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孤客》 第一章 迷梦未醒 “……你不该出现在这。” 刚从眩晕中恢复意识，鱼子菲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这样告诉她。语气近似喟叹，透露出说话人的担忧。 没等她的脑回路绕回一圈，赤裸的脚底涌上了一股可怕的寒意。蚀骨的寒气，凶猛地侵入了她的肺腑，试图冰冻住她体内流动的热血。 冰冷的水珠，从发梢渗进了眼缝，鱼子菲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几下。她抬起冻得几乎麻木的手，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却发觉双手也是湿润的。 强忍着刺痛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以后，鱼子菲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里……是哪儿啊？我为什么……会在这？”她颤抖着声音终于说出了两句完整的话。 到底怎么了？明明记得自己在教室里复习……一晃神的功夫，怎么变成了这样？周围除了水，竟然什么都没有！ 她硬着脖子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双脚并没有没入水中，而是稳稳地踩在水面上。脚底的水，冰冷刺骨，而且一片漆黑，令人猜不透水下的深浅。 水面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一眼望去，空旷的水面上，只有她瑟瑟发抖的身影。 而这时，不知从哪吹来一缕风，漆黑的水面漾开了层层细小的水纹。她看见了自己的倒映，狼狈无比。 水里的她，面色惨白，披肩湿发紧贴着头皮、脸颊。湿漉漉的裙子十分凌乱地缠在身上。水珠不停地自裙摆渗出，流过脚踝，最后掉进漆黑的寒潭。 她刚才还隐约觉得，那个人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然而此刻，她在心里忍不住狠狠地点头：自己现在这个模样，简直就像从水里冒出来的女鬼！ 她听见牙齿“咯咯咯”地在打颤，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冻僵了。刚刚和她说话的人此时也不见踪影。再这样下去，自己只是坐以待毙。 可是她并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像来到了外星球，无边无际的都是水，自己怎么能找到回去的路？ “你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声音。十分地清晰，说话的人似乎就在她的身边。但是她的周围什么人也没有，连只鬼也没瞧见。 这个声音时有时无，鱼子菲的心中升起一股愤怒。 “……我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舔湿了干裂的唇角，声音冷冷的，“我也没想过要来这里。既然你也说我不该出现，就放我回去！” 她最厌恶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的人。因为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幼时被人扮鬼捉弄时的恐惧和痛苦。 以为那人会继续说些什么，但等到她被冻得几乎失去意识，那个声音也没有再次响起。 她渐渐感觉很困，眼皮重得要抬不起来了，大腿以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勉强撑住大脑的最后一丝意识，鱼子菲使劲地用手揉搓麻木的脸颊。 她想活着，她不想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死去！ 周围却忽然狂风大起，强风几乎吹干了她的头发和裙子。 鱼子菲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到远处的水面大浪翻滚，一个巨浪伴随着飓风向她扑来…… 第二章 迷梦未醒(下) 鱼子菲绝望之中不甘地设想，假如双腿没有冻僵，我一定会躲过这个巨浪。 这是她意识尚存时的最后一个愿望。 而此刻，墨色的巨浪疯狂地随风翻滚，她的身影淹没在了凶猛无情的浪潮里…… 混沌之中，什么东西被拉扯得韧滑无比，金色的光芒时隐时现地闪动。无数情绪一晃而过，只留下被刻意煽动的心悸。 她不想哭，不想用哭泣的方式来释放恐惧。 可是她看见自己小小的身躯，正蹲在楼梯脚下哭得很伤心，也很压抑。 如果说现在的鱼子菲不怕鬼，相信认识她的人，没有人会说不。但是小时候，谁都知道假扮鬼神吓唬鱼子菲，会百试百中。 只是他们并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装神弄鬼的捉弄变得异常冷漠。 或许因为她长大了，自然而然地不怕鬼了；也或许是因为，从她看到爷爷针孔遍布的遗体开始，她才发觉从前的恐惧如此可笑。 这时的“她”已经失去爷爷了，与其害怕，不如说“她”不相信鬼魂，又期待看见鬼魂的存在。这样也许能证明，爷爷还没有彻底地离开“她”。 但是楼梯边的“她”现在又为什么哭呢？她能感知“她”此刻的委屈和恐惧，却无法理解。这令长大的鱼子菲不免好奇。 鱼子菲悄悄地走过去，每走一步，都带着强烈的悸动。 终于她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细弱的的肩膀。 “小朋友，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呀？” 她看见“她”抬起了头，委屈地瘪着嘴巴。尽管看不清“她”的眼睛，但她确定，隔着时光，她见到了最熟悉的自己。 “楼顶……楼顶有怪物！我和大家说了，但是……但是他们谁都不信。他们说……是因为……因为我又想爷爷了……但他不是爷爷啊……” 鱼子菲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紧紧抱住满脸泪痕的“她”，下意识地重复：“没关系……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她”惊喜地叫了起来：“真的吗！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 “嗯！” 尽管鱼子菲回答得很干脆，小小的“她”却开始怀疑：“可是，你都还没到楼上看过，怎么会相信我说的话呢？姐姐，你不需要安慰我的。” “我……”鱼子菲本想解释，她们是同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虚伪的安慰。 可是“她”说的事情，自己确实从未遇到过。她并未见过真的怪物，甚至厌烦了装神弄鬼的事情，刚刚那样激动的话，此刻看来分明只是为了安抚小孩的心灵。 “那不如……你带姐姐上楼看看吧？” 鱼子菲心想，是不是安抚小女孩的目的太明显，所以“她”才会坚决地摇头。 “不行！你现在上不去的。” 鱼子菲觉得这话很荒谬，认为是“她”还不相信自己。她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 打定主意的鱼子菲松开了怀里的“她”，抬腿就朝楼上走去。 等她爬上第二个阶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每一步果然走得都很沉重，很吃力。 她于是抓住扶手，把全身的力量几乎都压在了手臂上，支撑着腿继续努力地往上爬。 眼看着，还差三个台阶就上到顶楼了，她正想停下来喘口气，忽然一阵大风刮来，掀起了地上的尘土。 她眯起眼睛，迎着风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喂——！”她本想大声质问这个不速之客，可是这个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缝里。 她想继续往上爬。就只差三个台阶，爬上去打开顶楼的门，便可找出“自己”口中所说的怪物。 可是这股怪风却越刮越猛。她听到自己的衣服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响。眼睛也被尘土迷得睁不开了。 鱼子菲紧紧地抱住扶手，却被风吹得意识越来越散乱。 她感觉自己随着风不知道要飘到什么地方，只看到前面一片刺目的白光隐隐地晃动。耳边还有什么东西在振动。 第三章 假期开始 “嗡——”手机在课桌上振动着，自转了小半圈。桌上沉睡的人被震得头皮发麻，手臂上的皮肤浮起了一层小疙瘩。 最令她烦闷的是，有人还在身边不停地摇晃她：“小菲菲，快醒醒！你的手机响啦——” 耳边凛冽的风声瞬间全部消失。大量的白色光线摇摇晃晃地涌入了鱼子菲的双眼，终于把她从梦里拉回了现实。 鱼子菲睁开迷蒙的双眼，困惑地看着右手边正在摇晃她的女孩。 “唔……纤月？你怎么……” 不等渔子菲问完，纤月赶紧把还在振动的手机递给她，无声的示意着老师还在前面讲课。 鱼子菲急忙滑动“拒接”键，挂掉了妈妈打来的电话。接着熟练地打开微信，在她和妈妈的微信聊天界面下，快速输入：【妈，我现在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没什么急事的话，下课打给你。】 发送完毕。鱼子菲吐吐舌头，把手机放下。 看看四周黑压压坐满了学生，老师正在黑板上举例讲解着“两个正态总体均值的区间估计”，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戳戳纤月的胳膊，她低头小声地问：“纤月，我怎么记得今下午没课啊？” 纤月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小菲菲，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呀？” “我睡了多久了？” “嗯……”纤月收起笑容眉头微皱，思考着，“上节课刚开始没多久你就睡着了。睡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 一个小时！ 鱼子菲努力地把记忆倒回到一个小时前，恍恍惚惚地记起：一个小时前，老师打开了ppt，开始讲解起“区间估计”的概念。她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手撑着下巴，不久后头就开始左右摇晃。最后，她实在没抵抗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纤月后来还告诉她，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纤月曾几次试图叫醒鱼子菲，但鱼子菲把脸埋在手臂间睡得很沉，怎么叫都没反应。 本来还担心鱼子菲是不是生病了，但是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想到她昨晚很晚才睡，纤月便没再叫她。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鱼子菲的头顶，她忍不住浑身一抖，从回忆中立刻清醒过来。 鱼子菲这才发现，左边离她不远的窗子，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夜色将晚，窗外此刻正下着小雨，看样子下了有一段时间了。雨珠从树叶溅落下来，时不时会打在她身上。她的左边手臂和脸颊，被窗外的冷风吹得已经有些麻木。 拿手揉搓了几下面颊，鱼子菲头疼地想：一个小时里接连做了三个怪梦，难怪醒来都要失忆了。今晚绝对不能再熬夜到凌晨三点！ “叮铃——”几十分钟后，下课铃声急促地响起。 概数老师布置了一下假期作业，本来蠢蠢欲动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哀嚎声。老师充耳不闻，宣布了一句“下课！”，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鱼子菲也收起了课本，背起书包正准备要走，纤月一脸兴奋地凑过来：“这就开始放国庆假了！你计划好去哪里玩了吗？” 鱼子菲苦笑着疲惫地摇摇头：“最近太累，想回家休息几天。顺便回去帮我爸寄个东西。” 爸爸的手机昨天坏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这是爸爸刚才借妈妈的手机，交代她去办的事情。 纤月刚刚还一脸兴奋，听到鱼子菲这么说，神情有些低落。 楼下的雨停了。两个人相伴无言地走了一段路，鱼子菲觉察到纤月的沉默，似乎与自己有关。鱼子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细想一番，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下午，坐在火车上的鱼子菲给耿立发了一条微信：【国庆我有事先回家了。最近纤月的情绪有点低落，可能是娜娜姐那边给的压力太大。你假期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过去多陪陪她。】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耿立马上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第四章 夜半嘶吼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之时，鱼子菲终于出现在老家别墅的大门前。 推开锈迹斑驳的铁艺院门，下意识地看向楼上漆黑无光的窗口，鱼子菲疲惫的眼底，沉淀下一丝落寞。 锁上院门，来到客厅的门前，她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从背包里找出钥匙，扭开了门锁。 “啪！”客厅灯光亮起的同时，她嗅到空气中粉尘漂浮的气味。 虽然事先有料想过，鱼子菲还是皱起了眉头。 把行李箱搬进二楼的房间，鱼子菲拿出了超市里买来的食材。来到楼下，稍稍打扫一下厨房，她开始准备起了晚饭。做饭的间隙，鱼子菲打开了电视，一边听着天气预报，一边计划着明天要把家里打扫一番。 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后，鱼子菲惬意地躺在了床上。她左思右想，决定暂时忘记未完成的论文，今晚先好好睡一觉！ “阿嚏！阿嚏！”窗帘轻轻拂动，溜进来一缕冷风。鱼子菲感觉鼻子痒痒的，无法自控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从昨天在窗口边，吹着冷风睡着了，醒来后，鱼子菲的脑袋就一直有些晕晕乎乎的。今天她风尘仆仆地忙碌了一天，闲下来又晕晕乎乎的忘记关窗，此刻她忍不住哀叹一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不过，家里好像有备用药箱！想到这，鱼子菲立刻锁上窗锁，披上了外套下楼去找药箱。 她按照药物说明，就着热水吃下了一次感冒药。药性发作之后，出乎她的意料，不仅感冒的症状有所缓解，她很快也开始有了困意。 熄灭房间的灯光，重新躺在床上。鱼子菲听着树叶在晚风中“飒飒”地摇摆，远处的犬吠也渐渐安静，她的心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 在药物的作用下，同时也因为一天的奔波疲惫，她的意识渐渐沉浮在了梦境。 这一晚，鱼子菲终于早早的睡着了。 而这套年代稍久的老式别墅，也在繁茂的树叶掩映之下，月影婆娑的沉浸在幽夜里。一切皆如往日般平静而美好。 “嗒嗒嗒……” 秒针在暗夜里独自忙碌地转动着。许久之后，时针终于颤巍巍地动了一下，指向凌晨一点整。 “叩叩叩……” 窗外幽幽传来了一阵叩击声，最初只轻轻的，仿佛是人手叩击玻璃发出的声音。 鱼子菲虽然还沉浸在梦里，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渐渐地，这个声音越来越频繁，变成了更为暴躁沉重的撞击声，直接惊醒了树上熟睡的鸟儿。 “哗啦——”树上的鸟儿惊叫着四处逃散。寂静的深夜里，起起伏伏地响起阵阵诡异聒噪的声音。 鱼子菲皱着眉头，将将苏醒，撞击声却慢慢小了下去，渐渐小得低不可闻，最后终于彻底消失无声。 鱼子菲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她呓语着，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呲——！！” 一阵极度刺耳的尖叫划破沉夜，鱼子菲直接从梦里惊坐了起来。 伴随着千万人狰狞的嘶吼，一股阴冷的寒风不知从何出涌进了屋内，门窗受到冲击发出阵阵颤动的声音。 尖叫发生得毫无预兆，转瞬消失，而嘶吼声却从千万人的撕心裂肺，汇成了一个人痛苦至极的歇斯底里。 鱼子菲惊恐地瞪大眼睛，警惕地听着楼上地板传来了阵阵铁链拖动的声音。 楼上似乎有人来回地走动，走走停停。但是楼上的动静，也只持续了大约半分钟，铁链声便凭空消失。黑暗中，只隐隐约约回荡着那个凄厉痛苦的声音。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鱼子菲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吃痛得叫出声。 第五章 心有不安 鱼子菲的声音，还残留着突然被惊醒后的沙哑。 回想起刚刚发生过的一切，此刻的鱼子菲睡意全消，心脏、太阳穴都在剧烈地跳动着。 那声足够刺伤耳膜的尖叫，消失得太过突然。如果不是耳朵传来了痛感，她甚至以为那是梦醒时分的幻觉。 但是紧接着，鱼子菲的心，就被那声极度痛苦的嘶吼给揪紧了。伴随着铁链沉重空洞的晃动声，那声孤独的嘶吼，在这个深夜里显得格外的凄苦和悲凉。 鱼子菲后背僵直地呆坐在床上，脑子里一时蹦出了好几个疑问： 过去的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寂静的深夜，为什么会突然响起尖叫声和嘶吼？嘶吼的人究竟经历着怎样的痛苦，才会如此地绝望？还有，楼上那奇怪的铁链声又由何而来…… 黑暗无光的卧室里，鱼子菲盘腿而坐，神情严肃，专注地思考着这些问题。 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种可能性，甚至想到了平行空间的交错，外星生物的突然造访……对她而言，似乎只有愈发离奇的设想，才解释得通，刚刚这一连串诡异异常的行为。 而无论哪一种猜想，都无法使她放松警惕的心神。因为自从突然被惊醒后，鱼子菲的心中就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安。这股不安的情绪，迫使她急切地想知道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暑假住在外婆家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对于一个独居的女孩来说，即使是身处熟悉无比的家中，安全风险也无处不在。 如果房子里真的发生过什么变故，无论这种变故意味着什么，至少她现在还是一无所知，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这也是令她感到不安的源头所在。 卧室里，还残存着寒风穿过时的阴冷。鱼子菲最终放弃了无边的猜想，穿上袜子，摸着黑走下了床。 鱼子菲轻轻地走到窗边，掀开了窗帘一角。 借着幽幽的月光，她惊讶地发现，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冰。 冰层虽薄，却在玻璃中间铺了大片面积。部分冰已经开始融化，融化后的冰水无声地在玻璃上流淌着，所到之处氤氲着一片寒气。 鱼子菲放下窗帘，快速地走回床边缩进了被子里。 此刻，她愈发觉得到房间里的空气太过于冰冷。十月份都还没开始，就已经像身处在深冬季节没开暖气的卧室里。 鱼子菲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凭着记忆，在床边桌上搜索着空调遥控。但是摸索了很久，都没有碰到遥控器。 这时，楼上又突然“啪！”地一声惊响，鱼子菲原本被寒冷劝退的好奇，顿时转化成了一股气闷。 “到底在搞什么啊！” 鱼子菲一鼓作气地掀开了被子，气恼地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她迅速地戴上眼镜，穿上了外套和拖鞋。接着拿过了桌上的手机，径直往卧室门口走去。 途中，她瞥了一眼衣橱旁边，又一把拿过了已经落满灰尘的棒球棍。 即使是如此的全副武装，鱼子菲也并没有马上打开卧室的门。 她先是透过猫眼，观察了一番二楼的客厅，除了家具在月光反射下，表面也有了一层薄冰结晶，并没有发现别的异常。 鱼子菲等待了几分钟，确定外面没有其他的动静，终于轻轻地扭开了门锁。 第六章 夜探阁楼 刚拉开了一条缝，门缝间就立刻涌进来一股湿湿冷冷的寒气。站在门边的鱼子菲首当其冲，浑身忍不住阵阵颤抖。 等她好不容易忍下了这阵寒意，她踮着脚跟走出了卧室，轻巧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一出来，鱼子菲就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鱼子菲只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便向着客厅中央走去。 她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客厅四周，正如猫眼中所见的那样，客厅里所有的硬质家具表面都泛起了一层湿淋淋的水光。整个客厅里冷冷凄凄的，如同遭受过大清洗般，潮湿又阴冷。 对那两声奇怪的尖叫和嘶吼，鱼子菲本是心存着一丝怜悯的。但是此情此景，又让她联想起了课上做的那个梦。 本来都快淡忘了，可是同样的湿冷，同样也被暗中的人惊扰，这使得鱼子菲心底的那股愤怒，顿时又卷土重来，压下去的怒火又飙升了上去，比之刚才的气恼不知严重了多少倍。 她倒要看看，楼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深更半夜躲在角落里，扰得她无法安睡，还把她的家里，变成了这般凄冷的惨状！ “不管是人是鬼，我都绝不会放过你！”鱼子菲在心中咬牙切齿地说到。 如果耿立听到鱼子菲这么说的话，肯定又会嘲笑她：“能说出这种话的，都是还没真正见过鬼的！” 但是鱼子菲才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谁吓唬她，她就一定会反抗。即使只是玩笑，她也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别人也许会觉得，鱼子菲这样做，太过于较真，人太无趣。但只有她的爷爷明白，她究竟留下过怎样的心理阴影，才会这般地敏感和偏激。 可是爷爷已经不在了，别人也不会像爷爷那样理解她。如今的她，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逼迫着自己直面所有的恐惧，才有可能扫除长久以来如影随形的不安与阴霾。 鱼子菲紧紧握住手里的棒球棍，从茶几上取过了湿润的水果刀，讯速塞进了外衣口袋里，屏住了呼吸，向着楼梯口方向悄悄走去。 残月洒下的余辉，从楼梯的窗口照射进来，直照到二楼的楼梯脚边。 楼梯脚边空无一物，却与梦中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不行！你现在上不去的。”女孩的声音自耳畔再度响起。 鱼子菲甩了甩头，挥去了脑中的胡思乱想，坚定地踏上了第一层台阶。 现实果然不是梦境，无人能阻碍得了她的步伐，鱼子菲顺利地爬上了顶楼。 三楼就是别墅的顶楼，说是顶楼，其实有一个半开放式的平台，旁边还有两个小阁楼。 平台用以晾晒衣物或者闲暇时休息。旁边是两个小阁楼，平时不住人。其中一间，放置着一些废旧物品；另一间里，整齐的收纳着爷爷生前留下来的画报和收藏。 爷爷去世之前，鱼子菲就没怎么进过这两间阁楼。爷爷去世以后，她更是再也没有进去过。倒不是怕睹物思人，而是她对逼仄的房间留下了阴影。 今晚，是鱼子菲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站在了两间阁楼的门前。 鱼子菲从外衣兜里掏出了家里所有的钥匙，向着自己卧室楼上的那间阁楼走了过去。 鱼子菲发现房间门口溢出了很多水，门后面还传出了呼啸的风声。 但是除了风声之外，她并没有听见其他的响动。 鱼子菲一边走上前去开门，一边竖起了手里的棒球棍。 门开启的瞬间，她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湿润的冷风迎面扑来。 鱼子菲的身形一晃，手机立刻从她的手心里滑了去，“咚！”地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她弯下腰正要捡，寒风掠过了她的身侧，呼啸着窜出了门外。 内室里变得一片寂静。 第七章 突然高烧 鱼子菲的身子僵立在原地。 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拾起了脚边的手机，余光却忍不住瞥向室内。 目光所及，除了手机发出来的一丝微光，阁楼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手握着手机，亮光扫过阁楼里的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了…… 地板中间的黑影！ 鱼子菲距离那个黑影有点远，亮光打在上面，也还是看不清，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于是她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起来：空空的地板中间，那个黑影静静地端放着，看形状，好像是本书…… 无端地，她觉得这个东西不太对劲。 “啪！”地一声，鱼子菲干脆打开了阁楼里的灯，阁楼里的一切，瞬间尽收眼底。 她没有注意，阁楼里是否有生人的气息，只是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地板中间的那本书上。 鱼子菲向着房间中央，径直走去，最后蹲下身子，一手抚上了它古朴的封皮，两眼愣愣的，直到指尖传来一丝湿润，鱼子菲才好像突然回过了神。 拾起地上全然湿透的旧书，鱼子菲盯着湿漉漉的封皮，眉头紧锁，完全看不懂封皮上的文字。 她的目光从书上移开，下意识攥着那本从未见过的书，紧紧地贴在了身侧。 鱼子菲再度看向了房间的四周，这次她吃惊地眨了眨眼。 这才注意到，门口对面的窗玻璃，内面有厚厚的一层冰块正在快速地融化。 它底部的地板上面，已经积累了大量融化的液体。这些液体在地上四处流淌着，慢慢汇集到了门口，渗出了门外。 看着眼前这副凄冷的景象，鱼子菲再度眉头紧锁，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烦闷。 可是身体，却趁她毫无注意的时候，以微不可查地频率开始抖动起来，是那种生理上无法控制的颤抖。 鱼子菲渐渐发现，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昏沉了起来。 她手上的棒球棍，又握紧了一点，身下却涌上一股难受的感觉，汇聚在头顶，沉重又无力。 鱼子菲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恍惚。 但她却又看向了淌水的窗口，脚步有些虚无地走了过去。 她用棒球棍敲碎了冰块，拉开了窗子，把碎冰块全部扔到了窗外。 关上窗，鱼子菲走出阁楼，去天台找来了干燥的拖把，撑着力气，把阁楼里的水全部推到了天台，让它们顺着排水口地流了出去。 等到她终于，把阁楼和走廊全部都打扫干净之后，她再也没有精力再去找什么怪物了。 鱼子菲锁上了阁楼，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喘着热气，仰头倒在了床上。 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鱼子菲知道自己发烧了，只是没想到，会烧得这么迅速，又这么严重。 不知怎么地，鱼子菲的心中油然生出了许多，令她难受的情绪，眼角立刻流下了一行滚烫的泪水。 鱼子菲抹掉脸上的湿痕，浑身阵阵发烫发凉，但还是撑起身体，下床去找桌上的药箱。 只是杯子里的水，早已凉透，她没有力气下楼盛热水，只好就着冷开水喝下了退烧药。 除了住校，这种独居的日子对她而言，真的太平常了。所以即使不常生病，鱼子菲也总是对药箱里的药，了如指掌，对家中的一切，分外敏感。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像今晚这般，身心脱力，只是在自己的家里，心底也难有一股踏实的感觉。 鱼子菲咽下药丸，从衣橱里找出了一件毛衣穿上，接着便脚步虚无地趴回了床上。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三点整。 鱼子菲关掉了手机，翻身躺进了被子里。转身时，却突然瞥见了，随手放在床边的那本书…… 我，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鱼子菲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把它放在了身上带了回来。 想不通，索性开始自暴自弃地在心中念叨起：不管了！我要睡了！我真的要睡了！我真就不信在自己的家里，还能再发生什么…… 鱼子菲这么心大，真不是因为她真的有多么勇敢，而是她烧得已经有些迷糊，就算后半夜真的会发生什么，那也是她没办法控制的事情…… 虽然卧室里的寒冷空气，让鱼子菲产生了一丝，没那么难受的感觉，她还是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几乎把头也陷了进去。 鱼子菲希望，睡着前自己能尽快出一身汗，早上醒来，就能退烧了，最好就是：完全不用去医院！ 鱼子菲没深究过，这种退烧的方法，究竟科不科学，她就这么“侥幸”地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尽管浑身还在冷热交替，睡意却开始渐渐回笼。 就在鱼子菲，即将再度沉入梦境之时，她感觉额头轻柔地拂过了一缕微风，阵阵凉意渗进了皮肤下面。 鱼子菲迷迷糊糊，眼皮撑开了一条缝，恍惚见一人影披散着长发，定定地立于自己右侧的床边。 她只得看见模糊的轮廓，也不见对方任何动作，便以为自己已然处在了恍惚的梦中，再度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见她一脸安然地睡下，床边的人影终于迈动了沉重的双腿，向门着口踽踽走去。 而那脚下哐啷的铁链声，却再也没有传进，鱼子菲的耳朵里…… 第八章 一念之间 “爸……” 光影倾斜的天台里，一个身影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畔，在天台边闲散地踱着步子。 “今天下午，我已经把护照给你寄出去了。” “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吧，护照就能寄到你们住的地方。” 俯身贴靠在天台的护栏上，鱼子菲眺望着远方山下，渐渐被暮色覆盖的田野，微微眯起的眼中，眸光变得忽明忽暗。 “爸，这次出差……你要去多久呀？” “两个月吧。”淡淡的语气，掺杂着一丝无奈。 双方沉默了几秒，听筒里再次传来爸爸沉稳的声音：“别担心……除夕夜之前，我和妈妈都能赶回来。” 鱼子菲举起空着的左手，伸了伸懒腰，做了一天家务，她的腰，真的是太酸了。 她对着手机懒懒散散地说道：“倒是你们，才不用为我担心啦！要是除夕夜你们回不来，我就去外婆家过年，不也挺好的嘛！没关系啦。” 逢年过节，难得一见，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鱼子菲回头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东西，继续说道：“……对了爸爸，之前我在阁楼里，捡到了一本书。但是书上的文字，我完全看不懂。照片已经发给你和妈妈了，你们看一下认不认识这本书？” “看过了，我和你妈妈之前都没有见过这本书。应该是爷爷的吧。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喜欢收藏古书画集，我也不清楚它们的具体来源。” “但是爷爷的收藏都有着特别的价值，所以你要好好保管它，不要让它损坏。” 鱼子菲下意识点点头，对爸爸作出了口头保证。 就在她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妈妈一把抢过爸爸新买的手机，再三叮嘱她：“一个人住，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门窗要锁好！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尤其是晚上！” 鱼子菲一边忙不迭地回应道，一边心想着：这么久都没联系了，没想到，妈妈还是这么唠叨呀…… 挂掉电话，鱼子菲挑了挑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不要紧，居然摇出了“幻觉”。 鱼子菲两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桌上，刚刚微光浮动的地方，想要确认，自己所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是幻觉。 但是那束白光，在封皮上一晃而息，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鱼子菲走上前，拿起那本封皮粗糙的书，再次翻看了起来，毫无意外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百思不其解，难道又是幻觉？如果是幻觉，那么这两天的“幻觉”，加起来真的是有点多…… 对此她不置可否，心中却有另外的打算。拾起书籍，鱼子菲一脸如常地离开了天台。 鱼子菲离去的身后，天台边缘光线阴暗之处，慢慢地浮现出一个通体惨白的人影，静静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 倔强的唇线，抿成了一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直线。许久后，转身抬头，看向了光芒收敛的山头，眼中晦气翻涌。 望着夜色西沉，一钩弯月滑向了天际，白色的人影隐没在黑暗之中，一直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凉凉的夜风，鼓动白色的衣袍，长发凌乱飞舞，人影低垂着眼，森森寒光从脚下血迹斑驳的铁链上反射而出，落进无光晦气翻涌的黑色瞳孔。 唇线微动，一股阴狠之色，爬向了人影青白无光的面庞。 第九章 我想杀她 凌晨时分，天还没亮，睡梦中的鱼子菲脖子上一阵冰冷紧绷。 趁她转醒，脖子上的冰冷物体加重了勒紧的力度，只逼得鱼子菲满面青紫，嘴唇苍白，茫然的张着嘴巴。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痛苦，鱼子菲不知所措的双手挣扎，企图扯掉脖子上的禁锢，但她惊恐地发现，除了自己紧绷的皮肤，手上没有摸到任何禁锢。 她很想睁开眼睛，但是忽然身上一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体上。 脖子上的牵扯，没有丝毫松懈地，往左右两边持续拉紧。身上沉重的压迫，几乎将她的肋骨一根一根压断。 鱼子菲绝望之中拼命挣扎，拼命踢动双脚，心中安慰自己，只是睡眠障碍，只是睡眠障碍，重新掌握身体的知觉就可以醒过来…… 咳咳……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她忘了自己的手，还在空中挥舞自如，脚下却没有丝毫的知觉。 鱼子菲的意识，从身体中渐渐抽离了出来，飘忽不定，无所依附。 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冷笑了起来，无奈又疯狂。 我是不是要死了…… 鱼子菲痛苦地想着。 这种痛苦，恍然地几乎无法感受到痛苦，这种失控，飘忽地几乎没有存在的感受。 泪水从眼角滑落，鱼子菲手上的动作，慢慢地停下来了，身体也变得僵硬，不再慌乱地挣扎…… …… 鱼子菲的意识全部脱离身体牵制的最后关头，身体上的压迫忽然撤离，脖子上的禁锢也消失了。 那个神经质的笑声，突然终止，消失得有些突兀。 鱼子菲重重地摔回床上，没有觉得痛，也没有听见碰撞的声音。 “收手吧，卫……” 她还没有听清，那个陌生的声音到底叫着谁的名字，牵制解除以后，身体放松下来，她的意识陷入了深度昏迷…… …… “收手吧，卫玄！” 白色人影应声愣住，手中的锁链，滑向了地板。 怅然若失地盯着空荡荡的掌心，半晌，卫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他看向白无衍的目光里，满含阴冷与讽刺：“即使不收手，你也救了她，不是吗？” 白无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卫玄！你到底想怎么样！” 卫玄阴阳怪气地嗤笑道：“你问我想怎么样？我想杀了她！” “可是，她被你救了！我还能怎样呢……” 白无衍脸上浮现出震惊，眼前这个看似癫狂的人影，真的还是他当初见到的那个卫玄吗？ 白无衍思绪万千，脑海里搜索着若干年前的记忆，最后在心中摇了摇头，这只是卫玄的一缕孤魂罢了…… 随着卫玄脚上的铁环锁链落入眼中，白无衍关于卫玄的记忆，更加清晰了起来。 白无衍正要开口，卫玄的身影却落到地板上，显出了实体，头也没回地走向黑暗的角落。 卫玄冷冷地抛下一句：“拜你所赐，我什么也没忘！” 向来处事不惊的白无衍，木然地呆立在原地。 望着卫玄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他质问着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把他抓回去！ 这么多年，卫玄的孤魂，原来一直都没有步入轮回，一直都在人世间游荡！这么多年，冥界都没有谁提过这件事，他竟然也对此毫无察觉！ 除了疑惑，白无衍心中还多了一丝后怕：如果不是认识鱼子菲的本魂，对她的魂魄有所感知，恐怕今天，他又要见到鱼子菲的本魂了。 他不想再听鱼子菲的本魂问她同样的问题，然而同时，他又无法理解卫玄。 他为什么，想要杀了鱼子菲？ 白无衍的目光，落到鱼子菲桌上摊开的一本书，正是鱼子菲在阁楼里捡到的那本。 他的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卫玄真的没有忘记！ 确切地说，卫玄比谁都深刻地记得：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白无衍无奈地看向卫玄消失的角落，此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转而，他又将目光，落在了陷入昏迷的鱼子菲的身上， 他叹了口气。 “放心吧，我会尽量守住你的阳寿。但是有些事，还得靠你自己的造化……” 淡淡地说完，白无衍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