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无情》 第一章 传位诏书 洪羲八年,南荒群山之中,征南大军营地。 八月酷热,午后阵雨,绵延数里的营地潮湿泥泞,炎热憋闷,士兵战马苦不堪言。 帅帐的帘门是敞着的,正北主位上坐着一位面目俊朗,金冠束发的年轻男子,其右手边是一众戎装武将,左手边则是十几位身着各色法袍的随军巫师,帐内传出的激烈争吵说明此番议事的气氛很不融洽。 西侧一名身形高大的武将愤然离座,暴跳如雷,“放屁!谁他娘的贻误战机?粮草呐?没粮草怎么打仗,我们在前面流血拼命,你们在后头把持着粮草掐我们的脖子,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东侧一名蓝袍巫师歪头斜视,“姚北麟,你把话说清楚,谁掐你们的脖子了?” “你们!”姚北麟怒目圆睁,“荆州分明备有大批的军粮,你们发运一次却只给七天的量,南面的九曲山绵延数百里,我们现在是孤军深入,只有七天的粮草谁敢发兵?” 蓝袍巫师立刻反唇相讥,“有什么不敢的?正因为大军是孤军深入,你们才更应该轻装上阵,速战速决。后续粮草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能及时供给。” 西侧一名年轻女将撇嘴冷笑,“姜召祭师所言极是,后续粮草我们的确不用担心,大不了再杀一百匹战马呗。” 蓝袍巫师闻言大窘尴尬,其下首的一名红袍巫师随即接话,“上个月粮队自莽山遇袭怨不得我们,谁能想到你们除恶不尽,留下了那么多蛮人余孽?” “我们是平叛讨逆,不是滥杀无辜,”姚北麟怒目相向,“况且烧毁粮草的也并不是我们放过的老弱妇孺,而是自东山绕过去的蛮族精锐。”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有巫师开腔,“眼下朝野多有非议,只道南征迟迟无果乃是王爷有心养匪自重,把持兵权。为免积非成是,三人成虎,还请王爷早些发兵与蛮人主力决战,以明忠心,以靖浮言。” 此人言罢,坐在正北主位的年轻人眉头微皱不曾接话,但姚北麟等一众武将却是怒发冲冠,一名身形瘦小的武将率先开口,“有人质疑便要自证清白?外面还有传言你们假传神谕,祸乱军政呢,为明忠心,为靖浮言,你们可否先行回朝,不再左右南征军事?” “我们奉旨监军,岂有中途撤回之理,”有巫师冷哼,“况且若无我们随军同行,你们如何克制南荒这遍地的妖邪精怪?” 一名独眼武将高声说道,“此番南征遭遇妖邪无数,有多少是你们降服的?又有多少是你们打杀的?临阵畏缩,事后抢功,何其无耻?” 独眼武将的这番话令对面的一众巫师勃然变色,那名为姜召的巫师法杖拄地,厉声喝问,“任乾阳,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厚颜无耻。”独眼武将一字一句。 姜召愤然离座,法杖前伸,“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后者拍案而起,拔刀出鞘,“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双方众人见状纷纷起身离座,亮出兵刃法杖,呼喝对骂,混战一触即发。 即便到得这般关头,坐在正北主位的年轻人仍然不曾开口,而坐在东侧首位的紫袍巫师亦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双方积怨已久,类似的争吵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双方为首之人之所以皆不喝止自己的属下,乃是因为争吵之时谁先缓和退让,谁便显得理亏心虚。 就在双方越骂越难听,随时可能刀兵相见之际,营地上空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慌尖利的禽鸟叫声。 南荒山中多有禽鸟,这声鸟叫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但那正北主位的年轻男子却是闻声色变,急忙离座起身,快步出帐。 众人不明所以,眼见年轻男子面色凝重,急忙停止聒噪,紧随而出。 此时天上仍在下着小雨,视物受限,众人举头凝望,隐约可以看到一只白头夜枭正在高处振翅西去。 白头夜枭在南荒很是常见,翼展五尺有余,身形不小却载不得人,眼见只是一只白头夜枭飞过,众人尽皆释然。 女人心细,先前嘲讽姜召的那名年轻女将敏锐的注意到白头夜枭的右爪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就在其定睛细看之时,为首的年轻男子已经开始招呼众人重回帅帐。 年轻女将心存疑惑,频频回顾,走在最后,不等其走进帅帐,年轻男子便伸手拉住了她,与此同时背对众人冲其指了指正在远去的白头夜枭,随即又握了握右拳,示意其截下夜枭并取回被夜枭抓走的东西。 朝夕相处之下众人早已心生默契,年轻女将微微点头,转身急去。 金冠束发的年轻男子名为夏沐,乃是当朝圣上唯一的胞弟,亦是此番南征的主帅,待得众人重回帅帐,夏沐随即开口,责备了己方武将,又对一众巫师加以宽慰。 半个时辰之后,巫师们得意的簇拥着为首的紫袍巫师离去,只留下一众武将怏怏郁闷,暗自生气。 “王爷,您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姚北麟长喘粗气。 夏沐没有接话,而是抬手喊住了正自帐前走过的年轻女将,“子许,进来。” 子许先前之所以不直接入帐,乃是不确定夏沐是否愿意让在座的武将知晓此事,而今听夏沐这般说,便没了顾虑,快步直入,与此同时自怀中取出一件由黑布包裹的事物。 “可是北疆特有的海东青?”夏沐沉声发问。 “王爷不曾听错,确是海东青,”子许正色点头,“脚上还绑有御用信管。” 听得子许言语,不等夏沐吩咐,坐在最远处的武将便离座起身,关上了帅营的帐门。 夏沐快速展开黑布,自那只已经死去的海东青腿上解下信管,取出信件急切看阅。 在夏沐看阅书信之时,子许低声说道,“王爷,您能收到这份书信实属侥幸,这只海东青的左翅有一处严重箭伤,它是带伤飞来的。” 便是子许不说,夏沐也注意到了海东青翅膀上的箭伤,海东青亦是鹰属,飞行速度极快,若不是有伤在身,白头夜枭压根儿追它不上。 信笺由御用黄绢写就,长不过半尺,宽不足五寸,这般大小自然写不得多少字,但夏沐展开书信之后却迟迟不曾放下。 众人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便窥望询问。 见夏沐迟迟不语,姚北麟忍不住出言发问,“王爷,是不是出事了?” 听得姚北麟发问,夏沐这才回过神来,抬手将那信笺递给众人,转而仰靠帅椅,闭目长叹。 众人接过信笺,聚首围观,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鲜红的玉玺印记,书信加盖玉玺,这是众人始料不及的,而更令众人惊讶的是信笺的内容,‘王弟沐启,孤近日痼疾再犯,内蚀膏肓,已难得再起。然孤德行有亏,伯系子嗣尽夭,幸得王弟天纵英才,齐备文武,且与孤情深无隙,着见书急回,帝位兄终弟及,仲系承继。’ 看罢信笺,众人神色凝重,面面相觑。 沉默良久,子许轻声开口,“王爷,生死有命,您也不要太过伤心。” 听得子许言语,夏沐缓缓睁眼,撑臂坐直。 任乾阳转身欲行,“王爷,您的坐骑今日尚未饲喂,我马上去宰羊投食。” “不忙去,”身材矮小的武将伸手拦住了他,“事有蹊跷,稍安勿躁。” 任乾阳疑惑皱眉,“什么蹊跷?诏书是假的不成?” 个子矮小的武将名为姬有德,“诏书肯定是真的,玉玺假不了,夏帝的笔迹王爷自然也认得。” 不等任乾阳接话,姬有德便抬手指向桌上的海东青,“它翅膀上这一箭是谁射的?这东西急飞如风,且只飞在高处,寻常猎户可伤它不得。” “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想要封锁消息,不想让王爷回去?”任乾阳问道。 “有这种可能,”姬有德点头,“咱们近年来一直四处征战,少有回朝,朝中局势咱们并不清楚。” “倘若真如你所说,王爷更得早些回去了,”任乾阳说道,“夏帝病危,若是回的迟了,恐怕会生出变故。” 姬有德连连摇头,“我还是感觉不妥,眼下朝中局势不明,为策万全,王爷最好能够领兵回朝。” “你又出馊主意,王爷是回去接任,又不是回去夺权。”任乾阳一脸无奈,“再说了,大军行进缓慢,赶到豫州怕不得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便三个月,至少得个稳妥,”姬有德说道,“这份书信加盖了玉玺,等同传位诏书,有它在手,什么时候赶回去都不……” 不等姬有德说完,夏沐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冲任乾阳抬了抬手,“帮我饲喂白虎,我收拾一下马上动身。” “王爷,我们跟您回去。”姚北麟急切说道。 夏沐强压悲伤静下心神,短暂的思虑之后点了点头,“风墨,芈正,姬千寻,你们三人统兵留守,余下五人随我回朝。” 众人低声应是。 夏沐收起黄绢再度说道,“此事不可外传,监军问起,只说外出探查敌情。” 众人再度点头。 夏沐摆手,众人退下。 待众人离去,姬有德凑上前来,“王爷,我那帐下还有三百龙驹铁甲,也一并带上吧。” 见夏沐皱眉,姬有德再劝,“混血龙驹日行千里,不会拖慢我们的行程。” “行啊,你看着办吧。”夏沐转身走向后帐,急整行囊。 酉时初刻,众人收拾妥当,夏沐的坐骑是一头西荒巨虎,通体雪白,重达千斤,龙睛怒目,煞是威武。 夏沐驱虎先行,姚北麟等人紧随其后,后面跟着姬有德的三百龙驹铁甲。 就在夏沐等人离营不久,两只信鸟自营中悄然飞起,振翅攀高,疾飞北去…… 第二章 变故突生 夏沐心急如焚,归心似箭,驱乘白虎疾行在前,那白虎身形巨大,急跃猛扑,起落十丈。 姚北麟等人的坐骑皆为纯种龙驹,全力奔驰之下勉强能够跟随。只是苦了后面的三百铁骑,坐骑虽为龙驹却是混血,不论个头还是速度都比不得纯种龙驹,便是全力狂奔,亦是越落越远。 南荒虽然山高林密,林下却有道路,这条路本是蛮人过往的小径,此前大军行进之时对两旁的树木进行了砍伐清理,使得这条道路虽不似夯石官道那般平坦,却也还算宽敞。 由于南荒多雨炎热,树木便长的既密且高,巨大的树冠参差交织,遮天蔽日,令得林下少有光照,如此一来,众人所走的这条道路便成了林中少有能够照到阳光的区域。 众所周知,平坦且能够晒到太阳的地方乃是蛇类休憩的绝佳所在,路上随时可见大大小小的蛇蟒。感受到铁蹄震动,大部分的蛇蟒都会躲进左右树林,不过也有例外,那些体长数丈,粗逾水桶的巨蟒怪蛇在受惊之后并不溜走,而是盘绕蛇身,昂头噬咬。 白虎虽然身形巨大却异常敏捷,并不畏惧这些蛇虫,径直冲近,凌空亮爪,落地借力再度前冲,只留下那身首异处的蛇蟒自后面扭曲蜿蜒。 除了各种蛇蟒,路上偶尔还会遇到成群的大象和形体巨大的犀牛,驱赶它们也很容易,一声回荡山林的虎啸便能令它们惊慌躲闪。 众人于酉时动身,夏天天黑的晚,直到戌时三刻夜幕方才降临,而此时众人已经来到南荒边缘,再行片刻便能进入荆州地界。 临近二更,众人前方出现了城池,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此时的城池大多建在关隘山口,若是绕行别处,免不得大费周章。 疾驰狂奔之时风声刺耳,众人少有交谈,眼见白虎减速,姚北麟等人急忙催马跟上。 猜到夏沐心中所想,子许沉声说道,“每座城池都有巫师协守,咱们回朝的消息捂不住的。” 不等夏沐接话,任乾阳便接口说道,“他们传递消息也需要时间,只要咱们星夜兼程,一刻不停拂晓之前就能赶回皇城,哪怕他们提前收到风声,也来不及作祟搞鬼。” 此时众人距前方城池已不足两里,眼见夏沐点头,任乾阳随即提气发声,“紧急军务,十万火急,立刻打开城门!” 听得任乾阳高喊,看守城门的士兵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招呼同伴拉拴推门。不是他们懈怠差事,疏于防范,而是今晚正值十五,明月当空,他们远远的便看到了那只白毛巨虎和五匹异常高大的龙驹,而这些坐骑的主人是谁,身为边关门吏的他们自然知道。 眼见城门开启,众人立刻加速,朝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狂奔而去。 发现后面的铁甲骑兵落的有点远了,姬有德无奈开口,“王爷,你们先走,我们最多晚到半个时辰。” 夏沐点了点头,“未曾奉诏,外军不得入城,你们自城南等候。” “王爷放心,规矩我懂。”姬有德勒马减速,目送众人穿过城门,疾驰而去。 进入荆州地界,便有了宽敞平坦的官道,深夜寂静,五人驱乘坐骑穿州过府,追星赶月,一路风驰北上。 虽然禹定九州已有百年之久,奈何当今天下并不太平,九州之外妖邪肆虐,鬼怪横行,九州之内教化尚浅,人心不稳。为了御敌自保,过活谋生,夏人尚武成风,九州各处多有大小宗派,众人北上途中不时可以遇到行色匆匆的练气术士和带刀夜行的习武之人。 身为九州之一,荆州幅员颇为广阔,直到三更时分众人方才来到江边。 此时已是深夜,自然寻不得渡船,而众人也并不需要渡船,临近江边,姚北麟四人抖缰加速,策马先行,相距十丈,鱼贯成列。 那龙驹乃北荒黑龙与母马所生,龙血后裔,天生异种,能入水不沉,可凌波踏浪。 待白虎跑到江边,四匹龙驹已经疾冲入水,类似的事情众人不是头一次做了,连坐骑亦有了默契,眼见姚北麟等人侧身让出了马背,不等夏沐授意,白虎便一跃而出,自四匹踏浪狂奔的马背上连番借力,率先跃上了北岸。 待得白虎顺利过江,四人随即重回马背,踏浪上岸,如影随形。 四更时分,众人穿过荆州进入豫州地界,此时距皇城已不足千里。 马不停蹄的狂奔数千里,纵然是龙血异种,龙驹也有些吃不消了,嘴角开始出现白沫,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眼见龙驹跟随的越发吃力,夏沐沉吟过后授意白虎自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 几匹龙驹早已口渴难耐,不等主人翻身下马,便自行来到溪边低头喝水。 “你们在这里略做休整,我先走一步。”夏沐说道。 担心夏沐的安危,任乾阳便摇头说道,“王爷,咱们还是一起走吧。” 夏沐手指东北,“我知道有条近路直达皇城,只是山路太过崎岖,我的白虎走得,你们的龙驹却走不得,稍后你们继续走大路,进城之后去皇宫外等我。” 任乾阳等人仍不放心,还想再劝,却被子许以眼神制止,她注意到夏沐这一路上眼圈始终是红的,正所谓兄弟情深,夏帝病入膏肓,夏沐是在担心自己见不到哥哥最后一面。 不等众人再说话,夏沐便驱乘白虎冲进了东北密林,白虎自山中几个起落,很快翻过山脊,消失不见。 四人之中除了独眼的任乾阳,身形高大的姚北麟以及女将子许,还有一个身形高瘦的年轻男子,此人名为姒青山,平日里寡言少语,眼见夏沐孤身先行,姒青山多有忧虑,皱眉看向子许,“你刚才为何不让我们出言劝谏?” “没用的,咱们劝不住。”子许叹了口气。 任乾阳咂舌摇头,“事儿不对呀,之前军粮都是按月供应,最近这几个月突然缩减成了七天的量,之前我还一直纳闷儿,现在想来,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王爷接掌帝位,想要从中搞鬼,缩减咱的军粮是怕王爷知道真相之后带兵打回来。” 任乾阳言罢,姚北麟和姒青山尽皆点头,以示赞同。 子许苦笑开口,“王爷何其聪慧,咱们能够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王爷真的想到了,就该知道独自回去非常危险。”任乾阳说道。 子许蹲身洗手,与此同时出言说道,“他当然知道,但就算咱们四个与其同行,皇城真的发生什么变故,咱们也无法全身而退。” “有德的龙驹铁甲还在后头。”任乾阳说道。 子许摇头,“没用的,除了城内的五千近卫,城外还驻扎有三万禁军,龙驹铁甲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百。” 听得子许言语,三人尽皆皱眉。 子许直身甩手,“实则咱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夏帝还活着,谁也不敢放肆造次。再说了,王爷自己也是武功高手,又有白虎同行,谁敢冲他发难?” 姒青山沉声说道,“他们连夏帝放出的信鸟都敢射杀,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谋反他们就不敢,如果他们真敢谋反,射杀的就不是信鸟,而是夏帝本人了,”子许略做停顿,转而再度说道,“况且祭师虽能通灵神明,转达神谕,却并非人皇嫡血,无法感应金龙,也不得执掌帝位。” “好了,好了,别说了,”姚北麟摆手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赶快上路吧。” 寻常马匹长途奔袭之后是不能大量饮水的,但龙驹有水族血脉,饮水过后精神大振,四人随即翻身上马,疾驰前行。 狂奔了一个更次,黎明时分,四人终于来到皇城南门。 夏天天亮的早,城门开启的也早,此时四方城门已经打开,行人来往,熙熙攘攘。 此前四人一直忐忑担忧,眼见皇城内外一切如常,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随即驱策坐骑,进门入城。 一晚上没有进食,四人都有些饿了,眼见路旁有人售卖烤饼,任乾阳便翻身下马,想要买上几个。 就在此时,城北突然传来了一声愤怒虎啸。 四人闻声色变,要知道城北乃皇宫所在,而四人与白虎朝夕相处,对其多有熟悉,似这般怒吼咆哮,只会出现在浴血厮杀之时…… 第三章 谋朝篡位 四人此前早有担忧,听得白虎咆哮,瞬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姚北麟三人率先纵马冲出,任乾阳扔下手里的烤饼疾冲而回,上马直追。 皇城主路不比外面的官道,路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而战马久经沙场,早已习惯了迎难而上,横冲直撞,并不躲避路人。 知道夏沐遇袭,四人心急如焚,哪里还敢减速,担心伤及无辜,冲在前面的姚北麟只能一边抖缰催马,一边高喊‘让路’。 皇城是九州最大的城池,占地颇广,足有五里方圆,出事的皇宫位于北城,而四人此前刚刚自南门进城,两地相距甚远,便是四人策马疾驰,也不得转瞬即至。 片刻过后四人距皇宫已不足两里,就在此时,皇宫方向再度传来了白虎怒吼,虎啸之声较先前更加狂躁。 虎啸余音未消,便有人提气发声,‘夏沐弑君谋反,罪大恶极,放跑了夏沐,尔等尽诛九族!’ 由于发声之人催动了灵气,声音便异常响亮,不止皇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连城中各处亦有余音回荡。 来时的路上姚北麟等人已经预感到了危险,也想到了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眼前这种局面无疑是他们所能想象的最坏的结果。 皇城的城墙上此时早已站满了如临大敌的士兵,人数较平日里增加了一倍不止,除了手持矛戈的步卒,竟然还有大量头戴黑巾的弓兵,要知道皇宫近卫是没有弓兵的,只有负责城防的禁军才配有弓兵,眼下弓兵入城,说明皇宫近卫已经被城外的禁军换防了。 四人皆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只看墙头阵势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要知道换防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足见今日之事凶手蓄谋已久,对方不但消息灵通,准备的还异常充分。 此外,不管是负责保护皇宫的近卫,还是负责卫戍皇城的禁军,都是由皇族子弟统领的,禁军入城换防,说明今日之事有皇族内部的人参与。 四人原本是想倒悬马腹,冒着箭雨冲到墙下的,但先前皇宫里传出的那声呼喊在无形之中帮了四人大忙,唯恐跑掉了夏沐,墙上的兵卒纷纷转身警戒,对外反倒疏于防范。 四人趁机冲到城下,自马背上踩踏借力,疾冲上墙的同时亮出了各自的兵器。姚北麟使的是长矛,任乾阳和姒青山用的都是刀,子许的兵器则是一张龙骨长弓。 城墙高达三丈,几人居高临下,虽然看不到夏沐的人影,却能看到浑身浴血的白虎正在东北方向起落冲突。 确定了夏沐所在位置,四人并不与士兵缠斗,急忙跃下城墙,冲进了皇宫。 四人都有灵气修为,也会轻功,但此时自高处飞檐走壁无疑会成为弓兵的活靶子,如此一来几人纵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借着宫墙房舍的遮挡辗转腾挪。 宫里的士兵此时大多聚集在夏沐所在的东宫,四人途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快便靠近了东宫。 到得东宫门外,禁军立刻一拥而上,对四人疯狂阻击,亡命拦截。 通往东宫的大门是关着的,四人自墙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四人被大批禁军团团围住,一时之间也寻不到机会翻越院墙。 子许的弓箭属于远兵器,并不适合近战,眼见子许在大量禁军的围攻之下险象环生,姚北麟急忙环扫长矛逼退了围攻子许的禁军,子许见状立刻抓住机会纵身跃起,试图掠上北侧门楼。 由于几人距北面门楼太远,子许掠至中途便遭到了阻截,无奈之下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自一名禁军头顶踩踏借力,改落西厢屋顶。 到得西侧屋顶,子许立刻看清了东宫的情形,偌大的东宫前院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此时活着的仍有上百人,其中一半是身形魁梧,膀大腰圆的禁军力士,这些人分为五路,紧紧拖拽着五条童臂粗细的锁链,锁链的另外一端分别捆绕扣抓在白虎周身各处,此前白虎屡屡冲跃却不得脱困,正是受到了这些力士的牵制。 白虎受困想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反复的冲杀之下,锁链另外一端的钩爪已经深深的陷进了它的骨肉,最长的几条伤口足有一尺多长,由于伤口太多,伤势严重,一身雪白的皮毛已经全被鲜血染红。 除了这五十余名禁军力士,围攻白虎的还有四个巫师和两名武将,四个巫师并不近身攻击,只是各踞一方,每当白虎往自己所在的方向冲突,便施法凝聚火墙抗拒阻挡。而那两名武将则是近身攻击,刀刀头脸,枪枪要害,白虎的右眼已被刺瞎,此时正睁着一只独目在数十人的拖拽之下往复冲杀。 夏沐位于白虎东侧不远处,围攻他的足有四十多人,武将和巫师各半,武将居前,巫师靠后。 在看到夏沐的瞬间,子许便知道今日脱困无望,只因夏沐不但浑身是血,步履踉跄,其身后还背着一个形如枯槁的男子,那人是被夏沐以布绸捆在自己身后的,玄衣金领的穿戴说明此人正是当今夏帝。 除了这两处战团,东宫的屋檐下还站着十余人,其中有几名紫袍巫师,另外那些人则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头戴金冠的中年男子,此人子许认得,正是国公夏洪,此人乃禁军统领,亦是夏帝和夏沐的堂兄。 惊鸿观察和急切思虑之后,子许立刻搭箭开弓,射杀围攻姚北麟等人的禁卫。 实则夏沐和白虎的情况远比姚北麟等人要危急,但是想要搏得一线生机,必须帮助姚北麟三人冲进东宫。 子许乃用弓高手,可三箭齐射,接连九矢连杀九人,姚北麟等人趁机前冲飞掠,翻过了院墙。 在姚北麟等人急顾四周之时,子许再度开弓,此番射的是那些拖拽锁链的禁卫力士,而今众人深陷重围,想要帮助夏沐突围,白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子许再度探手取箭之时,姚北麟三人已经疾冲而出,姚北麟和任乾阳冲向了夏沐,而姒青山则冲向了围攻白虎的众人,他虽然沉默寡言却心智过人,同样看出唯有救下白虎,夏沐才有逃生的希望。 在子许等人出现的瞬间,北面屋檐下的夏洪好生紧张,惊慌旁顾,见那几位紫袍巫师面色如常,这才稳住心神,安定下来。 姚北麟等人的出现打乱了围攻夏沐众人的阵脚,二人挥刀舞矛同行共进,很快与夏沐会合一处。 眼见二人来到,夏沐略得喘息,急促呼吸的同时歪头呼唤,“大哥,大哥。” 夏沐背着夏帝,看不到他的情形,但姚北麟和任乾阳却看的清楚,夏帝的后胸和脖颈都有致命创伤,早已断气多时。 姚北麟挥矛拒敌,与此同时急切说道,“王爷节哀,夏帝已经驾崩了。” 眼见夏沐闻言发愣,一旁的任乾阳急忙挥刀挡住了刺向夏沐的长枪,“王爷,夏帝本就病入膏肓,您就算救他出去,他也不得活命,快放下他,轻装突围。” 听得任乾阳言语,夏沐这才回过神来,但他并未立刻解开胸前的绳结,而是一边挥剑拒敌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急切环顾和短暂沉吟过后,夏沐在二人的掩护之下解开绳结,将夏帝的尸身倚墙放好,转而抬手封点了自己前胸的几处穴道。 任乾阳虽是独目,眼神却好,眼见夏沐封点的竟是激发潜能,透支本元的死穴,瞬时亡魂大冒,“王爷,你干什么?!” 夏沐起脚踹飞一人,趁机用手中宝剑换下了任乾阳的长刀,“拜托你们了。” 任乾阳不明所以,疑惑皱眉,但不等他出言发问,夏沐便踏地借力,飞掠西去,与此同时高声喊道,“我去大殿拿玉玺,你们救下白虎依计行事。” 敌人的目标是夏沐,眼见夏沐向西冲去,包括几名紫袍巫师和夏洪在内的大部分敌人立刻奋起直追。 敌方高手多被夏沐引走,姚北麟等人压力骤减,夏沐所用长剑为玄铁打造,可以轻松斩断白虎身上的粗大锁链。 白虎重得自由竟不逃走,而是循着夏沐的气息冲跃西去。 救下白虎,三人急忙来到任乾阳身边,夏沐临走之前是冲任乾阳做的交代,他们三人并不知道夏沐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任乾阳哽咽抬手,冲众人展示一物,正是装着传位诏书的御用信筒,“这是王爷换刀时趁机塞给我的,但王爷为了引走他们已经自封死穴,肯定活不了了,人都不在了,要这传位诏书还有什么用?” 听得任乾阳言语,三人皆是倒吸凉气,如坠冰窟。 姒青山强忍悲伤,急切发问,“王爷还跟你说了什么?” 任乾阳歪头回忆,“还说了一句拜托咱们了。” 子许闻言恍然大悟,疾掠先行,“我知道了,快去王府,王爷很可能有个儿子。” 三人施展轻功快速跟上,任乾阳疑惑问道,“王爷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曾亲手做过一面拨浪鼓,那是男孩才会喜欢的玩具,”子许提气加速,“快走,王爷支撑不了多久的,王爷一旦油尽灯枯,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斩草除根……” 第四章 临终托孤 知道形势危急,只争瞬息,四人不敢有丝毫耽搁,施展身法疾冲东南。 先前闯入皇宫时四人走的是南门,而今南门的禁军已经有了防范,想要顺利冲出皇宫,只能另寻方位,夏沐的王府位于皇宫东南方向,自东南方向突围既能减少阻力,又能在最短的时间赶到王府。 眨眼之间四人便冲到宫墙下方,墙上的禁军见状立刻搭箭戒备,与此同时高喊喝问,“什么人?” “情况有变,急需救兵。”姒青山高声回应,与此同时飞身上墙。 姒青山的回应异常巧妙,禁军虽然怀疑他们的身份,却不敢截杀阻拦,因为他们不知道姒青山所说的情况有变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四人要去为哪一方搬救兵,而眼下情况不明,谁也无法预判这场变故最后的赢家是谁,万一站错了队,拦错了人,事后势必会遭到残酷的清算。 不等禁军回过神来,任乾阳等人已然先后上墙。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领队校尉一脸茫然。 姒青山等人并不接话,径直跃下城墙,子许本想紧随其后,眼见一旁站着几个弓兵,随即大步上前,自他们背后扯下了几个箭囊。 由于子许的动作太快,待众人回过神来,她已经将那几个箭囊背在身后飘身而下。 四人的坐骑一直在南门不远处等候,眼见四人出现,立刻疾驰来迎。 四人并未冲向坐骑,而是径直飞掠向南,直待龙驹自后面急速追上,四人方才翻身而上,策马狂奔。 此时皇宫里再度传来了白虎的愤怒咆哮,听到虎啸,四人心头略轻,白虎愤怒的咆哮说明它已经找到夏沐并加入了战团,有它相助,夏沐应该能够多撑片刻。 直到此时,四人方才得到喘息机会,抖缰催马的同时,任乾阳出言说道,“他们准备的非常充分,这说明他们对王爷的行踪了如指掌。” 姒青山接口说道,“咱们进入荆州之后火速北上,哪怕沿途的州府立刻飞鸽传信,他们也来不及调兵,问题出在姜召等人身上,咱们自南荒赶到荆州用了将近两个时辰,如果算上这两个时辰,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安排。” 子许出言说道,“如果真是监军巫师通风报信,咱们想要完成王爷的托付定然难上加难。” 眼见姚北麟和任乾阳不解皱眉,子许解释道,“姜召既然通风报信,就一定会告诉他们王爷这次回来带了多少人马,眼下姬有德的骑兵还在赶来的路上,这三百铁甲是咱们突围的唯一希望,但反贼既然知道他们的存在,就一定会安排伏兵进行拦截。” 子许言罢,姚北麟等人都没有接话,因为子许所说确有道理,敌人准备的太过充分,己方众人想要将孩子救出去怕是难比登天。 夏沐的王府离皇宫并不远,片刻过后四人便冲到王府所在街道,但是令他们不曾想到的是王府此时已经被数百官兵团团包围。 “娘的。”任乾阳紧握长剑。 “稍安勿躁。”姒青山沉声说道。 说话之间四人已经来到王府门口,眼见四人来到,官兵如临大敌,纷纷举戈相向。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领兵之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带兵来此?”姒青山怒目喝问。 “我乃衙司巡察董跃。”领兵之人回答。 “为何带兵来此?”姒青山追问。 “你先说,你们来干什么?”董跃反问。 见董跃这般回答,再见一众官兵皆是满头大汗,姒青山心中有了计较,这群官兵并不是夏洪等人派来的,而是知道皇宫发生的变故与夏沐有关,故此才会带兵前来,之所以迟迟不说来此的动机,乃是为了给自己留下退路,如果夏沐获胜,他们就是来保护王府家眷的,如果夏洪得手,他们就是来缉拿反贼余孽的。 “算你有心,还知道带兵保护王爷家眷,”姒青山迈步走向王府大门,“此间事了,少不得你的赏赐。” 董跃受到了姒青山的误导,误以为夏沐占据了上风,立刻高声说道,“这是卑职份内之事,岂敢求赏。” 门外的谈话府里的人也都听到了,听得姒青山敲门,里面知道是友非敌,立刻打开了院门,此前皇宫传来的呼喊和官兵包围王府的响动吓坏了王府众人,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前院的屋檐下紧张惶惶。 子许最后一个进门,进门之后转身冲董跃说道,“叛军余孽尚在,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确保王府安全。” 待董跃应是领命,子许这才关上了院门,与姚北麟等人一同走向站在北面屋檐下的众人。 前厅的大门是开着的,一个怀抱襁褓,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原本是坐在左侧主位的,眼见四人来到,随即缓缓起身,来到前厅门口。 知道此人便是王妃,四人立刻快步上前,表明身份,半跪见礼。 王妃虽然忐忑紧张,却并未惊慌失态,只是急切的询问皇宫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王妃见状只当四人有所顾忌,急忙屏退左右,出言再问。 任乾阳自怀中取出信筒塞给子许,“你跟王妃说吧,我们出去等着。” 子许面露难色,不愿接拿,任乾阳也不多说,将信筒硬塞给她,转身就走。姚北麟见状也急忙跟了出来。 “时不我待,意简言赅。”姒青山关上了房门。 姒青山出来之时姚北麟已经跃上屋脊远顾眺望,而任乾阳则举起屋檐下浇花的水桶鲸吞牛饮。 姒青山四顾过后走进了仆役居住的西厢,片刻过后走了出来,又去了东厢,待其再次出现,手里已经多了一只三尺多长的竹筐。 姚北麟和任乾阳知道姒青山为什么要寻找竹筐,亦不多问,只是心急如焚,自屋外急切踱步。 实则关门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不过一个香头儿的工夫,但三人却感觉过去了很久,要知道此时的每一个刹那,每一个瞬间,都是夏沐用性命换来的,耽搁的时间越久,将孩子送出去的希望就越渺茫。 眼见姒青山背上竹筐,二人担心捆绳不够牢固,又帮其再捆了一道。 就在此时,皇宫方向再度传来一声虎啸,与之前的愤怒咆哮不同,白虎此番发出的啸声凄厉悲伤,透骨断肠。 由于相距太远,几人听的并不真切,无法准确判断这声凄厉虎啸究竟是白虎濒死所发还是丧主悲伤,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留给四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第五章 一线生机 好在房门很快打开,子许抱了襁褓迈步出门。 “世子还是郡主?”任乾阳快步上前。 “世子,”子许说道,“一岁不足,刚刚断奶。” “孩子藏在胸前,襁褓给我。”姒青山急切说道。 子许也不迟疑,立刻照做。 王妃原本呆坐堂前,眼见襁褓打开,幼子啼哭,急忙起身上前,但她知轻重,识大体,走到门口又生生忍住,双手紧抓门框,泪目凝望。 十万火急,子许也顾不得避嫌,当众宽衣,封穴止声,将孩子贴胸捆缚。 直到此时姚北麟和任乾阳方才知道姒青山背负竹筐是为了误导敌人,此等关头竹筐在谁身上,谁就最为危险,奈何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他们推让争抢,待得子许穿戴整齐,四人立刻转身跪倒,拜别王妃。 王妃跪泣悲声,“四位将军,玄儿就交托给你们了。” 四人郑重点头,快速起身,疾冲出门。 眼见四人出门,满心忐忑的董跃急忙迎了上来,但不等他开口说话,四人便翻身上马,飞驰离去。 就在此时,皇宫方向再度有人提气传声,“反贼夏沐已经伏诛,即刻封闭四门,清剿余孽。” 听得呼喊之声,董跃瞬间傻眼,与一旁的属下面面相觑,片刻过后方才回过神来,急忙拔刀高喊,“将贼巢团团围住,一个都不能放跑。” 董跃高喊之时,姚北麟等人已经冲出横道,进入主路。 皇宫传来的喊声令四人心如刀绞,但眼下他们已经顾不得悲伤,只因北面正有大队禁军策马而来,而南门的一众守卫则急冲左右,试图关闭城门。 自皇宫出来的这队禁军原本是想赶赴王府的,眼见姚北麟等人自王府所在街道策马冲出,且有人背负竹筐,立刻猜到他们已经带走了夏王世子,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一众禁军立刻齐声呼喝,拼命追赶。 此时城中民众已经知道皇城发生了天大的变故,纷纷闭门躲灾,街上少有路人,四人抖缰催马,疾冲向南。 数百丈后,四人来到十字路口,自此处可以看到西门和东门的守军反应较慢,尚未开始推动城门,但明知东西阻力较小,四人也只能朝着即将关闭的南门冲去,因为姬有德及其三百铁甲正自南方赶来,只有自南方突围才有与其会合的可能。 皇城城门坚固高大,左右门扇皆有两丈多宽,数千斤重,即便有上下门轴支撑,亦需十余人合力方才能够推动。 眼见巨大的城门已被门卒推关过半,子许心急如焚,待得进入射程立刻搭箭开弓,射杀门卒。 此时汇聚在左右城门的门卒足有数十人,眼见射杀一人无甚效果,子许立刻改为一发三矢,连射数次,城门关闭的速度这才略见迟缓。 回顾身后追兵,仍然跟在几十丈外,这些禁军骑乘的亦是混血龙驹,速度远比寻常战马要快,四人骑乘的龙驹虽是纯种,奈何先前经过了一夜狂奔,而今已是强弩之末,想要凭借速度甩掉追兵已无可能。 城门处此时聚集了大量门卒,有人伤亡倒地,很快就会有人补上,无奈之下子许只能接连发箭,以此减缓城门关闭的速度。 片刻过后,四人终于冲到城门百步之内,眼见四人冲来,守城兵卒急忙排兵列阵,举戈拒刺。 子许此时冲在最前,面对大片矛戈发出的刺眼寒光,其座下龙驹并不畏惧,而是嘶鸣发力,加速猛冲。 龙驹久经沙场,类似的冲阵它们此前经历过无数次,但这次冲阵的结果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因为此时的它们并未穿戴护甲,全力冲撞的结果就是撞乱敌方阵脚的同时,自己也被大量矛戈刺中。 虽然遍体鳞伤,龙驹依然强忍剧痛,竭力前冲。 此时周围聚集了大量兵卒,龙驹每次冲跃都会遭到周围兵卒的疯狂戳刺,城门外此时一片空旷,在龙驹看来只要冲出城门就能救下自己的主人,但最终它也未能如愿,在距城门不足五十步时伤重力竭,轰然倒地。 不等子许落马,随后冲至的姚北麟便将其拉上了自己的马背,转而环舞长枪,继续催马前冲。 即便有姚北麟和子许的抗拒保护,姚北麟的坐骑也未能幸免,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将二人送出城门之后便跪地断气。 二人落马的同时,姒青山和任乾阳先后策马冲出,有子许和姚北麟冲阵在前,他们二人的马匹都幸得全身。 此时两扇城门之间仍有一丈多宽的缝隙,冲出城门之后任乾阳立刻翻身下马,与姚北麟一同转身杀了回去。 姚北麟和任乾阳没有任何言语,姒青山和子许也没有丝毫迟疑,子许翻身骑上了任乾阳的龙驹,与姒青山疾冲向南。 姚北麟和任乾阳一通刺杀挥砍,成功逼退兵卒,随即开始推关城门,二人深知若不将追兵拦在城里,不消片刻冲出的二人便会被敌人追上。 疾冲百丈之后,子许和姒青山转身回望,只见姚北麟和任乾阳已经成功关上了城门。 看到城门关闭的同时,二人也看到了城中的滚滚浓烟,而浓烟出现的地方正是王府所在。 子许和姒青山自然知道王府起火是王妃殉情,也知道姚任二人留在城里必然殒命,但眼下二人顾不得感叹悲伤,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今天很可能也要死在这里,而今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与随后赶来的姬有德会合一处,为世子搏得一线生机。 不等二人冲出两里,后面的城门便被再次打开,一众骑兵禁卫疾驰而出。 就在此时,二人听到了急切的马蹄声自南方传来。 不多时,姬有德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之中,其身后是一队浑身浴血的铁甲骑兵,粗看人数,已不足百人。 看到二人,姬有德立刻高喊下令,命骑兵勒马转向,回冲向南,与此同时迎上了子许和姒青山,“王爷呢?” “王爷已经遇害,我们带出了世子……” 第六章 何去何从 姬有德闻言面色大变,不等其追问,子许便急切问道,“你们自哪里受到的阻截?” “南方三里之外,”姬有德抖缰催马,“清一色的禁军精锐,足有万数之众,只这一次冲阵便折损了我两百多人。” 姬有德言罢,子许随即将入城所见意简言赅的说与他知道。 听得子许讲述,姬有德鼻翼急抖,“我一见禁军封路就知道此事与夏洪脱不得干系,此人竟敢与祭师沆瀣一气,弑君篡位,不将其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别说没用的,”姒青山沉声说道,“眼下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咱们今天怕是都要死在这里。” 子许正色说道,“我们可以死,但世子不能,他是王爷仅存的血脉,今日便是拼了性命,咱们也要将他带出去。” “你说的不对,你怀里的孩子可不是什么世子,他是当今夏帝,”姬有德高声说道,“圣旨你们都看见了,上面写的是‘兄终弟及,仲系承继’,也就说夏帝一旦驾崩,帝位就由王爷这一支继承,王爷如果不在了,这个孩子就是夏帝。” 姬有德言罢,二人都没有接话,姬有德所言确有道理,但眼下叛军前堵后追,而己方只剩下不足百人,将孩子救出去的希望很是渺茫。 皇城南面的官道并不是笔直向南的,而是多有圈绕,绕过一处弯道,众人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大片禁军,由于此前刚刚遭受过龙驹铁甲的猛烈冲阵,禁军此时的阵型并不严整,发现龙驹铁甲突然折回,统兵的将校立刻高声呼喊,重整军阵。 “雁阵!”姬有德高喊下令。 雁阵是骑兵最常用的阵法之一,前冲之时骑兵呈雁形队列,阵型前窄后宽,人数前多后少,来时姬有德用的是一字向前的箭阵,此番之所以改箭阵为雁阵,为的就是将子许和姒青山围在中间,严加保护。 此番随夏沐回城的五人都是统领万人的大将,龙驹铁甲乃是姬有德所统骑兵中的一支重甲骑兵,不但骑兵穿戴盔甲,马匹亦披挂护甲,冲阵威势远非寻常骑兵可比。 眨眼之间,短兵相接,铁骑径直冲进敌阵,迎着刀光剑影破坚向前。 龙驹铁甲虽然适合冲阵,此时却少有优势,只因反贼早就知道他们此行带了重甲骑兵,故此选择了一处颇为狭窄的山隘进行阻截,相较于战场常见的横阵,眼下这种竖阵会严重削弱骑兵的威力,这也是先前一次冲阵,己方便损失了两百多人的主要原因。 敌阵长达百丈,冲至五十丈时,龙驹铁甲只剩下不足三十人。 此时后面的骑兵也已经追了上来,奈何大量禁军堵塞在前,令他们止步外围,不得跟进。 眼见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统领骑兵的几名将校一边高喊让路,一边搭箭开弓。 在躲过一支擦肩而过的箭矢之后,姒青山立刻将原本背在身后的竹筐护在了胸前。 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此时前进的每一丈都是龙驹铁甲以性命换来的,随着冲突距离越来越长,己方人数也越来越少。 到得最后十丈,一众铁甲勇士已然尽数阵亡,而携带了竹筐的姒青山亦身中数箭。 姬有德和子许一左一右,护着姒青山继续前冲,眼见三人即将突围,原本还担心误伤自己人的追兵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领兵之人一声令下,一蓬箭雨随即射出。 听到箭矢的破风声,姬有德和姒青山急忙挥刀格挡,子许怀中藏着孩子,担心转身格挡会露出破绽,只能侧身躲闪。 眼见箭雨袭来,原本还在阻截三人的禁军瞬时吓的亡魂大冒,急忙惊呼四散。 箭雨密集,三人腹背受敌,难得全顾,姒青山首当其冲,再中三箭,一箭脖颈,两箭后背。子许中两箭,伤右肋后背。姬有德中一箭,伤左腿。 突如其来的箭雨在重创三人的同时也驱散了围攻阻截的士兵,箭雨过后前方再无阻碍,三人纵马冲出,疾驰飞奔。 眼见箭雨未能射杀姬有德三人,追兵急忙再度开弓,但龙驹疾行如风,他们二度射出的箭矢尽数落空。 由于路上聚集了大量禁军,后面的追兵无法及时追赶,只能高声叫骂,缓慢前行。 三人趁机疾行数里,绕过一处弯道,暂时离开了追兵的视线。 到得这时,姬有德和子许方才得以察看各自的伤势,唯有姒青山牙关紧咬,目不斜视,他本已伤重不治,最后这箭更是贯穿了脖颈,他自知命不久矣,只求多坚持片刻,再送二人一程。 不久之前三人刚刚自这条路上走过,知道附近的路况,狂奔五里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向西的岔路,姒青山此时已经无法言语,眼神也已然开始涣散,只能勉力抬手,示意二人改道向西,转而强自支撑,继续南行。 情势危急,二人顾不得难过悲伤,最后看了姒青山一眼便勒马转向,冲进了岔路。 直到这时,姬有德才发现子许的伤势也颇为严重,尤其是后背上的一箭,入体足有两寸多深。 不等姬有德说话,子许便率先开口,“他们不是傻子,发现岔路一定会分兵来追,我伤势太重,世子只能交给你了,稍后你舍了马匹带着世子躲藏起来,我驱策双马引开他们。” 姬有德愕然皱眉,“啊?我不会带孩子啊。” 子许急解衣裳,取出藏在胸前的孩子,“安全之后记得解开世子的穴道。” 眼见姬有德不曾接话,子许再度说道,“世子已经断奶,不难喂养。” 仍不见姬有德接话,子许疑惑转头,却发现姬有德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前胸。 见此情形,子许无奈叹气,“你这好色的老毛病怕是至死都改不掉了,别看了,快把孩子接过去。” 听得子许言语,姬有德这才回过神来,急切伸手接过了孩子。 子许重整衣裳,“身后的一箭重伤肺脏,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我会尽量坚持,龙驹跑的越远,你们就越安全。” 孩子突然受冷,蹬腿撒尿,搞了姬有德个手忙脚乱,“哎呀,不行,我真不会带孩子,还是给你吧。” 子许亦不接话,再度抬手将那装有传位诏书的竹筒递了过来,“这张诏书乃是世子继位夏帝的唯一凭证,你一定妥善收藏,万万不可离身。” 眼见子许嘴角已有鲜血溢出,姬有德知道这个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无奈之下只能先将孩子塞进怀里,转而腾出手来接过了竹筒。 这条岔路并不平直,多有拐弯圈绕,也正因为多有圈绕,追兵才不得看到二人,但龙驹高大沉重,会自地上留下清晰的蹄印,二人知道追兵在后,亦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一路狂奔,疾行西去。 途经一处有山有水之处,子许将姬有德撵了下去,“好自珍重。” 永别在即,姬有德多有伤怀,“有件事情一直没跟你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子许无奈摇头,“我如果不曾记错,这话你跟随军厨娘张氏说过,与寡妇刘氏也说过。” “啊?我说过吗?”姬有德尴尬挠头。 追兵在后,子许不敢耽搁,也不愿与他废话,皱眉摆手,抖缰催马。 直到龙驹奋蹄冲出,姬有德方才回过神来,“哎,孩子有名字没?” “世子名玄。”子许回应。 眼见子许策马跑远,姬有德急忙抱着孩子躲进了一旁的树林。 不多时,一队骑兵自山下疾驰西去。 待得追兵远去,姬有德这才遵照子许的叮嘱解开了孩子的穴道,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解开穴道之后,孩子也不曾啼哭。 姬有德脱下外衣,将孩子裹了,转而咬牙拔掉腿上的箭矢,简单处理了伤口, 直到这时,孩子依旧不曾啼哭,姬有德多有忐忑,抱着孩子自言自语,“不会是封穴太久,憋哑巴了吧?” 唯恐自己一语成谶,姬有德狠心冲着孩子屁股掐了一把,孩子吃痛,啼哭不止。 “还好,还好。”姬有德放下心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普照大地,但姬有德心头却是愁云笼罩,抱着孩子茫然四顾,“皇城已无你安身之地,军营我也回不去了,天下虽大,你我又该何去何从……” 第七章 用心良苦 十三年后。 青州官道上一老一少正背对夕阳行色匆匆,年长的老头儿当有五十来岁,走路一瘸一拐,不但身材矮小,还一脸麻子。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虽然面容稍显稚嫩,五官却极为俊朗,此时正吃力的推着一辆独轮木车,车上放着炉具铁锤和磨石马掌等杂物。 “小兔崽子,走快点儿,天黑之前咱们得赶到前面镇子去。”老头催促。 “站着说话不腰疼,”少年瞅了老头儿一眼,“好几百斤呢,你来推个试试。” 老头儿随口说道,“我又不是没推过,我推了十几年,那时候不但得推着这些家什,还得推着你,我那时候可没喊过累。” 类似的话老头儿应该不是头一次说了,少年多有无奈,只能沉默推车。 不曾想老头儿仍在唠叨,“闲着没事儿你非得搞什么寻根问祖,大老远的跑到青州来,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真是莱州人氏,你叫李二毛,你爹是望海村的渔民李栓柱,那年莱州府下大雨刮大风,十里八乡都遭了灾,你家的房子也塌了,你爹妈和你哥大毛都被砸死了,就你命大,夹在墙角捡回一条命。” “我没说你骗我,我就是想回家看看。”二毛随口说道。 “你是不是怀疑你是我拐来的呀?”老头没好气儿,“我要拐也拐个大姑娘小媳妇,拐你这个小兔崽子有个屁用?” 不等二毛接话,老头又开始了喋喋不休,“你都不知道养活你多不容易,这些年省吃俭用,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大,容易么我?” “哎哎哎,瘸子,你会不会说人话,什么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喂大?“二毛一脸厌弃。 瘸子刚想接话,后面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瘸子回头看了一眼,转而拉着二毛靠边让路。 不多时,三匹骏马自二人身旁疾驰而过,骑马的是两男一女三个武人打扮的年轻人。 马匹飞奔而过带起了大片烟尘,瘸子被呛的皱眉摆手,低声咒骂,“跑这么快,赶去投胎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瘸子的咒骂,原本已经跑过去的三人竟然勒马减速,随即调转马头跑了回来。 “完了,被人家听见了,你等着挨揍吧。”二毛幸灾乐祸。 “不会吧,我声音不大呀,”瘸子紧张挠头,“哎,就说是你说的哈,你是小孩儿,他们不会跟你计较的。” “没好处的事儿我可不干。”二毛趁机勒索。 就在瘸子斟酌拿什么贿赂二毛之时,骑马的年轻女子出言问道,“铁匠,你们会不会修马蹄?” 一听对方不是回来找茬而是生意上门,瘸子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前,“会会会,我们不但会修马蹄,还带了现成儿的马掌在车上。” “甚好,修修马蹄,再换一副马掌。”年轻女子翻身下马。 瘸子上前牵马,二毛放好独轮车,准备各种家什。 眼见二毛要动手,那年轻女子很不放心,皱眉看向瘸子,“他能行吗?” “行,他修的比我好。”瘸子说道。 二毛接口说道,“您的坐骑不比寻常,乃是日行千里的乌骓踏雪,美女姐姐请放心,我一定会打起十分精神,拿出看家本领。” 听得二毛言语,年轻女子颇为受用,随手取出一枚铜币扔给了他,“你倒识货,多的赏你。” 二毛接住铜币连声道谢,此时的钱币都是贝壳形状,有三种材质,常见的贝币为齿贝打磨,十个贝币换一个铜币,十个铜币换一个金币,修马蹄钉马掌五个贝币足矣,年轻女子出手阔绰,直接给了双倍。 不等二毛将铜币揣进怀里,瘸子便将铜币自其手中抢走,“快干活儿。” 二毛习以为常,也不生气,拿起铁钳拔掉已经磨透的铁掌,再取刮刀整修马蹄。 二毛低头忙碌之时,那年轻女子与另外两名男子正自不远处低声说话,由于三人声音很小,便听不真切,只知道三人要赶去东海寻找什么东西。 不多时,二毛修好了马蹄,开始重新敲钉马掌,年轻女子对自己的坐骑很是在意,便走过来低头察看,眼见二毛手工精细,这才放下心来。 二毛钉好马掌,发现右侧马镫有些松了,便为其紧了紧,随后又拿起毛刷为马匹梳理马鬃,“好了,美女姐姐慢走。” 年轻女子微笑点头,再度取出一枚铜币扔给了他,“辛苦你了。” 随行的男子瞅了二毛一眼,“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另外一名男子笑道,“大师兄言重了,苦命的手艺人,说些好话也是为了讨生活嘛。” 三人翻身上马,再度上路。 不等三人走远,瘸子便来抢钱,二毛不愿给他,奈何瘸子虽然身形瘦小,力气却大,几番撕扯,最终那枚铜币还是被瘸子抢了去,“小孩子不能有钱,有了钱就不学好。” “跟着你我也学不了什么好。”二毛气呼呼的收拾东西。 “我都给你攒着,以后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瘸子说道。 “滚一边去,你都留着给自己买棺材吧。”二毛骂道。 挨了骂,瘸子也不恼,笑嘻嘻的帮着二毛收拾好东西,二人再度推车上路。 二人的时间本就不宽裕,中途再这么一耽搁,待得赶到前面的镇子已是二更时分,天已经完全黑了。 二人赶了一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但此时客栈已经准备打烊了,饭食也只剩下了几条咸鱼和几块面饼,瘸子掏钱买下,然后带着二毛来到一处大宅的屋檐下歇了下来。 这些年二毛跟着瘸子走南闯北,一直是风餐露宿,很少投店住宿,只在他生病的时候瘸子带他住过几次客栈,这么多年下来,二毛也习惯了。 车上有竹席和简单的铺盖,吃过东西,二人合衣躺卧。 二毛疲惫非常,昏昏欲睡,而瘸子则辗转反侧,长吁短叹。 察觉到瘸子起身,二毛无奈叹气,“你可别再去偷看人家洗澡了,老实睡觉吧。” “小兔崽子,你怎么跟我说话的,真是目无尊长。”瘸子骂道。 “你倒是拿出点儿尊长的样子来呀,”二毛翻了个身,“多少回了,大半夜的让人撵的到处跑。” 瘸子底子不干净,也没底气跟二毛辩驳,只能重新坐下,连声叹气。 二毛被他吵的不得入睡,“真不知道你咋想的,不就多了两块肉吗,有啥好看的。” “你懂个屁呀。”瘸子随口骂道。 二毛说道,“你这么喜欢女人就讨个老婆呗,这么多年下来,你也攒了一些钱,讨个老婆应该够了。” 瘸子叹了口气,“唉,不成啊,干咱们这行,哪能长时间的待在一个地方。” “跟着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拉磨的驴也没我走的路多,”二毛说道,“咱们有打铁磨刀的手艺,找个人多的地方开个铁匠铺也成啊。” “开什么铁匠铺,长时间的待在一个地方,人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瘸子说道,“不多走多看,你如何知道人心险恶,你哪来的阅历见闻?” 二毛懒得与他抬杠,蒙头闭嘴,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的寂静被一声尖利的妇人叫骂打破,“哪个杀千刀的在外面……” 第八章 出身来历 听得妇人尖叫,二毛烦躁翻身,打他记事儿开始,类似的事情瘸子就没少干,不过瘸子也有个能耐,那就是总能及时抽身,从没被人抓到过。 不多时,瘸子晃晃悠悠的自北面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捆香蒲,夏夜蚊子多,这东西可以驱蚊子。 次日清晨,二人起身上路,瘸子从不在县城和镇上讨生活,总是去偏远的村落,按照他的说法是县城镇上都有铁匠铺,跟人家抢生意容易挨揍。 此番上路,二毛推着独轮车走的很快,前面就是莱州地界了,如果瘸子没有撒谎,莱州的望海村就是他出生的地方,这么多年来瘸子对他很是苛刻,气没少给他受,罪也没少让他遭,故此他一直怀疑自己是被瘸子拐走的,如果赶到望海村证实了瘸子说的都是真话,那瘸子就是有恩于他,以后得对瘸子好点儿。 走出没多远,后面又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知道来人不少,二人急忙靠边让路,不多时,七八个武人策马而来,转瞬之后绝尘而去。 辰时,二人又遇到一拨策马东去的人,这些人骑乘的也不是寻常马匹,行色匆匆,多有焦急。 临近中午,又遇到一拨儿,眼下九州各地有很多练气术士和练武武人创立的宗派,不同宗派的穿戴也有所不同,这些年跟着瘸子走南闯北,二毛多有见识,“这些人好像是雍州玄天宗的。” 瘸子此时正抓着一把自路旁摘来的酸杏吃的龇牙咧嘴,听得二毛言语,咂舌点头,“对。” “雍州离这儿有好几千里,他们大老远的跑这儿来干什么?”二毛不解,青州是大夏最东面的一个州,远离中原腹地,没有很重要的事情,外人一般不会往这里来。 “我哪知道,要不你追上去问问?”瘸子随口说道。 “昨天那三个人说话我听到了一些,”二毛说道,“他们好像要去海边找什么东西,上午过去这三拨儿很可能也要去海边。” “望海村就在海边,”瘸子塞了个杏子到二毛嘴里,“他们要是打起来,搞不好会连累到咱们,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二毛咬破杏子,酸的直皱眉,急忙吐掉,“你不带我去望海村,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我心里有个屁鬼,”瘸子多有得意,“你的身份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就是望海村的,你就叫李二毛,不怕任何人查证。” “谁会查我?”二毛不解。 “别啰嗦了,赶紧走吧,快到了。”瘸子随口岔开了话题。 眼见即将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二毛多有激动,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推着独轮车一路疾行,瘸子腿脚不方便,跟不上,自后面连声吆喝,让他走慢点儿。 午后未时,二人翻过一座山脊,清爽的海风迎面吹来。 就在二毛放下推车,吹风纳凉之时,瘸子自后面跟了上来,手指东北,“看见五里外的那个村子没有,那里就是望海村。” 循着瘸子所指,二毛看到了那个位于山脚下的村落,村子不大,也就百十户人家,村子的后面是一座大山,村前很是平坦,三里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故乡就在眼前,二毛激动非常,推着小车儿一溜小跑儿。 瘸子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跑那么快干嘛,你又不知道你爹娘埋在哪儿。” “村里人肯定知道。”二毛归心似箭。 下午申时,二人终于气喘吁吁的来到村口,由于午后炎热,很多村民都在村口纳凉。 瘸子没有急着带二毛去祭拜他的爹娘,而是招呼二毛支起炉子,摆好打铁磨刀的家伙,然后催促二毛大声吆喝,招揽生意。 打二毛八岁开始,扯着嗓子吆喝这事儿就是他在干,起初他还不好意思张口,奈何经不住瘸子的训斥和逼迫,用瘸子自己的话说,这都是为他好,一个大男人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更不能人一多就胆怯紧张,不敢开口。 望海村很是偏远,平日里很少有铁匠会跑到这里来,二毛一吆喝,很快就围了一群人,农具坏了要修,菜刀钝了要磨。 就在村民询问价钱时,平日里一直唯利是图的瘸子竟然一反常态,“不要钱,不管是打还是修,都不要钱。” 贩夫走卒,走街串巷,为的无非是赚钱糊口,瘸子的这番话直接令一众村民傻眼了。 就在此时,瘸子出言问道“大伙儿还记不记得咱村的李栓柱?” “栓柱?”有大婶儿接话,“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对,”瘸子说道,“十几年前刮大风,他家的房子塌了,一家四……三口都被砸死了。” 一位老人认出了瘸子,“哎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带走栓柱家二小子那个货郎。” “对呀,老哥儿好记性啊。”瘸子笑道。 “这么多年不见,你改行啦?”老人问道。 “没办法,生计所迫。”瘸子说道。 不等瘸子介绍二毛,几个村妇便围住了他,“哎呀,这就是二毛啊,都长这么大啦!” 此前二毛一直对自己的身世多有疑惑,见到眼前情形,再无半点怀疑,他从小就跟着瘸子四处漂泊,早就学会了说话讨喜,与这些妇人也没有半点生分,都是一个村子的,总能论上辈分,妇人们不是他的远房三姑就是表亲四婶儿。 众人与二毛说话之时,瘸子一直在旁边侧耳细听,此前他曾跟二毛说过自己带走他的经过,但二毛总是存疑,而今村民所说与他所说完全相符,当年大风过后,李栓柱家的房子塌了,村民们自房屋废墟中救出了二毛,当日恰好瘸子挑着货担来到此处,眼见村民正在为如何安置二毛发愁,便主动提出要收养他。 即便村民们已经说的很是详细,二毛仍然追问细节,众人只道当日他被沉重的房梁压在了墙角,是好几个壮汉合力抬起房梁,将他自里面挖了出来。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瘸子便打断了众人,让二毛抄家伙干活儿,为村民们修犁磨刀。 瘸子不收钱,村民也不客气,纷纷自家里取出需要修理的器皿和破铜烂铁,该修的修,该打的打。 二毛了了一件心病,心情舒畅,干的热火朝天,村民也不好意思白占他便宜,什么咸鱼海菜,也都送了一些。 一直干到傍晚时分,村民方才逐渐散去,摊子附近只剩下两个妇人,她们都是媒婆,见二毛长的一表人才,有心为他做媒,让他做上门女婿。 见二毛并不接话,其中一个媒婆出言说道,“哎呀,害什么臊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屁股上面……” 不等媒婆说完,瘸子便急切插嘴,“哎,小嫂子,你过来看看,这把菜刀你需要不……” 第九章 渡劫化龙 媒婆闻言急忙撇下二毛向瘸子走去,接过瘸子手里的菜刀连声道谢。 “小嫂子,你真看过二毛的屁股啊?”瘸子低声问道。 “那还有假?他刚满月时我抱过他,二毛屁股上有个指甲大小的黑痣。”媒婆说道。 “这件事情你还跟谁说过?”瘸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媒婆笑道,“哈哈,没跟谁说过,不是今天见到二毛,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听得媒婆言语,瘸子呵呵一笑,“小嫂子,我好不容易将二毛养大,还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呢,他不能留在村里,你行行好,别给他介绍姑娘了。” “哦。”媒婆多有失望。 “多谢你了,”瘸子说道,“你住哪儿啊?炉上还有一把柴刀,今晚打好,明天早上我给你送过去。” “最后一排,屋后有棵大槐树的那家,”媒婆推辞客套,“哎呀,这哪好意思啊。” “没事儿,你先回去,麻烦你把那个大婶儿也弄走,别让她缠着二毛了。”瘸子说道。 媒婆得了好处,也不耽搁,急忙走过去拖走了缠着二毛的妇人。 人走光之后,二毛略显失落,他本以为乡亲们会请他回家做客,不曾想谁也没有冲他发出邀请。 当是猜到了二毛心中所想,瘸子上前说道,“早就跟你说过别回来,别回来,你就是不听,怎么样,失望了吧?” 二毛闷头打着那把柴刀,没有接话。 “不要对别人要求太高,你对别人十分好,别人能回你五分就不错了,”瘸子抬头看天,“好了,时候不早了,打完柴刀,咱们也该收拾过夜了。” 二毛心情低落,随意敲打几下为柴刀开了刃,转而反手将柴刀扔进水桶降温淬火。 回头想要收拾东西,却发现瘸子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不用瘸子说话,二毛便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急忙将柴刀自水里捞了出来,重新过火,认真捶打,瘸子虽然平日里与他说说笑笑,却决不允许他取巧偷懒,糊弄营生。 重新打完柴刀,天也快黑了,先前二毛在与众人的交谈中得知了自己的父母埋在哪里,便想要前去祭拜,瘸子也没有阻拦,陪着他去了村北坟地。 寻常百姓的坟茔是没有墓碑的,二毛只能根据村民的描述,自一棵歪脖子松树向西数了三座坟头,第四座坟头很是荒芜,坟上长满了杂草灌木,一看平日里就没人祭拜。 柴刀砍树,铁铲培土,二毛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方才将坟茔收拾利索,就在他想要跪下磕头之时,瘸子伸手拦住了他,“不用了,他们担不起。” 二毛不明所以,疑惑回头。 “哦,是这样的,”瘸子随口说道,“大毛也跟他们埋在一起,你给他们磕头,对你哥不好。” 二毛虽然感觉瘸子的理由有些牵强,却也没有多想,郑重鞠躬之后又自坟旁坐了一会儿,直待夜幕完全降临方才与瘸子同行下山。 瘸子虽然腿脚不利索,眼神却好,哪怕周围漆黑一片仍能找到下山的路,反倒是二毛脚下无根,屡屡失足。 今晚虽然没有月亮,天上却是繁星点点,这种天气通常是不会下雨的,白天生炉子的木柴还剩下一些,二人便自村口栖身,点燃木柴炙烤咸鱼面饼。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二毛咬嚼着面饼。 “你没名字吗?”瘸子歪头。 “二毛太土了。”二毛说道。 瘸子笑道,“乡下孩子都是这种名字,起别的名字反倒不合情理。” “再说这是个乳名啊,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得有个像样的名字了。”二毛说道。 “以后再说吧,”瘸子岔开了话题,“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近几年官府严禁百姓逃难离乡,咱们明天上路之前,你去找里正,让他给你写个籍贯文书,以后走卡过关,便不怕官兵把你当流民抓了。” 二毛点头答应。 吃过晚饭,二人和衣睡下,夏天自村口露宿其实挺舒服的,因为村口往往是风口,有风吹过的地方不但凉快还没蚊子。 此前二毛一直担心瘸子在村里闯出祸来,害得自己没脸见人,没想到瘸子今晚倒是挺老实,并没有到处乱跑。 瘸子虽然年老,睡觉却从不打呼噜,故此二毛亦无法判断瘸子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由于白日里多有劳累,二毛多有困乏,很快昏昏睡去。 三更时分,突然起风,大风出现的很是突然,并不是常见的由缓至急,而是骤然出现,呼啸刺耳。 二毛惊醒起身,发现瘸子已经先他苏醒,此时正站在村口的磨盘上举目东眺。 二毛随后也跑到磨盘上向东看去,奈何此时周围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这么腥?”二毛吸气闻嗅。 瘸子没有接话。 就在此时,呼啸的狂风吹翻了车子,各种工具散落一地,二人的凉席铺盖也被大风吹起,二毛见状急忙跑过去收拾整理。 “我去屙屎,你别乱跑。”瘸子的声音自北面传来。 二毛手忙脚乱的卷起铺盖,随后又摸索着收拾各种工具,此时空中已是闷雷滚滚,电光闪动,不出意外的话倾盆大雨很快就会落下。 二毛刚刚将独轮车推到树下,东方便传来了一声呼啸怪叫,这些年他跟着瘸子四处漂泊,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种怪叫他此前却从未听到过,有些像牛叫,也有些像虎啸,不乏沉闷浑厚,多有凶煞暴戾。 二毛闻声急忙跑到磨盘上翘首张望,声音发自十里之外,根据距离判断这东西应该在海里,不管是什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个头儿肯定不小。 恰在此时,一道霹雳闪电出现在东方天际,借着闪电的光亮,二毛看到远处沙滩上站了很多人,与此同时还隐约听到马匹受惊发出的恐慌嘶鸣。 霹雳过后,大雨倾盆而下,怪叫声再度传来。 此时天上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大雨倾盆,视线受阻,二毛便想跳下磨盘,跑到树下避雨,就在此时,霹雳闪电再度划破夜空。 看到闪电的瞬间,二毛被惊的目瞪口呆,令他震惊的不是刺眼的电光,而是那条蜿蜒在半空中的巨大蛇形动物,此时那个庞然大物正借着雨势攀云腾空,先前出现的闪电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它的身上。 待得回过神来,二毛瞬时明白空中的蛇形动物是一条正在渡劫的蛟龙,跟着瘸子东颠西跑其实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听得多,见得多,懂得多。 不过他也只是听人说过蛟龙渡劫,亲眼所见还是头一次,就在他为那条被闪电击中的蛟龙暗暗捏了把汗之时,空中再度出现一道霹雳闪电,借着闪电的光亮,可以看到那条蛟龙并未被先前的闪电击落,依旧在蜿蜒发力,顶着天雷闪电扶摇直上。 由于大雨遮挡了视线,二毛便看不到聚集在沙滩上的众人此时正在做什么,不过那条蛟龙此时已经离地百丈,不管沙滩上的众人是想帮它的忙,还是想阻止它,都插不上手了。 霹雳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蛟龙硬抗天雷貌似并不轻松,每次闪电过后,它都会发出痛苦嘶吼。 起初二毛在闪电击中蛟龙的瞬间还能借助电光看到蛟龙的存在,随着蛟龙越飞越高,最终去到乌云之下,闪电再现,便看不到蛟龙了,只能听到它在高空的咆哮和嘶吼。 闪电每次出现间隔的时间貌似都是固定的,就在二毛纳闷已经超过了间隔时间,高空却没有再次出现闪电之时,九霄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高亢龙吟,这声龙吟比先前的嘶吼更加浑厚,不再有凶煞暴戾,取而代之的是肃杀威压。 毫无疑问,这条蛟龙已经经受住了天劫并成功化龙。 就在二毛抬头上望,想要一窥真龙真容之际,远处的沙滩上突然有人发声高喊,“龙蜕已经开始散落,快找。” 二毛还是头一次听到龙蜕这个词,不过他倒是知道蛇蜕,也就是蛇蜕下来的皮,这东西貌似可以解毒,还能治眼疾,远处那人所说的龙蜕想必就是龙蜕下的皮,原来这些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为的就是等蛟龙渡劫,然后捡它蜕下来的鳞片。 随着蛟龙成功渡劫,风雨骤停,那条巨龙可能还在高处,但没有了闪电的照耀,即便它还在,二毛也见它不到了。 就在二毛收回视线,想要跳下磨盘之时,高处突然掉下一件事物,落到磨盘上发出了清脆响声,随即再度弹起,跌落到了磨盘周围。 由于天色太暗,二毛看不到掉下来的是什么,只能循着东西落地的声音摸索寻找,很快自一片泥泞中摸到了一件奇怪的事物,一尺来长,圆润光滑,一头宽一头窄,很像一个小棒槌。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担心瘸子又将自己的东西抢走,二毛急忙将其藏了起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拉肚子。”瘸子随口说道。 “刚才有条蛟龙渡劫,沙滩上那些人都在捡龙鳞,”二毛说道,“那东西应该挺值钱,天亮之后咱也去捡吧。” “别去凑热闹,死得快。”瘸子说道。 二毛刚想说话,突然听到村里有人在哭,起初他还不明所以,直到村民都拿着油灯火把出门帮忙,才知道村后的大槐树被先前的大风给刮倒了,不但砸坏了房屋,还砸死了人…… 第十章 机缘巧合 二毛和瘸子此时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奈何附近也没有干燥的地方可供他们落脚,二人只能拧干衣服,蹲在树下苦等天亮。 夏天天亮的早,没过多久天就亮了,二毛居高临下,发现昨晚聚集在沙滩上的那些人还没走,仍在沙滩上四处寻找。 二毛打着哈欠,“龙鳞肯定很值钱,等他们走了,咱也过去碰碰运气。” “少给我惹是生非,你快去找里正,让他给你写个籍贯文书。”瘸子催促。 二毛冲瘸子伸手。 “乡里乡亲的,他不会难为你。”瘸子说道。 二毛不吭声,继续伸着手。 瘸子无奈,只能自腰囊里取出一个贝币递给了他。 二毛拿了钱,往村里打听寻找,一问才知道昨晚村里死了人,里正正在那里帮忙料理后事。 去到出事的那户人家,二毛这才知道被砸死的是个妇人,这个妇人他有印象,昨天还热心的想要给他说媒。 出殡自然少不得纸笔,里正也的确没有难为二毛,直接自苦主家里给他写好了文书,又加盖了印章。 二毛省下了一个钱,本想偷偷留下,眼见村民都在为苦主凑白礼,便将那个贝币送给了苦主。 见他谋生艰难还如此热心,村民对他多有赞赏,苦主一家非要留他吃席,见他坚持要走,只能塞了两个刚出锅的粟米团子给他。 二毛带着米团回来,自己吃一个,递给瘸子一个,“趁热吃。” “哪儿来的?”瘸子问道。 “苦主给的。”二毛说道。 瘸子原本已经伸手要拿,听得二毛言语,急忙缩手回去,“你吃吧,我不要。” “怎么了?”二毛随口问道。 “我没脸吃。”瘸子叹了口气。 “哎呀,咱没白吃,我上了礼钱的。”二毛再递。 瘸子摇头不接,起身走向别处。 二毛始终惦记着龙鳞,想要碰碰运气,担心瘸子催促自己上路,吃过米团之后便将铺盖和凉席放到磨盘上晾晒,以此拖延时间。 不曾想一直等到中午,沙滩上的那些人还是滞留不去,眼见那些人逐渐扩大了搜寻范围,离村子越来越近,瘸子便催促二毛早些动身。 二毛无奈,只能推车上路。 不知为何,瘸子的心情貌似不太好,上路之后一直不怎么说话。 眼见瘸子心情不好,二毛便出言宽慰,自从确定自己不是瘸子拐走的,他对瘸子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 对于二毛宽慰的话,瘸子并不接茬,对此二毛亦是多有无奈,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瘸子为什么心情不好,无的放矢,能劝的好才怪。 走出几里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松林,眼见林下有蘑菇,二毛便钻进松林捡蘑菇,很小的时候瘸子就教他各种觅食糊口法子,而今的他不但能够辨识各种蘑菇,还知道哪些野菜和野果能吃,如果遇到小溪河流,他还会抓鱼。 再次上路,车上不但多了一兜松蘑,还多了一捆松柴,夏天蚊子多,松枝燃烧的烟雾可以驱蚊子。 日落时分,二人开始寻找落脚的地方,对此二毛也有经验,夏天自野外过夜要寻那种地势较高,有大树却没有杂草的地方,地势高就有风凉爽,有大树就能遮雨挡雾,没草的地方蚊子就少。 很快二人便寻到一处绝佳所在,就在路旁的山脊上,一棵高大的柞树遮天蔽日,这地方平日里应该经常有过往的路人避雨纳凉,树下放着几块青石,周围被踩踏的坚硬光秃。 将独轮车倚树放好,二毛便开始收拾煮饭,这些事情瘸子是不做的,实则瘸子自己并不会煮饭,却非要逼着他学。 二人车上载着一个很大的水葫芦,洗菜煮饭的水是有的,而饭食也很简单,松蘑煮好之后放入粟米炖煮成粥,菜则是近火烤熟的两条咸鱼。 饭菜刚刚做好,东面便传来了马蹄声,不多时,三匹快马载着主人疾驰而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二毛看不到来人的样貌,但他却知道来人正是之前请他修马蹄的那几个人,因为他能听出自己打造的马掌踩踏地面的声音。 到得近处,三人勒马减速,翻身下马,一名男子冲捧着陶碗的二人急切说道,“铁匠,换两副马掌。” 就在瘸子犹豫要不要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二毛已经放下陶碗迎了上去,“好嘞。” “快点儿哈,我们急着上路。”年轻男子递过了缰绳。 二毛说道,“放心吧,上次你们还多给了赏钱,我一定尽快,换两副马掌顶多半个时辰。” 富人的时间比穷人宝贵,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不介意多花钱,听得二毛言语,年轻男子知道他是那种拿了不白拿的人,随即掏出一把铜币塞给了他,“两刻钟。” “两刻钟!”二毛郑重点头。 不等他将钱揣进怀里,瘸子就跑过来拿走了铜币,三人虽然对他的举动多有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二毛急切忙碌之际,三人自树下的青石上坐了下来,看得出来三人的心情很不好,坐下之后不停的长吁短叹。 见那年轻女子眉头紧锁,坐在其左侧的年轻男子说道,“师妹,你也不要太担心,只要咱们请了白鹤真人过来起坛作法,肯定能找到。” 年轻女子摇头说道,“白鹤真人闭关多年,咱们不一定请得动他。即便白鹤真人肯出山,也不见得就能找到,要知道寻物不比寻人,有生辰八字可循。” 不等二人接话,年轻女子又道,“退一步说就算白鹤真人肯出来,也寻得到,时间也来不及了,咱们这一来一去最快也得十几天。” 年轻女子言罢,坐在其右侧的年轻男子出言说道,“师妹说的对,咱们的人一直封锁海滩,风声肯定捂不住的,用不了多久官府就会得到消息。” 二毛不但手上忙碌,耳朵也没闲着,昨晚在海滩的那群人中应该就有他们三个,根据三人的话外之音不难看出,他们寻找的东西一定与昨晚的那条龙有关,不过不是龙鳞,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至于三人所说的白鹤真人,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术士,此时江湖上的宗派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术士组成的宗,一种是武人组成的派,这两大宗派都练气,不同的是前者使用法术,后者使用武功。 实则除了这两类人,还有一种人也会使用法术,那就是巫师,不过巫师都能通灵,他们的职责是接受并传达神灵的喻示,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一般人也接触不到。 “我知道哪里还有一条蛟龙。”年轻男子说道。 “不成的,”年轻女子摇头,“只有渡劫成功的龙角才有用。” 年轻女子说到此处再度叹气,“究竟掉在哪儿了呢?” 听得年轻女子言语,二毛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方所说的“龙角”和“掉”让他想起昨夜自己捡到的那件东西,那东西的确像是什么东西的角,而且也的确是从高处掉下来的…… 第十一章 时来运转 见二毛发愣,先前给钱的年轻男子多有不满,语气阴沉,“你可是收了钱的,超过两刻钟,我剁了你的手。” 二毛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捡到的东西送给他们,听得对方言语之中多有威胁,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收回思绪,继续忙碌。 年轻女子虽然郁闷沮丧,却仍然摆手说道,“大师兄,不要迁怒无辜。”言罢,又转头看向二毛,“别着急,慢慢来。” 有时候想法的改变只在一念之间,眼见年轻女子多有和善,二毛再次改变了主意,决定将自己捡到的东西送给他们。 不过他也没有急着拿出来。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拿出来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三个人好像在跟官府作对,这一点从他们之前的交谈就能听出来,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跟他们有所瓜葛而受到牵连。 再有就是他不确定这三个人到底是不是好人,也不知道他们寻找龙角做什么。瘸子这些年教会了他很多道理,其中一条就是遇事三思而后行。 二毛原本还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再做决定,但接下来三人却不再交谈,只是坐在那里沮丧发愁 两刻钟不到,二毛便为两匹马换好了马掌,三人也不耽搁,立刻牵了马匹准备上路。 眼见三人要走,二毛有些急了,急切思虑之后上前拉住了年轻女子的缰绳,“美女姐姐,我想求您一件事情。” “什么?”年轻女子随口问道。 二毛转身指着不远处的瘸子,“我老叔得了重病,但我们没钱医治。” 二毛原本还担心事先没跟瘸子打招呼,事发突然瘸子会露馅儿,不曾想瘸子竟然一脸愕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等年轻女子接话,一旁的大师兄便陡然皱眉,“这小东西不但油嘴滑舌,还一肚子坏水儿,骗人骗到我们头上了。” 另外一名年轻男子也认为二毛在骗人,多有不满的瞅了他一眼。 年轻女子抬头看了瘸子一眼,取下腰间钱袋递给了二毛,“拿着吧。” 不曾想二毛接过钱袋却并不道谢,反倒再度伸手,“这些不够的。” 大师兄气怒呵斥,“贪婪无度,你真拿我们当傻子了?” “不知进退。”另外一名年轻男子亦是一脸憎恶。 年轻女子转身冲另外一名年轻男子说道,“二师兄,把你的钱也给他。” “小师妹,他明显是个骗子呀。”二师兄皱眉。 “应该不会,那老者面黄眼赤,必有重疾在身,”年轻女子伸手过去,“给我吧。” 二师兄无奈,只能解下钱袋递给了她。 就在年轻女子要将钱袋递给二毛之际,大师兄上前拦住了她,“小师妹,滥好人做不得,你如此轻信于人,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年轻女子推开挡在前面的大师兄,将手里的钱袋塞给了他,“钱只能治病,不能救命。” 二毛不明白年轻女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在他愣神之际,三人已经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二毛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了年轻女子的马缰。 不等二毛说话,大师兄便拔出了腰间长剑,“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 见对方亮出兵刃,瘸子急忙跑过来挡在二毛身前,一个劲儿的冲对方作揖赔不是。 就在此时,二毛将那两个钱袋递向年轻女子,“我不要你的钱,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年轻女子疑惑皱眉。 不等她反应过来,二毛便将钱袋塞到了她的手里,转而走向一旁的独轮车,“我们昨晚自海边渔村露宿,半夜刮风下雨,自天上掉下一个东西,被我捡了。” 听得二毛言语,三人面色大变,匆匆下马,待他们来到独轮车旁,二毛已经自铺盖中掏出了那件事物。 大师兄刚想伸手,却被二毛侧身躲开,随即亲手将那事物交给了年轻女子,“您看是不是你们在找的东西?” 年轻女子伸手接过,此时那事物已被二毛擦拭干净,年轻女子只是略一端详便面露喜色,“真是龙角!” 年轻女子欢喜的将龙角传视左右,二人见状亦是喜不自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己方众人苦苦寻找的龙角竟然被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给捡到了,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送给自己。 年轻女子高兴上前,抬手摇晃着二毛的脑袋,“小东西,人小鬼大,还考验我呢。” 二毛平日里打交道的不是打针的大婶儿就是磨刀的大娘,似这般与妙龄女子近身说话还是头一回,那年轻女子身上发出的清新气息令他心如撞鹿,面红耳赤。 大师兄先前不但误解了二毛,还以见多识广的语气教导年轻女子,不曾想却是这般结果,免不得尴尬发窘,“盟内友人还在海边苦苦寻找,我去通知他们不用再找了。” “我也去。”二师兄也没脸待。 年轻女子点头,“行啊,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这少年立了大功,我要想想如何奖赏他。” 待二人策马离去,年轻女子拉着二毛自树下的青石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二毛自认为自己的脸皮并不薄,但不知为何今天始终感觉有些心慌气短,“我叫二毛,哦,我姓李。” 听得二毛言语,年轻女子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二毛这个名字在当下很是常见,乡下孩子大多是这种名字,虽然不好听,但相较于二狗二蛋还是要好一些的。 “你叫二毛,你还有个哥哥?”年轻女子问道。 二毛点了点头,随即想起自己的哥哥早就死了,又摇了摇头。 年轻女子也并没有过多的追问他的出身,而是详细询问了他昨晚捡到龙角的经过。 二毛意简言赅的说了,转而随口问道,“起初我还以为你们在捡龙鳞呢,原来在找龙角,这龙角究竟有什么用啊?” “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我也不知道,”年轻女子说道,“我只知道我爹和各大宗派想要合力做一件大事,我们此前已经得到一支龙角了,加上这一支就够了。” “这支角是蛟龙蜕下来的,也不是真正的龙角啊。”二毛疑惑。 “的确不是真正的龙角,”年轻女子点头,“真正的龙角名为尺木,若得尺木,可上入九天神域,下入九幽阴曹,这等神奇宝贝,我们凡人又如何能够得到?” 二毛听得云里雾里,疑惑挠头。 不忍心见他疑惑,年轻女子低声说道,“化龙成功的蛟龙,蜕下的龙角带有些许尺木气息,据我猜测,持有此物或许能够出入一次九天神域或是九幽阴曹。” “哦,一来一回就需要两支。”二毛貌似懂了。 不给二毛继续追问的机会,年轻女子随即岔开了话题,“你这次立了大功,我得好好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二毛说道,“我只是感觉你不但人长的好看,心眼儿也特别好,知道你在找龙角,我就给你了,我没想过要什么奖赏。” 听得二毛言语,年轻女子不禁莞尔,“你怎么这么会说话,这都谁教你的?” “我说的都是真话。”二毛也笑,都说人离乡贱,他跟着瘸子四处漂泊,有太多的难处,若是嘴臭脾气硬,怕是早就被人给打死了。 “好好想想,想要什么?”年轻女子又问。 “我还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二毛摇头。 “那不成,”年轻女子说道,“我爹曾经说过,人活于世,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能知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这个问题二毛此前从未想过,瘸子教给他的都是如何谋生糊口,如何在危险的逆境中活下来,至于长大之后做什么,瘸子从未约束左右,也不曾给出建议。 想不出所以然,二毛便回头看向瘸子,但瘸子此时正在收拾他先前使用的工具,并不看他。 见二毛看向瘸子,年轻女子误解了他的意思,皱眉摇头,“生死有命,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够左右的了的。” 二毛并不知道年轻女子此言所指,有些疑惑却也不曾多想。 见他迟迟拿不定主意,年轻女子便出言提醒,“如果不用为生计发愁,你最想做什么?” 二毛皱眉不语。 “想不想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年轻女子问道。 “可别了,”二毛连连摆手,“我走的够多的了,看的也够多的了。” “遇到可怜人,你想不想帮他们?”年轻女子谆谆善诱。 “想,”二毛点头,“但我俩的日子也不好过,可不是谁都像你们这么大方的。” “遇到坏人,你想不想打他们?”年轻女子又问。 “当然想了,”二毛点头,“但我也打不过人家。” “如果学了本领,就打得过了。”年轻女子笑道。 二毛不是傻子,到得这时已经知道年轻女子想要带他走了,但他舍不得离开瘸子,于是便出言说道,“多谢你了,其实我这样挺好的。” 年轻女子好不容易引导二毛理清了头绪,不曾想他又缩回去了,只得耐着性子和声问道,“你不想练气习武?” 知道对方是习武之人,二毛便随口推辞,“嗯,我感觉武功没有法术厉害,我想学法术,我曾经见过术士作法在天上飞。” “傻小子,武功若得大成,也可以凌空飞渡的,”年轻女子说道,“更何况法术虽然威力巨大,付出的代价也大,一旦逆天作法,轻则折福,重则折寿。” “真的不用了,多谢你哈。”二毛站立起身,走到独轮车旁端起了饭碗。 二毛先前和年轻女子的交谈,瘸子都听到了,但二毛回来之后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二毛将已经凉透的咸鱼重新烤了烤。 独坐片刻,年轻女子起身走了过来,“当今天下习练法术的共有十八个宗派,太大的宗派你去了很难出头,你去梁州的玄云宗吧,回头我让我爹为你写封荐书……” 第十二章 最后一程 就在二毛思虑应该如何推辞之际,年轻女子再度说道,“玄云宗在梁州象郡,你们赶到那里最快也要两个月,我回去就让我爹给广平真人写信,届时你去到那里,只需报上名号便能拜入山门。” 不等二毛接话,瘸子便出言问道,“敢问姑娘尊姓?” “我叫芈问君。”年轻女子随口回答。 “哦,原来是芈姑娘,”瘸子冲芈问君拱了拱手,转而歪头看向二毛,“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冲芈姑娘道谢。” 眼见二毛迟疑发懵,瘸子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快点儿。” 二毛并不知道瘸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被他催促,只得放下饭碗冲芈问君作揖道谢。 “无需多礼,我也只是为你铺路引荐,日后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芈问君说道。 芈问君言罢,移步来到瘸子近前,“老丈,可否容我为你把把脉?” “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姑娘,”瘸子连连摆手,随即又冲芈问君连连拱手,“多谢你了,多谢你了。” “老丈有所不知,药王黎百草与家父是至交好友,我曾随他学习了几年医术……” 不等芈问君说完,瘸子便拱手打断了她的话,“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用了,你的朋友回来了,你也该上路了。” 听得瘸子言语,芈问君转身向东,居高远眺,却并不见远处有人马过来。 芈问君并不明白瘸子为什么拒绝,但瘸子执意不让,她也不愿强人所难,于是便将手里的钱袋重新塞给二毛,“此去梁州路途遥远,这些钱你们留着路上做盘缠。” “不不不,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二毛急忙退还。 就在二人推让之际,东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听到马蹄声,芈问君陡然皱眉,转而疑惑的看向不远处的瘸子。 虽然心中起疑,但芈问君并没有验证自己的猜测,而是朝着自己的马匹走了过去。 见芈问君要走,二毛和瘸子急忙跟过去送别,芈问君随口叮嘱了几句,待同伴赶来,立刻翻身上马,与众人同行西去。 一直目送众人远去不见,二人这才回到树下。 事发突然,直到此时二毛仍然不曾回过神来,“她爹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她姓芈,他爹应该是九州盟主芈天罡。”瘸子随口说道。 芈天罡这个名字二毛并不陌生,江湖中人经常提及此人,此人乃是归元派掌门,武功奇高,由于为人公正且德高望重,被九州各大门派推举为九州盟主。 “他们到底要这个龙角做什么?”二毛多有疑惑。 “肯定是对朝廷不利的事情,”瘸子说道,“不然他们也不用担心在海边耽搁太久会惊动官府。” 二毛点了点头,这些江湖门派并不听命于朝廷,朝廷和各地官府对他们都多有厌恶,只是碍于他们人数众多且都练气习武而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一碗米粥吃到现在还剩下一半,二毛急着收拾睡觉,吃的便快了一些,不曾想碗筷碰撞的声音再次招致瘸子的呵斥,“吃饭不要闹出动静。” 对于这些生活细节,瘸子对二毛的要求近乎苛刻,二毛早已习惯了,也不还嘴,只是将碗筷收拾洗了,随后铺开凉席准备休息。 眼见躺下之后瘸子迟迟没有动静,二毛随口问道,“咱们真的要去梁州吗?” “去呀,为什么不去?”瘸子回应。 “我如果去学法术,以后就不能陪着你了。”二毛说道。 “什么叫你陪着我?”瘸子撇嘴,“这么多年一直是我陪着你好不好。” 二毛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我拖累你了?” “你以为你没拖累呀?”瘸子也没好气儿,“要不是为了磨炼你,我可不干这遭罪的营生。” “那如果没有我拖累,你会干什么去?”二毛笑问。 “天下之大,哪里我不能去?”瘸子说道。 二毛哈哈大笑。 “笑个屁呀,”瘸子骂道,“你真以为我就是个铁匠?” “不不不,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二毛笑道,“这个牛逼你都吹了十几年了,你倒是露一手给我看看哪。” “时机不到。”瘸子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 二毛揶揄打趣,“你可别死要面子了,你要真是高手,咱俩这些年也不至于被人抢那么多回了。还有那次在冀州,被人打的满地爬,也没见你还手呀。” “我说过了,时机不到。”瘸子嘴硬。 “时机什么时候到?”二毛打趣。 瘸子不接二毛话茬,而是出言批评,“你还是不够细心,你要记住,所有的答案都藏在细节里,粗心是万万要不得地。” “我忽视了什么细节?”二毛随口问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快睡吧。”瘸子说道。 昨夜二人都不曾睡好,二毛此时困意上涌,很快悠悠睡去。 次日早起,二人动身上路。 中午时分,二人来到先前落脚的那处镇子,瘸子从不带二毛自客栈和酒肆吃饭,都是买了带走,自人少的地方吃。 瘸子买好吃的,出门之后发现二毛正围着一头毛驴左右打量,一旁的驴主人正在唾沫横飞的吹嘘介绍。 见瘸子出来,二毛急忙推起独轮车迎了上来。 瘸子知道二毛一直想买一头毛驴,便随口说道,“昨天的钱都在你身上,想买就买了吧。” “还是不要了,省得遭山贼惦记。”二毛说道。 “没事儿,”瘸子说道,“买了吧,赶路也能快一些。” “不要。”二毛摇头。 瘸子没有再跟二毛说什么,而是自行去到驴主人面前,问过价钱之后买下了那头毛驴。 有了毛驴,二毛再也不用推那沉重的独轮车了,但再次上路他却始终感觉心里不踏实,瘸子有点不对劲儿,这家伙平日里一直吝啬抠门儿,但刚才买驴的时候竟然没跟人家讨价还价。 不过有了毛驴,赶路也的确快了许多,之前推着独轮车一天最多走出二十里,此番一天能走出四五十里。 瘸子明显想将二毛早些送到梁州的玄云宗,一路上也不出摊干活儿,只是一个劲儿的赶路。 越往西走,二毛感觉越不对劲儿,因为此前瘸子只是偶尔教他认字儿,而今每天晚上都会督促他用树枝自地上练习书写。 数日过后,二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会将我送过去就不管我了吧。” “能把你送过去就算是烧了高香了,我还怎么管你?”瘸子随口说道。 “什么意思?”二毛不解。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可不能一直陪着你,”瘸子说道,“我这次带你回青州,为的就是帮你弄好户籍文书,方便你以后谋生过活,没曾想你小子运气好,攀上了高枝儿,这样我就更放心了,把你送到地头儿,我也该忙我自己的事情去了。” “你要干什么去?”二毛追问。 “问那么多干嘛,我死去。”瘸子没好气儿。 二毛挨了呛,沮丧低头,不再接话。 见二毛郁郁怏怏,瘸子多有不忍,语气放缓,“快走吧,我陪了你十三年了,再陪你最后一程……” 第十三章 诸神归位 这些年二毛已经习惯跟着瘸子,眼见将自己送到梁州之后瘸子就要走了,心中免不得多有不舍,“你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要不咱们还是别去梁州了。” 瘸子转头看了二毛一眼,没接他话茬。 再行数日,二人来到青州腹地,正值重阳,各处郡县乡村都在准备祭品,当下官府每个月都会准备大量祭品献祭神明,但重阳的祭祀是最为隆重的,因为据巫师所说,重阳之日游离在人间的各路神明都会上升九天神域,下入九幽阴曹,回归法身本位,合议黎民功罪。 九州各处的郡县除了主政的官员,还驻有不同品级的祭师,他们的职责是接收和传达神明喻示,地位高于所在郡县的主官,祭祀这种事情也由他们负责。 虽然说抬头三尺有神明,但凡人平日里极少亲眼见到神明,便是身为神明使者的巫师,寻常百姓也很难见到,此番身穿法袍的祭师出面主持祭祀,招致大量百姓膜拜围观。 眼见成堆的五谷米粮被付之一炬,成车的酒水被倾洒倒掉,成群的牲畜被宰杀焚烧,二毛心中多有不舍,要知道当下百姓大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么多好东西白白浪费掉,着实可惜。 瘸子对祭祀不感兴趣,确切的说是对祭祀非常反感,不但自己不看,也不让二毛驻足围观,催着他疾行离开。 “老叔,你说这些东西神灵真能收到吗?”二毛随口问道。 “你还是喊我瘸子吧,喊老叔我别扭。”瘸子说道。 二毛赔笑,“有些事情之前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把我拐走的呢。现在我知道了,你把我养大不容易,以后跟你说话我得客气点儿。” 瘸子撇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你说这些米粮牲畜神灵真能收到吗?”二毛言归正传。 “鬼知道。”瘸子多有不屑。 见瘸子不愿谈论此事,二毛随即换了个话题,“其实咱也不用着急过去,车子不抵给卖驴的就好了,我推着这些家什,你骑着驴也能舒服些。” 一路无话,傍晚时分二人再度自野外落脚,落脚之处不远有处水潭,白日里赶路没时间洗衣服,吃过晚饭二毛便将二人换下的衣服拿到水潭边泡洗。 二毛走后,瘸子收拾柴火点起了炉子,叮叮当当的敲打忙碌。 二更时分,二毛洗好了衣服,回来之后发现瘸子正在推拉风箱,炉子上放着一柄尚未成形的铁坯。 二毛晾好衣服,过来帮忙推拉风箱,眼见一旁的水桶里金光闪闪,便伸手去捞,不曾想捞出一把沉重的金豆子。 “哪儿来这么多金子?”二毛多有惊讶。 “这些年攒下的,”瘸子随口说道,“金贝你携带不便,熔成金豆你以后收藏花销也便利些。” “都给我?”二毛愕然瞠目。 “不给你给谁,”瘸子指着火炉上的铁坯,“我再给你打把兵器,你喜欢用刀还是喜欢用剑?” 瘸子的举动令二毛感动非常,此前他对瘸子缺乏尊敬有两个原因,一是怀疑自己是被瘸子拐走的,二是瘸子对他很是苛刻,自己辛辛苦苦赚点钱都被瘸子抢走了,不曾想瘸子并没有将那些钱据为己有,而是都帮他积攒了下来。 见二毛眼眶泛红,瘸子挑眉说道,“不要别人对你说几句好话,你就感动的不得了,你那不叫真诚,叫浅薄,你得看看他们对你好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瘸子的这番话令正处于感动之中的二毛好生别扭,无奈叹气,“那你对我好有什么目的?” “别扯那些没用的,快说,要刀还是要剑?”瘸子催促。 “你感觉我适合用什么就打什么。”二毛说道。 瘸子正色说道,“我不是你爹,我无权替你做主,再说了,就算你爹还活着,你长大之后他也无权替你做主。承担后果的是你,你得学会自己拿主意。” 二毛被瘸子批评的有些发懵,随口说道,“打把刀吧,单刃儿的,省事儿些。” 得到二毛确切的回答,瘸子便开始延伸捶打,打刀不但是力气活儿,还很是繁琐,需要不停的捶打淬炼才能去沙石糟粕,得铜铁精华。 临近三更,长刀终于淬火开刃,打造完成。 随后瘸子又开始缝制刀鞘,就在此时,突然天地变色,地动山摇。 事发突然,二人都被吓了一跳,地震二人此前不是没有经历过,但似这般剧烈的震动却是头一次遇到,而且剧烈的震动一直在持续,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还有星消月隐,天地变色。 “怎么了?”二毛惊慌失措。 瘸子亦是一脸愕然,不消说,他也不曾遇到这种情况。 眼见一旁受惊的毛驴挣脱了缰绳,二毛急忙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拉住了它,由于震动太过剧烈,便是扶着一旁的大树,他也依旧站立不稳。 受惊的不止毛驴,还有漫山遍野的鸟兽,此时正在四处冲撞,惊叫乱飞。 周围一片漆黑,二毛只能看清篝火附近的情况,再往远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剧烈震动的并不只是二人所在区域,而是很大的一片范围。 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震动会逐渐有所减缓,不曾想片刻过后震动却变的更加剧烈,二毛不明所以,强自镇定,“完了,完了,天塌了。” “应该不至于。”瘸子倒是很是镇定。 “哈哈,咱们不会要死了吧?”二毛忐忑紧张。 瘸子没有接话。 由于二人露宿之处位于山顶,倒不担心会被滚落的山石砸到,二毛强定心神四顾张望,只见东南北三面此时漆黑一片,而西方极远之处却是一片光明。 再度抬头上望,只见天空穹顶西白东黑,泾渭分明却又首尾相连,犹如一黑一白两条阴阳大鱼盘踞空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二毛再度向瘸子求教。 瘸子此时亦是一头雾水,哪里能够为他解惑。 再过片刻,剧烈的震动猛然停息,此时二毛已经被先前的震动搞的神魂颠倒,瘫软倒地。 直待坐到地上,二毛才发现震动并未完全停止,此时地面仍在轻微震动。 半瞬过后,轻微的震动也骤然消失,九天之上,星辰再现。 虽然知道瘸子可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二毛仍然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瘸子没有开口,而是突然抬头上望。 二毛循着瘸子的视线仰头看天,只见天上突然出现了一红一白两颗耀眼流星,两颗流星划过天际急速坠落,红星消失正北,白星陨落西南。 待得流星消失,瘸子收回视线出言说道,“刚才的震动出自西南两百里外,那里是太山所在,相传……” 不等瘸子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与闷响一同传来的还有哗啦水声。 二毛闻声回头,“水潭里有个大家伙,天哪,我刚才还在那里洗衣服了。” “鱼闹不出这么大动静。”瘸子皱眉。 “也可能是王八,”二毛催促,“哎,你接着说,太山咋啦?” “相传太山乃九幽阴曹的入口,”瘸子抬手西指,“刚才的震动共有两处,一处在太山,另外一处在西方远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很可能来自昆仑,传说通往九天神域的入口就在昆仑山。” 听得瘸子言语,二毛突然想到前几日捡到的龙角,“芈问君曾经说过龙角可以上天入地,他们不会趁机跑到天上去了吧?” 瘸子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抬头看天,判断时辰,“现在刚过子时三刻,震动出现之时应该正是子时三刻,今天是九月初九,子时三刻正是诸神归位的时辰,他们这时候往天上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还是怀疑这事儿跟他们有关,”二毛说道,“他们急着寻找龙角,肯定是想利用龙角干一件大事。” “有道理。”瘸子点头。 二毛又道,“芈问君说过他们有两支龙角,刚才的震动恰好有两处,这事儿肯定是他们干的。” “此事必然是他们所为,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干了什么……” 第十四章 惊世骇俗 眼见瘸子也猜不到芈问君等人究竟做了什么,二毛便不再追问,重新拴好毛驴,铺开凉席准备休息。 瘸子手头的活计不曾忙完,坐在凉席上继续缝制刀鞘。 躺下之后二毛久久不能入睡,先前的震动太过剧烈,必然是发生了大事,想到芈问君之前所说的那些言语,再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和瘸子所说的话,二毛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随即翻身坐起。 “诈尸啊。”瘸子被他吓了一跳。 “我想到了,”二毛说道,“他们曾经说过如果在海边逗留的太久,一定会惊动官府,这就说明他们寻找龙角这件事情是瞒着官府的,对不对?” “嗯。”瘸子点头。 二毛继续说道,“如果他们利用龙角做的事情跟官府没啥关系,或是对官府有利,他们也就没必要瞒着官府了,由此可见他们利用龙角所做的事情对官府是不利的,对不对?” “有道理。”瘸子快速穿针引线。 二毛再度说道,“如果昆仑山和太山真是神域和阴曹的入口,芈问君他们利用龙角所做的事情就是冲着神灵去的,他们之所以瞒着官府,是因为官府跟神灵是一伙儿的。” 瘸子面色凝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继续说。” 二毛继续说道,“你刚才说过,九月初九的子时三刻是诸神归位的时辰,诸神归位的意思是不是原本在人间的那些神灵要么通过昆仑山的通道回神域,要么通过太山的通道回阴曹去了?” “对。”瘸子说道。 “那就对了,”二毛说道,“芈问君曾经说过,渡劫成功的蛟龙蜕下的龙角残留有真龙尺木的气息,得到龙角的人可以凭借龙角去一次九天神域或是九幽阴曹,芈问君还说过他们只有两支龙角,我原本以为他们想凭借这两支龙角走一个来回,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他们把两支龙角分别用在了昆仑山和太山。” “你的意思是?”瘸子皱眉。 二毛梳理头绪的同时低声说道,“我的意思是神灵上天走的是昆仑山的那条通道,下地走的是太山的那条通道,芈问君他们利用龙角上天入地,走的应该也是这两条道儿,这个龙角就像只能用一次的通关文牒,芈问君他们利用这两张通关文牒进入了神灵上天入地的那两条通道。” 不等瘸子接话,二毛便继续说道,“神灵前脚刚从那两条道儿上回家了,他们后脚就拿着通关文牒跑到那两条道儿上去了,他们肯定不是去神域或是阴曹,你刚才也说过这时候神灵刚回家,正是人最全的时候,他们这时候跑过去就是自寻死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瘸子恍然大悟,“你是想说他们寻找龙角并不是为了进入神域和阴曹,而是为了进入那两条人间连接神域和阴曹的通道。” “是是是,”二毛连连点头,“去这两条通道的人每人手里只有一张通关文牒,他们进去就回不来啦,我怀疑他们压根儿也没想回来,他们之所以拼了性命也要闯进这两条通道,为的就是毁掉这两条通道,把神灵堵在神域和阴曹,不让他们再回来了。” 听得二毛言语,瘸子瞬时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令他震惊的不是二毛的细心和缜密,因为二毛是他养大的,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二毛,二毛天生聪慧过人,似这般抽丝剥茧对二毛来说并不困难。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二毛的推敲结果,如果真如二毛推敲的这般,芈天罡等人此举就是在与神灵为敌,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所能形容的了,简直是撼天动地,惊世骇俗。 将诸多琐碎的线索串连结合,推敲出最终结果令二毛好生兴奋,“肯定是这样,芈问君没有骗我,她是真不知道她爹寻找龙角做什么,如果她事先知道,绝不会跟我这个外人说什么龙角带有尺木的气息,能够上天入地。” 瘸子眉头紧锁,没有接话,实则芈问君和二毛说话时他就在旁边,二人的对话他全听到了,而且他的见识和阅历也远非只有十四岁的二毛可比,之所以二毛能推敲出结果而他不能,乃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往这个方向想,以凡人之躯与神灵为敌,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见瘸子久久不语,二毛出言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应该对。”瘸子茫然点头。 “你在想什么呢?”二毛追问。 瘸子说道,“我在想这件事情各大宗派都有参与,很明显他们为了做这件事情已经谋划了很久。” “也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二毛说道。 “你希望他们成功还是希望他们失败?”瘸子随口反问。 “不知道,”二毛摇头,“这个问题我没想过,跟我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瘸子瞅了他一眼,“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接下来就会对抗朝廷和巫师。如果他们失败了,神灵和朝廷就会对他们进行血洗报复,不管他们成功与否,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九州各地都会是一片腥风血雨。” 听得瘸子言语,二毛这才反应过来,“对呀,我差点忘了,玄云宗也是他们下面的一个门派,我要跑到玄云宗学法术,也会被卷进去。” “时候不早了,快睡吧。”瘸子结束谈话,歪身躺倒。 二毛不困,奈何瘸子不再与他说话,静卧片刻,他也逐渐自兴奋中平静下来,随即闭眼睡去。 由于二人露宿之处离路边不远,天不亮便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睁眼起身,只见大队兵马正在路上疾驰向东,马蹄卷起的飞尘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方才消散,飞驰而过的兵马足有数千人。 “真出大事儿了。”瘸子说道。 “咱们还去梁州吗?”二毛问道。 “不要问我,你自己拿主意。”瘸子说道。 二毛没有立刻接话,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直到此时都是懵的,因为他此前从未想过没有神灵的九州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没想过跟朝廷和官府作对。 见二毛踌躇犹豫,瘸子也没有逼他立刻做决定,“收拾上路吧,此去梁州最快也得一个月,你有足够的时间斟酌考虑。” 二毛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有心牵着毛驴去水潭饮水,想到昨晚水潭发出的怪声巨响,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别那水潭里藏着什么东西,再拖走了自己的毛驴。 想到水潭,便往水潭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水潭上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翻肚的死鱼。 眼见水潭里的鱼都死了,二毛多有疑惑,不过那些死鱼的个头儿都很大,大的足有十几斤重,不管这些鱼是怎么死的,只隔了一夜,肯定还能吃。 此时瘸子正在草丛里屙屎,二毛便壮着胆子跑向水潭,他本以为水潭上方萦绕的是雾气,不曾想到得近处才发现水潭上方冒的竟然是热气,整个水潭如同被煮开了一样,潭水炙热烫手,里面漂浮的死鱼也早被煮熟了。 事出诡异,二毛不敢乱吃,只能快跑而回,与瘸子牵驴上路…… 第十五章 九天神石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瘸子问道。 “我去下面的水潭看了看,”二毛说道,“不知怎地,潭水烫的吓人,里面的鱼都被烫死了。” 瘸子也没有多想,随口说道,“可能跟昨天晚上的地震有关。” 由于昨夜的震动太过剧烈,路上不时可以见到自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远处村庄的房屋也多有损毁,木屋和石屋还好一点,土房被震塌了不少。 路上的行人比平日要少,二人往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只遇到两个打柴的樵夫。 辰时初刻,二人到得县城城池,与平时里人来人往不同,此时县城大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持矛竖戈的士兵。 这一情形令二毛和瘸子面面相觑,早上见到的大队士兵和此时的城门紧闭验证了他们昨晚的猜测,芈天罡等人很可能真的将神灵堵在了神域和阴曹,官府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不等二人走近城池,城墙上的士兵便冲他们高声呼喝,命二人原路回返,不要靠近城门。 二人要赶去梁州,自然不能调头往东走,眼见无法穿城而过,二人只能自城外寻找山路小径,绕城向西。 小路虽然也能勉强通过却是多有圈绕,而且翻山越岭,路况很差,也亏得二人之前换了毛驴,若是推着独轮车,这种小路是走不得的。 绕路而行的不止他们两个,自小路上偶尔也会遇到过往的路人,对于昨晚的剧震和眼下的封城戒严,他们亦是一头雾水,都猜到发生了大事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午后未时,二人绕过城池重回大路,再行十余里,前方出现了镇子,由于县城已经关门戒严,过往的路人和走脚的商贩都聚集在了这处不大的镇子。 早上动身时二人不曾吃饭,先前翻山越岭的走了大半天,二毛此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瘸子也知道二毛饿了,来到镇子立刻前往客栈购买吃食。 客栈里面坐满了人,七嘴八舌议论的都是昨晚的事情,什么稀奇古怪的猜测都有,有说朝廷这些年横征暴敛引得天地震怒,由此招致天谴。有说一只被封印万年的洪荒巨兽昨晚冲破封印,自地下横空出世,为祸人间。更有甚者,竟然妄言昨晚的剧烈震动乃是世人对神明缺乏敬畏,重阳大祭之时少了祭品,令得神明震怒,这才打开了九幽阴曹,释放阴魂鬼魅来惩罚世人。 瘸子挤进客栈买了点吃的,随后与牵着毛驴等候在外的二毛一同来到镇口,自林边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二毛刚刚接过瘸子递来的米饼,便看到一群人自南面树林疾掠而来,他跟着瘸子闯荡了这么多年,对于武林中人的轻功并不陌生,此番施展轻功踩踏树梢疾掠而来的共有五人,其中三个年轻人身着武人劲装,另外两个中年男子襟袖宽松,衣袂飘飘,这是术士的打扮。 五人虽然不属同一门派,却明显是同行友人,众人貌似急着去做什么,风尘仆仆,行色匆匆。 由于二毛和瘸子坐在树下,飞掠而过的五人便不曾看到他们,就在众人自他们头顶树冠飞掠而过之际,有人急切说道,“路途遥远,我去镇上买些干粮吧。” 有人接话,“路途遥远,不可耽搁,九天神石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就全完了。” 一应一答之间,五人已经疾掠北去,消失不见。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声音怎么那么耳熟?”二毛皱眉回忆。 “此人曾与芈问君同行。”瘸子随口说道。 得瘸子提醒,二毛瞬时对上了号儿,“对对对,这个人是芈问君的二师兄,他们这火急火燎的干嘛去?” “他刚才不是说了吗,要去找什么九天神石。”瘸子说道。 “九天神石是什么?”二毛追问。 瘸子瞅了二毛一眼,“我哪知道,要不你追上去问问?” 瘸子言罢,貌似感觉自己说的有些欠妥,便放缓了语气,“不知道你看到没有,昨天夜里震动停息之后,曾有两颗流星划破夜空,他们要找的可能就是这东西。” “我看到了,”二毛急切接话,“那两颗流星一红一白,红的落到了北面,白的落到了西南方向。” “他们此番一路向北,应该就是找那颗发出红光的流星去了。”瘸子说道。 瘸子也知道年轻人好奇心重,便再度说道,“他们刚刚封闭了通往神域和阴曹的通道,那两颗流星便出现了,这就说明那两颗流星的出现与他们封闭通道有着某种联系。而且这东西对他们非常重要,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个年轻人说过如果那东西落到对方手里,他们就全完了。” 听得瘸子言语,二毛缓缓点头,虽然他此时心中仍有疑惑,却也只能憋着,因为这事儿跟太山和昆仑山发生的震动不一样,后者有足够的线索可以推敲出真相,而前者线索不足,只能推敲出对方所说的九天神石就是二人昨夜见到的那两颗流星,至于九天神石究竟有什么用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二毛咬嚼米饼之际,身后的树林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二毛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驼背老者正自林中踽踽走来。 由于那老者的衣衫太过破旧,二毛只当对方是个乞丐,猜到对方接下来可能会向自己乞食,二毛便急切的将手里的米饼咬了几口,只待对方上前乞讨,便将剩下的米饼送给他。 事实与二毛料想的一样,没过多久那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便走上前来,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臭味儿。 老者走到二毛身前,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米饼,既不伸手,也不说话。 二毛抬头看了那老者一眼,这些年朝廷横征暴敛,流民乞丐随处可见,他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乞丐,但眼前这个驼背老者的眼神却跟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乞丐大不相同,没有其他乞丐的哀求和胆怯,反倒是贪婪急切,暗藏凶光。 怀疑老者的神志可能不太正常,再加上此人身上的气味着实难闻,二毛便主动将剩下的米饼递给了他,对方见状一把夺过,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驼背老者吞食米饼的举动吓的二毛亡魂大冒,目瞪口呆,他之所以震惊骇然不是因为老者的狼吞虎咽,而是他清楚的看到老者在吞食米饼时嘴里的牙齿也随之掉落,而那老者彷如未觉,直接将掉落的牙齿和米饼全都咽了下去。 吞下米饼,老者并不立刻离去,而是僵硬歪头,再度看向瘸子手里的那张米饼。 瘸子此时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缓缓起身挡在了二毛身前,转而将手里的米饼抛向远处。 米饼刚刚落地,那驼背老者便手脚并用的扑了过去,抓起地上的米饼胡乱的塞进了嘴里。 二毛早就看出这个驼背老者眼神有异,举止失常,再见他扑向米饼的举动似兽非人,瞬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怎么了?”二毛多有紧张。 “此人至少死了七天以上。”瘸子冷声说道。 “啊?!”二毛寒毛直竖。 “浑身尸斑,尸臭刺鼻,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瘸子盯着正趴在地上四处闻嗅的老者。 想到瘸子昨晚骂自己诈尸,二毛随口骂道,“哎呀,你真是个乌鸦嘴呀,真诈尸了。” “这不是诈尸。”瘸子摇头。 “死人会动不是诈尸是什么?”二毛问道。 “你见过大白天诈尸的吗?”瘸子反问。 “别说白天诈尸了,晚上诈尸我也没见过呀,”二毛急切问道,“这人到底死没死啊?” “早就死了,此时是什么野兽的神识附在了他的身上……” 第十六章 似曾相识 二人说话之际,那老者已经转身向一旁的毛驴走了过去,毛驴的背上除了驮着工具行李,还有一串大大小小的咸鱼,老者行走之时不停的皱鼻闻嗅,明显是冲着那串咸鱼去的。 看到毛驴受惊嘶叫,二毛急忙跑过去抽出裹在凉席里的长刀,挥舞着驱赶那个老者,“滚开,快滚开。” 老者受到驱赶并不退后,反倒四腿着地,冲着二毛龇牙咧嘴。 就在老者扑向二毛的瞬间,瘸子抓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老者脑袋,砸的它倒地翻滚,呜哇乱叫。 眼见瘸子又捡起一块儿石头,那老者顾不得反噬报仇,慌乱爬起,一个起落便窜进了西侧树林。 担心那老者去而复返,二毛一直握着长刀紧盯树林,直待那老者跑远方才松了口气,他虽然跟着瘸子飘泊多年,像刚才这么诡异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到。 片刻过后二毛方才稳住心神,“附在死人身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不好说,”瘸子摇头,“不过看它的举动,应该不是什么大家伙。” “你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二毛追问。 瘸子点了点头,“遇到过,成精的异类控制死尸出山讨食并不稀奇,但它们通常只在晚上出现。” “看来他们真把神灵挡在神域和阴曹了,没有了神灵的震慑,这些妖魔鬼怪才敢青天白日的跑出来。”二毛说道。 瘸子瞅了二毛一眼,“你还真拿神灵当青天大老爷呀?就算芈天罡等人没有封印他们,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管过这些事情?” 不等二毛接话,瘸子再度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在乎世人的死活,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饥荒灾祸,更不会每年冬天都饿死那么多人了。” 瘸子的话令二毛无法辩驳,但他还是感觉这东西的出现与神灵不在人间有关。 担心那东西再回来,二毛便收起长刀催促瘸子上路,西行之际左顾右盼,前后张望,直到确定那东西没有跟来,这才彻底放心。 日落时分,二人开始寻处落脚,由于城池闭门戒严,过往的路人和商贩只能露宿野外,二毛本想自人多的地方歇脚,奈何瘸子不喜欢热闹,最终二人只能选了一处荒废的破庙过夜。 俗话说宁睡荒坟,不住破庙,神庙本是祭祀神灵的地方,荒废的破庙在世人看来属于不吉之地,也正因如此,这座位于路旁的破庙才无人踏足。 安顿下来之后二毛立刻开始收集柴草,白天那个怪物吓到他了,之前生火只是为了做饭,此番却是为了照明,为了保证篝火彻夜不灭,他自附近收集了大量柴草,拖了一趟又一趟,抱了一捆又一捆。 待得夜幕降临,本就不大的小庙几乎被柴草堆满,连毛驴都无处落脚了。 就在二毛生火煮粥之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小庙虽破却有屋顶可以遮风避雨,又有篝火可以暖身驱蚊,可比那些露宿野外的路人要好上太多了。 “毛驴驮着这些东西走不快,”瘸子指着堆放在一旁的工具炉灶,“明天把这些东西全扔了。” 二毛摇头,“那可不成,兴许什么时候还用得上呢。” “用不上啦,”瘸子说道,“把你送到地头儿,我就忙我自己的事情去了。” “你究竟要去哪儿?”二毛追问,这个问题他此前曾经问过,但瘸子并未明确回答。 “去见老相好。”瘸子笑道。 “真的假的?”二毛也笑。 瘸子嘿嘿一笑,讳莫如深。 白日里急着赶路,也不曾仔细看,此番借着篝火的光亮,二毛隐约发现瘸子眼睛发红,“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熬的呗,这些天哪捞着睡个安稳觉。”瘸子随口说道。 “我也是,困的不行了,今晚早些睡。”二毛搅拌着锅里的米粥。 待得米粥煮好,二人吃饭睡觉,由于破庙无门,担心二人睡着之后会有野兽妖怪闯进来,二毛便将篝火烧的很旺,为了延长篝火燃烧的时间,又将几根粗大的枯枝放在了篝火旁边。 外面雨声淅沥,庙里温暖干燥,今晚注定能睡个好觉。 不知过了多久,二毛被瘸子一脚踹醒,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醒来之后困乏难受,这就说明睡的时间并不长。 睡得好好的,突然被踹醒,二毛免不得有些起床气,但不等他睁眼埋怨,瘸子便高声骂道,“着火了,快跑。” 二毛原本睡眼朦胧,听得瘸子叫骂瞬时清醒,睁眼四顾,却发现屋里浓烟滚滚,刚想开口说话,一股浓烟便呛喉进肺,令其连连咳嗽。 待其急切起身,瘸子已经牵着毛驴跑了出去,二毛随后搬拿工具,抢救行李,一通忙碌,终于赶在大火彻底烧起之前将东西搬了出去。 外面此时还在下雨,二人无处避雨,只能牵着毛驴自雨里瑟瑟发抖。 “怎么会突然着火?”瘸子皱眉。 二毛临睡之前做了什么瘸子并不知道,二毛自然不会坦白交代,“可能是大风刮起了火星。” “也没起风啊。”瘸子说道。 二毛没有接话,担心毛驴淋雨生病,便将自己所铺的凉席给它搭上。 破庙本就是木头搭建的,二毛此前又搬了大量柴草进去,大火越烧越旺,眨眼之间便烧穿了屋顶,即便外面正下着雨,却依旧浇不灭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火。 眼见热浪滚滚,扑面烫脸,二人只能跑到大路对面,但这附近也没有很大的树木,二人只能蹲在一颗小松树下栖身避雨。 雨夜无光,突然烧起的大火自黑暗之中异常显眼。 “纵火可是重罪,若是有人问起,可不能说这火是咱们放的。”瘸子未雨绸缪。 “深更半夜的,谁会问哪。”二毛随口说道。 二毛话音刚落,西面不远处便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由远而近,片刻过后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便出现在小庙面前。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戎装,坐骑是一匹罕见的混血龙驹,随行的二人都是年轻士兵,亦有甲胄在身。 自庙前短暂察看之后,三人很快发现了蹲在对面的瘸子和二毛,其中一名士兵骑马来到二人近前,高声询问这里因何起火。 别说瘸子此前曾经提醒过他,便是瘸子不提醒,对方无凭无据,二毛也不会主动承认,只道他们二人是后来的,来到之时这里就已经着火了。 随后那官兵又询问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二毛连连摇头,只道不曾。 简单询问过后,官兵调转马头想要离开,就在此时,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策马上前,上下打量着二人,随后视线停留在了瘸子身上。 见对方盯着自己,瘸子急忙拱手赔笑。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第十七章 有眼无珠 听得那人言语,瘸子急忙弯腰点头,“军爷说的是,我看您也有些眼熟,怕不是什么时候为您修过马蹄,打过马掌。” “我这马蹄也是你能修得地?”中年男子面露不屑。 “是是是。”瘸子连连点头。 中年男子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却突然转身回头,“你脸上的麻子不像是天花所致。” “军爷好眼力,”瘸子弯腰赔笑,“早年打铁之时,上房的妇人突然往楼下泼水,炉中铁水受冷,溅了草民一脸。” 中年男子对瘸子的解释还算满意,冲随行二人招了招手,“回城。” 见三人要走,瘸子如释重负,急忙后退让路。 不曾想那中年男子见状竟然再度停了下来,“你是个瘸子?” 瘸子讪笑点头,“是啊。” “伤的是左腿?”中年男子皱眉追问。 “军爷当真是慧眼如炬。”瘸子阿谀奉承。 中年男子转身看向一旁的二毛,“你多大了?” 不等二毛开口,瘸子便抢先开口,“回军爷,他十六了。” “我没问你,”中年男子怒目呵斥,转而再问二毛,“你多大了?” 虽然不知道瘸子为何谎报自己年龄,二毛却知道瘸子这么做必有缘故,“我十六了。”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二毛,随后又看了看一旁点头哈腰的瘸子,犹豫片刻冲两名随从再度招手。 二人见状急忙提缰转向,准备随中年男子离开。 不曾想就在此时,原本站在路旁的瘸子却突然走到道路中央,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不长眼的老东西。”一名官兵挥鞭就抽。 瘸子抬手抓住了急扫而来的鞭梢,与此同时挺直了上身,“长眼并不一定是好事。” 中年男子貌似急于离开,“别跟瘸子一般见识,快走。” “别走了,你们走不了了。”瘸子话音未落便突然发力,将近处的官兵拽下马来,随即闪身上前,双臂开合,锁喉断颈。 不等另外二人反应过来,瘸子已然抽出死去官兵的佩刀,急旋飞斩,将另外一名骑在马上的官兵一刀枭首。 眼见两名随从转瞬之间尽数被杀,中年男子面有惊慌,急拔佩刀在手,“果然是你!” “你果然已经猜到是我,”瘸子冷笑逼近,“你想回去做什么?搬救兵么?” 那中年男子身形高大,不但骑乘龙驹,还有铠甲在身,但此时面对身形瘦小的瘸子却是一脸惊恐,其胯下坐骑亦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瘸子的凛冽杀气,惊怯嘶鸣,接连后退。 急切且紧张的思虑过后,那中年男子突然扔掉手中兵器,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大将军饶命,我们当年也只是奉命行事......” 中年男子说到此处突然暴起发难,踏地疾冲的同时捡起了先前扔在地上的长刀,冲着瘸子的胸腹急戳猛刺。 早在中年男子扔刀之时,瘸子便通过长刀落地的位置猜到他会尝试偷袭,提前有了防范,中年男子自然不会得逞,不等对方刺中自己,瘸子便挥刀斩掉了他半边头颅。 那中年男子身形高大,连带披挂盔甲,至少也有三百多斤,如此沉重的尸体,瘸子只是单手便轻松拎起,随手一撇便将其扔进了远处的火堆。 如法炮制处理完另外两具尸体,瘸子又自三匹战马的屁股上各拍一掌,令它们吃痛东去。 待得打扫完战场,瘸子这才转身而回,弓背弯腰,蹲身树下。 事发突然,直到此时二毛也不曾回过神来,他从小就跟着瘸子,却从没见瘸子显露武功,哪怕是被恶人当街殴打,瘸子也只是求饶躲闪,并不还手。 虽然瘸子此前也曾多次说过自己不是寻常人等,但他却只当瘸子在信口开河,胡吹大气,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瘸子并没有撒谎,之前跟他说的竟然都是真话。 眼见二毛目瞪口呆的瞪着自己,瘸子多有得意,挑眉笑问,“看什么,你不认识我?” “你,你,你……”二毛震惊失语。 “鼠目寸光和有眼无珠你自己挑一个。”瘸子笑道。 “你真会武功啊?”二毛惊魂未定。 瘸子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就是个喜欢吹牛的铁匠,我哪儿会什么武功啊。” 听得瘸子拿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揶揄自己,二毛免不得多有尴尬,不过此时他心中更多的还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猜。”瘸子故意卖关子。 二毛也知道瘸子在逗自己,亦没有急于追问,而是掐指计算,“军候带兵一千,校尉带两千,副将带四千,将军带八千,刚才那人喊你大将军,你当年带过一万多人?” “你说的这是步卒,想当年我统领的可是骑兵。”瘸子面有得色。 二毛本就震惊,听得瘸子言语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虽然不曾从军,却听过不少行伍之事,骑兵的威力可不是步卒能比的,一个配备了战马的骑兵最少也能顶五个步卒。 二毛此时满心疑问,就在他思虑应该先问什么之时,突然发现瘸子的眼睛比之前更红了,“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瘸子抬手擦了擦眼,“被烟呛的。” 不等二毛再问,瘸子便站立起身,“这地方不能待了,咱得赶紧走。” 听得瘸子言语,二毛急忙起身,牵着毛驴与瘸子冒雨西行。 上路之后,二毛忍不住说道,“原来你是骑兵的大将军,怪不得你这么懂马呢。” “我懂的多了。”瘸子心情甚好。 二毛又道,“这么多年你都很少去州府县城,是不是怕被人认出来?” 瘸子点头,“想当年我可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认识我的人的确不少。” “你当年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二毛又问。 “你猜。”瘸子又卖关子。 “我猜不到,”二毛摇头,“不过肯定是大事,不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不会还在找你。” 瘸子坏笑,“我如果说我送了当今夏帝一顶绿帽子,你信不信?” 二毛没有立刻接话,思虑片刻正色点头,“信,这事儿你干得出来。” 瘸子哈哈大笑。 二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些年你也挺不容易的,到处东躲西藏,你脸上的麻子是不是故意烫的呀,为的就是不让别人认出你来?” 瘸子呵呵一笑,没有接话。 “我还真是有眼无珠,”二毛感慨,“跟着你这么多年,竟然没看出你是个大将军。再说你也装的太像了,在冀州被人打成那样儿,你竟能忍住不还手。” 瘸子随口说道,“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寻常人等,可惜你不相信哪。” “现在信了,”二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刚才那个领头儿的为什么问我年纪?你又为什么给我多加了两岁?” 瘸子闻言微微皱眉,“你猜。” “这我怎么猜呀。”二毛摇头。 二毛想不出所以然,只能换了个问题,“你说把我送到玄云宗,你就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女人?”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呀?”瘸子反问。 二毛摇头,“我又不会武功,跟你一起去只会拖累你。” “知道就好。”瘸子有些不耐烦了。 见瘸子不想说了,二毛也只能忍着不再追问,由于瘸子刚才杀了三个官兵,二人急于远离此处,便连夜疾行,冒雨赶路。 黎明时分,前方出现了一处城池,先前被杀的那三个官兵很可能就是自这里派出去的。 此时城池仍然关门戒严,二人依旧只能绕行山路。 起初二毛还担心官府会追查到他们身上,但走了几日并无异常,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自从知道瘸子本是一位大将军,二毛便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奈何瘸子并不愿意提及以前的事情,只是催着他疾行赶路。 不知不觉,九月初九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了,沿途的城池也逐渐打开城门,解除了戒严,二毛想象中的武林中人和官府巫师互相残杀的情况也并未发生,随着时间的推移,谈论此事的人也越来越少。 数日之后,二人到得青州边缘,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向西通向豫州,一条向北通向冀州。 二人此行的目的地是梁州的象郡,若是横穿豫州,可以更快的去到梁州,但瘸子是戴罪之身,而豫州又是皇城所在,横穿豫州很可能被人认出来。 短暂的驻足之后,二毛牵着毛驴走上了北方岔路,但走了几步却发现瘸子并没有跟过来,而是走上了向西的岔路。 “哎,我不着急,咱们还是绕冀州吧。”二毛呼喊。 瘸子没有接话,继续西行,二毛无奈,只能牵着毛驴跟了上去。 “咱们又不赶时间,还是走冀州吧。”二毛劝道。 “你不赶时间,我赶,”瘸子笑道,“他们都在等着我,我得去跟他们会合了。” 二毛说话,“正事儿要紧,你赶快走吧,我自己也能赶去梁州。” “梁州我是肯定不能陪你去了,再陪你走上几天,尽量把你往前送一送……” 第十八章 春蚕到死 二毛本想再度推辞,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耽误瘸子的时间,却又不舍得与瘸子就此分别。 “这些东西以后也用不上了,”瘸子指着驴背上的东西,“扔了吧,也能走的快一些。” 二毛连连摇头,“那不成,万一玄云宗不要我,以后我还得指望它们挣饭吃呢。” “那倒不会,芈天罡的面子,玄云宗总会给的。”瘸子说道。 “那我也不扔。”二毛正色说道。 眼见二毛态度坚决,瘸子也只能由得他。 豫州位于九州中心,大夏皇城也在豫州,走上豫州官道之后,过往的行人明显多了不少。 二毛依旧牵着毛驴走在前面,瘸子仍然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不过与之前的闷头赶路不同,进入豫州之后瘸子一直左右张望,起初二毛还以为他在观察过往的路人,不过很快他就发现瘸子并不是在警惕防范,而是在观察官道周围的山林。 到得傍晚,二人自一处镇子落脚歇息,瘸子出去买回了饭食,将饭食交给二毛转身便走。 “你干什么去,不吃饭啦?”二毛问道。 瘸子说道,“吃你的吧,我出去转转。” 二毛好生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又犯老毛病?” “你知道个屁呀。”瘸子不屑摆手,转身离去。 独自吃过晚饭,二毛拴好毛驴躺卧休息,瘸子晚上经常出去乱窜,他早已经习惯了。 等他睡醒,瘸子已经躺在旁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次日清晨,二人继续赶路。 “你的眼睛怎么还不见好,我看这几天好像更严重了,实在不成找个大夫看看吧。”二毛说道。 瘸子随口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我用得着看大夫吗?” “眼睛红成这样儿,你不疼啊?”二毛皱眉。 “别啰嗦了,快走吧。”瘸子催促。 眼见前后无人,二毛低声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知道我名字干什么?想给我立块碑?”瘸子笑问。 “是你把我养大的,我不能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吧。”二毛说道。 “我叫什么,现在的你还不配知道。”瘸子说道。 二毛挨呛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也不生气,“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以后我要是有了出息,去哪儿找你?” “等你有了出息再说吧。”瘸子随口说道。 下午未时,道路右侧的山坡上出现一片松林。 “走,捡蘑菇去。”瘸子抬手北指。 “这几天又没下雨,哪儿来的蘑菇。”二毛并不停步。 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没了动静,二毛转身回头,只见瘸子已经窜到北面林子里去了。 见此情形,二毛只能转身回来,将毛驴牵进了树林。 那片松林位于北面山腰,距官道着实不近,官道左右都是低矮的柞树,牵着毛驴行走不便,二毛便卸下了行李,放毛驴自附近吃草。 穿过柞树林,爬到山半腰,好不容易来到那片松林,结果正如二毛所说,这几天没下雨,林下一个蘑菇也没有。 瘸子并不理会嘟囔埋怨的二毛,仔细的自林下寻找,蘑菇最终也没有找到,不过瘸子却自一棵高大的柏树下面发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 山洞是瘸子发现的,二毛赶过去时,瘸子正歪着身子向洞里张望,山洞的洞口低矮狭小,周围还长满了杂草,若不仔细观察,便是自洞口走过也难以发现。 “洞里有什么?”二毛好奇的凑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空的。”瘸子说道。 二毛拨开杂草探头张望,这是个很小的石洞,只能勉强容一个人栖身,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二毛收回视线,转身就走,“我说这里没蘑菇你还不信,这下好了,白跑一趟。” “你知不知道这是一棵什么树?”瘸子指着长在山洞上方的巨柏。 “柏树呗。”二毛随口说道,虽然世人经常将松柏相提并论,实则松树和柏树差距还是挺大的,松树弯曲不直,而柏树则高大挺拔。 “这是一棵罕见的龙柏。”瘸子说道。 “龙柏?”二毛止步转身,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龙柏。 “对,龙柏燃烧剧烈,可熔化玄铁,打造神兵,”瘸子说道,“记住这棵龙柏的位置,以后你可能会用得着。” 二毛点头答应,转而四顾观望,参照记忆。 确定二毛用心记住,瘸子这才带着二毛原路回返,牵了毛驴继续西行。 平平常常又是一天,今晚二人没有赶到前方的镇子,只能自路边的树下露宿。 还是二毛煮粥,瘸子貌似有着很重的心事,接过二毛递来的粥碗,随手放到了一旁。 “你昨天就没吃饭,赶紧吃点儿。”二毛催促。 “我最多还能陪你三天。”瘸子怅然若失。 虽然知道瘸子迟早会走,但是听得瘸子言语,二毛还是多有失落,“哦。” 瘸子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这些钱你拿着。” “我不要这么多,”二毛摇头,“你以后也得用钱,少给我点儿就行。” “我想弄钱还不容易?”瘸子将小布袋塞到了二毛手里,“我实在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但我已经拖到最后了,不走不行了。” 二毛说道,“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但你做完那件必须做的事情,可以去玄云宗找我呀。” “我肯定不能找你了,但你有了出息之后可以去找我,”瘸子说着自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缠绕的纸卷儿,“这是我以后的住址,你拿着。” 待二毛伸手接过,瘸子正色说道,“我住的地方非常危险,除非你能凌空飞渡,否则绝对去不到那里。” “什么地方那么危险?”二毛掐捏着手里的纸卷儿,纸卷很小,外面的油纸缠绕的很是严实,油纸之外还缠绕了几圈线绳,打的是死结。 “以后你就知道了,”瘸子说道,“你给我起誓,在你能够凌空飞渡之前绝不会打开它。” 二毛皱眉,这些年他和瘸子四处漂泊,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知道江湖中事,练气的境界共分三阶九等,由低到高分别为淡红,正红,深红,淡蓝,正蓝,深蓝,淡紫,正紫,深紫,只有晋身紫气的绝顶高手才可以凌空飞渡,而当下拥有紫气修为的武人和术士不过十余人,即便连巫师都算上,也不会超过二十。 “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要想练到紫气,那得多少年哪?”二毛苦恼。 “没有紫气修为,你去寻我必死无疑。”瘸子正色说道。 见二毛不接话,瘸子伸手去拿那个纸卷儿,“算了,你别去找我了。” “别别别,”二毛急忙夺回,“我对天起誓,一日不晋身紫气,一日不看这里面的地址。” “若有违誓?”瘸子追问。 二毛无奈叹气,“天地不容。” 见二毛郑重起誓,瘸子这才满意点头。 二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可不准骗我,这里面一定是你的住址。” 瘸子正色点头。“我绝不骗你,这里面写的就是我以后的住址,只要你打开它,就能找到我。” “那就好,”二毛叹了口气,“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希不希望我以后去找你?” “我当然希望你去找我,我还有话要对你说,”瘸子说到此处话锋一转,“除非有朝一日你晋身紫气,否则这些话我会烂在肚子了。” “为什么非要等我晋身紫气才跟我说,那得好多年以后啊。”二毛说道。 “如果你不曾晋身紫气,我跟你说了只会害死你,”瘸子笑道,“有些事情除非你不知道,一旦知道了,你是绝对装不像的。” “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二毛一头雾水。 “以后你就懂了,快睡吧,我困了。”瘸子翻身躺倒。 二毛还想追问,奈何瘸子已经不想再说,他问了几句不见瘸子应声也只能作罢。 不知过了多久,二毛隐约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头,二毛睡意朦胧,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次日清晨,二毛睡醒睁眼,却发现瘸子不在身边。 起身四顾,只见地上用树枝写着几个字,“我走了……” 第十九章 孤身独行 待得看清地上的字迹,二毛瞬间睡意全无,急忙翻身爬起,躬身细看,却发现地上只有这三个字,再无其他言语。 瘸子经常用树枝自地上教二毛写字,二毛自然认得他的笔迹,这三个字的确出自瘸子之手,而且瘸子的凉席已经卷起,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夏夜雾气重,瘸子躺卧之处多有潮湿,雾气通常出现于清晨,地面潮湿说明早在雾气出现之前瘸子就已经走了,时间应该在三更前后。 急切观察之后,二毛茫然的坐了下来,种种迹象都表明瘸子是主动走的,并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因为昨夜瘸子将所有的钱币都留给了他,还将自己以后的住址也留了下来,由此可见瘸子昨晚就打算走了,之所以骗他还能陪他三天,只是不想让他经历离别时的悲戚和难过。 虽然知道瘸子很快就会离开自己,但瘸子真的走了,二毛还是忍不住伤心,他长这么大,瘸子从未离开过他,而今瘸子一走,他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呆坐良久,二毛慢慢缓过神来,瘸子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教会了自己太多东西,而今瘸子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自己总不能拖累阻拦。更何况瘸子也并不是提前走的,而是一直拖到了最后时刻,如果再不走肯定就来不及了,扪心自问瘸子对他已然做到了仁至义尽。 就在此时,几个行人自不远处的官道路过,见他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纷纷转头打量。 路人的观望令二毛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瘸子一走,他不但失去了陪伴,还失去了庇护,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都只能独自应对了。 深深呼吸之后,二毛起身开始收拾行李,他虽然舍不得瘸子离开,但瘸子有要紧事去做,自己不再跟着瘸子,瘸子也少了拖累,他眼下不能为瘸子做什么,不拖累人家也是好的。 就在二毛收拾好行李准备动身之际,一瞥之下突然发现树下放着一个陶碗,陶碗里还有一碗米粥,这碗米粥是他昨晚递给瘸子的,但瘸子直到离开也没吃。 二毛端着陶碗出神发愣,瘸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此番是空着肚子走的,而瘸子又没有带钱在身上,这一路上他吃什么? 忧虑片刻,二毛逐渐释然,瘸子是武功高手,觅食果腹自然不成问题,此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瘸子要去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据瘸子所说他的朋友都在等他,瘸子跟他们会合之后吃食总不会匮缺。 夏天炎热,米粥已经有些馊了,但二毛舍不得倒掉,仰头喝了,擦嘴上路。 瘸子昨晚交给他的那个纸卷儿二毛一直放在怀里,无人之处拿出来细看,纸卷儿不过拇指大小,摁压掐捏,发现里面应该只有一张纸,之所以有拇指粗细乃是因为外面包裹着厚厚的油纸,有了这层油纸,不管是淋雨还是落水,里面的那张纸都不会被浸湿。 二毛握着那个纸卷儿暗自发愁,没有了瘸子的保护,自己以后什么事情都可能遇到,手里的这件东西太过重要,万万不能遗失,得想办法妥善收藏才是。 思虑良久,突然想起之前自望海村为那些妇人打过绣花针,当日还剩下一些,一直随身带着。 想到此处,便暂时停步,将那些绣花针找了出来,围着捆扎纸卷儿的细绳儿插了一圈儿,如此这般,任谁看这纸卷都是个插针的针筒。 没有了瘸子随行,二毛只感觉过往的路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样了,疑惑之中暗藏贪婪,二毛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不管看谁都像想要抢他金子和毛驴的坏人。 在瘸子的教导下,二毛早就深谙财不露白的道理,这头毛驴当日是瘸子执意买下的,而今瘸子走了,他一个半大小子牵着毛驴独自赶路,肯定会遭贼人惦记,得尽快将毛驴卖掉,重新推车上路。 还有瘸子临走之前给的那袋金子,也得设法藏起来,就这样带在身上,迟早会被人抢走。 沿途不时会遇到过往的路人,每当有人自他身边路过,二毛都会暗暗捏把汗,世道不太平,谁都可能是坏人。 疑神疑鬼,战战兢兢的走出二十几里,前方出现了一处镇子,此时已近午时,二毛有些饿了,便自路旁的小摊买了两个火烧,顺便向摊主打听哪里可以变卖牲畜。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听得二毛言语,再见他牵着毛驴,立刻猜到他想将毛驴卖掉,而他恰好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想要添置一头毛驴,在确定毛驴不是二毛偷来的之后,二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三十个钱,不过摊主此时拿不出那么多,东拼西凑还差七八个,二毛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对方用火烧抵账。 二毛自小摊旁坐了半个时辰,摊主给他烙了两炉火烧,满满一大包,足有二十多个。 之后二毛又开始犯愁,毛驴没了,这么多炉具和家什他无法带走,而独轮车也并不是随处都能买到的,正在犯愁,摊主再次提议,“要不再给你烙上一炉?你把不需要的东西换给我?” 这些东西都是二毛从小用到大的,就这么换给了别人他着实舍不得,奈何他实在无法带走,踌躇良久,最终只能接受了摊主的提议,将打铁的炉盆砧锤留了下来,只带走了包括长刀在内的一些精修工具和那个盛水的葫芦。 午后未时,二毛再度上路,卖掉了毛驴,他心里踏实不少,但他还是怀有些许忐忑,只因身上还带着那包金子。 二毛跟着瘸子走南闯北,也并不经常遇到山贼,但每年总会遇到那么几回,谁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会再次遇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二毛最终决定将那袋金子埋起来。 金子着实不少,担心埋在同一个地方会出现意外,二毛便将其一分为二,分别埋在了不同的位置。 做完这些,二毛终于放下心来,背着行李和包袱大步向前。 这一整天二毛都是自忐忑和惊慌中度过的,眼见太阳偏西,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之前自镇上他忘了问路,也不知道再走多远能到下一处镇子,有心寻路人打听,奈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路人自这片区域经过了。 夜幕逐渐降临,道路两旁的树林里不时传出鸟兽的叫声,此前他和瘸子经常自野外露宿,那时他从未怕过,但此时他却是心惊肉跳,甚至路旁突然蹿出的野兔都能吓他一跳。 就在二毛紧张疾行之际,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惊恐回头,却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只什么东西,由于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便无法确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能根据轮廓判断那东西应该是一条狗,亦或者是一头狼。 夜幕笼罩,身处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被什么动物尾随,换成谁都会害怕,二毛也不例外,直到这时他才知道瘸子对自己有多重要,没有了瘸子的保护,自己时刻处在危险之中。 二毛走得快,后面的那个动物也走得快,二毛走得慢,后面那个动物也走得慢,前后足足跟了四五里,二毛恐惧发怒,放下行李,自席子里抽出了那把刀,振臂大喊,“滚!” 那只动物受到驱赶,后退吠叫,“汪汪,汪汪。” 眼见跟着自己的是条狗,二毛如释重负,收起长刀,重新背上了行李。 一整天的紧张和劳累令他身心俱疲,有心点火露宿,却苦于天色太暗,寻不到干柴,无奈之下只能爬上了路旁的一棵大树。 后面的那条狗也跟了过来,四处徘徊之后趴在了树下。 二毛倚坐树桠,沮丧悲伤,瘸子一走,他彻底没了主心骨,此前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瘸子在处理,他只需要听瘸子的话就行,但是从今往后,他必须学着自己做主了。 就在二毛暗自伤怀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等二毛反应过来,树下的那条狗便站了起来,冲着响声发出的方向连声吠叫。 犬吠过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 二毛原本对树下的那条狗是有些惧怕的,而今见它竟然为自己守夜,急忙解开包袱,取出火烧掰下一半扔给了它。 那条狗想必是饿的狠了,半边火烧刚刚落地便被其囫囵咽下。 眼见那条狗一直仰头看着自己,二毛只能将已经送到嘴边的另外半边也扔给了它。 那条狗吃完之后依旧不饱,继续仰头盼望。 二毛虽然带了不少火烧,却也不舍得浪费,再取一个自己吃了,随后便靠着树杈昏昏睡去…… 第二十章 前路艰险 没睡多久二毛便醒了,自树上睡不踏实,时刻担心会掉下去,此外树上也有蚊子,没有烟火驱蚊,周围全是蚊子在嗡嗡飞绕。 低头看向树下,发现那条狗还趴在那里,山里的蚊子也没有放过它,被叮的摇头晃脑。 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二毛也不敢下树,为了躲避蚊虫,只能将行李放在低处,而自己则向更高的树杈爬去。 到得高处,二毛开始掰折树枝,起初他只是想折断树枝,让山风可以更好的吹进来,但折断树枝之后突然想到可以利用这些树枝自高处堆叠个落脚之处,说干就干,一通忙碌,很快自高处堆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平台,后面有粗大的树枝可以依靠,坐在上面也不怕掉下去。 最令二毛感到惊喜的是没有了密集枝叶的遮挡,远处的山风可以直接吹过来,不但凉快,还没蚊子。 终于安顿下来,二毛再度想起瘸子,这些年瘸子教会了他太多东西,有些是他喜欢,主动学的,有些则是瘸子逼着他学的,爬树就是其中之一,当年为了让他学会爬树,瘸子没少在树下用小棍儿抽他。 想到瘸子,二毛长长叹气,也不知道瘸子此时身在何处,有没有与他的同伴会合。 不知不觉,二毛又睡着了,但他身在高处,睡的并不踏实,总是担心会掉下去,一夜惊醒好几次,直待想到一个办法,将腰绳解下来,将自己绑到了身后的树杈上,这才安心睡了个把时辰。 夏天天亮的早,五更不过天就亮了,二毛自树上爬了下来,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树下那条狗是什么模样,这是一只无主的野狗,不但瘦骨嶙峋,还斑秃掉毛,身上大部分地方都没毛儿,脖子和腿上所剩不多的毛是灰白色的。 野狗怕人,二毛下树之后它便躲开了,二毛收拾行李时,它一直在远处看着,待得二毛背上行李动身,它又自后面远远的跟着。 眼见野狗一直跟着自己,二毛止步转身,本想摆手驱赶,让它回家去,但转身之后却没有开口,因为他突然想到这是条野狗,哪儿来的家呀。 在二毛转身之初,野狗下意识的想跑,随后发现二毛好像并无恶意,又冲他摇起了尾巴。 短暂的犹豫之后,二毛决定收养它,虽然是条野狗,但它貌似挺聪明,此去梁州路途遥远,有它跟着,也算有个伴儿。 打定主意,二毛便蹲了下来,自包袱里取出一个火烧投食引诱,野狗虽然逐渐靠近,却时刻保持着警惕,始终不敢近身。 随着距离的缩短,二毛看到了令他触目惊心的一幕,野狗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草爬子,草爬子虽然个头不大,却日夜吸血,这条野狗也亏得遇到了他,如若不然,再过个十天八天就没命了。 二毛有心为野狗拔除清理,奈何野狗警惕性很重,始终不敢离他太近,二毛无奈之下只能暂时作罢,这条野狗此前肯定挨过打,至今心有余悸。 二毛再次上路时,野狗依旧跟随在后,不过与之前相比,它离二毛更近了一些,也就五六步的距离。 到得辰时,过往的行人明显增多,有骑马驾车的,也有推车挑担的,虽然世道不太平,但这里终究是官道,敢在官道上打劫作恶的人并不多。 临近中午,一个货郎自后面跟了上来,此人四十来岁,一身酒气。 “小兄弟,一个人啊?”货郎笑着套近乎。 二毛闻声转头,看了此人一眼,这些年他跟着瘸子四处游走,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太多,见多自然识广,只看此人顶着个酒糟鼻,长着双老鼠眼,就知道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毛虽然年纪小,江湖经验却很是老到,随口笑道,“对呀,我一个人,没有同伴。” 貌似没想到二毛会这般回答,货郎先是一愣,随即指着后面的那条野狗,“这狗不是你的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二毛的态度并不友善。 “呵呵,如果不是你的,咱俩设法逮住它,虽然瘦了些,却还能啃下几两肉来,”货郎拍了拍腰间的酒壶,“我这里还有半壶酒,分你一些。” 二毛闻声止步,面色阴沉,“此前它不是我的,但现在它是了。” 见二毛语气阴冷,货郎多有气恼,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突然看到他铺盖一侧露出的刀柄,只当他是练武之人,不知他深浅,便不敢放肆挑衅,最终只能尴尬赔笑,连声道歉快步离去。 冷眼注视货郎走远,二毛这才转身回头,冲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野狗说道,“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个人情。” 野狗自然不会接话,而是跑到路旁的草丛蹲下撒尿。 中午炎热,二毛寻了一处松林,自树下纳凉休息,野狗趴在不远处吐着舌头。 二毛随身背着个大葫芦,里面装着水,见野狗口渴,便取出一个陶碗,倒了碗水给它,奈何野狗对他仍有戒心,见他靠近,急忙躲开。 二毛无奈,只能将水碗留下,自己回到原处出神发愣,他之所以出神是因为再次想起了瘸子,瘸子曾经无数次的教导他,在不了解一个人之前,先将对方当成坏人,这条野狗就是这么做的。 待得二毛离开,野狗方才跑回来喝水,看着野狗身上密密麻麻的草爬子,二毛好生难受,恨不得立刻过去给它拔除干净才好,只可惜野狗并不信任他,始终不敢离他太近。 由于干粮充足,二毛休息之时便再度取出一个火烧,自己吃一半,给那野狗一半,为了尽快与野狗建立信任,二毛便将那半边火烧掰碎了,一次投喂一点,逐渐缩短距离。 半边火烧扔完,野狗已经来到他的近前,但二毛并没有急于上手,因为此时一旦伸手,野狗必然受惊跑掉,凡事都有一个过程,慢慢来吧。 休息片刻,二毛收起陶碗继续上路,野狗依旧跟随在后。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二毛这次学聪明了,不等太阳落山便开始寻找落脚之处,恰好前方出现了一处村子,二毛本想住在村口,想了想又往远处走了走,与遇到野兽相比,他更怕遇到坏人。 二毛随身带有火石,但瘸子不在身边,他不敢随便点火,因为夜里火光会暴露行踪,循着光亮找来的不定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在二毛早就做好了自夜路露宿的准备,沿途拔了不少蒿草,这东西也能驱蚊,一人一狗就这么又凑合了一宿。 次日清晨,继续赶路,此番野狗就跟在他的身边,但二毛并没有急于伸手,只是带着它快步前行。 临近中午,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流,有些河流周围全是野草,有些河流两岸有干净的沙滩,此番出现的河流属于后者。 二毛带着野狗来到河边,放下行李掬水洗脸。 趁野狗喝水之时,二毛小心靠近,小心抚摸,此番野狗没有抗拒,二毛趁热打铁,又抚摸了一会儿,彻底建立信任之后方才寻来一块鹅卵石,开始帮它拔除身上的草爬子。 野狗很聪明,知道二毛在帮它,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二毛每拔掉一个都会自石头上挤碎,没过多久鹅卵石上便鲜血淋漓。 足足忙了大半个时辰,二毛方才将野狗身上的草爬子拔除干净,大大小小两百多只,用来挤压草爬子的鹅卵石前前后后洗了三回。 虎子,旺财,来福这些常用的狗名儿挨个儿试过,野狗都没有反应,确定它没有名字,二毛便帮它起了个名字,实则也不算名字,野狗听得懂“过来”,干脆就叫它过来。 过来虽然瘦骨嶙峋,肚子却不瘪,这家伙是条母狗,搞不好肚子里有小狗儿。 沙滩干净干燥,二毛将行李铺开晾晒,然后又自沙滩上挖出一个水坑,任它缓慢渗水。 做完这些,二毛这才下水洗澡,有沙滩的河流,河水通常不会很深。 二毛原本还担心过来会撕扯装有火烧的包袱,不曾想过来虽然知道包袱里有火烧,却并不过去偷吃,而是趴在一旁安静守着。 河里有河蚌,摸鱼捞蚌二毛都会,这也是瘸子教的,现在想来,瘸子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有朝一日会离他而去,担心他独自一人无法糊口,便早早的将各种谋生手段都教给了他。 二毛摸了几个河蚌,上岸之后又寻来一堆枯草树枝,自沙滩上生了一堆火,他生火有多个目的,一是煮河蚌给过来吃,二是趁机烘烤包袱里的火烧,夏天潮湿,火烧受潮容易发霉长毛儿,三是用草木灰洗头,此时大部分人洗头都用草木灰,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皂角。 待过来吃完东西,二毛将其带到水边仔细清洗,过来的伤势很是严重,下水之后洗掉了大量死皮,连本就所剩无几的狗毛也掉了个干净。 待得洗完上岸,过来已经光溜溜的一根毛儿也没有了,二毛用草木灰小心的为其涂抹全身,这也是贫苦人家用来医治疤瘌的土方子。 收拾妥当,二毛自之前挖出的沙坑里将葫芦灌满,随后带着过来重回官道,继续西行。 走出十几里,路北出现了一处村庄,也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搞的大呼小叫,鸡飞狗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二毛却知道不能凑热闹,就在其疾行快走,想要尽快离开此处之时,一队官兵押着一群人自村里走了出来。 看见疾行路过的二毛,为首之人立刻抬手南指,“那儿还有一个,抓走!” 直到此时二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知道对方指的是自己,此时想跑肯定是不行了,唯有随机应变,巧妙应对。 为首之人下令之后,队伍里立刻出来一个士兵,冲着二毛跑了过来。 此时那名士兵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在士兵跑过来之前,二毛敏锐的发现了两个细节,一是被押走的都是年轻人,二是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个老妇人正哭喊着这是她最后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去当兵了。 通过这两个细节,二毛立刻猜到这是官府在抓壮丁。 危急关头,二毛急中生智,后退几步,避开了众人的视线,随即快速取出钱袋,自里面抓出一把贝币扔进了路旁的草丛。 误以为二毛想跑,那名士兵立刻加速冲来,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跑到村口却发现二毛就站在树丛后面并没有逃跑。 就在士兵上前拉扯之际,二毛急忙将手里的钱袋塞了过去,与此同时低声说道,“军爷手下留情,我是个瞎子。” “你当我傻……”士兵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二人所在之处自北面看不见,便抓过二毛递来的钱袋揣进了怀里,与此同时高声喊道,“他娘的,怎么是个瞎子?” 听得士兵高喊,二毛如释重负,还好,他上道儿,对方也上道儿。 士兵将二毛露在行李外面的刀柄塞了进去,“小兄弟,这几天你可别乱跑了,朝廷增兵二十万,各州都在抓人哪。”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二毛连连作揖。 士兵点头过后转身欲行,突然想起一事,“我们要往东去,你呆在下面别上来。” 不等二毛接话,士兵便抬脚将其踹进了路旁的水沟,“死瞎子,滚一边去。” 水沟很深,里面多有灌木杂草,眼见二毛滚落下去,过来冲那士兵吠叫了两声,也跟着跑到了沟底。 不多时,士兵押着那群年轻人来到官道,后面跟着一群老弱妇孺,哭哭啼啼,出殡一般。 二毛趴在沟底不敢乱动,直待众人走远方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来,四顾无人,这才开始自草丛里寻找先前扔掉的贝币。 找了半天也只找回六个钱,肯定还有遗失的,但是他没办法,如果先前递给士兵的不是钱袋,而是一把贝币,士兵就会认为他身上还有钱币,只有将钱袋交出去,士兵才会认为他为求平安已经倾家荡产。 虽然侥幸逃脱,二毛却是后怕不已,此去梁州路途遥远,自己孤身一人,无力化解风险,接下来这段路途一定要加倍小心,绝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 第二十一章 天助我也 虽然担心害怕,但二毛还是战战兢兢的回到了大路上,刚才那群士兵往东去了,自己往西去,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遇到官兵。 胆战心惊的走出十几里,官道两侧终于出现了茂密的丛林,二毛一头扎了进去,急行向北,躲到了密林深处。 到得无人处,二毛这才放下心来,后怕之余亦开始思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此去梁州路途遥远,他需要躲避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走官道需要躲着官兵,走小路容易遇到山贼,穿山过岭会遭遇豺狼虎豹,不管出现哪种情况,他都应对不了。 据刚才那士兵所说,眼下各地都在抓人当兵,就这么上路肯定不成,迟早会被他们抓走,但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天知道官府什么时候能凑够二十万人,凑不够就会一直抓,自己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不行,还是得走,装瞎子自己装不像,装瘸子或许能够避免被官府抓走,但如果被坏人看到,免不得招致欺辱,这可如何是好? 苦思良久,二毛终于有了主意,还是得走官道,此前是晓行夜宿,此后改为昼伏夜出,一个月有半个月有月光,另外半个月可以靠过来引路,狗晚上是能看清东西的。 此时距天黑还有一个时辰,二毛自山中寻到一根坚硬的枯枝砍削打磨,充当拐杖,一来赶路之时可以省些力气,二来路上遭遇官兵,也可以拄拐装瘸。 二毛忙碌之时,过来自不远处的树下屙了泡屎,眼见狗屎里有白色虫卵,二毛便知道过来肚子里有虫子,随后自附近一番寻找,找到一根雷公藤,这东西在山中随处可见,穷苦百姓都用它来煮水驱虫。 待得煮好药水给过来灌下,天已经黑了,二毛壮着胆子自山里出来,与过来摸黑赶路。 虽然过来只是一条狗,但有它同行,二毛便不再害怕,晚上赶路不但很是凉爽,一直走动还没有蚊虫叮咬。 即便是官道,晚上也很少有人走动,二毛一夜疾行,待得日出时分足足走出了近百里。 天亮之后,过往的路人逐渐增多,二毛带着过来再次躲进了山里,山中多有荆棘杂草,也没有很好的落脚之处,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块平整的青石,二毛卸下行李,自青石上躺卧休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逐渐高升,阳光透过树林晒到了二毛,就在二毛即将被晒醒之时,突然感受到了阵阵清凉,二毛睡意朦胧,只当吹来一阵清凉山风。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凉意突然消失,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过来的急切吠叫,二毛闻声惊醒,撑臂起身,睁眼之后看到的情景瞬时令他睡意全无,寒毛直竖,一条碗口粗细的大蛇正在攻击过来,过来一边蹦跳闪躲,一边急切吠叫。 待得回过神来,二毛一把抄起身旁的拐杖,正准备上前打砸,一瞥之下又看到了铺盖里的刀柄,随即扔掉拐杖,换了长刀,急冲而上。 此时那条大蛇正在攻击过来,二毛从后面冲来,长刀挥斩,一刀下去,蛇血飞溅。 大蛇虽然重伤,却并没有死透,而是蜿蜒回头,想要噬咬二毛,不等它蜿蜒靠近,过来便一跃而至,咬住七寸与其撕咬缠斗。 二毛见状急忙跑了过去,胡乱砍剁,疯狂补刀。 直待将大蛇彻底杀死,二毛方才松了口气,重新回到青石旁边,倚着青石大口喘气。 起初他只当这条大蛇是偶然路过,待得回头看向青石方才明白,这块位于林下的青石一直是这条大蛇晒太阳的地方,是自己抢了人家的位置,而自己先前感受到的阵阵凉意可不是什么凉爽山风,而是这条大蛇爬到了自己身上。 想到此处,二毛急忙抓着行李远离了那块青石,虽然大蛇已经被自己杀了,但想起先前的情景还是忍不住后怕,也亏得收养了过来,不然自己今天肯定会被这大蛇吞掉。 就在二毛惊魂未定,抬手擦汗之时,却惊讶的发现过来正在啃食蛇肉,他原本是想阻止的,但转念过后又改变了主意,过来是条野狗,常年流浪,茹毛饮血,应该不是头一次吃蛇了。 蛇皮太过坚硬,过来啃食费力,二毛见状拿出了修马蹄的小刀,上前帮其剥削蛇皮。 起初他只是想剥下蛇皮,让过来吃肉,但下刀之后又改变了主意,这条大蛇足有两丈多长,自己先前也是趁其不备才将其杀掉的,这张蛇皮可不能浪费,得尽可能完整的剥下来,带在身上,任谁见了,都得怕自己三分。 修马蹄和剥蛇皮有相似之处,两者都需要拿捏力道,掌握方位,片刻过后二毛便将蛇皮剥了下来,只可惜先前砍了太多刀,蛇皮已经不够完整,不过二毛也并不在意,他要这蛇皮就是为了吓人,而不是用它来做什么。 林下多有树枝,二毛便收集树枝点上篝火炙烤蛇肉,虽然过来也吃生食,但还是烤熟了更稳妥,总吃生食,肚子里容易长虫子。 过来应该有两三岁了,从断奶到现在,它应该就没真正吃饱过,今天算是走了大运了,一通狼吞虎咽,真正大快朵颐。 烤熟的蛇肉也有香味,但二毛带了干粮在身上,便不碰那蛇肉,他从小就不贪嘴,但凡有米粮谷粟,便不会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眼见过来吃了四五斤蛇肉还不住口,二毛不敢让它再吃了,过来的肚子已经撑的鼓鼓的,再吃可就撑坏了。 夏天炎热,没过多久大蛇的尸体便招来了成群的苍蝇,二毛原本是想白天休息的,而今杀了这条大蛇,便带着蛇皮重新上路,蛇肉也带了两大块,那狰狞的蛇头亦被其背在了身后,这东西他也不敢让过来吃,带在身上只是为了吓人。 事实证明二毛的想法是正确的,过往的路人见到他背着血淋淋的蛇皮和恐怖的蛇头,纷纷向其投来敬畏眼神,同行的过来也为其增色不少,它身上的狗毛都掉光了,还被二毛用草木灰涂抹的乌漆嘛黑,路人一时之间也认不出它是个什么东西,只当二毛是个有本事的异人,带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异兽。 自从瘸子离开,二毛头一回感觉心里有底,原本藏在行李中的长刀也不藏了,直接取出来亮在外面,一路上昂首挺胸,健步如飞,一副江湖武人的架势。 中午时分,二毛再次遇到抓壮丁的队伍,他虽然心里害怕,却硬着头皮直接朝着对方走了过去,好在他的虚张声势的确起到了作用,为首的军官见他这副打扮,竟然拱手见礼,“小兄弟,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看你年少有为,身怀绝技,何不投身行伍,报效朝廷。” 二毛见过世面,虽然心虚却不气馁,而是粗着嗓子答道,“再说吧,师父和师兄还在前面等我。” 见他这般说,对方也不勉强,带着一众下属和抓来的壮丁继续东去。 二毛本想就此离去,闪念过后突然有了主意,转身冲那军官喊道,“将军,我确有从军之心,奈何眼下有要事在身,不得抽身,你们是哪路官军,驻在何处?事后我便寻你去。” “甚好,甚好,”为首之人出言说道,“我乃禁军五营左副校尉黎大寿,原本驻守皇城,眼下暂驻阄城,半年之内应该都在那里。” 二毛的目的就是确定他们的身份,若是再遇到别的官兵,便可以报上他们的名号,只道已经被他们定下了,而今目的达到,道声知道了,转身就走。 “等等!”黎大寿高声喊道。 二毛闻言瞬间悔青了肠子,糟了,搞不好弄巧成拙了。 好在黎大寿并没有阻止他离去,而是自腰间扯下一面铜牌,随手扔了过来,“明珠不可暗投,一定入我麾下,授官百夫长。” 二毛紧盯对方扔来的那块铜牌,待其飞到近前,急忙探手抓住,这要是抓不住掉地上,可就丢大人了。 “多谢将军。”二毛转身迈步。 直待对方走远,二毛方才低头打量那块铜牌,此物长两寸,宽一寸,谷纹云边,双侧铭文,反铸禁军,正铸百夫长,竟是一块禁军百夫长的腰牌。 得了腰牌,二毛狂喜,有了此物再也不怕沿途的官府了,实乃造化使然,天助我也。 随后赶路二毛只感觉神清气爽,昂扬向前,再不需要瞻前顾后,左顾右盼了。 此后数日,二毛一口气走出了五六百里,此时已然来到梁州边境,到得这里,二毛将蛇皮和蛇头扔掉了,不是他不需要虚张声势了,而是天气炎热,蛇皮和蛇头都臭了。 梁州和豫州接壤之处乃是连通南北,横贯东西的要道,一处偌大镇子就坐立在十字路口的四方各处,镇子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二毛带了过来在身边,火烧已经吃完了,他身上还有几个钱,有心采买吃食,便带着过来向不远处的镇子走去…… 第二十二章 夜宿荒坟 这处镇子名为黄岐镇,位于两州交界之处,占地颇广,虽然名为镇子,却足足有普通县城两个大,眼见里面人头攒动,担心与过来走散,二毛便套上布绳儿牵着它。 二毛这些年虽然跟着瘸子走南闯北,但瘸子很少带他去人多的地方,像黄岐镇这么热闹的地方他还是头一次来。 街道左右商铺林立,酒肆客栈,粮店肉铺应有尽有。过往的路人亦是形形色色,其中以携带兵器的江湖中人居多,赶车挑担的贩夫走卒也不少。 与别处的酒肆不同,这里的酒肆门口都放着各式各样的箩筐,里面装的都是野兽活物,食客想吃什么,店家就会现场宰杀,由于正值饭点儿,镇子各处呜哇乱叫,鬼哭狼嚎。 二毛没有多少钱,自然不会进酒肆,退一步说就算有钱,他也不敢进去,因为坐在酒肆里的多为凶神恶煞的江湖中人,这些人过的多不如意,穿戴不很体面,吃食也很粗陋,眼神之中暗藏凶煞戾气。 二毛不想在镇上多待,自一处售卖烤饼的小摊前驻足片刻,等别人用一个钱买走了三个烤饼,自己也掏出一个钱,如法炮制的买了三个。 就在二毛揣起面饼准备离开之际,有人自后面拍他肩膀,二毛惊惑回头,却发现一个满嘴黄牙的中年男子正冲着他龇牙坏笑,“小兄弟,过路的吗?” 眼见此人肩头扛着一把大刀,二毛心中猛然一凛,亦不答话,转身就走。 奈何那人已经发现他是独自一人,并不放他离开,而是伸手拉住了他,“小兄弟,带钱没有,请大爷喝壶酒。” 二毛几番挣扎,始终未能挣脱,情急之下高声喊道,“你想干什么?” 不曾想那黄牙男子又换了套说辞,“你偷了我的钱还想跑?快交出来。” 二毛强定心神,正色问道,“你这是见我独自一人,想要欺负我是吧?” “少废话,快把钱拿出来!”黄牙男子大力推搡。 眼见黄牙男子攻击二毛,过来既怕又怒,弓背龇牙,冲着黄牙男子连声吠叫。 黄牙男子气恼起脚,大力踢踹,好在类似的事情过来多有经历,敏捷跳开,没有被他踢到。 “我没钱,快放开我!”二毛高声喊道。 二毛的本意是通过高声呼喊吸引路人的注意,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路上虽然人来人往,却是一脸冷漠,不但没有施以援手,甚至连驻足旁观的人都没有。 二毛买烤饼的时候黄牙男子就在一旁,知道他怀里很可能还有钱,眼见二毛拒不交出,他便直接出手抢夺。 就在二人撕扯之际,近处传来一声清脆鞭响,随后便见那黄牙男子捂着耳朵回头叫骂,“他娘的,谁?” “我。”说话之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此人当有三十四五,一身劲装,满脸英气。 黄牙男子欺软怕硬,眼见出手之人容貌不凡,又有另外两个与他一般穿戴的壮汉同行,自忖不是对手,便踌躇犹豫,不敢上前。 “滚。”劲装男子歪头斜视。 黄牙男子自知惹不起对方,哪里还敢多嘴,急忙松开二毛转身跑走。 二毛得救,急忙上前冲对方躬身作揖,“多谢英雄仗义援手,我真的没偷他的钱,是他欺我弱小……” 不等二毛说完,那劲装男子便抖缰催马,与身后二人穿街离开,并不理会二毛,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 虽然对方态度冷淡,但对方终究救了自己,二毛跟了上去,自后面连声道谢。 三人并不回头,穿过十字路口,到得路人较少之处便扬鞭催马,飞驰西去。 担心黄牙男子去而复返,二毛也不敢自镇子上多待,牵着过来离开镇子,沿着官道儿一路小跑。 一口气跑出五六里,不见黄牙男子跟来,二毛这才松了口气,解开拴着过来的布绳儿,自怀里掏出一个烤饼,坐在路边与过来分食。 好不容易虚张声势的走了几天安稳路,经黄牙这么一闹,二毛又开始提心吊胆了,眼下自己虽然已经进入梁州地界,却在梁州东北,而玄云宗所在的象郡位于梁州西南,此去象郡还得二十多天。 吃过干粮,一人一狗再次上路,傍晚时分,二毛多有疲惫,便在赶路之时左顾右盼,有心寻找合适的地方歇脚露宿。 不曾想适合歇脚的地方没找到,却自路旁的水沟里发现了一具男子的尸体,尸体的脖子被人割断了,胸前还有一个血洞,死去的时间应该不长,招了一群的苍蝇却没有腐烂发臭。 突然出现的尸体固然令二毛惊恐,但更令他害怕的是此人他竟然认得,正是前些天与他套近乎,想要抓住过来杀了吃肉的那个货郎。 上次他见到此人的时候,此人是挑着一副担子的,但此时那副担子已经不见了,不消说,此人一定是遭遇了山贼,不但被抢了财物,还丢了性命。 眼见这片区域不太平,二毛哪里还敢自附近露宿,强忍劳累与过来连夜赶路,一直到次日清晨方才躲进路旁的树林睡觉休息。 没睡多久便起风了,很快又下起了大雨,二毛被雨淋醒之后急忙砍削树枝,倚树堆叠,搭了个简单的窝棚,与过来蜷缩其中。 这场大雨自辰时一直下到傍晚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到得晚上越发难熬,周围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衣服也早已湿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好生难受。 半夜时分雨停了,蚊子又出来了,二毛被蚊子咬的受不了,又担心穿着湿衣服过夜会得风寒,干脆离开藏身之处,带着过来连夜赶路。 大雨过后,官道两旁的低洼处多有积水,咕嘎之声此起彼伏,过来对青蛙很感兴趣,也很会捕捉,跑进草丛很快叼回一只。 周围很是黑暗,没有过来引路,二毛也不敢摸黑乱闯,只能蹲在路旁等着过来。 过来接连往返,没过多久便叼回了十几只,每次回来,二毛都会伸手接拿,但最后一次他摸到的不是扁圆的四条腿,而是细长的没有腿,吓的他寒毛直竖,急忙呼喝着让过来松口,然后给它套上绳子,拖它上路。 连日的心神不宁和长途跋涉令二毛困乏交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再也撑不住了,眼见路旁北面的山岗有座废弃的小房子,便带着过来走了过去。 到得近前才发现,整个山岗的阳坡全是坟茔,而这座废弃的房子则是孝子守灵所搭建的灵堂。 灵堂里没棺材,应该是早已下葬了,想必是嫌弃此地晦气,平日里也少有人来,整个灵堂保存的还算完好,灵堂里有现成的土炕,还有一堆没烧完的木柴。 二毛已经好多天没有踏实的睡上一觉了,急忙放下行李开始生火,火炕烧热的同时青蛙也烤熟了,他自己吃了两只,剩下的全给了过来。 这一觉睡的甚好,许久过后二毛方才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 回神良久,二毛方才想起自己是早上睡下的,应该足足睡了一天,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咯咯怪笑,身处坟茔,突然出现的怪笑令二毛骇然大惊,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种怪笑他此前曾经听过,是猫头鹰的叫声,并不是什么妖精鬼怪。 听得过来自外面吠叫,二毛便穿鞋下地,想要出去喊它回来,不曾想刚刚走到门外,一道黑影便从天而降,落到了他面前。 这一刻二毛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黏稠的液体便迎面喷来。 便是二毛胆子再大,亦被吓的亡魂大冒,但不等其叫喊出声,嘴便被捂住了,“别出声。” 二毛原本已经快被吓晕了,听得黑影口吐人言,这才知道对方是人。 “你想做什么?我没有钱。”二毛支吾出声。 “怎么是你?”来人倚门坐下,急促喘息。 “你认识我?”二毛看不清来人样貌,但对方的声音他却感觉有些耳熟。 “在黄岐镇,我见过你。”来人急咳吐血。 听得对方言语,二毛瞬间想起此人正是昨天早上自黄岐镇搭救自己的劲装男子。 想到此处,二毛急忙上前搀扶,“我想起来了,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你怎么了?你的同伴呢?” 对方没有接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咳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二毛却知道对方伤的很重,先前喷了自己一脸的粘稠液体乃是此人伤重吐血。 急咳过后,劲装男子勉力抬手封点了自己几处穴道,转而急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此人曾经帮助过自己,二毛自然不会骗他,“我叫李二毛,是个铁匠。” “你帮我做件事情。”劲装男子呼吸急促。 “做什么呀?我又不会武功。”二毛皱眉。 “你去一趟皇城,寻祭师姜召,帮我带个口信给他…...” 第二十三章 神石天书 不等劲装男子说完,二毛便急切摆手,“不成,不成,这事儿我干不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眼见二毛拒绝,劲装男子多有焦急,“我身受重伤,已然命不久矣。” “那我也干不了,”二毛连连摇头,“皇城远在千里之外,我孤身一人,又不会武功,谁都能欺负我,你让我去皇城,我得死在半路上。” “此事关系到社稷苍生......” “社稷苍生跟我没关系,”二毛起身整理行李,“这地方挺好的,我也不在这儿住了,让给你了。” “小兄弟,我也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劲装男子急切说道,“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经脉尽断,气血逆流,殒命只在片刻之间。” 二毛跟着瘸子学了很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不要答应别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你之前的确帮过我,按理说我也应该报答你,但是你说这事儿我真的干不了。” 眼见二毛态度坚决,劲装男子急火攻心,再度咳血。 二毛于心不忍,急忙跑过去为其拍背顺气,不曾想那劲装男子竟然双膝跪地,“小兄弟,事出仓促,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报答你,但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如果不能及时将消息传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哎呀,你别这样,快起来。”二毛奋力搀扶。 劲装男子并不起身,“小兄弟,只要你将消息传回去就是莫大功劳,朝廷一定会重重赏你,届时不管是金钱田产还是官爵禄位,你想要什么朝廷都会给与。” 劲装男子言罢,二毛松手后退,摸索着收拾行李,他对朝廷和官府没什么好印象,受瘸子影响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在他的印象当中,此时的朝廷和官府除了征缴税赋和抓人打仗,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好事儿。 察觉自己所说的话起了相反的作用,劲装男子急忙伏地哀求,“小兄弟,我先前为你解围只是举手之劳,而眼下所求之事却需要你以命相搏,当真是恩寡求多,因果不等。小兄弟,你千万不要推辞,若有来世,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听得对方言语,二毛好生无奈,“哎呀,你这……我……” 见二毛松动,劲装男子精神大振,急忙撑臂起身,快步走到他的身前,“小兄弟,时间紧迫,你听仔细了。” “你别说,我还没答应……” 不等二毛说完,劲装男子便急切说道,“待得见到祭师姜召,你就告诉他,事发当晚天降的两块神石已经尽数被他们寻到,两块神石皆为碑状,一红一白,红色石碑碑头为道,铭刻天书三千三百三十三言,白色石碑碑头为阐,亦刻天书三千三百三十三言,这两部神石天书暗藏天地妙法,阐述阴阳天道,随便参透其中一部,都足以逆转乾坤,对抗神灵。” 劲装男子言罢,急切追问,“你记住不曾?” 二毛聪明智慧,过耳不忘,随即快速复述了一遍。 “甚好,”劲装男子自腰间扯下一面腰牌递给了他,“小兄弟,我乃朝廷命官,这是我的腰牌,你带在身上,见到祭师姜召之后及时展示,表明身份。” 不等二毛接话,劲装男子又掏出钱袋塞给了他,“这些钱与你做盘缠,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见对方转身要走,二毛急忙问道,“你做什么去?” “追兵在后,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临死之前见过你。”劲装男子快步出门。 二毛见状急忙追了出去,“哎,你先别走啊,我就算能活着走到皇城,最快也得一个月,这么长时间会不会耽误你的事儿啊?” 劲装男子低声说道,“你不要步行前往,东行两百里便是豫州上阳郡,你赶去那里,亮出腰牌,求见巫师姞缜,让他派遣车马,送你前往。” “那我直接告诉姞缜不行吗?”二毛追问。 劲装男子摇头,“不可,此事关系重大,一旦走漏风声势必动摇人心,除了姜召,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二毛还有顾虑,但不等他开口,劲装男子便急切说道,“他们追来了,我往南引开他们,你不要出声。” 劲装男子说完便飞掠而去,留下二毛站在灵堂门口苦恼忧愁,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不容易走到梁州,又得调头回去。 夜晚太黑,二毛看不清东西,自门口站立片刻便重回灵堂,屋里还有一些木柴,他便点燃木柴,借着火光看那劲装男子塞给他的腰牌,这个腰牌与他之前得到的百夫长腰牌一般大小,不同的是这面腰牌为黄金熔铸,背面刻的亦是禁军,正面刻的则是副将二字。 看罢腰牌,二毛多有惊讶,他虽然猜到劲装男子是官府中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禁军的一名副将,要知道副将可是统领四千士兵的,算是个很大的官儿了。 就在二毛拿着腰牌出神发愣之际,过来自门外跑了进来,它在叼东西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叫声,昨晚抓了一手湿滑,二毛一直心有余悸,听到过来的叫声急忙转身回头,还好,过来没再叼蛇回来,而是叼了个长毛儿的。 再细看,吓出一身冷汗,这家伙叼的可不是耗子田鼠,而是一只尖嘴猴腮的黄鼠狼,那黄鼠狼不曾死透,此时仍在扭曲挣扎。 二毛见状急忙大声呼喝,让过来松口,不曾想自己的高声呼喊吓到了黄鼠狼,直接扭腰放了个臭屁。 灵堂本就不大,恶臭迅速蔓延,瞬时熏的二毛头晕眼花,急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过来可不知道二毛为什么跑,急于将辛苦抓来的猎物交给他,便强忍着恶臭死不松口,叼着黄鼠狼追了出去。 “去去去。” “别过来。” “滚一边去。” 二毛好一通费事,终于将那只半死不活的黄鼠狼自过来嘴里救了下来,黄鼠狼倒是一瘸一拐的跑了,那先前留下的恶臭却久久不曾散去,屋里也是臭烘烘的,二毛只能蹲在屋外,等着山风吹散屋里和过来身上的臭气。 二毛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令他愁恼的不是周围弥漫的臭气,而是劲装男子的临终所托。 如果只是去一趟皇城也还好说,只要赶去上阳郡,就有人派车送自己过去,但问题的关键是劲装男子所托付的事情与他的立场相悖。 虽然劲装男子说的没头没脑,他却知道此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以芈天罡为首的九州各大门派,他要去的玄云宗便是其中之一,芈天罡等人早些时候将神灵挡在了神域和阴曹,此举已经是与朝廷为敌了,眼下双方之所以没有正面血拼,极有可能是朝廷没有直接证据,亦或是朝廷虽然有证据,却忌惮芈天罡等人的实力而不敢贸然动手。 不过不管是哪种原因,两方迟早都会彻底翻脸,至于谁先动手,就看谁先准备好了。根据劲装男子先前所述,不难看出他在担心芈天罡等人参悟了石碑上的天书而冲朝廷发难。而朝廷近段时间的疯狂征兵,很可能也是为了对付芈天罡等人。 自己在芈天罡的举荐之下去玄云宗学法术,却背着人家跑到皇城给巫师通风报信儿,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二毛蹲在门边苦恼发愁,这事儿怎么做都不对,去吧,吃里扒外。不去吧,言而无信。这可如何是好? 苦思良久,二毛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随即将灶下燃烧的木柴搬到屋外,自外面升起了一堆篝火。 劲装男子此前曾经说过后面有人在追他,追他的自然是芈天罡这边的人,这些人应该还在附近,他点燃篝火就是希望这些人看到火光会赶过来,届时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他就会将劲装男子托付自己前去报信儿一事如实相告,不隐瞒,不欺骗,也算对得起芈天罡等人了。 接下来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他去报信,他都会去,就算玄云宗不要他了,他也会去,不去对不起劲装男子的临终嘱托,男人说话得算数,答应的事情一定得做到,更何况人家还留下了不少钱呢。 唯恐火光不够明亮,二毛便一直往篝火里添柴,不过刺眼的火光最终也没有将追兵引过来,只引来了不少扑棱蛾子和吃蛾子的蝙蝠。 待得木柴烧完,篝火熄灭,二毛回到灵堂躺了下来,没办法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只能先去报信了,等去到玄云宗再主动告知此事,届时人家还愿意收,自己就留下。人家要是不愿意收了,自己就走…… 第二十四章 是非对错 躺下之后二毛迟迟睡不着,一直在辗转反侧,白天睡的太久倒在其次,主要是担心自己这一趟会有去无回,这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知道了,将消息送到之后,难保那个叫姜召的祭师不会杀人灭口。 即便多有纠结,天亮之后二毛还是背起行李调头回返,虽然劲装男子的托付有些强人所难,但此人先前的确帮助过他,而且自己最终也没能狠下心拒绝对方的请求。也亏得瘸子不在,瘸子如果还在,一定会把他骂的狗血喷头,因为瘸子曾经无数次的叮嘱过,不能愚善心软,更不能为了帮助别人而将自己置于险境。 一路无话,下午申时再次路过货郎尸体所在区域,离着老远便闻到一股刺鼻恶臭,走到近处歪头打量,果不其然,货郎的尸体还在沟里,已经腐烂生蛆。 便是于心不忍,二毛也爱莫能助,只能掩住口鼻疾行离开。 一路疾行,入更时分二毛便重回黄岐镇,由于之前自这里吃过亏,二毛便没走主路,而是自北侧的巷道向东走去,这条街上挂满了红灯笼,道路两旁的木楼外站着许多赤膊露腿,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整条小巷充斥着刺鼻的脂粉味儿。 二毛虽然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却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烟花柳巷,因为瘸子曾经跟他说过这种地方,烟花柳巷在当下也不是到处都有,只在较大的城池和人多的地方才会出现。 二毛之前买的几个烤饼早就吃完了,走了一天已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但他担心再次遇到黄牙男子,遇到售卖吃食的摊子也不敢停留,径直穿过镇子,继续东行。 今晚有月,二毛强打精神连夜赶路,终于在四更时分来到了上阳郡城外,此时的城池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每个州都有一个州城,每个州城下面又有几个郡城,郡城下面就是县城,与县城相比,郡城的城墙更高,占地范围也更大。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城墙下坐了不少过往的贩夫和衣衫褴褛的乞丐,二毛带着过来倚墙坐下,本想睡上一觉歇息回神,不曾想坐下之后便频繁的有人过来乞讨,他此时浑身上下一点吃的也没有,自然不能给乞丐食物,钱币倒是有不少,但他不敢拿出来,这些乞丐既可怜又可怕,若是发现他带了钱在身上,一定会疯狂哄抢。 眼见先来的乞丐没讨到东西,别的乞丐也就不再来了,二毛倚靠城墙,搂着过来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二毛被狗叫吵醒了,睁眼之后发现天已大亮,眼前停着一辆牛车,牛车上拉着几具尸体,自己面前站着几个年纪很大的官兵,过来正在冲他们吠叫。 见二毛睁眼,官兵便转身走向别处,将那些坐在墙下已经饿死的流民和乞丐扔上牛车。 此时城门已经开了,二毛带着过来走向城门,冲领头儿的官兵说明来意。 由于二毛带了副将腰牌,门卒不敢怠慢,急忙带他进城,此时一处城池通常有两个主官,一个是朝廷遣派的城主,还有一个是主管祭祀的巫师,由于巫师可以沟通神灵,故此地位比朝廷遣派的城主要高一些。 巫师是世人对他们的俗称,实则官方的叫法是祭师,常驻上阳郡的祭师名为姞缜,四十出头,身穿蓝袍,袖口横绣五条金线。 二毛虽然跟着瘸子四处游走,却始终远离大城,故此平日里他很少能够见到巫师,即便偶尔见到,也以红袍居多,似这种更高级别的蓝袍巫师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由于巫师能够请神作法,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神秘且高不可攀的存在,初次近距离的接触,二毛免不得有些紧张,言语之间虽不至于磕磕绊绊,却也是语带颤音。 令他没想到的是姞缜为人很是随和,并没有很大架子,不但和声安慰,还让人送来吃食,让他吃饱再说。 二毛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算见过世面,详细的向对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讲到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将他说的话告诉您。” “万万不可。”姞缜正色摆手。 实则二毛早就猜到姞缜不会听,之所以有此一说只是不想让姞缜感觉自己不被信任。 姞缜随即吩咐手下人准备车马,待二毛吃过早饭,立刻启程动身,二毛原本还担心对方不让他带过来上车,不曾想姞缜竟然主动提出让他带上狗。 二毛乘坐的车辇为姞缜专用,不但有宽大干净的坐垫,还有软床可以躺卧,二毛自然不会坐那垫子,而是搂着过来规规矩矩的坐在姞缜对面的地板上。 姞缜几次开口,让他坐在坐垫上,皆被二毛以自己身上太脏为借口婉言谢绝。 姞缜劝不动,也只能由得他。 眼见二毛很懂规矩,姞缜对他便多有好感,和声询问他的出身来历,二毛如实相告,只是不曾提及瘸子。 在看过二毛的户籍文书之后,姞缜彻底放下心来,随后又询问其年龄 二毛本想说十四,突然想起瘸子当日曾说过自己十六,于是便随口回答十六了,他这些年虽然跟着瘸子吃了不少苦,饮食却从不曾匮缺过,长的不是很高,却也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 姞缜话不多,与二毛简单交谈过后便盘膝闭目,不再言语。 二毛吃早饭时留了块米糕藏在袖子里,见姞缜不再理会自己,便小心翼翼的拿出米糕,掰碎之后喂给过来。 过来也饿了许久,免不得吃的急了些,姞缜闻声睁眼,恰好看到二毛在偷偷喂狗。 眼见打扰到了对方,二毛尴尬讪笑,好在姞缜不但没有出言责怪,反倒拎过食盒,自其中端出一盘卤好的鹿肉微笑着递给二毛。 二毛见状急忙摆手推辞,见二毛不接,姞缜竟然直接将鹿肉放到了过来面前。 过来本是条野狗,也无甚规矩,不等二毛制止,便低头张嘴,狼吞虎咽。 二毛尴尬非常,只能冲姞缜连声道谢。 “你自己都吃不饱,还惦记着它。”姞缜说道。 二毛急忙接话,“我能吃饱,先前那位将军给了我不少钱,只是黄岐镇那里多有恶人,我不敢自镇上买吃的。” 姞缜微笑点头,转而再度开口,“他已经以身殉职,就算你拿钱远走也没人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辛苦跋涉前来报信?这一来一回可要耽搁你不短的时间。” 二毛想了想,出言说道,“我答应过他,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其实……” 看出二毛心存顾虑,姞缜和声说道,“但说无妨。” 二毛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其实我挺害怕的,这个消息对你们可能很重要,可是现在我也知道了,我怕你们会杀我灭口。”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姞缜微微皱眉,“难不成在你的心目中祭师都是坏人?” 二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们应该是好人,我不该胡思乱想。” 姞缜并没有生气,而是微笑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二毛随口说道,“做好事的就是好人,做坏事的就是坏人。” “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姞缜追问。 “这个……”二毛无言以对 “我告诉你吧,”姞缜说道,“世上本就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也没有好事和坏事之分,对你好的人就是好人,对你不好的人就是坏人,对你有利的事情就是好事,对你不利的事情就是坏事。” 二毛似懂非懂,没有立刻接话。 姞缜继续说道,“对你好的人,不一定对别人也好,如果他对别人不好,对别人来说他就是坏人。如果这件事情对你有利,对你而言就是好事。可是这件事情如果对别人不利,那对别人而言它就是坏事。” “有道理。”二毛隐约懂了。 姞缜语气平和,“世事本无对错,只有立场的不同。世人本无善恶,只有强弱的差别。” 姞缜言语多有深奥,二毛一时之间不得理解,便没有急于接话。 姞缜再度说道,“言而无信,自私贪婪乃是世人的本性,似你这般善良守信的人着实少见,我们褒奖提携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伤害你。” 得到对方这么高的评价,二毛多有惭愧,“不不不,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只可惜我不曾晋身紫气,没有收徒资格,不然我一定收你为徒,传你巫术神通。”姞缜说道。 二毛本就惭愧,听得姞缜言语,越发无地自容。 眼见过来吃饱之后哼哼唧唧,姞缜猜到它要便溺,便命车夫停车,放它下去 发现姞缜很是随和,二毛便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疑问,“你们好像和江湖中人的关系不太好?” “岂止不太好,已然势同水火。”姞缜随口说道。 “为什么呀?”二毛追问。 “说来话长,”姞缜略做思考,“简单说来就是政见不同,他们认为祭师代行神谕,裹挟了朝政,奴役了世人。” “他们是不是想将神灵撵走,由世人自己说了算?”二毛又问。 姞缜点头,“他们不但是这样想的,而且已经这样做了。” 对于姞缜所说,二毛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他此前已经猜到芈天罡等人做了什么,姞缜只是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想而已。 “他们这么做不对,是吧?”二毛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应该说什么样的话。 “当然不对。世人自私贪婪,劣根深种,一旦脱离了神灵的管制和引领,势必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第二十五章 紫气巫师 姞缜言罢,二毛缓缓点头,点头不是因为他认为姞缜说得对,而是出于礼节和尊重。 实则他也并不认为姞缜说的不对,至于姞缜的话究竟对还是不对,他不知道,虽然这些年跟着瘸子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但他毕竟只有十四岁,这个年纪不可能对人性有全面和深刻的了解。 虽然不确定姞缜的话是对还是错,但他却终于知道了以芈天罡为首的练气术士和练气武人与朝廷和巫师的分歧是什么,前者认为世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也理应主宰自己的命运。而后者则认为神灵高人一等,世人理应服从神灵的主宰和管束。 见二毛不再发问,姞缜也不再主动开口,重新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姞缜的车辇为四马架辕,在马夫的驱使之下,马车疾行如风,跑的快就免不得会颠簸,二毛此时的心情亦如这颠簸的马车一般七上八下,眼下朝廷和巫师与芈天罡为首的江湖中人已经彻底反目,接下来一定会发生惨烈的厮杀和混战,自己不管是跑到玄云宗学法术还是趁眼下的这个机会跟随朝廷和巫师,都会被卷入双方的争斗。 除非自己甘于平庸,不想学本领,不然总得选择其中一方加入,令他愁恼的不是前瞻估测这场战事谁会最终获胜,而是他必须确定双方谁才是对的。 虽然在姞缜看来世事本无对错,但是他还是感觉世事是有对错的,不能完全以胜负和强弱来区分对错善恶。 思前想后,二毛感觉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跟随朝廷和巫师。二是继续前往玄云宗,与芈天罡等人为伍。最后一条就是置身事外,也别学什么本事了,继续苟全性命,混吃等死。 愁恼良久,二毛突然想到劲装男子所说的那两块神石,芈天罡等人封印神灵之时曾令昆仑山和太山产生了剧烈的震动,在震动停息的瞬间便有一红一白两颗流星从天而降,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晚红星消失正北,白星陨落西南。 劲装男子也曾提到过两块神石为一红一白,由此可见事发当晚,他看到的两颗流星正是这两块神石。 此外,据劲装男子所说,那两块神石暗藏天地妙法,阐述阴阳天道,随便参透其中一部都足以逆转乾坤,对抗神灵。 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这两块神石为什么会在芈天罡等人封印了神灵之后突然出现?为什么上面记载了足以逆转乾坤,对抗神灵的妙法? 如果神灵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上天貌似没有必要降下这两块神石危及神灵至高无上的地位。 合理的解释貌似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上天看来,神灵做的事情并不全是对的,所以才会天降神石,赋予世人足以对抗神灵的能力。 越是细想,二毛越感觉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首先可以排除掉这两块神石是神灵送到人间的可能,除非他们吃错了药,否则绝不会扔下两把利刃,让世人用来对抗自己。 再者,这两块神石出现在芈天罡等人封印了神灵之后,如果上天认为芈天罡等人的所作所为是狂悖犯上,那就应该给与严厉的惩罚,而不是给与褒奖和帮助。 或许上天早就准备好了这两块神石,只等世人觉醒并勇敢的走出这一步,便将神石送到人间,这种可能也是很大的,不然这六千多字,现刻也得挺长时间,不可能在神灵被封印之后立刻出现。 理清头绪,二毛也就打定了主意,待得此间事了,继续前往玄云宗。 上阳郡本就在豫州,离皇城不过一千多里,马车黎明出发,一路飞驰,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来到皇城,此时门卒正在关闭城门,见到姞缜的车驾疾驰而来,急忙暂停关门,放马车进城。 姞缜的车辇四周都有轿帘遮挡,听得周围人声嘈杂,二毛便想撩开轿帘一览皇城的繁华,不曾想他刚刚抬手便被姞缜出言阻止。 见二毛多有惶恐,姞缜随口解释道,“外面人多眼杂,不宜抛头露面。” “哦。”二毛点头应声。 进城之后马车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小半个时辰的穿街过巷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姞缜率先下车,嘱咐二毛自车上等候。 片刻过后,有人前来传唤,二毛这才走下马车,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高大的府邸,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派非常。 担心过来会自车上便溺,二毛便将它牵了下来,随后将自己的行李贴墙放好,留过来自门外看守,自己则跟随传唤之人走进了府邸。 二毛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宅子,院子里不但有各种高大的奇木异树,还有一处很大的水潭,水潭北侧有一座奇石垒砌的假山,潺潺清泉自假山流出,汇聚于下方的水潭。 就在二毛好奇打量那座假山之时,一个巨大的头颅突然自水潭里冒了出来,由于天色太暗,间隔又远,二毛也看不清那巨大的头颅属于什么兽类,只能看到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睛冒着森森寒光。 眼见二毛被吓了一跳,那领路的下人多有得意,但他也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带着二毛穿堂过巷,去往中堂。 中堂外有左右门廊,门廊下面有长条木凳,这两处门廊想必是前来拜见的客人等候主人召见的地方,此时姞缜正坐在右侧门廊下面的木凳上,见下人引了二毛过来,急忙冲其招了招手,示意二毛坐到他的身边。 二毛快步去到姞缜近前,但他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了一旁。 此时正北中堂的大门是开着的,由于屋里已经点灯亮烛,二毛便能清楚的看到屋里的情景,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紫袍巫师正端坐主位,而堂前则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年轻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盒,木盒也是打开的,由于距离太远且角度不对,二毛便看不清那木盒里装的是什么。 就在二毛定睛凝神,细数紫袍巫师的袖口有几条金线刺绣的横杠时,堂下的年轻人捧着木盒向紫袍巫师走了过去。 待年轻人呈上木盒,紫袍巫师伸手接拿,到得这时,二毛终于看清对方袖口的金丝横线共有七条,紫色法袍加上七条金丝横线,说明此人是一位已经晋身紫气的高级巫师,应该就是劲装男子所说的姜召。 此时中堂除了姜召,就只有那年轻人一位客人,想到姜召接下来就会接见自己,二毛便自心里回忆劲装男子先前言语,确保详实复述,无有遗漏。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年轻人所捧托的木盒突然射出三支短箭,冲着近在咫尺的姜召疾飞而去。 这三支短箭泛着森然蓝光,无疑是淬有剧毒的。 事发突然,二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姞缜则腾然起身,急呼小心。 堂下的年轻人距姜召不足三步,这么近的距离突然偷袭,姜召几乎没有躲过的可能。 但是姜召却偏偏躲了过去,侧身躲过毒箭的同时从容起脚,将那试图偷袭的年轻人踹飞了出去。 将年轻人踹飞之后,姜召身形闪动,凌空接住了年轻人脱手的木盒,随后自其中捏起一枚鸡卵大小的珠子含笑打量。 年轻人倒飞数丈跌落门外,瘫软倒地,大口吐血。 “大人,您没事吧?”姞缜快步上前。 “没事。”姜召随口说道。 “距离如此之近,当真凶险。”姞缜说道。 姜召将珠子放回木盒,“我早有防范,自他进门,我就知道此人献宝是假,行刺是真。”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姞缜说道。 “此人自认为伪装的天衣无缝,奈何他太过年轻,不管是举止还是语气,亦或是眼神,都透着凶戾和怨气……” 第二十六章 近在咫尺 那年轻男子此时已经无力起身,听得姜召言语,目眦欲裂,愤恨咬牙,“老贼,你作恶多端,便是我今天杀不了你,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听得年轻男子言语,姜召不怒反笑,“你是什么人?为何行刺于我?” 年轻男子知道自己今日绝无生理,亦不再遮掩隐瞒,“先父本是荆州江陵郡郡守高贤,十二年前命丧你手,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等的就是今日,只恨我学艺不精……” 年轻男子不曾说完便再度咳血,姜召先前的那一脚蕴含了刚猛灵气,已然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哦,”姜召笑道,“我想起来了,当年你爹大逆谋反,被朝廷株连九族,官兵抄家之时发现少了两个人,一个是高贤的堂弟,另外一个便是他的幼子。” 那年轻男子身受重伤,大量失血,已经油尽灯枯,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也逐渐瘫软,即便如此,却仍然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愤恨谩骂,恶毒诅咒。 “骂吧,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骂上几句了,”姜召鄙夷冷笑,“这些年是你堂叔把你养大的吧,你堂叔实在不够聪明,当你没有复仇的能力,他就不应该跟你说这些,有些事情除非你不知道,一旦知道了,你是绝对装不像的。” 年轻男子此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连咒骂的力气也没有了。 二毛此时就站在不远处,姜召的这番话他隐约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于何时自何处听过。 此时府中的下人已经闻声来到,将伤重濒死的年轻男子拖了出去,随即又有人端着水盆前来洗地。 直到此时姜召才发现站在廊下的二毛,随即转身看向姞缜,“你说的就是他?” “是,”姞缜点头,“他拿着董将军的腰牌,只说董将军临终之前拜托他向您传送一个重要的口信,来时的路上我已经确认过他的身份,看过他的户籍文书,此人名为李二毛,是个来自青州的游方铁匠,背后无人指使。” 姜召点了点头,转而缓步来到二毛近前,上下打量着他。 二毛被他看的发毛,直待姞缜冲他使了个眼色,方才想起冲姜召躬身行礼,“拜见祭师大人。” 在世人眼中巫师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寻常百姓见到他们通常会顶礼膜拜,见二毛只是躬身而未跪倒,姜召眉头微皱,多有不满。 不等姜召开口,下人便快步跑来,低声询问,“大人,那刺客尚未死透,当如何处置?” 姜召随口说道,“父子血脉相传,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此人留不得,给他个痛快。” 来人点头应是,转身离开。 院子里有下人正在洗地,担心隔墙有耳,姜召便转身走向中堂,临走之时冲姞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将二毛带进去。 待二毛跟着姞缜走进中堂,姜召已经回到主位坐下,重新把玩那年轻男子先前进献的珠子,“说吧,董贺都跟你说了什么。” 见姞缜想要回避,姜召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避嫌,可以留下。 劲装男子先前的那番话二毛已经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听得姜召发问,便一五一十的复述了出来。 姜召原本还在悠闲的把玩那颗珠子,听得二毛讲说,不由得面色大变,随手将那珠子放回木盒,急切追问细节详情。 二毛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将事发当晚的情况仔仔细细的讲述了一遍。 确定二毛已经将所有的信息吐露了出来,姜召便不再发问,而是紧锁眉头,若有所思。 “你先出去吧。”姞缜冲二毛摆了摆手。 二毛答应一声,转身欲行,就在此时,姜召突然开口,“等等。” 二毛本就担心姜召会杀自己灭口,先前还见识过他的狠辣手段,而今见他喊住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凛,颤抖回头。 姜召先是看了看二毛,转而冲姞缜说道,“此人年纪不大,却知道重信守诺,你可以考虑提携他一下。他若不肯留在上阳,就赏他些钱财。” 姞缜点头应是,二毛连声道谢。 二毛转身走出中堂,回到廊下忐忑等待,这个名为姜召的紫气巫师给他的感觉很是怪异,究竟哪里怪异他也说不上来,他甚至无法确认此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说他好吧,先前杀人眼都不眨,说他坏吧,还知道让姞缜奖赏提携自己。 姞缜和姜召自里面继续交谈,具体说了什么二毛没听清,只知道最后姜召貌似有些生气,声音也大了不少,“上阳郡连通豫雍梁冀四州,你驻守上阳,一定要严密搜查,时刻留心,决不能麻痹大意。” 姞缜声音小,说了什么二毛听不到,但姞缜一定说了什么令姜召不满的话,随后姜召的声音变的更大,“我最讨厌的就是自欺欺人,你如何能够确定他已经死了?姬有德和子许是何许人也,他们连个孩子都养不活?” 二人之后的谈话二毛听不到了,片刻过后姞缜面红耳赤的走了出来,带着二毛离开了姜召的府邸。 出了大门,二毛远眺观望,此时已经入夜,皇城各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这种景象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他很想去灯光明亮的街道走一走看一看,奈何姞缜并无此意,或许是之前受到了姜召的训斥,出门之后立刻黑着脸命令车夫连夜上路。 回程途中姞缜很少说话,一夜疾驰,黎明时分马车终于回到了上阳郡。 刚刚回到府邸,便有几名身穿红色法袍的巫师火急火燎的迎了出来,只道昨晚上阳郡境内出现了一只身形巨大的洪荒怪兽,破坏了几处村庄,吞噬了不少乡民。 姞缜虽然急着跟手下巫师商议如何降服怪兽,却仍然耐着性子询问二毛是否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二毛自然不会留下,见他执意要走,姞缜也不再挽留,命下人拿来一袋铜币送给了他。 担心二毛自路上会遇到危险和困难,又将自己的名帖送了一张给他,九州各大州郡县城都有巫师驻守,这些巫师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有了姞缜的名帖,二毛遇到危险和困难可以向当地的官府求助。 二毛对姞缜的印象很好,见对方如此关照自己,免不得多有感动,连连鞠躬,真诚道谢。 姞缜也有些舍不得二毛,本想再送他一匹马,奈何二毛坚辞不受,无奈之下他只能目送二毛带着那条癞皮狗独行西去。 虽然长途跋涉多有疲惫,二毛却是心情大好,总算没有失信于人。 不过经此一事,他也算长了记性,可不能再心软了,自己眼下也没有能力去帮助别人,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只会令自己置身险境。 上阳是郡城,比县城要大不少,街道上卖什么的都有,二毛原本身上只剩下几个贝币,此时却足有一百多个铜币,这可是很多钱,足以买下几十亩良田或两栋很大的房子。 自上阳郡,二毛自然不怕遇到坏人,不但采买了很多干粮咸菜,还咬咬牙买了一块腊肉,并不是沿途所有地方都能寻到野味肉食的,这块腊肉他不完全是为自己准备的,也是给过来准备的,他遇到过来的时候过来的肚子就挺大,这些天又鼓胀了不少,估计再过几天就要下崽了。 昨晚在马车上颠簸的不曾睡好,中午时分二毛便自野外寻了一处干燥凉爽的所在好好睡了一觉,随后便带着过来疾行向西,一口气走出两百多里,终于自三更时分回到了原处。 灵堂所在的坟茔位于路北山腰,二毛此时多有疲惫,有心再回灵堂暂歇,不曾想到得灵堂附近,却隐约听到女子的哀求和哭喊,“不要啊,求求你,快放开我……” 第二十七章 黄衣女子 赶了一天的路,二毛早已困乏交加,昏昏欲睡,听得女子哭泣哀求,瞬时震惊清醒,不好,有歹人掳了女子在这灵堂之内欲行不轨。 二毛原本是疾行快走的,听到女子的哀求立刻停了下来,他之所以驻足停步倒不是在思虑如何搭救,而是在想要不要搭救。 他从小就喜欢帮助别人,遇到乞丐和流民总想给他们点儿吃的,对于他的这种举动,瘸子一直是极力反对的,为了打消他心软的毛病,瘸子不惜大费周章,先是将可能出现的恶果说给他听,然后再让他去施舍搭救,而最终出现的后果几乎都与瘸子前瞻预料的一样,得到帮助的乞丐会无休止的进行索要,亦或是尾随偷盗甚至伙同别人来抢他们的东西。 尝试的次数多了,他便逐渐认同了瘸子的看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所有可怜的人都值得帮助的,帮助别人有时候也不一定会落好儿,搞不好对方还会恩将仇报。 不过很多时候明不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儿,想不想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哪怕明知轻易帮助别人可能会为自己招灾,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忍不住想伸手。 就在二毛纠结犹豫之际,灵堂再度传来了女子的悲声哀求,“大叔,求求你放了我吧。” “哼哼,别人不知道你的妙处,我却是知道的,”男子的声音苍老且得意,“好不容易抓到你,怎么可能放了你。” 二毛闻声陡然皱眉,那女子的声音尚带稚嫩,不消说年纪不大,而那男子的声音却很是苍老,怕是得有六七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安分守己,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当真是猥琐龌龊,为老不尊。 二毛原本还在踌躇进退,听得灵堂传来的言语,瞬时做出了决定,不能见死不救,必须做点儿什么。 但是对方既然能在深更半夜将女子抓到这里来,自然是有本事会武功的,可是自己不会武功,就这么愣头愣脑的冲进去不但救不了别人,还可能把自己搭上。 急思过后,二毛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趁对方色心大起,气血上头之际冲进去进行偷袭,正面相搏自己肯定不是那个老霪贼的对手,只有偷袭才有可能得手。 想到此处,二毛缓缓放下行李,抽出了瘸子为他打造的那把刀,蹑手蹑脚的向灵堂走去。 过来并没有跟着他,过来很懂事,只要二毛放下行李,它就会主动守着行李。 前行之际,二毛又开始盘算冲进去之后砍哪儿,灵堂的火炕在西侧,而灵堂的房门是朝东开的,老霪贼要欺负那个女子,肯定会将对方摁到炕上,也就是说自己冲进去之后,那个老霪贼正背对着自己,只要对方没有察觉,自己想砍哪儿就砍哪儿。 砍哪儿好呢?砍头他不敢,砍别的部位又怕制不住对方,几番犹豫,终于打定主意,不能砍,得捅,朝着老霪贼的后背捅上一刀,然后拉着那个女子赶紧跑。 二毛缓步靠近灵堂的同时,里面的年轻女子一直哀求不止,“大叔,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别动,”老霪贼低声呵斥,“闭上眼睛,不痛的。” 听得二人言语,二毛知道自己必须得抓紧时间了,老霪贼此时应该已经扯下女子衣裳,将其摁在炕上了,再耽搁片刻,老霪贼怕是就要得手了。 距灵堂数丈之时,二毛突然想起一事,自己既然不想杀人,就得把脸蒙住,省得被老霪贼看清样貌,日后再寻自己报仇。 奈何眼下没有适合蒙面的东西,唯一的一条棉巾捆在被褥上,情急之下只能脱下小褂,裹住了头脸。 “大叔,别,别,别……” “哈哈,真是几辈子的造化,让我得到了你……” 听得女子声音焦急且惊恐,二毛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深深呼吸鼓起勇气,一个转身来到门外,双手握刀疾冲而入。 冲进去的瞬间二毛就傻眼了,借着外面的月光,他隐约看清了灵堂里的情形,与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本以为老霪贼已经将那年轻女子扒光并摁在了炕上,但事实是二人并不在炕上,而是在灵堂中央,年轻女子被倒吊在房梁上,而那老霪贼则蹲在她的旁边。 二毛本以为二人是在火炕上的,为了尽快冲到火炕边,他前冲的速度就很快,待得看清屋里的情况,想要止步减速已经来不及了,笔直前伸的刀尖径直冲着老霪贼的后脑刺去。 千不该,万不该,老霪贼在听到异响之后竟然急切转头,而回头的瞬间发现冒着寒光的刀尖迎面刺来,震惊之下亡魂大冒,目瞪口张,这下好了,锋利的刀尖儿径直自其口中刺入,自后脑穿出。 三人的惊呼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年轻女子没想到突然来了救星,二毛没想到自己会失手杀人,而那老霪贼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乐极生悲,丢掉了性命。 惊呼过后,灵堂里变的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事发突然,二毛被吓傻了,呆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急忙松开长刀,转身跑了出去。 跑到屋外,二毛这才想起那个年轻女子还被倒吊在房梁上,有心回去解救,却又不敢再看那老霪贼的狰狞死相,心中恐慌纠结,几度往返彷徨。 最终还是灵堂里的年轻女子率先开口,“是你救了我?” 二毛惊魂未定,闻言不由得吓了个激灵,急切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多谢你了。”年轻女子声音悦耳儿。 二毛大口呼吸,没有接话。 “你快放我下来呀。”年轻女子催促。 二毛闻言战战兢兢的回到屋里,颤抖着双手想要拧解捆在年轻女子身上的绳索,奈何对方身上被捆了十几道,有横有竖,他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绳头儿。 二毛本就慌乱,一不小心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不由得心如鹿撞,面红耳赤。而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奇怪体香亦令其更加紧张,这股气味儿虽然很淡,却非常好闻,与他之前接触到的那些村妇村姑身上的气味截然不同。 眼见二毛一直解不开绳索,年轻女子只得出言提醒,让他自尸体上拔出长刀,割断绳索将自己抱了下来。 二毛将年轻女子放到炕上,又借着月光用长刀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直到此时他也没有完全看清对方的长相,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身形和五官轮廓,这个年轻女子身形瘦长,五官貌似非常精致,他对女人少有了解,也就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年龄,只能大致估算对方应该在十二三到十五六之间。 也不知道是被吊的久了还是怎地,解开绳索之后年轻女子也并未立刻起身,先是再度冲二毛道谢,随后又急切的冲他讨水喝。 二毛的大葫芦被他和行李放在了一处,听得年轻女子言语,急忙跑出去将行李和葫芦带了回来。 年轻女子浑身瘫软,需要二毛承托才能起身,年轻女子貌似很是口渴,一直在大口喝水。 就在二毛喂水之时,跟着他来到灵堂的过来突然冲着年轻女子连声吠叫。 二毛被它吵的心烦意乱,连声呵斥,方才将过来撵了出去。 喝够了水,年轻女子恢复了些许力气,撑臂起身,“他已经死了,你不用再蒙着脸了。” 二毛闻言急忙取下小褂儿,重新穿在身上。 看出二毛惊魂未定,年轻女子和声安慰,“你不用害怕,他不是好人,死有余辜。” 二毛没有接话,在冲进灵堂之前他一直以为死在地上的老头儿是个老霪贼,但是这个老头儿和年轻女子都穿戴的很是整齐,这就说明老头儿很可能不是霪贼,但是也说不通,老头儿先前的那些言语足以说明他对这个年轻女子垂涎三尺。 “他真的是个坏人,”年轻女子说道,“你看他手里还拿着刀呢,你若再晚来片刻,我定然被他害了。” “他拿刀做什么?逼迫你么?”二毛问道。 年轻女子先是一愣,转而点头开口,“是啊,此人品行卑贱,恩将仇报,你杀了他就是为民除害,是莫大的功德。” 听对方这么说,二毛安心许多,“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被他抓到这里来?” “我?”年轻女子微微歪头,眼珠转动,“我本姓黄,乃象郡人氏,是路过这里遭他暗算的。” “与你同行的人呢?”二毛又问。 年轻女子想了想,出言说道,“与我同行的还有两名护卫,都被他给害了。” “护卫?你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二毛问道。 年轻女子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此地不宜久留,”二毛说道,“我也要往象郡去,你要愿意的话就跟我一起走吧。” “稍等片刻,我的灵……体力不曾恢复,走不得路。”年轻女子说道。 “也好。”二毛点头。 趁对方休息回神之际,二毛吹亮火捻子四顾观察,死了人不是小事儿,即便官府不管,也得防止此人还有同伙儿,可不能自这里留下什么线索。 正如年轻女子所说,那老霪贼手里的确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由此可见此人确是坏人无疑。此外这老霪贼竟然穿了一身宽松长袍,难不成是个练气的术士? 在灵堂角落还放着一个包袱,二毛走过去打开察看,发现里面有几套换洗的衣物和一些钱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罐子,罐子上贴着一个纸条,上面清楚的写着蒙汗药。 看到蒙汗药,二毛心里舒服许多,这个老不死的,真是个采花贼。 钱币拿走,别的不要。 二毛收拾妥当,那年轻女子也已经侧身下地,“走吧。” 二毛答应一声,随那年轻女子走出了灵堂。 外面月光明亮,借着月光,二毛彻底看清了此人的衣着和长相,此人穿了一身黄色的衣裳,长着一副瓜子脸,明眸皓齿,俊美非常,眼神很是灵动,狡黠之中带有几分稚嫩。 眼见二人出门,正在坟地里刨刺猬的过来又跑过来冲着年轻女子吠叫不停,二毛连声呵斥,这才喊住了它。 “小弟弟,多谢你啦。”年轻女子再度冲二毛道谢。 对于对方称呼自己为小弟弟,二毛多有不满,“你不见得有我大。” “我一定比你大。”年轻女子笑道。 “你知道我多大了?”二毛反问。 “我不知道你多大,但我一定比你大……” 第二十八章 一路同行 二毛无心与黄衣女子争辩年龄大小,便不再接话,背着铺盖疾行在前,实则赶了一天的路他已经很累了,但这地方刚刚死了人,得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过来很不喜欢这个黄衣女子,只要她与二毛走的太近,便会冲其龇牙露齿,显露敌意。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黄衣女子随口说道。 “你知道我名字做什么?”二毛问道。 黄衣女子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问你名字自然是为了记住你,以后也好报答你。” 二毛摇头,“我不用你报答。” “你这人挺有意思。”黄衣女子笑道。 听得黄衣女子发笑,二毛眉头大皱,这家伙也是心大,不久之前还哭哭啼啼的冲那老霪贼求饶,刚刚脱险就换了一副嘴脸。 “说呀,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黄衣女子顺手推了二毛一把。 二毛没想到对方会触碰自己,本能的有些抗拒,但不等他开口,过来便抢在他之前冲着黄衣女子一阵狂吠。 既然过来骂她了,二毛也就懒得补刀了,“你总问我叫什么,你怎么不说你叫什么?” “我叫黄七。”黄衣女子说道。 由于对方回答的太过迅速,加上这个名字也不像是官宦人家女子的名字,二毛便当她在撒谎,不屑撇嘴,没有接话。 察觉二毛表情有异,黄衣女子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急忙正色说道,“我真叫黄七,你叫什么?” 既然对方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二毛也只得说了,“我叫李二毛。” 黄七连连点头,“好,我记住你了,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见黄七总是将报答二字挂在嘴边,二毛略有反感,“你能报答我什么呀?” 黄七没想到二毛会有此一问,愣了许久也没想到应该如何报答他,最终只能含糊其辞,“我能做的多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二人回到山下官道,沿着官道向西行走,“我可跟你说,我不会武功的,你就算跟着我,我也不能保护你周全,如果遇到山贼强盗,我设法拦住他们,你尽快跑掉。” “嘿嘿,好。”黄七笑道。 二毛无奈皱眉,“啧,我说的是很严肃的事情,你别不当回事儿。” 见二毛皱眉,黄七急忙郑重点头,“好,你说的我记住了,如果遇到坏人,我就跑。” 二毛长长叹气,他有些后悔带上黄七了,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说,而今带上这么一个好看的妙龄少女,沿途一定会遭贼人惦记。 前瞻到可能出现的危险,二毛有些打怵,沉吟过后出言说道,“你出来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吧。”黄七说道。 二毛闻言多有意外,“啊?你出来这么久啦?你出来做什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也没什么事儿,”黄七随口说道,“就是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出来这么长时间,你爹妈也不找你?”二毛追问。 黄七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我想了想,不能一直带你走去象郡,”二毛说道,“咱们现在位于梁州东北,象郡在梁州西南,两地相隔太远,带着你步行前往很不安全。待得去到前面县城,咱们去找官府吧,你既然是官宦人家的女子,本地县守应该认识你爹,让他们派车把你送回去。” 黄七自路旁拔下一株野草随手摇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官宦人家的女子?” 二毛本想说刚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仔细回忆先前自山上,是他猜测黄七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但在其说出自己的猜想之后,黄七却并未接话。 “你爹不是当官儿的啊?”二毛皱眉问道。 黄七摇头,“不是,我都没见过我爹。” “啊?!”二毛越发惊讶,“那你家究竟是做什么的?看你穿戴,你家应该很富足才是。” 黄七没有接二毛话茬,而是随口岔开了话题,“说说你吧,听你口音不像是梁州人氏,你要去象郡做什么?” 二毛想了想,感觉也没有撒谎隐瞒的必要,“我要去玄云宗拜师学艺。” 令二毛没想到的是黄七竟然知道玄云宗,“据我所知玄云宗好像没几个人了,人类练气的门派那么多,你怎么偏偏选了那里?” “是朋友举荐的。”对于黄七的说法,二毛并不感觉意外,因为芈问君当日就曾经说过玄云宗人不多。 “你这个朋友不太靠谱儿啊,”黄七随口说道,“玄云宗早些年的确挺厉害的,土系法术在十八玄宗里能排第一,但后来玄云宗发生了一场变故,导致很多厉害的法术都失传了,最近这几代宗主也就那么回事儿。”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二毛不解。 “听别人说的。”黄七说完,转身走进树林,自其中一棵大树上扯下一段寄生藤蔓。 二毛夜间不得视物,只当黄七想要解手,只能自路旁驻足等待。 不多时,黄七自树林里走了出来,二人继续动身上路。 再次上路之后二毛一直沉默不语,黄七先前的那番话令他心情很不好,他大老远的跑去玄云宗为的就是学法术,可是玄云宗厉害的法术已经失传了,自己就算去了也学不到什么厉害的本领了。 二毛回到灵堂时是三更时分,救下黄七之后又下山走了个把时辰,此时东方已经逐渐放亮。 恰好此时路旁出现了一片空地,想必是过往的路人经常自这里歇脚,空地上还摆放着不少充当坐凳的青石。 二毛实在走不动了,便走过去放下行李略做休息。 黄七径直自二毛身旁的青石上坐了下来,这一路上她东拔一棵,西扯一把,此时手里已经抓了一大把杂草和树藤。 黄七坐的太近,令二毛有些别扭,急忙换了一块较远的青石,“你弄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 黄七用树藤将其他杂草捆了,随手扔给了二毛,“你的狗有病,用这些药草熬煮擦拭,明天就开始长毛儿。” “真的假的?”二毛端详着那捆药草,“你竟然懂医术?” 黄七得意摆手,“这算什么,我懂的多了。” 二毛此前也接触过不少女子,其中多为村妇和村姑,偶尔遇到年轻女子,也多是内敛含蓄,羞羞答答,似黄七这般直爽开朗的年轻女子,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也令他对黄七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二毛自包袱里拿出干粮,递了一块面饼给黄七,黄七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大口咬嚼,吃了几口这才想起还没冲二毛道谢,急忙又补上一句多谢。 实则昨晚二毛便发现黄七与权势人家的女子多有不同,黄七行走之时步幅很大,全然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娇生惯养,而且一口气走出十几里也不见她喊累,此番再见黄七吃相也不雅观,二毛越发怀疑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说什么?”黄七疑惑转头,眼中有惊讶,嘴角有面渣。 “没什么。”二毛摇了摇头,转而将过来唤过来,也给了它一块面饼。 他包袱里还有腊肉,也切下一块喂给过来,随后又切下一片递给黄七。 黄七见状皱眉摆手,“我不吃肉。” 腊肉在当下可是很贵的东西,只当黄七不好意思接受,二毛再度递送,“吃吧,没事儿。” “我真不吃肉,”黄七摇头,见二毛还不收回,又补充了一句,“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肉。” 听她这般说,二毛只能收回腊肉,换了块咸菜,“咸菜你吃不?” “这个好。”黄七接过咸菜大口咬嚼。 常人吃东西都是干粮和咸菜一起吃,但黄七不是,她接过咸菜之后接连几口,将咸菜先吃了,然后再咬嚼那面饼。 随着光线越发明亮,二毛越发仔细的看清了黄七的长相,他虽然未经人事对女子没有旖旎念想,却还是感觉黄七非常好看,毫不夸张的说,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黄七这么好看的女子。 就在他看着黄七出神发愣之际,西侧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二毛闻声起身,来到路上向西眺望,只见两个身背弓箭,腰挎长刀的男子正向此处快步走来。 眼见来人面带凶煞,二毛立刻沉声告警,“有坏人,快跑。” 不见黄七应答,二毛急忙转身回头,却发现黄七已经不见了踪影。 由于先前太过分神,二毛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回到路旁,将行李挪到身边,右手悄悄握住了长刀的刀柄。 好在那两个壮汉并不是打家劫舍的恶人,只是路过的猎户,径直东去,并未停留。 担心黄七在树林里迷路,待二人走远,二毛立刻发声呼唤。 “我在这儿。”黄七自百丈外的树后探出了头。 二毛冲其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 待黄七回返,二毛皱眉问道,“你怎么跑的这么快。” “不是你说的,遇到坏人我先跑吗?”黄七擦着嘴角的面渣。 “我让你跑你就跑?你是真不讲义气呀……” 第二十九章 好个酒鬼 “是你说遇到危险我先跑的,我听你的话,你又埋怨我……”黄七嘟囔着走了回来。 担心以后真的遇到危险黄七会迟疑耽搁,二毛急忙改口,“我与你说笑呢,你做的很好,以后就这样,遇到危险立刻躲起来。” 黄七一屁股坐到二毛身旁,歪身伸手,“我还要。” 二毛闻言急忙自包袱里掏出一个面饼递了过去。 “我不要这个。”黄七摇头。 “那你要什么?”二毛随口问道。 黄七懒得回答,直接拿过二毛的包袱,自里面翻出了那个装着咸菜的小坛子。 二毛之前只是将干活的器具舍弃了,吃饭的家伙还带着,眼见不远处有不少干燥枯枝,便就地取材,支锅架灶,为过来熬药。 待他将篝火烧起,却发现黄七已经将那坛咸菜全部吃完了,那坛咸菜足有两斤多重,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吃到象郡的。 眼见二毛目瞪口呆的瞪着自己,黄七不屑摆手,“看你那小气的样子,放心好了,我不白吃你的。” “我不是不舍得,”二毛愕然解释,“吃这么多咸菜,你不难受啊?” “不啊。”黄七摇头。 二毛无奈摇头,收回视线低头烧火。 由于黄七采摘的草药都是新鲜的,熬煮起来便不需要太长时间,待得汤药熬好放冷,二毛将过来喊到近前。 二毛正准备为过来敷药,却发现黄七凑了过来,“你想干什么?” “你喊我干什么?”黄七反问。 “我什么时候喊你了?”二毛皱眉。 “刚才呀,你喊我过来。”黄七说道。 听黄七这般说,二毛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过来说道,“我没喊你,过来是它的名字。” “你怎么给它起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黄七莞尔,“这也太会偷懒了,你喊它,周围的人还以为你让他们过来呢。” 二毛说道,“不是我偷懒,它原来是条野狗,我是半路上捡到它的,喊别的它也听不懂,就喊过来它听得懂。” 黄七蹲到二毛身旁,看着二毛给过来敷药,“这个名字不好,给它改个好听的名字吧。” “你改吧。”二毛随口说道。 黄七想了想,“它还能活三个月,就喊它三月吧。” “你说什么?”二毛愕然回头。 “我说就叫它三月吧。”黄七说道。 “上一句。”二毛说道。 “它还能活三个月,”黄七随口说道,“躺卧湿寒之处只是它脱毛生疮的外因,根源乃是常年饥寒少食所导致的心弱脾虚。它肚子里有两只小狗,会在五天之后的二更生产,生产会大大损耗它本就所剩无几的元气,但出于天生母性,它会硬撑着将小狗奶大,两只小狗断奶之日就是它油尽灯枯之时。” 黄七言罢,二毛没有接话,只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不信。”黄七说道。 二毛仍然没有接话,黄七的这番话说的太过玄虚,他实在不敢相信,黄七不但能看出过来肚子里有几只小狗,还能准确说出它生产的准确日期和具体时辰,甚至连它什么时候死都能预知,再高的医术也做不到这一点哪。 见二毛震惊错愕,黄七多有得意,“两只小狗都是公的,成年之后能长的很大,因为它们的父亲不是寻常家犬,而是山中野狼。” “真的假的?”二毛撇嘴皱眉。 “真的,”黄七点头,“你不用难过,我不会白吃你的东西,如果你不舍得它死,我可以让它再多活几年。” “你能让它多活几年?”二毛半信半疑。 “你想让它活多久,我就能让它活多久。”黄七自信得意。 二毛本就半信半疑,听黄七这般说,直接断定这家伙在狂吹大气,不耐烦的摆手驱赶,“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一边凉快去吧。” 黄七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转身走开,二毛随身带着一张凉席,她便将凉席打开,铺在树下侧躺而卧。 虽然不相信黄七的胡言乱语,二毛还是听从她的建议给过来改了名字,实则他也知道狗是不知道自己有名字的,不管是过来还是三月,在狗听来都是喂食的声音。 二毛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早已困乏非常,硬撑着给三月敷完药,便走到树下想要睡上片刻,眼见黄七侧身躺卧,身形婀娜,担心引来好色之徒,便将自己的毯子给她盖上,头脸也用树枝挡住。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坐起之后发现黄七不在身边,四顾寻找亦不见其踪影。 担心她发生意外,二毛便高声呼喊,喊声过后,黄七的声音自北面山中传来,“在呢,在呢。” 二毛只当黄七在林中解手,亦不曾出言催促,片刻过后黄七回返,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树根。 “你拿截树根做什么?”二毛问道。 “谁说这是树根?”黄七抓过二毛的葫芦,倒水清洗,“这是何首乌。” 二毛见过何首乌,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上前细看,果然是一株巨大的何首乌,“哇,还真是何首乌,这么大,得长多少年哪?” “不长,也就一百来年。”黄七轻描淡写。 “哪儿来的?”二毛追问。 黄七抬手北指,“石壁上拔的。” 二毛循着黄七所指往北望去,只见黄七指的是一处陡峭的悬崖,那悬崖高达数十丈,刀劈一般的陡峭,他不相信黄七这么一个弱女子能爬的上去,不过眼前这棵何首乌倒是真的。 “你挖它做什么?”二毛问道。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换钱啊。”黄七答道。 二毛说道,“我身上还有一些盘缠,一路上吃喝够了,你以后不要随便乱跑,山里很危险的。” 黄七随口应着,随后用二毛的毯子将那何首乌裹了,夹在腋下催促二毛动身上路。 上路之后黄七走的很快,二毛背着行李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他越来越搞不清黄七究竟是什么人了,说她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吧,她身上没有富家千金的娇生惯养和扭捏作态,而且懂的很多,胆子也大。可是说她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也不像,贫苦人家可养不出如此肤白貌美的女儿,更不可能穿戴金贵的绸缎衣裳。 此外,当下不管是富家女子还是贫苦女子,都有穿耳洞戴配饰的习惯,但黄七的耳垂上并没有耳洞,而且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件配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揣着满心疑惑走出几十里,前方出现了一处城池,黄七此前曾经来过这里,带着二毛走进城池,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处药铺,将那棵何首乌换了十个铜币。 一个铜币可以换十个贝币,十个铜币算是不少钱了,不过黄七一次就花掉了大半。 令二毛傻眼的不只是黄七的大手大脚,还有她采买的东西,这家伙竟然买了两筒米酒回来。 要知道此时除了官宦人家,大部分穷人是吃不饱的,连粮食都不够吃,用粮食酿造的酒水便更加奢侈,这东西不但少,还很贵,这两支由竹筒装盛的酒水,每一筒都得有四五斤重,能换几十斤谷米。 “喏,请你喝酒。”黄七将其中一个竹筒塞给二毛。 不等二毛回过神来,黄七已经将另外一个竹筒的木塞拔掉,仰头喝了一口,一脸的舒服和惬意。 见黄七这般神情,二毛知道这家伙不是头一次喝酒了,看这架势完全是个老酒鬼呀。 黄七边走边喝,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二毛胆战心惊的跟在后面,紧张忐忑,警惕四顾,他完全不能理解黄七的所作所为,一个容貌俊美的妙龄女子如此招摇,很容易给自己招灾惹祸。 很快二毛便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尾随,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变故和侵扰,二毛便带着黄七快跑出城,此时正好是城门关闭的时辰,二人刚刚出城,城门便关上了,将尾随之人挡在了城里。 此时那筒米酒已被黄七喝掉大半,黄七的酒量貌似不错,虽然两颊泛红,一身酒气,步履却还沉稳,头脑也算清醒。 “别喝了,再喝要醉了。”二毛尝试阻拦。 “不碍事,”黄七不以为然,眼见二毛滴酒未沾,便随口催促,“你也喝呀,这可是好东西,汇聚天地灵气,敛藏五谷精华。” “我可不喝。”二毛摇头,他这些年见过太多的酒鬼,酒后失态,酒后无德,酒后发疯。 二毛不喝,黄七也不勉强,自己喝自己的,一口接着一口。 眼见黄七逐渐步履不稳,开始打晃,二毛急忙再劝,“别喝啦,你喝醉了,万一遇到坏人,我可背不动你。” “不怕,”黄七摆手,“告诉你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什么呀?”二毛随口问道。 “其实我是有灵气修为的。”黄七眼神迷离。 “你会武功?”二毛问道。 “嗯……算是吧。”黄七点头。 听得黄七言语,二毛有些意外,却也不是非常意外,因为在此之前黄七已有无心显现,一是耐力很好,能跟着自己疾行赶路,二是夜里能看清路况,三是遇到危险之后跑的很快,还有便是能够爬上陡峭崖壁。 “你既然会武功,怎么还会被那老霪贼给抓住?”二毛问道。 “嘿嘿嘿,一时大意。”黄七舌头有些发硬了。 “你肯定是喝醉之后被人抓住了。”二毛说道。 黄七没有答话,而是以实际行动证实了二毛的猜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倒头就睡…... 第三十章 何许人也 眼见黄七突然倒地不起,二毛急忙上前察看,只见黄七已经醉的一塌糊涂,全然不省人事。 “哎,哎,哎,醒醒,快醒醒。”二毛摇晃推搡。 黄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换了个姿势继续酣睡。 “这怎么说醉就醉?”二毛多有无奈,一瞥之下看到装酒的竹筒掉落在旁,随手拿起晃了晃,发现已经空了,这筒米酒足有四五斤重,短时间内喝了这么多,不醉才怪。 看着烂泥一般的黄七,二毛好生犯愁,醉成这个熊样儿,搀着走是不可能了,只能背着,但他随身还背着沉重的行李,也没办法再背上黄七。 眼下二人正处在县城外的官道上,为了保证视野开阔,便于警戒防御,当下所有城池周围百丈之内都是没有树木的,总不能让黄七突兀的睡在这里。 无奈之下二毛只能跑到百丈外的树林边缘放下行李,铺好凉席再跑回来将黄七背过去,长这么大他还从未与年轻女子有过这么近的接触,黄七趴在身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讨厌也不是喜欢,有些别扭,还有些痒痒。 黄七虽瘦却高,不算很重,但也不轻,当有一百多斤,今天很是闷热,将黄七背到树林边缘时二毛已是汗流浃背。 放下黄七,二毛大口喘着粗气,他有些后悔带上黄七了,无端的给自己找了这么多麻烦。 好在黄七醉倒之前曾经说过她有灵气修为,这就好办了,等她醒酒之后就与她分道扬镳,可不跟她走在一起了。 常年游走在市井街头,醉酒的人二毛见得多了,耍酒疯,说胡话的比比皆是,好在黄七醉酒之后并没有这些惹人讨厌的举动,只是昏睡不醒。 傍晚的树林里多有蚊虫,担心蚊虫叮咬黄七,二毛便折断一截带叶树枝为其驱赶蚊虫,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举动好像有些多余,不知为何,林中的蚊虫只在远处嗡嗡乱飞,并不靠近黄七。 起初二毛是让黄七平躺的,但黄七很快就改成了侧卧,担心这种姿势会不舒服,二毛又将其重新放平,但很快黄七又改了回去,几次纠正无果,二毛也就由得她了。 自城外露宿有个毛病,那就是不时有流民和乞丐自二人身旁路过,此时城门已经关了,他们进不得城,只能自城外落脚,没过多久二人近处便聚集了好几拨乞丐,那些拖家带口的还好说,讨不到食物也就走了,最可怕的就是几个男人结伴同行,这类乞丐不但会乞讨,还会偷窃抢夺。 睡的跟死猪一般的黄七不出意外的引来了几伙乞丐的觊觎,假借乞讨凑上前来,趁机偷看黄七的样貌,发现黄七长的很是好看,不由得色心大起,纷纷在近处徘徊,观察二人的同时寻找机会。 二毛无奈之下只能取出长刀并拔刀出鞘,前来乞讨的一概不给,上前套话的一概不理。 见他随身带刀且一脸严肃,居心不良的乞丐们便不敢轻举妄动,此外,过来的龇牙吠叫也令他们多有忌惮,不对,黄七白日里给过来改了名字,它现在叫三月。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睡在树下的美貌女子和二毛鼓鼓囊囊的包袱对那些乞丐有着莫大诱惑,很快便有人壮着胆子上前试探,“小兄弟,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眼见来人一嘴黄牙,嬉皮笑脸,二毛知道一旦应对不当,对方势必得寸进尺,届时不但自己的钱财会被他们哄抢,连身后这头死猪都得被他们给拖走。 见二毛不接话,那乞丐胆气又壮了几分,“你到底给不给?说句话。” 二毛依旧没有开口,似眼下这种局面,只有一种做法是正确的,他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但他却狠不下心那么做。 二毛虽然有长刀在手,却终究年纪小,那群乞丐倚仗人多,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见他不说话,只当他害怕胆怯,越发放肆,其中一人伸手去拿他的包袱,而另外几人则用手里的打狗棍去挑黄七的裙子。 到得这时,二毛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不会武功,只有这一刀的机会,如果不伤对方要害,对方一定会恼羞成怒,疯狂报复,故此这一刀必须痛下狠手。 他原本是想直接砍对方脖子的,眼见那乞丐伸手抢夺自己的包袱,便临时改变了主意,深深呼吸之后手中长刀迅猛的砍向对方抓着自己包袱的那只手臂。 一刀下去,乞丐的右手应声掉落,随即便是鬼哭狼嚎,“啊……我的手,我的手……” 二毛此时亦是心惊肉跳,头皮发麻,但为了震慑对方,他只能佯装镇定,收回长刀,端坐不动。 另外几个乞丐亦发现自己的同伙儿被砍掉了手臂,无不大惊失色,急退闪躲的同时高声呼喊,“杀人啦,杀人啦……” 那群乞丐呼喊了一阵儿,不见城中官兵出来,又跑到城楼下嚎丧叫嚷。 官兵原本不想搭理他们,奈何他们聒噪不止,呼喊不休,无奈之下只能打开城门,出城察看。 乞丐们大呼小叫的领着官兵来到二毛近前,义愤填膺的指着二毛,“官爷,就是他。” 早在城门开启之时,二毛便想好了如何应对,眼见官兵来到,不等对方喝问,便探手入怀,取出当日黎大寿送给自己的百夫长腰牌扔给了领头的官兵。 借着火把的光亮,领头的官兵看清了腰牌上的字迹,急忙躬身上前,抱拳行礼,“见过大人。” 二毛强忍心中紧张,沉声说道,“我和大小姐有要事在身,不宜暴露身份,立刻将他们带走。” 领头之人郑重应是,交还腰牌之后招呼手下将那群作恶的乞丐捆绑押走。 直待众人远去,二毛方才偷偷松了口气。 “你还是个官儿?”身后突然传来黄七的声音。 二毛毫无防备,被黄七吓了一跳,气恼回头,只见黄七已经坐了起来,此时正笑噱的看着自己,全无半点醉态。 眼见二毛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黄七心里有些发虚,“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醒的?”二毛皱眉问道。 “做什么?”黄七反问。 “我问你什么时候醒的?”二毛加重了语气。 黄七眼珠急转,“我一直醒着,只是酒气上头,不得睁眼而已。” 听得黄七言语,二毛无奈叹气,他一辈子连鸡都没杀过,而今为了救黄七,昨天刚杀了人,今天又剁了手,如果黄七是装睡试探自己,那黄七做的就太过分了。 “你生气了?”黄七小心翼翼的问道。 二毛说道,“你是会武功的,如果不是你醉酒躺卧,他们也就不会前来寻衅,我也就不用砍掉那人的手了。” 黄七并不犟嘴,而是直接认错,“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 二毛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奈何黄七应对得当,只用了两句话就让他有气无处撒,“算了,算了。” “原来你是官家的人。”黄七问道。 “不是,”二毛摇头,“那腰牌是别人送给我的,刚才形势危急,我只能拿它应对。” 黄七笑道,“哈哈,你真会撒谎,还说我是什么大小姐。” 二毛心情不好,便没有接话,眼见那只断手还在一旁,急忙捏起来扔进了身后的草丛。 “你当真是个正人君子,”黄七面带微笑,“我醉酒不醒,你也不曾轻薄非礼。” 二毛瞅了她一眼,依旧没有接话。 “刚才若不是你护着,那几个邋遢汉子定然不会放过我。”黄七又道。 “别说这些了,”二毛摆手说道,“你既然会武功,也就不用与我同行了,咱们各走各的。” 二毛说完便开始收拾行李。 “咱们顺路,还是一起走吧。”黄七说道。 二毛不接话,伸手拉扯黄七身下的凉席,黄七见状只能起身让开。 眼见黄七行动自如,二毛这才反应过来,醉酒的人他见得多了,醒酒都是循序渐进的,哪有醒酒之后立刻活蹦乱跳的,不对劲儿,这家伙先前的醉酒很可能是装的。 二毛卷起凉席,将剩下的那筒米酒还给黄七,随后带着三月连夜上路。 黄七见状急忙跟了上去,“你怎么还在生气?” “你刚才就是装醉。”二毛没好气儿。 “我没装醉,”黄七摇头,“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是装醉,你也没必要生这么大气呀。” “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做了错事?”二毛问道。 黄七说道,“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又没做错什么。” 二毛正色说道,“他们的确不是好人,他们也的确做了坏事,但他们做的坏事不至于丢掉一只手。不是为了保护你,我不会那么做。” 听得二毛言语,黄七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认为轻罪重罚,因果不等。” “对,”二毛疾行向前,“都是你害的,你自己走吧,别跟着我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黄七紧随其后,“你救了我两次,我还没报答你呢。” “我不用你报答,你离我远点儿就行。”二毛连连摇头。 “那不成,我不能忘恩负义,”黄七笑嘻嘻的跟在后面,“什么时候帮你两次,我什么时候再走。” 眼见黄七滞留不去,二毛有些烦了,止步转身,“那行,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权当帮了我两次。” “你想问什么?”黄七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二毛问道。 黄七眉头微皱,“我能做的事情很多,你如此草率的浪费掉难得的机会,岂不可惜?” “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二毛说道。 “你确定要听真话?”黄七收起了笑容。 “确定。”二毛随口说道。 见二毛如此坚持,黄七无奈叹气,“好吧,说了你可不要害怕,我不是人……” 第三十一章 坦诚相待 二毛的心情本就不好,听得黄七言语越发生气,“你不是人是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黄七笑道。 二毛气恼摆手,“不说拉倒,信口雌黄,鬼话连篇。” 眼见二毛不当真,黄七亦不解释,嘿嘿一笑,优哉游哉的跟在他身后。 二毛不愿再与黄七同行,疾行快走,想要甩掉她,奈何黄七闲庭信步一般跟的很是从容,一口气走出二十几里,没将黄七甩掉,反倒将他自己累的满头大汗。 到得这时,二毛确信黄七真有灵气修为了,如果没有灵气修为,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体力。此外,黄七自黑暗中行走从不磕绊,这就说明她可以夜间视物,此前他只当瘸子晚上能看清东西是眼神好,后来才知道瘸子有灵气修为,他便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那就是但凡晚上能看清东西的人,都是有灵气修为的。 黄七有心讨好二毛,一路上不停的没话找话,奈何二毛生气她先前装醉试探自己,不管黄七说什么,只是不搭理她。 黄七先前自城里买了两筒酒,自己直接喝了一筒,还有一筒给了二毛,这筒酒二毛没喝,事后又还给了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二毛不搭理她而心生郁闷,还是真的嗜酒贪杯,在二毛暂停歇脚之时,黄七又将那筒米酒给打开了。 二毛本以为有了前车之鉴,黄七能少喝一点,不曾想还是一口接着一口,每喝一口都会咂舌摇头,一副舒爽惬意的神情。 二毛懒得搭理她,待得恢复些许气力便再度上路,眼见二毛要走,黄七急忙将竹筒里剩下的米酒一饮而尽,反手扔掉竹筒直身站起。 黄七倒是站了起来,但不等迈步便摔倒在地,与之前一样,倒地之后便没了动静。 二毛只当她在耍诈,亦不理她,继续快步前行。 走出十几丈,转身回头,不见黄七起身,再走百十步,回头张望,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黄七仍然趴在路上。 二毛也不确定黄七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但就这么将黄七扔在路上,他也着实不放心,短暂的纠结之后最终还是带着三月走了回来。 “哎,别装了。”二毛冲着黄七的屁股踢了一脚, 他这一脚是用上了些许力气的,但黄七一点反应都没有。 担心黄七又在装醉,二毛又用力踢了两脚,黄七依旧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二人一路同行,二毛细心的发现黄七的呼吸既慢且轻,但此时黄七的呼吸却是既快且重,由此可见黄七应该是真的醉了。 二毛走到路旁将行李放下,铺好凉席之后又将黄七拖了过去,随后坐在一旁仔细聆听她的呼吸之声。 半炷香之后,黄七的呼吸突然变轻变慢,与此同时一骨碌爬起,冲着二毛拳打脚踢,“我让你踢我,我让你踢我!” 到得这时,二毛确信黄七先前没有撒谎,她是真的醉了,只不过别人喝酒是慢慢醉慢慢醒,醉酒之后意识全无,而她则是醉的快醒的也快,哪怕醉酒头脑也非常清醒。 由此可见上次黄七也不是故意装醉试探自己,只不过是醒酒之后没有立刻起身而已。 二毛一边举手格挡,一边爬起躲闪,“别打了,扯平了,扯平了。” 黄七先前一路上都在拿热脸贴二毛冷屁股,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而今好不容易逮到报仇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二毛,追着他一顿乱锤,直待打的二毛连声求饶,这才消恨解气。 误会消除,二人重归于好,轻松上路。 知道黄七有灵气修为,二毛也就不再担心她会给自己招灾惹祸,有些时候越是小心翼翼越是横生枝节,而有些时候越是无所顾忌越是平安无事,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自官道上走了几日,反倒一个坏人也没遇到,一次意外也没发生。 几天相处下来,二人已经彻底熟稔,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黄七性格爽朗,大大咧咧,全然没有年轻女子的扭捏和造作,但她只是性格爽朗,并非全无心机,实则她不但非常聪明还多有狡黠,古灵精怪,喜欢玩闹发坏。 此外黄七虽然嗜酒,却并非不可自制,途中买不到酒亦或是二毛不让她喝,她也能忍住。 不过二毛虽然摸清了黄七的脾性,却始终没弄清楚黄七的出身,这家伙说话不着调儿,只要问起她的出身年纪,她就胡言乱语,不是说自己三千岁,就是说自己不是人。 见她不愿说实话,二毛也就懒得问了,不过他倒是没隐瞒自己的出身,黄七问起,他就实话实说,得知二毛是个铁匠,还修的一手好马蹄,黄七又开始胡言乱语,只道交二毛这个朋友算是交对了,以后可以让二毛给她修指甲。 自从瘸子离开,二毛就一直过的胆战心惊,与黄七同行的这几天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最开心的日子,他身上还有不少铜币,只要路过县城,他就会买酒给黄七喝,这东西是真贵,稍微好点的酒就得十个铜币才能买一坛。 数日之后的傍晚,三月跑进了路旁的树林,等了许久不见它出来,二毛便呼喊寻找,很快循着三月的吠叫自一处草窠里找到了它。 猜到三月可能要下崽,二毛便帮其铺窝盖顶,然后点燃篝火守在一旁。 二更时分,三月生下了两只狗崽,待得三月舔舐干净,二毛拿起狗崽近火细看,公的,再看另外一只,也是公的。 眼见二毛一脸的惊诧,一旁百无聊赖的黄七好生得意,“服不服?” “真是二更,真是两只公的,”二毛不敢置信,“你怎么能猜的这么准?” 黄七得意非常,骄傲仰头。 “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能教教我不?”二毛追问。 黄七摇头摆手,“你学不了,我这不是医术,是法术。” “你还会法术?”二毛瞠目,“你是巫师还是术士?” “都不是。”黄七摇头。 “那你怎么会法术?”二毛不解。 黄七无奈摇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人。” “唉,又来了,你不是人是什么?”二毛同样无奈,“你这又吃又喝的,大白天也能到处跑,肯定不是鬼呀。” “除了鬼就没有别的啦?”黄七坏笑。 “你不会想说自己是妖怪吧?”二毛说道。 “公的才叫妖怪,母的叫妖精。”黄七随口纠正。 “你是妖精?”二毛还是不信。 “嗯。”黄七点头。 见黄七不似说笑,二毛有些动摇了,“真的假的?” “真的,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是你不相信而已。”黄七说道。 “你要是敢骗我,我以后真的不理你了。”二毛说道。 “我真没骗你,”黄七瞅了他一眼,“你还不如三月呢,它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不是人。” 听得黄七言语,二毛瞬时想起三月初次见到黄七便冲她狂吠不止,三月虽然是流浪狗,却很少冲谁狂吠,除非对方对其构成威胁。 “你是什么妖精?”二毛有些当真了,“那个灵堂外面就是坟地,坟地里有不少黄鼠狼,你又姓黄,不会是黄鼠狼吧?” “咦,”黄七一脸的嫌弃,“那种肮脏鼠辈就算渡劫化人,也不可能似我这般好看。” “你不会是狐狸精吧?”二毛又问。 “不是,”黄七摇头,“狐狸化人大多身形矮小,你看我这修长玉腿,婀娜身姿,怎么可能是狐狸。” 二毛被黄七逗笑了,“不要脸的我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 “哈哈。”黄七也笑。 “哎,说真的,你的医术究竟是谁教的?”二毛又问。 “啧,怎么说了半天,你又绕回去了,”黄七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了我用的是法术,不是医术,我也不是人,我是成精的异类。” “你是什么异类?”二毛又动摇了。 “别问了,说了你也不认识。”黄七随口说道。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 不等二毛说完,黄七便打断了他的话,“什么走南闯北,你就算上天入地,你也不认识。” “为什么?”二毛问道。 “因为乘黄一族只剩下我自己了。”黄七随口说道。 “乘黄是什么?”二毛追问。 “你看吧,我就算说了你也不认识,”黄七说到此处警惕四顾,“此事攸关性命,只能你自己知晓,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 二毛虽然心中存疑,却耐不住黄七一脸的郑重,黄七这般神情可不像是在扯谎说笑。 “妖精都有原形,你也能现出原形?”二毛多有紧张。 “当然能。”黄七点头。 “不对,”二毛摇头,“传说妖精喝多了都会现出原形,你喝醉了怎么没现出原形?” “我又没有醉的神识不清。”黄七说道。 二毛想了想,感觉黄七说的有道理,随即又道,“那你现出原形我看看。” “我不。”黄七歪头。 “为什么?总要让我眼见为实吧。”二毛说道。 “隐私岂能轻易示人?”黄七横了二毛一眼,“你脱净衣裳让我看看,我便现出原形让你看看。” 见二毛满心疑惑,黄七多有不忍,“我若真是异类,你会不会拒我以千里之外?” “不会,”二毛连连摇头,“人有好坏,妖精也有好坏,就算你是妖精,咱们也是至交好友。” “这可是你说的,”黄七说着伸出右手,“来,给我修修趾甲。” 二毛愣住了,骇然瞠目,寒毛直竖,黄七伸出的竟然不是人手,而是一只精巧的小蹄子…… 第三十二章 似曾相识 这些年二毛修过无数的马蹄和驴蹄,只一眼便看出黄七露出的这只蹄子既不是马蹄也不是驴蹄,因为不管是马蹄还是驴蹄都是一体的,而黄七露出的蹄子则分为两部分,与鹿和羊的脚趾有些相似,但也不是完全相同,因为鹿和羊的脚趾没有扁平的蹄足,但这只蹄子有。 虽然黄七此前多次说过自己不是人,但二毛只当她在说笑,不曾想黄七真的不是人,看到蹄足的瞬间二毛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强行控制,此时怕是已经惊呼嚎叫,落荒而逃。 短暂的愕然之后,二毛惊恐抬头,看向对面的黄七。 如果黄七此时露出个什么兽头,二毛一定会被吓晕过去,好在他看到的仍是黄七俊美的面容。 四目相对,二毛自黄七眼中看到了强烈的紧张和忐忑,黄七的这种眼神令他瞬间便稳住了心神,黄七此番坦诚相待需要极大的勇气,此刻的黄七最害怕的就是被他嫌弃和畏惧。 二毛这些年跟着瘸子走南闯北,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已学会了随机应变,稳住心神之后立刻调整眼神和表情,将原本的惊恐和害怕变为震惊和错愕。 这两种表情是很相似的,但背后的含义却是大相径庭,前者是极度排斥的害怕,而后者则是事发突然的惊讶。 由于这两种表情非常相似,黄七便没有察觉到二毛下意识的惊恐,只当他是意外和震惊,心中多有欣慰,而二毛接下来的那句‘你真不是人哪’则更令她如释重负。 “怕不怕?”黄七笑容之中多有忐忑。 “有点儿。”二毛笑的有些牵强。 黄七笑道,“哈哈,你胆子着实不小,换成别人恐怕早被吓尿了。” 见黄七这般说,二毛也不再刻意假装,“幸亏你之前跟我打过招呼,不然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出儿,我肯定会被你吓跑。” 二毛的反应令黄七很是欣慰,微微一笑,重新化蹄为手。 二毛此时也彻底稳住了心神,“你变回来吧,你的趾甲真的需要修修了。” 黄七没想到二毛会有此一说,就在其迟疑犹豫之际,二毛已经掏出了那包大小不一的刀具。 “你真不怕?”黄七歪头问道。 二毛往篝火里添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怕,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我。” “那可不好说,”黄七坏笑,“万一我兽性大发,嘿嘿嘿嘿……” “嘿个屁呀,”二毛展开刀囊,挑出一把剃刀,“把蹄子伸过来。” “真修啊?”黄七问道。 “真修,”二毛说道,“你蹄子早就该修了。” 见二毛坚持,黄七便再度伸出了右手,确切的说是右侧前蹄,以手腕为界,手腕以上是雪白的胳膊,手腕以下则是带毛儿的蹄子。 二毛也不迟疑,借着火光一通铲削修磨,“好了,换下一只。” 黄七变回右手,端详过后甚是满意,“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心灵手巧,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二毛拉过黄七的左手,催她变化,然后继续忙碌,“看这蹄子大小,你的原形应该跟驴差不多。” “你才跟驴差不多呢。”黄七笑骂。 “我说的是个头儿,”二毛随口说道,“像你这种蹄子通常擅长奔跑,既有鹿的灵活,也有马的耐力。” “哈哈,你还能看出什么来?”黄七问道。 二毛忙碌的同时出言说道,“怪不得你身上有股味儿呢,我现在想起来了,这股味儿有点像麝香,你应该跟鹿有点儿亲戚。” “胡说八道,”黄七说道,“只有公麝才有麝香,我是母的,哪儿来的麝香?再说了,我和鹿也不是远亲,我们乘黄自成一族,介乎于飞禽走兽之间。” “介乎于飞禽走兽之间是什么意思?”二毛不解。 “就是我们不但善于奔跑,还可以振翅飞翔。”黄七说道。 “啊?你还能飞?”二毛大感意外。 “当然能,黄帝你知不知道?”黄七问道。 “黄帝谁不知道。”二毛随口说道。 “黄帝在世之时,祖上就曾是他的坐骑。”黄七说道。 二毛此时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要不你现出原形吧,让我好好看看。” “可以呀,你把衣裳和裤子脱了,也让我好好看看你,”黄七撇嘴,“让你看看手脚也就得了,还想看原形,你还想看什么?” 二毛收刀缩手,“好了,换后蹄儿。” 黄七不满瞅他,“你能不能说人话?这叫脚。” “好,换右脚。”二毛拍打着削铲下来的蹄屑。 “你别浪费啊,”黄七说道,“将这些趾甲收起来,熬煮之后喂给三月,可以延长它的寿命。” “真的假的?”二毛随口问道。 “当然是真的,”黄七后仰抬脚,“乘黄一族乃是上古神兽,天生万寿灵体,我们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续命延寿。” 待黄七伸脚,二毛这才发现她的鞋子也是脚趾变化而来,“哎哟,原来你的鞋也是变出来的呀,怪不得走了这么多天,你的衣服还是那么干净,是不是你的衣服也是你的皮毛变成的?” “后知后觉。”黄七仰着不舒服,干脆躺了下来。 二毛捧着黄七的右脚继续下刀,“我还是不够细心,其实你之前显露过太多的端倪,你喜欢吃盐,还不吃肉……”说到此处,二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那个老头儿抓你是不是知道你是什么呀?” “对,”黄七接话,“那个老术士还是有些见识的,竟然识破了我的身份,我本以为世上没人能认出我。” 回忆之前细节,二毛瞬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霪贼,他抓你也不是为了非礼你,而是为了杀你,他把你倒吊起来,是为了放你的血。” “哈哈,你才知道啊,”黄七大笑,“他衣裳齐整,怎么可能非礼我?再说了,他都多大岁数了,哪会有那般心思?” “那我岂不是杀错人了?”二毛说道。 “你不杀他,我就得死。”黄七说道。 二毛无奈叹气,转而出言说道,“你以后可别到处招摇了,再引得别人来抓你。” “实则我很谨慎的,除了你,没人知道我是什么。”黄七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二毛随口问道。 黄七摇头,“不知道,初次见你,我便感觉很是熟悉,实则我出山已有两个多月了,也见过很多人,但那些人在我看来无不是心术不正,面目可憎,唯有你让我感觉很是亲近。” “你出山之前住在哪里?”二毛问道。 “西荒啊,”黄七抬手西指,“我们乘黄一族世世代代都住在那里。” “那咱们之前不可能见过,”二毛说道,“我从没去过西荒。” 黄七说道,“是啊,出山之前我见过的人并不多,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对你的气息感觉熟悉。” “哦,你说的熟悉是指气息,不是样子啊?”二毛问道。 “对,”黄七说道,“我们异类能闻嗅到你们人类闻嗅不到的气息,人的样貌可以改变,但气息不会。” 二毛拍了拍黄七的右脚,“好了,换另一只。” 待黄七伸出左脚,二毛继续操刀忙碌,“你不老实在山里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黄七说道,“人是万物灵长,天生齐全七窍,我对你们很是好奇,两个月前我刚刚渡过天劫,可以幻化人形立刻就跑出来了。” “你可别乱跑了,这次回去别再出来了,”二毛说道,“外面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坏人很多的。” “你以为山里就太平啊,”黄七说道,“什么恶龙猛虎,巨怪凶兽,当真是防不胜防。” “你不是能跑会飞吗,怎么还有天敌?”二毛问道。 “这话说的,我不能一直跑一直飞吧,总要觅食打盹儿,就在我渡劫的前几个月,险些又被那白虎给……” 黄七说到此处便没了下文,二毛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住口,便随口问道,“咋啦?” “我想起来了。”黄七突然撑臂起身,直勾勾的看着二毛。 “我想起为什么感觉你的气息很熟悉了,”黄七说道,“你的气息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什么人哪?”二毛随口问道。 “我的救命恩人,”黄七说道,“早些年我险些命丧虎口,危急关头出现了一群人,他们联手困住了白虎,将我给放掉了,你的气息很像那个给我敷药的人。” “他们都是什么人哪?”二毛很是好奇。 黄七说道,“他们衣着华贵,甲胄在身,应该是官府的人。” “哦。”二毛低头忙碌,没有再发问。 “那个人应该是你的父亲,除非直系血亲,否则气息不可能如此相似。”黄七眉头微皱。 “哈哈哈哈……” 第三十三章 推心置腹 见二毛大笑不止,黄七歪头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你胡说八道。”二毛收起剃刀,拍了拍已经修好的蹄子,“好了。” 黄七变回左脚,盘腿坐好,“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除非父子,否则你们的气息不可能如此相似。” 二毛收拾着大小不一的剃刀,“你肯定搞错了,我父亲是青州的一个渔民,早些年大风刮倒了房子,我父母还有我哥哥都被砸死了。”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弄错。”黄七正色说道。 二毛无奈,只能自怀中掏出自己的户籍文书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什么呀?”黄七皱眉。 “我的户籍文书。”二毛说道。 “我哪认字儿啊。”黄七讪笑。 “没事,我读给你听。”二毛借着火光,将文书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读了出来。 待二毛读完,黄七歪头思虑,片刻过后正色说道,“这个李栓柱一定不是你爹,这事儿应该出在你娘身上,除了你爹,她还有别的男人。” 二毛此时正在收拾剃下来的趾甲碎屑,听得黄七言语,瞬时面色大变。 黄七虽然狡黠聪明,却不通人情,“可惜你娘也死了,不然她一定知道内情。” 二毛原本已经忍不住想要发火了,眼见黄七诋毁了自己的先人却一脸的不自知,也懒得冲她发火了,“你还是赶紧回山里去吧,在外面你迟早被人打死。” 黄七一脸无辜,“我这都是为你好,你不能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啊。” “那我俩长的像不像呢?”二毛随口问道。 黄七歪头看了看二毛,“不是很像。” “那不就是了,行了,行了,别胡说八道了。”二毛拿过煮饭的铁锅,将黄七剃下来的趾甲投入其中,转而倒上清水,架到了火上。 “你的眼睛跟他还是挺像的,”黄七说道,“别的地方不像也很正常啊,儿子的长相通常随娘。” 二毛懒得与她胡扯,转身去到草窠蹲身察看,三月只下了这两个狗崽,看这架势接下来也不会再下了。 察看过三月的情形,二毛开始自附近砍削藤条,他会编筐子,准备编个筐子背着狗崽上路,总不能一直滞留此处,待到狗崽断奶。 待二毛拿着一捆藤条重新回到篝火旁边,黄七仍然眉头紧锁,一副苦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神情。 “我真的不会搞错,你得相信我。”黄七说道。 二毛低头忙碌,“嗯,我相信你。” 黄七自然知道二毛在随口敷衍,但她又没有其他证明,无奈之下只能连声叹气。 片刻过后,黄七突然兴奋高喊,“有了!” 二毛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一惊一乍的。” “我想到了,”黄七说道,“那只白虎或许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 “什么意思?”二毛穿插藤条。 黄七凑到了二毛身边,“当年他们只是困住了白虎,并没有杀它,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驯服白虎并带走了它,那人最后是骑着白虎离开西荒的,白虎对他的气息也一定极为熟悉。” 二毛忙着手头的活计,没有接话。 黄七继续说道,“多年之后那只白虎又自己跑回来了,咱们只要找到它,看它咬不咬你就行了。” 二毛哭笑不得,“你这都什么馊主意,万一它咬呢?” “咱们可以跑啊。”黄七说道。 二毛不耐摆手,“滚一边去吧,你刚才还说渡过天劫之前又差点被它抓到,你又能跑又能飞都不一定逃得掉,我又不能跑又不会飞,万一它咬我,我不是死定了。” 想必是感觉二毛说的有道理,黄七不再说话,耷拉着脑袋继续犯愁。 二毛炙烤藤条继续编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跟他没关系,全村人都能证明我的出身。” “那就是全村人都错了,”黄七有些急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对,我也不敢靠近白虎,”二毛说道,“你们西荒应该不止一头白虎吧,万一咱们找到的不是你说的那只,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吧。” 黄七说道,“西荒的确不止一头白虎,但那头白虎最大,而且它还瞎了一只眼,很好辨认的。” 眼见黄七倔劲儿上来了,二毛只能敷衍安抚,“行,这件事情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去验证一下。” 听二毛这般说,黄七这才搁置此事,再启话题,“你要在玄云宗待多久?” “不知道,”二毛摇头,“人家收不收我还不一定呢,如果不收,我一天也待不了。” “哦。”黄七点头。 “你去过玄云宗吗?”二毛问道。 “没去过,”黄七摇头,“不过我出山之后听人说起过玄云宗,玄云宗早在多年之前就破落了,你去了恐怕也学不到什么法术。” 二毛说道,“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半道儿再回去,怎么也得去看看。” “行,我陪你去。”黄七说道。 “不用,不用,”二毛连连摇头,“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不用陪着我,我自己能找到地方。” “没事,”黄七说道,“我本来就是出来瞎溜达,以后你去学法术,我就在周围转悠,闲来无事就去找你玩。” 二毛摇头说道,“你可别到处乱跑了,赶紧回山里去吧,外面坏人太多,你总是抛头露面,迟早被人害了。” “你说的对,”黄七说道,“外面坏人的确很多,不过大山深处也不安全,以后我就在西荒边缘待着,那里是最安全的。” 感觉黄七说的确有道理,二毛便点了点头,“也行。” 眼见二毛带回的藤条即将用完,黄七便出去帮他扯回一捆,然后坐在火堆旁与他闲聊说话。 瘸子还在的时候,二人曾经遇到过一只附身尸体的异类,二毛想起此事,便询问是不是神灵被封印之后,世间的妖邪鬼魅便没了顾忌,开始肆意作恶。 黄七的回答是她之所以出山游玩,只是因为自己渡过天劫可以幻化人形,与神灵被封毫无关系,神灵被封一事她还是出山之后才听人说起的。 对于神灵被封印,黄七的态度与芈天罡等人有相似之处,她并不喜欢神灵,因为神灵对待异类的态度跟对待世人的态度是一样的,皆是奴役压迫,生杀予夺,神灵不但会强迫世人献祭供奉,还会随意猎杀异类,取龙肝凤髓,猩唇鹿胎消受享用。 二人一直聊到下半夜方才躺卧休息,经过半宿的闲聊,二毛发现黄七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她下山的这两个多月一直在梁州转悠,并没有往远处去,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也很有限,由于接触的人并不多,对人情世故也就不是非常精通,但她毕竟活了那么多年,人情世故之外的事情她还是颇为了解的,尤其是对山中的草木禽兽和珍稀灵物更是如数家珍。 次日,二人并没有急于动身,一是三月产后体虚,二是藤筐还没编好。 太阳升起之后,二毛将已经凉透的药汤喂给三月,趁机拿出狗崽再度打量,黄七先前曾经说过这两个狗崽的父亲是公狼而不是公狗,事实也证实了黄七的说法,这的确是两个狼崽,与寻常狗崽相比,它们的个头更大,嘴巴更尖,腿也更长。 信任一旦建立便不会轻易动摇,二毛并不怀疑黄七的趾甲可以为三月延长寿命,不过他也没有追问详情,因为他对黄七没有任何私心企图,只将黄七视为一个意气相投的朋友。 编造藤筐之时,二人继续东拉西扯,二毛对黄七的好奇远远超过了黄七对他的好奇,他好奇黄七除了这幅面孔,还能不能变化其他的样子,黄七只道自己只能变成这个样子,目前的身形和长相也不是模仿别人,而是渡过天劫,齐全七窍之后自然天成。 二毛又问黄七在山中有没有异类朋友,黄七回答山中异类都有固定的活动区域,很少会涉足别人的领地,而她们乘黄一族又只剩下她自己,故此这些年她一直独自生活在西荒的深山之中。 问到黄七名字的由来,黄七只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名为七星谷,她便随意取了个七字作为自己的名字。 下午申时,二毛将三月和狗崽一同装进了藤筐,眼见二毛背负不便,黄七便主动背上了凉席和行李。 “哎,你不是说你能跑会飞吗?”二毛笑问。 黄七歪头瞅他,“笑的这么假,你想干嘛?” “步行太过劳累,要不你载我一程?”二毛赔笑商议。 “你想骑我?”黄七撇嘴。 “呵呵,那得看你愿不愿意了。” “滚……” 第三十四章 好心坏事 眼见黄七态度坚决,二毛也没有软泡硬磨,毕竟他只是信口一说,并不是真的想要骑她。 再次上路,二毛心情舒爽,步履轻快,有了黄七这个妖精同行,寻常的山贼劫匪再也不足为惧,虽然黄七并未详说自己会什么法术,但只要稍微有点儿道行,对付个山贼和劫匪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二毛心疼三月刚刚生产,有心背着它走,奈何三月总是往下跳,几次尝试无果,他也就不再勉强,只背了两个狗崽,任由三月跟在身后。 二毛原本感慨狗和人真不一样,刚刚生产就能下地乱跑,想到此节突然想到黄七也是母的,“哎,你也不用坐月子吗?” “你说什么?”黄七皱眉回头。 二毛换了个问法儿,“我说你下没下过崽儿?” 黄七多有嫌弃,“你是不是傻?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这一族只剩下我自己了,没有异性,我上哪儿下崽儿去?” “谁说没有同族异性就不能下崽?”二毛随口说道,“你看三月虽然是狗,但它可以跟狼配,马也可以和驴配……” “配,配,配,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这么难听呢?”黄七一脸的厌恶。 二毛不以为然,“以前不是不熟吗,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眼见黄七满脸怒气,二毛急忙行贿补过,“你就给我解释解释吧,到了前面县城,我请你喝酒。” 二毛言罢,黄七有心佯装不为所动,奈何她的确喜欢喝酒,几番尝试最终还是露齿开怀,“我没与异性亲近过,更没有生产过,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尚且待字闺中。” “三千多岁的老太婆了,还待字闺中。”二毛坏笑揶揄。 黄七有心反讥,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合适的说辞,只能恶狠狠的瞅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后面传来了马蹄声,二毛闻声回头,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正自东面骑马靠近。 有了黄七同行,二毛再也不忧心忐忑,提心吊胆,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赶路。 不曾想那群人来到近前竟然勒马停住,为首的锦衣男子翻身下马,冲黄七抱拳行礼,“这位姑娘,在下有礼了。” 黄七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接话。 黄七的冷淡令对方略有尴尬,但随即又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妫虬,徐州人氏,此行乃是前往玄云宗拜师学艺,只因人生地疏,不明道路,故此才会唐突驻足,冒昧问路。” 黄七随口说道,“前面路口向南拐,两百里后再往东两百里,你们到那儿再找人打听吧。” “多谢姑娘,”锦衣男子文质彬彬,“敢问姑娘要往何处去?若是顺路,不妨同行。” “不顺路。”黄七面无表情。 锦衣男子套近乎不成,多有尴尬,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翻身上马,悻悻离去。 待众人远去,二毛出言说道,“你骗人家干嘛?” “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他?”黄七笑道。 “昨天你还说没去过玄云宗,你压根儿就不知道玄云宗在哪儿,”二毛说道,“再说了,你让人家往南两百里再往东两百里,这不让他转回去了吗?” “哈哈,”黄七大笑,“一见他就讨厌,文绉绉,假惺惺,还龟球,怎么不叫龟蛋?” “妫是一个姓氏,不是乌龟的龟。”二毛解释。 “管他是什么龟,”黄七收起笑容,言归正传,“据我所知玄云宗是十八玄宗里实力最弱的一个,他们想要学艺怎么不去其他玄宗,反倒大老远的从徐州跑到这里来?” “你说为什么?”二毛反问。 “我哪知道。”黄七迈步先行。 二毛大步跟了上去,“糟了,你刚才骗了他们,他们迟早能明白过来,他们也是去玄云宗学艺的,以后我总要跟他们见面,届时他们一定会将怨气撒到我身上。” “你怕啦?”黄七鄙夷挤兑。 “对呀,我怕的要死,裤子都尿了。”二毛说道。 “哈哈,笑死我了,”黄七捶胸顿足,“放心好了,他不敢惹你,不然我有一千种法子折腾他。” 二毛皱眉说道,“你是个姑娘啊,笑的时候嘴巴能不能别张那么大,都看到喉咙了。” 二毛不说还好,一说黄七反倒变本加厉,故意张嘴,夸张大笑,笑了几声换气不畅,接连咳嗽。 “该。”二毛幸灾乐祸。 此前赶路,二毛是唯恐遇到山贼,但此时他却迫切的希望出现山贼,因为他想见识一下黄七的能耐,看看她到底会什么法术。 只可惜事与愿违,这一路上一个山贼也没见着,只在午后遇到了一队抓壮丁的官兵,官兵对他没什么兴趣,但对黄七却是多有垂涎,最终还是由二毛亮出腰牌,扯谎骗走了官兵。 黄七赶路之时一直在左右张望,起初二毛还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她在寻找灵物。 官道人来人往,道路两旁别说灵物了,就算草药都少,不过黄七寻找的范围也并不是道路两旁,而是远处的山野。 在二毛看来距离这么远,又有草木遮挡,哪怕有灵物她也看不见,事实上黄七也的确看不见,但她自山中生活多年,早已熟悉了各种灵物的生长习性,什么样的环境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灵物,她一清二楚。 一路上黄七不时会蹿进左右树林,大部分时候都会带回各种药草,一天下来各式各样的灵物和药草挖了一大包。 由于当天没有途径县城,到了晚上二人只能自野外露营,黄七之所以寻找灵物和药草主要是为了变卖换酒,但遇到好的,她也会自己吃,想到二毛学法术也需要修炼灵气,便挑出一些大补气血的让他吃。 当天晚上二毛炖煮了一棵很粗的草根,据黄七所说,此物名为列当,乃补气上品,长这么粗至少也得五十年。 事实证明黄七对药草的确非常熟悉,吃过列当,当晚二毛便感觉精力充沛,浑身貌似有使不完的劲儿。 二人随身携带的干粮快吃完了,三月需要喂奶,剩下这点干粮得给它留着,次日中午二人又炖了一株肥大的草根,这东西比列当好吃,面面的,询问药名,黄七回答此物名为地熏,亦是补气之物。 吃过地熏,二毛感觉不对劲儿了,浑身燥热,气血翻腾,本想午睡片刻,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待得烈日消退,二人再度动身上路,二毛此时只感觉亢奋莫名,一路疾行快走亦不感觉劳累,黄七倒是跟的很是轻松,三月却是累的吐舌急喘。 傍晚一截煮熟的何首乌下去,二毛彻底撑不住了,直接鼻血横流。 恰好不远处有条小河,二毛便借口清洗鼻血冲到河边跳了下去,实则清洗鼻血是假,降温凉血是真,奈何清凉的河水也并不能消除他的不适和尴尬,一站起来就能看出来,好生羞人。 一直不见二毛回来,黄七便寻了过来,“你怎么啦?” “你给我吃的都是什么?”二毛浑身燥热,呼吸似火。 “何首乌呀,我也吃了。”黄七随口说道。 “你吃了没事儿,我怎么吃了之后这么难受?”二毛掬水洗脸。 黄七没有立刻接话,她也发现二毛面红耳赤,气血上涌,沉吟片刻恍然大悟,“糟了,我忘了你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二毛追问。 “列当,柴胡,何首乌都是补气上品,但它们也能热血壮陽,”黄七说到此处唯恐挨骂,急忙转身跑走,“你等着,我去给你寻解药。” 虽然黄七跑掉了,二毛仍然忍不住大声叫骂,可让这个不靠谱儿的老娘们给害惨了。 大骂气喘,鼻血再流,二毛只能捂着鼻子骂,如果黄七只是一时大意,他也不会如此生气,但接连三顿吃的都是这东西,别说自己是个热血方刚的小伙子,就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也受不了。 自水里泡了半天,黄七终于急三火四的回来了,连枝带叶的扔过来一串小果子,“给你解药。” 二毛伸手捞起,“怎么吃啊?” “剥开,吃里面的豆子。”黄七喊道。 “豆子?不会是巴豆吧?”二毛端详着手里的植物。 “你也认得药草?”黄七说道。 黄七的回答间接证实了二毛的猜测,他没见过巴豆,却听说过这东西,这玩意儿吃了会一直拉肚子。 “你想拉死我呀?”二毛将手里的植物甩向黄七。 “换这个,地黄也能凉血。”黄七又扔过来两块根茎。 根茎浮于水,二毛捞起洗净,咬嚼吞咽。 事实证明地黄的确能够清心凉血,几口下去,二毛舒服不少,鼻血很快止住,呼吸也不再火热,水下的尴尬也随之消退。 不过是药三分毒,凉血的同时地黄的弊端也很快显现,二毛只感觉腹部痉挛疼痛,翻江倒海。 “怎么样,好点儿没有?”黄七关切询问。 二毛强忍难受,龇牙咧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铁了心的要拉死我呀。” “哎呀,我忘了生地黄也会腹泻,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找解药,”黄七转身跑走,“别着急哈,我很快就回来。” “快滚吧,你别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玄门正宗 待黄七往东跑远,二毛急忙自西边上岸,龇牙咧嘴的扎进了岸边树林。 半炷香之后,黄七拿着两棵豆株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二毛这时仍然泡在水里,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在黄七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自河水和树林之间跑了好几个回合了。 “给。”黄七将豆株扔进了水里。 此时天已经黑了,好在天上有月,二毛捞起那两株植物,借光一看,“啊?怎么又是豆子?” “放心好了,这是白扁豆,不是巴豆,这个是止泻的。”黄七说道。 二毛可不敢再轻易相信这家伙了,此前他只以为黄七活的久,懂的多,直到此时才知道这家伙虽然对灵物和药草甚是熟悉,却并不了解人与异类用药的差别。 见二毛不剥那豆荚,黄七急切催促,“快吃吧,白扁豆止泻立竿见影。” “不用,不用,我好多了。”二毛无力摇头,实则他肚子里仍在翻江倒海,但他可不敢再对黄七言听计从了,黄七虽然熟悉药性却拿捏不准药量,这个豆子要是吃了,后果不可预知。 “那就好,我真不是故意的,”黄七内疚解释,“我只是想帮你汇聚灵气,却忘了你不会练气法门。” 二毛此时连跟黄七拌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先回去休息,我待会儿就回去。” “没事,我不累,你把裤子脱下来扔给我,我帮你洗洗。”黄七说道。 二毛无奈摇头,“你说什么呢,我又没拉裤子里。” “你不用不好意思……” “滚,赶紧滚……” 折腾到三更时分,二毛终于摇摇晃晃的回到了露营地。 眼见将二毛折腾的半死不活,黄七很是过意不去,一个劲儿的解释,二毛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快便在黄七的喋喋不休中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辰时,二毛身体好,之前又服下了大补气血的药物,醒来之后彷如重生,已无半点病态。 黄七原本满心愧疚,只待二毛醒来便冲他认错道歉,眼见二毛醒来之后生龙活虎,黄七立刻换了副嘴脸,“你真是没良心,我好心给你寻找补气灵物,是你自己肉体凡胎,受用不起,反倒怨起我来。” 二毛也感觉昨晚对她态度有些过分,亦不辩解,“好啦,别啰嗦了,赶紧收拾东西上路吧。” 中午时分,前方出现了一处城池,随身的干粮已经吃完了,必须进城补充了。 进城之后二毛先是随着黄七找到药铺,将她先前采挖的药草灵物卖掉,顺便儿问了一下路,得知再行百里便是象郡地界,二毛便采买了五天的干粮,这些干粮应该能够支撑到他们赶到玄云宗。 由于此前曾经答应请黄七喝酒,随后二人便去了酒肆,就在采买酒水之时,一桌食客的交谈引起了二毛的注意,这桌食客共有四人,为三男一女,这四人不是一伙儿的,彼此并不熟悉,之所以同坐一桌是因为偶然得知对方也要去玄云宗拜师学艺。 这里的酒水是用陶瓮盛的,黄七抱着酒坛催促二毛上路,二毛借口买咸菜又滞留了片刻,直待自几人的交谈中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这才与黄七离开了酒肆。 “不对劲儿。”二毛眉头微皱。 “嗯?”黄七不明所以。 “刚才坐在角落里的四个人都是去玄云宗拜师学艺的,”二毛说道,“昨天咱们就遇上一拨儿,今天又遇到一拨儿,这还是咱们遇到的,没遇到的应该还有很多,玄云宗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些人都要拜入玄云宗?” “是啊,是啊。”黄七的心思全在酒坛上,甚至没听清二毛说了什么。 眼见黄七无心听自己说话,二毛也就不再多说,不过这么多人想要拜入玄云宗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自己没根没底,也没有练气的基础,想要在众多对手中脱颖而出被玄云宗选中难度很大,若不是有芈天罡的举荐,自己恐怕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此处,二毛多有沮丧,靠着别人的举荐才能入门,怎么感觉都有些别扭。 黄七一喝就醉,自然不能滞留城中,只能出城寻一个安全僻静的所在。 待黄七醒酒,二人再度上路,当天夜里便进入象郡地界。 黄七虽然生活在西荒,对象郡却不熟悉,更不知道玄云宗在哪儿,好在二毛先前自几个食客的谈话中得知了玄云宗的大概位置,便循着官道一路南下,疾行三日之后改道向西,终于在第五日的清晨赶到了玄云宗山下。 与大部分宗派一样,玄云宗亦是依山而建,东西北三面都是高山密林,山下有一处偌大广场,广场正北是上山的路径,山腰处有几处老旧的宫殿,山顶高处好像还有几个山洞。 来到山下,二毛傻眼了,令他震惊的不是山上的宫殿房舍残破老旧,而是山下的广场上足足聚集了上百人,这些人多为年轻人,男女都有,有不少人都是骑马坐车来的,看衣着穿戴,以富人居多。 由于人数众多,广场上便乱哄哄的,有人在扎堆儿交谈,有人在生火做饭,还有人在清理广场上的杂草。 外面的传闻也是真的,玄云宗已经没落多年,这一点通过广场上成堆的杂草便能看出来,这些杂草原本都长在广场各处,是刻意表现之人清理堆积在一起的,在他们到来之前,山下的这处广场应该一片荒芜。 进山入口此时已被拉上了红线,路口右侧立着一块石碑,上书玄门正宗。一个五短身材,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依靠石碑坐在台阶上。 二毛没有急于上前表明身份,而是凑到了人多的地方,偷听众人的议论和交谈。 虽然众人的交谈多有断续,但联系前后,二毛还是弄清了众人自四面八方赶来此处的原因,原来九州盟不久之前向盟内的十八玄宗和三十六门派发下告示,让各大宗派分别举荐一位弟子前往芈天罡所在的归元派进行比武切磋。 由于九州盟得到两块神石一事已经泄露,故此众人都知道所谓的比武切磋只是幌子,九州盟的真实目的是召集各大门派的年轻才俊一同参悟神石天机。 众人之所以急匆匆的赶来玄云宗,也正是因为玄云宗没落多年,门下没有像样的弟子,所以他们才会心存侥幸,试图跑来碰运气,像玄天宗和归元派那种如日中天,人才辈出的宗派,反倒没人去。 又往各处偷听了一阵儿,二毛心里越发有数,众人虽然知道神石暗藏天机,却并不知道具体情况,更不知道每块神石上刻着三千多字的天书,他们只知道神石共有两块儿,应该为一阴一阳。 短暂的观望过后,二毛朝着进山入口走去。 不等他走近,那个守在山脚下的年轻人便冲其摆了摆手,“快走吧,我们不收人儿。” 说话的年轻人肤色黝黑,矮小壮实,想必是被先到的众人叨扰烦了,此时正一脸的不耐烦。 感觉对方可能比自己大上几岁,二毛便弯腰拱手,“这位大哥,我叫李二毛……” 那小黑子原本是坐在台阶上的,听得二毛言语,急忙直身站起,“你就是李二毛啊,我可算把你等来了。” 眼见对方竟然在等自己,二毛好生欣慰,看来芈问君办事儿还是靠谱的,芈天罡果然跟玄云宗打过招呼。 “走吧,跟我上山。”小黑子转身先行。 二毛拱手道谢,跟随在后。 小黑子走了几步,转身回头,指着黄七和三月,“这是咋回事儿?” “她是我的朋友,狗是我路上捡来的。”二毛尴尬解释。 小黑子转身迈步,不满嘟囔,“来就来呗,这咋还拖家带口的呢……” 第三十六章 玄云宗主 见小黑子嘟囔抱怨,二毛急忙上前赔笑,“这位大哥,你放心,她只是来送我的,待我安顿下来,她马上就会下山。” 听得二毛言语,小黑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转身冲黄七解释,“我可不是撵你哈,只是我们玄云宗的日子过的实在不咋地,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也没多余的米粮招待你呀。” 黄七微笑摆手,“没事儿,将他送到住处我立刻就走。” “你早点儿走也好,”小黑子说道,“你长的这么好看,让大师兄见着,免不得垂涎惦记。” 小黑子言罢,二毛和黄七面面相觑,听对方的言外之意,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师兄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 待得回过神来,二毛拱手开口,“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朱尚忠,排行老八,这一辈儿我最小。”小黑子回答。 二毛环视左右无人,随即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朱大哥,烦劳你在山下等我了这么久,几个铜币,不成谢意。” 二毛的穿戴多有破旧,朱尚忠只当他穷的叮当响,没想到他竟然还带了钱在身上,更没想到他竟然会送自己钱。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朱尚忠一边摆手推辞,一边东张西望。 二毛跟着瘸子走南闯北,早已深谙人情世故,顺势将钱袋塞进了朱尚忠的袖管,“没什么不好的,小弟初来乍到,以后还得朱大哥多多照应。” 朱尚忠得了钱财,瞬时喜笑颜开,“好说,好说。” 朱尚忠还想说点儿什么,一瞥之下发现山腰有几个人正在结伴下山,急忙转头看向黄七,“这位姑娘,你赶紧走吧,大师兄他们来了,你让他见着就麻烦了。” 见黄七还在迟疑,朱尚忠急切说道,“你去山下找个人少的地方躲着,等李二毛安顿好,我带他下山找你。” 黄七转头看向二毛,见二毛点头,便放下背上的行李,转身下山。 待黄七离开,朱尚忠主动背上二毛的行李,带着他拾阶而上。 不多时,二人与山上下来的几人走了个碰面,朱尚忠拉着二毛侧身路旁,给下来的几人让路。 “朱尚忠,这人谁呀?”问话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人高马大,四方大脸。 朱尚忠恭声回话,“回大师兄,他就是宗主让咱们等的那个李二毛。” 不等对方开口,二毛便拱手见礼,“大师兄好,几位师兄好。” 虽然二毛态度谦恭,对方仍然没什么好脸色,亦不理他,而是转头冲朱尚忠说道,“这年头儿骗子多,可不能轻信于人,定要查证仔细,验明正身才行。” “是是是。”朱尚忠点头哈腰。 二毛见状急忙掏出自己的户籍文书双手呈递,“大师兄,这是我的户籍文书,刚才八师兄已经查看过了。” 大师兄随手拿过那张户籍文书看了几眼,反手撇弃,“不要瞎叫乱喊,你还没入门呢。” 二毛捡起户籍文书,点头应是。 大师兄抖完威风,带着另外几人继续下山,见到跟在后面的三月,大师兄眉头大皱,“哪里来的癞皮狗?”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便主动接话,“哦,是我刚才在山下捡到的。” “山上哪有多余的粮食喂狗?想发善心也行,自你的口粮里面扣。”大师兄反背双手,扬长而去。 二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待大师兄几人走远,二毛急忙冲朱尚忠道谢,“多谢八师兄。” 朱尚忠苦笑叹气,“谢啥呀,一眼看到家了,你也是个受气的主儿。” “同门师兄,大师兄怎么待你如此刻薄?”二毛低声问道。 朱尚忠带着二毛继续上山,“岂止是刻薄呀,这家伙简直不是人,还有跟着他的那些狗腿子,一个是人的也没有,也不知道盟主咋想的,怎么把你举荐到这儿来了。” 朱尚忠言罢,二毛没有立刻接话,来此之前他只知道玄云宗已经没落了,却并不知道玄云宗的风气如此不好。 朱尚忠继续嘟囔,“好在神石出现之前宗主便接到了盟主的书信,如果再晚上几日,他们也会将你视为想要参悟神石而前来投靠的心机鼠辈。” “我的确没有染指神石天书的念头。”二毛说道。 “天书?什么天书?”朱尚忠随口问道。 二毛反应迅速,“外面传闻神石上面刻着天书。”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朱尚忠也没往心里去,继续苦口忠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盟主的,如果你真能跟他说上话儿,就让他给你重新举荐个好去处吧,你在玄云宗不但学不到啥东西,还会成天挨骂受气。” “来都来了,看看再说吧。”二毛说道。 “你连看都不用看,”朱尚忠说道,“我他娘的在这儿十七年了,狗屁也没学着。” 二毛并不怀疑朱尚忠的话,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总不能连宗主的面儿都没见就跑了。 见二毛没有走的意思,朱尚忠便向其介绍玄云宗的情况,玄云宗现在一共只有十一个人,他们这一辈儿有八个,上一辈儿有三个,宗主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师弟,也就是他们的师叔。 上一辈儿的年纪都大了,一天到晚正事儿不干,只是忙着采药炼丹,妄求长生。这一辈儿的血气方刚,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动辄跑到山下坑蒙拐骗,偷香窃玉。 起初二毛只是皱眉,听到最后开始咧嘴,朱尚忠应该不会胡言乱语,诋毁师门,可是如果朱尚忠说的都是真的,自己此行岂不是进了贼窝?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山腰广场,这处广场比山下的要小很多,由于无人清理,广场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广场北面有座高大且破旧的大殿,朱尚忠带着二毛进去给神像上香,直到这时二毛才知道玄云宗供奉的是天父和地母。 两座神像倒是塑造的栩栩如生,只是许久不曾贴金维护,神像已经露出了里面的底色,令二毛不曾想到的是这两座神像竟然不是泥胎,而是由整块儿的黑石和白石雕琢,每一座都足有几千斤重,由此可见当年的玄云宗也曾风光一时。 大殿的东面和西面各有数排厢房,据朱尚忠所说,这些厢房原本都是宗内弟子生活和起居的场所,最多的时候足有六百多人,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玄云宗的法术开始失传,门人弟子也越来越少,最终破落到这般田地。 “他们七个全都住在东面厢房,我不被他们待见,独自住在了西边厢房,你要住哪里?”朱尚忠问道。 二毛知道朱尚忠在让他选择立场,他也没有任何迟疑,态度坚决,当机立断,“我也住西厢。” 朱尚忠虽然内心大慰,却仍然善意提醒,“你可想好了,跟我住在一边,他们都会排挤你。” “我不怕。”二毛转身向西走去。 西侧有五排厢房,每排九间,共有四十五个房间,由于当年需要容纳很多人居住,每一处房间都足有外面的三间房子大。 这些房间亦是青石垒砌,整体都还算完整,只是很多房间的屋顶都开始破损漏雨。 朱尚忠住在最前面一排的中间区域,二毛没有跟他住在一起,而是选了第三排最南面的一个房间,他之所以选这个房间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个房间没有堆放杂物,屋顶也没有破损。二是西侧不远就是深山,以后黄七来找他玩儿也很是方便。 收拾好房间,二毛又自角落里为三月铺了个窝,直到这时朱尚忠才发现二毛背着的筐子里竟然还有两只狗崽,他也很喜欢小狗,有心抚摸亲近,奈何三月认生,不允许他靠近。 “走吧,我陪你下山找你的朋友去。”朱尚忠说道。 二毛跟在朱尚忠身后,“按理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宗主和两位师叔。” “宗主下山办事儿去了,不在家,两位师叔在山洞里炼丹,你也见不着。”朱尚忠随口说道。 “宗主什么时候回来?”二毛问道。 “谁他娘的知道。”朱尚忠说道。 二毛闻言眉头微皱,谈及宗主,朱尚忠言语之中少有敬畏,难不成现任宗主也失德无能,不是好人? “他不回来,我怎么入门啊?”二毛多有愁恼。 朱尚忠说道,“没事儿,给你写进宗谱儿就行,宗谱就摆在大殿,我现在就去给你的名字添上。” “别别别,还是等宗主回来再说吧。”二毛急忙劝阻。 “不能等啊,万一他们几个再带人上山,你的位次就排到他们后头了。”朱尚忠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不经宗主同意能行吗?”二毛多有担心。 “放心吧,没人管,”朱尚忠走向大殿,“再说宗主都走了两个月了,谁知道他啥时候回来。” “宗主久去不归,极有可能与神石天书有关。”二毛猜测。 “哈哈,你知道个屁呀,还神石天书,”朱尚忠笑道,“他下山肯定没干啥好事儿。” “为什么这么说?”二毛追问。 朱尚忠说道,“因为他出行的包袱是我收拾的,我看到包袱里有一大罐蒙汗药。” 二毛闻言心中猛然一凛,“是不是一个黑色的小罐子?上面还贴着一个纸条,写着蒙汗药三个字?” “咦,你咋知道……” 第三十七章 欺师灭祖 二毛强忍心中震惊机智应对,“类似的蒙汗药我曾在县城的一个药铺里见过。” 朱尚忠不曾多想,随口问道,“你去药铺干啥?” 二毛只能继续扯谎,“我那个朋友懂些药理,来时的路上我们挖了些草药,去药铺只为易换钱币。” “哎哟,看不出她还有这个能耐。”朱尚忠迈过门槛走进大殿。 二毛跟随在后,眼见朱尚忠径直走向供桌香案,急忙伸手拉住了他,“八师兄,真的别写了,让大师兄他们知道了又要找咱们麻烦,还是等宗主回来再说吧。” 朱尚忠先前收了二毛的铜币,之后二毛又坚定不移的选择与他住在西厢,他已然将二毛视为自己人,担心二毛落于人后,便执意要将二毛的名字写上宗谱,奈何二毛竭力阻止,几番拉扯,最终他也只能无奈作罢,“好吧,随你。” 先前为了搭救黄七,二毛无意之中杀掉了绑她的老头儿,事后翻那老头儿的包袱,里面除了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钱币,还有一罐蒙汗药,而那蒙汗药与朱尚忠所说的宗主携带的蒙汗药是一样的,如此一来二毛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杀掉的那个老头儿就是玄云宗的宗主。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祸就闯的太大了,为了确认被杀的老头儿是不是玄云宗的宗主,二毛便想到了一个主意,随即便询问宗主的住处,得知宗主住在山顶,眼下没有理由去他住的地方,二毛又询问宗主平日来到大殿都会做什么。 一通圈绕,终于知道铜磬旁边的那个木槌儿经常被宗主使用,于是便趁朱尚忠转身之际,偷偷藏起来那个木槌儿。 二人顺着台阶快速下山,到得山脚下发现一群人正将大师兄几人围在当中百般奉承,阿谀讨好,而大师兄等人则端拿造作,惺惺作态。 朱尚忠率先发现了黄七,“你朋友在西南林边,你过去与她说话吧。” 二毛点头道谢,快步冲黄七走去。 就在他穿越广场人群之时,突然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二毛转身回头,只见拉住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他隐约感觉此人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自哪里见过他。 中年男子环顾左右,确定没人偷看,便扯下了嘴角的假胡子,“二毛,是我。” “呀,姞缜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啊?”二毛瞬时认出了对方。 姞缜将假胡子重新贴好,将二毛拉到一辆马车旁边,“你怎么自山上下来?” “我来拜师学艺,他们把我收下了。”二毛意简言赅。 听得二毛言语,姞缜面露喜色,“甚好,甚好。” 不等二毛再问对方来意,姞缜便低声说道,“二毛,能否帮我个忙?” 姞缜此前又是送钱又是送名帖,他临走时姞缜还想送马给他,长这么大,除了瘸子,像姞缜这么善待他的人还真不多,二毛对他自然是多有感激,听姞缜这般说,立刻答应下来,“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姞缜手指旁边的马车,“车里的女子想要拜入玄云宗,你可否从中斡旋,助她一臂之力?” “这个,我也是刚来,我说话怕是没什么份量……” 姞缜低声说道,“你也不用为难,她自己会设法拜入山门,你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略加帮衬便可。” “那行。”二毛点头。 姞缜伸手撩开马车的轿帘,指着车里的年轻女子冲二毛说道,“她叫云裳,是我的一名远亲。”“这位是李二毛,董贺的口信当日就是他带回去的。” 那年轻女子当有十七八岁,此时正捏着团扇扇风祛暑,听得姞缜言语,冲二毛点头一笑,虽然在笑,笑容之中却少有诚意,多有敷衍。 姞缜也察觉到年轻女子态度敷衍,急忙放下轿帘,低声解释,“云裳生性孤傲,待人接物不甚随和,若是真能拜入山门,日后你要多多维护才是。” 二毛没有立刻接话,他对姞缜心存感激,有心帮忙,但玄云宗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又有个好色的大师兄,如果云裳真的进了玄云宗,恐怕以后免不得遭受大师兄等人的惦记和纠缠。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对姞缜说出实情之时,姞缜偷偷塞了一个钱袋过来,“二毛,此事就拜托你了。” “不不不,大人,您上次送我的钱我还没用完呢,”二毛急切推辞,“我之所以迟疑犹豫,不是害怕受累,而是山上没有女弟子,我担心……” 姞缜将钱袋塞进二毛怀里,“这个你放心,云裳有自保之力,并非羸弱可欺。” 见二毛依旧面露难色,姞缜再度压低了声音,“我与你说实话吧,云裳乃姜召巫师之女,有法术在身。” 听得姞缜言语,二毛多感意外,正想问云裳既然会法术,怎么还来玄云宗,就在此时,车里传来了云裳略显不满的声音,“嗯?” 姞缜猜到云裳心中所想,靠近马车低声说道,“大小姐请放心,二毛是个可信的人,董贺一事他便不曾对外透露半句。” 云裳的声音再度传来,“嗯。” 姞缜的确没有看错二毛,二毛当真忠诚可信,若是没有朱尚忠之前的那些言语,他绝不会帮助云裳进入玄云宗,因为云裳此行分明是想混进玄云宗,其最终目的很可能是冲着神石天书去的,但眼下他对玄云宗全无半点好感,也就懒得忠心维护。 “你大可放心,云裳绝不会对玄云宗不利,她进山主要是为了寻人,”姞缜说着将一方折叠纸张塞给二毛,“你也帮忙留心,若是见到与画像容貌相似之人,当及时告知云裳。” “你们要找什么人?”二毛想要铺展纸张。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姞缜摆手阻止,“到得无人之处再看,此处人多眼杂,你尽快离开,莫要让他人多心起疑。” 二毛点头答应,转身离开。 穿过人群车队,二毛来到树林边缘,黄七早就看到他了,见他来到,急忙自林中冲其招手。 待二毛来到,黄七笑问,“怎么样?一切还好?” “好,”二毛愁恼苦笑“我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黄七不明所以,只当他对玄云宗多有失望,“我早就跟你说过玄云宗败落多年,法术也大多失传,是你不信,非要来的。” “你别啰嗦了,”二毛将藏在袖子里的木槌儿递了过去,“闻闻。” “你让我闻根鼓槌做什么?”黄七不解。 “这不是鼓槌,这是个磬槌,”二毛催促,“你快闻闻。” 黄七接过木槌凑鼻闻嗅,一闻眉头紧皱,二闻双目圆睁。 “是不是当日抓你那个人的气味?”二毛多有紧张。 “是。”黄七正色点头,“这东西你自哪里得来的?” “完了。”二毛瘫坐在地。 “怎么了?”黄七蹲在他身边。 见二毛不停的叹气,黄七越发疑惑,“说呀,究竟出了什么事?” 二毛再度长叹,“这个磬槌是玄云宗宗主常年使用的东西。” “什么意思?”黄七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二毛一脸哭丧,“当天抓你的那个老头儿就是玄云宗现任的宗主。” 黄七好生意外,“这么巧吗?” “完了,真让你给害惨了,”二毛愁恼叹气,“我这大老远的跑来学法术,还没入门呢,先把人家的宗主给捅死了。” “这事儿的确不太好,”黄七尴尬苦恼,“看他的衣着的确是术士的穿戴,但谁能想到他就是玄云宗宗主。” 二毛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先前他之所以极力阻止朱尚忠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宗谱,也正是担心自己当日杀的老头儿就是玄云宗宗主。 没想到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还好刚才没往玄云宗的宗谱上写自己的名字,不然自己此时已经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了。 “你想怎么办?”黄七小声问道。 “我哪知道。”二毛摇头,事发突然,他此时还是懵的。 “要不咱赶紧跑吧?”黄七说道。 二毛摇头,“不成,现在跑了不是欲盖弥彰吗?” “那怎么办?”黄七犯愁。 “你别问我,你这三千多年白活的吗,快想办法。”二毛说道。 “我在山里成年累月的不见人,哪来的心智计谋?再说了,早些年我心智未开…...” 不等黄七说完,二毛便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行了,别说了,让我好好想想。” 二毛一抬手,黄七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二毛说道,“一张画像,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人给我的,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 “给我看看。”黄七伸手。 二毛正要递送,却发现朱尚忠正在不远处冲他招手。 “八师兄叫我,”二毛急切起身,“我住在山腰西厢第三排最南面的房间,你有空就去找我。” “好,注意安全哈,见势不好你就赶紧跑。”黄七说道。 二毛将画像塞进怀中,顺手掏出姞缜刚才送的钱袋扔给黄七,“这些钱你留着用,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买酒。” “好。”黄七爽快答应。 二毛快步走出树林,跑到朱尚忠旁边,“怎么了八师兄?” “快随我上山起灶,大师兄要请他们吃饭…...” 第三十八章 感应龙气 “请他们吃饭?他们是谁?”二毛随口问道。 朱尚忠指了指围在大师兄身边的那群人,“还能有谁,他们呗。” 二毛翘首北望,“这怕是得有一百多人,不是说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吗,这么多人,得做多少饭才够?”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家伙死要面子,净装大尾巴狼。”朱尚忠低声嘟囔。 二人穿过人群拾阶上山,朱尚忠带着二毛去到位于东厢的厨房,东厢也有五排房舍,厨房位于最前面一排的中间区域。 二毛原本还担心山下的人太多,玄云宗的锅灶不够大,到得厨房才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厨房里有一大两小三口铁锅,最大的那口足有三抱大小,用这口大锅煮粥别说一百人了,就是五百人也吃不完。 这口大锅常年不用,早已布满铁锈,二人一通忙活,好不容易才将铁锅刷干净,随后便是淘米煮粥。 由于平日里没人收拾,厨房里既脏且乱,朱尚忠烧火之时,二毛便开始清理收拾,他一直很勤快,干起活儿来手脚非常麻利。 勤快的人到哪儿都不惹人讨厌,二毛又扫又擦之时,朱尚忠悠闲的坐在灶前烧火,与此同时冲二毛介绍山上众人,大师兄高云鹤今年二十四岁,二师兄萧逸也是二十四,三师兄张擎宇二十三,四师兄公昊二十,五师兄白川和六师兄齐飞都是十九,七师兄嬴青松十八。 朱尚忠自己是老八,年纪最小,十七岁。朱尚忠随口问起二毛年纪,二毛本想实话实说,突然想起瘸子曾对外说过自己十六岁,于是便回答十六。 用朱尚忠的话说,这七个师兄一个是人的也没有,大师兄最坏,其他六个人虽然围着他转,却是各怀鬼胎,对大师兄也只是虚与委蛇,并不是真心佩服。 玄云宗现任宗主名叫姒广平,二师叔叫王顺之,三师叔叫姬淳,这三人对本门法术都不是很感兴趣,最大的爱好就是追求长生,二师叔和三师叔喜欢炼丹服药,宗主则喜欢东颠西跑,寻找能够延寿续命的宝贝灵物。 为了搜罗可以炼丹和续命的灵物,三人免不得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于无主之物的劫掠无人知道,对于有主之物三人也不曾放过,前些年三人跑到同在梁州的玄坤宗去偷人家的赤鳞龙鲤,事后玄坤宗的绝音真人带着一群老娘们跑来兴师问罪,搞的玄云宗灰头土脸,最终还是盟主出面调停,玄坤宗方才作罢。 朱尚忠很是健谈,一直滔滔不绝,说的唾沫横飞,二毛虽然手脚忙活,耳朵却是竖着的,朱尚忠说的这些对他很有用,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十八玄宗分别位于九州各地,每个州都有两个玄宗,十八玄宗与巫师也是有些渊源的,当年都曾跟随大禹治水,术士习练的法术和巫师习练的巫术其实也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巫师侧重请神,而术士则倾向作法。 此外,除了十八玄宗,九州盟还有三十六个练气习武的门派,这些人当年也曾跟随大禹治水,也是立过功劳的。简单说来当今的朝廷皇族和巫师相当于大禹的嫡系,而九州盟下属的十八玄宗和三十六武门则是与大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旁支。 眼见二毛一直忙前忙后,朱尚忠过意不去,便跑过来帮他刷碗,玄云宗当年有很多弟子门人,碗筷自然多的是,只不过常年不用,都长毛了 朱尚忠话多,没什么心眼儿,二毛跟他说话也不用刻意圈绕,“八师兄,来时的路上我听说,盟主带人把神灵给封印了,你知不知道这事儿?” “当然知道,”朱尚忠点头,“玄云宗虽然熊到家了,却终究是十八玄宗之一,盟主当时还派人过来跟咱们说了一声儿。”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又道,“对了,你跟我不一样,你是盟主举荐的,你不用怕他们。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们的吃食花销大部分都是九州盟给的,他们要是把你撵走了,对盟主没法儿交代。” “哦,我看咱山上山下都有地,怎么不种啊?”二毛问道。 “懒呗,”朱尚忠随口说道,“我倒是不怎么懒,但我忙不过来呀,他们啥活儿不干,净指使我。” “八师兄,你有家人吗?”二毛又问。。 朱尚忠摇头,“没有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饿死了。” 眼见戳到朱尚忠痛处,二毛急忙拉回话题,言归正传,“盟主为什么封印神灵?这不是造反吗?” “造什么反哪,”朱尚忠摇头,“盟主又当不了皇帝,造反对他有啥好处?” “盟主为什么当不了皇帝?”二毛问道。 “因为他不是皇族后裔,无法感应龙气。”朱尚忠说道。 二毛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免不得大感好奇,“感应龙气是什么意思?” 眼见灶下的柴火掉了出来,朱尚忠急忙跑过去拾掇,待得重新填好柴草,这才跑回来与二毛一同刷碗,“大夏皇族是人皇的后裔,传说人皇同时拥有人龙两种血脉,只要是他的后裔,都能感应龙气,龙气好像分为好几等,皇族的血脉越正统,感应的龙气就越厉害,不能感应龙气的人是当不了夏帝的。” “感应龙气就是把龙召唤出来?”二毛追问。 “不知道,”朱尚忠摇头,“有可能是把龙召出来,也可能是自己变成龙,这事儿说不好,因为谁也没见过。” “哦,”二毛点头过后再度问道,“既然盟主当不了皇帝,为什么还要封印神灵?” 朱尚忠说道,“这事儿你算问对人了,当时盟主派来的人也是我在山下迎接的,按照他的说法,盟主之所以封印神灵是因为当今夏帝得位不正,他的帝位是在巫师的帮助下篡位得来的。” “这事儿跟神灵有什么关系?”二毛不解。 朱尚忠说道,“因为巫师都听命于神灵,也都能请神上身,如果不把神灵封住,咱们的术士不是朝廷巫师的对手。” “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二毛疑惑皱眉,“既然皇帝只能由皇族来当,如果把当今的夏帝废了,皇帝由谁来当?” “那我就不知道了,”朱尚忠摇头。 四顾无人,朱尚忠压低了声音,“我还听到另外一种说法,盟主之所以要对抗朝廷,也是有私心的,他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报仇。” “报什么仇?”二毛问道。 “这事儿说来话就长了,”朱尚忠清了清嗓子,“传说上一任夏帝当年死的很蹊跷,朝廷的说法是被他唯一的胞弟夏沐给刺杀了,但这事儿完全说不通,因为夏帝本来就得了重病,他还没儿子,按照父子承继,兄终弟及的惯例,夏帝一死,帝位自然就落到夏沐头上了,夏沐如果想当皇帝,完全没有必要刺杀夏帝,只需要老老实实的等着就行了。” 朱尚忠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再度说道,“夏沐当场就被巫师和禁军给杀了,是不是谋反死无对证了,后来他的王妃也在王府被大火烧死了,朝廷对外的说法是畏罪自尽,也有人认为她是被巫师给谋害了,这个王妃叫芈清宁,是咱们盟主芈天罡的胞妹。” “哦,原来是这样。”二毛点头。 “这事儿当年闹的挺大,牵扯了不少官员和禁军,事后杀了好几千人,”朱尚忠说道,“有人说朝廷是在清剿余孽,也有人怀疑朝廷在杀人灭口,封锁消息。” 二毛刚想接口,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饭好了没有,大师兄催了。” “快了,快了。”朱尚忠急忙起身回应。 “快点儿,”对方催促,“做好之后抬到偏厅来。” “宗主不在,你们就放人上山?”朱尚忠皱眉。 “老实干你的活儿,啰嗦什么。”对方高声呵斥。 朱尚忠敢怒不敢言,回到灶前生气烧火,坐了片刻气不过,起身冲着锅里连吐口水。 二毛见状急忙上前阻止,“哎哎哎,八师兄,咱也得吃啊。” “我操,把这茬儿忘了,”朱尚忠拿起两个陶碗,贴着锅边儿挖了两碗,“这个干净。” “这也没熟啊。”二毛皱眉,都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厨子,这话是有道理的。 “凑合着吃吧。”朱尚忠说道。 二毛无奈摇头,跑回去继续刷碗,“八师兄,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不是说皇族都能感应龙气吗?当年那个王爷谋反的时候怎么没有把龙给召出来?” “可能没来得及吧,也可能是传法巫师没把召龙的方法告诉他。”朱尚忠随口说道。 “这个……” 不等二毛说完,朱尚忠便打断了他的话,“别问了,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还穿开裆裤呢,哎,西面缸里有咸菜,你捞点儿出来洗洗。” 二毛捞了咸菜出门清洗,此时几个师兄已经带着一群人来到山腰广场,正在往偏厅去。 二毛大致数了数,共有八十多人,无不衣着华贵,无有贫贱者,其中还有十几个女子,云裳亦在其中。 就在二毛计算人数之时,朱尚忠擦着手来到近前,“这帮狗东西肯定拿了人家钱了,哼,擅作主张,等宗主回来我看他们怎么收场。” 二毛闻言急忙低头洗菜,朱尚忠还等着宗主回来看几位师兄笑话,殊不知宗主已经回不来了…… 第三十九章 选拔门人 众人进入偏厅不久,又有人过来催饭,由于初来乍到,二毛也分不清过来催饭的人排行老几,不过他也并未向朱尚忠请教确认,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在这玄云宗久留,这鸟地方学不到啥本事,过段时间找个借口赶紧走。 “一会儿吃饭,他们肯定会找茬给你下马威,”朱尚忠善意提醒,“到时候你可一定不要露怯,该顶撞顶撞,不用管那么多。” “好,多谢八师兄。”二毛点头。 朱尚忠还是不放心,“一定硬起来,这回你要是被他们欺负住了,以后你就彻底没好日子过了。” 二毛正愁没理由合情合理的离开玄云宗,朱尚忠的这番话让他隐约感觉找到个机会,一会儿要是跟大师兄他们吵起来,被他们撵走才好呢。 朱尚忠和二毛先后抬了两趟,第一趟是碗筷,第二趟是米粥和咸菜,盛饭这事儿也是他们两个,其他几个师兄大模大样的坐在主位,并不搭手帮忙。 盛饭的时候二毛刻意留心了一下,发现大师兄他们带上山的这八十多人并不全是想要拜师学艺的,还有大部分都是护卫和随从,姞缜也混在其中。 为众人盛好饭,朱尚忠拉着二毛坐上了正北主位,不等二毛落座,其中一名师兄便冷声说道,“李二毛,你懂不懂规矩?你还不是我玄云宗的弟子,坐到客席上去。” 虽然朱尚忠事先提醒过他,但事发突然,众目睽睽之下二毛还是有些发懵。 见二毛发愣,朱尚忠急忙做和事佬,“三师兄,李二毛是盟主举荐的人,宗主临走之前已经说过要收他入门了。” 听得朱尚忠言语,先前说话之人不再言语,坐在主位正中的大师兄趁机端拿摆谱儿,“盟主举荐的怎么了?这里是玄云宗,不是归元派。” 到得这时,二毛已经回过神来,大师兄话音刚落,他便高声接话,“高云鹤说的对,这里是玄云宗,不是归元派,盟主的话在这里不好使,我一进山你们就找茬排挤我,又吼又骂的,我走还不行吗?” 二毛这番话使得满堂哗然,大师兄等人也没想到他如此刚烈,竟然会当众发难,二毛也不管那么多,说完转身就走。 朱尚忠见状急忙上前拉拽,但二毛去意已决,朱尚忠几番拉扯,竟然拖他不住。 “行了,行了,见好就收。”朱尚忠低声说道。 朱尚忠只当二毛在佯装做戏,殊不知他是真的想趁机离开,朱尚忠又劝又拉,始终拖拽不住,二毛很快走出了大殿。 大师兄当众受到了顶撞,丢了颜面,气的面色铁青,恨不得一脚踹死二毛才好,但李二毛先前的那番言语不但给他扣上了一顶欺负新人的帽子,还抓住他的话柄,将他说成了一个不尊盟主号令的狂妄之徒,他接下来还想代表玄云宗去参悟神石玄机,这要是放二毛走了,这家伙肯定跑去跟盟主告状,这个后果是他万万承受不起的。 最终,在丢脸和丢前程之间,大师兄选择了前者,快速起身急追出门,拉住二毛大力拖拽,“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大师兄,说你几句你便躺地打滚,撒泼耍赖,这如何了得?快回去坐着,莫要在宾客面前耍宝丢脸。” 二毛原本还想挣扎,奈何大师兄有灵气修为,他几番挣扎始终未能挣脱,最终还是被对方拖了回去并摁在了主位西侧。 眼见目的已经达到,朱尚忠急忙冲二毛使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 到得这时,二毛也只能老实坐着了,再走就有故意找茬的嫌疑了。 大师兄重新落座,佯装生气,说话找补,“看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且不与你一般见识,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大师兄言罢,客席的众人纷纷出言夸赞,迎风拍马,只道大师兄大度宽容,有长兄风度,有首徒胸襟。 一通马屁拍下来,大师兄心花怒放,转怒为喜,随即招呼众人吃饭。 朱尚忠心情大好,大口喝粥,这些年他在玄云宗一直是受气的那个,而今终于来了个帮手,他可不知道二毛是找茬想跑,只当二毛对他言听计从。自二毛进山,他就没拿二毛当外人,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主动揽责,帮他留下了那条流浪狗,现在看来,自己这么做真是做对了,与二毛的交情结下了,以后有帮手了。 二毛一直没动筷子,不是他生气吃不下,而是这些粥饭是被朱尚忠吐过口水的,此前朱尚忠挖出的那两碗还在厨房,压根儿就没端过来。 安排好众人吃饭,大师兄离座起身,只道要去山顶的洞府里给两位师叔送饭。 这个活儿原本一直是朱尚忠在做的,起初朱尚忠也没有多想,只当大师兄要趁机装孝顺,直待大师兄回来之后当众宣布,由于宗主迟迟不归,且两位师叔都在闭关,接下来由他们几人合议挑选门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跑去讨差事去了。 一听饭后就要参选入门,候选之人兴奋莫名,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急三火四的将粥饭吃了,然后抢着帮忙收拾碗筷。 大师兄还是有些心机的,为了彰显公平,采用了暗票筛选,他们这一辈儿共有九个人,少数服从多数,五人以上同意即可入门。 二毛和朱尚忠负责准备铜磬和纸张,虽然吃饭的有八十多人,但真正想要拜入玄云宗的只有三十几个,其他那些都是家人和随从。 到得无人处,二毛主动表态,“八师兄,我本来是没有投票资格的,多亏了你,接下来我听你的,你让我选谁我就选谁。” 朱尚忠闻言大感欣慰,人与人的交往有时候并不在时间长短,有些人看第一眼就讨厌,而有些人初次交往就很投缘,他和二毛就是属于后者,二毛很会办事儿,也很有立场。 “你有看顺眼的,我也听你的。”朱尚忠说道。 “好,”二毛点头,“不过咱俩只有两票,他们七个人呢,咱们这两票…...” 不等二毛说完,朱尚忠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也是面和心不和,都是各怀鬼胎,你不信就等着看,接下来的投票肯定会很有意思。” “怎么说?”二毛不解。 “这些人并不一定都把钱给了大师兄,也有可能给了其他的师兄,他们肯定都想留下自己人。”朱尚忠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对了,回头我把钱还你,我不要你的钱。” “你留着用,我还有。”二毛随口说道。 “你真的还有?”朱尚忠问道。 “我真有。”二毛点头,他原本有两个钱袋,给朱尚忠那个是姞缜之前给他的,他还有一个是自坟地里遇到的那个禁卫将军董贺给的。 朱尚忠也不见外,“那成,我就留着花了,我都快穷死了,裤衩碎了我都没钱扯布。” “你去买布,我会缝。”二毛说道。 “真的假的?”朱尚忠半信半疑。 “真的,我什么都会。”二毛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老三自外面进来,假意帮二人裁纸,趁机示好,其目的自然是接下来的投票希望能得到他们两个支持。 朱尚忠是个撒谎精,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但等对方离开,随即又换了一副嘴脸,“吃屎去吧,这时候想起我了,忘了之前怎么欺负我的了。” “不给他面子?”二毛低声问道。 朱尚忠摇头,“不给,这七个一个是人的也没有,一个比一个坏。” “八师兄,接下来咱应该选什么样儿的?”二毛问道。 “看看再说,”朱尚忠说道,“这些人跟你不一样,你被举荐的时候神石还没出现,你就是想来学法术的,他们可都是冲着神石来的,动机就不纯,哪有什么好鸟儿。”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又道,“其实他们来了也是白来,有大师兄占着茅坑儿,参悟神石这事儿轮不到他们。“ 二人裁好纸张,二毛拿着纸张和笔墨,朱尚忠有些灵气修为,便端着那个沉重的铜磬,他长的黑矮粗壮,端着铜磬就像蛤蟆抱了个鳖。 二人去到偏厅,众人已经等候多时,铜磬放在主位后面的桌案上,九人彼此间隔一丈,谁也看不到谁写了什么。 所谓的甄选也很简单,九人各提一个问题,由候选者进行回答,然后是九人投票,最后由候选者自己自铜磬里拿出纸条揭晓结果,超过五人同意即可入门。 准备妥当,选拔开始,云裳第一个站了起来…… 第四十章 各怀鬼胎 云裳站立起身,自报家门,“小女子云裳,豫州上阳郡人氏,恳请玄云宗收录。” 对于云裳第一个站起来,二毛并不感觉意外,因为她背后是朝廷和巫师,而同行的姞缜也肯定带了大量的钱财在身上,该打点的想必都已经打点好了。 高云鹤是大师兄,自然由他先问,“当下练气习武的女子并不多,你一个及笄少女,为何不辞辛劳。前来玄云宗拜师学艺?” 云裳正色答道,“回真人问话,云裳虽是羸弱娥眉之身,却有悲天悯人之心,前来拜师学艺只为修习法术,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云裳的回答虽然冠冕堂皇,实则言之无物,但大师兄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微笑点头,不再言语。 接下来轮到二师兄萧逸,与大师兄假装出来的和善不同,二师兄是冷着脸的,语气也多有严厉,“你既然有心练气学法,为何不早些前来?” 听得二师兄言语,二毛眉头微皱,相较于大师兄的例行公事,二师兄的这个问题就显得很是刻薄,只差直接点明对方拜师学艺的动机不纯,看来朱尚忠说的没错,二人上面这七个师兄虽然表面上沆瀣一气,实则各怀鬼胎,彼此之间并不和睦。 云裳自然知道对方在暗指什么,但她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假装糊涂,避重就轻,“之前年龄太小,家人不放心我孤身行远。” 二师兄自然知道云裳回答的很是敷衍,但此时大师兄正在皱眉斜视,他也不便继续刁难。 下一个轮到了老三张擎宇,“豫州亦有两个练气玄宗,你为何不去请求收录,反倒舍近求远,选择玄云宗?” 云裳此前也是做过功课的,“世人皆知玄云宗土系法术登峰造极,小女子五行属土,修习玄云宗法术最合适不过。” 老四公昊的问题难度不大,“看你穿戴,想必是个富家女子,山上生活很是清苦,练气学法也多有劳累,你受得了累,吃得了苦吗?” 云裳既然想混进玄云宗,自然不能给与否定的回答。 接下来是五师兄白川,笑嘻嘻说道,“自古医不顺路,法不轻传,你想拜师学法,总是要拿出诚意的。” “这位师兄所言极是,”云裳底气十足,“玄云宗乃玄门正宗,不是收留叫花子和流民的善堂,小女子家境还算殷实,此番前来带有铜币五百,贝币三千,用以修葺宫殿,扩建山门。” “哈哈,近人情,明事理,不错,不错。”白川连声夸赞。 老六齐飞的脸色很是阴沉,“刚才二师兄的问题你没有正面回答,你既然有心练气学法,为什么不早些行动,偏偏选了眼下这个时候,可是听到一些关于九天神石的传闻,想要前来投机染指?” 齐飞此言一出,主位众人和候选之人无不震惊变色,眼下所有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齐飞这番尖锐言语如同直接扯下了那层遮羞布。 齐飞话音刚落,云裳便朗声回答,“九天神石一事我确有耳闻,前来拜师学艺也确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我尚有自知之明,玄云宗自有弟子门人,似我们这般临时投靠的绝无亲自参悟神石的可能。但诸位师兄一旦参悟了神石玄机,定会提携门人,帮助我等,能得诸位师兄提携,也是我们莫大的造化。” 二毛原本还在担心云裳无法巧妙应对,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云裳的应答堪称完美,既没有欲盖弥彰的否认,又巧妙的摆脱了玄云宗众人对自己的猜忌,与此同时还不忘给已经入门的这些弟子戴了顶高帽子。 云裳言罢,宾主双方尽皆点头,云裳这番话不但给候选之人重新捂上了遮羞布,还给大师兄等人吃了个定心丸,言下之意就是人家没想过来抢肉吃,只想过来跟着喝口汤。 接下来轮到七师兄嬴青松,他的问题颇显突兀,竟然询问云裳多大年纪,可曾许配人家。 云裳只道今年十七岁,尚且待字闺中。 朱尚忠的问题很接地气,只道山上的生活起居都需要亲力亲为,云裳会不会烹炊浆洗,能不能砍柴种地。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关注的角度也就不尽相同,二毛来到之前,这些琐碎的活计都是他在干。 云裳虽然多有冷傲,却并非没有头脑,先是回答自己不会这些,随后又表示自己家境殷实,每年都会资助玄云宗钱币米粮,如此一来也算是满分回答。 最后一个是二毛,二毛也摆的正自己的位置,“我初来乍到,没什么可问的,凡事都由诸位师兄做主。” 问询之后便是各自投票,为了体现公平,九人所用的笔墨和纸张都是一样的,也不用费事书写文字,如果同意接纳候选之人,就自纸上画十字,如果不同意就画一字。 这个主意是二师兄提出来的,倒也算得上是个好办法,因为坐在不远处的候选之人能够看到九人的书写动作,如果同意,一横一竖就下实笔,如果不同意,就可以横实竖虚,如此一来外人便无法通过笔划推测出是谁投了反对票。 二毛蘸墨提笔,转头右顾,他原本是想看朱尚忠的,但转头之时远处的大师兄恰好看向他这一边,视线接触之后大师兄冲其微微点头,二毛自然知道他想让自己做什么,奈何周围众目睽睽,他也不便明显回应。 朱尚忠提笔之时,二毛已经自纸上画上了十字,朱尚忠就坐在他右侧,虽然间隔不近,却仍然看到他纸上的一横一竖下的都是实笔,随即如法炮制,亦画了十字。 之后便是将画好的纸张投入铜磬,二毛最后一个投,为了让姞缜知道自己投的是赞成票,便故意不将纸张对折,以正面示人,如此一来不止姞缜知道他画了十字,所有的候选之人和大师兄等人也都知道他画了什么。 大师兄可不知道二毛此举是为了给姞缜看,只当他是故意露给自己看,眼见他这么听招呼,先前对他的不满瞬时消减了大半。 二毛本以为云裳进入玄云宗是毫无悬念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云裳自铜磬里取出的九张纸条,竟然有四张是画了一字的,好在余下五张画的都是十字,五比四,云裳险之又险的拜入山门。 这样的结果不止是二毛大感意外,连大师兄亦是颇为震惊,这些师弟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不曾想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敢跟自己唱反调儿,而且人数还不少,此前他还一直在气恼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剥夺二毛的评审资格,现在看来还幸亏没有将二毛踢出去,不然眼前这个大美人儿就无法留在玄云宗了。 虽然震惊不满,但筛选还得继续进行,接下来这段时间大师兄和姞缜分别找机会冲二毛投来感谢眼神,二毛自然不能给与明显回应,对于其他师兄和大师兄对着干,他也逐渐想明了其中缘由,反对云裳入门的这四个人也并不一定就很讨厌云裳,只是发现大师兄想将她留下,所以才会跟大师兄唱反调,对大师兄的不满和反抗只在其次,主要原因还是羡慕和嫉妒,因为他们几个心里很清楚,云裳就算留在玄云宗,也轮不到他们几个染指,肯定会被大师兄惦记。 接下来众人提出的问题都与之前大同小异,最棘手最难回答的几个问题,云裳之前也已经做出了示范,候选之人的回答也颇为相似。 既然候选之人差距不大,那选谁入门就看九人的一己好恶了,大师兄虽然心术不正,却并不愚蠢,很快自随后几轮筛选中确定了与自己作对的是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 如此一来,只要这四人提出的问题太过容易,亦或是对候选之人表现的友善热情,他就会转头左望,老六老七倒是对他言听计从,二毛也很听招呼,奈何朱尚忠不太买他的帐,故此对于自己不想接纳的候选之人,大师兄也没能将他们尽数拦下。 筛选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虽然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火药味却是越来越浓,互相拆台的结果就是三十多个候选之人,最终只有十二个入门,其中有两个女弟子,余下皆是男的。 接下来就是大师兄抖威风的时候了,带着众人前往大殿焚香祭拜天父地母和历代宗主,之后便是记名收录,二毛劝得住朱尚忠,却劝不住大师兄,尤其是大师兄对他之前的拥护和支持非常满意,此时不但不再记恨他,还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自大殿出来,大师兄遣散了其他师弟,只带着二毛和新入门的弟子上山去参见师叔,由于两位师叔都在山洞里炼丹,众人只能自洞外见礼,齐全礼数。 随后便是安排住处,大师兄原本就希望众人都住在东厢,二毛也不想他们跑去西厢,于是便借口西厢阴暗潮湿,房舍破败,推荐众人住到东面厢房去。 大师兄可不知道二毛打的什么主意,只当他揣摩自己的意思并顺从配合,不由得对他越发欣赏。 众人回到山腰时,入选之人的随从已经将他们的行李铺盖以及随身物品搬到了殿前广场,大师兄带着众人前去安置,二毛则去到厨房,找了个小盆,盛了半盆米粥端回了自己住处。 推门进屋,瞬时吓了一跳,黄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找了过来,此时正在石床上呼呼大睡。 二毛将剩饭喂给三月,转身来到床前,“快起来,你怎么大白天的就跑来了?” 黄七翻身坐起,睡眼朦胧,“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半天了,快跟我走吧。” “去干什么?”二毛问道。 “中午那会儿我自西面山里闻到了白虎的气味,它应该还在附近,”黄七说道,“你快随我去,看它咬不咬你。” “你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天呢,”二毛顺势躺倒,“哎呀,可累死我了。” “快去吧,”黄七上前拖拽,“越是凶猛的野兽,领地的范围就越大,白虎的领地至少也有千里方圆,它需要往复巡视,错过今天,咱们再想见它可就难了。” 二毛无奈坐起,“离这儿有多远?” “不足三百里。”黄七说道。 二毛闻言彻底没了兴趣,再度躺倒,“以后再说吧,我累坏了,先睡上一觉……” 第四十一章 初入山门 见二毛又躺了下去,黄七急忙上前拖拽,“别睡了,机会难得,快跟我走。” 二毛直身坐起,无奈摇头,“三百多里呢,我怎么去?你驮着我?” “你怎么又想骑我。”黄七皱眉。 二毛说道,“不是我想骑你,而是实在是太远了,翻山越岭的,三百多里我得走上好几天。”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可不让你骑。”黄七撇嘴。 二毛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即再度躺倒,“你赶紧走,大白天的别让人家看见。” “诶,有了,”黄七转身迈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设法将白虎引过来。” “唉,你可别惹是生非了,”二毛急忙起身拉住了她,“你把它引过来干嘛?大开杀戒呀?玄云宗这些人可没能耐制服它。” 黄七的拗劲儿上来了,“我绝不会搞错,当年带走它的那个人一定是你的父亲。” 二毛好生无奈,“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有爹,全村的人都能证明我的身份。” “你认错爹了,”黄七说道,“放心好了,我去把它引来,它绝不会咬你的,这个我敢用性命保证。” “你能保证它不咬我,你能不能保证它不会咬别人?”二毛愁恼叹气,“为了救你,我还没入门就把人家的宗主给杀了,为了验证你的无端猜测,咱们又把白虎引来将人家剩下的弟子一锅端了,你说咱们干的这是人事儿吗?” 黄七终于动摇了,“也是哈,它不咬你,不表示它不咬别人。” “对呀,我是来学艺的,又不是来报仇的。”二毛转身回到石床躺了下来。 黄七也跟着走了回来,自他身边躺倒。 “哎哎哎,你别在这躺着,赶紧走。”二毛推搡。 “你让我去哪儿?”黄七不走。 “跑后面树林待着去,”二毛说道,“你在这儿躺着让人看见我解释不清。” 黄七无奈起身,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外走。 二毛也感觉自己的态度不太好,“对了,你们妖精不是都会变吗,你要是能变成狗也行,有人来了你就变成狗崽儿。” “我只渡过了一次天劫,还不能随心变化。”黄七说道。 “那没办法了,你去西山找个地方待着,天黑以后再来。”二毛说道。 黄七嗯了一声,拉门离去。 二毛这些天都不曾睡好,而今终于安顿下来,心头一松,很快悠悠睡去。 不过没睡多久他就被身下的潮气给刺醒了,这里的石床与常见的木床不太一样,更像北方的火炕,下面有灶口,这种结构的好处是到了冬天可以生火取暖,弊端则是容易返潮,若是长时间不生火,下面的湿气就会很重。 房间周围有很多树枝野草,二毛便收拾柴草生火驱湿,待得填好柴草,几次点火却始终未能点燃,象郡位于九州西南,湿气很重。 正愁恼用什么引火,突然想到姞缜之前还塞给自己一张画像,便自怀中将画像取了出来,铺开端详,发现纸上画的是一个面目俊朗的年轻男子,根据画像的衣着和头顶的金冠来看,此人的身世应该显赫非常。 姞缜此前曾经说过他们想要寻找的人只有十四岁,但是画像上的这个人至少也有三十出头,起初他只当是画师画的不好,不过转念一想才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儿,姞缜此前说的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年轻人与画像上的人很像,并没有说他们要找的就是画像上的这个人。 他虽然不知道姞缜等人为什么要找那个年轻人,却知道姞缜肯定没见过那个年轻人,这副画像画的很可能是那个年轻人的父亲,姞缜等人想要根据父亲的样貌寻找对方的儿子。 二毛对照画像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先前入门的那些人有谁跟画像上的人相像,其间也曾经怀疑自己恰好十四岁,对方要找的会不会是自己,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打消了,一来自己身世清楚,证人众多。二来自己跟画像上的人长的也不像,画像上的男子脸型英俊瘦长,而自己脸型偏圆,且五官柔和,不似对方那般硬朗。 姞缜是朝廷的人,与九州盟是敌对关系,自己现在是玄云宗的人,可不能做吃里扒外的事情,这张画像留不得,得烧了。 就在此时,朱尚忠自推门进来,“二毛,你在干嘛?” 朱尚忠声到人到,二毛来不及多想,急忙将画像点燃塞进了灶下,“我在生火呢。” 朱尚忠没有走近,而是蹲在了狗窝旁,三月先前曾经见过他,再见他满脸带笑的蹲了下来,对他便少有敌意,亦不咬他。 “这两个小狗怎么跟别的小狗不太一样?”朱尚忠好奇的打量小狗。 “它们的爹好像是条狼。”二毛随口说道。 “哎哟,这可稀罕。”朱尚忠越发好奇,但三月虽然不咬他,眼神之中却也多有警惕,他也不敢伸手去拿狗崽。 朱尚忠看小狗儿的时候,二毛正在歪头生火,火倒是生起来了,但灶下多年未曾见火,有些倒烟,很不好烧。 “八师兄,你找我做什么?”二毛问道。 “我来给你送书。”朱尚忠说道。 “什么书?”二毛回头。 “学法术的书,”朱尚忠起身走了过来,自袖中抽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籍,“给你。” 二毛伸手接过,“哪儿来的?” “这书我们每人都有一本儿,这本儿是我的。”朱尚忠随口说道。 二毛往灶下添了些柴草,转而坐在床边快速翻阅,这本书有一寸多厚,纸张粗陋,文字扭曲,图画也多有失真。 “这是我自己抄的,原本在宗主那里。”朱尚忠说道。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多有庆幸,他原本还想问谁写的字这么难看。 快速看过几页,二毛的眉头逐渐皱起,“这怎么净是些抓鸡撵狗的法术?” “后面的比前面厉害点儿。”朱尚忠随口说道。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急忙将书籍翻到最后几页,看阅之后发现最厉害的法术也不过是土遁和穿墙。 由于灶下倒烟,二人很快便被熏的睁不开眼,只能跑到了屋外。 “八师兄,土遁和穿墙你学会了吗?”二毛问道。 “没有,”朱尚忠摇头,“别说我了,连宗主也没学会。” “不是吧,这上面不是写着作法的方法和咒语吗?”二毛说道。 朱尚忠再度摇头,“可能不对吧,总之是不好使。” “那你都会什么法术?”二毛追问。 “我的神行甲马练的还行。”朱尚忠随口说道。 不等二毛追问,朱尚忠便主动解释,“神行甲马就是自腿上绑两片施过法的黄布,然后念诵咒语就能跑的很快。” “有多快?”二毛好奇。 朱尚忠撇嘴,“也就那么回事儿吧,我试过,追不上兔子。” 二毛闻言多有失望,“不是说玄云宗的土系法术在十八玄宗里排第一吗,怎么…...” “那是以前,我听说之前的宗主法术通天,不但能缩地成寸,瞬息千里,还能开天辟地,搬山填海,”朱尚忠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唉,可惜呀,这些厉害的法术早就失传了,现在的玄云宗是黄鼠狼下耗子,一辈儿不如一辈儿了。” 眼见二毛多有失望,朱尚忠又宽慰道,“厉害的法术咱们是学不着了,剩下这些你凑合着学学吧,出人头地肯定是不行了,混口饭吃应该还是可以的。” “没人教,就咱们自己学呀?”二毛问道。 朱尚忠抬手东指,“他们明天就开始轮着教,也就是这些东西,你要跟着学吗?” “我不去,我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二毛说道。 “就是,他们也是些半吊子,”朱尚忠说话之间发现三月自屋里跑了出来,“你快进去看看咋回事儿,怎么这么大烟,狗都呛出来了。” 二毛进屋添了把火,其实屋里的烟也不是很大,三月出来是撒尿去了。 “八师兄,他们几个都会什么法术?”二毛又坐到了朱尚忠旁边。 “会个屁呀,”朱尚忠一脸鄙夷,“练土遁拱不出来,练穿墙卡墙里都他们干的,还有老七,你没发现他走道儿不利索吗?天天练那个点石成金,前些日子拿着变出来的金子出去骗人,没过完秤呢就变回去了,差点没让人打瘸了。” 二毛无言以对。 “我要下山一趟,你去不去?”朱尚忠问道。 “干嘛去?”二毛问道。 “买布,我真没裤子穿了。”朱尚忠说道。 “咱们都走了,晚饭谁做?”二毛问道。 “刚入门的那些人里有几个会做饭的,给个机会让他们表现表现。”朱尚忠说道。 “行,你等我一会儿。”二毛回屋添了把火,又带上了黄七沿途采挖的几棵药草。 这些药草朱尚忠并不全都认识,但当归他认得,“哎哟,这么大的当归,哪儿来的?” “我朋友挖的。”二毛说道,他此前曾经跟朱尚忠说过黄七认得药物。 “你那朋友哪儿去了,她长的着实好看,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朱尚忠问道。 二毛不明白朱尚忠为何有此一问,便歪头看他,没有接话。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对女人没兴趣。”朱尚忠说道。 “啊?”二毛骇然瞠目。 “啊个屁呀,你想啥呢,我对男人更没兴趣…...” 第四十二章 胆大妄为 二毛无言以对,只能讪笑着岔开了话题,“那你喜欢什么呀?” “当然是酒食钱币,”朱尚忠咧嘴笑道,“人活一世,不就为了口吃喝吗?” 二人自西厢往东走,恰好看到姞缜和几个仆从模样的人自东厢过来,他们都是上山给入选之人送行李的,此时入门的弟子已经安顿好了,他们自然也要离开了。 看见朱尚忠和二毛,姞缜随即放慢脚步,与同行之人拉开了距离,待众人走远,恰好朱尚忠和二毛走近,姞缜急忙迎了上去,冲二人拱手问好。 待二人回礼,姞缜拿出两袋铜币分赠二人,只道感谢他们两个先前为云裳投了赞成票,同时又拜托他们以后对云裳多加关照。 都说狗还不咬送礼的,朱尚忠见钱眼开,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忙不迭的接过了姞缜递来的钱袋,眼见二毛踌躇不接,又抓过另外一个钱袋塞到了二毛手里。 正事儿办完,姞缜也不废话,辞别二人,疾行下山。 朱尚忠得了钱币,心情大好,“哎呀,要是天天有这儿好事儿就好了,也不用天天,半年有这么一回也行啊。” 二毛没有接话,而是目送姞缜快速走远,姞缜的心思当真缜密,二人先前自山下说话时,朱尚忠就在远处看着,姞缜此番塞钱送礼,既能为云裳暗中铺路,亦可打消朱尚忠心中疑惑,掩饰二人本就认识的事实。 片刻过后,二人来到山下,此时原本热闹非常的广场已经变的很是冷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偌大的广场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辆马车,此外在东北方向还有一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在蹲着拔草。 去镇子要往东面走,二人恰好路过那个拔草的年轻人身边,二毛歪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年轻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双手也已经磨破流血。 二毛原本还想送那年轻人一点盘缠,见此情形立刻收起善心,径直自其身边走过,他虽然年轻,却一直跟着瘸子四处游荡,多见人情,多谙世故,这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只是在故意卖惨,并不是真的潦倒落魄,因为但凡干过农活儿的人,拔上几天草绝不至于将手指磨成这样儿。 实则不止山下这个卖惨的年轻人,山上刚刚收下的那十二个弟子,有一个算一个,无不是心怀鬼胎,各有所图。 由于时辰已经不早了,二人下山之后便一路疾行,即便如此,去到东面镇子时太阳也已经快落山了。 为了节省时间,二人分头行事,朱尚忠去买布,二毛去卖药材,想到朱尚忠的肚子里也没什么油水,二毛便买了些卤味肉食,路过酒肆时想到黄七喜欢喝酒,又买了两坛酒水一前一后的搭在肩上。 朱尚忠没买别的,只买了一匹麻布,布料在当下也很贵重,一匹布要五六个铜币,做套术士长袍需要九尺布,朱尚忠买这一匹不但能给二人都做一身新衣裳,剩下的还能给自己缝几条裤衩儿。 正事儿办完,二人急三火四的往回赶,回到山上已是入更时分,大殿里灯火通明,大师兄正拖腔拉调儿,一本正经的在大殿里向新入门的众人讲说玄云宗的历史渊源和各种门规。 二人自大殿门前走过,临近西厢,二毛让朱尚忠先将布匹送回房间,然后去他的房间一起吃饭,但朱尚忠却说反正得麻烦他帮忙缝纫,干脆直接将布匹送到他的房间。 二毛之所以有心岔开朱尚忠,只是怕黄七在自己房间里。眼见朱尚忠紧跟着自己,无奈之下他只能高声说话,倘若黄七真在他的屋里,听到说话声也能及时抽身闪躲。 朱尚忠住在西厢第一排中间区域,二毛住在西厢第三排最南面的房间,走到第二排的时候,二毛便知道黄七一定在屋里,因为房间里有亮光,他分明记得房间里没有灯烛,除非黄七带来了油灯或是蜡烛,不然房间里哪来的光亮。 “咦,怎么有亮儿,是不是你老婆找来了?”朱尚忠问道。 “她不是我老婆。”二毛急切解释。 虽然二毛感觉尴尬,但朱尚忠却没感觉有什么不妥,“你跟我说实话,她是不是没地方去?” 二毛点了点头。 “咱这儿倒是有的是房子,让她从这儿住也不是不行,但你可千万不能让大师兄他们见着她,不然这老婆是谁的还不一定呢。”朱尚忠善意叮嘱。 “她真不是我老婆。”二毛无奈解释。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那没用的了,”朱尚忠不耐摆手,“对了,我可好心提醒你,玄云宗虽然没什么规矩,却终究还是名门正派,你俩偷偷摸摸没人管,可千万别搞出孩子来。” 二毛面红耳赤,“八师兄,你都说了些什么呀?”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屋外,二毛伸手推门,正如二人猜想的那般,黄七真在房间里,原本是睡着的,听得开门声,朦胧睁眼,撑臂起身。 眼见朱尚忠也来了,黄七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在看到二毛好像并没有生气之后,黄七很快平静了下来,她先前见过朱尚忠,便起身冲其见礼。 “八师兄,她叫黄七。”二毛冲朱尚忠介绍。 朱尚忠爱屋及乌,对黄七颇为友善,热情的与她打招呼。 眼见二毛房间里没有碗筷,朱尚忠便放下布匹,转身出门,“你先歇会儿,我去拿些碗筷来。” “顺便切点咸菜来。”二毛说道。 待朱尚忠应声走远,二毛皱眉埋怨,“你怎么如此大意,我不在屋里你也敢来。” “怕什么,”黄七不以为然,“如果有生人靠近,三月会叫的,我自后窗跑了就是。” 黄七的大大咧咧二毛早就领教过了,也懒得再说她。 不多时,朱尚忠回返,带回了盘碟碗筷,二毛收拾妥当,转身冲黄七说道,“我不喝酒,你陪八师兄喝吧。” 黄七倒是爽朗答应,但朱尚忠却是感觉多有不妥。 见朱尚忠眉头大皱,二毛猜到他心中所想,“八师兄,我没骗你,她真不是我老婆。” 朱尚忠有些信了,“那你们怎么如此亲近,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二毛自然不能告诉朱尚忠黄七是个妖精,只能撒谎二人是自路上遇到的,黄七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女,危急关头曾经救过他,二人意气相投便结伴同行。 听得二毛言语,朱尚忠彻底信了,但他很不习惯与女人喝酒,坐下之后别别扭扭,多有尴尬。 不过几碗酒下肚,二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言谈逐渐轻松,气氛逐渐融洽。 二毛不喝酒,抓了把炒豆在吃,眼见炕边的两盏油灯样式怪异,便出言问道,“那两盏油灯你从哪儿弄来的?” “捡的。”黄七随口说道。 朱尚忠原本还没注意,听二毛这么一说,这才回头细看那两盏油灯,“咦,这两个油灯怎么这么眼熟?” “你可别乱拿人家的东西。”二毛瞅了黄七一眼。 “我想起来了,”朱尚忠抬头看向黄七,“你是不是从西山捡的?” “对呀。”黄七点头。 朱尚忠哭笑不得,“这是长明灯,你怎么把这玩意儿拿他房间来了?” 黄七不明所以,端碗喝酒,“什么是长明灯?” “就是死人用的灯,”朱尚忠抬手西指,“你啥时候跑到玄云宗的祖陵去了?” “今天下午,不过那里也没坟堆儿啊。”黄七一脸无辜。 “玄云宗历代宗主都是凿山为陵,不起坟头的,”朱尚忠转头看向二毛,“我不会看错,这两个就是长明灯,祖陵埋了九位宗主,类似的长明灯那里共有十八个。”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多有无奈,“你怎么什么都往回拿,明天赶紧送回去。” 黄七点头答应,转而继续与朱尚忠对酌。 起初朱尚忠还有些看不起黄七,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看走眼了,黄七的酒量比他大的多,他已经喝的面红耳赤了,黄七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过一个大老爷们被女人压一头也令他面子挂不住,好胜之心一起,免不得舍命陪君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很快二人就喝了个醉醺醺,黄七有个好处,酒后话不多,但朱尚忠不行,喝大了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只道玄云宗厉害的法术已经失传了,二毛在这儿待着也只是蹉跎时光,还不如赶紧走了,跟黄七一起闯荡江湖来的痛快。 黄七对玄云宗也并不是非常了解,听朱尚忠这般说,便好奇的询问玄云宗的法术是何时失传的,朱尚忠只道第五位宗主在世之时玄云宗还是如日中天,但是自第六位宗主开始,玄云宗的声誉和实力突然一落千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玄云宗的厉害法术应该就是自第五位宗主离世之后开始失传的。 “你说会不会是第五位宗主死的很突然,没来得及将重要的法术秘笈留下来?”黄七问道。 朱尚忠摇头,“应该不会,就算他死的很突然,入殓他的弟子门人也会将秘笈留下来。” “玄云宗如今的没落与法术的失传有直接关系,”黄七说道,“你说之前几位宗主的坟墓里会不会有法术秘笈的拓本?” 朱尚忠兴奋瞪眼,“哎哟,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那就好办了。”黄七坏笑。 “等等等等,你俩想干什么……” 第四十三章 玄门法术 见二毛一脸惶恐,黄七多有不屑,“我们只是在推敲真相,你紧张什么?” “推敲真相?你说‘那就好办了’是什么意思?”二毛追问。 “哈哈,别紧张,别紧张,我信口一说而已。”黄七敷衍糊弄。 朱尚忠见状急忙开口帮腔,“就是,你瞎紧张什么,我们又没说要去挖西山祖陵。” 朱尚忠是师兄,二毛能冲他说什么,只能盯着黄七郑重告诫,“咱们已经闯下大祸了,你可千万不能再祸害人家了。” 朱尚忠虽然醉了,却醉的不是很彻底,听得二毛言语,疑惑问道,“闯祸?你们闯了什么祸?” 二毛自然不能跟他说自己把宗主杀了,只能指着床边的油灯,“她把祖陵的长明灯都给偷来了,这还不是大祸?” “嘁,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朱尚忠不以为然,随即再端酒碗,“来,接着喝。” 正所谓言多必失,二毛刚才险些说漏了嘴,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朱尚忠和黄七接下来也没有再提及此事,不过二毛始终感觉二人推杯换盏之时眼神很不对劲儿,一个挤眉弄眼,一个讳莫如深。 二毛不会喝酒,也体会不到喝酒的人是什么感受,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喝酒的确可以快速拉近彼此的关系,一顿大酒喝下来,朱尚忠和黄七已经彻底熟络,二人性格也相近,一个大大咧咧,一个嘻嘻哈哈,一个叫嚷着要自西厢最后一排给对方收拾个住处,一个吆喝着要送灵物给对方提升灵气修为。 正聊的起劲儿,三月突然竖起耳朵开始吠叫,听到狗叫,二毛急忙起身出门,只见一道人影正自东面向此处走来。 “二毛,还没睡呀?”大师兄的声音。 “是大师兄啊,”二毛故意高声,“我还没睡,正跟八师兄在说话呢。” 大师兄闻声止步,“哦,老八在呀,那我就不进去了,你过来,我与你说几句话。” 二毛快步上前,躬身开口,“大师兄,什么事儿?” 大师兄带着二毛信步向东,与此同时低声说话,先是解释白日里并不是故意为难他,之后又感谢他在投票之时领会他的意图并支持他。 随后又说二毛跟那十二个后入门的弟子不同,二毛态度端正,目的单纯,接下来他要磨炼那十二个后入门弟子的心性,以此去伪存真,令动机不纯之人知难而退,最后又拿出手抄的本门秘笈,让二毛自学练习,不要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二毛虽然知道大师兄的友善并非真心,却也只能佯装不觉,连声道谢。 大师兄自认为成功拉拢了二毛,心满意足的去了。 二毛拿着那本手抄秘笈转身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发现朱尚忠东倒西歪的出来了。 “你把黄七灌醉了?”二毛上前搀扶。 “没有,大师兄把她吓跑了,”朱尚忠抬手拨开了二毛,“我没事儿,不用你管,你快回去睡吧。” 二毛点头应声。 朱尚忠走了几步,转身回头,“对了,他找你干啥?” “他知道白天咱俩支持了他,专门来感谢咱们。”二毛说道。 “嘿嘿,”朱尚忠心情大好,“这十几个人一入门,山上的形势就变了,好日子要来喽。” 目送朱尚忠摇摇晃晃的走远,二毛这才转身回到房间,黄七已经不在屋里了,后窗还是开着的,不问可知之前是跳窗跑的。 收拾好碗筷酒坛,二毛又拿出大师兄给的抄本和朱尚忠给的抄本简单比对了一下,发现两者区别不大,最大的不同是大师兄给的那本少了最后几页,连穿墙术和土遁都没有。 对于大师兄的藏私,二毛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他很清楚大师兄心术不正,品行不端。 这一觉二毛睡的很好,难得的平静和安稳。 次日清晨,二毛早早起身去了厨房,由于时辰太早,厨房一个人也没有,由于山上只有二十来个人,此番做饭只需要用小锅就行。 就在二毛劈柴生火之时,云裳等人先后起身赶去殿前广场,途经厨房时见到他,纷纷冲他见礼问好。 虽然二毛也是新来的,但此前他曾参与评审筛选,故此在这十几个人眼中,他是和另外八个师兄同等地位的。 卯时三刻,大师兄等人也起床去了殿前广场,大师兄倒是精神抖擞,其他几个师兄大多黑着脸,在此之前他们都是睡到自然醒的,而今新人一进门,大师兄为了端拿摆谱儿,连他们也一起练上了。 朱尚忠昨晚喝多了,一直没出门,将粥饭做好之后,二毛过去将朱尚忠叫了起来,二人一起将做好的粥饭抬到偏厅,此时下山晨跑的众人尚未回返。 一直等到辰时,众人才自山下回返。 二毛心细,敏锐的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众新人虽然佯装劳累,实则没有一个出汗的,这倒不是大师兄手下留情,而是这群人应该都有灵气修为,围着山跑上几圈儿对他们来说很是轻松。 吃过早饭,大师兄又带着众人清理广场上的杂草,朱尚忠无事可做,跑回去补觉去了,二毛亦回屋开始裁剪缝纫。 他真的很感谢瘸子,这些年瘸子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拿针时看着插针的那个纸卷儿,二毛又有了打开的冲动,这个纸卷儿是瘸子临别时交给他的,上面写的是瘸子的去处,这些年他和瘸子相依为命,分别这么久了,他真的很想念瘸子。 不过踌躇良久,最终他还是没有打开纸卷儿,因为他曾答应过瘸子,除非有朝一日自己晋身紫气,否则绝不打开这个纸卷儿,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紫气修为可谓遥遥无期,玄云宗的法术大多失传了,自己就算在玄云宗待上一辈子也没希望。 半天不到,二毛便给朱尚忠缝了两条裤衩儿,缝这个简单,缝衣裳麻烦,缝件术士长袍要好几天。 午后,二毛再度拿出玄云宗的法术秘籍逐页翻看,很快他便找出了规律,术士作法离不开三样东西,一是步法,又称禹步,相传是大禹当年创下的,禹步分为好多种,有天罡步,有地煞步,还有九宫步,五行步等等,不同的步法对应不同的法术,用错了步法,法术就不会起效。 第二个便是咒语,咒语有长有短,长的啰里啰嗦一大串,短的只有寥寥几个字,确切的说并没有固定的文字,有的只是不明其意的发音,以引魂咒为例,大师兄记的是‘嗡啰铮西哈,尼欧噶啷叭,’而朱尚忠记得则是“铜锣真响啊,一敲一咣当。” 第三个就是法器,法器五花八门,什么老虎爪子,狗骨头,粪坑里的石头,叫花子的破鞋,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不同的法术需要用到不同的法器。 此外,法器可以是现成的什么东西,也可以是使用特殊方法淬炼而成的,现成的东西叫法器,淬炼而成的叫法宝,法宝的威力比法器更大。 正看的云里雾里,恰好朱尚忠来到,二毛便向其请教为何咒语会有不同,朱尚忠只道大师兄抄的应该更准确,他之所以抄成这样儿,只是为了好记。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眉头大皱,“你不能只为了好记呀,你这么抄,法术也不好用啊。” “他抄的准,也没见他的法术好使过。”朱尚忠不以为然。 二毛无奈叹气,再换话题,“法器可以找,这个法宝是怎么炼的?” “我不知道,”朱尚忠摇头,“连宗主都不会炼,我只知道二师叔那里有件法宝,好像是老辈儿传下来的,那个是真好使,用上了就能隐身,他们当年去玄坤宗偷东西用的就是那玩意儿……” 第四十四章 西山祖陵 朱尚忠提到二师叔,二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两位师叔成天在山洞里炼丹,他们到底能不能炼成?” “怎样才算炼成?”朱尚忠说话之间发现放在床边的两条裤衩,急忙上前拿起端详,“哎哟,你还真会缝衣服呀。” “就是他们能不能炼出有用的丹药?”二毛追问。 “丹药肯定能炼出来,但有用没用就不知道了,”朱尚忠随口说道,“因为炼丹本来就不是咱们玄云宗的长处。” 听出了朱尚忠的话外之音,二毛好奇追问,“炼丹是哪一宗的长处?” “玄离宗,”朱尚忠说道,“玄离宗擅长御火,他们能炼出很好的丹药。” “他们炼制的丹药吃了能长生不老?”二毛又问。 “好像不能,”朱尚忠摇头,“不过他们炼制的丹药能补充灵气,提升修为。” 见二毛面露神往,朱尚忠一盆凉水泼了过来,“玄离宗的丹药很金贵,有钱也买不到,你就别惦记了。” “哦。”二毛多有失望。 见二毛多有沮丧,朱尚忠便随口宽慰,“就算有足够的灵物药草,他们也炼不出多少丹药,而且他们炼的丹药以补充灵气的居多,能提升修为的很少,炼一百颗丹药也不见得有一颗能提升修为。再说了,吃丹药提升修为属于取巧,就算提升了修为,也比练气得来的修为要弱上不少,还是老老实实的吐纳练气才是正道儿。”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便拿过床头的那本秘笈,快速翻到中间部分递给二毛,“这是咱们玄云宗的练气法门,你照着练,你这么聪明,要是肯下苦功的话,到老怎么也能得个深红灵气。” 二毛伸手接过,无精打采的随手翻看,看来玄云宗是真的来错了,不但法术没个像样的法术,练气心法也是稀松平常,来时的一腔热血和满心幻想,此时已然变成了莫名的沮丧和无尽的失望。 “你慢慢看,我去给黄七收拾个住处。”朱尚忠拿起床边的两盏长明灯转身离开。 这些练气法门二毛昨晚就看到了,朱尚忠和大师兄誊抄的倒是没什么出入,而且吐纳的方法和行气的法门也都是完整的,并没有像法术那样失传,但朱尚忠先前那番话彻底泄了他的气,练一辈子才得个深红灵气,与瘸子所说的紫气差着十万八千里。 耐着性子看了一阵儿,二毛收起秘笈走出了房门,他原本想去后面给朱尚忠帮忙,出门之后却看到云裳等人正在清理广场上的杂草,大师兄是故意折腾他们,大热天的就让他们在烈日下蒸腾暴晒。 想到姞缜之前的嘱托,二毛便拎着水桶自水井里打了一桶凉水送给众人解渴,大师兄等人都在大殿里喝茶,见到二毛的举动也没有理会阻止。 这十二个新入门的弟子皆非贫苦出身,此时已被大师兄折腾的叫苦不迭,眼见二毛前来送水,无不感激非常,连声道谢。 趁众人喝水之际,二毛偷偷拿出半包炒豆子递给云裳,“这个给你吃。” “什么?”云裳皱眉。 “炒豆子,”二毛低声说道,“山上的饭食很粗陋,你肯定吃不饱。” “我不吃这个,”云裳说道,“你去给我买些桂花糕和蜜糖来,还有皂角,也给我带回一些。” “好,我尽快哈,你别着急。”二毛点头答应,他知道云裳的身份,对于云裳的傲慢也并不生气,毕竟他拿了姞缜的钱,答应姞缜要照顾云裳。 除了云裳,这十二个人中还有一个女弟子,就在二毛和云裳说话之时,那个名为褒伈的女弟子突然开口,“九师兄,你在给云裳什么呀?” 褒伈的声音很大,不但广场上的众人都听到了,连大殿里的大师兄等人也听到了。 想要惹一个男人讨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吃醋,褒伈此举为的就是让大师兄讨厌云裳和二毛,不过她的目的明显没有达到,因为二毛还没成人,在大师兄看来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二毛知道褒伈用心险恶,却并未点破,待众人喝过水,便拎着水桶转身离开。 送回水桶,二毛去了西厢最后一排,却发现朱尚忠并不在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收拾的迹象。之后又去朱尚忠的住处寻找,发现门也是关着的。 正疑惑朱尚忠去了哪里,突然想到朱尚忠出门时拿走了黄七昨天带回的那两盏长明灯,一股强烈的不祥随即浮上心头,这俩家伙昨晚就打起了西山祖陵的主意,被他阻止之后亦是贼心不死,不时挤眉弄眼。 昨晚大师兄突然过来,他出去应付,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二人都说了什么,搞不好二人已经暗中约定,要去西山挖坟掘墓。 想到此处,二毛瞬时惊出一身冷汗,他虽然不怎么喜欢玄云宗,却也不能胡作非为,毕竟自己是芈天罡介绍来的,日后传扬出去芈天罡举荐的人又杀宗主又掘祖陵,芈天罡的老脸往哪儿搁,自己日后又如何见人。 二毛并不知道祖陵在哪儿,但西厢最后一排有一条通往西山的小路,朱尚忠先前也是往西走的,于是二毛便沿着山路疾行进山。 这条路平日里应该很少有人走,道路两旁的树枝有不少都斜到了路上,没走多远二毛便发现了被折断的树枝,断茬很新,说明不久之前有人自这条路上走过。 担心自己去晚了,二人会对祖陵下手,二毛便改疾行为快跑,一口气跑出十几里,累的满头大汗,终于找到了位于一片悬崖下方的玄云宗祖陵。 他猜的没错,朱尚忠和黄七的确在这里,玄云宗的祖陵是凿山为陵,正北的崖壁下有九处石窟,石窟的入口都被厚重的石门封住了,这些石窟无疑就是玄云宗历代宗主的长眠之地,石壁前面是一处青石铺就的平坦区域,由西向东摆放了九座高大的香炉,此时朱尚忠和黄七正倚着其中一座香炉对着北面的洞窟指指点点。 发现二毛到来,二人多有惊讶,朱尚忠尴尬讪笑,“你怎么来了?” “我就知道你俩没安好心,”二毛正色说道,“听我一句劝,千万别乱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们也只是来看看,没想干别的。”黄七笑道。 二毛自然不信,“不想干什么,你们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说了只是看看。”黄七说道。 二毛皱眉瞅了黄七一眼,他也知道黄七打祖陵的主意是为了他,但这事儿真的不能干,要是真的挖了祖陵,那可真是欺师灭祖全都占了。 知道自己只是劝阻很难让二人打消念头,二毛便换了个法子,“你们想过没有,祖陵里有秘笈的可能性很小,玄云宗法术失传多年,如果祖陵里真有法术秘笈,咱们之前的那些宗主门人早就打开祖陵加以寻找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动过这个念头?”朱尚忠随口问道。 “这还不简单,”二毛说道,“如果他们有这个念头,这些祖陵不可能安然无恙。” “他们可能只是打不开而已,”朱尚忠抬手北指,“刚才我们已经看过了,这些石门又厚又重,至少也有五尺厚,怕是得有上万斤。” 二毛说道,“他们打不开,你们肯定也打不开,所以你们就别惦记了。” 朱尚忠闻言多有沮丧,黄七亦是一脸失落。 二毛无意之中杀了现任宗主,心中多有愧疚,此番来到祖陵,便走到历代宗主的石窟前逐一拜过,暗自心道自己不是故意为之,还望历代宗主莫要迁怒怪罪。 逐一拜过之后,二毛突然发现一个细节,随即又仔细察看各处石窟。 “你在看什么?”朱尚忠问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后面这几位宗主的石门与前面那些宗主的石门不太一样。”二毛随口说道。 “哪儿不一样?”朱尚忠追问。 二毛说道,“后面这五位宗主的石门有雕凿痕迹,而前面四位宗主的石门浑然天成,看不到一点凿刻的痕迹。” 朱尚忠上前察看,端详过后出言说道,“我知道为啥了,咱玄云宗擅长的就是土系法术,前面四位宗主的坟墓可能是他们生前用法术开凿出来的,后来玄云宗厉害的法术失传了,他们没办法用法术开凿坟墓了,就只能用凿子凿。” “有道理,”二毛点头,“不过你昨天曾经说过,玄云宗的法术是从第六代开始失传的,但你发现没有,这第五代宗主的石窟也是人工开凿的。” 朱尚忠有点绕不过来了,“你直接说啥意思吧。” “我的意思是第五代宗主很可能是遭遇了意外,她没来得及将本宗的法术传下来。”二毛说道。 “她?”朱尚忠皱眉。 “对,她,”二毛点头,“你不会不知道玄云宗第五代宗主是个女人吧?” “还真没人跟我说过,你是咋知道的?”朱尚忠不解。 二毛转身指着石窟前的香炉,“只有女人才用四足香炉,男人都用三足。” “哦,”朱尚忠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中间这个就应该与左右那四个不一样呢。” “其实我还发现一个问题,这里很可能还有一座……” 二毛话没说完,玄云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第四十五章 集合之期 突如其来的巨响令三人急转回头,只见玄云宗所在山头浓烟滚滚,尘土飞扬。 “怎么了这是?”黄七多有疑惑。 二毛眉头紧锁,“会不会是朝廷对我们下手了?” “嘁,”朱尚忠鄙夷摆手,“不知道就别瞎猜。” 见朱尚忠言语之中多有镇定,二人不明所以,同时转头看他。 朱尚忠随口解释,“他俩不是喜欢炼丹吗,也不知是不会配药还是火候拿捏不好,炼丹的炉子隔三差五就炸一回。” “丹炉炸裂能有这么大威力?”二毛抬手东指,“这怎么搞的飞沙走石的?” 朱尚忠摇头,“之前他俩也没搞出这么大动静,顶多炸个灰头土脸,皮开肉绽。这回连山洞都炸开了,我估计这俩老东西是够呛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看看哪。”二毛转身疾行。 朱尚忠和黄七快步跟了上来。 二毛虽然从未见过那两个老术士,却免不得兔死狐悲,玄云宗当真是流年不利,宗主刚刚横死在外,没过几天仅剩的两个前辈又被炸死了,玄云宗本来就没落,而今更是彻底完蛋了,三个前辈一死,只剩下一群小崽子了。 十几里山路,等二人赶回去时早已尘埃落定,云裳等人正在清理散落在山腰各处的碎石,不但广场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儿,连大殿的屋顶都被巨大的落石砸出了几个大洞。 问过众人,这才知道老三姬淳被直接炸死了,老二王顺之被炸飞了一条腿,此时已经被大师兄等人抬了下来,正在东厢紧急救治。 “我去看看。”朱尚忠快步向东。 “我也去。”二毛跟随在后。 “你就别去了,他又不认识你。”朱尚忠摆手。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驻足止步,就先前那地动山摇,飞沙走石的架势,能活下一个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二毛也没有往别处去,而是留在广场与云裳等人一同清理附近的落石,没过多久朱尚忠便行色匆匆的走了出来。 “八师兄,二师叔怎么样?”二毛问道。 朱尚忠行色匆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过血一直止不住,我得下山买药,不跟你说了。” 想到云裳此前曾让自己采买东西,二毛急忙拦下了朱尚忠,“还是我去吧。” “也行,快去快回哈,等着用呢。”朱尚忠将药方递给了二毛。 二毛接过药方快跑下山,刚到山脚黄七便自一旁的树林里蹿了出来,“你干什么去?” “买药去。”二毛并不停步。 黄七从容的跟在二毛身旁,先是询问了具体情况,随后又拿过药方看了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写了个方子。”二毛回答。 “念给我听。”黄七说道。 待二毛照着药方读完,黄七疑惑皱眉,“这药方谁开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大师兄吧。”二毛随口说道。 “他没安好心。”黄七正色说道。 “什么意思?”二毛疾行快走,气喘吁吁。 黄七说道,“药方上有味白及,这味药虽然能止血,却与其他几味药相冲,要是按照这个方子熬药,那个老头儿肯定活不过今晚。” “真的假的?”二毛皱眉回头。 “真的,”黄七点头,“如果你想救他,我就去山里找几棵仙鹤草,替下这味白及。” “仙鹤草能救他?”二毛问道。 “仙鹤草敛伤止血,解毒补虚,最是对症。”黄七说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二毛急切催促。 “好,”黄七点头,“最多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二毛应了一声,快跑向东。 半个时辰不到,二毛便大汗淋漓的跑了回来,此时黄七已在路旁等候多时,手里拿着一株开着黄色小花的草药。 二毛顾不得与黄七多说,带着药草快跑上山。 他不太会煎药,就由朱尚忠动手,黄七带回的那株仙鹤草也投入熬药的瓦罐儿。 此时云裳并没有与其他人待在一起,而是在水井旁边洗脸,二毛拎着木桶过去打水,趁机将买来的点心和蜜糖以及皂角偷偷塞给了她。 见二毛为了给自己买东西累的大汗淋漓,云裳略有动容,“我不会让你白忙,待得此间事了,我会提携提携你。” 二毛闻言急忙连声道谢,他知道云裳的身份,也知道她父亲的手段和能力,自己在玄云宗也学不到什么本事,日后若是能跟着巫师学习巫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二毛拎着水桶回到厨房,帮着朱尚忠熬好药汤,待朱尚忠将熬好的药汤端走,二毛将药渣里的仙鹤草挑了出来,他此前去镇上也买了白及,只是煎药时没放进去而已。 将仙鹤草挑出来之后,他又将泡好的白及放了进去,他之所以有此一举有两个目的,一是他对黄七的医术不是非常信任,毕竟这家伙此前曾经将自己补的鼻血横流,万一加了仙鹤草治死了二师叔,大师兄等人肯定会检查药渣,一旦发现了仙鹤草,自己就得背黑锅。 另外一个目的则是为了试探大师兄,他怀疑大师兄是故意写错药方的,为的就是将二师叔治死,以后玄云宗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朱尚忠先前曾经说过,二师叔有件能够隐身的法宝,大师兄也可能想弄死二师叔,霸占那件法宝。 晚饭过后,众人聚集在偏殿为死去的三师叔守灵,二毛不愿看那残缺不全的尸体,便接下了去山下买棺材的差事,众人只是让他去买,却又不给他钱。 二毛也不计较,跑到镇上定了口上好的棺材,又买了些出殡所需的杂物,待得回到山上已是三更时分。 一夜无话,次日早起,二毛照例去厨房做饭,就在他低头生火之时,大师兄自外面走了进来。 见他来到,二毛急忙起身问好,随后又询问二师叔的伤势,大师兄只道二师叔已经转危为安,保住了性命。 大师兄此番前来,打的幌子是叮嘱他为二师叔做些精细的饮食,但交代完之后却并没有急于离去,而是看似随意的询问昨天是不是他抓的药,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大师兄又向其索要昨天的药方,只道接下来还要再用。 到得这时,二毛已经确认大师兄想要谋害二师叔,自然不会将罪证还给他,“哎呀,刚才引火烧掉了。” 由于二毛早有准备,应对之时没有丝毫迟疑,大师兄便没有多想,随即拿起昨天煎药的陶罐走了出去,“以后药罐用完记得及时冲洗,以免残留药性,影响日后使用。” 二毛连声答应。 待大师兄离开,二毛暗暗松了口气,此前他只知道大师兄心术不正,却没想到他竟然坏到这般地步,竟然想要谋害二师叔。虽然宗主死在自己手里,但他当日纯属无心,大师兄此举可比他要卑劣的多了,不折不扣的凶残恶毒,蓄意谋害。 由于三师叔属于枉死,便不能按照惯例停尸三日,温度这么高,别说停三天了,就是停两天也腐坏发臭了,故此棺材一送到,大师兄立刻招呼众人将其入殓出殡,宗主之外的弟子都埋在东山,并不与历代宗主埋在一起。 二毛要为众人做饭,并不需要哭哭啼啼的跟着出殡,就在他煮好米粥,自门口洗菜之时,一个武人打扮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大殿前的广场上。 玄云宗的宫殿房舍本就破旧,经过昨天漫天碎石的一通打砸,此时更是一片狼藉,年轻男子站在广场上皱眉四顾,眉宇之间多有错愕惊诧。 此时山上的众人都出殡去了,只剩下做饭的二毛,年轻男子发现厨房门口的二毛,便快步向他走来。 待得对方走近,二毛惊讶的发现来人他竟然认识,当日与芈问君同行的还有两人,那个被称为大师兄的人多有傲慢刻薄,还有一个被称为二师兄的较为和善,来人正是后者。 “小兄弟,玄云宗的人都哪儿去了?”来人率先开口。 见对方没有认出自己,二毛主动自我介绍,“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就是捡到龙角的那个人哪。” “哎哟,”来人回想起来,“你是那个修马蹄的小铁匠?” “对对对,是我。”二毛连连点头。 “你怎么跑到玄云宗当起伙夫来了?”当日芈问君安排二毛时他并不在场。 “是那个美女姐姐把我引荐到这里来的。”二毛说道。 “哦,玄云宗的人都去哪儿了?”来人手指四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毛意简言赅,将前因后果简略说了。 听得二毛言语,来人长长叹气,“生死有命,节哀顺变。” 二毛躬身道谢,转而出言问道,“大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是来送令牌的,”年轻男子自怀中掏出几枚掌心大小的令牌,“主事之人既然不在,就由你转交吧。” 二毛伸手接过,只见令牌共有四枚,两白两红,白牌正面刻有阐字,反面分别为三十五和三十六,红牌正面刻有道字,反面亦是三十五和三十六。 二毛打量令牌之时,年轻男子出言说道,“烦劳你转告你们宗主,让他挑选两名品行纯良之人授予道牌,再选两名悟性高绝之人授予阐牌,于年关之前赶往归元派集合。” “好,我记住了。”二毛正色点头,“大哥,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不用客气,我叫裴一帆,”年轻男子说道,“你既然入了玄云宗,咱们便是同辈,你以后喊我师兄就好。” 二毛点头应是。 裴一帆再度叮嘱,“选出的四位弟子一定要在年关之前赶去归元派,随后还要分别去往别处,可不能迟误耽搁……” 第四十六章 四枚令牌 “师兄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二毛说到此处话锋一转,“不过宗主已经下山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万一年前不回来,那就真的耽误事儿了。” 听得二毛言语,裴一帆皱眉摇头,“啧,玄云宗怎么回事儿?耕种不出力,吃饭还拖拉。” 二毛尴尬讪笑,无言以对。 裴一帆想了想,出言说道,“山上不是还有个二师叔吗,你们宗主不在,就由他定夺吧。” 二毛点头应是。 “好了,你忙吧,我走了。”裴一帆转身欲行。 二毛见状急忙伸手拉住了他,“师兄,锅里煮了粥,你远道而来,总不能饿着肚子下山,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盛碗粥饭给你。” 裴一帆本想拒绝,耐不住二毛殷切挽留,无奈之下只能随他走进了厨房。 二毛为裴一帆盛好粥饭,又切了咸菜,厨房里还有一坛腐乳,他也夹出两块儿放到桌上。 眼见饭食太过粗陋,不是待客之道,二毛突然想到自己屋里还有点东西,于是疾行快跑,回到屋里取回半包炒豆子和一块儿熏肉,倒切装盘,用以待客。 虽然桌上的饭食依旧寒酸,裴一帆却真切感受到了二毛的一片心意和对自己的礼敬和尊重,“二毛啊,小师妹当日怎么把你给介绍到这儿来了?” 二毛尴尬开口,“师姐说别的门派弟子众多,我就算去了也不受重视,玄云宗人少,我来了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唉,瞎搞,”裴一帆端碗吃饭,“人少有人少的原因,据我所知玄云宗的大部分法术都已经失传了,你来这里学不到什么东西的。” 二毛无言以对,沮丧低头。 裴一帆略做沉吟之后再度开口,“你不但会打铁戗磨,还会煮饭做菜?” “嗯,”二毛点头,“我从小就会。” 裴一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快速吃完米粥放下了碗筷。 见裴一帆吃完,二毛急忙端来热水,给他漱口。 裴一帆接过水碗喝了一口,转而放下水碗出言说道,“不能把你留在这里,不然你就废了,但你既然已经来了,也不方便再将你举荐到别的门派。” 不等二毛接话,裴一帆再度说道,“这样吧,明年正月十五之前你赶到玄坤宗,届时我也会在那里,你去寻我,我给你安排个打杂的差事。” “玄坤宗不都是女人吗?我去合适吗?”二毛随口问道。 “不要多问,去了你就知道了,”裴一帆正色说道,“也不要对他们详说,玄云宗若是问起,你就说盟主调你回去公干。” “哦,好。”二毛点头。 裴一帆拍了拍二毛的肩膀,抓起搁在桌上的长剑转身出门。 二毛出门相送,他本想送到山下,奈何裴一帆注意到灶下有火,担心糊锅没走多远便将他赶了回去。 回到厨房,二毛快速收起桌上的碗筷,粥饭咸菜也就罢了,腐乳是金贵东西,除了大师兄等人,别人是不能随便吃的。 一通忙碌过后,二毛坐在门旁出神发愣,此前他曾为那个名为董贺的禁卫将军传话,由此得知了关于神石天书的一些细节,裴一帆这次过来只为通知盟下门派前去参悟神石天书,裴一帆先前曾经说过入选弟子年关之前一定要赶到归元派,之后还要去往别处,由此可见那两块神石并不在归元派,十八玄宗和三十六武门的入选弟子只是自归元派集合,然后还要分头赶往两块神石所在区域。 裴一帆之所以让他于正月十五之前赶到玄坤宗,最大的可能就是其中一块神石就在玄坤宗附近,自归元派集合的那些弟子有一半要赶去玄坤宗。裴一帆也是一片好心,把他调过去伺候这些人的饮食,这些参悟神石天书的弟子随便指点他几句就够他受用终生的了。 他之所以确定其中一块神石就在玄坤宗附近并不是胡乱猜测,除了裴一帆将自己调去那里,还有另外两个依据,一是当日禁卫将军董贺正是在梁州探听到了关于神石天书的消息,而梁州除了玄云宗,就只有玄坤宗。还有就是九州盟封印神灵的当晚,他曾看到天上落下两颗耀眼的流星,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红星消失于正北,白星陨落于西南,而西南正是梁州地界。 裴一帆留下的四面令牌为两白两红,白色令牌刻的是阐字,由此可知玄坤宗找到的那块神石就是碑头上有阐字的那块白色神石。 此时这四块令牌都在自己手里,二毛开始犯愁如何处置这四块令牌,思前想后还是不敢擅自做主,因为这事儿捂不住,迟早会传扬出去,届时自己就是越俎代庖,徇私舞弊。 可是如果将这四块令牌都交给大师兄,他也不放心,因为大师兄心术不正,如果让大师兄分配,大师兄肯定会将它们分赠给与自己关系好的那些人,什么品行心智,全然不在大师兄考虑之列。 思虑良久,二毛最终还是决定将令牌送给二师叔,实则他并不确定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按照裴一帆的交代办,错了也不错。 想到此处,便起身走向灶台,想要盛点儿粥饭一起给二师叔送过去,但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因为大师兄曾经交代过,二师叔的饭菜只能由他去送。 迟疑过后,二毛最终还是没有端饭,只是拿了令牌往北走去,二师叔养伤的地方也在东厢,同在第一排。 就在二毛思虑稍后见了二师叔应该说些什么之时,却惊讶的发现二师叔的房门是开着的,但他分明记得先前路过这里时房门是关着的。 就在他探头向屋里张望之际,一个麻杆儿似的消瘦老者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由于对方出现的极为突然,二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闪躲。 待得回过神来,二毛这才注意到对方脸上有伤,所穿的中衣也多有血迹,而着地的也只有一条左腿。 看清这些,二毛立刻猜到此人便是一直不曾谋面的二师叔王顺之,急忙躬身行礼,“二师叔好,我是刚上山的弟子,我叫李二毛。” “嗯,”二师叔面无表情,缓缓伸手,“给我吧。” 二毛闻言急忙将四面令牌双手呈上。 二师叔抓起令牌,扶着门边跳回屋里。 二毛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将其搀到了床边。 “不要告诉他们我曾下地出门。”二师叔阴声说道。 二毛点头应是,转而低声说道,“师叔,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让您知道。” “什么?”二师叔问道。 二毛自怀中取出偷藏的药方,“这是大师兄昨天开的药方…...” 不等二毛说完,二师叔便打断了他的话,“烧了吧,我昨天是醒着的,他写了什么我知道。” 二毛愕然点头,愣了许久方才退出关门。 “你做的很好。”屋里传来了二师叔的声音。 虽然受到了二师叔的表扬,二毛却并无半点欢喜,反倒遍体生寒,他本以为老二老三都是不务正业的蠢人,殊不知二人不务正业是真,却并不愚蠢,听二师叔的话外之音,他已然知道大师兄想要谋害他,却佯装不觉而不点破。 此外,先前裴一帆与他说话之时,二师叔一直使用法宝自远处隐身偷看,二人自厨房里说了什么二师叔肯定不知道,但裴一帆将令牌交给他时说了什么,二师叔肯定都听到了,也亏得自己没有自作聪明,截留令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厨房,二毛急忙将那张药方投入灶下,此前他只感觉玄云宗没落散乱,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玄云宗不但没落散乱,还危机四伏。 不等忐忑的心情彻底平复,大师兄便带着送殡的队伍回来了,好在他们并没有立刻催饭,而是率先收拾先前停尸的灵堂。 二毛趁机稳住心神,快速思虑之后决定将此事告诉大师兄和云裳,倒不是他两面三刀,而是这件事情同样捂不住,眼下如果不说,日后免不得受大师兄和云裳埋怨。 想到此处,便去往偏殿,大师兄虽坏却不笨,只见二毛自门外张望,便猜到他有话要与自己说,于是便起身离座,独自出门。 二毛自然不会告诉大师兄二师叔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计,只将裴一帆前来送令牌一事意简言赅的说与他知道。 大师兄听后眉头微皱,“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哦。”二毛应声。 见二毛态度不明,含糊其辞,大师兄猜到他心中所想,无奈改口,“除了老八,别告诉别人。” “好。”二毛点头。 收拾完灵堂,众人开始吃饭,饭后二毛找了个机会,又将此事告诉了云裳。 云裳听罢,亦对他的通风报信儿多有赞赏。 二毛处置巧妙,处处落好,能做到这一点固然是因为他机智聪明,但同时也离不开瘸子多年的言传身教,瘸子最讨厌宁折不弯的假清高,亦讨厌苦大仇深的假深沉,在瘸子看来只有笑脸迎人才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朱尚忠上午忙着出殡累得够呛,吃过午饭就回房睡了,二毛没寻到与他说话的机会,便端着剩下的粥饭回去喂狗。 午后无事,二毛便留在房间翻看秘笈,黄七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一天也没露面。 次日,黄七依旧没有出现,询问朱尚忠,也不知道黄七做什么去了…… 第四十七章 同谋共犯 接连两天不见黄七,二毛有些慌了,这家伙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虽然紧张牵挂,二毛也只能干等,因为黄七当日是跟着自己来到这里的,在这附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就算想找也不知道往哪儿去。 不过很快二毛就发现朱尚忠很可能知道黄七去了哪里,因为朱尚忠闲暇之余一直在西厢最后一排给黄七收拾屋子,为了掩人耳目,屋子不开正门,屋前的杂草也不清理,朱尚忠每次进出都是跳窗,西厢最后一排的屋后就是树林,自树林跳窗进屋的确比绕到屋前走正门更加隐蔽。 再次见到朱尚忠灰头土脸的自西面过来,二毛终于忍不住拦住了他,“八师兄,你跟我说实话,黄七究竟干什么去了?” “我不知道啊。”朱尚忠一脸茫然。 “别骗我了,你肯定知道。”二毛说道。 “我真不知道。”朱尚忠迈步想走。 二毛急忙伸手拉住了他,“你既然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还要给她收拾住处?” 朱尚忠说道,“我真不知道她干啥去了,但她迟早会回来的嘛。”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回来?”二毛追问。 “她除了你又不认识别人,不回来还能去哪儿,”朱尚忠拔开二毛,“别啰嗦了,我冲个凉去。” 二毛没有继续纠缠朱尚忠,朱尚忠虽然长了一脸憨厚相,却并不木讷老实,经过刚才的询问,他几乎可以确定朱尚忠知道黄七去了哪里,哪怕不知道黄七去了哪里,至少也知道黄七干什么去了。 他只是担心黄七会发生意外,确定她是主动离开,也就不再紧张,反正早晚都会回来,随她去吧。 大师兄正愁想不出新鲜花样儿折腾刚入门的这些人,先前的丹炉爆炸将山顶炸的一塌糊涂,这让大师兄找到了折磨众人的理由和借口,天天带着众人上山搬石头,累的众人叫苦不迭。 第四天午后,二毛正在屋里翻阅手抄秘笈,突然发现跑出去解手的三月正在转头北望,看其神情是想吠叫的,不过观望片刻却并没有叫出声来,而是摇着尾巴跑了回来。 二毛与三月朝夕相处,对它多有了解,三月刚才的神情说明它看到了熟人。 想到此处,二毛便起身出门,他住在第三排最南侧的屋子,北面的那些屋子都无人居住。 四顾无人,二毛又去到屋后,恰好看到朱尚忠穿过第四排北侧房间的外墙向西走去。 起初二毛只当朱尚忠还要去最后一排给黄七收拾房间,但转念一想,发现不对,此前朱尚忠去最后一排走的都是南边,此番却一反常态的走北面,唯一的解释就是想要避开他。 想到此处,二毛蹑手蹑脚的去到最后一排,探头张望,只见朱尚忠正走过厢房,鬼鬼祟祟的钻进了屋后树林。 见此情形,二毛心中有数了,这俩家伙肯定又在打西山祖陵的主意。 由于已经猜到了朱尚忠的去处,二毛便没有跟踪尾随,而是回屋收拾了一下,随后才背起藤筐走进了树林。 通往祖陵的山路二毛先前曾经走过,上次便发现两旁的树林里有不少菌子,此番背了藤筐出来可以顺便儿捡些草菇松菌回去吃,若是大师兄等人问起,自己也有个合理的解释。 蘑菇分为很多种,二毛也并不全部认得,沿途他也只挑自己认得的捡,不认得的一概忽视,因为很多蘑菇都是有毒的,小时候他就误食过一次,不但上吐下泻,还听到磨刀石和打铁炉跟自己说话。 待得去到祖陵附近,果然看到了朱尚忠和黄七,此时二人正站在石壁前的空地上交谈说话,黄七手里握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另外一端拴着一只贼眉鼠眼的动物,此物足有家猪大小,趾爪锋利,身上布满了巴掌大小的鳞片。 起初二毛只当这东西是只穿山甲,但穿山甲他此前曾经见过,不比兔子大多少,而黄七牵着的那只比家猪都大,穿山甲长不了这么大。 不过定睛细看,好家伙,还真是一只穿山甲,他之所以断定此物是穿山甲不是通过那东西的体态和样貌,而是那只动物的背上还背着一只穿山甲幼崽,即便是幼崽,也比寻常穿山甲要大上许多。 到得这时,二毛终于知道黄七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她自西荒长大,对西荒的动物草木多有了解,抓了这只异种穿山甲回来,无疑是想挖开历代宗主的墓室。 二毛误杀了玄云宗现任宗主,一直对玄云宗多有愧疚,眼见二人又想挖坟掘墓,破坏祖陵,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二人胡作非为。 正准备现身阻止,却又生生忍住,因为他突然想到黄七有此一举,自然是为了帮他寻找玄云宗失传的法术秘笈,而朱尚忠之所以极力赞同,也是为了寻找玄云宗失传的法术秘笈,说白了就是为了他自己。 目前他与朱尚忠的处境是一样的,但他年后就要赶去玄坤宗伺候那些参悟神石天书的各派弟子,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以后是有机会接触到厉害法术的,但朱尚忠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果不拿到本宗的法术秘笈,他将永无出头之日。 自己不要法术秘笈没什么问题,但自己不要也不让别人要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纠结良久,二毛最终决定佯装不知,袖手旁观,如此一来即便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自己也不是同谋共犯,顶多算是个知情不报的目击者。 想到此处,二毛便缓慢退后,来到高处远眺观望,眺望祖陵的同时,他不时还会向东张望,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得立刻通知二人赶快逃跑。 看这架势,黄七也是刚回来,此时正在吃朱尚忠给她带来的干粮,一边吃一边与朱尚忠比划交谈,不过由于距离太远,他也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 一通比划过后,黄七带着那只巨大的穿山甲绕行山西,来到石壁上方。 朱尚忠留在原地,待黄七去到崖顶,二人立刻开始比对方位和距离。 二毛站在高处,看的真切,根据二人所在的位置来看,他们是想冲西侧第四个陵墓下手。 确定了位置,黄七随即将那只幼崽自穿山甲的背上拽了下来,扔给了自石壁下方仰臂等待的朱尚忠。 幼崽突然离开母亲本就惊慌害怕,悬空之后更加恐慌,不等朱尚忠接住抓牢,便回头给了朱尚忠一口,朱尚忠吃痛,本能松手,幼崽落地,摔的叽哇乱叫。 二毛先前只是见过穿山甲,从没听过它的叫声,此番是头一次听到,令他没想到的是穿山甲的叫声竟然酷似婴儿啼哭,凄厉悲伤,煞是瘆人。 崖壁上方的穿山甲听到幼崽的叫声,护子心切,立刻变得急切狂躁,奈何几次循声前冲,都被黄七奋力拉住。 二毛虽然没有亲身参与,却知道二人想做什么,为了不破坏墓门,他们想要自墓顶向下挖,黄七之所以奋力拉拽穿山甲,乃是希望穿山甲在前冲无果之后改为向下挖掘,抄近路去寻找自己的幼崽。 二人的计划看似周详可行,奈何穿山甲并不听话,屡屡发力前冲,并不下挖掘土,由于穿山甲身形巨大,黄七拉拽的很是吃力。 反观崖壁下方的朱尚忠也不好过,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别看穿山甲平日里性情温顺,在遭遇危险之后也会发狠咬人,只这片刻工夫,朱尚忠已经被咬了好几口。 眼见崖顶的穿山甲焦急冲突,崖下的幼崽恐惧尖叫,二毛于心不忍,急忙现身阻止,“快住手,别再折腾它们了。” “你怎么来了?”朱尚忠错愕瞠目。 二毛没有接话,而是双手抓住幼崽的胸腹,向西疾行快走,待得离开崖壁区域,又冲黄七高喊,“松开绳子。” “松开它就跑了。”黄七说道。 “我让你松开!”二毛加重了语气。 眼见二毛真的生气了,黄七只能松开了绳索,那穿山甲重获自由,循声而来,母子团聚。 目送穿山甲背着幼崽消失不见,二毛转身回头,“你们瞎搞什么?” 二人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见二人一副畏罪神情,二毛随之放缓了语气,“这里可是玄云宗祖陵,冒犯亡人真的不好。” “我也知道不该这么干,但不这么干也不行啊,”朱尚忠说道,“你看玄云宗现在都成啥样儿了,再这么下去玄云宗就真的完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们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乱挖,这是不行的。”二毛接话。 “什么意思?”朱尚忠不解。 “你们挖的这个不对,这里面肯定没有法术秘笈,”二毛手指石壁西侧,“这里应该也有一座陵墓,如果真有法术秘笈留下,只可能藏在这里……” 第四十八章 似曾相识 二毛所指的区域位于第一座祖陵的西侧,是一片天然石壁,不见石门,也没有任何洞窟的痕迹。 端详过二毛所指区域,朱尚忠眉头大皱,“这片石壁压根儿就没开凿过,里面怎么可能藏着陵墓?” 二毛走上前去,指着石壁下方的一片区域,“你们注意到没有,周围的石头都风化的很严重,唯有这片区域的石头没有任何风化的迹象。” 不等二人接话,二毛再度说道,“上次来我就发现这一细节了,你们仔细看,没有风化的这片区域像不像一个低矮的洞口?” 朱尚忠隐约懂了,“你的意思是这里原来也有个山洞,只不过后来被人用法术给封住了?” “对,”二毛点头,“玄云宗最擅长的就是土系法术,早期的几任宗主既然能作法开凿洞窟,自然也能作法封住山洞。” “有道理。”黄七点头附和。 “有个屁道理,”朱尚忠撇嘴,“玄云宗一共只有九位宗主,全在这儿了,要是石壁里面真的还有一座陵墓,里面埋的是谁?” 二毛说道,“玄云宗的法术并不一定就是首任宗主参悟出来的。” 朱尚忠手指石壁,“你的意思是这里面埋的是第一任宗主的师父?” “有可能,”二毛再度点头,“不过也可能不是他的师父而是他的亲友,总之这个人对他非常重要,不然他不会选择葬在对方旁边。” “也可能不是陵墓,而是他生前练功的地方。”黄七插嘴。 朱尚忠说道,“就算里面真有山洞,也不能确定里面就一定有秘笈呀?” “我也没说里面一定有秘笈,”二毛出言纠正,“我只是说有可能。” 见朱尚忠又看向东侧的那些陵墓,二毛再度说道,“我不确定这里面一定有秘笈,但我能确定另外九座陵墓里一定没有秘笈,前面四位宗主都是寿终正寝的,临终之前肯定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负责入殓的弟子也没必要为其陪葬本门法术的拓本。而第五位宗主应该死的很突然,玄云宗的法术是自她那一代开始失传的,由此可见她死之前没来得及将本门法术传下来,她的墓里自然也不会有本门法术的线索。” 感觉二毛说的有道理,朱尚忠有些心动了,“要不挖挖看看?” “挖不了了,”黄七叹气,“穿山甲让他放跑了。” 二毛无奈叹气,“唉,你们能不能动动脑子,就算挖也不是你们这个挖法儿,得想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才行。” “挖坟还有合情合理的借口?”朱尚忠笑问。 “怎么没有,”二毛抬手上指,“刚才我自高处看的很清楚,这片石壁位于山腰,山腰上面有两条八字形的水道,每次下大雨的时候雨水都会自祖陵左右两侧流到山下,咱们可以设法堵住西侧的水道,如此一来再次下雨,雨水就会将西侧的土石冲进陵园…...” 不等二毛说完,朱尚忠便高声叫好,“好主意,祖陵被冲坏了就得修,他们几个肯定不会干这苦差事,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打着修祖陵的幌子过来挖坟,想挖多久咱们就挖多久,也不怕他们起疑了。” “对对对,”黄七亦是多有兴奋,“还是自上面往下挖,山洪将上面的泥土冲走之后,咱们再挖也能省却不少力气。” “还是你聪明,不然我们肯定得白忙一场,”朱尚忠转身迈步,“赶早不赶晚,先上去把水道堵了。” “我帮你,”黄七紧随其后,走了几步不见二毛跟上来,又回头冲其招手,“走啊。” 二毛皱眉摇头,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只是想做个知情不报的旁观者,这怎么糊里糊涂的就上了贼船,最终还是变成了二人的同谋,不对,主意是自己出的,真的追究下来,自己就是主谋啊。 “还愣着干啥,上来搭把手。”朱尚忠召唤。 “你们搞吧,我得回去做饭了。”二毛背起藤筐转身就走。 回程途中二毛又摘了不少野菜,大师兄等人实在是太懒了,山腰分明有菜地,却并不种植菜蔬,就那么荒废着。 晚饭的米粥里加了菌子和野菜,嘴里已经淡出鸟来的众人免不得对二毛的厨艺大加赞赏,对此二毛也是多有欣慰,因为瘸子从小就教导他想要与别人搞好关系就一定要多付出,少索取。 晚饭过后,趁左右无人,二毛偷偷靠近云裳,将先前自林子里摘来的一把野枣塞给了她。 次日早起,二毛正在厨下生火,大师兄突然来到。 二毛见状急忙起身问好,大师兄背着个包袱,只道自己要下山为二师叔购买炼丹的铜鼎,最多三天就能回来,在此期间让他密切留意二师兄等人的动向。 二毛连声应是,转而目送大师兄独自下山。 对于二师叔将大师兄派出去一事,他并不感觉意外,二师叔之所以有此一举,自然是为了防止大师兄再度谋害。不过对于二师叔还要购买丹鼎,他却是非常意外的,这个老东西被炸掉一条腿却还是不长记性,仍要重整旗鼓,重操旧业,看来不把自己炸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早饭过后,二师叔命二师兄将众人喊来,当众宣布将会于三个月后选出四人前去归元派参悟神石玄机,并勉励众人一定要勤奋努力,克己修炼。 众人闻言无不面露喜色,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之所以拜入玄云宗,为的就是得到参悟神石的机会,但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具体人数,如果只选一个,他们肯定没机会,但选出四个,他们就都有希望了。 与大师兄的黑脸立威不同,二师兄选择了收买人心,也不让众人劳累干活儿了,每人送了一本手抄秘笈,让众人自学休息。 二毛想去镇上买菜种,临走之前便去见云裳,询问她需不需要自己捎什么东西。 云裳提出想亲自去一趟镇子,二毛自然不能拒绝,只能带上她。 云裳长的很是好看,惦记她的可不只有大师兄自己,担心孤男寡女同行出门会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二毛又临时喊上了朱尚忠。 二毛背着藤筐和朱尚忠走在前头,云裳独自一人跟在后面,途中也并不与二人交谈说话。 云裳进山当日,朱尚忠也拿了姞缜的钱,对于云裳便多有客气,并不因为她一路上耷拉着脸而憎恶厌烦。 镇子不大,很快三人便买好了所需之物,除了菜种,二毛还买了些酒水和吃食。 镇口有个米饼摊子,不但卖米饼还卖锅巴,云裳想吃锅巴,三人便自摊子前驻足停留。 就在此时,不远处走来一男一女,女的年纪较大,当有四十多岁,一袭黑衣,背着个竹筐,男的不过十三四岁,五官俊朗,穿了一身青裳。 二人行色匆匆,原本并未引起三人的注意,不过即将走过饼摊之时,那少年突然停了下来,“小姨,我饿了。” 黑衣女子并未接话,继续前行。 “小姨,都走了一天了,我走不动了。”少年叫苦。 黑衣女子无奈,只能转身回来,扔给摊主一个贝币,抓起两个米饼塞给了少年,“快走吧。” 少年得了米饼,这才哼哼唧唧的跟着那黑衣女子继续西行。 “怎么跟个娘们一样。”朱尚忠皱眉。 二毛眉头微皱,没有接话,不知为何他隐约感觉这二人有些眼熟,但他也能确认自己此前从未见过这二人,仔细想来之所以感觉那黑衣女子眼熟,乃是因为此人的眼睛与瘸子的眼睛有些相似,倒不是长的相似,而是眼白之中都泛着猩红。 与朱尚忠和二毛一样,云裳此时亦是眉头大皱,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幅画像,看过之后瞬时双目圆睁。 类似的画像二毛此前也曾得到过一张,见云裳这般,他亦想起刚才过去那少年与画像之人多有相似…... 第四十九章 两路人马 此时三人都在皱眉,但朱尚忠并不知道二毛和云裳为什么皱眉,只当他们也对那少年的哼唧扭捏多有反感。 先前姞缜曾拜托二毛帮忙留心与画像样貌相似的少年,姞缜说这番话的时候云裳就在一旁的车里,眼见二毛皱眉,立刻猜到他也感觉刚才过去那个少年与画像上的人多有相似。 不过云裳只猜对了一半,二毛之所以皱眉,除了感觉那少年与画像上的男子多有相似,更主要的是刚才过去的那个黑衣女子的眼睛与瘸子的眼睛非常相似,眼白之中都泛着诡异的猩红。他跟瘸子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与他眼睛相似的人,黑衣女子的眼睛与瘸子如此相似,说明二人很可能有着某种关联,具体什么关联不得而知,有可能二人是亲戚,眼白泛红是相同的血脉所致,也可能二人练的是同一种武功,眼白泛红为特殊的练气心法所致。 就在此时,锅巴做好了,云裳已经没了吃东西的心思,掏钱付账之后将锅巴随手塞给了朱尚忠。 朱尚忠吃着锅巴走在前面,云裳将画像凑到二毛近前,“像不像?” “有点儿像。”二毛点头。 云裳收起画像的同时深深呼吸,压制住了心中的狂喜和激动。 黑衣女子带着青裳少年走在前面,三人隔着十几丈走在后面,朱尚忠只道锅巴又香又脆,非要分给二人尝尝,但二毛和云裳此时都有心事,纷纷摆手拒绝。 二毛并不知道姞缜和云裳为什么要找与画像之人样貌相似的少年,对那个青裳少年他也没什么兴趣,他的疑惑主要集中在那黑衣女子身上,瘸子曾经说过要赶去与友人会合,这个黑衣女子的眼睛与瘸子极为相似,不管是血脉使然还是练功所致,此人都很可能是瘸子口中的友人之一。 他此前曾在无意之中听见姜召训斥姞缜,根据姜召当日的言语不难看出,他们对这个少年是充满敌意的,如果不是对那个黑衣女子多有忌惮,云裳此时恐怕已经动手发难了。 走出两三里,前方出现了岔路,主路往高处走,向西去往玄云宗,小路往低处去,通往西北某处。 黑衣女子和青裳少年走上了西北方向的小路,走上岔路之前,那黑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 担心被对方察觉,云裳便没有跟去岔路,而是跟着朱尚忠走上了回玄云宗的路。 待得离开对方的视线,云裳冲朱尚忠说道,“我肚子痛,先回去了。” “哦。”朱尚忠仍在啃吃锅巴。 云裳又冲二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居高临下继续观察,转而疾行快跑,迅速西去。 “哈哈,跑这么快,这是真憋不住啦。”朱尚忠笑道。 二毛没有接话,他此时能看到云裳正在往玄云宗跑,他不知道云裳为什么急着回去,有可能是回去拿兵器去了,也可能是回去作法,给姞缜等人通风报信儿。 二毛此时位于高处,不但能看到快跑向西的云裳,还能看到西北方向的黑衣女子和青裳少年,走上岔路之后二人行进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那黑衣女子一边拉着青裳少年疾行快走,一边频繁回头向后张望。 走了片刻,二毛佯装休息,自路旁驻足停留,前方就是密林,再往前走就看不到西北方向的情况了。 那黑衣女子带着青裳少年疾行下山,山脚下又出现两条岔路,分别通往北面的两个村子,那黑衣女子并没有走两条岔路中的一条,而是涉水过河,带着青裳少年钻进了西面一望无际的大山密林。 由于要等云裳回来,二毛只能借口出恭,转身跑进了一旁的树林。 朱尚忠不明所以,“你俩是不是背着我吃啥好东西了,怎么都坏肚子?” 林下有蘑菇,二毛随后又借口捡蘑菇,继续拖延滞留。 两刻钟之后,终于有人来了,不过并不是云裳,而是一群携刀带棒的江湖武人。 眼见众人行色匆匆,为了少惹麻烦,朱尚忠急忙躲进了路旁的树林。 二毛原本也没想露面,但是待众人飞掠临近之后,他却自树林里跑了出来,只因其中一人他认得,正是不久之前去玄云宗送令牌的裴一帆。 裴一帆一行足有二十余人,都没有骑马,只以轻功疾行,到得东面岔路正在踌躇去处,突然发现二毛站在西面路旁,裴一帆便疾掠来到,“二毛,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镇上买菜种,”二毛先答后问,“裴师兄,你怎么又回来了?” “说来话长,”裴一帆多有急切,“我且问你,你是正要去镇上,还是已经自镇上回来了?” “我已经买完回来了。”二毛回答。 “途中你可曾见过一个带着弱冠少年的黑衣妇人?”裴一帆问道。 二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眉看着裴一帆。 裴一帆并不知道二毛为何迟疑,但二毛的迟疑已经说明他曾见过二人,于是便急切催促,“追兵在后,十万火急,你快说啊。” “嘿嘿,别人问我肯定不说,但你问我一定说,”二毛趁机求解,“但你得告诉我,他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和巫师都在找他们。” “你怎么知道巫师也在找他们?”裴一帆皱眉回头,“他们得到消息比我们晚,此时应该还在后面。” 这头雾水二毛顶了许久,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便急于释疑解惑,“裴师兄,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怎地如此不知轻重,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要耽搁时间。”裴一帆有些急了。 见裴一帆生气,二毛多有忐忑,但他还是想要消解内心疑惑,“裴师兄,你别着急,我保证你们能赶在巫师之前找到她们,但你得告诉我那个黑衣女子是不是叫子许?”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裴一帆间接承认了。 “她带的那个青裳少年是什么人?”二毛追问。 裴一帆无奈叹气,转而快速说道,“罢了,与你说了吧,那少年名为夏玄,其父夏沐乃是夏帝唯一的胞弟,夏帝临终前将皇位传于夏沐,奈何遭遇乱臣谋反,夏沐战死,幼主夏玄被忠臣救出,之后便下落不明。夏玄的母亲芈清宁乃是师父的胞妹,夏玄失踪之后师父一直在暗中寻找,七年前师父接任九州盟主,也曾号召玄宗武门留心寻找,亦是无有所获,但前些天子许突然主动联络我们,只道旧伤复发,命不久矣,无法继续保护夏玄,要将夏玄托付给我们。” 裴一帆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逆臣反贼竟然也得到了消息,待我们赶到约定地点之时,子许已经带着夏玄先行离开,之后我们一路追寻,最终来到这里。” “哦。”二毛恍然大悟。 “快说吧,他们最多落后我们两百里,很快就会来到。”裴一帆催促。 二毛闻言不再耽搁,抬手西指,“两刻钟之前他们顺着那条小路去到山脚,之后涉水过河,进了西面树林。” “甚好,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裴一帆转身回头,冲等候在路口的众人快速招手。 “好。”二毛点头。 裴一帆亦不迟疑,疾掠先行,后面的众人各施身法,踩踏树梢飞掠跟随。 二毛站在路旁目送裴一帆等人离去,他将二人的行踪告诉裴一帆,就等同在九州盟和朝廷之间选择了九州盟,实则他选择的也不是九州盟,而是瘸子,因为子许很可能跟瘸子是一伙儿的,他帮子许就等同帮瘸子。 眼见众人离去,朱尚忠自不远处的树林里钻了出来,他并不认识裴一帆,“他们是什么人?” 二毛不愿骗他,便随口岔开了话题,“你真不仗义,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我可没扔下你,是你自己傻乎乎的蹿了出来。”朱尚忠说道。 二毛没有接话,背上藤筐转身迈步,“阴天了,快走吧。” 朱尚忠仰头看天,“咱的运气真好,看这架势今天这场雨不能小了。” 眼见朱尚忠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二毛便顺着他说,与他一起计划大雨过后如何打着整修祖陵的幌子挖坟掘墓寻找秘笈。 走出四五里,云裳自西面匆匆来到,只道遗失了发簪,要回去寻找。 马上就要到家了,朱尚忠懒得陪她再跑一趟,但先前吃了人家的锅巴,也不能白吃,于是便接过二毛的藤筐,让二毛陪她回去找找。 此举正中云裳下怀,于是便带着二毛匆匆回返。 云裳并没有告诉二毛她回玄云宗做了什么,二毛也没问,他很清楚就算云裳通风报信儿也没什么用,因为在此之前巫师就开始追那两个人了。 待二人回到岔路口,十几个身着常服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这些人骑的都是罕见的混血龙驹,虽然身着常服却都带了兵刃和法杖,无疑是禁卫和巫师。 二毛环视众人,发现姞缜并不在其中。 这些人认得云裳,见她来到,纷纷下马冲其见礼。 随后便是二毛指路,二毛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只看见二人下山,至于去了北面哪个村子,他没看到。 “分头搜。”为首之人抖缰催马。 目送众人策马离去,云裳冲二毛招了招手,“走吧,回去,此事不要与任何人说起……” 第五十章 山雨欲来 二毛点头答应,转而跟着云裳疾行向西,此时天上浓云密布,随时可能大雨倾盆。 云裳自诩清高,途中并不与二毛多说话,她也没将二毛当成师兄,只把他视为诸多趋炎附势之徒中的一个,她从小娇生惯养,类似的人她见得太多了。 云裳不说话,二毛也不主动跟她套近乎,实则他从没指望能自云裳这里得到什么,之所以对云裳好只是因为先前拿了姞缜的钱,得了人家的好处就得给人家办事儿,这是规矩。 即便一路疾行,二人也没能抢在暴雨来临之前回到山上,行至中途暴雨便瓢泼直下。 就在二毛急顾左右想要寻找避雨之处时,却意外的发现密集的雨点竟然没有一滴落在云裳身上,他此时已经湿透了,但云裳的衣服却仍然是干的。 由于早就知道云裳的巫师身份,对于云裳可以避开雨水二毛也不是非常惊讶,云裳既然是巫师,自然是会法术的。 待得冒雨回山,二毛已然被淋成了落汤鸡,云裳会避雨法术,他可不会。 回到住处,朱尚忠和黄七已经等候多时,实则人家也没等他,亦可以说是边喝边等。 与二人打过招呼,二毛带着先前自路旁捡到的蘑菇去了厨房,快到饭点儿了,他得做饭去。 粟米下锅,灶下生火,二毛烧火的同时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根据裴一帆的讲说,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黑衣女子带着的那个少年就是帝位的继承人,朝廷和巫师之所以找了他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斩草除根,只因这个少年拥有最为正统的人皇血脉,此人一天不死,现任夏帝就是谋朝篡位。 除了朝廷,九州盟也一直在寻找此人,芈天罡之所以苦苦寻找这个少年肯定是有私心的,因为对方是他的外甥,都说一个舅半个爹,自古至今舅舅和外甥的关系都是非常亲近的。此外,也不能否认芈天罡此举是出于公心,因为按照继承顺序这个少年就是当今夏帝,帮助这个少年就是顺天应人,忠君报国。 不过他先前曾与那个少年近距离的接触过,那个少年虽然长的一表人才,却少有男儿气概,扭扭捏捏,哼哼唧唧,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用朱尚忠的话说这家伙就像个娘们,这样的人能担当大任吗? 雨越下越大,二毛走到门口抬头看天,也不知道裴一帆等人找到那一男一女没有,他先前虽然扯谎将追兵引去了北面的两个村庄,但在搜寻无果之后,追兵一定会扩大搜寻范围,如果裴一帆等人不能赶在追兵进山之前找到那两个人,事情就会变的非常棘手。 大雨从白天下到晚上,这段时间二毛一直待在厨房里,始终保持灶下有火,烟囱冒烟。 他之所以有此一举,乃是因为根据那一男一女进山的方位来看,他们所在区域就在玄云宗北面十几里外,裴一帆等人先前都是轻装上阵,也没带干粮在身上,如果苦寻无果,裴一帆等人总是要吃饭的。 而裴一帆并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只有一直待在厨房,裴一帆想吃东西的时候才能立刻找到他。 等到二更,不见有人来,二毛便离开厨房回到了住处。 眼见房中无人,二毛便绕到最后一排的屋后,看到黄七睡的安稳,这才放下心来。 一夜无话,次日早起,二毛赶去厨房,昨晚他离开时故意虚掩房门,此时房门依旧虚掩,锅灶里的粥饭也没人动过。 检视过后,二毛暗暗松了口气,裴一帆等人应该已经找到那一男一女并将他们安全带走了,并没有与追兵遭遇纠缠。 放晴之后,朱尚忠和黄七迫不及待的去了西山祖陵,就在二毛在灶下忙碌之时,朱尚忠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朱尚忠进门之后立刻拿瓢舀水,仰头猛灌,直待喝够解渴,这才放下水瓢抬手擦嘴。 二毛知道朱尚忠先前干什么去了,但朱尚忠此时的表情他却有些看不懂,如果是山洪顺利冲开了祖陵,朱尚忠脸上应该是兴奋和激动,如果没冲开,朱尚忠脸上应该是沮丧和失落,但朱尚忠此时的表情却是震惊和疑惑。 等了片刻,不见朱尚忠主动开口,二毛便出言问道,“怎么样,冲开没有?” “算是冲开了,”朱尚忠说道,“上面的泥土都冲走了,石层已经露出来了。” “冲开了你还皱什么眉?”二毛不解。 朱尚忠做贼一般的紧张四顾,确定近处无人这才低声说道,“有死人。” “嗯?”二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朱尚忠深深呼吸,稳定情绪,“有个人死在祖陵前面的空地上。” 二毛闻言心中陡然一凛,“什么人?” “一个挺胖的大光头,”朱尚忠抬手比划,“浑身黢黑,胸前有这么大一个窟窿。”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再度说道,“这个人我好像见过,昨天那个人抓着你问话的时候,这个大光头就在东面等他。” 二毛没有接话,他对朱尚忠所说的这个人也有印象,此人与裴一帆同行,无疑是九州盟的人。 西山祖陵位于玄云宗正西,距玄云宗足有十几里,光头男子死在那里,说明裴一帆等人已经深入群山并与追兵狭路相逢。 “现在咋办?”朱尚忠紧张的看向二毛。 二毛想了想,出言问道,“黄七呢?” “还在那儿。”朱尚忠抬手西指。 “你赶紧去把她叫回来,”二毛说道,“尸体先别管了,最近一段时间别去西山了。” 朱尚忠点头应声,转身跑走。 目送朱尚忠跑走,二毛坐在门槛上眉头紧皱,看来自己先前把事情想简单了,裴一帆等人并没有将黑衣女子和那少年顺利接走,不过目前线索有限,也无法确定裴一帆等人是压根儿就没找到那一男一女,还是已经找到了那一男一女却在撤退的途中被对方给追上了。 此事看似与他没什么关系,但二毛的心情却很是不好,甚至有些内疚,如果昨天自己没有好奇追问,耽搁那片刻工夫,而是及时将二人的行踪告诉裴一帆,或许裴一帆等人就能及时找到那一男一女并将他们安全带走。 自门槛上坐了片刻,二毛站了起来,自门口往复踱步,他很想为裴一帆等人做点儿什么,但自己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裴一帆等人的行踪九州盟是知道的,此事关系重大,九州盟一定会派出大量高手前来接应,不出意外的话九州盟的援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反观朝廷一方也是这般,朝廷和巫师已经找了那个少年很多年,而今终于得知了他的下落,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昨天与云裳说话的那些人应该只是先头部队,接下来朝廷一定还会派出更多更厉害的人物前来增援追杀。 片刻过后,二毛收起思绪重回厨房,继续熬粥煮饭,这种龙虎之争不是他这只兔子所能影响和左右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黄七看好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会有大量高手涌进西荒,可不能让黄七自外面乱跑,万一被有见识的人撞见,她的小命就不保了。 朱尚忠赶在开饭之前回来了,确定他将黄七带了回来,二毛这才放下心来。 饭后,二毛回到房间,发现黄七也在 不等二毛说话,黄七便急切开口,“上午我自西山祖陵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这个人是个女的,曾经跟随为我治伤的那个人来过西荒…...” 第五十一章 紫气高手 听得黄七言语,二毛并不意外,“之前为你治伤的那个人叫夏沐,是夏帝唯一的弟弟,也是夏帝选定的皇位继承人,你说的那个女人应该叫子许,是夏沐手下的一名将军,当年夏沐降服白虎的时候,她应该也跟着来到了西荒。”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谁?”黄七疑惑。 “听归元派的一个师兄说的,”二毛说道,“那个女的我昨天在路上还见过她。” “她没认出你来?”黄七歪头。 二毛脱鞋上床,“人家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人家怎么能认识我?” 黄七正色说道,“你的气味与夏沐有九成以上的相似,除非是父子,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眼见黄七一本正经,二毛忍不住发笑,“哈哈,我也想啊,我要是有那么个厉害的爹就好了,可惜我不是,我昨天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就是夏沐的儿子。” “不应该呀。”黄七皱眉摇头。 “哎呀,错不了,”二毛摆手说道,“可惜你没见过那少年的样子,不然你一定会感觉他跟他爹夏沐长的很像。” “你怎么知道夏沐长什么样子?”黄七追问。 “因为我曾经见过他的画像。”二毛仰身躺倒,黄七既然自祖陵闻到了子许的气息,就说明裴一帆等人已经找到了子许和那个名为夏玄的少年,只是在撤退的过程中被巫师们追上了,有裴一帆等人保护,这二人应该能支撑到强援的到来。 “她们现在还在山里?”黄七问道。 “应该在。”二毛随口回答。 “我去找找,”黄七说道,“我不可能搞错,我得亲眼见见这个人。” 二毛急忙伸手拉住了她,“你可别乱跑了,西荒此时危机四伏,不但他们两个在里面,九州盟和朝廷的人也在树林里,而且双方还有大量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这些人可比上回抓你的人厉害多了,你要是被他们给抓了,谁也救不了你。” “你也太小看我了,上次也不是我本事不济,而是一时大意…...” “行了,行了,别说了,”二毛打断了她的话,“这段时间你哪儿都不要去,祖陵也别去,等他们走了再说。” 二毛言罢,黄七虽然没有出言拒绝,却也没有点头答应,见她皱眉撇嘴,二毛也知道彻底禁足她也做不到,于是便略有松动,“西面和北面千万不能去,要是实在憋不住,你就往南去,那里应该安全一些。” “好。”黄七点头答应。 “行了,你快走吧,”二毛抓起了放在床头的本门秘笈,“我得看书了。” “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黄七凑到二毛身边,“要不你教我认字儿呗。”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二毛说道。 黄七说道,“你闲着也是闲着,慢慢教呗。” “教也行,不过没好处的事儿我可不干。”二毛坏笑。 “你想干嘛?”黄七佯装害怕,捂胸后退。 “咦,”二毛鄙夷撇嘴,“你想的倒美,我就算有这心思,也得找个人哪。” “哼,”黄七瞅了二毛一眼,“那你想要啥好处?你又不缺钱用。” 二毛说道,“这几天我看了一些玄云宗的练气心法,感觉挺浅显的,玄云宗失传的不止是法术,连厉害的练气心法好像也失传了,不过窥一斑而知全豹,通过现有的这些练气法门,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补气灵物的确可以加快修为的提升。”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黄七说道,“好东西我在山里没少吃,不然哪能这么快渡过天劫。” 二毛说道,“之前八师兄曾跟我说过,服食丹药得来的修为没有练气得来的修为扎实,我一开始有点儿误解他的意思了,现在才知道服用灵物和服用丹药不是一回事儿,服用灵物之后仍然需要吐纳练气,只能加速灵气积累,不能瞬间提升灵气修为。” “想要灵物还不简单吗,”黄七说道,“我随时可以进山给你找,五百年以下的灵物有的是。” “五百年以上的就少了吗?”二毛随口问道。 黄七摇头,“也不少,只是不太好搞,都知道年头越长的灵物蕴含的灵气就越多,但好东西谁都想要,但凡超过五百年的灵物,周围往往都有异兽守候。” 二毛很是好奇,“都是什么样的异兽?” “什么都有,不过热血的少,冷血的多,”黄七说道。 黄七言罢,不等二毛追问便主动解释,“熊罴狮虎和老鹰雕號这些都是热血的,蛟蛇蜥鳖这些都是冷血的,冷血之所以比热血的多是因为冷血的动物往往活的年头更长,更容易聚敛灵气,修得道行。” “哦,”二毛点头,“那些有主儿的你可别去碰,等我开始练气了,你去给我找点儿寻常的灵物就行。”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黄七连拍胸脯。 虽然手头就有本儿现成的书,但二毛并没有照本宣科,而是由简入繁,教黄七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又人,狗,床,桌子,窗户,这样教有实物参照,黄七更容易记住。 黄七虽然聪明,却好像没什么学习的天赋,一个文字教两遍还记不住,学习的过程并不愉快,二毛批评黄七学的太慢,而黄七则埋怨二毛教的太急。 正在吵嘴,房门被人推开了。 哪怕不回头,二毛也知道是朱尚忠来了,因为三月就在屋里,换成别人,它早就叫了。 “哎,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朱尚忠双目圆睁,一脸震惊。 “什么?”二毛问道。 “刚才我出来撒尿,恰好看到有人自山北向西飞掠,”朱尚忠多有兴奋,伸手比划,“不是寻常轻功啊,是凌空飞渡,又高又快,嗖嗖嗖嗖。” “好像只有紫气修为才能施展凌空飞渡。”二毛说道。 “对呀,还不止一个,四个人都是紫气高手。”朱尚忠说道。 “四个紫气高手?你没看错吧?”二毛好生惊讶,要知道紫气修为乃是练气极致,整个九州八荒拥有紫气修为的人也不过十几个。 “我肯定不会看错,”朱尚忠说道,“一掠两里的三个应该是淡紫修为,一掠五里的那个是紫气修为。” “看没看清是什么人?”二毛急切追问。 “那倒没有,”朱尚忠摇头,“他们是从后山飞过去的,离这儿得有十几里呢,我只能看见人影,看不清穿戴。” 二毛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紫气高手在当下就如同半神的存在,处理寻常的事情来一个就足够了,此番却直接来了四个,不管来的是救人的还是杀人的,都是兴师动众,势在必得。 黄七可不知道二毛在想什么,她也不关心这些,眼见朱尚忠来到,便拉着朱尚忠给她评理,“你来的正好,你说句公道话,这个‘狗’字他只教了两遍就让我写,我写错他就骂我,究竟是我这个徒弟太笨,还是他这个师父太急。”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二毛随口否认。 “是他太急,”朱尚忠说道,“别说两遍了,就算教十遍我也写不出来。” “你看,你看。”黄七瞬时变的理直气壮。 “看什么呀,你就是笨,我当年看一遍就能写出来,”二毛起身下地,将毛笔塞给朱尚忠,“你教她吧,我去把菜种撒上。” 二毛拿着菜种出门,但他并没有往菜地去,而是循着山路快跑上山,玄云宗主峰昂霄耸壑,站在高处可以俯览四面群山。 先前爬山耽搁了不短的时间,待二毛来到山顶,朱尚忠所说的那几个紫气高手已经消失不见,他心有不甘,便站在山顶极目远眺,片刻过后突然看到西北方向百里之外有一道人影自群山之中起伏消失。 再等片刻,正西方向亦出现一道人影,由于凌空飞渡比寻常轻功离地要高,他自高处便得以清楚的看到那道人影自密林之中起落隐现。 由于群山之中多有山谷沟壑,也不是四人的每一次起落都能被二毛看到,远眺良久,终于又看到人影起伏消失,距离仍在百里之外。 到得这时,二毛心里有数了,来的这几个紫气高手也并不知道己方众人现在在哪儿,只知道大概的区域,此时正在分头寻找。 观察过后,二毛回到山腰,菜地位于东厢南面,经过云裳房间时二毛驻足停步,敲响了房门。 “谁?”云裳的声音。 “是我。”二毛回应。 “什么事?”云裳问道。 “刚才八师兄看到有人施展凌空飞渡往西去了。”二毛说的是实话,却也有所保留,他之所以来敲门,通风报信只在其次,主要目的是通过云裳的反应来推断刚才过去的那四个人是朝廷的人还是九州盟的人,毕竟云裳是巫师,她有办法与其他巫师传递消息。 听得二毛言语,云裳快步上前,伸手拉开了房门,“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二毛说道,透过门缝,他可以看到云裳的床上放着四盏油灯,四盏油灯中间放着一个蒲团。 通过云裳紧皱的眉头,二毛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刚才过去的那四个人应该是九州盟的人。 “几个人?”云裳追问。 “他说有十个。”二毛撒谎,之所以不说其他数字是因为四和十是谐音,即便日后败露,他也可以解释听错了。 “胡说八道,他们没那么多紫气高手。”云裳皱眉。 “反正人数不少,”二毛说道,“要不我再回去问问八师兄?” “不可,”云裳摆手,沉吟过后出言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不要再追问细节,以免他多心起疑。” “好。”二毛点头答应,转身离开。 待二毛离开,云裳再度关上了房门。 二毛回头看了一眼,迈步往菜地去,他刚才之所以谎报人数,为的是让云裳及其背后的巫师们有所忌惮,出于稳妥考虑,多召集些人手再赶过来,以此为九州盟多争取一点时间。 实则他对九州盟和朝廷都不是非常了解,也没什么鲜明的立场,因为不管是朝廷还是九州盟对他都还可以,正如姞缜先前所说,世上并无好人和坏人之分,对自己好的就是好人,对自己不好的就是坏人。 他之所以在此事上偏向九州盟,主要原因还是那个黑衣女子,他始终感觉那个黑衣女子与瘸子是认识的,自己帮那个黑衣女子就等同帮了瘸子…… 第五十二章 夜半放火 自云裳门口离开,二毛径直去了东厢南面的菜地,菜地已经荒废多年,不但长满了杂草,甚至还长出了不少手腕粗细的小树。 清理杂草看似简单,干起来却难,不但需要顶着烈日,忍受高温,还要经受湿气的蒸腾和杂草的刮扯,又拔又砍,又抱又搬,整整忙了一下午,终于将偌大的菜地清理了出来。 眼瞅着到了做饭的时间,二毛回到厨房将粥饭炖上,往灶下添了几块粗大的干柴,随后又跑回菜地开垄播种,眼下已是初秋,早些播种,年前还能吃上。 大师兄下山之后,刚入门的那些人便没了约束,但他忙碌的时候并没有人过来帮忙,对此二毛也并无怨言,因为瘸子在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的跟他说过,去到一个新地方,一定要多说好话,多干活儿。 播下菜种,二毛回到厨房前打水冲洗,浑身大汗对他来说压根儿就不算什么,手脚被藤蔓杂草割的血痕密布他也能忍受,最让他难受的是浑身都是蚊虫叮咬的大包,雨后的草丛里蚊虫太多了,被它们叮咬之后又疼又痒。 待他将饭菜做好,二师兄过来给二师叔打饭,实则二师叔养伤的地方离厨房并不远,他完全可以亲自送过去,但二师兄跟大师兄一样,并不给他亲近二师叔的机会。 出力的是自己,功劳却是别人的,换成别人免不得牢骚抱怨,但二毛却并不与二师兄抢功,即便二师兄对他多有冷淡,他也一直笑脸相迎,二师兄对他冷言冷语他也能理解,毕竟在二师兄看来他是大师兄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与二师兄彻底撕破脸皮,目前这样二师兄顶多对他心存不满,若是激化了矛盾,二师兄就可能对他打击报复了。 晚饭时云裳也过来了,厨房里也有吃饭的桌椅,既然已经入门,也就没必要再将饭菜抬到偏殿了,就凑近在厨房吃。 云裳一直是那副别人欠她钱的高傲嘴脸,吃饭之时也不怎么与别人说话,饭后也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独自去了山顶。 山顶没什么遮挡,自山腰可以清楚的看到山顶的情况,云裳去到山顶之后一直在向西远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看夕阳,只有二毛知道她在看什么。 云裳在山顶上一直往西看,并不回头东望,这一细节说明云裳等的人已经到了,她在担心西荒的战事,如果在焦灼等待,她应该频繁东望才对。 二毛最后一个离开厨房,走时端了满满一大盆米粥,也不怕别人看见,因为平日里他干活儿最多,拿点儿剩饭谁也不会说他什么,而且众人也都知道他养了几条狗。 还没进门,三月就迎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它的两个狗崽,由于睁眼不久,走路还不硬朗,跌跌撞撞,歪斜蹒跚。 带回的粥饭不能先给它们,得黄七吃过才能轮到它们,黄七不太喜欢吃硬东西,像这种谷米熬煮的米粥她很喜欢,这家伙吃饭不着调,没喜欢的可以好几天不吃,遇到对胃口的一顿能吃很多。 不多时,黄七打着饱嗝儿拍着肚子睡觉去了,二毛则端着空盆再回厨房,擦锅刮盆的给三月又弄了点儿狗食。 二毛累了一天,洗脚过后早早躺下了,西荒今晚肯定不太平,不过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能做的都做了,子许和夏玄是死是活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尚忠鬼鬼祟祟的跑来了,由于三月晚上要出去屙尿,二毛睡觉时便只能虚掩房门。 “哎,快醒醒。”朱尚忠推他。 二毛睡的正香,被叫醒之后多有无奈,“干什么呀,八师兄。” “我刚才看到褒伈跑到老二屋里去了。”朱尚忠说道,他住在西厢第一排,可以清楚看到对面东厢的情况。 “去呗,关咱们什么事情?”二毛随口说道,朱尚忠口中的褒伈是另外一个刚入门的女弟子。 朱尚忠面露坏笑,“她一进屋,老二屋里的油灯就灭了,看这架势她是想大腿小腿一起抱了。” “唉,”二毛无奈叹气,“你大半夜的跑来,就跟我说这个呀?” “你说这时候老二的房间要是突然失火,会不会很有意思?”朱尚忠坏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二毛哭笑不得,在此之前他对朱尚忠的印象就是矮,黑,壮。而今又加上了一条,坏,蔫坏。 “如果把他俩光着屁股烧出来,他俩就别指望拿到令牌了。”朱尚忠说道。 起初二毛只当朱尚忠是信口一说,听他这般说,这才知道这家伙是真想这么干,“你想抢令牌?” “我肯定想啊,”朱尚忠说道,“咱玄云宗的法术都失传了,想要学点儿真本事,只能指望去归元派参悟神石了。” 见二毛皱眉不语,朱尚忠又道,“机会难得,搞一下吧?” “别瞎搞,”二毛摇头,“咱们住在西厢,一旦着火,咱们必须从西面跑过去救火,如果着火之后见不到咱们,他们就会知道此事与我们有关。” “有道理,”朱尚忠缓缓点头,“咱们两个的确不方便出面,对了,可以让黄七去放火。” “不行,不行,你可别打她的主意。”二毛连连摆手。 “为啥不行?”朱尚忠追问。 “我说不行就是不……” 二毛话没说完,东厢便传来了高声呼喊,“着火啦!” 深夜寂静,突如其来的高声呼喊令二人骇然大惊,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跟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老六的声音。”朱尚忠说道。 朱尚忠话音刚落,东面又传来一声“快来救火呀。” “是七师兄。”二毛说道。 “肯定是他俩放的火,”朱尚忠兴奋擦掌,“快走,快走。” 二毛胡乱穿戴,下床找鞋。 “你快点儿哈,去晚了就没好东西看了。”朱尚忠转身跑走。 待二毛穿上鞋子拎着木桶跑到广场上,东面已经动上手了,老二只穿了一条牛鼻短裤,正在门外对老六拳打脚踢,而那两扇着火的房门已经被其踹到了屋檐下。 老二气急败坏,连下死手,老六也不老实,猛打猛上,玩命反击。 此时住在东厢的众人已经听到动静纷纷出门,就在此时,老七的声音自老二的屋后传来,“还有人在屋里,快救人哪。” 听得老七言语,二毛这才知道老六和老七是分头行动,一个自前门放火,一个守在屋后防止褒伈跳窗逃走,老七既然高声呼喊,自然是褒伈还在屋里没来得及抽身。 “哎呀,三师兄,你打我干什么?”老七吃痛呼喊,“你们自己看,二师兄屋里真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啊,我日你娘,你真以为我不敢还手?” 朱尚忠倒是兴高采烈的跑过去看热闹去了,二毛拎着水桶站在广场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虽然知道老六老七与大师兄是一伙儿的,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明着冲二师兄发难。 房前屋后正打的不可开交,二师叔拄拐出门,森然开口,“住手!” 众人对二师叔还是多有忌惮的,见他现身,纷纷停止打斗,躬身退后。 “我还没死呢,你们想干什么?”二师叔冷视众人。 眼见二师叔动怒,众人谁也不敢搭腔接话。 呵斥住众人,二师叔转头向西,眼见朱尚忠还在屁颠屁颠的往东跑,随即冷声骂道,“你跑过来干什么?给我滚回去。” 朱尚忠倒也识趣,闻声转身,灰溜溜的又跑了回来。 “二师叔…...” 不等老六说完,二师叔便打断了他的话,“立刻回屋,各守本分,再有下次,全部逐出山门。” 听得二师叔言语,围观众人率先散去。老六老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此打住了。老二房里的褒伈没有被当众揪出来,到此为止他也认了。 朱尚忠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跟着二毛去了他的住处,“哈哈,老六老七把咱们想干的事儿给干了。” “幸亏咱们没动手,不然挨揍的就是咱俩。”二毛说道。 朱尚忠不接二毛话茬,“可惜呀,没把褒伈烧出来。” 二毛随手将爬出来的幼崽抓回狗窝,“他们这么干,算是与二师兄等人彻底撕破脸皮了,二师兄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怕什么,他们有大师兄罩着呢,”朱尚忠说道,“他们搞了这么一出儿,大师兄回来肯定会对他们大加赞赏,令牌一共有四枚,大师兄自己又用不完,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拉他们一把。” “令牌给谁大师兄说了不算的,做主的是二师叔。”二毛说道。 “的确是,”朱尚忠皱眉点头,“除非宗主回来,不然大师兄还真不一定能拿到令牌。” 二毛本想说你就别再惦记宗主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八师兄,听我一句劝,眼下离年关还有两个多月,时间长着呢,你沉住气,别着急。” “有道理,”朱尚忠再度点头,“接下来他们一定会争的头破血流,那些刚入门的也只能选边站,咱们就老实待着,兴许还能捡到便宜。” “能不能捡到便宜不好说,至少得保证不吃亏。”二毛随口说道。 “好,听你的。”朱尚忠说道。 送走朱尚忠,二毛重新躺倒继续睡觉,他自忖令牌落不到自己头上,也不做此想,能过去伺候人家的起居饮食,得些指点提携,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半夜无话,次日清晨二毛早起前往厨房做饭,发现二师兄的房门已经更换了,这些厢房的房间都一般大小,房门也是一般大小,随便自哪个房间卸下两扇装上就行。 刚刚走到厨房门口,二毛便隐约听到有人自山下高喊,侧耳细听,好像是大师兄的声音。 二毛高喊回应,听到山上有人接话,大师兄再度抬高了声调,“都下来抬东西。” 二毛懒得挨个儿敲门,便佯装听不清,接连发问,随后又高声喊道,“好的,我听见了,所有人都下山抬东西。” 原本还没起床的众人此时都被二毛吵醒了,也不用他挨个儿敲门去叫了。 二毛知道要下山抬丹炉,便准备了木杠和麻绳,他也知道自己得做饭,不能下山,但态度总得有,于是便跟众人一起到广场集合。 不出意外的,他被二师兄给撵回了厨房,这可就怪不得他了,不是他拈轻怕重,不愿出力,而是他得留下做饭。 做好早饭,众人也将丹炉抬了上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丹炉的大小和样式跟香炉差不多,到得这时才知道丹炉比香炉要大得多,足有五尺多高,几百斤重,分为炉身和炉盖两部分。 之前炼丹的山洞被炸塌了,二师叔便将丹炉安放到了大殿东侧的偏殿,随后将众人召集一处,郑重宣布,“玄云宗眼下人丁单薄,势微力弱,我等身为玄云宗弟子,中兴门庭责无旁贷。为了光耀门庭,重振声威,我准备孤注一掷,再次起炉炼丹,提升尔等修为,此事需要尔等同心协力,联手完成……” 第五十三章 各怀鬼胎 听得二师叔言语,众人骇然大惊,倒吸凉气,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大师兄下山做什么去了,直待下山抬回丹炉,这才知道二师叔贼心不死,还要继续炼丹。 二师叔痴迷长生他们都是知道的,二师叔继续炼丹他们也不是非常意外,令他们震惊意外的是这个老东西不但继续炼丹,还要跟他们‘同心协力,联手完成’,三师叔出殡的时候他们全去了,炸塌的山洞也是他们收拾的,只剩一条腿的二师叔就在眼前,所有这些都说明炼丹这个差事危险非常。 二师叔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视线自众人脸上逐一扫过,转而沉声说道,“此事如同火中取栗,多有危险,尔等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二师叔痴迷炼丹,众人都会怀疑二师叔此举只是为了考验众人,但众人都知道二师叔是真想这么干,这事儿可不像他说的火中取栗那么简单,火中取栗顶多烫烫手,跟他一起炼丹搞不好是要丢腿丧命的。 众人也猜到如果自己不同意,极有可能与令牌失之交臂,令牌固然重要,但是小命儿要是丢了,要令牌也没什么用了。 二毛本想率先开口,想了想又忍住了,别人都在犹豫,自己这时候蹦出来,不是抢风头也是抢风头了,以后众人肯定会排挤自己。 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师兄率先开口,“弟子愿与二师叔同舟共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二师兄紧随其后,“二师叔但有差遣,弟子无有不从。” 这俩人一开口,其他众人亦纷纷表态,尽道愿意。 二师叔缓缓点头,转而出言说道,“难得你们都有忠心壮志,身为本宗长辈,最危险的事情理应由我来做,你们只需要入山采药,筹集药材便可。” 听得二师叔言语,众人如释重负,暗暗松了口气,采药可比炼丹安全多了。 二师叔随即自袖筒里掏出一沓纸张递给大师兄,“云鹤,分发下去。” 大师兄上前接过,逐一分给众人,待得分到二毛时,二师叔出言说道,“小九就不用给了,他不会武功,还要做许多琐事。” 听得二师叔言语,大师兄便跳过二毛,继续分发给其他人。 待得人手一张,二师叔出言说道,“这八十几种药物已经分门别类,排序越靠前的药物越是重要,即日起你们就可以着手寻觅,所寻药物药性越好,数量越多,对本宗的贡献便越大。” 此时众人都在低头看阅分得的纸张,二毛没有,便歪头去看朱尚忠的,只见纸上由上到下,由右至左写着密密麻麻的药名儿。 二师叔拄拐站起,大师兄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走到门口,二师叔转身回头,“截止腊月十五,此去归元派路途遥远,得给你们留下半月赶路。” 二师叔说完便在大师兄的搀扶之下缓慢离开。 二毛虽然成了局外人,却并不感觉失落,因为二师叔不让他参与此事也是不想让他白白送死,他虽然还没看清清单上都写了什么药物,却知道必然是些稀奇古怪,极难得到的东西,外面的药铺肯定买不到。 不过他虽不怨恨二师叔,却也不曾心生感激,毕竟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总得留个烧水做饭的。 众人得了清单,纷纷起身出门,二毛和朱尚忠也随众人离开了偏殿。 “这都是些啥呀?”朱尚忠眉头大皱,“什么百年千年的,我听都没听过,上哪儿找去?” 二毛拿过清单快速看阅,他虽然跟着瘸子行走江湖,却也只比朱尚忠多些阅历,对药物同样知之甚少,清单上的药物他也只认识寥寥几种,还是之前黄七寻到过的。 二毛将清单还给朱尚忠,转而低声说道,“八师兄,恭喜你了。” “你恭喜我啥呀?”朱尚忠咧嘴,“这些东西我上哪儿找去?” “你肯定找不到,但有人能啊。”二毛笑道。 朱尚忠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随即转忧为喜,“对呀,黄七能。” 二毛点头,“只要她肯出手相助,那四枚令牌肯定有你一枚。” “咱们一起找,一起去。”朱尚忠说道。 “不行,不行,”二毛连连摆手,“实话跟你说了吧,黄七有罪在身,一直在逃避追捕,行事不能太过招摇,帮你拿到一枚令牌已经很危险了,如果咱们交给二师叔的灵物太多,他就可能起疑发坏。” “嘁,”朱尚忠多有不屑,“你想多了吧,他没那么多心眼儿,也没有发坏的本事儿。” 二毛转头四顾,转而压低声音,“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二师叔,此人心细如发,城府极深。” “嗯?”朱尚忠歪头。 “刚才大师兄分发清单时,他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二毛问道。 “他不是说别发给你吗?”朱尚忠反问。 “原话是怎么说的?”二毛追问。 朱尚忠摇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他的原话是,我不会武功,还要做许多琐事。”二毛说道。 “对对对,好像是这么说的。”朱尚忠点头。 “刚入门的可不止我自己,还有那十二个人,”二毛说道,“他能看出我不会武功,自然也能看出云裳他们会武功。” 朱尚忠闻言皱眉,反应思虑。 二毛继续说道,“他明知另外十二个人都会武功,且各怀鬼胎,却并不戳穿,而是利用他们为自己寻找炼丹所需的灵物,你说他的城府深不深?” 朱尚忠缓缓点头,“有道理,他在利用这些人。” “对,”二毛说道,“这些人来玄云宗都是为了咱们分得的那四枚令牌,刚才二师叔说的很清楚,谁寻找的灵物多,寻找的灵物好,令牌就给谁。为了得到令牌,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搞到这些东西。” 朱尚忠点头过后出言问道,“哎,你说二师叔说话算数吗?” “他一定会说到做到,”二毛说道,“他关心的只是自己能否长生不老,并不在乎玄云宗的兴衰,他对神石也没兴趣。最主要的是他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谁也打不过,真的出尔反尔,那些人会恼羞成怒的要他的命。” “还是你聪明。”朱尚忠竖起拇指,实则二人相处时间并不长,但随着交往的深入,二毛展现出的聪明和机智让他由衷的钦佩,从属关系也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变化,他虽然是师兄,却愿意听二毛的。 二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走向二毛的房间,但凡二人有事商议都会去二毛房间,因为二毛房间有狗,有人靠近狗会叫。 黄七并不在二毛屋里,她喜欢睡懒觉,辰时之前一般不会起床。 关上房门,朱尚忠再度说道,“我的确想去看看那两块石头,但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看不到两块神石,你最多只能看到其中一块儿,”二毛说道,“这四块令牌是分别去往不同的两个地方的。” “黄七是你的朋友,她找来的灵药应该算你头上,我这不是抢你的东西吗。”朱尚忠多有忐忑。 “你这就见外了,”二毛说道,“咱俩谁去都一样,再说了,你学了之后可以告诉我呀。” “咦,也是哈。”朱尚忠安心不少,连拍胸脯,“你放心,我这个人讲义气,绝不会吃独食儿。” “你不说吃的我还忘了,你先坐会儿,我去厨房端狗食。”二毛拿着陶盆转身欲行。 “哎哎哎,别着急,一天喂一顿不就行了吗。”朱尚忠伸手拽住了他。 二毛摇头,“不行啊,它喂奶呢,一天得吃两顿。” “等会儿,等会儿。”朱尚忠将二毛摁回床边,“哎,你说谁能拿到这四个令牌?” 二毛想了想,“只要黄七肯帮忙,你应该能拿到。云裳家财万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应该也能拿到。另外两个不好说,得看他们谁的靠山更硬,谁的武功最高,我之前曾经听黄七说过,特别好的灵物周围都有凶禽猛兽守护,想要拿到灵物并不容易。” “二师叔真坏呀,”朱尚忠说道,“为了拿到炼丹的东西,不惜让我们去送死。” 二毛摇头,“也不能说他坏,他只是工于心计,这些人的动机本来就不单纯,他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些人而已。另外他也没让你去送死,如果你不想参悟神石,也就不用冒险去找灵物。” “也是。”朱尚忠点头。 说话之间,二毛发现三月竖起了耳朵,它竖起耳朵却不叫说明来了熟人儿,朱尚忠就在身边,来的自然就是黄七。 “黄七来了,你自己跟她说吧,”二毛说道,“这事儿还得靠她帮忙。”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朱尚忠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开门的瞬间,脸上的疑惑就变成了谄媚,“嘿嘿,黄姑娘,你起来啦?” 待黄七走到门口,朱尚忠急忙侧身让路,“快请进,快请进。” 黄七疑惑的看了朱尚忠一眼,快步进门。 眼见朱尚忠满脸堆笑儿的跟在后面,黄七越发疑惑,皱眉看向二毛,“这家伙怎么了,吃错药啦……” 第五十四章 人去楼空 “对呀,他就是吃错药了,”二毛将清单递向黄七,“喏,这是药方,你快给他找解药去吧。” 黄七随手拨开,“你俩一共教了我不到十个字儿,我哪看得懂药方。” 二毛反手将清单塞给朱尚忠,“你自己跟她说吧,我拿狗食去。” 朱尚忠不好意思开口,奈何哎了半天,二毛还是拿着陶盆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二毛端了狗食回来,朱尚忠已经讲完了前因后果,正拿着清单念那上面的药名。 朱尚忠念的很慢,每念完一个就抬头看黄七一眼,黄七并未打岔,只是皱眉听着。 二毛将米粥倒进狗食盆儿,转而蹲在一旁看三月和它的两个幼崽进食,黄七之前寻来的药草很管用,三月此时身上已经长出了灰白色的狗毛,两个幼崽也长的很快,由于有个狼爹,它们的个头儿明显比寻常的狗崽要大上不少。 两只幼崽此时还没断奶,也不怎么吃食儿,跟着它们的狗娘来到狗盆前也只是凑热闹,不过这两个小家伙有个毛病,虽然不吃却呜呜喳喳的护食,三月见状只能缓慢退后,将狗食让给它们。 二毛也不惯毛病,上去就是两巴掌,打的两只狗崽呜哇乱叫,连滚带爬的跑回了狗窝。 待幼崽跑走,三月这才上前进食,二毛一手一个,揪着后颈将两个幼崽拎出狗窝,随后便是一通说教,教导它们要感恩分享,孝顺老娘。 眼见二毛一本正经的训狗,黄七大感有趣,“哈哈,你跟它们说这些,它们也听不懂啊。” “听不懂也得训,”二毛正色说道,“吃独食儿可是致死的毛病。” 黄七笑道,“它们也不小了,该给它们起个名字了。” “这个先出生的白鼻子就叫老大,这个黑眼圈儿是后出生的,就叫老二。”二毛松手放掉了狗崽。 “老大老二?你怎么起名儿总是这么凑合?”黄七哭笑不得。 “这不叫凑合,这叫随意。”二毛笑道。 朱尚忠原本正在念那清单,眼见二人自顾说话,将自己晾到了一旁,也就懒得念了,随即扔掉药方仰身躺倒,“什么随意,你就是懒得费事儿,你让高云鹤和萧逸听见了,还以为喊他们呢。” 黄七转身看向朱尚忠,“念哪,怎么不念了。” “你又不认真听,我念它干嘛?”朱尚忠说道。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可以一心二用,你继续念。”黄七说道。 朱尚忠也没有多想,只当她在说男女有别,随即挺身坐起,拿起清单继续往下念。 二毛瞅了黄七一眼,黄七自知失言,尴尬一笑,只当认错。 名单上有八十多个药名儿,朱尚忠逐一念完,累的口干舌燥,抓起一旁的陶碗自水桶里舀水喝,“这桶里的水狗没喝吧?” 二毛懒得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黄七,“怎么样?” 黄七没有回答二毛的问题,而是随口问道,“他凭什么认为你们能找到这些东西?” “什么意思?”二毛问道。 黄七说道,“我的意思是清单上的这些东西都很稀有,哪怕是后面这些也不容易寻得,前面这些就更别说了,全是罕见的灵物,周围必定有异类守护,就你们这点儿道行,去了也只能是枉送性命。” “也不用全部找到,能找到其中几样儿就行。”二毛说道。 “那可以,我最少能给你们找回二十种以上。”黄七轻描淡写。 听得黄七言语,朱尚忠瞬时喜上眉梢,“不用那么多,少找几样儿就行。真是辛苦你了,需要我们帮忙你尽管说。” “你搞错了吧,这本来就是你们的事儿,我才是帮忙的。”黄七说道。 “对对对。”朱尚忠连连点头。 二毛想了想,出言说道,“眼下九州盟和朝廷都在西荒找人,这时候进西荒找药不是时候,咱先沉住气,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去。” “行行行,不着急,不着急。”朱尚忠说道。 就在此时,远处有人高喊八师兄,朱尚忠闻声下地,推门出去。 待朱尚忠走远,黄七问道,“你不想去参悟神石?” 面对黄七,二毛自然敢说真话,“当然想啊,但我把人家的宗主给杀了,再打着玄云宗的旗号去参悟神石,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黄七笑道。 “你还有脸笑,都是因为你,”二毛叹气,“以后你说话注意点儿,可别再说漏嘴了。” 黄七仍在笑,“好,我记住了,不过我看这个黑蛋子也不像坏人。” “八师兄肯定不是坏人,但他是个碎嘴子,万一说漏了嘴,你就等着倒霉吧。”二毛说道,他的这番言语可不是信口开河,入门当日他就知道朱尚忠嘴上没有把门儿的。 黄七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清单上的这些东西有很多你能用得上,到时候先给你挑,你挑剩下的再给黑蛋子。” “一口一个黑蛋子,你怎么给人家起了这么个外号。”二毛皱眉。 “你看他又粗又矮,长的还黑,活脱一个山药蛋子。”黄七笑道。 “别给人家起外号,”二毛言归正传,“到时候你量力而行,太过危险的千万别去触碰,挑容易得手的给他寻几样就行。” 黄七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对了,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不用刻意练气也能聚气修行,你得调息吐纳才行,玄云宗的练气心法你得尽快学会,不会练气吐纳,就算有上好的灵物,你也无福消受。” 二毛咂舌摇头,“玄云宗失传的不仅仅是法术,精妙的练气心法应该也失传了,我看他们誊抄的这些秘笈,里面的练气心法不但非常粗浅还多有矛盾。” 黄七接口说道,“要是这样,挖祖陵的事儿就更得抓紧了。” “我还是感觉这么做不太好。”二毛有顾虑。 “都说一下打爹,两下不孝,”黄七撺掇,“宗主都杀了,再挖个祖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毛动摇了,刚想开口,朱尚忠回来了,“新来的几个要下山了,来跟我道别。” “正好儿,”黄七接话,“人都走光了,也方便咱下手。” “下什么手?”朱尚忠不解。 “挖坟。”黄七随口说道。 “哦,”朱尚忠接话,“我看大师兄他们都下山买东西去了,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懂点儿医术,到时候他们肯定分两帮儿进山,西荒太危险了,他们不敢单打独斗。” “等他们都走了,咱就动手。”黄七落锤定音。 “好,你俩歇着,我也下山一趟。”朱尚忠转身迈步,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差点忘了,上回买的布你只给我做了两条裤衩儿,有空再帮我做个袍子哈。” “你还不一定能拿到令牌呢,现在就开始准备出门的行头是不是早了点儿?”二毛打趣。 朱尚忠嘿嘿一笑,开门去了。 闲来无事,二毛便取出布料开始裁剪缝纫,黄七自一旁好奇打量,不时还会拿起二毛裁剪的布条玩弄比量。 “忙你的去吧,别在这儿捣乱了。”二毛撵人。 “我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你让我忙什么去?”黄七问道。 “那你就老实待着,别乱动。”二毛继续忙碌。 黄七起初多有好奇,看了片刻便意兴阑珊,随即百无聊赖的睡着了,可能她的本体在休息时一直是趴卧姿势,幻化成人之后她睡觉时亦是趴着的。 二毛忙了一阵儿,再抬头黄七已经睡着了,眼见她撅腚露腿,睡姿不雅,二毛随手扯过自己的毯子给她盖上了。 临近中午,二毛下地出门,往厨下准备做饭,到得东厢附近才发现众人的房间几乎全都落了锁,为了抢得先机,很多弟子都已经下山了。 二毛回到厨房生火做饭,虽然人走了不少,但他还是下了五斤米,这是二十个人一顿的量,如果人齐,这些米只够喝粥,如果到了饭点儿人都不回来,他就继续加火,将米粥熬成干饭,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吃米饭了。 灶火生起,二毛又拎着木桶打水浇菜。 待其浇好菜地重新回到灶前烧火,云裳出现在了门外。 二毛见状急忙站立起身,“你怎么还没走?” 云裳没有回答二毛的问题,而是沉声问道,“昨日至今,这附近可有异常动向?” “没有。”二毛摇头。 云裳转头西望,神色凝重。 “他们都下山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二毛又问。 “再等几天吧。”云裳转身离去。 目送云裳走远,二毛坐下继续烧火,通过云裳的言行举动不难发现,朝廷派来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此时正在西荒搜寻目标,云裳之所以忐忑紧张是因为眼下局势不明。 而她选择留在山上等待而没有进入西荒加入战团,应该是因为此事双方都有紫气高手参与,以她的能力和修为插不上手。 临近中午,朱尚忠自山下大喊大叫,二毛闻声应答,随后下山与朱尚忠一同搬运粟米杂粮。 二毛下山时,运粮的骡车已经走了,三口麻袋已经被卸在上山路口了。 “八师兄,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米粮?”二毛扛着两袋迈步上山。 “买东西这好事儿哪轮得到我,”朱尚忠肩上扛着一口麻袋,手里还拎着一坛酒和一个纸包,“这是大师兄买的,他们在镇上遇到我,就让我给带回来了。” “他们人呢?”二毛随口问道。 “在镇上吃酒,”朱尚忠说道,“他们不回来了,吃完直接进山。” “二师兄他们呢?”二毛追问。 “也不回来了,山上就剩咱们几个了……” 第五十五章 恭呈教主 “除了咱们几个,还有云裳,她也没走。”二毛说道。 “别人都走了,她怎么还不走?”朱尚忠随口问道。 二毛自然不能告诉朱尚忠云裳滞留不去的原因,只能含混敷衍,糊弄过去。 待得将麻袋扛到厨房,二人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朱尚忠此番下山主要是为了买些酒食答谢黄七,将米粮扛回厨房便拎着酒坛和纸包先走了,留二毛自己在厨房忙碌。 二毛又往灶下添了几把火,待得将米饭做好,先盛了一碗,配上酱豆和腐乳送给二师叔。之后又盛了一碗,配上腐乳咸菜送给云裳。 云裳接过二毛送来的饭菜亦不道谢,只是随口说了句‘辛苦你了。’ 对于云裳的冷淡,二毛也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云裳的身份,似她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平日里是很少对谁说谢谢的,不说不表示她心里没数儿,而是在她看来总是将谢谢挂在嘴边不但很肤浅,还很虚伪。 待二毛端着饭碗回到住处,黄七和朱尚忠已经喝上了,朱尚忠不太了解黄七的食性,纸包里包的是切好的熏肉,黄七不吃这些东西,二毛便心甘情愿的代劳。 黄七和朱尚忠喝酒,二毛并不参与,吃饱过后倒头便睡,他知道黄七的酒量,一坛酒两个人分,黄七是喝不醉的。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二毛再度去厨房做饭,途经云裳住处时发现房门挂锁,云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由于云裳是不辞而别,二毛便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可能是回豫州了,也有可能是去了西荒。 中午的米饭做多了,晚饭便很是省事,给二师叔送完饭之后二毛也就没事儿了,回屋逗了会儿狗崽便早早的睡下了。 并不是每天都有事情发生,次日一整天什么事情都没有,除了吃就是睡,云裳也再没有回来,看样子是真的走了。 第三天依旧无所事事,二毛这些年跟着瘸子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难得享受几日悠闲和安逸。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耐得住寂寞,安稳的生活在二毛看来是惬意和安逸,但在朱尚忠看来却是无所事事和百无聊赖,正所谓无事生非,朱尚忠闲的难受,便撺掇二毛前去西山盗挖祖陵。 由于不确定九州盟和朝廷的人还在不在西荒,二毛便不太想去,但他实在架不住朱尚忠的软磨硬泡,无奈之下只能勉强同意。 次日早饭过后,三人沿着山中小路来到西山祖陵,朱尚忠和黄七之前发现的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野兽拖走了还是被后来的那些人掩埋了。 不久之前下过一场暴雨,由于朱尚忠事先堵塞了两侧的水道,改道的山洪便直冲崖壁后方,大量沙土被山洪冲走,崖壁后方出现了一处偌大的深坑。 黄七和朱尚忠上次来过,这次来便没有下到坑底,而是自崖顶比划算计,商量如何开挖。 二毛跳到坑底检视山体石壁,他本以为被冲刷出来的石壁一定极为坚硬,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看似坚硬的石壁竟然十分脆弱,触之即碎。 连抓两把,彷如抓豆腐一般,二毛疑惑抬头,“你们快来。” 听得二毛呼喊,二人快步来到坑边,朱尚忠探头下望,“咋啦?” “你们上次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下到坑底?”二毛问道。 “下去了,咋啦?”朱尚忠又问。 “你们没发现这片石壁很是酥软?”二毛再度伸手,五指径直插进石壁,看似坚硬的岩石入手立即化为粉末石屑。 “哎呀,这是咋啦?”朱尚忠大感意外,“上次我用石头敲过,邦邦硬,当时我还问黄七石壁这么硬,穿山甲能不能挖得动。”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越发疑惑,朱尚忠说的肯定是真话,但变化就在眼前,这才过了几天,原本坚硬的石壁怎么就变的如此酥软。 二毛疑惑之际,黄七和朱尚忠也跳了下来,各自伸手尝试,正如刚才所见,坚硬的岩石入手即碎。 “怎么会这样?”黄七疑惑的看着手里细小的石屑。 “是啊,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朱尚忠亦是一头雾水。 眼见二人惊诧困惑,二毛出言说道,“会不会是之前有人自这里斗法,使用了什么厉害的法术击中了石壁?” “不会不会,”朱尚忠连连摇头,“时间就对不上,我俩察看石壁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走了,那时候石壁还是硬的。” 二毛说道,“石壁的变化肯定是在下完雨之后,要是下雨的时候石壁就这么软,早就被雨水给冲塌了。” 事出诡异,三人想不出所以然,顶着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心中存疑,二毛再度伸手触摸石壁,到得这时才发现石壁并没有全部酥化,左右两侧和高处的石壁依旧坚硬如铁,酥化的只是三人面前的这一小片区域。 二毛伸出食指,贴着石壁软硬相接之处缓慢移动,随着其手指的移动,石壁上出现了一条清晰的指痕,待其缩手后退,黄七和朱尚忠再度傻眼了,因为二毛用手指划出的弧线竟然酷似一道狭窄的石门。 “这是怎么回事儿?”朱尚忠转头看向二毛。 二毛摇头,“我也不知道,这里可能原来就有一道后门,后来被首任宗主使用法术封住了。” 朱尚忠摇了摇头,他不太认可二毛的猜测,但他又想不出眼前的诡异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现成的门还不好吗?”黄七说道,“也省得再到处去抓穿山甲了。” “也对,”朱尚忠说道,“别在这儿瞎猜了,进去看看再说。” 朱尚忠说完便与黄七一同上前破坏石壁,看似坚硬的石壁彷如沙子堆砌的一般,酥软非常,一碰就散。 担心墓里会有机关,二毛便想拉回黄七,自己动手,但不等他上前,三人前方的石壁便突然塌陷,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与此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事发突然,三人忙不迭的退了出去,不过等了片刻,除了阵阵寒气自通道里涌出,也不见有什么危险出现。 “里面怎么这么冷?”朱尚忠问道。 二毛和黄七没有接话,因为朱尚忠的疑惑也是他们的疑惑。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黄七迈步向前。 二毛急忙伸手拉住了她,“里面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没事儿,”黄七笑道,“我又不傻,真有危险我调头就跑。” 黄七说完,迈步向前走去,这条通道并不长,只有十几步,走到通道尽头,黄七停了下来,探头向里张望。 “里面有什么?”朱尚忠好奇追问。 “有个大鼎。”黄七说道。 “有鼎就不是墓。”二毛说道。 “也有棺材,不过棺材里没尸体。”黄七说道。 二毛不解,“你怎么知道棺材里没尸体?” “因为棺材是透明的,”黄七说道,“好像是冰做的。”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便出言追问,“里面还有什么?” “还有个盒子,咦,这是个什么?”黄七躬身捡起一物。 “什么?”朱尚忠好奇。 “好像是个牌子,上面有字。”黄七随手将那东西扔了出来。 朱尚忠抬手接住,擦灰细看,“恭呈教主?啥意思……” 第五十六章 回敬天尊 二毛伸手拿过朱尚忠手里的东西,借着外面的光亮定睛打量,这是一块儿长方形的牌子,长半尺宽三指,通体漆黑如墨,入手很是沉重,似金似石,不辨材质。 黑牌上并无任何纹饰,只在中间位置刻有一列拇指大小的文字,朱尚忠先前看到的恭呈教主只是最后几个字,在此之上还有文字,细看之下发现全文为“倒转乾坤,寒玉冰棺恭呈教主。” 感受到另一面也有凹凸,二毛便将黑牌翻了过来,只见上面亦有一列文字,“反逆阴阳,四方阴术回敬天尊。” “这到底是个啥东西?”朱尚忠又将黑牌拿了过来,“这么沉,会不会是金子?” 二毛此时正在疑惑牌子上的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出言接话。 就在此时,朱尚忠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哎呀呀,见鬼了,见鬼了。” 通道里本来就寒冷阴森,朱尚忠突如其来的鬼叫将黄七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抽身后退,“在哪儿?” 朱尚忠没有答话,而是瞠目结舌的看着手里的黑牌,二毛和黄七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那面黑牌,只见原本还坚硬异常的黑牌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腐朽,眨眼的工夫便化作一堆黑色粉末。 朱尚忠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甩掉手上的黑粉,转而急切抬手,紧张打量。 眼见朱尚忠的双手并未受到腐蚀,二毛这才放下心来,“不用紧张,我曾听人说过长埋地下的东西要是突然见光,就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我也听说过,”朱尚忠心有余悸,“但就算是木头也不能烂的这么快吧。” 二毛没有接话,因为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想要捏些粉末细看,但蹲下之后却发现黑色粉末已经消失无踪,连一点一滴都寻不到了。 等了片刻,不见手掌腐坏,朱尚忠这才放下心来,心中的好奇再次战胜了疑惑和恐惧,“哎,黄七,里面还有啥?” “你自己进去看呗。”黄七侧身让路。 朱尚忠讪笑摇头,“我没啥灵气修为,乌漆嘛黑的我也看不见哪。” 不等黄七接话,朱尚忠突然转身向外跑去,“我想起来了,上回你拿回去的长明灯还在外面,那里头还有点儿灯油。” 待朱尚忠蹬着小短腿儿爬出深坑,二毛转身看向黄七,“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黄七摇头,“不像是个坟墓,也不太像祭坛,倒是有点儿像藏宝的密室。” 二毛此前一直以为石壁里藏的是一处陵墓,到得这时才发现自己猜测有误。 “那块放在供台上的牌子写了什么?”黄七问道。 “什么供台?”二毛反问。 “咱们是从后面进来的,”黄七解释,“山洞的最北面是一处内凹的供台,你和黑蛋子刚才看的那块牌子原本就放在供台上。” “哦,我还以为你在地上捡的呢,”二毛说道,“上面刻了两句话,正面是倒转乾坤,寒玉冰棺恭呈教主。反面是反逆阴阳,四方阴术回敬天尊。” 听罢二毛转述,黄七疑惑皱眉,“根据这两句话来看,这里面应该还是一处祭坛,那具冰棺和那个什么四方阴术好像都是献祭给神灵的供品。” 二毛亦是眉头紧锁,“不是吧,祭祀我也见过不少,没见谁拿棺材祭祀神灵。再说四方阴术应该是什么法术,神灵自有神通,他们要法术也没用啊。” “不同的神灵,祭祀的方式也不一样,”黄七手指山洞,“我怀疑这里面祭祀的是个邪神。” 二毛摇头,“应该不会,玄云宗是十八玄宗之一,是玄门正宗,他们怎么会祭祀个邪神?” “那可说不好,”黄七说道,“牌子上的那两句话就透着诡异,又是倒转乾坤,又是反逆阴阳,这不明摆着祭祀的是个邪神吗?” 二毛没有接话,不是他认可黄七的推断,而是他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黄七,因为倒转乾坤和反逆阴阳的确不是好话,至少说明做这件事情的人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 朱尚忠很快拿着长明灯跑了回来,由于每天都要做饭,二毛一直随身带着火折子,吹着之后点燃油灯,与朱尚忠一人一盏,黄七可以夜间视物,用不着这东西。 二毛壮着胆子走在前面,到得通道尽头果然发现脚下是一处供台,山洞里面也不是很大,也就三丈见方,四面石壁和洞顶光亮平滑,不见丝毫的斧凿痕迹。 在山洞中间区域有两处高出地面一尺左右的石台,东侧石台上摆放着一只通体黑色的四足大鼎。西侧石台上南北停放着一具方形的冰棺,冰棺呈蓝白色,由于通体透明,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是空的。 在靠近南侧的区域放着一口箱子,应该是口铜箱,由于年代太过久远,箱体已经受潮泛绿。 除了这三样东西,整个石室空空如也,再无其他东西。 短暂的观望过后,二毛侧身跳了下去,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确定没有危险,这才拿着油灯往大鼎走去。 这是一口四足大鼎,属于雌鼎,看其颜色,与先前那片黑色的牌子应该为同一材质,这也是他率先过来察看的原因,这玩意儿可别也像那牌子一样见风就没了。 雌鼎共有四面,二毛最先察看的是北面,只见鼎身上部留有“冀州阴术”四字,四字下方为大片的空白区域。 这一情形令二毛好生疑惑,他虽然不知道冀州阴术是什么意思,但是按照常理来说下面应该有文字才对,怎么却是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朱尚忠的声音自西侧传来,“这口棺材怎么这么大?” “是啊,肯定不合你们用,这个大小我用倒是挺适合。”黄七接话。 “你有五尺宽,九尺长啊?”朱尚忠说到此处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这肯定是夫妻合葬用的。” 二毛没有参与二人的谈话,而是举着油灯又来到了黑鼎的东侧,只见东侧的鼎身上部亦有四个文字,定睛细看乃是青州阴术。 与北侧鼎身一样,这四字之下亦是一片空白,一个文字也没有。 见此情形,二毛越发疑惑,先前的牌子上说的很清楚,四方阴术回敬天尊,他虽然不知道天尊是谁,但既然是回敬,自然应该留下全文才是,这怎么只有标头,不见下文? 再看鼎身南侧,依旧是这样,除了扬州阴术之外并无下文。 就在二毛疑惑挠头之际,黄七自西边走了过来,“咦,鼎上有字。” “写的什么?”朱尚忠随口问道。 “不认得,密密麻麻一大片。”黄七说道。 听得黄七言语,二毛急忙自南侧来到大鼎西侧,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面与其他三面不同,鼎身上部不但有梁州阴术四个大字,下面还有大片的小字正文。 二毛是自南侧绕到西侧去的,入眼之处恰好是起始开端,但是只看了一眼,最前面的几个小字就突然消失不见。 早在看到大鼎材质之初,二毛就担心大鼎也会与那黑牌一样见风腐坏,眼见鼎身的文字开始消失,他急忙凝神专注,快速看阅,强行记忆。 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看的越快,鼎身上的文字消失的就越快,这等危急关头,他压根儿来不及思考领会,只能凭借过人的记忆死记硬背。 “哎呀,字儿怎么没了。”黄七也发现了异常。 听得黄七言语,朱尚忠急忙跑了过来,由于跑的太急,不但将手里的油灯给吹灭了,带起的那阵风连二毛手里的油灯也给吹灭了。 随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二毛杀了朱尚忠的心思都有,但眼下他也顾不得责骂对方,快速取出火折重新点燃了油灯。 随着火光再次出现,二毛惊讶的发现在油灯熄灭的这段时间鼎身的文字竟然没有继续消失,入眼看到文字与上文依旧通顺连贯。 二毛来不及理会朱尚忠的连声道歉,继续看阅记忆,黑鼎很大,文字很小,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即便他聪慧过人,看到一半时亦是身心俱疲,难以继续。 即便心有不甘,二毛也只能放缓了看阅的速度,令他没想到的是,诡异的情形竟然再次出现,当他看阅的速度放慢,鼎身文字消失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教主天尊 虽然发现鼎身文字消失的速度与自己的看阅速度貌似存在着某种关联,二毛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停歇,只因鼎身上的文字都是高深的练气法门和玄妙的土系法术,倘若因为自己的一时懈怠和片刻停歇而丢失了一部分,势必悔恨莫及,抱憾终身。 眼见鼎身文字快速消失,朱尚忠和黄七免不得惊慌失措,“这可如何是好?”“见鬼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二毛此时正在竭力背诵,艰难记忆,二人的大呼小叫吵得他心绪不宁,烦躁之下高喊发声,“住口。” 二毛的高声呵斥吓到了朱尚忠和黄七,二人瞬间闭嘴,整个石室瞬间鸦雀无声。 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二毛随即放缓了语气,“别说话,我正在记。” 听得二毛言语,二人急忙点头。 担心对二毛生出干扰,二人不但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能够清楚的看到鼎身文字正在快速消失,亦知道二毛此时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片刻过后,鼎身文字消失大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列。 眼见文字所剩无几,黄七和朱尚忠开始缓慢后退,担心打扰到二毛只是次要原因,主要是因为鼎身文字消失的太快,这么快的速度,常人根本不可能背诵下来,待得文字消失殆尽,二毛很可能气恼发火,迁怒他们。 “别走,”二毛沉声说道,“帮我记住最后一句。” 朱尚忠并不知道二毛为何有此一举,但他也没有多问,随即举灯上前,细看最后一句。 随着鼎身文字的快速减少,很快便只剩下了最后两列,到得这时二毛再度开口,“将最后一句遮起来。” 虽然不明所以,二人仍然快速照办。 片刻过后,二毛将鼎身剩余的两列文字看完,随即蹲身闭眼,双手抱头。 死记硬背谁都会,谁都能,但死记硬背上千字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他需要自脑海里将先前死记硬背的文字再回忆一遍,以此理清头绪,加深记忆。 换做常人,别说上千字了,在只看一遍的情况下能记住几十个字已然是极限了,但二毛虽然回忆的也很艰难,却能逐字逐句的通顺衔接,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乃是因为他在回忆之时不但能够想起先前背诵的语句,还能想起这些文字在鼎身上的画面,甚至连某一句话在第几列的什么位置都能清楚想起。 良久过后,二毛直身站起,倚靠黑鼎再度闭眼,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要将这一千多字再回忆一遍。 又过片刻,二毛终于长出了一口粗气,随即缓慢睁眼,还好,有惊无险,鼎身上的文字他全都记了下来。 此时朱尚忠手里的油灯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二毛放在一旁的油灯还有些许灯油,见二毛睁眼,朱尚忠急忙走过去拿起了那盏还有光亮的油灯,“怎么样,记了多少?” “不少。”二毛随口说道。 此时黄七正背对黑鼎,遮住了鼎身上的最后一句话,“你为什么不看最后这句?” 二毛没有回答黄七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朱尚忠,“最后一句你记住了吗?” 朱尚忠撇嘴,“嘁,长了不行,一句两句我还是记得住的。” 二毛点头过后拿过朱尚忠手里的油灯,转身面对黑鼎,“如果黄七挪开之后最后一句话还在,那就有意思了。” “有什么意思?”朱尚忠不解。 “刚才不是我追着文字在看,而是我看完一句,鼎上的文字就消失一句,”二毛沉声说道,“如果我看完这最后一句,这句话才消失不见,就说明鼎上记载的法术是有人故意留给咱们的。” “不是,不是,”朱尚忠摇头,“我们看了没事儿,你看完就没,说明法术是专门儿留给你的。” “不能这么说,”二毛摆手,“你刚才也说了,你也就能记住个一句两句的,鼎上那么多字,要是让你来记,得记到猴年马月去。” “黄七看了也没事儿啊。”朱尚忠说道。 “她都不认字儿,更没法儿记了。”二毛说道。 黄七翻着白眼儿,“谁说我不认字儿,我只是认识的不多而已。” “我还是感觉法术是专门留给你的,”朱尚忠后知后觉,“对了,你让我记住最后一句,是想拿最后一句试一下事情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二毛点头,“如果法术真是有人故意留给咱们的,鼎上的最后一句应该不会消失。如果我猜错了,最后一句这时候已经不在了,不过也没关系,因为你已经记住了,我们还是能得到完整的练气法门和土系法术。” “啥意思?你不会全记住了吧?”朱尚忠震惊瞪眼。 “我全记住了。”二毛点头,“灯快没油了,黄七,让开吧,不出意外的话,鼎上的最后一句还在,我看完之后才会消失,最后一句消失之后,这只黑鼎也会腐化消失。” 黄七点头过后侧身让开,正如二毛猜测的那般,最后一句的确还在,在其看完之后方才消失隐去,随着最后一句正文的消失,偌大的黑鼎也诡异的酥化分解,化作碎屑粉尘消失不见。 朱尚忠和黄七骇然心惊,愕然瞠目。 二毛拿着油灯走向南侧的铜箱,那铜箱不算大,只有一尺见方,二毛用脚踢了踢,发现能踢动,份量不是很重。 就在此时,油灯彻底没油了,灯光几番摇曳闪动,最终完全熄灭。 二毛蹲身抱起铜箱,“走吧,搬出去再看。” 朱尚忠摸索上前,拿起了二毛放在铜箱上的长明灯,黄七拿起另外一盏,三人一同自后面的通道回到地面。 这时候是上午辰时,外面光亮刺眼,朱尚忠率先爬了出去,接过箱子又伸手将二毛拉了上去。 不等朱尚忠再次伸手,黄七已经轻松跃出。 在黑暗中停留了太久,明亮的阳光令三人多有不适,等了片刻方才重新适应。 眼见四顾无人,朱尚忠将铜箱拖进草丛藏了起来,随后回来与二人一同动手,自周围搬拿石块儿填埋深坑,三人这次过来没拿铁锹铜铲,只能先用乱石封堵个大概,日后还得回来仔细掩埋。 周围的乱石用完了,朱尚忠又跑到高处将那里的乱石往下滚,他先前曾经搬挪石块儿堵塞上方的泄洪水道,而今目的已经达到了,毁灭证据的同时正好可以填埋深坑。 足足忙碌了半个时辰,这才将深坑填平,除了黄七,二人皆是灰头土脸,汗流浃背。 忙完这些,三人顾不得喘息,立刻带着铜箱往回赶,快到饭点了,还有个老家伙等着二毛回去做饭。 担心中途遇见人,朱尚忠便跑在前面,二毛和黄七抬着箱子走在后面。 回到住处,三人将那铜箱搬到二毛屋里,留黄七看着,二毛跑去厨房做饭,而朱尚忠则带着铁铲回去填坑。 琐事忙完已是午后未时,二毛和朱尚忠都被累惨了,躺在床上几近虚脱。 歇了小半个时辰,二人这才缓过劲儿来,二毛将三月和两只小狗赶出去放风儿,而朱尚忠则将藏在角落里的铜箱抱到了床上。 铜箱上面没有锁头,也不见卯榫合页,三人围着铜箱探究打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启。 折腾了好一阵儿,始终捣鼓不开,三人只能暂歇喘息。 “你们说这里面装着啥?”朱尚忠随口问道。 “那谁知道。”二毛摇头。 “我怎么感觉今天这事儿透着古怪呢,”朱尚忠很是纳闷儿,“这也太顺利了吧,咱们想找法术,里面就真有法术,还有那条通道,好像是专门给咱们留的一样,都不用挖。” 朱尚忠言罢,二毛和黄七都没有接话,因为他们也有着跟朱尚忠同样的疑惑。 等不到二人接茬,朱尚忠又道,“鼎上的法术二毛看完就没了,你们说怪不怪?” “那个黑鼎和我之前捡到的黑牌是同一材质,”黄七说道,“你当时没看仔细,其实黑牌上不止恭呈教主四个字,黑牌的正面写的是倒转乾坤,寒玉冰棺恭呈教主。反面写的是反逆阴阳,四方阴术回敬天尊。” “寒玉冰棺是不是那口蓝色的大棺材?”朱尚忠随口问道。 “应该是。”二毛点头。 “四方阴术就是鼎上记载的法术?”朱尚忠又问。 二毛再度点头,“对,鼎上原来应该记载着四类法术,不知为什么其中三类消失了,只剩下土系法术。” “棺材是送给教主的,法术是送给天尊的,是不是这个意思?”朱尚忠追问。 “应该是,”二毛点头过后连连摆手,“你可别问我教主是谁,天尊是谁,我不知道。” 朱尚忠咋舌皱眉,“不对劲儿啊,教比宗都大,教主肯定是很厉害的人,谁他娘的这么不长眼,送口棺材给他?还有天尊,按照玄宗的说法天尊比天都大,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用学法术?” “不知道,”二毛摇头,“不过留下这些东西的人明显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给这两个人送礼了,不然那个大鼎和黑牌也不会腐化消失了。” 朱尚忠疑惑挠头,“神灵都被九州盟封印了,肯定不是他们搞的鬼。但除了神灵,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黄七自一旁插话,“谁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鼎和牌子消失了,这就说明两份礼物已经送到教主和天尊手上了。” 朱尚忠咧嘴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俩就是收礼的?法术让二毛学了,他就是天尊,那棺材就是给我的呗……” 第五十八章 对错参半 “我可没说你俩就是教主和天尊,”黄七摇头,“这事儿怎么都解释不通,就像你说的,教主和天尊应该都是很厉害的人物,他们好像也不需要这几样东西。可是牌子上也写的很清楚,这几样东西就是给教主和天尊的,偏偏这几样东西让你们给得到了,这怎么解释?” “就是啊,”朱尚忠说道,“要说东西原本是留给别人的,恰好让咱们给捡了便宜,也说不通,且不说咱们轻而易举的就进去了,就说那个鼎上的法术,二毛看一行就没一行,最后一句他不看就一直在,直到他看了才消失,这就说明法术是专门儿留给他的。” 没有人能不受外界环境和他人的影响,二毛也不例外,黄七和朱尚忠七嘴八舌的推敲猜测,搞的二毛心烦意乱,难得静心,眼见二人一直说个没完,二毛只得摆手打断二人,“先别说了,容我仔细想想。” “你慢慢想吧,我出去撒泡尿去。”朱尚忠起身下地。 “走远点儿,别再呲墙根儿了。”二毛急切叮嘱。 担心吵到二毛,黄七亦不再说话,靠着床头歪身躺倒。 没了干扰,二毛终于得以安静专心,随即将上午发生的事情自脑海里缓慢且仔细的回忆了一遍,实则黄七和朱尚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杂乱无章,没有条理,细想之后他很快发现了几个被三人忽略的细节。 不多时,朱尚忠自门外走了回来,待其重新坐下,二毛开口问道,“八师兄,据你所知当下被称为教主和天尊都有谁?” “别说当下了,之前也没有啊,”朱尚忠摇头,“这么跟你说吧,练武功的都是门派,练法术的才叫宗教。芈天罡之所以是盟主是因为他手下不但有十八玄宗,还有三十六武门,要是他手下没有三十六武门,只有十八玄宗,那他就可以被称为教主。” “我懂了。”二毛缓缓点头。 朱尚忠又道,“天尊就更没有了,按照玄门的说法天尊就是比天还大的术士,咱们术士虽然修练法术却还是凡人,连神灵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比天还大,再说就算是神灵也不敢说比天还大呀。” 二毛点头过后开口说道,“咱们先别管冰棺和法术是留给谁的,就说这两样东西是谁放在那里的。” 朱尚忠撇嘴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知道是谁放在那儿的,咱也不用云里雾里的了。” 二毛再度开口,“都说头上三尺有神灵,如果是神灵在冥冥之中操控左右,那就能解释鼎上的文字为什么会诡异的消失,可是眼下神灵都被九州盟封在天界和阴曹了,那就可以肯定干这事儿的不是神灵,对不对?” 朱尚忠缓缓点头。 二毛继续说道,“除了神灵,还有谁能对咱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没有,”朱尚忠摇头,“除了神灵,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我也感觉没有,”二毛说道,“那咱们今天经历的这些诡异事情就不是谁故意安排的,而是咱们时运高,碰上了。” 朱尚忠皱眉摇头,明显对二毛的说法不很认同,但他又找不出合理的理由进行反驳。 二毛继续说道,“眼下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为什么咱们在看过牌子和鼎上的铭文之后,牌子和大鼎都消失了,我感觉它们之所以会消失,还是之前将它们放在这里的人搞的鬼,那两个人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就设下了某种机关,只要触发了这个机关,它们就会腐化消失,彻底毁灭证据。” “等等等等,”朱尚忠抬手打断了二毛的话,“你怎么知道干这事儿的是两个人?” 二毛答道,“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一下,黑色牌子正反两面儿的字迹不太一样,其实我也分不出正反面儿来,因为两面除了文字也没别的纹饰。那句‘倒转乾坤,寒玉冰棺恭呈教主’轻柔秀气,很像女人的手笔。那句‘反逆阴阳,四方阴术回敬天尊’笔走龙蛇,应该是男人写的。” 朱尚忠皱眉点头,没有再问。 二毛继续说道,“我怀疑这两件东西是一男一女分别送的,两句话留在同一面牌子上,说明这两件东西应该是送给同一个人的,教主和天尊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这一男一女的身份不同,所以一个称他为教主,另一个称他为天尊。” “这个倒是有可能,”朱尚忠说道,“就像咱们喊自己的宗主是宗主,喊其他玄宗的宗主是真人一个道理。” 朱尚忠言罢,二毛再度说道,“这两句话里有两个重要的词汇,一个是倒转乾坤,一个是反逆阴阳,这两句话究竟指的什么咱不知道,只看字面意思应该是他们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而且后果非常严重,甚至会令乾坤倒转,阴阳反逆。” “乾坤倒转和阴阳反逆是什么意思?”朱尚忠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二毛摇头,“总之就是后果很严重,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小心,设下了复杂的机关,确定达到目的之后就让牌子和大鼎自毁消失。” “哎呀,累了,累了,”朱尚忠的那点儿耐心彻底丧失殆尽,“你就说你怎么看吧。” 二毛说道,“我认为这两样东西肯定不是给咱们的,咱们只不过在无意之中触发了什么机关,捡了个大便宜。” “好像也没别的解释了,”朱尚忠点了点头,“黄七,你怎么看?” 不见黄七接话,朱尚忠转身回头,“哎,你怎么睡着了,快醒醒。” “嗯,有道理。”黄七睡眼朦胧却佯装清醒。 眼见黄七答非所问,朱尚忠多有无奈,“有个屁道理呀,睡你的吧。” 二毛也感觉对此事的推断有着些许的牵强,但他也实在想不出更加合理的解释了,三人的注意力随即又转移到了一直找不到开启方法的铜箱上。 “实在不行直接砸了吧。”朱尚忠失去了耐心。 二毛摇头,“不行,万一里面的东西娇贵易碎,岂不糟蹋了。” 在二毛定睛端详之际,朱尚忠随口问道,“牌子上好像没写这个箱子,这东西又是谁送的?” 二毛没有接话,这口箱子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箱体受潮,密布铜锈。 找不到开启的方法,二毛只能拿出修马蹄的刀具,小心的铲削上面的铜锈,随着铜锈的剥离,终于自箱体上部发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缝隙。 二毛在来时的路上抛弃的只是打铁的一些工具,修马蹄的所有刀铲他全带着,随即找出一把小平铲,以小锤敲打助力,小心的插进了那道细小的缝隙。 随着平铲的插入,铜锈逐渐脱落,已经锈在一起的箱盖和箱体缓慢分离。 由于黑色的牌子上并未提及这口箱子,三人便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待朱尚忠将铜盖搬开,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铜箱内部。 由于箱盖和箱体锈在了一起,铜箱里面没有透进水气,箱体内部依旧保持着青铜的金光闪亮,最先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捆以红绳捆扎的竹简。 “箱子不只两三寸高,下面还有很大的隔层。”朱尚忠说道。 二毛点了点头,转而伸手拿起那捆竹简解开铺展。 “是不是法术秘笈?”朱尚忠歪头打量。 “不是。”二毛摇头。 “那是什么?”朱尚忠好奇追问。 “是一封书信,”二毛随手将竹简递给朱尚忠,“好像是首任宗主留下的,你先看吧……” 第五十九章 两件法宝 朱尚忠随手接过竹简,“你怎么知道信是第一代宗主写的?” “玄云宗的宗谱就在大殿的供台上摆着呢,竹简上面也有他的名字。”二毛说道。 朱尚忠铺开竹简,双手各执一端,眼见黄七亦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便高声念读,“任北望敬告原主,这是个什么字儿?” “暨。”二毛接话。 朱尚忠点头再念,“哦,任北望敬告原主暨后来之人,没错,玄云宗第一代宗主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不见二人接话,朱尚忠便继续念道,“误入洞天神府,实属无心簪越……” “僭越。”二毛纠正。 “哦,”朱尚忠干咳两声再度念读,“误入洞天神府,实属无心僭越,窥习御土法术,罪同盗艺偷师,日日惶恐上下……” “忐忑。”二毛再度纠正。 “日日惶恐忐忑,时时愧疚难当,唯行善济贫不能赎罪,唯扶弱救苦难得心安,北望终一世而不曾作恶,寿百年而不亏天德,而今大限将至,特遗书在此,敬请原主恕罪海涵,切勿归处…...” “归咎。”二毛纠正。 朱尚忠气急败坏的将竹简塞给二毛,“你来念,你来念。” 二毛笑着接过竹简,继续念道,“敬请原主恕罪海涵,切勿归咎门徒后辈,另有随身法宝两件,一名隐身冠,可隐身形气息,可消动静声响。二名神行衣,可缩地成寸,日行千里。留与后来之人,以表寸心。” 眼见二人想要打岔,二毛急忙继续念道,“若有本宗弟子误入神府,即刻抽身退出,不可妄动妄取,若有违逆,天地不容。” 二毛念完,仔细的查看了竹简两面,确定无有遗漏,这才卷起并捆上了竹简。 “这下面装的是法宝啊。”朱尚忠喜笑颜开。 “对,”二毛点头,“首任宗主的法术就是在洞里的大鼎上学的,为了答谢东西的主人,他把自己随身的两件法宝留了下来。” “祖师真是个讲究人。”朱尚忠由衷钦佩。 “哈哈,”黄七笑道,“他是怕自己偷拿了人家的东西,人家会秋后算账,欺负他的徒子徒孙,所以给了点儿利钱。” 二人说话之时,二毛已经取出铜箱里的隔板,将放在下面的两个小木盒拿了出来。 这两个小木盒都很扁平,大小也是一样的,二毛打开其中一个,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件仔细折叠的黄色衣物,,取出铺展,是个黄色的小马甲儿。 “这个应该就是神行衣,”二毛随手将那小马甲塞到朱尚忠手里,“八师兄,这个给你。” “这个,这个……”朱尚忠想要却又不好意思拿。 “拿着吧,这个可比你练的神行甲马厉害多了。”二毛说着打开了另外一个木盒,他本以为所谓的隐身冠是一顶帽子,不曾想此物更像是一个头箍儿,头箍为金丝缠绕编织,正中是一块儿鸽卵大小的圆形黄色宝石,在其左右各有三枚不同颜色的宝石,这六枚宝石比那枚黄色宝石要小一些,亦为圆形,却是扁平的。 “这个应该就是隐身冠,”二毛随手将隐身冠连同木盒一起递给黄七,“有了它,你就彻底安全了。” 黄七笑嘻嘻的接了过去,取出隐身冠端详打量,“五颜六色的,真好看。” 眼见二毛什么都没落下,朱尚忠大感不妥,急忙将小马甲又塞给了二毛,“这个给你,我不要。” “我知道你喜欢,你就别客气了。”二毛又将马甲儿塞了回去。 “这不合适,忙了半天你啥都没捞着。”朱尚忠再次推送。 二毛皱起了眉头,“八师兄,你这就见外了,咱们去挖祖陵,本来就是想找练气心法和土系法术,而今咱们已经达到目的了,这两个小玩意儿你俩留着吧,别再推辞了。” “这可不是小玩意儿,这是祖师亲自淬炼的法宝…...” 就在二人说话的工夫,黄七已经将隐身冠戴到了头上,“怎么样,好不好看?” 二毛和朱尚忠面面相觑,他们此时虽能闻其声,却不得见其人。 “我的天哪,真能隐身。”朱尚忠愕然瞠目。 “不对呀,”二毛摇头,“竹简上说这东西不但能隐身,还能隐掉声音,我们怎么还能听到你说话?” “那谁知道。”黄七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二毛皱眉沉吟,转而出言说道,“你下地,走一圈儿。” 黄七应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动静,片刻过后声音自门口传来,“然后呢?” 听得黄七声音,二毛恍然大悟,“我懂了,隐身冠隐去的不是你说话的声音,而是你走路时的声响。你打开门,出去试试三月能不能看到你。” 关着的房门随即被打开,三月此前被二毛关在外面放哨儿,眼见房门被打开,立刻自外面跑了进来。 眼见三月回屋,两个狗崽也跑向了房门,白鼻子顺利跑到了三月身边,而黑眼圈儿则诡异离地,无疑是被黄七抱了起来。 眼见黑眼圈儿惊慌尖叫,二毛急忙说道,“快把它放下来。” 待黄七放下狗崽,二毛点头说道,“好了,摘下来吧。” 房门关闭,黄七现身,隐身冠持拿在手。 “隐身冠不但能隐藏身形,还能隐藏走路的声响,”二毛说道,“它甚至能隐藏掉你的气味儿,不然三月不会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真好,”黄七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欢,“我喜欢。” “哎,”朱尚忠在旁发声,“你倒是不客气,他把法宝都给了咱俩,他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跟他有什么好客气的?”黄七纵身上床,欢喜的打量着手里的隐身冠。 二毛点头说道,“就是,跟我有什么客气的,练气心法和法术我会尽快誊写下来给你们一份。” “我不要,”黄七摇头,“我要它没用。” “我也不要。”朱尚忠也摇头。 “她不要是有原因的,你怎么也不要?”二毛问道。 朱尚忠尴尬讪笑,“我不能一点脸都不要吧,这么好的法宝都给我了,法术我就不要了。” 二毛笑道,“神行衣只是来去迅速,你不习练法术,以后谁都打不过,总不能见人就跑吧。” “我真不要,”朱尚忠正色摇头,“你千万别给我,给我我也不要。” 见二毛还要再劝,黄七自一旁说道,“他不要拉倒,找些灵物换张令牌,送他参悟神石去,神石上的法术可比玄云宗自己的法术厉害多了。” “参悟神石我也不去了,让二毛去吧。”朱尚忠过意不去。 二毛说道,“我不知道神石上都记载了什么法术,但你千万不要小看玄云宗的法术,眼下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参悟,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还不清楚,不过其中几种逆天法术好像威力巨大,足以移丘动岳,搬山填海。” “真的假的?”黄七存疑。 “真的。”二毛说道。 朱尚忠插话,“据我所知威力越大的法术,反噬就越厉害,你学了法术可别乱用啊。” “嗯,我自有分寸。”二毛点头。 看出朱尚忠跃跃欲试,二毛便主动建议,“八师兄,穿上神行衣出去跑两圈儿,看看有多快。” “嘿嘿,行。”朱尚忠脱下长衫,将那小马甲儿贴身穿戴,随后又将长衫穿在了外面。 由于不摸底细,穿戴妥当之后朱尚忠甚至不敢迈步,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步,发现没什么异常,这才再挪一步。 “可能要跑起来法宝才会起效。”二毛说道。 “应该是。”朱尚忠接话。 “那你快跑呀。”黄七催促。 朱尚忠依旧蹑手蹑脚,“我怕停不下来,等到了大路再跑。” 朱尚忠在二人的注视之下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门,“我到山下试试,顺便儿去镇上买些酒食回来。” 上次朱尚忠只买回一坛酒,黄七喝的很不尽兴,“这可是大喜事,理应好生庆祝,不要抠门吝啬,多买一些。” 朱尚忠应了一声,战战兢兢的去了。 女人总是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黄七也不例外,拿着二毛的面巾仔细的擦拭隐身冠上的灰尘。 “唉,你别糟蹋我的面巾了,有什么好擦的。”二毛皱眉叹气。 黄七亦不理会,依旧仔细擦拭,“这可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我得好生珍惜才是。” “你连人都不是,我跟你定情?”二毛撇嘴。 “我怎么不是?渡过天劫之后我跟女人没什么两样。”黄七随口反驳。 “别扯没用的,有日子没修蹄子了,用不用修……” 第六十章 亲密无间 二毛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黄七一点儿也不客气,抬腿将右脚伸了过来,“修修也行。” 刀具先前被二毛拿出来撬铜箱了,眼下全都摆在外面,二毛挑了把铲刀开始忙活,下了几刀感觉不太得劲儿,便将那个铜箱搬下来充当凳子,坐在上面为黄七细心修整。 黄七继续擦拭隐身冠,“你这人真的挺不错的,不但什么都会,心眼儿也好,还很大方,要不咱俩试试呗。” “试什么?”二毛低头忙碌。 “少给我装糊涂,”黄七说道,“其实我长的挺好看的,人品也不错,你上哪儿找我这样的?” “我看你是憋了几千年憋疯了吧?”二毛哭笑不得,“你总是盯着我干什么,找别人试去。” 黄七开怀大笑,“哈哈,就看你顺眼,别人我看不上。” “哎,我一直有个疑问,只是不太好意思问。”二毛说道。 黄七坏笑,“不用害羞,想问什么你就问。” “那我就问了哈,”二毛说道,“看你蹄子的大小,你的本体应该跟毛驴差不多大,看你蹄子的形状,你的本体也应该跟驴马相似,这么多年下来,你就没遇到过看顺眼的公驴和公马?” 虽然二毛的问题多有冒昧,但黄七并未生气,而是摇头答话,“没有,没有,我们乘黄乃是上古灵兽,驴马那是牲口,我跟它们八竿子打不着。若是非要论血脉的话,我们跟鹿算是远亲,不过也挺远的,另外我们跟狐也算远亲。” “哦,那你也应该喜欢同类,怎么会喜欢男人呢?”二毛继续追问。 “我也不知道,”黄七摇头,“之前我不喜欢的,渡过天劫变成女人之后才有了这念头,可能是齐全了七窍的缘故吧。” “齐全七窍是什么意思?”二毛又问。 “就是跟人完全一样了呗,”黄七随口说道,“我现在不但能成亲,还能跟女人一样生孩子。” “你能生出个什么来?”二毛好奇。 黄七摇头,“不好说,应该能生个人吧。” “应该?”二毛皱眉。 “我又没生过,我哪知道能生出个什么来。”黄七有些不耐烦了。 二毛站立起身,放下铲刀换了把精修的剃刀,“对了,我还有件事情不太明白。” “说呗。”黄七说道。 二毛说道,“打个比方,你原来如果有两百斤的话,变成人之后体重还是两百斤呢,还是比原来轻了。” 黄七随口答道,“肯定会有变化,但你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二毛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继续低头忙碌。 即便二毛不说话了,黄七也没打算放过他,“哎,我说真的,你跟我好吧,我可比外面的女人好多了。” “唉,你是真不要脸哪,”二毛苦笑,“你比她们好什么?” “我比她们好看,我的身材也比她们好,”黄七一本正经,“再说了,外面的那些女人都很坏的,你没本事,没钱币,不能给她们好处,她们是不会跟你的。” 二毛无言以对。 黄七继续努力,“她们真的很坏,你能行的时候她们对你好,你落魄了她们就跑了。你活着的时候她们对你好,你死了她们就跟别的男人去了。我就不一样了,你要是死了…...” “你能不能别咒我?”二毛无奈叹气。 “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黄七尝试利诱,“你要是跟我好,我能让你长生不老。” 二毛拍了拍黄七的腿,黄七已经有经验了,知道二毛这是在让她换另一只,于是便收起右脚,将左脚伸了出来,“算了,不逼你了,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我有多好了。”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二毛撇嘴说道,“你做朋友没得说,做老婆我可不要。” “哼,不识货。”黄七端详着已经擦的锃亮的隐身冠,眼见金丝缝隙还有些许灰尘,便再度拿过面巾继续擦拭,擦了几下儿发现灰尘仍在,一口口水就吐上去了,再擦,终于擦掉了。 “咦,恶不恶心?”二毛咧嘴皱眉。 “说了你不识货,”黄七不以为然,“你要是快死了,这口唾沫就能让你多活三个月。” “那我还是死了吧。”二毛撇嘴。 二毛一边与黄七闲扯,一边为她修脚,黄七的脚趾可比马蹄好修多了,很快修完,铲削下来的趾甲也没有浪费,直接收拾起来扔进了三月的水盆儿。 二毛收拾刀具的时候,黄七在好奇的捣鼓隐身冠,这东西是金丝编的,半硬不软,若是经常折叠挤压,上面的宝石很容易脱落,金丝也可能断裂。 捣鼓半天黄七终于找到了诀窍,隐身冠也并不是戴上就能隐身的,而是佩戴的时候必须将正中那块儿黄色的宝石对准自己额头正中的印堂穴,如果偏差太大,隐身冠就不会起效。 发现这一细节,黄七便直接将隐身冠戴到了头上,只是不将黄色宝石对准眉心。 由于隐身冠原本是玄云宗首任宗主任北望所有,她一个女人佩戴便略显宽松,这原本是个弊端,黄七却巧妙利用,戴上之后接连甩头,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和摇头的力度,实用时也不用抬手转动,只需微微摇头便能瞬间隐身。 任何人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会很高兴,黄七也不例外,隐身冠戴在头上不但很是实用,还非常美观,黄七兴奋搓手,“真好啊,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我不用你感谢,你别再吓唬我就行了,”二毛站立起身,“走,跟我一起将铜箱抬到山里埋起来。” “好嘞。”黄七欢快答应。 待二人将铜箱和木盒埋好回来,朱尚忠已经在门槛上坐着了。 朱尚忠虽然鼻青脸肿,满身泥泞,却是一脸兴奋,“你们干啥去了?” “埋箱子去了,”二毛疑惑打量,“你这是怎么搞的?” “摔的,摔了好几回,”朱尚忠兴高采烈,“真不愧是祖师亲手淬炼的法宝,不是一般的快呀,跑起来嗖嗖的,稍微跑快点儿眼神儿就不够用。” “最快能跑多快?”二毛大感好奇。 “不知道,没敢试,”朱尚忠摇头,“跑快了我眼神儿跟不上,也停不下来。” “有这么夸张吗?”二毛存疑。 “有啊,”朱尚忠抬手比划,“跑的越快道儿越窄,本来七尺宽的道儿,跑快了看着就跟两尺宽一样,再跑快点儿道儿好像就没了,就变成一条线了,我就是这么摔的。” 二毛点了点头,朱尚忠应该没撒谎,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泥,如果只是摔个狗吃屎不至于这样儿,看这架势应该是跑快了翻着跟头摔的。 “这小褂太好了,还是给你吧,我用就糟蹋了。”朱尚忠过意不去。 “不要,不要,”二毛连连摆手,“以后别再提这茬儿。” 二人说话之际,黄七已经率先回到屋里,看得出来朱尚忠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原本吝啬抠门的他这次竟然带回了满满两坛酒和大量的吃食,荤素都有,还有一整只腊鸡。 黄七和朱尚忠的心情非常好,不但彼此推杯换盏,还想拉着二毛一起喝。 二毛不喜欢喝酒,“我不喝,一会儿我还得去给二师叔送饭,让他闻到我一身酒气就不好了。” “没事儿,”朱尚忠说道,“我给他送过饭了,回来的时候给他买了俩米饼和一块儿锅巴。” 朱尚忠提到米饼和锅巴,二毛随即想起了云裳和先前躲进西荒的那一男一女,这才过去没几天,那黑衣女子和青裳男子以及接应和追杀他们的九州盟众人和朝廷的巫师应该还在西荒。 黄七和朱尚忠心情大好的同时也感觉亏待了二毛,急于给他补偿,便商量着明天就着手为他寻找灵物,提升灵气修为。 “不急,过几天再说。”二毛摆手。 “练气心法已经有了,还等什么?”黄七接话,“你不用担心我们,有了这两件法宝,不管多好的灵物我们都能给你弄回来。” “我不是担心那些守护灵物的异类,”二毛摇头,“而是九州盟和朝廷的人眼下都在西荒,你们这时候进山,很可能会撞见他们。” “撞见了又如何?”黄七有恃无恐。 “就是。”朱尚忠帮腔附和。 眼见无法打消二人的自信和膨胀,二毛只能换了个说法,“你们刚刚得了法宝,还不能熟悉使用,再等几天,待得用得熟了再去。” “也好。”黄七点头。 “行。”朱尚忠有求于人,已经唯黄七马首是瞻。 天还没黑,二人便酩酊大醉,二毛逐一将二人扛回各自的房间,随后又去厨房收拾了一些狗食。 待得忙完这些,二毛这才关门闭户,开始整理先前默记下来的练气心法和土系法术…… 第六十一章 梁州阴术 笔墨纸砚在玄云宗是不缺的,不过二毛并没有将先前默记下来的梁州阴术写在纸上,而是自脑海里进行回忆和梳理,这东西来路不正,若是留下文字被别人看到,自己没法儿解释。 这卷梁州阴术约有一千多字,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为练气心法,下篇为土系法术,与玄云宗手抄流传的秘笈不同,这卷梁州阴术记叙的练气心法并不详实,土系法术也并不具体,只有意简言赅的总纲,没有详实具体的方法。 这种感觉就像是只告诉你要去哪里,却并不告诉你应该怎么去。 二毛对练气心法和法术一窍不通,没有具体的修炼方法令他多有愁恼,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没有具体的方法好像也不全是坏事儿,只要知道去哪里是对的就可以,至于是跑着去还是走着去,亦或是骑马乘车,那就看个人的习惯和喜好了。 眼下玄云宗的法术大部分已经失传了,退一步说就算玄云宗的法术没有失传,与梁州阴术也并不完全一样,因为玄云宗的法术是任北望参悟梁州阴术的个人心得,若是换一个人参悟梁州阴术,参悟出的练气心法和法术肯定会与任北望有所差别。 此外,这卷梁州阴术在记叙正文的同时也记载了另外一些信息,这些信息并不是被故意记载的,而是在无意之中提及的,其中之一就是除了梁州阴术,还有青州阴术,扬州阴术和冀州阴术,这一点与黑鼎上的残留的标头是对得上的,根据黑牌上的留言不难看出,留言之人当初曾经将四方阴术全部留在了黑鼎上,但不知为何,其他三卷阴术诡异的消失了。 其他三卷阴术为什么会诡异消失不得而知,但是通过任北望的留言可以看出这三卷阴术的消失跟他没什么关系,在他初次看到黑鼎的时候,其他三卷阴术已经消失了。 再者,梁州阴术还曾提到过记载着治世阳法的五个雄鼎,虽然没有具体说明是哪五个雄鼎,但通过梁,冀,扬,青四方阴术可以推断出四方阴术原本是记载在梁,冀,扬,青四个雌鼎上的,再推就可以得出记载着治世阳法的五个雄鼎分为豫,荆,徐,兖,雍。 世人皆知大禹治水成功之后铸九鼎而分九州,由此可见这卷梁州阴术原本是铭刻在梁州雌鼎上的,说白了就是四方法术都是大禹传下来的。 由于线索太多且多有杂乱,二毛无奈之下只能起身点灯,研墨执笔,不过他并没有默写全文,只是将一些零碎的线索写了下来。 朱尚忠曾经说过,十八玄宗和三十六武门的祖上都曾跟随大禹治水,由于线索太少,目前无法确定当年跟随大禹治水的这些人就是这些宗派的首任宗主。 按照常理来说,对于治水的功臣,大禹肯定是要给与奖赏的,而十八玄宗和三十六武门的前辈之所以能够开宗立派,很可能就是得到了大禹的指点,这其中就包括玄云宗。 不过大禹当年应该没有将四方阴术全部传授给这些人,这些人只得到了很少的一部分,玄云宗的法术之所以能够在十八玄宗里位列第一,极有可能是任北望在原本就会一些法术的基础上又看到了梁州阴术的全文。 由于线索不足且年代久远,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不得而知,二毛随即将注意力又挪到了梁州阴术本身。 梁州阴术记载的练气心法走的是任督二脉,以丹田容聚灵气,逐一冲开任督二脉上的各个穴道,最终打通任督二脉而晋身紫气。 二毛对穴道和经络一窍不通,而玄云宗手抄的秘笈上对穴道和经络的描述也不够详实,只能留待日后请教他人。 梁州阴术记载的土系法术也并不像玄云宗现有的手抄秘笈那般具体,只是描述了如何利用咒语和指诀等方法配合自身的神识意念,调动体内灵气而控御外物。 推敲思虑是最耗心神的,三更时分二毛已是身心俱疲,随即吹灭油灯躺卧休息。 由于睡的太晚,次日醒来已是卯时,二毛仓促起身,跑去厨下生火做饭。 粥饭做好,二毛照例先给二师叔送饭,他本想向二师叔请教穴道经络,眼见二师叔对自己爱答不理,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见朱尚忠来吃饭,二毛便去西厢寻他,敲门不见答应,推门进去,却发现朱尚忠不在屋里。 想起朱尚忠和黄七昨天商量着要跑去西荒找寻灵物,二毛急忙跑去最后一排,却发现黄七也不在房中。 黄七喜欢睡懒觉,往日这个时候肯定还没起床,这两个家伙都不在,不消说,肯定是跑到西荒去了。 虽然担心二人的安全,但人已经跑了,二毛也做不得什么,只能叹气回屋。 刚坐下,突然想起大殿西侧偏殿的角落里有个铜人,那铜人与人等高,周身全是密密麻麻的圆点和弯曲的线条儿,正是当年宗内弟子用来辨识穴道和经络用的。 想到此处,二毛立刻起身出门。 由于东侧偏殿被二师叔用来安放丹炉,东侧偏殿的杂物便被搬到了西侧偏殿,二毛搬开乱七八糟的杂物,自墙角找到了那个铜人儿,擦去上面厚厚的灰尘,绕着那铜人前后观望,上下打量。 人身上有几百个穴道和几十条经络,一时之间二毛也无法全部记住,只能一边回忆梁州阴术上的内容一边与铜人身上的穴道经络进行比对。 中午时分二毛出去为之前种下的菜种浇了浇水,再次为二师叔送了饭菜,随后又回到偏殿继续看那铜人。 下午申时,二毛头昏脑涨的回到房间,练气不是一日之功,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脑子糊涂了就停下来,万一记错了可得不偿失。 不知过了多久,二毛被急促的脚步声给吵醒了,待其撑臂起身,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了,朱尚忠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见朱尚忠魂不守舍,二毛瞬时惊出一身冷汗,“你把黄七弄哪儿去了?” “我在这儿。”黄七自一旁现身出来,亦是一脸的惊慌。 见黄七无恙,二毛这才放下心来,“怎么了?” “不好了,快躲起来吧。”黄七急切说道。 “躲什么?”二毛愕然,“你们干什么了?” “我们什么都没干。”朱尚忠探头门外,向西张望。 二毛多有紧张,“你们是不是跑去偷灵物,被守护灵物的猛兽给盯上了?” “不是啊,我们还没到地方呢。”朱尚忠说道。 “那躲什么?什么东西在后面?”二毛抓过藤筐开始装狗。 “不是东西,是人,”朱尚忠急切说道,“朝廷和九州盟的人都往这边儿来了。” “还有那只白虎,也在后面追……” 第六十二章 鱼目混珠 二毛听得一头雾水,“他们来玄云宗干什么?” 朱尚忠抓住跑到脚边的白鼻子随手扔进了藤筐,“他们也不是冲着玄云宗来的,而是从西荒一直往东跑,要是不改道的话,恰好经过咱们这儿。” “白虎是怎么回事儿?它在追谁?”二毛追问。 “不知道,”朱尚忠摇头,“九州盟的人在前面跑,朝廷的人在后面追,那个大家伙跟在他们后面。” “那个黑衣女子……” 不等二毛说完,朱尚忠便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就别再啰嗦了,赶紧跑吧。” “这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为什么要跑?”二毛不解。 朱尚忠心急如焚,“我俩看见巫师杀人了,他们也看见我们俩了,万一他们杀人灭口咋办?” 二毛说道,“你和黄七赶紧找个空房子躲起来,我又没看见他们杀人,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那也不行啊,你是玄云宗的人,玄云宗跟九州盟是一伙儿的,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朱尚忠拉着二毛往外走。 见二毛不想走,黄七也出手帮忙,与朱尚忠一人抓着一只胳膊将二毛拖出了房间。 三人刚刚走出房门,西面山中便传出一声震耳虎啸,与此同时几个浑身是血的武人自树林里疾冲而出。 西厢共有五排房间,二毛住在中间一排的最南侧,距离西面树林不过十几丈,突然出现的众人令朱尚忠和黄七亡魂大冒,异口同声的高喊快跑。 二人喊快跑倒是多有默契,但对于逃跑的方向却是一点儿默契也没有,朱尚忠拉着二毛往北跑,黄七拉着二毛往南跑。 伴随着衣袖撕裂的声响,朱尚忠抓着一条衣袖往北跑了,而黄七则抓着另外一条衣袖钻进了南侧树林。 二毛背着藤筐留在了原地,错愕茫然,左顾右盼。 不等他回过神来,冲出树林的那些人便疾冲而至,这十余人都是九州盟的术士和武人,老少皆有,身上血迹斑驳,他先前见到的那个黑衣女子和那青裳少年也在其中,也不知是有伤在身还是咋地,二人都被人背在了身后。 冲在最前面的人二毛认得,正是归元派的裴一帆,当日他曾经在路上遇到过裴一帆等人,那时候与裴一帆同行的也有十余人,只不过此时这十余人中大部分不是当日与裴一帆同行的那些人。 二毛认出裴一帆的同时,裴一帆也认出了他,“二毛,快躲起来。” 二毛答应一声,转身跑向自己的房间。 就在此时,一个紫衣老者突然出言发声,“站住。” 二毛闻声止步,疑惑回头。 此时裴一帆等人也停了下来,那紫衣老者手指二毛沉声说道,“看他身形。” 紫衣老者话音刚落,便有人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鱼目混珠?” 紫衣老者皱眉点头,“想要甩掉他们,只能行此下策。” 眼见无人反对,裴一帆快步来到二毛身边,“二毛,你怕不怕死?” “啊?”二毛愕然瞠目。 “坏人正在追我们,”裴一帆回头指向那个青裳少年,“此人身系社稷苍生,决不能有丝毫闪失,你穿上他的衣裳,扮他引走追兵,可好?” 二毛又是一声“啊?” “我也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只要你愿意,事后我们一定会重重奖你。”裴一帆说道。 二毛歪头看向那青裳少年,此时众人正在剥他衣服,而那青裳少年则是一脸的不耐,一直叫嚷着要喝水。 上次遇到裴一帆的时候,裴一帆已经告诉了他这少年的身份,不过虽然知道此人身份尊贵,二毛却并不想答应裴一帆的请求,因为这事儿太危险了,简直是十死无生,而瘸子一直教导他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见二毛面露难色,裴一帆便猜到他并不愿意李代桃僵,但此事关系生死,他也不好意思强人所难。 正在裴一帆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二毛手指黑衣女子出言问道,“她怎么了?” “子许将军已经油尽灯枯,毒发身亡了。”裴一帆多有悲伤。 听得裴一帆言语,二毛心中猛然一凛,这个名叫子许的女将军当真是义薄云天,忠肝义胆。 想到子许很可能认识瘸子,再见裴一帆恳求的眼神,二毛叹气点头,“好吧。” 见二毛应允,裴一帆面露喜色,待二毛开门将藤筐放回屋里,众人一起动手,为二毛和那少年对换了衣裳。 “一帆,我们带着他和将军往东去,”紫衣老者沉声说道,“你和高真人护着少主往北走。” 不等裴一帆答应,一名身形高大的壮汉便背起二毛飞掠向东。 朱尚忠和黄七并未走远,一直在附近偷看,眼见众人带走了二毛,二人被吓的亡魂大冒,正准备自藏身之处出来商议如何是好,但刚一露头,一只浑身雪白的独眼巨虎便自西面密林一跃而出,再次冲跃之后来到了众人先前停留的地方。 眼见巨虎出现,二人吓的急忙缩了回去。 白虎出现之后吊睛挑眉,仰头闻嗅,随即缓慢转身,朝着二毛居住的房间走了过去。 二毛走得急,房门是虚掩的,白虎用头拱开房门,里面随即传来了三月惊怯且决绝的狂吠,狗哪有不怕老虎的,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它也只能以命相搏。 黄七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三月被白虎咬死,就在她想要现身引走白虎之际,白虎却突然仰头狂啸,接连三声,声传四野。 狂啸过后,白虎转身退出,开始四处闻嗅,先是往北,随后又往东,几番犹豫,最终向东急跃而去。 目送白虎远去,朱尚忠和黄七刚想冒头儿,不曾想又有一群人自西面疾掠而至,现身的这五人都是紫袍巫师,手里都持有法杖。 就在紫袍巫师四顾观望之际,一群蓝袍巫师紧随而至,恰好此时白虎自东面山脊一跃而过,有人见到立刻急指发声,“白虎在那儿。” 一众巫师闻言立刻想要奋起直追,不曾想一个面容阴冷的紫袍巫师却突然抬手,“不急,他们刚才脱离了咱的视线,有没有可能自这里兵分两路?” “大人言之有理。”有紫袍巫师出言附和。 “姜召,你想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紫袍老巫师沉声说道,“白虎是夏沐的坐骑,它攻击咱们是因为记得当年发生的事情。它追赶九州盟的反贼,是因为里面有夏沐的孽种,跟着它肯定没错,它追赶保护的必是正主。” 虽然同穿紫袍,但姜召穿的是正紫法袍,而那须发皆白的老巫师穿的是深紫法袍,除了他们,其他紫袍巫师穿的都是淡紫法袍,由此可见这老巫师是这群人的头领,姜召对此人也很是尊重,听得此人言语,立刻率领众人向东追去。 直待众人走远,朱尚忠和黄七才得以露头会合,朱尚忠皱眉咧嘴,“怎么搞成这样儿?” “唉,早知道咱俩就不回来了,往别的地方去就好了。”黄七亦是多有懊恼。 “你这么说也不对,”朱尚忠出言宽慰,“他们也不是追着咱们来的,他们本来就往东跑。” “咱如果不回来,二毛这时候还在屋里睡觉,也不会被他们看到。”黄七内疚。 朱尚忠摇头,“不不不,他就算在屋里睡觉也不行,你没看见老虎刚才把门拱开了吗,他要是在屋里可能就被老虎给吃了。” “我有点儿糊涂了。”黄七疑惑愁恼。 “怎么了?”朱尚忠不明所以。 “我一直以为当年救我的那个人是二毛的父亲,因为他们的气息非常相似,”黄七说道,“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我搞错了。” “什么意思?”朱尚忠还没明白。 “刚才他们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少年的样子了,与当年救我的那个人有七成相似,那个少年应该才是救我那个人的儿子。”黄七说道。 “哎呀,别管谁是谁的儿子了,现在怎么办呢,”朱尚忠心急如焚,“他们要是追上二毛,二毛就死定了。” “还能怎么办,追上去设法救他呀。”黄七转身欲行。 “你还是别去了,”朱尚忠伸手拉住了她,“你把那个能隐身的玩意儿给我,我去救,我跑的快。” “还是我去吧,”黄七说道,“你不能隐身,他们看到你的样子以后肯定找你麻烦,再说山中无路,你就算穿了神行衣也跑不快。” “不行,”朱尚忠摇头,“我不能这么不讲义气,一起去。” “好吧。”黄七多有勉强。 正如黄七所说,山中无路,朱尚忠跑不快,待二人灰头土脸的爬到东山山顶,众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连那只身形巨大的白虎也不知所踪。 朱尚忠急切眺望之际,黄七皱鼻闻嗅,“糟了,他们用了身法,闻不到气味了。” “你又没长狗鼻子,他们就算不用身法你也闻不到啊。”朱尚忠随口说道。 “都怪你,非要跟着,这下好了,跟丢了。”黄七埋怨。 “我可是讲义气的,我哪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朱尚忠嘟囔。 “现在怎么办?”黄七焦急。 “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等了,看那个老虎还叫不叫,它要是叫,咱就能听到…...” 第六十三章 寡义忠心 黄七虽然心急如焚,但眼下已经跟丢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站在高处四顾寻找,焦急等待。 二毛此时已经远在十几里外,为了躲避巫师的追杀,众人一直在林下疾行,不管是纵跳还是起落,都不会高于树梢。 玄云宗东面有处镇子和几个村落,但这并不表示东面就是一马平川,也只有镇子和村落所在区域的地势相对平坦,镇子和村落之外的地方依旧是层峦叠嶂,山高林密。 此时众人位于小镇正北方向的密林之中,与北方的树林不太一样,由于高温多雨,梁州地界的树林里多有杂草荆棘,众人穿行其中频繁受阻,苦不堪言。 二毛被那壮汉背着前行,由于众人是自林下穿行,他连头都不敢抬,只要抬头,不是被杂草扫脸,就是被树枝打头。 实则此处往南数里便是东去的官道,只要踏上官道,便不会有这么多的阻碍,但此时快速赶路并不是众人的当务之急,甩掉追兵才是,而想要甩掉追兵,唯有自林下穿行才有可能。 九州盟一行共有十余人,先前只有裴一帆和另外一人护着那少年往北去了,而今带着二毛往东移动的仍有十几人,这些人多为武人打扮,术士也有,但人数不多。 再行十几里,为首之人转身后望,却惊讶的发现己方众人不但没有甩掉追兵,追兵反倒越来越近了,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乃是因为那只白虎始终跟随在后,己方众人在疾行之时会刻意隐藏行踪,但白虎不会,为了追上众人,白虎一直在疾冲跳跃,追兵正是跟着偶尔闪现的白虎逐渐靠近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分头走,”为首的紫衣老者手指众人快速下令,“你们三个跟我继续往东,绝音真人带她们几个往南,风老弟带剩下的人往北。” 紫衣老者一声令下,一行人立刻兵分三路,背着二毛和黑衣女子的两个壮汉与另外一名中年武人跟着紫衣老者继续向东,而其他众人则分赴南北。 众人分开之后,那只白虎并未改变方向,依旧跟随在二毛等人身后。 再度冲出十几里后,紫衣老者寻到合适的机会转头回望,只见追兵已在五里之外,还是之前那些人,一个也没少。 这种情况亦在紫衣老者的意料之中,他先前之所以兵分三路,主要是为了减少己方的伤亡,他也知道只要白虎跟着谁,朝廷的巫师就会追杀谁。 由于先前的长途奔袭,背着二毛的壮汉已经多有疲惫,呼吸越发粗重,速度也有所减慢。 见此情形,那紫衣老者沉声说道,“坚持住,我们跑的越远,少主就越安全。” 听得紫衣老者言语,两名背人的壮汉和那中年武人应声点头,强打精神继续前冲。 片刻过后,众人身后传来了树枝断裂的声音,二毛闻声回头,只见一只身形巨大的白虎已冲到百丈之内,他先前也曾见过老虎,却从未见过白色的老虎,更没见过这么大的,那只白虎足有寻常老虎三个大,疾冲猛跃,声势骇人。 看到白虎的同时,二毛也隐约看到了白虎身后不远处的几道人影,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就是朝廷的巫师,由于巫师并不需要隐藏身形,得以从容施展身法和轻功,此时已然来到百丈之外。 “掌门,他们来了。”背着二毛的壮汉急切发声。 “该来的迟早会来,咱们已经坚持到最后了。”紫衣老者沉声说道。 “掌门,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你和师叔身负重任,不能死在这里,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壮汉说到此处转身冲背着黑衣女子的壮汉说道,“老二,跟我走。” 听得此人言语,背着黑衣女子的那个壮汉立刻随其转向,狂奔向北。 二毛转身回头,只见那紫衣老者和中年武人并未跟来,而是急切闪身,消失在了南面密林。 这一刻二毛骂娘的心都有了,这群狗东西当真是人事儿不干,一个个的都跑了,这个身系社稷,那个身负重任,就他娘的自己命贱,活该当这个替死鬼。 不过短暂的愤怒过后,二毛很快也就认命了,先前是自己同意假扮那个青裳少年的,既然是自己做的决定,后果也只能由自己承担,怨不得别人。 二毛虽然认命了,心中却也多有怨恨,他本以为九州盟的人会舍命保护自己,倘若真与他们死在一起,自己也没什么遗憾了,但眼下人家都跑了,就他娘的自己死了。 此时那两个壮汉也已经强弩之末,拼尽全力再度跑出数里,那只白虎已经追到十丈之内了。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处山洞,二人走投无路,一头扎进了那个山洞。 山洞不大,只有两间房舍大小,里面并无其他出口。 两个壮汉将二毛和黑衣女子放了下来,“小兄弟,对不住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不等二毛接话,二人便转身快跑,冲出了山洞。 二人刚刚冲出山洞,那巨大的白虎便从天而降,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其中一人,与此同时猛然挥爪,拍飞了另外一人。 白虎怒目发力,将正在哀嚎的壮汉生生咬死,转而摇头将其甩到了一旁。 眼见白虎径直走进山洞,二毛吓的亡魂大冒,他此前曾经听黄七说过这只白虎,黄七也曾断言这只白虎不会咬自己,但黄七之所以有此判断乃是因为黄七认为自己就是白虎主人的儿子,但此时已经水落石出,那个青裳少年才是白虎主人的儿子,自己并不是。 如此恐怖的庞然大物向自己快速靠近,换成谁都会心惊胆怯,二毛也不例外,这个山洞没有其他的出口,自己无处可躲,退无可退。 眼见那黑衣女子的身体就在一旁,二毛急忙向她挪了过去,白虎之所以尾随追赶,无疑是想保护主人的儿子,自己此时虽然穿着青裳少年的衣裳,但白虎只要仔细闻嗅,一定会发现自己是个假货,那黑衣女子是白虎主人的下属,自己与她靠在一起,白虎兴许不会噬咬自己。 二毛蜷缩在黑衣女子旁边,眼睁睁的看着白虎一步步靠近。 这只白虎的右眼已经瞎了,到得近前用仅剩的左眼上下打量着二毛,随即又伸头皱鼻,仔细闻嗅。 二毛此时已被吓的浑身发抖,唯恐白虎发现自己不是正主儿而暴起突袭。 就在二毛瑟瑟发抖之际,白虎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随即转身屈膝,伏地回头。 二毛并不知道白虎此举有何用意,只能紧紧的靠着那黑衣女子,一动也不敢动。 等了片刻不见二毛移动,白虎显露焦急,站起转身,歪头张嘴,咬向他的后颈。 由于白虎的动作并不快,二毛便得以躲闪,他从未见过这等异兽,只当它与黄七一样听得懂人话,躲闪的同时惊慌摆手,“你别咬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虎并不应声,依旧继续尝试咬他后颈,奈何几番张口,都被二毛歪头躲开。 就在此时,洞口突然传来了破风声,随即几名身穿紫袍的巫师从天而降,落在了洞口。 眼见巫师出现,白虎愤然转身,咆哮着冲出了山洞。 二毛死里逃生,长出了一口粗气,此时那只白虎已经开始攻击洞外的那些巫师,由于它身形巨大,凶厉勇猛,那些巫师纷纷凌空闪躲,一时之间亦奈何它不得。 二毛深知不能让那些巫师看到自己,有心趁双方混战之时溜出山洞躲进树林,奈何那只白虎在冲扑攻击之后都会回到洞口,并不远离,他等了许久也不曾找到溜走的机会。 片刻过后,洞外又来了一群蓝袍巫师,此时先到的那些紫袍巫师也已经稳住了阵脚,一群人开始分据四方,准备强攻 “咱们很可能中计了,如果洞里是夏沐的孽种,九州盟的人绝不会扔下他。”有人说话。 “如果洞里不是那孽种,白虎不会守在这里,”有人沉声下令,“一起作法,杀了这畜生。” 随着为首之人的下令,洞外的巫师纷纷开始作法,最先出现的是诸多怪蛇一般的粗大藤蔓,眼见白虎猛冲跳跃,藤蔓不得将其缠住,随后又出现了大片的火球和密密麻麻的飞剑。 白虎受伤吃痛,开始咆哮反击,巫师凄厉的惨叫很快自洞外传来。 到得这时,二毛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因为洞外全是人,这时候自己如果跑出去,一定会被立刻杀掉。 由于二毛只能看到洞口的情况,具体的战况他便无法看清,只能根据频繁传来的巫师惨叫和白虎愤怒的咆哮推断出洞外的战况惨烈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恢复了平静,浑身是血的白虎蹒跚着回到洞口,摇晃着向洞里走去,但只走了两步便轰然倒地。 几名巫师随后出现,手持长剑,缓步上前…… 第六十四章 命悬一线 进入山洞的共有三名巫师,分别穿着淡紫,紫色和深紫法袍,身穿淡紫法袍的中年巫师手持长剑,后面的二人手里拿的皆是法杖。 三人进入山洞并不是为了杀掉白虎,因为白虎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倒地的瞬间已然殒命,三人此番是冲着藏在洞里的人来的。 由于三个巫师背对阳光,二毛一时之间便看不清三人的样貌,不过随着三人的缓步靠近,他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令其遍体生寒的强烈杀气。 三人自二毛和黑衣女子三步外停了下来,淡紫法袍的巫师多有兴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咱们找到了。” “你高兴的太早了。”紫袍巫师皱眉。 “大人何出此言?”淡紫法袍的巫师抬剑指点,“我当年曾经见过子许,这妇人就是她。” 紫袍巫师摇头说道,“这妇人的确是子许,但这小子却不是夏玄。” “您怎么知道?”淡紫法袍的巫师不解。 “因为这小子我之前见过,”紫袍巫师多有沮丧,“当日董贺前来梁州探寻神石受到了玄坤宗的截杀,董贺临死之前曾拜托这小子赶去皇城传递口信。” 二毛此时已被吓的六神无主,原本还没认出对方,听对方这般说,这才想起这个身穿紫色法袍的巫师正是当日姞缜带自己前去皇城见到的那个巫师,此人好像名叫姜召,混进玄云宗的云裳正是此人的女儿。 “大人,兵不厌诈呀。”淡紫法袍的巫师多有疑虑。 “唉,厌什么诈呀,”姜召皱眉摇头,“这小子是个游方的铁匠,修的一手好马蹄,也不知修马蹄时讨得芈天罡哪位弟子的欢心,便趁机求人家收留,奈何人家不愿要他,便将他踢给了玄云宗。” 听得姜召言语,二毛喜忧参半,喜的是有姜召为自己作证,自己或许有活命的可能,忧的是姜召竟然知道他为芈天罡的弟子修过马蹄,这就说明九州盟里有朝廷的奸细,所幸这个奸细只知道自己为芈天罡的弟子修过马蹄,并不知道他将捡来的龙角给了芈问君,不然自己还是难逃一死。 “大人,您怎么知道的这般详细?”淡紫法袍的巫师疑惑追问。 “我家老二就在玄云宗呢,”姜召随口说道,“姞缜送她过去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这小子,当日姞缜还拜托他照顾老二的起居,这小子成天端茶倒水的围着我二姑娘转呢。” “他是自己人啊。”淡紫法袍的巫师恍然大悟。 “算是吧。”姜召抬起法杖指向二毛,“小子,你叫什么来着?” 听得姜召言语,二毛急忙起身回话,“回大人,我叫李二毛。” “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姜召追问。 二毛知道这群巫师心情极差,唯恐应答不当,被他们杀了泄愤,急忙答话,“回大人问,我刚才正在屋里睡觉,突然听到外面狗叫,我就跑出来察看,恰好看到一群人从西面树林跑了出来,他们一共有十来个人,这个女的还有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都被他们背着,他们本来已经跑过去了,一个穿着紫衣服的老头儿突然跑回来把我给打晕了,等我再醒过来,发现正被他们背着在树林里乱窜,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原来的那件了。” 二毛的这番话真假参半,唯恐对方起疑,急忙再度说道,“我醒来之后发现那群人比原来少了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那个少年也不见了,他们跑了一阵儿,那个紫衣服的老头儿让一群女的往南跑了,让一个什么风老弟带着几个人往北跑了,那个紫衣服的老头儿带着三个人又往东跑,跑到半道儿上,他和另外一个人又往南跑了,剩下的那两个人就背着我和这个女的往北跑,遇到这个山洞他们就钻了进来,把我和这个女的放下,让我自求多福,然后就跑出去了,恰好老虎也追来了,把他们给咬死了。” 听得二毛言语,姜召眉头大皱,遗憾非常,他先前已经猜到在脱离己方视线之后九州盟的人会兵分两路,当时他也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同行的大祭司否定了自己的怀疑,并带人继续往东追。 “那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少年往什么方向去了?”淡紫法袍的巫师急切追问。 “不知道,”二毛摇头,“我是被树枝刮醒的,醒来之后发现周围全是大榕树,那时候那个少年就已经不见了。” “榕树林离玄云宗并不远,”淡紫法袍的巫师转头看向姜召和那老巫师,“他们是在玄云宗分开的。” 见二人点头,淡紫法袍的巫师再度问道,“那时候他们少了几个人?” 气恼九州盟众人撇下自己独自逃生,二毛便实话实说,“也就两三个吧。” 听得二毛言语,淡紫法袍的巫师急切说道,“他们有可能藏在玄云宗的什么地方,也可能往南或是往北去了。” 姜召和那须发皆白的老巫师尽皆点头。 淡紫法袍的巫师看了看二毛,又看了看身旁的二人。 猜到他心中所想,姜召皱眉摆手,“没必要,他还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他知道我二姑娘的身份,若是真有异心,早就跑去告密了。” 姜召的话并没有彻底打消对方杀人灭口的念头,“白虎一直跟着他,又舍命保护…...” “他穿了那孽种的衣服,”姜召指了指二毛身上的青裳,“白虎是循着气味儿追来的。” 听的姜召言语,淡紫法袍的巫师这才打消疑虑,收起长剑,上前检视躺在一旁的黑衣女子,“死了至少有一个对时了。” “带人回去,继续搜。”姜召下令。 淡紫法袍的巫师点头应是,转身离开。 姜召歪头看向二毛,“你先前遇到的是九州盟的人,他们想拿你做替死鬼你知不知道?” “知道。”二毛点头。 “幸亏我还记得你,不然你早已身首异处了,”姜召说到此处语气变缓,“一定要擦亮眼睛,分清敌我。” “我记住了。”二毛再度点头。 眼见姜召转身要走,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巫师沉声说道,“等等。” 姜召闻声止步,二毛亦是心中一凛。 那须发皆白的老巫师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与此同时左手中指食指贴于左侧太阳穴。 就在二毛疑惑对方在做什么之际,老巫师突然睁眼,直视二毛双眼,“你是什么人?” 二毛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在他不明所以,暗自疑惑之际,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口接话,“我是李二毛。” “何方人士?亲眷何在?”老巫师再问。 “青州人氏,爹娘和哥哥都死了,没有亲人了。”二毛虽然快速回答却是遍体生寒,因为他嘴上说的并不是自己想说的。 “你认不认识她?”老巫师手指黑衣女子。 “认识。”二毛身不由己。 老巫师皱眉追问,“如何认识的?” “数日之前我和朱尚忠云裳去镇上买东西,自米饼摊前遇到她带着一个青裳少年往西去。”二毛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他已经明白对方对自己施展了什么法术,自己只能如实回答。 老巫师再指白虎尸身,“你此前有没有见过这只老虎?” “没有。”二毛回答。 “你如何看待我们和九州盟?”老巫师又问。 “我怕你们,我讨厌九州盟。”二毛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回答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儿,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对方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讨厌九州盟?”老巫师追问。 “因为他们把我扔在这里等死,自己却跑了。”二毛此时已经浑身冷汗,也亏得老巫师这么问,如果老巫师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假扮夏玄的,自己就死定了。 对于二毛的回答,老巫师很满意,随即垂下左臂,转身离开。 姜召自腰间扯下钱袋扔给二毛,“你自己设法回去吧。” 二毛此时已经被吓懵了,没接对方的钱袋,也没出言道谢。 姜召追上老巫师,随口说道,“大人,您何必在这种人身上耗费精神?” “你不感觉这孩子的心智远比同龄人要缜密成熟吗?”老巫师反问。 姜召说道,“他是个游方的铁匠,见多识广也在情理之中,为了糊口过活,免不得市侩圆滑。” “嗯,其实我之所以对他施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老巫师随口说道,“当年夏沐大婚之日,我曾见过王妃芈清宁,这孩子的五官面容与芈清宁有相似之处。” 老巫师言罢,不等姜召接话便叹气摇头,“唉,我这也是疑心生暗鬼,我现在看谁都像夏沐和芈清宁。” “这块儿心病困扰了我们十几年了,当真是寝食难安,如芒在背,而今好不容易寻到线索,这次就算是追到归元派,也得杀掉那个孽种……” 第六十五章 春蚕到死 此时那身穿淡紫法袍的巫师已经带领一众巫师先行离开,姜召和老巫师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走出了山洞,随即提气拔高,凌空西去。 随着巫师的尽数离去,周围原本的喧闹嘈杂瞬间变成了死寂一片。 确定对方真的走了,二毛这才放松下来,随即瘫软倒地,大口喘气,刚才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危险形容了,当真是命悬一线,九死一生,自己能够保住性命实属侥幸。 就在二毛惊魂未定,暗自后怕之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 这一拍直接将二毛吓的亡魂大冒,一蹦三尺,因为此时山洞里除了他就只有那个黑衣女子,而巫师先前曾经检视过她的尸身,确定她已经死了一个对时了。 “你干嘛?”黄七惊诧发问。 听出是黄七的声音,二毛气恼非常,“你想吓死我呀?!” 黄七并不是存心吓他,眼见二毛吓的面色煞白,急忙现出身形摆手解释,“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二毛本就惊魂未定,再被黄七吓了这么一下子,此时只感觉心悸气短,天旋地转。 眼见二毛要倒,黄七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是我不好,我应该先跟你说句话的。” 二毛双目紧闭,大口喘气,与此同时摆手说道,“不怪你,是我太紧张了。” “我要是先跟你说句话,你就不至于吓成这样儿了。”黄七多有自责。 “没用的,”二毛摇头说道,“我没想到你在这儿,你不管是先说话还是先现身,都会吓到我。” 眼见二毛面色煞白,满头大汗,黄七内疚不已,“我早点儿告诉你我在这儿就好了。” 二毛稳住心神,倚靠洞壁坐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黄七蹲到了他的身边。 “具体什么时候?”二毛追问。 “他们三个问你话的时候我就溜进来了。”黄七答道。 听得黄七言语,二毛眉头大皱,“你是真不怕死啊,那三个人全是紫气巫师,万一他们察觉到你的存在,你就死定了。” “他们又看不见我。”黄七不以为然。 “普通人的确看不见你,但他们不是普通人,”二毛正色告诫,“以后千万别冒险了,谁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能耐,万一隐身冠对他们无效怎么办?” “好,我记住了。”黄七点头。 二毛没有再说话,一连串的惊吓不但令他冷汗直冒,心悸气短,还五脏翻腾,恶心想吐。 黄七也看出二毛非常难受,便不再引他说话,只是蹲在一旁,安静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二毛终于缓过神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循着虎啸找过来。”黄七说道。 “哦,八师兄呢?”二毛又问。 “黑蛋子没来,”黄七说道,“不是他不想来,而是我没让他来,山里又没路,翻山越岭他跑不快。” “他还在玄云宗?”二毛追问。 巫师先前说了什么黄七都听到了,见二毛这么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他在玄云宗东面的山上,那群巫师回去也遇不到他。” 听黄七这般说,二毛这才放下心来,不过随即又想到二师叔还在玄云宗,那群巫师回去之后一定会严密搜寻,肯定会发现二师叔。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二师叔,却也不希望他被巫师给杀了,正犯愁怎样才能救下他,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营救的念头,一来那群巫师已经先走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自己想救也来不及了。二来二师叔少了一条腿,巫师虽然与九州盟敌对,却也不屑去杀一个无足轻重的残废。最后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云裳还想拿到令牌前去参悟神石,如果这时候把二师叔杀了,那几枚令牌被谁拿到就难说了,为了让云裳顺利拿到令牌,姜召也不会允许其他巫师杀掉二师叔。 “这里不安全,早点走吧,”黄七直身站起,“你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不着急,”二毛摆手,“他们不会回来的。” “那就好。”黄七又蹲了下来。 二毛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而指着一旁的黑衣女子,“这个女的你之前见没见过?” “见过,”黄七说道,“当年来西荒降服白虎的那群人里就有她。” 不等二毛接话,黄七再度开口,“她那时候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死人能好看到哪儿去,”二毛叹了口气,“这个女的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带着少主人东躲西藏,好在她在临死之前将少主人顺利交给了九州盟,不然她这么多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她为什么要将少主人交给九州盟?”黄七随口问道。 “因为九州盟现任盟主芈天罡是她少主人的舅舅,”二毛说到此处疑惑皱眉,“不过有件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芈天罡在七八年前就当上盟主了,她为什么不早点儿将少主人送过去,要知道少主人跟着芈天罡可比跟着她安全多了。” 巫师先前的话黄七大多听到了,根据对方的话外之音,她隐约猜到九州盟里可能有朝廷的奸细,“她是不是担心九州盟里有朝廷的奸细?” 二毛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咱们知道九州盟里有朝廷的奸细,但她应该不知道吧。” “你想说什么?”黄七不太明白二毛的意思。 二毛说道,“我始终感觉不太对劲儿,要是换成我,我会直接把少主人送到归元派,亲自交到芈天罡手里,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与九州盟约定了交人的时间和地点,她这么做不是节外生枝吗?就算九州盟里没有朝廷的奸细,拖的时间一长,知情人一多,也容易走漏风声,招致朝廷的追杀。” “她应该也是一时疏忽吧。”黄七随意猜测。 “不应该,”二毛摇头,“这么多年朝廷一直在找她俩,如果她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不可能活到现在。” “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谁还没有粗心大意的时候。”黄七不以为然。 二毛再度摇头,“粗心大意也分什么事儿,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很重要,她不可能粗心大意。我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将人送到归元派,反倒节外生枝,搞的鸡飞狗跳。”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就是她活够了,故意泄露行踪,将巫师引过来把自己和那个少主人都杀了。”黄七打趣。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二毛不耐摆手。 “哎呀,你就别瞎寻思了,这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黄七再度站了起来,“快回去吧,别在这儿待了。” “现在回去不是时候,”二毛捡起地上的钱袋,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全是金币,随即将钱袋塞进怀里,从自己的钱袋里抓出几个铜币递给黄七,“你帮我跑一趟,去镇上买铁铲和镢头。” “买这些东西干嘛?”黄七接过铜币随口问道。 “我怀疑这个女的跟我的一个朋友认识,我想把她给埋了。”二毛又指了指倒毙在洞口的白虎,“这只老虎也很是忠义,我也不忍心让它暴尸荒野。” “忠义?”黄七不明所以,她来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故此她并不知道白虎做了什么。 二毛点了点头,“我穿了那少年的衣服,它误以为我是它主人的儿子,一直想要护我周全,先前我还不明白它为什么趴在我旁边,现在我明白了,它是想让我骑上它,带我冲出重围,可惜当时我没能领会它的意图。后来它见我迟迟不动,又想咬我后颈,唉,我当时吓懵了,还以为它想咬我,现在才明白它是想叼着我走,你看三月叼白鼻子和黑眼圈儿,都是咬着后颈。” “你想多了吧,它当年咬我也是咬脖子。”黄七记仇。 “它知道巫师要进山洞伤害我,便守在洞外,一直到死都没有跑开,”二毛叹了口气,“它如此忠义,我必须把它埋了。” 经历的事情不同,感受自然也不相同,黄七对白虎可没什么好印象,“它这么大个头儿,得挖多大的坑才行啊?” “你别管了,快去吧。”二毛摆手催促。 “好吧。”黄七心不甘情不愿。 二毛与黄七一同走出山洞,随即又掏出几枚铜币,“再买几张席子和一套干净衣物。” “知道了。”黄七抓过铜币向南去了。 目送黄七离开,二毛自洞外解手撒尿,与此同时转头四顾,先前的战事异常惨烈,周围到处都是大片的血污,通过洒落的痕迹来看,这些血迹大部分来自巫师,由此可见那群巫师虽然联手杀掉了白虎,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撒完尿,二毛又回到了山洞,虽然那黑衣女子和白虎的尸身都在洞里,他却并不感觉恐惧,有的只是些许伤感和由衷的钦佩,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好奇,夏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忠义的下属和坐骑…… 第六十六章 一抱一抱 呆坐片刻,二毛起身离开了山洞。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黄七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今晚肯定是不能走了,他得赶在天黑之前为白虎和那黑衣女子选好埋身之处。 四顾观望之后,二毛决定因陋就简,直接自山洞两侧挖坑,先前巫师与白虎激战时使用了各种法术,此时山洞外不但草木皆无,土石也被翻动过,自洞外挖坑能省却不少力气。再者,白虎的身形太过庞大,坟墓若是选的太远,也不便挪移搬动。 由于没有工具,也就无法进行挖掘,选好位置之后,二毛便开始自周围收集木柴,今晚肯定要连夜赶工,他在晚上看不清东西,得提前备好木柴。 收集柴草之时二毛发现了几种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一种是手腕粗细的绿色藤蔓,藤蔓长短不一,坚韧非常,这种藤蔓并不是天然生成的,而是在巫师与白虎厮杀之时突然出现的,当时巫师曾经控御这种藤蔓缠绕白虎,试图将其困住,不过白虎力气惊人,最终生生挣断藤蔓摆脱了束缚。 仔细端详藤蔓的断茬,可以发现这种藤蔓与天然的藤蔓并不一样,天然的藤蔓都是外皮包裹着茎秆儿,但这种藤蔓并没有外皮,也没有茎秆儿,而是由各种杂草和荆棘紧密缠绕而成,更像是草绳。 二毛虽然还没来得及学习法术,却也知道这种藤蔓是由巫师施展木系法术变成的,实则也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利用体内灵气感应和改变了周围木属事物的形状。 除了藤蔓,还有很多大小不一,长短各异的土锥和石矛,这两样东西应该也是巫师作法的结果,土锥前端都是秃的,而石矛的矛尖儿大部分都沾有血迹,由此可见凝变土锥的巫师修为较低,作法变出的土锥不管大小还是硬度,都远不如凝变石矛的那个巫师。 趁着天还没黑,二毛自附近寻到了大量的柴草,这些柴草分为干湿两种,新鲜的柴草点不着,而干燥的柴草又没那么多,只能两样儿都收集,届时可以先点燃干柴,然后再将新鲜的柴草烘干引着。 由于每天都要做饭,二毛便一直随身带有火折子,但想要点火时方才想起火折子挂在自己衣服的衣带上,而自己原来那件衣服已经被人给换走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在他很小的时候瘸子就教会了他如何钻木生火,之所以是钻木生火而不是磨木生火,乃是因为单靠臂力摩擦是很难自干燥的木头上磨出火星的,得利用树皮和树枝制作一个简易的木弓,借助木弓的张力将摩擦用的木棒快速旋转起来。 成功生火的同时,二毛也再次想起了瘸子,瘸子在的时候他对瘸子多有不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的事情逐渐增多,他越来越感觉瘸子用心良苦,瘸子教会了他很多东西,这些东西不但能让他在有人的地方谋生,也能让他在没人的地方糊口。 一直等到二更时分,才等到了黄七,见到黄七的瞬间二毛就知道她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了,因为黄七不但带回了铁铲镢头,还带来了朱尚忠。 “饿坏了吧,”黄七快步上前,将带回的食物塞到他的手里,“快吃。” “这儿还有水,”朱尚忠放下肩头的工具和竹席,拿着水罐儿来到二毛身旁,“幸亏你没事儿,下午真把我俩给吓坏了。” 二毛没有急于吃喝,而是急切问道,“那群巫师去玄云宗没有?” “去啦,”朱尚忠一屁股坐到二毛身边,“好一顿翻找,连二师叔都被他们给揪出来了。” “二师叔不是也有一件可以隐身的法宝吗?他为什么不用?”二毛不解。 朱尚忠说道,“他用了,但他那个法宝不太行,得站在地上才有用。” “他们没杀二师叔吧?”二毛急切追问。 “那倒没有,”朱尚忠摇头,“我在东面山顶看的清清楚楚,他们把二师叔揪出来问了几句话,然后就急三火四的往北走了。” “往北走了?”二毛陡然皱眉,“全都往北走了?” “嗯。”朱尚忠点头。 二毛没有再问,事发之时裴一帆和另外一人的确护着那个少年往北走了,而今所有巫师全部往北去了就说明二师叔看到了裴一帆等人的逃走方向,并在巫师审问自己的时候将他们给出卖了。 见二毛神色凝重,朱尚忠撇嘴说道,“二师叔这么干是不太地道,但我感觉挺解气的,他们拿你当替死鬼,你还管他们干什么,我都恨不得他们被巫师抓到杀了才好。” “裴师兄对我还是不错的。”二毛随口说道。 “对你不错,还拿你当替死鬼呀?”朱尚忠不以为然。 二毛摇头,“这不是他的主意,是那个穿紫衣服的老头儿的主意。” “这帮狗东西一个是人的也没有,自己跑了,把你给撂了,”朱尚忠骂道,“幸亏那个巫师认识你,不然你早死了。” 二毛刚想问朱尚忠怎么知道的,但话到嘴边又没出口,因为黄七在找到他之后,肯定会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他。 二毛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的确很不痛快,如果这群人跟自己共同进退,他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但生死关头对方却把他给扔了,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朱尚忠为二毛抱不平,一个劲儿的谩骂,见他骂个不停,二毛只能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其实他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们活着比我有用。” “那是在他们看来,”黄七打了个哈欠,“在我俩看来,你比他们有用多了。” “不说这些了,赶紧挖吧。”二毛直身站起。 “你先吃点儿东西,我来挖。”朱尚忠也站了起来。 二毛也的确饿了,为朱尚忠指明了挖掘的位置之后便狼吞虎咽的开始吃东西。 世人都以为人高马大的人能干活儿,其实最能干活儿的是朱尚忠这种又矮又粗的,当然了,前提是他愿意。 二毛吃了点东西,便与朱尚忠一起忙碌,一个刨,一个挖,二毛虽然并不强壮,但他也是常年干活儿,二人合力协作,很快挖出了一个七尺深坑。 那个黑衣女子的衣服多有破损,二毛此前曾让黄七给她带身干净衣服,二毛让黄七进洞为黑衣女子换衣服,随后与朱尚忠又跑到另外一边继续挖。 想埋白虎得挖个大坑,二人挖到一半就累的不行了,只能爬上来略做喘息。 此时黄七已经为那黑衣女子换好了衣服,眼见二人上来,便走过来与二毛说话,“换好了。” 二毛随口说道,“你别糊弄,再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血污擦干净,衣服也给她穿好了。” 黄七说道,“她是中毒死的,身上没血。” “这群巫师里还有会用毒的?”二毛也隐约记得谁曾经说过黑衣女子是毒发身亡。 “不是巫师干的,”黄七摇头,“她中的是慢性剧毒,源自多年之前的箭伤。” “她多年之前就中毒了?”二毛随口问道。 “对,”黄七点头,“若是换成普通人早就毒发身亡了,好在她修为不低,一直用灵气压制着毒性。” 二毛叹了口气,“身为女子,竟然如此忠义。” 黄七没有接话,眼见篝火即将熄灭,便跑过去往里面添柴。 朱尚忠喝了点水,再度跳进土坑,二毛也拿起工具想要下去,就在此时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她的眼睛泛红是怎么回事儿?” 黄七答道,“也是中毒引起的,毒发上头之后灵气就压不住了,眼睛会严重充血,看东西会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就彻底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中毒引起的?”二毛疑惑皱眉,“不是练了什么功法,亦或是血脉的原因?” “不是。”黄七摇头。 二毛没有再问,拿着工具跳下去继续忙碌,不过接下来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之所以询问黑衣女子眼睛泛红的原因是因为瘸子也有这种情况,如果按照黄七的说法,那瘸子也中毒了,而且也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世人都有个通病,那就是凡事都会往好的地方想,二毛虽然担心瘸子,却也没往最坏的地方想,一来瘸子不一定真的中毒了,二来就算瘸子真的中毒了,之所以急着走很可能是去什么地方求医了,三来瘸子曾经说过以后还有再见之日,并留下了地址。 即便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想和干是两码事儿,这一个大坑直接给二人累惨了,一直挖到天亮方才彻底挖好。 随后三人又是一通忙碌,白虎太重了,三人合力也抬不动,好在二毛多有计策,砍回了十几根圆木,他和朱尚忠自前面拖,黄七负责将圆木垫在白虎身下并随着二人的拖拉前后抽垫,如此这般累的满头大汗方才将白虎顺利掩埋。 “哎呀,你真是没事儿找事儿,”朱尚忠累赖了,“关你啥事儿啊,非要埋它。” “它曾经拼了命的保护我。”二毛亦是腰酸背痛。 “它保护的又不是你,它是认错人了。”朱尚忠说道。 不等二毛开口,一旁的黄七便出言接话,“你只是出了点力就抱怨,我当年可是差点儿死在它手里,现在还得帮着埋它。” “别说了,别说了,”二毛拿着竹席走向山洞,“赶紧把她埋了,早点儿回去,再不回去二师叔要饿死了。” “你怎么谁都管?他还有一条腿呢,烧火煮粥还是能的。”朱尚忠嘟囔着跟了进去。 二毛将席子铺开,与朱尚忠合力将那黑衣女子抬了上去。 眼见朱尚忠要卷上席子,二毛急忙抬手制止,“稍等,我再看她一眼。” “你看个死人干啥?”朱尚忠多有不耐。 二毛皱眉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感觉她很是熟悉。” “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朱尚忠随口问道。 “没有,我之前没见过她。”二毛摇头。 “会不会是你小时候她曾经抱过你?”朱尚忠打趣。 朱尚忠的轻松说笑令二毛多有不满,随即亲自动手将席子裹好,将其抱了起来。 “我帮你抬。”朱尚忠跟了上来。 “不用,她不重。”二毛说道。 将黑衣女子放进深坑,二毛亲自填土,将其妥善掩埋。 忙完已是辰时,三人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走进树林,二毛又停了下来,昨天背他和那黑衣女子的两个壮汉的尸体就在不远处。 眼见二毛驻足打量那两具尸体,朱尚忠吓坏了,“你不会想把他俩也埋了吧?” 二毛转头迈步,“我才不管呢,自求多福去吧…...” 第六十七章 独自留守 先前的两个大坑给朱尚忠挖的筋疲力尽,苦不堪言,最怕二毛好事心软,又要埋那两个壮汉,听他这般说,这才放下心来,急忙扛着铁铲快步跟上,“都硬了,还自求多福个啥呀。” 二毛没有冲朱尚忠解释这句自求多福是对方之前跟他说的,不过一想到九州盟先前把自己给扔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朱尚忠是个碎嘴子,看出二毛憋了一肚子火,便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为他鸣不平,只道九州盟不干人事儿,兔死狗烹,卸磨杀驴。 “你能不能换个词儿?”二毛皱眉。 “咋啦?”朱尚忠不明所以,止步回头。 “没事儿,没事儿,快走吧。”二毛摆手催促。 山路难行,磕磕绊绊的走了一个多时辰,三人方才寻到樵夫走出的林间小径,随即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才来到山外官道。 三人此时位于镇子东面,回程时恰好路过镇子,正值饭点儿,想到二人昨晚的辛苦奔走和挖坑劳累,二毛便破天荒的请二人去酒肆吃饭,昨天姜召给了他个钱袋,里面有二十多个金币,这可是一笔横财巨资,长这么大他从没这么有钱过。 朱尚忠喜欢吃肉,二毛就给他要了只炖蹄髈,南方一年只杀一两回猪,鲜肉很少见,多为熏肉,蹄髈也是熏的。给黄七要的是腌笋,这是黄七最爱吃的,除此之外黄七还喜欢吃粟米和谷物,黄七此前曾经说过自己同时拥有鹿和狐狸的血脉,根据她的食性来看,这家伙还是跟鹿更近一些。 午后未时,三人酒足饭饱离开了酒肆,二毛也没忘了二师叔,买了几个米饼带在身上。 到得山下,黄七改走小路,二毛和朱尚忠拾阶上山。 朱尚忠中午喝了不少酒,担心被二师叔闻到酒气就直接回房睡了,二毛独自去见二师叔,大难不死跑回来了,怎么着也得跟人家说一声。 二师叔昨天出卖了裴一帆等人,做贼心虚,也没问二毛脱险的细节,正好二毛也不想说,简单说了几句便放下米饼退了出来。 还没走到西厢,三月便带着两个狗崽摇头摆尾的跑了过来。 二毛见状急忙迎了上去,这些年他跟着瘸子四处漂泊,连家都没有,自然也就无家可回,不过这一刻他却隐约有了回家的感觉,尽管迎接他的只是几条狗。 回到屋外,发现房门是开着的,他记得昨天走的时候房门是关着,进屋转了一圈儿,好像也没丢什么东西。 昨晚一夜没合眼,二毛早已困乏交加,脱了衣服倒头就睡,他先前之所以给二师叔带吃的,也是为了能睡个好觉,不用中途起来做晚饭。 只可惜没睡多久,二毛就被人叫醒了,睁眼之后发现叫醒自己的是五师兄白川,原来白川等人自西荒回来了,催他起床做饭去。 二毛虽然没睡够,却也只能强打精神前去厨房做饭,途经二师叔房间时发现房门是开着的,桌上摆着几样药物,二师兄等人正在眉飞色舞的与二师叔说着什么。 玄云宗虽然没几个人,却也有派系之分,老六老七听老大的,二三四五是一伙儿的,朱尚忠不太会来事儿,谁都欺负他,二毛来了之后跟大师兄走的比较近,老二一伙儿对他多有敌意,眼见他自门口驻足张望,白川随手推了他一把,“看什么看,快做饭去。” 二毛应了一声,迈步向厨房走去,这帮家伙去西荒也有些日子了,看这架势还是有些收获的。 二毛熟练的淘米下锅,添柴生火,煮上米粥之后又出门浇菜拔草。天凉了,蚊虫少了许多,自菜地干活儿也不遭罪了。 待得饭菜做好,二毛照例给二师叔送了一碗,这时候二师兄等人已经各自回屋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二师叔自己,听到二毛过来送饭,二师叔只道不饿,连门都没给他开。 二毛随后又去喊二师兄等人吃饭,实则他很清楚二师兄等人不喜欢他,但他并不想彻底得罪他们,毕竟不喜欢比很讨厌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二师兄等人自厨房吃饭,由于二毛站在一旁,他们便没有过多的交谈,不过看他们的神情,这趟出去应该收获不错。 二毛留在厨房可不是为了伺候他们,而是等他们吃完之后拿狗食回去,待几人吃完离开,二毛将剩下的粥饭用陶盆盛了,端着往回走。 走到西厢附近,恰好遇到朱尚忠开门出来撒尿,实则西厢每排都有一处茅房,但朱尚忠撒尿从不去茅房,直接呲墙根儿。 “八师兄,你醒啦?”二毛跟朱尚忠打招呼。 朱尚忠随口应了一声。 “你饿不饿?这儿有粥饭你吃不吃?”二毛问道。 “你端着个狗食盆儿问我吃不吃?”朱尚忠打了个哈欠,“刚才谁在嚷嚷?” “二师兄他们回来了。”二毛说道。 朱尚忠闻言瞬间清醒,“啥时候回来的?找着好东西没有?” “回来有一个时辰了吧,”二毛说道,“肯定找着了,我先前路过二师叔房间的时候看到他桌上摆着几样东西。” “几样儿?都是什么东西?”朱尚忠急切追问。 “不是四样儿就是五样儿,”二毛回答,“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没来得及仔细看。” “哦。”朱尚忠忧虑皱眉。 “你再睡会儿,我先回屋了。”二毛迈步前行。 回到房间,点上灯,喂上狗,二毛蹲在一旁看它们进食,由于他教导有方,白鼻子和黑眼圈儿已经不再抢食,每次都等三月吃饱它们才会过去进食。 由于午后睡了一觉,二毛此时便不是很困,有心尝试练气,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练气的前提是熟知穴道经络,此时他还做不到这一点,二师兄等人回来了,他也不便拿着油灯跑偏殿看铜人。 次日清晨,朱尚忠一大早就过来敲门,只道已经跟黄七商量好了,今天就出发去西荒找寻灵物,山高林密,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得给二人准备点儿干粮。 这次二毛没有再出言劝阻,一来黄七和朱尚忠都有法宝傍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二来他也能体谅朱尚忠的迫切心情,二师叔需要的灵物一共有八十几种,如果都让别人找到了,朱尚忠就没机会前去参悟神石天书了。 二人去厨房时发现二师兄等人的房门又挂锁了,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 如果君子远庖厨这句话是对的,那二毛肯定算不上君子,因为他不但会做饭,还做的特别好。 南方不怎么吃麦子,但也不是完全不吃,厨房里有半袋麦子,石磨碾子是现成的,研磨成粉,和面加盐,辰时不过二毛便为二人烙好了一包焦香的面饼。 趁着锅灶还有余温,二毛又挖了几碗粟米,一通翻炒,爆成米花,又给二人装了半袋。 朱尚忠急着动身,背着干粮就要走,二毛急忙喊住了他,又往他脖子上挂了两罐儿咸菜。 目送朱尚忠火急火燎的离开,二毛又去敲门送饭。 忙完这些,二毛终于闲了下来,随即跑到偏殿看那铜人。 由于铜人被放在角落里,周围还堆满了杂物,端详学习多有不便,试过铜人重量,发现可以搬动,干脆将那铜人扛回了房间,眼下玄云宗只剩下他和二师叔了,二师叔只剩下一条腿,行动不便,他做什么都没人管他。 即便没人监管,二毛也不曾偷懒,除了伺候二师叔的一日三餐,还会主动帮二师叔洗衣服,不过他的尽心伺候并没有换来二师叔的好脸色,因为在二师叔看来他的尽心伺候只是殷勤献媚,想要换取一枚参悟神石的令牌。 二毛也知道二师叔误会自己了,但他也懒得解释,自己在玄云宗有吃有喝,总得为玄云宗出点力才得心安。除了伺候二师叔,清扫大殿的灰尘,清理广场的杂草,修剪山路两旁的树枝,诸如此类,什么都干。 闲暇之余,二毛就会盯着铜人熟记穴道经络,也会自脑海里反复揣摩先前得到的梁州阴术,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吐纳练气,也没有急于修炼法术,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因为梁州阴术并不像玄云宗现存的秘笈这般有着详细的作法步骤,有的只是心决和总纲,如果说玄云宗现存的法术是一栋房子,那梁州阴术就是一堆木料,可以盖很多不同的房子。 完全由自己做主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儿,因为没头绪没方向,二毛也曾想过借鉴玄云宗现存的这些法术,但推敲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玄云宗现存的法术已经算不上一栋房子了,重要的法术都失传了,现在的玄云宗法术也只能算是个小窝棚了,借鉴窝棚顶多造个茅房出来,不行,还是得靠自己。 接连数日,二毛过的忙碌且充实,偶尔看到换下的那套青裳,也会想起那个被裴一帆带走的少年,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顺利脱险,他当日虽然被九州盟给扔下了,却并不希望那少年被巫师杀掉,不过那个少年的处境真的不容乐观,姜召当日曾经说过,就算追到归元派也要杀掉他,怎么看那个少年都是凶多吉少…… 第六十八章 闯出祸来 想起那个青裳少年,二毛免不得又是一肚子气,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也没个人回来看看他是死是活,裴一帆这时候肯定抽不开身,但另外那些人总该回来看一眼才是,这倒好,等了几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梁州虽然地处南方,但到了秋天还是多有凉意,先前去西山祖陵的时候,二毛曾自那附近发现了几棵攀枝花,这玩意儿又叫木棉,成熟的果子里面有大量的棉絮,可以用来制作棉衣。 闲来无事,二毛便背上藤筐准备去西山,狗崽已经断奶了,三月便与他同行,白鼻子和黑眼圈儿也想跟着去,却被二毛抓回去关在了屋里。 天凉之后蘑菇少了,但木耳出来了,二毛这趟出去收获颇丰,不但自几棵死树上采集了大量木耳儿,还背回了满满一筐木棉果,这两样东西都得晾晒,木耳不晒干不能吃,木棉果不晒爆取不出棉絮。 上午去背了一趟,下午又去了一趟,攀枝花长的很是高大,但爬树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回程途中采不到木耳他就挖野菜,实则也不是野菜,而是能吃的植物,什么鸡爪参,土茯苓,葛根,土薯,遇到什么挖什么,他之所以认识这些东西也都是瘸子教的,不过当年瘸子可不是教他如何辨识药草,只是告诉他野外有哪些东西可以充饥果腹。 二毛此前只知道自己会打铁和修马蹄,到得这时方才发现自己会的实在是太多了,为了改善伙食,找了根扁担去镇上挑回了一筐豆腐和一袋豆子,煮好的豆子一半儿用来做豆豉,另外一半放置长毛儿用来做酱油。豆腐则挤压脱水,用来做腐乳。 到了晚上二毛也不闲着,继续盯着铜人熟记穴道和经络,这些年瘸子从未教过他武功和练气心法,不管是吐纳练气还是学习法术他都没有任何基础,只能脚踏实地,循序渐进。 玄云宗附近有不少水源,山上有两口水井,煮饭和洗衣服用的都是井水。山下有条小溪,溪流不大,经常断流,里面没有鱼虾。除此之外在东面林子里还有两处水潭,其中一处水潭里长满了荷花,另外一处水潭里没有荷花但潭水浑浊,里面肯定有鱼。 二毛会钓鱼,他原来是打铁的,自然也不缺鱼钩,但还没走到水潭边便吓的不敢往前走了,只因水潭周围的草丛里有蛇,不但多,还长的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毒蛇。 三月倒是不怕蛇,还想往前跑,担心它被毒蛇咬到,二毛便急忙将其喊了回来。 驻足片刻,本想知难而退,但就在此时一条大鱼突然跃出水面,好大一条,足有五六斤。 利诱在前,二毛随即改变了主意,决定迎难而上,但他也不敢冒然靠近,思虑良久终于想到一个主意,随即跑回去拿来了柴刀和搂草的耙子。 这处没长荷花的水潭占地不大,也就几十步见方,二毛围着水潭用柴刀砍出了一圈儿空旷区域,随后又用耙子将地上的积草枯枝给清除干净, 累的腰酸背痛,二毛便没有继续下一步,临走时还不忘给人家下个最后通牒,“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赶紧搬家,明天我就来点火。” 晚饭过后,二毛回房关门继续推敲参悟,不过今晚他有点儿心神不宁,一直难得静心,他开始担心黄七和朱尚忠了,这俩家伙走了七八天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当日他给二人准备的干粮也只够吃七天,按理说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二毛首先想到的是这俩家伙会不会遇到了什么意外,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黄七和朱尚忠一人得了一件法宝,免不得骄傲膨胀,那些有猛兽蛇虫守护的灵物,他们原本是不敢碰的,此时也敢碰了,要知道那些守护灵物的禽兽都不是善茬,这俩家伙没一个细心善谋的,都不太靠谱,可千万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转念一想,二人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因为西荒是黄七的老家,她对西荒很是熟悉,哪些禽兽能惹,哪些不能惹,她应该很清楚才是,二人应该不会笨到去招惹那些厉害的狠角色。 此外,二人结伴同行,彼此照应,即便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能配合化解。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发生了意外,也不太可能被人家一锅端,怎么着也能逃掉一个。 想到此处,二毛随即放下心来,两个人都不回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最怕的是哪一个慌里慌张的跑回来,给他来上一句大事不好,那就真完了。 三更时分,二毛吹灯睡觉。 黎明时分,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有三月看门儿,他晚上是不插门的。 待二毛惊醒坐起,朱尚忠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朱尚忠的突然出现与二毛昨晚想象的最坏结果如出一辙,二毛心惊胆颤,倒吸凉气,“出事儿了?” “出事儿了。”朱尚忠将一个包袱扔到床上,随即抓起一旁的陶碗自水桶里舀水喝。 “出什么事儿了?”二毛急切追问。 朱尚忠正在大口喝水,没有接话。 “黄七呢?”二毛下床穿鞋,由于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在西面林子里引着螭蛟兜圈子。”朱尚忠说完又舀了一碗继续猛灌。 知道黄七没有发生意外,二毛如释重负,“螭蛟是什么” “一个长了两条腿的大长虫,”朱尚忠放下陶碗抬袖擦嘴,“你快给我们想个辙吧,再这么下去我俩就累死了。”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什么辙儿?”二毛皱眉。 “我们偷了它的碧玉龙参,它死咬着不放,追了我们好几天了。”朱尚忠哭丧着脸。 “碧玉龙参是什么东西?”二毛多有疑惑,“我记得二师叔的清单上没这种灵物啊。” 朱尚忠说道,“就是螭蛟用口水浇灌的人参,长在一块绿石头上,我们连绿石头一起偷了。” “都不在二师叔的清单上,你们偷它干嘛?”二毛气恼皱眉,“瞎搞什么,得了两件法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朱尚忠随口反驳,“不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而是黄七说那东西能培基固本,生出先天灵气,你要是吃了,能直接晋身红色灵气。”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好生愧疚,“不要为了我以身涉险,我又不急着练气作法,修炼灵气可以慢慢来,你赶紧回去,让黄七把东西还给人家。” 朱尚忠撇嘴摆手,“别说没用的了,好不容易偷出来,怎么可能再还给它。” 二毛自忖无法说服朱尚忠,只得出言问道,“隐身冠不但可以隐藏身形,还可以隐藏气息…...” 不等二毛说完,朱尚忠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隐身冠隐藏不了碧玉龙参的气息,就算黄七隐身了,那个螭蛟还能闻到碧玉龙参的味儿。” 二毛闻言眉头紧锁,急切思虑。 朱尚忠又道,“这几天我俩可遭了大罪了,谁拿着那个绿石头,螭蛟就追谁,我们只能轮着拿,黄七拿着出去跑一圈儿,我趁机喘口气,等她兜圈子回来,我再拿着跑…...”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二毛快步出门。 “你干啥去?”朱尚忠跟了出来。 “拿锅,”二毛说道,“我怀疑螭蛟不是闻到了碧玉龙参的气味,而是感受到了碧玉龙参的气息,铁器阻隔阴阳,用铁锅将其扣住,或许能够躲过螭蛟的感知。” 二毛言罢快跑离开,片刻过后自厨房扛了一口小铁锅回来。 朱尚忠接过铁锅转身就跑。 二毛想起一事,急忙追赶叫喊,“哎,你们跑远点儿再动手。” “为什么?”朱尚忠止步回头。 “你们如果从西面林子里将龙参扣住,螭蛟一旦失去了目标,就可能在这附近赖着不走啊……” 第六十九章 放火烧山 朱尚忠答应一声,扛着铁锅快跑离开。 目送朱尚忠的身影消失在西面密林,二毛这才转身回头,回头之后却发现二师叔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往这边打量。 二毛知道二师叔肯定在纳闷儿大清早的怎么把锅给揭了,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向二师叔解释,只能假装没看见他,低着头回了屋子。 回屋之后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个小包袱,这是朱尚忠先前扔在床上的,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个陶碗大小的黑球,形状并不规则,上面还附着不少泥土,明显是从地下挖出来的。另外一样是一段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有拇指粗细,长近三尺,通体分为五节,每一节的颜色都不尽相同。 二师叔分发清单时没给二毛,朱尚忠的那份也被朱尚忠拿走了,不过二毛大致记得那八十几种药草灵物的名字,这段五种颜色的藤蔓极有可能就是名单上的五行紫藤。 再看那个不规则的黑球,黄七和朱尚忠先前应该仔细察看过这东西,黑球上面有被剐蹭的痕迹,被剐蹭的地方漆黑如墨,凑鼻闻嗅,淡雅清香,这是茯苓的气味,不出意外的话这东西应该是清单记载的另外一种灵物九阴茯苓。 思虑过后,二毛拿起那两样东西转身出门,他要将这两样东西送给二师叔,之所以不拿包袱是担心二师叔自包袱上闻到黄七的气味,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却还是不敢懈怠大意。 二师叔此时已经回屋了,二毛敲开房门将东西呈上,二师叔常年炼丹,自然认得这两样东西,欢喜之余询问来历,二毛只说是朱尚忠寻来的,他只是受托转交。 这两样东西在清单上排位还是比较靠前的,二师叔得了灵物心情大好,不停地端详擦拭,也忘了问朱尚忠刚才为什么扛走了铁锅。 二毛趁机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实则他也没想好怎么向二师叔解释,二师叔没问,他也不用撒谎敷衍了。 想到那条螭蛟还在西面树林里,二毛便没有急于做饭,而是顺着台阶跑到了山顶,自山顶居高远眺,由于山高林密,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二人和那条螭蛟的影子。 正准备下山,突然发现西南方向十几里外的一处光秃山脊上有一条黑影蜿蜒翻过,这条黑影很可能就是朱尚忠所说的螭蛟,隔着这么远都能隐约看到,足见那螭蛟的身形何其巨大。 眼见朱尚忠和黄七引着螭蛟往西南方向去了,二毛放心不少,可不能自附近扣住那个碧玉龙参,不然突然失去目标,那条螭蛟一定会自附近疯狂寻找。 生火煮饭,浇菜劈柴,忙完这些已是卯时,二毛照例去给二师叔送饭,二师叔连门都没开就让他端走了,对此二毛也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二师叔平日里吃东西并不多,这和二师叔追求长生不无关系,在二师叔看来任何食物都有浊气,而化解浊气需要耗费自身的本命真元,为了活命不得不吃,为了长命尽量少吃。 将已经晒干的木耳收捡装坛,将已经晒爆的棉絮装进口袋,二毛又没事儿了,装着火折子就去了东山,他昨天已经清理出了一圈儿空旷区域,今天晴朗无风,正好儿过去点火驱蛇。 去到地头儿,二毛再度抬头看天,确定无风,这才点燃了水潭南侧的杂草。 梁州所在区域温湿多雨,杂草枯枝并不非常干燥,虽然也能点着,火苗却不大,不过烟气很重,没过多久水潭周围的毒蛇便被灼热的火焰和浓重的烟气熏的四散逃命。 二毛拿了根树枝在手,将那些慌不择路跑到自己身前的毒蛇逐一挑开,与此同时自心中盘算抓了鱼之后如何处置,可以晒一些,熏一些,再腌一些,留着以后慢慢吃。 自从上次被九州盟拉去当了一回替死鬼,他就打消了正月十五赶去玄坤宗的念头,而今他已经顺利拿到了梁州阴术,又有黄七为其寻找灵物,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完全没有必要跑到玄坤宗伺候那些参悟神石天书的各派弟子。 就在二毛畅想着日后的自在和宁静时,突然感受到身后刮来了一阵凉风。 他此时位于水潭南侧,山风自身后吹来,令他大感舒爽,清凉的山风不但可以降温除热,还能吹走呛人的浓烟。 只可惜没过多久,二毛的舒爽惬意就变成了紧张和忐忑,只因在山风的吹刮之下,火势越来越大,火苗也越来越高,再这么烧下去,自己先前清理的空旷区域很可能无法阻隔山火的蔓延。 想到此处,急忙跑向水潭北岸,但没跑多远就被呛回来了,此时浓烟和火苗都在向北蔓延,水潭北面根本就呆不住人。 火势一大,温度便高,此时不但整个水潭都被四周的火焰包围,连水潭边那些原本翠绿的大树也被火焰烧死烤干并剧烈燃烧。 眼见火势彻底失控,二毛直接傻眼了,火太大了,想要扑灭已经不可能了,他原本只是想放火驱蛇,却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山火。 就在此时,令二毛更加紧张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微弱的山风竟然突然变大,风向也略有变化,原本是往北吹的,此番变成了往西北方向吹,而西北方向正是玄云宗所在。 眼见熊熊烈火快速烧向西北,二毛彻底傻眼了,照这个架势,用不了多久玄云宗就得被烧掉。 突然闯了这么大祸,二毛一时之间被吓的六神无主,好在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转身就往回跑。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略微向南圈绕,避开了二师叔所在的东厢,一口气跑回西厢住处,脱鞋上床,倒头就睡。 他自然睡不着,睡也只是装睡,延续了几百年的玄云宗就要彻底毁在自己手里了,这个祸闯的太大了,打死也不能承认,只能一口咬定此事与自己无关。 忐忑等待的同时二毛也在胡思乱想,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跟玄云宗有仇,玄云宗遇到自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把人家的宗主杀了不说,还把人家的老窝儿给烧了,这简直是要将人家斩草除根,鸡犬不留的节奏啊。 二毛一边紧张等待,一边自心中演练如果二师叔被烧出来,质问自己时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如何佯装无辜。 想到朝廷的巫师此前曾在附近出现,二毛又开始推敲能不能将这个屎盆子扣到他们头上,就说他们是寻人未果,恼羞成怒,进而烧山泄愤。 就在二毛胡思乱想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雷声,突然出现的雷声令二毛大喜过望,他自这里住了很久了,对这里的天气多有熟悉,打雷就是下雨的前奏。 想到此处,急忙下床穿鞋,开门看天,只见天上果然出现了厚重的乌云,不过仔细再看,却发现天上并不全是乌云,大部分都是随风飘过来的浓烟。 伴随着雷声的再度响起,二毛确信一定会下雨,不过看这架势,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下来。 眼下他也做不得别的,只能忐忑等待,期盼能够尽快下雨。 一等,雨不至。 二等,雨不来。 三等,雨不下。 眼见浓烟越来越浓重,烟味儿也越来越呛人,二毛知道山火已经烧过来了,看这架势应该已经烧到东厢了。 直到此时也没听到二师叔闹动静,这家伙不会在屋里睡觉吧?万一被烧死了怎么办?要不要过去喊醒他? 就在二毛急切彷徨之际,伴随着一声闷雷,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眼见大雨终于落下,二毛如释重负,急忙抓起两个正在门口嬉戏的狗崽快步进屋,关门闭户…… 第七十章 又见死鱼 二毛跟着瘸子四处游走,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尤其是下大雨,不过这次他却希望雨下的越大越好,因为外面的火势太猛了,雨小了浇不灭呀。 好在天随人愿,这场雨不但大,持续的时间还长,一直下到午时还没停。 由于要去做午饭,二毛只能冒雨出门,出门之后便发现山火已经被大雨彻底浇灭了,山里连冒烟儿的地方也没有了,放眼望去,漆黑一片。 二毛径直跑向东厢,途经二师叔房间时驻足停步,咣咣敲门,“二师叔,不好啦,东山着火了。” “别敲了!”屋里传来了二师叔的呵斥,“不过是雷击引发的山火,慌什么?!” 听得二师叔言语,二毛如释重负,“二师叔,中午你想吃什么?” “以后中午不要来打扰我,”二师叔多有不耐,“早晚送些吃食过来就行,也不看看玄云宗眼下是何境遇,怎能奢侈铺张,一日三餐?” “哦,好,以后我一天也只吃两顿饭。”二毛接话。 等了片刻不见二师叔再说话,二毛这才转身离开,跑进厨房避雨。 做了坏事的人都喜欢在事后跑回去察看一番,二毛也不例外,不等雨停便跑去东山察看作案现场,先前的大火已经烧到东厢最后一排房舍了,如果没有这场大雨,玄云宗真要葬送在自己手里了。 山火烧毁的树林少说也有数十亩,在此范围内的小树都被烧没了,大树也被烧死了,杂草荆棘更不用说,全被烧成了灰。 洗清了嫌疑,逃脱了罪责,二毛也就不害怕了,顺着山路去到东山水潭,还没走到水潭便发现水潭冒着热气,水面上飘浮着大量的死鱼。 这一情形令二毛大喜过望,急忙快跑上前。 到得水边伸手试探,发现潭水是热的,原来是先前的山火引燃了水潭周围的树木,将潭水烧热,进而烫死了水里的鱼虾。 水面上白花花的一片令二毛心情大好,这么多鱼,吃上一个冬天都够了。 二毛捞上一条快跑回返,到得住处将死鱼扔给三月和狗崽,转而背起藤筐,拿着耙子又跑了回去。 用耙子捞上一条十几斤的大鱼之后,二毛愣住了,这一幕他之前好像经历过。 略一回忆,便想起这一幕自己的确经历过,九州盟封印神灵的当晚他和瘸子自青州的一处树林露宿,次日清晨他去山下的水潭打水,结果发现水潭里的水是热的,水潭里的鱼都被烫死了。 当时的那副场景与眼前这副场景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这处水潭里的水是被山火给烤热的,而青州的那处水潭周围并没有着火,时至今日他也想不明白那处水潭的潭水为什么会变热。 短暂的愣神之后,二毛回过神来继续捞鱼,一个不小心,耙齿钩破了一条死鱼的鱼皮,鲜红的鱼血随即流了出来,这一幕再度让二毛停了下来,他记得很清楚,青州那处水潭里的鱼都被烫熟了,而眼前这处水潭里的鱼只是被烫死了,离熟还远着呢,这就说明事发当日青州那处水潭的水温比眼前这处水潭的水温要高得多。 就在二毛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棵被大火烧毁并倒在水潭里的大树引起了他的注意,事发当晚他和瘸子曾经听到水潭的方向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是不是有什么灼热的东西掉进了水潭,导致潭水变的滚烫? 不过思前想后,感觉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因为他是个铁匠,在他的记忆中好像没什么东西能有这么高的温度,要知道青州的那处水潭面积可比这处水潭大多了,就算倒进几百炉铁水也无法将那么多潭水变的滚烫。 就在二毛皱眉思虑之际,身后传来了朱尚忠的声音,“你在这儿啊,咋回事儿,怎么着火了?” 二毛闻声回头,只见朱尚忠正自高处走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二毛随口问道。 “刚刚,”朱尚忠快步来到水潭边,“哎呀,怎么这么多鱼?” “黄七呢?”二毛追问。 “回去睡了,这几天把我俩累坏了。”朱尚忠随手拿起一条死鱼,“怎么死的,能吃吗?” “烫死的,能吃,”二毛先答后问,“那个螭蛟呢?我给你们想的办法管用吗?” “管用,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朱尚忠忍俊不止。 “你笑什么?”二毛不解。 朱尚忠拿起耙子捞鱼,“等回去再跟你说。” “别卖关子,快说。”二毛催促。 朱尚忠四顾张望,确定近处无人,这才低声说道,“我们引着那螭蛟一路往西,正愁不知道在哪儿将那个碧玉龙参扣住呢,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 “怎么了?”二毛识趣配合。 “我们遇到大师兄了,”朱尚忠笑道,“大师兄正带着老六老七和刚入门的几个人在一个大溶洞里抓什么东西,我和黄七看见他们了,但他们没看见我们,我俩一合计,干脆在洞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用铁锅将碧玉龙参扣住了,你猜的没错,用铁锅将碧玉龙参扣住之后,螭蛟果然找不着了,给它急的四处乱蹿,正好大师兄他们在溶洞里大呼小叫,它听到动静直接冲着大师兄他们去了。” “啊?”二毛面色大变,他先前自远处看到过那条螭蛟,身形异常庞大,朱尚忠和黄七可以隐身疾行,保住性命,大师兄等人可没这能耐。 “哈哈哈哈。”朱尚忠捧腹大笑。 “别笑了,这事儿让你们搞大了,弄不好是要死人的,”二毛急切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朱尚忠摇头,“看它钻进溶洞,我俩就跑了。” 与二毛的紧张不同,朱尚忠毫不在意,幸灾乐祸,“可惜你当时不在,可有意思了,大师兄他们应该在洞里抓什么东西,都在吆喝着别让它跑了,别让它跑了,就在这时候那条螭蛟钻进去了,这下他们可真跑不了了,哈哈哈。” 二毛不在现场,没看到那副场景便感觉不到有趣,“大师兄他们的确有可恨之处,但他们罪不至死,你们这么搞,很可能会害死他们。” 朱尚忠不以为然,“放心吧,死不了,他们又不是没长腿,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他们是能跑,但他们跑得掉吗?”二毛皱眉。 听二毛这般说,朱尚忠这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糟了,我忘了他们跑不过螭蛟。” 眼见二毛多有担忧,朱尚忠随即自欺欺人的出言安慰,“没事啊,他们又没偷碧玉龙参,螭蛟应该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对于朱尚忠的说法,二毛自然不会认同,因为有个词儿叫迁怒,不管是人还是禽兽,在极度愤怒之时看谁都不顺眼。 “谁出的这个馊主意?”二毛问道。 “不是我。”朱尚忠连连摇头。 察觉到自己无意之中将黄七出卖了,朱尚忠随即摇头摆手,“也不是黄七。” 二毛皱眉叹气,没有再问,他原本感觉自己上辈子跟玄云宗有仇,来了之后总祸害人家,现在看来跟玄云宗有仇的不是自己,而是黄七,因为这几件对玄云宗不利的事情都跟这家伙有关,放火烧山这件不算。 与二毛的担忧不同,朱尚忠并不担心大师兄等人的安全,一直围着水潭兴奋捞鱼。 起初二毛还以为他是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来才想到朱尚忠之所以与自己的想法不太一样是因为自己初来乍到,没怎么受到大师兄的欺辱,而大师兄等人欺负了朱尚忠很多年,朱尚忠对他们的仇恨远比自己对他们的厌烦要强烈的多。 毕竟与大师兄等人没什么感情,很快二毛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撸起袖子与朱尚忠一起捞鱼,二人先挑大鱼捞,没过多久便捞满了一筐,随后二人合力将藤筐抬回了厨房,二毛留下收拾,朱尚忠背着藤筐回去继续捞。 熏鱼不需要去鳞,只需自鱼背下刀将鱼剖开,去除内脏抹上盐巴,也不能用水冲洗,用水洗干净的容易腐坏。 一下午二人没干别的,光忙着熏鱼了,锅早上被揭走了一口,空灶正好用来熏鱼,熏鱼也很费事,要自灶台上搭架子,灶坑要先烧木炭,将鱼烤干之后再自木炭上覆盖带叶的新鲜树枝,用什么树叶,熏好的鱼就是什么味儿,用松针和柏枝的多。 熏鱼得好几天,一晚上熏不好,二毛先将二师叔的饭菜做好,由朱尚忠送过去,随后又将洗好的鱼杂炖上,待朱尚忠回来,与他一同吃饭。 朱尚忠饿坏了,吃的狼吞虎咽,“刚才二师叔夸奖我了,我只要再找回几样,令牌肯定有我一个,你再给我们弄点儿干粮,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二毛点头。 “多弄点儿哈,近的地方没啥好东西了,我们得往远处去,腊月之前就不回来了…...” 第七十一章 临行之前 二毛忙了一天,此时已经有些累了,本想让朱尚忠去镇上买些干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镇上的店铺应该都关门了,再者二人这趟出去的时间很长,寻常的干粮肯定放不了这么长时间,只能特制。 朱尚忠嘴上说着要留下给二毛打下手,但他吃得太饱,困意已经上来了,见他多有困乏,二毛便撵走了他,独自一人自厨房忙碌。 上次烙饼时二毛留下了一个湿面团,距今已有七八天了,面团已经酸了,而这也正是他需要的,这种酸了的老面团可以用来发面,发过的面粉烙出来的麦饼会松软一些,当然了,所谓的松软也只是比死面饼要软一点儿,若是不加老面,直接和面烙出来的麦饼跟石头差不多,压根儿就咬不动。 发面需要时间,好在厨房里还烤着鱼,温度很高,发面能快不少,二更时分二毛开始加盐揉面,热锅烙饼。 为了让麦饼长时间不坏,二毛自麦饼里加了不少盐巴,这么做也是考虑到黄七的食性偏好,她是此行的主力,得优先伺候好她。 一直忙到三更时分,二毛才将麦饼烤好,随即又往熏鱼的灶坑盖了些松枝,这才拎着那包面饼离开了厨房。 黄七睡了一天,这时候恰好醒了,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知道二毛回来了,便过来与他说话,询问他东山怎么着火了。 虽然信任黄七,二毛却没跟黄七说实话,只说是雷击引发的山火,想要保守秘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谁都不说,只自己知道。 黄七回来之后没跟朱尚忠见过面,也不知道朱尚忠都跟二毛说了什么,二毛不问,对于祸害大师兄等人一事她也只字不提,只说那碧玉龙参被他们用铁锅扣在西南山中,距此约有两百多里,眼下那条螭蛟还在周围寻找游荡,没办法将碧玉龙参拿回来,只能等那条螭蛟走了,再带二毛过去直接服用。 见二毛撇嘴皱眉,黄七只当他不相信自己,毕竟自己有过给他吃错药的前科,“那株碧玉龙参兼具碧玉之阴和龙涎之阳,乃是补气培元的圣品,放心好了,毒不死你的。” “我倒不担心会被毒死,”二毛随口说道,“我只是不太明白,按理说练气需要痛下苦功,勤练不辍才行,怎么只是服下一株灵物,就能提升灵气修为?” 黄七被麦饼香气吸引,解开包袱拿出一个咬嚼啃食,“碧玉龙参不比寻常灵物,螭蛟不但日夜守护,还会用龙涎朝夕浇灌,我记事儿的时候它还是条黑蟒,那时候它就已经开始捣鼓这事儿了,前前后后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 “它守护这东西做什么?”二毛好奇。 “吃呗,”黄七随口说道,“这东西现在还没成熟,如果等到开花结果,那效力可就大了,足以支撑它脱胎换骨,渡劫化龙。” “原来这东西如此神异,那现在把它吃了,岂不是暴殄天物?”二毛说道。 “龙参成熟还得一千多年,你等得了?”黄七笑问。 二毛眉头微皱,没有接话。 黄七再度说道,“像碧玉龙参这种灵物,整个西荒也没几件,你运气好,遇到我,吃了这东西,你能直接开窍通关,提升修为。” “我要不要给你磕个头?”二毛打趣。 “磕呗,马上磕。”黄七笑道。 二毛也笑,“哈哈,那不成,从小到大我没给任何人下过跪,也没给任何人磕过头。” “哦?为什么?”黄七大感意外。 “不知道,瘸子不让,”二毛摇头说道,“前段时间我回乡祭祖,他都没让我给爹娘下跪磕头。” 二毛遇到黄七的时候瘸子已经离开了,黄七没见过瘸子,“瘸子就是教你打铁的师父吗?” “对,不过他不让我喊他师父。”二毛说道。 “他人呢?死啦?”黄七随口问道。 “胡说什么,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二毛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问你个事儿。” “什么?”黄七问道。 “前些天咱们埋的那个黑衣女子当年你曾经见过,对吧?”二毛问道。 “嗯,”黄七点头,“她曾经跟着救我的那个人来西荒降服白虎。” “救你的那个人名叫夏沐,乃是大夏的王爷,你还记不记得与夏沐同行的共有几人?”二毛追问。 黄七皱眉回忆,“好像有七八个。” “其中有没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腿脚不太利索,脸上还有麻子?”二毛继续追问。 见黄七歪头回忆,迟迟不接话,二毛急忙再度开口,“他那时候可能还不是瘸子,脸上也可能还没有麻子。” “好像有个矮子,”黄七说道,“其他人都挺高的,就他很矮。” “你还记不记得他的长相?”二毛紧张追问。 “不记得了。”黄七摇头。 二毛尝试提醒,“他的眼睛不大,嘴角有两撇小胡子,用的兵器应该是刀剑,身上很可能穿着骑兵的盔甲。” “除了夏沐,其他人好像都穿了盔甲,至于他的样貌,我真不记得了,”黄七不解反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二毛摇头,他之所以问及此事,乃是因为当日瘸子曾经说过自己是统领骑兵的大将军,而那个名叫子许的黑衣女子也是将军,故此他怀疑瘸子会不会与子许一样,都是夏沐的手下的大将军。 黄七对此事并不关心,将麦饼吃了,随手又抓起一个。 二毛有些困了,“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赶早不赶晚,天亮就走。”黄七说道。 “进山之后注意安全。”二毛说道。 黄七也看出二毛多有疲惫,便抓起包袱转身出门,“放心好了,西荒我熟,不会有事的。” 二毛出门相送,“对了,我能不能尝试练气?会不会影响到碧玉龙参的效力?” 黄七随口说道,“你以为练气那么容易呀,别说个把月了,你就是坐上一年,也不见得能聚气冲关,还是老实待着吧,再练的走火入魔了,可没人救你。” 二毛点头,“也好,那我就不急着练气了,等你们回来再说。” “嗯,闲着没事儿你倒是可以推敲一下法术……” 第七十二章 先后回返 黄七说完便拎着包袱走了,目送黄七走远,二毛这才转身回屋,关门闭户。 由于白日太过劳累,躺下之后很快睡着,一觉醒来已是日出时分。 二毛急忙起身洗漱,往东厢做饭时发现朱尚忠的房门已经挂锁,不消说,这俩家伙一大早儿就走了。 二毛走在前面,三月跟着他身后,两个狗崽跑在三月左右,晨曦普照大地,好一副宁静祥和,只是东山被烧的乌漆嘛黑,煞了不少风景。 开门散烟,生火做饭,照例为二师叔送去早饭,二毛再度往灶坑盖了些松枝便背上藤筐去了东山水潭,正如他料想的一样,昨天被烫死的鱼有一些没有立刻浮出水面,此时都浮上来了。 背回并收拾好死鱼,二毛又背着藤筐进了山,昨天刚下过雨,这时候林子里应该有蘑菇和木耳。 巳时,二毛满载而归,将蘑菇和木耳洗净晾晒之后又回屋开始裁剪缝纫,此前朱尚忠买了匹布请他做衣服,说是一人一套,但二毛只为朱尚忠做了一套,眼下还剩下一些布料,又有木棉的棉絮,他要为朱尚忠做身过冬棉衣,给朱尚忠出门时穿。 随后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二毛很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并不感觉无聊,实则他也的确不无聊,因为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做,半月之后厨房里已经挂满了熏鱼,酱油腐乳做了好几坛,干菜菌子晒了一大片。 秋风瑟瑟,草木枯黄,很快进入腊月,随着二师叔限定时间的临近,原本离开的众人开始回返,最先回来的是二师兄等人,老二和老三老四老五是一伙儿的,不过这次只有老二和老三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带回了不少东西。 不见老四老五,吃饭时二毛便询问他们的下落,二师兄先是挑眉瞅了他一眼,转而森然的说了两个字儿,“死了。” 听得二师兄言语,二毛心中猛然一凛,西荒凶险非常,众人深入西荒找寻灵物和药草无异于火中取栗,遭遇意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二师兄和三师兄表现的太过冷静,毫无悲伤之情,搞不好老四和老五并非丧命于凶禽猛兽,而是被他们两个给杀了。 别看这几个人平时是一伙儿的,为了拿到二师叔手里的令牌,他们极有可能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毕竟玄云宗已经没落的不能再没落了,留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前去归元派参悟神石是众人出头的唯一机会,为了这几个令牌,这些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腊月初八,褒伈和另外一个男弟子回来了,也带回了好几个大包袱。 见到二人,二毛心中又是一沉,只因他们当初是和大师兄等人一起进山的,除了老大老六老七,还有另外几个男弟子,而今只有他们两个回来了,其他人哪儿去了? 厨房离二师叔的住处并不远,二人敲二师叔房门时二毛就在不远处张望,不但看到褒伈和那男弟子面露悲伤,还听到二人进门之后褒伈在大声的哭泣。 心中存疑,二毛便借故自二师叔门前走了个来回,只听到二人正在讲说一行人自西荒受到了巨蟒的攻击,包括大师兄在内的众人都遇袭丧命,只剩下他们两个侥幸逃脱。 听得二人叙述,二师叔并没有过激表现,只是随口询问那条巨蟒的体征细节,由于他们之前的确见过那条螭蛟,面对二师叔的询问便回答的头头是道。 二师叔也并没有深究此事,二人随后便将带回的灵物和药草逐一献呈。 若不是二人带回了大量的灵物和药草,对于二人的谎言,二毛也就信了,因为黄七和朱尚忠先前的确将螭蛟引到了他们身边,但这么多灵物不可能都是他们两个找到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害死了大师兄等人,抢夺了大师兄等人找到的东西。 二毛虽然与大师兄等人并不亲近,但得知他们的死讯还是免不得沮丧怅然,原本还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 除了沮丧和怅然,更多的还是寒心和失望,二师叔自然能看出二师兄和褒伈等人在撒谎,但他却并未深究,就算大师兄先前曾经试图谋害他,但其他人并未参与此事,这个老东西眼中只有炼丹的灵物和药草,全无半点儿长者的宽仁和慈悲。 这两拨人回来之后二毛算是倒了霉了,几人不但对他颐指气使,他之前辛苦攒下的吃食还被他们糟蹋了不少,对此二毛也是敢怒不敢言,这些人现在已经显露狰狞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万一惹到了他们,自己很可能步入大师兄的后尘。 腊月十四的中午时分,云裳也回来了,但她不是独自回返的,而是由姞缜贴身陪同,带回了一个偌大的木箱。 木箱里有什么不得而知,在云裳进到二师叔房间时,姞缜看到了自厨房门前洗菜的二毛,便走过来与他打招呼,“二毛,近来可好?” 二毛直身四顾,甩手抱拳,“谢大人挂牵,我还好,您怎么来了?” “大小姐有些东西,我帮她送过来。”姞缜随口说道。 姞缜一直称呼云裳为大小姐,而之前姜召曾经说过云裳是他的二姑娘,这就说明云裳上面应该还有个哥哥或是姐姐,也不知道姞缜是故意隐瞒,还是他也不知道姜召有几个孩子。 二毛自然不会出言询问,而是笑脸迎人,“您来的正好,中午我还做了鱼。” 姞缜四顾无人,低声问道,“来时的路上我听大小姐说,前段时间你曾虚惊一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与我知道。” 对于姞缜的询问,二毛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上次追杀青裳少年的那群巫师都是直接从皇城赶过来的,姞缜并不在其中。 二毛意简言赅的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当然他也不敢全说实话,依旧是半真半假,与之前与姜召所说的大致吻合。 听得二毛讲说,姞缜缓缓点头,“亏得你先前曾经见过二祭师,不然你绝无生理。” 二毛此前只知道姜召身份尊贵,并不知道他原来是巫师的二号人物,想到姜召此前曾对那个身穿深紫法袍的老巫师多有尊敬,随即猜到那个对自己作法的老巫师就是当今最大的巫师。 “你到玄云宗也有些时日了,”姞缜问道,“可曾学到什么本领?” 二毛摇头。 姞缜四顾远眺,“唉,姒广平也死了,玄云宗的气数算是彻底尽了,你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二毛知道姒广平就是现任宗主的名字,“您怎么知道宗主死了?” 姞缜随口说道,“前几日与梁州的一位同僚小聚,据他所说,在他的辖区内有人发现了姒广平的尸体。” “啊?怎么死的?”二毛故作惊讶。 “遇袭身亡,”姞缜说道,“杀他的人乃是一名用刀高手,刀法出神入化,长刀穿口贯颅,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听得姞缜的推断,二毛哭笑不得,他哪是什么用刀高手,压根儿也不会刀法,当日纯属无心误杀。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姞缜对二毛很是关心。 二毛摇了摇头。 姞缜低声说道,“千万不要打令牌的主意,更不要往归元派去。” “为什么?”二毛随口问道。 “不要多问。”姞缜沉声说道。 “哦。”二毛蹲下身继续洗菜。 姞缜略做沉吟,转而低声说道,“你虽然年少却多有沉稳,与你说了也无妨,朝廷与九州盟已然撕破脸皮,我们原本打算征集到足够兵力再对九州盟展开围剿,奈何天不遂人愿,此事只能提前,我们很快就会突袭九州盟所辖的所有玄宗和武门,归元派首当其冲。” “啊?玄云宗也是十八玄宗之一呀。”二毛多有震惊。 “你不用担心,”姞缜摆手。“玄云宗已经没人了,调兵围剿实属多余。” 听得姞缜言语,二毛如释重负,“对了,大人,当日换走我衣服的那个少年,你们是不是没抓住他?” 姞缜缓缓点头,“嗯,那少年名为夏玄,乃是乱臣贼子,眼下已经被他们带回了归元派。” 二毛没有再问,姜召此前曾经说过,就算追到归元派也要杀掉那个叫夏玄的少年,看来朝廷之所以要提前对九州盟下手,正是因为裴一帆等人将此人顺利的带了回去。 “外面危机四伏,很快就是一片腥风血雨,”姞缜说道,“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玄云宗,能学些本领自然是好,即便不能,于乱世之中偏居一隅,于覆巢之下完卵全身,亦是难得之幸事。” “多谢大人,我记住了。”二毛点头。 恰好此时云裳自二师叔房间出来,姞缜见状急忙转身迈步,“你自忙碌,我先过去。” “大人,您什么时候下山?”二毛问道。 “为策万全,今晚我得留在这里,明日与大小姐一同下山。”姞缜说道。 “好,我给您安排住处,饭菜我给您送到屋里去。”二毛说道。 “辛苦你了。”姞缜快步离去。 二毛的菜已经洗好了,但他并没有急着端菜进屋,而是蹲在地上歪头打量云裳,云裳的神情自信从容,云淡风轻,说明她有把握自二师叔那里拿到一枚令牌。 对此他也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云裳的背后是朝廷,寻找灵物和药草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二师叔限定的时间是腊月十五,云裳选择这个时间回来,自然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因为二师叔只剩下一条腿了,宗主也死了,如果下面的人真的犯上作乱,抢夺令牌,二师叔根本控制不了局面,而这也正是姞缜随行陪同的原因,他们必须确保云裳能顺利拿到令牌并赶去归元派。 做好饭菜,二毛率先给云裳和姞缜送了过去,二人正在议事,也没留他说话。 四师兄的房间离云裳的房间不远,房门已经被撬开了,房间里的东西明显被翻动过,也不知道是哪伙儿人进来翻找过钱币细软。 二毛将房间打扫干净,又去敲云裳的房门,告诉姞缜今晚的住处。 忙完这些,二毛忧心忡忡的回了西厢,明天就是腊月十五了,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三拨儿了,那些散兵游勇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也不知道黄七和朱尚忠跑哪儿去了,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 第七十三章 危机四伏 回到西厢,二毛没有急于进屋,而是坐在屋子南墙外的石墩上晒太阳,自这里他可以隐约看到东厢的情况,如果黄七和朱尚忠回来,他也能第一时间看到。 三月趴在二毛的脚边闭目养神,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养,它身上的皮毛已经长全了,也胖了不少。两个狗崽精力旺盛,一刻也不消停,自一旁呜呜嗷嗷的扑咬嬉戏。 眼前的一幕无疑是祥和且温馨的,但二毛却清楚的知道此时的玄云宗危机四伏,所有人都在打令牌的主意,为了得到令牌,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坐了小半个时辰,二毛困意上涌,刚准备起身回屋,突然发现三师兄出现在了东厢第一排的南墙外。 此前大师兄曾带领刚入门的那些弟子清理殿前广场上的小树和杂草,不过后来大师兄被二师叔派出去采买丹炉,这事儿也就没人干了。二毛倒是很勤快,但他也没有将广场南侧的小树和杂草全部清理掉,之所以要留着这些小树和杂草,为的就是阻碍东厢众人的视线,防止黄七来回出入被他们看到。 有树木和杂草的遮挡,三师兄没看到二毛,但他的一举一动却被二毛尽收眼底,三师兄出现之后一直在四顾张望,与此同时蹑手蹑脚的贴着墙根儿往北移动。 二毛虽然不知道三师兄要做什么,却知道这家伙肯定想干坏事儿,不然也不会这么鬼鬼祟祟的。 片刻过后,三师兄来到厨房门前,缓慢伸手,推开了房门。 见此情形,二毛立刻猜到这家伙想下毒,危急关头急中生智,快速起身回头,高声呵斥,“快回去,别跟着我。” 三月被二毛吓了一跳,急忙爬了起来,疑惑的看着二毛。 二毛面对三月倒退向东,与此同时接连摆手,“回去,快回去。” 二毛是故意倒退的,为的是让受惊的三师兄有足够的时间逃走,如果这时候往东看,三师兄做贼心虚,担心恶行暴露,极有可能对自己不利。 三月可不知道二毛心里在想什么,但它听得懂简单的言语,二毛不让它跟着,它便驻足不前,不过令它困惑的是在自己停下之后,二毛又开始低声的召唤它。 犹豫过后,三月还是带着两个狗崽跟了上去,就在此时,二毛再度开口,“算了,你们想跟就跟着吧。” 待二毛转身往东走,厨房的门已经被关上了,三师兄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二毛带着娘仨去到厨房,将中午剩下的剩饭拿出一些喂给它们,实则狗崽断奶之后,二毛通常会在晚上喂它们一顿,中午一般不喂食,但他总得给自己突然来厨房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留娘仨在门外进食,二毛转身回到厨房开始做记号儿,酱缸的盖子下面压个小豆子,水缸的盖子把手上放根头发,腐乳的小罐子封口处放根松针,诸如此类,所有的东西都做了不显眼的记号。 他不知道三师兄还会不会再来下毒,也没办法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只能留下记号,如此一来三师兄动过什么东西,他都能知道。 确定无有疏漏,二毛这才带着三月回到了西厢,这回他没在外面待着,而是直接回屋,关门闭户。 卧床细想三师兄先前的举动,二毛越发确认三师兄先前要去厨房下毒,因为这家伙是跟二师兄一起回来的,但眼下除了他们二人,还有褒伈和另外一个男弟子也带回了不少灵物,再加上云裳也带回了很多灵物,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得到一枚令牌,便想投毒害人,杀掉那些潜在的对手。 云裳和她背后的人应该已经预见到玄云宗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故此姞缜才会一同上山,贴身保护云裳,确保她能顺利拿到令牌并全身而退。 二毛原本还在为黄七和朱尚忠迟迟不回来而忧心着急,到得这时他反倒不希望黄七和朱尚忠早些回来了,此时其他人并没有把朱尚忠视为对手,如果朱尚忠带着灵物跑去二师叔的房间,其他人立刻就会警觉并冲他下手。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二毛干脆不睡了,起身背上藤筐沿着小路去了西山,采蘑菇木耳是假,等黄七和朱尚忠是真,朱尚忠此时还不知道玄云宗眼下的情况,万一带着大包小包的跑回去被众人看到,免不得横生枝节,招惹祸端。 一直等到日落时分,仍然不见二人的身影,二毛只能回去做饭。 他先前临走时自门缝里插了根松针,此时松针仍在,说明在他离开之后,三师兄没有再进厨房。 进了厨房检视其他记号,确定也没被人动过,二毛这才放下心来。 做好晚饭,二毛照例先给二师叔送饭,之后又给云裳和姞缜送饭,姞缜仍然留在云裳屋里,并没有去四师兄的房间。 二毛有个习惯,每次都会等众人吃完饭才会离开厨房,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等众人吃完饭,他好将剩下的饭菜带给三月和两个狗崽。 之前如此,今日也是如此,褒伈和那个男弟子吃过晚饭就回去了,随后二师兄也来了,吃饭时再度问起朱尚忠的去向,二毛只说不知道。 二师兄又问朱尚忠是什么时候走的,二毛自然不会跟他说实话,只说朱尚忠刚走他们就回来了。 二师兄离开之后,迟迟不见三师兄过来,三师兄不来,二毛就不走,一直等到临近二更,三师兄方才黑着脸走了进来。 由于二毛每次都等他们吃完饭才离开厨房,三师兄也就不曾多想,虽然没机会下毒令他多有懊恼,却并不怀疑二毛在故意提防自己。 待三师兄吃完饭离开,二毛又开始做记号,随后又将熏鱼全部挂上,自灶坑生起炭火,覆盖松枝催生浓烟。 做罢这些,二毛转身出门,但想了想又回来了,用绳子拴了个瓦罐儿自里面吊在了门上,只要有人开门,瓦罐就会摔碎并发出声响。 这么做的好处是可以确保三师兄没有下毒的机会,而弊端则是如此一来三师兄就会知道自己在防着他,二毛很清楚此举的利弊,之所以还要这么做,归根结底还是不舍得自己辛苦积攒的过冬食物,不管三师兄往什么东西里投毒,这样东西以后就没法儿吃了。 端着狗食回到了西厢,二毛点上油灯忐忑等待,明天二师叔就要分发令牌,今晚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由于白天没睡,很快二毛就有些困了,为了保持清醒,他只能下床穿鞋,坐到了门口。 三更时分,白鼻子和黑眼圈儿奶声奶气的汪汪了几声。 眼见三月竖起了耳朵却没有吠叫,二毛便知道是黄七和朱尚忠回来了,除了他们两个,别人靠近西厢三月都会吠叫。 二毛刚刚站立起身,黄七和朱尚忠便自西面走了过来,虽然风尘仆仆,蓬头垢面,却是肩扛手提,满载而归。 “你怎么还没睡?”朱尚忠随口问道。 “别说话,快进屋。”二毛冲二人急切招手。 见二毛神情紧张,如临大敌,二人知道山上发生了变故,急忙噤声闭嘴,快步进屋。 二毛留三月自门外放哨,关门上栓,吹灭了油灯,“出大事儿了。” “出啥事儿了?”朱尚忠问道。 二毛意简言赅,急叙始末。 待二毛说完,朱尚忠多有错愕,“这事儿跟我和黄七没关系,大师兄他们肯定不是被螭蛟咬死的。” “我知道,他们很可能是被褒伈和那个男弟子害死的。”二毛说道。 见二毛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朱尚忠宽心不少,“你的意思是老二和老三把老四老五杀了?” “我没证据,只是怀疑,”二毛低声说道,“你今天晚上就在我屋里睡,不要回自己房间,他们如果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去探你底细,如果探不出来,他们就可能对你不利。” “不至于吧?”朱尚忠撇嘴,“老二老三是一伙儿的,褒伈和那个小胡子是一伙的,云裳自己一伙儿,就算加上我,四枚令牌也够分了。” 不等二毛开口,黄七便自一旁接话儿,“你是不是傻?他们是三伙儿人,不是三个人……” 黄七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暗夜寂静,响声突兀刺耳。 “什么动静?”朱尚忠歪头侧耳。 二毛说道,“我临走时自厨房的门上吊了瓦罐儿,只要有人开门瓦罐就会掉下来,不用猜,肯定是三师兄又想去厨房下毒。” “闹出这么大动静,所有人都听见了,还下个屁毒。”朱尚忠说道。 “是啊,不过如此一来,他就会知道我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二毛说道。 “知道又能咋滴,有我和黄七在,谁也不敢动你。”朱尚忠多有豪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少树敌,”二毛随口岔开了话题,“你们这趟出去还顺利吗?” “还行,”朱尚忠说道,“找着不少好东西。” 二毛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你倒是放心了,我不放心哪,”朱尚忠嘟囔,“十件有八件是给你找的,二师叔要的没多少。” 不等二毛接话,黄七便接过了话茬,“你个要饭吃的还嫌窝头凉?够用就行了,给他找那么多干嘛。再说这趟出去你闯了多少祸,还有脸抱怨?” “我也没说啥呀。”朱尚忠低头嘟囔。 黄七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睡了。” “辛苦你了。”二毛拉栓开门。 黄七摆了摆手,迈步出门。 目送黄七走远,二毛再度关上了房门。 二毛本想与朱尚忠继续说话,眼见他哈欠连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分了条毯子给他,各自睡下。 朱尚忠倒是睡的踏实,二毛却是一晚上没合眼,这家伙不但放屁磨牙还打呼噜。 次日清晨,二毛推醒了朱尚忠。 “嗯?”朱尚忠睡眼朦胧。 “天亮了,趁他们还没起床,你快去把东西送给二师叔。”二毛说道。 “好。”朱尚忠撑臂起身,拿起身边的包袱跟着二毛走出了房门。 “你可别拿错了。”二毛善意提醒。 “错不了,这个包袱小。”朱尚忠打哈欠。 到得东厢,朱尚忠前去敲二师叔的房门,二毛则径直走向厨房。 厨房的门是关着的,二毛推开房门坐到了一旁,昨晚熏鱼了,屋子里有烟,得先通风散烟才能进去做饭。 听到朱尚忠的声音,二师叔急忙打开房门放他进去。 二毛自门旁坐了片刻,待得厨房里的浓烟散去,这才起身进屋。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瓦罐,就在二毛拿起扫帚准备打扫瓦罐之时,却惊讶的发现灶台前趴着一个人,看穿戴正是三师兄。 喊了两声不见对方应答,二毛壮着胆子上前推了他一把,一推之下吓了个半死,这家伙都硬了…… 第七十四章 令牌归属 眼见三师兄死在了厨房,二毛吓的寒毛直竖,急忙转身跑了出去。 正准备呼喊叫人,却突然想到朱尚忠还在二师叔房间里,自己如果在这时候大喊大叫,不但会打断二师叔鉴别朱尚忠带回来的灵物和药草,还会将其他人引过来,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朱尚忠也参与了令牌的争夺。 急切思虑之后,二毛暂时压下了高喊叫人的念头,壮着胆子再次回到厨房,他也不敢触碰三师兄的尸体,只是围着尸体观望打量。 三师兄是趴在地上的,在其尸体旁边放着一个已经打开的腰囊,腰囊外面散落着几个瓷瓶儿,三师兄的右手也抓着一个已经拔掉木塞的瓷瓶儿。 这些瓷瓶里面装的应该都是毒药,捉贼捉赃,铁证如山,诸多迹象足以表明三师兄就是来下毒的。 三师兄的尸体上并无外伤,之所以死在厨房里,唯一的解释就是被烟气熏死的。 虽然看似合情合理,二毛却知道三师兄并不是被烟气熏死的,一来昨晚三师兄误触机关,砸碎了挂在门上的瓦罐,闹出了很大动静,在这种情况下三师兄应该立刻跑掉才是,不太可能摸进厨房继续下毒。二来烟气虽然能够熏死人,却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三师兄不可能一进门就被熏死了。再者,尸体周围散落着毒药,尸体手里还拿着毒药,这也太突兀,太显眼了,不应该是三师兄自己所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三师兄是被人杀掉的,凶手在杀掉他之后故意将他随身携带的毒药暴露在显眼的地方,制造出三师兄恶意投毒却被烟气熏死的假象。 短暂的观察过后,二毛再度回到门外坐了下来,片刻过后,朱尚忠自二师叔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点头哈腰,喜气洋洋。 见二毛坐在厨房门口,朱尚忠便转身向他走了过来。 不等朱尚忠走近,二毛便竖指唇前,随后又指了指西厢,示意他立刻回去。 朱尚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二毛不想别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于是便中途转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待朱尚忠关上房门,二毛这才站立起身,扯着嗓子高声呼喊,“不好啦,三师兄出事啦。” 连声高喊之后,众人先后出门,来到厨房察看情况。 对于三师兄的死,众人表现的很是冷漠,尤其是在查验了瓷瓶里的药粉确定是毒药之后,所有人都对三师兄嗤之以鼻,只道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终害己。 待二师兄和那个男弟子将三师兄的尸体抬走,其他人也纷纷转身离去。 二毛很清楚真正的凶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也知道其他人都知道三师兄是被人杀掉的,只是懒得追究三师兄的死因而已。 众人离开之后,二毛打扫了瓦罐碎片,随后又察看了自己昨晚临走前留下的记号,确定厨房里的东西没被人动过,这才开始生火做饭。 饭菜做好之后,二毛照例去给二师叔送饭,想必是得了许多灵物的缘故,二师叔心情大好,先是夸奖了二毛几句,随后又让他通知众人辰时自大殿集合,他要当众分发令牌。 二毛应声退出,再回厨房盛了粥饭,什么腌菜腐乳,熏鱼熏肉,都准备了一些,随后便端着饭菜敲开了云裳的房门。 也不知道姞缜是昨晚没走,还是今早又来了,此时姞缜也在云裳房中,开门的也是他。 由于姞缜一直对自己很好,二毛对他便多有尊敬,问好之后将饭菜放到了桌上,随后又开始收拾前一顿的碗筷。 见二人并不动筷子,二毛隐约猜到他们担心食材有毒,便出言说道,“大人放心,这些东西都是干净的,我之前已经吃过了。” 见二毛如此善解人意,姞缜多有动容,“只要食物干净就行,不必三碟四碗,大费周章。” 二毛摇头说道,“那可不行,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也没办法报答你们,这些东西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可以放心吃。” 二毛精通人情世故,既肯干也会说,不但姞缜很喜欢他,云裳也不讨厌他,挑眉看了二毛一眼之后拿起筷子冲姞缜说吧,“吃吧。” 在二人吃饭之时,二毛再度说道,“二师叔让我通知众人辰时自大殿集合,他要分发令牌了。” “嗯。”云裳点头。 “我什么时候通知他们?是现在就说,还是等到卯时末刻?”二毛低声问道。 云裳略做沉吟出言说道,“别跟他们说太早。” “好。”二毛端着碗筷退出关门。 待得房门关上,二毛听到云裳和姞缜自屋里说话,“今天过后这里就没什么人了,这小家伙挺不错,你如果愿意就把他带回去吧。” “狂风即起,暴雨将至,把他带出去不一定是好事。”姞缜接话。 二人接下来说的什么二毛就不知道了,他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不走。 不见朱尚忠出来吃饭,二毛只能将饭菜给他送过去,不过朱尚忠可没有云裳和姞缜的待遇,碗里只有咸菜腐乳,没有鱼肉荤腥。 朱尚忠饿坏了,端着饭碗狼吞虎咽。 “辰时二师叔就要发令牌了。”二毛说道。 “嗯嗯,”朱尚忠点头,“对了,你说我是要红色的令牌好呢,还是要白色的令牌好?” “你有得选?”二毛有些意外。 “有,”朱尚忠说道,“多亏了黄七,找的都是好东西。” 二毛想了想,出言说道,“红色令牌参悟的是道石,白色令牌参悟的是阐石,九州盟对前去参悟这两块神石的人有不同的要求,参悟道石的要求品德好,参悟阐石的需要悟性高,你感觉自己符合哪一条?” 朱尚忠放下碗筷,抬袖擦嘴,“我感觉我都符合呀。” 不见二毛接话,朱尚忠抬头看他,“你这是啥表情?” “鄙视的表情。”二毛笑道。 “嘁。”朱尚忠撇嘴摆手。 二毛说道,“我没见过那两块神石,也不知道上面都记载了什么,不过通过九州盟对参悟弟子的要求来看,红色道石上的内容应该简单一些,白色阐石应该更难一点。” “难的肯定威力大,我去看阐石。”朱尚忠说道。 “我还是建议你去参悟道石,”二毛说道,“你可别眼高手低非要去学难的,万一去了之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懂,什么都学不会,那就彻底完蛋了。”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朱尚忠一脸的不服,“就这么定了,我去看阐石。” 二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此事关系到朱尚忠的前程,理应由他自己做决定。谁做的决定,谁就得承担后果。反之亦然,只有承担后果的那个人,才有资格做决定。 朱尚忠多有兴奋,“归元派离这儿挺远的,我要是拿到了令牌,就得赶紧动身了,我真不舍得你呀。” “你要真选了阐石,就得白走一个月的冤枉路。”二毛笑道。 “什么冤枉路?”朱尚忠不解。 由于朱尚忠是个碎嘴子,二毛便不敢告诉他阐石就在梁州的某个地方,只得随口岔开话题,“别搞的依依不舍,悲悲戚戚,你是去参悟神石,又不是去送死。” 二毛说到此处突然想起姞缜先前跟自己说的话,姞缜虽然没有把话说明,但言外之义却非常明显,那就是朝廷一定会对九州盟不利,而且归元派会首当其冲,朱尚忠这时候跑到归元派还真是送死去了。 见二毛突然皱眉,朱尚忠不明所以,“你想啥呢?” “我在想朝廷眼下已经跟九州盟撕破脸皮了,他们会不会突然冲归元派发难。”二毛婉转提醒。 “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朱尚忠说到此处再度摆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神行衣,打不过我可以跑啊。” “也是。”二毛放心不少。 “对了,你说老三是被谁杀的”朱尚忠问道。 “不知道。”二毛摇头。 虽然朱尚忠并不喜欢这些师兄,但众人的死还是令他兔死狐悲,“唉,都是神石惹的祸,玄云宗本来就没几个人了,这下可好,都快死光了。” 二毛起身收拾碗筷,“我不跟你说了,你准备一下吧,我得去通知其他人了。” 待二毛逐一通知了二师兄和褒伈等人,辰时已经快到了,众人齐聚大殿,静待二师叔到来。 辰时初刻,二师叔拄拐来到,自坐主位,两红两白四枚令牌尽数摆在面前的桌案上。 虽然双方心知肚明,但废话总要说上几句的,二师叔只道为了炼制丹药,复兴玄云宗,一众弟子不畏艰险,不辞辛劳,寻找灵物药草,所有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玄云宗历代宗主在天有灵都会大感欣慰,所有后辈弟子都会感念前辈门人的牺牲和付出。 随后便是论功行赏,为了体现公平,二师叔将众人带回的灵物和药草清单逐一宣读,云裳位列第一,朱尚忠排第二,那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弟子主动放弃机会,将带回的灵物全部送给褒伈,褒伈因此排在了第三位,二师兄排第四。 贡献最大的先选,云裳毫不犹豫的选了编号三十五的白牌,朱尚忠紧随其后,选了编号三十六的白牌。 如此一来只剩下了两枚红牌,褒伈拿了编号三十五的红牌,二师兄只能拿编号三十六的红牌…… 第七十五章 善意提携 待得几人各自取走令牌,二师叔再度开口,告诫四人去到归元派之后一定要恪守门规,谨言慎行,时刻不能忘记自己是玄云宗的弟子,他日参悟有成,也不要忘却师门的举荐之恩。 虽然知道二师叔说的只是场面话,云裳等人也只能点头应是。 二师叔再度说道,“令牌定要妥善保管,不可随意易换,他日九州盟还会派人前来验证尔等身份,若是你们持拿的令牌与本人不符,将会被九州盟视为冒名顶替。” 二师叔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继续说道,“若是途中不小心遗失了令牌,可速速回返,我将书写禀文,证明你们确为玄云宗挑选举荐。” 二师叔言罢,众人齐声应是。 “此去归元派路途遥远,收拾一下早些动身吧。”二师叔摆手说道。 众人道谢告退,各自离开。 二毛与朱尚忠一同离开了大殿,刚出殿门便发现姞缜正在广场上与云裳低声说话,见二毛出来,姞缜冲其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二毛快步走近,先前殿上人多眼杂,他也不便冲云裳道贺,此番先冲云裳道贺,随后才转头看向姞缜,“大人有何示下?” “我们这就走了,你要多多保重啊。”姞缜说着便探手入怀。 二毛知道他要拿钱,急忙抬手阻止,“多谢大人,真的不用了,上次您给我的钱我还没用完呢。” “推辞什么,给你你就拿着。”云裳皱眉。 “真的不用了二小姐,”二毛转身低头,“姜召大人上次还给了我个钱袋,我也不能为你们做什么,哪能拿你们这么多钱?” 云裳直视二毛双眼,确定他语出真心,再度动了提携之心,转头看向姞缜,“你先把他带回去吧,年后送他去皇城参加巫师甄选,我跟我爹打个招呼。” 眼见姞缜点头,二毛急忙摆手,“多谢二小姐,我脑子不够用,学不了法术。” 姞缜可不知道二毛在想什么,唯恐他与天赐良机失之交臂,急忙冲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改口 对于姞缜的眼色,二毛心领神会,但他却佯装愚昧,未与理会。 “做了巫师多有管制,难得自由,你不愿做我们也不勉强你,”云裳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再度说道,“那黑子浑噩蠢笨,即便得了令牌也无甚用处,你可以设法将他的令牌换来,与我们同往九州盟,不管他要什么财物,我们都可以给他,二师叔那里我来想办法。” 二毛自然知道云裳口中的黑子指的是朱尚忠,“二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您了。” “好吧,人各有志,”云裳随口说道,“你做饭很是可口,努力提升厨艺,做个厨子也不错。” 二毛赔笑点头,云裳转身迈步。 姞缜无奈的瞅了二毛一眼,再度抬手想要掏钱,二毛见状急忙伸手阻止,“真的不用了大人,您多保重,以后有机会我一定看您去。” 姞缜叹气摇头,拍了拍二毛的肩膀,转身跟上了云裳。 二毛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远,云裳先前说了句‘与我们同往九州盟’,她口中的我们自然不是指姞缜,因为姞缜去不了九州盟,由此可见除了云裳,还有其他朝廷的人也获得了参悟神石的资格。 朱尚忠正在门口等着二毛,见他来到,好奇的问道,“他们找你干啥?” 二毛随口回答,“这段时间我经常给云裳送饭,她马上就要走了,想给我点钱。” “你怎么没要?”朱尚忠追问。 “凭什么拿人家那么多钱,不要脸啦?”二毛摇头。 朱尚忠此时正沉浸在成功拿到令牌的喜悦当中,随手将令牌递给二毛,“给,瞧瞧。” 二毛抬手挡开,“我早就看过了,当日裴师兄过来送令牌,是我接待的他。” “你接待的他?怎么轮得到你?”朱尚忠健忘。 “那天你们都忙着给三师叔出殡呢。”二毛随口说道。 “哦,”朱尚忠兴奋的打量着手里的令牌,“三十六,这个数字挺吉利,天罡之数。” “什么天罡之数,”二毛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你这是最后一名。” “嗯?”朱尚忠皱眉。 二毛说道,“九州盟有十八玄宗和三十六武门,每宗出四个人分别去参悟道石和阐石,也就是说参悟道石和参悟阐石的玄宗弟子都是三十六人,咱们拿到的四个令牌都是三十五和三十六,这就说明咱们玄云宗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坐末席吃凉菜的主儿。” “哈,管他首席末席,管他热菜凉菜,能上桌儿就行。”朱尚忠脸皮厚。 二毛昨晚没睡好,有些困了,张嘴打了个哈欠。 朱尚忠坐到他的身边,眼见二师叔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间,朱尚忠多有怅然,“唉,其实二师叔也挺好的,我走了之后,你可得好好照顾他。” “他哪儿好?”二毛随口问道。 “他刚才……” 不等朱尚忠说完,二毛便打断了他的话,“二师叔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出于对你们的关心,他只是为了自保。” “啥意思?”朱尚忠疑惑。 二毛解释道,“他说九州盟以后会派人过来验证你们的身份,其实是担心有人在拿到令牌之后把他给杀了,他的言外之意是他是你们四个的见证人,如果他死了,你们四个的身份就无法被证实,也就没办法参悟神石。” “是吗?”朱尚忠半信半疑,“那他说我们要是把令牌弄丢了,可以回来找他写书信证明是啥意思?” “什么啥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呗,他是你们四个的见证人,他能证明你们的身份,”二毛说道,“其实他应该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警告你们四个都老老实实的,别试图抢夺别人的令牌,只要你们老实,他就不拆穿你们。” “我们又没干什么怕人的事儿。”朱尚忠撇嘴。 “你是怎么拿到令牌的?你的灵物从哪儿弄来的?”二毛说道,“你们四个有一个算一个,都经不住查。” 朱尚忠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儿了。 “你和云裳以后会在同一个地方参悟神石,你一定对她客气一点,都是玄云宗的,理应互相照应。”二毛善意提醒。 “我不喜欢这娘们儿,一天到晚板着个脸,鼻孔朝天,搞的跟自己高人一等似的。”朱尚忠说道。 “她的确高人一等。”二毛随口说道。 “就因为她家有两个臭钱儿?”朱尚忠多有不屑。 二毛瞅了朱尚忠一眼,“你拿人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那是臭钱呢?不能因为你嫉妒仇富,就说人家的钱是臭钱。” 朱尚忠自知理亏,急忙岔开了话题,“哎,你是不是喜欢这娘们儿啊?我看她也没黄七好看呐。” “你跟她在西荒乱窜了一个月,就没发现点儿什么?”二毛随口问道。 “发现什么?”朱尚忠疑惑瞪眼。 “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动身?”二毛问道。 朱尚忠说道,“我有神行衣,晚点儿走也行。不过我没出过远门儿,不认识路啊,还是早点儿走吧,万一去晚了,人家可别不要我了。” “那吃过午饭你就走吧。”二毛撑臂起身,“我先回屋,你收拾好了就去找我,我抽空给你做了件棉衣。” “做它干啥?我又用不上。”朱尚忠不解。 二毛本想说你怎么跟傻子一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大部分人一辈子连县都没走出去过,更别说更大的郡和州了。 “北方很冷,这时候应该已经下雪了,你需要棉衣御寒。”二毛迈步离开。 回到自己住处,发现黄七不在,二毛便没有进屋,而是去到西厢最后一排自后窗往里张望,只见黄七仍在酣睡。 确定黄七没乱跑,二毛也就没喊醒她,他早就知道这家伙喜欢睡懒觉。 回到自己房间,一股药气扑面而来,二毛四顾察看,这才发现药气出自墙角的一个包袱…... 第七十六章 何许人也 二毛走到墙角拿起了那个包袱,昨晚黄七和朱尚忠带回了不少东西,有些又被朱尚忠带走了,这个包袱里装的应该就是黄七为他寻找的灵物和药材。 二毛打开包袱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十几个用树叶或青草捆扎包裹的物件,这些物件大小不一,气味各异,由于不是同一时间得到的,有些树叶和青草已经干枯发黄,有些还是新鲜泛绿。 二毛不通药理,便没有打开细看,只是简单看了几眼便重新捆上了包袱。 刚坐下准备休息片刻,朱尚忠就跑来了,背着个铺盖卷儿,一手拎着一个大包袱,“我准备好了。” 眼见朱尚忠打的铺盖卷儿不成样子,二毛便帮其重新捆扎,随后又为其折叠整理了包袱里的衣服,他此前还为朱尚忠缝了一件棉衣,也一并装进了包袱。 朱尚忠没出过远门儿,免不得忐忑急切,见他魂不守舍,坐立不安,二毛也知道他急着动身,“行了,没什么事儿早些动身吧。”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朱尚忠摇头,“我能去参悟神石多亏了你和黄七,我得请你俩去镇上吃顿饭。” 二毛本想推辞拒绝,转念过后又改变了主意,朱尚忠初次远行,经验没有,阅历全无,他得给这家伙传授些行走江湖的经验才行。 “也好,你去广场等我,我去喊黄七。”二毛说道。 朱尚忠点头应声,背着铺盖出门离开,二毛将装有灵物的包袱藏进了柴堆,随后又出门西去,喊醒了还在睡懒觉的黄七。 黄七原本睡眼朦胧,一听要去镇上喝酒,瞬时来了精神,“你们走大道,我走林子,自镇头集合。” 二毛回到广场时,恰好看到姞缜陪着云裳准备下山,眼见二人放慢脚步等自己,二毛急忙带着朱尚忠走了过去。 有朱尚忠在,姞缜和云裳也不便再跟二毛说什么,下山途中二毛一个劲儿的叮嘱朱尚忠以后要惟云裳之命是从,如果云裳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全力以赴的解围帮衬。 二毛的本意是趁机让朱尚忠跟云裳套个近乎,以后在一起参悟神石天书也能得到云裳的帮助和指点,奈何朱尚忠不善言谈,也抹不开颜面服软示弱,一直磕磕巴巴,支支吾吾,很不讨云裳喜欢。 四人同行下山,山下广场上停放了一辆马车,这是姞缜为云裳准备的,由于云裳并不喜欢朱尚忠,便没有邀请他搭车同行,与二毛打过招呼之后,二人便登车离去。 待马车走远,朱尚忠皱眉撇嘴,“咱又不求她什么,有必要低三下四的赔笑脸吗?” 二毛没有接话,只是叹了口气,每个人的境遇不同,想法自然也不一样,朱尚忠虽然在玄云宗是个受气的主儿,却不会有生命危险,更不缺衣食,但他这些年跟着瘸子四处漂泊,见谁都得赔笑脸,见谁都得说好话,为的无非是少惹麻烦保全性命,赚点蝇头小利果腹谋生。 见二毛叹气,朱尚忠自知话说重了,“我随口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哈。” “没事,”二毛拿过朱尚忠的包袱,快步向前,“你平时不怎么出门,对外面的情况不太了解,外面坏人很多,谁都不能相信。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身份,更不能告诉别人你要去哪儿。” “好,我记住了,还有啥?”朱尚忠追问。 二毛想了想,出言说道,“也别跟人置气,打不过就跑,保命最重要。能自野外露宿,尽量不要投店,客栈里坏人更多。还有钱一定要藏好,有些厉害的扒手只需与你擦肩而过就能偷走你的钱袋,如果钱袋丢了,可就没饭吃了,你就只能要着饭去归元派了。” “哈哈,你也太小看我了。”朱尚忠笑道。 “还有,”二毛再度说道,“不要以为穿了神行衣就谁都不怕,若是让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你身藏法宝,他们很可能会设计害你。” 二毛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朱尚忠不一定听得进去,但该说的他还是要说,该提醒的还要提醒,毕竟像朱尚忠这样一个从没出远门的人,是想象不到外面有多危险的。 起初朱尚忠还能耐着性子听着,不过很快他就失去了耐心,二毛的好心提醒在他看来成了杞人忧天的喋喋不休,最终不耐烦的打断了二毛的话,“行了行了,别说了,轮到我说了。” “你想说什么?”二毛随口问道。 朱尚忠说道,“宗主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估计是死在外头了,大师兄他们也死了,我们这一走,山上就只剩下你和二师叔了,你可以伺候他吃喝,但一定不能帮他炼丹。” “你怕我也被炸死呀?”二毛笑问。 “你说对了,”朱尚忠点头,“我怀疑他们压根儿就不会炼丹,这些年丹炉炸了好几回了,再炼怕是还得炸,他让大师兄买的丹炉比之前那些丹炉都要大,要是再炸了,别说偏殿了,连大殿都得炸没了。” “你提醒的很有必要,我以后尽量离他远点儿。”二毛点头。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疾行快走,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了东面的镇子。 二毛先前与黄七约定自镇头会合,眼见黄七还没到,二人便自镇西路旁坐着等她。 二人刚坐下,便发现几个骑马的人自镇上出来,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骑马的一共有五个人,全是男子,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三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全是武人打扮,都配有刀剑。 见到这群人,二毛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很可能与褒伈和那个小胡子是一伙儿的,因为他并不知道褒伈和那个小胡子的底细,只知道这两个人是江湖武人,而镇子西面除了几个山村,就只有玄云宗,他怀疑这些人是来接褒伈和那个小胡子的。 片刻过后,一行人来到二人近前,一名中年男子歪头看了二人一眼,随即勒马减速。 其他人见状亦急忙勒马停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二人身上。 二毛只当众人想要向他们问路,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些人一直在上下打量朱尚忠,明显不是问路那么简单。 朱尚忠也发现对方在看自己,他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些人,被众人直勾勾的盯着,免不得有些发毛。 就在二毛想要赔笑询问对方来意之际,其中一个年轻人率先开口,“会不会是他?” “像。”有人接话。 对方说话之际,所有人都翻身下马,一个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径直向朱尚忠走来,“小兄弟,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朱尚忠经历太少,免不得惊慌,“你们想干嘛?” “别怕,别怕,我们只想跟你打听一件事。”高瘦男子和声说道。 听得对方言语,朱尚忠安心不少,“你们想打听啥?” “前段时间,你可曾与一个黄衣女子自镇上铁匠铺买过铁铲和镢头?”高瘦男子问道。 朱尚忠闻言眉头大皱,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二毛。 朱尚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见他这般神情,众人无不面露喜色。 二毛本以为这群人是褒伈的同党,现在才发现自己猜错了,这群人应该跟褒伈和那个小胡子没什么关系,他们极有可能是冲着黄七来的。 不过朱尚忠已经露馅儿了,眼下再想否认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不到二毛的暗示,朱尚忠壮着胆子,傻乎乎的来了一句,“是又怎么样?你们想干啥?” 不等对方接话,二毛便看到黄七自西面林子里钻了出来,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见此情形,二毛瞬时亡魂大冒,对方来者不善,黄七自投罗网。 好在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和朱尚忠,还没人注意到黄七,危急关头二毛再度急中生智,高喊发问,“你们找那个穿黄衣服的女人做什么?” 众人没想到二毛的反应这么大,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不远处的黄七听到他的话立刻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急忙闪身躲进了路北的树林。 就在二毛暗暗松了口气之时,为首的高瘦男子指着朱尚忠和声开口,“小伙子,你误会了,我们不找那个黄衣女子,我们找的是他。” 听得对方言语,二毛疑惑皱眉,他本以为众人是冲着黄七来的,现在看来自己又猜错了。 由于朱尚忠不善言辞,二毛只能出面应对,“你们找他做什么?” 见二人很是紧张,高瘦男子转头看向朱尚忠,“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只是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什么?”朱尚忠语带颤音。 “你们当日为什么要买铁铲和镢头……” 第七十七章 南荒故人 听得对方问话,朱尚忠不知如何作答,再度转头看向二毛。 来人眼见朱尚忠总是频繁的看二毛,便猜到此事与他有关,随即将视线挪到了他的身上,“小伙子,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不撒谎,我们绝不会伤害你。” 到得这时二毛已经知道这群人不是冲着黄七来的,也不是褒伈的同党,但他一时之间也摸不透对方的动机,按理说对方提到了铁铲和镢头,应该是与那黑衣女子和白虎有关,因为当日他让黄七出山采买工具,为的就是埋葬黑衣女子和那只白虎。 由于对方言语之中暗藏威胁,二毛便有些不悦,“你不用吓唬我,我要么不说,要说就不会撒谎。” 他的软中带硬有些出乎对方的意料,不过确定他知晓内情,众人还是非常高兴,高瘦男子和声说道,“我不是吓唬你,我只是担心你会撒谎。” “你们是什么人?”二毛反客为主。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但对方却犹豫了,眼见对方犹豫,二毛立刻猜到这些人不愿显露身份,如此一来也就排除了他们来自朝廷和九州盟的可能,因为这两大势力根本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 对方不接话,二毛便再度开口,“镢头和铁铲是我让他们买的,也是我用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买它们做什么?”高瘦男子问道。 “挖坑,埋东西。”二毛说道。 “埋什么?”高瘦男子追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二毛歪头一旁。 二毛的强硬态度令朱尚忠大感意外,在他的印象当中二毛一直都是机灵圆滑,笑脸迎人的,很少会板着脸说话。 二毛的强硬果然引起了对方的反感,其中一个年轻人冷声问道,“你想怎样?” 二毛抬头看向说话的年轻人,实则此人也不是很年轻了,即便没有三十也得有二十七八,另外两个年轻人也是这般年纪。 不等二毛接话,先前说话的高瘦男子便解下腰间的钱袋递给了二毛,“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二毛先前之所以态度强硬,主要是生气对方不懂事儿,有求于人,哪能空口说白话?不但不给好处,还想威胁恐吓。眼见对方懂事儿了,他心里也就舒服了,本想不要对方的钱袋,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不要白不要,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想到此处,便不再推辞,讪笑着接过了钱袋,“无功不受禄,这多不好意思呀。” “没事,没事,应该的,”高瘦男子微笑摆手,“小伙子,你们买了镢头和铁铲做什么?” 二毛将钱袋揣进怀里,“埋人。” “什么人?”高瘦男子追问。 “女人。”二毛回答。 “什么样的女人?”高瘦男子再度追问。 二毛答道,“一个不惑之年的女人。” “她是何样貌,长相如何?”高瘦男子又问。 二毛没有立刻接话,沉吟片刻方才出言问道,“你是想确定她是不是子许?” 二毛此言一出,对方众人瞬间面色大变。 见对方这般神情,二毛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这又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对方又迟疑了,见此情形,二毛猜到他们心中多有顾虑,“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就在众人迟疑犹豫之际,另外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沉声开口,“我们是她的朋友。” 说话的中年男子身形高大,黑脸剑眉,与随和健谈的高瘦男子不同,此人面色阴沉,不苟言笑。 信任从来都是相互的,二毛之所以数豆子一般的回答对方的问话,也正是因为对方时刻防着自己,眼见对方承认了与子许的关系,二毛也就不再藏掖,“她的确是子许,我不但埋了她,还埋了那只白虎。” 二毛此言一出,对方再度震惊动容,面面相觑。 “你们也别藏着掖着了,”二毛说道,“其实我对你们的身份一点也不好奇,但我总得确定应不应该把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短暂的沉吟之后,黑脸男子转身走向路北树林,高瘦男子紧随其后,眼见那几个年轻男子也想跟上来,高瘦男子转身摆手,“你们守在外面。” “得令!”三人躬身抱拳,异口同声。 三人的齐声回应把朱尚忠吓了一跳,二毛亦是心中一惊,如此整齐划一,定是行伍出身。 回过神来,二毛便转身走进了树林。 “二毛?”朱尚忠担心他的安全。 “没事儿,我一会儿就回来。”二毛随口说道。 二毛跟着那两个中年男子来到树林深处,到得这时,二毛已经猜到对方是领兵的将校,他有些后悔问对方这么多了,因为如果知道的太多,便有被对方灭口的可能。 四顾过后,高瘦男子低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子许的朋友,得到消息,知道她此前自附近出现过,所以才会前来寻找。” 高瘦男子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再度说道,“我们昨天就到了,自镇上仔细打探了一番,得知事发当日北山曾经传出过虎啸,当日一名黄衣女子和一名黝黑矮壮的年轻人曾自镇上铁匠铺买了镢头和铁铲连夜进山,直至次日中午方才再度出现,我们由此怀疑这二人可能知晓内情。打听过乡人,得知他们往西去了,我们便想向西寻找,不曾想刚出镇子便遇到了你们。” “这都过去好长时间了,你们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二毛随口说道。 “是啊,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高瘦男子点头。 “你们想知道什么?”二毛问道。 “我们想知道当日都发生了什么。”高瘦男子说道。 二毛理了理思绪,出言说道,“子许死了,白虎也被巫师杀了,跟子许在一起的那个叫夏玄的少年被九州盟的人给救走了。” 听得二毛言语,二人悲喜交加,不过很快他们便稳住了情绪,高瘦男子再度发问,“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我就知道你们得这么问。”二毛随即将事发当日的情况意简言赅的说与二人知道。 二毛说完,二人的表情很是复杂,有悲痛怅然,亦有惊喜欣慰。 到得这时,二毛已经不担心对方会杀自己灭口了,因为事发当日他曾顶替夏玄引走了追兵,夏玄能顺利脱险,他功不可没。 “小伙子,少主能够化险为夷,子许和白虎没有暴尸荒野,皆是你的功劳,多谢你了!”高瘦男子冲二毛弯腰拱手,一旁的黑脸男子亦冲二毛郑重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二毛连连摆手。 “我们想去祭拜她们,你能否为我们引路?”高瘦男子和声商议。 “这个真不能,”二毛皱眉摇头,“不是我不愿去,而是路途太远了,一来一回得一整天,我还得回玄云宗给师叔做饭呢。” 见二人多有失落,二毛急忙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那地方也不是很难找。” 听二毛这般说,二人这才转悲为喜,二毛随即为二人指引方向,详说路径。 二毛迟迟不出去,朱尚忠有些担心,自外面高声呼唤,直至二毛高喊回应,朱尚忠这才作罢。 “我的朋友还在等我。”二毛说道。 看出二毛想走,二人亦没有出言阻拦,与他同行外出。 行走之时,二毛好奇问道,“你们和子许都是夏玄父亲的部下吧?” 二人点了点头。 “那你们怎么没帮子许照顾夏玄?”二毛又问。 “我们找不到她,”高瘦男子摇头说道,“这么多年,她一直音讯全无。” “她为什么不去找你们?”二毛好奇。 高瘦男子叹了口气,“她以为我们都死了。” “我们现在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黑脸男子苦笑摇头。 见二人情绪低落,二毛急忙岔开了话题,“你们放心好了,九州盟主芈天罡是夏玄的舅舅,他一定能保护好夏玄。” 二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接话。 “外面那个是我朋友,”二毛说道,“他正好要去归元派,你们如果有什么口信,可以让他帮忙传达。” 沉吟过后,高瘦男子出言说道,“可以让他转告少主,南荒还有三万部下等待他的召唤…...” 第七十八章 等待召唤 高瘦男子言罢,二毛随口追问,“不需要粮草?那么多人只靠狩猎也吃不饱吧?” 高瘦男子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得解惑,二毛只能继续猜测,“哦,我想到了,你们是不是还开荒种地?” “别问了,快走吧。”高瘦男子笑道。 片刻过后,三人距大路已不足十丈,就在此时,那黑脸男子沉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叮嘱你那朋友保守秘密,除了世子本人,不可对任何人提及。” “哦,好。”二毛回答的很没底气,他虽然与朱尚忠私交甚笃,却知道这家伙是个大嘴巴。 黑脸男子继续说道,“我们驻扎在南荒九曲山西南的黑水洞,倘若有朝一日世子真有差遣,可让他携带信物去那里找我们。” “好,”二毛点头,转而好奇追问,“对了,你们从未见过面,他知道你说的信物是什么吗?” 黑脸男子眉头微皱,没有答话。 一旁的高瘦男子接口说道,“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子许临终前一定会交给他。” “哦。”二毛点头。 高瘦男子再度说道,“交浅言深本是大忌,但你先前曾经舍身救护少主,又不辞辛劳埋葬了子许和白虎,由此可见你虽然年少却重情守义,我们相信你的为人,这才与你说了这么多…...” 不等对方说完,二毛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担心的不是你。”高瘦男子目视前方,叹了口气。 二毛循着高瘦男子的视线望去,只见朱尚忠正在路上与那几个年轻男子聊的热火朝天,说的是当日埋葬白虎时他出了大力,挖坑挖的手掌起泡破皮。 “要不我还是不让他转达了,”二毛说道,“我以后应该有机会见到夏玄,到时候我亲口跟他说吧。” “甚好。”黑脸男子和高瘦男子异口同声。 二人先前曾与朱尚忠有过对话,几番问答下来早已看出朱尚忠全无心机,虽然勉强同意了二毛的提议,但让朱尚忠代为传话实属无奈之举,也正因为对朱尚忠不很信任,二人先前说话便多有保留,而今知道二毛要亲自传话,他们便少了顾虑,高瘦男子低声说道,“劳烦你转告少主,我们只能再为他出征一次,非社稷之大事,非生死之危时,不要前去召唤我们。” “好,我记住了。”二毛点头。 黑脸男子和高瘦男子没有再做叮嘱,径直向林外走去。 二毛随后跟了上去,他本想问二人为什么只能再出征一次,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要知道这些人是夏沐的部下,他们效忠的是夏沐而不是夏沐的儿子,夏沐已经死了好多年,他们现在还能为夏沐的儿子出征一次已经很够意思了。 “我能不能知道二位的尊姓大名?”二毛换了个问题,感觉自己问的冒昧,急忙解释道,“我是怕他日遇到夏玄,与他说起此事,他不相信我说的话。” “芈正。”黑脸男子说道。 “姬千寻。”高瘦男子回答。 二毛从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但姬千寻的姓氏却让他想起了姜召曾经说过的姬有德,通过姜召的言外之意可以知道这个姬有德也和子许一样,都在保护着夏玄。如果二人先前说的都是真话,他们应该认识姬有德才对。 想到此处,二毛出言问道,“你们认不认识姬有德?” 虽然不知道二毛为何有此一问,姬千寻仍然点了点头,“认识。” 见二毛欲言又止,姬千寻知道他并未笃信,便再度开口,“当年王爷帐下有八员大将,我们两个都在其中,子许和姬有德亦在其列,子许统领弓兵,姬有德统领…...” 就在此时,路上的朱尚忠看到了即将走出树林的三人,兴奋大喊,“哎呀,你可算出来了。” 听得朱尚忠呼喊,姬千寻不再说话,三人随即走出树林,与各自队友会合。 “小伙子,拜托你了。”姬千寻走向自己的马匹。 眼见他们要上马动身,二毛急忙撇下朱尚忠,快跑几步来到大路中央,抬手西指,“我就住在西面十几里外的玄云宗,你们如果找不到路,就去玄云宗找我,我给你们带路。” 芈正和姬千寻并不知道二毛此举另有目的,只当他是热心友善,道谢过后各自上马,辞别二人策马北去。 朱尚忠很好奇二毛都跟对方说了什么,喋喋不休的追问,但二毛并未接话,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芈正和姬千寻一行人疾行远去。 待对方消失不见,二毛转身向西,呼喊黄七。 “我在这儿。”黄七自路北树林跑了出来。 “你刚才有没有看清那两个人的样貌?”二毛问道,他知道黄七躲在西面树林,先前之所以跑到路中间抬手西指,为的就是引二人向西看,如此一来黄七就有可能看清他们的样子。 “看到了,”黄七皱眉走近,“当年夏沐降服白虎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在场。” 二毛点了点头,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方信任他是有条件的,同样他信任对方也是有条件的,不能无缘无故的信任谁,这也是瘸子教给他的道理。 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人来说,出远门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都说归心似箭,朱尚忠此时是走心似箭,待黄七来到,他也懒得追问二毛先前都跟对方说了什么,兴奋先行,率先走进了镇子。 起初二毛还没注意黄七的表情,走出一段距离方才发现黄七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随即出言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刚才那些人有点儿不对劲儿。”黄七说道。 “哪里不对劲儿?”二毛追问。 “气味,”黄七说道,“他们的气味很怪。” “他们是从南荒过来的,”二毛说道,“南荒离这里很远,那里的人跟咱们的气味不一样也很正常。” “跟地域无关,”黄七摇头,“他们的气味不太像活人。” 二毛莞尔,“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死人?” “也不像,”黄七困惑摇头,“我从没闻过这么奇怪的气味。” 由于黄七先前曾经有过误判的先例,对她的嗅觉二毛便不再完全相信,但他也没翻老账让黄七难堪,只是催她快走,与正在酒肆门口冲他们招手的朱尚忠会合。 边陲小镇的酒肆自然不会有太多食客,三人进门的时候酒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朱尚忠选了个角落里的座位,放下行李招来店主询问今天都有什么吃食。 朱尚忠平日里吝啬抠门儿,但今天心情好,一反常态,冷的热的,荤的素的要了一大桌子,酒水直接要了两坛。 黄七是个酒鬼,闻到酒气什么都忘了,都说女人含蓄矜持,但这家伙是既不含蓄也不矜持,虽不至于垂涎三尺,却也是垂涎欲滴,倒酒的时候她是真的在流口水。 见她这般神情,二毛无奈摇头,他不喝酒,也体会不到喝酒是怎样的感觉,但贪杯误事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黄七嗜酒如命,迟早要吃大亏的。 朱尚忠之所以大方请客,主要是为了答谢黄七帮他寻找灵物换到了一枚令牌,朱尚忠是东道主,黄七是上宾,二毛就是个陪衬。 朱尚忠和黄七推杯换盏之时,二毛一直在低头吃饭。 自己会做饭的人大多挑食,二毛倒是不挑食,但他却能吃出饭菜哪里有所不足,一想到自己之前辛苦积攒的过冬口粮,心里就莫名的踏实,这么多年跟着瘸子走南闯北,从没有过这么多的余粮,今天过后玄云宗只剩下自己和二师叔两个人了,清净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吃到中途,又来了一伙儿食客,共有七个人,褒伈和那个小胡子也在其中,另外五个人都是武人打扮,皆是男子。 见二毛等人也在,褒伈和那小胡子便多有别扭,双方尴尬的打过招呼,随后便开始闷头吃喝,再也没有多余的交谈。 双方都想将对方先熬走,吃的都很慢,最终还是朱尚忠失去了耐性,待二毛和黄七吃饱喝足,便结账先走。 将朱尚忠送到镇口,二毛拿出了之前姬千寻送他的钱袋,“给你做盘缠。” 朱尚忠也不客气,道谢接过,打开端详,“呀,这是什么……” 第七十九章 何以为生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铜币。”二毛随口说道,他此前掂过钱袋的重量,也摸过里面的东西。 “怎么这个色?”朱尚忠自钱袋里抓出一把铜币。 见到铜币的瞬间,二毛这才知道朱尚忠为什么一惊一乍,只因这些铜币竟然全是绿色的。 “铜币都是黄灿灿的,这怎么绿幽幽的?”朱尚忠疑惑皱眉。 二毛伸手拿过一枚仔细打量,“的确是铜币,只是锈蚀的很严重。” “这玩意儿还能生锈?”朱尚忠不解。 二毛点了点头,“当然能,铜器受潮就会生出铜锈,咱们偏殿的那个铜人也有点儿生锈,只不过没这么严重。” 黄七拿过那枚铜币看了看,“我曾在坟地里捡到几个很多年没人用过的铜币,也是这个颜色。” 不等二人接话,黄七又将铜币凑鼻闻嗅,“这上面也有死人的气味。” “糟了,咱闯祸了。”朱尚忠双目圆睁。 “嗯?”二毛不解。 “刚才那伙人很可能是盗墓的,这些钱搞不好是他们从坟里挖出来的,”朱尚忠急切说道,“他们打听那个女的和老虎埋在哪儿,为的就是过去挖那两座坟。” “唉,”二毛无奈叹气,“你不会推敲就别推敲,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两座坟里什么都没有,他们有什么必要挖坟掘墓?” 朱尚忠正色说道,“虎骨啊,我听人家说虎骨也很值钱。” 二毛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便摆手催促,“行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走吧。” “这钱能用是吧?”朱尚忠问道。 “当然能,用沙子蹭蹭就行。”二毛说道。 听得二毛言语,朱尚忠这才安心,随即自黄七手里拿过那枚铜币装进了钱袋。 “我就这么走了?”朱尚忠犹豫踌躇。 “怎么了?”二毛随口问道。 “咱就这么分开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啥时候呢,我是不是应该说两句?”朱尚忠讪笑。 二毛笑道,“想说什么你说就是了,要是愿意,你也可以哭两声。” “那倒不用,”朱尚忠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就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一路走好。”黄七率先开口。 朱尚忠本以为黄七在跟他开玩笑,但看了看黄七,发现她脸上并无坏笑,这才知道黄七不是故意的,“一路走好是出殡的时候说的,你会说就说,不会说就憋着吧。”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黄七有些尴尬,“你放心吧,我们都会想念你的。” 朱尚忠咋舌皱眉,“这好像也不是啥好话。” 眼见朱尚忠很忌讳这些,二毛急忙接过了话头儿,“你第一次出远门儿,我送你两句话,第一句,打不过就跑。第二句,学不会就回来。” “可让你们给咒死了,我要出远门儿,你们是一句好话也没有啊,”朱尚忠气恼转身,大步向东,“走了,你们回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二毛不放心,再度叮嘱。 朱尚忠头也不回,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二人早些回去。 “你刚才好像没说错话,黑蛋子生的哪门子气?”黄七不解。 “他嫌我把他看扁了,”二毛说道,“其实我真是为他好,朝廷很快就会突袭九州盟,包括归元派在内的十八玄宗和三十六武门都会遭殃,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这次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跑到了危墙之下。” “你为什么不提醒他?”黄七问道。 二毛摇头,“他碎嘴子,憋不住话,我哪敢直接提醒他?” “你为什么不让黑蛋子给九州盟带个话儿,这样九州盟也能提前有个防备。”黄七说道。 “这个消息是云裳身边那个巫师告诉我的,人家告诉我是对我好,我哪能出卖人家?”二毛越说越气,“再说我为什么要给九州盟通风报信?就冲他们当初把我扔那儿等死?” “对,不该管他们。”黄七点头。 就在此时,走到路口拐角朱尚忠转身回头,冲二人高声呼喊,“快回去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二毛挥手的同时低声笑道,“你信不信这家伙很快就得跑回来。” “为什么这么说?”黄七问道。 此时朱尚忠已经走远不见,二毛转身西行,“因为当初送那四枚令牌的师兄曾经跟我说过,参悟红石天书的弟子要人品好,参悟白石天书的弟子要悟性高,由此可见红石天书要比白石天书简单一些,我也提醒过他,但他不听,非要贪多求大。简单的他都看不懂,复杂的他更学不会了,我估计用不了几天他就得被人撵回来。” 黄七笑道,“应该不会有人撵他,不过他去了之后两眼一抹黑,在那虚度光阴倒是大有可能。” “哈哈。”二毛也笑。 黄七先前曾经拿过那枚铜币,手上沾了些许铜屑,见她拍手清理铜屑,二毛随口问道,“你确定铜币上有死人的气味?” “确定,”黄七点头又摇头,“但也不太确定,这股气味与死人气味非常相似,却也不太一样。” “他们肯定不是死人,”二毛说道,“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离我很近,我能看到他们在呼吸喘气。” “那生锈的铜币怎么解释?”黄七问道。 二毛说道,“他们住在南荒深处,平日里也用不到钱币。再者我曾经听人说过,南荒比西荒更热更潮,水气重的地方铜币更容易生锈。” “他们先前都跟你说了什么?”黄七有些好奇。 二毛自然不会对黄七有所藏掖,随即将三人此前的对话详细复述。 二毛说完,黄七眉头微皱,多有疑惑。 见黄七皱眉,二毛随口问道,“怎么了?” “他们好像没跟你说实话。”黄七说道。 “哪里没说实话?”二毛追问。 “他们应该没有三万人,那么多人在南荒吃什么呀?”黄七说道。 “他们可以狩猎,还可以耕种。”二毛说道。 黄七摇头,“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丛林,百里范围内的活物加在一起也不够三万人吃一天的。” “他们可以开荒种地。”二毛说道。 “那也不够,”黄七竖指计算,“你们一天吃两顿饭,便是喝粥,一顿最少也得二两,三万多人一天就得一万多斤粮食,一年就得四百万斤,一亩田地就算播种两季,也不过产两百斤粮食,要想自给自足至少要开荒两万多亩,据我所知南荒多为崇山峻岭,哪来那么多田地给他们耕种?” 二毛缓缓点头,黄七所说确有道理。 “所以他们肯定跟你撒谎了,他们要么没有那么多人,要么就不是住在南荒。”黄七得出了最终结论。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他们好像没有骗我的必要,”二毛皱眉说道,“根据我之前听到的传闻和近期零零碎碎的线索也能推敲个大概,当年夏沐,也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带领大军远征南荒的,中途他回去了一趟,结果被巫师们给杀了,外面有两种传闻,有人说他是谋朝篡位被杀的,也有人说他本来是回去接任夏帝的,但巫师们不喜欢他,就把他给杀了。” “他绝对不是坏人。”黄七说道。 “他救过你的命,你肯定认为他不是坏人,”二毛说道,“我也认为他不是坏人,但我是有依据的,你看他身边的这些人,都很忠义,下梁都这么正,上梁肯定不会歪。” 不等黄七接话,二毛再度说道,“还有,前些年我也听到过一些传闻,虽然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当年的征南大军可不止三万,而是十万。他手里有十万大军,真要谋朝篡位的话,应该带领大军直接杀回去,而不是傻乎乎的自己跑回去。” 黄七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不过他当年应该不是自己回去的,而是带了一些随从,咱们埋的那个女人当年应该就是跟他回去的人之一,他遇害之后,那些随从把他的儿子救了出来。先前的那伙人应该没跟他回去,在得知他遇害之后,就带着一部分效忠他的士兵躲进了南荒。” 二毛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咱俩推敲半天,还是没搞明白那三万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二人一边随口闲聊一边疾行向西,临走的时候也没跟二师叔打招呼,出来这么久了,他担心二师叔会寻找自己。 未时三刻,二人回到山下,黄七照例抄小道回去,二毛则沿着石路快跑上山。 刚刚到得山腰广场,便发现二师叔坐在东厢自己房间前面的台阶上晒太阳。 二毛看到二师叔的同时,二师叔也看到了他,随即抬手召唤,“二毛,你来,我有话与你说……” 第八十章 好多大饼 听得二师叔召唤,二毛急忙跑了过来,“二师叔,什么事儿?” “来来来,坐下说。”二师叔拍了拍左侧台阶。 “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二毛连连摇头。 眼见二毛坚持不坐,二师叔也就不再勉强,“二毛啊,他们都走啦,山上就剩下咱俩啦。” 二毛早就猜到二师叔在担心什么,“二师叔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留在山上照顾你。” 听得二毛言语,二师叔面露欣慰,“二毛啊,上次你向我揭发高云鹤,我便知道你秉性纯良,心存忠孝,一直想要提携于你,奈何你入门时间太短,我若是对你太过关照,其他人免不得因妒生恨,排挤于你,而今该走的都走了,不回来的也不会再回来了,我也没了顾虑,从今往后你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教导你练气修行,你意下如何呀?” 虽然知道二师叔说的都是虚言,二毛却并未拆穿,“还是二师叔想的周全,我都听您的。” “甚好,甚好,孺子可教,”二师叔笑道,“三日之后我就要起炉炼丹,你给我准备一些木柴焦炭,越多越好,至少也要万斤才够,玄云宗能否复兴辉煌,只看这炉丹药能否练成,若能顺利炼就金丹,师叔一定与你同受共享。” 二毛虽然连声道谢却并不相信二师叔所说,他既不相信二师叔能炼成丹药,也不相信丹药炼成之后二师叔会分给他。 二师叔又道,“想必你也知道,高云鹤之所以要谋害我,为的就是我那件隐身法宝,金丹炼成之日,这件隐身法宝我也送给你。” 二毛能做的只有再度道谢,只要这个老东西不让他看炉子,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眼下山中只剩下了二毛自己,二师叔的确怕他跑了,唯恐之前的利诱份量不够,二师叔再度加注,“二毛啊,宗主久去不归,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师叔现在已经残废了,即便炼就金丹,得享长生,也不能出入庙堂之上了,而今玄云宗只剩下了你一人,你要抓紧时间练气学法,下一任宗主之位非你莫属了。” “不不不,”二毛连连摇头,“二师叔,我没那么大的野心。” “不要推辞,宗主这次外出并未带走本宗信物,他的玉带金印就在我的床头,”二师叔正色说道,“金丹炼成之日,就是授你玉带金印之时。” 二毛再度摇头摆手,只道自己刚刚入门,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眼见诱饵抛的差不多了,二师叔拄拐起身,“好了,你自去忙,我也回屋了。” 二毛有眼力劲儿,急忙快步上前,将二师叔搀送进屋。 二师叔屋里存放了大量的灵物和药材,平日里都不让二毛进屋,此番却是一反常态,走到床头打开了一方木盒,取出一条玉带和一方金印示于二毛,“你看,这就是宗主信物,只要你勤勉用事,宗主之位非你莫属。” 二毛惶恐推辞,转而告退离开。 待得帮二师叔带上房门,二毛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最怕二师叔拉着他一起炼丹,还好,二师叔只是让他准备木柴焦炭,并没有让他亲自参与。 就在此时二师叔的声音突然自屋里传来,“二毛啊,师叔虽是老眼,却不昏花,早就知道你带了女眷上山,而今他们都走了,你也不用再让她东躲西藏了,从今往后就让她与你同住作息吧。” 二师叔的这番话将二毛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个老家伙的眼这么尖,竟然早就知道黄七的存在,他也没想到这个老家伙的城府这么深,竟然知道了也不点破。 不过听二师叔的话外之音,貌似并不知道黄七不是人,也亏得他不知道,若他知道吃了黄七就能长生不老,怕是不会再冒险炼丹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二毛很快回过神来,“多谢二师叔,不过她不是我的内人,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她也没在山上常住,只是偶尔会来看我。” “嗯。”二师叔应了一声。 眼见二师叔不再说话,二毛便走下台阶快步离开。 回到住处,发现黄七正在床上摆摊儿,原本放在包袱里的那些药草都被她给拿了出来。 “瘸子跟你说什么了?”黄七随口问道。 “为了骗我给他干活儿,给我画了一堆大饼,”二毛说道,“又是教我学习法术,又是给我隐身法宝,到最后连玄云宗宗主之位都许给我了。” 黄七笑道,“他就剩一条腿了,宗主自然是当不成了,你可以搞个宗主当当,玄云宗这么大地盘儿,当宗主也挺威风的。” “哼,威风?”二毛撇嘴冷哼,“九州盟眼下正在跟朝廷对着干,一旦九州盟落败,朝廷一定会秋后算账,到时候我是宗主,拉我出去砍头啊?” “说的也是,”黄七指着床上的那些灵物,“这些东西你现在还不能吃,都挂起来晾干,这么捂着就发霉了。” 二毛没接黄七话茬,而是低声说道,“他知道你在山上。” “你怎么知道?”黄七皱眉回头。 二毛说道,“他刚才亲口告诉我的,应该是什么时候你没留心,被他给看见了。” 见黄七多有忧虑,二毛急忙又道,“好在他并不知道你是什么,之所以戳穿点破,为的也是让你跟我一起给他干活儿。” “我能干什么活儿?”黄七随口问道。 “他炼丹需要大量的木柴焦炭,至少也得上万斤。”二毛说道。 “这个老不死的真会抓苦力,连我都不放过。”黄七哭笑不得。 二毛伸了个懒腰,坐在床边弯腰脱鞋,“我不懂药理,你帮忙晒起来吧,我有点累了,歇一会儿。” “行,你睡会儿吧,”黄七说道,“天黑之后跟我走。” “干嘛去?”二毛问道。 “碧玉龙参也在山里扣了好长时间了,那条螭蛟应该走了,”黄七说道,“你跟我过去把它给吃了。” 二毛仰身躺倒,“你不说我都忘了,扔那儿吧,又不着急。” “不能再耽搁了,”黄七说道,“碧玉龙参必须用螭蛟的涎水浇灌才能生长,长时间不得浇灌,龙参就会枯死。” “好吧,”二毛应声过后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那东西不是被你们藏在了百里之外吗,我一晚上可走不出一百里。” “你又想骑我?”黄七一眼就看出了二毛在打什么主意。 “谁想骑你了?”二毛心口不一,“我只是在发愁这么远的山路,我一晚上走不了一个来回。” 黄七说道,“一晚上不行就走一天,一天不行就走两天,他不是让你准备木柴吗,你就说进山砍柴去了,他又不能跟着你。” 二毛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说那条螭蛟也够惨的,忙了这么多年,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黄七没有接话,而是将床上的灵物和药草装进藤筐,挂在了房梁上。 “人家挖井,我吃水,这事儿是不是不太好?”二毛仰望房梁。 黄七随口说道,“它应该庆幸没遇到别人,不然非杀了它挖它的内丹不可。” “那条螭蛟有内丹?”二毛问道。 “度过天劫的异类都有内丹,”黄七说道,“那条螭蛟由蛇化蛟时已近经历过一次天劫了。” “你也有内丹?”二毛追问。 “当然有。”黄七打扫着整理药物时遗留在床上的泥土。 “内丹长什么样儿?二毛好奇。 黄七圈指比量,“这么大,白的,圆的。” “在你肚子里?”二毛追问。 黄七点头。 “你吐出来我看看。”二毛出言商量。 黄七瞅了二毛一眼,“你怎么不把衣裳裤子全脱了让我看看?” “这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儿。”二毛说道。 “这就是一回事儿,吐出内丹我就现出原形了,”黄七拍了怕二毛,“让点地方,我也睡会儿。” “你回自己房间睡去。”二毛说道。 “那个屋子背阴泛潮,以后我就在这屋住了。”黄七歪身上床。 “你你你……” “别你了,快睡吧,晚上还得赶路呢……” 第八十一章 一个交代 “不行,我晚上看不清东西,”二毛摇头说道,“就算去也得白天去。” “那就明天早上去。”黄七伸了个懒腰。 黄七躺在旁边令二毛很是别扭,这家伙虽然不是人,却终究是女人的身形和样貌,体味清新,吐气如兰,与待字闺中的年轻女子别无二致。 这种感觉很是怪异,肯定不是讨厌,好像也不是喜欢,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别别扭扭,刺刺挠挠,浑身起鸡皮疙瘩。 耐着性子躺了片刻,二毛终于忍不住翻身坐起,穿鞋下地。 “你干嘛去?”黄七随口问道。 “干活儿。”二毛说道。 “不睡啦?”黄七打了个哈欠。 二毛没有接话,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是午后未时,二毛径直去了东厢,东厢有几处房间是专门储存杂物的,二毛自其中一处房间里找出几把柴刀,自磨石上磨快,随后便带着狗子去了东山。 实则也不是他带上了狗子,而是狗子主动跟着他,每次二毛离开房间三月和两个狗崽就会跟着他,只要他不喝退它们,三个狗子就会一直跟着。 东山先前曾经失过火,小树直接被烧没了,大树也都被烧焦了,二师叔炼丹需要大量木柴焦炭,这些死树必须先用上,不然他没理由舍近求远,跑到深山里去。 二毛常年打铁,有的是力气,柴刀一通狂抡,很快放倒一大片,日落时分回去做饭,顺便磨刀。 时逢月中,天上有月,不过月光不是很亮,不足以支撑他自林下穿行,但东山现在除了一些较大的死树,小树都被烧没了,借着月光连夜伐木还是能的。 忙到三更天,二毛这才带着狗子下山回返,黄七不在屋里,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再次上山,二毛带上了绳子和铁铲,带绳子是为了往回背木柴,带铁铲则是为了挖坑,确切的说是挖洞,自山腰横着往里挖,他常年打铁,自然会烧炭,烧炭需要挖洞,将木柴全都搬进洞里,烧到一半时再将洞口封住,让木柴自洞里继续燃烧,洞里没气了,燃烧的木柴也就熄灭了,所谓木炭,实则就是烧到一半被闷死的木柴,想要烧红铜铁,木柴就够了,但是想要熔化铜铁,就得用木炭。 比胳膊细的木柴直接背回去,比胳膊粗的不好搬,直接拖到洞里去。 眼见二毛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砍柴烧炭,二师叔好生欢喜,除了言语的褒奖,还写了一封告祖祭文,以玄云宗仅存的第九代弟子的身份,将玄云宗第十代宗主授予了二毛。 不过这封祭文二师叔也只是给二毛看了看,并没有交给他保管,而是当着他的面将祭文与那两件宗主信物放在了一起,只道待得金丹炼成之日,就将信物和祭文一同交给他,正式任命他为玄云宗下一任宗主。 二毛自然知道二师叔此举旨在引诱他出力干活儿,对此他不但没有丝毫欢喜,还隐约察觉到了危险,担心朝廷会清算九州盟只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二师叔不可能将宗主传给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言而无信,事成之后二师叔很可能会杀自己灭口。 虽然多有担忧,二毛还是拼命的伐木,七日之后终于将偏殿里摞满了劈好的木头,而炭洞里也堆满了粗大的树干,点火封洞之后,二毛终于得以喘息。 在此期间,黄七催了他好几次,但二毛始终抽不开身,二师叔急着起炉炼丹,不可能放他离开,而那株碧玉龙参远在百里之外,他也无法在不惊动二师叔的情况下进行往返。 烧炭需要闷上好几天,三日之后木炭才得以成形,二毛随后又开始忙碌搬移,直待年关的前一天,才将大量木炭尽数背回。 担心时间拖的太久,众人寻来的药物药力会有所消减,二师叔亦是多有焦急,眼见柴炭到位,立刻让二毛为他准备了足以维持半个月的干粮和饮水,随即封闭殿门,开始起炉炼丹,在此之前严令二毛半个月内不准前来打扰。 这段时间二毛亦是心急如焚,那株碧玉龙参得来不易,若是耽搁太久枯萎了,黄七和朱尚忠就白忙了,终于得到自由,二毛立刻收拾干粮,准备动身进山。 就在二毛带着干粮走出厨房准备锁门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身回头,只见两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了殿前的广场上,其中一人他不认得,另外一人竟然是归元派的裴一帆。 见到裴一帆,二毛瞬时怒火中烧,但他却强忍着不曾发作,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当日裴一帆早早的带着夏玄往北走了,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二毛深深呼吸,挤出笑脸快步迎了上去,“裴师兄,你怎么来啦?” 裴一帆快步走近,“年关将近,我来给玄云宗送来年的用度。” 与裴一帆同来的那个年轻人,年纪比裴一帆要小,听得裴一帆言语,随即卸下肩头的包袱递到了裴一帆手里。 裴一帆接过包袱递向二毛,“米粮转运不便,玄云宗来年的用度折合贝币三千,这是铜币三百,你先收着。” 二毛接过包袱,入手很是沉重。 裴一帆上下打量着二毛,“我一直在担心你,幸好你吉人天相,得保全身。” “多谢裴师兄挂牵,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二毛随口问道。 “朱师弟已经去到归元派了,”裴一帆说道,“得知玄云宗来人,我立刻前去与他说话。” “哦。”二毛放下心来,裴一帆口中的朱师兄指的自然是朱尚忠。 裴一帆正色说道,“事情始末我都知道了,不止我知道了,盟主也知道了,是我告诉他的,现在不止是我,连盟主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为各宗各派分发用度这种事情本不需要我亲自前来,我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见你,先前之事你不但立下了莫大的功劳,还受了莫大的委屈,九州盟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才行。” 听得裴一帆言语,二毛一肚子的怨气瞬时消弭于无形,“裴师兄言重了,当初是芈师姐举荐我来玄云宗的,我理应报答你们才是。” 裴一帆并不接二毛话茬,而是郑重问道,“盟主让我问你,你想要何种奖励?” “我什么都不要,”二毛摇头,“其实上次我也是为了还你们人情,是你问我我才答应的,如果是别人问我,我才不当那个替死鬼呢。” “不管你出于何种动机,你都是有功之臣,有功必赏,这是九州盟的规矩。”裴一帆再度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二毛再度摇头。 “在这里你学不到什么东西的,随我走吧。”裴一帆说道。 “去哪儿?”二毛随口问道。 “去归元派,”裴一帆说道,“而今参悟神石的人选已经敲定,不得进行增减,盟主有心传授你归元心法,这是极为玄妙的内功心法,假以时日,你必有所成。” 见二毛摇头,同行的年轻人出言帮腔,“小师弟,二师兄真的为你努力过了,但参悟神石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便是盟主也改不了了,而你又是玄云宗的弟子,我们也不能再将你收入归元派,只能传授你一套心法,助你练气修行。” “多谢师兄,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我就留在玄云宗,哪儿都不去……” 第八十二章 琐事毕了 裴一帆并不知道二毛心里在想什么,只当他还在为先前被众人遗弃而耿耿于怀,于是便和声劝道,“别说气话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裴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二毛说道。 眼见二毛态度坚决,与裴一帆同来的那个年轻男子急忙半开玩笑缓和气氛,“还说你没生气,我们大老远的过来,你连口水都不给我们喝,岂是待客之道?” 听得对方言语,二毛急忙引着二人转身向北,待得走出十几步,这才高声说道,“裴师兄,我真的不能跟你们走,二师叔正在闭关,山里也没别的弟子了,我得留下照顾他。” 二毛之所以带二人往北走,乃是因为裴一帆二人原本站立的位置如果往西看,能够看到西厢南侧的墙角,他得将二人引到视线死角,以免黄七闻声瞎跑被二人看到。此外,他之所以高声说话,也并不全是为了惊动黄七,也是为了向二师叔邀功,只说不做是骗子,只做不说是傻子,干了好事儿一定得让对方知道,不然就成冤大头了。 “你不要急着做决定,仔细想过再做计较。”裴一帆说道。 带着二人往北走了一段距离,二毛这才转向西行,先前他为了遮挡众人视线,故意保留了广场南侧的杂草和小树,此番先北后西裴一帆二人也不曾多想,只当他略做圈绕是为了避开那片有草的区域。 有二毛引带,狗子也并未冲裴一帆二人吠叫,黄七此时早已闻声躲开了,并不在房中。 二毛将二人请进屋里,为二人各自倒上一碗水 二人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药气,也看到了挂在房梁上的藤筐,但他们是客人,总不能摘下藤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草药。 二毛自柜子里拿出那套已经洗净叠好的青色衣裳,“裴师兄,这身衣服是夏玄的,麻烦你带给他吧。” 裴一帆伸手接过,反手递给一旁的年轻男子,“唉,真是委屈你了。” “裴师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别再纠结了,”二毛语出真心,“我刚才说过了,我之所以答应冒充他,看的也是你和芈师姐的面子,只要你们没让我寒心,别人做什么我不在乎。” 见裴一帆长长叹气,二毛再度说道,“实话也不瞒你,我原来的确很生气,他们把我扔在山洞里等死,自己先跑了,临走还让我自求多福,这事儿换成谁都会生气的,不过你能为了我去找盟主,盟主能答应传授我练气心法,我心里已经没怨气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们就不用为我费心了。” 见二毛心意已决,裴一帆也就不再勉强,“好吧,人各有志,随你心意吧,此事就算九州盟欠你一个人情,留待日后再设法补偿你吧。” “真的不用,”二毛摇头,转而出言问道,“那个叫夏玄的年轻人现在还好吗?” “还好,”裴一帆点头,“有专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也有专人日夜贴身保护。” “那就好,朝廷上次没抓住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会暗中行刺,亦或是直接杀过去。”二毛婉转提醒。 “我们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会派人严密保护。”裴一帆说道。 见裴一帆对自己推心置腹,二毛多有感动,“裴师兄,我一直有个疑问,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裴一帆问道。 见二毛欲言又止,裴一帆猜到他有所顾虑,“云鼎师弟跟我一起长大,不是外人。” 虽然被裴一帆猜中了心思,二毛却并不承认“哦,我不是怀疑云师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裴一帆拍了拍二毛的肩膀,“没事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二毛整理了一下头绪,随后开口说道,“子许分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为什么不直接将夏玄送到九州盟去?反倒横生枝节,与你们约定时间地点自外面交人?” “咱俩想一块儿去了,”裴一帆再度拍了拍二毛,“我也一直疑惑子许为何有此一举,直接将夏玄送到九州盟岂不是更加稳妥?” “会不会是九州盟里有朝廷的奸细,她不敢带人过去?”二毛再度提醒。 裴一帆皱眉摇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这种可能说不通,一来子许与我们从未有过接触,九州盟里有没有朝廷的奸细,她应该不会知道。二来就算她真的知道九州盟里有奸细,完全可以提醒我们,即便她不知道奸细是谁,也可以提醒我们多加防范。” 裴一帆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再度说道,“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在我看来她此举实属下策,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拼命救护,夏玄恐怕早已命丧敌手。” 二毛旨在提醒裴一帆九州盟里有朝廷的人,也提醒朝廷可能会大举进犯,而今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至于子许当日为什么会行此下策,他不关心,也不好奇。 明天就是年关,裴一帆和云鼎急着回去,见二毛不再说话,二人便起身告辞。 二毛随行相送,“裴师兄,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裴一帆随口问道。 二毛随即将先前遇到芈正和姬千寻一事说与裴一帆知道,他没打算离开玄云宗,以后见到夏玄的机会很少。但此事关系重大,也不能长时间的隐瞒耽搁,裴一帆曾经舍命救护夏玄,是绝对可信的,只能告诉他,由他转告夏玄。 听得二毛讲述,裴一帆大喜过望,兴奋搓手,“太好了,太好了,眼下朝廷正在大肆募兵,试图对我们进行分割围剿,我们正发愁不知如何应对,不曾想南荒还有王爷的三万旧部,当真是天佑九州,不绝正道。” 二毛虽然不忍心泼冷水,但实情总要让裴一帆知道,“裴师兄,他们曾经说过,只能再出征一次,而且必须由夏玄带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过去,他们才会听命出征。” “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信物?”裴一帆陡然皱眉。 “对。”二毛点头。 “他们有没有说是怎样的一件信物?”裴一帆追问。 二毛摇头,“没有,他们只说这件信物非常重要,子许在临终前一定会将其交给夏玄。” 听得二毛言语,裴一帆皱眉不语,片刻过后拿过云鼎的包袱,自里面找出那件青裳对着日光仔细察看。 “裴师兄,怎么了?”二毛不解。 裴一帆将那件青裳连同包袱还给云鼎,转而面对二毛,“他是我带回去的,我最了解情况,除了随身衣物,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也可能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二毛猜测。 “不太可能,”裴一帆摇头,“他心智不高,口无遮拦,很难保守秘密。” 二毛没有接话,他先前曾经见过夏玄随子许西行,此人心智高不高他不知道,但此人娇气任性他却是亲眼看到的。 云鼎自一旁沉声说道,“二师兄,这件信物非常重要,他们远在南荒,与世隔绝,这些年九州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一无所知,如果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信物,就算夏玄亲自过去也调不动他们。” 裴一帆缓缓点头。 “二师兄,你也别着急,回去再问问他,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云鼎出言宽慰。 裴一帆再度点头。 二人本就急于回返,听得二毛讲述,越发归心似箭。 二毛将二人送至下山台阶,拜托裴一帆关照朱尚忠,转而目送二人疾行离去。 该做的都做了,二毛此时什么心事也没有了,重回住处给狗子们留下干粮,随后便带上长刀跑到最后一排呼喊黄七,“我终于忙完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