重点,也作为整个项目的主体,按他们的规划,要把总公司办公区和繁育场建到一起,使这里成为一个核心区。在核心区,不仅有良种繁育区,还要有娱乐健身休闲区,畜牧研究所,兽医院,靠河边还要建一个度假村等。他们总的目标是建成一个集生产、休闲、生态、旅游为一体的观光度假园,建成一个百年不落后的生态小城,做到养牛闻不到牛粪味,养猪闻不到猪味,到处鸟语花香,到处田园牧歌。对这样浪漫的设计,不少人一开始就持否定意见,但刘安定坚持要建成一个独特的可供人参观学习的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模范城。刘安定做了多次解释,他认为低水平的重复建设已经很多,而超前独特的设计可以收到多功能的经济效益,把良种场设计成动物园和旅游公园,如果搞好了,不仅可以收到旅游效益,还可以成为人们度假学习培训的基地。争论的结果是先不做最后决定,先把繁育场建起来,先繁育生产,如果经济效益好了,再边生产边建设。何秋思现在谈的一切,其实就是刘安定的观点。白明华觉得何秋思和刘安定两人关系已经很不一般。白明华一开始就反对这个高起点高标准的设计,更不同意把有限的资金大部用在繁育场建设上。他力主边生产边建设,最后形成的决议也基本上是他的观点。看着何秋思一脸真诚,白明华说:"你的想法很好,我也是这么考虑的,等把繁育场先建起来,接着就建生态园。 何秋思明白白明华也在胡乱应付,便不想再说这些没用的。见白明华不住地下意识地摸脸,她觉得不问问人家的伤也不合适,便说:"是不是伤得很重,怎么还包着纱布。" 白明华摇摇头。他不想告诉她,但不说点什么也不好。他想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现在怎么看他,怎么看这件事。他说:"你当时抓我时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很下流。" 何秋思说:"我当时确实是急了,什么都没顾得想。" 何秋思一头秀发湿湿地披在肩上,刚洗浴过的脸显得更白更细嫩,白明华心里不由得又一动。他努力控制自己,觉得再不能坐下去了,便看眼表说时间不早了,然后起身离开。 天刚黑,吴学才来请,要请白明华去喝酒。见白明华犹豫,吴学才说:"我心里有些话想和你说说,你得给我这个面子。" 白明华没法推辞,今晚也刚好没什么事,白明华答应了下来。 吴学才只请了白明华一个,并且要了一个包厢。点菜时,白明华说简单一些,吴学才不答应,专点贵的,并且要了五粮液。白明华感觉到今天的客不好当,吴学才一定要有要事相求。白明华后悔没考虑一下,轻易就跟了来。 吃喝一阵,吴学才才把话转到正题上。他说他已经和县里领导说了,县里领导说繁育场场长是留给学校方面的,他只能当副场长,如果要当场长,得和学校方面商量,学校方面同意才行。吴学才说:"你不知道在地方上混有多难,我十几岁当兵,在乡长书记这个位置上就干了十几年,到现在只混了个虚职。你也不知道职务对我们有多重要,在官场上混没有权,就等于看着饭没有碗,下着雨没有伞,你可能感受不到没权没职的尴尬,我是受够了。所以这次我要请你帮个忙,请你和学校说说,反正场长也是个具体干事的角色,干这个也是我的老本行,你们教授也不愿意干,就让给我干吧。你们放心,我不但要干好工作,还要领会好你们领导的意图,保证听你们的话,让你们满意放心。" 白明华面无表情地听着。良种繁育场要建在猪场的地盘上,并把猪场作为一个分场。按学校的意思,可能让刘安定兼这个场长,负责良种繁育工作。白明华考虑过这事,他打心眼儿里不愿让这个场长落在刘安定头上。良种繁育场是个重要的部门,将来的发展前景更大,他觉得副总经理是个空架子,虽说可以分管良种场,但如果刘安定当了场长,他这个副总经理想分管也分管不了。如果吴学才能抢过这个差事,对他来说倒是有利。但权这东西,关系着一切,学校可能不会轻易放弃。白明华对吴学才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尽力和学校领导说,但有没有效果,结果怎么样,我就说不清了。" 吴学才提出许多条他任场长有利于工作的理由,要白明华把这些理由提出来,力荐他当场长。吴学才说得多,酒喝得也多,一会儿便有了醉意,然后从包里掏出两个信封塞到白明华的怀里,用含糊而又清楚的语气说:"这是两万块钱,今天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求白老总能拉兄弟一把,如果把兄弟拉上台,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白明华一下紧张起来,他本能地推脱,吴学才却塞了不放。吴学才说:"没关系,这和办事没关系,办成办不成都没关系。这些年兄弟我当场长,每年进出几百万,兄弟我也弄了点钱,有福共享,孝敬你这点是应该的。" 吴学才要比白明华大十多岁,吴学才一口一个兄弟让白明华感到别扭。白明华坚决推辞不要。吴学才急了,说:"白老总,今天没有第三个人,你要和不要一个样,要了没人知道,不要也没人知道,反正要不要我都说没要。" 也确实是这样,要了说没要也没人佐证;不要人家说要了也没人佐证。白明华相信这些年吴学才捞了不少,两万块对他也不算什么。如果在朱校长面前竭力推荐吴学才,力陈吴学才当场长的有利条件,朱校长也许会同意他的请求。白明华不再推托,松了手让吴学才将钱装进了衣袋。 白明华看看瓶子,还剩小半瓶酒。白明华清楚自己的酒量,把这点酒喝光自己也要醉了,便抱了头说有点发晕。吴学才乘机说他也不能再喝了,于是两人起身散席。 兜里装了两万块,白明华感到格外有精神。他清楚,以后如果想要钱,肯定会比这还要容易。他想,没权的人想着挣钱,有权的人正好相反,得想着拒绝钱,如果来者不拒,那就离死不远了。他觉得自己合法挣的钱就够花了,以后没有必要要这些没名堂的钱。吃的穿的用的,哪样都不缺,钱存在家里也是麻烦。他决定这笔钱不带回家,尽快用掉。如果要用,只能用在女人身上。都说有一个情人的男人是普通人物,有两个情人的是优秀人物,有三四个情人的是野生动物,一个情人也没有的是窝囊废物。这样说来,自己也是废物一个了。白明华不由得想到悦悦。一生好不容易就搞到了这么一个情人,却拱手让给了别人,现在想见一面都难,真他妈的是一个混蛋废物了。本应风流的教授却是一个废物,白明华止不住又有点伤心。他想到何秋思。如果把这两万块给何秋思,她又会怎么样?那天何秋思答应一起养宠物,可见她是需要钱的。他觉得没有哪个女人不需要钱,如果有钱,买一个当今最漂亮的女明星也不在话下。白明华一下勇气倍增。他决定今晚再到何秋思那里看看,探探她的底细,如果能成,那将是最理想最方便的情人。 大家都睡了,招待所里静静地没一个人影。白明华来到何秋思的门前,他想听听她睡了没有。耳朵贴到门上,好像里面有轻声细语的声音。听一阵,终于听清了,里面有刘安定。白明华大吃一惊。退后一步看门上的小窗,里面确实黑灯瞎火。狗日的,原以为你是个正经女人,没想到你只在老子面前正经,在别人面前却是个烂货。妈的,老子能比刘安定差多少,为什么苦苦相求软硬兼施你都不答应,不答应也罢了,还抓破了脸。恼怒和嫉妒让白明华热血汹涌。他真想一脚将门踹开。但还是忍了。但他觉得不能轻饶他们,他觉得这样大的事,一定有文章可做,一定要让两人身败名裂。他决定不要慌,细想想怎么办。 回到屋里想一阵,白明华有了主意。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服务员,告诉服务员说206房间的客人得了急病昏迷不醒,快拿钥匙来开门,并说对门是她的领导,要告诉领导一声让领导来处理。 门从里面反锁了,服务员打不开门,便敲对门的门,让领导来看看。对门是水利系的两个教师,他们负责测量和水库选址。两人急忙起来喊着何秋思的名字敲门,但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两人害怕了,急忙将大家都喊醒。当人们商量了将门踢破时,刘安定在里面说话了。刘安定说:"里面没事,你们不要管,我在里面。"说完,里面灯亮了。 都知道屋里住了何秋思。大家相互看看,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笑了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十一章 刘安定和何秋思的事很快全校都知道了,让白明华不满的是,学校并没对刘安定给予任何处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觉得再让刘安定和何秋思一起出国买种畜不大合适,把何秋思撤下换了别人。好在刘安定出国一走,整个项目的事就落在了他白明华一个人的肩上。白明华觉得这样也好,一个人说了算,就可以实实在在干点事情,干出点看得见的成绩,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也让大家见识一下他的能力。 工地的建设已经全面铺开,工期最紧的是良种繁育场的圈舍,要在种牛进口回来前就得建好。吴学才陪白明华在工地转一圈,白明华没说什么。白明华提出再到机关看看大家,见个面,熟悉一下基层部门领导。 在白明华的努力下,吴学才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场长。对此,吴学才感激不尽,只要白明华来,就跑前跟后随时效劳。 总公司机关就设在猪场,用的也是猪场的原班人马。白明华感觉到这些人素质都很低,许多人不识几个字不说,行为举止也缩头缩脑,衣着打扮也完全像田里劳作的农民。这样不行,白明华想,等生产运作起来时,就从学校招一批大学生来,改变一下干部的素质。 来到财务室,一位穿紫色衬衣的女子特别与众不同引人注目。这里的女人不仅穿着土气,而且两颊发红;紫衣女子却不同,不仅脸白皙,气质眼神也不同,一看就能看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白明华有意将紫衣女子多看了几眼,女子好像也注意到了,露出一脸娇羞妩媚的微笑。出了财务室白明华问吴学才紫衣女孩子是谁,吴学才说:"你不认识她吗,她就是宋义仁的女儿、刘安定的嫂子许飘飘。" 怪不得有点眼熟,肯定是在校园里见过。宋义仁的女儿这么年轻,怎么成了刘安定的嫂子,又怎么在这里工作。白明华急问原因。吴学才说:"那天刘安定领来了他的哥和嫂子,要我给安排一下。他说他哥力气大,就让干点苦力活,他嫂子有大专文凭,又没力气,让安排个轻松一点的工作,我就把他哥安排到了保卫科,把他嫂子安排到了财务科。" 白明华还是不明白,这里面好像有许多难解的东西。白明华细问,吴学才有点躲躲闪闪,欲言又止。白明华止不住阴着脸有点不满。吴学才说:"刘教授反复告诉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在你不是外人,但你千万不能给别人说。飘飘染了毒瘾,几次戒毒戒不掉,为了远离毒品,就嫁给了深山里的刘家。" 原来是这样。这件事让白明华吃惊不小,想不到刘安定和宋义仁还有这样一些故事。不知为什么,这件事对白明华触动很大,他心里一直抹不去这件事情。刘安定马上就四十岁了,他的哥怎么也有四十多岁,又是农民,还是深山里的农民。白明华不禁为许飘飘叹惜,真是红颜命薄,鲜花插在了牛屎上。不知为什么,整个一上午,白明华心里莫名其妙地堵得慌。 中午在猪场食堂吃饭。因为职工大多数家在场里,在灶上吃饭的人并不多。吴学才陪白明华来到食堂。饭刚上桌,飘飘端了饭走了过来。还没到跟前,许飘飘就说:"我们那口子上夜班还在睡觉,我也不想做饭,反正有灶,混一顿也方便。" 飘飘大大方方坐下,看一眼吴学才的饭碗,说:"怎么吃的是豆腐,豆腐只能越吃越软。" 许飘飘的大方让白明华有点吃惊,也有点措手不及。他觉得飘飘的话有点双关语的味道,他也想双关一句,想说豆腐看着软,进了肚里,该硬时就硬了,但觉得不熟悉,还是没说。 吴学才嘿嘿笑。许飘飘把饭放到桌上,然后问白明华:"白总吃的什么,能不能咽下我们猪场的粗茶淡饭。" 白明华想调侃几句,但没有合适的话,却突然有点紧张,只好说:"一样的,白菜萝卜而已。" 许飘飘一下笑起来,而且笑得弯下了腰。见白明华和吴学才莫名其妙,许飘飘止了笑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说有个穷酸先生到学生家里吃饭,学生的母亲问先生吃什么,先生说白菜萝卜而已。白菜萝卜学生的母亲明白,而已是什么母亲不知道,便让学生悄悄去问父亲。父亲赌钱正输在气头上,便说,而已是你妈的x。学生回来告诉母亲说是你的x,这下母亲为难了:割下来不行,不割又没法煮熟。好在这母亲不傻,想一想便舀了半盆水,脱下裤子用刷锅的刷子把她那东西洗刷了一遍,然后熬成汤端给了先生。母亲说,白菜萝卜管饱吃,而已太少,只能熬点汤喝。" 白明华虽然感到可笑,但更多的是感到惊奇,刚认识就敢开这样的玩笑,怪不得敢去吸毒。确实不是一般女子。白明华这下来了兴趣,白明华望着飘飘说:"飘飘女士来了,菜有点少,是不是再来个而已汤?" 许飘飘笑而不答。白明华喊来厨师,要飘飘点几个爱吃的菜。许飘飘见桌上有酒,便点了两个下酒菜,说:"我陪两位老总喝几杯。" 每顿饭白明华都要喝点酒,想不到飘飘女士也爱喝酒。白明华兴趣大增,要和飘飘碰杯共饮。飘飘笑而不语,她知道男人的通病,她以前在酒吧混过陪酒,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男人都以为自己比女人强,在女人面前都是英雄,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她灌醉,然后把他的钱轻轻松松哄到手。今天不同,今天她不想把谁灌醉,但今天她要好好陪两位领导喝几杯,让他们见识一下她的酒量和才能。 连碰几杯酒后,白明华要飘飘再讲笑话,并说讲不笑就罚酒。和男人们混了几年,好像每个男人都要在女人面前展示幽默,这让她存了一肚子的笑话,但这些笑话都是带色的,刚才已经讲了一个不太黄的了,再讲这些,让领导以为她就会这些,甚至认为她不正经。今天她要展示她真正的才华。许飘飘说:"在领导面前我不能不恭敬,为表示我的敬意,我给两位唱首歌吧。" 饭厅里有卡拉ok,飘飘上去自己挑了歌曲,然后很正规很专业地说把歌献给两位领导。许飘飘的嗓音确实不错,动作眼神也很有歌星的味道,吸引了整个饭厅里人们的目光,因为大家都拍手欢迎,飘飘也来了精神,便使出自己的浑身本事,又唱了京剧、越剧和黄梅戏。许飘飘能唱这么多种戏剧,而且唱得有板有眼,这让白明华和吴学才都没有料到。白明华的眼睛都有点直了。飘飘回到饭桌时,白明华立即起身握了她的手表示祝贺,夸张地说:"人才,真正了不起的人才,想不到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好的人才,现在委屈你了,等公司建好了,有你发挥才能的时候,到时可以让你专管文艺,专门演出。" 吴学才点头说:"到时可以成立个文艺演出队,专门让飘飘负责,让人们看看,咱们这里不仅能搞物质文明,也能搞精神文明。" 再坐下喝酒,白明华仍然赞叹许飘飘是搞文艺的人才。突然想到朱校长说他是搞行政的人才,白明华不仅心里笑了。他想,也许朱校长对他的看法就像他现在对飘飘的看法一样,确实觉得是人才,确实想要用他。白明华心里感到一阵宽慰,他端起酒杯,和许飘飘一连碰了四五杯。 猪场有个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实际就是一排四五间平房。白明华要午睡一会儿,下午还要了解一下工程方面的开支预算情况。吴学才喊来管理员给白明华开了一间房。这时白明华发现许飘飘也住在这里。吴学才解释说:"再没有空房,招待所闲着,就让他们两口子暂时住在了这里。" 送走吴学才,白明华刚要睡,许飘飘敲门走了进来。许飘飘提了一壶水,问白明华洗不洗脚。白明华本不想洗,但飘飘已经将水倒进了盆里,便说:"你是不是闻到我脚臭了?" 许飘飘说:"脚臭倒没有闻到,肉香我可闻到了。" 白明华看飘飘一眼,好像她话里似有深意,眼神也有点挑逗。白明华一下不能适应,也不敢搭话。洗完,许飘飘要给白明华倒洗脚水,白明华用脚踩了盆急忙说自己来。飘飘躬了腰抓住盆沿不放手,坚持要她倒。飘飘的头就伸在他脸前,那股诱人的体香让他心里发醉。透过张开的领口,他一下看到了她的两个rx房。白明华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里,两只眼睛死死盯在那双rx房上,再也动弹不得。 白明华完全晕了,但却不知不觉抬起了脚,让她直起了腰,端走了盆。 和悦悦就是在服务中认识的,搭上关系后,悦悦就是这样热情服务的。许飘飘倒了水回来,白明华仍在那里呆坐着,好像整个人都呆了,仍保持着洗脚时的姿势,只是两只脚踏在了水泥地上。飘飘递上擦脚毛巾笑一声说:"白总倒有皇上的风度,坐了一动不动让人侍候,来,奴才再给你擦擦脚。" 白明华一下清醒过来,一把接过毛巾,然后解嘲说:"受女人的压迫多了,今天你这一温柔,一下倒有点傻了。" 许飘飘笑几声说:"真正的温柔你还没见识过,我就住在隔壁,有事你不想喊就敲敲墙,你一敲我就过来。" 许飘飘走了,但那双鲜活的rx房仍在他脑子里晃荡。女人身上假货多,吃饭时他还以为飘飘那高耸坚实的胸部是胸罩衬托的结果,没想到都是真的,没掺一点虚假,那硕大,那饱满,那白皙,那圆润,那坚挺,妻子的没法比,就连悦悦的也不能相提并论,也许下辈子也不会再见到这么好的rx房。白明华咽口唾沫。他看得出,飘飘这样的女人不比一般女人,是完全可以上床的那种。她能吸毒,还有什么事不能干。她好像已经作了暗示,如果叫她来就敲墙。他禁不住想敲墙,但理智告诉他这事还得想想。白明华不由得摸摸脸,这一摸让他高涨的激情减了一半。他不由骂自己一声混蛋。妻说得对,真是记吃不记打,如果再惹出这方面的麻烦,可真的没脸见人了。 睡在床上,那双rx房却怎么都无法从脑子里抹去,这双rx房如同两个元宝,在他脑子里不停地滚动,滚得他满脑子翻江倒海,辗转反侧。他仔细分析,怎么都觉得飘飘这样的女人和何秋思不同,何秋思不需要别人的钱,也不需要别人的势,飘飘就不同,也许她这两方面都需要。还有,飘飘嫁的是大龄农民,这样的丈夫对她来说不但毫无约束力,而且还会因此而生出逆反心理,故意找事反抗,故意不把丈夫放在眼里,把这样的女人搞到手,当然要容易得多。但白明华还是长叹一声,觉得这件事不能草率行事,因为许多情况还不清楚,况且还有宋义仁和刘安定,还得观察一下,好好想想。 中午没睡着,想再躺会儿,几个包工头又来找。一直忙到天黑,刚想到食堂吃饭再见见飘飘,赵全志却打来了电话,要他到他那里去一趟。 赵全志调到平西州任了州长,到任已经三四天了。平西州州府所在地就在西台县城,白明华觉得赵全志刚到,事情多,要见的人也多,他打算过几天再去看他,没想到人家却打电话要他去。白明华不知赵全志是怎么知道他在西台县的,更猜不到找他是什么事,但不管什么事,以后要把工作的重点转到西台县,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混饭,有这样一位州长后台,至关重要。白明华匆匆吃几口,便往城里赶。 赵全志住在州府招待所,秘书一直把白明华领到卧室,白明华这才感到肯定不是小事。赵全志一个人坐着看电视新闻,也好像是坐着等他。白明华坐着,赵全志便关了电视,秘书也退了出去。 赵全志拿出两瓶啤酒说:"听说你天天要喝点酒,今天我这里也没什么菜,就喝点啤酒解解渴。" 白明华是要在饭前喝几口,但一般不超过二两,只有酒场陪客时,才放开了喝。环视卧室,房子很大,地上铺了木地板,和现在的木地板不同,这是用整条整条的厚木头铺就,虽然有些破旧了,但踏在上面却显得结实厚重。白明华说:"本来我昨天就想来看你,但考虑到这几天你忙,就没有过来。" 赵全志说:"咱们是朋友,也就不用讲那么多客气了,有事就打声招呼,想在一起坐坐就随便来,用不着见外讲那么多规矩。" 这话白明华听着亲切,赵全志也确实够朋友,他托他办的事,确实都认真办了。他申请的宠物繁殖项目已经批准,文件也发了下来,四十万经费很快就能到账。他当计委专家组顾问的事也是赵全志向朱校长推荐的,不然朱校长也不一定会推荐他去当这个顾问,朱校长突然重用他也和赵全志推荐说情有关。白明华觉得赵全志确实有点办法,能量要比他想象的大得多,别的不说,单说决定了让他当州委常务副书记,硬是不答应,硬是跑成了州长。跑成这么大的事,如果没有相当大的门路,根本没有可能。白明华给赵全志的杯里倒满酒,双手端起,说:"说心里话,我从内心感激赵州长,可以这样说,你就是我的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先借花献佛,敬你一杯酒,表达一下我崇敬的心情。" 赵全志接过酒杯一口气喝下,然后说:"不瞒你说,我不可能长期待在这里,我是准备要回去的,所以这次来家眷什么都没带,事实上也不能带,我们这些人,整个都是国家的,时刻听从党召唤,一声令下说不定就到了哪里。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是你表妹的事,她想到西台工作,这事我不好出面,好在是你表妹,我想让你和西台县的领导说一声,让你表妹到西台县的政府部门任个职,最好到宣传部文化局这样轻松一点的单位,这也和她原来的工作挂点钩。还有她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不是国家正式职工,就不能安排在正式部门,你就安排在你们那里。小伙子我见过,人很机灵,你就给个采购什么的,让他多在外面跑跑。" 白明华的心不由得乱跳起来。赵全志不带老婆却要带悦悦来,可见两人的关系到了何种程度。这个小娼妇,倒很会攀高枝,他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功夫,但为了男朋友,竟然将他赶出门,而且是毫不留情,毫不念及他花了大力气才将她弄到省城。而在赵全志面前却这般温顺,让男朋友也接受了这个高官。白明华不能理解的是,悦悦为什么又要轻易下来,来这个小县城工作,要知道,从小县城到大城市,可不是想去就能去得了。也许是赵全志要她下来陪他,她也是身不由己。白明华想问问是不是和悦悦商量了,但又不好问。赵全志也许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一是她不想再在那里当讲解员了,她说天天就说那么几句话,特别没意思;二是她男朋友没有工作,来这里可以给她男朋友安排个体面又稳定点的事情;三是我要求她来,她也想跟着我。我刚才给你说了,我会回到省城的,到时我还可以把她带回去。" 白明华明白了,赵全志肯定还给悦悦许了别的愿。比如在县城混个一官半职再调回省城,比如让她男朋友包几个工程办几笔采购挣笔大钱,还比如送她上大学去进修、游山玩水等等。事实也确实如此,跟了赵全志这样的人,人世间的一般要求确实都能够办到,这一点悦悦也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跟他来这个小城市。白明华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醋意,一股嫉恨。可恶的女人,看样子单纯,倒很世故很会挑三拣四的。真他妈的见鬼,原以为会忘记她,远离她,眼不见心不烦,可不行,现在又要来到眼前,而且让他来办这件事,而且近在咫尺却不能重温旧情,甚至不能有一点非分之想。真他妈的窝囊。见白明华神情暗淡,赵全志问:"有困难吗?"白明华急忙摇头说没有,然后说:"我知道怎么办,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赵全志不再说这件事,将话题转到了综合发展项目工程上。白明华的思绪却转不过来。白明华知道赵全志对他的办事能力是放心的,也知道他会怎么去办。赵全志的用意很明白,让他以表哥的身份去说,但还得打他州长的旗号,如果不打州长的旗号,这样的事很难办成,这一点赵全志再清楚不过,但他去说和赵全志自己去说后果不同,如果出了事,赵全志就会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说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甚至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悦悦。但白明华并不怕,如果出了事,责任也算不到他头上。对办这件事,白明华觉得一点都不用他费力,书记县长不是傻瓜,只要透点信息,让他们知道这事是赵州长的事情,他们不但会尽最大的努力充分发挥了去办,还会把他看成是州长的亲信,从而高看他一眼。 从赵全志那里出来,夜已经静了下来。州府招待所和县招待所不同,院子很大,也很幽深,虽然到处是花坛小径,但屋高墙深,感觉却犹如进入荒宅迷宫。白明华的心情也像这深院一样阴暗深沉。第一次见悦悦的情景刻骨铭心,第一次和悦悦上床更是让他永远心颤。那是他第一次和妻子以外的女人上床,她的美丽,她的雪白如玉,她的青春鲜活,还有对她的突然拥有,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喜不自胜激动不已。巨大的激动和幸福,让他颤抖和慌乱,以至于他无法控制自己,手忙脚乱半夜却无所作为,最后的结果是一败涂地。但这种激动却永远地留在了脑海,使他的生活里永远有了一种美好,好像从此,他才懂得了什么是女人,什么是生活,才看到了生活是那样广阔,那样美好。可惜,这一切转眼即逝,徒留了一肚子的醋意和痛惜,徒留了一肚子的烦恼。 但这件事并不是坏事,赵全志让他办这件事,就意味着进一步把两人捆在了一起,虽然不能说生死与共,但只要牵住悦悦这根绳子,就能将两人牵到一条线上。这不由得让他想到了那个四大铁,看来这些民间笑话也是实践经验的总结。 赵全志不带妻子来谁都理解,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像这种情况的干部,谁都不会把妻子带在身边调来调去,但不调妻子调情人,却是一个两全其美的高招。这一高招使他既有了四海为家艰苦奋斗的美名,又有了四海为家到处有家的实惠,真的是一箭双雕。 回到招待所,白明华就想到了飘飘。飘飘已经有明确的意思,敲敲墙就过来。他有点无法控制自己,他想到猪场去住,他想去敲墙。他想,赵全志身居要职都不怕,我白明华为什么要缩头缩脑。刘安定被捉住了,照样当官照样出国。退一步说,如果事情闹大了,我白明华还可以不做官只做教授,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想打电话叫猪场的司机来接他,又觉得不妥。他决定打车悄悄过去。 小城像样的出租车少,只好打了个囚笼似的机动棚车。上了车白明华心里不禁苦笑,觉得这偷情确实不会轻松,以后说不定还有更苦的。他觉得人确实不可理解,好好的生活不过,却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自讨苦吃,真是没办法。 好在路不远,颠簸了一阵就到了。 看看飘飘的屋,亮着灯,不知飘飘的那个丈夫在不在家。门的钥匙在他身上,吴学才说这间屋就归他,到猪场不想回就住下。开门时,白明华故意咳嗽两声。进门后细听隔壁,好像没有动静。正想敲墙,飘飘却狐仙花妖一样跟了进来。 飘飘笑眯眯地依门站了,就这样看着白明华。飘飘穿了睡裙,睡裙很薄,很宽松,也很短,刚遮到臀部,两条白皙的大腿让白明华头晕眼花。白明华的心不由地剧烈跳动起来。见她不动也不开口,他直了眼颤了声说:"你过来,让我看看,你这衣服真漂亮,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许飘飘仍然那样微笑着。她相信自己的眼睛,见白明华的第一眼,她就看透了他的内心,他心里想什么已经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她断定他今晚要来,早穿了这身衣服等着,只是让她等得有点不耐烦。见白明华不敢直来直去还要兜圈子,还要假装正经,她觉得可笑:本小姐如果没有让你神魂颠倒的本事,这些年算在男人堆里白混了。飘飘进屋关了门,说:"我这衣服么,是什么做的我也不清楚,但又光滑又有弹性,还具有温柔滋润清热退火的功能,不信你过来摸摸。" 白明华上来摸摸,然后一下将她的睡裙卷到她的头上,将她的全身细细地看一遍,摸一遍,然后猛地将她抱起。刚要放上床,又觉得不行。这屋没有后门没有后窗,万一让人发现,万一让她丈夫看到,堵到屋里你就别想逃掉。再说她这样主动,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会不会有什么企图。白明华将她放下,说:"我有点怕,会不会出什么事,你会不会有什么要求。" 飘飘笑了说:"你们男人就是可笑,又想吃鱼,又怕腥气,一点儿麻烦没有,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你怕什么,说真话,你手里有权,即使我有什么要求,肯定也是你举手就能办到的,你办不到的我也不硬求你,你怕什么。" 也是,给她换个好工作,给她一点小实惠,确实是举手之劳,她还能要什么。白明华重新将她搂到怀里,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是在她家隔壁,她丈夫又在十几米远的保卫科值班。白明华觉得还是到外面找个地方安全一些。他说:"今天的夜色很美,天还早,我们能不能到外面走走。" 白明华在前面走,飘飘跟在后面。走出场区,两人便手挽了手走在一起。天色很好,一弯明月挂在当天,能清楚地看到它慢慢向西移动。漫无目的地往荒远处走一阵,发现来到了一个土堆前。土堆猛然让白明华想到了家乡。那时父亲是乡党委副书记,全家就住在乡政府后面的一个小院里,在小院的东边,就有这么一个土堆。和这个差不多,土堆一房多高,黏土堆就,上面有十多米见方,光光的一根草都没有。这个土堆就成了人们乘凉观景的好地方。他记得很清楚,夏天,每当天黑,他就跑到土堆上玩。真是天意,怎么又出现了一个同样的土堆。 两人爬到土堆上,白明华觉得这个土堆比家乡那个小些,土也比家乡那个软些。他觉得在这里做爱再好不过了,再浪漫不过了,真是天生的一个风流处。找块干净的地方,见她点头同意,白明华一下激情喷发,气势如虎,一把将她揽了压倒,不顾一切在她身上乱吻起来。 第二十二章 牛瘤胃测定营养实验很费时间,也需要很大的耐心。给牛吃什么,吃多少,都要详细计划,详细称量,详细记录,就连喝多少水,排多少粪便,粪便里有什么营养物质,都要进行详细测定。实验一开始,宋义仁便将铺盖搬到牧工住的小屋,喂牛取样观察化验,一天十几个小时就在实验场忙碌。许慧一个人在家没事孤单,就跟了宋义仁在实验场转,打打下手,送送饭。对宋义仁的实验,许慧简直无法忍受,特别是一天几次通过瘤胃瘘管从牛胃里抽取胃液,许慧觉得特别残忍,每次都要闭上眼睛。她想不明白,善良仁慈的丈夫怎么在这一刻变得如此凶狠,如此铁石心肠,面对牛的痛苦惨叫,竟然面无表情毫不手软。许慧说:"人家都说我们唱戏的死了进不了祖坟,我看你们干这个的最缺德,死了确实不能进祖坟。" 宋义仁说:"这看你怎么理解,牛是痛苦一点,但实验成功了,就能为人类带来巨大的利益,就能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给亿万人带来欢乐。" 许慧不能同意他的观点,说:"你还是站在人的立场上看问题,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残忍地杀害虐待别的动物,我觉得人是世界上最自私最凶残最不讲道理的动物,在人的眼里,只有自己的生命才是生命,一切都以人为中心,别的生命都是为人存在的,看着你的实验,我才知道人最可怕。" 宋义仁感到有点吃惊,想不到妻子还有如此高论,如此仁爱。圣人说过,仁有大仁和小仁,妻讲的仁其实就是小仁,真正的大仁她还没有完全理解。宋义仁想从生物学的角度讲讲这些道理,他说:"有些道理你不懂,动物间互为食物链是自然规律,人已经成为最先进最强大的动物,人可以任意屠杀任何一种动物,但人没有这样做,人们在尽力维护这个大自然的平衡发展,我的研究就是为了让牛尽快长肥长大,杀一个就能抵两三个,这样就能从数量上尽量少地宰杀动物,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人类不饲养动物,那么野生动物早就被人宰杀完了,这个世界也就只剩了人,最后人也没有了,所以我的研究工作是最人道的。" 许慧说:"你的话让我想起了狼和小羊的故事,狼要吃羊,还要讲它的道理。不过这些事也说不清,我就希望你的实验早点结束,结束后再给这三个牛把胃补好,让它们快快活活地活上几天。" 宋义仁说:"这个要求也不现实,人的追求是无止境的,这样的实验也是无止境的,实验取得了效益,还要追求更大的效益,就这个实验,我这辈子怕是完不成,让这几头牛寿终正寝恐怕是办不到,因为不可能不讲经济效益闲养着它,不能实验了就得杀掉。" 一向温和的丈夫怎么突然如此残忍,如此心硬如铁。许慧好像一下不认识他了。许慧真的生气了,她想哭,一下真的哭了。哭几声,许慧说:"我今天才知道你残忍,你就是没良心,为了经济利益,你这么残忍地折腾牛,但人家真的要你去搞文明点的研究,要你去挣大钱,你却不去,我现在觉得你越来越古怪了,越来越不通人情了。" 宋义仁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哭。 上午白明华和李红裕来找他,说要办个宠物繁育场,先主要饲养猫狗,要让他来负责猫的繁育。白明华说具体的喂养工作雇临时工干,让他只负责管理和技术工作,基本待遇每月给一千块,效益好了可加提成。但宠物场的总负责人是李红裕,宋义仁对李红裕没有好感,而且还有点仇恨。宋义仁想,两系合并时你觉得我没用,想一脚将我踢开,现在有用了,就想随便呼唤一声再捡起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宋义仁还没有那么贱。宋义仁毫不商量一口回绝。白明华和李红裕走后,许慧便抱怨宋义仁,说你天天想搞点研究,今天人家来请你,你却拿起了架子。她认为养宠物是个不错的主意,宠物吃得少身价高,好的猫狗一只价值成千上万,再说人家有钱有科研费,本钱大家业大,搞研究再也不用像这样小打小闹自己掏钱自己动手喂养,闹好了,退休后也不愁没有事做。她劝他还是答应人家,万一人家用了别人,就后悔一辈子。宋义仁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他觉得养宠物确实有前景,搞猫狗杂交繁殖也容易出一些成果。大牲畜品种杂交首要考虑的是后代的生长特性,它要求后代的身体生长各方面都要优于母代;而猫狗就不同,它要的是观赏性,身体生长是否优于母代并不重要,而且越是瘦小越是奇形怪状越有一种新奇美。他相信自己的审美能力,更相信自己能够搞出一番成就。宋义仁心里有点后悔,但他不想反过来去找他们。现在许慧哭,可见她是多么希望他能答应人家。宋义仁说:"他们如果真心要用我,他们还会来找我谈的。" 许慧明白他心里怎么想,她仍生着气说:"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呀,人家会三顾茅庐,再说你的脸皮又有多尊贵,人家都在挖空心思想办法,有的甚至不要脸坑蒙拐骗巧取豪夺,你倒好,让你表个态点个头你都不肯,怪不得你要穷酸一辈子。你等着吧,会养猫的不是你一个人,等人家请了别人,你就等着退休后跟我到公园里唱京剧吧。" 许慧还从没像今天这样数落过他,宋义仁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许慧只顾抹眼泪,根本不看他。宋义仁涨红了脸憋一阵,只好说:"我晚上给白明华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再说,这下你该饶我了吧。" 许慧不愧演员出身,感情确实丰富,见宋义仁答应了,竟一下破涕为笑,然后搂了宋义仁的脖子,缠在宋义仁身上撒娇。 吃过晚饭,宋义仁的研究生曹得富来找。曹得富说他想留在学校工作,要宋义仁帮他和学校说说。 曹得富工作的事让宋义仁心烦。今年他有两名研究生毕业,遗传研究所决定留一名,他便让女生叶玉莲留下,让曹得富到省畜牧研究所工作。最近畜牧研究所突然要进行改革,不但不能再进人,而且听说还要裁减人。宋义仁又帮着联系了几个单位,但都没有成功。带出的研究生没人要,对哪位导师都是一件没面子的事。宋义仁的研究生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就在去年,他还对研究生说,他带的研究生绝对是品学兼优,走到哪里都受欢迎,都能凭本事吃饭。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宋义仁心烦归心烦,还得给想出路。再留校一个肯定学校不会答应。宋义仁想一阵,决定让曹得富到西台县去。西台县要搞那么大规模的养殖,有的是用武之地,那里人才少,说不定去了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干出一番大事来。如果曹得富愿意去,让刘安定和县里的领导说说,倒是一件容易的事。 宋义仁先细说了西台县工程的情况,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曹得富犹豫半天,最后还是答应去。曹得富答应了,宋义仁却有点为难。什么事都要让女婿去办,怎么想都有点过分不合适。白明华是副总经理,宋义仁觉得先让曹得富自己去和白明华说说,现在那里正需要人才,估计问题不大,如果有问题,再让刘安定出面。但曹得富要宋义仁写个条子介绍一下。这也让宋义仁犯难。今天拒绝了人家,一会儿自己的事还得给人家打电话。万一养猫另请了人,白明华就会不认他的条子,面子就丢大了。宋义仁不耐烦地说:"你已经是走向社会的人了,还什么事都靠我,你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如果有问题,我再出面去说。" 曹得富带了礼物,但宋义仁从来都不收礼物的。曹得富坚持要将礼物放下,而且放下礼物跑出了门。许慧掏出礼物看,是两盒茶叶。许慧说:"一点清茶,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学生送点给老师,也是应该的。" 宋义仁让许慧将茶原样放好,然后说:"学生的东西我是更不能收的,他们又没挣钱,经济都困难,收了他们的东西我心里不好受。" 许慧说:"这是我第一次见有人给你送礼,你就让我新鲜一回,话说回来了,除了学生,哪个又会给你送礼。" 宋义仁涨红了脸,觉得受到了极大的轻蔑和伤害。这样爱财的女人也太无德了。宋义仁一掌拍到桌子上愤怒地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堂堂一个教授,难道会沦落到厚颜无耻收别人的东西!如果收,也不是没人送我,西台县就送了我一台笔记本电脑,我如果学那些下三烂,我如果想当官,我早就当了,说不定都是校长了,可我不干,我只想做堂堂正正的教授。" 没想到宋义仁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许慧愣一下,然后是极大的不满。她最不满意他太把自己当回事,别人没怎么高看他,自己把自己看了个高,好像自己有多大学问,有多么清高,其实不然,有一点小小成绩他就喜不自胜,甚至领导夸一句就沾沾自喜。许慧突然有点伤心。听起来嫁了教授,好像享了多大的福,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穷酸,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汉。想到嫁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老汉,许慧止不住伤心,她一下哭出了声。她觉得也好,她就想好好哭一场。许慧转身趴到桌子上,大声痛哭起来。 宋义仁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宋义仁想哄哄她,又张不开口哄,站一阵,然后用手挠她的腋窝,被她一把打开。宋义仁又站一阵说:"你不要哭了,我给白明华打电话,你哭声这么大,我怎么打电话。" 许慧的哭声渐渐小了,待她完全停了哭声,宋义仁才找出电话本给白明华家打电话。 白明华不在,也不在办公室。白明华的妻子说白明华什么时候回来她也说不准。宋义仁便过一阵打一次电话,直到睡觉时,白明华才回来。 白明华和李红裕商量过,都觉得猫是小动物,养猫是个琐碎的工作,必须找个懂专业又心细又有责任心的人来负责才行。两人都觉得宋义仁最合适。宋义仁拒绝后,李红裕提议让系里的一位老师来负责,白明华也基本同意。现在宋义仁同意负责,当然最好不过了。白明华知道宋义仁好戴个高帽子,吃软不吃硬,同时想到和飘飘的关系,便恭维说:"我们反复想过了,这件事离开你怎么都不行,其实具体的事根本不用你亲自动手,我们给你配备几个年轻人做助手,你只做些计划,选择一些品种,搞一些杂交实验就行了,如果真的忙不过来,我们还可以再调人协助你,具体的一些事,我明天一早到所里找你商量。" 放了电话,宋义仁有点得意,对许慧说:"我说过,这事离不开我,他们还会找我,你不信,非要哭哭啼啼,这下你满意了吧。" 看着宋义仁一脸得意,许慧心里也高兴,但她不能让他太得意,不能让他太小看她。她想,必须得让他明白他的短处,从年龄上讲,她嫁他是吃了亏的,这一点必须让他真切地感受出来,并且时时记在心里,以后要处处让着她点。 上床睡了,许慧就使小性子,缠在他身上亲热。宋义仁感到很累,没有一点这方面的兴趣,但他不忍心冷落了她的一片温情,便努力打起精神迎合。用手抚摸一阵她的全身,仍然没有一点激情,许慧却表现出了要做爱的强烈要求。见他努力半天没有一点起色,她便将他强行拉到自己身上。宋义仁闭了眼酝酿半天,仍然没有一点劲头。许慧等不及了,一脸饥渴夸张了呻吟。宋义仁一脸惭愧,只好说:"这几天实验紧,太累了,身体累,脑子也累,让我休息一晚天亮再来。" 许慧忸怩了不答应,她哼哼地说:"你把人的火摸起来了,我现在火烧火燎,你却锅底抽柴,我实在忍不住,不行,我就要,我就要。" 也是,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妻正是如虎的年龄,有如虎的要求也是正常的。宋义仁不禁焦急起来。越急,情况越糟,好像故意和他作对,竟然缩回到了肚子里。彻底没戏了,不争气的东西。他真有点恨自己。他想,如果世上有最无奈的事,那就是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知道越急越气越不行,他只好找台阶说:"你让我躺着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静静地躺一阵,还是不行,好像没有一点力气。真的老了吗?真的就不行了吗?才不到六十呀,人家八十岁还能生子。宋义仁不能甘心,怎么说,还不到退休的年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宋义仁说:"今天可能是心情不好,要不你上来,你来玩玩我。" 许慧说:"一周多一次你都不行,你让我怎么办。" 许慧按他的意思骑到他的身上,然后故意问:"怎么玩?" 宋义仁也不知怎么玩,玩哪里都感到没劲,只好说:"你再让我歇歇。" 无声地躺了,宋义仁心里一阵悲哀,他真想哭一场。真的是老了,真的是没有用了。怎么一眨眼就老了呢。摸一摸,一堆皮,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了。都说人生有许多悲哀,此时的女人躺在身边无米下锅,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丑话说得对,五十七八我怕她,她从门前过,我在炕上吃馍馍。有道理啊!都是自然规律。宋义仁不禁流出了眼泪。许慧又往身上拉他。他只好长叹一声,满腔内疚说:"慧,我对不起你,我老了,真的不能满足你了,我很难过,让你守个无能为力的男人,我确实觉得很对不住你。但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生理上不能满足你,我只能在感情上来弥补,我以后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生气,同时我也要好好锻炼身体,咱们有空再多去跳跳舞,身体好一点,情况就会有所改善,我相信我是有办法的。" 许慧发现他流泪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他是个十分要强的人,从来不服软,这回才真的软了。已经达到了目的,他已经认识到了他的短处,这就足够了。许慧强忍了笑说:"对不起,今天不是你的过,你说是不是我性欲太强,老想这些事。" 宋义仁说:"如果往回倒十年,我像你这个年龄,你可能会觉得受不了。" 一早起来,宋义仁就翻找有关猫狗方面的书。家里的书不少,但有关猫狗的却没有,不但没有,连这方面的一段话都找不到。徒劳地乱翻一阵,宋义仁只好坐下叹气。上大学时,学习的重点是牛马等耕畜,不但没有猫狗,连鸡鸭这些家家都养的家禽都很少讲,即使讲,大家也不会有兴趣去学,大家都知道,耕畜是农民赖以生存的伙伴,许多地方还用人来拉犁拉车,没有耕畜就没法耕种,所以宰杀耕畜必须经过乡一级政府批准,而阶级敌人搞暗杀,也往往不去杀人而杀耕畜。相比之下,鸡鸭算什么,死了就死了。还有一件事让宋义仁终身难忘。大学就要毕业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们全部被分散到了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时生产队使用的犁还是西汉时发明的木犁,犁头上套个很锋利的铁尖来犁地。队里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地主成分,在犁地时也许是力气不够,也许是人老反应慢,拐弯回头时没将犁抓紧,犁尖一下犁进了牛的后蹄。他当时虽然给牛做了缝合手术,但牛最大的一根筋腱被犁断,牛仍然成了三条腿。这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地不能及时翻耕就要错过农时,生产队便说老地主故意破坏生产,批斗打骂不说,还让老汉赔一头牛。老汉别说赔牛,他其实连一斤牛肉都赔不起,无奈老汉便上吊自杀了。一条人命抵一条牛腿,人们还说便宜了老汉,因为老汉死了就死了,而牛死了却要影响整个生产队的生产。也就是这件事,让他感到了一名兽医工作者肩上沉重的责任。社会发展得真快,好像一转眼,牛马就成了肉食,有了病就杀掉,谁也不会花冤枉钱去给它看病,而猪鸡的饲养防病却一下上升到了主要的位置,现在突然又要饲养宠物,真有一种让人无法追赶的紧迫。 还是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猫。记得那是一只大黄猫,记得最清楚的是在打麦场上猫捉老鼠。拆开麦垛打麦时,麦垛里的老鼠便四处逃窜,大黄猫像个冲锋陷阵的无敌英雄,浑身黄毛倒竖,嘴里呜呜叫着,左冲右扑,将老鼠一只只咬死,然后叼到一起放了,过后再慢慢去吃,即使吃不了那么多,它也不让一只老鼠活着。母亲说猫和老鼠天生就是一对冤家,托生时,老鼠便欠了猫一辈子的粮食。其实大黄猫也不只吃老鼠,听到墙缝里有麻雀的叫声,便轻轻地爬上去,将爪子伸进墙缝,便将麻雀连窝掏了出来。因此大黄猫吃得很肥,每年都要产两窝小猫,这时村里人便早早来要猫,当然不是白要,到时他们会端来一升粮食。可惜现在这样会捉老鼠的猫也不多了,当然现在养猫也不是用来捉老鼠,但宋义仁想,如果有大黄猫这样强壮的猫,也可以养一些。 宋义仁准备和白明华商量一下,如果可能,到北京等大城市的宠物市场看看,了解一下行情,购买一些品种,尽快把工作开展起来。 白明华说一早上班就到研究所找他商量,宋义仁匆匆吃了点馍,早早来到研究所。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白明华才来到研究所。宋义仁心里不高兴,便阴了脸等白明华解释。白明华明白宋义仁的脾气,现在宋义仁也沾点岳父的意思,虽然他是无名女婿,但在准泰山面前也不应造次。白明华便解释说有个急事耽误了一阵。 商量中,宋义仁得知何秋思要负责养狗,这让他有点不解。何秋思抓破了白明华的脸皮,闹得全校都知道了,这个繁育项目是白明华的,白明华怎么还要让她干,她为什么还要参加白明华的研究。也许白明华真的是不要脸了。何秋思和刘安定搞到一起时,宋义仁还能够理解,觉得年轻人有激情,互相有点爱慕也可以原谅,现在何秋思又有和白明华搞到一起的迹象。宋义仁对何秋思有了另一种看法,甚至觉得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宋义仁想,等刘安定回来,好好和他谈谈,让他认清这个女人,彻底远离这个女人。 再说由何秋思来养狗也不合适。何秋思养了一只沙皮狗,浑身的皮皱折成一堆,看了让人心里起皱,但何秋思每天都牵着满校园遛,这也许就是白明华说何秋思喜欢养狗的来历。但养狗只有喜欢是不够的,必须要有专业知识和责任心,还得有符合大众心理的审美能力。宋义仁谈了自己的看法,希望另找一个人来代替何秋思。 让何秋思负责养狗是白明华和李红裕商量好的,何秋思爱狗是出了名的,单说给沙皮狗做的衣服和发型,差不多就是一天一个样,人们都说何秋思把狗当成了亲生儿子,有这狗就不用再生育了。爱狗的人才能养好狗,再说这个宠物场要由自己来经营,要面向市场,何秋思灵活有头脑有开拓精神,如果一个这样的漂亮女人一心一意想把事情搞好,那她就有绝对的优势。但白明华也有顾虑,最让他担心的是她会不会答应,肯不肯出力。那晚捉奸,后来何秋思当然能猜到是他白明华干的,何秋思将他痛骂一场不说,还把抓破脸的事传播了出去,闹得全校皆知。李红裕提出他去和何秋思谈养狗,白明华觉得还是他来谈好,反正两人已经撕破了脸皮,就没有什么话不可以谈了。想不到何秋思想得更开,她一口答应,说我为什么不干,干事业是干事业,个人恩怨是个人恩怨,有喜欢干的事,又有钱挣,傻瓜才不干。既然何秋思能答应,他决不会考虑换别人。白明华将话题扯开,说:"曹得富已经找过我了,他说这是您的意思,我已经和西台县的县长商量了,他们也同意将曹得富的关系挂到县里,让他到畜牧公司工作,由公司发给他工资,我觉得这更好,曹得富也同意了。" 没想到白明华对这件事如此重视,也如此给他面子。宋义仁有点感动,他一连表示感谢,然后不由得就想表白一下自己的忠诚。宋义仁将自己的构想和盘托出。白明华觉得有些想法也不太妥当。他觉得宋义仁有信心是好事,但太自以为是了也不好,太自作主张更不行,以后得让李红裕多管着一点。白明华什么也没说。 白明华拿出一个手机递给宋义仁,说为了工作联系方便,公司特意给他配备的。宋义仁愣一下,感到有点意外,接着有点惊喜。他强压了喜悦说:"其实也用不着,让公司这么为我破费。" 白明华不由地有点脸红。其实这是飘飘的意思。飘飘要买手机,买后飘飘又说白明华的手机有点老旧笨重,建议他换一个新的。反正有那天的两万块钱,白明华就买了个好的。飘飘建议旧手机送给她的继父宋义仁,说她的继父比亲父还好,她应该给他个礼物。他当然一口答应。通过几天和飘飘的接触,他觉得飘飘犹如天赐,飘飘是最好最理想最会照顾男人的情人,特别是在床上,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都能深刻领会,并且能最大地调动他的热情,将事情做得持久有趣酣畅淋漓。他觉得这一生有这样一个情人就够了,当然他也愿意讨好准岳父岳母。 白明华走后,宋义仁拿了手机显得特别兴奋。他急忙回到家,对许慧说:"你看怎么样,我有本事,他就得用我,他就得给我相应的待遇,你还要人送什么礼,你看,这是公司给我配的,咱自己就能凭本事挣回来。" 手机怎么用宋义仁不会,许慧当然也不会。两人轮流拿了琢磨一阵,许慧说:"飘飘不在,她脑子灵,如果她回来,肯定一会儿就鼓捣会了。" 第二十三章 下飞机后,刘安定没有直接回家,说要放资料,先去了办公室。把给何秋思买的衣服和香水化妆品等一大包东西放到办公室的柜子里,然后到实验室看了看大家,到中午下班时,才和大家一起回家。 宋小雅不在家,屋子里也到处乱七八糟。刘安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洗漱完毕,还不见她回来。一股恼火不由得涌了上来。这哪里是妻子,简直就是养了一头猪。刘安定虽然肚子饿了,但也不想做饭,便回卧室躺着。 刚才在所里没有见到何秋思,又不好问人。下飞机后他就给她打了电话,希望她能来接,或者在所里等他。但什么都没有出现。不知她有什么事,干什么去了。刘安定再拨通何秋思的手机,问她在哪里。她说在大街上,正准备找个地方吃饭。刘安定立即说:"你等我,咱们一起吃,我现在就出门,找好饭店你打我的手机。" 刚要出门,宋小雅却回来了。真是冤家,该回来的时候不回来,不该回来的时候却回来了。刘安定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强忍了,用批评教育的口气说:"到哪去了,没事不学点有用的,整天胡跑,我看你这辈子要混到哪一天。" 丈夫的突然回来让她有点惊喜,她说:"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你又要出去?吃饭了没有,想吃啥我给你做。" 飞回北京时他给她打过电话,但在北京还有些手续要办,也没买好回省城的机票,就没告诉她什么时候回来。刘安定缓和了语气说:"我已经吃过了,我有点急事要出去办,过一会儿就回来。" 宋小雅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说:"不能等一等再走?" 刘安定明白这种眼神,这是她需要性爱的流露。但何秋思还在街上等着,说不定已经找好了饭馆,马上会打来电话。他低了头假装没看到,说:"人家在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何秋思要了个小包厢,小小的包厢正好两个人吃饭谈话,可见何秋思是动了点脑筋的。刘安定坐下,何秋思就说:"和你老婆亲热完了?亲热这么久,久别胜新婚?好呀,你现在是大忙人啊,看把你忙的,有点像歌星赶场子,那里一完,立即往这里跑,跑马占地一样,是不是趁她睡着了偷着跑出来的。" 刘安定说:"我就没见着她的鬼影子。我一回来先到办公室,想第一眼看到你,但没有。我把给你买的东西放好,和大伙说了一阵话等你,下班我才回去,因为她不知道我回来,也不知她跑哪去了,我才又给你打电话。" 何秋思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刘安定下飞机后给她打电话,说他已经上了出租车,一个小时就能回来。她想想他的意思,可能是让她在家等着,因为有同事在一个车里他不好明说。她迅速回到家,先将自己打扮一番,然后又收拾一遍屋子,但死等到中午,怎么算都早该到了,可就是没个人影。这让她止不住心焦和失望,觉得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也许人家只是随便通知一声,人家现在早和老婆睡在了一起。她强忍着悲痛和伤心又等一阵,彻底死心了。下午还有课,她想到外面吃点,刘安定打来了电话,她只好说她在街上。先去办公室,先把礼物放下,这一点她竟没想到。看来刘安定是费了点心机的。看着满头是汗的刘安定,何秋思还是有点不满,心里也酸酸的。她掏出手绢给他擦擦汗,然后叹一声说:"我今天才理解了男人,男人不容易,泡妞搞婚外恋更是辛苦,既要瞒着老婆,又要哄着情人,想两头讨好,往往又两头不讨好,唉呀,真是不容易,既然这么不容易,你是何苦来着。" 刘安定不禁笑出了声,笑几声忍住说:"你呀,你就看我的笑话吧,反正你是没掏心掏肺地爱上一个人,算老天有眼让你幸运,倒霉的是我,谁让我死心踏地爱上了你,没办法,苦死累死让人笑话死也没办法,这就是我的命苦,天生一个苦命傻蛋。" 一开始,她就相信他是真诚地爱她,决不是那些寻花问柳之徒所为。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眼睛,但他却不了解她,他哪里能理解她的心,哪里能理解在这些日子里,她是怎样受着煎熬。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止不住要想他,想到深处,她就想哭。再想到他正睡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她的心又像火烤。但这些又如何能够告诉他。何秋思低了头说:"你觉得我没动感情,是和你随便闹着玩?" 刘安定倒没有这样想,他相信她也爱他,但不像他一样疯狂。他觉得她是理智的,如果她丈夫给她办好了出国手续,她将义无反顾离他而去。刘安定想问问她到底怎么想,但又无法直说,便用玩笑的口气说:"我知道我也有点吸引力,不然这么漂亮的你也不会理我,但出国的吸引力可能比我的吸引力更大,如果我向你求婚,肯定会吓你一跳。" 这正是她心里无法理清的一堆乱麻,她清楚,这堆乱麻今天理不清,可能一辈子也理不出个头绪。她避开实质问题说:"你可能把《婚姻法》忘了,你可不是自由人,求婚先得离婚,你有决心离婚吗。" 真是聪明的女人,皮球又踢回到了他这里。离婚的事他想过无数次,但离婚决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刘安定想想,还是无法正面回答。刘安定说:"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我们还是说点轻松的吧。" 何秋思立即换了副轻松的面孔,然后问刘安定这次国出的怎么样。这个话题让刘安定有了说不完的话,也让她有问不完的问题。一直说到饭吃完,看看时间不早了,两人才一肚子心事起身回校。 刘安定想去何秋思家里和她亲热亲热,何秋思也有这个意思。她让他走在后面,免得让人看见。进了屋,两人便迫不及待地抱到了一起。上了床脱去了衣服,何秋思又怀疑刘安定说不定和老婆睡了,刚从老婆那里出来再进她这里,也太恶心了。何秋思说:"不行,你得去好好洗洗。" 刘安定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相信我没见到老婆。" 刘安定苦了脸去洗,被何秋思一把拉住,说:"我能闻出来,你让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你老婆的味道。" 何秋思装模作样闻闻,便将他搂到身上。刘安定说:"我还是去洗洗吧。"何秋思急忙压住他说:"不么,我等不及了。" 刘安定的兴趣大减,酝酿一阵才又有了激情。事后两人都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何秋思连连叫苦,说耽误了上课,让学生告到系里就麻烦了。何秋思穿好衣服便跑了去上课,刘安定也有事,便直接往研究所走。 刘安定来到研究所,却发现没带钥匙。回到家中,宋小雅在床上躺着,见他回来,急忙将背对了他。他想解释一下,发现妻子眼睛都哭肿了。刘安定一阵内疚。毕竟是自己的妻子,丈夫出国一个多月回来却不和妻子亲热一下,确实是有点过分,妻子也确实无法忍受。刘安定爬上床,想将妻子翻过来,没想到妻子猛地一甩,差点将刘安定摔到床下。刘安定心里又止不住冒火。在地上站一阵,刘安定什么也没说,拿了钥匙出了门。 来到所里,刘安定的心情还没有从沮丧中恢复过来。宋小雅确实有点可怜,但感情这东西,真让人没办法,爱一个女人,就会伤害另一个女人。他想不通人究竟算什么样的动物,如果人是单配偶动物,天性是一夫一妻,那么为什么人会如此想念别的异性,甚至有老婆总是人家的好这样的错误;如果人是多配偶或群居动物,那么为什么要一夫一妻,让那么多家庭生出悲剧呢。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研究所是个大四合院,办公实验都在这个院子里,院子中央还设了个羽毛球场,几位职工正在打羽毛球。何秋思赶去时已经到了下课时间,下两节课要由别的老师上,何秋思便来到研究所。她不管院子里有没有人,放了包就来到刘安定的办公室。 闲说几句,刘安定便拿出那包东西,说:"我是在巴黎有名的时装店给你买的衣服,我想你肯定会喜欢。" 何秋思想拉开包看看,又怕让人看到,便提了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两人的办公室门挨着门,突然何秋思喊一声,将包从屋里扔到了院子里。刘安定急忙跑过来,何秋思正一边呕吐一边洗手。他急问怎么了,何秋思喊:"怎么回事!你自己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 院里的几个职工已经跑过来看了。刘安定过来一看,让他一下目瞪口呆。包里的衣物上到处都是屎。刘安定脑子里嗡的一下。但他马上明白了。这肯定是宋小雅干的,肯定是她中午拿了他的钥匙来办公室查看,发现了包里的东西后干的。 刘安定急忙拎了包回到办公室,一股恶臭也在办公室弥漫开来,刘安定急忙将包拉紧,然后扔到了墙角。 院里的人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都忍不住笑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将门关紧偷着笑。这又是一件更大的丑事,也是少有的奇闻,传出去无疑会让全校人笑话一辈子。刘安定真要气疯了。在地上走一阵,他想再看看包里的东西。拉开,里面好像到处都是稀屎,好像没一件干净的东西。狗日的,真是吃了屎,一肚子狗屎,竟然拉出这么多。此时如果宋小雅在面前,他真想一拳打破她的肚子,将里面的屎全倒出来。 外面很静,但刘安定知道人们在屋子里议论着什么,是用怎么样一种神态在议论。隔壁的何秋思也没有声音,她抓了一手屎,她肯定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过去看看。想到每个屋里都有眼睛注视着这里,又忍了。 冷静细想,门是锁的,不会有别人,只能是宋小雅。他觉得肯定是这样,中午他走后,她可能认为他去了何秋思家里,也许她给何秋思家里打了电话,也许到何秋思家里找了,没人后又猜想可能在办公室,发现钥匙在家,便拿了去找,结果发现了东西。宋小雅不是傻瓜,一看当然知道是给谁买的,愤怒中便想出了这个恶毒的主意。 刘安定呆坐到别人下班后,才起身出来。何秋思的办公室已经锁了。回家的路上,刘安定拨通了何秋思的手机。何秋思只说她在家里,便挂了机。 本想回去和妻子大闹一场,上楼时,他已没有了大闹一场的心情。他想心平气和地和她谈谈,然后心平气和地分手。他想,目前这种状况,如果不分手,势必还会闹出麻烦,势必还会有更大的痛苦。长痛不如短痛,这次他要下决心和她离婚。 宋小雅仍然睡着,看到她,一股怒火却又止不住升了上来,想好了心平气和,却忍不住骂:"你怎么躺着不死,你那一肚子屎怎么不拉到你的脑子里,那些东西都是人家给我带了钱托我买的,算成人民币要值四五千块,这下好,我不管了,你去赔人家。" 这倒没想到,宋小雅心里一下有点虚,说不定真是人家托他买的。只能采取死不认账的办法了。宋小雅一下坐起来,用以攻为守的办法道:"你说什么!你难道还没把我欺负够,你究竟想把我怎么样,你若实在看着我不顺眼,你就拿刀来,你把我杀掉。" 难道会冤枉了她?不会,但他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干的。刘安定说:"你别给我耍无赖,门是锁着的,钥匙在家里,肯定是你去找我时干的,你还装孙子,我告诉你,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这回咱们的婚姻是完了,我一定要和你离婚。" 宋小雅知道这事谁都能猜到是她干的,但她并不是去找他。中午他出门时说有人等他,她觉得不会是何秋思,如果是何秋思他不会当着她的面说有人等他,她相信是真有急事。她很高兴地看他这次出国给她带回了什么,结果让她有点失望。东西也不算少,好像给父母亲戚都买了点,但都是些小东西,并没给她买贵重一点的。坐了想,突然就想到他给何秋思买了没有。她的脑子当时好像特好使,他觉得如果给何秋思买了,肯定还没来得及送,肯定要到晚上才去,如果是这样,东西肯定在办公室。这时她发现了钥匙,便想去看看。果然在立柜里找到了东西,果然是衣服香水化妆品,这些东西他竟然没给她买。她差点晕倒。愤怒和仇恨让她有了那个报复的主意。宋小雅又想,他说是她给钱让买的,已经是睡在一起的情人了,还说得那么清白,还不认错道歉,明显地是觉得妻子软弱可欺,不把妻子放在眼里,觉得妻子是靠他养活,妻子把他没有办法。宋小雅又不禁悲从心起,怒火中烧。她带了哭声骂:"离婚?我早就知道你想离婚,没那么容易!你想想你是什么东西,你穷酸破烂找不到老婆时,你就像丧家狗一样,死皮赖脸要死要活来求我,现在你腰板硬了,有了新欢了,你就想一脚把我踢开,你想想吧,没良心的狠心贼,你偷走了我的青春,你偷走了我的一切,你想想吧,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东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你想的太简单了,我就不离,我就拖着,拖也要把你拖死,让你也好活不成。" 这样的骂刘安定听了不是一次两次,就像念紧箍咒,宋小雅每次骂这样的话,刘安定便觉得有点理亏,心里不禁要难过一阵,但今天骂得最狠,刘安定心里却没有了内疚,只有厌恶和仇恨。见她哭骂得更凶,刘安定觉得再无法呆下去。刘安定一跺脚说:"你不走我走,这个家我是再不回来了。" 出了门,他决定到何秋思那里,他赌气想,不如干脆住在何秋思家,和宋小雅分居。来到何秋思家,发现何秋思也是冷冷的,眼睛也有点红,好像是哭过。他才猛地明白过来。今天的事,受伤害最大的应该是何秋思。真是气糊涂了。刘安定急忙向何秋思道歉解释。何秋思一言不发,见刘安定急了,恨不得掏出心来表白,才说:"行了,都是我的命不好,命中注定要一次次丢人现眼,要一次次经受磨难,这都是我的命,和你们无关。" 看来她这回是真伤心了。也真是难为她了,自己一个大男人都感到没脸见人,她一个要强要脸的弱女子,又如何能经得起这些。刘安定想一阵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会告诉人们是你带了钱让我买的,是我和宋小雅吵了架,她以为是给她买的,就故意不要,还拉了屎给我放回了办公室。" 何秋思盯了看刘安定半天,才说:"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天真,你觉得会有人信吗?我们已经在一起睡了,让人家捉在了床上,你还去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觉得很愚蠢吗。" 真是气糊涂了。刘安定说:"我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和她离婚了,不离这日子也没法过。" 见何秋思不表态不说话,刘安定又试探了说:"这次我不想回去了,我要和她分居,然后把她调到学校,解决了她的生活问题,就让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何秋思问:"你打老婆了?"刘安定摇摇头,说:"我怎么会打人,我都懒得看她,只是骂了她几句。" 两人沉默一阵,何秋思说:"你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刘安定说:"我知道你很难受,看到你难受我心里更难受,我不知怎么才能减轻你的痛苦,只要能减轻你的痛苦,你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何秋思说:"你其实还是没理解我的痛苦,也没站在我的位置来想,如果你想了,你就不会说不回去住。你想过没有,我抓破了一个男人的脸皮,又和一个男人同居,我是个什么女人,如果你老婆再打上门来,看吧,那就更热闹更不是人了。" 刘安定心里猛地动一下,是呀,怎么就没为她想想。她抓破了白明华的脸,他一直觉得这事痛快,现在想来,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一件丢人的大事,因为一般人认为,母鸡不叫公鸡不跳,女人是祸水,这种事一般都要把原因归到女人身上,这一点她心里清清楚楚,说不定她还遇到了别人的指责羞辱。刘安定感到一阵自责,他连说几声对不起,然后默默出了门。 天很黑,亮一盏暗一盏的路灯将空间搞得一塌糊涂。刘安定的心情也像这夜空一样,明一块黑一块乱七八糟。他不知该去哪里。他感到很累,真像人们说的,美人累英雄。他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坐,好好想想目前的事。 前面有片小树林,树林里放了不少座椅。刘安定进去,却发现每个椅子上都有男女在抱着亲热,有的一个椅子上还坐了两对,各自搂紧着自己的,倒也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学校有明文规定,学生不准在公共场所公开亲吻搂抱,刘安定忙,很少来这里,看来规定也无法阻挡爱情。他又想起一句情歌,只要不把头割下,这辈子就这么个爱法。 漫无目的地来到操场。这里倒很安静,空荡荡的倒很合他此时的心境。来到水泥看台,找个台阶静静地坐下。 他相信,只要他离了婚,然后向何秋思求婚,即使何秋思犹豫,最终也会答应他的。问题是宋小雅这里,她果真拖下去不离,又怎么办。 他想和岳父谈谈。岳父是个很开明的人,并且也说过,如果真没了感情,就不要硬凑在一起,这样对谁都痛苦。还说如果把宋小雅的工作安排了,他可以劝女儿离婚。他决定去和岳父谈谈。 回国时给岳父岳母买了点礼物,但都在家里放着。想到拿了礼物去,又觉得荒唐:带了礼物,却要说离婚的事,能张得开口吗?再说岳父一直待他很好,在他心里岳父不仅是岳父,也是恩师,岳父虽然嘴上很开明,但这样的事对任何一个父亲都是痛苦的,何必又要用这样的痛苦去折磨一个好父亲呢。刘安定只好又重新坐下。 仰望天空,灰蒙蒙的,远不如家乡的高远深邃。他突然有点想念父母。如果不是工作忙,他真想回去住几天。 婚姻真是个古怪的东西,人的感情要比婚姻更加古怪。还是上高中时,家里住了位女工作队员,那女人是城里人,可能二十多岁,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泥土,他觉得这女人真好看,这一清清爽爽的形象深深地印入了脑海,他那时想,自己到时能娶到这样干净的城里女人就好了。结果就真的娶到了。那时他兴奋过,也满足过,领回家乡,全村的人都来看时,他也自豪过。可现在,怎么转眼就不爱了呢?怎么说变就发生了变化呢?刘安定不禁长长叹口气。 细想,宋小雅也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作为妻子,也不算坏,当初,确实是自己苦苦追求人家。为她想想,她也是受害者。刘安定心里不禁又有点自责。那么究竟是谁错了,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打一个寒颤,才感到有点冷。看眼天,估计是后半夜了。他不想回去,想想那个家,已让他止不住心烦,甚至有点害怕。他决定到办公室去,把在国外办的一些事整理整理。 第二十四章 在国外购买的种畜十几天后就能运到,良种场的圈舍还没有盖好。刘安定仔细检查一遍,感觉质量还可以,但里面埋设的电线明显地比设计的要细一些,水管水龙头等都没有详细的厂家厂址,质量当然也无法保证。刘安定问工程负责人,他说这些都是总公司采购来的,与他们施工方无关。 使用这些不合格的产品,特别是不合格的电线埋到墙里,就会给将来的生产埋下隐患,这绝对不行。刘安定还得知,省电视台要来拍一个专题节目,公司要拿出十万块钱赞助。刘安定知道这是白明华搞的,自然是和那位女主持吴小姐有关。刘安定决定找总经理王德礼谈谈,把不合格的产品全部撤换下来,专题片的事也提出来,看能不能重新考虑。 给王德礼打电话,王德礼正在开会,王德礼说散会后他再回电话。一直到天黑,王德礼才给刘安定打来电话,让刘安定到郊区的乐逍遥酒店,说他在那里请他吃饭。 刘安定来到酒店时,王德礼已经坐好了。同坐的还有两位,王德礼介绍说一位是经贸局长,一位是工商局长。刘安定清楚,领导吃饭一般都要带部下,既表示了对部下的亲热信任,也给了部下一个吃过后去结账的机会。刘安定坐下,王德礼便问这次欧洲行怎么样,刘安定说一切还算顺利。见刘安定不再细说,经贸局长说:"教授的工作方法可能和我们不一样,如果是我们,回来不是先见老婆孩子,而是先给领导汇报,事情办的如何,有什么问题,都要先向有关领导汇报清楚,不然领导什么都不知道,领导怎么工作。" 刘安定愣一下,感觉出局长话里有话。也许他来前王德礼说了些什么,这个马屁精要为他的主人讨一些公道。刘安定很是反感。因为同去的有马县长,什么事马县长都一清二楚,马县长没和你通气,我也不是你的部下,我凭什么要主动去找你汇报。刘安定说:"你们的工作方法我确实不清楚,我以为马县长会向你汇报,所以我就只向我们的校长做了汇报。" 王德礼干笑一声,然后开玩笑说:"刘教授怎么会向我汇报,我也不敢听刘教授的汇报,我只想听听西方的红灯区怎么样,西方女人和咱们东方女人一样不一样,请刘教授给咱介绍一下。不知你听没听人家说过,说乡镇干部是三白干部:喝白酒,吃白饭,打白条;县里的干部是三红干部:喝红酒,拿红包,亲红嘴;你这样的干部是三黄干部:喝黄酒(洋酒),拿黄条(金条),摸黄毛(外国女人)。不知黄毛你摸了没有。" 刘安定虽然和王德礼不是很熟悉,但他知道王德礼是个见面熟,爱开玩笑,满嘴黄话。刘安定不想和他开这些玩笑,但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说:"这些你比我清楚,你是老革命了,什么事情都经得比我多,哪里能轮到我介绍经验。" 王德礼年龄并不老,只是多当了几年副县长,便以老资格自居,也喜欢别人称他老革命。王德礼说:"老革命也比不上你们这些新贵,你是教授又是总工,想干什么一句话,哪像我们,什么都不是,黄毛更不可能摸到,出国也只能到新马泰跑跑。" 这次去买种畜本来王德礼也要去的,朱校长决定不去后,县里也只能去一个人。马县长是正县长,马县长去王副县长就不能去了。对此王德礼很有意见,刘安定也不想再往出国的事上扯,便说了电线的问题,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刘安定说完,王德礼说:"县里的事情太多,工地的事主要由白明华来管,这也是工程董事会的意见,所以这些事你和他说说,看他怎么解决。" 王德礼不仅是个大滑头,也确实有情绪,让他管这些为难又得罪人的事,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刘安定又说拍专题片的事,王德礼说这是白明华搞的,为了宣传这个工程,马县长也同意,他也管不了。 刘安定以为王德礼请吃饭是要边吃边谈工作,没想到什么事他都不管,既然不管,还要他来这里干什么,完全可以在电话里就推掉。也许还有什么事。只等到最后,王德礼才说:"实际也没事,今晚我们想在一起吃个饭,就正好让你也来。不过要说有事,还有一件小事相求,就是我那个儿子,他想当个班干部,我觉得也好,想让你和他们的系领导说说,让儿子当个学生干部,早点锻炼锻炼。" 这类的事王德礼完全可以找白明华去办,可见确实是随便要他来吃饭,也随便要他办这件事情。刘安定从不愿办这些事,但不办人家肯定要让白明华去办,这样倒显得他刘安定死板不近人情。刘安定只好一口答应下来。 散了席回到县招待所,还不到晚上九点,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明天还要到水库工地,刘安定决定现在就找白明华谈谈。 白明华不在县招待所,打他的手机,白明华说他在猪场,有些事还要处理,今晚不回来。 看来这一阵白明华确实忙。猪场招待所的住宿条件要比这里差得多,看来白明华也不是只图享乐的人。刘安定觉得明天他确实没有时间,已经和司机说了,明天天一亮就往水库工地赶。刘安定再次拨通白明华的手机,说:"你如果忙,我过去谈怎么样,有没有时间。" 如果刘安定过来,就会发现他住在飘飘的隔壁。这样不好。白明华说:"既然这样,那就我回去。" 飘飘刚偷偷过来,还没来得及亲热。已经好多天没和她亲热一下了。白明华听听窗外,人们都还没有睡。但等久了刘安定也会有意见,和刘安定的关系还得想办法修复修复。白明华想匆匆亲亲她就走,但抱在一起,就有点难以自制了,摸索着就把她的裤子褪了下来,然后压到床沿匆匆把事情办了。白明华勒了裤带要走时,飘飘说:"你就像上了个厕所,上完就走,根本不管别人好了没有。上完厕所还要放水冲洗一下,你在我身上完了看都不看一眼,你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人,觉得我很低贱。" 飘飘仍屁股担在床沿躺着,污物流出不少。白明华急忙掏出手绢,边道歉边给她擦净,然后说:"确实是有急事,如果事情不急,我能舍得你这身白肉?" 自从那次捉奸后,白明华和刘安定还没面对面说过话。进门,白明华便说:"也不知是外国的水白还是女人白,一趟国出得你白了不少,也胖了一点,怎么样,国外的花花世界怎么样。" 刘安定简要说了一下这次购买种畜的情况,白明华也没有多问,这方面的事由刘安定负责,他也不想问。白明华岔开话题,严肃了表情说:"那次的事真的不是我,那天我真的是在外面喝醉了,我也不会干那种棒打鸳鸯的缺德事。" 那次的事刘安定确实恨白明华,他觉得白明华简直是心理不健全。现在白明华这样说,刘安定倒一时不能肯定真的是不是白明华干的。刘安定说:"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 白明华笑着说:"你小子倒好,得了美人,又没损失毫毛,真正受害的是我,落了个丢了脸皮,还得罪了你们两个。" 白明华的脸皮好了许多,那几道伤痕已经和脸皮长成了一样的颜色,没有了明显的对比和反差,如果不细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痕迹。没有了痕迹,一切就真的都过去了。连他的妻子也没责怪他,他本想为自己脸上的伤辩解,妻子却只说不用多说,我养狗自然知道狗的毛病,然后劝他以后收敛一点。他觉得妻说得对。和为贵,以后再不能和刘安定和何秋思闹下去,闹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刘安定说了他发现的问题。白明华叹口气说:"有些事你不清楚,我觉得你还是生活在书本里,以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像书本里讲的那样,其实早就有人给我说过,说工程这一领域内幕很多,关系盘根错节,不是你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的。比如我们需要的门窗,我记不清有多少人来推销,有多少人打电话写条子,最后的结果是一位退休干部中了标。后来据他说,他和县里的一位局长有关系,局长托州里的处长,处长托省里的厅长,厅长再托州里的州长,州长给县长打电话,县长给副县长打电话,事情就定了下来,到我这里,只是商量通过一下了。" 刘安定叹口气,说:"如果这样下去,质量又怎么保证?" 白明华说:"你小看我了,我也不是傻瓜,不管你是谁的产品,我都要国家有关部门的合格证明,有了这个证明,不仅证明了产品的质量,也证明了我的清白,证明了我没有责任。比如你说的水管水龙头,有了相关部门检验的合格证,不管怎么样,那就是合格的,我凭肉眼就不能说人家的产品不合格。其实不管谁的产品,质量都差不多,就拿门窗来说,都是将型材买来,然后按要求裁剪铆焊成成品,至于价格,全国都是这样搞,价格也就差不多,让哪家做不让哪家做,这就要看谁的来头大了。" 白明华早成了官场油条,这一点刘安定早清楚,刘安定也不想当什么包公,也知道他当不了包公。白明华的原则是只要有合法的依据,只要责任不在他的头上,就睁眼闭眼,那么他的原则呢,刘安定觉得他也说不清。刘安定突然觉得他的能力要比想象的小了许多。他想,现在看来,别的也管不了,也只能管工程按设计施工,保证在保质期内不出事情就不错了。水管水龙头质量不好坏了,可以更换,无非是浪费点钱,但电线过细这一点不能放过。刘安定说:"你说的话我理解,但工程铺设的电线明显不是设计的型号,要比设计的细,这种明显的错误不管不行,电线太细不能承载负荷,电线就会因过热引起火灾,到时就会追查咱们的责任,我看电线的事不返工不重铺不行。" 白明华很吃惊,他说他倒不知道有这事。白明华表示,这样明显违规的事一定要管,明天他就去查,如果属实,他就下书面通知,让他们返工更换。 也算解决了关键的问题,刘安定还是感到满意。刘安定把话转到了拍电视专题片的事上。他觉得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给五万让她出书就行了,省下五万还可以办好多事情。白明华听了一下很反感,他态度很坚决地说:"现在是信息时代,向外界宣传也很重要,一来可以提高知名度,二来可以为全县人民打气鼓劲。拍专题片是大家集体定的,再说我们也各有分工,我也不负责这事,你也不负责这事,不是我们管的事我们最好不要去管,免得到处伸手到处越权讨人家生气不说,也显得我们不懂规矩。" 这话是警告,刘安定听得出来。刘安定心里不禁有点气愤。说得好听,好像这事和你白明华没有一点关系,好像我刘安定不知你的老底。刘安定说:"我觉得这事和你有关才和你说,我这也是为你好,我看那个吴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最好不要上她的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谨慎一点。" 那天吴楚来催问出书的钱,白明华觉得从教改课题里出有点师出无名,万一有人追究起来不好说。吴楚提出给西台县工程拍一个专题片,工程赞助十万块,然后让电视台给她出书。他觉得这倒是一着好棋。果然,县里也很愿意宣传宣传。现在看来,这一决策是对了,要不然就会被刘安定揪住辫子。白明华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白明华一脸严肃说:"那天在车上我是和吴楚开玩笑,人家也根本用不着我去出钱出书,你把玩笑都当了真。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就是爱开玩笑,把谁都当朋友,没心没肺不防人,对你我也算了解,我认为你还不是打小报告整小材料的小人。" 刘安定心想,在人品上,我绝对比你正直。刘安定不想再说这些,再说也没有用。 白明华将话题转到了学校的一些事情上。两人说一阵,感觉天不早了,便各自回屋休息。 从水库工地回来,天已经黑了,刘安定决定去看看三哥刘三定。三哥值夜班,天黑别人下班,他上班巡夜在工地上转。三哥穿了一身保安制服,样子倒像个威武的士兵。保卫科的人见是刘安定来了,热情接待,并要刘三定和刘安定都回家去,兄弟俩好好拉拉家常。 三哥的家还不能算家,只是招待所的一间屋子,屋里除了将两张单人床并在一起,上面放了两卷铺盖外,再什么都没有。刘安定环视一遍,觉得应该给三哥买点东西,最起码有个家的样子。 三嫂飘飘不在家,三哥出去一会儿就喊了回来,说她在招待所值班室看电视。飘飘进门,就带进一股香气。看一眼,三嫂打扮得光彩照人,青春勃发。天不算冷也不算热,在飘飘身上也看不出冬衣还是夏衣,青色羊绒衫很薄,裙子也露出大腿,脚上却穿了高腰皮靴。最惹眼的是和小姑娘一样,脖子上吊了个手机,一副天真浪漫。刘安定这才想到飘飘只有二十五岁。不由看一眼三哥,怎么都感觉像父女两代。刘安定不敢细看飘飘,但他感觉她脖子上的手机是真的,她不至于浅薄到挂一个假的招摇。她才工作一个月,那么这个手机是哪来的,以前好像没听说她有手机,岳父岳母最近也没有来过。她会不会再去卖淫? 刘安定来让飘飘很高兴,又是倒水,又是张罗着要做饭。刘安定说吃过了,飘飘便站在那里不知该干什么,然后一脸无奈说:"什么也没有,也没什么东西招待人。"说完又让三定去买啤酒,刘安定急忙制止。 出了一趟国,倒忘了给飘飘和三哥买个礼物。给何秋思买的衣服他扔了,化妆品去掉外包装他放了起来,下次可以拿来让飘飘用。刚好飘飘就问到了出国的事,也许飘飘是无意的,但刘安定却感到空手来确实有点尴尬,他想想说:"我给你买了点化妆品,这次忘带了,下次来我给你拿上。" 飘飘一下来了兴趣,问是不是法国的,然后说法国香水如何如何好。刘安定听到飘飘随口叫他哥,刘安定心里猛跳一下,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他就是哥。刘安定想叫她一声嫂子,可就是张不开口。 三哥拿出一双自己做的皮袜子递到刘安定手上,说:"你整天在外面跑,皮袜子暖和,穿了不冻脚。" 飘飘一下笑弯了腰,然后说:"他鼓捣了几天,我还以为他怕晚上执班冻脚自己穿,没想到是给你做的。" 三哥会点儿皮匠手艺,是跟父亲学的,小的时候,父亲从破皮袄上剪一块皮,将长毛拔去,然后给大家缝成袜子,穿了又暖和又柔软。刘安定心里一阵感动,但也为三哥悲哀。三哥的思想和认识水平还停留在那个时代,这样的水平怎么能和飘飘这样的女人相配,刘安定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三哥的这个婚姻不会长久,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刘安定将皮袜子递回三哥手里,说:"我现在出门有车,也用不着这个,放着你晚上值班穿吧。" 三哥说吴场长说了,要在职工家属院给他一套房子。刘安定觉得吴场长这人够朋友,他刚才还想着找机会和吴学才说说,没想到人家竟然想到了。三哥又说飘飘调了工作,现在在总公司办公室工作。这一下引起了刘安定的警惕。问飘飘是不是真的,飘飘有点不自然,点头说是。刘安定急忙问财务科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办公室,飘飘说:"他们说办公室缺人,更缺我这样见过世面的,让我去了接待一下人,管管内部杂事。" 脖子上的手机就让刘安定费解,刚才就想问但又没好意思问。他感觉到这里有了问题。他觉得她很可能是旧毛病复发。刘安定问手机是哪来的,飘飘回答说是刚买的。只发了一个月的工资,两人的都加起来,也远远不够买这手机。但他不能问下去,问下去可能会揭出老底。如果飘飘每天坚持上班,她就没有时间去重操旧业卖淫。刘安定问飘飘谁让她去总公司上班,飘飘觉得这事不好撒谎,便直说是白经理。刘安定心里一下明白了大半。白明华是地地道道的色狼,遇到飘飘这样的羔羊,又如何能够放过。很可能飘飘已经和白明华搞在了一起,这一切都是白明华出面办的。刘安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三哥和飘飘,刘安定仿佛看到了武大郎和潘金莲。刘安定想,白明华就是西门庆,但我不做武二郎。刘安定想,即使闹不出事来,飘飘也决不可能和三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他想,等过一阵子场建好了,一切走上正轨时,给三哥重新找个工作,教他学点技术,然后给他重新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寡妇,安安稳稳地生孩子过日子。 刘安定想和三哥单独谈谈,问问他这一阵子对这个婚姻的感受。他决定让三哥和他一起回县招待所,两人住一起好好谈谈。正准备走时,场里的保卫科长提了礼物来拜访。 保卫科长有点拘谨,没话找话但总是那几句问候的话。看保卫科长的样子,科长是个老实人。刘安定料定保卫科长有事,只是不好开口。他不想再让科长为难,便主动问有什么事。科长一脸不好意思说他们家开了个砖厂,砖的质量不错,价格也便宜,希望刘安定给个面子,用一些他家的砖。 工程采购的事他从没管过,但工程建设用的砖不少,如果真的质量价格各方面都可以,也不是不可以用。刘安定问现在工程用的是哪里的砖,科长说就是这一带的。科长说他们那一片有十几家砖厂,生产的砖都差不多,只是他没有门路,尽管他可以便宜一点,但人家还是要了有门路的。 白明华说的不假,什么都要有门路,刘安定相信科长的话是真的。刘安定曾想过,他决不参与这些事,但看着一脸恳求充满期望的科长,刘安定又无法拒绝,拒绝了三哥也很难在保卫科干下去。刘安定真有点犯难。真是没权有没权的难处,有权有有权的难处。见刘安定犹豫,三哥急忙替科长说话,说科长待他不错,人家有事相求不能不帮。刘安定对科长说:"这方面的事我没分管,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可以和他们说说,如果还需要砖,就要他们要一点你的。" 科长急忙表示感谢,并说以后还有工程,这次不需要,下次用他的也行。 科长提了烟酒,刘安定不收,推让一阵,科长还是放下跑了。打开看,烟酒都不太名贵,但里面却有一个红包。刘安定一下感到有点紧张,拿了掂掂,如果是百元面额的,估计有三四千元。刘安定想想对三哥说:"一会儿你去上班时给他提过去,你就说事情我尽力给他办,东西我不能收。" 但刘安定走后,飘飘并没让三定去送礼物,而是将礼物全部留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回到学校,刘安定觉得有许多事情需要向朱校长汇报一下。为了准确全面一点,他把发现的情况和需要解决的问题列了个提纲。去找朱校长时,朱校长办公室的人很多,好像是校外来的一些什么人。朱校长说今天他很忙,要刘安定晚上"新闻联播"后到他家里谈。 这也好,到家里谈工作,当然是熟人亲信才能有的待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刘安定才想到还有个问题:远涉重洋从国外回来,空手去老领导家里也说不过去,虽然听说朱校长很廉洁,但现在关系不是一般,带点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属于友谊,并不是求他办事行贿。回国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什么也没买,真是个书呆子。只能现在去买了。买什么让刘安定颇费脑筋。朱校长不吸烟不喝酒,好像也没其他嗜好。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买两瓶洋酒,两盒洋参,就说是在国外买的,这样朱校长就不好拒绝。 洋酒洋参花去刘安定三千多块,这还是拣比较便宜一点的。刘安定突然有了感悟,觉得当了领导,如果光靠工资,连起码的人情都没法应付。更让刘安定难为情的是,怎么提了这些东西去校长家,怎么才能不让人看出是提了礼物。 买的时候没考虑东西的体积,这么大几个东西,用什么装着都很显眼,都是鼓鼓的一大包。刘安定想把酒和人参的包装去掉,但去掉包装又不成个样子。刘安定突然想到司机。终于有了办法:开车到朱校长家门口,自己前面走,然后让司机提了东西跟在后面,在楼道里遇上人,他们也不认识司机。刘安定的心一下舒展了,他觉得自己还是聪明有办法的。 打电话把司机叫来,刘安定红了脸给司机交代怎么去,没想到刚一开口,司机便说不用说了,他知道怎么办。刘安定这才想到这不是他的发明,司机从前给县领导开车,这一套也许早已烂熟于心,也许他还有更巧的办法。 司机果然很内行,他敲开门进去,司机刚好走到门口,就在要关门的一刹那,司机侧身跟进来,将东西放到了厨房,然后迅速出了门。 朱校长笑了对刘安定说:"现在你的派头可不小了,有专车又有专职司机,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可不许给我送贵重礼物。" 刘安定说:"也算不上礼物,回来时买了几瓶法国酒,给我岳父送了两瓶,还有两瓶拿来让你尝尝。" 朱校长再没说什么。坐定,朱校长先说了他的打算。朱校长说他已经和书记商量过了,让刘安定当校长助理兼遗传育种所的所长,白明华不再任所长,也不再任教务处长,改任科研处长。朱校长解释了这样做的理由。朱校长说:"行政事务搞得我焦头烂额,几乎顾不上搞业务,让你当校长助理,主要是要你帮我在业务方面做些工作,特别是在遗传育种方面,让你当所长,就是要你有职有权多搞些研究,多写些论文,多出些成果,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当了校长助理,就是副校级领导,任研究所所长,在研究方面就彻底摆脱了白明华。这下终于彻底站起来了。刘安定清楚朱校长为什么要这样做,朱校长说得还不算明白,但刘安定完全明白朱校长的意思。朱校长要当院士还差点研究成果,特别是能产生重大经济效益的成果,胚胎移植研究前景广阔,在西台县畜牧发展方面应用后,将会产生很大的经济效益,有这样的效益朱校长当个院士当然不成问题。朱校长想当院士,刘安定很愿意帮这个忙:水涨船高,在学术方面,也存在师徒关系继承关系,师傅当了院士,师傅告老后,徒弟就能继承师傅的职位。刘安定想说说自己的研究打算,让朱校长明白刘安定是有能力的。刘安定将这些年来的想法都说了,朱校长认真听着,也不住地点头,但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刘安定谦虚地说:"只是个大致的想法,实行起来肯定困难不少,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好在有您的指导,有什么问题我就请教你,反正你是我的老师,我相信能够尽快搞出点成果来。" 朱校长说:"也谈不上指导,咱们同共努力共同研究吧。" 共同研究成果当然是共同的,刘安定希望的就是共同研究。到现在,刘安定当然有了新的认识。时势造英雄,科学研究需要多方合作,也需要借助势力,同样一个成果,有大势力撑腰,就可以造出大的声势,获得高级别的大奖,从而取得一系列的头衔,获得更多的研究资金,招集更多的精英到你手下为你研究,然后产生出真正的大成果,使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大科学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大科学家是无数小科学家生出来的,但要想成为大科学家,必须从小科学家做起,国外是这样,国内也差不多是这样,刘安定并不认为谁吃亏谁占便宜。前几年一个人搞研究,人力物力要什么没什么,正是和白明华合作,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才有了今天和朱校长合作的资格,这一点刘安定是逐步悟透的,也是从教训中总结出来的。有些人很狂,自以为有点本事,但得不到领导的支持,就没有研究的机会,只能一辈子怀才不遇一无所成。刘安定说:"等把眼前的一摊子事情理顺后,我想和你合作,写本胚胎移植方面的专著,初稿我来写,你给我修改修改把把关,不知朱校长有没有时间。" 朱校长表示同意,说他早有写书的打算,只是没有时间。然后朱校长谈了自己的想法。朱校长说最好把书写成教材的形式,现在胚胎移植方面的教材不多,也比较陈旧,如果写好了,他可以到教委有关部门跑跑,争取定为全国通用教材。 刘安定倒没敢往这方面想,看来合作出书这一点又想对了。刘安定压不住心里的喜悦,心想,我今天怎么这么聪明,照这样聪明下去,那还得了。刘安定稳稳自己的情绪,说:"还是朱校长想得周到,我回去就抓紧准备,争取早点写出来。" 汇报西台县工程的情况时,因为准备充分,刘安定想说得细一些,同时也多提点建议,但刚说了个开头,朱校长就打断了他的话,说:"西台县工程事务方面的事,我准备让白明华去管,让他改当科研处长,一是让他脱离教务方面那一摊子琐碎事务,腾出更多时间去那里工作;二是把你解放出来,让你有更多的时间搞研究工作,所以西台那里的行政事务,你就不去管它了。" 既然是这样,也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刘安定心里虽有点失落,但还是表示服从安排。 回到家,宋小雅又死猪一样躺在床上。这一阵,宋小雅的态度越来越让刘安定无法忍受,见到他,就如同见了仇人,不仅不和他说话,而且故意给他难堪,让他心里也不舒服。刘安定简直不想回这个家了。今天宋小雅又没做饭,找一圈,也没什么吃的。刘安定气不打一处来,一股股怒火止不住往上翻滚。女儿马上要中考了,女儿不能按时吃饭如何能上好学。他下不了离婚的决心,很大程度就是担心女儿的成长,现在看来,这样闹下去女儿不但没法健康成长,就连基本的生活也成了问题。离了让女儿跟了自己也许更好。刘安定来到妻子面前,说:"我今天心平气和地和你商量,我想咱们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与其这样痛苦地硬凑到一起,倒不如痛痛快快分开,分开各过各的日子,也都解脱了出来。" 宋小雅说:"你想解脱?这么说是我把你绊住了,想不到我还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想解脱,你想的不错,你很聪明,可你为我想过没有,你想过没想过你玩弄了我十几年,这十几年你榨干了我的肉体,榨干了我的青春,现在你翅膀硬了,又有新的女人了,你就想像脱旧衣服一样,把旧的扔掉。世上的事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吗,我告诉你,办不到!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拖也要把你拖死,要苦咱们一起苦,谁都别想好活。" 看来还是无法谈。刘安定痛苦地来到客厅,女儿却坐在那里看电视。刘安定问女儿想吃什么,女儿说已经吃过了,是在姥姥家吃的。 女儿有这么个吃饭的地方也好,也不用他操心了。看来她们都吃过了,只有自己没有吃了。刘安定来到楼下,却感到此时并不想吃饭。呆站一阵,他想去何秋思那里。有好多天没去过她那里了。刘安定掏出手机给何秋思打电话,说想去她那里。何秋思倒很愉快,看来她的心情很不错。何秋思说:"我这里你想来就来,什么时候学会客气了,是不是你要我给你发个请帖呀。" 来到何秋思家,屋里有三四只小狗,刘安定说:"怪不得你不想让我来,原来你屋里有这么多的子孙,你现在一下变成狗娘狗奶了。" 何秋思说:"你有眼不识泰山,你别看它们小,可都是成年狗了,我把它们抱回家来,主要是观察一下它们的行为习性,看哪个品种更通人性,更讨人喜欢,更适合家庭饲养。" 想不到还真的迷上狗了。何秋思接受白明华的安排,给白明华养狗,刘安定无法想通,抛开个人恩怨感情不说,进口的种牛马上就要运到,把精力花在养狗上,还哪有时间精力搞胚胎移植。刘安定皱着眉说了自己的担心,何秋思说:"兴你们兼职,就不兴我兼职。你们身兼数职都不嫌多,都有精力,都能忙过来,我兼一职你就嫌多了。" 这也是,可刘安定就是觉得不合适。刘安定说:"我们是男人,辛苦一点也是应该,你一个女同志,干吗要把自己搞得这样紧张。" 何秋思做出一脸吃惊,然后说:"想不到你还有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怪不得你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这样做,就是为了争口气,说具体点,一是为了干出点事业,二是喜欢这种充实的生活,三是也想多挣点钞票。这三点办到了,我也就可以像你们一样,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人了,就可以好好风光风光了。" 刘安定无话可说。看来他还不完全了解她,她绝不是他想的那种普通女人。刘安定问她宠物场如何给她报酬,何秋思说:"白明华答应每月给两千块报酬,到时盈利了,还可以按百分之十提成,怎么样,有吸引力吧。" 何秋思一脸得意,看来她对她的能力,对狗场的未来,都充满了信心。从她的脸上,刘安定也看出了她的雄心和欲望。刘安定想,以后再不能总以为她是个女人,其实她在许多方面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人。 何秋思又继续专心逗狗观察狗,并且拿了笔记本不时做一些记录。以前两人在一起,总要先亲热一番。今天何秋思对他的冷落,刘安定不禁心里有点发酸。他觉得没有别的原因,都是这些狗闹的,是她把爱转移到了狗身上。狗夺人爱,更让他心里不平。女人有了事业就会失去爱情,男人有了事业就会得到爱情,这话看来有点道理。 何秋思说:"狗也会选择爱情,也有爱美之心,你看这个壮壮,它就喜欢花儿,黄儿也发情了,它就是不喜欢黄儿,不和它交配。" 被叫做壮壮的小公狗果然只和花母狗打斗,小母黄狗靠过来,壮壮便把它咬开。刘安定发现了原因。刘安定说:"狗哪里有爱美之心,你没看花儿和壮壮基本是同一品种吗,同种的当然要亲近一点,动物基本都是这样,把驴和马放到一起,当然是驴找驴马找马了。" 何秋思说:"讨厌,你胡说,就你不相信爱情,正因为是同品种,它才觉得美。" 壮壮爬到了花儿的身上。刘安定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狗的交配,不禁也躁动起来。他从后面将她抱住,然后摸索着解她的衣服。何秋思笑了说:"你也要向狗学习?" 刘安定一使劲将何秋思抱上床,说:"我要让狗向我学习。" 何秋思笑得更欢了,她说:"让狗向你学,那你不成狗教授了?" 刘安定说:"人也是动物,人的文明程度越高,就越能平等地看待一切生命,我想,能不能平等地对待一切生命,是衡量一个人文明程度的标尺,说我狗教授,也不是贬低人。" 何秋思说:"你整天在动物身上实验,你还说你文明?" 刘安定使劲在她身上动几下,说:"我现在就在你身上实验,看你是不是比狗更快乐。" 何秋思严肃着脸说:"以后不许你故意学粗野,我还是喜欢那个智慧而文质彬彬的你,我发现你近来越来越粗野了,是跟社会上那帮人学的,还是觉得自己财大气粗了。" 刘安定没法回答。女人真是敏感,一点小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一阵确实有些变化。他想,在官言官在商言商,身居官场学场,就得与时俱进,不可能没有一点变化。刘安定不想解释什么,便不说话,专心地做两人的事。 事毕,何秋思便坐了起来。发现壮壮又爬在了黄儿的身上,何秋思急忙下床,说:"不行不行,壮壮不能和黄儿交配,配出的后代肯定不好看,我要让黄儿和狮子狗配。" 何秋思抓了壮壮要把它抱下来,但壮壮急了,回头猛地在何秋思手上咬了一口。何秋思叫一声放开,便捂了手直喊疼。刘安定急忙来看,何秋思的拇指被尖尖的狗牙咬出两个小洞,不断有血从小洞里渗出。刘安定急忙问狗注射狂犬疫苗了没有,何秋思说:"不仅狗注射了,我也注射了。" 刘安定说:"你还想得周到,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为狗献身了。" 何秋思坏笑着说:"我刚才就为狗献了一回身。" 刘安定明白她是说刚才床上的事,便将她的手拉到嘴里,咬牙切齿很夸张地咬一下,咬出一圈牙印,说:"你看,我可比狗厉害,狗只有两颗犬牙,咬你两个洞,我有一排牙,一咬就是一个圆窟窿。" 给何秋思将伤口包扎好,何秋思看看表说:"明天你到我的狗场去看看,看看我的狗怎么样。" 刘安定这才想到还没吃饭,肚子确实也饿了。问何秋思有没有吃的,何秋思说:"搞半天你是到我这里吃饭来的,怎么,被老婆打出来了?我这里只有饼干,我也是只吃了点饼干,都凑合一下,明天你请客,咱们出去好好吃一顿。" 给刘安定拿出饼干,何秋思又问是不是和老婆吵架了。刘安定叹口气说:"吵不吵都没法过了,长痛不如短痛,我打定主意想离婚。" 何秋思低下头,再不说一句话。刘安定明白,她心里很矛盾,也许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但她怎么想,他还真猜不透。 刘安定说今晚不走了,就在她这里睡。何秋思没有反对,算是默认。 第二天刘安定来到狗场,立即引出一片狗叫,几十只各种各样的狗全都隔着一排铁笼向刘安定狂吠,特别是那两只藏獒,高大威武如老虎,让刘安定胆战心惊。刘安定对何秋思说:"这些狗万一都跑出来,十个人也不够它们吃,你一个弱女子干这种事,真让人为你担心。" 何秋思说:"狗是最忠诚的动物,多凶猛的狗,只要见了主人,立即就会扑前扑后,摇尾乞怜,那分亲热,恨不得要开口叫你亲爹亲妈,哪有什么威胁。" 刘安定说:"你把全部心思放到这里,良种场那边的事怎么办,种牛马上就运回来了,到时胚胎移植工作就很忙,我想让你干点大事,整天侍候狗能侍候出什么成果,无非就是几个钱而已。" 何秋思说:"你想让我亲自操作,把我当配种员用呀?我告诉你,胚胎移植我也只能搞搞技术,在操作上指导指导,具体工作另找人来干。养狗的事也是这样,过一阵事情理顺了,狗的情况基本摸清了,我就只做技术指导。良种场这边,我建议你招几个研究生,一来培养了人才,二来也好使唤,三来他们学到了技术,也分配到了别处,抢不走你的饭碗。" 看来这话何秋思不是随口说的,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好了的。野心也好,上进心也好,看来人都是有这些心的。他原来还真打算胚胎移植以何秋思为主来搞,一来她是情人,二来她也心细,现在技术还没学到,就想当指导专家了。许多事情也真可笑,比如这次的研究,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分了几个等级:朱校长算一级,他算二级,何秋思算三级,说不定还有什么人算四级五级。这层层下来,就会形成有技术的人不干活儿,洋洋得意到处指挥到处乱跑到处开会演讲,最后名大了学问倒荒了。许多大家徒有虚名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刘安定想,任何时候他都将不放弃钻研学问,不放弃亲自研究。胚胎移植操作可以别人来干,但研究必须自己来搞。 狗还在叫,何秋思说:"以后你就是狗爹了,狗不认你可不行,来,拿点食你喂喂它们,喂一两回狗就记住你了,然后一辈子忘不了你。" 何秋思拿来几根火腿肠,刘安定先给藏獒喂一些。藏獒不叫了,别的狗也停了叫摇了尾巴要食。刘安定说:"给狗喂这些,成本会不会很高,算过经济账没有。" 何秋思说:"我当然要算经济账了,过一阵我想养些鸡和兔子,用鸡肉和兔肉掺粮食做饲料,这样成本就会低一些。" 在狗场转一阵,返回研究所时,猫场的岳父看到了刘安定。猫场紧挨着狗场,刘安定就怕被岳父看到,还是被看到了。刘安定硬了头皮走过去,主动问一下猫的情况,没想到岳父却很认真地谈起了猫。岳父将猫画到了本子上,再根据遗传规律,画出交配后可能产出什么毛色的后代,然后根据他的审美,确定交配对象。岳父指着画本上的一对猫说:"你看,这种猫的眼睛好,碧蓝透亮,真正的宝石猫眼,可惜脸长了点,嘴巴鼻子都有点大;这只猫脸型好,圆圆的脸,小巧的嘴巴,身材也均匀好看,让它们交配,如果能产出眼蓝而脸圆的这种猫,就最理想不过了。" 刘安定很为岳父的钻研和敬业感动,也许岳父自己生孩子也没有这样研究过,如果研究了,宋小雅也许比现在好一些。 岳父既要做牛的营养实验,又要做猫的繁殖实验,真是要拼老命了。好在岳父的身体一直很好,他的身体也算对得起他了。 刘安定不敢多呆,怕岳父提起和宋小雅婚姻的事,想走,岳父却让他评价一下哪种猫最好看。刘安定将笼里的猫看一遍,觉得好看的猫确实不少,以前还真不知道猫有这么多品种。刘安定随便应付了几句,要走时,岳父却红着脸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等一下走,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刘安定转身回来站到岳父面前。宋义仁说:"你们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也是男人,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也能够理解你,但我总还是想和你说说。我知道何秋思许多方面都比小雅强,但做情人和做妻子不同,做妻子首先要有家庭观念,然后才能谈得上贤慧,我觉得何秋思做情人也许行,做妻子就不大合适,她不是个安分的人,家庭观念也不强,怎么说她都不是一个好妻子,我还是劝你慎重考虑,否则你会后悔的。" 岳父的看法不是没有道理,冷静时,刘安定也有类似的看法,但内心的渴望和冲动却时时不能让他冷静。刘安定无法回答,只能低下头站着。岳父长叹口气说:"我知道男人有缺点,一旦被女人迷倒,明知前面是火坑,也要身不由己往下跳。但你还要想想另一点,你比何秋思大十多岁,这一点年轻时感觉不到,人说老就老,老了差别就特别明显,都说老年不娶少年妻,到老还是人家的妻,我现在就深有感受,但许慧天性贤慧,何秋思绝对做不到。你可能不知道,系里原来有个姓于的老教授,他就离婚娶了个年轻的妻子,结果晚年走不动了最需要妻子的时候,却被妻子抛弃了,最后只好喝药自杀。" 岳父说的这个于教授刘安定认识,他上大学时于教授还没退休,还给他上过课。退休后刘安定也常看见。有次看到于教授拿了小板凳坐在楼门口,妻子不知去干什么回来了,妻子恶声问坐在门口干什么。于教授说我等你三四个小时了。妻子大声说:"等我干什么,你又不是吃奶的孩子,这么热的天,别人都穿衬衣,你穿毛衣干什么。"妻子来到身边时,于教授想抓住妻子站起来,但妻子轻轻一甩,于教授差点从凳子上跌翻,最后还是自己挣扎了起来,拄了拐杖往回走。这一幕曾深深地留在刘安定的脑海里。刘安定想,于教授可能要比妻子大二十多岁,岳父也比岳母大十七八岁,他只比何秋思大十一岁。十一岁不算大,如果身体没毛病,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刘安定仍然没法回答,只能低头站着。 见刘安定始终不说话,宋义仁知道刘安定是铁心了。他再叹口气,说:"我知道这种事别人的劝说是没用的,但能不能再退一步,我劝小雅睁眼闭眼,你也收敛一点,别闹得太不像话,过一段时间也许你会明白过来。" 刘安定理解岳父的心情,岳父会这样想,实在是无奈到了极点。不说小雅不会睁眼闭眼,即使会,他刘安定也不能长期吃着锅里的占着碗里的,这成什么人了,道德良心不允许,他也觉得累,何秋思也不会容忍。见岳父期待回答,刘安定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有了裂缝,互相心里彼此都仇恨着,这样的日子在一起过又有什么意思,只能越过越苦,越过仇恨越深。但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如果离,我也会安排好她的生活,尽量答应她的一切条件。" 宋义仁眼里有了泪花,他凄然地转过了身,然后去忙他的事去了。 刘安定的心情也一片沉重,低着头回到研究所,白明华正在所里等他。白明华说:"想什么呐,一副哲学家的样子,高升了,怎么还不请客。" 刘安定急忙回过神来应付。白明华说:"我是来向你移交工作的,你现在是春风得意,又是校长助理又是所长,地位有了实权也有了,我可是背时倒运,丢了所长又丢了教务处长,真是老奶奶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年龄是越来越大了,官帽是越戴越小了。" 刘安定知道白明华是故意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也很满意,科研处长远比教务处长轻松实惠,再说把西台县那一摊子大权揽到了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但白明华心里忌妒是肯定的:你刘安定一个无名教师,靠了我白明华才走向官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连升迁,竟然越过了我白明华,真是驴下骡子,下的骡子比驴大。刘安定不想说这些。刘安定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全所的人一起坐一坐,表示一下对你的欢送。" 白明华说:"欢送就算了,我最近很忙,今天来主要是向你移交一下工作,顺便商量些事情。" 所长室只摆了些桌椅办公用品,这些办公用品也是别人给他摆的,白明华来坐没坐过都难说,当然也没什么实质的事情可移交,只是来打打招呼走个过程罢了。白明华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刘安定,也就算移交完了。 两人坐下来,白明华说:"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根据大家的意思,要给在项目中兼职的人员一定的补贴,但究竟补贴多少,都不肯说个准确的数字。但他们县里几位的意思,最好是每年三到五万,意思大概是朱校长马县长两位董事长拿五万,下来你和我们这些经理拿四万,再下来就是聘请的兼职教授和技术人员,每年的补贴不要超过三万。" 拿补贴刘安定没考虑过,他原想的就是干出些成果,花费多少报销多少,现在要拿补贴,说起来也符合多劳多得,但这样一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刘安定问朱校长的意见如何。白明华笑笑说:"当然也不会有明确的指示,但他要我和你们每一位都商量一下。" 这么说朱校长也是同意的。刘安定初步算算,这样下来一年就得三十万左右,每年这样大一笔开销,科研还怎么搞。白明华说:"这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公司,投入生产后就要盈利,这点开支根本算不得什么。" 刘安定觉得也是。便说:"这些事归你负责,你们定吧,我没意见。" 白明华说:"你也是个滑头,都想推卸责任,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家决定的,如果有什么问题,也是大家承担责任。" 看来对这件事都是有点底虚的,刘安定想,即使是集体决定,出了问题也要由主管领导来负责,自己是业务领导,责任也不会由业务领导来负。再说公司按企业运行,盈利了给大家一定的补贴当然没有错。刘安定再什么也没说。 种畜明天就专机运到。白明华问为什么当时在国外不亲自选购好一同运回时,刘安定说:"这我反复考虑过,你自己挑选,只能挑选外表,种牛的其他状况根本没法检测,如果以后发现有什么毛病,那也是你自己挑的,人家就不会负责。还有,长距离运送也是一个问题,在这期间很容易出现死亡等意外,自己运回也要承担风险。如果在合同中详细写明种牛的各项标准,然后在家等货,只要有一点不符合标准,我就有权要求退货或赔偿,这样我们就不会有一点风险。" 白明华笑了说:"我原以为你有点书呆子,想不到你还比老外精明,行啊,也算我把你培养出来了。" 白明华要走时,刘安定要白明华等一等,他还有点私事要说。刘安定问:"是不是你把许飘飘调到了总公司办公室。" 白明华脸红一下,然后解释说:"我看她聪明机灵,善于交际,又有文化,办公室正好缺这么个人才,我就把她调过去了,事实证明她也干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也许白明华早想好了调飘飘的理由。那天本来要和三哥谈谈,可是没有谈成,就是谈了,三哥也不可能管得住飘飘,对白明华就更没有一点办法。刘安定觉得还是他和白明华谈谈好。刘安定说:"咱们是朋友,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对你也好,对我也好。飘飘的情况你可能也知道了,她嫁给我哥,本来就勉强,他们的婚姻本来就不稳固,如果外界有人干扰,事情就比较麻烦,这麻烦不仅是我哥的,也是别人的,因为谁干扰飘飘,飘飘就会黏上谁,让他无法脱身。" 白明华盯了刘安定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安定说:"本来我不想说,但想来想去还是说说为好,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对飘飘有点意思。" 白明华立即拉下脸说:"你怎么能随便胡说,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刘安定想说证据就是那个手机那身衣服,但这事飘飘不承认,别人也没办法。刘安定想想还是觉得不说好。刘安定转念想,既然他不承认,也就算了。飘飘本身就不是安分的女人,和三哥也不般配,如果过不成,就离掉算了,然后给三哥在乡下找一个安分过日子的,凭三哥目前的条件,找一个姑娘也是有可能的。刘安定再不想说什么,便说算他闲说,不要当真。 刘安定想起猪场保卫科长买砖的事,便和白明华说了,白明华说:"这点小事,我能不给你面子,有多少让他找我就行了。" 第二十六章 经过专家的目测和检测,买来的种牛还不错,各方面指标都合格。刘安定只是觉得数量太少了,公牛只买了三头,肉牛、奶牛和肉奶兼用牛各一头;母牛也只买了九头,肉牛、奶牛、肉奶兼用牛各三头。采用促排卵技术,九头母牛即使半月排卵一次,每次平均排十个,一月也只有二百来个。一月做二百来个胚胎,工作量很小,所以工作的重点仍然应该放在学校研究所,一边研究解决胚胎移植中出现的新问题,一边继续进行促排卵研究,力争在促排卵方面再有所突破。待两三年后,移植生产的良种牛长大开始繁殖,那时就有大量的胚胎要移植,那时良种场也完全建好了,研究工作的重点就可以转移到这里。 出现的问题是引进的公牛性欲不足,面对台牛,公牛毫无兴趣,将台牛做得很逼真,公牛依然无动于衷。将真母牛拉到面前,公牛也忸忸怩怩显得很勉强。如此壮实强悍的公牛如此怯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人说可能是洋牛看不上土种牛,刘安定觉得没有道理,他认为是长期圈养体质虚弱的结果,以后让牧工每天赶出去放牧几个小时就会好转。好在目前母牛数量少排卵少,取一点精液就够了,有没有性欲并无大碍。 选中畜牧条件较好的一个乡后,由县政府出面,将全乡的干部都集中到良种场进行培训。培训实际就是讲一些胚胎移植的常识和要求,由刘安定和研究所的人分工讲。培训后,再由乡一把手亲自负责,乡兽医站的兽医具体动手,将全乡的公牛全部劁掉,然后将各家饲养的母牛登记造册,然后按良种场需要的数量,将母牛赶来接受移植,把良种胚胎移植到普通母牛体内。 培训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正是秋高气爽季节,天不冷不热。何秋思来找刘安定,说她想学开车。何秋思说:"听说县城西北有片大草原,地势特别平,没有一点坑洼,离县城也不远,只有六七十公里,咱们一起开车去,到大草原学车,安全不说,信马由缰,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刘安定也想学开车,自己学会了,以后就没必要专门要一个司机,方便不说,也减少一点开支。 司机将车开到草原,教一阵,刘安定和何秋思便可开着车跑。刘安定要司机下车去休息,由他们自己开着慢慢学。 草原一望无边。草不高,也不密,矮矮地稀稀地长在地上,犹如在沙石地上铺了层草网。车是越野车,地上的一些小碎石对车毫无阻碍,放开方向盘跑也没什么问题。两人开一阵,便感到有点累,何秋思建议下车休息一下。刘安定看看,前面不远处那片草地不错。两人便在那片草地下了车。 草地上散布着一片片开着蓝花的小草。小草很矮,紧紧地贴在地上;蓝花很蓝,蓝得有点耀眼,如同撒在地上的蓝色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何秋思一下扑倒在地,张开双臂似拥抱大地,然后又翻过身来,四肢大字型张开,嘴里不断夸张地发出感叹,然后诗性大发,喊着说:"啊,草原,你他妈的咋这么大,大的没了边;啊,小花,你他妈的咋这么蓝,蓝得直刺眼;啊,老天,你他妈的咋这么巧,巧得有点鬼斧神工;啊,安定,你他妈的咋这么安定,安定得在如此美景面前竟然无动于衷。" 两人都大笑。刘安定回头望,司机早被抛到了远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刘安定一下爬到何秋思的身上,何秋思轻轻一翻,刘安定会意,两人立即在草地上翻滚成一团。滚一阵,两人并排躺着喘气,刘安定说:"这真他妈是个做诗的好地方,在这里一躺,傻瓜也会立即成为诗人。" 何秋思在刘安定身上捏一把,说:"你说我是傻瓜?其实你才是傻瓜,躺在草地上,身下有野花,身上有美女,这样的良辰美景你都没有诗意,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刘安定说:"我看到花和女人没有诗兴,只有雄性,不过我也给你做一首诗,你看像不像大诗人。" 刘安定躺平了,望着蓝天,用低沉了的男中音朗诵说:"几回回梦里回自然,双手搂定大草滩。好花好草好风景,身边还躺了个好女人。女人躺在我身上,花花草草我都忘。" 何秋思笑软了趴在刘安定身上,然后说:"你倒真像个傻瓜诗人,吃别人吃剩的馍倒有点滋味,好,我封你个称号,叫花丛下的鹦鹉诗人。" 刘安定把刚才编的那几句再诵一遍,说:"嘿,还真有点诗意,你说,我是不是还有点诗人的气质。" 何秋思说:"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还不算傻瓜,起码小的时候还背过两首诗。啊,我真的是激情澎湃,如果有匹奔马,我想骑了狂奔。" 刘安定翻身趴倒,说:"我就是一匹骏马,还是公的,来,上马吧!" 何秋思骑到刘安定的背上,刘安定便四肢着地学马奔跑。何秋思兴奋得大喊大叫。她策马扬鞭,手舞足蹈,不断用手拍他的屁股,让他跑得再快一些。跑一阵,刘安定终于精疲力竭,四肢一软趴在地上。 何秋思远没尽兴,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看你拉屎了没有。"然后在他屁股上摸一把,发现他已经汗水湿透了全身。何秋思静静地骑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刘安定慢慢翻过身来,见何秋思泪流满面。刘安定知道她为什么流泪,他也想哭,但他忍了。何秋思仍在自顾流泪,他想轻松一点。他伸手给她擦去眼泪,故意说:"怎么,是我这老马不中用,让你失望?" 何秋思摇摇头。 刘安定说:"我明白了,你是诗兴未尽,激情澎湃,还想做一首大诗,如果想做诗,你就脱光衣服,我给你定个题目,就叫肚子上的战歌。" 何秋思突然说:"哥,我想叫你哥,我想给你唱支歌,我想结婚,我想和你结婚,一直不分开,直到死在一起。" 刘安定睁大了眼,他知道她是一时冲动,但决不是即兴而发,而是多次认真考虑反复想过了的。他企盼这句话,又觉得不现实。现在这句话终于听到了,他却感到有点突然。 何秋思说:"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意外,难道你没考虑过结婚?" 刘安定当然考虑过,但一下子摆在了面前,让他突然感到责任重大,也有点措手不及。 何秋思睁大了眼吃惊地问:"怎么,你不是认真的?你还没有想好?你并没想离婚?" 刘安定摇摇头,说:"我只是感到恍惚,是那种好事突然到来时不敢相信的恍惚。近来是不是上帝爱上了我,总是心想事成,所有的好事说来就来。另外我也觉得委屈了你,你要不付出一定的代价,你就不可能再到国外定居生活。" 何秋思将他的手拉到她的胸间,说:"这一切都是经过思想斗争,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我已经给李玉写了信,告诉他别再为我办签证,我不会去了。他是个出洋迷,走前就决心不回来,我要他在那里找个本地女人,最好是个牧场主,早点拿个绿卡定居,好好过他的外国生活。" 这一切真的是真的了。刘安定的大脑一片茫然。新婚之夜,他搂着宋小雅激动得浑身发颤,那时他想,这位教授的女儿我要搂她一辈子了。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仿佛是在昨天。突然间就有了更年轻更漂亮更让他心动的女人。人啊,这辈子真是说不清。 何秋思一直看着刘安定,见他呆在了那里,说:"你还是没说心里话,我看出你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你是不是想脚踩两只船,一直把我当情妇,当二奶。" 刘安定坐起身,将何秋思抱在怀里,抚摸着她说:"你理解错了,也许是事情太重大了,真的一下来到面前时,一时有点反应迟钝。" 何秋思说:"我担心的是她,她会不会轻易放你,你的心肠又软,我担心她一闹,事情就拖下去,最后咱们谁也再没那个耐心,也再没那个激情。" 刘安定说:"我估计不会,宋小雅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再说她对我也没有那么深的爱和情,无非就是解决好她的生活问题。我已经和朱校长说了,我评了教授就把她调进来,现在我是校长助理了,即使不评教授,也有资格把她调来工作,然后再给她一些钱罢了。" 何秋思说:"从你的口气里,还可以听出你对她还有感情,不过也难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希望你是那种忘恩负义,见了新欢就忘旧人的人,但我问你,你的女儿你打算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让他揪心的问题。他试探着说:"我想要女儿,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何秋思说:"我不可能不讲人性到不让你要女儿,你如果想要你就带过来,但我判断她不会把女儿给你,女儿是她的希望,她不可能再嫁,她要指女儿养老送终,再说她是弱者,你应该把女儿给她。" 刘安定明白何秋思的心情,在她的生活中当然不希望掺进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她分析得也对,宋小雅也不会放弃女儿。刘安定叹口气说:"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女儿要上学,将来还要成家,我想,女儿跟了她,可能要受点罪,如果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弃对女儿的经济抚养,不知你能不能容忍。" 何秋思说:"凭你的本事,我想你养活两个老婆两个女儿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她肯定不信任你,肯定要一次性把女儿的生活费要足,我不知你现在能一次拿出多少。" 刘安定说:"我虽然现在没什么积蓄,但今年学校要大幅增加岗位津贴,我以所长和校长助理的身份差不多能拿到三四万,在工程兼职可以拿四万,我还可以报销一点费用,我想,到年底拿出十万块钱不成问题。" 何秋思说:"财产我不计较,你的家产什么都归她,我把你娶到我的屋里,来时,我让你彻底洗个澡,干干净净光身子进我的门。" 刘安定问李玉回信了没有,他怎么说。何秋思说:"我们两个也没有什么感情,可以这么说,他对女人本身就没什么热情,要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岁才结婚。可笑的是他和我商量,说为了拿到绿卡,他想先娶个当地女人,拿到绿卡后再离婚,再把我办过去。正好,我告诉他,你写一张委托办理离婚授权书来,然后你在那里结婚,我在这里结婚,然后咱们谁也再别麻烦,再别折腾离婚结婚。" 原来是这样。刘安定不再说什么,何秋思也不再说话,抬头深思了凝望着远方。刘安定一动不动将她抱着。良久,何秋思说:"天不早了,也许司机还以为我们把车开坏了,说不定已经过来找了。" 上了车往回开,走不多远,司机果然走了来找。何秋思说:"你看怎么样,我们再坐一会儿,司机就看到我们了。" 返回的路上有个土司衙门,何秋思提出到衙门里看看,看看土司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车开到衙门前,不禁让人有点失望。那些影视作品都把土司描写得富如皇家,威风八面,其实这个土司就这么一小圈破旧的木板土屋,别说富丽堂皇,连一个中等地主的宅院都不如。 门前有卖票的标志,但并没有人守门。试探着进去,才发现有几个官员模样的人视察,连守门的都跟了作陪参观。 里面也是些平常的木屋,也没什么稀罕文物,只放了些大刀土枪服饰。因为没有别的游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刘安定突然认出官员里有一个是白明华的女朋友悦悦。左右看不见白明华,刘安定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给何秋思听,何秋思说:"你可能对漂亮点的女人有特殊的兴趣,看到哪个都似曾相识。" 悦悦一眼就认出了刘安定,她吃惊一下,想躲,又没躲,然后大方地和刘安定打招呼。 刘安定好像记得悦悦在省博物馆工作,便问是不是来考察文物保护情况。悦悦说不是,是和文化局一起来看怎么维修开发。见刘安定不解,悦悦说她调到了县旅游局。刘安定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得知不仅调了过来,而且是副局长时,刘安定的心情一下不能平静。他觉得白明华也太肆无忌惮了,竟明目张胆地将情人调到政府部门现眼。刘安定觉得悦悦肯定不希望见到知情人,便打招呼告辞。悦悦说:"到吃饭时间了,衙门做了地道的藏式烤全羊,吃了再走。" 刘安定边推辞边往外走。文化局局长得知刘安定是工程总工程师时,却怎么也不让走,说工程是全县的大项目,刘安定是县里的领导,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饭熟了怎么能不吃就走。 刘安定拗不过文化局局长,只好留下来。烤全羊就在衙门后面的一个帐篷里,帐篷很大,地上铺了地毯,摆了许多饭桌,帐篷实际就是个供旅客吃饭的饭馆。做了详细介绍,刘安定才知道文化局局长姓黄,兼县文管会主任,和旅游局两家联合考察土司衙门,研究如何保护和开发旅游。 让悦悦当副局长,刘安定觉得白明华有点糊涂狂妄,也许是让一时的得意冲昏了头脑。刘安定不想多说什么,对悦悦更不敢做出熟人的样子。黄局长很热情,但两人没有共同的话题,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好在何秋思和悦悦坐在一起有话说,酒席还不算冷场。 女招待的劝酒让刘安定难以忍受。酒是青稞酒,用烧水的铝制水壶装了,像倒水一样,将酒倒入拳头大的银碗里,然后唱着歌劝客人喝。刘安定感觉酒很辣,他怀疑这酒的酿造是否科学,会不会酒精过高将人喝坏。但劝酒的姑娘不依不饶,你不喝她就不停地唱,你放碗解释她就往碗里倒酒,好像你不喝她就心疼,喝不完这酒她就难受。刘安定不想喝醉,但没完没了的敬酒真让他有点生气。这让他想到了那次小孩向他讨钱的尴尬。那是个七八岁的瘸腿残疾孩子,扯了他的衣服向他要钱,他当时身上确实没零钱,但孩子扯了他的衣襟就是不放,招来满大街人一脸的鄙视。他当时又羞又急,但打不能打,骂人家又不理,最后只好甩开孩子落荒而逃。今天又遇到了这样的尴尬,刘安定不由火冒三丈,他一狠心,将碗里的酒倒在了地上。 歌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有点吃惊。陪客的两位当地官员恼了,站起来骂刘安定侮辱了他们。黄局长急忙护了刘安定做解释,说刘安定是教授,不懂这里的规矩。在黄局长的调解下,两位当地官员才作罢。大家才又坐了下来。 真是乐极生悲,竟惹出这样的是非,受了这样的窝囊气。肉烤得很酥,也不腥,是那种原肉味,但刘安定一直不大爱吃羊肉,加之心情不好,便吃得很少。看何秋思,也是尝了尝。刘安定想走,又觉得对不起黄局长的一片热心。刘安定不明白黄局长为什么对他如此热情,也许是地方干部见了领导都是这样。快散席时,黄局长才说:"今天真是冒昧,我有一件事情想求刘总帮忙。我的小舅子是个包工头,专门搞土木建筑,还能盖二三层的楼房,最近没有活儿干,他多次让我帮忙,我知道公司还要在乡里建许多分公司和收奶站,能不能给我个面子,给我的小舅子包点工程。" 这些事归王德礼和白明华管,若在平时,刘安定会一口回绝,但今天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他不想示弱丢面子。刘安定说:"我只管技术方面的事,这样吧,我和王县长说说,争取给你包一点。" 想不到悦悦却对黄局长说:"你不早说,这样吧,白明华是我的表哥,就不用麻烦刘总了,我和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刘安定觉得悦悦真是没水平,这样的女子当副局长,迟早要出事。这也好,正好省了件麻烦事。刘安定连声说好,把事推到了悦悦身上。 从衙门出来,天已经黑尽。好在离县城已经不远。在车上,何秋思小声对刘安定说:"地方上当个副局长不容易,想不到白明华还真吃得开,给小情人都能弄个副局长,真是有点活动能力。" 刘安定说:"我觉得他有点危险,这样胡闹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何秋思说:"那也不见得,并没有文件规定女人就不能提拔,有才能没才能谁能说得清。" 刘安定说:"这种事是说不清,如果是经济上有事,那就是白纸黑字,想赖都赖不掉。比如刚才让我给包工程的事,这种事我就不沾边,沾上了就有说不清的经济纠缠。" 何秋思看着刘安定说:"好像是钱对你没用?" 刘安定说:"我是知识分子,我就要凭本事挣钱,凭本事挣来钱才叫本事。" 何秋思说:"和包工头打交道就不需要本事?同样是人民币,两者挣来的人民币有区别吗?" 刘安定说:"人民币是没区别,但人心有区别,鬼鬼祟祟来的钱看了就心慌,光明正大挣来的钱看了就自豪,就胆壮,挣得越多,你的信心就越足,名声就越大,就越能挣到钱,就越有活头。怎么,你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胆小没本事?" 何秋思笑了摇摇头说:"我想试试你,随便说说。" 回到招待所,白明华就过来说:"是不是跑到国外去了,打你们俩的手机一直不通,县委徐书记一直找你,可能是有事要和你谈。" 刘安定说到草原上学车去了,可能是到了信号盲区。刘安定问什么事,白明华说:"我也不知道,几次打电话来,问你在不在,要请咱们俩去吃饭。" 白明华给徐书记打电话,说刘安定回来了。徐书记要刘安定听电话。刘安定说吃过饭了。徐书记说:"吃过饭了就喝茶,我们这里有一家茶馆还不错,请你们两位来坐坐。" 白明华和刘安定合坐一辆车去。上了车,白明华就说:"你活得潇洒啊,看着不声不响,干得却惊天动地,把美女领到大草原风流,天高地阔,但草原风大,风吹坏屁股了没有。" 刘安定说我们只是学开车。他想说悦悦,但又觉得没意思,便什么也不再说。 茶馆确实比较幽静,布局优雅,卫生也好。老板认出了书记,急忙出来迎请。包间已经客满,老板说一个包间的客人要走,要他们稍等。然后急忙跑进一个包间。很快包间里的人就和做贼似的,一个跟着一个溜了出来,看都不敢看书记一眼。 整个过程书记一直不吭声。其实大堂里的人也不多,也很清静,进了包间,倒显得拥挤局促,不如大堂让人心情安宁平和。 老板亲自陪侍,几乎将茶馆所有有点本事的服务员都叫来了,又是表演茶道,又是表演茶艺,还让说唱艺人又说又唱。闹腾一阵,时间不早了,书记才发话让他们都出去。 安静下来,刘安定才觉得书记一直不动声色,其实是一直在显他的威风,一直在向他俩展示书记的权威。刘安定猜不透今天有什么事,但凭感觉应该是要他俩办一件为难的事。再喝一阵茶,刘安定想上厕所了,徐书记才说:"真不好意思,有件事得请你们两位帮个忙。一九八四年我到你们学校进修过一年,学的是农业经济,那时本来可以拿个毕业证书,但那时的人傻,谁也没要求这事,再说那时也没料到文凭这么重要,没文凭不但不能再升,干下去都困难了,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给我补一个专科毕业证,麻烦你俩一定给想个办法。" 对这些事刘安定一窍不通,便急忙看白明华。白明华说:"这种事麻烦是麻烦一点,也要冒点风险,好在我在教务处干过,情况和人都熟悉。八十年代的毕业证书是由学校发,只盖学校的章,但进修一年不能发毕业证书,专科毕业最少得两年,还得有一些考试方面的档案,这些我来办。刘教授是校长助理,毕业证书盖学校公章和校长私章的事,就由刘助理去办了。" 刘安定还是感到为难。这事得和朱校长说,朱校长会不会同意,会不会觉得不务正业胡作非为。白明华见刘安定想推辞,便说:"我和刘助理尽力办吧,我想办法是人想的,只要尽力,办法总会有的。" 白明华的表态让徐书记很满意,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后,说:"只坐了喝茶也没意思,都说吃过饭怎么办,找个池子涮一涮,要不咱们也去涮一涮?" 白明华和刘安定推说忙,都说:"不用了,不用了,书记你也忙,今天就不用了。" 从茶楼出来,徐书记说有点礼物,然后让司机打开汽车后备箱,提出两个大纸袋。刘安定和白明华嘴里推辞着,但徐书记的司机并不理会他们说什么,像干他分内的事,平平静静打开白明华和刘安定坐的车门,将礼物放了进去。 从纸袋的外表看,像是两瓶高档酒。两人便不再说什么。上了车,白明华对刘安定说:"其实徐书记的事也不难办,你想,西台县和咱们是合作单位,县委一把手提出办这么一件事,朱校长怎么会拒绝,拒绝了以后再怎么合作,你只需要把今天的事和朱校长实说一下,朱校长绝对不会反对。不反对就是默许,你就放心让办公室盖章。" 刘安定知道也只有这样了,他也确实无法拒绝,拒绝了真的再没法共事。一天接连有两位官员求自己办事,刘安定突然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官了。他觉得当官也真有当官的难处,最难的可能是不断有人找你办事。刘安定问白明华怕不怕别人求你办事。白明华说:"孙子才不怕,当官最怕人来求,多大的官也有办不了的事,事实是官越大权越大找你的人越多,官越大权越大求你的人要你办的事也越大,所以说官越大权越大烦心的事越多。人们都说当官好,其实就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刘安定觉得白明华说的是实话,便叹一声,不再说话。 将自己那份礼物提回屋,刘安定打开看,是两瓶五粮液,外加一个小红盒。打开小盒,里面是一条金项链,还有发票和重量质量认证卡。看发票的价格,是两千八百六十元。 刘安定止不住心跳加快。这是他今生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而这礼物竟是一位县委书记送的,如果把这事说给父母听,打死他们也不会信的。少年时,官就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别说是县官,就是村里的书记,那也是呼风唤雨,一言九鼎,百姓仰止的人物,别说送礼,到家里坐一下,那也是蓬荜增辉,让人不敢大声喘气。现在竟然有县太爷给送礼,刘安定真想大笑几声,大哭几声。 将礼物小心原样放好。刘安定想,即使事情办不成,也没法退这礼品。拿人家的手短,只有想办法去办了。 第二十七章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连何秋思也没有想到,事情突然就发生了。那天何秋思讲完要讲的内容,看看表,再有八九分钟就到了下课时间,便让学生下了课。走出教室,恰好就碰上了教务处长带领的教学纪律检查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上任的教务处长要从教师上课不认真,特别是偷工减料,迟到早下课方面入手。处长虎了脸问何秋思为什么提前下课。一直被人宠着的何秋思哪里受得了这个样子,也没好气地说:"课讲完了就要下课,这是常识,你怎么不知道。" 这样的态度让处长大吃一惊。处长是老处长,资历也算老资格。自己错了还当着这么多的人顶撞领导,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处长厉声说:"你是哪里的教师,怎么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上课是有时间的,你随意上下课,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还怎么当教师。" 何秋思也不示弱,她反击说:"我是教师还是你是教师,教师要按实际讲授情况安排教学,你只看到我提前下课,有时讲不完,迟下课你怎么不说。还有,为了讲清楚,我晚上带学生去实验你们知道不知道?" 处长觉得今天遇上了对手,他要好好教训一下她,不然成何体统。处长说:"你懂不懂世上还有纪律?每个人都各行其是,还要上课下课干什么。对于时间,是教师必须要遵守的,在备课时,就要按时间安排内容,把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备课不考虑时间,难道你是随意胡乱讲吗?" 何秋思不想和他争下去,便一脸不屑说:"我没你的本事大,哪天我也听听你的课,让我向你学习学习。"然后头也不回走了。但事情并不是一走了之,很快学校就印发了此事通报警告的处理决定。 事前刘安定并不知道这件事,何秋思没向他说起过吵了架,现在何秋思向他哭诉,刘安定觉得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何秋思哭着说:"早下课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忘了去上课的,他怎么不查,还不是欺负我势单力薄没人撑腰。" 刘安定理解何秋思的心情,丈夫不在,当然感到势单,当然希望他能给她撑腰,希望他这个校长助理出面,为她讨个公道,甚至为她出口气。 这件事让刘安定感到为难。刘安定清楚这件事他不能不管,即使不能为她讨个公道,最少要把这件事帮她说清楚。危难时刻见真情,不然对她的心理打击是致命的,也会因此伤害两人一辈子的感情。 他觉得教务处敢于通报她,不只因为势单,和他的关系,和抓破白明华的脸,都有关系。在他们眼中,也许何秋思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或者是那种没脸皮没尊严的人,如果是个严肃点的女教师,他们也不会这样,要不然早下课这样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他们也不会大做文章。 刘安定认为,教师虽然应该严格执行课时安排,但在上课时往往会有某些意料之外的事,很难将时间安排得那样准确,退一步说,即使是错了,早下了几分钟课,也不至于通报警告,让教师下不来台。让刘安定不能理解的是,最近教务处还采取了一系列所谓严格管理的措施,都是针对教师的,好像把教师作为了对立面,每条都是如何如何处罚。刘安定觉得更荒唐的是教务处给每个班都发了一本课堂教学记录本,要学生记录每堂课教师的情况,周末由学生将情况报送到教务处。记录本发到哪个学生手里是秘密的,但有记录是公开告诉每个教师的,这样就对教师形成了一种压力,这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督促教师认真讲课,但也增加了教师的逆反心理,容易让教师产生对抗情绪。刘安定认为,教学活动是创造性劳动,要充分调动教师的创造性和积极性,教学才能有好的效果,如果伤害了教师的这种积极性,甚至伤害了他们的感情,他们就会单纯地去应付你的条条框框,不违纪,但也不卖力,甚至不愿费力气动脑筋,只照本宣科,这样受害的还是学生,只能对教学造成更大的损害。刘安定觉得这些事应该向校长反映一下,对待教师的问题,要多从正面引导教育为主,动辄处分,会严重伤害教师的感情,特别是全校通报批评,一下将教师的自尊和脸面剥尽,后果只能是增加仇恨,甚至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哭诉完,何秋思就说她再不去上课,今天的两节课她就不去上,谁高明让谁去上。刘安定再看看摆在面前的通报,通报是以学校的名义印发的,也盖了学校的公章。这说明学校领导是同意这样做的。刘安定说:"课你还是去上,我现在就去找朱校长,和他说说这件事。" 何秋思说:"这件事我要求他们公开向我道歉,不然我要诉诸法律,他们有什么权力随意侮辱我。" 这样的要求肯定不可能实现,只能把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麻烦。但刘安定无法向她解释,她此时也不需要解释,她需要的是安慰。刘安定决定先找校长探探口气。何秋思是研究所的人,他作为所长,有权过问这事,如果朱校长同意他对教务处的看法,或者有同情何秋思的口气,他就出面找教务处,把这件事协调处理一下,让他们找何秋思谈谈,即使不能道歉,也应做些谈心和自我批评,消除彼此的怨气。 刘安定先和朱校长谈了一些西台县的事,朱校长更关心科研进展。朱校长希望刘安定能在胚胎移植或者转基因研究方面有所成就,弄出类似克隆技术一类的成果。刘安定明白朱校长的意思,但这都是世界前沿性的课题,研究难度大,这需要大量与此相关的研究,需要大量相关的人才支持,需要大量的仪器设备,而目前研究所不但没有相关的设备,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也没做过转基因方面的实验,更没有这方面的研究积累。白手起家,短时间内不可能搞出什么名堂。刘安定讲了自己的意思。按他的想法,目前首要的是在现有技术的基础上搞出一批实用成果,像西台县的胚胎移植繁育,宋义仁的牛营养试验等。这些研究虽算不上独创和领先,但对经济发展能产生直接的作用,目前这样的成果在国内不多,如果产生了大的经济效益,同样可以获得认可成为大科学家。 朱校长好像有点失望。刘安定又细说了宋义仁的研究,说研究证实饲料的营养水平确实和产生的细菌数正相关,这就可以从实验室筛选出一批高营养的饲料,为今后的养殖打下坚实的基础。朱校长说:"也好,等咱们的养殖挣了钱,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咱们就向全国招聘人才,搞一些世界领先的大研究。" 刘安定将话题转到教务处的一些做法上,并指出这些做法的弊端,着重说明这样做有可能失去人心。朱校长深思一阵说:"这些事我是知道的,也是会议讨论决定的,现在看来确实有些问题,这样吧,你去负责协调一下,让他们在以后的工作中注意一下这些问题。" 看来朱校长是知道何秋思被通报的,也当然知道他和何秋思的关系,如果不提何秋思的事,就显得有点虚伪。说了何秋思的事,朱校长笑了,然后说:"你到底是个知识分子,还是你去做做工作吧,双方都和你有关,你把双方的工作都做一做。" 很显然,朱校长并没把这件事当成一件重要的事,他的话只是随意应付,也许他还另有看法。刘安定清楚地意识到,学校是支持教务处这样做的,更不可能去批评什么。没有学校的支持,去找教务处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不去找又没法向何秋思交代。刘安定犹豫一阵,还是决定去找,哪怕讨一个轻松点的说法也好。 教务处长要比刘安定大十多岁,以前也不熟悉。跑了几个地方才找到,刘安定却一下没了要说的勇气。刘安定想,如果是同龄人就好了,什么话都可以说。刘安定只好从关心所里职工的角度,说了自己的看法。 教务处长虽然很客气,却说了许多自己的理由,好像刘安定就是为情人说情,甚至把刘安定当成了何秋思。刘安定很不高兴,说这件事已经和朱校长谈过了,是朱校长让他来的。教务处长一下火了,说:"既然是学校的意思,那就让学校再发一个否定前面文件的文件,我按文件执行就是了。" 刘安定觉得教务处长不仅有点牛,还有点自以为是,还有点书呆子气,和这样的人也不会谈出什么结果,也不会得到什么妥协。何秋思赌气不再上课,也好,也只有这样抗议了。教务处这样搞下去,说不定还会搞出什么问题,等问题闹大了,自有解决的办法。刘安定也不和教务处长说再见,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看看表,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他决定到何秋思那里坐坐。抓破脸皮事件,捉奸事件,这又一个公开通报警告,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得了。他决定去了给她好好做顿饭,不上班陪她半天,好好说说话。也只有这样安慰安慰她了,她现在也最需要安慰。 何秋思给了他门上的钥匙,他开门进去,做出一脸愉快,刚叫了一声思思,就看到岳父宋义仁在屋里。刘安定一下愣在了那里。 宋义仁也愣了,接着就满脸通红,好像是满脸难堪和恼怒,也好像是说不清的什么表情,总之让刘安定感到从没有见过。往外走时,宋义仁的步子有点不稳,但还是很快就走了出去。 刘安定本能地想跟了出去,但走一步又站住。 刘安定有点不知所措。世上的事也巧了,怕让岳父知道,偏偏就在这里碰上,而且还是用钥匙开的门,这样的事,一向宠爱女婿的岳父如何能承受得了。 也好,反正这事终究要让岳父伤心,这回看到了,一切也就不用说了。 何秋思说:"你愣什么,是不是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刘安定急于想知道岳父来干什么,说了些什么。何秋思说:"还能说什么,说你是好女婿,说你们两口子恩恩爱爱,说我不应该第三者插足。" 刘安定知道岳父不会这样直截了当说,但意思肯定是这些。刘安定说:"他今天看到了也好,这样也省得再去和他说了,他也可以去劝劝他的女儿。" 何秋思阴沉着脸说:"我真羡慕你这好女婿,四面讨好,八方抢手,让女人你争我夺的。面对抢购者,你站在了一个冷眼观全局的高度,不知你此时此刻作何感想,我想听听你高屋建瓴的指示。" 刘安定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但谁又能理解他呢,今天的事他丢尽了脸跑断了腿,可谁又能理解他。刘安定一腔委屈,说:"你还要我怎么办,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你说清了我按你说的去办。" 何秋思一下哭了,她大声喊着:"我什么都不要你办!谁要你办什么了,你走,你给我出去!" 何秋思将刘安定推到了门口,刘安定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将她抱回沙发上。许多事情确实无法说清,刘安定不想再闹不愉快。他揽着她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来,我们自己调节一下,说点愉快的。" 何秋思不再摔摔打打。刘安定说:"我今天特别想为你做点什么,就想好了早点来给你做顿好饭。你说,想吃什么,除了抓不到的,想吃什么我就能给你做出什么。" 何秋思眼里含了泪花,什么都不说。 刘安定说:"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我也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你我都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人,你也不可能和我交往,我也不值得你爱。正因为这样,处在这样的位置,谁心里都不好受。痛苦归痛苦,但既然爱神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就什么力量也不可能阻挡我们,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向前走。" 何秋思温顺地躺回他怀里。两人沉默一阵,刘安定起身要去做饭,问她想吃什么。何秋思说:"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坐下,我想坐一坐。你是不是去找校领导了。" 刘安定说:"朱校长和我的看法一样,要我去和教务处长协调,把事情改正过来。但我又想,这种事越纠缠影响越大,越纠缠越缠到里面解脱不出来,不如不去理它,我来也是和你商量商量。" 冷静下来后,何秋思也是这么想,与其和他们闹,不如不理睬他们。理睬了他们,还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东西,还有人在乎他们。反正是研究所的人,干脆不去上课,只搞搞科研,看他们又能怎么样。何秋思坐到刘安定的怀里,说:"我觉得冷,你抱抱我。" 天还不到冷的时候,可能是她的心冷。抱紧了,两人默默地坐着。坐一阵,何秋思说:"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我的父母,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刘安定心里跳一下,他一下认识到两人的事到了实质性阶段,这说明她已经把事情和父母说了,已经真的决定要嫁他了。他还是感到心理准备不足。何秋思回过头来问:"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刘安定急忙说:"我当然高兴,我们已经公开在一起了,还能有什么想法。现在有车,什么时候去都方便,你安排。" 何秋思说:"二百多公里路,星期天走,当天就能回来。" 刘安定说:"如果你想让你父母过来看看,我可以派车去接。" 何秋思说:"如果你忙,干脆你不用去了,星期六我去把我父母接来看看,星期天再送回去。" 刘安定说:"哪有让老泰山来看我的道理,你安排时间,再忙我也得去。" 何秋思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一股幸福感涌遍了她的全身。她不想再说什么,她只想感受这种幸福。她紧紧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她愿意就这么躺在他怀里,一直躺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刘安定饿了,肚子突然响了起来,响声很响亮地传到了她的耳朵。何秋思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说:"我们出去找家安静点的饭店吃点东西吧。" 来到一家看起来比较雅致的饭店,寻找座位时,却发现白明华和电视台的吴楚独自坐在一角。刘安定想躲开,白明华也看到了他并且站了起来,只好过去打招呼。 白明华说电视片马上就要开拍,还有许多事要商量。刘安定想说我们也是有事商量,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两人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全校都知道了,还遮掩什么,便什么都没说。 白明华已经点好了菜,他建议一起吃,刘安定用玩笑的口气说:"我怕搅了你们的事,我们想随便吃点,就不打扰了。" 小姐说包厢已满,两位客人也不宜占包厢,只好也找个角落随便坐了。都没什么心情吃饭,也就随便要了两个菜两碗饭。何秋思向白明华那边看一眼,问刘安定那个女的是谁。刘安定将那次到乡村拍"金土地之光"的事说了一遍。何秋思说:"想不到白明华还真是个风流鬼,也有点手段,把这样的公众女人搞到手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安定不想说这些,他想,白明华如此狂妄,又是悦悦又是吴楚,连飘飘都不放过,如此不顾一切,他也就快完蛋了。刘安定想不通,白明华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就没有一点理智,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廉耻。 何秋思却看着刘安定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一样,见了漂亮女人就有想法,就想占有,得到了,就又有了新的想法,有了新的目标,希望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刘安定说:"从动物的角度来说,雄性动物一般比雌性动物更冲动一些,也更容易对异性发生兴趣,但人有更高的追求,如果一个人全身心地爱上另一个人,他就会终身守护她,对别的异性不会发生兴趣。" 何秋思却突然有些伤感地说:"我知道你是在表白自己,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终身被一个人来爱。" 都说女人爱上一个人,往往比男人更加坚定,刘安定清楚地体会到了何秋思此时的心境,当一个女人要将终身托付给一个男人时,大多会有这样的担心。但他同时感觉出她已经下了嫁他的最后决心,将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下,才会有这样伤感的心境,才会有能否幸福一生的考问。刘安定的眼圈不禁发红。他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说:"你记住这个地方,记住这个场景,在这个地方,有一个爱你的男人郑重向你发誓,今生今世,用他的生命和全部力量,爱她一生,一生做她的守护神。" 何秋思突然又泪如泉涌。感觉她今天很脆弱。刘安定伸手给她擦泪,反而越擦越多。邻桌的人不断向这里张望,何秋思说,你快吃,吃完咱们走吧。 刚回到学校,刘安定的手机响了。是岳母打来的。岳母要他快来一趟,现在就来。刘安定想问什么事,岳母却挂了电话。 突然想起在何秋思屋里碰到岳父的事,刘安定心里一阵紧跳。不知岳父回去后闹出了什么事。刘安定想立即过去看看。他抱歉地对何秋思说:"真是没办法,不知老先生回去闹出了什么乱子,岳母让快去一趟。" 都这时候了还一口一个岳父岳母,可见他的感情还在那里。真是扫兴。何秋思心里一阵痛。她什么也不说,自顾快步前面走了。 宋小雅还是自己合法的妻子,这样拖下去不仅对不起何秋思,也对不起宋小雅。但和宋小雅已经无法再谈,谈起这些,她除了吵闹和诅咒,不想解决任何问题。他觉得关键是一个思维问题,宋小雅只钻牛角尖,只认为是他抛弃了她,根本不想换个角度去思考,更不愿意考虑是不是存在爱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和岳父说,让岳父去做做女儿的工作。他决定今天不管怎么样,也要向岳父说明他的真实想法。 呆站一阵,刘安定向岳父家走去。 进了门,发现岳父家里很热闹。飘飘回来了,刘安定猜想是坐了白明华的车一起回来的。和飘飘打招呼,飘飘说她是来省城办公事。让刘安定颇感意外的是宋小雅也在。宋小雅仍然是那副大苦大悲相,但看不出她再受到什么新的刺激,估计没出什么大事。 一家人正在做搓鱼儿。这是宋小雅最爱吃的饭。将荞麦面和好,然后揪一点,在案板上用拇指一搓,就搓成一个枣核大小的中间大两头尖腹中空的面鱼,然后煮了,浇上肉臊子吃。难道是给宋小雅做的?难道是可怜她,给她做顿好饭,让她好好吃一顿然后再劝她离婚? 刘安定止不住有点心跳。 也说不定是飘飘刚回来,是做给飘飘的。刘安定偷看一眼表,虽说是周末,也快到睡觉时间了。飘飘说她是来办公事的,这么晚回家肯定要在街上吃了才回,再说白明华和吴楚在一起,他们肯定在天黑前就回来了。刘安定估计岳父在自己的房间,看看岳父,一切就清楚了。 岳父背对着门在床上躺着。刘安定走到床前,岳父也没有动静,弯腰探头看,岳父好像哭过。刘安定心里一凉,急忙轻脚走了出来。 岳母却让刘安定洗手,洗了手一起搓。这时刘安定才知道饭是给宋小雅做的,飘飘早已吃了。 除了宋义仁不肯起来,大家都陪宋小雅吃了一点。吃过,宋小雅就回去了。岳母许慧要刘安定到书房里来一下。 许慧告诉刘安定,宋义仁回来就哭,哭他对不起女儿。许慧说:"我从来没见他这么伤心过,问半天,他才说在何秋思家里碰到了你,然后就让我去叫小雅,他要劝说小雅早点离婚。我去了,才知道小雅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 刘安定也止不住心里发酸。这些天他不在家,宋小雅的事他也没想过,更不知道她待在家里竟然不做饭。她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脾气,和她相处下去也难。记得那年宋小雅练气功,练的就是不吃饭,说某某大师已经得道,可以十天水米不进精力旺盛。那一阵又信基督,最近好像又信佛教,整个是一个信仰空虚症。刘安定不想说这些,他叹口气,说:"我们是真的没法再过下去了,你们也不要劝我们和好,越劝拖的时间越长,越痛苦。" 许慧说:"我们是不会劝你的,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然后去劝小雅。你清楚,和你比,小雅是弱者,离开你会很艰难,还有你的女儿,她也需要母爱需要很多钱,我想问问你,除了将她调到学校工作,离婚时,你能不能在经济上给她一些帮助,能给多少。" 刘安定说:"这些我想过了,女儿可以和她生活,但由我来供养。房屋及家里的一切财产都归她,我只身离开,还可以一次性给她十万块的补偿。" 许慧觉得很满意,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是个讲情义的人,你能这么做,我们也就放心了。你放心,你也不要逼她,我们会劝她离婚的。" 第二十八章 单独给一个人上课,刘安定觉得有点别扭,但按朱校长的意见,要单独给刘东信副部长讲课,他要求学哪方面的知识,就讲哪方面的知识。刘东信要全面了解品种改良和动物遗传方面的知识,刘安定便找了些这方面的资料,决定采用漫谈的方式坐下来面对面授课。但刘部长喜欢提问,提出的问题也很多,实际成了部长提问,刘安定来回答问题。刘安定觉得这样也好,这样省得他再备课,他也能按自己的意愿学到更多的知识。 晚饭时,刘东信要请客,说也算拜师,也算朋友们坐坐。刘东信也请了李红裕,还要刘安定把何秋思也请上。刘东信和刘安定开玩笑说:"不请你的第二梯队一起去,你吃饭也不会香甜。" 这正是刘安定的意思,反正事情已经公开了,没必要再担心什么。 找了家雅致一点的饭店,在包厢里坐了,刘东信便让何秋思点菜。刘东信说:"我埋单,何秋思做东招待大家。" 何秋思毫不客气拿过菜单,说:"反正你们当领导的只喜欢动嘴,不喜欢动手,在座的就我一个老百姓,今天我来为人民服务,但老百姓肚里油水少些,可能要拼命点好吃的菜,不知公仆能不能承受。" 刘东信笑着说:"你放心,公仆是人民的公仆,后盾坚强着呢,今天难得一聚,公仆我也豁出去了,千金买个美女笑。我平时是不喝酒的,特别是在官场,今天我轻松,咱们就痛痛快快喝一场。来两瓶茅台酒,何秋思也得喝,每人半斤,喝不完不散场,但有一点我要声明,今天是我个人掏腰包请客。" 刘安定和李红裕都说随便一点,少点些菜,多喝点酒。刘东信又感叹说:"都说当官好,其实我最羡慕你们,你们是自由的,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哪里像我,整天得罩在官帽下,说官话,办官事,还得时刻保持警惕,几乎不敢和人交往,生怕人家提出什么要求。事实也是这样,如果我放下架子交几个朋友,朋友就会有求于我,或者是为自己,或者是为别人,好像官帽就在我的口袋里。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很放松,感觉我们是真正的朋友,我们的交往没有一点其他功利目的。" 李红裕说:"这说明你还是个知识分子,如果不是,是一个真正的官人,你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何秋思却觉得刘东信有点虚假,被通报批评后,她对官有了一种本能的反感。她盯了刘东信,面带微笑说:"你把我们当朋友,我受宠若惊,但朋友之间可是无话不说的,那我就说几句真话。我倒很想当你这个官,当了,权有了,博士学位也有了,朋友也有了,缺什么说一声就都有了,哪里像我们,想要什么都得你们恩赐,儿孙后代都跟着受委屈。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刘部长你还缺什么。" 明显有讽刺的意思,但刘东信毕竟是刘东信,他哈哈笑了说:"厉害,现在的女人就是比男人厉害,我在女人面前就从来没占过便宜,就像歌里唱的,受伤害的总是我,流泪的也总是我。今天咱们是朋友,今天你能不能让我占个便宜。" 何秋思对官场有成见,也看不起官员,说到官场就常常尖酸刻薄,这些刘安定都清楚,他急忙打圆场说:"其实,世上的任何事都各有利弊,当老百姓有当老百姓的轻松自由,当官有当官的难处和不自在,搞研究有搞研究的苦恼和无奈,各有苦乐,人很难把什么都占全。" 刘东信点头表示赞同,说:"刘老师不愧是教授,说得有道理,但说真的,我还是很羡慕你们教授,我常想,什么时候能当个教授,就去当教授,再不当这官。" 李红裕急忙说:"这和我想到一块了,我正想聘你当我们系的教授,如果你愿意,我明天就和学校商量,让学校聘你为我们系的教授,为我们系增加点光彩。" 何秋思立即笑着说:"你看怎么样,教授算个啥,我说有了官一切都有了,你还不信。很好,本讲师现在主持封禅仪式,谁还有冕快加,谁还有愿快许,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李红裕红了脸。刘东信说:"何讲师真是厉害,我突然有点为刘老师担心,这样厉害的女人,刘老师如何能驾驭得了。" 这回何秋思脸红了。李红裕说:"我是真心为系里的发展着想,没有半点私利。聘刘部长当教授,给系里增加光荣不说,以后也可以为系里帮点忙,争取点研究经费。" 刘东信一下叫了起来:"坏了坏了,我刚才还说和你们交朋友放松,你们不会有什么要求,这才刚说完,要求就来了。" 大家都笑了。何秋思笑得最厉害,她笑弯了腰,眼泪都笑了出来。 李红裕是认真的,他仍然认真地说:"我真的是想聘刘部长当系里的特聘教授,是希望刘部长能为母校的建设做点牺牲。" 刘东信说:"我接受你的要求,但这要等我毕业以后再说,你知道,我们的工作经常会有变动,如果我那时的工作和农业有关,或者工作比这轻闲一些,我还可以去上几节课,也说不定就到你们学校工作。" 李红裕说:"你来我们这里工作不可能,当校长也委屈了你,我们这庙确实是太小了,你想来也不让你来,你当个副省长还差不多。" 何秋思说:"想来学校工作也容易,犯个不够判刑的错误,最好是生活错误,这样就能贬到我们学校当个教授。" 官场本能地忌讳说犯错误,何秋思连连攻击,刘东信也想反击一下,说:"我也是这么想,当教授多自由,当教授搞婚外恋,那是风流雅兴,想搞就搞,乱搞也行,我们就没有这个特权,别说搞婚外恋,找个小姐,就说你生活腐化堕落,查你个一年半载。" 这回何秋思和刘安定脸上都有点难堪。开玩笑开成这样,谁也没有料到,便只好专心吃菜喝酒。何秋思点的菜并不丰盛,只有那么几样,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刘东信要服务员再上几个菜。刘东信也不拿菜谱,说:"都说四大傻中的一傻是吃菜点龙虾,我就点个龙虾,再点个螃蟹,再点个甲鱼,再点个烤鸭。今天是我诚心拜师,你们放心吃,今天是我个人掏腰包请客,不受四菜一汤的约束。" 何秋思想报复,也想缓和一下气氛,便拍了手说:"好,这下好了,乌龟王八全上来了。" 大家都笑。刘东信笑了去捏何秋思的脸,说:"你们说该怎么惩罚她,是不是让她当一回乌龟,从咱们的大腿根往上爬一爬。" 笑闹过后,刘安定将话题转到论文上,和刘东信商量论文的事。刘东信提出要把刘安定和李红裕也列为导师,名字排在朱校长的后面。刘安定说这得和朱校长商量一下。何秋思说:"刘长官你有所不知,导师不在多,有名就好。我给你讲个故事。说有个松鼠为了不被猛兽吃掉,便拜老虎为导师。老虎不相信能将松鼠培养成王,松鼠说完全可以。然后松鼠说导师你进洞里躺着,我在洞口做论文。这时一只狐狸过来要吃松鼠,松鼠说你等等,我正在做论文。狐狸问做什么论文,松鼠说,我的论文是松鼠为什么比狐狸强大。狐狸听了哈哈大笑。松鼠说,你如果不信,你就到洞里去看看。狐狸进了洞,就再也没有出来。一只狼路过也要吃松鼠,松鼠说你等等,让我把论文做完。狼问做的什么论文,松鼠说,我的论文是松鼠为什么比狼强大。狼也觉得可笑。松鼠说,你不信你就到洞里看看。狼进去后也再也没有出来。这时老虎吃饱了走出洞来看松鼠的论文,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导师:老虎。" 因为都理解了其中的意思,这回大家只会心地笑笑。刘东信说:"看来何女士对我读博士很有意见,你是不是觉得我水平不够,是在滥竽充数。" 何秋思仍然半玩笑地说:"岂止是对你有意见,是对你们一类有意见,你不会把我抓起来吧。" 刘安定看何秋思一眼说:"你今天喝了几杯酒,怎么就满嘴醉话。" 刘东信说:"都是你惯坏的。都说漂亮女人是被男人宠坏的,我今天才知道很有道理。" 刘东信的司机一趟趟往外跑,刘安定上卫生间时,看到刘东信的司机好像正在等人,这让他有点好奇,便在卫生间慢慢方便了看。不一会儿来了个胖男人,司机便将胖男人领到柜台前。胖男人掏出钱付了账,然后便点头哈腰地走了。 这一切如同演戏,好像幕后有个导演,一切都是那样默契,一切都是悄无声息,一眨眼一切就都过去了。司机要了发票,哼着歌走回包厢,刘安定这才从卫生间出来。刘安定想,这都是司机捣的鬼。司机兼有秘书的职能,一般都是司机跑腿结账,没想到司机却打电话叫来了替死鬼,这个替死鬼很可能是曾经得到过恩惠的下属。真是官大衙役也大。回到饭桌,刘安定特意看几眼司机,但司机一本正经,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刘安定又想,自己的司机会不会也仗势搞些小动作,以后还得多操个心。 茅台酒劲大,刘安定感到有点头晕发沉,正要说不能再喝了,看起来不要紧的刘东信却突然吐了出来,一下吐了一桌一身。大家急忙将刘东信扶到沙发上,然后让服务员快拿毛巾来擦衣服上的呕吐物。 刘东信倒是真的没醉,他说感觉好好的,突然就觉得反胃,一下就吐了,几乎来不及控制。李红裕说:"这说明你的胃好。胃都有自卫能力,它能本能地将有害物质排出,有效地来保护自己,没醉就吐了,这说明你的胃很好。" 何秋思说:"怎么胃也是领导的好,是不是领导的胃里多了一个警卫或者秘书,我怎么喝死都吐不出来。" 刘东信说:"你是女人,肚子里只能多个孩子,女人又天生护子,喝多了也要留给孩子,怎么能舍得把它吐出来。" 虽没醉,但也再不能吃喝了。将刘东信送上车,他们三个也打了一辆出租车回校。一上车,刘安定就问何秋思说:"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尽带刺。" 何秋思说:"我最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假正经,再说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开个玩笑逗逗嘴也是娱乐,有什么不好。" 李红裕也说好,说今天如果没有何秋思,气氛不可能有这么欢乐。刘安定说:"其实你们不了解刘东信,不论是人品还是官德,都很不错,当官能做到这样,很不容易了。其实每个行当都要互相理解,如果人家拿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行业标准来要求我们,我们合不合格也是个问题。" 何秋思说:"都说官官相护,今天我才领教了,才当了几天官,就一副官腔了。" 李红裕也赞同刘安定的观点。议论几句刘东信后,李红裕提出他也想参加西台县项目的一些研究工作,问刘安定能不能分给他一杯残羹。 刘安定说:"你不是负责白明华的猫狗繁育吗?" 李红裕说:"猫狗研究都是小打小闹,虽然可以挣几个小钱,但都是小生意人的活儿,不会有大的发展,还是你们的发展前景好,所以我想投奔你们。" 怪不得今天李红裕这样老实,还一心巴结刘东信,原来是有这样的打算。想当初,李红裕年少得志,是何等的轻狂,请他参加他都看不上眼,这才一眨眼,就求上门来了。刘安定止不住有点得意:事业是干大了,名利也闹大了,李红裕这样傲气的人也来投奔,足以说明这点。刘安定知道李红裕也是有野心的人,来了决不会只做一般的研究工作,再说那次为岳父宋义仁发生的争执,也给他留下了很坏的印象。刘安定想,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样的人进来,再想弄出去就难了。刘安定说:"搞研究都比较忙,又是些具体的琐碎事,我觉得你当着系主任,工作忙,哪里有时间去西台搞研究。" 李红裕欲言又止,想想还是说:"时间要靠挤,我想挤一挤还是有时间的,事实上搞研究的人一般都有兼职,都没影响工作。" 刘安定明白李红裕的意思,这是在说他和白明华兼职多照样能干。刘安定觉得可笑,也意识到现在已经有许多人在嫉妒他,李红裕虽然要投奔,但心里肯定嫉妒得要命。刘安定想想,应付李红裕说:"目前西台那边的许多工作还没展开,也没多少工作可干,等过两年开始大量繁殖,下面的公司也办了起来,那时我再请你来挑大梁。" 李红裕也听出这是明显的推诿,便不再做声。 第二十九章 一早,良种场的吴学才就打来了电话,说进口来的公牛死了一头。刘安定惊得叫了起来,竟问是不是真死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问死了哪一个。吴学才一下说不清,说反正是死了一个,肯定是一头公牛。刘安定说他马上就过去,要他们不要慌,搞清情况再给他来电话。 刘安定刚给司机打完电话,王德礼也打来了电话,说牛死了,要刘安定带几个专家来看看,检查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 吴学才又打来电话,才说清是那头肉奶兼用公牛死了。公牛每个品种就进了一头,死了就完了,就缺一个品种。也不知这一阵子采了多少精液,如果采得多,还可以多繁殖一些后代。刘安定要吴学才把精液保存好,一点都不能浪费。 刘安定给白明华打电话,白明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准备往西台县赶。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兽医内科、兽医传染病和微生物教研室各请一名专家,一起去对死牛进行检验。 死牛外表完好,也看不出有什么挣扎的痕迹。因为是早上才发现死了,所以牧工和场里的技术人员也说不清是怎么死的。初步解剖后,发现该牛的心脏有点畸形,基本可以判定是死于心脏跳动骤停。 由县委主持召开了事故分析会,州长赵全志也来了。赵全志兼了项目的顾问,也常对人说这个项目是他一手促成的,所以对项目很关心。赵全志首先发言,他说这个项目全省瞩目,也是样板工程,一举一动都会引起省里的关注,所以决不可以有半点马虎和疏漏。说死一头牛经济损失上百万元,政治损失更是无法估量,因为弄不好会严重影响整个工程的形象。赵州长这样说,会议的气氛一下严肃起来,接下来县里的领导都不敢吭一声。会议一下有点冷场。 白明华清清嗓子发言,他除以专家的身份说了一些牛的情况外,话题便转到了购买牛的问题上。他认为牛有先天缺陷,如果严格检查,是能够发现问题的,可惜没有发现。说到这里,白明华不再往下说,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完全是购买时没有严格把关的问题。 刘安定想不到白明华会这样说,这明显是有意放火,把火烧到他身上。刘安定明白,白明华在这关键时刻发难,肯定来者不善,同时也感到莫大的冤枉。刘安定刚要发言,马县长开了口。因为这次去买牛,主要负责人是他。马县长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用平静的语气介绍这次到国外的情况,也详细说明了为什么要将牛运到国内再检查。马县长的话看似介绍情况,实质充满了辩护的色彩。马县长让刘安定再从技术角度给大家介绍一下,刘安定便说了当时的一些考虑。刘安定说:"对牛的体质和健康状况,在合同中我是写了详细要求的,他们也是按要求在当地对牛做了详细的体检,符合要求才运来的,为了保险,我提出运回国再检查验收,国内专家检查合格才算数。牛运回后,是请了各方面的十几个专家对牛检查验收的,这么多专家没检查出毛病,我才在验收单上签了字,现在出了问题,怪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道理。" 白明华说:"主观上程序上都是没有问题的,可就是考虑欠周到,你想过没有,你自己检查验收说没毛病,现在死了,人家当然不负责任。如果合同规定我们不验收,我们只要一个保质期,在保质期内发现有先天性的异常,我就要求退货或索赔。现在,你验收过是好的,正常的,人家当然没责任了。" 刘安定心里一动,感到这也是一种办法,可当时想的是不要出问题,哪里想到这些,刘安定觉得有口难辩,只好用求援的眼光看马县长。徐书记却开了口,他说:"白教授想的确实周到,确实应该是这样,但这些都是事后的事了,再说任何事都有它的复杂性,都有它的多面性,在当时我们很难说哪种方法好,即使是现在,我们也不能说用我们不检验的办法就没有问题,也许还会出现另一种更大更麻烦的问题,尽管科学发展到了上天入地,但对后面几秒钟可能发生的问题,谁也没法预知,特别是对生命,更是没法保证,身体有病的人不一定要死,没病的人有时会突然死去,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现在责怪任何人都没有道理,吃后悔药也没有用。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防范,如何防止再出现一些别的意外,比如管理方面的问题出现死亡。我建议你们专家好好研究一下,制定出一整套饲养管理条例,力争将事故降到最低。" 徐书记的这番话让刘安定很感动。到底是书记,水平确实不一般。也许是给他办了毕业文凭他才这样辩护,但抛开这一切,徐书记的话确实客观公正,很有说服力。刘安定感激地看着徐书记,刚想做一番解释,徐书记又说:"刘教授你是不是从技术角度谈一谈你的看法。" 虽然解剖后的化验结果没有出来,但刘安定对牛的死亡原因有一些初步思考。他认为,进口来的牛都是改良品种,为了经济利益,改良品种在生长等商品化需要方面有了很大的改进,有了更大的商业利润,但在适应自然的生存方面却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原因很简单,原种动物都是在大自然严酷的环境下,经过千万年才筛选出来的,生存能力不强的都遭到了淘汰,而人工改良的品种没有大自然淘汰的过程,所以只能适应人工饲养,并且适应能力很差,稍有变化就不能适应。公牛的死,除了喂养上的一些问题,刘安定觉得这和他让上山放牧强壮身体有关。公牛在国外是圈养,也许从没爬过山或运动过,偶尔运动,心脏当然无法承受,这很可能是导致猝死的原因。关于以后怎么饲养,他打算把所里留校的两名研究生调过来,一天二十四小时观察牛的行为习惯,摸索出一套合理有效的饲养办法。至于公牛精液少母牛产卵少的问题,有人私下说可能是老外故意选了生育能力弱的牛来,刘安定针对这个问题也做了解释。他认为这也是品种的问题,整个品种就是这样,并不是没有选择好的。他还是从大自然选择方面加以解释。在自然状态下,雄性动物一般要进行一番竞争和打斗,只有最健壮性欲最强的才能获得交配权,这样一代代筛选下来,原种的性欲一般都要高于改良的品种,更何况改良品种整天圈养,一身肥肉,走路都困难,哪里还有更多的精力。 刘安定的解释不仅专家点头,外行听着也觉得有道理。大家的话题也转到了如何改进饲养,如何加强管理上。讨论一阵,最后决定由专家组在研究的基础上尽快搞一个规范的饲养大纲。然后会议只好结束。 死牛对刘安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使他对一些问题有了新的认识,他感觉到一切决不会像预想的那么顺利,也不会像想象的那样美好,肯定要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说不定还有彻底失败的可能,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制定出一些防范措施。有备才能无患。刘安定的心情莫名地沉重起来。吃过饭,刘安定把自己关到屋里,他要好好思考一下,尽快拿出一个方案,从技术上物质上保证再不出现大的损失。 思考到大脑发涨时,他有了一个大概的方案。刘安定走出门,发现外面已是一片黑暗。 招待所没有一个人影,不知他们哪里去了。在暗中走走,突然想到前天三哥就托吴学才打电话,说有话要说,要他来一趟。他决定到三哥那里看看。 三哥搬到了家属院,院子一排四户,每户一大一小两间屋。三嫂飘飘不在家,三哥说天一黑就出去了。三哥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因为家里也没什么摆设,就显得很冷清孤单。刘安定将电视的音量放小,然后问生活习惯不习惯,嫂子的毒瘾再犯不犯。三哥沉默一阵,突然红了眼睛,叫了一声兄弟,说:"这些天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不说心里又憋得慌,说出来又让我害臊。我发现飘飘和白总经理好上了,只要姓白的一来,她就跟了他不回家,有时一连几天不回来,想见她一面都难。我想去找,又怕惹出麻烦。你和姓白的是朋友,又都是领导,我想让你和他说说,让他再不要缠她。" 原以为白明华只能偷偷摸摸,想不到竟然这样明目张胆有恃无恐。不把三哥放在眼里也罢,也不把我和众人放在眼里。原打算找个机会和白明华谈谈这事,现在看来谈也是白谈,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别说谈,用棍棒打也恐怕难以阻止。 再看一眼三哥,刘安定不但更没了信心,气也不打一处来。说起来三哥也只有四十出头,也不能说老,但三哥不仅不会打扮,穿着还是乡下那一套,连胡子都不刮,一副老气横秋,连点精神都打不起来。这样的状态怎么和二十几岁朝气蓬勃的女人相配。飘飘不安分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她曾经是那样的女人,她即使不和白明华胡来,也会和别的男人乱搞。刘安定想想说:"哥,这样的女人也不是过日子的女人,更不是一辈子能给你做老婆的女人,我想过了,不如干脆离掉,再找一个能过日子的女人,哪怕是寡妇也比这好。你现在条件好了,离掉再找一个不难。找个乡下能过日子的,生个娃,好好过日子。" 谁知三哥虽然带了哭音,但态度很坚决,说:"不,我就想要她,我不让她走,我要和她过一辈子。" 刘安定睁大了眼。问为什么,三哥不做声。刘安定说:"她不会和你生娃,更不会侍候你,也不会和你过一辈子,会让你受一辈子气,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三哥说:"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想她,离不开她,离开了心里就急。" 这回刘安定彻底晕了。他明白爱情发生了。原以为三哥这样的人只知生儿育女,没想到也有爱,也会被女人迷倒。记得上学时有本书上讲,爱是有阶级性的,贾府的焦大决不会爱上林妹妹。现在看来简直是胡扯,爱还是有通用标准的,不然为什么农民起义进城后都要找大家小姐。看来在对待女性上,农民的审美标准和富豪的审美标准没多大差别。 飘飘确实是很美的,那次在窑洞飘飘尿裤子将裤子脱掉时,他只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至今难忘,那洁白如脂的身子好像就印在脑海,闭目就能重现。有时他会止不住想,在三哥面前,多好的女人都可能一样,真是糟蹋埋没了好女人。现在看来,三哥也是有初步审美能力的。刘安定觉得这一来问题肯定复杂了,决不是离了重找一个那样简单。不由得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将面临的艰难的离婚,刘安定百感交集,不由长叹一声,心想,男人啊,女人啊,爱情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是个什么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 刘安定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三哥。见刘安定不回答,三哥说:"我本来想忍了,就是实在忍不下去。他是领导,霸占别人的老婆,我要和他讲理。" 提到白明华,刘安定又气不打一处来。原想毕竟是同学加同事,应该尽量搞好关系,没想到人家却不这样想,在今天会议这样的关键时刻,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还可原谅,想不到竟然落井下石,想置别人于死地,可见骨子里就不是个善良之辈。对这样的恶人,只有以恶对恶。刘安定咬了牙说:"你一个农民和他讲什么理,你讲理人家不承认有那回事,你到哪里讲理。闹起来你不嫌难堪我还怕丢脸,如果你有本事,你就去抓他,抓住了当场把他的腿打断,让他去找人讲理去。" 三哥一脸恐慌,目光躲闪着低了头,半天才说:"打了人家,人家会不会把我开除掉。" 到底还是山里善良的农民。刘安定想发火,细想又忍了。也是,让一个农民去打一个坐小车的领导,领导又是他的顶头上司,想想都会感到腰杆发软,满肚子发虚。原以为将三哥领出山沟,三哥就会有变化,甚至像他一样,变成一个城里人。现在看来是错了,三哥没有文化,没有文化就很难从骨子里有什么改变。刘安定叹口气,平和了口气说:"他又是教授又是领导,被一个农民打了是件丢人的事,被一个农民为这种事打了,更是见不得人的事,他怎么敢声张出去。为这种事他被一个有身份的女人抓破了脸都不敢声张,被打了就更不敢吭声了。你放心,如果打坏了,我负责给他看病,他要开除你,有我挡着。" 三哥低了头不再做声。刘安定也不想再说什么。他原想好好和三哥聊聊,重温一下手足之情,也问问他和飘飘的详细生活情况,现在,已没有了聊的必要,也没有了那份心情。刘安定想走。看看痛苦的三哥,心里又软了。想安慰,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刘安定清楚,事情麻烦大了,拆散三哥不答应,促和飘飘办不到。散也难聚也难,谁都没办法了,只有听天由命去吧。刘安定看看表,离睡觉还早,他决定拉三哥到城里转转,三哥长这么大也许还没坐过小轿车,今天也让坐坐。 两人刚出门,刘安定的手机响了。是吴学才打来的,问刘安定现在在哪里,他有点事要找。刘安定说他在三哥家,吴学才说:"你就在家里等等,我马上就过来。" 吴学才提了两大包猪肉,说都是他精选的,要刘安定提回去吃。刘安定觉得吴学才也太客气了。刘安定急忙说:"我把三哥托付给你,也没有好好谢谢你,现在你来给我带东西,真是让我惭愧。" 吴学才说:"都是自家产的,还客气什么,平日你对我那么关心,我谢都谢不过来呢,你还谢我什么。" 三哥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法招待客人。吴学才提出到他家喝几杯。刘安定觉得时间不早了,这么晚了惊动人家全家也不好,便坚决推辞了。干坐一阵,吴学才开始说猪场的事。他说猪场经营困难,亏损越来越严重,已经发不出工资了。说猪场归了良种繁育场,职工们都觉得有了靠山,结果也没大的改变,看良种场能不能拿出点钱补贴一下。 这个问题刘安定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好像应该归县里和白明华管。种牛现在只有几头,目前还用不了太多的人来饲养,猪场的职工只能继续养猪。但刘安定不好推脱干净,说:"你提出的问题我和他们商量商量,看这事怎么解决。" 吴学才说:"我想了很久,怎么想都觉得养猪利润很少,没有好的办法。我有个主意,我想在场里养些普通母牛,咱们先给这些母牛移植胚胎,产的后代全部作为种牛,这样种牛的质量就有保证,场里也可以现在就将一部分职工转到种牛饲养上来,由繁育场从项目经费里支付工资,这样就可以减少一些猪场的经济压力。" 这倒是个办法。按原来的计划,给农家母牛移植胚胎后,母牛仍回农家饲养,待产后断奶,再挑选一批长势好的买回留作种牛,加大繁殖能力。现在看来,这种牛娇气难养,场里精心饲养都死了一头,农家缺乏科技知识,又舍不得花钱买精饲料喂,很难将产出的小牛养成合格的种牛。由场里培养种牛不仅能保证质量,也可积累一些饲养经验,然后向农户推广。这确实是以前没想到的一个好办法。刘安定一口答应,并说他现在就可以做主,明天就可以落实实施。 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都觉得实施起来没有困难。趁刘安定高兴,吴学才点一支烟,然后开始诉说起他家的苦来。吴学才说他养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不好好学习,结果都没有上大学,都在猪场和县办企业上班,三个儿子都已成家,但三个儿媳两个没正式工作,一个有工作,也轮岗在家。因为儿子们的工资都不高,也不能按时发,所以生活都有些困难。吴学才说他的三儿还比较听话,人也聪明,可就是给耽误了,现在又想学点本事,也不知是不是晚了。吴学才要刘安定给他想个办法,能不能让三儿上几年大学,然后回来跟刘安定学点本事,在总场当个技术员,吃碗技术饭。 事情倒不是太难办,各系都有成人教育班,说一说想点办法也可以进去,以后场里也需要大量的技术员,吃技术饭也不是不可以。吴学才从没求过他什么,况且吴学才对三哥的事帮了不少忙,怎么说都没法推托。刘安定只好答应了下来。 吴学才一下高兴起来,说一阵感谢的话,又说起了三哥的工作。吴学才提出给三哥换个好点的工作,刘安定觉得没有必要,按三哥的能力,也只有干这个最合适。刘安定便谢绝了吴学才的好意。再谈一阵场里的事,吴学才觉得时间不早了,才起身告辞。 说了要带三哥进城转转,虽然天不早了,刘安定还是决定去。刘安定也考取了驾驶证,不出长途一般都是自己开车。进了城,刘安定便放慢车速,让三哥看两边的街景。他想,干脆拉三哥到娱乐场所转转,让三哥也看看唱歌跳舞,见个世面,看看城里人的夜生活。 将车开到一家歌舞厅前,刚要停车,看到白明华和飘飘挽了手从舞厅出来。刘安定吃一惊,下意识地刚要开车躲开,三哥却也看到了。三哥急忙说:"快停车,我看到她了,快停一下车。" 刘安定一踩油门,猛地将车开了出去。 三哥也沉默一阵,然后问刘安定:"你是不是也怕他?" 三哥竟这样理解,真是没有脑筋,朽木一块,愚不可救。刘安定气不打一处来,本不想理他,但又想知道他此时做何种感想,便说:"你是不是想下车仔细看看,我问你,下了车,你怎么办,是和人家握手,还是和人家打架。" 三哥带着哭音说:"我要她回家,我要让她跟我回去。" 刘安定刚才看到白明华的车就停在舞厅门口,现在两人早上车走了。此时的刘安定真希望三哥将白明华狠狠打一顿,出一出这口恶气,也让人们看看白明华是个什么教授,什么东西。刘安定说:"人家早开车回去了,也好,我也送你回去,回去后的事你看着办。" 猪场虽在城郊,但进城的大路只有一条,没有看到白明华将飘飘送到返回,说明白明华和飘飘还在家里。刘安定将车停在猪场外,要三哥一个人回去,他不想在三哥家里看到白明华。 开车回到县招待所,却发现白明华正在屋里洗漱。屋门是开着的,说明屋里也没有飘飘。刘安定明白了:白明华也发现了他,至少是发现了他的车,可能是送回飘飘后绕道回了城。刘安定悄声回了自己的房间。刚想躺躺,白明华敲门走了进来。 找上门来也好。刘安定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警告警告他,即使不能阻止他,也要让他知道刘安定不是可以坐视不管的,也要让他为他的无耻行径担惊受怕有所顾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恃无恐。刘安定阴了脸正想着怎么开口,白明华说:"后天就要开高评会,我明天就回去,不知你有没有什么事。" 副高以上的职称都要由厅里组织专家统一评审,白明华不是有名的专家,但他原是教务处长,便成了专家组成员,代表学校去评教授职称。刘安定能不能被评为教授,就要由这次会议来决定。因为评委来自各高校,许多评委并不认识他,只能通过材料来了解一些情况,作为本校代表,白明华的话就至关重要,如果白明华在会上说句对他不利的话,他的教授梦就会彻底破灭。刘安定理解白明华此时来说这话的意思,也明白白明华此时的心情,也许想讨好他,让他默许和飘飘的事。世上的事真他妈的巧,也真他妈的错综复杂。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白明华在刘安定对面坐下说:"你可能觉得你水平高,评教授没问题。你如果这样想你就错了,事实上是,越是轻狂的人越吃亏。作为朋友,我觉得还是提醒你一下。前年师大有个留学回来的博士,他以为他的水平高,曾扬言说以他的水平,在世界一流大学当教授都绰绰有余,这就得罪了他们学校的一个专家,这个专家在高评会上说那个博士只知读书,没教过几天书,教授是教书的,没教几天书怎么能评教授,于是那博士的教授资格就被否决了。还有一个,没评上教授气急败坏,竟跑到会上大骂大闹,结果是不但当年没评上,第二年也没评上,第三年还没评上。因为专家还是那些专家。第四年那小子急了,会议一开始便闯进会议室作检查,评委这才放了他一马。" 这些刘安定都知道,里面的内幕白明华还没有全说,比如在评前要托门路拜老师,找评委送厚礼等等。每个学校有两名评委,另一个评委柴教授刘安定也熟悉,刘安定本准备去找找他,即使不送礼,也要打打招呼,让人家知道你心里还有人家,要不然人家会说你牛,即使不说你的坏话,悄悄投你一个否决票也够你受。现在看来找柴教授也没用,现在白明华已经说明了,如果他真在会上找出个毛病来,柴教授也没有办法。刘安定这时才明白,白明华来不是讨好他来的,更不要他的默许,而是来火力侦察,来看他的态度,来彻底将他制服的。刘安定清楚,如果不说软话不称服气,教授可真的就完了。 这个无耻的家伙,竟好意思公然如此,竟然还说为了朋友。刘安定真想给他一个嘴巴,然后再给自己一个嘴巴。 如果这次评不上教授,就要远远地落在别人的后面,现在已经有一批像李红裕这样的小兄弟成为教授了,自己再评不上,丢脸皮扫威信难见人是一个方面,一切的一切都将失去基础:评不上教授还有什么资格当总工程师,评不上教授还算什么知名学者,评不上教授连宋小雅的工作调动也成了问题。 让一步,问题当然会迎刃而解。好在白明华是用笑脸看着他,好像是真的要和他交朋友。刘安定觉得退一步也没什么,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不容易,该低头时且低头,这又有什么。他能这样公然威胁,我为什么就不能口是心非。刘安定长出口气调整一下情绪,带了笑说:"你这家伙,我这辈子算是离不开你了,也好,这回我再靠你一回,反正咱们是朋友,这回我的教授就包在你身上了,评上是你的功劳,我会一辈子谢你,评不上是你的失职,我会一辈子骂你,你就看着办吧。" 白明华很开心地哈哈笑了,说:"好你个狡猾的刘安定,怕是你哄我给你评上教授了,你的翅膀硬了,官更大了,然后你恩将仇报,置我于死地。但不管怎么样,我帮人要帮到底,反正我已经把你帮成校长助理了,即使你恩将仇报,我也问心无愧,图个心里坦然。这样吧,这次我帮你活动,保证让你评上教授,怎么样,我这个朋友够可以了吧。" 刘安定也跟了笑。他明白白明华已经开始忌妒他了,在这种情况下能表态保证让他评上教授,这确实是一个意外。这也许是和飘飘有关,让他不仅在飘飘的事上睁眼闭眼,在别的事上也能够合作。看着白明华,刘安定突然感到今天白明华有巴结他的意思,也许是白明华觉得他无力阻挡他当教授,也许是觉得如果阻挡了,两人就成了仇人,他完全可以利用校长助理这个权力报复他。官场最讲和为贵,白明华不是傻瓜。刘安定心里不禁有点高兴,更为校长助理这张虎皮自豪。如果没有这顶官帽,白明华根本不会在意你刘安定,更别说保证让你评教授了。刘安定觉得也应该给人家一个台阶,便说:"你放心,朋友的好处我不会忘,朋友的坏处我也能谅解,因为我们是朋友。" 两人都笑了。白明华想试试刘安定对今晚他带飘飘出去的看法,便问刘安定刚才干什么去了,刘安定说什么都没干,和吴学才聊了一阵。白明华故作惊讶说:"也许是我的眼花了,刚才我好像在街上看到你的车了。" 刘安定脸红一下,他觉得白明华是有意要挑明这件事。也好,如果挑明,他就把利害给他讲清,要他收敛一下。刘安定说:"我也好像看到你的车了。" 情况已经明白了,刘安定不想管这事,或许是不想得罪他。既然这样,再提这事就有点过分了。白明华将话题转到工程上。他觉得上面分期拨付工程款太慢,如果按拨款的进度干,水库和渠系配套三年后才能完工,而一两年后胚胎移植的牛就会大量繁育,那时如果没有能够灌溉的人工草场,移植牛的喂养就是个大问题。白明华的意思是现有的钱只买设备和工程原材料,其他工程款和人工费暂时拖欠着,等后年的款拨下来再付。刘安定同意白明华的意见,目前情况下也只有这样了。刘安定觉得也正好说说喂养移植牛的事。刘安定说:"现在看来,引进的种牛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公牛精液少,母牛排卵能力差,使用促排卵技术,排卵数也比我们的当地牛少许多。繁殖能力差,其他适应能力也差,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不少问题,原计划移植后母牛继续让农户饲养,现在看来行不通了。移植牛容易流产,良种牛又有这么多缺陷,饲养过程中肯定问题很多,出现的问题农户无法解决,成活率肯定要低,这样会造成大的损失。吴学才提出移植后的母牛由良种场饲养,这是个目前惟一可行的好办法,我们饲养不仅可以提高成活率,还可以摸索经验,培训农民,为以后大规模发展打好基础。" 想法是对的,但这又要花一笔钱。两人商量后决定和县里开个协商会,让县里也筹点钱,把这件事落实下来。 第三十章 白明华回到家,妻子并没有把饭摆在桌上等他,而是独自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白明华以为自己看错了表,回来的早了点,再看一眼,没错。问妻子怎么了,妻子半天才带了哭音说:"组织部已经和我谈话了,要我到老年活动中心去当副主任。" 白明华心里止不住一惊。这样大的事,事前怎么没一点消息,自己也是学校的骨干中层领导,和校领导们的关系也不错,怎么事前也没一个给他透个风,更没和他商量商量。老年活动中心只是个附设外围机构,主任的工作也只有两项,一是陪玩,二是送葬开追悼会,更何况主任还是个副的。党委办公室副主任去当活动中心副主任,很明显,这是弃之不用,这样悲惨的结局,在学校历史上还没有过。即使弃之不用,学校可安排的地方也很多,比如到处室任个书记,到系里任个支书,这也算给留点面子。白明华感到有点可怕。打狗看主人,这分明是在打他的嘴巴,把妻子扔到那样一个地方,分明是学校没把他放在眼里。老书记退后,他虽然感到没了后台,但也感到少了顶绿帽子,心里轻松了许多,更没有其他的担心,他认为自己是有能力的,是可以凭能力干下去的,计委那个副厅级待遇的顾问就是靠自己挣来的,还有西台县的副总经理,也是全靠自己。现在却让他一下感到了危险。从教务处长到科研处长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虽然这两个处长没什么差别,但调换你就说明你不能胜任,就说明领导对你有了某种看法。虽然混了个顾问,但顾问只是个虚名,实质待遇并没有超过教授,他现在拿的也是教授工资;西台县工程是自己一手搞来的,却费了大劲赔了悦悦托赵全志才讨来个副总经理。白明华感到一阵可怕。处在权力中心的妻子都被一下踢了出去,已显现出步步失意的他,说不定哪一天也会被一脚踢开。 妻子仍然呆坐着,看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小。白明华心里也不禁一阵发酸,倒不是为妻子,妻子到一个养老的地方也好,消闲自在,他是为自己悲伤。他来到妻子身边,抚摸了妻子的头发说:"其实也没什么,咱们不缺钱花也不缺房住,日子过得花天酒地,也可以了,你也累了,也该退下来歇歇了。" 妻子说:"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就是难受,给我个主任还说得过去,也算升了一级,可给个副主任,明显地是被贬了,明显地是对一个人的全盘否定。我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好像是给国民党干了,我又没犯错误,凭什么这样对待我,让我还有什么脸再去见人。" 看来这件事确实对妻打击很大,在他的印象中,妻还从来没有这样失神伤心过。记得那次和老书记在床上被他发现,他骂她打她,打得她满屋乱跑,她也没这么悲伤;让邻居把这事传了出去后,她也没说没脸见人。看来丢官比做婊子更没面子,更让人难堪。白明华不由得心里一阵感慨。 可怜的妻子。白明华决定安慰安慰她,也觉得作为丈夫,此时更应该打起精神,给他一个主心骨。白明华变了一副轻松模样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有位和尚写了副对联,上联是白天没?事干,下联是晚上?没事干,横批是无比痛苦。尼姑看到了,也写了副对联回应。她写的是,白天空空洞洞,晚上洞洞空空,横批是有?必应。现在你也闲了下来,堤内损失堤外补,官场损失家里补,以后你白天没?事干,我晚上就?有事干,以后我每天晚上给你填洞,咱们在家里乐,但你不能有?必应,只能应我一个。" 妻子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白明华只好说今天我来侍候你一天,然后便去做饭。白明华动手时,妻子走了过来。她无声地将白明华推出厨房,然后默默地一个人去做。 回到卧室躺了,白明华心里莫名地发慌,好像丢了什么。从来没有过的危机感包裹了他,像要挖空他的心。他深切地感到,单一把赌押在官场是靠不住的,这些年把学术都丢了是错误的。身在高校,一腿是学术,一腿是权力,必须要两条腿走路,两条腿都要硬,才能走得坚实,就像刘安定。一腿硬一腿软不行,一腿长一腿短也不行,迟早要摔跟头。好在现在痛切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弥补也许来得及,他要好好想想这些问题。 在西台方面,有州长赵全志做后台,目前不会有什么问题。在学校,朱校长已经在心里有了看法,并且朱校长和老书记以前矛盾很深。这是个麻烦的事情,现在出现的一切问题,根源就在这里。要想和朱校长修复关系也难,但这个关系还必须得想法修复,不然后患无穷。 在学术方面,如果有机会还得拿个博士学位,有了这个贴面的金字招牌,学术方面就没有问题了,如果再学一点真本事,就什么都不怕了,就可以将刘安定远远地抛在后面了。 还要谦虚谨慎一点,再不能太张扬。树大招风,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忌妒了,如果不谨慎出个差错,就会有人乘机发难,搞出大麻烦来。除了经济方面要谨慎外,生活方面也要收敛,决不能像刘安定那样公开和女人好在一起。 有了这些还不算完美,有些也很难办到,当然最有效的办法还是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好在办了宠物养殖场,这应该是个根据地,也是一块自留地,万一哪天也被弃用,还有这一块地方可去,还可以自己封自己一个经理老板,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人说,不给他们卖命了,下海了,自己给自己干了。即使猫狗都挣不到钱,也可以有些事干不至于太失落。白明华决定常到宠物场看看,亲自抓一抓这里的事,力争将事情办大,办出一些名气。 妻子喊他吃饭时,白明华的心情已经轻松了许多。见妻子仍做了四菜一汤,白明华心里有点感动。将妻子的手拉过来亲一亲,然后说:"我刚才给你算了算,你的好运来了。这些年你在单位和家里都受累,这回好了,你也该歇口气了,单位封你一个闲差,我也封你一个闲官,就那个宠物场,当董事长还是当总经理,由你选。" 妻子长出一口气说:"事情我也想通了,可就是觉得没面子,就是觉得冤枉,就是觉得呕心沥血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得到公正的评价不说,好像整个人都被全盘否定了,真的好像是给国民党白干了,怎么想,心里都不平衡,心里就是堵得慌。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调整自己,慢慢会适应新的工作的。至于你的宠物场,我不会去,也不想参与。" 白明华理解此时妻子的心。妻子确实是个好人,在家里是个贤妻良母,在单位也是个工作机器,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即使和老书记的事,他相信她也是出于一种愚忠,愚忠让她无法推托,也就任劳任怨了。也好,妻子的事不再管她,让她自己调整去吧。 宠物场显得很安静,这让白明华感到有些冷清。按理不应该这样。宠物场雇了四个专职饲养员,加上何秋思她们几个搞技术的,场里怎么也不应该没有一点声音。转一圈,发现只有宋义仁一个人给出生的小猫戴耳标做标号。 到底是老教授,干什么都有板有眼,认真负责。白明华在宋义仁对面蹲下,看着他做完,说:"宋老师,我得感谢你,猫场的事就全靠你操心了,最近有没有什么问题,你觉得这宠物场这样办下去行不行,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不知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宋义仁说:"我也想和你谈谈。咱们的场靠发展数量是不行的,如果像那些猫狗贩子一样,一只卖几十几百块钱,那我们就赚不到多少钱,也没什么意义。我认为,咱们得在品种上下工夫,得培育出优良品种,稀有品种,我们的猫狗得当种子来卖,每只卖几千几万,才能赚到钱,也才有意义。" 想法是对的,白明华也是这么想的,但从目前杂交出的几个品种看,还没有太大的特点。宋义仁说:"从形体上看,我们要将猫狗向两极发展,一是高大威猛,一是小巧可爱。猫的功能单一,就是看着可爱就行,越漂亮越好。而狗就可以在品种上大做文章。高大威猛的狗适用于厂矿和农村,小巧可爱主要供应市民饲养,还可以训养一些警犬、导盲犬、搜救犬等。在性情上,不管是高大威猛还是小巧可爱,都不能偏离狗的本性,首先要忠诚,同时还要聪明。忠诚和聪明是狗受人喜爱的根本,现在有不少宠物狗恰恰在这方面不断弱化,许多狗乱认主人,甚至跑出去就不知道回来,这样的狗不会得到主人的喜爱。" 宋义仁说了许多,白明华觉得都有道理,确实是用了一番心思。白明华决定把大家招集在一起开个会,听听大家的意见,确定以后的发展方向,也安排一下今后的工作。 找半天,才在研究所的计算机室将何秋思找到。白明华在一旁坐下,何秋思也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过身来。白明华问何秋思在干什么,何秋思回答后,白明华说:"刚才我在场里转了转,和宋老师谈了谈,他有许多建议,也提出了不少问题。宠物场的事我也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不知你有什么想法,我打算一会儿咱们开个会,一块儿商量商量。" 生产的几窝小狗已经满月,前天,何秋思选了几个很好看的小狗,拉到宠物市场,目的是看看市场的反映,看看能不能卖个高价。结果让她大失所望。看的人多,都说小狗确实可爱,也愿意买,但一听价格,不是讨价还价,便是摇头便走,其实她的要价只比狗贩子的普通小狗高了一点。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种自卑,是那种沦为猫狗贩子的感觉。看看四周的贩子们,衣着破烂,满面污垢,不是老弱,就是病残,而来买猫狗的也不是什么绅士阔太太,基本不是家庭妇女,就是浅薄的小姐,讨价还价中充满了粗言秽语。原来那种搞研究的神圣,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她深切地感到,猫狗毕竟是猫狗,在人们目前的生活中只是一个玩物,本身就是个小东西,不可能成为大气候,目前情况下,作为研究搞搞还可以,如果为了获得经济利益,和那些贩子们一样争市场,恐怕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刚好刘安定也力劝她退出,退出后到良种场搞胚胎移植,正正经经搞些研究。刘安定说等繁育场建好,就让她住到西台那里,专门负责那里的繁育研究工作。这也正合她的想法,她也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过一阵安静的生活。现在正好,正好说说辞职的事。何秋思并没有说辞职的真正原因,只是说自己能力不行,也发现并不喜欢养这些宠物,老是感到烦,确实是不想干了。 白明华有点没有想到,问是不是嫌待遇低,如果嫌工资少,还可以加一点,搞好了还可以提成。何秋思摇头否定,说就是不想搞了。白明华脸上有点难堪,说:"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如果是还在恨我,我愿意正式向你道歉,但工作我还是希望你干下去。" 何秋思急忙说:"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恨你,如果恨你,我当初也不会答应你。" 白明华盯了看一阵何秋思,说:"我怎么老觉得你没说真心话,你还是心里恨我,心里不痛快,才不愿意为我干事,才觉得工作也没意思,如果是刘安定的场,你就会不顾一切为他卖命,苦死累死也不说苦不说累,我不明白,我也想知道,在你眼里,我和刘安定究竟有多大的差别。" 真是本性难移,除了男女之间的事,他心里可能没有别的。何秋思带了极大的不耐烦说:"你不要无聊了好不好,虽然好了伤疤会忘了疼,但可能不会忘了恨,你恨我还有道理,我怎么会恨你,至于你和刘安定的差别,我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些,这说明你还在耿耿于怀,也说明你还在恨我。" 白明华苦笑一下说:"你错了,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会恨一个漂亮的女人,说实话,你抓破我脸的那一刻我确实恨你,但疼还没过去,恨就没有了,心里又充满了爱,男人贱就贱在这里,现在竭力请你来干,不全是因为没人干,也可能有一份爱在里面。" 何秋思正色道:"我不许你胡说,请你尊重一点,这样的话你应该和三陪小姐去说,请你不要太轻视我,我再郑重告诉你,我是不会再干了。" 白明华心里一阵恼火,他真有点恨自己,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怎么一见女人就犯贱,就把握不住自己,就没了记性一次次往女人手里栽。白明华红了脸说:"也好,如果实在不想干,也不勉强你,但还得请你过去一下,我们开个会,你也把工作交代交代。" 在会上,宋义仁又说了一些他的看法,李红裕也说了很多,他建议在一些专业杂志上刊登广告,也可以把市里的猫狗贩子们都请来,一是听听他们的意见,二是利用他们的信息和销售渠道,来销售一些宠物,将宠物场的情况宣传出去。同时要建立品牌,给每个品种的猫狗都起一个儒雅的品名,然后逐渐打开市场。 这些建议大多被白明华采纳,他决定准备一下,尽快开个现场展销会,大量散发请柬,把全市的猫狗贩子和同行都请来,征求意见,销售产品。 何秋思执意要退出,白明华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她。李红裕建议聘一个养狗专业户来,白明华觉得不妥。他认为宠物场不应该是养猫狗场,而应该是研究基地,是不断培育新品种的科研产业机构,必须要有一个懂研究的专业人员来干。李红裕说:"也好,不然就我带个助手,负责干一阵子。" 最近学校正式发了文件,任命李红裕为研究所的副所长。这一任命让许多人不解,李红裕已经是正处级的系主任了,为什么还要兼个副处级的副所长。白明华觉得只能是这个原因:李红裕并不是看上了这个副所长,而是看上了西台县那边的良种场,看上了那边的研究工作,因为按计划,将来那边的所有研究工作都要由研究所来承担,李红裕是要以此为契机,打进西台县,打入这个研究圈,分得一杯餐。何秋思要退出,可能也是对这一任命不满,思想低沉,产生了不想干混日子的想法。因为原来说好了是要她来当副所长的,他和刘安定都竭力保举,原以为是铁板钉钉的事,没想到学校突然任命了李红裕。这当然一方面是李红裕活动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是何秋思名声不佳的原因。李红裕的野心同样不小,如果宠物场的人事由他来安排,就有架空他的危险。白明华说:"我看这样吧,你大主任也没精力来搞这些,我想让宋老师全面负责宠物场的技术工作,再从研究所找两个年轻人来协助,不知宋老师有没有意见。" 宋义仁谦虚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从宠物场出来打开手机,悦悦就打来电话,说她已经来到了省城,现在就想和他见面。白明华问是什么事,悦悦说见了面再谈。已经好长时间没见悦悦了,他也想见见。白明华问清悦悦在哪里后,看看表,说:"你找家饭店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想不到悦悦见了他就哭,说她坚决不在西台呆了,要他再把她调回原来的单位,或者重新找个单位也行。白明华大吃一惊。很可能是悦悦和赵全志闹矛盾了。如果是闹翻,后果不堪设想。白明华急忙说:"我的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和人家闹了。你以为这是过家家玩,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给你调工作别说我没这个本事,换个再大的官,也不是想办就能办到。" 悦悦说:"他不是个人,你如果不管我,我就自己跑回来,反正我是再不让他欺负了。" 我的天,白明华的头都大了。骂赵全志不是人,还要离开,这让赵全志知道了,而且知道了她还和他有关系,那还了得。昨天她就给他打电话,骂赵全志不是人,他以为两人闹了点小别扭,赵全志是老手,会很快将她哄高兴,重归于好,便只敷衍了事地哄了几句便关了手机。现在看来事情闹大了。现在就赵州长这么一个铁关系大靠山了,这个靠山一倒,根基就空了,就倒了。白明华有点胆战心惊。他用哄孩子的口气急切地说:"我的大小姐,你不是小孩子了,再不能使小性子了,你听话,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悦悦却高声说:"他太霸道了,天天晚上要我和他睡,我不去他就来,我男朋友来了,他却要他走,并且我的男朋友一来他就吹胡子瞪眼地乱骂,害得我男朋友要和我散,已经好长时间不理我了。既然你赵全志不让我有男朋友,我就嫁给你,但他又决心不离婚,你说让我怎么办。" 这事确实麻烦。想不到一个堂堂州长竟这样没理智,这样不分轻重。原以为赵全志只是偷个情,交个地下情人,谁能想到他竟有胆量包二奶,竟不让人家再交男朋友,世上的许多事真是没法预料。想当初,悦悦要交男朋友要和他断关系,他也不同意,但悦悦一闹,一提要嫁给他,他就怕了,难道赵全志就不怕?白明华说:"我记得你很聪明,你就没想办法吓吓他,比如说要告他,要嫁他,要去找他老婆。" 悦悦说:"不但说了,我也闹了,他就是不怕。他是个无赖,一会儿说爱我,一会儿说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和我睡,急了还说要娶我,过后他就翻脸不认账了。" 问题要比想象的严重。白明华都有点怕,闹不好就要搅进这屎坑里。白明华觉得要好好想想怎么办。想一阵说:"从各方面看,他是真爱上你了,男人有时也说不清,历史上就有不少人不爱江山爱美人,但男人的爱往往是一时的冲动,男人往往有喜新厌旧的本性,他曾经肯定也像爱你一样爱过他的老婆,可时间长了他就厌烦了。你也等一等,和他泡一阵子,等他厌烦了,你就离开他,如果不厌烦,到时你就放心和你男友结婚。他是大领导,料他也不敢和你硬闹。 悦悦说:"你说得倒好,问题是我的男朋友不干,我不离开他,男朋友就要离开我,这么好的男朋友,我再到哪里去找。" 看着悦悦的脸,白明华觉得只靠哄也不行,还得软硬兼施,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这事的利害轻重。白明华说:"你想想,堂堂一个州长是不小的官,管着上千万人,你没看到吗,多少人想尽了法子想巴结他都沾不上边,想和他好的漂亮姑娘更不少,他能爱上你是你的幸运,只要你和他好,不但你这一辈子不会吃亏,你的后辈儿孙也不会吃亏。但你如果惹恼了他,他随便说句话,用不着他操心,就有人来收拾你,特别是你的男朋友,被人弄死,你都不知道死在了哪里,这一点你要让你的男朋友清楚。你可能觉得你可以告状,但你想过没有,人家那么大的官,谁敢相信你,谁敢接你的状,连我听了都害怕,更别说别人了。" 悦悦又哭了。她一下坐在了白明华的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哭了说:"现在也只有你能救我了,所以我才来找你,你是教授,你不怕他,看在我们过去的份儿上,我求你救救我。" 刚将悦悦介绍给赵全志时,他还难受了几天,觉得再也得不到她的身子了,现在她突然回到了怀里,他却感到万分可怕,犹如抱了颗定时炸弹。白明华本能地环视左右,并没有人注意这里。他取下她搂在脖子上的手。他感到这样太危险了,得想法脱身,将自己从他们两人中彻底摆脱出来。白明华说:"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赵州长是官场上的人,也是个聪明人,他是在和你斗智斗勇,想用智慧征服你,只要你聪明一点和他斗,慢慢和他磨,和他泡,他就会让步,就会不再管你交男朋友的事,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也和你的男朋友谈谈,让他多忍一忍。大丈夫能屈能伸,等挣了大钱,等翅膀硬了,你们就可以自己闯天下,就可以摆脱他。这些话你多和他讲讲,如果你不好说,我和你的男朋友谈,他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我让赵州长安排解决。" 悦悦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喜色,她说:"他也来了城里,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这里,你和他谈谈,好好开导开导他。" 这下坏了,这下将会更深地陷入其中。没等白明华表态,悦悦便掏出手机给男朋友打电话,要男朋友立即过来吃饭。 白明华隐隐地感到,这一切好像是准备好了似的。也许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让他调解调解,劝劝她的男友。也好,趁热打铁,一口气把问题解决了也好。 饭店是家中档饭店,两排全是包厢,他们这间叫儒香阁,里面挂了不少字画,有印象派作品,也有孩子的涂鸦,显得拙雅而有情趣。两个人吃饭,悦悦却点了半桌菜。刚才两人一口没动,这时悦悦却安心吃了起来。从悦悦吃饭的胃口看,悦悦并没有大的痛苦,如果心里有苦,再好的饭也不会有这样的胃口。白明华心里轻松了一截,他想,到底是小姑娘,小孩子脾气,脾气过去,事情也就过去了。她的男友也没什么,男友早知道她的底细,早接受了那顶绿帽子,现在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哄一哄给点好处罢了。 白明华两眼盯着看悦悦吃,心里不禁一阵阵冲动。论漂亮,悦悦确实是目前为止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第一次见了就让他心跳,以后见了,仍然让他心跳。不说这双乌黑闪亮的眼睛,白嫩圆润的脸庞,单说这副身材,真的是一副典型的魔鬼身材。双腿修长,均匀地到了臀部,然后突然丰硕饱满了起来,丰硕得恰到好处,饱满得让人心动;到了腰部,陡然又收成一束,然后又是一个曲线,又是一个夺目的丰满,让你不由得想到神奇,想到造化,想到天女下凡。白明华眼睛都直了。反正再没别人,规规矩矩别人也不知道,动动手脚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错过这样的机会。白明华对服务员说要谈点事,要服务员不请不要进来。服务员出去后,白明华就将手伸到了她的怀里。 他感觉她更丰满了一些,也胖了一些。将她的衣服揭起来看,确实是更丰满了,怪不得赵全志要神魂颠倒。白明华立即将嘴伸了上去。悦悦忸怩了说难受,将他的嘴巴挡到了别处。白明华只好抚摸她的后背。确实是胖了点。白明华充满爱抚地说:"原来你脊梁骨很明显,现在都和后背一样平了。" 看来悦悦的日子过得不错,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白明华说:"心里无事身子胖,你如果过得不快乐,每天给你吃最好的,你都胖不起来。" 悦悦有点不高兴,她嘟了嘴说:"你是说你把我送到了一个好地方,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怪不得你说我胖。你们男人都没良心,我一天受你们几个男人的气,你还说我过得快乐,我简直没法活了。" 白明华想将她的裤带解开,悦悦恼着脸推推躲躲不让。和飘飘比,悦悦的性格要差许多。飘飘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特别是在床上,凭身体的感觉,她就能理解你的意思,将你侍候得特别到位,每次都让你达到最佳。和何秋思比,悦悦也没有何秋思的那份高雅气质,只有一副脸蛋和身材。白明华火热饥渴的心也冷了一点。想到悦悦整天要和两个男人纠缠,确实也烦了。他理解了她。白明华不敢惹悦悦生气,如果生气了,在赵全志面前说他点坏话,事情就麻烦了。白明华放开了她,说:"让我看看你就行了,咱们吃饭吧。" 悦悦的男朋友来了。白明华虽然见过这个朋友,但没看仔细,今天细看,突出的印象是长得确实不错,但是个儒弱的书生。白明华让男朋友坐到身边,问了一些日常情况,白明华更加相信他的判断:是个没血性的书呆子。白明华说:"听说你和悦悦闹了点矛盾,究竟是怎么回事,悦悦可是个百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你能得到她,是你的万幸,你怎么还会闹意见。" 男朋友眼圈红了说:"你问她。"见悦悦苦了脸不做声,又说:"她整天和那个赵州长在一起,我去了赵州长就让我走,你说我怎么和她好。" 白明华一脸严肃说:"有这种事?不可能,是你误会了,赵州长一向特别关心人,对我们都是这样,悦悦能得到州长的关心也是她工作干得好,运气也好,你不要多心。再说州长对你们好点没有坏处,只有好处,如果不是州长关心,悦悦就当不上副局长,你们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悦悦在县城已经有了一套大房子,男朋友也西装革履过得不错。没想到男朋友却说:"白总,你别哄我了,他纯粹是个大流氓,不信你看这个。" 男朋友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白明华的面前。照片上赵全志赤裸地和同样是赤裸裸的悦悦在玩什么,两人都是一脸笑。照片拍得很真切,不知是怎么拍到的。男朋友激动地说:"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到省里去告他。" 有这样的证据,如果真的闹起来,赵全志完蛋,他白明华也跟着倒霉。白明华一下有点紧张。他急忙将照片收起说:"你这是闯大祸你知道不知道,闹不好人家会先收拾了你。你千万不要声张,你有什么要求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男朋友苦着脸不做声。白明华一下感觉出今天悦悦和男朋友在演双簧,两人要用这张照片诈出点什么。白明华想想,试探了说:"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悦悦跟了他也不吃亏,你也得到了不少东西,你先忍一忍,等你挣个几十万,那时你不想忍了,你的翅膀也硬了,你就可以带悦悦远走高飞。你现在一无所有,惹恼了人家,即使人家倒霉,你也立马就变成个没职业的流浪汉,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男朋友说:"老婆都让人糟蹋了,你还要我吃什么亏。你说让我挣个几十万,只给我一个材料科副科长,什么权都没有,一月只有几百块钱的干工资,你说我怎么能挣到几十万,我图个什么。" 白明华明白了。原以为男朋友当材料科副科长也可以捞到一些,原来是什么也捞不到才急了。很可能是这样,如果能捞到甜头,凭这样一个乌龟男人,他也不会闹腾什么。白明华说:"这样吧,我给你换个差事,你负责去采砂石,整个西干渠砌衬工程的砂石全归你供应。这可是几百万的工程,砂石是主要原料,你最少可以挣个三五十万。弄大了,你就自己组织个工程队,自己当老板,也找个漂亮的女秘书,怎么样,可以了吧。" 男朋友低了头不做声,但可以看出他是竭力压制着心中的兴奋。白明华心里恨恨地想,悦悦真他妈不是好东西,看着单纯,一肚子欲望,一肚子狼子野心。这样的女人了不得,以后得离她远点,免得惹出大祸来。 从饭店出来,白明华越想越觉得刚才的事大有名堂。悦悦和男朋友演戏诈好处是肯定的,但为什么不去诈赵全志呢?悦悦不是傻瓜,她清楚赵全志的权更大,给她更大的好处也很容易,那么为什么偏要来找他呢。白明华感觉到好像里面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也许她最初是向赵全志要好处的,赵全志不想自己出面,两人便串通好了,找一个替罪羊出面,赵全志只在幕后指挥。这样一来,以后如果出了问题,赵全志身上便一干二净,并且毫不知情,一切都是他白明华干的。 白明华感到浑身发冷,一时有点恐慌,好像已经有一个巨大的圈套摆在那里,等着让他去钻,而且越钻越窄,永远钻不到尽头。 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站了细想,又觉得也没什么,问题没那么严重,是自己太胆小太多虑了。赵全志是有身份的人,即使是合谋好的,那也是赵全志小心谨慎而采取的措施,有他在,就决不会让事情败露,败露了,他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化不掉,处理了你,他也有办法再把你扶起来。如果不听他的和他对抗,以赵全志的地位,他如果想让你完蛋,一句话的事情。 也许是悦悦的男朋友想要个有油水的官,赵全志觉得我白明华就能办到,就推到了我身上,并且想了这个他不出面的主意,一来办事,二来正好考验考验咱,看看是否忠诚可靠,是不是可以成为心腹朋友。 白明华再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白明华叹口气。他想,都说官场莫测,今天总算有了一点感受。但白明华很为刚才自己的决定得意:没有给这个男朋友官当是太正确了。反正砂石料要包给人,不包给他就包给别人,这样一来,既让悦悦挣了钱,也讨好了赵全志,还给自己留不下一点后患。至于砂石质量,告诉有关人员严格把关就是了。白明华觉得自己这一招真是太聪明了。 第三十一章 刘安定的教授职称终于批下来了,研究所的同事和熟人嚷着让刘安定请客。这是惯例。成为正教授,毕竟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也标志着学术称号达到了顶点,再无台阶可以攀登,从此便可一辈子坐在这个高处,享受应该享受的待遇,得到应该得到的尊敬。但请客也有讲究,一般要分期分批请,比如先答谢领导,再感谢职称部门的工作人员,然后和同事朋友共庆。刘安定虽然是校长助理,因一般不常到行政大楼,和那些领导也不太熟,便决定不请领导。也因为工作忙,便决定将职称部门的工作人员和同事一起请。 因为是领导了,刘安定不想把庆贺搞得太豪华,简单一点就可以了,但原计划请十几个人,结果一下来了三十多个,和西台县工程扯点关系的教职工都来了。这样大的声势,搞得刘安定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点提心吊胆,生怕领导知道了会有看法,认为他烧包显摆。 教授的问题解决了,在办理宋小雅的调动手续时,却遇到了麻烦。按人事厅的规定,企业职工一律不准调入事业单位,所以送去的调动报告被人事厅挡了回来。 刘安定并没料到事情这么难办,但这事不办不行。想来想去,只有求刘部长了。但刘部长多次说过,他就怕熟人求他办事,他也表示过同感和理解,现在却要求人家,张不开口不说,万一人家推说和人事厅的人不熟悉,婉言谢绝了,以后相处就很难为情了。 刘部长最近有事外出,已经多天没来学校了,刘安定想,等刘部长来,找个机会在他面前委婉地提提,探探他的口气再说。 这天天黑时接到王德礼的电话,说他在省城,要请省城的几个领导吃饭,要刘安定也来陪陪。刘安定问请的是谁。王德礼说是个副厅长,你不认识。然后王德礼开玩笑说:"教授一来,宴席的规格就提高了一层,我们脸上也有光了,你一定要马上来。" 到来,才知道被请的是卫生厅的一个副厅长和几个处长,好像是县里要申请一笔计划生育方面的投资。介绍刘安定时,王德礼说刘安定是全省最有名的教授,农业大学的校长助理。然后又说:"何副厅长的儿子就在你们大学上学,以后还得刘教授多多关照。" 刘安定这才明白王德礼为什么要他来。要他来肯定有事要办。刘安定不禁有些担心。如果是他儿子想当个班干部,或者某门课不及格想要个及格成绩,这还好办,如果是其他难办的事,就麻烦了。刘安定不敢多说话,只礼节性地点头应付。 吃喝一阵也没提办什么事,刘安定放心了一些。又想,人家是副厅长,如果要办事,也不一定要找他,随便找哪个校长也都得给个面子,即使不找校长,给校医院的院长打个电话,院长也会找校长给人家办妥。真是多虑了。刘安定觉得应该主动关心几句,便问副厅长儿子在哪个系,为什么不让儿子学医。副厅长说:"医我是学够了,苦也吃够了,下辈儿孙也不让学了。我们一毕业就被赶到乡下当赤脚医生,受的那个苦就没法说,半夜有人生孩子,喊一声就得跟人家跑去接生,脏臭不说,半夜走山路几次差点掉下悬崖。好不容易回到省城医院,又是整天给病人化验屎尿,别提有多恶心。学农就好一点,咱们是农业大国,农业人才哪都可用,农业干部就需要一大批人,到时也让他当个县长,就像王县长一样牛皮牛皮。" 副厅长说过后一阵笑,表明他是在开玩笑。但刘安定觉得这是他的心里话。农业确实是个广阔的天地,学农的到哪个部门都能说得过去,省长也可以要个懂农业的秘书。毕业后让儿子在省厅哪个部门都能混个一官半职。按副厅长的年龄推算,他应该是工农兵学员,很可能是后来搞了行政,干到了副厅长的位置。 王德礼却笑了开玩笑说:"我觉得还是学医好,就像你,整天给女人接生,见的东西可不少,哪里像我们,想见都见不上一个。" 众人都笑。副厅长说:"你不见就想见,见多了,就觉得特别丑陋,见了就恶心,连老婆都不想沾了,害得你夫妻关系冷淡。" 等大家笑过,副厅长又说:"正好今天刘教授来了,就请刘教授给帮个忙,给我那儿子弄个学生干部当当,现在干什么都讲个经历,让他也提前锻炼锻炼。" 听口气,好像是顺便要他办这事。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王德礼听说人家的儿子在农大,就请了他来巴结副厅长,看副厅长有没有要办的事。好在事不大,刘安定便一口答应下来。 副厅长爱开玩笑,气氛就显得活跃。王德礼要申请在西台县建一座妇幼保健医院,副厅长只答应给六十万,王德礼说不够,缠了想多要一点。最后副厅长让了步,说最多给八十万。 突然刘安定觉得也应该说说宋小雅调动的事,副厅长结交的人多,看他认识不认识人事厅的人,如果认识,看能不能给说个话。刘安定细说了宋小雅的事。谁知还没听完,王德礼就一副不在乎地说:"根本用不着找人事厅的人,到我们那里空转一下,转成事业单位的干部就行了。" 刘安定不明白,王德礼解释说:"让我们县人事局到人才市场去聘你爱人,把你爱人当人才招聘到我们县,让你爱人成为我们县的事业单位的职工,然后从我们县往出调,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宋小雅的人事档案一直在工厂,好些东西没法改。王德礼说:"人事厅只审批盖章,人事档案他们又不看,调档案看档案的是你们学校,只要你们学校同意,什么事都好办,这样的事我比你清楚,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安定心里不踏实。县人事局空转一下,就有作假的嫌疑,会给人家带来麻烦,在感激王德礼的同时,也说了自己的担心。王德礼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制度是人定的,是人定的人就有办法解决,我们把人转调出去了,从此再和我们没关系了,我们有什么麻烦。麻烦在你们学校,你要把学校这边弄好。" 确实也是这样,如果这么办,就得先给朱校长说说,探探朱校长的口气。刘安定不再说什么,一心一意陪着喝酒。 第二天一早,刘安定便找朱校长,说了人事厅的规定,也说了王德礼的主意。谁知朱校长说:"人事厅的规定也有问题,怎么能一刀切?还有许多特例么,问题不大,我们用人,我们就有权决定。如果西台县那边不好办,我再和学校人事处说说,反正学校出国不回来的和离职下海的不少,我们都没有除名,编制有的是,我和学校人事处的说说,看能不能有更简单的办法,反正怎么弄人事处的人清楚,让他们办就是了。" 原以为事情很复杂,没想到有领导支持,什么事都一下变得很简单,很不是个事。王德礼说得对,规定是人定的,是人定的东西人就有办法对付。仿佛从身上卸下了一座大山,出了校长办公室,刘安定感到浑身一下轻松无比。 回到家,刘安定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工作调动办成了,就意味着要分手离婚。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了,即使是同事,也相处出了感情,更何况两人并没有吵闹,也没有什么矛盾。一种生死离别的感伤又紧攫着他的心。 宋小雅仍然打算要过下去,至少没有想到马上要离。昨天洗了被套和床单,今天又把里面的棉花让弹棉花的人翻新成新被套,正在一针一线往上缝被面。刘安定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对她说。 到客厅里转一圈,觉得不说不行,迟早是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结束了对谁都是解脱。刘安定来到卧室,在宋小雅对面坐下,用平静的口气说:"你调动的事很快就能办好,我和朱校长说了,他同意让你到机关搞行政,具体单位我负责给你落实。" 宋小雅脸上并没有看到一丝惊喜,连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刘安定以为她在等待他往下说,正要开口,她却突然问:"你是不是说调动一成,马上离婚。" 正是这个意思,以前说过的。但刘安定此时却不敢说是,当然也不能说不是,只动作不大地点了点头。 宋小雅停下手里的活儿,好像一下呆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安定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小。可怜的女人,为什么想不通,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刘安定叹一声,又觉得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肯定有一场哭骂,也许这回的哭骂将不同一般。刘安定有点心虚,急忙起身,无声地走了出去。 在客厅里呆站一阵,感觉宋小雅仍然那样坐着。刘安定不禁又恼火起来。这样的牛皮灯笼,说明不明说暗不暗,说精明不精明说愚笨又不愚笨,真让人没有办法。岳母许慧说过她负责劝小雅,看来只能请岳母出面来劝说了。 与其见了心烦,还不如躲开清净。刘安定来到门外,感觉也没处可去。真有点无家可归的味道。刘安定有点悲伤,他心一横,觉得不如干脆闹分居,这一阵就在何秋思那里住。 正是做午饭的时间,何秋思却躺下休息。问为什么不吃饭,何秋思笑了说:"我已经吃过了,是昨天下午的剩饭。" 一个人的日子也太简单,也太孤单。刘安定在床上坐下,说:"我怎么觉得你的日子过的太轻松,太轻松了神仙会忌妒,这回我来不走了,给你添点麻烦,也让我快活几天。" 何秋思往床的一边挪一挪,给刘安定留出位置,然后说:"我看你也离不开她,离开了你也不快活。" 刘安定说了宋小雅调动的事。 何秋思表面不动声色,可以看出内心很高兴,说终于有点动静了。然后笑了说:"你现在可真成了官才和人才了,办什么事都能得到组织的帮助。我们老百姓就难了,能办的他都想法给你拖着,更别说不能办的了。" 这一点刘安定早感受到了,他觉得当官也就这点好。刘安定抚摸了她说:"把她的事办完,我就一心一意办你的事。" 何秋思问宋小雅是什么态度。刘安定觉得不能告诉她真相,告诉了她也帮不上忙,只能让她多增加一份担心。有多少难题还是我一个人来解决吧。刘安定说:"还没有告诉她,等调成了再说。" 刘安定说他还没吃饭,何秋思便从冰箱里找出一盒饼干。何秋思也拿了一块边吃边说:"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量,但觉得还不到时候,今天我想和你说说。我妈已经退休了,我爸明年也退,他们觉得省城生活方便,医疗条件也好,他们的意思是想在这里买套房子,然后在这里生活。我想过了,我现在住的房子太小不说,结构也太老,客厅厨房太小,卫生间只有个蹲坑,洗漱都没有办法。如果咱们结婚,这房子不装修不行,装修又太小,再说也委屈你这位领导,住几年又得搬,不合算。反正我父母来了需要咱们侍候,咱们不如一次到位,就在附近买一套复式结构的,面积一百七八十平方米,楼上我们住,楼下爸妈住,既能互相照顾,又互不干扰,爹妈也能帮我们做些家务,你说怎么样。" 刘安定觉得有点突然,也没想到何秋思想了这么远,把以后的事都想到了,相比之下自己好像还准备不足。她的爸妈前一阵来过,是他开了车接来的。她爸妈的身体很好,看着还很年轻,如果在乡下,还能算个壮劳力。住在一起当然是好事,但买这么大的房钱从哪里来,也许何秋思已有考虑。刘安定说:"我从乡下的大家庭出来,一直觉得人多了住在一起热闹,和你父母住一起我当然享福,家务事不用我干,还多了两个亲人,只是买这么大的房钱够不够。" 何秋思说:"现在的房子更新很快,买小的过几年又得买,一辈子得折腾房子。我父母存了七八万块,我们再出个几万,买房可以贷款,到时我们贷点款。以后我们挣的钱肯定越来越多,还那点贷款肯定不会成为问题。" 离婚要给宋小雅和女儿十万,这事好像和何秋思说过。虽然今年收入多一些,工资和各种兼职补助加起来差不多有六七万,但这些钱还没到手,即使到了手,也是给宋小雅离婚用的,还有借岳父的那些钱,离了婚就不算岳父了,这钱也得还。总之他觉得没有两三年是翻不过身来的。可她却急于要过小康日子。如果买房子的事能往后推一推就好了。刘安定委婉地说了这些。何秋思的脸一下阴了下来,虽然她竭力控制自己,但表情还是很不好看。半天,何秋思说:"离婚的钱能不能分批给,反正她现在不急着用钱,先给她一点,我们可以给她写借条,过后再慢慢给她。" 宋小雅本来就不想离,如果不能满足她,肯定要有麻烦。但何秋思的要求也无法拒绝。刘安定真是有苦难言。只好沉默了一声不响。 何秋思也沉默一阵说:"我看还得去想法挣钱,我们还得在外面兼点职,这年头,有本事的人哪个不是到处赚钱,我们兼职是凭本事挣钱,又没违犯国家的法律,只是辛苦一点罢了。现在的人,有钱就是大爷,别人能把我们怎么样。" 畜牧研究所的一个科研项目公开招标,聘专家到他们那里兼职搞研究,如果中标,首席专家年薪八万,主研专家年薪五到六万。招标书贴到了学校研究所,很显然,就是想招他们这一帮人兼职。她当时和他说过,他认为不行。一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二是这个研究和正在搞的母牛促排卵技术相近,这就有个知识产权问题,研究成功了产权归属可能要出麻烦。现在何秋思再提这个问题,看来她是一心想挣这笔钱了。 见刘安定低了头没反应,何秋思又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去应聘,中标后,你指导一下,具体的事我去干,有些事还可以带回咱们的所里干,如果出了成果,这边出了算你的,那边出了算我的,毫不沾边,也不会有麻烦,你说怎么样。" 招标是公开的,一旦中标,全校都会知道,校领导会怎么想,学校会不会答应,这一切都是个问题。刘安定看何秋思一眼,她正恼怒地盯着他,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恼火,又有赌徒最后一搏的狠心。刘安定清楚,事情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如果不答应,结果明摆着,只能是争吵,然后彻底闹翻,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他做出妥协,主动求和答应她的要求。与其被动还不如现在就主动。钱真是个魔鬼。刘安定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睡一觉醒来,何秋思和刘安定一起去畜牧研究所报名。翻看报名表,发现李红裕也报了名。真是怕鬼偏碰鬼。刘安定心里更加不安。自己是校长助理,吃着学校的,却在外面干私活儿,如果李红裕中不了标,那就会妒火中烧,肯定会烧到校领导面前,如果学校不做出处理,李红裕很可能会鼓动系里的人到处兼职,把事情闹大。如果学校出面干涉处理,到时很可能钱挣不到,还沾一身不是。何秋思却态度坚决,她说:"你真是婆婆妈妈,看问题也专往坏处想,现在的事正好相反,你兼职越多,说明你本事越大,本事越大,你的地位就越高,学校就越把你当宝贝。你如果能在美国的国家实验室兼个职,你看看吧,别说当校长助理,想当校长,一般的大学都抢不到你。朱校长兼了多少职你知道吗,哪个兼职没有点好处,只有你,怕好处多了钱咬手。" 事情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刘安定心里坦然了一点。报了名拿了各种材料出来后,何秋思说:"这么大的好事却把你愁成这副模样,天生的穷命。时间还早,走,陪我转转商场散散心,也免得把你愁出病来。" 从没给她买过东西,今天正好给她买件礼物。刘安定掏掏衣兜,只是没有带钱。刘安定红了脸说:"我今天没带钱,要不星期天我专门陪你来买。" 何秋思一下笑弯了腰。刘安定一下明白了她为什么笑,便也笑了说:"你这个家伙鬼精灵,算计好了要教育教育我,要我知道钱的厉害。" 何秋思止了笑说:"不到商场你不知道钱少,不到商场你也不知道钱好。走吧,我带了钱,够买几样小东西。" 进了商场,刘安定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多年没转过商场了,商品也好像一下多了许多,也精致了许多,满眼都是,又都是那么漂亮。小学时学过琳琅满目这个词,老师做了许多比喻,说商店里摆了好多好多漂亮珍贵的东西,那就是琳琅满目,可他就是没有感性认识,今天突然一下有了。见何秋思看着他笑,刘安定觉得有点失态,便低了头跟着她走。 来到卖羊绒衫专柜区,何秋思要给刘安定买一件羊绒衫。刘安定看看,确实好,想给何秋思买一件,看价钱,好点的都在一千块以上。刘安定便不敢做声。何秋思要给他买一件,他坚持不要。何秋思又笑,说:"你以为你挣的钱多,你算算吧,你一月的工资能买几件这样的衣服。" 刘安定说:"行了,你也不用教导我了,钱是什么我知道了,但你也想想,一千块钱,我可以买五六件棉大衣,穿了比这还暖和。" 何秋思有点吃惊地说:"你真这样想?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又不是大街上卖糖葫芦的,要穿棉大衣,亏你还是教授,亏你还说得出口。你看看你这身穿扮,和一个乡村会计有什么差别,手工织的毛衣,又粗又硬,还是红色的,你那老婆也够水平,她也早该下岗了。" 刘安定猛然意识到何秋思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单纯,和宋小雅比,宋小雅安静安分,何秋思既不安静,也不安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要求。刘安定不禁一阵感慨。人真是个怪物,人爱人更是说不清,爱上一个人,明知她有缺点,明知会有麻烦,但仍然要爱,仍然要往里面钻,理智仍然不能战胜感情。他想,如果现在何秋思让他死,他也说不定会为她殉情。 何秋思决定了要买件羊绒衫,刘安定坚持要给何秋思买。售货小姐看出两人是情人关系,便在一旁挤眉弄眼看热闹。何秋思说:"再不要争了,我今天一定要给你买,让你穿在身上,时刻明白一下钱的好处。" 刘安定说:"我已经早明白了,但衣服还是给你买,因为我明白了钱的好处,就会挣了钱再买,若挣不来钱,正好以穿破衣服来惩罚自己。" 何秋思坚持说自己的衣服很好,用不着再买,而他的衣服让她丢脸,最后还是给刘安定买了一件。 第三十二章 宋义仁打来电话,说他病了,在省肿瘤医院住院,要刘安定来一趟。 刘安定感到很突然,想细问,岳父已经挂了电话。 在西台那边住了几天,回来又忙学校的工作,岳父什么时候病了住院都不知道。刘安定放下手里的工作,急急忙忙往医院赶。 岳母和宋小雅都在医院,看来不是小病,再想想肿瘤医院这个名字,就让人感到情况不妙。看着一脸庄重的岳父,刘安定想问又不敢问。岳父却开了口,他要别人出去,要和刘安定单独谈谈。 从岳父的外表虽然看不出有什么病,但可以看出岳父的内心是沉重的。因为住的是小病房,整个病房还算干净整齐。岳父坐在病床上,示意刘安定坐下,刘安定便在小凳子上坐了。 要开口时,岳父的眼圈红了。他努力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我这一阵老感到胃不舒服,前几天来看了一下,也做了活检,今天结果出来了,是胃癌,让住院治疗。我知道我可能活到头了,死也没什么可怕,但想想还是有很多牵挂。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雅,放心不下你们两个人的事,想在活的时候看到个结果。面对一个将死的人,我想听听你心里的话。你知道,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和和美美地过下去,但我也清楚,爱情决不是勉强的东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小雅了,是不是觉得她很讨厌。如果是这样,你给我点个头,我去劝她早点分手,你们两个都早点解脱,我也想看到小雅新的生活。如果你还对她有一点爱,或者觉得不离也可以过,你也给我点个头,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重归于好,再好好过日子。" 岳父已经泪流满面,刘安定也鼻子发酸。面对此时的岳父加恩师,刘安定当然不能说不,但也无法答应。岳父当然不知道他和何秋思的感情,更不知道已经在计划结婚,这些更无法告诉岳父。望着一脸期待的岳父,刘安定说:"爸,你的病肯定没有事,你先安心治病,我和小雅的事,我先和她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见再说。" 宋义仁摇摇头说:"你直接回答我,我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刘安定说:"她现在对我也意见很大,我感觉她也想和我离。但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她的工作安排好了,即使真的离了,我会更加热心地照顾她,决不会让她有任何困难。" 岳父不再说什么,然后闭了眼靠在被子上躺了。刘安定看着岳父呆坐一阵,见岳父既不睁眼,也不说话。刘安定便悄悄起身,走出病房。 刘安定来到护士室,要求看看病历。护士先不同意,在刘安定的一再请求下,护士才勉强同意,只准他快快看一看。 几个重要的检验化验结果都明确地写明是占位性癌肿,肿块面积也不小。刘安定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这样的事实让人无法接受,命运为什么如此要和岳父作对。"文革"期间,因为出身地主,高傲而很有抱负的岳父不得不隐其锋芒沉默示弱,"文革"后的岳父拼命工作,终于有了点成绩,但终逃不了吃苦受累的命运:婚姻风波,飘飘吸毒,这一连串变故如飞扬的皮鞭,催他拼命奋蹄向前,使他身心疲惫,终于有了今日。 合上病历,呆站一阵,刘安定回到病房。 岳母和宋小雅都回到了病房。岳母知道刘安定去看病历了,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好像要刘安定说些什么。是呀,现在他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得拿个主意才行。刘安定示意一下岳母,便往外走。 岳父说:"不用出去说,所有的检查结果我都看了,我什么都知道,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岳父是兽医,和人医也差不多,当然瞒不过他。刘安定折回来,想想说:"其实现代医学对肿瘤已经有了许多的治疗手段,肿瘤的生存率已经很高了。但这种病不能耽搁,我的意思是咱们尽快准备一下,或者到北京,或者到上海。大医院治疗手段先进一些,经验也丰富一些,咱们抓紧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岳母立即表示赞同。岳父却摇头反对,说:"这些我清楚,治疗手段哪里都差不多,能不能治好,治疗本身是一个因素,但更主要的是看自身的免疫系统,免疫系统不行,到哪里也没用。" 刘安定和许慧都坚持说大医院肯定要好一些,宋义仁就是不答应。刘安定知道岳父是怕花钱多,并且要出省治疗,还得特批后才行,回来才能报销医药费。刘安定说:"你是有突出贡献的老教授,学校肯定会批准外出治疗,如果不批,我可以和校领导说,这事由我来办。" 岳父说:"还不是钱的问题,去外面人生地不熟,会有很多麻烦。这不说,关键是效果未必好。医院的情况我知道,如果没有熟人,好一点的大夫你根本就见不到,给你治病的一般都是那些进修或实习的大夫,即使能请到那些名医给你主刀,手术方法也都差不了多少。我的意思是与其到那里受罪,还不如就在这里请个好大夫,这样我住在这里不受罪,你们侍候起来也方便。" 岳父的话也有道理,看来他已经考虑好了。看来岳父的主意很难改变。也好,这里请几个最好的专家会诊一下,再听听专家的意见再说。 刘安定决定求一下刘部长,要他出面给医院的院长说说,让院长组织几个名大夫会诊一下,制定一个治疗方案。 给刘部长打电话,刘部长在外地,但刘部长答应打电话让别人去找院长说,结果怎么样他再回电话。 后天要在西台县开会,讨论一些工程的问题,刘安定要汇报工程技术情况。因这次会议省里也要派领导来参加,大家对这次会都很重视,刘安定决定先向朱校长汇报一下,看朱校长还有什么意见,同时也把岳父的病说一说,看学校能不能出面来看一看岳父。 朱校长发现刘安定脸色不好,问怎么了。刘安定便说了岳父生病的事。朱校长也感到吃惊。问了一些情况,朱校长说:"这得赶快治,肿瘤医院不行,还是医学院好,医学院有几个肿瘤方面的权威专家,我和他们院长说一声,让他们派最好的专家来治。" 朱校长查了电话号码后便打电话。因院长不在,又找了党委书记。朱校长说宋教授是学术上很有造诣的专家,还不到六十岁,要他们一定要派最好的专家来治疗。对方答应尽力帮忙,并要病人立即转过来。放了电话,朱校长要刘安定先去找他们,把住院的事安排好再汇报工作。 并不一定非要转院,但朱校长的盛情难却。岳父也是这个意思,便决定转到医学院。 学会开车后刘安定一般都自己开车。将岳父送到医学院住好,天已经黑尽。因医学院附院第二天才能会诊,刘安定便决定晚上陪岳父住一晚。 岳父住了高干高知病房,单人单间,还有陪护人员睡的小床。两人躺下,岳父却显得有点高兴,精神也一下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岳父讲起了他的身世。许多事刘安定都是第一次听说。岳父讲到他的婚姻,刘安定就有点怕,怕岳父再提他和宋小雅的婚姻。好在岳父只说自己,但刘安定明显听出是有所用心,是让他吸取教训。特别是说到和许慧的婚后生活,岳父谈得更细,感受更加深刻,声音也更加低沉。岳父说:"在别人看来,我是幸福的。有个教授头衔,有个年轻漂亮的妻子,而我却感到很累,累得我无处诉说。为什么,旁人很难理解,我却结婚后就很快感受到了,那是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感受最深的就是我处处不如她,不如她年轻,不如她充满活力,连笑声也显得比她苍老。这让你很快就产生愧疚,产生要弥补的心理:我没有年轻,但我有才华,但我有本领,甚至我有地位,我能使你物质生活富裕。这样你就像套在犁上的牛,只有负重前行。但这样也丝毫不可能改变你处的地位,也丝毫不能减轻你的自卑。为什么?在跳舞时,只要你细看她的眼神,你就能很快看到答案。她和同龄的男人跳舞时,她就浑身充满激情,眼里透出兴奋的光芒。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但这种爱是理智的爱,是理智的产物,而和她的同龄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是一种身体内部的东西,这种东西理智无法改变,感情也无法控制。这样的感情我能理解,就像我年轻时也不会对一个老年异性有什么兴趣。但这样的感受却无情地要将我这个同样是男人的人击倒。这时充满我胸膛的就是自卑和自责。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便也怂恿我去和年轻的女士跳。我明白她的意思,一是她也觉察到了我的心情,二是她正好甩开我,她也好和别的年轻人跳。这也是我近来不想去跳舞的原因。但我不想跳舞,并不是她也不想去跳舞,我常常只能让她一个人去。有次我发现,她和一个中年男人很合得来,跳完舞就坐在一起喝咖啡,一起谈笑风生兴奋无比。这个男人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不胖不瘦,结实而持重,在这样的男人面前,一下就能将我击倒,让我感到老弱而渺小。这就让我得出一个结论,夫妻,首先是同龄人,然后才是相貌和性格。" 岳父说了很多,但意思只有一个,前车可鉴。他和他目前有许多相似的地方:男大女小,男才女貌,男儒弱而女风骚。岳父的苦心刘安定能够理解。在岳父眼里,他这个女婿近乎完美,好像无人可替代,他要尽最大的努力把他拉住,让他和他的女儿维持原有的婚姻。岳父的话是对的,也都是事实,也都是发自内心,但岳父也说理智无法战胜感情,到现在他仍深爱着他这个年轻的妻子。话说回来,你这样的年纪了,理智无法战胜感情,我这样的年纪,又如何能够理智战胜感情?刘安定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安定始终不说话,也不做任何表态,岳父终于忍不住了,问刘安定怎么看。刘安定无法正面直说,更不能联系自己,便就事论事,装作无知劝岳父说:"我觉得你和岳母过的很好,也没感到有什么不般配。人不可能把什么都占全,有得就必有失,即使年龄没差别的夫妻,也可能存在着别的问题,相比之下,我觉得你很幸福,是得大于失,只是你太敏感了,才觉得有点自卑。" 岳父长叹口气,不再说什么。躺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想听听你对小雅和何秋思的看法,也想听听你和何秋思在一起的感受。" 在岳父面前回答这样的问题确实困难,但不回答几句也不行。胡乱应付是对岳父的不尊重,说实话又太伤岳父的心。岳父是聪明人,感情方面的事更休想骗他,不说点真话岳父会更加伤心。刘安定斟酌再三,说:"我面临的许多情况和你当初一样,小雅也没什么错,何秋思也有许多缺点,理智明明白白告诉我,何秋思并不太适合我,但感情就是不能战胜理智。至于我们在一起,也许是年龄的原故,我并没感觉出太多的东西。" 岳父再叹一声,闭了眼半天,然后说睡吧。 刘安定却无法入睡,许多事情不由得涌上心头,许多过去没想过的事也不得不想想。他清楚,这都是岳父刚才的现身说法影响的结果。和何秋思结婚后会不会出现类似岳父的问题,是缠绕在他心头的一个疙瘩。直到天快亮,他才迷迷糊糊睡着。睁开眼,看到岳父已经起来洗漱好,安安静静坐在床上想心事。刘安定急忙起来。还没洗漱好,岳母便来了,并且带来了丰盛的早餐。 早餐是给他们两人带的,除了牛奶,还有岳母自己做的素馅包子。包子还是热的。刘安定看看表,知道岳母天不亮就起来做这些了。刘安定不由得从心里感叹。对爱情,也许永远没有完全的满足,对岳父是这样,对岳母也是这样。在感情上,岳母也许在岳父身上不能得到完全的满足,但岳母对岳父的人品是满意的,所以才理智地精心照顾岳父。不由得想到何秋思。如果何秋思将来能这样,他也满足了。 和大夫联系,大夫说今天一天只能做些检查。岳父行走没问题,检查也用不着刘安定陪,刘安定便回到了研究所。 时间不大,何秋思过来问刘安定有没有时间。刘安定问干什么,何秋思说:"我已经和那家房地产公司联系了,他们要我们过去实地看房。" 前天他在西台县,何秋思就给他打电话,说她看中了一处房子,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北郊,叫天绿花园。整个建筑规模不算大,有十几栋楼,但所处地段环境不错,里面绿化美化的也好,像个花园的样子。她说等他回来一起过去看看。当时刘安定愉快地答应了,现在他却心里一跳,感到事情真的来了,真的有点紧迫,不仅是钱没有准备好,离婚结婚都还有一段距离。刘安定心里莫名地有点虚。何秋思问他想什么,是不是有点不愿意。刘安定只好说没有,然后收拾了手里的工作,一起去看房。 天绿花园建得确实不错,一式的白楼红顶,彩色阳台,给人的感觉是素雅洁白而又不单调。大门口站了两个保安,保安是不折不扣的彪形大汉,穿了制服,扎了武装带,吊了警棍,更显得威武庄严,让人感到安全可靠。房子有不少已经卖出,里面的生活秩序已经正常。小区确实美化的不错,有假山有喷泉,还有一个半地下停车场。如果是夏天,将会是满眼绿色。将车停好出来,何秋思已经有点激动,她满脸兴奋问刘安定:"怎么样,这辈子想过没想过住在这里,想过没想过搂着娇妻,住在这天堂一般的地方。" 这样的环境房价肯定不菲,看来何秋思确实是个浪漫主义者,好像对居住环境特别有兴趣。记得设计良种繁育场时,她就提出了许多浪漫的设计,说建好后她就住在那里,过田园牧歌的生活。刘安定说:"繁育场那边明年就能建好,你不是要去那里住吗,等那里建成,环境要比这里还美。" 何秋思说:"那里毕竟是荒郊野外,幽静是幽静,长住就太单调太寂寞了,再说那里多好,自己也得有个家。反正我父母也要买房,我想一次到位,让他们也享受享受,你是个孝子,考虑考虑我的父母,你该不会反对了吧。" 售房小姐领了看房。房子是复式结构,有大中小三种样式。大套当然买不起了,中套有二百二十平方米,售价四十三万左右。小套有一百六十平方米,售价三十万左右。 房子里面没有装修,基本是毛坯房。房屋结构也不错,充分考虑了休闲和美观。但这样一个价格刘安定有点不敢想象,何秋思却要实心实意地买。刘安定说:"如果买,也只能买个小套。" 再看一遍小套,何秋思皱了眉,然后一脸忧愁,说:"小套下面还可以,二层就只剩了两个小格,像个小阁楼,让人感到压迫。我觉得咱们两代人买一套房子,就应该买个像样点的,不然刚住进来就后悔。" 按首付百分之三十算,买一个中套第一次就得付十三万。她的父母只能拿出六七万,而她也没有积蓄,她说她能凑两三万。她当然觉得他拿三四万没一点问题,她也许早算过账了。在她看来,年终学校岗位津贴他拿了两万多,西台那边再给三万补助,有这些也就够了。但她没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岳母也向宋小雅说了,离婚可一次给她十万,还可以照顾她和女儿以后的生活。现在即使不给十万,三五万总得给吧。如果不给,又怎么能将婚离掉。这些他好像和她说过,不说她也应该考虑到。她现在不管这些,可见她是不想给宋小雅这笔钱。还有,贷款是要利息的,不说要还本,每年一万多的利息就让他心疼。刘安定不免有些生气。他态度坚决了说:"要买只能买个小套,如果是买中套,就再等两年再说。" 何秋思说:"你真是个土财主,就没有一点雄心大志。你怕什么,一个大教授,干着几份工作,畜牧所那边的兼职也定了,一年拿近十万块钱,你还怕什么。至于还贷,更是不用怕,每年还两三万,随便哪里都能拿出,如果遇上通货膨胀,说不定咱们的工资会涨到年薪十万,那时的钱就像纸,咱们就占了大便宜,一两年就能把贷款还上。" 净想好事,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天真。再说自己也是领导干部,一下住如此豪华的房子,再清白人家也说你不廉洁。刘安定说:"我是管工程的领导,这是个敏感的职位,一下住这么豪华的别墅,我怎么向人解释。如果是真有钱也罢了,咱们是勒紧了裤带,吃不敢吃喝不敢喝,空住这么一个房子有什么用。" 何秋思说:"你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怕,就用我父母的名义先买房,到时我把你娶过来,别人还有什么话说。你说住豪宅没用,是因为你没住上豪宅,当然想象不到豪宅的妙处。住上了,当你一进门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自豪,心旷神怡,腰缠万贯,底气十足。想想吧,吃饱了喝足了,你能不能有这样的感觉。" 豪宅当然是好,问题是现在确实不具备购买条件,这样大的一件事,凭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决定,未免天真了点。刘安定决心已定,他要劝说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谁知刚劝几句,何秋思就火了,她连说几个土财主小农民,然后说:"想不到你是这样没有气魄的小男人可怜虫,你不想买我自己买。"说完,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这脾气也太犟太任性了,这样下去以后怎么了得。岳父说得对,有个娇妻小女人,男人这辈子就别想轻松。刘安定气不打一处来,他决定不理她,决不惯她这种任性的坏脾气。 刘安定开车出了大门,看到何秋思正上出租车。刘安定故意放慢车速,和出租车拉远距离。 回到研究所,刘安定心乱如麻,坐下来,却什么事都干不成。他明知她不会出事,也不会干出什么傻事,但心里就是不踏实,就是感到她会犟出什么事来。他扔下手里的工作,决定到她家里看看。 他轻轻打开她的门,屋里并没有人影,也看不出回来过的迹象。她好像再没有别的去处。回到研究所,刘安定心里更急。她会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哭,会不会到酒吧去喝酒,喝个烂醉让人欺负。如果到没人的地方去哭,那也是很危险的,如果遇上坏人,后果不堪设想。刘安定再次来到何秋思的家里,屋里仍然不见人影。 刘安定不知来来回回跑了多少回。中午过了,仍不见何秋思的影子。刘安定简直要哭了。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他刚才就想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买套房子吗,用得着这样去闹?况且她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存款利率低,贷款买房保值不说,如果通货膨胀,还真能占个便宜。她骂得没错,自己确实是土财主心态,思想还很保守。国外许多人就是贷款消费,国内许多大款其实也是用银行的钱来致富。不敢花钱的人注定是不可能富裕的人。刘安定真想自己打自己一顿。 刘安定到食堂胡乱吃碗牛肉面,再来到何秋思家时,他心里默念,但愿这次开门就能见到她。打开门,仍然让他失望。 正在不知所措时,门响了,何秋思接着走了进来。 她的裤腿上净是泥土,鞋简直成了白色。大冷的天她却满头热汗,脸上也是一脸疲惫。刘安定急忙迎上前,急问干什么去了。何秋思强忍了眼泪,扭头独自进了卧室。 刘安定跟进来,先连说两声对不起,然后说:"其实你的想法是对的,贷款提前消费是最聪明的人,这一点你比我想得周到,我现在也想通了。" 何秋思有点吃惊地看着刘安定,然后说:"你真的想通了?我不信。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你不会故意讨好我拍马屁吧。" 刘安定说:"按我的性格,本来不可能通,但爱情是个魔鬼,离开你我就急得上蹿下跳,不通也被你这爱情一逼,就逼通了。你干什么去了弄成这副样子,你差点把我急死。" 何秋思再次眼圈红了,说:"我去看房去了。城西河滩有个住宅开发区,那里正在建,房价也便宜一些,但那里离学校太远,环境也不好。" 刘安定心疼地说:"也真难为你了,都怪我。再不看了,就今天看中的那套,买回来就是了。" 何秋思一下高兴了,问一声真的?便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她使劲亲他几口,然后说:"河滩的工地到处是地沟和井坑,没想到一堆草袋下面是个没盖的下水井,一脚踏下去,差点没摔死,腿都擦破了。" 刘安定急忙挽起她的裤腿,都流血了。何秋思说大腿根也疼。刘安定帮她脱下裤子,果然大腿根处有一处青紫。多么要强好胜的女人,为了心中的那套房子,命都不顾了,可见这套房子对她多么重要。刘安定抚了她的伤口,直想掉泪。何秋思说:"出了天绿花园,我气得要死,心里真想算了,从此一刀两断,可还是割舍不下,回到学校了,没进门,就直接去了城西。" 刘安定将她抱起,紧紧地抱一阵,然后放下,端来半盆水,给她洗了腿和脚,将她抱到床上躺了,又找来药水将伤处擦洗一遍,说:"你先休息一下,今天咱们就筹钱,明天就去买。" 何秋思说:"在回来的路上我又算了算,让我父母再借点,让他们出九万,我想办法凑三万,你再出一万就行了。咱们先把房买下,装修的事,到有了钱再说。" 刘安定说:"宋小雅和女儿现在也不需要用钱,离婚时我给她打欠条,我那里有四万块,先拿来顾这一头。" 第三十三章 虽说是星期天,白明华仍然按时起来。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管有没有事,从不睡懒觉。县招待所专门有人给他们做饭,吃了点稀饭馒头回到宿舍,就接到赵全志打来的电话。赵全志说:"别人都回家了,就咱们两个单身汉没处去,你能不能过来一下,过来咱们一起吃早饭。" 白明华知道叫他去不单单是为吃早饭,肯定还有什么事。说不定是赵全志和悦悦闹了矛盾。这是白明华最怕的事。白明华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赵全志了,早也想见见,便没说已经吃过饭,一口答应马上过来。 和州署相隔几条街,走了去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但走了去进大门麻烦,又得登记又得打电话找要找的人。而坐车就不同,开了车径直进,一点阻拦没有,好像坏人就是不坐车的穷百姓。白明华自己开了车赶到时,赵全志还没洗漱完。这说明他没起床就打电话了。 赵全志说:"今天咱们两个一起过一天,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一起过一天,肯定要有许多事做,白明华猜不透要干什么,但一整天在一起,那就是朋友之间才能干的事。白明华有点高兴,他觉得很可能是要以此来感谢他,感谢他为悦悦所做的一切。他想,为他为悦悦做了这么多,他也应该感谢感谢了。但白明华又不能肯定今天就是为了感谢,便简单回答说没问题。然后自己在沙发上坐着等。 州府的食堂很大,也很干净,但里面却没有吃饭的人。穿过大厅来到一个小间,里面同样没别人。白明华估计这小间是州领导吃饭的地方,大厅是州府一般职工吃饭的地方。坐好,服务人员就端上了饭菜。量不多,都用小碗盛着,但品种不少,有鸡蛋面包点心稀饭牛奶,有凉菜热菜泡菜卤菜。白明华问:"就咱们两个吃?"赵全志说:"在这儿就咱们两个,大厅里还有人吃,他们好像很懂规矩,领导吃完走了他们才来,但我知道里面的真正原因,他们是怕和领导碰面,怕碰到了打招呼尴尬。你看看,这就是机关的干群关系。" 白明华说:"这个我能理解,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就怕在路上碰到老师,碰到了就远远地躲开,他们可能也是这种心情。你现在是不小的领导,头上自有一层威严,他们见到你心里肯定有点负担,有时人家早早站定庄重地和你打招呼,你一般只点一下头,或者有时想什么问题没在意,连头都没给人家点,人家当然尴尬。另一方面有时人家没看到你,你看到人家了,和你打招呼已经来不及了,这也会给人家造成心理负担,所以人家能躲开就不硬往一起凑。" 赵全志说:"到底是教授,分析得有道理。你看到了,当我们这样的领导,很难有真正的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能和你交朋友的人,都是领导,都有各种扯不清的关系,很难无话不谈无所顾忌,很难没有目的畅所欲言,和你,我就感到可以无话不谈。" 白明华想说咱们是真正的朋友,但又觉得和人家差了一个级别,不好自做多情自己高攀,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想不到赵全志却继续往下说:"还是你们教授好啊,想干什么都自由自在不用顾虑,同样的事,在你我身上就有不同的结果。你们捞钱是本事,我们捞钱是腐败;你们婚外恋是才子风流,我们婚外情是道德败坏;你们研究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们工作失误是滥用职权。你看看,咱们就是不同。所以我很羡慕你们教授,也愿意和你们交个朋友,事实上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所以我今天才无话不谈。" 白明华感觉出今天赵全志在有意套近乎,也觉得在有意敲打他,暗示他也搞了腐败也搞了婚外情。这让他本能地感到赵全志要利用他。白明华想,美女已经给你了,不该干的事也替你干了,你还敲打我干什么。他感觉今天如果有事,也不一定是坏事,他觉得坏事已经干够了,赵全志也再不好意思让他干了。白明华说:"其实我才羡慕你们这样的领导,手里有大权,就能干大事业,一辈子可以为众多老百姓谋许多福利,退了休回忆回忆,确实是一种幸福。" 赵全志说:"你这话还真说对了,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要商量一件大事。前几天我到省里开会去了,省委书记找我谈了话,可能要让我当州委书记。这让我没有想到,我原以为要熬个几年才能当这个一把手,没想到这才半年就要当了。情况真是变化得太快。这得感谢省里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也不能辜负了这种信任。当了一把手,我就能按我的想法干一些大事。首先我要搞一个全州的近期发展规划和远景规划。近期规划十年,远景规划二十年。有了这个规划,一切就要按规划来干,按规划的目标奋斗。我想来想去,这个规划还得由你来组织学校的教授来搞。我的意思是你组织一个各学科专家组成的专家组,用一年的时间,将全州的情况彻底摸清,然后进行一次科学的规划,看哪里适合种什么养什么发展什么,规划要落实到每一个乡,然后将初步规划下发到各县乡,展开充分的讨论,在讨论意见的基础上修改后,形成一个纲领性的文件,以后的发展就要按纲领来实施,一任接一任地干下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你看怎么样。" 白明华表示赞同,也表示可以承担这项任务。白明华说:"我现在是科研处长,组织专家搞科研也是我分内的工作,一点问题没有。" 赵全志说:"你看看,还是你会干工作,当教务处长,你能组织专家搞研究,当科研处长,也能组织专家搞研究,什么时候你都能代表人民,我没看错,你确实是个好领导。" 两人都笑了。赵全志说:"你先别高兴,这次考察规划可是州里出钱。州财政困难,拿不出太多的钱,这就给你出了个难题,你也别想在这个规划上挣钱。我的想法是专家组规模不要大,各方面的专家各有一位就行,这样有十个左右就差不多了。我和你们学校商量,反正专家的基本工资由国家发,这部分由学校继续发给,州里再给专家一些补贴,一月补一千你看行不行,如果行,十个专家一年也就是十多万,加上其他开支,总共有三四十万就够了。你看怎么样。" 白明华觉得补一千太少,还不如在学校拿的岗位津贴多,教授肯定不愿意来,至少得每月补两千。赵全志感叹教授身价高,但还是同意了。 回到赵全志的住处,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事宜。赵全志说:"事情商量完了,咱们也该娱乐娱乐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直忙工作,身体都累垮了。你会不会打网球,咱们到体校去打一上午网球。" 对体育运动项目,白明华只能打几下乒乓球。网球场学校虽然有,但白明华从没打过,今天他倒想去学学。 赵全志还要找几个人,便给秘书长和办公室主任打了电话,让他们也一块去。 来到体校,州体委的领导和体校的领导都在大门口迎候。白明华猜想可能是秘书长给他们打了电话打了招呼。下了车,体委的领导说领导们先休息一下,喝点饮料,他们正在准备。赵全志说不休息,来就是运动的,也用不着准备,抓紧时间运动一下。 网球场有六七个人在画线整理场地,几个体校学生模样的人也抬来了桌凳,然后在网球场的围栏上挂了欢迎州领导光临指导的横幅。接着一辆小车拉来了一箱运动鞋和一箱运动服。体校领导说不知道领导穿多大号合适,只好现场试穿。 鞋和运动服都是高档的,可能是从商店直接拉来的,剩下的再给商店退回去。大家一人穿了一套,便开始活动。 在一块长方形场地上,并排画了六七个网球场。体校的领导也确实考虑得周到,从学员中挑来六七个姑娘陪打。好像这些姑娘就是专门用来陪领导玩的,她们几乎是一样的身高,一样的漂亮,一样的白衣短裙,一样的英姿飒爽。因每位姑娘陪一位领导仍有富余,赵全志这里便变成了双打,三位姑娘和他一起来打。 因为几人都没打过网球,看着很容易打的球却一点不听话,不是打高就是打偏,弄得球满天乱飞,害得专门为领导拣球的学生们也满场乱跑。体校领导觉得这样不行,得讲解一下基本的要领和动作。征得赵全志的同意,便让这些陪打的姑娘们分头去教。 教一阵,再对阵打。虽然不会打,但却感到很有乐趣,打的也津津有味。因为体育方面的领导都围着州里的领导转,不知不觉就冷落了白明华。陪白明华打的姑娘早没了兴趣,见她的领导也不管这里,便怠慢起来,懒洋洋的,也不积极跑动,也不积极配合,甚至有点嫌他笨,看不起他。狗眼看人低,白明华不由一肚子气,兴趣也一下全无。将一个球打飞后,白明华便扔下拍子,在一旁坐了休息。 大家都玩得高兴,谁都没注意白明华。白明华的气更不打一处来。白明华想愤然离去,看眼赵全志又觉得不能。他想,人家赵州长是看得起咱的,人家并没怠慢咱。看不起咱的是这些狗奴才。咱是赵州长请来的,咱是教授,和他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狗奴才看得起咱看不起咱又有什么关系。白明华的心里平静了一点。 白明华离开球场,到一边的小树林里转悠。 听着球场的一阵阵笑声,白明华心里仍感到憋得慌。妈妈的,官小了,出来玩都受气。 早上吃饭时,赵全志说过要聘他为科技副州长,他当时并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现在看来,这个副州长还是很有必要。如果聘了副州长,今天的这些人也不敢单单怠慢他。当然,有了这个副州长,在今后的规划工作中也好办一些。看来不仅要答应当这个副州长,还要提醒赵全志快办,最好是组织部发文正式任命。 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一阵,竟然有点瞌睡。白明华又有点后悔不该耍小孩子的脾气,不该跑到这里来。他想,这又有什么,官场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主官只有一个,别人就得陪衬。今天和体委这些官员比,自己还算主客,虽然不是红花,也能算片绿叶,而他们就完完全全成了泥土,连陪衬都算不上,他们得支撑着红花绿叶,赔着笑脸仰望着红花绿叶。白明华觉得自己还有点书生气,还不能完全适应官场,忍性不够,肚量也不够,这样的人注定不能做官。 回到球场,陪他玩的那位姑娘不知跑到了哪里。没有对手玩,白明华又有点尴尬。想再次离开,又忍了。想想,觉得自己还是心高气盛。他在心里骂自己几句,便硬着头皮到赵全志那边当看客。 直玩到下午两点多才收场。白明华的肚子早饿了。按体委的安排,要先洗澡后吃饭。白明华昨晚洗过澡,今天也没出汗,但还是陪着洗了。 饭是在一家酒店吃的,很丰盛,也有好酒。因为大家都饿了,所以吃得很香,也吃得时间很长。吃过饭,体委又赠送每人一副网球拍,一行才回到州府大院。 秘书长和办公室主任走后,白明华还想再留一会儿,说说聘副州长的事。陪赵全志回到住屋,赵全志说:"这次规划,我准备让秘书长挂帅,以便于统一协调各县各方面的工作,你看怎么样。" 让一个秘书长挂帅,将来他怎么指挥他这个副州长。白明华有点急,顾不得措辞,便直说:"你不是说要聘我为副州长吗,聘了副州长,我有职有权,完全可以开展工作,秘书长不懂专业,他挂帅可能不大合适。" 赵全志说:"地方上的一些事你还不太了解,他们很有一套,聘你为副州长,那只是聘任,秘书长是常委,在他们眼里你这个副州长远不如秘书长有职有权。再说秘书长是多年的老领导,对下面也很有号召力,他来组织,事情就会顺当一点,你的麻烦也会少一点。其实让他挂帅,就是为你搞些服务,真正的具体工作,当然是你们专家说了算。" 任命州政府领导是省里的权力,州政府当然只能任命一个名义副州长,这个道理谁都清楚,谁也不会真把你当个副州长。此时白明华明白了,真要挤进地方权力层也难。白明华再没说什么。 要走时,赵全志说他这里有点烟酒,要白明华带去用。 烟酒装在两个纸箱里,好像是早准备好了的。白明华知道这些都是别人送的,州长这里有的是这些东西,赵全志又不吸烟。白明华便没有客气,提了放到了汽车里。 回到招待所打开箱子,一箱是烟,一箱是酒。烟和酒都不是一个牌子的,看来是人零星送来攒到一起的。烟和酒都是很高档的,算算要值几千块。白明华一下高兴了起来。他不是为这些东西高兴,而是为东西表达的感情高兴:把这些东西给他,就表明一种私人关系,表明私人之间有一层亲密的感情。皇帝也有几个穷亲戚,赵全志东西再多也不会乱送一般的人。看来忍痛割爱把美人送给人家是送对了。 睡一觉醒来,天已经黑尽。白明华感到精神很好。出来走走,活动一下身子,白明华觉得今天很有力量,晚上应该好好和飘飘玩玩,玩它一个通宵。 打飘飘的手机,手机没开机。飘飘的房子是临时的,没有装固定电话。在院里转一圈,白明华心急难耐。他知道得不到飘飘将一晚难熬。他决定到猪场去找。他给刘三定带了两瓶酒两条烟。如果刘三定在家,或把他灌醉,或说有急事,把飘飘领出来。 屋里只有飘飘一个人。白明华问为什么不开机,飘飘说星期天没事,就关机睡了一觉,刚起来。白明华觉得巧了,也是刚醒来,正好有精神,正好玩一晚。问刘三定哪里去了,飘飘说刚出去,今晚他值夜班。 白明华要飘飘跟她到招待所,飘飘说:"不用,刘三定一会儿就去上夜班,他走了你一晚上都可以不走。" 飘飘可以不把刘三定当回事,但他不把刘三定当回事不行,毕竟人家是合法的丈夫。白明华坚持要她走,刘三定推门走了进来。 白明华拿出烟和酒,刘三定并没表现出大的兴趣。飘飘一看是五粮液和中华烟,一下接了过去,说:"他不认字,也不认识好烟好酒,这些东西让他喝也是糟蹋了,不给他,我要拿回去孝敬一下我爸。" 宋义仁并不喝酒也不吸烟,这些白明华清楚。飘飘说:"不是给他,是给我的亲爸。我亲爸本来也是个才子,拉得一手好琴,可惜心强命不强,现在只能在歌厅茶馆拉琴混饭吃。日子不如意,更是拼命抽烟喝酒。我也再没别的,他也不喜欢别的,我就借花献佛表表心意。" 白明华知道刘三定不是傻瓜,当然能看出他和飘飘的关系。他想探探刘三定对他和飘飘的态度,如果是睁眼闭眼,以后就用不着偷偷摸摸了。白明华说他还有几瓶,这两瓶今晚三个人喝。飘飘不再说什么,刘三定却说他要去值班,然后走了出去。 飘飘笑了说:"你看,他多有眼色,自己就知道自己是干啥的,自己就躲了出去。" 白明华也觉得刘三定是个真乌龟,不然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白明华一把将飘飘抱在怀里,亲了她的嘴说:"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今天我要慢慢来,要把你的每一个地方都亲一遍,玩不到天亮我不罢休。" 其实类似这样的话白明华说过几次,开始时每次都是如狼似虎,气吞山河,可功夫不行,比刘三定差了一大截,几下就泄了,缩在那里扶不起来。今天飘飘不想轻易上床,她要谈一件大事,他如果不答应她,她也不答应他。 飘飘噘了小嘴一言不发。白明华问怎么了,飘飘说:"我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白明华再亲一口说:"小傻瓜,不喜欢我能这么急。" 飘飘一下搂了他的脖子,缠在他身上说:"我也特别爱你,我觉得我是离不开你了。我要离婚,离了我要和你结婚,咱们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白明华吓一跳,一下将嘴从她的脸上离开,急忙说:"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说过我不会离婚,我说过咱们只是情人关系,你怎么还开这种玩笑。" 飘飘愣一下,然后哭了。说:"我知道你是虚情假意,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知道为你想,把我只当成你的泄欲工具特殊厕所,你为我想过没有,让我守着这么一个老乡亲,除了懂得睡觉,别的什么也不懂。我也是人,我也要过人的日子,我的年龄也不小了,我想要个小宝宝,我想要个真正的家,我想要个真正的男人。你让我爱上了你,把你当成了我的亲人,我的丈夫,你却只是玩我,你为我考虑过没有。" 白明华真的有点紧张了,他清楚飘飘是真的爱上他了。这确实有点麻烦。飘飘感情方面的事他确实没考虑过,更没考虑这么复杂。他虽然觉得飘飘和刘三定确实不般配,但他还是希望他们一直过下去,他和她也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他甚至想,如果运气好,说不定飘飘能怀上他的种而不是刘三定的。现在看来是想的太天真了。 飘飘说:"正是我认识了你们,有了一份舒心的工作,我才觉得生活很愉快,才不去想毒品,才努力戒了毒。现在我跟着他又觉得很痛苦,我真怕我再控制不住自己再去吸毒。所以我才要离婚寻找新的快乐,看在我对你一片真心上,你就救救我吧。再说,你的老婆年纪也大了,长得又不漂亮,我哪点不如她,你为什么就不能离婚。" 事情还真的麻烦了。前一阵飘飘还说她是个意志坚强的人,绝对能彻底戒掉毒,现在看来也未必。白明华真有点怕,恨自己怎么就沾上了这么个女人。怎么办,只有先哄着,看情况,情况不妙就伺机脱身。白明华想想说:"其实我比刘三定也强不了多少,我们年龄都大了,和你不是同时代的人,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厌烦,又会提出和我离婚。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总不能离了结,结了再离。再说我那老婆是典型的母老虎,她不离,我就离不掉,如果闹起来,我怕我的命都会送在她手里。你今后的事,我早为你想好了。你和刘三定离婚是肯定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一是你工作不久,工作也是靠刘安定的关系找的,现在一下闹僵我也不好办。二是你还有戒毒这一关,如果离婚带来烦恼,你说不定又会去吸毒。三是我要给你找一个同龄人,找一个最好的。凭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一个非常优秀的帅小伙。这个任务包在我身上,等过两年公司大发展了,要进许多大学生到公司来工作,到时我给你挑一个最好的,把你们调到一起,再给他一个职务,让你们恩恩爱爱过日子,让所有的人都羡慕你们。所以说你不用急,好日子还在后头。" 飘飘的心有点动。按公司的计划,明年就要进二十名大学生,到后年,就要进五十名。自己的年龄不算大,再过几年也还不到三十岁,打扮年轻点,凭自己的美丽和气质,不愁找不到一个如意小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确实好日子还在后头。飘飘豁然感到前途一片光明。但这一切还得靠白明华,如果没有他的扶持,就什么也办不成,什么也得不到。飘飘止住心里的高兴,仍装着生气的样子,说:"我就知道你会哄我,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才把我推给人家,如果你喜欢我,你不但不会把我推给人家,还会想办法和老婆离婚,想办法把我娶到手。" 白明华叹口气说:"世上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更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多事情你还不懂。爱情这个问题,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事情,并不是有爱就能成为夫妻,没爱就不能在一起生活。说通俗一点,老婆和情人是两个标准。老婆就是家,老婆的作用就是维持家庭,两人相依相伴,能做到这点就行了。所以我的老婆尽管不如你,但她是家,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伴,是我家庭中最密切的成员,不管有没有爱,我都得回这个家。而情人之间就必须有爱情,没有爱就无法思念和相爱。我爱你,但无法在一个家里过日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另外,我是领导干部,领导干部一怕经济问题,二怕男女问题。男女问题不公开闹,谁也抓不住把柄,抓不住把柄就没事。如果公开闹离婚,就等于自己公开承认有男女作风问题,这样组织上就会公开做出处理。" 飘飘说:"你还是哄我,不爱我,刘安定也是领导干部,人家怎么公开和何秋思好,公开闹着要离婚。" 白明华说:"我和他不一样,严格地说他还不算领导干部,只能算技术干部。我们两个不一样,人家一直走的是学术道路,是靠学术吃饭,官对他也不重要,能当就当不能当就搞学问;能在学校工作就在学校工作,不能在学校工作人家就调走。我却不同,这些年一直搞行政,学问基本荒废了,只能搞行政。这样人们对我们的看法就不同,人家离婚,那是知识分子丰富的感情,我离婚,那就是作风问题。" 说到这里,白明华真的有点伤心了,真觉得有点不如刘安定。白明华叹一声,不想再说什么。 飘飘觉得已经达到了目的,便不再掩饰内心的高兴,重新坐在他的怀里,搂了他的脖子说:"我听你的,你可得说话算话,我再等两年,到时你可得支持我离婚,然后帮我找一个好小伙子。" 白明华做了保证,飘飘便骑在他的肚子上,搂了他的头很夸张地使劲亲。到底是年轻,几乎搂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喜欢她的这种疯狂,这种激情。疯狂一阵,飘飘松了手,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想上床的那种迷乱的柔情。白明华的激情也一下被点燃,心中的一切担心,一切顾虑,都被这欲火烧得一干二净。把飘飘的衣服一件件脱去,趴在她的身上,他不禁又有点得意:飘飘毕竟还年轻,还有点天真无邪的浪漫,哄这样一个小姑娘,对一个教授来说,也不是什么难题。 想好了要多玩玩,便不急于求成。细细品味,又有点怜香惜玉,甚至有点不敢相信拥有了这样如花似玉的尤物。他不禁想,说不定哪一天,这样美丽的身子就会离他而去,就像悦悦,一去而可望不可再得。他想多看看她。每次都是急不可耐,今天他要好好看看,将她的身子永远记在脑海。飘飘问:"你怎么呆了,想什么。"白明华说:"你转过来,前后左右转了让我看个够。等下次我要带个摄像机,把你的身子记录下来。" 飘飘听话地站起,做出服装模特的样子,前后左右摆了造型让他看。白明华突然觉得要爆发,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一下将她抱了放倒,然后压了上去说:"我要吃掉你,我要钻进你的心里。" 第三十四章 房子终于买到手了,光那钥匙就有大大一把,让人感到那四十几万人民币的分量。进入房间,立马有了另一种感觉。何秋思喊一声,便张开双臂飞一样地跑了起来,从楼下到楼上,每个屋子都跑了一遭。刘安定没有跑,也没一点张扬的动作,但心潮却像水波一样一浪一浪地涌动。对于房子,他有着太多的记忆。结婚时没有房子,是在岳父家结的婚,这让他有一种被迎娶倒插门的感觉。婚后宋小雅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这和屋是她家的不能没有关系。更让他难堪的是岳父家的房子也不宽敞,是个两居室,那时岳父还没有离婚,宋小雅的弟弟也没有结婚,他们结婚占了一室后,宋小雅的弟弟晚上就只能在过道搭张床。那时谁也料不到形势会发展得如此快,以为最少要这样住上好多年,弟弟还认为会影响到他的结婚,便常常给他脸色看。更糟的是破门不隔音,晚上睡了两人不敢有丝毫的声音,更增加了他压抑的心情。有次他悄悄向她说了自己的苦闷,谁知她竟抢白说:"谁让你没本事弄个家,谁让你家在那个山沟沟里,谁让你穷得光杆一条。"后来终于有了一小套房子,搬到新屋那晚,他竟激动得一晚没睡着,他想抱了她好好在屋里折腾一场,喊一场,但她却没那个心思。想不到过了两年,又搬到了现在住的家,这才又过了几年,又要搬到两层的大屋子里了,而且是新屋新人,真正的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见刘安定一脸沉着,何秋思也收了喜悦,问怎么不高兴。刘安定说:"你猜猜我现在想什么,如果能猜到,就不愧为我的老婆。" 何秋思说:"你肚肚里的那点东西,无非是小肚鸡肠,无非是四五十万值不值,四五个人住这么大,又不养鸡又不养猪,用得着用不着,欠了这么多的债怎么还。老实说,是不是这些东西。" 刘安定说:"我伤心死了,想不到在你心目中我是这样的人,我真是太失望了。" 何秋思认真地说:"那你究竟想什么,老实说,不许撒谎。" 刘安定说:"我有点激动,我一下想到了我过去所有的苦难,一下想到了今天突然得到的一切幸福,我有点想哭。" 何秋思信了。她骄傲地说:"这还差不多,这还让我有点信心。常言说得好,妻贤日子旺,好妻子不是自己有多能干,而是能够成为一种动力,能够不断激励丈夫,能够策马扬鞭。有句粗话说得好,把老婆当成娘,日子一年比一年强;把老婆当成鬼,日子一年比一年灰。只要你以后好好待我,好日子还在后头,你不用激动,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刘安定一下将她抱起,用力扛到肩上,边转圈边说:"你别想得太美,我也有一套管理老婆的理论,叫做打倒的老婆揉倒的面,你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将何秋思放到厨房的灶台上,让她平平地躺了,刘安定两眼放着异样的光芒盯着她,说:"你知道吗,结婚后房子小,让我一直很压抑,今天在这么大的空房子里,我真想好好疯狂一场。" 虽然已是春天,但天还冷。刘安定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何秋思就触电似的喊凉。刘安定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确实冰凉。刘安定说:"那么我们干点什么?今天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我们应该在这儿干点什么,留个纪念。" 何秋思说:"你知道不知道,那次在草原上,你趴着当马让我骑在你身上奔跑,我特别感动,也特别幸福,这一幕时时让我想起,想起这一幕我就有点陶醉,幸福感就涌遍全身。今天我还想骑,我要骑在你的脖子上,让我骑着你把每一个房间都转一遍。" 那天当马骑是出自内心的激动,今天何秋思提出来,刘安定却觉得有点别扭。刘安定还是蹲了。何秋思骑了上去。两人都没有那天的激动,好像要感受什么,两人都不说话,慢慢地稳稳地走完了每一个房间。 到饭馆两人吃过饭后,想到下午岳父要出院,刘安定便说下午还有事,得早点回去。开车将何秋思送到楼下,刘安定便又开车到了医院。 岳父的手术实际没有做,打开腹腔后,发现癌肿已经扩散到肝肺,根本就没有做手术的必要。只好缝上。但这事不能让岳父知道,便统一了口径说手术做了,而且很成功。岳父上了车,却很兴奋,他说:"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这回就出不来了哩。我觉得恢复得还不错,用不了两个星期我看就能去研究所。这种病痊愈的几率不是很高,我得争时间,得抓紧把手头的研究工作做完。我想好了,这次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牛营养的研究上,搞出一个结果,写一篇论文发表出来。" 刘安定的眼睛有点湿润。他说不出什么,也没有什么可说。 手机响了起来。是西台县吴学才打来的,说出了点事,要刘安定立即赶过来。刘安定问出了什么事,吴学才说事不大,来了再告诉你。 不告诉,说明事情很大,也很严重。刘安定感到有点恐慌。是不是良种牛都死了?刘安定将车停下,拨通吴学才的电话,问究竟是什么事。吴场长含含糊糊说:"是你三哥的事,你三哥出了点小事,你不要急,来了咱们慢慢商量。" 刘安定的手都有点发抖,他料定不是小事。也许是三哥出了意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再次拨通吴学才的电话,刘安定大声喊了问究竟是什么事,吴学才才说是这么回事,三定把白明华的腿打断了。 往西台县赶的路上,接到了白明华的电话。白明华也是说让他来一趟。刘安定故意问什么事,白明华气呼呼地说:"是和你三哥的事,来了你就知道了。" 来到西台,刘安定决定先到三哥家,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敲敲门,三哥在家,刘安定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刚才他还想,如果打得严重,很可能三哥在公安局或者什么地方。 家里就三哥一个人。三哥神情呆痴,见了刘安定,一下哭出了声。刘安定问究竟怎么回事,三哥半天才喘过气来说:"我把白总经理的腿打断了。" 一路上刘安定还急于想知道详细过程,现在却突然觉得过程并不重要,过程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刘安定长出一口气,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根据白明华打电话时的语气,刘安定觉得伤得不重,腿断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那条腿也该挨打了。看眼三哥,三哥好像很害怕,战战兢兢好像一下矮了许多。刘安定说:"你怕什么,他作为领导不要脸皮,打了也是白打。你应该打他的脸,把他光身子赶出去,让他把脸皮丢尽才好。" 三哥说:"我天亮下班回来,他们还睡在一起。你说过把他的腿打断,我就到厨房拿了擀面杖,打断了他的腿。" 真是愚蠢,真是不会动一点脑子,那次的一句气话他竟当了真。刘安定气不打一处来。他恼了脸说:"你怎么能说我让你打腿,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三哥说:"我不会对别人说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会连累别人的。吴场长说了,县里要出面处理我,我准备好了,怎么处理由他们。" 这样一说刘安定倒有点担心。刘安定说:"如果有人问你,别的话不要多说,你就说回来看到他和你老婆睡在一起,你一时气坏了,就打了他。" 白明华也算个有头脸的人,为这种事被一个农民打了,如果白明华还有点理智,他就没脸大闹。刘安定决定去看看白明华,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出门时,三哥说:"飘飘跑了一直没回来,她会不会出事,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刘安定吃惊地看着三哥。他现在还在想着她,真让人感到意外。刘安定恨恨地说:"她一个妓女,让公安抓住都不害怕,还怕你一个没本事的男人?你就死了心吧,她决不会给你当老婆。我说过,等过一阵,我给你找一个好好过日子的老婆,你就是不听。" 白明华腿伤得不重,伤在小腿上,小腿骨裂了一条缝,躺一阵就没事了。刘安定彻底放了心。看着一脸痛苦的白明华,刘安定心里直觉得好笑,努力暗骂自己,才止住没露出笑来。 白明华却哭了。刘安定理解他的心情,确实是有苦难诉。刘安定无声地坐到白明华身边,他不知该说什么。 白明华抹了眼泪说:"我不和他说,我要和你说,你说该怎么办吧。" 挨打的是你,我能说怎么办。刘安定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白明华说:"腿伤是小事,想不到让一个下三烂傻瓜打了,你说窝囊不窝囊。现在我再能怎么办,我要让他出医药费,我还要把他赶走,我还要让他去坐牢。" 不检讨自己,还这样仇恨别人,刘安定心里的那副同情一扫而空。他觉得现在不能示弱,如果是那样白明华会得寸进尺。刘安定说:"你有权,抓他赶他都是你的权利,你看着办吧。" 白明华说:"难道你就不管了?他一个傻民工,一无所有,你让我怎么和他说。" 刘安定说:"你知道他是傻民工,你为什么还惹他,你惹了傻民工,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白明华在床上砸一拳,说:"真是老虎让狗咬了。"然后又故意威胁说:"县里的领导来看过我了,我要他们把你那个王八蛋傻哥抓起来,然后赶回老家。" 看来这事还是闹了出去,闹出去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这个白明华简直是疯了。刘安定说:"既然你已经报告了县里,就让他们去处理吧。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处理会有个法律程序,你也没有必要再和我说。" 白明华又不住地叹气,不住地乱骂。看来他还是在恨自己,他也没料到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刘安定看出,白明华的心里是很矛盾的,他既恨刘三定,又没有办法,因为毕竟是件丢人的事,他当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也许他还想悄悄地了掉。 刘安定心里有了底,但他不说话。坐一阵,刘安定说晚上再来,便出了医院。 刘安定决定找吴学才谈谈,他了解情况,听听他的说法。 吴学才在场办公室。吴学才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说白明华当时疼晕了过去,刘三定当时也吓慌了,是飘飘跑来找他,他过去把白明华送到了医院。当时腿上的肉都打烂了,流了那么多的血,医院也说伤得不轻,他便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王副县长。 吴学才说:"我当时不报告也不行,白总是教授,是副总经理,在我这里,我就有责任负责他的安全,我不报告也不行。"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但事情传了出去就比较麻烦。看来这事是压不住了,也许都没法私了。刘安定心里一下很乱,也有点怨恨三哥。出来打工,还惹这些麻烦,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他出来。 吴学才也再没有别的话说,刘安定便告辞出来。 刘安定想再和三哥谈谈。毕竟把人家打伤了,去给人家道个歉,让人家也消消气,有个台阶下。如果白明华消了气能原谅,他不追究,事情也就好办了。 三哥的屋门锁着,周围也不见人影。天已经黑尽,三哥他会去哪里。刘安定猛然想明白了,三哥是去找飘飘去了。刘安定的心不禁一震,他一下感到生生死死的爱情并不是公子小姐专有,平民百姓也会爱得死去活来。 飘飘不可能去自杀,说不定跑回了娘家,也说不定心里痛苦,就再找毒友去吸毒。刘安定的心又猛地一动。不行,确实得找到她。他不知道飘飘的手机号,想想便给白明华打电话,说飘飘一直找不见。白明华嘴上说他怎么知道她在哪里,但心里还是急,说她两个小时前还来看过他,他也要刘安定去找找。 问到了手机号,刘安定便给飘飘打电话。接通,飘飘不说她在哪里。刘安定劝她回来,她也不说话。刘安定说了很多,对方始终不说话,刘安定只好结束了通话。 从飘飘开着手机等情况看,她即使不在县城,也不会出什么事。刘安定觉得很累,想回县城招待所休息,又觉得应该把三哥找回来。刘安定长叹口气,觉得三哥真是个苦命的人,也许命中该有这一难。他真后悔当初给三哥领去飘飘。刘安定想,如果三哥去找飘飘,只能到城里去找,根据时间判断,三哥现在正在去城里的路上。 刘安定开着车走不多远,果然看到三哥一个人走在前面。停车让三哥上来,三哥却仍要进城去寻找飘飘。 三哥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很可能是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刘安定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无法阻止三哥寻妻的决心,但人海茫茫,这么大个地方,又到哪里去寻找。刘安定决定拉三哥进城,让三哥好好吃一顿饭,然后再拉他到街上转转,转一圈,也许他就死心了。 三哥虽然一天没有吃饭,但他说不饿,只是渴,想喝稀饭。刘安定要了两个汤,也要了米饭和炒菜。三哥真的是渴,两个汤很快就喝干了,饭却吃不下去。刘安定知道三哥的精神压力很大,也许他最担心的就是怕找不到飘飘,可三哥哪里明白,如果找到了,等待他的也将是冷冷冰冰的离婚。 本来刘安定要力劝三哥放弃飘飘,但现在看来说什么也不会有用。刘安定无声地拉三哥在街上转,三哥虽然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但此时已夜深人静,别说飘飘,连女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送三哥回到家,刘安定想告诉三哥他已经和飘飘通了电话,她可能没离开西台,让他放心,但想到如果告诉他,他可能会再去找,便没有说。 第二天上午,刘安定接到王德礼的电话,问他有没有别的事,要他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刘安定是第一次来王德礼的办公室。想不到堂堂副县长的办公室却仍然是五十年代的样子,和大学的办公室比,条件差了一大截。刘安定坐下没话找话说你这套也该换了,王德礼说:"我这个人实在,形式的东西咱不讲究,工作不是在办公室干的,副县长实际就是个办事员,在办公室呆的时间也少,弄豪华了人家还说咱不廉洁。" 刘安定以为叫他来要谈公事,并且不是鸡毛蒜皮的公事,没想到却是为三哥的事。王德礼说:"事情还比较麻烦。白明华最近被州里聘为科技副专员,副专员被打坏,赵书记很恼火,他打电话批评了我们,要我们立即将你三哥赶走。" 刘安定的脸涨得通红,羞辱愤怒一起涌向他的心头:赶走刘三定,实际就是打他刘安定的脸。刘安定知道白明华和赵全志关系密切,但作为州委书记,全州一把手,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不先处理违纪干部,更不管为什么被打伤,却要首先处理一个贫民百姓。打狗看主人,说明赵全志毫不顾及他这个总工程师的面子,更没把他和白明华相提并论。刘安定一时说不出话来。王德礼说:"白教授确实伤的不轻,如果公事公办,你哥已经够上了刑事拘留,但考虑到你,县里决定让你劝你哥离开,离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也是个两全的好办法。" 这个要求也许是白明华提出来的,目的也许是赶走三哥,留下飘飘,一来解心头的恨,二来可长期霸占飘飘。白明华这样的人算什么东西。刘安定强压了愤怒问怎么处理白明华,王德礼说:"赵书记没有说,县里也没有考虑这些,因为白明华不是县里的人。" 明显都向着白明华说话。看来在西台,白明华在他们眼中的分量远比他刘安定重。刘安定红着脸说:"我知道白明华在这里比我有面子,也比我有权势,我想问问,白明华不是这里的人不能处理,刘三定就是这里的人了?出了这样的事,白明华就没有一点责任?事情为什么引起,处理一个不处理另一个,你们觉得合理吗?" 王德礼有点不高兴了,他说:"我的刘教授,你想想吧,州委书记打电话来,我们有几顶官帽敢不立即执行,正是看在你的份儿上,县里才让你劝你三哥离开。你再想想,白明华是州里聘请的专家,保护他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州里让我们处理这件事没一点错,而你三哥只是个外来民工,如果不看你的面子,早把他抓了起来,判他两年三年都是轻的。现在你还说不给你面子,你让我怎么接受。" 人和人之间没了平等,当然没有道理好讲了。刘安定欲言又止,只好低了头不再说什么。 王德礼又向刘安定解释。刘安定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劝三哥回去就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安定问再有没有别的事,然后离开了王德礼的办公室。 回到招待所,刘安定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他觉得白明华太无耻,太狂妄,太不要脸,如果换了别人,早羞得无地自容,哪里还要告到州里,闹得满城风雨。 刘安定想再会会白明华,看他究竟怎么想。他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更不能让他再一次取得胜利得意忘形。刘安定恨恨地想,别以为没有人管你,在这里我管不了你,在学校我是校长助理,我完全可以提议给你处分,甚至撤你的职,并且一撤到底。 没想到飘飘在白明华的病房里。这时候了还敢这样,简直有点无法无天。白明华也没想到刘安定会来,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飘飘更是抬不起头,低了头匆忙走了出去。 刘安定气呼呼地坐了。没想到白明华却解嘲说:"真他妈的丢人,一次次栽在女人身上,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劁掉。也算我命中倒霉,你他妈的也整天搂着小情人,你怎么一点事都不出,倒霉的事怎么单单让我碰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白明华也在反思自己,也像有和解的口气。也许这回真能彻底治好他的毛病。屋里再没有别人,刘安定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真不明白?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有着本质的差别,我是在追求爱情,你是在玩弄女人,这回你明白了没有。" 白明华说:"狗屁,这有差别吗?说穿了,你比我更卑鄙恶劣:我只和人家的女人睡觉,并不破坏人家的婚姻,你却偷瓜拔秧,把人家连根抢过来,你说谁他妈的更可恨。" 刘安定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多伟大的爱情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动物的交配。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你自己,你打算今后怎么办。我知道你的本事大,你能让赵书记把我三哥赶走,你能长期霸占飘飘,你还能干许多坏事,但你想过没有,你出院后怎么办,不说你拿什么脸去见人,单说你回学校后怎么向学校交代,学校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你想过没有。" 这些白明华早想清了,他最担心这事传到学校。学校是他的根,学校如果处理他,一切的一切就都完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惹恼刘安定,他也不知道赵全志要赶走刘三定,更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白明华急忙让刘安定细说赶走刘三定是怎么回事。刘安定说了去王德礼办公室的情况。白明华哀叹几声说:"想不到这帮家伙故意要把事情传出去,真他妈不是东西。事情的经过我能想清楚,是吴学才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县里,县里又告诉了赵全志。他们这样折腾,这不是成心要出我的丑么,成心不让我活么。" 白明华痛苦得说不下去了。闭了眼半天,又说:"安定,谁能理解我这时的心,我心里有多痛苦有多悔恨,谁又能知道。我真恨不得把自己捏死,怎么就不长一点记性。让人抓破脸,没想到又有今天这个下场。我真是恨死我了。刚才飘飘来,我就让她走,以后再不要见我,我也决不再沾女人。你想想,我是这种心情,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会去张扬这事,怎么会让人赶走你哥。昨天我对你说饶不了他,那是气话,你怎么会真的相信。" 刘安定相信这是真话。白明华也确实倒霉,但这倒霉既是偶然,也是必然,是他长期骄横霸道,没有摆正自己位置的必然结果。白明华也确实可怜。刘安定不知该说什么。白明华又说:"安定,咱们共事这么多年,虽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总的相处还是好的,我也是实实在在为你办了一些事的,如果不是这样,你也没有今天。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真不忍心咱们翻脸,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赵书记那里我打电话和他说,飘飘那里我也会劝她不要离婚,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希望你不要把这事传到学校,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刘安定理解白明华的意思,不要把事情传到学校,把事情了掉,才是白明华最想说的。如果通过小道消息把这事传到学校,民不告,官不管,学校当然没人去查。如果是他刘安定把这事捅到学校,建议学校处理,那学校就决不会不管。白明华当然清楚这些,现在白明华主动想了掉这件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刘安定心里轻松了一截,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当我们共同买了一个沉痛的教训,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一件丑事,我当然也不希望再闹下去。" 白明华仍然叹气,叹一阵说:"过几天腿好一点我就出院回学校,学校还有许多事情,不回去学校领导会有意见,回去我就拄了拐上班,人们问,我就说下楼梯不小心扭了,到时希望你也这么说。" 刘安定点点头,算是回答。 第一头胚胎移植的小牛终于生出来了。小牛犊很健康,还没待母牛舔干羊水,小牛就挣扎几下站了起来,然后四肢很不协调地蹒跚学步。因为是生产第一头移植小牛,来围观的人特别多,小牛站起来后,人们便一片鼓掌。小牛是头花白奶牛,和生它的土种黄母牛没有一点共同之处,人们便议论说这借腹生子怎么不带一点娘的影子。刘安定听了很高兴,便解释说:"其实这种借腹生子和我们过去说的借腹生子是两个概念,这种借腹生子是把胚胎移植到第三者子宫里,这个子宫只是个生育器,它怀的小牛不带一点它的遗传物质,可以说和它无关,所以它们不会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县里的领导和州里的赵全志都来了,他们是听到报喜后赶来的。因为当时一次排了九个卵,受精成胚胎后有八个移植成功。刘安定检查一下,马上又有一头母牛要生产,便让人将这头母牛牵出产房,牵到院子的空地上来,让领导和群众都看看生产小牛的整个过程。 本地母牛个头小,刘安定原来担心这些小母牛能不能顺利地把这些大块头的良种小牛生出来,会不会在临产期发生意外,所以他和研究所的四个人半月前就住到这里,密切观察,随时准备处理一切意外,但事实证明本地母牛很适合怀孕生产,不但怀得结结实实没有一个流产,而且胎位胎音一切都很好。吴学才曾开玩笑说:"你们放心,一方水土养一方生灵,咱们这一方别的没有,就有生育优势,一沾就怀孕,一怀上就掉不下来,所以抓计划生育是最头疼的事情,你放心,说不定你移植了一个胚胎,它能给你生出两个牛犊。"吴学才的话还真有点根据,虽然没生出两个牛犊,但生产却是异常的顺利,原来准备了很多接生预案,准备了很多助产器械,结果一个都没用上,几乎是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小牛就生了出来。第二头母牛生的更加顺利,躺在地上一声不吭,也没挣扎,突然一个小牛的脑袋就露了出来。大家还没看仔细,随着母牛挣扎了往起站立,一个小牛便跌了出来。 人们便感叹,说人到底不如牛,人生娃又喊叫又使劲,挣扎半天还要剪破了才能出来,牛却不声不响就是一个。 赵全志也很高兴,他说:"归根到底还是咱们这里人杰地灵,人旺,畜也旺,人畜两旺,我们的事业也就大有希望。" 正在人们说笑的时候,牛舍里又传来了牧工的喊声,说牛圈里又多了一个小牛。人们跑过去,确实是又生出一个。人们便笑。赵全志说:"咱们的刘教授真的成了造物主,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再找找看,看哪里还有,大家特别要看看自己的裤裆,看里面会不会有一个小牛。" 人们一片大笑。女人们羞红了脸,在男人们的一片戏闹声中纷纷离开了这里。 刘安定再仔细检查临产的孕牛,确认今天再不会有牛生产,大家才散去。 吴学才陪州县领导休息去了,刘安定有点激动难平,他让别人收拾善后,自己悄悄地来到东边一块没人的地方。 终于有了成果,也可以说终于取得了成功。自从良种牛运到,他就有数不清的担心。排精量少,精子活力不够,排卵量不理想,促排卵技术效果不及土种牛,这还不算,又担心牛死,又担心流产,又担心生产困难,将来一家一户难以应付。这一切的担心,在三头小牛顺利出生中消失了。用不了多久,将会有大量的小牛出生,两三年后,这些小牛便进入生育期,它们能够自然生育时,那时,整个良种化过程就进入了高速时期,两年时间就能生产出几十万头良种牛,那时别说卖畜产品,光卖种牛,公司也能暴发起来。 刘安定的眼睛有点湿润。他想走走,以此来平静一下激动的心情。 前面就是洪水河,用不了多久,这片河滩将会成为生态农牧业观光游览区,再用不了多久,所有的规划设计就能变成现实,那时,这里不仅会成为最大的良种基地,畜产品基地,也会成为一个生态平衡发展的示范基地,那时,他的名字,他的事迹,就会永远留在这块土地上,永远留在发展的历史上。 塞外春来迟,已经是春末了,大地才有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停了一冬的建筑工地也才恢复了施工。刘安定觉得一切都变得很快。就在去年,这里还是一片荒滩,零零星星的几块地上,猪场种了些蔬菜。现在,圈舍和移植研究用的房屋都建了起来,到今年年底,良种场的基本设施就能完全建好,到后年,整个工程设计便可完成,那时,田园别墅式的生态农牧业观光城就会初露端倪,到了炎热的夏天,这里将会成为人们度假休闲的好去处,何秋思向往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就会出现。 想当初,不少人却反对这个超前豪华的设计,认为过于奢侈,他当时也有点不安,也有点迁就何秋思。现在看来,确实是对了,确实是有点战略眼光。 有人来喊刘安定,说赵书记找他有事,到处找不到,原来一个人跑到了这里。 刘安定这才冷静下来。急忙回到牛产房,见小牛已经吃过了母奶,正躺在那里晒太阳。刘安定觉得这个季节确实有利于小牛出生,刚好不会挨冻,刚好能够快速生长。他不禁为自己的合理计划感到高兴。见技术人员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当,再没什么事情可安排,刘安定便匆匆去见赵全志。 赵全志说有个事情商量。 那次赵全志让县里赶走三哥,虽然后来没赶,但刘安定心里还是对赵全志有点看法。刘安定什么也没说,坐下准备听。 是关于全州经济发展规划的事。刘安定没听说过这事,赵全志大致说一遍,然后说本来要让白明华组织学校专家考察论证,结果白明华的腿坏了,只好由你刘安定来组织。 刘安定觉得自己确实没有时间来组织这个,校长助理的工作,研究所的工作,畜牧所兼职的研究工作,都需要去做,确实分不出时间来。刘安定说了自己的困难,赵全志说:"白明华也考虑过让别人替他,但又考虑到他腿好后还得让人家回去,就觉得还是找个内部的人代替一阵比较好,再说你是校长助理,也有权有威信来组织。" 看来是他们考虑好了的,不答应也不好。兼职的研究课题已经分配给了他,何秋思可以带人搞一些具体的工作。胚胎移植的事何秋思也可以做,反正有车可以来回跑,加加班也能忙得过来。刘安定便答应了下来。 场里和县里都说要庆贺一下,好好摆几桌吃一顿。因为有赵全志,规格当然不能低,庆贺实际也是招待赵全志。酒席定在县城的一家酒楼,由于有赵全志,人们便不敢放肆,更不敢猜拳叫喊,不到两个小时,酒席就散了场。 回到县招待所,刘安定想休息一会儿。此时刘安定才感到有点疲惫。刚想躺一躺,李红裕走了进来。 李红裕自己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便说今天出生的小牛,话语间充满了对研究的肯定和对刘安定的恭维。刘安定觉得这些话不符合李红裕的性格,很可能另有什么事要说。刘安定谨慎了起来,并且尽量少说少问。说一阵,李红裕说时间还早,今天本应好好庆贺一下,结果都没怎么喝酒,他建议到酒吧坐坐,喝几杯,说说话。 刘安定推说还有别的事。李红裕不答应,说有事明天再干。李红裕说:"今天难得聚到一起,大家都高兴,一定得去喝几杯,我再把何秋思叫上,咱们一起去。" 李红裕被任命为副所长以来,两人还没有好好在一起谈过什么,他也没做分工,没让李红裕具体负责什么,也许李红裕有要紧话说。刘安定只好答应,但他没让叫何秋思,两个人一起来到了一家酒吧。 今天李红裕很亲热,话也很多,对公司今后的发展提了不少建议。这让刘安定心里更加不安。按李红裕自负高傲的性格,今天能这样屈尊,肯定有什么大事要说。果然,谈一阵,李红裕把话转到了正题上,说随着小牛的大量出生,营养研究就显得尤为重要,应该成立一个营养研究机构,搞一些营养方面的研究,如果可行,他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这才是今天李红裕要说的事。绕这么大的弯子,还是终于说出来了。让一向恃才傲物的李红裕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也确实难为他了。刘安定心里止不住有点得意。成立一个动物营养研究机构是必须的,公司也早有这个计划,但让谁来搞还没具体考虑过。李红裕从硕士到博士学的都是动物营养,他搞当然再合适不过。但他觉得李红裕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他不想一辈子默默地教书,当然也不想仅仅搞点研究,如果一旦让他插入到公司里,请神容易送神难,凭他的才能和性格,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麻烦,比如争权夺利,比如垄断技术,比如要求待遇等等。这让他想起白明华曾经说过的话。有次白明华说:"凭李红裕的才能,我也应该提携一下他,就像提携你刘安定一样,但他的野心比你刘安定还大,我已经养大了一个竞争对手,我决不会再养一个更大的竞争对手。"他当时觉得白明华嫉贤妒能,是鸡肠小肚的小人,终究成不了大事。现在这样的问题又摆在了自己的头上,他虽不想嫉贤妒能,但以后的许多事不能不去考虑,况且他从心眼里就不想让李红裕掺和进来。刘安定想想说:"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还得和公司其他的领导商量。" 李红裕说:"你是总工程师,技术方面的事你负责,你提出搞营养方面的研究,我想他们没有理由来反对。" 刘安定说:"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你提出的事我和他们商议后再说吧。" 两人虽然喝的是葡萄酒,但一瓶酒喝下,刘安定还是感到有点头晕。回到招待所房间,何秋思便跟了进来,好像是已经等了他多时。 何秋思一眼就看出刘安定又喝了酒。何秋思一脸不高兴说:"你好幸福啊,花天酒地,一个老婆一个情人,又不操心,又不承担责任,你是不是想一直就这么幸福下去。" 刘安定知道何秋思的意思。想到离婚,他就心里发憷,发烦。宋小雅的工作已经给安排妥当,离婚的事岳父岳母都和宋小雅谈了,他也和她谈了多次。宋小雅最初是谩骂,冷笑,现在干脆什么都不说,好像没有听见。宋小雅一声不吭,可女儿却不依不饶。那天女儿竟以不上学相要挟。后来女儿真的蹲在了家里,说不答应不再离婚,她就永远呆在家里。女儿在家里躺了三天,他坚持不住了,答应了女儿,把女儿送到了学校。这些,他当然不能告诉何秋思。但拖下去怎么行,已经让何秋思受了很多委屈了。刘安定说:"要不我就向法院起诉。" 何秋思说:"这话你也说了几次了,可就是不见行动。还有房子的装修,你到底管不管。好像这一切都成了我的事,是我要第三者插足,硬要破坏你们的家庭,硬要嫁你。我到现在突然觉得好像没摸透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今天给我一句实话,哪怕是你后悔了,想罢手散伙,你也给我说一声。" 刘安定说:"装修的事我也在考虑,我正在想办法筹钱,凑够了咱们就动工。" 何秋思说:"钱的事你不用再管,我有办法,关键是要你一句话,你说办不办。" 刘安定做了肯定的回答,然后问钱从哪里想办法。何秋思说给畜牧所兼职的研究可用她从教委申请来的那笔经费,把两个研究合为一个,省下畜牧所给的那十万研究费用来装修,等有了钱再给补回去。 刘安定感到何秋思在孤注一掷。教委给的那二十万只买了些研究设备,具体研究什么因为忙还没确定下来。畜牧所分给他的研究内容是确定的,要他搞胚胎切割研究。把两个研究合在一起搞也不是不可以,但把钱挪用掉终究让人心里不是滋味,说严重点也是犯法,万一败露,就不是一件小事。刘安定不能同意这样做。何秋思发了恨说:"我就知道你想拖下去,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让我长期当二奶,让人指指点点,我还有脸没脸,我还要不要脸!好吧,今天我才看透了你。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算我瞎了眼受了一场骗。" 何秋思摔门跑回了房间。 刘安定重重在床上砸一拳,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离婚是坚决要离的,他对她是真心的,他从没想过包二奶一妻一妾。问题是事情怎么处理才妥当。刘安定想一阵,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事情确实也该往下进行了。他觉得只能顺着她,先让一步,把房子装修好,然后再做女儿的工作。但挪用研究费不能太多,简单装修一下,有两三万也就够了,这两三万也能很快补上。 去敲何秋思的门,里面没有动静。用点劲敲,发现她并没锁门,说明她在等他过来。何秋思背对着门和衣躺在床上。刘安定过去俯身将她扳过来,她又转过去。再扳过来,再转过去。反复几次后,刘安定说:"我听你的,先装修,但不能挪用太多,我看有三万就行了。这是犯法的事,万一哪天有人突然要审核经费的使用情况,事情就麻烦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笔钱我会想法很快还上。" 何秋思半天不做声,刘安定以为她不满意,耐心解释时,她突然转过身说:"你不要避重就轻,不结婚装修房子干什么,我问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刘安定坐下来,觉得不说实话是不行了,只好低头说了女儿罢学的事。 何秋思没有想到她女儿也闹了起来,而且还有这一招。这一定是宋小雅教唆的。何秋思有点吃惊,也感到气愤。说:"你这个老婆还真不是个善茬,还真有点本事,竟让你女儿来替她闹腾,其实这一套也不算高级,你如果态度不坚决,她还有更高的招数等着你呢,你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吧。我知道,这么拖下去你也不伤毫毛,你也幸福,你也有精力。" 刘安定认为,女儿闹决不是宋小雅教的,而是女儿发自内心的。相反,宋小雅不离,也是受了女儿的影响,不忍心让女儿痛苦。别人当然无法理解,其实女儿和他的关系最为亲密,女儿从小就爱往他怀里滚,八九岁了还整天要往他的脖子上骑,直到现在,一进门总要喊一声老爸,然后过来或在他身上撒个娇,或揪揪他的鼻子耳朵。女儿罢学也决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发自内心的抗议和痛苦。他有时觉得,女儿说不定会以死来抗争,来阻止他离婚。那天女儿知道他打定主意要离婚时,女儿有点绝望,绝望很快转成了愤怒。女儿咬了牙说:"爸,想不到你竟是这样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人,我算是投错了胎。我原来敬重你,觉得你很有学问,很了不起,没想到你越有学问越不懂道理,越不讲人情,越自私,越坏,这样我学习还有什么用,只能是和你一样,越学越坏,所以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再不上学,也再不想活了。"女儿的这番话深深地震动了他。他清楚,女儿能说出这样高水平的话,绝对不是一时的聪明,而是内心极度痛苦长期思考的心得,也是女儿对这件事幼稚而真实的看法。他忍了泪给她讲婚姻,给她讲男女间的感情。女儿说:"什么感情,说到底你还是自私,只为你自己的感情着想,你怎么就不考虑一下我和妈妈的感情。你再不要用感情来遮盖你的丑恶,原因很简单,就是你地位变了学问大了。我们学校有个烧开水的老头,他每天来上班,总是用轮椅推着他瘫痪的老婆,他工作,就让他老婆坐在轮椅上看,闲下来,他就把老婆推到操场,让她看我们玩耍,他就蹲在一边抽烟。有人夸他好人,他就说我不识字,也没别的本事,我只会好好照顾她。所以我也不读书了,免得书读多了,像你一样没良心。"这样的话让他无地自容,他答应女儿不离婚,女儿一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哭又笑,扑在他怀里滚了他一脸眼泪鼻涕。现在想到这一幕,他都无法再提离婚。这些,没有孩子的何秋思又怎么能够理解。 见刘安定低了头一声不吭,像个窝囊废,又像一堆任人宰割的滚刀肉,何秋思气不打一处来。她狠了声说:"你也不用装死狗,我也不会赖着你,就痛快说,离还是不离。" 刘安定说:"我已经说过了,她不离,我就向法院起诉,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说服孩子,怎么少让她受点伤害。如果等到放暑假,我也不怕她不上学,我也有时间慢慢来哄她。" 何秋思缓和了口气说:"说到底还是你这女儿太自私太霸道,你把她养这么大不容易,她怎么就一点不为你想想,难道父母就不应该有自己的幸福?难道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要让父母处处围着她转,为她而活着?你这女儿也太不像话了。再说离婚后并不是不管她,她想跟着谁都可以,想去看谁也不会阻拦,她并不会受到多少伤害,她为什么要如此不懂事。我想你应该好好教育教育她了,再这么娇惯下去确实危险。" 何秋思说的也有道理,没有道理的只能是我刘安定。但问题是不能操之过急,太急了会闹出事来。刘安定想想说:"我回去再和她谈一次,她不同意离婚我就向法院起诉,估计法院判下来也得一段时间,到时也差不多快放假了,那时我再让女儿知道结果,然后我领她到外面旅游一回,让她慢慢接受这个事实。现在咱们先装修房子,一切准备好了,婚也就离了。" 也只能这样了。何秋思不再说什么。两人呆坐一阵,刘安定看看表,已经是深夜了。刘安定说咱们睡吧,便将被子拉开。何秋思说:"你还是到你屋里睡去吧,睡在一起让人看到了影响不好,也不像回事。" 刘安定要走时,何秋思烦躁了说:"早知有这么多的麻烦,当初就不该有这段感情。" 刘安定说:"你放心,好事多磨,到时候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刘安定要出门时,何秋思又叮咛不要闹出事来,刘安定点头答应后,默默地出了门。 想不到宋小雅突然离家出走了。好像有预感,刘安定一上午都心神不宁,快下班时突然想起早上宋小雅好像没有起床,他烧牛奶时煤气关了没有也记不清。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宋小雅前些天就正式到系里上了班,给系里打电话,说宋小雅今天没来上班。刘安定急忙回到家,就发现了宋小雅写给他的留言。 留言写在一整张稿纸上,但内容只有简短的几行: 刘安定: 我走了,我将永远离开你,因为你让我失望,这个世界让我失望。佛家以慈悲为本,我给你让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但愿她不会是第二个我。 本来有许多话要说,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可说,该说的都说完了。惟一的要求是希望你照顾好女儿,看在我仁慈的份儿上,不要虐待她。 刘安定一时脑子一片空白,呆站一阵,才想到在家里乱找。找一阵,也不见有自杀的痕迹。打开衣柜仔细查找,她的衣服差不多都不见了。刘安定的心镇定了一点。带走这么多衣服,说明不是去寻死,而是有活下去的意思。这段时间宋小雅信佛教,特别虔诚,他觉得她整个一个信仰危机,也懒得管她。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是出家修行去了。 法院的传票也放在桌上。因为她拒绝协议离婚,他便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判决离婚。可能是她收到传票后,便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再看几遍留言,但字里行间看不出一点出家的意思,更多的是让人感到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也说不定是到名山大川去死。刘安定的心又缩成一团。 女儿什么时候放学回来刘安定竟没发现。女儿发现父亲脸色不对,接着就看到了留言。女儿以为母亲死了,放声大哭。刘安定强忍了泪安慰女儿说:"不要哭,不会有事,你妈出家当尼姑去了。" 女儿瞪大了眼,但眼泪还是不断地涌出。她问:"你不是答应过不离婚了吗,她怎么又会离家出走。" 向法院起诉的事女儿并不知道,他也不能让她知道。刘安定说:"我说过,感情的事你还不懂,夫妻没有了感情,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写得清楚,她对我失望了,就再也不能和好了,所以她就走了。" 女儿突然问怎么知道是离家当尼姑去了。刘安定心里又一阵慌乱和痛楚。女儿还小,不能让她受更大的打击,即使她母亲死了,也不能告诉她真相。刘安定压住心里的慌乱说:"她打电话告诉我她出家去了,要我不要找她。" 女儿哭半天,突然去收拾衣服,说:"你不去找她,我去找,找不到我就不回来。" 刘安定说:"我怎么能不去找,我马上就去找,一定把她找回来。你听话,这是大人的事,从今天起,你就住在你姥爷姥姥家。有我们这些大人在,你妈的事你就不要管,好好去上你的学。" 刘安定觉得应该马上告诉宋小雅的父母,便领了女儿往岳父家走。 走到半路刘安定又有点犹豫。岳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虽然瞒岳父说已经做了手术,但岳父懂医学,因为病痛症状还在,岳父便判断出肿瘤没有割去,病已经到了晚期。因为手术没有做,只好采用化疗,岳父的身体更加瘦弱。一个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老人再经受女儿生死不明的打击,怎么说都有点残酷。刘安定站了想一阵,觉得这样大的大事不说也不行,隐瞒不报,人们当然要怀疑是他害死了妻子。刘安定决定先和岳母许慧商量一下,听听她的意见,然后再找宋小雅的亲妈,把情况详细告诉给她,也许她知道一些宋小雅的情况,说不定宋小雅出走时到过亲娘那里,也说不定出走时找过父亲。临走见一眼父母是人之常情。 刘安定决定先不让女儿去岳父家,免得让岳父知道这事。刘安定在食堂给女儿买了饭菜,送女儿回到家,然后出门往岳父家走。 许慧说昨天晚上宋小雅来过,表情虽然沉重,但什么也没有说,只问了一下她父亲的身体。要不要给岳父说,岳母也拿不定主意,但她倾向先不说,先找找看,找不到时再说。 突然女儿打来了电话,说姥姥来了,要刘安定快点回去。 女儿说的姥姥是指宋小雅的亲妈,也许是亲妈知道一些情况。刘安定急忙往家里赶。 宋小雅的亲妈在哭,见刘安定进来,便边骂边哭边数落。刘安定听出,昨天晚上宋小雅到过她那里,哭了半晚上,流露出厌世不想活的思想,也要母亲以后多关照一点外孙女。岳母说她当时没往深里想,只是劝说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人照样过得很好,今天细想觉得不对,便打电话过来问一下,才知道已经出事了。 岳母认定女儿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刘安定告诉她说宋小雅很可能是出家了。岳母问你怎么知道,有什么证据。刘安定有点心虚,但他相信这个判断,他相信他的感觉。宋小雅很早就有了消极遁世的思想,常常幻想超脱,向往那些出家的信徒。但判断不是证据,刘安定只好撒谎说:"她对我说过,要出家当尼姑。" 岳母要看宋小雅留下的留言。刘安定将留言装在了身上,原打算是给岳父看的,也作为证据保留下来以证明自己没有加害宋小雅。岳母看了留言,对刘安定的话产生了怀疑,说:"遗书上明明是说她不想活了,你怎么说她是出家了。" 岳母把留言说成了遗书,可见她心里认定女儿是死了。其实岳母离婚后也思想消极,一下变得很孤僻,不愿和人交往,和女儿也很少来往,精神上也好像一下垮了,有点像祥林嫂。性格也会遗传,也许她们母女都有不想活的倾向。刘安定也有点怕。但不知她是从哪句话里看出宋小雅是不想活了。刘安定再看一遍留言,确实没有要去死的话。刘安定坚持说她说过要出家,并说衣服都带走了。岳母打开衣柜看一遍衣服,才不再做声。 岳母问刘安定打算怎么办。刘安定说:"我想好了,先到宗教事务局查查看周围有多少尼姑庵,地址在哪里,我开了车一个一个去找。" 也只有这样了。岳母便哭了不再说什么。 从宗教事务局查了地址回来,刘安定连夜将工作安排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便出发寻找。 周边的尼姑庵不算多,有八九个,但地处都比较偏远,并且绝大多数都不通公路,有的要将车寄存到村民家,然后步行一天多才能到达。刘安定准备不足,思想和物资都没有充分的准备,当然要吃不少苦。这时刘安定才悟出了佛家的苦心,也明白了什么叫修行。刘安定想,就让我也修一回行吧。但往往是辛辛苦苦赶到,尼姑庵也只是几间木屋,三五个女尼,人家根本就没见过宋小雅这样的女人,更没有人要来出家。刘安定不免有点丧气。人是长腿的,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真是大海捞针,况且学校和西台那边还有许多工作等着要做。他真想放弃寻找,但良心又让他不安。他想,也许自己现在就像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必须要有许多磨难,修到了,也会有正果。这样一想,便又鼓起了寻找的勇气。 第七天,刘安定终于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 这是一处偏远又坐落于险峰上的寺院,庙宇不算大,香火看起来也不旺。费尽心血力气爬上来,却是这么一个小庙宇。刘安定一肚子失望,但一打听,却让他大喜过望。女尼不但能准确地描述出宋小雅的长相,连宋小雅脖子上那个小黑点的位置,都说得丝毫不差。女尼说宋小雅苦苦要求留下来,但实在是施主太少,没法养活更多的人,有许多来出家的她们都没有收留。这样,宋小雅住了一夜,第二天就下山去了。 庵里只有三位老尼,看样子都有五六十岁,她们确实需要一个年轻点的劳力,但她们不能收留宋小雅,可见确实是经济困难。当尼姑说宋小雅是昨天下的山时,刘安定后悔得几乎要跳起来。 老尼打开一间屋,说宋小雅就在这间屋住了一晚。 这是一间小小的木板屋,里面有一张黑旧的木板床,上面铺了条青色的褥子,一床青色的被子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刘安定一下感到一切都那么地亲切,一股感情的冲动一下涌了上来,他止不住鼻子发酸,眼睛也湿润起来。 细看那张木床,希望能够发现她遗留下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打开被子,终于发现了一根毛发。是不是宋小雅的他无法肯定,但他还是悄悄捡了起来,装入衣兜。他想,回去化验一下就清楚了。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对妻子还是有感情的。这一发现让他有点害怕,也有点不知该怎么办好。他想,只要找到她,知道她落脚的地点,对谁都有了个交代,她回不回由她去吧。 好在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已经知道了她还活着。这就好。她下了山,一定是再到别的寺院里去了。但这些天一直没打听到她的消息,说明她没去过他找过的那几个寺院。既然没去过,那么很有可能要去。刘安定觉得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也是科学的。他决定重返去过的那几个寺院,因为那几个寺院都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她们会把她留住。 但事实又一次让刘安定失望,宋小雅仍然没去那几个寺院。刘安定估计她很可能是去外省了。再说像这样捉迷藏一样找下去,碰面的几率微乎其微。刘安定只好返回学校。 回到学校就接到岳父的电话,岳父已经知道了女儿的事,问他找得怎么样了。刘安定说打听到消息了,然后赶到了岳父家。 岳父说:"既然已经知道她还活着,就不用找了,迟早会有她的消息。" 岳父虽然这样大度宽容,但岳父还是很伤心,从不信命的他也相信了命运。他流了泪说他命中该有这一劫。刘安定明白岳父的意思,岳父只有这么一个姑娘,他知道在他死前是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岳父的身体更差了,几乎不能再进食,只能靠输入一些液体维持。自己的病自己当然更清楚,岳父挣扎了起来,要刘安定和他一起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说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岳父的心情很沉痛,他说原以为这辈子可以搞出点成果,得病后,他仍以为坚持一下,可以把牛胃营养情况的实验搞完,但没想到病情进展得这样快。岳父说:"也许是老天不想让我再搞,只能把这项研究交给你了,希望你无论如何把它完成,得出一个结论,然后写成论文,给我的坟头烧上一份,我也算看到了结果。" 连同以前的养猪研究,岳父积累了二十六大本研究资料,这些资料都精心装订了,还包了塑料压膜的封皮。岳父说:"这些资料也许太落后没大用,但我还是希望你细心地看看,也许对你能有点启发。" 刘安定的心一直被沉重压迫着,大脑也好像冰冻了起来,好像无法运转。他只能机械地点头,机械地动作。最后,刘安定庄重地抱起这些资料,放入了他办公室的铁皮柜里。 扶岳父回到家,岳父要刘安定陪他坐坐。岳父的话特别多,岳母许慧说:"还是女婿最亲,这些天他很少说话,今天却说个没完。" 刘安定知道这是为什么。岳父一是把他看成了女婿,二是看成了得意弟子,三是看成了同行知己。正是这多种关系才使岳父至今没有骂他,甚至没有怨他,这种爱,这种情,让刘安定感动万分,也羞愧万分,也难受万分,觉得今生今世无法报答。 岳父提出要回老家看看,顺便再看看猪场。岳父的老家就在西台县,老家的情况刘安定也大致知道一些。旧社会,岳父的父亲是有名的骆驼商,有两百多峰骆驼,他们的驼队经丝绸之路常年往来于中亚及欧洲。解放军经青海入藏时,他家的驼队被征用,因其一家对人民政府不满,在祖父的带领下,举家经新疆逃往国外,后不知所终。岳父说很可能死在了戈壁沙漠。岳父是小老婆生的,当时岳父的母亲只有二十岁,是第三个老婆,因此岳父的父亲逃走时并没有带她。正因为这样,岳父在西台实际没有直系亲属,血缘最近的就是同一曾祖父的堂哥。不管怎么样,那总是岳父的家乡,此时岳父想最后看一眼家乡,刘安定能够理解。 第二天一早,刘安定就开车带岳父岳母来到西台县。 猪场的猪大半已经卖掉,现在的存栏数不足过去的三分之一。让岳父欣慰的是在猪场后面的空地上盖起了大片的牛舍和楼房,胚胎移植出生的小牛也到处乱跑,显得比从前更有生机。 岳父说他离开老宅时有七八岁,对老宅还有些记忆。老宅是座大院子,外面的围墙像城墙,用青砖砌面,中间用黄土夯实,上面能够跑马,还有垛口和枪眼,几百人的土匪都别想打进来。里面有三进院子,他记得好像房子特别多,数都数不过来。院子后面是一个大花园,他记得里面有许多果树,也种甜瓜蔬菜,那时他常跑到园子里来,摘瓜果,也捉鸟虫。岳父说过去老宅所在的巷子叫宋家巷,因后来老宅成了州军分区,这条巷子也改成了八一路。 老宅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军营和一片楼房。岳父下车后辨别半天,也无法准确说出哪里是过去的什么。岳父要到军营里面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一些东西。 和营门口的哨兵说了情况,哨兵请示领导后,他们才得以进去。 里面更是崭新一片,更看不到一点旧的建筑。来到后面的操场,岳父才感觉出这就是当年的后花园。他说这个花园地势比别处低一些,当年要下一个坡,现在仍然要比别处低。 有了过去的一点痕迹,岳父也找到了过去的感觉。岳父一下显得很高兴,满操场走了描述当时的情景,说哪里是树,哪里是园,哪里是浇园的井。可惜这一切刘安定和岳母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也没有一点兴趣,只是听着罢了。 在操场后面的打靶场,终于找到了过去的一截围墙。这截围墙是用来打靶挡子弹的。围墙确实高大厚实,现在看,仍有二层楼高。摸着这截墙,岳父老泪纵横,不禁一声声呼唤起了爹妈。 看来人活到什么时候都会想念父母。刘安定和岳母不禁也泪流满面。 岳父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也为家乡西台县贡献过力量,刘安定决定给王德礼打声招呼,要王德礼出面,以县政府的名义招待岳父一顿饭。 王德礼也知道宋义仁的病,他不但一口答应,还叫上了另一位副县长和几个办公室主任,在酒店摆了两桌,隆重地招待欢迎宋义仁。 饭还没吃完,突然校长办公室给刘安定打来电话,说宋小雅找到了,好像神经方面出了点问题,被当地收容所收留,从所带的用品中发现了大学的校名,便给学校打了电话。 几人顾不得再吃饭,匆忙告辞往学校返。 回到学校,根据收容所留下的电话号码,刘安定给收容所打了电话。根据收容所描述的相貌特征,完全证实了就是宋小雅。收容所说宋小雅完全疯了,什么都不知道,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只在裤兜里发现了一张折叠成小块的信纸,信纸的抬头印了农业大学的名字。收容所要刘安定带上现金和有关部门的证件去领人。 刘安定开了车连夜赶到,但到上班时间才在收容所见到了宋小雅。见面那一刻,刘安定惊得本能地叫了一声。宋小雅蓬头垢面目光呆滞,衣服也多处破烂,原来有些胖的她一下瘦得有点皮包骨头。刘安定扑上去扶了她连喊几声小雅,她竟没有一点反应,目光呆滞得竟然没有一点转动。他双手捧了她的脸,将头凑到她面前,摇晃着她的头喊:"我是你丈夫,你难道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 宋小雅突然惊恐地向后退,然后缩成一团。刘安定仔细观察,断定她确实是疯了,确实是认不出他来了。 收容所的人说,有人发现她倒在路上,便报了警。警察发现是饿昏了,给喝了点稀饭后她醒了,但什么也不知道,身上也一无所有,便送到了收容所。后来他们发现了那张信纸,才有了联络的办法。 她是怎么疯了,怎么到了这一步,都不得而知。刘安定开了车连夜返回,到家时虽然已是后半夜,但岳父岳母仍然没睡在家等着。 岳父真是悲喜交加,虽然女儿疯了,但能见到女儿,也让他高兴。搂着女儿喊半天,女儿竟认不出父亲。这又让岳父悲伤难忍,放开女儿独自坐着落泪。岳母说快给小雅洗个澡,刘安定便急忙到卫生间去准备。 搬入这所新居后,看着宽大的卫生间,看着新装的淋浴器,刘安定和宋小雅都有点兴奋。以前在学校澡堂洗,人多拥挤不说,也很不方便。两人决定一起洗个澡。那次的洗澡是快乐的。因为是第一次一起洗,刚一开始,便都有点冲动,然后抱在一起,浑身涂满浴液,互相用身体摩擦,竟玩出了不少的花样。那一幕,历历在目。今天,妻子又站在这个洗澡间,站在了他面前,但物是人非,此妻已不是彼妻,严格地说,他感到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妻子,而是一个孩子,一个婴儿,需要他精心地照顾,小心而仔细地给她洗。 将她的上衣脱去,刘安定猛然发现妻子的双乳满是伤痕,细看,都是用牙咬的,一个个牙齿咬过的血痕清晰可辨,特别是两个乳头,几乎要被咬掉,凝血结成了两个厚厚的大疤。刘安定一下预感到发生过什么,他急忙脱下她的裤子。他几乎要晕厥过去。妻子的下身更加惨不忍睹,肿胀得没有了形状。妻子是被暴徒强xx了!也许还是轮奸。刘安定哇的一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岳母跑了进来,见刘安定跪在地上抱着妻子的腿哭成一团,宋小雅却像个雕塑,毫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岳母上前细看,一下明白了,也叫一声捂了脸哭着跑了出去。 宋义仁问怎么了,许慧只顾痛哭。宋义仁要进卫生间看,被许慧拉住。许慧强忍着哭,将宋义仁扶到床上坐了,说:"没事,女儿瘦成了皮包骨,看着让人心酸。" 女儿瘦成皮包骨宋义仁看到了。宋义仁只能一声声地叹气。 哭一阵,刘安定止住了哭。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罪孽。他心里一遍遍骂着自己,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给她洗浴。 找出两件新衣给她换上。刘安定庄严地将她抱起,抱到床前,轻轻地放她躺好,他要让她好好睡个好觉。 妻子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被强xx的。刘安定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到今天,妻子出走已经二十一天了,如果是那天从青云寺出来就疯了,到现在也十多天了,这十多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到底是怎么被强暴的,被强暴了多少次,是谁强暴了她,是地痞?是流浪汉?这些都无法知道答案。 也许是没有疯时就被强暴了。也许在路上遇到了坏人,坏人强暴了她,她才疯了。 也许更惨。她被坏人劫持到了一个工地,或者一个孤村野屋,然后他们将她捆绑了起来,就这样捆绑在屋里,然后一天天糟蹋她,直到她疯了。 肯定是这样悲惨,刘安定又止不住哭出声来。 岳父上前仔细看着女儿,抚摸着女儿的脸,将脸贴到女儿的脸上,然后轻轻呼唤女儿,但一切都是徒劳,女儿没有一点回应,目光仍然是呆呆的不知看着何处,想着什么。 岳父转过身来对刘安定说:"也许能治好,是不是明天就送到精神病院。" 刘安定说:"不,只要我活着,就不送她到精神病院。我要每天带她去看病,看完就回来。我要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要把她治好。" 岳父清楚,这种病要彻底治好也难,即使能治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刘安定此时的心情他能够理解,也只能是一时的冲动,时间一长,他难免不再厌烦,况且何秋思那里他也无法交代。但刘安定有这个态度毕竟是好事,而小雅的病再不能经受精神上的打击。岳父想半天说:"小雅已经这样了,你就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儿上,也看在我的面子上,先给她好好看看病,如果治不好,就求你不要抛弃她,你就把她当个动物养着,你雇个保姆来侍候她,她也不会影响你和别人结婚,也不会影响你们的夫妻生活。" 岳父竟然这样想,可见岳父已经是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岳父不病,刚强的他是决不会这样想,他会斩钉截铁地对女儿说,不要怕,父亲养你。现在的岳父也只好求人了。刘安定觉得应该表明自己的决心,一是让岳父放心,二是让大家知道他今后的想法。刘安定拉了岳父的手说:"爸,您放心,我今天对你发誓,小雅一辈子都是我的妻子,我不但要给她治病,我还要好好侍候她,这辈子再不提离婚。" 岳父已经不能下床了,躺在床上,更感到疼痛的剧烈,只好大量使用止痛药和安眠药。刘安定默默地坐在岳父床前,看着痛苦而无奈的岳父,刘安定只能感到生命的渺小和脆弱。就在没有完全躺倒前,岳父仍然充满信心,仍然积极和病魔作斗争,仍然想将研究搞下去,搞出他想要搞出的那个结果。可现在,只能无奈地等待那个最后的时刻。岳父咬了牙闭了眼一动不动。他不知此时的岳父在想什么,他一定想了很多,但只能是想想,一切都已无能为力。这么说来,岳父最大的痛苦肯定是遗憾。刘安定不免生出万千感慨。自己哪天到了这一步,又会怎么样呢?也许现在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抓紧时间把能够做的做完。刘安定叹口气,禁不住为自己浪费掉的时间而悔恨。 要走时,岳母许慧跟了出来。岳母抹了眼泪说:"现在这个样子,家里就全靠你来支撑了。也许是我命苦,飘飘最近又吸毒了,你说这该怎么办。我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还得靠你,你给拿个主意,是不是再把她送回老家。" 这确实是个头疼的事。飘飘再吸毒的事刘安定已经知道了。那天飘飘主动找他,说自己一时痛苦又吸了,但吸了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她已经卖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如果再卖自己,她又无法忍受。她痛心地说还是工作好,还是工作有乐趣,也有尊严。刘安定理解她的话,前一段的工作确实让她快乐风光,现在再让她回到那个忍受和没有尊严的日子,确实也难,更何况她就是天天卖自己,也无法挣够吸毒的费用。刘安定清楚她重新吸毒的原因。白明华腿被打断后,确实不再理她,而此时的她却认为三定打了她的情人,是对她的侵犯和不容,便竭力闹了要离婚。按他的意思,离婚也好,但三哥却哭哭啼啼竭力挽救。也就是这时,可能飘飘觉得痛苦无助便再去吸毒。但戒毒要靠自己,自己意志不坚强,别人也没有办法,更何况他仍然想让三哥离掉,然后重新找个能过日子的。当时飘飘说最近研制出一种新药,戒毒效果很好,已经有不少人戒断了毒瘾,但这种药比较贵,戒一次得一万多块钱,她要刘安定给她借点钱送她去戒毒。因为他没钱,也不相信她的话是真话,便推托没管。现在看来还得管,不管她就彻底毁了,更何况岳母又在求他,靠他。但再送回老家也不现实,一是两人都不想再回去,二是现在再回去,三哥也未必能把她关在那个地坑院里。刘安定想一阵,觉得还是送她去戒毒合适。白明华有钱,他和飘飘有过那层关系,也有点感情,另外从某种程度上说,飘飘再吸毒也是他引起的,从感情和责任两方面说,他出点钱让她戒毒也是应该的,他也不会推托。刘安定对岳母说:"你放心,飘飘她也想去戒毒,我尽快想办法筹点钱送她去戒毒所。" 离开岳母家,刘安定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他的心情又烦乱起来。宋小雅的病稍有好转,已经能够认出亲人,并且偶尔还能清醒一会儿,有向好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这是他期望的结果,但好了以后,何秋思那里怎么办,宋小雅再受刺激怎么办。自从宋小雅回来,他就没有再和何秋思来往,有时碰了面,也都故意躲开。但身子可以躲开,心却无法分离。苦苦相思,近在咫尺却不能爱,不能见,这样的煎熬,让一颗心来承受如何了得。他身心疲惫,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有时他竟想,如果宋小雅的病治不好,就像岳父说的,就把她当个宠物养着,给她吃好穿好,她也没有痛苦,然后和何秋思结婚,大家都快快乐乐地活着。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他有种罪恶感,也不敢再往下想。刘安定决定不去想这些,好好工作,用工作的繁忙和成功的快感来减轻感情的重压。 宋小雅由保姆照顾着,保姆虽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但很聪明能干,既能照顾宋小雅的日常生活,也能带宋小雅看病取药,让刘安定放心不少。 飘飘的事也得尽快处理,刘安定决定今天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晚上连夜去西台县。 到了西台已经是半夜。第二天刘安定便找到白明华,说了飘飘的事,提出让他出点钱戒毒。 飘飘的毒瘾也是白明华的一块心病。飘飘重新吸毒后,他心里也有点害怕,如果被飘飘缠上,事情就更加麻烦。这一阵,他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他也想过让她去戒毒,但他出面来做这件事没有道理。现在刘安定出面,正合他的意思。白明华说:"我也是这么想。飘飘是公司聘请的正式职工,应该享受一半的公费医疗,我出一部分钱,再让三定写个借条,借五千块,我来审批,过后报销冲账。" 这样也好,刘安定表示同意后,再什么也不想说。 看着心情沉重的刘安定,白明华叹口气说:"我能理解你的心,其实咱们俩的心情一样,处境也一样,结果也差不多,都做了一场梦,梦醒了,都会留下遗憾。但一切都过去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也没必要太和自己过不去,这不怨谁,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只能怪我们当初想得太天真,太浪漫,太美好。" 刘安定不明白白明华为什么要发这样一通议论。见刘安定仍不吭气,白明华问:"何秋思说了没有,她打算回来不回来了,走时你去送她了没有。" 刘安定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白明华在说什么。白明华更吃惊。刘安定问他何秋思去了哪里时,他说:"你怎么真的不知道?何秋思出国去了,走了已经几天了,你真的不知道?" 刘安定脑子里嗡的一下,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白明华说:"前一阵她就办手续移交工作,昨天李红裕说何秋思走了,是他送她上的飞机,飞到北京后再转飞澳洲。"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刘安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想想,一个多月没和她见面了。刘安定浑身都有点颤抖。他急忙拿出手机,拨何秋思的手机。 手机提示音说是空号。核对后再拨,仍然说是空号。 是的,她真的是走了,走前已经把手机号注销了。 刘安定一下感到浑身无力,连五脏六腑都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白明华的办公室。 刘安定急忙赶回学校。他想寻找一点有关何秋思的蛛丝马迹。他不相信她会悄无声息地走,更不相信她会不给他留下点什么。 研究所办公室有刘安定的几封信,有一封是用研究所的信封写给他的。看眼字迹,刘安定认出是何秋思写的。刘安定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刘安定急忙将信折起捏了。见别人没注意他,便急忙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看邮戳,是从北京来的。急忙将信拆开。原以为信可能很长,要诉说很多事情,没想到信只有短短的几小段: 安定: 你好,我现在在北京,已经买好了到澳大利亚的飞机票,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到了异国。 拿起笔时,千言万语一起涌上心头,不知何处下笔。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梦也就破了,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只能留下无尽的记忆。记忆就让它留在心里吧。 天绿花园的房子我已经转卖给了他人,你出的那三万块钱,我给你放在了我家里的书桌上。虽然是人去屋空,但我还是希望你常去我那间屋看看,一来回忆一下已经过去的我们的日子,二来也算代我看管一下房子。我想,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至于我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我也不知道。 没有落款,没有她的名字,甚至连日期都没有,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奈,那么勉强,那么仓促,好像无法写这信,又不得不写。 刘安定呆在了那里。 好硬的心肠,竟然不吭一声,不见一面,突然就走了,突然就抛下了我一个人。 再看一遍信,仍然是那样无情。只有那么几个字,连多一个字都不写,更不说一句思念。 看看发信的邮戳日期,算算,她应该到了异国。他知道她已经和她的丈夫李玉闹翻,那次李玉来信也表示断绝关系,同意她改嫁。怎么突然就又有了联系?突然就为她办好了探亲手续?在那里,他们两人是重归于好还是各奔前程?不得而知。刘安定的心一阵阵发疼,疼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呆坐半天,他突然想立即到她的屋里看看。 她房门的钥匙他一直带在身上。打开门进去,屋里依旧,但他却感到空空荡荡。 一个存折放在书桌上,存折上写了他的名字。也许她还留下了什么话,说不定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记下了这些天来她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感情。他细细地找,找遍了各个角落,但一无所获。 真的就这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刘安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 那本书仍然放在书架上。这是他买了送给她的惟一的一本书,也是惟一的一件礼物。因为她要跟着他学遗传方面的知识,他便买了这本《分子遗传学》。记得那天就在这间卧室,当他郑重地把书递给她时,她看一眼书名,有点失望,她说:"我还以为是一本文学书,原来又是这老学究。"搞专业的不喜欢专业书,这让他有点意外,她当然看懂了他的脸色,解释说,职业是一回事,喜欢又是另一回事,职业是饭碗,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得干,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我能够选择,我一定会从事文学,但我别无选择,只好跟着你干。他当时赌气说:"你越不喜欢,我越要送你这方面的书。"然后拿起笔,在书的首页写下了"赠何秋思"四个字,下面落了自己的名字。何秋思笑了说:"只可惜这书不是你写的,你赠我,有点越权。"他一下将书中作者的名字划掉,然后改成自己的名字。何秋思拿过笔,说还有一位作者,便在他的名字下面写了"吴脸"两字。他一下捏了她的鼻子,说:"你等着,我一定要写一本书给你。"她的鼻子很挺,却很柔软,那种感觉现在一想仍然留在手上。她那天特别调皮,用力一擤鼻子,擤出了鼻涕,有些鼻涕擤在了他的手上。这还不饶,她非要他把她的鼻涕擦净,他只好用自己的手绢给她擦掉。然后她倒在了他的怀里,说:"你不是要给我写本书吗,你还没给我写一封情书呢。不行,不能便宜你,你得给我写一封情书,我看看你有没有文采,是不是真的爱我。"没想到她是当真的,并且要他当场就写,说如果不当场写,怕他到哪里抄一封口是心非的东西来,亵渎了美好的感情。他中学时语文就学得不好,一直怕写作文,他推说当场写有点紧张,酝酿不出感情。但她不依,揪了他的耳朵说:"好啊,我在你身边你都没感情,难道你在别人身边才有感情?"他只好写。他记得抬头写了"亲爱的秋思",被她一把撕掉,说:"太老套,重写。"他说:"我还是用身体来写吧,我觉得我的肉笔比钢笔更好使,下面比上面更发达。"她使劲拧了他的耳朵说:"你的下面也没有驴的发达,不行,我今天就要你的上面。"他一狠心写了"我天天想x的思".这下她却没有撕。这下他却放开了,半真情半调侃半粗野,一口气写了三大张。她一直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句话不说。将情书交给她时,她细心地折好放入了抽屉,然后说:"我一直觉得美中不足的是你有点太正统,有时还有点死板,缺少一些生活情趣,今天看,你骨子里还算有点活泼和幽默,好了,考试合格,顺利过关。" 这封情书不知她放在了哪里,他再没见过,也许是烧了,也许是放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现在能找到的,只有这本书了。他翻开书,上面的那些字依然存在,但书她却没怎么看,因为书仍然是崭新的。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被子仍那样叠放在床头,各种用品基本没有收拾,还是原样摆放在那里。仔细查看,只带走了几件衣物和一些日用的东西,好像她只是出门几天就回来。 这一切说明她会很快回来。他再次看她留下的信,又觉得她不会回来了。信中说能不能回来她也不知道,这说明她是做了不回来的打算的,如果能拿到绿卡,她肯定就不回来了。 那么为什么不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好放起来?难道是因为有他在这里才不收拾?肯定是这样想的。那么,她是要让我来收拾还是原样保留?刘安定不想动这些东西,他要让它原样保留。如果收拾空了,这屋就真成了一所空屋,当然也没有了回忆,也没有了她的影子。 他拉开被子,被子上还可以嗅出她的体香。他一下止不住热泪盈眶。是的,这被子是留给他睡的,让他睡了来回忆那些两人一起睡在这里的日子。 他脱去衣服,脱得一丝不挂,就像每次和她睡时一样。然后钻入被子。 但被子里是空的,怎么摸怎么想都没有她的影子。但他还是闭了眼努力在想,想她的身子,想两人在一起时的往事。但想象只能让他泪流满面,心如碱泡,既苦涩又柔软,既温暖又慌乱。 就这么躺着。到后半夜,他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晚她在医院的情景。只是她一直不说话,脸上有笑容,但就是不怎么搭理他,一下急醒,才明白原来是一场空梦。 他明白,一切都像这场梦,梦醒了,也就梦破了,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要恢复为真实,回复到现实中来。 但现实又如何面对,他的心一片茫然。(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