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八九》 第一章:夏天就要过去 手机震了一下，常八九迷迷糊糊地从梦中惊醒，翻身拿过来手机，眼睛半睁半闭地盯着亮起的屏幕。 “九哥，晚上出来聚聚？”是科子的短信。 科子是常八九的发小，两人从小一起没少干坏事。虽然科子比常八九小一岁，从小就喊常八九“九哥”，但科子的胆子比常八九大的不是一点半点。比如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科子教常八九爬树掏鸟窝，结果还没够着鸟窝就被路见不平的几只蜜蜂蛰了。科子的两只手肿得跟棒槌一样，又疼又痒的，在诊所的地上直打滚，回到家接着被他爸妈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还有一次，科子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烤鱼食谱，非拉着常八九下水捉鱼。俩人在海边摸了一上午鱼，最后就捡到两三条五厘米左右长的小鱼，还是被海水冲到岸边的。等到俩人准备穿好衣服回去的时候，发现放在岩石上的衣服和书包被人偷了，回家又是一顿毒打。 常八九觉得科子能活到今天一定是踩了狗屎运，小时候傻不拉几的臭小子现在都开始交女朋友了，三天两头叫他一块儿吃饭，也不怕两千瓦电灯泡亮瞎了眼。 “不去，烦。”常八九回了科子一句。 “你怎么天天烦，讨不讨厌？爱来不来！” 常八九笑了一声，慢慢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从半遮的床帘可以看到附近的小商铺亮起的点点灯光。 夏天就快要过去了。 站在窗户前，常八九盯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数人表情严肃，目光呆滞，看不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体面人。 这里是东海湾著名的“贫民区”，住在这儿的很多人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当然也就很难看见有人是每天都会笑的。 有一个人除外。 常八九把手摸进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拿起旁边的打火机，熟练地就要点烟，突然意识到什么，手顿了一下。 他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一股脑地把手里、兜里的烟，还有打火机全扔进了垃圾桶里，扑到洗手池边用冷水泼了十来下脸，他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擦了擦脸，常八九坐到沙发上给老妈打了一个电话。 “妈？”他的声音很低。 听筒里传来病人的一声哀嚎，“护士啊，我这胸口又闷又疼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是用药后的正常反应，您放轻松！躺下，来，就是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那个，王姐你帮我看着点，我出去接个电话。” “九九，怎么啦？”常八九每次听到妈妈喊自己小名心里都特别温暖。 “没什么事！” “嗯”，老妈停顿了几秒，问他，“你爸回来了吗？” 常八九的爸爸已经半年没回家了，他一直没敢告诉老妈。 “他今天回来了一趟，又出去了。”常八九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对老妈撒谎了。 “我知道了，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我这个月很忙，可能回不去。” 其实老妈闲了也不见得回家，这个失败的家庭只会令人心力交瘁，他曾经也拼了命地逃离。 “我一个大男人你就放心吧，你也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嗯，我挂了。”老妈说完就挂了。 常八九抬起头看着这个所谓的家，快要支离破碎的家，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不敢想。 “老赵，出去搓一顿？”常八九给他初三的好哥们赵一豪打了个电话。 俩人“搓一顿”的结果就是：在街边点了两份炒饭。 “老常啊，你真的要去五中啊？”吃完饭，赵一豪边抠手机边问常八九，“五中不比附中，你可要想好。” 常八九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想啊，要是能多考十几二十来分，打死我也要跟你去附中。” “你不也就差那么点儿吗，你爸妈应该不会舍不得这点钱吧？” 赵一豪对常八九的家庭状况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家里就他一个人住，平时的生活费一半靠他老妈，一半自己打工赚钱。 事实上，常八九他爸根本不会把钱用在他身上，他妈也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而且他爸妈根本就不管他的学习，一个常年在外流荡，一个有家不回，甚至连他今年参加中考都没有人打听。 “老天爷啊！你以为谁都跟你家一样挥金如土啊？”常八九拍了拍赵一豪的肩膀。 “要不，我先借给你点钱，你以后有了再还我？”赵一豪放下手机，一脸严肃地看着常八九。 常八九被他逗笑了，“别别别，我知道你是个小土豪，不过我真不想欠别人的，况且我成绩不好，去了也是垫底。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我是说真的，这可关乎你的将来。” “老赵你情意我领了，不过我也是真的想去五中，听科子说五中美女成堆。” 赵一豪立马换成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小子成天就没个正形，什么路该走什么路不走你自己琢磨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跟着老赵混，我还怕走错路啊？”常八九拿了张餐巾纸，擦了擦面前的桌子，起身要走，“我先走了，想起来还有点儿事要做。” “赶紧滚吧，小心别踩着狗屎了！”赵一豪冲他摆摆手，往西边的的公园小区走了。 常八九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他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就进了书房。他把一个快要散架的桌子推到窗户边，在桌子上铺上画纸，摆好颜料，然后坐了下来。 对面的窗户亮着灯，床帘只拉了一半，一个女生坐在桌子旁认真地写作业。不过看的出来她做的很艰难，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在旁边的白纸上写写画画，一会换一本册子写，一会再换回来继续写。 折腾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女孩终于放下了笔，伸了个懒腰，咧着嘴开心地笑。 这是“贫民区”唯一能见到的笑容。 常八九跟着笑了笑。 第二章:我想买个礼物 对于常八九来说，住在贫民区最无聊和最有趣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上看着对面楼的小姑娘写作业。 “你丫变态啊”，这是科子听到后的反应。 “你才变态！又不是看别人洗澡，我就看人小姑娘写个作业，怎么就变态了？你丫想多了吧！”常八九一巴掌呼在科子的脑袋上。 科子抱着头，“你没事看人小姑娘写作业干嘛？突然中考完没作业了，你特别怀念是吧？” “怀念个屁！平时我的作业都是抄赵一豪的，让我写作业还不如杀了我。”常八九想了想，又说“我就是觉着吧，看着让人特别安心，那种整个人都安静下来的感觉。” 科子盯着常八九，盯了十几秒，叹了口气，说“反正我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安静''这个词，我觉得挺神奇的。” “滚！” 每天跟进行仪式一样观摩完小姑娘写作业，常八九也像自己写完了作业一样，睡的特别安稳。不过今天常八九的睡眠质量很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跟老妈通了电话，一些快要淡忘的东西全跑进了梦里，那种挣脱无力的感觉又一次把他淹没。 常八九早上醒来的时候，头上全是汗，枕头也湿了一大半，他看了一眼手机。 凌晨四点半。 屋子里寂静地发冷，虽然身上都是汗，他还是觉得冷的要命，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半张脸。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因为他没有拉窗帘的习惯，不大的卧室此时充满了阳光，他关了闹钟，抬手挡住眼睛，缓了一会儿才下了床。 站在镜子前，常八九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脸色，厚重的刘海下，眼睛有些呆滞。刚要拿起牙刷的时候，碰倒了旁边摆着的另外两个杯子，里面放着的牙刷全都散落在洗手池上。 他突然觉得很累，喘不过气儿来。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沉了下去，抓不到任何东西。他想喊救命，可是声音发不出来，就那样不断地下落、下落，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等到常八九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一个人蜷缩在地上，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泪。他费劲地从地上站起来，冲了个凉水澡，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张名片。 “喂，刘医生吗？是我，常久”，常八九的声音很轻，“您今天有空吗？” 对面楼的早晨也不太平静。 “时小野几点了还不起，成天除了吃就知道睡，啥活也不做，你是想累死你奶奶我啊”，时小野的奶奶又开始吼了，她不光吼，而且还会付诸行动――把床帘拉开，电扇抱走。 由于时小野家里装不起空调，只有一个老式电扇咔嗒咔嗒地转着，没有电扇是会要命的。在被热死的恐惧下，时小野光速穿好衣服下了床。 “奶奶，咱家啥时候能装个空调啊，这天快热死了。”时小野扒在厨房门框上，奶奶正在刷锅洗碗。时小野对于奶奶不等她吃饭就已经把锅刷了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 “装空调，装空调，天天就知道空调，以前没有空调热死人了吗？一天啥也不干还装空调，你给钱啊？就你这榆木脑袋让空调一吹，说不定直接冻住了，等到明年开春都化不了。”时小野最佩服奶奶的就是能把天聊死，救都救不回来。 时小野转身想去找点吃的，奶奶又不乐意了，说：“不想听我这个老太婆唠叨是吧？你赶紧上东户孙奶奶家去，上次一口一个孙奶奶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在家说你两句你就不爱听，你管人家叫奶奶去吧，人家里还有空调。”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有一次时小野在楼下碰到买菜的孙奶奶，她就帮忙把东西提上楼了，然后孙奶奶给了她几个苹果，时小野就说了一声“谢谢孙奶奶”，正好被出门倒垃圾的奶奶听到了。这可不得了，奶奶时不时就拿这说事，好像叫了别人一声奶奶就不认她这个奶奶了。 “奶奶啊，我的好奶奶！你是世界上对我最最最好的奶奶，也是我最最最爱的奶奶。我哪儿也不去，没空调咱家有电扇嘛，热不死人的。以后等我挣了大钱，给咱家也买个空调，而且要比整个小区的空调都要好。”时小野抱着奶奶的胳膊，使出她的杀手锏――堪称影后级别的演技。 “天天就知道说些好听的糊弄我，我听都听烦了。道理你知道就好，我以为你那榆木脑袋每天就知道吃呢。”奶奶的语气温和很多，时小野松了口气。 “奶奶，既然你不生气了，能不能施舍我点钱啊？”时小野在心里忍不住笑话自己，真是得寸进尺。 “又要钱，你想买什么？你以为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奶奶一甩抹布，叉着腰又开始吼，“说吧，要多少钱，我看能不能直接把我气死。” “五十。”时小野有点心虚。 “五十！时小野，你跟你奶奶我要五十，你怎么不直接一刀砍死我算了？五十，你买啥需要五十，我天天供你吃，供你穿的还不够？你说说你一个初中生买什么东西需要五十块钱？” 时小野拿起奶奶扔在台子上的抹布，边擦台子边说，“奶奶，不是我乱花钱，是我想给同学买个礼物。” “这还不叫乱花钱？你还知道给同学买礼物，我怎么不见有人给你买过礼物？钱只出不进的，你是不是脑子被热成浆糊了。” 时小野低着头，不想再逼奶奶了，她家的条件她很清楚，爸爸是在维修店给人修车子的，出力不挣钱，家里还因为自己和姐姐上学欠了一屁股债。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小野趴在书桌上看着天上的云。姐姐明年就要上大学了，自己也要进入高中，到时候又要花很多钱了吧。 因为时小野今年要升初三了，所以她在暑假依然保持着晚上写习题到十一点的习惯，自己本来就笨，要比别人更加努力才行。晚上写完作业，时小野伸了个懒腰，合上习题册，把笔放进笔袋里，手刚伸进笔袋里，一个东西硌了一下手。 时小野把笔袋完全打开，一张崭新的钞票静静躺在里面。 第三章:我叫时小野，你呢? 时小野躺在床上觉得很不是滋味。奶奶虽然表面上很凶，嗓门也大，但奶奶还是很疼自己的。自己从小到大没少惹奶奶生气，奶奶也总是骂几句出出气，没舍得打自己一下。 次日，时小野一改以前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习惯，没等到奶奶狮子大吼就收拾好出门了，因为今天她要去给一个重要的人买礼物――肖泽。从初一到初二，历经两次分班考试，肖泽和时小野始终分在同一个班，缘分啊！ 初一的时候，肖泽坐在时小野右前方的位置，是方圆九个人的小组组长，外加数学课代表。除了交作业，时小野从来没有单独跟他说过一句话，肖泽也从来都是一个人低头刷刷写题，不多说一句废话。 “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学霸”，这是时小野对肖泽的第一印象。 第一次期中考试成绩下来的时候，时小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数学竟然考了满分！ “苍天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考了满分，这会把奶奶吓到的！”时小野双手捧着卷子，眼含泪光地盯着分数，全身热血沸腾，嘴角快咧到耳朵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奶奶看到卷子之后不会高兴地晕过去。 时小野觉得自己肯定是哪天晚上睡着了，被瞎了眼的文曲星给点化了，接下来，就是她一扫昔日耻辱，登上人生巅峰的时刻了。 时小野想的正嗨，卷子被人一把夺走了。时小野愣了三秒钟，然后用了一秒钟站起身，一秒钟抓住那人的胳膊，再用最后一秒钟吼出三个字，“干嘛？”。 闹哄哄的班级顿时安静了下来，四五十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她。那人显然也愣住了，看着时小野，最后用手指点了点卷子上的名字：肖泽。 时小野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炸了，原来满分的卷子不是她的，是肖泽的！ “看来文曲星不是瞎子啊？”关键时刻，时小野脑袋中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肖泽看着时小野半红半紫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把另外一张卷子递给她。 六十一分！ 在半分钟内经历了成绩的大起大落，时小野的脑袋彻底死机了。她慢吞吞地接过卷子，慢吞吞地坐回座位上。 时小野的同桌石头起哄地说了一句：“时小野，你六十一分及格了啊，我才五十九！”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时小野跟着人群讪讪地笑着。 “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在一片笑声中，时小野听到肖泽对她说。 时小野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她一抬头，目光和肖泽对上了，肖泽的眼睛和嘴角都弯弯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整个人仿佛冬日的暖阳，照得时小野身上暖洋洋的。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时小野特别厚脸皮地经常问肖泽难题，肖泽每次都耐心给她讲解，一遍听不懂就讲两遍，时小野的成绩也“不负众望”地上了八十。 学霸还蛮温柔的嘛！这是时小野对肖泽的第二印象。 就在一个月前，通过好闺蜜唐甜甜的秘密打探，时小野知道了肖泽的生日是八月二十六，上一年错过了肖泽的生日，今年一定得给肖泽买个像样的礼物。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个礼物？这样多有意义。”唐甜甜在电话里对时小野说。 “你还不知道我啊，心灵不怎么巧就算了，手还笨的不行，我想做一份小点心，差点把我家厨房炸了，我奶奶已经禁止我进入厨房了。”时小野说。 “服了你了，那你想买什么给肖泽？” “暂定为钢笔，我见他一支钢笔用了两年了，钢笔上的漆都掉光了。”时小野想给肖泽买一支同样的钢笔，她已经在文具店看过了，标价39，剩下的钱正好再买个好看的钢笔盒。 到达文具店后，时小野轻车熟路地直奔钢笔的货架，刚想拿起那支心仪已久的钢笔，一双手伸过来，在她出手之前把钢笔拿走了。她抬头与那人四目相对，那人也陷入了尴尬，舔了一下嘴唇，开口道：“你也想要这支？” 废话！时小野心里很气，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说：“没事，我再问问老板有没有同款的了。” 老板走过来，在上下的各种箱子里找了半天，遗憾地说没有了。 “如果两位实在想要，我现在打个电话，明天就可以再进一批过来。”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那人挠了挠头，把钢笔塞到时小野手里，笑着说：“给你吧，我明天再来。” 刚刚还吐槽人家，现在人家主动让出钢笔，时小野也怪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说：“我不急，我明天再来也行。” 老板见两人推来推去的，也笑了，“小姑娘你就先拿着吧。” 时小野内心偷笑着，一边装着不好意思，一边握住了钢笔，心里为自己精湛的演技拍手叫好。 从文具店出来，掂着包好的小礼物，时小野觉得自己轻飘飘地快要飘起来了，迈着凌波微步，还有点顺拐。 背后一声低笑，时小野扭头就看到刚才店里的那个男生，她停下脚步。 “这么开心啊？”男生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不知道为什么，时小野突然就想到了肖泽，肖泽也特别爱笑，笑起来是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可眼前这个男生的笑看着很压抑，好像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痛苦，脸上带着受伤和凉意的笑。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男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时小野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说：“没有没有，我刚刚发呆呢。” “发呆？走路要小心，要不然容易踩狗屎的。”男生开玩笑地说，走了几步，回过头又问：“你往哪儿走？” 时小野很佩服男生的无缝转换，根本不给人开骂的机会。 “土楼。” “好巧，我也是。”男生还是笑着。 “啊，是挺巧的。” “给同学买的礼物？” “嗯，他快生日了”一想到肖泽，时小野就想笑。 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有再说什么，一左一右地走回了东海湾的“贫民区”，到了楼下，时小野才发现男生竟然住在对楼。 “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时小野从小在这边长大，街坊邻居非常熟悉，但是对这个男生一点印象也没有。 男生哈哈笑了两声，不似之前的压抑，声音中透着少年特有的朝气，说道：“我最近刚搬过来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哦，这样，以后都是邻居了。”时小野松了口气，伸出手，说：“我叫时小野，你呢？” 男生握了握她的手，说： “常八九。” 第四章:我怕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 常八九回到家中，换了鞋，给自己做了一碗鸡蛋面，吃完了都没尝出来放盐了没有。 出了一身的汗，常八九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拨开开关，凉水从头而下浇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起今天医生说的话，他又把热水打开了，温暖的感觉瞬间包围住他。 好久没洗过热水澡了，常八九站在花洒下面舒服的像太阳下的野猫。 整个房子只有卫生间水流的声音，客厅的鱼缸里一红一黑两条小鱼在吐着泡泡，从鱼缸这头游到那头。 许久，常八九才从卫生间出来，躺倒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划了一遍手机联系人，最后拨了科子的号码。 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了，科子的声音跑了出来，“喂，九哥，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想我了？” “滚，能不能好好说话。”听着熟悉的人的声音，常八九心里才不至于太空。 “靠，老子说话就这样。咱这么多年交情，九哥你还不了解我啊？”科子一口老子，一口九哥的，听得常八九很别扭。 “九哥，你是不是有事？平时叫你出来跟请老佛爷一样费劲。” 常八九对科子敏感的神经还是相当佩服的，要是过去他有什么事就直接跟科子说了。不过现在不太一样，科子有了自己的圈子，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围着他转了，常八九也不想屁事都要麻烦科子。 “没啥事，每次给你打电话都这么吵，你最近去夜店有点频繁啊！”常八九想换个话题。 “不是夜店，跟几个伙计出来唱歌呢。”科子几乎是对着话筒喊出来的，震的常八九赶紧把手机拿远了。 “九哥，你不对劲，你肯定有事。”科子紧接着又说。 常八九实在不想让科子担心，呵呵笑了一声，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啊，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这次去的可是五中，你梦里都想进的美女成堆的五中。” 常八九听到话筒里砰地一声关门的声音，刚才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九哥，我去看看你吧。”科子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科子家里因为做生意的原因已经搬到西城去了，从西城到东海湾坐车至少得三个小时车程。 常八九用右手揉了揉皱着的眉，叹了口气，“朕的好儿子，你能不能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你坐车过来都半夜了……”常八九还没说完就被科子打断了。 “九哥，我真的想去看看你。”科子几乎恳求的语气，常八九一下子就心软了。 “我去小区门口接你。”常八九给科子发了一个定位，然后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又坐到书房看着时小野写完了作业，才出门了。 常八九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虽然已经入夜，但气温还是很高，晚上出来散步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这让常八九有点紧张，飘在空中的感觉，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路边疾驰过来一辆黑色面包车，在离常八九还有五米距离的时候停下了。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生跑过来一掌拍在常八九的胳膊上，然后跺了跺脚。 “你丫下手有没有点数。”常八九看着科子，身高已经和自己差不多了，人瘦了不少，但比之前精神多了，梳着个大背头，颇有大哥的风范。 “你小子长高了不少，发型也不错。”常八九忍不住搓了一下科子的脑袋。 “九哥，好久不见。”科子不顾常八九的调侃，把手搭在他肩上，向女生介绍，“九哥，我俩从小一块吃屎长大的。 “你才吃屎长大的，恶不恶心。”常八九嫌弃地推了科子一把。 女生在旁边笑着，也不说话。 “我女朋友，年年。”科子对常八九介绍，然后又扭头对女生说了句：“你去找同学玩吧，我今晚住九哥家。” 女生背着包，笑着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你有病啊？让人一个女生去找同学？我家又不是不能住？”常八九很想一掌劈在可以的脑袋上，给他开开窍。 “本来也没想带她来，她说来这边找姐妹玩，我才把她捎过来的。”科子一边跟着常八九往小区走，一边说：“而且咱们两个大男人说话，她一个女生在，别扭。” 常八九明白科子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 刚走到楼下，科子就开始吐槽：“这房子能住人？不会有耗子吧？” 常八九在前面带路，突然一声大吼，头顶的灯应声而亮。 “靠，吓死老子了。”科子吓了一跳。 进门以后，科子发现屋里也不是那么破败不堪，鞋子整齐地摆放在鞋架上，衣服一件件分类挂在衣架上。 “还不错。”科子感叹道。 “当然了，毕竟是你哥我收拾的。”常八九给科子泡了一杯龙眼茶。 科子坐在沙发上，端着水杯，过了一会才说：“九哥，你是不是又病了？” 常八九坐在他旁边，盯着电视遥控器，停顿了几秒，拿过来按下了按键，电视开始播放晚间新闻。等到科子一杯水都喝完了，常八九才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今天去看医生了。” 科子放下水杯，盯着常八九地侧脸，平静地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科子从后面搂住常八九，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常八九叹了口气，往后躺在沙发上，伸直了腿，闭上了眼睛。 “最近我老做噩梦，梦见过去的事，梦到我爸回来了，梦到他俩吵架，闹离婚，谁也不要我，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常八九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地说着，科子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 “就算他们真离婚了，我谁也不跟，我他妈不信我一个人还活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过来了，我还有什么害怕的？” 常八九声音低地快听不到了。 “我还有什么害怕的？我他妈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常八九的声音突然沙哑起来，接着眼泪不由分说地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流到嘴角，咸。 科子沉默地搂住常八九，他浑身都在颤抖。 片刻，常八九拿过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关了电视。 “科子，你说我怕什么？”常八九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科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常八九心情好起来。 “我怕自己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常八九说。 第五章:我们都要好好的 ??“九哥，别想那么多。”科子揉伸手了揉常八九的头，说道：“不管你家里变成什么样了，我科子永远站在你这边。” 常八九没说话，端着热水，把医生开的药给吃了。 “九哥，虽然我没什么大的本事，但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会来。”科子认真地看着常八九。 常八九被他逗乐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腿，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你这朋友我这十六年没白活。” 科子盯着常八九，眼神很坚定，对他说：“说真的九哥，我们都要好好的。” 都要好好的！ 科子的父母是做服装生意的，从小教育他最多的就是“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做生意”“上了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最后给别人打工”“你那个猪脑袋学也学不会，早点跟着我们做生意算了”“这也算我们给你留的家业，以后就靠你发扬光大了”…… 科子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还算努力，在班里中等水平。可是每次成绩出来，他父母就一顿数落，对他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科子也越来越没自信，最后初二没读完，科子就辍学了。他父母以为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投入服装市场了，全家高兴了没几天，科子就跟家里彻底闹掰了。 “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不想继承什么家业，你们能不能听听我自己的想法！” 不做生意你还想干什么？他父母气的给他一顿暴揍，最后两败俱伤，以科子正式加入社会上的小混混而告终。 上一年，科子的父母到西城开了个大一点的店面，科子也跟着走了。后来每次跟科子通话，那头总是闹哄哄的，不是酒吧就是ktv，常八九不知道科子要混到什么时候，也许科子也不知道。 夜里，常八九睡的还算安稳，一觉睡醒满屋子阳光。他刚一起身，科子也醒了，眯着眼看着窗外。 “九哥，商量个事，咱能不能把不拉床帘的习惯给改了？” “不能。”常八九穿上鞋，准备去弄点吃的。 “你也不怕大早上被人看见。” “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而且我又不跟你一样喜欢光着睡。” “行，九哥牛逼！”科子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常八九煮了两人份的面条，打了俩鸡蛋，又把剩余的火腿肠全加了进去，出锅的时候味道挺香的。 等到常八九把饭都端出来，科子才晃着从卧室里出来，昨天酷帅的背头现在乱糟糟的跟鸡窝一样。 “好香啊。”科子从厕所洗漱出来，坐在了桌前。 “刚才我正睡着，突然听到一声大吼，以为我妈喊我起床呢。仔细一听，原来是一个老太太喊她孙子起床，简直跟我妈喊我时一模一样。”科子捏着嗓子模仿老太太说话：“几点了还不起，天天跟猪一样就知道睡！” 常八九一听，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趴在桌上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老天爷啊，其实那老太太喊的是她孙女。”常八九说。 科子愣了一下，也趴在桌子上笑个不停，常八九用纸巾擦了擦嘴，靠到椅背上。 “一听她奶奶的大嗓门，我就觉得她生活的水深火热。”科子总结道。 “诶？不会是你天天看人写作业的那小姑娘吧？九哥，你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 “滚！赶紧收拾收拾把碗全洗了！” 天气不错，科子提议到海边捉鱼烤鱼吃。两个人像小时候那样跑到海边，把脱下来的衣服藏到岩石后边，赤着脚下水抓鱼。还是一条也没捉到，两个人累的躺在沙滩上，像两条咸鱼一样晒着太阳。 “九哥，你猜有没有一种时间沙漏，把它倒过来时间又可以重头开始。” “你丫科幻电影看多了吧。” “没事我就爱瞎想，想起咱俩一起玩的那会儿，一晃这么多年就这么过去了，老子的青春啊！” 常八九看了一眼科子，犹豫了一下又说：“没事你能不能多想想自己，你还想混日子到啥时候？” 科子啧了一声，闭着嘴不说话了，脑袋枕在胳膊上，眼睛盯着远处的海面。 科子住了两天，考虑到常八九也快要开学了，跟女朋友回西城去了，临别前塞给常八九一个黑色的袋子。 常八九坐在沙发上，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沓游戏币，每个游戏币中间都被打了一个眼，用一根绳子穿在一起，沉甸甸地一串。 小时候科子经常从家里偷钱出来，带着常八九去游戏厅打游戏，和别人打赌把游戏币都输光了，常八九再替他赢回来。两个人在游戏厅呆一下午，到吃饭的时候科子不敢回家，就躲到常八九家里。 那时候常八九拥有令人羡慕的美满家庭，爸爸在一家报社上班，妈妈是一家医院的护士，虽然经常加班，但是会每天打电话督促他们爷俩吃饭。 科子经常跑到常八九家里躲避爸妈的毒打，然后常八九的爸爸给他俩天南地北地讲故事，全都是课本上学不到的。如果这时科子爸妈找上门来，常八九的爸爸也可以马上摆平。 “九哥，你爸爸知道的真多啊，好厉害啊！” 常八九也特别敬佩爸爸，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学，成为爸爸那样的知识分子。 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常八九坐在沙发上，摸着一个个的游戏币，好像摸到了过去的时光。他揉了揉眼睛，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对面楼的时小野正经历着等待的煎熬，今天已经二十五号了，她把奶奶的手机放到床头，计划着十二点一过就给肖泽发祝福短信。 等啊等，等啊等，最后等来的却是奶奶的狮子大吼。 “时小野起床了，你看看太阳多高了！” 时小野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跳下来，看了一眼表。 九点！ “啊！” “时小野你疯了啊，大早上的瞎叫什么？你想把你奶奶耳朵震聋了啊？” 时小野颓废地趴到床上，看着奶奶的手机，气的锤了几下床，手疼。 “甜甜，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啊？小野，你怎么啦？” “我昨天晚上打算十二点的时候给肖泽发条生日祝福。”时小野声音闷闷的，“结果我不小心睡过去了。” 唐甜甜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大笑。 “时小野，我真的服了你了，你不会定个闹钟吗？” “忘了。” “那你不会发定时短信吗？” “不会。” 唐甜甜笑的更厉害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把你自行车借我。” 第六章:半路摔沟里了 时小野决定骑车去给肖泽送礼物，错过了半夜的短信祝福，她一定要亲口对肖泽说出生日快乐！ 常八九趴在阳台上看着时小野骑着车，飞一般地消失在拐角处，手机响了一声。 “老常，出来浪？”是赵一豪的短信。 “去哪儿？” “购物中心，我表弟今天生日，帮我挑个礼物。” “好。” 常八九换好衣服，洗了把脸，把洗手台上的三套杯具摆放整齐，给客厅里的金鱼喂了一把鱼食，满意地出门了。 小区门口，赵一豪跨在一辆黑色摩托车上，戴着一个棒球帽，一副黑墨镜，大长腿伸的笔直。 “老赵今天帅啊！”常八九一抬腿坐到摩托车后面。 “那可不，今天还要参加我弟的生日派对。”赵一豪打了个响指，车把一拧，摩托车就跑了出去。 他俩在购物中心挑了半天，考虑到赵一豪和他表弟喜欢打网球，便买了一对红黑相间的网球拍，正好一人一只。 “你弟过个生日，你还趁机占点便宜啊！” 赵一豪爱不释手地摸着球拍，说道：“平时我爸妈管着不让我乱花钱，我当然得抓住机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常八九其实挺羡慕赵一豪的，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长大，除了学习，什么也不用管。 第一次见到赵一豪的时候，常八九就被他全身散发着的光芒所吸引，那种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自信，是常八九一直渴望的。他要学网球，家里就把全套装备准备好；附中离家比较远，家里就给他买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 常八九找了个借口没有跟着赵一豪去送生日礼物，因为面对不熟悉的人他会感到紧张。 他步行着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快跑到小区那条街的时候，常八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时小野在前面推着一个自行车，断了的车链子拖在地上。她走地很慢，衣服上有很多土，梳着的马尾也歪了，蒙着一层灰尘。 常八九跑到时小野前面，看着她。 “时小野，你干嘛去了？”常八九发现她脸上也都是土，短裤下面的膝盖破了一层皮。 “我……我给同学送礼物去了。”时小野挠了挠头。 “送个礼物成这样了？我怎么看着像是你被人打了一顿？” “我真是去送礼物的。”时小野说：“结果半路掉沟里去了。” 常八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人来人往的海边公路上，一个女生嘴里哼着歌，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然后画面一转，时小野连人带车翻到沟里了，还把车链子摔断了。 常八九用咳嗽掩饰住笑声，问她：“礼物送出去了吗？” 时小野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没，爬上来之后我就回来了。” 常八九看着一脸狼狈的时小野，又想笑又觉得她可怜巴巴的，只好帮她推着车子往小区走，时小野跳着跟在他身后。 到了小区门口的诊所，常八九刚想扶着她进去，她已经跳着进去了。 “湘湘姐，救命啊！”时小野一屁股坐到医生前面，看这架势没少来诊所。 “哟，时小野又来了！上次是从床上翻下来磕床头柜上了，上上次用美工刀划胳膊上了，这次又是怎么了？”叫湘湘的小姐姐一边处理时小野的膝盖，一边打趣。 “我这次是办正事受伤的，嘶……姐姐你轻点。” “办正事？我看你就是骑自行车摔的。” “姐姐你怎么知道的？”时小野有点惊讶。 “今天看你骑着个车飞一样地出了小区，我就猜你肯定得出事。” “湘湘姐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啊！”时小野龇牙咧嘴地说道。 “你可真是一点不让你奶奶省心。” 时小野皱着眉没有说话，奶奶见了她这样，肯定会指着她骂半小时以上。 处理好伤口，时小野站在诊所门口，看着断了链子的自行车，脚蹬子也有点歪了，只能交给老爸去修了，最重要的礼物盒也被压扁了。 唉，干的这叫什么事！ 而且刚认识常八九没几天，就在人家面前出了丑，时小野心里庆幸自己脸皮厚。 “常哥，谢谢你，医药费我过两天给你。” 常八九听到时小野叫自己常哥，挺新奇的，心想这小丫头还挺会来事儿，笑了笑，说：“小事而已不必客气，你以后长点心！” 时小野进了家门，奶奶盯着她看了有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时小野你不是去找同学了吗，怎么还挂彩了？刚给你洗干净的衣服怎么又弄脏了？你出车祸了？” 车祸？自行车祸。时小野不敢告诉奶奶自己摔坏了别人的自行车。 “奶奶，我就是走路没看清摔沟里去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长的两个眼睛干什么用的，走路都能摔沟里，哪天让你骑车，你是不是还想飞上天啊？” “前几天刚从床上摔下来，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你倒是皮厚。” “都要上初三的人了，还天天磕这儿摔那儿的，你脑瓜子里装的是糊涂面条吗？” 时小野低着头，看着脚尖，对奶奶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个小时过去，听得她都饿了。 常八九回到家中，刚准备换鞋，瞟到门口鞋架上多了一双男士皮鞋。他觉得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有点懵，脚都站不稳了，他扶着墙喘了两口气，才进了客厅。 “回来了？”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见他进来把烟掐了。 “嗯。”常八九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男人咳嗽了一声，说道：“快开学了吧？该上初三了？” “高中。” 男人愣了愣，尴尬地笑了两声。 “儿子长大了啊，都高中了，在哪儿上？” 常八九吸了一口气，说：“五中。” “五中也不赖，好好学习在哪儿都一样。”男人想伸手摸一下他的头，常八九往后靠到沙发上，男人的手扑了个空。 男人收了手，起身往厨房走，边走边说：“晚上吃什么，今天爸爸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糖醋排骨行不行？” 常八九没有回答。 “就糖醋排骨吧。”男人进了厨房。 常八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爸爸带着他骑车路过附中，指着附中的校门对他说： 这是咱市里最好的高中，也是我的母校，以后你就来这儿上！ 第七章:跟男神分到同一个班了 开学了，时小野再也不能睡懒觉了，奶奶一大早就在阳台打理她的秋菊。 “再过一个月就开花了，今年肯定比去年开的好。” “为什么？我觉得差不多啊。”时小野搞不明白奶奶为什么每次都说秋菊一年比一年好，在她看来，每年都是一样的，黄黄的，粉粉的。 “你懂什么？”奶奶一边浇水，一边念念叨叨地说：“今年的花已经不是去年的花了，这花就跟人一样，一代比一代开的艳。” 时小野喝了一碗豆浆，拿起一个馒头，背着书包一瘸一瘸地蹦哒出门了。 “奶奶我上学去了。” 时小野走出楼梯，往二楼阳台上看了一眼，奶奶还在摆弄着她心爱的花骨朵。 时小野心想，是不是自己每次出门了之后奶奶就一个人照顾她的花，买菜做饭，与街上的老太太闲聊斗嘴，最后坐在家中等着家人回家。 “时小野，小野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唐甜甜从后面拍了一下时小野，吓了她差点把馒头扔了。 “你在想什么？反应也太迟钝了。”唐甜甜看着时小野没睡醒的脸，还有点黑眼圈。 “可能我又发呆了吧。”时小野一口把剩下的馒头都吃了。 “服了你了，上课发呆，走路发呆，吃馒头也发呆，我都要怀疑你得老年痴呆症了。” “屁，我一个初三的青少女怎么可能有病撒？”时小野翘起兰花指把鬓角的头发往耳后一别。 唐甜甜愣了两秒钟，也学着时小野的样子，捏着嗓子说：“你不去检查检查怎么知道自己没病撒？” 两个人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边走边笑，小区的流浪狗见了她俩赶紧跑开了。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时小野忽然想起来唐甜甜说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她。 唐甜甜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通过本大小姐的暗查夜访，有探子来报……” “说重点！” “石头昨天跟我说你和肖泽都分到十班了。”唐甜甜一口气说完了。 时小野看着唐甜甜，刚刚脑子还一团浆糊，此刻跟装了马达一样，转的呲溜呲溜的，头也不困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爬上五楼都不带喘气的。 不不不，作为未来的影后候选人，这些都只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风景。 时小野深深吸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唐甜甜还以为时小野要兴奋地一蹦三尺高，结果来了这么一句，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时小野你演上瘾了是吧！” 时小野抿了抿嘴，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唐甜甜二话不说，伸出手抱住时小野的头，使劲摇了摇。 “我今天必须把你脑袋里的水倒出来。” 时小野本来就有点晕晕沉沉的，让唐甜甜一晃，感觉自己飘飘欲仙，迷迷糊糊的好像看到肖泽迎面走过来了，眼睛和嘴角弯弯的，那笑容比九月的太阳都暖和。 想到一年之内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笑脸，时小野嘿嘿笑了一声，然后弯腰捂着肚子开始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没事吧时小野？” 时小野听到声音，愣了愣，然后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眼花，真的是肖泽。 也就是说，肖泽亲眼目睹了自己刚才笑的鼻涕都快出来的行为，还有之前被唐甜甜抱着脑袋乱晃的丑状。 这一刻，时小野特别希望横空掉下来一个大石头把肖泽砸失忆。算了，自己皮厚，还是砸在自己身上吧。 “时小野又发呆了。”唐甜甜在旁边抱着胳膊。 “啊……对不起。”时小野讪讪地挠了挠头，不敢看肖泽。 肖泽没有在意，接着问：“看你笑得那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听说跟男神分到同一个班了，高兴的呗。”唐甜甜抢先回答。 时小野顿时脸烫的跟中暑了一样。 肖泽笑了一声，说：“恭喜你啊时小野，我还不知道分到几班了，只要老班不是老黑就行。” 老黑是专门带初三的一个班主任，因为长的比较黑，对学生很严厉，人称“老黑”，而且已经被学姐学长们列入班主任黑名单里了。 时小野倒是不在意班主任是不是老黑，只要能跟着肖泽，什么样的班主任她都能接受。 三个人站在公告栏的分班名册前，时小野看了一眼班主任――老黑。 肖泽叹了口气，自嘲地说了句：“怕什么来什么！” “我觉得我以后要被石头烦死。”唐甜甜撇了撇嘴。 石头是时小野初一的同桌，分班后也没什么交集了，倒是唐甜甜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现在又分到了同一个班。 “切，谁想烦你了。”石头冷不丁从后面说了句话。 “切，你以后别跟我说话，我看谁烦谁。”唐甜甜扭头就往新的班级走了。 时小野尴尬地冲石头笑了笑。 “你俩呢？分到几班了？”石头看着时小野。 明知故问！ 时小野也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笑着说：“我和肖泽都分到十班了。” 石头看了一眼肖泽，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说：“以后没机会抄学霸作业了。” “来我们班给你抄。” 时小野挺羡慕男生之间的友情，她也好想把手搭在肖泽肩膀上，说一句“哥们儿，一起打球啊！” 高中开学第一天，常八九睡过头了，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一夜无梦，起来之后挺精神的。 常八九穿好衣服，洗漱完，像往常一样背上书包准备出门，看到餐桌上摆着一副碗筷。 是自己爱吃的不加皮蛋的瘦肉粥，还有几根油条。 他坐下来吃完了才出门，门口鞋架上的那双鞋已经不在了，不过同样的位置摆着一双拖鞋，是之前放在衣柜里的。 常八九笑了笑，拉上了门。 五中没有想象中的不堪，不管是门卫叔叔还是老师都以最饱满的热情欢迎新生的到来。常八九按着指示很快就找到了班级，他一推门走进去，四五十双眼睛同时转了过来，讲台上班主任也扭过头，班里陷入一片沉默。 常八九一瞬间全身发冷，手滑得拿不住书包，眼前有点糊。 “欢迎来到高一三班，先找个座位吧。”班主任很快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笑呵呵地拍了拍常八九。 常八九慢慢抬起头，看到后面有一个空位置，迈着灌了铅一样的腿往后面走。 刚坐下来想喘口气，前面的人就转了过来。 “常八九，好久不见！” 第八章:不要离开这个家 是顾妍！ 在常八九上小学六年级以前，他家住在东海湾数一数二的白领小区。那时候他和顾妍两家是对门，两个人从幼儿园到小学就一直在同一所学校，可谓是青梅竹马，因此两家关系很不错。 顾妍的父母都在国企上班，家里就她一个宝贝女儿，是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在常八九跟着科子混迹游戏厅打游戏的年纪，顾妍已经开始学习弹钢琴、跳舞、书法，代表全市青少年参加歌唱比赛。 对于顾妍来说，唯一不太擅长的就是学习，好在她的父母有足够的实力为她聘请家教，所以她的成绩还算令家里满意。小学的时候，常八九数学比较好，经常教顾妍写数学题；顾妍英语比较好，她家里有很多英语磁带，常八九就经常借来听。有一次学校组织英语话剧表演，他们两人代表班级参赛，最后还拿了一等奖。 再后来，初中的时候顾妍去了私立中学，常八九家庭遭遇变故，房子也卖了，他跟着父母辗转搬了好几次家，学校也转了好几所，两家也早已不再联系。没想到再见面，两人又成为了同班同学。 常八九看着顾妍，不像小时候一样肉嘟嘟的，五官更加端正，头发长长的，烫了卷，有些凌乱地绑着一个歪马尾。他突然想到时小野摔沟里那天，推着断了链子的自行车，马尾也是歪的，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土。 常八九低笑一声，说了句：“好久不见。” 顾妍不失礼貌地淡淡笑着，见常八九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便伸手理了一下。 “你家现在住哪儿呢？”顾妍问。 “土楼。”以前常八九跟着大人们称呼自己现在所住的“贫民小区”为土楼，没想到自己最后也住了进来。 顾妍停了一会，又说：“听说科子不在东海湾了。” 常八九知道顾妍和科子关系不好，虽然三个人小时候可以一起撒欢，但科子私下跟常八九抱怨过好几次顾妍大小姐脾气，顾妍过生日也从来不叫科子。 今天顾妍主动提起科子，常八九有些意外，对她实话实说：“科子他爸妈去西城做生意，他跟着走了。” “哦。” 说完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正好班主任让人搬来好几摞的书，班里开始热闹地分发课本，顾妍便扭过头了。 除了跟顾妍闲聊叙旧，常八九发现自己的新同桌非常有趣，一天内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趴在桌上睡过去的，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唠嗑。 也许睡觉只是他的假象，因为轮到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没有一丝停顿地抬起头，睁开眼，站起来，走上台。这时常八九才发现他的刘海特别长，几乎要把眼睛都遮住了。 “大家好，我叫于灿。性别男，爱好无。我的人生格言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说完便潇洒地走下台，回到座位上继续趴着。 班里的人开始哄笑，班主任也呵呵笑了，点评道：“很有个性！” 常八九对新班级的印象不坏，不过面对新的环境、新的面孔，他需要花费比常人更多的时间去适应。 回到家，常八九一进门就闻到可乐鸡翅的香味，他放下书包，犹豫了几秒后进了厨房。 老爸穿着一个旧围裙，忙活的出了一头汗。常八九伸手拿起旁边的莲藕开始清洗，老爸看了他一眼，把锅里的可乐鸡翅倒在一个盘子里，往锅里又倒了些油。 糖醋排骨，可乐鸡翅，醋溜藕片，是常八九爸爸最擅长的三道菜。 吃饭的时候常八九很想问老爸这半年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这次回家又会待多久……好多好多的问题就在他的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饭后老爸一个人靠在窗台上抽烟，常八九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出神。 曾经那么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落寞？这些年这个男人到底怎么是过来的？ 常八九对着老爸的后背，低声说了一句：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离开这个家。 对面二楼，时小野一吃完饭就扑到了桌前，开始制定自己的新学期计划，虽然上学期的计划只实行了一个星期。 时小野心想，初三虽不比高考，但她还是得卯足了劲，自己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一定得在时间上赶超别人，笨鸟就得先飞。她勾勾画画地写了五张纸，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制订出了一个满意的学习时间表，就是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几天。 管它呢，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时小野靠在椅子上，看着满满当当的学习安排，成就感简直爆棚！ 接下来，她拿出刚发的课本，开始预习功课。其实初三上学期的数学课本时小野在暑假已经大致看过一遍了，现在要做的是细细咀嚼加以消化。 十一点的闹钟响了的时候，时小野发现自己竟然是趴在桌子上的，草稿纸湿了一个角，两条腿腿像是万针齐扎，又酸又麻。她龇牙咧嘴地揉了半天，才慢慢地站起来，打了个哈欠。 这时，嗖的一声从窗户外面飞进来一个白色的石头，滚到了地上。 时小野一惊，弯下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似乎不是石头，是一个纸团。 她拿起纸团，把它捋平了，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早点休息，右下角还画了个小人趴在桌子上睡大觉。 被人偷窥了！时小野气得想冒烟，她一瘸一拐地跳到窗户边，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变态扔进来的纸团。 一抬头，看到对面二楼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因为楼间距比较近，她看到那人在冲着她笑。 那种受伤过后带着凉意的笑，瞬间把她的火气扑下去了。 “嗨！”时小野看出了常八九的嘴型。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变态偷窥狂现在正在跟自己打招呼，而且还在傻笑着。 时小野拿起一张纸，写了两个大字：有事？ 常八九摇了摇头，回了她四个大字：小心着凉！ 时小野也不气了，心里甚至觉得有点暖洋洋的。她刷刷地写道：你也早点休息吧！ 常八九看了之后又开始笑，然后转了一下笔，回她：知道了。下面一行小字：字有点丑。 时小野挠了挠头，朝着常八九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常八九笑的趴到了桌上，笑完了又写道：少挠头，注意发际线。 时小野惊的下巴快掉了，又想笑又生气，用力写下：睡了，拜。 那边常八九挥了挥手，双手合掌，头一歪枕在手上，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时小野忍不住也笑了。 第九章:学长好 时小野最近学习势头特别猛，除了第一天晚上是睡过去的，之后她都坚持学习到十一点。对面的常八九有时候在看书，有时候拿着一支笔图图画画，更多的时候就靠在窗户上扣手机，反正作业什么的一次也没见他写过。 不管怎么样，有个人和自己一起熬到十一点才休息，时小野心里特别踏实，有点像小时候姐姐陪自己写作业的感觉。 就是最近课堂上她一直打瞌睡，前半节课还聚精会神的，后半节迷迷瞪瞪。每次老黑死亡的眼神一瞟过来，她就心头一凉，马上坐直，简直比泼了冷水还清醒。 月考卷发下来的时候，时小野还在打瞌睡，肖泽拿着卷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然后笑着把一沓卷子撑开放到她桌子上。 时小野努力睁开被封印的眼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数学，九十！ 接下来是成绩相当稳定的语文，勉强及格的物理和化学，刚好及格的历史和政治，最后一张卷子，是差两分及格的英语。辛辛苦苦一个月，英语依旧这么不给面子。 “国庆有什么安排吗？”肖泽问她。 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按照往年的惯例，她一般跟着姐姐去爸爸店里帮忙，今年姐姐高三肯定没时间，只能她一个人过了。 “要是你没有安排，一起去打网球吧！”肖泽说道，看她有点犹豫，又说：“不会打没关系，我也很菜，我表哥很厉害，他会教我们的。” 时小野听唐甜甜说过肖泽的表哥，是后街林虑初中的一个学长，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今年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附中，还是全市中学网球联谊赛的种子选手。 时小野跟奶奶说要去打网球，奶奶正在给她的秋菊浇水，哼了一声，出奇地没有反对，嘴里念叨着：“再过几天就要开花喽！” 时小野蹦哒出小区后，背后响了一声车铃，她回头一看，常八九骑了一辆自行车。 “往哪儿走？”常八九问她。 “快乐网球。” “真巧，我也是，上来捎你一程。” 正愁走路脚疼呢，时小野马上坐到了后面，还装作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麻烦常哥了！” 常八九一蹬腿，车子跑了出去，走了十来米他来了一句：“不麻烦，十元一趟。” 时小野一愣，“太贵了，黑车啊。” “没钱还敢上车？”常八九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我现在能申请下车吗？” “不能。” 常八九的衣摆迎风起伏着，时小野小的时候姐姐就经常这样骑车带她，把风雨挡在身前，留给她可以依靠的后背。姐姐住校以后，两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变得少之又少。 一路上，时小野一直盘算着姐姐什么时候能有空，突然间车停了下来，她一个惯性撞到了常八九的背上。 “老天爷啊，掏不起车费就想谋杀我啊？” 时小野跳下车，揉了揉酸痛的鼻子，嘟囔着：“谁让你急刹车的？” “到站了啊，小脑袋瓜子天天想什么呢？” 常八九把车子锁好，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时小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区的肖泽，一身运动装，白色的运动发带，旁边放着一只黑红相间的网球拍，真帅啊。 球场上两个人打的酣畅，时不时地大吼一声，肖泽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完全没有注意到到来的时小野和常八九。 一局结束，场上一人径直走到肖泽旁边，坐到了他右边。应该是传说中的肖泽表哥，长的又高又白，确实是运动型帅哥。 常八九对他说了一声口哨，他转过身来，冲常八九挥了挥手，时小野和常八九走了过去。 “常哥来了，你认识时小野？”肖泽冲常八九打了个招呼。 常八九过去把手搭在男生肩膀上，说：“我妹。” 时小野蹬了他一眼，说：“一个小区的。” “这样啊，我同学时小野。”肖泽对他表哥介绍，然后反手拍了一下他表哥的胸脯，说：“我哥，赵一豪。” “我男神。”常八九补充道。 “学长好。”时小野恭恭敬敬地点了下头。 赵一豪爽快地笑了两声，说：“学妹好。” 常八九咳了一声，学着时小野的语调说：“学长脸真大！” 赵一豪用胳膊肘子捅了一下常八九，“有病！” 常八九往后面躲了一下，笑着拿过座位上的毛巾递给赵一豪，“学长擦擦汗。” 赵一豪白了他一眼，擦了擦脸和脖子，把毛巾胡乱扔给常八九。 肖泽拿过旁边的网球拍，对赵一豪说：“哥，让我也上场过过瘾吧！” “就你那几下，还不够耍帅的！” 肖泽挥了两下球拍，时小野发现肖泽的球拍和赵一豪的好像是同款。 肖泽用球拍指着赵一豪，冲他挑了一下眉，说：“比我哥帅就行。” “你小子球技没长进，还学会耍嘴皮子了，你等着，我现在就给姨打个电话。”赵一豪说着就要拿出手机。 “别别别，哥，我开玩笑的。”肖泽使劲拽着赵一豪的手。 时小野看着肖泽和赵一豪两人斗嘴的样子，挺好玩的，比起学校里低头看书的样子，现在的肖泽更加真实有趣。 充满活力的阳光大男孩，这是时小野对肖泽的第三印象。 赵一豪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帮时小野借了一只球拍，很认真地向她讲解怎么挥拍，怎么发力和接球等等。 时小野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学习不太好，学了一会儿网球之后，她发现自己运动潜能也是零，摆好的姿势一来球就全乱了，发的球软绵绵的连球网也擦不到。半天下来，她已经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先歇会儿吧。”赵一豪对她说。 时小野松了口气，累的坐下来直喘气。 “一豪学长，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看把我妹辛苦的。”常八九递给时小野一条毛巾。 时小野已经累的不想跟他斗嘴了，接过毛巾擦了擦汗。 “常哥你是不知道，我哥教我的时候不但累的要死，还一直骂，越骂我我就越学不会。”肖泽一边接球一边吐槽。 赵一豪轻轻一挥拍，网球嗖的打在了肖泽的球拍上，肖泽没拿稳，球拍直接摔地上了。 “常哥你看到没，就是这么暴力。” 肖泽拿起球拍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常八九正乐呢，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第十章:常八九发小 时小野看到一个相当漂亮的女生朝着常八九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短发女生。 “我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好像是你的，就进来看看，果然是你。”女生盈盈地笑着，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 常八九站起来搓了搓手，点了点头，心想：这么多年了还记得这车呢，上回带你摔了你爸差点要打我。 “你喜欢打网球啊？”女生接着说：“我也特别想学网球呢。” “我是过来看别人打的，你要是想学可以请教那位大神。”常八九指了指赵一豪。 赵一豪走过来，搂着常八九肩膀说：“欢迎美女来学网球！” 女生看着赵一豪：“联谊赛男单冠军，久仰久仰。” 赵一豪没想到女生看过自己的比赛，一愣，很快笑了起来。 “美女真是好眼光，赵一豪。”说着便向女生伸出手。 女生和赵一豪握了握手，说：“顾妍，常八九发小。”又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短发女生，“芊芊。”芊芊也跟赵一豪握了握手，笑的很腼腆。 常八九对于顾妍自称发小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补充了一句：“小学同学。” 赵一豪拍了拍常八九，招呼着时小野和肖泽上场练习对打，两个菜鸟在场上跑来跑去，肖泽的球时小野接不住，时小野的球肖泽够不着。 “时小野你能打的再远一点吗？”肖泽在对面无奈地说：“要不我直接站在网前吧。” 时小野摊摊手，说：“我已经用了百分之二百的力气了，还有你能不能把球打到球场上，一直往场外打是什么意思？” “我怕万一你接不住，球飞你身上了。” “你的飞球我想接也接不住啊。” 一旁指挥的赵一豪笑的都直不起腰。 “幸好我不是你俩的教练，否则早晚得笑死过去。” 休息区的顾妍和常八九并排坐着，芊芊坐在顾妍旁边。 赵一豪终于下令结束的时候，时小野和肖泽两个人拖着两条腿走到休息区，喘的跟牛一样。 “看起来打网球很累啊。”顾妍说。 时小野和肖泽同时点了点头。 赵一豪用手指同时弹了弹两个人的额头，啧了一声，说：“你俩就这水平还嫌累？还不如那边的小学生。” 常八九在一边也乐了，说：“你这师父不行啊！” “要不你来试试，俩小孩儿太皮了，根本不听指挥。”赵一豪叹了口气，又冲着顾妍说：“美女你现在还想学网球吗？” 顾妍笑了笑，又看了看旁边的芊芊，芊芊看了一眼赵一豪，眼神有点闪躲，轻轻地说：“我们要是来学，你教我们吗？” 赵一豪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几个教练，“有专门的教练，我不如他们在行。” 芊芊看了看，很快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时小野第一次见到这么羞涩的女生，比自己和唐甜甜淑女多了，像春天里可爱的花骨朵。 赵一豪骑摩托车带着肖泽先走了，常八九在路边开锁。 “一起吃个饭吗？”顾妍看着常八九说。 “不了，我妹中午还有事，我得带她回去。”常八九边开锁边说。 “你妹妹？”顾妍一脸疑惑。 常八九用下巴指了指时小野，一抬腿上了车。 时小野连忙摇头，解释说：“我们就是邻居。” 顾妍看着时小野，尴尬地说：“我说呢，不记得他有这么大的妹妹。” 常八九用腿往前蹬了一下车，冲着时小野说：“快点上车，迟到了别怪我！” 时小野在顾妍地注视下飞速地坐到后面，摆了摆手，“姐姐再见！” 常八九没等顾妍再说什么就骑出去了，差点把时小野甩下去。 “你骑这么快干嘛？不等别人说完话就走，人家肯定背后说你不礼貌。” 常八九也不理会，爽朗地笑了几声，唱起了英文歌，可惜英语渣渣的时小野一句没听懂，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常八九把时小野送到楼下，把车停到一楼的楼道里，三步并两步地跑上了楼。 一进门，他先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没有人答应，鞋架上的皮鞋安静地摆放着。常八九换了鞋走进客厅，看到地毯上散落着玻璃碎片、水杯、纸巾和一堆杂物，茶几歪斜着，电视遥控器里的电池滚落在沙发前的地上，几个靠枕也都掉在地上。 常八九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浑身像泄了气的气球，蔫蔫地站不稳。他把客厅大致清理了一下，把地上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的位置，拿出一个新的玻璃杯倒了杯热水，喝了几口，稳定了一下情绪，起身轻轻推开了老爸的卧室门。 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常八九咳嗽了几声。他扇了扇眼前的烟雾，径直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户，然后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 老爸在床边坐着，手指间是一明一灭的星火，一圈一圈的烟源源不断地飘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常八九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老爸动了一下，指间的火光消失了。 “扶我一把。”老爸的声音一发出来，吓了常八九一跳，沙哑地像个久病难医的老头。 他过去伸手拉了一把老爸的胳膊，老爸晃了几下站稳了。 “你出去吃点东西吧，我今天实在没心情做饭。”老爸慢慢地走出了卧室，进了洗手间。 常八九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听到洗手间花洒流水的声音才回过神，走到鱼缸旁边，扔了一把鱼食。 小红和小黑冲到水面，嘴巴一张一合地吞着鱼食，吃饱了又沉到水下，从这头游到那头。 常八九走出小区的时候，看到时小野坐在路边的小吃店，盯着大马路发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到她对面，点了一份盖饭。 “嘿！” 时小野转过头来，吐了吐舌头，说：“没吓到，失望吧。” 常八九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问她：“你不是回家了吗？” 时小野叹了口气，“我奶奶不等我回来就锁门出去了，鬼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板娘端着常八九的盖饭过来，时小野盯着他的饭，咽了咽口水。 “你没吃饭？” 时小野把衣服上的口袋都摊开，憨憨地笑了笑。 “老板娘，再来一份。”常八九喊了一声，把面前的饭推到她面前。 时小野简直热泪盈眶，连连道谢，拿起筷子就要吃。 常八九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打开记事本，靠在凳子上说：“之前的医药费，今天的打车钱和饭钱，双倍利息。” 第十一章:离他远点儿 时小野一口米饭还没咽下去就被卡住了，她一手撑着桌边，不停地咳，憋的脸通红。 “常哥，有没有人举报过你欺诈未成年儿童。”时小野灌了几口水，拍了拍胸脯。 常八九拿着手机在打字，抬头看了她一眼，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反驳。 时小野觉得常八九不太对劲，虽然看起来挺正常，但他一举一动都透漏着反常，话也不多。 “想什么呢？吃饭。”常八九终于放下手机，看着老板娘又端来一份盖饭，拿起一双筷子。 心情再不好，也得心疼自己的胃，这是科子曾对他说的，科子每次跟家里吵完就要大吃一顿，有时候还会吃吐。 常八九平静地吃着饭，心里却如同飓风袭过，不安，恐惧，挣扎，无奈，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 时小野断定常八九肯定心里有心事，因为一份盖饭他竟然没有吃完。看着自己面前吃的光溜干净的盘子，不知道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常八九。 常八九正在用纸巾擦面前的桌子，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迟疑了几秒，点了接听。 “九九，听说你爸回来了。”老妈开门见山地说。 常八九有点头疼，老爸回来了一个月，老妈现在才从别人口中听说，还需要儿子亲口作证。 “回来有一阵儿了。” 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又说，“让他躲着点老仇家。” 常八九心想：已经晚了。但他还是不想让老妈担心，他怕老妈会因此被吓跑。 “你别担心，家里还有我。” 常八九还想再问一句老妈什么时候回来看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个家连自己都害怕。 “我挂了。”老妈说完便挂了电话。 常八九看着已经暗了的屏幕，揉了揉太阳穴。 时小野在一边搞不清楚状况，只是假装望向别处，不去看常八九有点发红的眼睛。 两个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时小野奶奶独特的狮吼从背后传了过来。 “时小野你长本事了，有钱在外面吃饭了是吧。” 时小野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帮奶奶拿过购物袋，说：“我一直等你不回来才出来吃饭的。” “我就出去眨眼的功夫，你就等不及了，晚点儿吃饭会饿死啊？” 奶奶看了一眼常八九，一把拉过时小野，说了句：“还不赶紧回家，让人看了笑话。” 时小野冲常八九使了个眼色，摆了摆手跟着奶奶走了，常八九礼貌地对奶奶笑了笑。 一进家门，奶奶换了鞋，把刚脱下的布鞋一脚踢飞了。 时小野看着奶奶的佛山无影脚，笑了出来，边笑边劝道：“奶奶你还生气呢？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你别气了，因为我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时小野把奶奶的鞋从茶几底下摸出来，规规矩矩地摆在鞋架上。奶奶还是一言不发，闷声进了厨房，又拿着水壶出来，到阳台浇花去了。 时小野跟着跑到阳台上，示好似的盯着奶奶浇水，赞叹道：“今年的花肯定比去年开的好。” “好什么好？还没开你怎么知道？” 时小野愣了，不是奶奶自己说的吗？这怎么个意思，难不成考验自己的记忆力？ 她想了想，又说：“花跟人一样，一代更比一代强。 奶奶哼了一声，说道：“我怎么没觉得你有多厉害，榆木脑袋啥也学不会，白吃这么多年饭。” “我这次不就英语没及格吗，我数学上九十了你怎么不说？” “那你说说你英语及格过吗？” 时小野语塞，英语好像一直是自己的瘸腿科目。 “我以后肯定会及格的。” “以后以后，哪有那么多以后？现在不努力，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奶奶放下水壶，坐到了躺椅上。 时小野赶紧过去帮奶奶捏捏老寒腿，奶奶舒服地躺着，过了一会才说：“以后跟那小孩儿少来往。” 时小野顿了一下，确定奶奶说的是常八九，但是不清楚奶奶到底什么意思。 不等她问，奶奶慢悠悠地说道：“那小孩儿他爹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今天上午有几个男人跑到他家闹，吵得周围邻居都听到了，喊的什么欠债，什么偿命，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闹哄哄的一上午，差点惊动警察过来。” 一席话下来，听得时小野一愣一愣的，难道常八九中午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个？ 奶奶接着说：“我见过那小孩儿他爹两回，长的挺斯文的，没想到背地里惹着厉害人了，我听有人说他家以前还牵扯过什么命案，肯定是干了些不光彩的事才搬到咱这儿来的，没想到还是被仇家追来了。” 时小野心头凉凉的，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常八九是个挺爱开玩笑的人，按说他家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奶奶你别听人瞎说，谣言止于智者。”时小野捏了一会儿，趴在奶奶腿上晒着太阳。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听奶奶的，以后别跟那种人走太近。”奶奶摸着时小野的头。 时小野真心觉得常八九人挺好的，他的朋友赵一豪还是肖泽的亲表哥，为人豪爽，今天还一起打网球了，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啊。 奶奶拍了一下她的头，“又发呆呢，我刚刚说什么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以后少跟他接触听到没？” 时小野犹豫了几秒，说：“知道了。” 常八九在街边坐了很久，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他拼了命奔跑躲避的过去还是追了上来，黑暗一点点吞噬他的知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海边的，也许是跟着童年的记忆，小时候科子会陪着他闹腾。 每个人都有新的生活，为什么自己永远活在过去，凭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放过自己的家庭？ 常八九坐在地上，靠着海边的一块石头，望着大海出神。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提着一双鞋，赤脚走在沙上。 “明天天气不错！”那人说了一句，常八九看了看四周，只有自己一个人，又眯起眼看着迎着光走过来的人，这才发现是原来自己的同桌于灿。 于灿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说了一句：“常八九是吧。” “于灿是吧。”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哥们儿看起来有心事啊。”于灿拍了一下常八九肩膀。 常八九叹了口气：“何出此言？” “因为我有心事的时候就会来看海。”于灿说的直截了当。 “我发现，不管今天多难过，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他拍了拍常八九的肩膀，对着海面上的落日笑着。 第十二章:听说是没人要的孩子 国庆的最后一天，看着一摞的习题册，还有几张白花花的卷子，时小野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作业的数量和做作业的速度。 一天的时间她都趴在桌子前赶作业，十一点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她都没来得及发呆。 还剩四分之一的作业！ 时小野背靠在椅子上，一条腿搁在桌子边，嘴里咬着一支中性笔，开始进行深刻地反思。 要是第一天没有出去打球，肯定能多做两张卷子；要是第二天没有瘫在床上看闲书，又可以多做几页习题；要是第三天没有跟唐甜甜去逛街，就可以把作文给写了…… 时小野盯着对面黑暗的窗户，突然意识到，自从那天吃完饭，常八九再也没有出现在对面书房了。 奶奶的话是真是假无从考证，常八九家里肯定遇到麻烦事了，常八九现在在做什么？自己真的要躲开他吗？ 做一个旁观者，看着困在泥潭中的人垂死挣扎，还不忘踢上一脚，人死了，就是罪有应得；没死，一辈子也要活在谴责中，根本没有人去在乎真相。 时小野趴在阳台上，对面大楼的顶端坐着一个人，看不清他的脸，风吹起他的发，两条腿有规律地晃着，脚下是一圈一圈围观的人群，很乱。 “谁家的小孩儿坐在楼顶？” “听说是先天有缺陷没人要的。” “要是我家小孩儿动不动要跳楼，我肯定打断她的腿！” “想死的话早跳了，无非是想通过无聊的方式引起别人的关注！” “什么先天缺陷，我看就是脑子有病！” “活着也是丢人，还不如赶紧死了算了！” “跳啊！” “赶紧跳啊！” “怎么还不跳，上班要迟到了。” “再不跳警察来了就跳不成了。” 一滴雨点低落在那个人的手背上，凉。 接着，一滴、一滴、一滴的雨点飘落下来，汇聚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他的身上，仿佛能听到灰尘弹起的声音，楼下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跳下去吧，一切就可以结束了，时小野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她刚说完那个人就突然笑了起来，明明距离很远，可她就是感觉到那个人在笑，冲着她放肆地笑，是那种受伤过后带着凉意的笑…… 时小野心头一惊，冲着他大喊：“常八九！常哥！是你吗？” 那个人伸手把额前的刘海掀起来，时小野看到他嘴里在说：“我是时小野啊！ 一瞬间，时小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张每天在镜子中看到的脸，脑门有一道伤疤的脸。 那是时小野的脸。 常八九是时小野，那自己又是谁？ “听说是没人要的孩子！” 时小野听见风略过耳边的声音，雨滴打在身上很疼，四肢动不了，她感受到血管里冰冷的血夜在慢慢流动，整个人冻的发抖，她闭上眼蜷缩成一团。 许久，一双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掌心是温热的。时小野用力睁开眼，头上是洁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有点想吐。 原来是一场梦啊！ 她刚想坐起来看看闹钟几点了，听到床边凳子腿与地板刮蹭的声音，奶奶的脸出现在面前。 “醒了？你这孩子吓死奶奶了！” 时小野有点疑惑地看着奶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诊所里。 “奶奶，我怎么在诊所？”时小野一说话，自己都吓了一跳，嘶哑的像砂纸磨过桌面。 奶奶摸着时小野的手，皱着眉头说：“我一早起来喊你没动静，进门发现你趴桌上睡着了，叫也叫不醒，脸烫的能烙饼了。” 湘湘姐走过来，调节了一下输液的速度，摸摸她的头，已经不烫了。 “下次可别再写作业睡着了，看你奶奶担心成什么样了？”湘湘姐说。 时小野挠了挠头，回握住奶奶的手。 一上午，时小野脑海里都是那个真实又可怕的梦，越是不愿意想起来，记忆越是清晰，甚至勾起几丝孩提时的碎片，已经尘封在心底的淡却了的往事。 奶奶在逗一个同样生病的孩子，孩子躺在妈妈的怀里，蜡黄的小脸挤出惨淡的笑容。时小野盯着奶奶的后脑勺，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还好她及时合上了眼皮。 这个永远口是心非的老人，一边看着自己长大，一边独自老去的亲人，已经给了自己太多太多的关怀与爱，趁着她还不曾离开自己，多看看她吧。 时小野请了两天的病假，老黑甚至打电话过来关心地问长问短，奶奶挂了电话不停地夸赞班主任。 “这个班主任人好啊，你请个假还打电话问清楚生的什么病，严不严重。”奶奶在旁边边削苹果边说，“老师对学生负责，我们家长才放心。” “他其实特别严厉，经常批评我们，我们都害怕他。”时小野盯着削下来的一圈圈果皮说。 奶奶哼了一声：“你不做错事，老师为什么批评你？你以为我还不知道啊，上课睡觉，被老师批评那是应该的。” 时小野眨了眨眼，无力反驳。不过，奶奶怎么知道自己上课睡觉的？ “你们班主任国庆节前就打过一次电话，表扬了你成绩进步，最后跟我说你上课睡觉，问我你晚上你点睡的？”奶奶一口咬在苹果上，嚼了几口又说：“我就跟他实话实说了。” 时小野盯着奶奶，奶奶接着说：“你们班主任听了之后让我劝劝你不要太拼命，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来，说保证睡眠才能保证课堂质量。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让你晚上早点睡。” 时小野看着奶奶把苹果核丢到垃圾桶里，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口还没吃。 “奶奶，你怎么把苹果全吃了？好歹剩一口啊。” 奶奶擦了擦手，说：“医生说你生病消化功能不好，让你好了再吃。” “我胃口非常好，一口气能吃三个呢！” 奶奶抬头看了看，快输完液了，又摸了摸她的头，才说：“我还记得你上次一口吃了半个饼被卡住，一瓶水才冲下去。” 第十三章:我们都是有病的人 老爸又消失了，这在常八九意料之中。 晚上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心里很空，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具身体根本不属于自己。 他把闹钟设定成每隔一个小时响一次，每按一下闹钟，就提醒自己又熬过去一个小时；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钻进房间的时候，意味着他又战胜了一次黑夜。 国庆结束开学的时候，顾妍见到他吃了一惊。 “常八九，你脸色很差！” 常八九呆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 顾妍见他很反常，料想可能是他家里又出事了，低声对他说：“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对我说，我会尽可能帮你的。” 常八九也不抬头，盯着手指头，心里不断地数着一圈圈指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你到底怎么了？一星期没见变了个人似的。” 常八九还是愣着。 顾妍急了，推了一下他胳膊，带着怒气说：“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闻声，于灿从桌子上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常八九，又看了看顾妍，对她说：“他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你逼他也没有用。” 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顾妍睁着大眼睛，抿着嘴，生气地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课本翻的哗啦啦响。 于灿看常八九的样子，比海边那天更没精神，于是在本子上写下：哥们儿，想开点儿。写完放到常八九桌子上。 七个字常八九看了足足两分钟，然后掏出笔，想了半天才写下：我没事。 看着常八九一本正经地说谎，于灿觉得有几分好笑，回他：你这个样子要没事信不信我裸奔。 常八九又看了两分钟，写道：随便。 于灿看常八九表情竟然没有一丝丝波动，更觉得有意思了，逗他说：你有病吧想看男的裸奔？ 这次常八九看字的时间更长了，久的于灿以为自己写错字了，他刚要把本子收回来，常八九“啪”的一声按住了本子，然后凳子往后一撤，伴随着凳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站起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本子撕成了两半。 讲台上的老师也不板书了，拿着粉笔看了过来，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全班同学也都看向这边，顾妍扭过头看着于灿，于灿盯着常八九。 常八九无视全班同学的目光大步走出了教室，身后老师焦急地喊着：“常八九你干什么？上课期间你去哪儿呢？” 于灿自知闯了祸，跟着跑了出去，“老师我帮你把他追回来！” “你们两个上课搞什么鬼，下课之前不回来叫家长过来……” 从小到大，于灿还没从来有被叫过家长，虽然自己平时吊儿郎当的，成绩也还过得去。这次要是因为逗常八九生气了被叫家长，于灿觉得自己挺冤的，他只希望能赶在下课之前把他拉回来。 于灿看着常八九径直走到操场上，一屁股坐到了乒乓球台上。 “刚才课堂上对不起了！”虽然不知道常八九生气的点在哪里，于灿还是先道歉了。 常八九表情呆滞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于灿被他盯得紧张，挨着他坐到乒乓球台上。 “会打乒乓球吗？”常八九过了会儿对他说。 于灿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愣了一下答：“会点儿。” 常八九走到器材室拿了一副球拍出来，递给于灿一只。 于灿接过球拍，站到了常八九对面，心想陪他打打球或许他就不生气了。 三局下来，常八九以3:0稳胜于灿。 于灿没想到常八九乒乓这么厉害，把袖子挽起来，弯下腰，准备全力以赴。常八九突然一丢球拍，说了声：“没意思。” 于灿把球拍放回器材室，跟在他身后，穿过操场，走到操场最后面的围墙，常八九终于停了下来。 常八九开口第一句就是“活着真累！” 似曾相识的话从常八九嘴里说出来，于灿突然间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回忆他最近一系列的表现，想到自己曾经也有过这么黑暗的一段时间，走进一个怪圈中，别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 他和从前的自己一样，生病了。 于灿把胳膊搭在他肩上，看着操场上打篮球的几个少年，慢慢对常八九说：“给你讲个笑话吧！” “从前有个人，他有个科长父亲，单位很多同事的子女从小就特别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爸每次应酬回来，都拉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对他说，别让爸爸失望。这个人就拼命地努力，什么都想学，但是他本来就资质平庸，学什么都学不精通，被老师天天骂笨。他一气之下，索性撕破了脸，把老师骂的狗血淋头，也不再折腾了。说什么为他好，都是他妈的亲情绑架，不能因为生了老子就想控制老子的人生，老子就是要走自己的路，谁敢拦着，别怪我他妈大义灭亲……” 于灿越说越激烈，最后狠狠踢了一脚围墙。 常八九还是面不改色的，于灿推了他一把，“你他妈是男人就有点男人的样子，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副表情！” 常八九慢慢地蹲了下去，过了一会才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根本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 “难道你他妈是为别人活的吗？”于灿踢了他一脚。 常八九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又说：“你说你以前和我一样，你应该能体会到，活着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这次轮到于灿不说话了，他一直刻意避开的，是他在放手一搏之前的那段日子。 他不敢承认自己也曾跟常八九一样，一度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每天都要问自己，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为了家人的面子，为了满足他父亲的虚荣心，为了什么道德孝义，自己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喘不过气。他渴望有一个人能拉自己一把，可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想的太多”“太敏感”“大老爷们真矫情”…… 要是没有那个人的出现，自己也许真的挺不过来，那种每时每刻都心如死灰的感觉，想起来都让人后怕。 于灿也慢慢蹲了下来，搂住了常八九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我们都是有病的人，只能抱团取暖！” 第十四章:我没有家长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常八九和于灿俩人还蹲在墙角。 “有烟吗？”常八九突然说。 于灿还沉浸在回忆里，随口说了句：“我不抽烟。” 常八九直接伸手摸他的口袋，掏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你怎么知道我有烟？我在学校没抽过烟啊！” 常八九点了烟，吸了两口，吐出一个烟圈，“那你猜到我吸烟了吗？”。 “没，你深藏不露。”于灿说着也抽出一根烟。 一人一根烟还没抽完，广播站里教导主任宏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学校后操场墙角的两个男生注意了！学校后操场墙角的两个男生注意了！马上放下手中的烟，马上放下手中的烟，你们已经被拍照了，请速到办公室！” 于灿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后墙上有一个旋转摄像头，此刻正在调整角度对准他和常八九。 “靠。”于灿骂了一句，把烟掐了，常八九靠着墙还在吐烟，眉眼低着。 “躲不过被叫家长了。”于灿索性也靠到墙上。 常八九抽完最后一口烟，说：“你不是已经和家里摊牌了吗，怕什么？” “不是怕，丢人。” 常八九轻笑了一声，缓缓地站起来，没精打采地朝着办公室走，于灿追了上去。 “你爸妈不会打你吧？”于灿问他，不过他好像没听见似的。 班主任老徐正在准备课件，抬头见他俩进来了，又继续做了几页课件才转头说：“被主任批评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贼爽？在同学面前倍有面子，竟然在摄像头下面吸烟？” 两个人没有说话，老徐喝了口水，示意他俩坐下。 “我没记错的话，月考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这才放了个假，就飘的没影儿了？别以为你们在五中拿个第一就天下无敌了。” 老徐看了常八九一眼，常八九低着头没有任何表情。 “还有你，课堂没有一节课不睡的，头发长得快超过东方不败了，今天放学第一件事把头给理了。” 于灿伸手摸了一下头发，还没到肩膀，不至于吧。 老徐说完，朝他俩一挥手，“上课去吧，明天叫家长来一趟。” 于灿心里极不痛快，也不好发表意见，悻悻地往办公室门口走，常八九站着没动，于灿拉了他，没拉动。 常八九进办公室后第一次抬起头，说道：“我没有家长。” 老徐愣了愣，一拍桌子：“我这儿还有几本金庸的小说，要看吗？” 常八九依然没什么表情，站了会儿跟着于灿走了。 奶奶的秋菊开了，时小野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跑到阳台赏花，鹅黄色的、粉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靠近了还能嗅到淡淡的清香。 不过奶奶今天有点反常，时小野可劲儿夸花开的好，奶奶“嗯”了一声；时小野吃完饭边吧唧嘴，边想着法子称赞奶奶厨艺了得，奶奶哼了一声进厨房了；时小野端着碗筷跟着进了厨房，刚放到厨台上，就被奶奶赶了出来。 太阳这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是打南边出来了！ 时小野躺在沙发上看着美食节目消食，主持人正在讲解阳澄湖的大闸蟹，看得她感觉哈喇子就要流出来了，刚刚吃撑的胃现在又开始咕咕叫了。 一集还没看完，奶奶在厨房喊了一声：“时小野你过来！” “奶奶，一会儿的。” “天天捧着电视机，明天眼就瞎了。” 时小野站起来，不情愿地进了厨房，奶奶正在向保温桶里盛饭。 “爸爸不是说了不用送饭吗，他今天已经在店里吃过了。” 奶奶坚持把菜和粥都盛好，把桶递给时小野，说：“给对面那小孩儿的，你去送。” 时小野惊讶地看着奶奶，前几天不是还让自己跟常八九绝交吗，今天怎么突然要给他送饭？ “我看那小孩儿他爸最近好像不在家，他天天跟蔫柿子似的，走路总低着个头，肯定是吃不饱饭饿的，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也没人管，怪可怜的。” “这个点了，他应该吃过了吧。” “我看他这今天放学回来，没在外面吃就上楼了，肯定现在还饿着呢。”奶奶肯定地说。 时小野掂着沉甸甸的饭桶下楼，心想奶奶到底是心软，嘴上说着常八九不好，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楼下坐着乘凉的几个老太太见她提着饭桶，忍不住夸：“又给你爸爸送饭呢？真是懂事的乖孩子啊。” 时小野摆摆手，“这次还真不是。” “不给你爸爸送饭，还能给谁送饭？” “给我哥送饭呢。” 孙奶奶一听她多了个哥哥，打趣道：“你奶奶又搁哪儿给你认了个哥哥？” “菜市场买菜送的。”时小野说完走进了对面楼道。 身后的老太太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这是小区的常态，谁家小孩儿偷家里钱了，谁家马桶堵了，谁家狗生了几胞胎，都会是一个天大的新闻。说起来，自己小学的时候还因为被一只无主的大鹅撵着跑，成为小区奶奶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再后来那只鹅被保安叔叔抓住，变成了饭桌上的一道麻辣烤鹅。 时小野按了一下门铃，过了好大一会常八九才趿着拖鞋开了门，见来人是时小野，他眼睛闪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常八九声音很轻。 时小野心想：还真让奶奶说中了，他肯定没吃饭，她跳着进了门，把饭桶往上一托，道：“给你送惊喜来了。” 常八九看着饭桶，猜测到一二，把客厅桌子上的东西往旁边随便一推，说：“放这儿吧。” 时小野把盖子打开，把菜和粥都摆出来，说“趁热吃了吧。” 常八九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慢吞吞地从厨房拿来一双筷子，吃了几口菜，把粥全喝了，放下筷子说：“谢谢，很好吃，就是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时小野看着常八九的脸，似乎比国庆的时候瘦削了些，看来他家里的矛盾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我打算以后学习到十点就睡了。”时小野想转移话题，常八九只是“嗯”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时小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问他：“我还没问过你在哪儿上学呢？” 常八九顿了顿，说：“五中。” “五中！你学习很好啊！”时小野一直想考五中，就是她的成绩一直差那么一点。 常八九僵硬地笑了笑，说：“是吗？” “当然了，我这么拼命学习就是为了能考上五中呢！”时小野挠了挠头，“我脑子笨，就算努力了也不一定能进。” “你认真学习，肯定能上附中的。”这是科子以前对常八九说的，可惜他最终让科子失望了，也让自己失望了。 时小野摇了摇头，说：“能上五中我就很满足了，也许很多人认为五中不如附中，但在我看来五中是我拼尽全力才有可能能进入的学校，它就是我的理想学校。” 第十五章: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常八九脑中想到这样一句话。 在过去三年，他经常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苦苦挣扎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想要了解他的痛苦，他们只会不停地对说：“你能行，加油！”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度过一千多个漫长的黑夜，陷入无底的深渊，又不认命地爬上来。 想来，中考失利既是失误也是必然，一个迷失自我的人，从一开始就输了。但是，一旦你身边的人不断地在你耳边灌输五中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是附中的好苗子，你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五中是配不上你的聪明才智的，不进附中你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直到今天，突然有个人对你说，你所看不起的东西正是她一直渴求而难得的宝贝，你轻轻松松所到达的是某个人一直企及的高度，你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世界的中心。 “常哥，你没事吧？”时小野看常八九低头不语，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没事。”常八九抬起头，起身把碗筷端进了厨房。 “常哥，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交给我吧！”时小野挽起袖子打开了水龙头。 常八九轻轻笑了一声，“谢谢。” “你明天有空吗？”常八九边洗碗边问，紧接着又说：“我忘了，你明天也得上课。” “嘿嘿，常哥，我正好请了两天的假，没想到吧。” “是吗？我看你好生生的。” 昨晚不小心睡桌上着凉了，今早上还发着烧呢。 时小野想了想，说：“我奶奶扭着脚了，我在家照顾她两天。” 把碗筷全洗干净了，常八九才艰难地说：“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时小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当然了！你尽管说。” “明天跟我去一趟五中成吗？” 时小野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进五中的校门，简直兴奋地想一头撞在沙发上，“成啊，常哥，你说真的啊？” “嗯。” “那我们几点走啊？你平时几点出门？明天我让奶奶多做点早饭，你上我们家吃饭吧！”时小野叽叽喳喳地开始计划明天的日程。 常八九看着她仿佛彩票中了大奖的样子，有点好笑。 敲定了明天的出发时间，时小野蹦蹦跳跳地提着饭桶回家了，脚下像踩着小马达。常八九趴在阳台上看着她走进对面楼道，走廊里的灯应声而亮。他眼神放空地站了一会，直到手机铃声响了他才回过神，缓慢地坐到了沙发上，没看清来电人是谁先接通了。 “喂！” “九九，是妈妈。” 常八九听到前两个字的时候眼泪就不由自主地下来了，他憋了一口气，轻轻吸了吸鼻子。 “妈，有事吗？” “你舅准备这周日给成歌举办百日宴，你问问你爸有没有空？” 胡成歌是常八九舅舅家的小儿子，今年暑假刚出生，那会儿他还在医院陪护了几天。小成歌一出生哭声就格外嘹亮，整个走廊的人都看过来，舅舅胡应昌在产房外激动地一拍手，“老胡家的孩子就是敞亮，连哭声都跟唱歌一样，我看就叫成歌吧。” 一眨眼，小成歌来到世界上已经三个月了。 “妈，我爸可能有事。”常八九说的很艰难，“有事”这两个字几乎是他和老妈的暗号，意味着老爸又一次离开了。其实就算老爸在家，也断然不会去赴宴的，一些陈年往事如同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谁也无法逾越。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知道了，我周日去接你。” “好。” “我挂了。” “嗯。” 挂了电话，常八九倒了杯热水，把最后一点药给喝了，累地躺倒在沙发上，蜷缩着抱住自己，由内而外的寒意让他忍不住发抖。 没关系的，药喝了就会好的，过段时间就会跟以前一样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早晨时小野来敲门的时候，常八九从睡梦中惊醒，翻了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他刚坐起来，腰疼腿疼、肩膀疼，枕着的右胳膊麻得要命。缓了两分钟，他才慢慢站起来，趿着拖鞋去给时小野开了门。 “常哥，刚睡醒吧，我在家里左等右等你一直不来，一猜就是你睡过了。”时小野一进门就麻利地把饭从保温桶里端了出来。 “看，我奶奶起大早排队买的肉饼，要不是听说你来我家吃饭，我半年都吃不到。还有这香喷喷的杏仁粥，只有过年我才喝的上。你说说，我奶奶对我这个亲孙女还不如对你好呢。” 常八九听着时小野絮絮叨叨，不愧是奶奶带大的孩子。 “你奶奶对我很客气，是因为我是外人，只有对待自己的亲人她才会不加遮掩，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从昨天到今天，时小野第一次听八九说这么长一句话，松了口气，回头想想觉得还挺有道理，不愧是能考上五中的学霸。 “我觉得你对我也很客气，那你平时在家什么样啊？”时小野想也没想就问。 常八九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时小野心想：糟糕！ 不过常八九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样。” 时小野“哦”了一声，赶紧转眼看向别处。 时小野仔细看了看常八九的家，简约到极致的风格，木质的地板，几何形状的吊打，洁白的墙面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挂饰；阳台上有一个折叠躺椅，上面放着几本书；电视机旁边一个小鱼缸里只有一红一黑两条小金鱼；杂乱的茶几上摆着好几摞报刊，一盒已经拆封的香烟，一只打火机。平时也没闻到常八九身上有烟味儿，时小野猜测可能是他爸爸的。 吃完饭，两个人快走到五中校门口的时候，时小野才突然反应过来，忘了问问常八九带自己来五中做什么，从昨天到现在她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脑子有点短路。 “一个小型家长会。” “家长会？”时小野一脸懵圈，难不成让她装作常八九家长？ “一会儿见到班主任，你就说是我的家人。” “什……什么？我……我这么小，假扮成你的妈妈不太好吧！” 常八九停下脚步，端详着时小野皱着眉头的脸，叹了口气：“你说是我妹妹也行啊！” 第十六章:冤家路窄 “常八九，光荣榜上我见过你的。”门卫大叔看着常八九过来，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惹得路过的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 五中的传统是不论大考小考，成绩出来后第一时间在各个年级的宣传栏上公布排名，全校排名前五十的同学会将照片贴在光荣榜上，不过一般人只会去注意第一行第一列位置。 有趣的是，常八九发现高二、高三榜上第一行和最后一行的照片都有些褪色了，反而是中间的那些照片几乎都是崭新的。 常八九对门卫点头示意了一下，进了校门。 时小野跟着身后，感觉像自己被夸奖了一般，心里骄傲的很，恨不得抓过来一个人，扯着他的耳朵说：“看见没，我常哥，上过光荣榜的学霸！” 常八九好像没有什么感觉，步态平稳，面不改色。 时小野想了想，常八九发自内心地笑容好像只出现过一次——骑车那天。 那天他唱英文歌，肆无忌惮地开玩笑，脚下车轮飞速地旋转，衣角在风中飞舞，发梢闪着金色的光。不知道为什么，时小野觉得那才是常八九本来的样子，全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不带一丝的伪装。 现在走在她前面的常八九，带着坚硬的保护壳，百毒不侵的同时也将快乐拒之门外。 “踩着屎了吧。”常八九突然扭过头说了一句。 时小野一愣，迅速低头看了看两个脚底，没有啊。 “跟你说多少遍了，走路不要发呆！”常八九语气带着一丝愠怒。 时小野挠了挠头，没想到他会发脾气，道了句：“我知道了，对不起。” 手指间摩擦了一下，常八九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扭过头，“跟上。” 时小野跑了两步追了上去，跟常八九并排走着。 “我是怕你以后出事，走路注意点儿。”常八九走了十来步才说。 “嗯，我明白。”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常八九停了下来，“你先在门口稍微等一会儿，不要乱跑。” “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时小野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慌的像有一只狗熊在乱撞。 怎么办？一会要见常八九班主任了，怎么开口啊？ 老师你好，我是常八九妈妈。呸，我是常八九姐姐，谢谢老师对常八九的关心和照顾，这次见面是因为常八九哪里做的不太好吗？ 不对，常八九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那这次班主任和家长见面是因为什么呢？ 上课睡觉？应该不是。 自习看闲书？不可能！ 考试交头接耳？学霸才不会！ 和同学打架？肯定不是。 那会是什么问题严重到要叫家长？ 时小野看着来来往往的学长学姐，一个女生从转角走了过来，抱着几本书，褐色的卷发搭在肩头，脸上带着标志性的浅笑，跟身边的短发女生边走边说着什么。 顾妍！ 顾妍本来是要进教室的，往这边瞥了一眼，看到时小野之后脚步顿了一下，把书籍放到芊芊手上，走了过来。 “时小野，你怎么在这儿？”顾妍还是那么漂亮，语气不轻不重。 时小野嘿嘿笑了一声，“我跟常哥来的。” 顾妍惊讶地张了张嘴，很快换回淡淡的微笑，“是吗，他带你来做什么，你不需要上课吗？” “我来欣赏一下五中的校园，呼吸呼吸学霸的空气。” 顾妍笑笑，心里猜到差不多，先是常八九和于灿课堂上跑出去不知所踪，课间被教导主任在广播站全校通报，接着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不想联系到一块儿都不行。 只是顾妍没想到常八九会叫时小野过来冒充家长，常八九与班里的任何同学说话时永远不超过三句，时小野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常八九身边，她是什么认识常八九的？她和常八九关系有多好？ “顾妍，你见常八九没有？”身后响起一个男生的声音。 时小野转回头，看到一个长发男生走过来，晃着随意散漫的步子。 “他应该在里面。”顾妍指了指办公室。 男生走近，向顾妍抱了抱拳，敲了一下办公室门，要敲第二下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什么，手停在空中，转过头眼睛从刘海下瞅着时小野。 时小野也转过身，面对着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男生思考了几秒，放下手，没有进办公室，转身向时小野和顾妍这边走过来。 “冤家路窄啊！”男生把手揣进校服口袋里。 时小野“哼”了一声，“还记得呢！” 顾妍看着他俩一幅不对付的表情，“你们俩认识？” “不认识。”两个人几乎同时回答。 顾妍看了看时小野，又看了看男生：“于灿，你和时小野见过？” “算是吧。” “印象深刻啊！”时小野说了一句。 “我现在道歉行吗？”于灿伸出手，抱拳微微鞠了一躬，“您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一命”。 “晚了。”时小野抱着胳膊。 顾妍刚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常八九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叫了一声时小野“过来。”见于灿也在，也把他叫了进去。 时小野和于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站到了常八九身后。 班主任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时小野瞬间就想撒腿跑出去，她总觉得班主任一眼就能看穿她。 “常八九家长？”班主任端着茶杯，用杯盖刮了刮漂浮的茶叶。 时小野往前站了站，“班主任你好，我是常八九妈妈！” 班主任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常八九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于灿在身后憋着笑，肩膀都在抖。 时小野抓了抓头，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焦急地改口：“那个，不是不是，我是常八九姐姐。”一句话说完她觉得汗都快下来了。 班主任咳了咳，把茶杯放到桌上，擦了擦嘴角。 “常八九姐姐？” 带着疑问的语气让时小野有点吃不消，完了完了，班主任肯定不相信，一看她这个样子就不像常八九家长。还没进五中呢就先给五中的老师带来撒谎的印象，完了，以后可怎么在五中混？ 时小野脑袋里一团糟，简直快要爆炸了。 她想了半天，低着头，不敢看班主任眼睛，说：“我是常八九妹妹。” 班主任看着时小野，，凭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问：“常八九妹妹？” 时小野的脸已经通红通红的，大脑冒着烟死机了，语言功能暂时丧失，四肢僵硬不能动。 “小野是吧，老常经常跟我提起呢。”身后于灿及时说了一句。 常八九把手搭在时小野肩膀上，“是，常小野。” 第十七章:难不成是早恋 班主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于灿：“你的家长呢？” 于灿摸了一把后脑勺，咬着下嘴唇，低着头说：“我昨天说了，但我爸妈死活不肯来学校，他们想跟您电话聊。” “头发。” 于灿抬起头，“啊”了一声。 “你头发怎么没剪？” “嗨，我忘了，昨天只顾着做我爸妈的思想工作了，一着急给忘了，再说也不是太难看吧。”于灿把头发往耳后别了一下。 “是难看不难看的问题吗？”班主任拉开抽屉，扒拉着在找什么东西，然后掏出一把刀刃有点生锈的剪刀。 “好几年没用了，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班主任手握剪刀，在空中剪了两下，“咯噔咯噔”，一刀下去头发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于灿一看，急了，吓得往后撤，“徐总，徐总，您消消气，千万别啊，我知错了，今天放学我一定去理发，真的不劳烦您了，您快把它收起来，别伤着手了。” “我这可不收钱啊，包君满意，你想好了？” 于灿摆了摆手，“我已经想好了，您放下屠刀我就非常满意了，还请徐总手下留情。” 班主任把剪刀收到抽屉里，“明天你要还是这样，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诶诶诶，我这次一定记着，谢谢徐总开恩。” 时小野在一旁看热闹，着实有趣，刚刚还汗毛倒竖，心里七上八下的，此时她憋笑憋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紧张了吧。”班主任笑呵呵地看着时小野。 时小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不紧张了。”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你今天的身份是常八九的家长，我也把话说了，他昨天和后面那臭小子一起违反了学校纪律。” 违反什么学校纪律会被叫家长？ 难不成……难不成……是……是早恋？ 时小野心里咯噔一声，然后一个声音在咆哮：我的妈呀，难不成学霸都好这口？两个表面上看起来挺正常的高中男生，原来背地里还有另外一张面孔，失策失策啊！ 时小野捂着嘴咳了一声，假装镇定地说：“老师您请说。” “他们两个昨天上课期间私自从教室跑出去，到后操场公然吸收有毒物质，并间接给他人的身心健康带来损害，俩倒霉蛋正好被教导主任逮到了。” 时小野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是早恋啊！私自外出，损害健康的有毒物质，被主任当场抓到，心里怎么凉飕飕的？ 于灿走上前，“徐总，没这么严重！” 老徐瞪了他一眼，“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法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回头你就等着触礁吧。” “老师，他们不会被关起来吧。”时小野小心翼翼地问，越想越害怕。 老徐喝了口茶，说：“那倒不至于，但是他们如果不及时纠正恶习的话，就等于提前给自己的身体判了无期徒刑。” 时小野看了看常八九，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如斯。 “老师，要罚多少钱啊？”时小野声音都有些颤。 于灿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老徐你就别吓小朋友了，吸个烟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班主任第二次瞪了他一眼，“成天吊儿郎当的，吸烟是小事吗？你知不知道香烟的成分是什么？里面最主要成份尼古丁长期刺激人体，会叫人上瘾，一天不摄入你就浑身难受；丙酮会损害你的皮肤、口腔、肾脏、肝脏，导致神经损伤；铝成分会引起皮炎和阿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氰化物有可能导致昏迷，心搏停止，甚至死亡。你们不担心自己身体，你们父母不担心吗？就算你们父母懒得教育你们，二手烟也会危害校园里的其他同学，他们的身体健康谁来负责？” 一番话下来，于灿愣住不说话了。 时小野总算知道常八九和于灿违反什么校纪了——吸烟。不是早恋，也不是严重到犯法的事。 松了口气，时小野看了看常八九和于灿，两个人低着头。 “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事确实是他们两个做的不对，我特别理解你的担心，曾经我爷爷因为吸烟得了肺癌，后来没能治好去世了，我知道长期吸烟的危害。” 每次想到爷爷，时小野都恨不得投诉所有产烟的商家，一包十几块钱的香烟吸着吸着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吸没了。小学的时候爷爷每天接送时小野上下学，背着奶奶给她买糖吃。一眨眼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已经永远离开了，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闯进时小野的梦里，塞给她一把糖，“别告诉你奶奶，要不然她又该啰嗦我了。” 时小野还沉浸在回忆里，常八九轻轻拍了一下她肩膀，她回过神来，平静了一下心情。 “看看你们两个，岁数也不小了，还不如一个女生懂事。”班主任指了指常八九和于灿。 于灿摸了摸鼻子，小声说：“小姐姐说的是。” 时小野乐了，“多听听班主任的话吧，肯定不会害你们的。”奶奶经常这样唠叨时小野，她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徐总教训的是！”于灿冲老徐抱了抱拳。 “少拿嘴上功夫糊弄我，我见的人比你们吃的馒头都多，是不是真心忏悔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常八九半天没说话，现在终于开口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班主任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常八九，“你说说哪里错了？” 时小野心想，怎么跟奶奶一样？ “我不该上课期间跑出去，给老师和同学带来麻烦；不该吸烟，置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健康与不顾，今后我会改的。”常八九面不改色地说完，于灿张着嘴盯着他。 班主任拿出一张稿纸，递给常八九，“知错就改还是一条好汉，回去把这次开会的心得体会写下来，不用太多，一百字以内。” “徐总，我的呢？”于灿伸出手。 “你一张够写吗？起码得三张吧。”老徐撕下三页纸。 于灿皱着眉接了稿纸，“徐总，我怎么比老常多两张啊，我从小到大最怕就是写检讨。” “怕检讨还不知道收敛收敛自己，我说的话你又不听，家长的电话号码写下来。” 于灿把家里的电话抄在老徐的本上，“徐总，我这次一定听话，回去我就剪个寸头，再想抽烟我先扇自己一巴掌。”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老徐朝他们一挥手，“你俩先出去吧，我跟常小野单独说几句。” 第十八章:不打不相识 于灿手搭在常八九肩膀上，两个人并排走了出去。 “你是常八九朋友？”老徐推了推眼镜，笑着问。 时小野尴尬地挠挠头，笑了笑，“啊，和常八九是一个小区的，算是朋友吧。” 老徐没生气，点了点头，“其实说你们是朋友我都有点惊讶。” 时小野看着老徐，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入学这一个月下来，我观察了一下，他总是独来独往的，跟同桌说话都很少。虽然表面上他也会笑会闹，但我总觉得他不是真心想融入同学，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理解吗？” 说到这儿老徐抿了口茶，思考接下来怎么说。 “他总是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一个私人空间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有时候他会故意避开与别人的交流，要么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身边的同学闹腾，要么就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沉默。我原来以为他只是比较内向，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又不单单是内向可以解释的，他可以跟你说跟你笑跟你玩，但是他不会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我也看不透他这个人。” 时小野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有关常八九的事情，而且这个人是常八九的班主任，应该比很多人都了解他，但老徐明确说他看不懂常八九。 “你是常八九的朋友，我想听听你对他的看法。” 时小野坐直了身体，“我是今年暑假认识他的，他家住在我家对面，出手帮助过我几次，爱开玩笑，学习又好，我觉得他还挺讨人喜欢的。” 班主任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知道他还有什么别的朋友吗？他家里是什么情况？” “我只知道他和顾妍姐是发小，还有一个附中的同学，其他的他也没提起过。”时小野没有将小区里的闲言碎语告诉老徐，毕竟是非曲折只有当事人知道，而常八九肯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好的，我了解了。”老徐又沏了一杯热茶，“你是他朋友，平时就多关心关心他，他现在的这种性格对他的成长弊大于利，肯定会影响他今后的学习和生活。同时我也会旁敲侧击地规劝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明白吧。” 老徐挥了挥手，时小野道了声谢走出了办公室。 所有的班级都还在上课，读书声此起彼伏，二楼的某个教室不时爆发出一阵狂笑和拍桌子的声音，花坛旁的银杏树一眼望去金灿灿的，真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宜发呆、宜撒欢。 这不，常八九和于灿坐在办公室门口的台阶上，同时盯着花坛出神。 常八九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到底生活在怎样的家庭中？ 街坊邻居和奶奶说的话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当真他的父母很少回家吗？ 平时从来没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儿，为什么上课要会跑到后操场吸烟？ 他在发呆的时候会想什么？ “你妹妹常小野出来了。”于灿用肩膀顶了顶常八九。 常八九用手掌拍拍旁边的地方，时小野坐到了他身边。 “小姐姐好厉害。”于灿的声音隔着常八九传过来。 “卡，到此为止。”时小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上次的事真的是个意外，抱歉了妹妹。”于灿冲时小野抱了抱拳。 常八九扭头看着他。 于灿“嘿嘿”笑了笑，说：“暑假有一次我赶着骑车回家，路上碰到你妹妹了，我当时骑得太快从她面前冲过去，没想到吓到她了，我眼看着她连人带车闪着闪着就掉沟里去了。也怪我当时心急，没有拉她一把就骑车跑了。” 常八九想起来了，那天时小野去给同学送礼物，半路就回来了，推着掉了链子的自行车，一身狼狈，到头来是于灿把她撞沟里的，也是巧的很。 “不是撞的，我就是冲的猛，是你妹妹自己闪沟里去的。” “你不冲过来，她需要闪吗？” 于灿搓了搓手，“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现在认真地向你妹妹道歉，哥哥对不起了，求小妹原谅。” 时小野气也气过了，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亲手把礼物送给肖泽，礼物盒用胶带粘好之后就一直放在桌子上，估计都落灰了，早知道就不跟常八九抢那支钢笔了。 “看在常哥的面子上，姑且原谅你了。” 于灿一拍常八九的肩膀，把手伸了过来，“不打不相识，很荣幸认识你，在下于灿。” “幸会幸会，时小野。” “啊？你不姓常啊？” “是啊，没想到吧！” 于灿哈哈笑了，“我当时就听到顾妍叫你什么小野，那这么说来你不是常八九亲妹妹啊？” “当然不是啊！” “我觉得你们俩很像啊！” “呵，你是说我长的像男生还是常哥像女生啊？”时小野眯缝着眼睛看着于灿。 于灿看了看他们两个，摇摇头：“我不是说长相，是性格，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的那种。” 常八九和时小野同时盯着于灿，于灿往旁边移了移，“其实我知道……虽然你表面上冷若冰霜的，其实心里有一把火，藏着九九艳阳天最辣的太阳，只为心里最信任的那个人所燃烧。” 时小野不知道于灿到底在说自己还是常八九，因为他的眼神一直望着天空，也有可能是在说他自己。 三个人坐了一会，下课铃响了，常八九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 “上哪儿去，我可不敢再跟你躲后操场呼吸有毒物质了，老徐肯定会杀了我。”于灿打了个哈欠，还是站了起来。 “送你回去。”常八九看着时小野。 “不用不用，你进教室歇会儿吧，不耽误下节课。”时小野摆摆手，朝着大门走过去。 走了十几步，时小野扭头就看到常八九跟在后面，以为他送到门口就会回教室，放慢了脚步跟他并排走着。走到门口，门卫大叔尽职尽责地拦住了两个人。 “送妹妹回家，叔叔通融一下，我马上回来。”常八九说的风轻云淡，微微笑着，让你觉得他天性如此温言细语。 门卫叔叔乐呵呵地说了声“注意安全”便放行了。 时小野有点想笑，“我不是路痴，认得回去的路，你快回去上课吧。” 常八九没说什么，在前面走着，时小野跟上去，实在想不通常八九为什么非得送她回去，好歹自己也是初三的学生了，走过的路也能环绕东海湾十来圈了。 “今天谢谢你！”常八九把时小野送到小区门口，一本正经地说。 时小野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客气”还没说出口，常八九又说：“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还钱了！” 第十九章:这样就挺好的 时小野挠头的动作僵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常八九，常八九突然笑了出来，手捂着肚子弯下腰。 时小野顿了几秒也忍不住傻笑起来。 “下个月我有零花钱了一定还你！” “别，这样就挺好的，我回学校了。” 常八九伸直懒腰揉了揉眼睛，转身汇入人群中，路边的梧桐树下，黑白相间的校服裹着单薄的身躯，阳光透过黄灿灿的叶子在地上洒下片片斑驳，跟随着他的背景摇摇晃晃。 进了小区，时小野在家门口按了半天铃，没有人来开门，钥匙也没有搁门口的毯子下面。 “小野，你奶奶又没留钥匙啊？”孙奶奶手里掂着一张小板凳从楼下上来了，时小野正坐在楼梯口发呆。 时小野“嘿嘿”笑了一声。 “你奶奶也是的，每次出门都记不住留钥匙，也不给你配一把，肯定又是心疼那一两块钱呢！现在可不比以前了，就算一天到晚省几毛钱，一年又能省多少啊，钱花得快挣得也快，你说是不是？我跟你奶奶一说她就急，你可得好好劝劝你奶奶，别太小气了。”孙奶奶把对面的门打开了，“来，小野你上我家坐会儿吧。” 呵，我奶奶又没抠你家的门。 “不了，孙奶奶，我在楼梯这儿坐会儿就行了。”时小野笑着摆了摆手，孙奶奶地关上了门，嘴里还念叨着“心疼钱不心疼人啊”。 时小野一个人坐在楼梯口看着窗外，屁股都坐麻了，奶奶还没回来，楼道里飘过来一阵炒菜的香味。她只好站起来，从楼上走到楼下，又从楼下走到楼上，嘴里磕磕绊绊地背着老师布置的英语作业，然而三句下来头脑就一片空白了，怎么也想不起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时小野很早就发现背英语是对付饥饿的好方法，每次她背写单词的时候就感觉肚子里都是气，撑的慌。别人是越背越熟练，越熟练越记得快，她是越背越生气，越生气越记不住，气得她想当场表演一下胸口碎大石。 时小野走出楼道，坐在小区的长凳上，望着小区大门的方向。外面溜达的老太太陆陆续续回来了，不过没有奶奶。紧接着，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女人，跟在一堆老太太的身后，显得格外扎眼。她一身整洁的白色套装西服，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头发盘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身材高挑，步履稳健，与小区里灰头土脸的社会底层老百姓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时小野断定她不是本小区的人。 一点点走近，她的头发在阳关下泛着些许红光，皮肤白皙，嘴唇红润。时小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不经意间看过来，目光与时小野对上的那一刻笑了笑，时小野迅速低下头，用脚在地上胡乱划着，眼神却偷偷往上看。女人走过去，走进了旁边的楼道里。 这个姐姐，我是见过的。时小野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莫名熟悉的感觉让她感到非常恐慌，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奶奶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时小野肩膀上的时候，她还在盯着漂亮姐姐走过去的方向，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你这孩子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大中午的不嫌晒啊？热得一头大汗也不知道躲背阴处，晒傻了？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明年就要上高中了，能不能学学你姐，让我少操点心？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学习学习不行，家务家务做不好，我教育你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说说你还有什么本事？能不能给我长点脸，让我也在区老太团里抬起头。”奶奶一路嘴不停地说着，时小野跟在身后，进了家门。 “区老太团是啥东西？” “小区老太太团体的简称，懂了吗？理解力也太差了，怪不得成绩老不及格。”奶奶换了鞋进了厨房。 “奶奶，我饿了。”时小野扒在厨房门上，看着奶奶系上围裙。 奶奶瞅了她一眼，开始洗菜，“客厅坐着吧，饭马上好。” 时小野“哎”了一声，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播放着每天必看的美食节目，主持人熟悉的嗓音响起来，配合着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让时小野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样就挺好的。”时小野重复着常八九说过的话，终于笑了出来。 小型家长会风波结束后，常八九和于灿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于灿一如既往趴在桌子上闭目修炼，常八九靠在后墙上听着老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讲解，课间班长在热情澎湃地组织秋季运动会的事情，顾妍拿出数学习题册请教常八九难题，自习课上老徐把脸贴在后门的窗户上，几个边嗑瓜子边唠嗑的男生女生被巡逻的主任记名通报了…… “生活如水，一点小小的涟漪终究归于平淡，明知道生活无趣却依旧享受生活，才是真的英雄。”常八九刚背上书包走出校门，科子发过来一条短信。 “有子如你，朕深感欣慰。”常八九随手回了他一句。 “滚，一点都不深情！” 常八九走到小区门口，忽然想起来周日老妈带他要去西城参加成歌的百日宴，于是给科子发了一条短信：“周末去西城，有时间？” 不到三秒钟，科子把电话拨了过来，“九哥，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周末你真的来西城啊？” “假的。” 科子那头没了声音，过来几秒听筒里传出来一串笑声。 “九哥，你说不来才是在开玩笑，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啊！你丫以为自己挺幽默是吧？来就来，是爷们儿就爽快点！我保证，你来了带你去吃西城最贵的大排档，给足您老面子，咱哥俩好好吃一顿，顺便叙叙旧。我科子没什么大本事，但请你吃一顿大餐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行，一顿大餐可真不够，要不你直接住我家吧，我再带你到西城最大的游乐场玩玩，这还是咱哥俩小时候的愿望，当时我妈还骂我败家子，你没忘吧？对了，你周一早上回去成吗？” 常八九上了楼，拿起钥匙开了门，科子还在话筒那头啰里吧嗦地叨叨，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记得小学的时候，每年春游的前一天晚上，科子能跟常八九煲电话煲到天亮，常八九一觉睡醒，电话那头的科子还在絮絮叨叨。 “到时候再说吧。”常八九插孔说了一句，换了拖鞋，校服挂到衣架上的一刻，手顿住了。 科子还在兴奋地说什么，常八九已经完全听不清了，他按了关机键，慢慢走进客厅。 第二十章:我以为我妈在家 客厅的竹地板擦得锃亮，杂乱的物品被一一摆放整齐，茶几上的报纸不知道收拾到哪里去了，打火机和烟盒也一并不见了，玻璃水杯干干净净地扣在杯垫上。沙发罩换了一套新的，之前搁在沙发上的衣服应该被扔进了洗衣机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常八九站在客厅中央，身体略微僵硬。 茶几角贴着一张便利贴：“客厅太乱太脏，我收拾了一下，把没用的东西都扔了，应该没有把你重要的东西弄丢吧？” 常八九笑着拍了拍沙发，对着便利贴说了一句：“没，都还在呢。” 常八九起身想给金鱼喂食的时候，鱼缸边也有一张便利贴：“鱼缸水浑浊，鱼浮水面上吸氧，切记定期清洗鱼缸和换水，对生命负责！” 他笑着扔了一把鱼食进去，然后跑进卧室，不出意外的是窗帘、床单、被罩也都换成了新的，书桌上的杂物统统被整理起来了，桌面一尘不染，桌上一张便利贴：“床单被罩长时间不换会滋生螨虫和细菌，注意每周更换一次！” 常八九在床上滚了两圈，心情渐渐平复了，才慢慢走进客厅的冰箱面前，想看看昨天剩的一点菜还在不在了。冰箱门上一张便利贴：“说多少遍了，剩菜剩饭绝对不能吃！”。字迹比之前的要潦草，可能真的惹老妈生气了。常八九打开冰箱，剩菜剩饭果然都被倒掉了，换成了一批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值得欣慰的是，冰箱里还有一张便利贴：少吃凉东西，对胃不好，厨房有热粥。 常八九又跑到厨房，咽了口唾沫才打开了保温锅的盖子，是不加皮蛋的瘦肉粥！锅边的厨台上一张便利贴：胃不好，应多喝热粥，忌辛辣和油腻，炒菜少加盐和调味料。 “每人每天食盐的摄入量应控制在5克以下，有助于预防冠心病和高血压；调味料吃多了会增加致癌的风险。”常八九从小就听护士老妈在饭桌上说，早已耳熟能详。 常八九把所有的便利贴轻轻揭下来，收进了一个盒子里，外面还加了一把锁。放到书架顶上。 由于心情还不错，常八九下厨简单炒了几个菜，配着瘦肉粥吃得格外满足，躺在沙发上看了半个小时的篮球赛，他才想起来进门的时候一激动把手机直接关机了，科子这二货铁定要骂街。 手机刚一开机，常八九就被一堆短信和电话提醒给震的手麻。 “九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挂了？” “九哥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九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哥快回我电话！” “九哥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手机怎么还是关机？你他妈别吓我！” “常八九你他妈能不能说句话！” “常八九你他妈能爷们儿点吗？动不动挂电话关手机，你还是男的吗？” “孙子，你知不知道你爷爷我现在担心死了？是孙子你就赶紧回个电话。” …… 未接电话显示四十几个，常八九揉了揉眉心，思考怎么跟科子解释，不过没等他想好电话又打了过来。 “九哥，你手机掉厕所了？”科子试探地问了一句。 “没，我就是不小心点了关机键。” 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爆炸似的声音传过来，“孙子，你他妈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这样会吓死你爷爷的知道不？我正跟人吃饭呢，以为你出事了，二话不说从饭桌上跑出来，给赵一豪打电话，给子城打电话，给刘哥打电话，谁都联系不上你，快吓死你爷爷我了你知不知道？你他妈现在跟我说你不小心点了关机键，哄小孩儿呢？你今天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信不信我绝交给你看！” 常八九无奈地叹了口气，“科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以为我妈在家。”常八九费劲地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科子也沉默了。 常八九现在的家庭是他们从来不会提的一件事，而常八九首先打破了这个惯例。 科子吸了吸鼻子，“那什么，九哥，周日你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接你。” “好。”常八九想了想，又说：“科子，谢谢。” “九哥你再说出这种话，我必须跟你绝交！”科子笑了一声，“九哥，我说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兄弟间不说谢谢。” 常八九谨遵医嘱洗了热水澡，躺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的，不吃药果然入睡比较困难。在他数到第五百零七只小羊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 “九九，今天我加班，所以没有留家里，你记得早点歇息。” 一年三百六五天，每次都是加班，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里住啊？常八九捏着手机，写了又删，最后回了句：“好，你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常八九回完了消息，意外的是没多久就感觉到困了，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对面的时小野还在疯狂补作业，虽然请了两天假，但是作业就摆在那里。写到十点半的时候，她终于把最后一张卷子给写完了，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黑漆漆的窗户。刚才客厅还亮着灯，现在全暗了，常八九应该已经睡了吧。 “虽然表面上他也会笑会闹，但我总觉得他不是真心想融入同学” “有时候他会故意避开与别人的交流，要么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身边的同学闹腾，要么就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沉默” “他可以跟你说跟你笑跟你玩，但是他不会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我看不透他这个人” 时小野洗漱完躺在床上，想着班主任说的话，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一点也不了解常八九。常八九和她见过的任何同龄人都不一样，有时候说话成熟的像个大人，有时候一幅邻家大哥哥的形象，哼着时髦的英文歌。还有今天那个漂亮姐姐，为什么一见到她，就觉得在哪里见过她，而且心里不自觉地会紧张，她到底是谁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时小野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大活人不成？”时小野用被子蒙住头，缩成一团，念完咒语，这才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第二十一章:自己也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国庆七天的假期，加上两天的病假彻底把时小野的生物钟打乱了，第二天早上她又一次睡过头了。虽然说她一年中早起的次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每天顶着执勤老师在门口查迟到的目光冲进校园里，还是很丢脸的。尤其是刚进入初三这一段时间，奶奶神奇地自动关闭了早起叫醒服务，导致时小野一个月内被通报了四次。 “你也这么大了，总不能一直让我叫你起床吧，自己长点心行不行？”奶奶插着腰站在门口，目送时小野冲出家门，嘴里叼着一根油条，手里捧着一杯豆浆，风一般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奶奶叹了口气关了门。 时小野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校门正在缓缓关闭，她一个箭步赶在校门完全关闭前冲了进去，执勤老师一手拿着记名册，一手拿着笔指着时小野。 好巧，竟然是班主任老黑。 “现在几点了？”老黑问。 时小野看了一眼门卫室里挂着的钟表，“七点左右。” “左还是右？” 时小野又看了一眼，“右。” “咱们班里规定几点算迟到？” “六点五十。” 老黑刷刷在本上记东西，“所以说你同时违反了校规和班规两条制度，没有什么异议吧？” 时小野低着头，捏着书包肩带，“没有。” “病完全好了吗？” 时小野没料到班主任突然问她生病的事，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好，这周每天放学留下来打扫咱班操场划分区的卫生。” 时小野悻悻地走到班里，下了早读去交数学作业的时候才发现，两年内从来没请过假的肖泽竟然没有来，他桌上放着一沓作业本。 肖泽的同桌高茜，此刻正二郎腿在嗑瓜子，把瓜子皮扔到前排陈韬的帽子里。高茜是个很霸气的女生，九年级十班的女体育班长，身材高挑，大眼瓜子脸，却留着男生一般的发型，校服一般订最大号，日常偏好靴子，做事雷厉风行。谁敢对她的品味发表意见，她就一脚踩在那人凳子上，拍着大腿跟他对呛：“这叫fashion！懂不懂？” 时小野大概是班里唯一一认为她是个很独特的女生，敢于对世俗的眼光说不，谁不服就直接开打，据说她以前学习跆拳道的时候还把教练踢骨折了。 时小野把作业本放到最上面，问高茜：“肖泽请假了？” 高茜把腿放下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碎屑，“啧啧，裤子又得洗了。” 陈韬把帽子里的瓜子皮用手抓出来，扭过头放到高茜的桌子上，“活该！” 高茜怕裤子的动作静止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陈韬，陈韬和她对瞪了几秒，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袋子，把瓜子皮全拨到了袋子里，又拿卫生纸擦了擦高茜的桌面。 高茜翻了个白眼，这才转眼看着时小野，问：“你刚刚说什么？” “肖泽今天怎么没来？” 高茜张嘴就要脱口而出，陈韬边整理自己的帽子边看了她一眼，高茜也白了他一眼，想了想才说：“可能家里有事吧，你找他有事？作业搁他桌上就行。” 时小野摆了摆手，“也没什么事，作业我放桌上了。” 高茜点了点头，扭头又嗑起了瓜子，陈韬也扭过头开始趴着睡觉。 时小野一上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高茜和陈韬的反应太奇怪了，肖泽没来学校肯定另有隐情。一整天下来时小野猜测了无数种肖泽不来学校的理由，怎么也想不通肖泽会因为什么事情严重到高茜和陈韬要刻意隐瞒。 下午一放学，时小野就拿着一把扫帚冲出了教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骑着扫帚飞出去的，她直接跑到篮球场，坐在了一个篮筐下面。 不一会，几个男生拍着球走了过来，走在中间的石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就喊：“时小野，要一起打篮球吗？”同行的几个男生不怀好意地笑着，轮流拍了拍他的胸脯。 石头走过来，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凳子，时小野拖着扫帚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我什么也不知道。”石头开门见山地说。 时小野一脸懵逼地看着石头，“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啊？”石头笑了笑，“听说你上次数学考了九十？” 时小野对于石头转移话题略微不爽，忍着没有发火，“是啊，厉害吧？” “厉害，时小野如今都成学霸了，我石某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肖泽……他这几天都没来打球？” “是啊，具体情况我真的不清楚。”石头拍了拍时小野肩膀，“时小野学霸有空多操心一下自己吧。” 时小野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肖泽一个超级学霸怎么会需要别人替他担心？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一个人也肯定能解决。 “我还有事，不跟你瞎扯了。”时小野站起来要走。 “被老师罚值日了吧？” 时小野看着石头，石头笑得酒窝都出来了，“正巧今天我早到一分钟，看到了时小野同学被班主任批评的全过程。” 时小野哼了一声，扫帚扬起一地的灰尘，在石头措手不及的疯狂咳嗽中跑到了十班的值日区。 高茜站在草坪边缘，双手交叉在胸前，指挥值日生打扫操场，看到时小野跑过来，一脸严肃地说：“时小野你再偷懒我只能把你交给包大人处理了。” “包大人”是高茜对班主任的称呼，班主任黑是黑了点，平时铁面无私，但班里绝对没有一个人敢跟着高茜一起喊包大人。 时小野赶紧弯下腰把垃圾都给倒了，忙活了二十几分钟，高茜才放过了时小野和其他的值日生。时小野回到家里的时候，爸爸和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今天店里事儿不多就早点回来了。” 爸爸帮时小野把书包放到了卧室书桌上，她帮奶奶把饭从厨房里都端了出来，三个人坐在餐桌旁，时小野心中的雾霾在一顿饱餐过后消散了不少。 晚上十点钟闹钟响起的时候，时小野收起了课本，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出卧室想去卫生间。没想到爸爸卧室也还亮着灯，时小野心里有点难受，爸爸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的，从来都不说累，自己也必须更加努力才行啊！ 第二十二章:想尽早见到你 周六早上，时小野迷迷糊糊刚睁开眼的时候，唐甜甜的大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吓得她往后一躲，鸡窝脑袋“嘭”的一声与床头来了个亲密接触。时小野龇牙咧嘴地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揉着眼睛，等到眼神完全聚焦了才把唐甜甜推到床边，嘟囔道：“吓死我了。” 唐甜甜把床头的闹钟放到时小野手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说好的八点在小区门口集合，九点半了你才睡醒，你是猪吗？” 时小野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下了床，穿着睡衣走进了卫生间，开始为时二十分钟的洗漱活动。 奶奶在客厅擦桌子，大嗓门喊着，“时小野你能不能学学人家甜甜，一天天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家务不做，作业不写，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就烧高香了。” 唐甜甜坐在沙发上，听着时小野奶奶一套一套的顺口溜，笑得合不拢嘴，“奶奶，时小野最近学习非常认真，进步很大呢。” 奶奶哼了一声，“我还不了解她啊，前进一小步，后退一大步，人家都走到终点了，她一个人还朝着反方向狂奔，她这人可不能听到表扬，说不定一使劲就跑回起点了。” 时小野洗漱完换了身衣服，进厨房吃了个馒头，喝了碗粥，才背上小背包跟着唐甜甜出门了。 奶奶在身后吼：“中午回来吗？” “不回来了。” 两个人直奔市中心最大的图书馆，门口停了很多车，把半个车道都堵住了。一进门乌压压的都是人，却听不到一丝说话的声音，很多人席地而坐，捧着书在读。时小野拉着唐甜甜直接往漫画区走，然后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来，坐到了读书区的座位上。 两个人翻到上次看到的地方，低着头，完全沉浸在漫画的世界里，听不到周围任何动静。等到时小野终于看完了一本漫画，抬起头转脖子的时候发现，四周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了。唐甜甜拿着纸巾在擦鼻子，眼睛始终盯着书，时小野靠在椅子上，朝窗外看过去，街边的几家小吃店座无虚席，老板在门口乐呵呵地招呼客人。 唐甜甜放下书，拿起纸擦了擦眼睛，两个人默契地站起来把书都归还原位，走出了图书馆，唐甜甜还在揉眼睛，一出门便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唐甜甜连忙道歉。 “没关系。”男生笑着说，时小野循声抬起头，看到了灿烂笑容的主人——肖泽。 一大堆想问的问题挤在时小野的喉咙眼，一句也出不来，唐甜甜倒是激动地拍了肖泽一巴掌，“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肖学霸啊。” “你们要走？”肖泽抱着几本书，应该是来图书馆还书的。 “嗯，我们准备找个地儿吃饭，一起吗？”唐甜甜说。 肖泽看了看手中的书，想了想，点点头。 一行三个人找了个面馆坐了下来，唐甜甜现在不跟时小野一个班级，可能还不知道肖泽一周都没来上课的事，跟往常一样和肖泽侃天侃地，时小野坐在旁边跟着傻笑，其实心里早炸开了锅。 一顿饭时小野吃得心事重重，虽说她也不想管闲事，但肖泽好歹是她初中三年的同学，平时也帮助过自己很多，跟石头说的一样不管不问，时小野打死也做不到。 时小野吃完饭擦了擦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最近干嘛呢？” 肖泽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说：“没什么，家里有点事儿需要处理。” 时小野“哦”了一声，唐甜甜没事人一样开始计划下午的行程。 “肖学霸，有时间你也带我去打一次网球吧。”唐甜甜自从听说国庆的时候肖泽带时小野去打网球，就一直羡慕得不得了。 肖泽笑了笑，低声说：“行。” 目送着时小野和唐甜甜坐上了去商业街的公交车，肖泽转身朝图书馆的方向走过去，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他把之前借过的所有书都还给图书馆之后，一个人坐到在图书馆对面的广场上。 几个小孩儿在玩滑板，熟练地转弯、上坡、急停、旋转，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一滴眼泪也不掉。肖泽看得出神，兜里的手机响了，等到手机铃声停了，他才把手机掏出来，又过了两分钟才回拨了过去。 “阿泽，你现在忙吗？” “不忙，你说。”肖泽握着手机的指尖有点发白。 “阿泽，你妈妈和你……爸爸，跟我说过你现在的状况了。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非常想再尽一次我的义务，弥补一下我对你多年的亏欠，希望你能给我这次机会。”电话那头的男声理智而稳重，肖泽听得有点难受。 “我什么时候去？”肖泽问。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给你订票，我也非常……非常……想尽早见到你。” 肖泽抬手挡住太阳光线，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好了给你打电话。” “好，我等你的消息。” 肖泽挂了电话，走到路边打了个车。 “小伙子往哪儿走？” “快乐网球中心。”肖泽坐在车右后方，反应过来赶紧改口说：“别了，去陈氏山庄吧。” 司机把车开到半山腰，陈氏山庄四个烫金大字的招牌甚是气派。肖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去，大厅只有寥寥几个人，穿着黑色背心白衬衣的管家把他带到了二楼的观景处，又上了几盘点心才退下。 肖泽看着远处的海面，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肖公子好雅兴。”于灿慢悠悠地走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肖泽的对面。 肖泽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于公子好久不见！” 于灿拿起盘子里的一块糕点，翘着腿靠在躺椅上，“肖公子整日忙于政务，自然见不到我等粗鄙之人。” 肖泽无奈地摇摇头，于灿吃完了点心，双手交叉枕在头下，摇头晃脑地说：“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肖泽接着他的诗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第二十三章: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快七点的时候，管家上来询问是否要用餐。 “随便上点儿就行。”于灿说了一句。 管家笑着说：“就猜到你这样说，菜已经做好了。” 两个服务生把几个小菜端上桌，管家又下去端上来一杯热牛奶放到肖泽面前，给于灿盛了一碗热汤，于灿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汤，冲管家竖起大拇指。 “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管家笑呵呵地搓了搓手，于灿问他：“今天怎么没见陈小公子？” “下午跟一个小姑娘出去了。”管家笑着说。 于灿“啧”了一声，朝管家摆摆手，管家便下楼去了。 “陈韬这小子情窦初开了啊！”于灿边吃边感叹，“诶？他对象不会就是你们班那个假小子吧？我见过一次，不过她那火爆的小脾气令我印象很深刻啊！” 肖泽喝了口牛奶，“我们班体育班长。” 于灿吃菜的动作一滞，“女体育班长？怪不得如此威猛，陈小公子以后有得受了。” 两个人边吃边聊，走出山庄的时候天色有点暗了。于灿按了一下钥匙，停车处的一辆小电瓶响了一声。肖泽不可思议地看着于灿把小电瓶骑到他面前，一个刚剪了寸头的大男生此刻正坐在一辆白色的迷你小电车上，热情地邀请他上车兜风。 “你这车能行吗？别开出去没几分钟就爆胎了。”肖泽看着小电车，在心里评估它的安全系数。 于灿吹了声口哨，“呸呸呸，说什么呢，肖公子你就放心吧，保证平安把您送回家。” 肖泽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后座上，于灿还没等他坐稳就一拧车把，小电车十分争气地飞了出去，肖泽赶紧把脚收起来，蜷着膝盖踩在旁边的踏板上，耳边风声呼呼的。 夜晚的海风格外的凉，于灿开到山脚下的时候突然把车上的音响打开了，随着一声嘹亮的“我和草原有个约定……”，小电瓶周身一圈小彩灯也亮了起来，于灿的身体跟着大草原之歌一摇一晃，路过减速带都没有捏闸，肖泽感觉自己的屁股有一刻好像飘离了后座，然后又因为重力掉到了后座上。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肖泽看着于灿的后背，不禁想到了赵一豪，昨天的争吵似乎过于激烈，赵一豪生气发红的眼睛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经常会健忘，不愉快的一点小事却能记一辈子，每每想起来心里都一阵悸动。 两个男生就这样骑着一辆自带音响和小灯的电瓶车，在海边的公路上疾驰，肖泽在后座上低着头，避开路人频频驻足的目光，体验着有生以来最受瞩目的时刻。于灿在前面迎着风，跟着音响放肆地唱着广场舞神曲，过红绿灯的时候甚至冲警察叔叔点了点头。 “灿哥，您可消停点儿吧。”肖泽冲着于灿的后脑勺喊了一句，于灿再唱下去他决定直接跳车。 于灿哼完了一曲，音响关了，四周的小灯停止散发光芒，紧接着小电瓶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于灿把车子停在路边的时候，肖泽下来舒展了一下腿，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还差仨路口才到我家小区呢。” 于灿拔了车钥匙，站在车边，“我知道，车没电了我能怎么办，带个男生就是费电。” 肖泽白了他一眼，“那你赶紧给我找个嫂子。” 于灿推着车子到路边挨家挨户询问是否有给电车充电的设备，最后终于在路口的一家小便利店找到了，于灿给车充了点电，勉勉强强把肖泽送到了小区门口。 肖泽就要转身进去的时候，于灿叫住了他，把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了：“肖泽，你真决定了？” 肖泽挠了挠下巴，摊了一下手说：“事情已成定局，不是我能左右的。” 于灿骑在车上，眼睛看着前方，“听哥一句劝，不要被任何人左右，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因为他人的否定和不理解，去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肖泽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明白，但做不做得到我不敢保证，你说我固执也好，叛逆也好，我就这么个人，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下一个三年、五年、十年、下半辈子，我想换个活法。” 肖泽抬头看了一下夜空，低下头说：“我需要一个更加包容我的环境，就算以后跟一个陌生人生活也好，现在的生活只会把我逼疯，我很怕自己会失控，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于灿摸了一下肖泽的脑袋，轻轻揉了揉，“我承认，我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不过我一直坚信风雨过后见彩虹，没有永远迈不过去的坎，也许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 肖泽惨淡地笑了一下，眼眶里似乎有东西在闪动，“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我耗不起，也赌不起。灿哥，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我就是想真真正正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于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决定了的事哥不会反对，哥就是你身后的靠山。哥希望你不管到哪儿都好好的，有什么事及时给哥打电话。还有一豪，你别再跟他置气了，他从昨天到今天快把手机给我打爆了，他是真的关心你，没必要因为一点小分歧闹得兄弟反目，你回头给他好好道个歉，走之前别留遗憾。” 肖泽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早点回去吧，可以给我哥交差了。” “得令，小弟这就回去向赵大哥邀功。”于灿骑车小电瓶磨磨蹭蹭地走了，肖泽看着他消失在马路的尽头，顺着马路往小区的东面走了，过了一个路口，最后走进路边的一家小旅馆。 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娘在玩斗地主，抬头看见他进来了，笑着说：“回来了？” 肖泽点点头，上楼进了房间。他先去冲了个澡出来，用毛巾包住湿漉漉的头发躺在了床上，心里空落落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他拿起手机，在短信框中写下“哥，昨天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犹豫了一下又全删了。 捏着手机想了五分钟，最后拨了个电话过去。 第二十四章:总会有变好的一天 “肖泽？”熟悉的赵一豪的声音从电话里跑出来的时候，肖泽瞬间感觉自己的眼睛模糊了，他拿手臂盖住眼睛，不敢说话。赵一豪要是知道他哭鼻子了肯定二话不说跑过来，而自己已经搬出来了，怎么解释这一切？ “肖泽，听到我说话了吗？你那边怎么没声音啊？是信号不好吗？要不我直接去你家吧！”赵一豪的声音有点急，听得肖泽心里发慌。 “哥，能听到能听到，你别过来了，晚上齁冷的。”他真的不想让赵一豪过来，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能再给赵一豪惹烦心事了。 赵一豪听到后松了口气，“嗯，你现在在家？” “嗯，在家。”肖泽盯着窗外远处的霓虹灯，想着赵一豪此刻就身在其中，走了之后就很长时间就见不到了吧，离开了一直护着自己的表哥，日子一定会很苦吧。不过，还有电话和视频可以联系，也还不错，想到这里肖泽轻声笑了笑。 “哟，能笑了，说明人还正常。”赵一豪打趣道。 “你才有病，所以你看谁都有病。”肖泽听着赵一豪开玩笑，和于灿骑小电瓶的样子联系到一起，果然一个傻子三个帮。 “啧啧，瞧把你能耐的，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赵一豪跟肖泽一直在胡扯，没有提及昨天吵架的事，也没有再劝他，可能是于灿已经对他做了思想工作。如果赵一豪跟他继续吵，肖泽觉得自己一定会不服输、犟到底，现在赵一豪完全不提此事，怎么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哥，明天有空吗？” “跟你就有，打球？” “没意思，电玩城决战吧。” “没问题啊，等着受虐吧小泽泽！” 因为赵一豪特别喜欢摩托车，所以肖泽小时候经常被赵一豪带着去电玩城骑摩托，如果说肖泽是摩托车老手，那赵一豪就是摩托车车神，与其他人比赛从来没输过，是电玩城公认的“车王”。柜台小姐姐有时候会偷偷多塞给他几个币，但赵一豪这个大直男从来都不领情，始终一脸怀疑地说“姐姐你是不是没数清啊，多找了几个币”，久而久之那些想接近赵一豪的小姑娘都被他无与伦比的直男气场吓跑了，所以肖泽至今都没有机会对哪个女生说出“嫂子”这个称呼。 跟赵一豪聊完，肖泽把手机静音了放到桌子上，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盖上了薄被子，心里舒坦了许多。 周日的清晨，常八九五点左右就醒了，一般只要第二天有事他前一天晚上就会睡不踏实，即使再困也会早醒，醒了就会睡不着，睡不着就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会更睡不着。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常八九翻开手机把手机里的短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很多都是科子发的，他已经快倒背如流了。就是凭借着科子的这些傻缺而故作高深的短信，让他度过了很多又黑又冷的黑夜，常八九有时候觉得科子就像是源源不断的多巴胺，没有他快乐也就不在了。 躺到了六点，常八九起床开始洗漱，收拾好后又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刚想直接喝了，想起来老妈写在便利贴上的话，最后把牛奶热了热才喝下去。喝了奶，常八九百无聊赖地瘫在阳台上的躺椅上看着老爸落在上面的一本书，聂鲁达的诗集，老妈几乎能背诵下来里面所有的诗。 大约七点半的时候老妈终于打过来电话：“九九，我到小区门口了，你下来吧。” 常八九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要带的东西，拿着手机就下楼了。除了小区门，常八九一眼就看到马路边停着的红色轿车，这是五年前家里唯一留下来的一辆车，也是老妈的爱车。常八九轻车熟路地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后，发现老妈笑起来竟然有鱼尾纹了，眼眶有些凹陷，脸蛋虽然被厚厚的粉底盖着，还是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女人衰老的痕迹。 车子开出东海湾的时候，常八九看着前方，说：“妈，你瘦了。” 老妈扶着方向盘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专心看着前方，“是吗？我没感觉。” “妈，你别太累了。”常八九揉着眉心，很艰难地说：“你以前不是经常说，不管什么坏事都会有转机的，你不要一个人硬撑着，我们一起顶着，总会有变好的一天。” 老妈笑了两声，“九九长大了。” 常八九看着窗外，过了会老妈突说：“有什么事你也不要一个人硬撑着，总会有变好的一天。” 常八九感觉瞬间像被一盆水从头皮浇到脚底，手抖得握不住手机，快要窒息的感觉。随意丢在茶几下面的那张名片，和以前的一张检查单，那天老妈来打扫的时候一定看见了吧，而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被人知道的后果。 别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懒得解释，但如果这个人是他最亲最敬的人，他的一举一动这个人都非常了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坦露自己的伤口的，即使这个人撒的是一把糖，伤口还是会蛰得疼。 “妈。”常八九不敢去看老妈的眼睛，“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是”老妈沉默了几秒，“心疼你。” 常八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小到大他最不想听到和最想听到就是老妈安慰自己的话，所以他不停地努力，不停地证明自己是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保护别人而不是被人保护。 老妈打开了音乐，熟悉的前奏响起来的时候，常八九慢慢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攥着手机。 三个小时之后，车子驶入西城区，街道两边的商店比东海湾更多更气派，车水马龙而又秩序井然。老妈把车子停在一家酒店门口，常八九揉了揉眼睛下了车。 舅舅一看见就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姐，大外甥，你们来了！” 话刚说完，舅舅一把夺过老妈手里的车钥匙，扔给旁边一位男士，“过去把车停后面，这是咱家的。” “姐你一路过来肯定累了吧，你和八九赶紧进去坐会儿，吃点儿东西垫垫。”舅舅把舅妈喊过来，舅妈满脸堆笑地搂着老妈，常八九跟在后面进了包间。 “兰英，你看看这谁来了？”舅妈热情地向包间里的一个女人介绍。 名叫“兰英”的女人头看过来的同时，常八九和她旁边的女生都愣住了。 老妈拉住常八九的手走过去，“好久不见，妍妍都长这么大了，可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第二十五章:这辈子注定是欠你的 “八九也长这么高了，他和妍妍一起上学放学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晃都这么大了！”顾妍的妈妈笑呵呵地拉住老妈和常八九的手。 “阿姨好。”常八九朝着顾妍妈妈点点头，顾妍在旁边朝他偷偷吐了个舌头。 “听我家妍妍说八九现在也在五中，和妍妍还是同班呢。”顾妍妈妈看着顾妍和常八九两个人说。 顾妍点点头，“我俩现在还是前后桌。” “是吗？可真是缘分啊，我记得他俩小时候两个人就一直一个班，每天放了学一块写作业。”老妈笑得眼睛都弯了。 “可不是，你家八九从小数学就好，经常教研妍，以后两个人还得互相帮助学习啊。”顾妍妈妈一边拉着顾妍，一边拉着常八九说，常八九生硬地点点头。 常八九看着老妈在别人面前谈笑风生，即使一无所知却依旧保持矜持的微笑让他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过去老妈可不是这个样子。 作为家里的总司令兼后勤部长，老妈当年可是家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常八九和老爸在老妈的严格管辖下，生活健康、无不良嗜好；在医院，老妈也算护士里最有经验的长辈，饱受小护士们的尊敬且爱戴，工作上顺风顺水。老妈在前半辈子风风火火，有一说一，她是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可是现在，老妈把锋芒都无声地掩藏起来，常八九每次看着她笑，都会不由自主地难受。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老妈和顾妍妈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常八九百无聊赖地在老妈旁边看手机，顾妍拿起桌上的水瓶给每个人到了一杯水。 “你家妍妍从小就特别懂事，讨人喜欢，不像我家九九，越长大越没出息，成天就抱着手机，见了人也不说话。”老妈说着把常八九手机塞到他上衣口袋里。 常八九坐直了身体，顾妍忍不住笑了笑，“我觉得他很有出息啊，上次考试考了年级第一呢，照片就贴在光荣榜第一个的位置，非常厉害呢。” 老妈看了一眼常八九，“学习好和懂事是两码事，现在这个社会离不开人与人的交流，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两个人一定可以。” 常八九看着老妈，特别想插嘴问：一个家庭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怎么办？ “你家八九就是把学习放在第一位了，怎么能说不懂事？八九从小可从来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一不惹事，二知道学习，这就是好孩子。”顾妍妈妈在旁边圆场。 说话间，舅妈把二姨和三姨领了进来，几个女人见了面又是一阵寒暄，常八九和顾妍两个站在一边，常八九趁着人多溜了出来，走到后面的花园里，坐到亭子下面，刚坐下顾妍也跟着出来了，坐到了他对面。 两人无言地坐了会儿，顾妍笑着问：“我真没想到那天时小野会来学校冒充……嗯，你和她很熟吗？” 常八九搓了搓手指，“还行吧。” 顾妍接着问：“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她在哪儿上学呢？” 常八九对于顾妍的问题有点不想回答，出于礼貌还是实话实说：“暑假刚认识的，她和赵一豪他表弟一个班。” “哦这样，那有空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常八九看着顾妍，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点点头，“嗯。” 两个人坐了十几分钟，舅舅急匆匆快步走过来，“八九你怎么跑这儿了，我找你半天了，赶紧进去吃饭了。”舅舅往大厅推常八九，看到顾妍的时候笑了，“妍妍你也在啊，赶紧进去吧，顾经理刚刚也到了。” 常八九听着舅舅一口一个顾经理有点别扭，顾经理是顾妍的爸爸，常八九只知道他在公司某部门是一把手，而舅舅开了个广告公司，平时和顾妍爸爸生意上的合作比较多，这次舅舅宝贝儿子的百日宴肯定是特意请顾妍一家来的。 常八九和顾妍回到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老妈这边的亲戚，常八九依次向她们问好。只见老妈两边已经坐了二姨和三姨，以及他们的子女，他只好坐到了老妈对面，顾妍看了看坐在了他旁边。 说实话，自从家里出事这些亲戚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常八九突然面对这么多的人心里还是有点发怵，顾妍心情不错，跟他不停地说这说那，而常八九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一直尴尬地笑着，手指之间用力搓着。 菜上来之后，常八九松了口气，拿起筷子低着头，夹菜的时候都尽量避免与别人有视线交互。舅舅端着酒杯进来的时候，嗓门非常大：“都吃好喝好啊，各位能来参加我儿子成歌的百日宴是我老胡的荣幸，必须吃饱再走，不然就是不给我老胡面子。”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姨嚼着菜说了一声。 舅舅笑着把酒一口干了，“我老胡有你们这样的亲人，值了。” 他又倒了杯酒，扭头冲着顾妍爸爸妈妈举着，“顾经理，顾夫人带着千金百忙中赶过来，我老胡敬你们。” 顾妍妈妈笑着拍了拍顾妍的爸爸，顾妍爸爸笑着倒了一杯酒，跟舅舅碰了碰杯：“都是兄弟”，说完两个人一饮而尽。 舅舅接着倒了一杯酒，端起来犹豫了几秒，然后冲着老妈的方向一口而尽，老妈表情有一刹那暗了下去，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笑着打趣：“胡应昌你这是干什么？” 放下酒杯，舅舅双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声音明显底气不足，“我胡应昌这辈子注定是欠你的，当年予怀出事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这些年我每天睡觉都睡不安稳。” 说着说着舅舅又倒了一杯酒，这时候舅妈进来按住了他的手，“少喝点吧，后面还有几个包房要敬酒呢。” 他把酒杯换到左手，又是一饮而尽，喝完了红着脸说：“你们接着吃，我过那边看看”。然后转身走出了包房。 舅妈赔笑道：“喜庆日子咱不说不痛快的，大家都放开了吃，放开了喝，不吃饱不许走。” “成歌呢？”老妈问了一句。 见老妈没生舅舅的气，舅妈笑呵呵地说：“刚吃完奶睡了，保姆看着呢。” 老妈没说什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常八九和老妈眼神相交的时候，老妈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更明显了。 第二十六章:烟没有，凑活吃个糖吧 常八九吃完饭之后到房间去看小成歌，躺在婴儿车里的婴儿粉嘟嘟的脸蛋，嘴巴撅起来，小手握着放在头边正在呼呼大睡。房间的一侧堆着很多包装盒子，老妈送的那一个红色盒子就摆在最上面，他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金锁。 常八九觉得自己是个挺喜欢小孩子的人，看着小宝宝睡着的样子，他心里好像被阳光晒过的毛绒绒的毯子拂过一样，说不出的舒坦。即使他觉得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放下心中的芥蒂，但眼前的小生命还是让他心生怜爱。 究竟是谁错了？常八九心想。 顾妍跟着常八九蹲在婴儿车旁边，“成歌好可爱啊。” 常八九回过神，轻轻说：“是啊。” 两个人盯着小成歌看了一会，顾妍随口问了一句：“常八九，你舅舅刚才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常八九眼睛盯着成歌，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常予怀，我爸。” 顾妍愣住了，看着常八九，他站起来，揉了揉眉头，“我走了，麻烦你告诉我妈一声，让她先回东海湾吧，别等我了。” “你去哪儿？”顾妍也站起来 “见一个朋友。” “科子？”顾妍问。 常八九看着她，点了点头。 顾妍笑了笑，“那也麻烦你代我向他问个好。” 常八九“嗯”了一声，顾妍朝着包房的方向走了，他又盯着成歌看了一会儿，向保姆道了别，一个人走出了酒店。 站在酒店旁边的十字路口，常八九掏出手机给科子打了个电话。 “九哥，可算等到你电话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科子兴奋的声音传出来。 常八九蹲在路边，“刚吃完饭。” “什么，你已经吃过饭了？不是说好让我请你吃大餐的吗？九哥你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科子啊？”科子略微不爽。 常八九叹了口气，“今天我舅家宝贝儿子举办百日宴，要不然我还没机会来这大城市。” 科子笑了一声，“那现在怎么办，我把房间退了？” “就咱俩人你还包房，腐败！”常八九学着科子啧了一声。 “真退了？”科子问，“一个电话的事。” 常八九想了想，“别退了。” 科子马上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吃饱，说吧，我去哪儿接你。” “给你发个定位。”常八九挂了电话，把定位发给科子，习惯性地摸了一把口袋，是空的。 于是，他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字“静”。以前老爸心烦的时候就会在书房的宣纸上写好几页的“静”字，写完了团起来扔到垃圾桶里，有时候撕得七零八落，洒一地的白纸片。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在距离他三米的地方停下了，好像是上次去东海湾的车，科子从车上跳了下来。 常八九站起来，科子一把拦过他的肩膀，“我的专属宝车。” 科子把后车门打开，常八九刚坐下，科子也挤着他坐在了后排。 “九哥是吧，听科子一直提起呢。”司机小哥说了句。 常八九看着他，“常八九，不如意事常八九的常八九。” 小哥扭过头和常八九握了握手，“路子仪，仪表堂堂的仪。” 科子拍了路子仪的脑袋一巴掌，“路子仪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就你还仪表堂堂？” 路子仪伸手也拍了科子一巴掌，“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 科子用脚踢了一下路子仪的座位，“滚，把头扭过去，好好开车。” 路子仪握着方向盘，熟练地把车开了出去，在西城的街道上左拐右拐，走的全是人少车少的街区，是本地人无疑了。 车子停在一家火锅店门口，常八九和科子从车上下来，路子仪从车窗伸出头，“九哥，进去体验一下我大西城最好吃的火锅店，不好吃不要钱。” “别废话了，大忙人你赶紧走吧。”科子揽着常八九进了店。 服务生带着两人进了房间，科子没有看菜单，直接对服务生点了个头，服务生就出去了。 “看你这样子，没少来啊？”常八九靠在椅子上，调整到最舒服的坐姿，眯着眼看着科子。 科子把腿伸到旁边的凳子上，胳膊架在椅子上，说：“一般般吧，跟着一群混小子来过几次。” 常八九向科子伸出手，科子瞪了他一眼，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扔到他手里，“烟没有，凑活吃个糖吧。” 常八九拿着棒棒糖转了个圈，想了想放进了上衣口袋里，“下次忍不住了再吃”。 “九哥，你变了很多。”科子常八九说了一句，不过没等常八九有什么反应，几个服务生就陆续走进来，麻辣锅底表面飘着一层碎辣椒，海鲜、肉卷和蔬菜都摆在旁边的架子上。 等锅底沸起来的时候，科子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想也没想直接按了挂机键，常八九不经意瞥到来电人的名字——“徐年年”，应该是上次和科子一起去东海湾的女生。 科子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伸手肉卷全倒进锅中，边搅拌边打了个喷嚏。科子从小就不太能吃辣，辣椒只要一碰到他喉咙，他就会呛的直咳嗽，脸通红通红的，可每次他都要点辣锅，边咳嗽边灌凉白开。 一顿火锅下来，常八九觉得三分之二都是他解决的，科子只顾着咳嗽和喝水了。 “你跟你那些朋友也这样？”常八九擦了擦嘴问科子。 “怎样？”科子脸还是红的。 “吃这么辣，每次回去都拉肚子吧？”常八九记得小时候科子每次吃完火锅就会拉肚子。 科子用力拍了拍胸脯，笑着摇摇头，“现在不拉肚子，改吐了，吃多少吐多少。” 常八九拿纸擦了擦面前的桌面，“找虐呢你？” “你不懂。”科子挤了挤眼睛，“这叫刺激。” 两个人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科子拍了拍肚皮，给路子仪打了个电话。 “你不是说他每天很忙吗？”常八九问了一句。 科子啧了一声，“给他家送钱，他敢不来？” 常八九没听明白，科子解释道：“你身后这家火锅店的就是他家开的。” 常八九看着火锅店的三字大招牌“一路火锅”，没想到衣着普通，开着辆大众的路子仪也是个公子哥。 不出十分钟，路子仪把车开过来，也没问他俩去哪儿就上路了。 “九哥，味道怎么样？”路子仪边开车边问。 “歪瑞奈斯。”常八九回答他。 路子仪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大笑起来，“九哥的英文也是歪瑞奈斯。” 第二十七章:我妹就是厉害 一路上，车里放着黄家驹的歌，科子的手机震动了四五次，常八九扭过头望着窗外。 路子仪问也没问就把车开到一家台球厅门口，看来科子这小子已经都安排好了，不过常八九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兄弟，你有驾照吗？” 路子仪笑了笑，拿出来一个黑皮本子，上面的照片和名字确实表明是他本人。 “按理说你应该叫我哥。”路子仪看着常八九说，“我比你大几岁”。 常八九把驾照还给他，笑了笑，“真没看出来。” “你没看出来的多了。”路子仪笑着把车慢慢开走了。 常八九和科子两个人在台球厅一直呆到晚上八点，六七个吸着烟的花臂大汉走进来，科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正好对面有一家烧烤店，科子二话不说带着常八九进去了，里面的人非常的多，旁边还有不少人在等空位。科子对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笑着说：“楼上给你留桌了。” “你可以啊。”常八九和科子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街上霓虹灯在闪烁。 科子晃着二郎腿，啧了一声，“那是，也不看看我对面坐的是谁。” 老板端着烤串过来的时候，科子放在桌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声，他迅速戳了几下，把手机塞到口袋里，脸上有点不耐烦，闷头开始吃串儿。 常八九试着转移话题，但科子明显心不在焉，烤串儿也没吃下多少。走出烧烤店的时候科子拦了辆出租车，常八九想说“我该回去了”，但是看科子脸色不太好，也没说出口，最后还是跟着科子上了车。 常八九跟着科子进了一栋小破楼的屋子，科子刚进门就捂着肚子冲进了卫生间。常八九走到客厅倒了杯热水，站到科子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刺激吗？” 科子趴马桶边吐了一会，站起来扶着墙，按下冲水键，然后接过水杯漱了漱口，惨笑了一声说：“太刺激了。” 常八九想扶他一把，科子摆摆手，拖着脚步坐到了客厅沙发上。常八九给他又倒了杯水，也坐了下来。 “九哥。” “嗯？” 科子盯着水杯看了一会儿，说：“我和年年分手了。” 常八九看着他，一时语塞，一天下来不知道科子挂了多少个电话。 科子喝了一口水，“她妈一口认定我是个小混混，全盘否定我这个人，我他妈一个优点也没有吗？”他说着一拳打在沙发上，“去他娘的，不说了，说起来我就烦。” 常八九笑了笑，“失恋小少年脾气挺大。” “滚。”科子斜了他一眼。 常八九看了看四周，转移话题：“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没，这是我的秘密基地。”科子翘起二郎腿，“怎么样？” 常八九朝他竖了竖拇指，“土豪。” 科子不以为然地掏出一根棒棒糖，塞到嘴里，“他们也就这点能满足我了，没有教育好子女的能力，就只能用金钱补偿。” 常八九打了个哈欠，“挺好的，至少还有人管你。” 科子不说话了，看了常八九一会儿，“早点睡吧，明儿一早把你送回去。” 常八九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换个地方睡不踏实，一晚上醒来十几次，而且房间隔音效果不好，隔壁科子的呼噜声一直在耳边回荡。 周一的闹钟响起的时候，时小野正在做梦，梦里奶奶是一个女巫，自己因为不听话被她变成了一头猪，孙奶奶看见了拿着刀在后面追她，说要杀了她吃肉……时小野吃早饭的时候看着奶奶都有点害怕。 “赶紧吃，磨磨蹭蹭跟头猪一样。”奶奶拿着抹布在擦桌子，时小野一听“猪”差点噎着，快速喝完了粥，背着书包冲出了家门。 时小野走进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低头写字的肖泽，心里瞬间晴空万里，她放下书包，掏出英语课本，看着一个个单词好像在跳舞。 日子又恢复平静，每天可以见到肖泽，而且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常八九，时小野特别享受世界一切都在正常运行，所有人忙着自己的事情的状态。 当高茜站在讲台上大嗓门鼓动同学们参加秋季运动会的时候，时小野一口气报了三个项目——跳远，跳高和长跑。 肖泽只报名了长跑，是男生组的第二名，时小野给他递过毛巾，石头在旁边吹了声口哨，时小野瞪了他一眼。 “我可是第一名，不是应该先给我的吗？”石头喘着粗气说。 “你现在又不是我们班的。” 石头叹了口气，坐到了草坪上，唐甜甜跑过来，踢了他一脚，“跑个步累得跟狗一样。” “你跑两圈试试！”石头接过唐甜甜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 四个人坐了一小会儿，时小野听到广播里喊自己的名字，站起来准备去比赛，身后石头喊了一句“时学霸拿个第一啊！”时小野比了个ok的手势跑远了。 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体育绝对是时小野的强项，运动会为班级争光简直就是小意思。跳高和跳远她轻轻松松就拿了第一，就是一千五百米跑下来的时候腿软得站不住，尤其是看到肖泽站在人群中迎着光笑着，晃得时小野有点晕，唐甜甜搀着她走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呼吸顺畅了。 一屁股刚坐下，时小野听到后面一个声音“我妹就是厉害。” 时小野扭过头，看着常八九背着光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网球帽的男生，灿烂的笑容和肖泽有七分相像，是赵一豪。 唐甜甜疑惑地看着走过来的两个男生，指着赵一豪说话都结巴了：“赵……赵学长。” 赵一豪笑着点点头，然后坐到肖泽旁边，“没见到我弟的英勇身姿真是太遗憾了。” 肖泽笑了笑，“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完赵一豪表情凝固了一瞬间，然后拍了拍肖泽肩膀，常八九接着拍了拍赵一豪肩膀，几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常哥，你们怎么来了？”时小野问。 常八九把手搭在赵一豪肩膀上，“某人非拉着我来看他弟弟比赛，还记错了时间，我冒着退学的风险跑过来，还是错过了。” 赵一豪胳膊肘子捣了常八九一下，用老干部一样的口气说：“说话注意点。” 肖泽一直笑着，“你俩小心被叫家长。” 一听“叫家长”，常八九和时小野对视了一眼，时小野尴尬地挠了挠头，扭头的时候发现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