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秘使》 第一章 总理点将 周恩来显然大动感情:他们来自丛林。来自抗美斗争最前线。我们也经历过井冈山和延安时期,不要忘记我们那时是怎么生活的。 共和国总理抬眼望着总参谋长:瑞卿同志,你看让段苏权去怎么样? 西府海棠盛开;满院清香,灿似锦霞。 这是1963年春。 几辆“红旗”和“上海”驶入18所的院门。有关政府官员开始移动脚步。只有中直管理局的李维信立在楼门一侧没有动。 他的工作与那些政府官员不同。他是搞生活服务的,所以思考问题也是循着服务的轨道运转。 他深深吸一口充满花香的空气,望望院门外。50米外是新6所,那里的海棠也在盛开,胡志明就住在那里。 他的目光又回到汽车上,几辆小车已在楼前停稳。政府官员正走上前去欢迎。从车上走下来的贵宾们相貌与中国人! 无异,他们来自老挝。 他们还不曾夺得政权,还不是国家的领导人。他们没有像胡志明一样住进新6所,没有像西哈努克亲王一样住进钓鱼台国宾馆,他们和柬埔寨的波尔布特和英萨利一样,住进18所。 李维信同印度支那三国的领导人及革命领袖人物都是熟悉的。三国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如人如荼,其领导者来北京也日渐频繁。胡志明到京时,周恩来曾问他:“生活上还有什么事要办吗?”胡志明将李维信搂过来,笑着说:“我们已经很熟了,有亭我可以直接找他们办。” 李维信对柬埔寨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努克亲工也是熟悉的。周总理和陈毅元帅都说西哈努克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对于他的称呼,李维信曾有过几次改变。一段时间称国王,一段时间称亲王,有时还称首相。当然,这与柬埔寨国内形势的变化不无关系。 束埔寨沦为法国保护国差不多达90年。法国当局控制柬埔寨的一个有效手法就是操纵王位的继承。1904年,当诺罗敦国王去世后,法国当局不让他的儿子们继承王位,而是让已故国王的弟弟,对法国更忠顺的西素瓦继承王位。这样,王室中便存在着两个支系:诺罗敦一系和西索瓦一系。 西哈努克亲王出身于王室的丙个支系——父亲属于诺罗敦一系,母亲属于西索瓦一系。而且,在法国人看来,“西哈努克性格比较柔顺,意志比较薄弱,为人比较随和”。于是。1941年。法国留守使运用其决定性影响力,选定西哈努克继承了已故国王的王位。 事实证明法国人当时完全估计错误了。西哈努克继承王位后。立刻开始了争取国家和民族独立的坚持不懈的英勇斗争。他被美国人评论为“政治精明,意志刚强的人”,“在争取独立的改革运动以来,不合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他从未在任何一次政治斗争中吃过败仗。” 1953年,西哈努克国王为他的国家争取到独立之后,即逊位担任首相。此后两次辞职,两次重任首相……他的行为,不禁令人想起束埔寨历史上那位”伟大的禅位王”吉·哲塔四世。在公元17世纪末,吉·哲塔四世曾三番四次让位,自己出家为僧。可是国家受到入侵,民族遇到危机时。 他又挺身而出,召集军队,赶走入侵者,挽救了国家。他在第四次让位后,看到新国王确实能够胜任了,便永远地放弃了王冠和圣剑。 西哈努克永远带着甜蜜蜜的微笑,嘴唇微微抿起,眼睛也微微眯细,朝他的新老朋友们双手台十,礼拜问好。他多才多艺,会写文章,善于演讲;会作曲,会乐器还会编导歌舞剧。他会开汽车,甚至会开飞机。他曾亲自为刘少奇主席开车,为周恩来总理开飞机。乍看起来,他确实给人以友爱、柔顺、随和的感觉。但这只是他性格中的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他也是坚强、激烈、勇敢的。一旦国家和民族遭受威胁和侵略时,他也会瞪起眼晴,目光里漾出战士冲锋陷阵时所特有的锐气。在美国扩大侵略印度支那的战人时,他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抗美救国的战斗中。 至今,人们都知道,他那满头黑发已变得苍白,却仍在坚持着同越南入侵者的战斗,可以说,他一生部在为争取国家的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而战斗。 西哈努克逊位后,他的称呼便由国王而为亲王。他指定他的父母为他的继承人。于是,父亲苏拉玛里特亲王变成了苏拉玛里特国王,母亲哥沙曼公主成为哥沙曼王后。然而。 实际权力仍在西哈努克手中,他在柬埔寨的影响是他的父母所不可能达到的。 李维信清楚地记得,3年前,也就是1960年的春夭,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元帅结束了对缅旬、印度、尼泊尔的访问之后,准备去柬埔寨。可是,就在这期间,西哈努克亲王的父亲,苏拉玛里特国王去世了。国丧期间,柬埔寨要降半旗。 举国哀悼。这种情况下去访问,是难以形成热烈气氛的,是否还要按原计划访柬呢? 唁电发出了。周恩来和陈毅商讨之后,决定按原计划访束:不仅仅是友好访问,首先是去吊唁国王。这个决定通告束埔寨之后,西哈努克深深受到感动。 周恩来向北京发出紧急指示:为代表团全体成员紧急赶制一身白色西服送在昆明,以便及时更换这种表示悼丧的服色去柬埔寨。/赶制服装虽然快,麻烦却也不校那时,举国一片蓝灰服色,单调惯了,工作人员联系遍北京市所有大小商店,竟买不到配白色西服用的白扣子。 各种办法想尽,或下合适。或来不及。白西服上总不能配个蓝色或灰色或黑色的纽扣埃还幸亏王府井百货大楼的营业员急中生智,目光落在那乳白色香皂盒上。那香皂盒现在叫塑料盒,当年人们不这样叫,而是习惯叫“化学”。化学梳子,化学皂盒等等。 “有办法了。”营业员拿出那乳白色的化学皂盒,“咱们自己赶制些白扣子行不行?” 也只好这样试试了。将乳白色的皂盒压切成圆扣子,试着缝到白西服上。还满般配!于是,工作人员买了几十个皂盒。压切成扣子,应急代用,赶制出了全套白西服,用专机送到昆明。 5月9日,中国代表团的成员在昆明登机,飞在柬埔寨。飞机在金边机场上徐徐降落。机场上,欢迎的人群穿红着绿,热情挥舞着花束;中柬两国国旗在旗杆顶端飘扬。西哈努克和柬埔寨政府为迎接中国客人,将国丧的日期都推迟了。但是,飞机舱门打开时,周恩来总理和除毅外长却穿着白色西限走出,双手合十,高高举起。中国代表团一行的白色西眼与欢迎人群的花花绿绿形成鲜明对比,表达了中国人民的礼貌和真诚的哀悼之情。下飞机后,周恩来和陈毅很快便去向苏拉玛里特国王遗体致哀。 这件事,既表现了中国领导人及人民对柬埔寨人民的尊敬和友好情谊,也表现了西哈努克亲王及柬埔寨人民对中国人民及其领导人的特殊的友谊和情感。 在抗美救国斗争中,与西哈努克亲王共同战斗的有柬埔寨民族解放人民武装力量,也就是国际上常说的红色高棉。 李维信对其领袖人物波尔布特和英萨利也是很熟悉的。 “波尔布特在北京住的时间较长,我们很熟悉。”李维信这样回忆,“他每次来,总是要同我们这些服务人员,这些劳动者握手,甚至拥抱,他习惯同服务员一起干些活)喜欢劳动,没有什么架子……”有次,波尔布特带了他的女儿来北京。那天晚饭后,波尔布特和女儿一道在院子里散步。院子里果树很多,当时正是秋初,经过一棵李子树时,他女儿被连串累枝的紫颤颤的李子吸引住了。南方大概是没有这样的李子,他女儿忍不住便顺手摘下一裸李子。树枝弹起的声响惊动了波尔布特。他扭头一望,看清是怎么回事,便皱起眉头问:“你在干什么?” 女儿半是腼腆半是不安地将李子捏在拇指和食指间,朝父亲举一举,赧颜地笑笑。 “这李子是你种的吗?”波尔布特沉下脸。 女儿眨着眼,不安地摇头。她显然有些慌了。、“不是你种的你就敢随便摘?”波尔布特已经变得声色俱厉:“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是纪律,你懂吗?” 女儿点点头,难过又慌窘地低头不语。 “可你为什么偷摘李子!要去作检讨!不要以为这里没外人发现,作人要自觉诚实!” 于是,波尔布特的女儿为这颗李子向我们作了检讨。 “英萨利留给我印象更深。”李维信曾多次感慨,“他是个有学问的人,每次来北京,随身行李主要是书。其中有法文版的《毛泽东选集》。到他那里去,总是见他在看书,特别是对《新民主主义论》,不知看过几十遍?那部分书页要比其他部分破旧得多……”英萨利和他的夫人英蒂迪,生活异常简朴。公开活动时,他们穿戴的也很干净整齐,但是服务人员天天接触,心里都有数:他们只有那一身工作“礼服”,再没有其他钱物,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有次他们来北京,正是冬天。他们一身单薄,不敢在院子里呆时间久。除了必不可少的公开活动,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屋子里。 周恩来看望英萨利,谈话时。英蒂迪也在座。李维信给他们上水时,发现周思来的目光在英萨利和英蒂迪的身上细心地掠过,从上衣一直看到脚上的鞋于。 周恩来的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谈话结束后,周恩来叫住中联部的有关负责同志。 英萨利到北京不是公开,是党内秘密邀请。所以。接待活动不归外交部管,而由中联部负责。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周恩来严厉地望着中联部的同志:“英萨利同志来的时间不短了,你们难道汉看到吗? 他们现在还穿着单鞋,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我们疏忽了……”· “仅仅是疏忽吗?他们来自抗美斗争的前线,是我们的同志和兄弟!”。 中联部的同志做了检查,待总理走后,立刻把工作布置给李维信,叫他陪英萨利夫妇去购置衣物。 那夭,正好落大雪。李维信冒雪赶到友谊商店联系。商店经理表示大力支持,请英萨利夫妇晚9点半钟,在商店下班后来选购衣物。 当晚,李维信陪英萨利夫妇来到友谊商店,这对革命大妇在商店里参观一圈,楼上楼下都看过了,只买下一件薄毛衣。 在一组柜台前,英蒂迪立住脚,朝货架上悬挂的女裤望,然后又看看自己的裤子。直到这时,李维信才发现这位夫人的裤子虽然洗熨得干净平展,裤角却已破了一块。 夫人抬眼望着自己的丈夫,犹豫着,用目光请求。 英萨利本是随夫人的目光望了货架又望夫人的裤子,看到夫人用目光请求,便倾过身去,咪细了眼。他是在察看别在裤子上的价码牌。他看清了价格,要1o几元人民币。他抬起脸,两眼与夫人的目光相遇,嘴角抽动一下,欲言又止,摇摇头便匆匆走开。 于是,他的夫人无声地跟在他身后走开了。 这一切,都被陪伴在一旁的李维信看到了。他鼻子一酸,眼里便含了泪,喉咙也有些壅塞…… 毕竟,英萨利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一位领袖人物了,就那么一条裤子?他就朝夫人摇了头。正在严冬,北京够寒冷,他们夫妇却一身单簿。那个时候,中国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英萨利的,报纸、广播里总能看到和听到嘛。可中国人却没有谁个知道英萨利和夫人大冬天没有御寒衣。连条裤子部舍不得买。这事若不是李维信亲眼所见,他也会感到不可恩议。 现在,望着英萨利夫妇离去的身影,李维信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像中国革命的领袖人物在井冈山和延安时期一样。 他们想到的首先是“要节约每一分钱用到解放战争的事业上去。” 李维信没有多说什么,他掏钱给英蒂迪夫人看好的那条裤子买了下来。 回来后,李维信把看到的情况向周恩来作了汇报。 周恩来眼圈红了,显然大动感情。他说:“他们来自丛林,来自抗美斗争最前线。我们也是经历过井冈山和延安时期的生活,不要忘记我们那时是怎么生活的………听了总理的活,李维信第二无就跑去王府井大楼,请他们为英萨利的夫人做了一双棉皮鞋。 来自老挝的客人陆续走下车。李维信见客人已经走近。 他从沉想中收回神,并且辨认出了其中的老挝爱国战线主席苏发努冯亲王和老挝人民党总书记凯山·丰威汉。 宾主互相说着热情的话,走进楼内。一位中联部负责人经过李维信身边时,小声招呼道:“你先去吧。他们在飞机上已经吃过了饭。” 李维信没有走,他长期搞接待,很有经验:“来自印度支那丛林中的游击战士,他们可不同于来自欧美的那些政治活动家。“记得上次接持越南领导同志,菜全吃光了。只有一个盘子里还剩个鸡翅膀。李维信想撤盘,被周恩来用目光阻止了。果然,一位越南领导人夹起了鸡翅膀……李维信虽然下曾经历过井冈山和延安时期的艰苦生活。但他听一位元帅讲过:“那时候吃东西真香,有多少吃多少,什么都剩不下,胃口好得能填下一头小猪!” 何况,李维信自己也有体会。那是1951年8月,他报名参加抗美援朝,在家吃一肚子大葱煎饼,走十几里地到了部队上,又香香地吃下一斤多大馍。 “要不,问问客人?”李维信建议:“我们准备了一些点心。” 中联部负责人点点头,追上老挝客人问:“凯山同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这位年轻力壮的老挝人民党总书记同留着一抹威武的小胡子的老挝爱国战线主席苏发努冯亲王互相交换眼色。 “怎么样,那就再吃点?”凯山问。 “那就再吃点吧。”苏发努冯赞同。 洗漱之后,7位客人走进餐厅。李维信亲自力他们上菜。那菜是取了”八八”的吉利数-—8寸盘子上了8盘菜。此外.又上了4斤牛肉。2斤半面条。 在飞机上刚吃过饭的7位客人,将桌上这些饭菜“打扫”了一干二净,葱花儿也下剩一片。 侍立一旁的女服务员目瞪口呆。 李维信不觉惊讶,又将两盘苹果摆上供菜桌。 转眼间。那两盘苹果又被老挝客人吃得一个不剩。 服务员收拾餐桌时,发出叽叽喳喳议论声。李维信叹气摇头:“唉。这些小姑娘哪里能明白这一切所包含的内容埃那里是怎样的一种艰苦生活?凯山这次来北京通报情况,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请中国派一个工作组去老过调查研究,对老挝革命进行帮助。 到底会是我们哪位将军,将重新过上土地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时期的那种艰苦动荡的生活?……西花厅的海棠也是名闻遐迩。 就是因为有这些盛开的海棠花,中南海这临街的一围小院才叫了西花厅。据说,大清王朝覆灭后,这些海棠花也一年败似一年,就像饱受苦难的中国,几乎元气丧荆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住进了西花厅。1950年的春天,那海棠树竟也恢复了青春。万千花朵连串累叠,在阳光下争相怒放。花香盈满小院,飘到中海,飘到南海,溢出红墙。 流入大街。行人路经这里,都忍不住停下步子,深深地、深深地吸吮。 周恩来每天情晨和傍晚都要围绕这海棠花漫步,呼吸,欣赏。他不肯独享,请来朱德,请来李富春,请来陈毅,请来苏联驻华大使罗申,请来中南海的工作人员,请来参加会议的全国各地的工农兵代表,同大家一道赏花。 于是,这悔棠花开得一年胜似一年。 于是,来西花厅赏花的朋友也一年多似一年。 如今已是深秋,虽无海棠花香气袭人,却有累累果实压弯枝头,仿佛在俯首屏息窥望那灯光柔和的总理办公室:宽大的写字台上,摆放着一只黑漆笔筒和几部铃声不断的电话机,案头是小山一样堆摞的三叠文件。周恩来戴了花镜正在聚精会神地批阅文件。 卫士张树迎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总理戴好花镜,再将两只工作套袖仔细套在胳膊上。这套袖是蓝布做的,两边有松紧带,和一般工人使用的套袖元异。这是为了保护衣袖不被磨破,因为他每天都要伏案工作10多小时。他一旦在椅子上坐下来,便像大山一样不动了。他生活和办公的房子部很陈旧。夏天雨永多时。屋顶还漏水。地面反潮厉害,墙脚洇出波状的湿痕碱樱他坐久了便腿疼,他的腿是有毛病的。有时膝部红肿。深秋深夜,凉气逼人。我们心疼,就拿条毛毯盖在他腿上。开始这样做时,总理常常深情地望着我们,感激地点点头:“这个办法很好,谢谢你们。”习以为常后,我们给他盖毛毯,他下再停笔,就那么不停地看下去,批下去。 那时,总理沿袭长年养成的习惯,用毛笔在文件的空白处写下自己对于事业的理解和忠诚,那支笔就像一部永不枯竭的注油机,为革命和建设注入它赖以向前的动力。 张树迎说:我跟随总理20多年,直到他逝世。就在那张写字台前,我看着他那只转动乾坤的手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操作着。我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渐渐枯瘦,渐渐实起青筋,以至最后的几年里,一抓笔手就颤抖,毛笔落下的一瞬间,笔尖却在文件上点出一个墨团。这样的事发生几次后,总理望着自己的手,久久凝视,终于发出一声催人泪下的悲壮的叹息:“唉,人抗不过自然法则埃”那以后,周恩来就改用铅笔批阅文件了……1963年时的周恩来还正是身体强健,精力旺盛的时期。 手中那支毛笔挥动起来潇洒而有力。可是,当他拿起一份外交部送来的文件,看过儿遍后,那支毛笔却几次欲落又止。 抖了抖,终于放到笔架上。他沉吟着立起身,将盖在腿上的毛毯搭到椅背上。 侍立门口的张树迎看到是机会,忙凑前小声提议:“总理,吃点东西吧?” 周恩来略一摆手,便开始围绕写字台踱步。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逢遇到重大决策或疑虑难解的问题,他便会起身绕着办公桌踱步。 张树迎不敢多语,替总理续一杯热茶水,悄悄退出。 周恩来踱步一圈,依靠写字台立住脚,望着桌上的文件沉吟。那文件上有外交部副部长姬鹏飞的批示:请总理审批。 周恩来下意识地翻翻这份文件,其实那内容他早已详知。 凯山希望我派出较能掌握全面工作的同志到老挝,主要是掌握根据地的建设工作,其中包括政治。军事、经济、生产等。重点是军事。 工作组任务: 1、对老挝各方面情况进行调查研究,重点在建党、建军和根据地建设; 2、向中央反映情况;3、转达我中央对老挝的意见,再将老挝党的意见转述给我中央。 选调1名有根据地工作经验和掌握武装斗争、有战略思想的少将级干部担任组长,由军委调派出。 周思来的沉吟,不是由于老挝,而是因为越南。 周恩来放下文件,信步踱到窗前。从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头影望出去,可以看到朦胧月光下的海棠树。 对,就是在海棠花盛开之时,凯山·丰威汉来北京提出请求,希望中国共产党对老挝的抗美救国斗争和根据地建设进行帮助。 当时我基于国际主义的原则立场答应了。周恩来想。但我也实事求是他讲了困难,就是不了解情况,难以取得发言权。于是,凯山·丰成汉总书记提议中国派一个工作组进驻老挝中央,进行调查。经过讨论,两党之间就此问题达成一个口头协议。 仅是口头协议,没有形成文字。那微妙所在便是越南劳动党。对此,老挝方面明白,中国共产党心里也有数。 早在30年代,越南、老挝和柬埔寨的共产主义革命者,便同属于那时成立的印度支那共产党。党的领导绝大部分是越南同志。在长期共同的革命斗争中,他们形成了一种特殊关系。老挝和束埔寨的党实际上相当于印度支那共产党的两个省委。1945年日本投降后,老挝和柬埔寨的党独立了。 但由于历史的渊源和斗争的需要,他们仍不得不服从河内的领导。而河内的一些主要领导同志也从未放弃在印支半岛建立印度支那联邦的设想。正是这一原因,河内的领导同志既需要中国对整个印度支那革命事业做出巨大援助,又不愿意中国与老挝、柬埔寨的党发生直接关系,从而增强这两个党的独立性。 果然,当老挝党将他们与中国共产党达成的口头协议通报越南劳动党,征求意见时,没有得到期待的嘉许。越南劳动党提出,中国党和政府应通过越南来实施对老挝的各项援助。 对于凯山·丰威汉所处位置的难处,周恩来是完全理解的。由于美国政府公然破坏了1962年关于老挝问题的日内瓦协议,策动老挝右派发动政变,推翻了老挝三方面的民族团结政府,迫使以凯山·丰成汉为首的老挝人民党中央和以苏发务冯亲王为主席的老挝爱国战线中央,撤离首都万象,进入桑怒省的丛林。为了强化老挝的“特种战争”,美帝国主义派出大量飞机疯狂轰炸老挝解放区。仅有3万余人的老挝人民军处境危困,仅有300万人口的老挝民族处境危困。 凯山·丰成汉在这种形势下向中国党提出了直接援助的请求。 但是,老挝的抗美救国斗争,同样离不开越南的支持,特别是在作战的兵力方面。他需要听取和尊重河内的意见。 周恩来是解决各种复杂矛盾的举世公认的大师。毛泽东曾赞誉说:“这个同志在大的国际活动方面比我强,善于处理各种复杂的矛盾。” 周恩来明白,解决矛盾的关健在于兄弟党之间的相互信任。信任的基础是真诚无私、肝胆相照。要证明真诚无私就应将我们的想法和计划对越南同志和盘托出,不做任何保留。 于是,中国驻河内特命全权大使朱其文的专车驶入了越南民主共和国外交部。奉周恩来总理之命,朱其文向越南政府通报了老挝的要求,中老两党协商的内容以及我们拟派一个工作组到桑怒的全部设想。面对朱其文真诚无私的表示,越南方面尽管还有部分人心里有想法,但多数领导同志表示了理解和信任:“中国同志一贯奉行国际主义原则.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对越南人民予以了慷慨无私的援助。这一点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对于中国同志援助老挝人民的真挚愿望。我们同样表示感谢和欢迎。因为印度支那三国人民的反美斗争是互相支持,彼此呼应的。对老挝的援助,实际上就是对越南的援助。” 矛盾解决了,以外交部名义呈送的文件摆在了周恩来的案头。但他心里明白。一旦工作组进驻老挝,必不可免地又将同越南同志产生各种新的矛盾。在抗美援老这一大的斗争目标下,如何正确处理解决兄弟党之间的矛盾,是个政策性极强又必须有高度灵活性的复杂问题。 派哪个同志呢?周恩来思考着,从窗前踱回桌案前,在椅子上重新坐好。他沉吟着,连卫士替他重新将毛毯盖在腿部都全然不觉。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段文字上:“选调1名有根据地工作经验和掌握武装斗争、有战略思想的少将级干部担任组长……”全军少将有2000余名,基本都具有根据地工作经验和掌握武装斗争的能力。可是“有战略思想”这一条,却并非每个少将都具备。没有战略思想,就不可能处理好中越关系……周恩来的手缓缓伸向前去,抓起毛笔,在墨盒里一下又一下地蘸抹。他那威武英俊的浓眉毛轻轻耸了耸,这是拿定主意的象征。是了,工作组要派,这一条是决定了的,无须犹豫。选派组长的标准也是适当的。具体人选,还是多听听然后再定。 周恩来手中的毛笔终于落在文件卷首上:拟同意报告所提意见。送刘、邓、贺、修权同志审阅退外交部办。 1963年10月24日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身材魁伟、举止敏健的总参谋长罗瑞卿大将走进西花厅。这位精力过人、忠诚过人、热情过人的将军,无论负责公安部还是负责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的工作,都表现出超群的胆魄和惊人的意志力、坚定性,并以其顽强的开拓精神而享誉全党全军。他治军严厉,对敌狠。老同志讲:”他常咬着牙说话。”在镇压反革命,稳定和巩固人民共和国的政权时期,他的名字使一切敌人听了都要发抖。 到了60年代,在群星灿烂的老一辈革命家中,他已经被普遍认为将担负更多更重要的工作,并且越来越多地直接参与了关系全党全军的重大决策性工作。 然而,他在总理面前始终保持着谦虚谨慎。当他的目光与周恩来相遇时,立刻以标准的军人姿态立正报告:“总理,我来了。” “瑞卿同志,请坐嘛。”周恩来颔首微笑,伸手示意。 “请总理审定。”罗瑞卿双手呈上一份密封文件,而后在沙发上缓缓坐下。他的身体坚挺而稍向前倾,显得恭敬,并且便于随时回答总理的询问。他表现出的恭敬绝非对地位和权力的崇拜,而是从内心对一位睿智、英明、高尚的兄长的折服。从上海工人三次起义到南昌起义,从井冈山的星星之人到延安的火热战斗;长城喋血。中原逐鹿、大江饮马无数次血与火的拼博,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他感受到了一颗心:晶莹加玉,光彩照人。他领略到一种胸襟:博大宽厚、包容百川。在周恩来那伟大人格之光的辐射下,就连他的敌手也不能不肃然起敬。 周恩来审视着总参谋长呈送的文件,目光在文件上的几个名字间游移。他拿起一只粗大的红蓝铅笔,轻轻用笔端敲打桌面。他在权衡,在比较。 片刻,他似乎想定了,在一个名字下轻轻划了一道红线,抬眼望着总参谋长:“瑞卿同志,你看让段苏权同志去怎么样?” 罗瑞卿会心一笑,点点头:“我看可以。他是红军干部。 既有根据地建设经验,又有军事工作经验,也长期主持过一个方面的全盘工作,我看行。” 周恩来手中的红蓝铅笔继续停在段苏权的名字下。那一刻,他没有言语,眼前却出现一个形象:他个子不高,外貌不是那么显眼。众多的将军们聚集一堂时,也许淮都下会多注意他一眼。是的,他不是风云人物,不喜欢出头露面,一切作势作态的派头都与他无关。然而,有生活阅历和斗争经验的人都不难从他朴拙的外形中发现一种内在的既坚定又温和的深沉感情,也可以从他那严肃持重的眼神里感受到深藏的镇静和自信;你还可以从他那谨慎缓慢的举止中体会出能够忍辱负重的精神和坚韧下拔的毅力……那是1946年1月10日,国共签署关于停止国并军事冲突的命令和声明(即停战协定)。据此成立的北平军事调停处执行部也开始办公,并派出若干军事调停处执行小组,分赴各冲突地点进行调处。为便于工作,中共中央特别授衔了一批将军。上将一人:周恩来。中将:叶剑英、李先念、彭真。少将:陈伯钧、黄镇、耿飙、陈庚、伍修权……其中便有29岁的热河军区司令员段苏权。对于这批我军最早授衔的将军,周恩来都是熟悉的。 不过,周恩来对段苏权还有另一方面的了解。 “1948年4月,主席率中央机关东渡黄河,来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河北阜平县陈南庄。主席曾派专人专车去请一位先生。信中说:‘3o年前,拜读先生在《晨报》及《国民公报》上的祟论宏议。现闻先生居所距此不远,甚思一晤,借聆教益。’主席信中所说的先生,你知道是谁吗?” 周恩来回忆着询问。 罗瑞卿不明白总理何以岔开了话题?迟疑一下,说:“总理是指蓝老,蓝公武吧?” 周恩来点头:“主席把蓝公武接到温塘去洗温泉,一住7天,畅谈天下大事,特别对于新中国的建设问题,悉心听取了蓝公武的意见。分手时,主席请他出任华北人民政府副主席。1949年政治协商会议开幕时,主席对蓝公武讲:你这个人刚直不阿,我看适合做人民检察总署工作,同罗荣桓一起搞这个工作吧!这样,蓝老先生就担任了最高人民检察署的副检察长。” “我想起一件亭。”罗瑞卿忽有所感,“刚进城时,我们军队一位高级干部由于思想腐化,喜新厌旧,开枪打死了妻子。事情被警卫员发现,要揭发,也被他开枪打死了。 最高人民检察署内部一些干部认为他身经百战,军功卓著,虽然罪行严重,但应考虑他的历史贡献,可免于死刑。蓝公武认为此案情节十分恶劣,军功不能成为在法借口,应处以死刑。双方争待不下,呈报主席评断。主席亲批:依照蓝公武等同志意见处理。” “这个老先生有骨气,有血性。袁世凯有恩于他,可是袁想复辟帝制,他立刻写了文章给袁世凯当头一棒。这篇文章直到30年代还一直被选进大学语文课本。听说他拿紫玉砚台砸了袁世凯就跑南方去策动反袁的护国战争。”周恩来脸上流出一层浅笑。仿佛在看这场戏。“陈独秀被捕后不久,胡适发表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首先写批驳文章向胡适开头炮的,也是这位老先生。日本投降后,蒋介石亲手圈定蓝公武为‘国大代表,。可是找不到人。有特务报告,说‘此人已投奔了聂荣臻’。蒋介石为此事还‘伤神许久’……”“总理谈这些话的意思……?”罗瑞卿不解。 周恩来笑笑,仍然不慌不忙:“双十协定后,1946年初又召开了政协会议。中共中央向全党发出指示:‘从此,中国走上了和平民主建设的新阶段。’蓝公武不同意,说内战不可避免,蒋介石不倒,和平民主就不可能实现。许多党政干部拿了中央文件跟他争论,从小组会争到万人大会,他不认根,坚持唱对台戏,以至有人说“蓝老有情神帛。也就是这个原因,主席到陈南庄后,见蓝公武第一句话就是:蓝先生1946年对国内形势所谈高见,真有先见之明啊!我早就同意你的看法。”周恩来讲到这里,换上一种诙谐。幽默的语气:“这位‘有先见之明’的老先生,有个女儿在抗战末期参加了革命。姑娘长得端庄大方,有文化。你不是谈到段苏权吗?他就动了心思。” 罗瑞卿不觉笑出声。谈话变得轻松。在轻松的氛围下解决某些重大问题,这是周恩来的一项工作艺术。 “这位苏权同志托了媒人去向蓝老求婚。蓝老问:段苏权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媒人说:是个军人。蓝老问:是像郭天民呀还是像刘道生?要是像刘道生还可以。要是像郭天民可不行,他发起脾气还打人呢,我家姑娘可不能挨打。媒人说:这不好比埃你要不愿意,还有许多姑娘追我们段司令呢。蓝老一听瞪起了眼:你们段司令要找谁就找谁去,我的女儿不嫁他!照蓝老的性子,这婚事还能成吗?” “希望不大。”罗瑞卿摇头。 “可是两年后,苏权同志到底是和蓝老的女儿结婚了。 蓝老很满意。”周恩来结束闲聊,换了一种严肃的态度:“弼时同志跟我介绍过,苏权这个人有办法、能吃苦,能经受挫折,有韧性,对事业忠诚。他在湘赣搞过根据地,搞过地方工作。红军时期当过独立师政委,在四野8纵当过司令,参加过3人小组,跟美国人和国民党搞过政治斗争,现在是高军院的副教育长兼战略教研室主任,这个人能上能下。 派他去老挝,我看可以胜任。” 第二章 特殊使命 孟获脱去上衣,露出筋肉暴绽的身体,对诸葛亮垂泪道:“七擒七纵,自古以来不曾有。我的子子孙孙都感谢丞相的再生之恩,与内地人民友好相处。” 周恩来望着胡志明和凯山·丰威汉,深情他说:”我们是同志加兄弟,中国是你们抗美斗争的可靠后方。” 下半夜时,段苏权被妻子催促,不得不熄灭台灯。 他循着以往的习惯,像部队里的连长查铺一般巡查一遍熟睡中的孩子们。洣华、洣恒、洣毅、洣平、洣石、洣晶,他的子女的名字都有一个“洣”。他不忘自己的家乡,不忘养育他的那条洣江,也不忘洣江畔先人为了镇压江水泛滥而铸造的千斤铁犀。 茶陵是千百红军将士的故乡,这里应该出人材。因为我们的祖宗就葬在这里。 史称炎帝教民耕农,尝百草,发明医药。《路史》载:谈帝)“崩葬长沙茶乡之尾,是曰茶陵。”据古碑记载:宋太祖登极,遍访古陵不得。忽梦一神指点,才于茶乡觅见帝陵……陵侧有“洗花池”,传为炎帝采洗草药之处。四周古木掩翳,洣水环流,岸畔有石若龙首、龙爪,称“尤脑石”。 将军认为自己与“洣”有世代之缘。就在洣江畔,他14岁便造反“闹红”.参加共产党,担任了共青团茶陵县委书记。18岁时,已经是中共黔东特委书记兼独立师政治委员……“老段啊,你就是1934年在川贵高原那一仗开始走了背运。” “唉,你本来有上将的希望,中将的资本,可你只扛了个少将的肩牌。”……这是一些老战友在授衔时对他说的话。是的,川贵高原上那一仗,他身负重伤,脱队一年。直到找回部队他的伤还不曾好彻底。后悔吗?毕竟,他的独立师掩护了大部队的战略转移……何况,更多的战友早已长眠在祖国的土地上!他向往昔日的战斗生活。现在,那种生活已经在向他召唤了,他的心思飞到了印度支那的丛林中……“我们跟老挝确实是亲兄弟,我们湖南人跟老挝还要亲一层呢。”他躺在床上朝妻子喃哺。这些天,他把自己关在中央军委办公厅的一间房子里,整日埋头于有关老挝问题的材料堆中。即使回家,也不肯放松一点。读《通史》,读《老挝史》。他知道。不懂历史就搞不了政治,搞不好工作……云南地区居住着被称做蛮族的许多部落。对这个“蛮”字,将军是很反感的。那显然是汉族统治阶级歧视南方各少数民族的谬称。但历史上已形成了这种称谓,也只好先这样叫下去。 将军的反感还有一个原因。他家乡的那片土地,在2000多年前曾经叫做楚国。中原各国认为只有自己文明,懂礼仪。将楚国也曾称力南蛮。 不过,云南地区各族聚居,名号繁杂,新唐书说“群蛮种类,多不可记”确也是实在的情形。到了战国时,楚成王派遣大将庄矫率军进入云南地区。由于归路断绝,庄骄便以滇池为中心建立起地方数千里的滇国。子孙相继为滇王。 庄矫带来了楚文化,他所统大军自然都是楚人,与当地居民融和,形成白蛮。白蛮的经济文化部比较先进,接近汉族水平。生产以农业为主。哪些居住在山地,以畜牧为业的蛮族被称为乌蛮。白蛮乌蛮人口较多,蛮族社会基本由他们构成。汉武帝灭滇国,置益州郡。此后历朝增设郡县,汉族人逐渐增加。内地有变乱时,更有大批流民逃来避难,融合于蛮族中。特别是白蛮,语言文字都与汉族相同或相似,并自称本是华人。乌蛮受白蛮文化影响,社会也有很大进步。 居住洱海周围的蛮族有6个大部落,部落首长号称诏。 因而有6诏之称。6诏也可以理解为6国。周汉时期;后主刘禅派渚葛亮车大军南征。在6个诏主中有个叫孟获的,他同弟弟孟优依靠天险组织了顽强的斗争。孟是乌蛮大姓,孟获是乌蛮豪酋,极有影响的诏主。诸葛亮采纳马谡“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正确意见,同孟获先后进行了7次大战役,每次都打败盂获,将他捉住后,又放他回去,让他重整兵马再决胜负。 这便是《三国渲义》中“七擒盂获”那一为家喻户晓的故事。、“经过7次战役之后,诸葛亮再次释放盂获,让他来战。 孟获不肯战了。他脱开上衣,露出筋肉暴绽的强健的身体。 对诸葛亮垂泪道:“七擒七纵,自古以来不曾有。我的子子孙孙都感谢丞相的再生之恩,与内地人民友好相处。” 对于这位勇敢倔强的诏主盂获,泰族历史称之为崩黑,他的沼是6诏中最南边一个,叫做南诏。到了唐朝,6诏中只有南诏始终依附唐帝国,与唐友善,因而得到唐的支持。 唐玄宗帮助孟获的后代们展开兼并其他5诏的战争,封南诏沼主皮逻阁为云南王。这位皮逻阁也就是老挝等国家史书中记裁的坤博拢他是盂获的后裔。 皮逻阁统一洱海地区后,建立南诏国,并开始向外扩展领土。从老挝史书中可以看到,皮逻阁(即坤博隆)曾经建立芒滕这个城市,后来越南人把它改名为奠边府,并且在1954年由于奠边府战役而成为闻名世界的城市。 公元746年,皮逻阁建大理城,并将大理定为国都。在泰国和老挝的史书里,大理府被称为昂赛。随着南诏国版图的不断扩大,加之热带密林,交通不便,为了有效地管理国家,国王皮逻阁便派遣自己的儿子随带一支强大的军队和一批迁居的男人女人去王国的各个地区。并在战略要地建立城镇。 据说皮逻阁生有几十个子女,但老挝等国家的史书说他只有7个儿子。这大概是因为这7个儿子比较出名。与印度支那各国有密切的血肉关系吧。 长子阁逻凤(老挝史书称他坤洛)在继承南诏国王位前,曾被派往琅勃拉邦,打败那里的佧族人,建立了琅勃拉邦玉国。阁逻凤的儿子坤萨瓦后来做了琅勃拉邦王。世代相传,直传至今日老挝的国王西萨旺·瓦达纳。也就是说,老挝国王是南诏国王皮逻阁的嫡系后代。 皮逻阁的第二个儿子坤法兰被派至太和,也就是后来的大理。 第三个儿子叫楚松,他到了楚拉尼,首都设在河内。他所统治的全部领土西双楚泰(即12侯地之意)中,后来只有一个省在老挝,真他部分在越南北部和中国西南部。、第四个儿子陶坎丰亲王(老挝史称赛丰)带10万男女建立了景线城。这位景线亲玉就是现代泰国的祖先。他18岁登上景线王位,在位102年,直活到120岁才去世。 第五个儿子陶因亲王被派到罗斛,就是现在泰国的大城。 第六个儿子陶空亲王被派到甘蒙,就是现在老挝的他曲城。 第七个儿子切壮亲王被派到川圹。现在老挝川圹的王族家系便裔出于划壮。老挝独立后,切壮亲王的嫡系后代赛坎亲王仍以川圹省长的名义统治这个地区。 可见,南扫国在公元902年亡国之前,早已分支出去几个王国。川圹这样的小亲王不算,重要的是琅勃拉邦亲王和景线亲王。他们一个是现代老挝王系的祖先,另一个是泰国的祖先。他们都是来自中国的云南等地区。 现在的老挝约有300万人口,由3个族系的许多民族和部落所组成。每个民族有自己的文化色彩和特征,这使老挝民族的文化基础更加丰富多采,但也使民族工作更重要,更复杂。这3个族系是:印度尼西亚族系,也就是被南诏国王阁逻凤打败了的佧族。他们是这里的土著,可以上溯至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在老挝他们又被通称为老听族。没有单独的文字,多住于山上,下会织布,刀耕火种,比较落后。 泰老族系,在老挝被统称为老龙族。是在南诏前后由中国南部的云南、贵州逐渐南迁来,把当地土著人老听族挤上山去,自己定居在琅勃拉邦至占巴塞一带的湄公河两岸。在老挝历史的发展中,他们逐渐表现为老挝民族的主体,其文化也可以看作是老挝各民族文化的代表、汉藏族系,包括汉族、苗族、瑶族等民族,在老挝一般称为老松族。他们是于18世纪从中国南方迁移来,许多风俗习惯同华南少数民族相似。他们的生产程度高于老听族,低于老龙族。 老挝民族与中华民族历史渊源根深,有着传统友谊。老挝虽然是东南亚内陆的一个小国,但却与3种不同政治和社会制度的5个国家和地区相毗邻:北部和东北部与社会主义的中国接壤;西部与东南部与泰国和越南南方接坝;南部和西北部与中立国家束埔寨和缅甸接壤。凡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都不会不关注老挝。 美国著名的政治理论家,已故国务卿杜勒斯在国会演讲说:“(老挝)是美国全球战略的关键位置。” 美国原总统艾森豪威尔在1957年8月17日《纽约时报)载文宣称。老挝是东南亚的“瓶塞”,“如果这个瓶塞被拔掉,共产主义运动就会扩展到东南亚其他国家。这整个地区就要落人共产党的手里。”“失去老挝就会失去整个印度支那,东南亚的各种战略物质就将全部失去。” 美国总统肯尼迪讲得更明确:“如果老挝不是插进美国心脏的一把匕首,也是通向东南亚的大门!” “担子很重哟!”段苏权越想越难于人睡。他是个富于使命感、责任感的人。几十年戎马生涯又使他对战火和硝烟有一种特殊感情。他的心已经飞到老挝,睡不着,索性轻手轻脚溜下床,溜入办公室,继续研读材料,准备明天,不,应该是今天。他看一眼腕上的表,已是凌晨3点。他要准备在老挝问题中央小组会议上的发言。 看着材料和笔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使在眼前轮次闪过——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中央老挝工作组组长杨成武上将以他那特有的稳重步子缓缓走向墙边,不慌不忙拉开帘布,几乎不用寻找便指出了地图上那一点:“苏权同志,你们就是到这里,桑怒。以你为组长的这个工作组是属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派出的相当于大使级的秘蜜机构。” 他很咬重“秘密”两个字。这当然与工作组所处环境及工作性质有关系。 总政治部副主任肖华上将坐在他那宽大的办公桌后,望着段苏权。温文尔雅,一派儒将风度。这位诗伺歌赋无所不能的将军说话也是抑扬顿挫,像诵读一首政治斗争诗:“老挝工作决定的环节,还是发展人民党武装的力量。 过去那里的主要问题是没有阶级分析,没有充分发动群众。 没有形成打歼灭战的意识……” 总是激情洋溢的外交部长陈毅元帅,站在北京火车站贵宾候车室的厅中,一改他那轻松幽默、妙趣横生的说话习惯,换了严峻的神色,目光炯炯如电,字字像吐铅弹一样掷地有声:“苏联对老挝问题,表面上是支持富马的,实际上也是支持富马的,采取压巴特寮的态度。我们表面上是支持富马的,但实际上是支持寮方革命力量的。寮方应该自力更生。 虽然越、中是可靠的支持者,也不是依靠。对敦上校和坎温这些中立力量要尽量利用,但也要防止他们叛变……”老挝又叫寮国。巴特寮就是老挝爱国战线及其武装力量。 在广东从化那座舒适的温泉宾馆,凯山·丰威汉推开双手,两眼一眨不眨地望住中国那位魁梧英俊的总参谋长,用抱怨的语气说:“苏联对我们有意见。尽管美国和富米集团破坏了日内瓦协议和三方协议,苏联却下采取强硬,坚决态度。中、越态度严正,都发了声明,而苏联却若无其事。美国和富米、富马弄清苏联的这种态度后,对我们也变得更加嚣张,更加强硬了。总之,苏联的态度是,老挝的中立应该是‘奥地利式的中立’,并且以富马、贡勒为主。为此,他要我们一让再让,甚至不惜削弱我们的力量。我们请求一些援助,只要求一些吃的,穿的,他们也不给。” 罗瑞卿点点头,表示理解和同情。他将手指在扶手上轻磕一下,说:”最近我看到一份电报,波兰的同志提出,苏发怒冯亲王发表的声明中,提美帝提得太多了,对美刺激大。估计这是苏联授意他提出的。”:凯山·丰威汉用力点头:“这种例子很多。比如我们曾准备打查尔平原的一个县,苏联大使知道后就出来阻止。美国诬蔑越南出兵老挝,苏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去责问越南。” 下午,温泉宾馆的小会议室里,又坐满一批出类拔萃的人物。有中国的周恩来、陈毅、罗瑞卿等同志;有越南的胡志明、黄文欢、陈文荣等同志;有老挝的凯山·丰威汉等同志。3个兄弟党的领导共同会谈老挝问题。越南党内有些同志有建立印支联邦的思想,对此周恩来心中有数、中国党的领导人心中都有数。所以有时交往很艰难。这一次不然,胡志明和黄文欢都是与中国同志、中国人民有着极深厚的友谊和感情的。胡志明主席逝世前。讲的一直是中国话。这是人们都知道的。黄文欢这位越南劳动党的刨始人之一,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在越南大肆反华之后,为了同党内那些反华势力作斗争。至今仍住在北京。 谈话气氛亲切随便。周恩来无须讲任何多余的礼节性语言,开口便进入题目:“凯山介绍老挝情况的前三次记录我都看过了,今天上午谈的,他们也向我报告了。” 胡志明微有歉意地笑笑:“记录我还没来得及看。” 周恩来望着凯山·丰威汉,脸上带者友好关切的微笑:“凯山同志这次搞得很累。但是,我还不知足。还想请教一些问题。胡主席和越南的同志们对老挝的情况比我们熟悉很多,我们离得远,对于情况不大熟悉。今天,我们谈两个钟头。” 胡志明伸出食指:“实际上只有1个钟头,因为还要翻译。” 周恩来的目光在胡志明和凯山·丰威汉的脸孔上缓缓移动、停留,带了一种春光的明媚,那是内心感情的自然流露,说:“我们是同志加兄弟,中国是你们抗美斗争的可靠后方。”他略一停顿,胡志明和凯山的心中显然都涌动着胞波情谊,轻轻点头。周恩来深吸口气,肩膀有些起伏,而后恢复了交谈的口吻:“我还想了解老挝的阶级状况、经济政策、生产情况和民族政策等等。我们以谈话的方式,一问一答,越南同志知道的也可以告诉我们。黄文欢同志是专管老挝问题的,你是老挝问题专家,采取这种方式,你们看好不好?” 胡志明和黄文欢频频点头。年轻的凯山·丰威汉底气十足地应了声:“好!” 一辛宫春副总理刚在沙发上霭匹,便吸燃一支“中华”香烟。他烟庞大/手指熏得焦黄。一股淡淡的轻烟在西前弥漫开,目光几烟雾中亲切地望着段苏权:。在东北地区工作时。 他与段苏权就很熟悉。他没有架子,谦虚谨慎,有高度的修养。说话声音不高。却很有力量:“苏权同志,你们到老挝去,首先要进行社会调查。那里的问题是缺乏阶级分析,缺乏阶级斗争的观点。有没有地主阶级?没有地主总有奴隶主,有奴隶吧?根据他们的报告来看,可以肯定老挝是有阶级分化的,阶级斗争也是尖锐的。否则就无法解释老挝何以有这么多右派头子和土匪头子!” 段苏权一边记录,一边轻轻点头。 “不搞阶级分析,就无法确定革命的对象;依靠谁?团结谁?孤立和打击谁?毛主席首先就是搞社会调查,解决革命的这一首要问题。有了阶级分析,才有可能制定正确的政策,发动群众,建党建军建政,建设巩固的根据地,才有可能坚持自力更生,以及形成拳头打歼灭战!” 李富春阅历广,经验丰富。他有军队工作经验:北伐战争时,他便担任了国民革命军第6军的党代表,配合军长程潜将军为北伐做出重要贡献。红军时期,他曾担任过总政治部副主任,又经历了土地革命战争。他还有丰富的地方工作经验。在中央苏区时,他担任江西省委书记,是根据地建设的模范。在延安他担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配合陈云同志抓党的建设和干部工作;建国后又在中财委任副主任,有经济建设的经验。老同志们都称他为全才。 李富春工作勤奋细致,善于抓重点、抓本质、抓要害。 对于老挝革命,他紧紧抓住阶级分析和阶级斗争,对段苏权提出要求和希望:“老挝有的同志认为老挝不存在阶级,要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当然,老挝日前进行的是民族解放战争,民族矛盾是第一位,民主改革是第二位。但民主改革是进行革命战争的基础,这一条不能不看到。你们要深入下去,抓住一两个村子进行充分的调查,提出意见。但是决定政策要告老挝同志,这是一个原则……”段苏权点头:“革命最终还是靠自己。” “你去老挝,”李富春续燃一支烟,加重语气:“不要只知老挝,甚至只知桑怒。这是国际一盘棋。”李富春做个手势:“所以,要有战略头脑,要有极强的政策观念。” 这几句活有分量,那一刻似乎有颗地球仪在将军脑子里旋转起来。他想到“瓶塞”,想到“大门”。想到“东南亚”。 想到“两种制度”两大阵营”,想到“日内瓦协议”,想到国际政治斗争……这种高屋建瓴的指示,甚至要在几年的实践中去体验、摸索、领会。 段苏权就坐在办公室里终夜思考这些问题……三座门——位于景山附近的一个普通地名。若没有青砖墙围拱起的那座院落,它将是北京千万个地名中毫不起眼的一处。即使居住多年的“老北京”,也可能面对问路人茫然不知所在。但是,当指挥着世界上最为宠大的一支军队的中央军委办公厅设进这所院落后,“三座门”便以无法计数的频率被连续输入各国军事情报机关的电脑。 夕阳西下,余晖缥缈。军委办公厅一间铺设紫红地毯的小会议室里,转圈摆满沙发,坐了总参谋部和外交部等党、政、军要害部门的有关负责同志。 老挝问题中央小组会议正在进行。 副总参谋长杨成武上将听过一般情况讨论,将茶杯放于茶几,身体向沙发靠背仰去,转脸望住段苏权:“苏权同志,这是一场大戏,要成龙配套。你也是个唱主角的,下面是不是请你谈谈想法?” 段苏权一直在静听默想。熟悉他的老同志都说:苏权这个人,年轻时候是个闯将,血性、激动、“闻声而起、敢冲敢拼敢于冒险。”随着年龄的增长,进入壮年之后,那种血性和冲动便转换成一种深思熟虑、冷静持重的成熟的美。 他缓缓掀起限皮,不慌不忙望一眼副总参谋长。 这位副总参谋长方额阔脸,体态结实匀称,可说是一表人材。素以“勇冠三军”而闻名。二万五千里长征,无论大渡河还是腊子口,都留下了他的印痕。他又有非凡的记忆力。十几年后,当美国人为了写《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而来中国采访时,对这位将军的记忆力叹为观止。他可以说清行军的路线甚至每一个地名;他可以说清时间甚至当时的具体时刻;他可以说清参战双方的部队甚至所有重要的当事者姓名。都是亲身经历。而且立于风口浪尖。也难怪人称他是“活地图”,“活字典”。 杨得志、杨勇、杨成武,并称“三杨”,曾是全军全国人民熟知的我军三员虎将。 抗日战争中,杨成武担任晋察冀军区一分区司令员,以战功卓著而深得聂荣臻元帅的喜爱。他又能写文章,又博览群书,特别是历史和地理知识丰富,被战友誉为“文韬武略,精明强悍”。就连骁勇善战又桀傲不驯的黄永胜提起这位一分区司令员,也不无三分敬服七分嫉妒,对他新调来的一位团长说:“他妈的,杨成武能打,有办法。一分区就是他说了算。咱们三分区不行,我说了不算,三分区政委王平说了算。” 段苏权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初期,曾与杨成武同在晋察冀工作,彼此相交已久,心心相映。这次秘密出使老挝,设在总参的中央老挝问题工作小组又有这位老战友、老上级参加,对以后开展工作,无疑是一个有利条件。 “1962年日内瓦会议之后,越南军队撤出老挝。在美国压力下,中立派开始分化。富马、贡勒等倒向右派。土匪猖獗,内地被分割。看趋势,富马在琅勃拉邦、万象是培·萨纳尼空,富米是沙湾纳吉,文翁是占巴塞。为了逐步改变敌我力量对比,根据中央指示,有五个问题必须解决。”段苏权开始发言。 “一条条讲。”外交部副部长姬鹏飞抓了一支笔,点头示意。 “第一,关于拳头的问题。军队是建制分散还是逐步形成主力,形成拳头?是保持统一战线式的军队还是从内容上根本改造旧军队,逐步建立主力部队、地方武装和民兵三级武装制?” 与会者有的静听,有的点头附和。有的匆匆记录。 “第二,根据地问题,他们过去是打到哪里,那里就是根据地。军队走了,根据地就没了,不注意发动群众和政权建设。” 杨成武点头插话:“主席谈到老挝问题时,也讲了五条:建党、建军、根据地建设、少数民族和自力更生。精神是一致的。”他主持总参工作15年,各方面情况都很熟。 “第三,打歼灭战的问题。现在是打跑就算赢,不懂得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老挝来的同志有介绍,打仗不打人,双方朝天放。打死人是误伤。枪声大的就赢了,枪声小的就撤了。撤回去组织力量再来比。这不行。”有工作人员嘟哝。 有人无声地笑。有人解释:“这种情况虽然有,不是主流。同外国侵略者作战就英勇得很,他们有长期抗法武装斗争的传统和基矗”“把群众发动起来,建党建政建设巩固的根据地,才可能形成拳头打歼灭战。”段苏权继续讲下去:“还有自力更生问题。外援是必要的,但要受到交通条件、敌人封锁破坏等客观条件限制。依赖思想不能有,说到底还得自己解放自己,这条还得跟老挝同志讲解清楚。” 姬鹏飞朝烟缸里磕磕烟灰,慢条斯埋说:“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打游击,连粮食问题自己也解决不了,怎么能行?” 装备部部长咳一声嗓子,接过话来讲:“主席曾指示,哪里搞革命就向哪里援助。总理根据主席这一思想,明确了四点:一、援助是为了支援受援国家的人民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二、援助要促使其自力更生,不要使对方养成依赖思想……”会议室里静了许多。段苏权在那一刻想了许多。 做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家、思想家,毛主席坚持国际主义精神无疑是对的。但做为中国政府的“当家人”,周恩来不能不更实际,想得更全面更具体些。国家也有自己的团难。 一次,周恩来同一位受援国的领导人经过艰苦谈判,说定了3亿元的援款。受援国已经很满意,当毛泽东接见时,听说给3亿,便讲:“太少了,我们随便扫扫仓库底子也够了。” 就这么一句话。援额便翻了番。 邓小平在这个问题上也是很手紧的。中国还很穷,搞起这点家底子不容易。必须有求实的精神。在援外问题上他始终坚持实事求是,嘴紧手紧,极其珍惜中国人民靠艰苦创业积聚的财富。比如,有次老挝提出增援2000支枪,邓小平在掌握实际情况后,认为1000支足够,便卡下1000支。又比如,老挝方面提出援建一条公路,邓小平根据斗争实际及我们国家的情况将这个请求推后了。 这种实事求是为中国人民负责的态度在后来发生的“文化大革命”中却成了邓小平的“罪状”,因此而受到批判和指责。康生在1967年8月23日钩鱼台8号楼里召开的一次援老工作会议上说:“我总觉得对老挝(援助)卡得太紧。 是过去邓小平的思想流毒。”“对老援助要积极、适用。过去邓小平插了一手,卡得很紧。他们反帝就要积极支持……”在8月15日还曾讲:“邓小平对老挝援助是形左实右……要2000多支步枪只给1000多。过去这个账算在彭绍辉头上,实际上是雷英夫……”实际情况如何呢? 对于军队不足3万的寮国战斗部队,从1960年到1966年,中国给予的无偿援助总金额达5656万元。这还不含给富马的673万元(是在富马倒向右派集团前提供的)。 一位参加过抗美援老,当年在老挝参战两年,现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后勤部副部长的龚利军,他在回顾与老挝人民共同战斗的许多美好往事和友谊时,也不无遗憾他讲过这样几件事:老挝军人和我们关系非常亲密友好,但也有件事挺让我不解。就是他们有个习惯,受打枪玩。动不动就朝天朝山朝树上打几梭子过瘾,比小孩放鞭炮还随便。当年咱们抗日打老蒋,别说放空枪玩了,就是见了敌人也下许乱开枪呀。就那么几颗子弹,不打则已,打出去就得咬住肉。三颗子弹没消灭一个敌人那是要受批的呀。三颗子弹打出去能有缴获。 赚回更多枪和子弹才是好样的,不然军队怎么发展怎么继续打仗?唉,他们来得容易,枪支子弹就不当回事。 咱们援助老挝的都是南京产的“跃进”牌卡车,这种车适应南方的复杂气象和地理环境。我们去接老挝客人,开小车他们不高兴,以为瞧不起人。要大车。开卡车去接,他们高兴了。大车比小车威风“高级”。站在大卡车上威风凛凛很开心。不过,他们从来不修车。一辆新车送到手,开上就跑。开到出了毛病,车发动不起来或轮子坏了,不管大毛病小毛病,就地一扔再要辆新的开。 1968年我们援建老挝,修公路。使用的都是国内最先进的机器。有的甚至国内重点工程求都求不来。成本好高啊,用10元的票子铺路面,铺满了都铺不完。单说沥青吧。 我们国内有的是,但阿尔巴尼亚有困难,沥青卖不出去,积压,经济有困难。我们发扬国际主义精神,自己沥青再便宜也不用。买了阿尔巴尼亚的沥青,用飞机运到老挝来筑路,解决了阿尔巴尼亚的困难,也支援了老挝。我们中国人民对世界人民是做出了可贵的牺牲和贡献的……我参观过老挝村里县里的商店,除了当地的食品特产,几乎所有日用商品都是中国援助提供的。 一阵饮茶声之后,总参装备部部长放下茶杯,继续会议发言:“我们的对外军援分为三类:一类被援助国家,是我们有的他们都有。甚至我军尚未配置的装备也先给他们;二类被援助国家也是有求必应,根据我们的可能;三类被援助国家则要看看他们的具体政治动向……策略性很强。” 段苏权问:“老挝地处前沿,看来属一类数?” 装备部长没有回答,合起笔记本,郑重说:“不过,中央要求驻外军事代表;第一,口要紧,要体谅国内困难,不要随便答复对方要求;更不要替对方搞大方案,要留有余地。第二,拟定的方案必须切实可行。第三,对受援国军需装备的消耗定额。维修保养能力要心中有数……”段苏权放下记录笔,继续自己的发言,从具体形势分析,讲坚持“持久战”的问题:“如果根据地建设和武装斗争搞得好,国际形势又朝着有利于老挝革命的方向发展,斗争过程可能相对短些,否则将要拖长。无论出现什么形势,甚至爆发世界大战,老挝都必须独立地坚持长期的根据地斗争。” 姬鹏飞轻轻点头:“斗争是长期的。老挝根据地建设差,过去注意发动群众和政权建设不移。” 副总参谋长做个手势:“你们先调查研究,情况熟悉后。 争取能帮助他们打歼灭战,帮助他们发动群众和建党建军。” 杨成武喝口茶,对他的老战友一笑:“不要指望一帆凤顺,要让人家接受意见,首先要同人家搞好关系,让人家感到是同志式的。” 一文一武交替作指示。姬鹏飞接着说:“我们驻万象使馆的斗争,除服从我国的外交方针外,还应该配合根据地的斗争。” 杨成武强调:“桑怒工作组不是由外交部派出的驻外使馆,但是按独立使馆的待遇。”他将两只手一按一抬:“一个是公开的,一个是秘密的。” 姬鹏飞笑着指指段苏权:“你们要知道的情况。使馆不一定都需要知道。使馆需要的情况,你们都要知道哟。” 段苏权轻轻聚拢双眉,肩上似乎又增了几分压力。等待他的不是外文场合通常所有的香槟咖啡,觞筹交错,而是一场艰苦、复杂、秘密的战斗…… 第三章 元帅话别 聂荣臻放低声音,像提醒要出远门的亲人:“你带点警卫部队去,带几个有经验的战士。每人除带一支短枪外,还带支自动步枪,再带挺把轻机枪。” 刘伯承一只眼睛像燃烧的火,一只眼睛像冷凝的冰,对段苏权做了个肯定的手势:“坚持国际主义精神,你过去做得好,现在学了“毛询更可以做好。” 段苏权跨进屋门.聂荣致元帅已经在客厅里迎候了。 咔,段苏权磕响双脚,向老首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孔:“首长,段苏权奉命来到,请指示!” 元帅趋步向前,一把拉起段苏权的手:“来来,来,坐下谈。” 这是一间简朴的客厅,几只老式沙发,两盆青翠欲滴的君子兰。长条茶几上,摆了苹果和桔子。一盒圆桶的“大中华”香烟开着盖,里面只剩了不多几支烟。 段苏权入座,上身挺直,双手落膝,保持了“坐如钟”的军人姿态。 元帅将大手轻拂:“在家里,可以随便。”顺势一指香烟筒:“抽烟么?” 段苏松放松身体,换了”私交”的轻松随便的姿态,摆摆手:“还没有学会哟。” “规矩人,没有坏毛玻”元帅笑了。拿起一个桔子放在段苏权面前:“那就吃桔子吧!” 段苏权利开桔子向嘴里放一瓣,轻轻咀嚼。然后望着老首长。 元帅红光满面,精神矍铄,风采仍然不减当年。 作为十大元帅之一,这位开国元勋,立国重臣,聂荣臻已经不可磨灭地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从留法勤工俭学,寻求救国教民的真理,到黄埔军校,到井冈山的斗争……他的功绩早已为人们所熟知。许多人民解放军的名将,甚至还有国民党军中的一些知名将领,都曾是他的学生。不过,留给段苏权将军印象最深的,还是在元帅麾下进行抗日斗争的一些往事。 七七事变后不久,太原失守。华北以国民党军为主体的正规战争宣告瓦解,以八路军为主体的游击战争转入主导地位。 聂荣臻担任政委的八路军115师干五台分兵,元帅仅率3(xx)抗日健儿在很短时间内便开辟了敌后最大的晋空冀根据地。多次受毛泽东及党中央的嘉奖。 一位名叫卡尔逊的美国军事观察员,曾而次经由八路军总部来到晋察冀边区考察访问。开始来,他对共产党八路军能不能在敌后长期站住脚表示极大疑虑,第二次来,看到共产党、八路军不仅在敌后牢牢地站住了,而且扎根了,创建出一个蓬蓬勃勃充满生机活力的抗日根据地。 他目瞪口呆,感叹万千。 疑虑彻底解除,却有更多的疑问丛生。在和聂荣臻的一次秉烛长谈中,他像学生一样问个不休:你们的枪支弹药怎么补充?如何对付日军的扫荡?游击战争怎样开展?地方政和如何建立巩固?……终于,这位美国军人叹服道:“我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无非是蹲在战壕里打枪打炮。你打过来,我打过去。 我们这些士兵都像机器人一样,根本不动脑子。你们这种搞法。实在有味道,很有斗争艺术。一面打仗,一面考虑许多问题;不单着眼于军事,还搞政治,搞经济、搞文化,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我从晋察冀学到了许多新的军事思想,我也要这样搞。” 卡尔逊不愧一位勇敢顽强执着的军人。回到美国,他立刻上书罗斯福总统:“给我一些人员和武器,由我率领到菲律宾去打游击……”看到这份请求,罗斯福一笑置之。 可是,第二份、第三份的请求源源不断送来,讲了晋察冀的例子,讲了他考察访问的印象和收获,讲了聂耒臻……对于这样一位勇敢顽强的军人,上帝也会受到感动。罗斯福终于答应了卡尔逊的请求,批准了他的计划。给他一些人员武器,由美国潜延运到菲律宾海岸。 卡尔逊真的在那里展开了游击战。 当然,他没有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就像多少年后那位古巴英雄切·格瓦拉一样,他远至异国他乡,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更重要的是,他只是个人,聂荣臻却不是个人,他是在一个组织内。这个组织是世界上纲领最明确,基础最广泛深厚,纪律最严明,站斗力也最强的中国共产党。 不过,卡尔逊成也罢,败也罢,当年晋察冀根据地的影响之大,由此可以看出一斑。 “老挝的斗争跟我们抗日战争时期的情况很相象。我们打日本人,他们打美国人,都是反抗外来侵略。我们面对了国内反动派,有几十万伪军,他们也要打国内反动派。”元帅吸燃一支香烟,“什么富米·诺萨万,什么文翁,还有那个萨纳尼空……巴特寮就是和这些右派打。” “我们那时还要和国民党顽固派做斗争。”段苏权接过话头。他在晋察冀边区开创初期,由中央军委总政治部调晋察冀军区平北军分区,先后任政治部主任、政委,一直战斗在元帅麾下。”老挝也有动摇不定的中间派。” “那个富马和贡勒,在两种政治力量之间动摇不定。跟巴特寮闹摩擦,打打谈谈,谈谈打打。国民党搞了几次反共高xdx潮,他们也搞。” “日本人也打国民党。老挝的右派,一边拉富马,一边把支持富马的贡勒的军队搞掉了。”段苏权从鼻子里发出轻很的晒笑声。 “不过,现在条件好多了。我们去援助巴特寮,过去平北有什么援助啊?”元帅身体后仰,头枕沙发靠背发出笑声。 半是对逝去岁月的恋忆,半是对将军此行的祝梧。 元帅的笑声极富感染力,段苏权将军的思绪也不由得沉浸于过去斗争岁月的生活中。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群山环峙的“野三坡”。 现在,“野三坡”已成吸引国内外游者的旅游胜地,几乎没有什么人不知道。当年却不然,顺沟一溜几十个村,一直过着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生活。用当地人的话讲。“就是燕王扫北的时候,也没有到过我们这儿。”这几十个村子推举三位老人进行管理,老人去世了,再推举一位补上。这里的男人不剃头,女人不裹脚,长时间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清王朝的统治始终没有进入这一地区。直到1929年,野三坡的百姓们才听说清王朝灭亡了。 那时,日本人和伪军盘踞了晋察冀边区及周围的所有大城市和铁路干线,最困难时期进一步占据了全部的县城和较大的村镇,经常调集重兵进行残酷地扫荡。我们因为远离后方,枪支。弹药、医药和各种物质都得不列任何接济补充。 就是依靠发动群众,不仅在山区扎下了根,而且在平原立住了脚。聂荣臻当时提出一个口号:“要把每一条山沟的工作做好。”在这个口号下,就连野三坡这样几百年“不与秦塞通人烟”的地方,我们也派进了工作队。通过宣传革命道理,把这里建设成了可靠巩固的革命根据地。 以后,经过坚持不懈的斗争,冀西、冀中。平西、平北、冀东,几个地区连成一片,相互支持,互为依托。山地是小后方,平原是粮仓;平原的斗争不好坚持时,部队就撤到山区休整;山区需要粮食和市匹供应,平原地区就给予大力支援,无数“小气候”酿成“大气候”,硬是在后勤补给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创造了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 “你带了几个有根据地斗争经验的红军干部?”元帅问。 “只有我一个。还有一些经历过抗战和解放战争的同志。” “做地方工作的呢?是不是抗战时期领导根据地斗争的?” 将军点头:“是的。… “哦。”元帅背靠沙发,略思片刻,倾身弹弹烟灰:“抗战时期的连排干部没有全套根据地建设的亲身经历。一定要配备几名有着全套根据地建设经验的干部。老挝的问题,一个是打歼灭战,不打歼灭战就难以改变敌我双方力量的对比,局势就得不到改观。再一个就是根据地建设、军队建设的问题。” “是这样。”将军回答:“中央老挝问题工作会议几次都谈到这个问题。我们这个工作组去了首先是调查研究,了解情况。然后,争取有针对性地提出一些意见供老挝党参考。” “到那里只是提意见,”元帅立起身,缓缓踱步道:“不要颐指气使,不是当家做主。任何一个国家的革命,只能由那个国家的人民根据本国的具体情况来搞,旁人只能提些建议,不能越俎代疱。”元帅望着将军,抬抬下颌:“这样的经历我们不是没有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中央也再三强调过。”段苏权随元帅立起身,随元帅朝门口移步。“我们一定谨记,请聂帅放心。” “那好。”聂荣臻在门口立住脚,握住段苏权一只手,放低声音,像提醒要出远门的亲人:“苏权同志,你带点警卫部队去。带几个有经验的战士。每人除带支短枪外.还带一支自动步枪,再带挺把轻机枪。” 将军用双手去握元帅的手,心里涌热,用力点点头。那一刻,他又想起晋察冀时期的斗争生活。那时元帅下达命令布置任务之后,也总是这样关心地嘱咐几句……汽车停于钱粮胡同15号院。 段苏权整理一下军风纪,以军人的姿态但又尽量放轻脚步走入客厅。他形容自己的心情是“肃然”、“高山仰止”。 他幸召晋见的是“战神”。共产党的军人这样称他,国民党的军人这样称他;人民这样称他,历史也这样称他。 可以说,他没有打过败仗。即使早年在军阀部队作战。 他也是常胜将军。成为革命军人后,即使是在党的错误路线下,当红军战略上遭受失败挫折,不得不做重大战略转移之时,他所指挥的每一个具体战役,仍然都是胜仗。 所以,正如朱德荣获“红军之父”的誉称一样,他被军人、百姓尊称为“战神”。 他就是名震中外的刘伯承元帅。 他不但是指挥过千百次战斗的统帅人物。而且是军事理论家。他曾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等军事学院的第一任院长,是千百名高级将领的尊师。 “报告刘帅.段苏权奉召来见!” 将军不曾礼毕,匆忙趋前几步,伸出双手:“刘帅,您不要起来了。”他知道刘伯承元帅近来身体不好。见元帅起身,忙扶他重新坐好,像学生一样恭敬,自己在旁边沙发上轻轻坐下。 “苏权同志,很快就要走了?”刘伯承平静地询问。 “是。刘帅。” “都准备好了?” “可以说……”将军本想说“差不多”。却突然想起元帅不喜欢这类心中无数的模糊词。忙斟酌改口道:“是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 “你们这次出去,任务很艰巨,很光荣。”刘伯承一字一板,说得缓慢、有力。 “我来希望能得到刘帅的指导帮助。” “你喝茶。”工作人员送上一杯清茶,刘伯承指指茶水。 他待客永远是清茶一杯,没有香烟水果。他生活的清贫淡泊是工作人员们聊天的一项重要内容,几十位曾在他身边工作过的人回忆往事时,都不免感慨:“我们是一点光一点油水也没沾上。因为他自己远离这一切。连特供食物都不买不要。”当一些高干子弟开始出国观光、学习。甚至经商时,他的小女儿也曾感慨:“我们没沾上父亲任何光。” “首先是政策问题,政策和策略是关剑关于这个问题,你要清小平同志将政策杠杠划清楚。” 将军在20多年后,虽记不得元帅谈话的全部内容,但这第一条指示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刘邓大军挺进中原,揭开人民解放军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历史一页后,刘邓的名字便历史性地联在了一起。在重大历史关头的合作战斗所建立的友谊、信任和了解,都是最深刻而又无可改变的。 “小平同志已经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全面指示。”段苏权回答。 “其次,”元帅伸出两根指头,“要形成拳头,要改变那种对峙拼消耗,要打歼灭战。”刘伯承略一停顿,加重语气:“打小的歼灭战。一个排、一个连。一个营地吃悼他,力争全歼。” 将军频频点头。后来事实的发展正如元帅所指示所预料的那样,无论老挝还是越南,都走上了这条路。他们不可能有中国发生过的那些大战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据后来的战报和报纸公开的消息,开始报道的是“全歼一个排”,不久又报出了“全歼美军一个连”,以后发展到全歼一个营……而在此之前,用中央负责同志的话讲,”歼灭战的问题。 不但老挝不僮,越南也没有很好地解决。要反复给他们讲这个问题……”“第三是民族问题。”刘伯承元帅显然对老挝问题是很了解的,缓缓讲下去。“苗族是个问题。听说,巴特寮有个苗族高级干部,只是吸大烟就被开除了。吸大烟当然是不好,但要耐心说服教育。要有政策和策略,要有原则性,也要有灵活性。不能脱离实际环境和历史背影,特别县对少数民族。” 将军注意倾听,想到了当年红军长征到云南寻甸回族彝族自治县丹桂村时,刘伯承元帅指挥抢渡金沙江,仍不忘记叫人在清真寺的墙上刷出一条大标语:“红军绝对保护回家工农群众利益。”这条标语被回族群众保留至今,成为历史的记录。当红军长征经过冕宁彝族地区时,先头部队被彝族围祝军委总参谋长刘伯承亲自去宣传共产党的政策,井同彝族沽基家支首领小叶丹在海子边杀鸡饮血,结为盟友。帮助他们组织”中国彝民红军沽基支队”,还赠送他们一些枪支和一面”中国彝民红军沽基支队”的红旗,打开了胜利北上的道路。“彝海结盟”又成了民族团结的千古佳话。 “建党、建军、建政、建立根据地、处理好民族问题,坚持自力更生,坚持持久战,这就叫任重道远呵。”刘伯承谆谆告诫,”遇问题难解,要请示中央,请示毛主席。不要以为麻烦中央,要多请示。…“没有做过这样复杂的工作……”将军微露不安.刘伯承望定段苏权,那双传奇的损伤一目的眼睛一眨一眨;一只眼睛像燃烧的人,一只眼睛像冷凝的冰,给人以斗争热情,给人以坚强意志。他对段苏权做个肯定的手势:“坚持国际主义精神,你过去做得好,现在学了《毛逊更可以做好。过去你能坚持正确意见,坚待做老实人,相信你这次一样能做到。” 段苏权脸上泛起红晕,心情有些激动。不仅是因为听到了元帅的鼓励和肯定,而且深为元帅的知人知情而感动。 抗美援朝时。将军便根据国际主义精神担任过志愿军空军军长、华北空军司令员。他还记得那次战斗——1951年11月2日,空军司令员到安东中朝联合空军司令部检查工作,恰遇我空3师和空14师在朝鲜清川江上空遭遇敌f-86大机群。f-86是美军装备的新式飞机,性能与我们的飞机性能各有所长。但我军机群高于敌机1000多公尺,处于有利态势。 担任指挥的段苏权抓起话筒,下达作战命令,准备利用高度优势捕捉战机打击敌机。可是,站在指挥台旁的空军司令员和苏联顾问却介入了指挥。那里发生了这样一场争论:“立刻命令机群下降高度。”司令贝发令。 “下降高度?”段苏权怀疑听错了。 “敌人在山上,我们在山下,这样如果敌机发起攻击,我们就可以从山下溜跑!”司令员运用了陆军作战的经验。 当年他在陆军确是一员能打的虎将。 “下令降低高度吧。”苏联顾问望一眼中国空军司令员,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做了附和。 “不行啊,一旦降低高度,我机群的优势就会丧失,会处于被动挨打的态势!”段苏权担任东北军区副参谋长时,受命组建东北军区空军,曾在哈尔滨航校学习飞行,成为人民解放军两位红军干部最早学飞行的将军之一,对空军战术是有过研究的。 “叫你降你就降,有什么可罗嗦的!”这位空军司令员在长期战争生活中,吃枪药,饮弹丸,屡立战功,可也养成暴脾气,为此闻名空军。 “不行。降低高度,变利为害,会机毁人亡!” “什么机毁人亡?这是命令!你立即执行。” 一位副司令也在旁边指斥:“你是不是军人?是军人就服从命令!”。 苏联顾问用不大流利的汉语说:“段司令员,下命令! 不然的话,你就将不再有下命令的权力了。” 无奈,段苏权只好命令我机群下降高度。 无线电里传来大东沟机场指挥所空3师师长袁彬焦灼的呼喊:“不能降低高度!” 在清川江辅助指挥所的空3师参谋长梁朴也在无线电里喊:”降低高度会吃亏的。” 段苏权双眉紧锁,猛然侧目盯住空军司令员。空军司令员瞪起眼,夺过话筒厉声下令:“要坚决降低高度!”我机群接到命令,只好下降500、1000、2000……机群降于敌机之下时,两军机群相遇。敌机钻了我机群降低高度改变航向的空子,猛袭过来。我机群被击落6架、击伤3架……直到这时,刚才还暴跳如雷的司令员才哑然失色,半响无语。 事后,空军司令员来到空3师机场做了检讨。可是,在给毛泽东的电报稿中,却不谈失利的具体情况,只笼统他说:“由于组织指挥者失当所致。”现场指挥是段苏权,无形中就把责任安在了段苏权身上。 段苏权和空联司参谋长黄伟华不同意这份电报稿,坚持实事求是,坚持将失利的真实原因写上。 空军司令员勃然大怒:“想干什么?前天,我已经在浪头机场全体飞行员大会上检讨了,难道还要写到电报上向主席检讨吗?”他抿抿嘴,放缓口气,争取和解他说:“我在全体飞行员面前讲了么,我凭老经验办事,以为空军同陆军作战一样,敌人在山上,我们在山下,敌人攻我们.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从山下溜跑。所以才命令降低高度。说实话,要不是我和刘震,顾问长的意见,而是采纳段苏权、袁彬、梁朴的意见,我们不会吃这个大亏。我要承担责任。你们问问飞行员们,我是不是这样讲的?我已经承担了责任嘛!” 十几年过去了。段苏权从抗美援朝到现在秘密出使老挝,又将担负起援老抗美的国际主义义务。他向元帅郑重他说:“请刘帅相信,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工作,不辱使命。” “好,你是一个党性很强的人,我相信。”刘伯承元帅坚持起身,一直把段苏权将军送至大门口。最后握别时,轻拍段苏权的手背再次叮咛:“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要把政策搞好,多请示……” 第四章 秘密出使 这位中国军人用双手捞起自己的肠子,一捧一捧往肚子里塞,再用破军衣堵住伤口,用腰带死死系住,兀自嘶哑地吼着:“为越南人民报仇,开炮!” 越南劳动党联络部负责人面无表情,只淡淡他说一声:“你们一路辛苦了。” 清晨,由北京发出的第5次特别快车在汽笛声中驶入了友谊关下的凭祥火车站。 以段苏权将军为组长的中共中央驻老挝桑怒工作组手提简易旅行包,鱼贯下车,走进国际旅行候车室。他们将换乘越南的窄轨列车过河内。 天空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达声。将军举目,在蓝得耀眼的天空上终于寻到了那银色的歼击机,像利剑直刺苍穹,又像流星划过天幕。对于担任过空军高级领导干部并且曾亲自驾机驰骋蓝天的将军来说,对于蓝天和战鹰自有不同常人的感情。然而,此时此地,那惯有的激动、喜悦、亲切之感外,又添了一种庄严、神圣和朦胧的紧张沉重感。 将军的目光从天空收回时,便依次看到了架设在友谊关制高点上的雷达,网状的雷达无线旋转着,像巨手将一片战争气氛撇下;看到了各种口径的高射炮,高射机枪,黑洞洞地炮口警惕地伸向天空,摇曳不止;看到所有建筑物上都糊上纸条,刷出抗美援越,与美国帝国主义决战决胜的标语;看到一群群一排排粗壮剽悍的搬运工人挥汗如雨,拼了命地装卸一列列援越物资;看到南来北往的火车不时发出急促的鸣笛声,整个车站都跳跃激荡出战斗的节奏。 有热血在心中涌,激情豪情弥漫全身。将军和他的小组成员都不由得加快步伐,由工作人员引导,登上越南的窄轨客车。将军第一次乘坐这种客车,据说这是法国人搞的铁路,车厢比较窄,比较短。乘务组已换成越南姑娘,海关检查过旅客护照,列车便在《解放南方》的歌曲声中缓缓驶动了。 列车离开凭祥站,渐渐加快速度。将军和他的工作组成员们不约而同地朗窗外探头望去:一条公路与铁路同时向南伸展,通向那道险隘。隘口两侧悬崖绝壁。上有怪石危岩依稀可见。在靠近公路南侧的峭壁上,一座两层关楼巍然耸立。将军抬手一指:“那就是睦南关!” 睦南关,又名鸡陵关、界首关、大南关、镇夷关。建于明洪武年间,后改称镇南关。至清雍正三年始建关楼一层。 在中法战争时被法军焚毁。后重建关楼两层,抗日战争中又被焚毁。解放后重建,1953年改称睦南关。在段苏权此行之后一年的1965年,他回京汇报工作再经此关时,发现已改建成雄伟的拱式城门和三层楼,额书是陈毅外交部长亲笔大字:友谊关。 从镇南关到睦南关再到友谊关,这种名称改变,表达了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对越南人民的美好愿望和真挚的兄弟情谊。 熟读史书的段苏权手指关隘说:“三国时,诸葛亮平定云南,教授那里的人民耕种纺织,带去了先进的文化,被那里的人民立生词,呼为‘慈父’。东吴则派名将康泰以及朱应,就是由这里出使越南的林邑,加强了我们与越南人民的胞波情谊。”他望望同行的战友们。继续说:“太平天国失败后,他的一支起义军叫黑旗军,首领叫刘永福,曾多次帮助越南人民打败法国侵略者。1852年法国再派亨利上校率领远征军占领河内,很快又波黑旗军打败,这位亨利海军上校也被砍了头。1883年法国海军司令官进攻河内,越南政府投降,刘永福却率黑旗军继续战斗,坚守镇南关。1885年2月,法军进攻越南谅山,直捣镇南夫。清政府任命老将冯子材在关前隘口两山麓间筑三里长墙扼守。3月23日,冯子村率军同法军激故而昼夜,歼灭法军一千多名,并乘胜追击,把法军赶出越南的文渊州和谅山等地,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镇甫关大捷。牺牲在中国和越南的抗法烈士后来被埋在关后,叫‘万人坟’。是我们反抗侵略的象征,也是中越友谊的象征。中法战争中,清将领苏元春率边疆军民在边境上修建炮台、营垒、城堡130多座,安装了大炮火炮;还修造了3关、58卡、64隘,筑路1000里,连成一个防御体系车厢里静下来,人人面孔上呈现一种庄严神圣的使命在身的肃穆。车轮敲击钢轨发出铿锵的节奏,仿佛是踏了历史的脚步隆隆向前:支援越南,支援老挝! 那时有句响亮的口号:世界革命装在胸。 那时有支感人的歌:越南中国,山连山,水连水……那时有个坚定的决心:不惜做出巨大的民族牺牲。 中国举国上下出于国际主义精神,出于胞波情谊,不怕做出最大牺牲去支援越南,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代价,毫无私心,有的只是真诚和热血。 为了同以后的内容及将军所经历的一些不愉快的事件相对照,我们先在这里写出一位参加了援越抗美作战的中国军人的讲述:美国借口“北部湾事件”,“对越南北方实施轰炸,井采缺逐步升级”,”以炸逼和”的手段。越田要求中国派兵支援,从1965年8月20日起,到1969年3月14日,我国先后派出8批精说之师入越参战。 越南山多林密,气候炎热,常常高达40摄氏度。我们许多北方兵去了就闹病,可没有一个叫吉,更没有一个肯休息。我们用塑料布搭棚做营房,可也很少去住,战斗频繁。 每天跑几十次警报。后来索性在阵地露宿。白天为了捕捉战机,我们整日坐在炮位上待战,彼烈日晒得昏倒了,用凉水泼醒再爬到炮位上。白天打仗,夜里还要拉着重炮转移地。 体力消耗很大,有的战士就是生生累死了。 那时,我们一个心眼帮越南人,不但是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还因为我们都知道是“一衣带水”,是胞波。我们有多少战友呼喊着越南兄弟而壮烈牺牲啊! 15团8连有名二炮手叫李金才。那天,美国飞机来轰炸,我们万炮齐发,同敌机展开激战。 美国人为了对付我们高炮阵地,发明了一种对人员杀伤力很强的钢珠子母弹。就是在一个弹箱里装进苹果大小的300多颗触发和延时爆炸的小炸弹,而在这些小炸弹的弹壳表面又嵌有150颗钢珠弹丸。300x150是多少?爆炸时四万五千颗钢丸像子弹一样射向四面八方,任何急雨冰雹也没有这么密集。牺牲的同志不算,单是我们活下来的战友就有一千多人从筋肉骨头里挤出过不少这东西。射进肉里拿手挤出来,射进骨头就要开刀龋射人要害部位就“壮烈”了……那次战斗,一颗子母弹恰好落在李金才两腿间,在即将爆炸的瞬间,他还来得及一脚踢开,然后卧倒,但他为了战友和火炮的安全,为了能使火炮继续射击,双腿猛一夹,死死夹住了那颗子母弹。他在同时间喊了半句话:“为了越南人民……”子母弹爆炸了,他没有喊完。他的两条腿在刹那间消失于尘烟之中。难以置信的事实是,他依然挺坐在炮位上,火炮依然在怒吼不停。战友们当时都愣住了,直到鲜血泉涌一般一下子浸泡了整个炮盘,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金才!” “李金才!” 负伤和没负伤的战友都扑过去,李金才还挺在炮位上。 还瞪着双眼。但是,战友们一拉,他便直挺挺倒在了我们战友的怀里。那么短的时间,他就流尽了血,僵硬了,瞪着双眼僵硬了。 还有我们高炮20团2连的曲永久。被子母弹击中腹部。 衣襟全被鲜血浸透了,红红的一片。可我们却又看到白花花的一回,那么快地淌出来,不知谁喊了一声:“肠子,是肠子流出来了!” 曲永久已经蹲跪起身,人在起站,肠子却朝下涌流。他用双手捞起自己的肠子,一棒一捧往肚子里塞。他被硝烟沙尘染墨的脸孔又被水一样流的冷汗冲出一条条惨白的印痕,痛得全身抽搐,牙齿咬得脸孔都歪了。 卫生员冲上去了,插下上手。他自己把肠子塞回去,左手死死抓住伤口。 “小曲,快躺下,我给你包扎!”卫生员喊。 可是,曲永久没有躺下,反而抖抖地站立起来,破军衣在肚子那里一塞,用腰带死死系注便嘶哑地吼了一声:“为越南人民报仇,开炮!” 他挣扎着上了炮位,瞄准,射击…… 战斗结束了。战友们冲过去要抬下他来抢救。 “小曲,小曲。”战友们呼喊。 他侧脸靠在炮位,脸是朝着战友们,像是带着一丝笑,可就是不应声。同志们去抬,抬下动,整个身体像巨石一样沉重,像巨石一样冷硬。 “小曲——”连长惨呼一声,同志们便都垂下头哭了。 我们的曲永久同志就这佯永久地留在了越南的土地上。 在6月18日战斗中,十多颗子母弹全落在5团11连2班的阵地上,全班8人全都倒下。可是几分仲后,火炮又在尘烟中吼响,而且可以听到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喊声,那是战友们在互相鼓励:“保卫……越南……人民!””打、打、美帝……”战斗结束后。我们看到的是怎样一幅悲壮惨烈的场面啊!班长赵广义一身血肉模糊,经多人辨认才认清。他牺牲在炮位上,身后拖了一条血痕,显然是炸飞后。又爬回炮位指挥战斗。5炮手王炳贵胸部、双腿打得像筛眼.兀自右手托着弹夹,左手推看炮弹,挺坐在炮盘上,而心赃已经停止跳动。他牺牲的壮烈姿态,世界最优秀的雕塑家也不可能再造了。因为那是信仰、是精神的最高体现。1炮手杨金元脑袋垂在胸前停止了呼吸,但他的手还按在射击位置。炮手张忠被炸得肢体不全,据一位重伤后幸存下来的战友介绍,他是重伤后替牺牲的袋弹手装弹,突然弹夹上的炮弹被子母弹打穿,发射药嗤嗤燃烧,炮弹随时要爆炸。千钩一发之际,他大无畏地扑上去,用生命掩护了战友和火炮……距11连不远的2连阵地,也落下8箱子母弹。40万颗钢弹飞迸、激射、穿透,发出比飓风尖厉狂暴千百倍的呼啸,检扫了一切暴霭的目标。尘烟戳去后,连长张宛度血肉模糊地从掩体里爬出。头部、身上都在淌血,而且只洞了一条右腿。他就用这一条腿“站”了起来,并且立在阵地中央,发出气壮山河的吼声:“保卫越南,严惩美帝,开炮! 开炮!开炮! 中国空军高射炮兵部队在援越抗美战斗中,作战558次,击落美机597架,击伤479架。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壮烈事迹……一位参加了援越抗美战斗的中国军人,14年后又走上对越自卫反击作战的前线。看到被越南打死打伤的中国百姓,他哭了。他说:“我们和越南人民是胞波,是兄弟。但是越南领导集团里的反华分子,他们是狗粮x的!” 骂得有些粗鲁。不过,事出有因:确实伤了中国人的心。 列车驶达河内。 段苏权两脚刚落实地,便有一人趋前两步,一把握住将军的手,用诙谐的语调问:“老段,别来无恙乎?” 段苏权定睛一看,失声叫道:“哈,果然是你!”他抓着对方的手用力摇摇:“姬外长向我介绍情况时,我不好多问。 可料定就是你,不会冒出第二个朱其文。” 来人正是中国驻越南特命全极大使朱其文。抗战时期。 朱其文任平西地区专员,与段苏权是老相识,老战友。同时战斗于聂荣臻元帅麾下。一别20年,不想今日重逢。 朱其文也摇晃着将军的手:“是啊,听说你要到老挝去。 我想必定要经过河内。怎么样?这次临危受命,责任不轻吧?”大使说着,将身一侧,展开左臂:“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越南劳动党联绍部的负责同志。” 大使将一位中年男人介绍给将军。他穿了那种轮胎底的解放鞋,布衫,贝蕾帽;肤色黝黑,面孔清瘦,目光闪烁不定。 段苏权热情地伸出双手,脸上漾出真诚的只有亲密战友才会产生的那种热烈的笑容:“我们取道河内去桑怒,这可要给你们越南朋友添麻烦了。” 可是,这位联络部负责人不过是礼节性地表示,只淡谈他说一声:“你们辛苦了。” 将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朱其文大使忙插进来,拉住将军的手招呼大家:“来来。 同志们,赶快上车吧。使馆里已经备好了湖南风味的便宴。 一为接风,二为饯行。……” 饭后,将军一行被安排在驻河内使馆。朱其文向工作组详细介绍了越南和老挝的情况,以及相互间微妙的关系。 “这么说。越南方面是不会在工作上力我们提供便利条件喽?”将军面色沉重。 “不妨碍就不错了。”大使弦外有音,“越南不希望我们和老挝直接发生关系。唉。咱们的援老物资几乎全部被越方扣下了,一小部分被他们调了包,以他们的名义‘援助’了老挝。就是你出钱,我请客。这里的复杂和微妙关系,你们慢慢会有体会。” 用今天的话说白了,就是你进入了人家的“势力范围”。 将军心里不免委屈:印度支那三国都是独立的,只是在反抗外来侵略上是相互支援,互为依靠。中国完全是无私的援助,而且是抱定了牺牲的决心。 工作组成员胡正清有这样一段日记: 昨天我去办理护照。因为我是到越南方向去的,外交部护照处优先办了。当我将护照拿到手时,干部处的同志要求把贴在护照上的照片底片交给组织存档。开始,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舍不得把这张有生以夹照得最好的照片给他。想另换一张给他。后来他就干脆明说:“老挝战争很激烈,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不久前,我们驻老挝经济文化代表团的一位同志遇敌机轰炸牺牲了,一时连照片都找不到!” 当我将底片交给组织时,我想,我是中国共产党员,我愿意为越南和老挝的独立、解放和自由献出我的生命! 中国支持一切被压迫人民和国家的独立、民主和自由。 中国不搞霸权主义。越南不满意,因为他的一些领导人想做“印度支那王”害怕老挝和柬埔寨获得完全的独立。这也是他们十几年后出兵束埔寨,占领柬埔寨的一个主要原因。 将军隐隐感觉到:越南需要中国的援助,特别是现在的关键时刻,一刻离不开。但越南又怕中国的援助促使老挝甚至还有柬埔寨,走向独立、自主。这就是问题微妙复杂的症结所在。 第五章 异国风情 将军落荒而逃,身后传来洗澡姑娘们热烈开心的哈哈大笑和欢快的噢噢叫声…… 富米·冯维希先生扶扶鼻梁上的镜框,带着学者的严谨和哲人的思考神情说:这些作品既是臆造的又带有现实性,表现了善良人的心理、情感、憧憬和原望 —觉醒来,太阳已经偏顶。段苏权喃喃:“嗯,已经下午了。” 这里的气候很奇怪,夜里和早展寒气逼人,要身穿棉袄;睡觉要盖棉被压毛毯;中午起来却像北京的夏天一样奥热,一件单衣都穿不祝将军不禁想起中国西北一句老话,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这里没有西瓜。不过,据史学家考证,从中国的南诏时期大量迁徒来老挝、泰国、越南、缅甸,一直到印度的阿萨姆和马来亚的主要是泰老族。当然,中国封建统治阶级一概谬称他们为“南蛮”,“百夷”。一些史学家的研究证明,泰老人最早居住于中国的阿尔泰山.逐渐南迁至黄河流域。这大约是公元前五千年的事了。以后逐渐向南迁移,据说曾在西川东南部建立过巴国。李白的烩炙人口的(蜀道难)中便有“地崩出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联”的名句,讲述了巴蜀与内地是怎样相通的美丽传说。至今四川又称巴蜀。 秦统一四川后,部分泰老人继续南迁至云南,定居下来。其中一部分顺流湄公河、红河、黑水河进入印度支那等地建立起许多小王国。一位入老挝参战的中国军人,现任空军某部宣传处长的潘景洪,在老挝作战期间曾当过业余翻译。原因是他为广东人,秦老族的一支进入广东、海南岛,所以广东的一些地方方言与泰老人的语言相通。用中国的一句俗话讲:“五百年前是一家。” “早穿棉袄午穿纱”的原因,是由于住地在上寮,老挝又称寮国。分三大区域:上寮、中寮和下寮。 北部为上寮,是山区:中部为中寮,是高原:南部为下寮,有湄公河沿岸的占巴塞平原。 桑怒地处上寮,四周山峰突兀颠连;山上千柯争翠,万木葱茏,工作组的住房在当地算高级了,可也不过是竹子搭成,四壁屋角处处溜光透亮。 段苏权走出竹楼,举目四望,仿佛又面到当年打游击的生活岁月,便产生一种莫名的激奋,喜悦。他伸展双臂做做扩胸,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涌入肺叶,不像北京空气那样污染得讨厌,这里空气鲜将醉人。 “老段,走啊,”工作组的同志在公开场合都是这样互相称呼,“熟悉熟悉周围环境”将军应一声,随几位同志出走。警卫员小刘忙拿起枪紧紧相随。这一带土匪很多。 几股小溪在山间跳跃着汇成一条小河,河水清彻碧透,婉蜒入了山坳。山堆那边欢声笑语吸引了将军—行.便循声漫步过去。 刚转入出坳,段苏权抽口凉气,陡地立住脚。天哪,光光的,小河上下一群姑娘在洗澡。将军痴痴地正挪不了步,却又发现并非只有姑娘,还有许多青壮男子,还有老人和孩子,就那么随随便便.自自然然,无拘无束地在一条河里洗澡谈笑。 洗燥的男女也看到了将军—行,不知喊什么?那手势是相激洗澡还是……? 将军蓦地通红了脸,转身落荒而逃。身后传来洗澡姑娘们热情洋溢,纯真善良的哈哈大笑,隐约还有欢快的噢噢叫声……参加工作组的一位云南地委干部要从容自然得多,告诉将军:“这里的风俗和我们西双版纳一样,你去过橄榄坝的话就不会这么狼狈了。按照我们傣语,西双就是12,西双版纳有说12个区的,也有说是12000稻田之国的意思。因为按古代行改区划分法,1000稻田分给一个亲王管辖,算一个区。不过,现在的12000稻田只有11000在云南,还有1000就在这儿,在老挝的丰沙里剩将军回到自己的竹屋,便习惯地翻出笔记,温习熟悉老挝的政治现状。 在越南的统一旅社下榻时,老挝人民党的领袖凯山·丰威汉曾来看望段苏权将军,与越南某些领导人的冷谈相对照,凯山要热烈友好带多。他抓住将军的手用力摇动着:“可把你们盼来了。我代替老挝人民党和老挝爱国战线热烈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到反美斗争的前线来。……’凯山·丰威汉向段苏权介绍了老挝人民抗美斗争的历史和现状。 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日本人包围俘虏了法军,取法国殖民主义者而代之,占领老挝。但时间不足半年,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后,日本无条件投降。法国政府照旧任命新总督,想继续他在印度支那的殖民统治,并在1945年10月5日由勒克累将军率军于越南西贡登陆。 按照和平条款和历步的渊源关系,越南、老挝、缅甸、柬埔寨等国的日本武装应由中国军队去解除。法国人尽力劝说国民党政府卸除这一责任,让给法国人,由于蒋介石面临与共产党毛泽东的最终较量,便下令给卢汉将军,撤回了中国军队。法国人如愿以偿.却不料,又面临了与越盟和老挝伊沙拉的旷日持久的战斗。 老挝伊沙拉即寮国自由民族统—战线的意思,简称伊沙拉战线。法国殖民主义者重新侵入老挝,旧的老挝伊沙拉开始分裂而解体。1950成立了以苏发努冯亲王为首的新的寮国伊沙拉,简称“巴特寮”运动,并积极进行武装斗争,首先解放了桑怒和丰沙里剩从此,这两个省份就成为巴特寮战斗部队的主要根据地。1953年4月,巴特寮部队向南挺进,占领查尔平原、川圹,威胁王都琅勃拉邦和行政首都万象。(老挝有两个首都:一个是国王所在地,为王都;另一个是执政内阁及国民议会所在地,为行政首都。)不久,又在南方攻占塞诺和他曲。这样,上寮,中寮、下寮的大部分地区都被巴有寮所占领。 法军节节败退,—直退到当年中国的南沼王皮逻阁所建的古城芒滕即奠边府的山区分地才稳住阵地。法国人认为这个阵地丛林密布、无路可通,固若金汤,坚不可摧,越南军队几次进攻受挫,胡志明和他的优秀将领武元甲见部队损失大,不得不停止军事行动。 于是,正在进行的关于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谈判也陷入僵局。中国周恩来总理的军事秘书雷英夫对武元甲说:“奠边府必须拿下来,否则什么也谈不成。”武元甲说:“打不了了,我们损失太大,组织不起来了。” 总理听过汇报,派伍修权将军到越南民主共和国总理范文同下榻处。怕有窃听,躲进卫生间,放开水龙头掩盖谈话:“奠边府一定要拿下末,不然法国人就不会坐下来跟我们老实谈。”伍修权小声说,范文同点头承认,但心有余力不足:“奠边府工事坚固守备力强,我们重武器上不去,攻几次不行……”“我们可以做出一切必要的援助,并打算派韦国清同志到那里去帮助指挥协调……”世界著名的奠边府战役,就是在越南受挫的情况下,由中国的彭德怀元帅在北京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由陈赓、韦国清将军亲临前线指挥.出乎法军的意料,在难以想象的情况下劈出一条赔,将重武器源源输入,帮助越南人民军一举攻克奠边府,歼灭16000余名法军。一个月之后,法国拉尼埃政府倒台,新政府不得不在日内瓦协议议上签了字。 法国新政府在协定上写字时间为1954年7月21日3时42分。但写在各项协定上的日期却倒填一日,为7月20日。 这是因为法国新内阁的总理孟戴斯与周恩来私下唔谈时,曾拍过胸脯:“7月20日签不了字我就辞职。”随后赶回法国向议会做同样保证:“7月20日不能签字,我和我的内阁将集体辞职。”孟戴斯尽了最大努力,还是晚签字一夭,也可以说晚签了3小时42分钟。 不过,各国政治家们显然都不忍心为这3小时42分,让焦头烂额的法国总理葬送前途去辞职,所以同意将日期倒填了一天,日内瓦协定签字后,苏发努冯亲正同意与他的二哥梭发那·富马亲王合作,组成一个联合内阁,王国政府代表与巴特寮武装部队代表在1956年8月10日联合声明中达成协议,苏发努冯参加富马内阁,担任公共工程都长。巴待寮运动解散,所解放的广大地区都并入老挝统一体,国家将保持中立。 然而,早已想踢开法国,自己取而代之的美国,在1954年9月,日内瓦协议墨迹未千.便组织了“东声亚集体防务条约组织”的军事侵略集团,并将老挝置于这个组织的“保护范围”内。接着,便支持老挝右派力量进攻桑怒和丰沙里两省的巴特寮战斗力量,并在万象控制的10省中进行“扫荡”,12日,进而包围了老挝爱国战线领导者们的住宅,不久,公然逮捕了苏发努冯亲王等16名老挝爱国战线领寻人。 1956年巴特寮运动解散时,苏发努冯亲王便另组织了老挝爱国战线,担任主席。苏发努冯被右派政府和军队逮捕后,在一些觉醒了的宪兵帮助下逃出监狱,重新展开武装斗争。这次老挝爱国战线武装力量,国际国内仍习惯地称其巴特寮,巴特寮部队与中立力量合作,至1961年,解放并控制了从上寮到中下寮连成一片的广大地区,迫使美国不得不在1962年的日内瓦协议上签字,在老挝成立第二次联合政府。 美国搞谈判只是缓兵之计,赢得喘息和准备时间。他改变策略,一方面维持和巩固右派军队,一方面破坏老挝爱国战线与中立力量之间的联盟,收买和拉拢了梭发那·富马亲王和贡勒。他还组织和扩充了6万名雇佣军,配合他在越南进行的“特种战争”,将老挝作为副战常梭发那·富马亲王被拉拢收买后,发动政变,老挝爱国战线和巴特寮部队总指挥部被迫撤离首都万象,再次进入山区丛林,在桑怒省香苏乡那坡村建立了大本营,开始了彻底解放老挝的武装斗争。现在,美国加强了“特种战争”,加强了对老挝解放区的轰炸。对老挝解放区,从小规桃的蚕食进攻开始,到1963年底,已发展成大规模战役,在查尔平原——川圹战役和南通战役中,都出动了20个营的主力部队,由美国直接指挥,有炮兵、机械化部队和美国飞机助战。 “我们就是在这种形势下进驻老挝桑怒哟.……”段苏权合上笔记本。他现在想的还不是如伺为巴特寮出谋划策,他想的是如何更细更深入地了解熟悉情况。 这是中央的指示,也是他几十年工作的体会。正如毛泽东所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这天晚饭后,段苏权将军拜会了老挝爱国战线中央总书记、老挝三方民族联合政府新闻宜传和游览大臣富米·冯维希先生。此前,他已拜访过老挝人民党副总书记诺哈、老挝爱国战线主席苏发努冯亲王以及巴特寮部队总司令坎代。 联合政府早已名存实亡,但冯维希先生却是非拜访不可,他有渊博的知识,冷静的头脑,实事求是的精神和丰富的实践经验。有同志说他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先生。 富米·冯维希先生为将军沏上一壶浓茶,寒暄几句后,明白了将军的来意。他扶扶鼻梁上的镜框,带着学者的严谨和哲人色思考神情说:“老挝获得抗美斗争胜利后,获得真正的独立、自主和统一之后,我这位游览大臣一定邀请将军在全国参观游览一圈……我国不带宗教色彩的作品有叙述泰老族系起源的《库姆伦》、《澜沧史》、《万象朝代史》、《占巴塞史》等史书,还有群众口传的民间文学。它是老挝民族基础文学的代表。这些作品既是臆造的又带有现实性,表现了善良人的心通、情感、憧憬和愿望。您能了解一下很好,对中国同志进一步深入下去调查研究老挝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有很大好处……”在秀丽的老挝,几乎每块石头都有它的来历和一个动人的故事。 琼勃拉邦原名孟沙瓦,即“王都”的意思。坤洛(即中国南诏王皮逻阁儿子阁逻凤)建立澜沧国,定孟沙瓦为王都。后易名香通,“金城”的意思。14世纪,国王得到他岳父柬埔塞国王赠送的琅勃拉邦佛,是一尊1.3米高的金佛,这尊佛像被老挝人视为王国的保护者,珍藏在一座古老精美的宝塔中。从此,这座都城就叫了琅勃拉邦,就是“琅勃拉邦佛之都”的意思。这无疑就确启了其佛教中心的神圣地位。 万象这个城市名,是近代中国人来到老挝后给叫出来的。这个城市古名赛丰,16世纪曾叫万坎。万坎可不是万象,由于老挝盛产大象,中国人来到老挝,特别是一些华侨.音意参半地就叫成了万象。久而久之也就这么叫惯了。 真正与大象有关的地名是川圹。 坤博隆(即中国的南诏王皮逻阁)的第七个儿子切壮亲王率领军队来到这个地区,他前两只大象不管怎么驱赶也不肯往前走,而是停在路中间。切壮亲王认为这是一种预兆,让他在此建城立都。于是,他建了这座名为川圹的城市。 “川圹”就是“大象挡路”的意思。后人还在域外塑造了一尊像来纪念此事。 巴特寮部队在1953年就解放了阿速坡全剩阿速坡是个古老的城市。本来住着老听族,也就是佧族人。城市前面迄今还有佧族人以前放牧水牛的沙滩。一天,有个名叫潘可特的猎人来到这个沙滩,问佧族人这个地方什么名字?佧族人以为他是问沙滩上的牛粪用佧族语怎么讲,就告诉他,牛粪时“阿速坡”。潘可特回去报告万象国王,国王就派他带一批佬人到这里建起城市。这个城就叫了“阿速坡”“牛粪”,这个不大雅听的名字,并且一直流传至今。 “塔丰”是“灰尘之塔”的意思。据说有个国王派使团到印度去要一份佛骨。他们去晚了,在火化场除了剩一些灰尘外,什么都没了。使团只好带一份灰尘回来,修好这座塔,供奉进去,所以取名“塔丰”。 象这类故事太多了,真正动人的还是民族风俗、习惯方面的传说。老挝的民族多,主要是老龙族、老松族和老听族。老龙族和老松族多来自中国云南贵州等地,一些习俗还有所知道。老挝的土著老听族,也就是佧人的一些习俗却是应该说说的。他们被泰老人也就是老龙族赶进山区,中国来的驻桑怒工作组免不了要与他们接触,所以段苏权将军也格外听得认真。 佧人至少有45个部族,那么他们也至少有45种不同的风俗习惯和语言(或称方言)。他们没有文字,彼此交往也不很多。 佧族人不吃鹿肉,那原因是这样:有次一个猎人在山中看到一颗大蛋,把它带回来放在家里。从这天起,他的米缸始终是满满的。这使他很惊讶,就把蛋打破了。他发观里面有个姑娘美若天仙。他就对这位美女恭恭敬敬地说:“祖母,你在里面干什么?”这位美女扭开脸,不作声,看来她不是祖母,并且不高兴。猎人又礼貌地说:“母亲啊,你在里面干什么?”美女不回头也不做声。猎人又小心翼翼试探着叫:“姐姐……妹妹?……那个美女皱起眉,自他一眼,似嗔似怨又似娇。猎人终于明白了,热烈地说:“我亲爱的妻子塔威,你出来吧。”美女笑了,跳出大蛋壳,与年轻的猎人结为夫妇,并且生下一个男孩。妻子每天出去干活时,临出门总要嘱咐婆婆不要打开米缸看。婆婆好奇,终于把米缸打开了。她发现里面有一束稻,这是动物吃的东西。婆婆恍然大悟,儿媳妇是只食草动物。美丽的妻子见秘密暴露,就变成一只鹿逃入丛林中去了。当她的丈夫回来时,母亲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他。年轻的猎人不相信,追踪到丛林中,发现一只鹿在跑,就射出一箭,把鹿射死了。当他烤好鹿肉,他的儿子正要吃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悲泣的声音:“孩子,不要吃我,我是你的妈妈呀……”儿子放下鹿肉,他哭了,猎人也哭了。从此以后,父子再不吃鹿肉,佧塔咸的后代都不吃鹿肉。 还有一种传说:作族人本来住在依龙村,村子有七个入口处。有天晚上,一只鹿闯进村子,大叫七声。村民认为这是不样之兆,就把鹿团团围住.捉住它,并且用火烤它.以驱邪。到了晚上,鹿苏醒过来,绕村子跑了七围,就消失在丛林中。当天夜里,雷电交加,暴雨成灾。洪水从七个入口涌入村子,房倒屋塌,树民们呼嚎着逃上山去。回头一望,村子已经变成一片汪洋。从此,佧族人就住到了贫苦的山上,从此.伴族人再不吃鹿肉。至今你还可以看到饿龙池水中竖立着—些屋柱子。,住在本怒的佧人不吃野鸡。据说,有天一个老人捉回一只野母鸡,把它烤过之后就放在屋顶。晚上来了一只野公鸡,老人听见公鸡和母鸡说悄悄话。母鸡说:“噢,如果我能投生的话.我将永远做你的妻子。”公鸡说:“你就是我的妻子。”公鸡讲完话,奇迹发生了,那只母鸡真的爬起来逃到山里去了。老人不甘心,再到丛林里去把这只野母鸡捉回来。在吃鸡肉前。老人发现他的妻子哭了,眼里流出的都是血,不久就死了。老人尝到失去妻子的痛苦,从此他和他的子孙后代再也不吃野鸡。 伴族里的佧佧成人还不吃丝瓜和蜥蜴,当年他们的祖先与敌人作战时,打败了,在逃跑中,原看被敌人追上,敌人忽然栽个跟斗,原来是一簇丝瓜藤绊住了敌人的脚。敌人半天挣脱出来,重新追赶,却又被一大群蜥蜴档住了去路。于是,佧佧成人才得以逃脱,何们从此就再也不吃丝瓜和蜥蜴……佧族人很迷信,他们处于艰苦的自然环境中,容易得各种疾病,又没有医药知识,便疑神疑鬼,把一切归咎于触犯了什么神灵。他们心目中的神很多,几乎一切都有神灵,就连猪也有猪神。与各种神灵声息相通的只有村子里的巫师,巫师施展法术和催眠术,就可以告诉你触犯了什么神灵,要求什么样的祭品。祭品一般是鸡或猪,情况严重了就须供奉水牛。祭祀之后,如果病人没有好或死去了,那是因为没能满足神灵的要求,神灵不肯息怒。 在祭祀期间,陌生人是不能进村的。为此.他们把新鲜的树叶遍撒各个村口作为信号,如果她不明白而误闯进去,那就糟了。因为你触犯了神灵。唯一的赎罪办法,就是敬献是敬献一头大水牛用做祭祀。 佧族人的贫苦与他们对神灵的敬畏有直接关系。他们的村子几乎没有牛,祈有的牛都宰来祭祀神灵。他们整日忍饥挨饿地拼命干活,就是为了购买几头牛来饲养,准备有朝一日祭扫神灵,治病消灾。 当一个家庭内有人患病,这座房子就被宣布处于“科览”状态,用我们的话讲就类似“隔离’。除居住者外,任何人都不许入内。这还是有些科学道理的,与其说这是神的启示,不如说是长期生活实践的启示。要是患者病死了,这一家人必须迁居,甚至全村人都得迁居。 伴族人经常迁居的主要原因设由于生产落后,是刀耕火种的“前耕者”。一块土地用过二年已经贫瘠、又不懂施肥,便迁居新地方,经常迁居,屋前房后便不可能种植各种果树。 佧族人在婚姻习俗上的迷信也不少。有的部族在婚前,男方必须到女方家与女方同局三夜,与西方发达国家时髦的同居不一样,不是看双方生活是否合得来,而是看是否做吉祥的梦,佧族人是不说谎的,说谎要触犯神灵,村中巫师严格询问男方每夜所做的萝。都是吉祥梦,则女方还须到男方家里再同居三夜,同祥也要做吉祥的梦,否则婚姻就要拆散。在此期闻还不能碰到不吉利的兆头,比如遇见野鸡或听到猫头鹰之类的叫声。 有的部族是用杀鸡观血的办法来判定双方是否宜于结婚,新娘抓住鸡脚,媒人抓鸡头,新郎抓鸡翅膀,然后用力割鸡的咽喉。如果沾在刀上的血凝结在一起,意味婚姻美起,意味婚姻美满,如果沾在刀上的鸡血分散,乃是不祥之兆,这对夫妻就成不了。 举行婚礼时,男女双方要约定嫁妆。他们男女在嫁妆问题上是平等的,当时并不拿出来,而是留待以后防万一。万一哪方面有了过失就由哪一方负担,做为惩罚。如果是男的变心另有新欢了,就由男的交出“嫁妆”;如果是妻子不忠,另有情人了,则由女方交出“嫁妆”。这笔嫁妆对佧族人来说不算轻,是以几头水牛来计算的。结婚时越是山盟海誓,说出的嫁妆罚金也越高,以表明不会变心。 老挝人民,无论老龙族、老松族还是老听族,都是生性温和、善良、友爱,诚实的,段苏权将军不但听过介绍,也实际感受到了。 曾经入老参战回来的一些同志,比如作者所熟悉的战友张之铸,龚利军、翁浩等同志,都无限感慨地说过:“我们在老挝战斗生活2年多,没见过老挝百姓吵嘴打架;没见过生人之间吵,没见过熟人之间吵,没见过家庭内部有任何争吵,也从没见过父母打孩子或子女不孝敬父母,一次也没见过。更没听说过偷东西或丢东西。现代社会中的许多丑恶观象你在老挝别想找到……”也许,这就是老挝有的士兵在战斗中不愿瞄准人射击,而是先要朝天打—番枪,设法让对方知难而退的原因之一? 第六章 拜会凯山 巴特寮总参谋长说:“我的工作由越南顾问管着,有我没我一个样,反正是他们说了算……” 凯山睁大眼睛,羡慕地啧嘴道:“将军,如果我们像你当年那样有了不断的兵员补充,就可以打更多的漂尧仗。” 早晨,段苏权刚起床,便听到屋外的喧嚷声:“小心,小心爆炸!” “不要紧,我有经验……” “幸亏警惕性高,发现了,这要是一溜踏上去,说不定伤多少人呢。” 段苏权已经来到门口,原来有人在他的门前埋了地雷,将军并没大惊小怪,淡淡吩咐一声:“扔远点再引爆,不要惊动老百姓。” 对于戎马—生,吃枪药活过来的将军,一颗地雷看在眼里不过是场小把戏。这无疑是土匪干的。虽然不值得惊慌,却也引起将军许多联想,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几个月来,段苏权和工作组的同志们深入到桑怒和川圹的农村进行了大量细致的调查研究。 获得许多第一手的情况。访贫问苦,同吃同住.宣传革命道理,一切都是按照过去在国内发动群众的办法进行工作的。 但是,决没有在国内开展工作的那种效果,什么原因呢?将军在洗漱和早饭的过程中一直出神地想。 民俗民情不同,语言不通,这些自然是障碍.但决不是主要原因……将军耳边又响起副总理李富春同志的谈话:“老挝主要是发动群众,建设根据地……,他们认为只有民族问题没有阶级问题。没有地主有富农吧,没有富裕富农有富裕中农吧?总有奴隶主吧。总要有阶级分析,不承认阶级,怎么能进行阶级斗争发动群众呢?……不只是老挝,越南同志这个问题也没解决,认为老挝没有阶级分化.或者是分化不严重不明显。” 老挝与中国是有不同,封建制度还没有高度发展,饥饿、贫穷和落后几乎是全国普遍性的问题,法国人和美国人的侵入,将千百年来的封建领主割据制度基本上已经打碎,但其基本的“贡”、“滥”制度在各个村庄仍然存在。这就是纳贡和无偿劳役。有些地方的农民一年要为“贡滥主’无偿劳役六七个月,与奴隶无异。在法国人曾经统治过的地方,“贡”“滥”制受到破除,但并不彻底。这些相当于中国地主的老挝“贡滥主”在遭到法国资本主义的侵入和破除后,就改用送礼、科罚、种公田、放高利贷等变相花样来进行剥糊削。 法国人破除贡滥制是为了更有利有力地掠夺老挝人民,我们破除贡滥制是为了使老挝人民获得解放,发展生产力。 这一条,段苏权还是能与老挝人民党及爱国战线的领导人解释通的。但如何破除?是发动群众斗争还是同贡滥主协商谈判?是现在就进行还是留待抗美斗争胜利后再进行? 这个问题,中国说了不算,老挝说了也不算。 问题的症结在越南。老挝的事是越南说了算。 段苏权耳衅又响起罗瑞卿在南池子锻库后巷甲1号的谈话:“那里过去是越南党的一个支部。你们任务中关于传达两党中央意见这条,我抹掉了,怕引起越南误会,以为我们直接和老挝发生联系……不要超过越南党去插手。” “越方是第一线,我方是第二线。假如我们不调整和越方关系则会出大问题。” 段苏权还想起最近中央发来的指示:“要尊重寮越双方的传统关系,对寮越方的特殊关系,我们不支持,但要承认工作复杂啊,太难了。段苏权接过警卫员递来的杀水,轻轻吹气。蒸汽沸面,眼前变得一片朦胧,于是,那位越南顾问的面孔便在朦胧中浮出。 “什么香农的情况同中国云南少数民族的情况相似,云南的情况就是云南的情况,老挝的情况就是老挝的情况。老挝并没有什么阶级分化!” 这位越南军事顾问团团长陈远飞就是这样声大气粗地说,并且敢于直接攻击中国:“你们土改搞斗争,结果树敌敌太多,出现了反革命还乡团,不能搬用中国的作法。” 为此,双方发生激烈争论和抗议,使老挝的同志很尴尬。 越南人渗入了老挝解放区和武装部队的最基层,控制了所有的实权,每一个县,部队每一个连,都有越南顾阿。当年入老参战的龚利军曾回忆说:我们部队同老挝打交道,什么事都得通过越南人,否则就办不成。到村子里去联系事,先要打听越南顾问在哪儿。 老挝人民对越南顾问从心底是不满、甚至仇恨的。他们总是说:“你们看么,哪个戴贝蕾帽,身前身后有姑娘侍候着的哪个就是。”趟南顾问无一例外地“玩姑娘”,儿个十几个的玩,记得我第一次到村子里越南顾问的房间去,一进门就愣住了。越南顾问倒是热情迎上来,可是墙上有张很大的彩色照:那个漂亮女人在越南顾问身后赤裸裸地挺出两乳,腰肢塌下去,翘起浑圆的屁股,就那么个姿式冲着我们笑。我们中国军人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啊?这个越南顾问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很不好。他的水壶上和枪托上也都刻画了裸体女人照,他的一切生活都由老挝女人照料伺候,和我们中国军人形成鲜明对照,我们在老挝2年多,除了喝的是老挝水,其他一切生活用品都是从国内运来。更叫我们气愤的是越南人那个时候就开始敌视中国人的宣传,甚至是极其恶毒下流的诬蔑。 有次,我们一位同志上厕所,发现有个老挝女人偷看,后来这个女人跑了。这件事很奇怪,最后还是翻译把事情弄清了。那是因为中国军人严明的纪律便越南人的行为更显恶劣。一个越南顾问同老挝女人睡觉时,这位老挝女人说,“你们太坏了,中国人好,中国人从来不玩弄我们。”,这个越南顾问竟恶毒地说:“你不知道,中国才恶呢,中国军队出国前,把军人的xx巴全割掉了。”老挝女人不信:“你胡说。” 越南顾问说:“我不瞎说,他们来这么长时间了,你见他们有一个能和女人睡觉的吗?全割了。”这位老挝女人不信,就跑到厕所去偷看,她看见真实情况后,跑回去冲越南顾问喊:“你造谣!我看见了,中国兵也有.没割。”越南顾问竟胡说:“不是那种割法,用不着全割掉.里面来一下子他们那玩意儿就不管用了。”老挝女人摇头:“我不信,中国人就是好,帮我们千活,给我们盐巴和手电,还给我们修公路。” 越南顾问火了,竟把老挝村民召集起来,宣传说:“中国人欠了我们许多钱,他们还不起,就提出用修路的办法来顶替还钱,我们照顾他们,同意了。你们看见中国人修公路,其实是用我们越南的钱,是我们越南在支援你们老挝人。” 趟南人对老挝的控制,从当年工作组成员胡正清同志的回忆中便可看清:老挝人民军总参谋长西沙瓦论家宴招待我们。过去我们很熟,一见如故,无话不谈。我一开始就问:“总参谋长的身体好吗?,西沙瓦回答说:“最近心脏有点不太好。”我就劝说:“那你就去住院治疗一段吧,心脏病越累越严重,不要太累了。”西沙瓦说:“老挝没有条件,观在我就是吃你们张大夫开的药,这里也要谢谢谢张大夫。” 我想了想,建议:“必要的话,欢迎你去北京治疗。北京市地方有协和医院,军队有301医院,都很有名。只要你工作不忙,随时可以去。” 这位总参谋长西沙瓦不无情绪和牢骚地说:“我的工作有越南顾问管着,有我没我一个样,反正是他们说了算,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离开……”席间,谈笑风生,毫无拘束。西沙瓦乘兴说:“老挝斗争形势很好,我们从内心感谢毛主席和中国并产党。因为是在热带山岳丛林作战,被服损耗大,弹药补给不足……”我明白他的意思,说:“中国人民坚决支持老挝人民抗美救国斗争。今年的军援,已按协议执行,不知贵方还有什么想法?” 西沙瓦坦率地说,“中国援助非常可观,可惜我们不能按计划如数得到。” 我追问:“上哪里去了呢?’ 西沙瓦苦笑:“中国援助我们的物资,是通过越南输送的。至于运到哪里去了,我们不便查问……”尽量对越南做些疏导工作吧。段苏权将军想,在反对美国帝国主义方面我们还是一致的。当然,在可能的范围内,积极主动地向老挝同志做工作还是应该的,罗总长也讲过:传达两党中央意见这条,文件上抹了,但是你们要实际起这个作用。” 这是斗争策略。 段苏权将五四式手枪朝腰间一插,招呼警卫员:“小刘.我们走吧。” “你身体行吗?还是坐车去吧。”警卫员关心地说。 下乡调查研究期间,段苏权将军染上虐疾,连续几天高烧,汗水浸透衣服被褥,体力消耗很大。现在病愈不么,确实还有些虚.走路脚步发轻。不过,他是吃过大苦的人。俗话说:“嚼得菜根百事可得,他将大手一挥:“不碍事,多动动恢复得更快。” 今天,他要到香料县去,凯出·丰威汉正在那里等他,就一些问题交换意见。 走出没多远,警卫员忽然惊叫一声“哎呀!” 将军习惯地去摸枪,—边巡视,一边弯了身子作出击准备。却听警卫员在后边喃喃:“蛇,蛇!” 将军顺警卫员手指的方向望去.前边树杈上盘绕—条大蛇,蛇信子闪动着,两只绿豆似的眼睛直直盯着将军。 段苏权松口气,对警卫员说:“别怕,你不惹它,它—般不会主动进攻人。”说着,拉着警卫员胳脯轻手轻脚由树旁绕过。 “今天便宜了它,要不是有任务,它就得成了咱们晚餐上约一盘好菜。”将军遗憾地回头望望蛇。 北方籍的警卫员一伸舌头:“乖乖,毒蛇也能吃?” “怎么不能吃?鲜得很哩。”段苏权随口吟两句陈毅元帅的《赣南游击词》:“叹缺粮,三月肉不尝。夏吃杨梅冬剥笋,猎取野猪遍山忙。捉蛇二更长。” “首长,”警卫员打断将军的诗兴,朝公路边一指:“你看,那是什么人? 段苏权顺警卫员手指的方向想去:三个穿粗布衣服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在那边东张西望,一人手里握一支大枪,像,像枪,像搜寻什么又像等待什么? “土匪”段苏权作出判断,早已拔出手枪,小声吩咐警卫员:“他们没发现我们,我们不主动惊扰他,我们还有正事,不宜跟他们纠缠。如果他们袭击我们,那就尽快干掉他们。” 三个土匪或者是没看到段苏权,或者是发现对方手中也有枪,不敢惹衅,顺山梁走避开了。 由于病后体虚,段苏权赶到香科时,已是一身汗。凯山·丰威汉正等在县委,热情迎上来:“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吧?’段有权解下武装带,朝墙上挂:“还好,只是碰上三个土匪想来护送,我们没有理踩。” “这一带经常有土匪出没,你们可要当心啊!”凯山不无担心。 “昨夜把地雷埋到我门口了。”段苏权将毛巾在脸盆里涮过,擦着脸说。 凯出关切地表示:“以后对中国同志的安全,桑怒省委要拿出具体的方案。” “想在我们身上占候宜可没那么容易.我们的枪从不虚发。”段荐权放了毛巾,接过凯山递来的椰子喝几口椰汁,若有所思地说:“我们部队进入西西藏时,由于同达赖有协议,什么时候进行民主改革由他们感到需要时再进行。当时土匪很多,沿途袭击我们进藏的运输队,我们不得不在沿途修上碉堡。达赖发动叛乱后,部队迅速平叛,并且发动群众进行民主改革。群众觉悟了,主动协助我们,土匪问题就基本解本解决了。” 段苏权在工作中,逐步摸索,谈话艺术不断提高,他轻易不提“老挝应该如何如何做,”只讲中国当年是如何如何做,让老挝的同志从中去体会、思考。 “中国是大国,960万平方公里,大山大江大湖和森林都不少,历史上土匪从未断过,有的土匪为了站住脚还打出杀富济贫的幌子,称霸一方,几十年甚至一代代往下传。 官府拿这些土匪没办法,共产党夺取政权后就不同了,几年工夫,连最偏远的边疆地区土匪也基本肃清,肃清土匪,初期以战为主,但要根本解决问题,还要是发动群众。” “你经常谈发动群众,能不能讲具体些?比如你当年发动群众有哪些做法,”首先,要进行阶级划分,到一个村子,要调查哪些人是贫下中农,哪些是地主富农,并且旗帜鲜明地站在贫下中农一边……,段苏权详细介绍当年发动群众的卫作步骤,又蓦地想起一件事,忙说:“我讲这些仅供你们参考。毕竟老挝有老挝的具体情况,不能照搬中国的做法。不过,我们的军队有三大任务,就是战斗队、工作队、生产队。部队到哪里都坚持完成这三大任务,比如当年进入云南,就这么做,我们有部电影叫《勐龙沙》,那里就反映了我们发动群众的清况。” “是吗?”凯山显出极大兴趣,“这部电影能不能拿来叫我们看看?” “当然可以,我们会尽快安排。” 后来,凯山看了这都影片,老挝爱国战线的领导人和广大指战员都看了这部影片,受张了形象化的教育,事实证明,这种教育要出枯躁地讲道理强得多。 胡正清同志曾记述过这部影片的作用: 与巴特寮613营对峙的是王宝土匪部队,老巢在获孟。他们在红嫩,孟上、夫留一线设防。奥参谋长介绍:敌人对群众进行欺骗宣传,说巴特喜是赤匪,奸淫虏掠,无恶不作。并强迫群众背井离乡,集中居转地,建设什么“战斗村”。不从者,将他的房屋烧毁,水牛赶走,甚至砍头。所以,基努山、夫客出下的村庄,解放后群众不敢归家。 巴特寮部队开始试图到森林里去找群众,但是,一个也没有找到。后来,他们看了中国影片《勐龙沙》。影片中,中国人民解放军给少数民族群众挑水、担柴、进行宣传、搞好军民关系的事迹使巴特寮战士们受到很大启发,也学着做起群众工作来。他们将倒塌的房屋进行了翻修,将散去的牛群找回来饲养,对稻田进行管理,而且给每一发放一封信。 信中着重写明苏发努冯亲王的号召,以及爱国战战的政策,揭露敌人的欺骗宣传。 过了不久,个别群众利用黑夜探望家园,见家园依然如故,还看到了亲王的信,便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所有群众,于是,有些群众开始回村庄了。然而,对“巴特寮”还是非常胆怯,尤其是妇女们,脸上都涂了黑,一见到巴特寮部队就躲进了森林。 “巴特寮”并没灰心,相信中国人民解放军能做到的,“巴特寮,也—定能做到。他们坚持日复一日的工作,一次又一次地接近群众,终于取得了群众的信任。全村的群众都回来了,妇女脸上的黑洗掉了,小出寨又恢复了正常的生产和生活。 巴有寮613营学习中国人民解放军做群众工作的经验获得成功,井在总指挥部召开的桑怒剿匪工作会议上作了介绍……段苏权与凯山谈得正起兴,一个战士进来报告,说饭熟了。 凯山起身,将桌上的东西腾开,笑着说:“段苏权同志,我们边吃边谈吧。” 饭菜摆上桌。除米饭、青莱,还有一碟清蒸鱼。这是将军到老挝来以后在凯山这里第一次看到鲜鱼。 老挝中央负责同志的生活非常艰苦,每月饮食津贴只相当于10元人民币。就是这点钱还经常发不下来。凯山、苏发努冯、冯维希等领导同志都喜欢到中国工作组串门,原因之一就是可以“改善”“调剂”一下生后。工作组自己起伙,虽说自觉将伙食标准降下来,比较起老挝的同志来还是相对好些,罐头食品和酒也多。凯山和苏发努冯亲王差不多都有一斤茅台的酒量。 “来,请吃鱼。”凯山招呼段苏权。 段苏权没有抓筷子,却端起酒杯,热情地望着对方。 凯山毕业于河内大学。30岁年纪,留平头,穿干部服,样子很像大学生。不久前段苏权请冯维希介绍老挝民族和历史情况,谈话后请他吃饭,凯山也来参加了。段苏权第一杯酒先敬冯维希,第二杯酒才敬凯山。凯出当时表情不自在,对于将军的敬酒表示沉默,事后,工作组一位同志提醒将军:“老段,凯山是个知识分子,自尊心强,以后喝酒应该先敬他。” 段苏权现在注意了这个问题,首先向凯山敬酒:“凯山同志.为了老挝人民抗美救国斗争不断取得的新胜利,请让我首先敬你一杯酒。” “谢谢,谢谢。感谢中国同志和中国人民对老挝人民无私的巨大援助,”凯山满面是笑,将酒一饮而荆然后把头凑近段苏权:“我想学习一下毛主席的《实践论》、《矛盾论》。” “我们支持,”段苏权聪明地挑个话头,“当年我为了解决革命的力量和对象问题,学了毛主席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很管用。” “我就是发愁兵源。” “我们军队的兵源主要来自翻身农民。你斗了地主,农民获得实际利益了,就会踊跃参军来保卫翻身果实。解放战争时期,我在八纵当司令员,纵队有3万人,经常有2—3千人的补充团。” 凯山睁大眼睛,羡幕地啧响嘴道:“将军,如果我们像你当年那样有了不断的兵员补充,就可以打更多的漂亮仗。” 段苏权有意轻描谈写地说:“这些兵源补充又算得了什么?我们打淮海战役,参战的部队80万,支前的民工就有120万。当时有人说蒋介石是我们军队打垮的,陈毅元帅说:哪是你们打垮的哟,分明是群众用手措车推垮的嘛!” 凯山听得入神,并且若有所思。 段苏权尽量把语气前轻松,不让凯山受刺激,又要引导他想问题:“总书记同志.夫农出战斗,作战物资要部队实施前送,伤员要部队抬,越南部队的尸体也要部队抬,前送后送还要分出兵力掩护,抓到俘虏也要派兵押送,救护所还要分兵警卫。七扣八除,一个营作战,真正能投人战斗的也不过一半人左右,战斗力受影响哟。” “你讲得很有道理,”凯山认真想了很久,说:“做到你讲的也不容易。我想把寮中央驻地周围的七个乡先建成根据地,组成老、中联合改革工作组,首先在香农乡照你讲的试验一下。” “我看可以协商。”段苏权目的达到,端起酒杯:“来,干了吃饭。” 第七章 紧急召见 周恩来一手叉腰。一手抚着下颏:“从目前情况看,即使我们出动大批军队授寮,越方部队和顾问履行国际主义义务,支援老挝,会留下来与我们并肩战斗……” 陈毅用他闻名中外的大嗓门说:“我是宁要一个朋友,不要一百个卢布!” 汽车停稳。段苏权将军一只脚刚迈下车,便看到周恩来总理从屋阶上快步走下来,并且伸出了那只负过伤的右臂:“你来了,苏权同志!” 这是1964年7月7日的傍晚。“白天的暑气正在悄悄散去,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了香花的馨香。河内市渐渐罩上一层幽蓝的朦胧。 周恩来柔和的目光在段苏权身上打量。为参加中、越、老三党会谈,他风尘仆仆赶到河内,一下飞机就通知我驻河内使馆,紧急召见段苏权将军。 “苏权同志,在老挝生活还习惯吗?” “习惯。”段苏权抖擞起精神,”刚来闹一次虐疾,很快就好了。现在感觉比在北京时还好。” “瘦了,”周恩来一笑,”也结实了。” “生活在桑怒,就像小延安。老挝同志讲,将来胜利了,那里也将像延安一样作为圣地供后代们参观学习呢。”段苏权随周恩来拾阶而上。一边介绍。“有个把土匪。比抗战时期强多了,没有日本人那种残酷扫荡。年轻人有的吃不惯老挝的饭,我们年纪大的还好,什么都能适应……”步入一间小会议室,段苏权看到陈毅外长、伍修权副外长、杨成武副总长、总参二部政委张仲如和总参作战部副部长雷英夫已经坐候。 “都是老熟人了,不必再介绍了吧?”周恩来说着,拉段苏权在沙发椅上坐下来,招手吩咐:“那好,开始放吧!” 段苏权这才注意到,房间正面墙上挂着一方小银幕。灯光熄灭了,电影开始。是两部反映越南南方开展游击战的记录片。整个放映过程中,周恩来神情专注,不时和陈毅元帅小声议论。段苏权偶尔可以听清几句。 “山高林密,道路稀少,这就大大限制了敌人炮兵和坦克等技术器材的使用……”“他们将更加依赖空军。” “打得好,比我们那时又有发展。” “补给困难是大问题。” “看来,维护交通线的斗争将是十分艰巨的。” “要保护老挝的那条‘胡志明小道’……”电影终于结束,灯亮了。小会议室里稍静片刻。待大家适应了灯光,周恩来才笑道;“娱乐完了,现在开始工作。” 他望着段苏权:“苏权同志,特意把你从桑怒请来,是想请你谈谈老挝的情况。” 陈毅元帅快人快语,直截了当:“明天三党会议就要开始了,总理要代表中国党发表意见。他前两天和驻万象的大使刘春谈过了,不解渴,这才又把你段苏权召来。” 段苏权点点头,便从文件夹里掏汇报材料。 总理摆手:“不要照材料讲,你从前线来。随便谈谈。 谈你的直接感受、印象和看法。” 段苏权放下文件夹,请示:“总理想了解哪方面情况?” 总理说:“先谈谈总的概况和印象怎么样?然后就一些重点问题展开来深谈。” “好,我先谈谈概况。”段苏权习惯性地咳一声嗓,然后思索着开始汇报。从老挝的地理、经济、文化和历史谈到当前的抗美救国斗争,各派政治力量的关系和较量。周恩来一边听一边用铅笔在一叠用曲别针别起来的白纸上做简单记录,偶尔就某个情况发出询问……忽然,一种不协调的声音在小会议室里漾起。由于段苏权集中精力汇报,周恩来全神贯注地倾听记录,所以开始没发现。只有伍修权。雷英夫等同志悄悄交换眼色。那声音渐渐增大,终于惊动了周恩来。他拾起头,循声望去:陈毅元帅头微微侧歪于胸前。鼾声均匀冗长地从他那里发出来。 段苏权望望总理,望望伍修权副外长,不知如何是好。 周恩来笑着解释:“老总有高血压,这两天太累了!” 陈毅元帅是豁达开朗,激情洋溢的人,走到哪里都像一团火。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加,特别是有了血压高的毛病后,在连续紧张工作中,有时体力便有些不支。不久前他进藏视察工作,曾几次休克昏迷,但经过抢救转危为安后,却风趣地说:“没个啥子了不起的,只不过迷糊了一阵子。”他的坚毅乐观使身边人深受感动,也给长途跋涉历经艰苦的代表团成员们以欢乐和鼓舞。 周恩来身体探向前去,小声呼唤:“老总,老总!” 陈毅蓦然醒觉,坐正身,揉揉充血的双眼。歉然一笑:“嘿嘿,这瞌睡虫啥子时候钻进我的脑壳里了?讨嫌,讨嫌!” 周恩来关心地劝说:“老总,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陈毅是个讲究工作艺术和效率,讲究实事求是的人。大事须在精力充沛的时候来做,不搞无效的“陪绑”。 “也好!”陈毅立起身,诙谐地向众人点点头:”总理准假,恕我不奉陪喽。”他转向段苏权说:“苏权同志啊,等赶跑了瞌睡虫,我当专门向你讨教。” 目送陈毅走出小会议室,周恩来才转回目光。重新望定段苏权:“苏权同志,你继续谈吧。” “我在桑怒地区搞调查,看见当地许多风俗习惯,比如:泼水、穿线。积沙堆,这都带有宗教色彩。还有拾花、共喝一缸酒、结婚等等。”段苏权对这些风俗做了一些解释后。 感慨道:“老挝自然条件很好,真是鱼米之乡。可是群众又异常穷困,粮食普遍不够吃。一年只干三个半月的活,耕作粗糙。究其原因,最根本的一条是群众没有彻底翻身,封建剥削制度严重地束缚着生产力,造成群众缺乏生产积极性。” 周恩来迅速记录,频顾点头,这使将军受到很大鼓舞,放开来继续讲:。 “老挝同志,包括在老挝的越南同志,有的说老挝没有阶级,只有不同民族;有的说存在阶级,但阶级分化不明显;还有的同志没有深入农村工作,所以说具体情况下了解。我们到农村中做了广泛调查,从许多现象看来,存在阶级是没问题的。从调查后的分析看来,更能肯定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存在。尽管情况不全一样:有的地方阶级分化比较明显,有的地方不那么明显,也有的地方非常明显,情况十分复杂。但本质上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老挝现存的‘贡滥制’。” 周恩来掀起眼皮,目光闪烁:“听大使讲过这个名词,具体内容他讲不清。” “这是一种典型的封建剥削制度。贡滥主就相当于我们的地主,甚至可以叫封建领主。他们占有土地和各种生产资料的所有权和分配权。靠此来剥削统治广大农民,构成了全部生产关系的基矗在贡滥制度下。土地分两大部分:一部分好地由贡滥主分配其直系属耕种:另一部分差地分配给其他农民耕种。一般情况下,隔三五年就再分配一次。贡滥主剥削农民的方式有四种:一是地租剥削。这一部分占总产量的25%以上。二是无偿劳役。其中有临时性差派,如修桥、补路、盖房等等,呼之即来,无异于奴隶。还有固定性轮流差派。比如我们在调查中,遇到不少极贫困的农民,为贡滥主守坟、抱娃、洗衣服,三是苛捐杂税。这一条也很厉害。贡滥主家里有了婚丧嫁娶、怀孕生育、祝寿读书等等事情,农民都要尽其所有交上钱财。四是殷勤接待。贡滥主及其属官到达村寨,村寨农民都要杀鸡、杀鸭,摆设宴席,并且要挑选最漂亮的姑娘来斟酒作陪,任其调戏玩乐。”段苏权接着举了许多耳闻目睹的实际例子。 “你的调查工作搞得很细致么,”周恩来满意地点头:“很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首要问题是要有一个正确的阶级分析,你们抓住了这个首要问题,也是根本问题。” 段苏权又进一步分析道:“在老挝,有些人是大买办资本家,同时也是大封建主。这一条与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很相似。例如文翁,1945年以前,曾经是下奈地区农民的剥削者,目前已变成买办资本家,依靠美国发家致富,同时也是下寮的封建大地主。又比如萨纳尼空,在万象省有几百公顷土地,是个大封建主:同时在老挝23家买办公司里拥有最多的股份,是‘老万’银行的董事长,又是右派军人的总头子。他们利用掌握在于中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力量。 残酷地剥削和压榨广大人民,首先是农民,同时也包括民族资本家、小业主、小商贩,使越来越多的人遭到破产、沦为贫民和奴隶、因此,老挝的阶级分化和阶级斗争不但存在。而且越演越烈……” “你们抓住了阶级分析、阶级斗争,就抓住了革命的根本问题。”周恩来放下笔。他的工作作风是“先当学生,后当老师”。他对段苏权的汇报是满意的。根据这个汇报,周恩来在第二天召开的三党会议上,重点讲述了阶级分析的问迈。他讲话的大意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首要问题是要有一个正确的阶级分析。民主改革是进行革命战争的基矗民主改革的工作要分俩步走。开始时,政治上的打击面不宜太广,政策要宽一些,实施步骤也不宜大急。要深入一两个村子进行充分调查,研究和制定依靠谁、团结谁和打击谁的阶级政策。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找几个村子进行民主改革的试点。在试点中可以进一步修改我们的政策,使它更加适合实际情况,并逐步推广。首先应在巩固的根据地进行,然后,随着军事形势的发展,在今后的三五年中进行这一工作,这样才能掌握基本群众,孤立少数坏分子。到那个时候,打歼灭战就容易了。 老挝在抗美救国的斗争中,进行了一些民主改革的工作,后来实际是实践了周恩来的想法和意见。 段苏权就老挝抗美救国战争的作战问题又回答周恩来提出的一些疑问后,周恩来立起了身。 总理有这样的习惯:听汇报时坐着,坐多久都稳稳不动,或记录,或注视对方,表示出尊重和重视。一旦立起身。那就是要谈意见了。 “苏权同志作了一个很好的汇报,我现在心里清楚多了。”他在屋中轻踱几步,左手解开衣襟扣,说:“老挝是一个南北狭长的战场,分上、中、下寮,地形不同。敌人兵力不足,在这种地形分割下战线不可能是绵亘正面的。各个作战方向将独立形成一个局面;各个方向上的敌军,将形成一个个孤立的集团。这极有利于我们各个歼灭敌人。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自己……”这位领导过”八·一”南昌起义,从红军时期便担任军事部长,协助毛泽东制定过千百次战役计划的被举世公认的优秀军事家,在分析过各种何况后,极富战略眼光地指出:“战争初期,必须把北寮战场抢到手,要先敌抢占。” 周恩来对老挝战场前后谈了四条意见,停下来,神色严肃,显然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苏权同志,你汇报中谈了中、越、老三方关系问题,”周恩来声音转低,他在强调一个间题时才会将声音放低。 “从整体上你怎么认识这个问题?” 段苏权没有马上回答。不是没想透,而是考虑用什么样的话来简单明确他说出想法。 “抗美第一,团结第一。努力协调,积极疏导。”段苏权一边思索一边回答。、“好,有这样的战略眼光就好。抗美第一,团结第一。” 周患来赞赏地点点头。他来河内,已经知道越南《人民报》用显著篇幅登载历史上越南民族英雄抗击“北方侵略”的文章,段苏权也讲了中越双方在老挝发生的某些不愉快的事情,总理曾有所担心忧虑。怕我们的工作组与越方在老挝产生矛盾而影响老挝乃至整个印度支那的革命事业……段苏权的回答使他放下了心。 周恩来沉吟片刻,一手叉腰,一手抚着下颏说:“从目前情况看,即使我们出动大批军队援寮,越方部队和顾问履行国际主义义务,支援老挝,他们会留下来与我们并肩战斗。因此。在将来处理好三方关系是一个极重要、极复杂的问题。非有战略思想不可。” 停顿片刻,周恩来换了坚定的语气:“但无论如何,军事行动本身要求高度的集中和统一,客观形势决定了我们必须承担起这副重担子。” 三党会谈之后,周恩来曾为越南民族英雄征侧征贰陵墓献了花圈。征侧征贰姐妹是在东汉时期的起义军领袖,史称二征起义。起义受到东汉光武帝的镇压,两姐妹壮烈牺牲。 周恩来这一表示,使越南同志深受感动。 之后不久,应越南政府请求,大批中国军队先后进入越南北方和老挝,支持印度支那人民的抗美救国战争。当时中国人民的决心和口号是:不惜做出最大的民族牺牲。 段苏权向周恩来总理汇报后的第二天晚上,朱其文大使宴请参加三党会谈的中共代表团全体成员和驻越专家。 周恩来在三党会谈后。与有关领导个别谈话,没有出席宴会。 宴会开始前,陈毅元帅讲了话。他身体比较胖,但不显臃肿,人前一站,俨然半截铁塔。因为眼睛不太好,平时戴一副大墨镜;如今在室内一摘去,养足精神,目光熠熠照人。 “第二次日内瓦会议,是我率代表团参加的。在钩鱼台国宾馆我对代表团成员讲过:要有战略眼光,才能分清敌友,顾全大局,团结对敌;才能坚持原则、掌握方针,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运用我们的策略……”陈毅声若洪钟,在段苏权心里引起阵阵激荡。他虽不曾参加日内瓦会议,对会议情况却很熟悉。出国前他看过大量资料,也听知情人介绍过,从中获得许多教益。 去日内瓦之前,陈毅分析形势:“近几年社会主义阵营出现了一些问题。苏联和波兰将参加这次会议。我们这几年虽然同苏联有重要意见分歧,但我们都是共产党领导之下的社会主义国家。在这次国际会议上,我们一定要分清敌友,要很好地同苏联、波兰合作,要配合行动,团结对敌。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基本利益一致,但不是铁板一块,我们要注意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在会议中要重视中立国的意见。发挥他们的作用……”正是有这种战略头脑;当苏联代表团在会议中采取拖延态度,想等待赫鲁晓夫去维也纳与美国进行第二次首脑会谈的结果时,陈毅在8个月的马拉松式会谈中沉住了气,没有转移斗争大方向。他归国汇报时,途经莫斯科,向赫鲁晓夫敬酒说:“我们两国代表团在日内瓦会议上总的来说合作得不错。 但是也有些问题,赫鲁晓夫同志,请你过问一下好吗?” 赫鲁晓夫连连点头说:”好好好,我回头我葛罗米柯问问。” 在一次招待会开始前,陈毅很严肃地问翻译:“中国的成语,千金难换一知己。你知道苏联有没有类似的成语?” 翻译想了想说:“苏联有这样一句谚语:宁要一个朋友。不要一百个卢布。” 陈毅略一沉吟,点点头:“嗯,还可以。” 招待会开始后,陈毅做了5分钟的即席发言。讲到动情处,用他那闻名中外的大嗓门说:“宁要一个朋友,不要一百个卢布。到了最困难的时候,苏联人民是会感觉到中国人民的友谊的。” 翻译之后,全场掌声和欢呼声响成一片,反响异常强烈。当时中苏矛盾已相当激烈,陈毅在1959年曾与赫鲁晓夫指名道姓大吵一架,在这样情况下陈毅能主动做好与苏联的团结工作,非有战略头脑不可能这样顾全大局。 有了战略头脑,才可能利用矛盾;在敌人中找朋友,尽可能孤立和打击最主要的敌人。 中国副外长章汉夫英语非常好,主动接近英国代表团副团长麦克唐纳。有一次,麦克唐纳来拜访章叹夫,说:“中国酒好喝,我喜欢喝中国酒。”这是友好的暗示,章汉夫马上拿出茅台酒招待这位英国客人。 “中国人喜欢喝酒聊天。”麦克唐纳端起酒杯说。 “麦克唐纳先生对中国的风土人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埃”章汉夫也端起酒杯。 麦克唐纳在章汉夫的酒杯上碰一声响,一饮而尽,情绪便神奇地高涨起来,两眼闪冈发亮他说:“我的祖祖辈辈都与中国人有关系呢。” “你是纯粹英国人。怎么会跟中国人有关系呢?” “有关系有关系。”麦克唐纳已经又斟满一杯酒,井举了起来,“我也是中国人的亲戚呢……”章汉夫见麦克唐纳一时不再讲下去,知道他祖上是老牌殖民主义者,从鸦片战争开始,有些话是不好讲的。便说:“干,干杯。” 麦克唐纳又干一杯酒,脸上溢出红光,忽然起身用中国式的礼节向章汉夫作了一揖,说:“我可以证明我的祖辈与中国人的关系。” 章汉夫笑了,这位英国人作揖还满像那么回事。 “我拿个倒立吧,给你们大家看看。”麦克唐纳说罢,果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一个倒立。以他的身份和这种重大场合,这一举动足够惊人,却还不曾完,他随即又曲臂弯腿地做蛤蟆状,引起大家掌声喝彩声不断。 大凡西方人,多数是无拘无柬。放荡不羁的。不论任何职,活得比较潇洒,不愿作出宫场的僵固面孔。麦克唐纳爬起身,兀自兴高彩烈地喘息道:“怎么样?” 中国代表团受他情绪感染,同他热闹一番,欢送他高高兴兴离开。中国人同麦克唐纳建立起来的关系对会议最终达成协议是起了积极作用的。 陈毅高度评价中立国家在会议中所起到的特殊作用。 他提议:签字仪式应该由西哈努克亲王来主持。只有具备战略头位的人才会想到并做到这一层。 西哈努克亲王由法国起程前来日内瓦时。陈毅特意关照韩叙:“西哈努克何时起程,何时到达日内瓦,你们一定要搞准确,及时报告。我们要到他的别墅去迎接。” 那天,陈毅根据报告,提前15分钟赶到西哈努克下榻的别墅迎候。当西哈努克亲王和莫尼克公主一行乘车到达别墅时,陈毅第一个迎接上去,第一个握手,并且是第一个向他通报了会议情况。 西哈努克深受感动。当他进入会场时。特意挽住陈毅的胳膊,并肩出现在各国代表的面前。以后的历史发展证明,这一“并肩”而行是迈出了富有战略意义的重要一步。 段苏权回顾这些情况,与自己的工作情况做比较,从中获得启迪。 宴会开始了。喧声笑语中,段苏权将军就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忽听陈老总在另一张桌子旁大声招呼:“段苏权,过来、过来!这边坐么!” 段苏权起身,来到陈老总桌旁。杨成武副总长、伍修权副外长,朱其文大使都在这一桌。 陈毅拍拍身旁一张空椅子:“坐坐坐,坐下说。” 朱其文斟满一杯酒,递给段苏权将军。 “听总理讲,昨天晚上你做了一个很好的汇报。”陈毅望着段苏权:“工作很有成绩哟。我没有能听完,很可惜埃”段苏权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那是总理的鼓励,其实我们的工作还存在不少问题。” 陈毅朗声大笑:”莫谦虚了么,很有成绩就是很有成绩。 我说,回去后你给老挝的同志说一说,不进行阶级分析,不发动群众进行阶级斗争,走到哪儿吃到那儿,我们在大革命时期就犯过这样的错误。结果呢?使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杜牧有诗云:‘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矣!’这都是我们用鲜血换来的教训哟。” 段苏权说:“寮中央对这些问题已经开始重视了。” “那就好!”,陈毅刚端起酒杯,又放下来,把头倾向段苏权,换了唠家常的口气:“我说,你老家在哪儿?” “茶陵县。”段苏权回答。 “噢,荼陵……”陈毅点点头,换上一种回忆的神色,“茶陵县是井冈山五县之一。可是那里群众条件不好,我们一进去就打……”“老总讲的是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的情况吧?那时国民党大肆镇压工农群众,反动势力非常嚣张。”段苏权解释说,“到了1930年,茶陵群众斗争已经蓬勃发展。后来成为湘赣的模范县了。” “噢。”陈毅点点头,“这时我到赣东去了。”他将酒杯举起,同段苏权的酒杯轻轻一碰:“苏权同志,希望你努力工作,不负使命。来,为你们今后取得更好成绩。干杯!” 陈毅元帅的直率,豪放给段苏权留下深刻印象。几年后,在“文化大革命”反对所谓“二月逆流”之后的一天。 段苏权在解放军总医院看望聂荣臻元帅。正在病房里闲聊。 陈毅元帅和夫人张茜路经门口,走了进来。 段苏权马上起立,向陈毅元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聂帅指点段苏权,向陈帅介绍:“这是段苏权同志。” “认识,我认识。”陈毅仍是那么豪放,嗓音洪亮。他伸出大手,紧紧握住段苏权的手,“我们是患难之交。” “老帅身体怎么样?”段苏权关切地问。 “得了癌症,每天进行化疗。”陈毅像是在说一件很随便的事,根本不将绝症放在眼里,“现在就要去做。” 说罢,陈毅由张茜陪着,出门朝电梯走去。当时陈毅正在挨整,段苏权没有看到警卫员跟随,只是元帅夫妇自己行动,却仍然乐观,豪迈。他一直目送陈毅元帅走入电梯,心里久久不安…… 第八章 战地生涯 爆炸的轰响声中,房屋开始摇颤。这位姑娘仍然泡在浴缸星,馒条斯理地抹着肥皂沫,朝门外说:“我不去防空洞,我还洗澡呢。” 周恩来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望着段苏权:“有这样两句诗: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知道是讲谁的吗?”…… 段苏权睁开眼,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有水牛啃草的咀嚼声,偶尔还能听到伙房那边炊具的磕碰声。 他没有马上起床。一夜似睡似醒。有些疲倦。他将眼一闭。马上又回到一种惬意的朦胧。 没睡好觉的原因在于警卫员马大哈,居然将国内寄来的30多封信全丢失了。戎马倥偬的战地生涯,还有什么能比写封家信和收到一封家信更幸福? 可是警卫员把大家盼望的家信全丢了。 那种惬意的朦胧在全身弥漫,于是,妻子重又在朦胧中浮出。这一夜,他总是梦见或者想见妻子。 妻子叫蓝平年,他还没有见过她面的时候就已经爱上她了。这种事说来也并不难理解。他那时年轻、血性、正是激情澎湃的年华。他的部队里有个女同志叫徐蓝,常常吸引男同志们行注目礼。段苏权也不例外.可惜徐蓝已经“有了主儿”。大家也就只能行行注目礼罢了。 她为什么叫徐蓝?因为母亲姓徐,父亲姓蓝;她的父亲:就叫蓝公武。蓝公武当年名气很大,姑娘又长得端庄秀气。 文化程度还高,段苏权只能怪自己认识人太晚。 忽然有一天段苏权听徐蓝讲起有个妹妹叫徐夫,在晋察冀城工部工作,现在正在华北联合大学政治班学习。他用了心,绕山绕水打听清,这姑娘不满18岁,长得漂亮自不必说,小小年纪在那些34岁,甚至还有50岁的学生中,常常是个中心角色。学生会竞选,唱票总少不了一声“徐夫兮,李军兮?”特别是听到那个场面:日本人投降的消息传来。 漫山遍野燃起火把,彻夜不熄。学生们跳埃唱阿喊啊,到处是“乌拉!乌拉!鸟拉!” 段苏权也看过不少苏联电影,却不曾像学生们那样浪漫,整夜蹦跳着喊乌拉。但他可以想象,越想象越美妙。他是军人,惯于打“突袭”,打“歼灭战”,而且行动比说话快,拉来战友张孟旭,张嘴就动真格的:“你到宣化去我蓝公武,他有个小女儿叫徐夫,你问他同意不同意女儿跟段苏权同志谈恋爱?” 张孟旭觉得段苏权未免大盂浪,段苏权满嘴军事术语,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什么”情况我都摸清了,蓝老是条硬汉,硬汉喜欢硬汉,你就去说吧,没关系。”什么“蓝老吃饭都不肯放下书,馒头沾酱沾到了墨汁里都不知道,这样的书呆子,只要你会讲话,他准能答应。” 却不料,张孟旭偏偏碰了个硬钉子。 人都有这么个毛病,越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是想得到。何况段苏权是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战场上下肯吃败仗,情场上也不例外。从1946年春托张孟旭去求婚,一面未见,就有:股子毅力和初性,直等到1949年。 他能坚持打下来情场上的“持久战”,还因为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徐夫在华北联大毕业后,到广播电台工作一段时间,组织上又送她进了晋察冀电专学校学工程。学习期间,边区政府迁入了石家庄,电专也迁至石家庄附近的获鹿。学校安排徐大回石家庄市探望父亲。 蓝公武当时住在一所日本式房子里,浴室里的浴缸状似大铁锅,可以烧水,徐夫走了一身汗,父亲叫她洗个澡。水烧好了,徐夫泡进浴缸,刚在身上打了肥皂,傅作义的飞机来了,空袭警报尖锐地划破石家庄市上空。全城顿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在防空洞和掩体里跑,蓝公武的家里也一样要去躲空袭。 “徐夫,快出来!空袭,空袭!”蓝公武在门外喊女儿。 “我不去,我刚打上肥皂呢。”徐夫就有这么大的静气。 不容门外再喊,一阵啸声掠过,耳边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蓝公武显然被警卫人员拖去防空洞了,门外换了年轻人急的声音:“快出来,危险!你不要命了……”喊声被突降的振聋发聩的巨响淹没了。爆炸的轰响声中,房屋开始摇颤,大地也在战粟,以至浴缸里的水也不安地波动着溢出缸沿。可是这位姑娘仍然泡在浴杠里,只朝门的方向瞄一眼。她不怕炸,只怕有人破门而入。她慢条斯理地沫着身上的肥皂沫,朝门外说:“我下去防空洞,我还洗澡呢。” 空袭结束后,徐夫这姑娘才洗完了澡,若无其事地来到客厅。 为了这件事,段苏权更坚定地等下去,并托徐蓝写信捎话,表示爱慕的诚意。 1949年北平解放后,段苏权才在徐蓝的家中见到他追:求已久的姑娘。姑娘很为他这一份挚情所感动,答应建立恋爱关系。段苏权深明“抢占阵地”的意义,他当时在东北军区工作,徐夫任北京市电话7分局军事接管组副组长。后调香山劳动大学(中央机关初进北京住香山的代号)新建电话局工作,这个局就是现在北京的39局。人分两地容易出意外,他便作主将姑娘的工作调往了东北,用军事术语讲,这叫“巩固阵地”。 于是,这件婚事便不可改变地成就了。 徐夫便是蓝平年,当年纯洁泼辣又很羞涩的姑娘,现在的通讯兵部校官参谋,将军家中的贤妻良母。当段苏权秘密出使老挝之后,照看6个孩子的担子便全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将军常常觉得对不起妻子,究竟哪里对不起?一下子又说不明道不白。也许妻子为丈夫作出牺牲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特点,所以做丈夫的便会有这种即感歉疚又说不明为何内疚的心情。直到将军这次出使老挝,心里才突然明白:一个男人在事业上有所追求和成就时,他的背后往往还有一个女人在默默作出贡献和牺牲……早饭后,段苏权走进茅草搭成的办公室。他坐下来喝几口浓茶。由于睡眠不足而昏沉的头脑渐渐澄清,渐渐生出兴奋的活力。他摊纸抓笔,准备起草一份给北京的报告。刚琢磨着要落笔,大地一阵战栗,耳畔便传来轰轰的爆炸声。 是十几架战斗轰炸机前来偷袭。先向老挝人民军的高炮阵地投掷几枚烟雾弹,趁高炮阵地笼罩在一片烟雾之际向老挝爱国战线中央及我工作组驻地发起猛烈袭击。连续发射火箭,投掷炸弹。刹那间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几米高的树木被连根翻倒或被弹片齐腰削断,气浪将树叶扫落如疾凤中的雪片。 段苏权刚要起身跑空袭,忽然想起当年妻子泡在浴缸里听轰炸……他便重新坐下,沉着地将纸笔收入文件夹。 然而,警卫员小刘已经箭步冲入,只喊一声:“危险。” 不容将军分说,拖起他就朝外跑。 来到茅草房外,段苏权一边被拖着跑,一边手搭凉棚朝天空张望:敌机就在头顶上盘旋,黑压压一片,透过硝烟甚至可以看清机身上的军徽。事后将军再回想那头顶黑压压的一片,才觉得可以形容为“黑云压城城欲摧。”当时他可来不及这样想,当时他只骂出一句:“龟儿子,还满猖狂哩!” “老段,老段!人们担心首长安全,六嘴八舌喊:“快跑,跑快点!” “你们年轻人跑得快,先进去!”将军实在不愿这么被人拖着跑,几次想挣出被拖住的那只手。 一阵尖厉的长啸,富有经验的人们都知道这是敌机俯冲,炸弹已经落下。 “老段!”警卫员小刘一把将段苏权推倒于房前的单人掩体中,自己如影随形地扑倒在段苏权身上。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耀眼的火光闪过,紧随着是山崩地裂般的轰响,炸弹带起的泥土喷泉一般涌上天去:朝四面八方迸溅弥漫;翻卷的硝烟中,有树木石块在里西沉福当硝烟渐渐散去时,茅草屋已不复存在,将军和警卫员也人迹缈缈,只剩了半截榕树墩独个儿冷冷清清在气浪的余波中颤抖。:“老段,老段!”有人从防空洞那边冲来,人未跑近,平地拱出一个人,是警卫员小刘。他立起身,接着把将军也拉出“坟墓”,连架带拖地跑进防空洞。 人们围上来,七嘴八舌: “怎么样?老段。” “伤着没伤着,啊?” 段苏权嘿嘿一笑:“不碍事,炸死我的炸弹,他们还没有造出来呢!” 说笑间,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翻译郑国村抓起话筒与对方交谈几句,马上向将军报告:“巴特寮通讯连被炸,伤亡一个班,向我们请求援救。” 段苏权将手一挥:“要全力支援!” 马振山抄起步枪。大声喊:“张医生。郑医助。跟我走。” 张医生和郑医助早已背起急救包,跟着马振山冲出了防空洞。 敌机的轰炸扫射仍在继续,3个人时而急跑猛冲,时而匍伏卧倒,时而又跳起身飞跃几步,迅速来到通讯连。 通讯连用做掩护的林木已被炸毁,阵地上遍是弹坑。裸露的树根和散碎的通讯器材残片。几名巴特寮战士躺在血泊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马振山和郑医助抬起一名伤员就朝隐蔽部跑。机关炮的炮弹嗤嗤地从他们身边飞过,打在地上,在脚前脚后激起团团硝尘。死神追逐着他们,伸手可及——却始终未能追上。 到了隐蔽部,郑医助迅速给伤员检查包扎。这位伤员是背着一部电台躲空袭的途中被弹片击中,幸亏有电台挡了一下,只是右臂负了伤。 张医生在阵地上看到一名巴特寮战士的胸部被弹片击中,伤口有15公分长,肋骨断了3根,心肺都显露出来。 他急跑过去。就地力这名重伤员止血包扎。一颗子母弹飞来,把张医生背在身后的药箱穿了一个洞。好险,不然就钻进身体里去了!返身回到阵地来的马振山见到药箱上的洞,心忽然一沉,跑过去焦急询问:“老张,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张医生头也不拾他说,“别管我,快去抢别的伤员。” 马振山转身又向另一名伤员跑去…… 天暗下来了。夜色像是一位丹青手,先是为起伏的群山勾勒出一幅幅倩影,有的似静卧的处子,有的如出浴的少女;随后,便别出心裁地将一切都隐在浓墨重彩之中,只剩下一片蓝黑让人们去遐想。 若非战争,这里该是多么恬美!可是,空袭警报仍未解除。 这些日子,美军飞机连续轰炸清化、桑怒、香科和获孟等地。沿线公路线已被破坏。白天,几乎天天有敌机盘旋、扫射、轰炸;夜里也时时有敌机来骚扰。 段苏权和工作组的同志们隐蔽在防空洞里,三三两两围了小圈子对坐。静听来自北京的广播。 将军倚到行军床上,顺洞口极目远眺:漆黑的空幕中忽然闪起点点星光,那是敌人的夜航机来了。机群沿217号公路搜索,寻找攻击目标。附近的孟烈,敌机投下一颗颗照明弹,古老的热带丛林仿佛悬起了一串串电灯……将军忽然想起北京,想起华灯初闪的长安街。! 月前段苏权回京参加外事会议,接到总理办公室电话通知:中午,周恩来在中南海勤政殿约见我驻东南亚各国大使。 将邀请段苏权将军也来参加。 比预定时间早半个小时,段苏权便驱车来到中南海。他知道,总理每次宴请,总是先到会客室迎候客人,和先到的人聊聊家常,谈谈工作。 他有些想法要和总理谈,也很想聆听总理对老挝工作的具体指示。 来到勤政殿,总理果然已在正中的一只沙发上坐候了,他伸出右手招了招:“苏权同志,来,来这边坐。” 段苏权挨近总理坐下,问:”总理,您身体好吗?” 周恩来双臂抱在胸前,风趣他说:“机件运转正常,看来,一时还收不到马克思的请束。”言罢,他仔细打量段苏权:“你比上次我们在河内见面的时候又瘦了些。怎么样? 身体还吃得消吧!” “没问题。”将军伸了伸左臂,愉快地回答:“身体瘦了些,精神比以前又好了些。” “艰苦的环境可以锻炼人么。”周恩来指指坐在房间另一侧的陈毅副总理,“这一点陈老总恐怕更有体会,不然他就写不出《赣南游击词》。” 陈毅正同一位大使谈话,忽然转过头来大声笑问:“总理,啥子?莫不是又拿我陈毅“砍山”?” “老总,请放宽心。”周恩来扬扬右手,笑看说:“我们是在评论你的诗作。” 服务员送上香酩,总理立刻揭了盖,吸吸香气,在水面上轻轻吹两遍,吸着凉气喝两口。而后问段苏权:“你知道茶水要怎么享受吗?” 段苏权笑笑,湖南人是会喝茶的,但他没有说。他想听听总理的经验。 “最香的是头两口茶。盖子一揭,香气猛地流出来,那闻着才是一种享受呢。这个时候抓紧喝两口,最香。”周恩来议论着,又喝两口,啧嘴品昧之后,说:“你那边有什么新情况,讲讲吧?” 段苏权放下荼杯,开始汇报。他在汇报中重新提出自己在外事会议上谈过的一个观点:“我们应该采取后发制人的办法。当战人烧到国土或接近国土时再出兵越南,在政治上军事上更为有利。” 周恩来想了想说:“美国想把战争扩大到北越,威胁到中国安全。我们不能下考虑出兵援助。战争打到河内,我们就要出兵!” 段苏权说:“日内瓦协定,老挝根据地损失光了,1万多人的军队仅剩下一个营。” 周恩来思索着没讲什么。一年后,他在一次会议上说:“日内瓦协定我们是吃亏的。” 段苏权汇报了十几分钟,周恩来又同各位大使谈了近一小时,然后吃饭。 饭菜极简单:主菜是一盆白菜炖豆腐,外加三个小盘:炒鸡蛋、炒肉丝。炒青菜。 这是周恩来自己掏钱请客。他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宴请谁出钱。国务院举行盛大招待会,那就是国务院出钱。若是周总理宴请什么人物或代表团,那就是总理出钱。 段苏权论及此事,常发感叹:总理和邓大姐工资不算低,以当时的物价,用现在某些人的后讲,早该是万元户了,何况他们又没有孩子。可是,机关替他维修房屋后,他坚持自己付钱时,存折上却只有2000元。为什么呢?这道理不说也明白。现在一些干部,官不大,家里盖房子,铺地毯,家具电器都是高档,银行还有大笔存款。拿他的工资算算帐。再投胎三次,干三辈于也挣不了那么多钱。那么,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该不该查,该不该说个清楚呢? 对于周恩来的宴请,大使们吃得津津有味。他们无一不是参加过各种高级宴会的。但唯独吃总理的白菜炖豆腐感到最有滋味最舒服。 “吃菜,苏权同志!”周恩来将一匙豆腐放到将军的碗里,微笑着说:“你比不得他们,要多补充一些蛋白质。” “谢谢总理。”段苏权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我们现在的生活条件比刚去的时候好多了。刚去吃不上青菜,大家视力普遍下降。现在我们在驻地周围种了西红柿,黄瓜、辣椒、扁豆,除了自给自足,还能拿出一部分送给凯山他们呢。” “噢。”周恩来饶有兴致地听着,随后说:“见到凯山和苏发努冯亲王,替我向他们表示问候。” “一定把总理的问候带到。”段苏权点头。 周恩来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望着段苏权:“有这样两句诗: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知道是讲谁的吗?” “……马援?” “是马援,东汉名将。他少有大志,一生戎马,年逾花甲还远征沙常许多人都劝他告者还乡过安逸的生活,可是。 他说他决心要‘马革裹尸”。”周恩来微微眯起双眼。似乎要穿透时间隧道,去古战场凭吊那位令后人景仰的英雄。片刻,他重新望着段苏权:“你们去援老抗美,要学习这种精神——青山处处埋忠骨的精神。” “首长,你在想什么?”是警卫员小刘的声音。 “哦,”段苏权从沉想中惊回,指指洞外:“你看这照明弹像不像中山公园节日里悬挂的彩灯?” 小刘眨了眨眼:“比彩灯可是亮多了,简直像白天。” “白给你点灯,又下收你的电费,这还不好?” 正聊着,担任警戒的战士跑进来:“报告首长,凯山同志来了,说要见你。” 段苏权赶忙起身,凯山已急匆匆走进来。他脸上挂着汗珠,身上满是硝尘,一看就是刚从前线视察回来。 “凯山同志,这么晚了,有急事吗?” “6号公路被美国飞机炸断了,寮中央和人民军已经面临弹尽粮绝的严峻局面。”凯山接过小刘递过来的茶水,喝一口,补充道:“指挥部的粮只够吃两夭的了。” 段苏权倒背双手,在洞里踱步。 6号公路是老挝桑怒连结越南河内的唯一通路,被称为胡志明小道。在老挝境内全长300多公里。它不仅是寮中央驻地桑怒那垓村与国外联系的唯一公路,也是老挝解放区通过越南迂回到上寮的丰河里,中寮的川扩和下寮的阿速坡去的唯一公路。美国人为了切断这条“胡志明小道”,从1965年3月31日开始轰炸,短短几天,便向老挝一侧的小道上倾泻了上百吨的炸弹,把“胡志明小道”拦腰斩断。这样,一切外援便无法进入老挝解放区,也无法通过老挝境内渗透到越南南方解放阵线的手中。 凯山望望段苏权,又望望洞外.手中的茶杯几次端到唇边,不曾喝便又放下,他内心的焦急是显而易见的。 “凯山同志,你看这样办行不行?”段苏权停下脚步,不慌不忙讲。他参加过抗美援朝,对于反空中封锁,保护交通线的斗争还是熟悉的。“第一,把公路沿线的民兵组织起来,各负其责,哪里被炸断就到哪里去抢修;第二,组织军队进行物资倒运,在公路沿线设立儿个倒运站,哪一站的公路被炸断了,这一站就作为两端车辆的倒运点;第三,组织民兵担任夜间防空哨,为开灯行驶的汽车兵打防空枪,使汽车能随时熄灯防空;第四,组织高射炮兵营保卫重点目标!” 凯山边听边琢磨,进行消化理解,眉头渐渐舒展开。 “我们从被炸断的巴崩已经倒运了2000公斤粮食回来。” 段苏权随即补充。 “怎么倒运的?”凯山问。 段苏权说:“我们的粮食比你们先断了。工作组负责后勤的老孙曾向你们总指挥部去借粮,那时就知道你们的粮也快尽了。老孙只好打电报给我们驻河内使馆,请他们转告正在河内的工作组管理员老杨,采购米面各一吨。粮食运到巴崩,公路被炸断了,工作组十儿名同志开了卡车去,公路不通的地段由人扛过来,前后一个多小时,那边卡车上的粮食全部倒运到这边卡车上,拉回来了。” 凯山全听明白了,两眼大放光彩,抓起桌上的茅台酒瓶倒满一杯,高举过头,大声说:“来,为我们的胜利于一杯。” 第九章 亲王宴请 苏发努冯理了理漂亮的八字胡须,说:“是的,您首先应该称呼我主席或者同志。不过,在我的人民面前么……” 年轻的阿努冯王子说:”我有两个榜样,一个是毛岸英,还有一个是雷锋……”1965年4月11日,老挝爱国战线党第二次代表大会闭幕了。 为答谢中国党和越南党对老挝民族解放斗争的支援,苏发努冯亲王特地举行招待会,宴请我驻桑怒工作组和越南顾问团的同志们。 下午5点,段苏权将军一行来到“宴会厅”。说它是宴会厅,其实是一间大一些的茅草房,它掩映在群山环抱,绿树丛生的山坳之中,别有一番情趣。 能在这样的“宴会厅”作客实在是一种高级享受。自从美国人对老挝实行轰炸以来,无论是苏发努冯亲工、凯山总书记,或是段苏权将军等中国工作组成员,还是越南顾问团的领导人物们,统统住进了山洞。苏发努冯亲王开始住的山洞,段苏权去拜访过。洞里流着一沟水,就从亲王的床下流过;洞壁渗水,洞顶还朝下滴水,潮湿阴冷,连蚊帐和被褥都是湿漉漉的。亲王和他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妻子穿着长筒雨鞋,不然鞋子会陷入泥里拔不出。他和妻子只能坐在棕床上与将军聊天。看到这种情景,谁能想到床上这位50多岁,蓄了八字胡的抗美战士,其实有着那么高贵的血统?……苏发努冯的曾祖父是温巧副王。副王也就是第二国王。 当时的国王叫曼塔图拉,与温巧是亲兄弟。老过现在的国西萨旺·瓦达纳就是曼塔日拉国王的嫡系后代,而苏发努冯亲王的大哥佩差拉亲王,也曾任老挝副王,即第二国王。苏发努冯的二哥,便是曾经三度出任内阁首相的富马亲玉。 佩差拉亲王是一个致力于老挝统一独立的领袖人物,在1959年已经去世。富马亲王标榜中立,苏发努冯亲王披世人称为红色亲王,兄弟俩走的不是一条路。 苏发努冯亲王的祖父梭发那·蓬马亲王为了保卫他的祖国在战斗中被俘,并且被杀害。他的父亲汶孔亲工也曾任过老挝的副王——第二国王。依此论推,苏发努冯亲王也有继承王位的机会和身份。 苏发努冯亲王曾与他的两个哥哥一道发起右挝伊沙拉运动,反抗法国殖民主义者。失败后,流亡泰国。到了19必年,法国以“承认老挝是法兰西联邦内的一个独立国家”为“幌子,引诱梭发那。宫马紊王等人回国,老过旧的伊沙拉解1体,而苏发努冯与越南及柬埔寨的盟友合作,继续坚持武装斗争,并在1950年召开老挝人民代表大会,选出了以苏发努冯亲王为主席的新的老挝伊沙拉阵线中央委员会,成立了以苏发努冯为首相的抗战政府。 老挝伊沙拉阵线就是老过爱国战线的前身。 第一次日内瓦会议结束后。苏发努冯亲王同意和他的哥哥富马亲王合作,参加富马内阁,担任公共工程部长。 1958年8月,富马亲王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不得不辞职。依附西方资本主义阵营的右翼分子萨纳尼空奉命组阁。 将苏发努冯排斥在内阁之外,不久,又指控苏发努冯犯有“叛国罪”.在1959年5月28日将苏发努冯亲王及十几名老挝爱国战线领导人逮捕,关人距万象市中心三公里处的芬康监狱,并派出一个班的宪兵加以看守。 苏发努冯在狱中坚持斗争,利用士兵对亲王的崇敬心理,主动接近他们,给他们讲革命道理,劝说他们随自己一道参加老挝的革命斗争。 宪兵班长通潘首先被亲王说服了。一天下午,他把全班的完兵召集在一起,说:“我们把亲王放了吧!他放弃豪华的生活,甘愿冒生命危险从事革命活动,是为了我们老挝的独立,自由、民主与和平……”“可是,放了亲王,我们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一个宪兵表示异议,马上有宪兵随声附和:“是啊,这是掉脑袋的事!” “他们不一定杀亲王,可一定会杀我们的。” 苏发努冯亲王理解宪兵们的难处,激励说:“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走,你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为什么要给有钱人去卖命呢?跟我一起走吧,让我们一起为建立一个独立而富强的老挝去战斗。” “就算我们放了你,山下的要道上都有军队严密看守,你也逃不掉啊!” “这条路我熟。我们可以来敌人戒备松懈的时候绕道而行。只要一进丛林,敌人就再也奈何不了我们。” 宪兵们终于被亲王说服了。决心和亲王一起逃走。 1960年5月8日夜至24日凌晨,宪兵看守班变成亲王的警卫班,护送亲王及他的战友们逃出芬康监狱,绕过重兵把守的关卡,消失在密密的丛林里。 天亮后,敌人发现亲王脱逃,忙派出部队围追堵截,派出直升机追踪。亲王和他的警卫班避开直升机的侦察,爬山涉水,同前来接应的老挝爱国战线武装力量的一个连队汇合。因为进入解放区很困难,老挝爱国战线便虚张声势,宣布苏发努冯已到达解放区,以迷惑敌人。而实际上,这个连队保护着苏发努冯亲王,又经过一个月的艰苦行程,才进入解放区。 苏发努冯在桑怒召集旧部,重整旗鼓,展开新的武装斗争。他领导的老挝爱国战线在196o年8月9日,帮助和指导伞兵第二营营长贡勒上尉发动武装政变,使爱国中立派力量得到很大发展。富马亲王由此顶替右翼势力,再度出任首相。 在1962年关于老挝问题的日内瓦协议和成立第二次联合政府之后,随着美国侵越战争的升级,美国对富马一边施加压力,一面作出某种让步姿态拉拢富马亲王,终于使这位反复不定的“中立派”亲王倒向右翼,同他的弟弟苏发努冯亲王越来越分道扬镳了。 现在,苏发努冯亲王已经站在“宴会厅”门口。他戴一副黑色框架镶嵌金边的眼镜,面带微笑,双手合十,对走过来的段苏权将军连声用老语说道:“沙伯!沙伯!(您好!您好。)沙海段,(段同志)”段苏权学着亲王的样子,一边在里走,一边双手合十地说着:“谢谢,谢谢!” 老挝爱国战线和人民党的其他领导人以及越南顾问团也相继到来。人们围在一起,互相寒喧着。 “今天天气真好埃”越南顾问总团团长望着野外的天空感慨。他叫阮仲永,是越南劳动党中央委员、清化省委书记,原任越南第四军区政治委员,他个子不高,黧黑的面孔,徽陷的眼窝里,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格外有神采。他经常穿着一身黑色的胡志明装,是个精明强干的领导者。他直接领导两个分团:一个是地方团,一个是军事团。地方团的顾问,遍布寮中央各部门及地方各盛县。军事团的顾问,也派到巴特寮总指挥部各部门及各独立营甚至省独立连。所有顾问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老挝话,由此可以看出他们来老挝的时间已不短。 越南就是通过这些数以千计的顾问们,牢年控制了老挝人民党、爱国战线和军队。 阮仲永的感慨引来苏发努冯亲王的介绍:“不过,旱季已经结束,雨季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挝的旱季,天气晴朗,气候宜人。满山遍野郁郁葱葱。”段苏权接过亲王的话头发议论:“这里跟我们春暖花开时的西湖风景差不多。” “西湖是人工修建的。中国有首古诗说:‘大江之南风景殊,杭州西湖天下无。’”亲王学识渊博,通晓六国语言,对中国的情况也知道不少,“和西湖相比,我们这里是自然的美,不过,将来我们也要把她建设得跟西湖一样美!” “那时我们将访问贵国,表示祝贺!”段苏权笑着说。 “欢迎!欢迎!”亲王双手合十,满面春风:“那时候。 我们桑怒的那垓村也将作为陕北的延安圣地那样保存!” 宴会厅里发出充满胜利信心的欢快笑声。在这样的气氛下,苏发努冯习惯地用大拇指和食指理理他的八字胡须,目光在来宾的面孔上掠过:“借今天这样一个机会,我愿意向越南同志和中国同志通报一下我们旱季剿匪的情况。” 宴会厅里静下来。 “从去年10月到今年3月的旱季中,在上寮、中寮、下寮三十战场上,我们一共歼灭敌军11000余人,缴获了一批武器,收复了560多个村庄。爱国战线在解放区的每个乡村都建立了组织,使解放区的政权进一步巩固。” 宴会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亲王又理了一下胡子,语气坚定他说: “雨季到了,我们将利用这个时期发动群众。扩大与整顿武装力量,争取在下一个旱季夺取更大胜利!” 按着,亲王介绍了寮中央制定的新的大政方针。这期问,服务人员已将酒菜摆上桌。 宴会正式开始了。 来宾依次进入坐席。苏发努冯主席和凯山·丰威汉总书记坐在正中,依次是越南顾问总团团长阮仲永,中共中央驻桑怒工作组组长段苏权……外文场合的坐次是极讲究的。越南顾问总团团长阮仲永被排列在来宾中的第一位,排在段苏权前面,这是为了显示越老之间的特殊关系。 1930年,阮爱国(即胡志明主席)创建印支共产党,领导印支三国人民进行了长期艰苦的斗争。至今,老挝党的所有大政方针仍要和越南劳动党“共商”。从越南领导人的内心来讲,他们有不少人都是希望最终能建立起一个印度支那联邦共和国。 在老挝解放区,老挝有一套党政领导班子,越南秘密地还有一套;万象就有两个秘密省委:老挝一个,越南一个。 越南省委领导的公开身份是寺院里的和尚。 段苏权将军曾回忆过这样一件事: 记得那次我陪凯山·丰威汉途经河内,出访中国。汽车进入越南通向河内的公路后,前方出现一辆卡车。卡车司机无礼。任凭我们的吉普车一个劲呜笛,他就是不给让路。6号公路路面狭窄,一般只能单车通过。卡车司机压在前边把我们压了几十公里。凯山同志气坏了,在一个路口,吉普车终于猛冲到前边,急刹闸,将那辆卡车拦阻下来。凯山跳下车,训斥那名越南司机,越南司机态度很凶蛮。凯山从兜里掏出一个证件,朝那个司机一举,那司机的腿立刻软了,脸色变得煞白。 越南边防派出所的人闻讯赶来,一见凯山的证件,立刻将那名司机扣押起来,并对凯山敬礼,请他上车。原来,凯山拿的是一张特别通行证,只有越南劳动党政治局委员以上的干部才发给。 由此可见越南党与老挝党关系之一斑。 苏发努冯与凯山·丰威汉都有一斤茅台的酒量,一旦喝起来很潇洒。饮酒间,段苏权将军打趣地向苏发努冯亲王:“您作为王室成员,我应该称呼您亲王;您作为爱国战线党的领袖,我应称您主席;您作为共产主义的信仰者,我又应该称您同志。那么,哪个称呼更好更合适呢?” 苏发努冯理着胡子,同样幽默地回答说:“是的,您首先应当称呼我主席或者同志。不过,您在我的人民面前称我亲王,他们更乐于接受,更能激发他们的爱国热情。” 坐在亲王旁边的老挝人民党总书记凯山·丰威汉笑着说:“作为爱国战线主席,我们应该称苏发努冯为主席。” 两个人的回答有微妙的区别,一位侧重“亲王”,一位强调“主席”。不过,段苏权还注意到凯山·丰威汉咬得很清是“爱国战线”.而不是“爱国战线党”。便饶有兴致地问:“有‘党’字和无‘党’字有什么不同吗?” “是这样,”苏发努冯亲王喝一口茅台酒,脸上泛着红光,“爱国战线是一个各阶层爱国人士都可以参加的统一战线组织。原来没有‘党’字。因为老挝人民党处于秘密状态,不便于公开活动,也不能在联合政府中取得合法席位,所以我们就在爱国战线后边如个‘党’字,公开打出了抗美救国斗争的组织者和领导者的旗帜。” 这等于暗示,抗美救国斗争的实际领导者是老挝人民党。 “噢!”段苏权将军点点头,赞许道:“这是一个策略,一个很好的策略!” 阮仲永笑着按过后头说:“越南南方解放阵线后面没有‘党’字,因为我们越南劳动党是公开的!” 苏发努冯笑着举杯:“越南的情况和我们有所不同,不过,我们反美救国的目标是一致的。来,让我们为了这一神圣的事业取得最后胜利,干杯!” 现在40岁以上的人,都可以清楚地记得,越南南方解放阵线和老挝爱国战线,在当时是公开的旗帜,经常在报纸上见到。而“劳动党”和“人民党”却很少见到,或者没有公开见到。因为抗美救国是一场民族解放战争,需要建立各阶层人民广泛参加的统一战线。而统一战线恰恰是毛泽东将马列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实际相结合,创造的。苏联没有,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都没有。胡志明曾长期生活战斗在中国对于建立统一战线的意义和组织领导方法,都是非常熟悉的,并灵活运用到了印度支那三国。 这时,一盆抓饭端上席了。 苏发努冯亲王热烈地招呼:“来来,大家动手,尝尝老挝的抓饭。” 中国的同志们面面相觑,便有人疑问:“米带粘性,用千抓着吃,不都沾在手上了吗?” 亲王笑着解释:“这种糯米是不沾手的,来,试一试吧。” 中国的同志们纷纷学着亲王的样子,用手去抓饭,往嘴里塞。段苏权见状,入乡随俗也抓了一把,却感到有些粘,不但粘手,还粘到嘴巴上,样子怪滑稽的。 “不对,不是这样吃法。”亲王急忙摆手,并且给客人们作示范:”啥,要这样,先把糯米用手捏成一团,馒馒捏一会,开始劲不要大,多捏一会,等捏成粑粑邓样子了再吃,那就好吃了。” 客人们照着亲王的样子把饭团在手中捏来捏去,小孩玩胶泥一样,果然越捏,糯米团子越粘,却越不粘手,放到嘴里嚼着很筋道,一股鲜米的馨香。大家吃得兴起,菜肴端上后,客人以为也要用手去抓,引得主人一阵友好的大笑。 其实,老挝人民吃饭是用手抓,并不使用筷于。越南人和中国人一样用筷子,却也有不同。那筷子几乎有一尺长,使用时,一端夹菜,一端拔饭;夹菜的一端不能吃饭,吃饭的一端不能夹莱。越南人使用熟练,不用倒手,中国人着学起来就笨了,需用另一只手帮助倒一下,有时忘了,夹菜的一端便用来吃了饭,引得越南人发笑。这样看来,越南人使用筷子比中国人还要有艺术水平。 “同志们习惯吗?”苏发努冯将捏好的饭团咬一口,津津有味地嚼着。说:“吃抓饭是我们民族的习惯。群众上山下田劳动去的路上,千里都是一把抓饭,边走边捏,边捏边吃,又香又不误工。这也是一种文化,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我的两个儿子在中国学习,就是学习你们的文化。” 亲王朝段苏权点点头。 “哪两个孩子在中国?”段苏权问。 “二儿子和小儿子。”亲王理着八字胡,带着甜蜜的神情介绍说:”我有六个孩子,加我们夫妇俩就是8口之家。是一个大家庭。除二儿子小儿子在中国,还有大儿子在苏联学习,老三、老四、老五分别在捷克、波兰、匈牙利学习。我们全家八口人会十几国语言,周游世界不用翻译。我会讲六国语言,最大的遗憾是不会讲汉语。不过,我的儿子可以为我补上了,他会一口流利的北京话……”,苏发努冯亲王的二儿子叫阿努冯,也就是小努冯的意思。中国驻桑怒工作组成员胡正清与阿努冯多次交往,比较熟悉。他曾这样回忆——阿努冯是亲王最喜欢的一个王子。为了战后的长远建设,亲王把他送到中国去学习。在学习期间,由中国外交部负责把他安排在北京和平宾馆,生活得很舒适,为他创造了极好的学习条件。 学校的朋友们都十分尊重他,把他当作抗美英雄。当时全国学习雷锋,蔚然成风。课余时间,同学们发扬“雷锋精神”,热情帮助他学习汉语,解难释疑,使他获得很大进步。 “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学校停课,阿努冯中断了学习。 是继续留任北京,还是回到战火纷飞的祖国呢?阿努冯毅然选择了后一条路:投身到抗美救国斗争的热潮中去! 他回国后,很快担任了团中央书记。他对中国和中国人民有着深厚的感情,并且学到不少毛泽东思想。工作一段后,他觉得自己缺乏基层工作经验,缺乏“人民性”,希望去“经风雨,见世面”,“不做温室里的花草”。他对父亲提出要求下乡去做发动群众的工作。他说:“我有两个榜样。 一个是毛岸英,还有一个是雷锋。”他恳切地对父亲提出:“毛主席送儿子毛岸英去陕北农村锻炼,我也要走这条路。” 苏发努冯支持儿子的想法,并为他选择了距驻地不远的香苏村作为锻炼点。临行前,亲王为他举行家宴送行,语重心长地嘱咐说:“孩子,你去锻炼要做到三条:第一,王子与庶民同吃同居同生产,向人民学习,提高人民性。第二,坚定地站在穷苦群众一边,依靠穷苦群众,发动穷苦群众,搞好生产,支援前线。第三,没有事情不要经常回家,踏踏实实在农村锻炼。” 香苏村距寮中央驻地四里多山路。村子四面环绕丛林,有20多户人家,100多口人,以农牧生产为主。阿努冯以一名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身份进村以后,吃住在一个贫苦农民家里。农民见他长着一副秀丽的西孔,白净的皮肤,与一般饱经风霜的老挝干部下一样,但谁也没想到他是高贵的王子。 王子跟农民上山打柴,下地播种,饲养水牛,并且走村串户调查研究情况,深入细致地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很快便与群众打成一片,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和爱戴。群众有什么生产生活上的问题,都来找他,忙得连睡觉时间都不够。 王子的女朋友在老挝中央文工团当演员,托人捎信叫他回家见见面。他工作忙,一次次拒绝了。有一次,女朋友实在想他了,就托人捎信:“我病了!”王子捎回的口信却是:“病了就去看看医生。”不久,女朋友又捎信来:“我要随团去北京,访问演出,希望你能回来为我送行……”王子听说女朋友去北京,这才回一趟家。因为北京是他学习过的地方,有许多朋友。王子只呆了半天,讲完去北京的正事便走了。他向毛岸英和雷锋学习;就是要一心一意在乡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阿努冯的脸晒黑了,手上磨起茧子,他已经成了人民中的一员,再不那样白白净净地显得特殊。可是,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不知从哪里走漏消息,王子的身份被暴露了,并且被神话般地传播开来。周围群众纷至沓来,虔诚析祷。便有人劝告王子:“你的身份暴露了,现在斗争形势很复杂,应该采取一下防范措施,保证安全。”王子摇摇头:“群众是可靠的。我生活在群众中是最安全最保险不过的了。”:那天,苏发努冯亲王驻地遭受敌机轰炸。冲天的硝烟,动地的轰响,震颤了阿努冯的心。他担心父母亲的安全,敌机刚飞走,阿努冯就对房东说:“我回家看看爸爸妈妈,明天就回来。” “我送送你吧!”房东看看天空,“时候已经不早了。” “没关系,不要送,几步路就到。”王子匆匆踏上归途。 既未带武器,又未带警卫员,只凭了一颗孤胆和对父母的深厚亲情……一天过去了,阿努冯没有返乡;两天过去了,仍没有返乡……四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返乡! 工作队的负责人我到亲王家,亲王一听立刻惊愕住:“他没有回过家呀!” 王子没有走出丛林,王子失踪了! 消息惊动了寮中央机关,惊动了公安部,惊动了总指挥部!公安部派出公安员,总指挥部派出部队,整整进行了四昼夜的搜山,终于找到了王子。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躺在从香苏回家的小路旁边的草丛中,被一颗手枪子弹穿透了胸膛……公安部现场勘查,属他杀无疑。但对凶手作案动机却存在意见分歧:一种意见认为是政治谋杀案;另一种意见则认为是谋财害命案,理由是王于的手表被摘走了。 在老挝,针、盐、手电筒值钱,手表实在不值钱。据入老参战的中国军人讲,几乎所有老挝男人都戴着瑞士表,洗澡也戴着,都是防水防震防磁的高级表。也不知从哪里流进来的那么多,“几斤盐就可以换一块最高级的表”。 由于战争环境,斗争复杂,公安技术条件很有限,这个案子始终没破……阿努冯牺牲了,不但对亲王夫妇,对老挝人民是个巨大损失,对中国人民来说也是一个损失。 毕竟,玉子是在中国学习,学到不少毛泽东思想,对中国人民有深厚感情。苏发努冯亲王会讲一口流利的越南话。 在中、老、越三方召开的一次会议上,亲王用越语讲话,我们的翻译当即表示,请亲王讲老语。不然无法翻译。亲王当时看一眼越南顾问。解释说:“我讲惯越南话了,没注意。” 但是,王子是讲流利的北京话。当亲王在一次公开宴会上谈到自己不会讲汉语时,阿努冯王子马上用流利的北京话说:“我给爸爸补上!” 可惜,他牺牲了,再也无法“给爸爸补上”了。 第十章 泼水情深 省爱国战线负责人高兴地喊起来:“真的?你肯留在老挝,媳妇叫你随便挑,给最漂亮的!要几个给几个!” 将军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拧着湿淋淋的衣襟说:“怪我们疏忽,被搞了一个措手不及……” 那是参加亲王宴请之后的第4天。 吃过早饭,段苏权将军把大家召集一处,说:“今天我们都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一起去寮中央参加泼水节。” “噢——”大家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紧张的战斗主活,已使大家颇感疲劳,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松弛一下身心,怎么能不高兴呢?再者说,参加泼水节,除了娱乐之外,对于这些秘密外交官来说,还有着体察民俗民情,增进中老友谊的特殊意义。 泼水节是老挝人民的旧历年。追溯泼水节的来历,在老挝、在泰国、在中国云南傣族群众中还流传着这样一个动人的神话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天神和人打赌。天神靠的是魔力,人靠的是智慧,结果人赢了。天神输得很惨,输掉了一颗头。这个头却使人受到更大威胁。如果把天神的这颗头放在大地上,大地就会塌陷;如果把头丢入大海,大海就要枯干。怎么办呢?聪明的人想出个办法,将天神的头放在了一个特制的银盘子里,每隔365天,还要浇一次水,带有祭祀的意思。久而久之,浇水这一天就演变成了后来的泼水节。 在老挝,泼水节又称送千节。4月中旬,正是半年旱季结束,半年雨季来临之际,人们用泼水来寓意送走干旱季节,求神下雨。开始,泼水节首先要给国王泼,然后才互相泼;而且只准泼脚,不准泼头。后来才发展成全身泼洒,形同打水仗一般。 参加泼水节,人们总是穿上最漂亮的衣裳,互相泼水以示祝福。水泼得越多,祝福就越诚挚,被泼的人就越高兴。 而对于妙龄少女来说,泼水节已成为挑选意中人的日子。在泼水节这一天,人群中总是活跃着许多青年男女,彼此向异性投去探询的日光。如果一方看中了另一方,便把大盆的水泼到对方头上身上,以此表达自己的爱幕之情。而另一方,如果有意则会全力回敬。尔后,他们会你追我赶地钻人丛林,倾叙衷肠,甜蜜幽会。 当年入老参战的中国军人,回忆起在老挝的生活,总免不了自豪他说:我们不但参加了老挝的抗美救国战争,而且起到了中、老两国人民进行文化交流的作用。 他们谈到许多有趣的事情,其中也包括“泼水”的故事。 曾经入老参战,现任空军某部政治部主任的张之铸这样。 回忆: 老挝人民并不是一定要在过泼水节的时候才泼水,大凡有了喜庆高兴之事,都要泼水热闹一番,就像我们放鞭炮以示庆祝一样。 记得巴特寮和王国政府停火后,驻地村子组织庆祝会。 和我们中国军人一道联欢。先在山坡上搞宴会,支起一排排长条桌,是将竹子弄扁了做成的长条桌,很长,每个桌子有十几米长。老挝的男人都当兵打仗去了,所以村子里男人少,女人多。我们部队里当然是男人多,女人少,就那么几个“白衣战士”是女性。他们待客很有趣,主人客人、男人女人穿插着坐。 双方领导讲过话后,宴会开始,就是手抓饭和煮牛肉。 他们搞宴请一般就是宰杀一头牛。煮来请大家吃。因为缺盐少调料,我们吃不馈,而且不用筷于用手抓,我们受不了。 但老挝的姑娘又热情又大方。对我们很尊敬,抓了饭,抓了肉送到我们嘴里,这饭这肉就非吃不可了。何况人家那么热情,那饭菜也就添了滋味。我们就学着她们的样子,也抓了饭抓了肉,送到她们嘴里,她们非常高兴。 吃过饭就联欢,互相泼水,喊声笑声响成一片。最惨的是我们部队去的四个女兵,没经验,穿了白的确良衣服。天气热么,上下都是薄簿一件,叫水一泼,整个“透明”了。 逃也逃不赢,被老挝群众围住,瓢浇盆泼,就那么“透明”着抱成一团,完全失去了战斗力。羞还羞不过来,哪敢“透明”着去战斗? 欢乐够了,请村民们到我们部队看电影。我们每到一地都是自己盖房子。部队里能人多,竹楼盖得很漂亮,比当地老乡盖得好,竹楼四壁、窗框还编了各种花纹;棱形、方形、圆形。老挝群众看了都发出惊叹的噢噢声。向我们求教、学习。我们师部用竹子盖的礼堂,有30米宽,50米长,在上寮地区可说是独此一家,老挝群众看了更是惊叹不已。 最使他们佩服羡慕的是我们的菜地。他们种地不上肥,特别是不用粪肥。他们认为粪是最脏的,平时见我们积粪肥,都捂住鼻子躲,捂住鼻子笑,躲很远了还回头笑。他们没有厕所,解手都是在河里,妇女把筒裙往头上一顶,就光光地蹲到河里去了。他们不积肥,看到我们的菜长那么好,又发愣,接着又竖大拇指。我们师在4个月时间里就收获了近40万斤各种蔬菜,吃不了就支援当地老乡。老乡们一边竖起大拇指夸我们,一边还是捂住鼻子笑我们弄粪。看来只要成了传统,风习就不好改……当年入老参战,现任空军某部后勤部副部长袭利军回忆说:刚到老挝时,我傻乎乎什么也不懂。那时我在汽车连当司务长,带了5个兵上山砍柴。汽车停在山下村子里,我们上山砍柴。当我下山找汽车时,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在家门口望我。我们出国有严格的纪律,所以下敢多看那姑娘,只是东张西望找汽车,不知司机把车移到哪里去了?我走得很慢,谢天谢地,那位老挝姑娘在我走近她家门口时,忽然转身回屋了。我便松口气,放心大胆在前走。不料,刚走到那姑娘的家门口,那姑娘忽然端盆水出来了,没容我弄清怎么回事,一盆水冲我劈头浇下,浇得我全身打个激灵。 一口气憋住半天没透过来。我脖子上还吊着个冲锋枪呢,和我全身一样被浇得水淋淋。 糟了!我心里忽然闪过个念头:一定是哪里不注意得罪了这位姑娘,出国违犯纪律,又是跟一个姑娘……哎吁,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我吓得回头就跑,逃命的一样。找到翻译后,我惊魂未定,用委屈的声音讲述了经过,怕为这件事讲不清受处分,谁知翻译听过之后哈哈大笑,说:“傻瓜,她是喜欢你,对你产生兴趣了!老挝姑娘求爱才给你一盆水呢,你要是答应就该也浇她一盆水才对呢。” 我松了一口气,抓着脖子嘟囔:“幸亏不懂。我要听了你的也浇她一盆,那可真完了。吃饭的家伙也难保了……”我当司务长,考虑的自然是柴米油盐,部队一住下,便组织人下地搞生产。地就开在路边,天气酷热,我们干活只穿了背心裤衩。路上过来一群老挝妇女,挑着担,担子两头各拴一个小篮于,飘漂摇摇狠有诗情画意。老挝妇女很有意思,结过婚的常赤裸着上身,颤悠着两个rx房走路。奇怪的是走到我们身边,全大惊小怪地停下来,指着我们又说又笑。我们听不懂,只好停下来跟着她们傻笑。这一来她们更开心了,指指点点,笑声一阵高过一阵。直到翻译来了,才弄明白。在老挝女人可以光背,可以赤课上身干活:男人可是不允许,光背不行,穿背心裤衩干活也不行,难怪姑娘媳妇们要取笑我们。我便笑着叹气说:”唉,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老挝宴请我们,就是宰牛吃牛肉。我们宴请他们可就不同了,中国莱是闻名世界的。 记得部队归国前夕,宴请了老挝同志。当地盛县、乡领导都来参加了,我们给他们做了10几道菜,每道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而且赞不绝口。 那时,我已从司务长提升为后勤助理,还没离开原任,便亲自下厨房为他们做了个湖南的家乡菜——扣肉,他们吃得非常香,朝我坚大拇指,夸个没完。 《聊斋》上有这么个故事:说一个商人泛海被浪冲到南方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当地土著人要杀他,他忙拿出船上的食品请这些人吃,以换取生命。土著人吃后,赞不绝口,请来他们的大王叫这个商人给做饭吃。大王吃过后,不但高兴夸赞,还指定了一个姑娘赏赐给这个商人,婚后生了孩子。 这个故事我是相信的。因为我做了好菜,受到夸赞,也闹出个类似的笑话。 我说:“我们要回国了。首长们既然夸我做的莱好,那我就留下来给你们做饭怎么样?” “真的?”老挝一位省爱国战线负责人两眼一亮,显然认真了。他高兴地喊起来:“你肯留在我们老挝,媳妇叫你随便挑,给最漂亮的!要几个给几个!” 这下子我可狼狈透了,忙不迭逃离了现常在老挝,我们还看了他们国家杂技团的慰问演出。演出后,团长向我们介绍,说他们的团员都是中国的夏菊花培养出来的。怪不得节目看着眼熟,都是中国的传统节日:顶碗、踩钢绳、软功……当时炊事班的战士们都说:夏菊花为中老文化交流做出了贡献,我们也为中老文化交流做出了贡献。 谁能说做饭炒菜不是一大文化? 当然,泼水过节也是文化。 9点整。浓雾弥漫,群山像是浴后的处女,裹藏在缥缈的纱帷中;太阳像个顽皮的少年,悄悄地从浓密的原始森林里探出头,轻轻地,轻轻地撩起那帷帐,于是,雾纱飘升,化作一条条白色的绸带,把一个个山峰缠上又解开,解开又绕上……段苏权将军领队,工作组全体人员排成一队向寮中央所在地那垓走去,每个人的千里都拿着一件泼水器具:有的提着一只水桶,有的拎着一个脸盆,有的拿着一只水瓢,有的则抓着装满水的酒瓶。 工作组住地距那垓不过四五里路,走了不到1个小时。 就来到了寮人民党中央书记处。 “中国同志来了!” 随着警卫战士的一声喊,人民党中央总书记凯山·丰威汉,副总书记诺哈,书记苏发、坎代都迎出来,见到段苏权所带队伍的架式,忙用刚学会的中国话说:“今天冷啊,少泼水!” “好!好!”“不泼不行。”…… 大家嚷嚷着,拥进会议室。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像涌动的春潮。 因为是第一次参加泼水节;而且又是给老挝党的领导人泼水,工作组的同志一时有些拘束,不忍心将他们的衣服弄湿,只是象征性地用树枝蘸上水酒在他们的身上。 “谢谢中国同志,谢谢中国同志!” 老挝党的领导人承受着’“雨露滋润”,连连道谢,外面一阵喧闹,是越南顾问团在阮仲永的带领下给寮中央领导人泼水祝贺来了。段苏权和中国工作组的同志们便起身告辞。 这里有些微妙的关系不好处。 工作组的胡正清曾经参加巴特寮总政治部举办的第二期政治集训.就因为同老挝同志关系友好亲密而引起越南顾问的戒备与排斥。他说:——下午,我参加班里讨论,收集材料。休息时,我到哪里,哪里的巴恃寮就把我团团日住,友好交谈……当我从巴特寮中间回到临时办公处时,越南顾问对我开始戒备。原来,他同政治部刚主任松旺谈工作都是用老挝语,现在改为用越语。我们只有老语翻译,请他仍用老语,他说:“越南人应讲越南本国语言。”松旺发现越南顾问“吃醋”,很尴尬。想改变原来的安排,让我去住招待所,我坚持留在集训班,没走。 晚上,我参加讨论汇报会。老挝人用老语汇报情况是无可非议的,越南顾问却无理要求:“你们都用越语汇报。我的老语水平不高,怕翻译不准确。”我说:“本国人还是讲本国语言为宜!”松旺怕我同越南顾问闹起来,马上调和道:“同志们汇报时既可以讲老语,也可以讲越语,我来当翻译。 讲老语时,我翻译成越语。讲越语时,我翻译成老语。” 各班汇报之后,松旺用越语同越顾问交谈,准备请我讲话。越顾问一面使眼色一面建议休会。我的越语不好,但同越南顾问打交道半年多,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能听懂这些简单的语音。立即告诉松旺副主任:“我听懂了,就是让我们讲,我们对兄弟国家也不会有什么‘指示’,请休会吧!” 越南顾问已经狼狈不堪,松旺也显得不安不自在。 为防止类似胡正清所遇到的这类情况再发生,所以段苏权在越南顾问回来到时,即带领自己的人马告辞了。 工作组的同志沿着蜿蜒的小路迤逦而行,返回驻地。途中有条涓涓流淌的小溪。一座木桥静静地卧在溪水上,西边草木丛生,山石林立。 段苏权第一个登上小桥。他有心事,步子缓慢。 忽然,从小溪旁的草木丛中钻出一个人,直扑向将军。 满腹心事的段苏权听得身后有响动,不曾回过神来,一盆冷水已经兜头浇下,浇得将军全身一凛,脱口叫出“哎哟”一声。 随着这声“哎哟”,平地爆发出一片欢笑。哈哈哈,格格格,便有一群老挝青年从草丛中,山石后钻出来,冲锋一般围裹逼迫上来,把一盆一盆的冷水泼在中国同志们的头上,身上。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顶谋的“伏击”。 工作组猝不及防,一个个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阵脚一时大乱。人们东跑西藏,各自”逃命”,唯独段苏权“每临大事有静气”,水淋淋冻得发抖,兀自不忘双手合十,向“袭击者”表示感谢。 见到中国同志的狼狈相,这群老挝青年男女的兴致更高了。他们一边尽情地瓢泼盆洒,将冷水倾倒在中国同志身上,一边还欢快地用老语向中国同志表示祝福——“沙伯。”“沙伯。” 一位穿圆领衫的姑娘最为活跃,跑前跑后,又喊又叫,进行现场指挥;工作人员胡正清刚被一个小伙子泼了一脸水,尚未抹掉,这姑娘就从背后顺着胡正清的衣领又灌进去一瓢。灌得胡正清噢噢连声,浑身发抖。 司机小韩年轻气盛,不服输,想夺回水瓢还击。不料身后起来一声咿哨,七、八个老挝的小伙子一拥而上,将他抬起在半空,喊起号子,不容小韩告烧,已将他在号子声中扔了出去。 小韩的身体在天上划了一个漂亮的弧,扑通,落进了溪水中,浪花泡沫四散飞溅,在阳光下闪出金光银晖。 小韩挣扎着从水中爬起身,跌跌撞撞逃向对岸。那副狼狈样儿逗得老挝青年又发出一阵青春洋溢的开心大笑。 不知什么时候,警卫员小刘提来两个装满水的水桶,一扬臂,一桶水成扇面形泼洒出去。力大水急,全部命中目标。接着,换桶挥臂,又一桶水泼出去,再次得手。老挝青年在这一凌厉攻势下,纷纷退避,忙不迭去擦抹脸上流淌的水系。 工作组的同志们赢得这一喘息机会,纷纷用水瓢、水桶、脸盆到小河沟里装满了水,一阵集团冲锋式的反击,泼得老挝青年们嗷嗷叫喊,一个个夺路而逃。洒下一路水花一路欢笑……工作组并不追赶,急忙整顿队伍,以备再“战”。人马集中后,彼此一看。都禁不住哈哈大笑。来的时候大家衣冠楚楚,现在全变成了淋漓寒颤的落汤鸡。 段苏权将军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拧着湿淋淋的衣襟说:“怪我们疏忽,被搞了一个措手不及。” 警卫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他们肯定是寮中央机关的干部,趁我们给凯山·丰威汉总书记他们泼水的时候,偷偷跑到这里埋伏起来的。” 胡正清扯着衣襟,让水湿冰凉的衣服少贴点肉,心有余悸他说:“唉,那女伢子太厉害了,真灌,一瓢水全灌进来了……”司机小韩提着一桶水走过来,自告奋勇:“这次有准备有经验了,我在前面开路!” 夕阳西下,余晖缥缈。已是吃过晚饭的时候。 工作组的同志三两对坐着摆龙门阵,忽听外面一阵悦耳的芦笙传来,纷纷跑出门张望。 原来是凯山·丰威汉等同志率寮中央的全体机关于部回拜中国同志来了。 “欢迎,欢迎!” 段苏权迎上前去,同凯山·丰威汉同志热情拥抱。 凯山·丰威汉轻拍段苏权的后背,真诚他说:“沙海段,我代表老挝人民党中央感谢中国同志对老挝革命和建设的真诚支援;大家来了一年多,非常辛苦!借今天泼水节的机会,请同志们尽情地跳舞吧!” 工作组驻地的一片林间空地上,四周树木挂起了汽灯;红的、黄的、蓝的,将夜幕下的古老原始的森林妆扮得像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童话世界。 借着溶溶月色和多彩的灯火,老挝同志敲起“龙崩鼓”,吹响芦笙芦笛,跳起了欢快的舞蹈。热烈的气氛中,小伙子和姑娘们不时发出粗犷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叫声。于是,工作组的同志被激起热血和炽情,纷纷下场,学着老挝兄妹的样子,加入舞蹈行列。 寮中央宣传部长,下寮一位著名的民间欣手沙兰,嗓音圆润嘹亮,边舞边唱,将晚会的气氛推向高xdx潮。凯山·丰威汉总书记在这个时候,完全像老挝人民的普通青年一样,一边随着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一边为他的宣传部长鼓掌击节,发出阵阵愉快的叫好声。 舞到兴致勃发处,泼水又开始了。开始还是边舞边动作,你洒我一点,我洒你一点,渐渐地,情绪越来越高涨,发展到你浇我一瓢。我泼你一桶。终于变成了“打水仗”。 人们三两一伙,互相对泼,互相追逐;灯光下水花四起,珠沫飞溅,在地上汇成条条水流,又被追逐的脚步重新踏起,迸向四面八方……司机小韩似乎要报中午的“一扔之仇”,拎起水桶转圈泼“横扫”一大片。顿时间,阵线大乱,人们再也不分“敌”“友”,水流满面想分也分不清了,弄到水就泼,只要泼到人身上就是一个痛快。 混战中,翻译郑国才认出了参与白天“伏击”的那位老挝女青年,叱喝一声:“就是她,中午就是她带头,别放跑她!” 工作组的同志闻声包围过来,也来不及“审讯”她中午是怎么有组织有预谋地搞伏击了,一盆盆一桶桶的水直向她泼去。姑娘身陷重围,知道逃不脱这一劫,索性捂住脸,低了头,吱吱哇哇叫喊着,毫无抵抗地任凭大家泼个痛快。 在空地另一边,不知是谁将一盆水从凯山·丰威汉的衣领口直灌下去,灌得他一蹦而起,一边往外逃,一边连声叫喊:“谢谢!谢谢!” 就这样,中国的同志们充满友好情谊地将凯山等老挝同志们一口气泼出了大门…… 第十一章 前线趣闻 巴特寮这位军事指挥员说:“作战前我们到附近群众家里去玩姑娘,打完仗为了庆祝胜利.也要到群众家里去玩姑娘……” 指导员索性对这位英勇善战的士兵挑明:“你不是男孩,是女孩,你最近是不是来月经了?” 泼水节后,雨季来临了。那不是一阵倾盆而下随后云开日出,挂出一弯明亮彩虹的好雨,那是一种几天几星期几个月也纠缠不休的雨,粘腻腻地沾湿人的精神和衣服。茅屋和石洞里散发着令人胸闷的霉昧,森林和原野弥漫着泥腥和腐殖质的气味。 段苏权在他的“老段府”里一边检查行装,一边等候凯山·丰威汉的到来。 提起“老段府”,巴特寮的领导同志都知道。井将历史性地永远留在老挝,成为中、老友谊的一个见证。 中国工作组的驻地有3个森林覆盖的自然岩洞,平时跑防空用,茅屋被炸毁后就成为住室兼办公室。 一号洞离地面10几公尺高,悬在峭壁上,要用绳梯爬上去,再绕过“老虎嘴”才能钻进去。不能直腰,只能坐躺,可以塞进去6、7个人。 二号洞位于石壁下面。是“里外套间”。初进是座大洞,大洞里又套小洞,能容20多人,很可以用来拍摄那种荒诞离奇的武侠故事片。可惜到了雨季,洞内到处漏水,大家称它“水涟洞”。 三号洞位于石头山的中部,洞外怪石嶙峋,洞内一溜斜坡往下走,走过10几米到头,能容2、3人。段苏权便住在这一孔洞中,被同志们风趣地称为“老段府”。 为了保密。大家都称段苏权为老段。 前不久,段苏权以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的实例,结合自己身经百战的体会,向凯山·丰威汉及越南顾问总团团长阮仲永畅谈了关于战略方针的问题。这次谈活后来被整理成文。老挝的高级领导都传看了,在我们国内也备了案。 他讲得不错,连打过许多仗的阮仲水也表示佩服。 但是,段苏权自己感觉谈的还不够具体,针对性也不是很强。因为巴特寮与中国当年的红军、八路军、解放军相比。无论政治军事素质还是民族性都有很大不同。 他提出到富科特山前线去视察的请求。提出这样的请求,与他听到工作组同志的汇报介绍不无关系。这些同志到前线去做调查,何况其中的一些情况平时就听老挝和越南的同志议论过。 当段苏权朝洞外探出头去,鼻翼吸入潮湿的空气,望见被雨水浇得像洗过一样干净的铁甲车时,耳边便又响起了那些议论和汇报。 ——13营的政委叫新良。他脖子上挂根项链,解开衬衣扣。链子下系着个小佛像。正贴在心口窝。人民党的党员。又是搞政治思想工作的政委,怎么可能信佛呢?也许是戴着玩吧?可是他指着佛像,认真告诉我们:“这是我的‘护身符’。有它就有命,没它就没命。每次打仗之前,我先把它摘下来挂到树枝上,在15米外开枪射击。如果命中了,那就是不祥之兆;没命中,就说明我佛显灵,战斗中一定是安全的。我已经戴了它多年,从来没有命中过它,所以我也一直活到今天。我在战斗中多次遇险,全靠它来保佑,每次都逢凶化吉,平安回来了……”——93连的老兵很多。在一次老兵座谈会上,有个叫占平的战士发言。他说他已经当了4年兵,打了19次仗,但是从来没看见过敌人。问他为什么没看见?他对这个问题很惊讶,用疑惑的目光去望其他老兵。显然,没看见是正常的。看见了倒是很值得激动新奇。他说,距离太远,加上浓密的树林和草丛,就很难看见敌人。他们都是距离很远就开枪了,双方都是这样,几百米之外就开枪,能看见树动草动开枪就算近了。所以打一仗下来,谁也没看见谁,这是很正常的事。 ——613营刚政委奔良说。他有个弟弟在高炮营。这个高炮营战绩不错,但是前一个月连续作战,伤亡比较大。他弟弟的连队被打散了,有的战士到群众家去玩姑娘,省指挥部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把部队收拢。他说:“在桑怒解放区的高炮部队只有这一个营,顶不住美国佬的轮番轰炸。希望中国出兵,帮助解放全老挝。”胡正清向他解释说:“我们中国对老挝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从政治上到物资上给予大力支持,但是本国人民的解放最终还要靠自己。”副政委很不理解地摇摇头:“要是自己解放自己,那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最终,中国还是派出精锐部队进入老挝,但这只是为了对付美国飞机的轰炸,没有参与老挝国内各派武装力量相互之间的任何军事行动。一旦美国停炸,中国军队即撤离老挝。 中国始终坚持各国人民自己解放自己的原则。 最使将军难于接受的是“玩姑娘”。 巴特寮一位军事指挥员说:“作战前我们到附近群众家里去玩姑娘。然后再回来打仗。打完仗之后,为了庆祝胜利,又要到群众家里去玩姑娘……”当然,这一切都具有某种原始朴素的美,丝毫不会给人以淫邪丑恶之类的感觉。然后,当一位比较高级的军事指挥员也说:“我白天工作,晚上去玩姑娘,晚上不去玩姑娘,白天工作就没有精神。”这个时候,段苏权的感觉总是不舒服。当地风俗习惯要尊重,但军人就是军人,军人必须有铁的纪律。不能允许任何有损战斗力的事情发生。 至少,在中国军队里这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所绝对不能允许的,一旦发生,就严惩不贷。 空军某部政治部主任张之铸,入老参战时在干部部门工作。他说:“我们部队几千号人马,在老挝战斗两年多,关于男女关系问题,涉外违纪事件只发生过一起。那是个年轻的雷达技师。没请假外出,遇到一位姑娘。那姑娘拉他进入了树丛……这件事被我们兄弟部队的同志发现,是从草地上的印痕看出破绽的,向有关领导报告了。组织上同这位雷达技师谈话,他痛哭流涕承认错误,做了检查。他受到了极严厉的纪律惩处。我们部队赶紧到村子里去做自我批评,可是村长根本不当回事,只说:‘她有好多男的,没关系。’老挝人对人忠诚、热情、友好、大方,而且善良宽容。但是,我们自己不能宽容自己。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在出国两年多的艰苦斗争环境中,始终保持高昂的斗志和热情,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说实话,我们很自豪。像我们这样的军队可以说是举世无双。” 段苏权决心到巴特寮前线部队去做进一步调查研究,以便心中有数,提出更有针对性的建设意见。 凯山·丰威汉来了,雨衣也没脱便紧紧握住段苏权将军的手:“一路上请多加小心,祝你们成功!” 将军一行冒着绵绵不断的雨水出发了。这是由一辆铁甲车,一辆嘎斯69型吉普车和一辆“跃进”牌卡车组成的车队。铁甲车上坐有向导,段苏权将军和陪同他视察前线的老挝人民军干部乘坐吉普车,卡车上立着荷枪实弹的警卫班,他们都是英勇善战的中国士兵。 车队从桑怒的那垓隆隆驶过。 桑怒市是老挝解放区的首府。在一般人心目中,这里应该有高楼大厦、商店剧院和人声喧闹。其实大不然。过座城市只相当中国的一个中等村庄,总共不过几百间茅棚和高脚屋。一条土路横贯东西,适逢雨季,路面上到处是积水和泥巴,印满车辙脚印的深浅不一的积水和烂泥。路两边杂草丛生,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弹坑。车队没有驶入市区,那一路便更显得空旷寂廖,人迹渺渺。 车队行到板干的丁字路口,这里是通向川扩的必经之路。将军从流水不断的车窗望出去,记起曾到过这里。巴特寮有一个物资交换组就驻在附近森林里,负责与群众以物易物,为前线筹措粮饷。 将军还记得换物标准:1尺布换3斤糯米,5根针换一斤牛肉,1斤盐巴换7斤蔬菜……老挝的钱币叫基普,但老百姓不要,要钱也买不到东西。这里与当年中国的解放区不同。这里没有征收公粮的制度,也没有组织群众支前的工作,全靠使用中国援助的物资同群众交换前线和机关所需东西。巴特寮部队也下像八路军当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老挝人民党中央已经吸取了中国革命的经验。号召机关干部自己动手“解决3个月口粮”。 自力更生的问题还是要跟他们反复讲呵!段苏权心中暗想。这时,他听到轰的一声爆炸,前边铁甲车庞大沉重的车身上窜出一柱硝烟和四处飞溅的烂泥。不过,铁甲车毫不动摇地继续前驶,好像根本不知发生过什么事。 这里已是6号公路,也就是闻名世界的“胡志明小道”。 它掩在茂密的森林和半人多高的杂草中,没有维护,弹痕累累,却超负荷地运载了大批军事物资进入斗争最激烈的越南南方。这条路在旱季曾承受了几百万吨的美国炸弹,雨季也不断有王宝的土匪部队潜入来埋设地雷。他们埋没的都是一种“断腿雷”.只有鸭蛋大,专炸人。在只有300万人口的老挝,士兵远远要比枪弹难找。人是第一战斗力,人只要踏上”断腿雷”,便注定失去了当兵的资格——腿是决对保不住了。 但是,这种“断腿雷”丝毫奈何不得铁甲车。所以,将军此行有铁甲车开路,专门辗地雷,以保证吉普车和卡车的安全。 地雷的爆炸声还使将军想起另一件事。他经过这里到585营去时。被敌特发现了。第二天敌台广播说:“近日,有一位中国将军出入桑怒……”现在,段苏权又在铁甲车的前导下,由桑怒经川扩,到查尔平原西北方向的最高山峰,也是最前线的富科特山去视察。吉普车艰难地在泥泞中挣扎,在他的眼前,群山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古老的森林覆盖了山的骨骼,在雨雾中更显得神秘莫测。偶尔能看到庙宇,独个儿神情冷冷,鉴赏着大自然的不可思议的创造。 老挝的公路是最槽糕不过的了。路上常有河流溪水交错。雨季路面泥泞不堪,加上敌机日夜轰炸,又无人修护,弹坑累累,铁甲车和吉普车常陷入泥坑中出不来。要用卡车拖才行。还赖卡车司机善于踏油门,加速猛冲过河水,时时拖一下铁甲车和吉普车,就这样,接近川扩时,用5个小时才行驶了4公里路。 旅途又是枯燥的。当铁甲车沉重坚固的车身下响起第20m响“断腿雷”的爆炸声时,陪同段苏权前往的巴特寮干部讲述了一个动人的故事,驱走了旅途的寂寞和枯燥……在巴特寮部队中,有一位中国花木兰式的女英雄,她的名字叫莫占。 莫占的家在桑怒省香科县,上有父母,下有弟妹,一家人种地为生,家境十分贫困。 村子里有个叫陶坎的“贡滥主”,如同中国农村的恶霸地主一样,横行乡里,残酷剥削压榨农民。每年向农民收税就达20多种:地租税、养牛的牛税、养狗的狗税、结婚的婚税、死人的丧礼税、养孩子的出生税、修路、修庙、砍柴、汲水都要交税。甚至头人出门进城百姓们还要交鞋底税!这些税当年交不清,第2年就增加百分之百的利息;第2年交不清,还要利滚利,有如中国人常讲的“驴打滚”。 莫占的父母连自己也算下清欠了陶坎多少税,每次陶坎来催税,都要挨一顿毒打。 这天,陶坎来催税,莫占父母躲出去了。陶坎大发淫威,将莫占家的饭锅砸,锅灶毁了,又要动手拆房。莫占只有14岁,上前拦阻,几次被打倒在地。眼看陶坎要搬倒屋中“神灵居妆的那根柱子了,她一声呼唤,叫来了家里的猎狗。狗通人性,一声咆哮,扑上去将陶坎臂上咬下一块肉。陶坎嚎叫着夺门而逃,莫占家的房子才保住了。 莫占父母回家知道了情况,吓坏了,以后怎么在村子里住呀?他们连忙赶到陶坎家去赔礼。可是进门后,陶坎不容分说便将他们捆绑起来。莫占父母苦苦哀求,陶坎下依不饶,竞将莫占父母活活打死了。若不是乡亲们全出来拦阻,他还要打死莫占,烧毁她家的房子呢! 莫占掩埋了父母的尸体,又将年幼的弟妹寄托到亲戚家,便只身逃到解放区。她要求参加已特寮部队,而且一定要去拿枪作战的连队当兵,她要亲手为父母报仇。 可是,已特寮连队只收男兵,不收女兵。无论莫占怎样求情,连长总是一句话:“女的不要,再说,你才14岁呀,还没有一技枪高呢。” 莫占流着泪离开了。从此,她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可是在巴特寮部队的另一个连队里,却增加了一名新兵,是男人的名字,男人的衣装,男人的短头发,但也是又瘦又小14岁的年纪。这名新兵其实就是莫占。她为了拿起武器报仇,女扮男装参了军。 14岁的莫占还未发育起来。连年战争,兵源困难,14岁的小兵在部队里并不稀奇,没有谁会想到她是女的。在两年的战斗生活中,莫占冲锋陷阵,英勇杀敌,多次立功受奖,更没有谁会怀疑她是女兵了。战友们甚至把她当成男人中的勇士,把她当成“拿主意”“下决心”的人物。 然而,自然法则不可抗拒。随着年龄的增长,莫占的胸部无法阻挡地高耸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无可奈何地变细变尖。她打起仗仍然凶猛胜过男兵,但他冲锋时,高耸的rx房却在胸前颤动不已;她尽可沙着嗓子说话。但她帮助同志时那女性的温柔便不知不觉流露出来。她已经当了班长,战斗间隙,大家聊天逗乐时,便有大胆的战士说:“咱们班长多像个女人埃”这一来,战士们早已憋在心里的疑惑便被引发出来:“是啊,班长准是个女的。”“我看也是女的。”班长的胸脯比姑娘的还漂亮”……莫占急了,尽量憋粗了嗓了说:“胡说,我是男的!” 大家仅仅是怀疑,仅仅是逗笑,便有人喊:“是男的吗? 那就脱下裤子检查检查。”战士们围上来就要动手,莫占沉不住气了,叫喊一声逃掉了。 幸亏又打仗了,班长在战场上的勇猛减轻了大家一些疑惑。但是,长期生活在男性集体中的莫占,从身体到心理已经越来越不适应。老挝人有个爱洗澡的良好习惯。战士们每天早晚都要下到河里去洗澡;大家都脱光了下,唯独她穿着衣服下,怎么能不引人注目;不引人议论呢? 晚上睡觉,都是以班为单位睡大通铺。雨季天冷时,大家都紧紧贴在一起互相取暖。莫占是女孩,皮下脂肪多,贴着她睡最舒服,战士们就都想钻她的被窝……怎么办?莫占想把实情讲出来,可是一个女孩子跟全班的小伙子生活了这么久,说出来有多难为情埃何况。说出来。上级就会把自己调出连队,那就再也不能冲锋陷阵为父母报仇了。 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天宿营,战士们又和班长开玩笑,都要跟班长睡一个被窝,屋子里乱嚷一片:“我跟班长睡一起!” “不行,我睡,我跟班长睡一个被子。” “让班长说,跟谁唾?” “班长,你说跟……” 屋里突然静下来,战士们张口结舌怔在了那里。 他们的班长哭了,就那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悄悄地啜泣,悄悄地擦眼泪。 于是,所有的战士都明白了,并且眼睛也湿润了。他们不声不响地在各自的位置躺下来。规规矩矩,一动不敢动。 离开一个距离,让班长独个儿躺着流泪。 第2天早饭后,指导员来到班里。 “莫占!”指导员突然叫一声她过去的名字。莫占本能地回头答应:“到!” 于是,指导员笑了,问:“听同志们讲,你是女的,是吗?” 莫占脸上泛起女孩子特有的羞红,却一时难于承认,吱唔着:“我,我是,我不是……”指导员索性对这位英勇善战的女兵挑明:“我们调查了,你的真名叫莫占。你不是男孩,是女孩,你最近是不是来月经了?” 莫占到这时再也不能隐瞒下去了,就流着泪把自己家庭和自己的全部情况向指导贝做了汇报。 领导得知这一情况后。根据她的请求,把她调离连队,安排在585营营部当卫生员。 为了表彰莫占的英勇事迹,部队报请总指挥部授予她一枚“伊沙拉”勋章。从此,中国式的“木兰从军”的故事便在巴特寮部队广泛流传开了。 段苏权将军被这个故事深深地打动了。 他沉默着,思索着。良久,感叹一声:“这个故事给我很大教育和启发哟……”陪同段苏权的巴特寮干部说:“你上次到585营去视察,可惜没见到这位女英雄。” “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成为冲锋陷阵的勇士,这说明了什么?”段苏权缓缓说。像是自问,又像是问大家。他略一停顿,继续讲下去:“战士们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打仗,战斗力就出来了。我们解放战争的时候,许多国民党士兵非常怕死,跟解放军一交手,就乖乖地举枪投降当了俘虏。可是参加了我们的队伍以后,经过阶级教育,开过诉苦大会,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打仗,为谁去打仗,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勇士。 再上战场时,一个个都成了英雄汉!” 巴特寮的干部频频点头:“是这个道理。我们学习中国革命的经验,已经注意对部队加强政治思想教育了。关于这一点,相信段将军到了前线会有感觉。” 经川扩,段苏权将军来到了坐落在查尔平原西北的富科特山。 自1964年年中以来,美国在越南南方强化“特种战争”,遭到失败后,便出动空军袭击川扩、桑怒两省的中心。 根据地。同时,在万象北面,琅勃拉邦南面和川圹东面发动了“三矢”战役,目的是占领查尔平原的重要门户,进而占领全部查尔平原——川扩战略要地,以实现它所扬言的“建立麦克那马拉防线”,“阻遏越南北方军队对越南南方的渗透”,以及深入老挝境内“迫击越共”。 富科特山是查尔平原的制高点,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就在段苏权这次视察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敌人便向富科特山先后发动了几十次大规模进攻。 段苏权参观了越南军队的一个连队。装甲车和汽车距连部6里地便被挡往,越南同志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敌人空中侦察到连部所在地,防止轰炸。中国当年抗美援朝,“如果采取这一措施,不许汽车直驶司令部,美国飞机便难以准确轰炸志愿军总部,毛泽东的爱子毛岸英便可能不会牺牲。 段苏权感到这确是一条好经验。他参观了越南连队,同连队里的5名华侨谈了话。这些华侨作战勇敢,与越南同志,团结友爱,关系非常亲密。 段苏权又连续参观、调查了老过人民军的几个连队。这些连队都是长期坚守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岭上,生活异常艰苦。由于山高、林密、雨水多,即使是中午,气温也不会超过摄氏15度,而且空气湿度大,非雨即雾,战士们身上的军装总是湿漉漉的,那怕是躲进那种半边坡式的草棚里,或住进阴暗的防空洞中,也无法避开那种水湿。那是一种使人无从辨别点滴的极微的水粒,一种不断地无法目睹又无处不在的纤小点滴,在冥冥之中便附满了人的衣眼和肌肤,形成冰凉而有渗透力的一层水分,再加上山高风大,战士们无一例外都被冻得瑟瑟发抖。他们大多没有棉被,冻醒了就起床烤火取暖。 段苏权在听取连队干部的汇报时,关切地问:“伙食供给怎么样?” “比较困难。”连长介绍说,“1个月只供给20斤大米和450基普菜金。” 450基普只够买1斤猪肉或半只鸡。 连长继续介绍道:“除了打仗,战士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采集野猪菜、芭蕉花等野菜,以便蘸着野辣椒和盐巴下饭吃。吃不饱,睡不好。加上山高寒冷,战士们体质都很差,都是仗着年轻硬挺过来了。” 段苏权想起凭祥车站那源源不断输入越南的各种物资。 想起朱其文大使在河内讲过的话,禁不住对越南顾问说:“战士们的生活很艰苦,必要的装备和物资供应还是要保证的,不然。非战斗减员多,部队的战斗力就会受到影响。” 越南顾问不自在地点点头。 段苏权广泛接触了一遍指战员,他们绝大多数都来自贫苦农民家庭,许多干部战士都有亲人牺牲于抗法和抗美斗争中。他们有斗争的传统,无疑都是能够吃大苦,耐大劳,能够长期坚持斗争的优秀战士。 段苏权重点参观了巴特寮2营,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 1961年万象右派集团发动政变,重兵包围了巴特寮战斗部队1、2、3营。经过激战,1、3营覆没,只有2营在营长坎代指挥下英勇买围。重整旗鼓,开始新的武装斗争。坎代被任命为巴特寮部队的总司令。2营素质高,战斗力强,是巴特寮的主力部队。 这支部队是大有希望的,是能够承担起抗美救国战争,夺取老挝革命胜利的重担的。段苏权在调查中更加坚定了这种认识和信心。对于“为什么要打仗?”这一问题的回答,段苏权基本也是满意的。有的说“要为亲人报仇”,有的说“要赶走美帝,争取老挝人民的彻底解放”,还有的说“要打倒美帝,打倒贡滥主,争取民主和自由”。 段苏权想起胡正清讲到的一位战十,那战士叫奠洪,住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潮湿、发霉的茅草棚里,却把自己的内务事理得整整齐齐,床边用竹蔑编织了一个精致的小书桌,桌上放着书,床头还贴了一幅自己的画。画面上有东升的旭日照耀着一颗向日葵,在向日葵旁边又画了一个大木瓜。莫洪解释说:旭日代表我们的目标,向日葵代表战士,那个木爪代表战士们解放祖国的斗争,已经结出了果实。 他们有理想,有追求,有奋斗,有牺牲!段苏权所形成的这种看法,在吃饭时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连队特意派人打来一只鹿子,款待中国客人。 吃鹿子肉自然很高级,但还有更“高级”的菜,就是把鹿子的小肠煮了招待中国同志吃。肠子里的东西不曾挤掉。 介于青草和粪便之间,煮时也不洗也不加调料,煮熟了,有一种奇特的味道。 这是老挝的一道名菜,专门用来款待贵客。 可是,司机小韩一闻就想呕吐,年轻的中国军人几乎都不敢享受。 段苏权将军却吃得津津有味。到底是长征过来的老红军,当年煮皮带,尝百草,早已练出极强的适应性。一边吃着,一边给老挝年轻的指导员们讲述红军当年“红米饭,南瓜汤”的斗争生活,边吃边聊,指战员们对一些问题的回答使段苏权深受感动。 段苏权问过几名年龄稍大些的战士结婚没结婚? 这几名战士的回答都是没结婚,并且坚定地表示:“找姑娘结婚,那是革命胜利以后的事。”其中也有一个是结过婚的,他的回答是:“等老挝革命胜利后,我再去找她。” 段苏权问一名战士:“将来革命胜利了,你想干什么?” 战士回答说:“我想到中国去学习,学好技术回来建设我们的国家。” 聊天中,巴特寮的一些战士都曾谈到两次日内瓦协议。 他们说:”我们是希望和平的,但是两次日内瓦协议,后来都被美帝国主义和老挝反动派破坏了,我们损失很大。他们不让我们有和平,我们就只有拿起枪来战斗到底,直到把反动派全部消灭光。” 视察前线之后不久,段苏权回国汇报工作时,曾将这些情况报告了周恩来总理。 周恩来听后,沉思片刻,用缓慢低沉的声音说:“日内瓦会议我们吃了亏。老挝和柬埔寨都蒙受了损失,这是个很大的教训。……”以后,周恩来在不同场合又多次讲过这个话。当然,周恩来讲这个话,与中国开始了“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背影不无关系,但更重要的是表现了总理高度自律的精神品德,这种精神品德使段苏权等同志都受到很大教育和启发。 事实是。在整个的国际政治斗争中,两次日内瓦会议是中国政府和人民,是印度支那三国人民以及世界各国人民通过斗争取得重大胜利的两次会议。特别是周恩来率代表团参加第一次日内瓦会议。那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作为五大国之一参加的重要国际会议,取得的成功和胜利是为举世所公认的。 第十二章 在日内瓦 世界各大报纸都登出了来自日内瓦的报道:“日内瓦来了一连中国军人。”“一个年轻的红色外交家率领了一批更年轻的红色外交家”,“他们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连手提相也都相似”…… 莫洛托夫指着美国人的鼻子很自豪他说:“如果你认为我们很难对付,那么你等着对付周恩来吧。那时你才会懂什么叫难对付!” 段苏权将军说:1954年关于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承认了越南、老挝和柬埔寨三国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而且,老挝人民有了自己的军队,有了包括桑怒和丰沙里两省的集结区,并得到了日内瓦协议法律上的承认。老挝伊沙拉阵线(即爱国战线)的威望和声誉在全国全世界得到提高和扩大,这一切辉煌的胜利,为老挝人民以后反对美国新殖民主义者的斗争和老挝革命最终取得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54年1月,苏联在苏、美、法、英四国外长柏林会议上提议召开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内的五大国会议,以缓和亚洲紧张局势。英法都倾向同意,美国被迫放弃反对态度。 2月18日,柏林会议闭幕。井发表公报:建议由苏联、美国、中国、英国、法国及有关国家于4月26日在日内瓦举行会议,主要议题是两个:关于朝鲜问题的和平解决及讨论恢复印度支那和平问题。 3月3日,我中央人民政府答复苏联政府,同意派全权代表参加日内瓦会议。中国代表团以周恩来总理为首,张闻天、王稼样、李克农为代表,加上各方面工作人员,大约近200人,是一个庞大的政府代表团。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方面能人专家都有。正如周恩来所言:“各个角色都得齐全,成龙配套。” 准备工作是非常细致全面的,甚至穿上“服装”进行“预演”和“彩排”。 服装是由代表团秘书长伍修权将军提议统一研究确定的。伍修权将军说:“中国代表团成员的服装一定要庄重、严肃、统一。”于是,经研究选择了一种黑色面料,为每个代表团成员做了一套中山装。后来,当中国代表团穿着这套黑色中山装在日内瓦开展活动时,所到之处,路边经常有人原地立定,恭敬地向代表团脱帽致敬。开始代表们不知其所以然,后来才弄清,在瑞士,牧师是穿黑衣服的。庄重、严肃。很多人把中国代表团员误认为是传教来的牧师了。 说“传教”也可以,我们宣传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宣传的是毛泽东思想。 预演和彩排更精彩。比如,黄华是代表团发言人。出发前,在外交部礼堂三次举行“记者招待会”进行演习。集中懂英语的新华社记者扮演外国各通讯社记者,尽其所能提出各种问题刁难这位发言人。这些“外国记者”也毫不客气。 挑衅性的、侮辱诽谤性的。威胁恫吓的,“据理”质问的。 五花八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提出。黄华面对这些“敌对势力”,从容镇定,一一给予回答、解释或是反驳。几经“较量”,不但锻炼出镇定、从容。大度的气质,锻炼出机敏的应变能力,而且更加熟悉了全部形势及我们的方针、政策和策略。 有了这种充分准备,当同恩来率领代表团在日内瓦走下飞机时,那整齐威武的队伍立刻引起轰动,各国记者争抢着拥上去拍照。世界各大报都刊登出了来自日内瓦的报道:“日内瓦来了一连中国军人”。“一个年轻的红色外交家率领了一批更年轻的红色外交家”,“他们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连子提箱也都相似……”有了这种充分准备,当黄华和另一名发言人龚澎同志每次会议之后去新闻中心发布消息时,总是能够对答如流地回答记者们提出的各种质疑。尽管遇到许多歪曲事实的挑衅和刁难,但都非常出色地给予了驳斥,引起记者们的普遍赞叹。就连资产阶级报纸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出色的”年轻优秀的”发言人。 日内瓦会议期间,中苏同盟,周恩来的主要盟友是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同志。中方俄文翻译李越然是这样回忆他们相互之间的合作关系:——我的感觉,莫洛托夫与周恩来具有同样的坚定性。 有为自己的信仰而献身的精神。他们都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卓越的领导才能。他们都具备了处理复杂政治问题所必须具备的魄力:直觉和适时地做出决断的能力。 在会议进行的前一段,经常是莫洛托夫介绍情况,谈国际斗争中的各种外交策略,周恩来认真听龋并时时提出一些问题。莫洛托夫对一些资产阶级外交家们的背景、履历、禀性。以及优点和弱点了解得多,对一些人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他的介绍对周恩来无疑是重要的。 然而,周恩来显然比莫洛托夫具有更高的灵活性和斗争艺术性。他的这一特长,在会议的后半截,就是解决印度支那的问题斗争中,得到充分发挥和证明。 印度支那问题比朝鲜问题还要复杂。当事国不止一个越南,还有老挝和柬埔寨,不但有在印度支那进行殖民战争的法国,还有阻挠达成任何协议的美国。 当谈判陷入僵局时,周恩来的军事参谋雷英夫曾提过意见:“不打下奠边府,一切无从谈起。” 越南人民军在奠边府打得不顺利,武元甲将军有些信心不足,说:”损失太严重了”,“我们的精锐部队几乎全搭进去了。” 难怪奠边府战役难打。在美国支援下,法国殖民主义者在奠边府集结了21个营和10多个连队的重兵、并且修筑起碉堡林立的集团阵地,吹嘘奠边府是一艘不可摧毁的“山林中的航空母舰”。 拿下奠边府的决心下定之后,中国由彭德怀将军直接负责支援越南的组织工作,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设法将重炮和火箭炮帮助越南人民军运送上前线,投入奠边府战斗。 中国井派出韦国清将军亲临前线参与指挥作战,在讨论印度支那问题的会议正式开始的前一天,终于取得了奠边府大捷。 奠边府大捷是关于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最终能达成协议的关键性一步。此前,越南保大政府的代表曾在会议上指着范文同的鼻子大骂:“你们的政府在哪里?你们不过是影子政府!” 拿下奠边府,他们立刻蔫了,再也骂下出口了。进会场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而越南民主共和国的代表却从此扬眉吐气起来。 段苏权率工作组进驻老挝桑怒时,越南军事顾问团团长陈远飞曾在祝酒时讲过这样一段话:“韦国清将军曾经指挥奠边府战役,取得了最后结束法帝国主义统治越南的奠边府大捷。我们今天用奠边府牌酒来把待中国同志,表明我们对中国的援助是不会忘记的。中国同志今天又来到抗美第一线,帮助我们进行第二个‘奠边府’战役。为此,谨向中国人民和中国人民解放军表示衷心感谢。” 奠边府大捷使日内瓦会议的谈判有了基础,但是问题复杂,谈判一个月仍然达不成协议。 西哈努克亲王在他的善于谋划的宾努首相的辅佐下,提出一项结束印支战争的方案。方案中很重要的一条内容是:不但在越南的法国武装部队和一切作战军事人员必须撤出,而且进入柬埔寨和老挝的其他国家或半岛其他地区的各种性质的战斗单位也必须全部撤出,凡不是在柬埔寨出生的柬埔寨人都应撤出柬埔寨。 周恩来立刻看出其中的合理性、有利于达成协议,结束印支战争。可是越南不愿接受这一方案。由于历史上,柬埔寨始终是越南和泰国互相争夺的对象;由于越、老、柬三国的抗法武装力量在现代一直是并肩战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越南坚持这是三个民族的团结互助,不愿将部队撤出老挝和柬埔寨。 周恩来向胡志明及其他越南同志作了大量的工作,说服他们认识到束埔寨提案中的合理部分。并以此为内容同法国新政府接触。由于法国在奠边府的惨败,拉尼埃政府倒台,新总理是孟戴斯·弗朗斯。弗朗斯听了周恩来的意见后,很激动,不惜把他的政治生涯作孤注一掷,向议会赌咒发誓说:如果7月20日之前达不成协议,我就辞去总理职务。 西哈努克首先想的不是弗朗斯的发誓,他想的是柬埔寨主权。他坚持不签署任何限制其国家主权的协议。 莫洛托夫出于固有立场,对于中立国家所能发挥的独特作用估计不足,未能表现出相应的灵活性;对西哈努克所提方案缺乏及时的支持,并对柬埔寨提案的目的抱有很大疑虑。 “协议必须包括禁止柬埔寨同其他国家缔结军事同盟条约的内容,柬埔寨不得允许外国在它的领土上建立军事基地!”莫洛托夫警告说:”还应该规定,柬埔寨不能向外国要求军事援助。” 莫洛托夫担心柬埔寨变成美国的侵略基地,西哈努克却关心着国家主权。他表示:这不是限制和干涉柬埔寨的国家主权吗?柬埔寨可以单方面作出保证,它将恪守中立,它的军队不超过一定的编制。但是,柬埔寨不签署任何有损其国家主权的协议。 周恩来对双方的意见和想法都是十分了解的。他多次跟莫洛托夫交换意见,做了大量工作。终于说服莫洛托夫将意识形态和国家关系这两个方面的问题区分开,同意西哈努克亲王意见中的合理部分,为最终达成协议迈出了重要一步。 周恩来还在休会期间访问印度和缅甸,在处理国家关系方面提出了著名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互相尊重领土主权;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日内瓦协议在7月21日凌晨3时42分签订,但签字日期却按弗朗斯向议会保证的期限倒填为7月20日。 是啊,总不能因为3小时42分就让一位堂堂的法国总理丢掉政治生命。 日内瓦会议期间,社会主义国家主要的斗争对象是美国的杜勒斯,周恩来的谈判对手主要也是美国的杜勒斯。 杜勒斯是美国资产阶级的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和理论家。 他把和平演变“寄希望于中国的第三代和第四代”的言论。 当时在中国几乎尽人皆知。 他不像有些年轻人想象的那么面目狰狞,他总是保持着一种政治活动家的庄重严谨。仔细看,你会发现他面色苍白疲倦,神情阴沉忧郁,戴一副夹鼻镜,两眼更显得深不可测。 会议上有人叫他“雷管”,倒不仅是说这个人物危险,那里有双重含意——他威胁别人,他自己也岌岌可危。因为他患了癌症,刚做过手术,胃里放了一支“镭管”,这使杜勒斯的赫赫大名又增加了一层阴森的色彩。他手术后便拖着虚弱的身体到朝鲜三八线上去视察,视察过前线又“风尘仆仆”赶到日内瓦,他力他的资产阶级信仰奋斗,同样表现出“忘我”和“献身”的精神。 在日内瓦,没有一个人见过壮勒斯笑。他笑不出来。那时各资本主义国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面对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洪流和民族解放运动的蓬勃发展,主要帝国主义国家都在世界范围内步步退缩,特别是朝鲜战争,美国人和美国所操纵的联合国军伤亡惨重。立国以来,美国第一次屈辱地在失败的协议书上签字。而且,被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所激昂起来的士气和信心。在朝鲜被中国人打得一落干丈。单此一点。 杜勒斯与中国及其代表团首席代表周恩来是不共戴天的。 但是,杜勒斯绝不是那种大呼大骂歇斯底里式的狂人或捋胳膊卷袖子,像赫鲁晓夫那样用皮鞋敲联合国桌椅的粗鲁人。他沉默寡言,阴沉沉地走路,阴沉沉地坐到会议室中。 他是个“思考型”人物,不善演说,发言讲话不流利,穿一身死板的西服,紧绷着面孔读他精心推敲过的发言稿,表明观点态度便登上他那辆大型福特车,命令司机回去。总之,他是一下汽车便低着头往会议室里走,一散会便低着头往汽车里钻,不理睬记者,也不向任何观众招呼或讲演。 杜勒斯反共、敌视新中国达到疯狂地步。他亲口下令:禁止任何美国代表团的人员同任何中国代表团的人握手。社会上一度误传周恩来同杜勒斯握手,杜勒斯拒绝。其实周恩来并无此举动。周恩来在会议期间几次与杜勒斯走对面,周恩来总是面色庄严而从容大度,杜勒斯则不然,他苍白的脸孔一见周恩来便紧张地绷起来,动作僵板机械。 杜勒斯是决定政策的幕后操纵者,加上身患癌症,会议开始一星期,他安排好一切便离开会场回国了。由他的副国务卿史密斯留下代理团长。 经验丰富的老资格的苏联外交部长莫洛托夫抓紧时机来看望周恩来,向他传递消息。 “美国这位代理团长史密斯你了解吗?” “不大了解。” “二次世界大战时,他是艾森豪威尔麾下的一名将军,这个人跟杜勒斯还不同。史密斯来日内瓦之前我们接触几次。他对美国现行外交政策有不满。” “是这样吗?” “他认为美国对中国实行敌对政策是不明智,不现实的。 缺乏长远观点。” “看来帝国主义阵营不是铁板一块,杜勒所自己率领的代表团也不是铁板一块哟。”周恩来思索着点头说:“我们不应该放弃做工作的机会。” 在会议结束前的某一天,代表们聚在酒吧间里喝饮料。 史密斯端着一杯白兰地走过来,主动找周恩来的翻译交谈。 对他地道美国味的英语大加赞誉,并对中国古老文化遗产发出由衷的赞叹。在两个敌对代表团之间发生这种接触是“史无前例”的。消息传到周恩来那里,他双眸一亮:“好啊,既然史密斯愿意并且敢于同我们接触,那明天休息时,我也找他谈谈。” 第二天会间休息时,中国代表团秘书长伍修权悄悄注意着史密斯的行踪,以便寻找一个恰当机会让两个敌对国家的首席代表直接对话。当他发现史密斯一个人走向柜合会喝咖啡时,赶紧报告周恩来:“总理,史密斯现在是一个人,到柜台那边去了。” 周恩来站起身,步入酒吧。刹那间,与史密斯的目光相遇,碰出火花。 周恩来坦然一笑,向史密斯走去。这个动作立刻引起各国外交官的注目。史密斯虽想与中国人接触,但对周恩来这个举动却还是思想准备不足。众目睽睽之下,也亏他急中生智,连忙用右手捧起杯子,而这时,他的左手正夹着一支雪茄烟,于是,便避免了与周恩来握手,好避免了“公然违反杜勒斯的命令”之嫌。他竭力作出微笑的姿态招呼说:“周恩来先生,来杯咖啡吗?” 周恩来微笑着摆摆手:“史密斯先生,不品尝一下中国的龙井?” “谢谢。”史密斯喝一口咖啡,便借题发挥,由龙井到万里长城,由龙门石窟到三大发明,对中国的古老文化和大好山河尽情尽兴地赞扬一番。 “几千年的人类历史,中国创造了著称于世的古老文明;贵国虽然只有几百年的历史,同样为创造人类的文明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周恩来说。 “是的,每个国家都有着自己的辉煌历史。”史密斯点点头,笑容可掬他说:“不过,我对古老的东方文明格外偏爱,在我家的客厅里就陈设着许多中国的瓷器。” “非常感谢史密斯先生对中国怀有的美好感情。”周恩来双臂环抱胸前,意味深长他说:“二次大战中,史密斯先生作为美国一名将军,曾在欧洲战场创立战功。为了维护今天的世界和平,真诚希望史密斯先生能够继续卓有成效地工作。” 史密斯赧颜地耸耸肩,又感激地望一眼周恩来。他本是同情中国代表团的立场,讲了“中国代表团的意见可以考虑”的话。但美国政府来了命令,不许达成任何协议,不许在任何协议上签字。所以,他只好“变卦”了。他相信,他的苦衷周恩来都是明白的……会议结束的那天,周恩来正在酒吧与人聊天,史密斯主动走过来微笑着对周恩来说:“会议即将结束了。能够在这里和您认识我感到非常荣幸和高兴。你们在这次会议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们希望不管朝鲜也好,越南也好,都恢复和平。” 说罢,他抓住周恩来的胳膊使劲摇晃几下,然后,笑眯眯地走开了。 他没有握手,却表达了与握手同样的愿望和心情,“使这样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在印度支那进行殖民战争的是法国,所以法国代表团是中国代表团的另一主要斗争对象。 法国外长皮杜尔是个小个子,留着短平头,总是在酒吧里钻。他爱喝酒,好像整天都是迷迷糊糊,走路晃晃悠悠。 发言时也是两手支撑桌面,边讲边摇晃身子,永远是刚喝过酒的样子。 法语“先生”的发音是“莫须有”,中国人听着像”木须肉”。法语“主席”的发音是:“布列切堂”,中国人听着像“白菜汤”。皮杜尔每次发言总要摇晃着身子,鼻音喃喃地先说声“主席先生”,中国人便给他起了个雅号“木须肉、白菜汤”先生。 这位外长坐一辆圆型法国小汽车,非常校他住的别墅也很小,小巧玲珑。可惜,他的视野也很短,除了喝酒本事大。在谈判中显不出任何活力。 6月中旬,法国国内矛盾尖锐化,由于奠边府的惨败。 拉尼埃政府终于倒台,盂戴斯·弗朗斯受命组阁。周恩来在说服莫洛托夫采取灵活态度,做出必要的让步之后,于6月23日在瑞士首都伯尔尼同法国新总理弗朗斯会唔。 周恩来在交谈中言辞恳切、实际,不说空话:“印支战争已经打了八年。不但印支人民饱受战争苦难。整个东南亚的和平和稳定都无法实现。贵国人民也受到很大损失,并且使贵国政府在政治、经济各方面都陷入极大的困境……”周恩来从法国切身利益出发,分析国际形势、印度支那半岛形势和法国国内形势,然后指明:“相信弗朗斯先生是明智的人,不会让美国人牵着鼻子走。美国阻挠达成协议,受损害的不只是印度支那三国,还有法国政府和人民。” 弗朗斯深受感动,频频点头。 “印支三国的问题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在适用同样的原则时,要照顾到三国的特殊情况。例如一切外国军队应该同样地从三国撤出,不但法国军队撤出,在老挝和柬埔寨还要包括进入这两国的越南志愿人员。又比如停战以后停止从境外进入新军事人员和武器弹药的原则既要适用于老挝和柬埔寨,但是方案又要考虑这两国的自卫需要。这样的方案才是公正合理。” “很好,你讲得合情合理。”弗朗斯眨眨潮润的眼睛向周恩来做了个激动而又断然的手势,“我决心以一个月为期实现停火,尊敬的周恩来先生,如果不成,我将提出辞职。” 7月3日至5日,日内瓦会议体会3天。周恩来不顾疲劳,先飞广西柳州同胡志明会谈。然后飞到莫斯科与莫洛托夫等苏联领导人会谈,进一步协调彼此看法,说服他们认清主要矛盾,在越南南北分界线问题上不要提过高要求,否则,既不现实,又容易让美国人钻空子。日内瓦会议复会以后,周恩来立即投入紧张的斡旋工作。几天之内,越南和法国终于达成妥协:赵南接受以北纬17度为南北分界线,法国同意在协议中明文规定两年内通过普选统一越南。 越南问题一解决。老挝和柬埔寨问题也很快迎刃而解。 会议发表了《日内瓦会议最后宣言》。美国眼看达成这些协议,无可奈何又不甘心,最后宣布不参加会议的最后宣言。 为其以后侵越留下伏笔,但也把自己完全放在孤立地位,终于在侵越战争中落得个彻底失败。 周恩来和中国代表团在日内瓦为新生的共和国赢得了巨大荣誉。当时日内瓦各报大量报道周恩来,他成为日内瓦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对此,莫洛托夫表现出由衷的喜悦。认为周恩来是无产阶级的一个出类拔革的外交家。当一个美国人说莫洛托夫是个“很难对付的毫不妥协的谈判者”时,莫洛托夫指着他鼻子很自豪他说:“如果你认为我们很难对付,那么你等着对付周恩来吧。 那时你才会懂什么叫难对付!” 日内瓦会议期间,美国人确实懂了点周恩来是如何“难对付”。 一名美国记者听到有人说:“从周恩来和他的助手身上。 可以看出中国人的自信,乐观和组织能力,他们具有没有大国架子的大国风度。”这位美回记者听出其中暗含了讽刺美国搞大国霸权,便从鼻子里哼一声说:“在日内瓦是看不到共产党统治下几亿中国人民的悲哀和愁吉的。” 周恩来得知这一情况,指示新闻联络官熊向晖。为外国记者举行电影招待会,放映《1952年国庆节》,井出主意说:“把请柬分成两种。一种指名邀请,一种不写名,就放在‘记者之家’,让台湾、越南、南朝鲜以及不便邀请的美国记者自龋放映时用英语通过扩音器做简单说明。” 放映时,全场爆满,有许多人是站着看的。银幕上一个接一个热烈的场面引来全场一阵又一阵热烈掌声和赞叹声。 当地报纸报道说:“当全副武装的中国军队和手捧鲜花的姑娘们,迈着矫健的步伐,跨过日内瓦的银幕时,西方和东方的无冕之王们都情不自禁地一起发出轻轻地赞叹声。” 然而,美国记者却报道说:“我们感觉中国是在槁军国主义。” “即使个别人这样挑衅,也值得我们注意。”周恩来对熊向晖指示说,“这好对付,我们是梅兰芳的大戏,什么角色都有。再给他们放一部梁祝悲剧看看。” 周恩来喜欢看各种民族音乐歌舞剧,尤其喜欢听越剧。 出发时他特意点名让带上国内刚拍出不久的彩色越剧片《梁山伯与祝英台》,以便让更多的外国朋友欣赏。 “为了让外国人能看懂,我看把剧名译成英文《梁与祝的悲剧》吧。”熊向晖建议说,“再搞个十几页的英文唱词……”“你们不要搞党八股么。”周恩来摇头,“不看对象,对牛弹琴。” 熊向晖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俗话说,洋鬼子看戏傻了眼儿。”熊向晖笑道,“我觉得给洋人看这部电影本身就是对牛弹琴。” “噢?”周恩来沉吟片刻,思考着说,“那就要看怎么‘弹’了。你搞十几页说明去‘弹’,那是‘乱弹’。我们换个弹法试试。” “怎么‘弹’呢?” “你搞十几页的说明。我要是记者我就不看,又不是听教授讲社会发展史呢。”周恩来信心十足他说,“你只要在请柬上写句话就行。‘请你欣赏一部彩色歌剧电影——中国的《罗米欧与朱丽叶》。’你试试,我保你不会失败。如果失败了,我送你一瓶茅台酒。” 大家照周恩来的意见办了。“中国的罗米欧与朱丽叶”果然引起外国记者们极大的兴趣,放映场又一次爆满,而且观众果然入戏了,全看懂了。当演到“哭坟”和“化蝶”时,全场一片唏嘘低泣……影片结束,灯光复明,全场观众如醉如痴静默了一分多钟。 突然,谁鼓了一下掌,观众立刻“醒”了,全场顿时沸腾,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喝彩声经久不息……美国没有在日内瓦协议和宣言上签字,但它声明将下使用武力或武力威胁来妨碍上述协议。 如果日内瓦协议得到认真执行,印度支那乃至整个东南亚,必然是另一种局面。正是由于美国推行新殖民主义政策,日内瓦协议未得到实行,越南、老挝、柬埔寨的战争在六十年代才重新爆发。段苏权将军也因此而履行国际主义义务,夹到了老挝。 第十三章 中老会谈 邓小平对凯山·丰威汉说:“我们过去的革命战争,主要干部是那些受压迫最深的农民家庭出身的人。如段苏权同志,解放战争时是个军长……我们的高级干部绝大多数是贫苦农民家庭出身的。” 彭真对凯山·丰威汉打起手势:“土匪他的地利就是一个土字,他是当地的。是地头蛇……比美国人厉害。” 国庆节已过,北京城彩旗招展。鲜花随处可见,依然存留着节日气氛。 这是1965午的10月4日。 段苏权陪同凯山·丰威汉一行从抗美斗争第一线来到北京,来到人民大会堂江苏厅。下午4点10分,中老两党会谈正式开始。对于中方参加会谈的伍修权、姬鹏飞、李强和雷英夫,凯山都是熟悉的。但是对中方的主要代表邓小平以及一同出席的康生,凯山还是第一次见面,他望着早已闻名的中国共产党总书记邓小平,抬起右手指点身边的两个人说:“总书记同志,我先介绍一下。西巴色,梭胜,他俩都是我们党的中央委员。” 邓小平同老挝同志一一握手。他个子不高,但是肩宽胸阔;行动敏捷矫剑宽阔的额头下,两目炯炯;当他望住你时,你会感到一种熔化的热和穿透的力。 “我们最近比较忙。”邓小平握手后,望住老挝同志们:“你们来了以后,没有及早见你们。” 凯山点头,微笑着说:“我们也知道中共中央的同志很忙,所以你们国庆节时也没有及时拜访毛主席、刘主席。今天顺便向中共中央、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致贺。” “谢谢。”邓小平请老挝同志入座。“我们是亲密战友,过去同老挝同志见面的都是周恩来和彭真同志,最近周恩来同志较忙,所以这次我们一块谈谈。” 凯山像军人一样坐正身体说:“我们是头一次见小平同志和康生同志。” 邓小平已经吸燃“熊猫”香烟:“我们离得很近。这次你们多住些日子,我们可以从容交换意见。” 凯山朝同行的西巴色等人舒展一下手臂:“最近我们对工作进行了详细总结。今天向你们报告,同你们交换意见。” 邓小平作手势:“老挝的情况老挝同志比较熟悉。” 凯山露出谦逊的笑容:“我们熟悉情况,可是斗争经验少,需要征求你们意见。” “可能有些意见。但只能供你们参考。”邓小平指指段苏权。”有他经常和你们在一起。” “我们经常和段苏权同志交换意见。”凯山望住邓小平,“更想听听您的意见,比如什么叫歼灭战?如何才能打歼灭战?” 邓小平将手一划,分清职责一般回答:“这些具体问题不要问我。你问段苏权就可以。他当过军长,打过不少歼灭战,他可以回答你。” “他和我们一起工作非常艰苦,美国飞机经常活动。”凯山望一眼朝夕相处的段苏权,再望住邓小平:“我们虽然艰苦。但比起你们过去的艰苦,算不了什么。” 邓小平指点段苏权:“他是打过多次仗的人,是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工作的,是个将军。现在没资格当将军了,因为没有军衔了。他现在的官衔只能是组长。”邓小平将手一摆,表示告一段落。“现在怎么谈法?你们先谈吧?” 凯山·丰威汉拿出准备好的报告看看,而后抬起头,说:“我们先报告一下情况吧。我的报告分三部分……”凯山的报告主要是三个方面的内容:一、老挝革命的特点和革命任务;二、老挝当前形势和人民党的工作方向、主张;三、关于中国援助老挝的建议和要求。 凯山汇报完第二部分内容时,已是晚6点半钟。双方共进晚餐。第二天上午9点40分,会谈在江苏厅继续进行。 第二次会谈,邓小平给凯山·丰威汉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双方刚一落座。邓小平便朝凯山作个手势:“今天还是请你先谈。” 没有一句寒喧,没有任何琐碎,干脆痛快又显亲密随便。凯山这才明白,第一次会谈开始前的“随便聊聊”,其实是为了增强初次见面的彼此了解。一旦认识了,邓小平决不再是“繁琐”。 凯山先对昨天报告的第二部分作了些补充,就是关于土匪问题。这时,他发现邓小平脑子特别灵,反应格外敏捷。 当凯山说到“全国土匪有三十多个营时”,邓小平问:“一个营有多少人?”凯山回答:“四百人左右。”邓小平马上接一句:“那就是说,全国有土匪一万多人。北边有多少人?”凯山回答:“五千六百人吧。”邓小平马上接上一句:“就是14个营。”凯山停顿一下,大概是在心算吧,随即叹服地频频点头,笑道:“是这样,没错……”。 邓小平鲜明的性格和工作作风。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感染了凯山·丰威汉。”当他报告到关于援助问题的要求和建议时。 大概想起邓小平昨天将手一划,分清职责的那段话,所以,讲过总体想法后,也将手一划,说:“至于军事援助和经济援助的具体意见,将由我们这里的负责同志同你们有关的同志研究。我再次代表老挝党和老挝人民感谢中国党和中国人民的宝贵支援。” 凯山·丰威汉望住邓小平,点点头,表示报告完了。他的眼神流出一种希冀和期待;他谦虚好学,他还没有听过邓小平的议论演讲。邓小平会说些什么呢?能给他什么启示和帮助? “感谢凯山同志的介绍。”邓小平脸上挂着一层亲切的浅笑,说话不紧不慢,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大度的风格:“老挝革命主要是老挝同志从自己的实践中进行工作,革命要由自己的实践来取得胜利。我们给予必要的和可能的帮助。这一点我们向来是肯定的。” 凯山点点头。这个道理中国的领导同志过去反复讲过。 他早已明白,他仍怀了希冀和期待望定邓小平。 “我们打了22年仗。”邓小平扳指头:“10年土地革命战争,8年抗日战争,3年多解放战争,都叫人民战争。” 康生在一旁点头插言:“斯大林说过,凡是反对帝国主义的都是人民战争。” 邓小平放慢一些语气,这表明谈话开始进入本质和关键:“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也就是土地革命战争,实质上,是农民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城市工人阶级虽然参加了,但他们处境十分困难,实质上也是农民战争。” 邓小平讲“实质”,讲“农尺战争”都是加重了语气。 这时,他眼里闪过一道亮,声音提高道;“现在亚非拉搞革命,大部分基本上是农民战争。农民战争的基本力量是贫苦农民。统战时,我们的政策是依靠贫雇农、下中农,团结中农。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团结广大的农民群众。” 凯山·丰威汉眼中那希冀和期待的目光已为一种紧张认真的思考神色所代替,邓小平的话显然强烈地打动了他的心。 “如果没有阶级分析,我们就不可能制定出这一正确的政策;我们一系列的政策也不可能取得大多数人民的拥护。 如果没有这样的阶级分析,培养干部的方向,什么人当干部,也不可能有正确的政策。” 邓小平停下来吸烟,凯山严肃思考。政策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而政策要想正确,包括干部政策,其前提又是要有正确的阶级分析……凯山缓缓点一点头。于是,邓小平吐出一口烟,继续讲下去:“我们只能介绍我们的经验。我们的干部来源,首先是有一批接受了马列主义的城市知识分子。我们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邓小平手指段苏权:“段苏权同志是农民;姬鹏飞同志是医生,现在搞外交,也会打仗。但是我们搞人民战争主要是培养贫雇农当干部。我们在战争中都是没有文化的人来领导有文化的人。” 邓小平的口气,强调了“战争中”.这就强调了阶段性和特殊性。他并不看康生,但是朝那边张了张手臂:“康老是个大知识分子、还有罗瑞卿、林彪同志是蒋介石军官学校出身的。但这样的人比例很校我们过去的革命战争,干部中工人很少,我们的主要干部是那些受压迫最深的农民家庭出身的人。如段苏权同志,解放战争时是个军长。不要说师长,就是军长、兵团司令,绝大多数过去都是不识字的人。 参军后慢慢学的。没有文化可以学文化,最主要的是勇敢坚决!”邓小平做个有力的手势以加重活气。然后重新放平和声音:“我们的高级干部绝大多数是贫苦农民家庭出身的。 我们的军区司令员,差不多都是农民出身的。没有知识分子……”康生附和一声:“没有。” 邓小平顺序落下指头数道:“北京、沈阳、济南、广州、成都、南昌、南京、福建、昆明、西藏军区司令,都是贫苦农民出身。总参有一些知识分子,如罗瑞卿总参谋长。副总长差不多都是农民。正因为军队的组成绝大部分是贫苦农民,所以干部要从这里出来。政策也要靠他们去执行。我们的干部是从当兵、当班长、排长、连长这么上来的。有当兵三年就当师长的。如原空军司令刘亚楼同志。1928年当兵。1931年就当师政委。” 凯山·丰威汉轻轻点头。邓小平讲了中国革命和革命战争的客观实际及特点,而这种实际情况和特点又是同老挝。 同亚非拉绝大多数国家的实际情况很相似。他的严肃认真的思考中,又增加了几分激动欣喜的神情。 “如果在革命斗争中不根据阶级分析提出满足群众的基本要求的纲领,群众怎么会积极起来呢?我们搞革命是没有外援的,靠什么?主要靠农民。参了军的农民一面打仗,一面劳动,一面做宣传工作。他们又是战斗队。又是生产队,又是工作队,与没有参军的农民完全结合在一起。农民宁愿自己不吃饭也让给部队吃。比如我们要渡黄河,国民党决口阻挡我们。我们需要木头石头来对付国民党决口。河北平原没有石头,只有房子的柱石。石磨;木头也不多,树也很少,只有家里的门板。农民从几百里外把门板,石头运到前线支援部队……”康生又插话:“淮海战役后。山东所有农村几乎都没有门板了。” 邓小平很动感情他说:“如果农民不知道解放战争是解放自己,这些事是不可能办到的。” 凯山·丰威汉频频点头,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那神气所表达的意思正如人们常说的:听君一席活,胜读十年书。 邓小平将双手一摊,笑道:“我们的经验,当然可能不完全符合老挝的情况。大体上差不多,就是根据阶级和阶级分析制定正确的政策,才能团结90%以上的人民。” 矗立在***广场西侧的这座四十多米高的人民大会堂,是国家政治活动的一个重要场所。 11月27日,凯山·丰威汉一行又来到北京,在段苏权陪同下走进人民大会堂。凯山拾阶而上,他已熟悉这座比故宫全部建筑面积还要大的巨大会堂,经过25米高的浅灰色大理石门柱,走进庄严的大门。他熟悉那宽达76米,深60米的万人大会场,也熟悉大会场北翼那个有5千个席位的大型宴会厅。他也知道大会堂内有以全国各盛市、自治区名称命名的富有地方特色的厅室。 上次他在江苏厅见到了邓小平。这次,他在工作人员引导下步入福建厅。他见到了彭真,见到了刘宁一、姬鹏飞、李强、雷英夫等熟悉的有关领导人。 “身体好吧?”彭真像兄长、老朋友一样握住凯山的手问候。 “不算太好。”凯山同彭真已经很熟,说话无须任何隐瞒,“有点不适应。” “我也一样,到一个新地方不大适应。”彭真作手势请凯山坐下。“今天晚上可能会好一些。” 简短问候之后,会谈开始。中国援助老挝的具体内容已定,关键是运输问题了。中国援越援老物资,都是免费运输。援老物资经由越南时,运费也由中国付。苏联援越援老物资,经中国境内的运费也由中国付。苏联援助的武器,有不少30年代的东西,甚至炮筒都是弯曲的,根本无法用。 却用这些清仓物资给中国本来十分紧张的运输背上了又一沉重抱袱。为此,彭真提出请老挝派人到东北,参加海关的检验。能用的物资便运,不能用的退回。 运输最困难的不是中国。而是越南和老挝,这是由于美国人的轰炸和土匪的袭击。彭真针对这一情况介绍了中国的经验。 “我们抗战期间,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根据地差不多有1亿多人口的地区。”彭真讲话习惯打手势,并且生动活泼。 庄谐成趣:“我们根据地相互之间的运输主要靠人背。只有少数的靠牲口,汽车那个时候没有。延安有那么儿辆。第一没有汽油,第二有了汽油,那个路也不好走,不如毛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有一次我们朱德同志说:‘咱们到南泥湾去打猎好吗?”我说:‘好嘛。’我们好多人就去了。有的骑马,我们总司令说:‘咱们两个坐汽车吧!’我说:‘好嘛。’士包子坐汽车也很有趣味。从延安到南泥湾只有几十公里路的距离。我和总司令坐汽车走了一夭,天黑了还没有到。” 彭真认真地点点头,引得厅堂里响起一阵开心的笑声。 “是没有到,人家骑马去的人早到了,野鸡也打了,都做着吃过了,我们还没有到。” 彭真作遗憾状,中国和老挝的同志们又是一阵笑。 “那个时候。我们的粮食也是靠人背,盐也是靠人背,什么东西都是靠人背……”彭真声音变得深沉缓慢,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根据地的战斗生活中。他带了回忆的神情继续讲:“我们还派游击队到处截击敌人的粮食、弹药,很有效。 他们常常把粮食给我们运来了。抗站时我们所用的弹药谁给?是日本人给的。武器是日本人供应的,一部分是土匪的。整个抗战期间,苏联给蒋介石的武器、军人,分给了我们多少呢?分给了我们2o—30条轻机关枪……”总参作战部副部长雷英夫插上一句:“24余。” 彭真点点头,将大手在胸前有力地一顿:“但是,我们抗战结束的时候,军队发展到120万人。武器装备从哪里来的呢?从日本手里夺过来的。从伪军那里缴来的……是不是你们也可以准备最困难的时候采用这种办法?” 凯山望着彭真,没敢冒然应声。他知道,世界上没有哪个共产党在这方面敢同中国共产党相比。欧洲各国的共产党不能比。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希腊共产党领导的民主军由于得不到国际上积极有效的支援,虽然经过艰苦英勇的斗争,结果还是失败了。意大利共产党领导的几十万人民武装。害怕“会产生悲剧性的结果……正如希腊那样”而放下武器,被解散。法共领导的几十万人的武装力量也放下武器,被解散。亚洲的共产党也不能比。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后,法国殖民军在1946年11月20日占领海防和谅山,12月19日又在河内对越南军民发动“总攻击”,越南人民处境艰难,只能在农村和山区进行游击战了。直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从中国人民和政府得到了大量无私的援助、才从根本上改变了抗法民族战争的形势。 凯山只有从内心祝愿不要出现这种“最困难的时候”。 彭真微微一笑。那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藐视一切艰难困苦的一笑。他继续讲下去:“要准备将来用不上汽车。 或者将来汽车不能运输,大车不能运输,就是靠人背。而且空军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包括苏联在内,不能取得优势。美国的空军在相当时间内还占优势。准备有那么一个时期从我们到河内的运输线全部给轰炸了……在朝鲜战争中,我们和朝鲜同志也有这个经验,所以,你们是不是要准备这一手。 准备了。将来用不着,我们也不失望。” 凯山·丰威汉点点头。他在同中国同志的接触和学习中,已经深明从最坏处着眼做准备的道理。 彭真呷一口茶水,清褚嗓继续说:“再一个问题,你们根据地有土匪。”他把身体稍向前倾:“土匪他的地利就是一个土字。他是当地的,是地头蛇。” 厅里再次响起笑声。彭真不笑,认真道:“比美国人厉害。”他用手指轻敲扶手:“所以,你们将来运输的时候,要跟土匪斗争,把土匪消灭!土匪不要说几干,就是几百人就会把群众扰乱得没办法,使群众受到威胁。因为它实际上是一种剥削阶级的武装。” 彭真略一停顿,呷口茶水。 “我们怎么搞土匪的呀?就是发动贫雇农,下中农。对土匪也要用人民战争。人民的军队,全体人民来围剿他,肃清他。这样土匪就可以很快被消灭。土匪的社会基础是地主阶级,而地主不管在哪个地方总是少数,不超过总人口的10%。剩下90%是什么呢?60%—70%是贫雇农、下中农,20%—30%是中农。贫雇农、下中农起来了,就把中农争取过来了,九个打一个还不是人民战争呀?” 凯山连连点头,眼里闪出兴奋的波光。 “1941年,1943年,我们的干部,包括司令员、政委,要穿便衣。比如我们的杨成武副总长,那时他是冀中军区司令,他就穿便衣。他常常跟敌人住在一个村子里,就跟日本鬼子的指挥机关住在一个村子里,和日本鬼子的部队住在一个村子。但群众是我们的,我们知道敌人,敌人不知道我们。我们晚上睡觉睡得很好。” 彭真轻松地一笑,凯山不由得也笑了。他也感觉到.只要有群众,任何危险便都不足惧。 “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彭真看一眼表,已是中午12点25分。他顺势将大手一挥:“下一项内容,吃饭。” 于是。福建厅里又响起一阵轻松愉快的笑声。 第十四章 主席约见 段苏权食指轻轻敲击桌面:“毛主席说的歼灭战,就是从长官到伙夫:或是击毙,或是俘虏,不能让其漏网……” 毛泽东微微一笑,望住凯山·丰威汉:“假如你们把诺萨万、文翁、西河抓住了,我劝你们也不妨用用洗脑筋的办法,把他们当宝贝看。” 1965年12月3日,彭真与凯山进行了中、老两党第二轮会谈。之后,当时正在上海的毛泽东约见凯山·丰威汉。 两党领导人见面前,中联部要为毛泽东准备一个千字左右的情况反映,段苏权自然要参加。写情况反映时。段苏权回忆了不久前同凯山的几次交往和谈话。 那天,段苏权入睡较晚。刚刚打了一个盹,就被炮声震醒了。他屏住气仔细听了听,炮声是从桑怒前线传来的。 最近,他曾去过桑怒省的香科县,那是凯山同志最早打游击的地方。去过川扩省的富科特山,那里正是巴特寮和右派军队对峙的主要战场他还视察了甘蒙盛丰沙里盛孟赛盛南塔省,走遍了上寮、中寮,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 他看到这支有着抗法斗争光荣传统的英雄部队确实可以担当起民族解放的重担,同时也有些具体意见想与凯山·丰威汉等老挝人民党负责人谈谈。 炮声不紧不慢,时断时续地响个不停,他睡不着,那炮声像是在他心里敲鼓,震动着那些心里话想一吐为快。 段苏权披衣起身,走到军用地图前,借着洞口射进来的一点月光,久久地凝神思索,脸上交替闪过疑惑和失望的神色。 “起得好早啊,老段!” 段苏权转脸望去,是军事组的孙丕荣同志。他慢步踱到桌旁。问:“你听这炮声是从获孟前线传来的吗?” 孙丕荣是一位久经战火考验,曾担任过后勤学院指挥系主任的军事指挥员,作战经验丰富。他走到挂图前,数了数上面的方恪,指着图上的某一点:“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不过,敌人的开炮声我们不可能听到。” “那么,是我们向敌人打炮喽?”段苏权望着孙丕荣,以强烈的战术意识和丰富的作战经验立刻证实了自己最初的判断。苦笑着说:“你听,是在敲牛皮糖么!敲了二、三个小时了,这能打个鬼?” 孙丕荣被将军形象的比喻逗笑了。他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这样使用炮兵,不仅不能消灭敌人,并且很浪费炮弹。 他收住笑,向将军建议: “今晚,凯山总书记不是要来学习吗?正好可以了解一下情况,一起讨论讨论。” 晚上,老挝人民党总书记凯山·丰威汉像往常一样,由他的秘书陪同,来到中国工作组驻地,同段苏权一起学习研究老挝革命的有关战略战术问题。 “听见打炮了吗?”凯山总书记脸上带着一团喜气,进门就向段苏权通报情况,说:“今天凌晨,我们向盘踞在获孟前线的一个敌人据点进行了炮击。” “噢。我们听到了。”段苏权点点头,随手打开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指着获孟前线的我方阵地向敌方阵地划了一条直线,探询地间:“炮击是从凌晨3时半开始,打了3个小时。从断断续续的炮声和持续的时间看,可能是封锁敌人的交通运输,或是拦阻敌人的进攻?” “不,是炮击敌人的据点。”凯山总书记呷口茶水,兴奋地解释说:“是配合我步兵连队歼灭敌人守军的一个连。” “噢……”段苏权显出严肃,点点头。他的询问只是一种谨慎的表现,这也是他的性格特点。为了使谈话更准确有力,他收起地图,又问一句:“战果怎么样?” “全打垮了。”凯山将手痛快地一样,“拔掉了这个据点!” 段苏权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如果打炮确是为了封锁交通或是拦阻敌人,那么这3个小时的炮击就另当别论。问题是这场炮击恰恰就是他所担心的“配合步兵连队去歼灭敌人守军”,这种炮击法怎么可能全歼? 而凯山的回答也不是歼灭,只是”打垮”。 因为对方是兄弟党的总书记,段苏权的谈话不能不讲究方式方法。他绕个弯子说:“总书记同志,我今天就打歼灭战的问题,想谈谈个人学习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一点体会,供您参考。好吗?” “好好,好好。”凯山总书记一连说了四个好。他虽然是一个党的总书记,但谦虚好学。他正年轻,30多岁,面对一位作战生涯要比自己多十余年的中国将军,常常能虚心下问,他打开笔记本,认真地望住段苏权。 段苏权在凯山对面坐下,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一字一板他说:“歼灭战就是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就是对于所打击的敌军,从长官到伙夫,或是击毙,或是生俘,不能让其漏网!比如今天凌晨你们打炮,进攻敌人据点,出动多少部队?” “一个连。” “这就不叫集中优势兵力。敌我兵力对比是一比一,这样打不成歼灭战。另外.炮击断断续续,零零散散打了3个小时,只能把敌人轰跑。如果集中所有炮火在短时间里密集猛烈地轰击,那么敌人就跑不及。就可以消灭大量的有生力量!”段苏权将双手作一合击状。 坐在旁边的孙丕荣补充说:“前不久。613营一个连进攻加套以北的无名高地,先以82迫击炮单炮射击了一个上午,然后才发起冲峰,其实敌人早就跑光了。像这样的战法,最多能叫个击溃战,不能叫歼灭战。” 凯山总书记的秘书是一名华侨,显然不像中国这些老军人有丰富的战争经历和军事知识,他用不太熟练的广东话问:“把敌人打垮了不就等于是消灭了吗?” 孙丕荣摇摇头,略一思索,说:“击溃战与歼灭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战法。客观效果也截然不同。比如,保卫人民党中央的一个高炮连被打垮了,士兵全跑了,有的回家,有的去玩姑娘。可是,经过半个月的收拢,他们又归队,重新恢复了建制和战斗力。你看,敌人把我们打跑了,可以收拢回来,同样的道理,我们把敌人击溃了,敌人也可以重新收拢兵员恢复建制和战斗力。这样打来打去,永远改变不了敌我力量的对比。” “敌人对丢弃武器装备跑回去的人员,不加责备,反而加薪。就是这个道理。”段苏权接过来话头,说:“任何一支老部队,都有他自己的一套传统、作风,即使受到重刨,只要保留了一部分,补充新兵后很快就能恢复,其传统、作风,战法可以保存延续下来。可是一旦全部歼灭,这支部队就不复存在了。就算你能召来新兵,还叫那个番号,也是名存实亡。失去魂儿了,没有战斗力了。” 段苏权从凯山的眼神里看出,他讲的这些对方还不能一下子全部理解消化。便伸出面手,张开十指。进一步比喻道:“你看这十根手指,它们都不同程度地负过伤;伤可以养好,所以我现在仍然有一双有力的手。但是,如果我被切掉了一根手指,结果又会怎样呢?那根指头就永远长不上了。这只手就不可能恢复原来那么有力。所以毛主席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凯山·丰威汉会心地笑,频频点头,用左手的食指按住右手的大拇指,风趣地说:“是的,要是把一个大拇指断掉了,那我就成一级残废了。今天我收获很大,让我回去想想,明天再来。” 第二天晚上,凯山总书记又准时来到段苏权将军驻地。 他把挎包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一边取笔记本一边说:“段同志,您昨天讲了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回去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是,断其一指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怎样才能集中优势兵力呢?” 段苏权早有准备地打开毛泽东选集:“今天,我们共同讨论一下毛泽东同志在1946年写的《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这篇文章吧。” 尔后,段苏权联系他到桑怒、川扩——查尔平原地区了解到的战例,深入浅出地阐明了毛泽东关于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战略方针。凯山总书记边听边在笔记本上记,重点之处还划一些红杠杠。蓝圈圈。他又不时瞩咐那位精心挑选来的懂汉语的华侨秘书要详细记录,准备印成老文,发给中央委员们。 段苏权合上“毛驯,表示讲话告一段落。凯山舒口气,谦虚地问:“老师,现在可以提问了吧?” “同志,同志,”段苏权笑着连连摇手,“我们是同志式的互相讨论学习。” 凯山总书记笑着点点头。然后十分认真地问:“段同志讲到要集中6倍。或5倍、或4倍于敌的兵力,至少也要有3倍于敌的兵力。最多时,你们几个兵团打敌一个兵团。但我们一共才3万多人,还要坚守各个战区的阵地。怎么才能集中优势兵力?” 段苏权没有马上回答。他随手把一盘招待客人的水果糖倒在桌子上。分成两堆。一堆多,一堆少,然后指着多的那堆说:“这是敌人。这堆少的是我方。” 段苏权将“敌人”散开,说:“敌人占了琅勃拉邦、万象、沙湾拿吉、沙拉湾……”其中一粒糖孤立拿出,在桌上轻敲两下:“这是敌人在获孟的一个连队。”段苏权从“我方”的糖堆里抓出五粒。 对那一粒敌人摆成包围的态势:”我方只要不散开,就能拿出几倍于敌的力量……”“唔——!明白了,明白了!”不等段苏权讲完,凯山总书记就高兴地叫起来:“你的意思就是说:总体上敌强我弱,具体战役战斗中我们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对吧?” “这里关健在于形成拳头,不要只想分兵把口,占领一城一地。歼灭了敌人,不怕这些地方不属我们。”将军深深吁口气继续说:“总体上的劣势,要靠每一个局部上的优势歼灭敌人,而逐渐改变成总体上的优势。比如,先集中一个营歼灭敌人一个班,一个排,或者集中两个营歼灭敌人一个连。” “可以办到.这是可以办到的。”凯山总书记连连点头。 随即把“敌人”分给在座的同志们:“来来来,各个歼灭又过一夭,寮中央办公厅清早派人送来一只40多斤的架子猪,解释说:“凯山总书记吩咐,今天下午学习后,他要请中国同志吃一次烤全猪。” 工作组的炊事员在老挝同志的指导下,将猪杀好、剃毛、洗净、掏出下水,往猪肚子里塞进十几种香料,再将肚子缝好,用一根竹竿横穿进去,架在柴火上翻来覆去地烘烤。 猪开始滋滋冒油的时候,凯山总书记来了,他没有进会议室,而是顺了香味飘出的方向来到烤猪的地方。 “好香,好香!”凯山总书记抽了抽鼻子,风趣地对围在那里观看烤全猪的中国同志说:“烤好了,请大家打一个歼灭战!” 他这些天想的说的全是“歼灭战”。 凯山童心未泯地动手动脚帮忙烤猪,段苏权过来招呼:“总书记同志,咱们去学习吧,猪让年轻人烤。” 凯山向大家做个鬼脸,他其实也是年轻人,只是职务在身;不能像一般年轻人那么自由自在罢了。 “今于研究的是打运动站。”段苏权走到军用挂图前。指着用红蓝铅笔标出的敌我态势,说:“敌人的一些阵地十分坚固。武器装备又很强,在这种情况下,我方就不宜采用阵地战。攻坚战去歼灭敌人,而应采取打运动战的方法去歼敌。” 凯山总书记问:“这是不是意味着要放弃一些地方,放弃一些阵地?” “是的。要采取调虎离山的办法,使敌人脱离工事同我们野战!”将军做了一个诱敌深入的手势:“他要占领一些地方,可以,把包袱给他背上。他兵力分散了,而且部队一旦运动起来,弱点就要暴露,我们抓住其弱点,力争在运动中歼敌。” 凯山又问:“你能否举一个中国革命的战例来说明?” “可以。”段苏权举了保卫延安的战例。讲述了毛主席放弃延安,在青化店等地区三战三捷的经过。尔后说:“这就是不以保守地方为主,而以运动战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 最终迫使敌人退出延安,退出陕北。” “毛主席真是伟大的军事家!”凯山竖起大拇指,继而又迟疑他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战法。不过,老挝的具体情况……到处是山岳丛林,交通不便,部队像这样的穿插、迂回、包围,会有许多具体困难。” “后勤保障很困难,这是实情。”一直坐在旁边的孙丕荣插话说:“据我了解,一个战士在前线作战,需要4一5个战士进行后勤保障,每个支前的士兵只能负荷10—15公斤物资。如果部队进行大规模运动战,确有不同于平原作战的后勤保障问题。” “对。”段苏权点点头,“所以老挝革命还存在一个极待解决的问题,就是发动群众,组织民工支前。这个问题不解决,就无法解决山区丛林作战的后勤保障,也就无法开展大规模运动战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凯山思索着缓缓点头:“今天学习和研究的运动战问题很重要。发动群众的问题我们也正在研究摸索。看来,只要群众发动起来了,运动战就可以在老挝开展。”他望住段苏权,诚恳他说:“谢谢同志们的帮助。” 一阵烤猪的香味顺风飘来,凯山的秘书抽动鼻子:“好香啊!” 凯山立起身,做个请的手式,风趣他说:”下一个题目:品尝烤全猪!” 段苏权等人随凯山一道来至烤猪旁。经过烘烤的全猪。 色泽焦黄,肉质酥嫩,香味扑鼻,油而不腻,有些像北京烤鸭,诱人食欲。 凯山抓刀割下一块肉,首先递给段苏权,请他的老师品尝。 “不错……很香。”将军夸赞。 “来呀,别客气。”凯山招呼大家,”让我们集中兵力打歼灭战!” 人们纷纷围拢上来,你切一块,我割一条,痛痛快快地大嚼起来,一边还传递着瓶子喝茅台酒。 凯山总书记兴致很好,喝过几口酒便跳起了“龙崩舞”。 我们的同志也边吃、边喝、边跳,还唱起了陕北民歌:“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送给咱亲人解放军……”凯山年轻的脸孔上泛起红晕,朝段苏权风趣地喊:“段同志,这不就是打运动战吗?” 段苏权笑了。那只烤猪已经只剩了骨架……给毛泽东的千字情况反映完成了。段苏权陪同凯山来到上海,住进上海锦江饭店,准备晋见毛泽东主席。 两天过去了,迟迟没有消息,凯山食不甘味,心里有些急。 “段苏权同志,是什么原因使毛主席对我们的接见推了又推呢?” 在餐厅的包间里,凯山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擦嘴,再次问将军。 段苏权也有些困惑了解。这次是毛泽东主席特邀凯山到上海见面,没有特殊原团是不会迟迟不露面的。什么事情使主席难以脱身呢? “凯山同志。请不要着急。”段苏权放下筷子,安慰道:“在国内难得这么清闲,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段苏权出国一年来,他不知道,一场大的政治动荡正在国内酝酿着渐渐形成气候。他的那位老上级、老首长,曾经参与决定他为秘密出使人选的罗瑞卿大将,正在这同一个城市里经受着一生中最为严酷的政治诬陷与迫害。 这是1965年的12月中旬。 罗瑜卿受迫害的全过程,在他的女儿点点的回亿文章中已有了详细叙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大将军襟怀坦荡,蒙冤不怨;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罗瑞卿大将是个历经大难而不死的传奇人物。“四·一二”大屠杀,蒋介石没能够杀了他;二次反围剿观音崖之没,子弹打穿脸腮,他继续指挥战斗,阎王爷点了名也拒不报到;长征中,他弹伤的嘴只能张开五分之一,照样嚼着草根皮带将二万五千里征程走下来;日冠对太行山灭绝人性的大扫荡,多少次他都化险为夷……然而此时此刻,他就住在距锦江饭店不很远的上海建国西路618号,开始经受林彪一伙人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 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难怪段苏权一无所知,无法向凯山·丰威汉做解释,就连参加上海会议的许多人在开会前也是一无所知。 会前,刘少奇曾向贺龙元帅:“开什么会呀?” 贺尤睁大眼睛叫起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而罗瑞卿大将更是毫无思想准备。他在12月9日到达昆明。当段苏权陪同凯山到达上海时,罗瑞卿大将正在接见昆明军区的领导干部,还谈到了援越援老的抗美救国战争,罗瑞卿11日来上海参加会议,行前曾问贺老总:,‘开什么会,带什么材料啊?” 贺老总说:“带上军事地图就行。” 他们想的还只是履行军人的天职,却不知道已经有暗箭射来。大将军一生南征北战,无所畏惧。对于党内有人搞阴谋施诡计却毫无思想准备,以后终于发生了不幸的悲剧。对此,罗瑞卿在去世前,重读了根据毛泽东倡议而编写的《不怕鬼的故事》,曾感慨系之,喟然叹道:“干革命,就不能怕鬼,不能信邪。同林彪斗争,我吃亏就吃在怕鬼上。” 同许多老一辈革命家一样,罗瑞卿是从长期的革命斗争中,经过许多胜利和失败之后才认识到毛泽东思想的正确。 他也深知毛主席晚年的错误,并且自己蒙受了极大的痛辱。 令人感动的是,他总是从革命大局出发,冷静地全面地科学地来评价毛主席,从不意气用事。 他说:作为毛主席的学生,对毛主席晚年的错误,不能说自己就没有责任。 罗瑞卿长期以来把自己看作是毛主席的“大警卫员”。 受尽磨难终不悔。周恩来、朱德、毛泽东逝世的三次噩耗。 他都是在外地得知的。每一次,他都是经过同江青反革命集团做坚决斗争之后才得以回京参加葬礼。“四人帮”不给他汽车坐,他指着截去小腿,摘除了股骨的残腿说:“我爬也爬到***参加毛主席的追悼会!” 后人每论及此,无不感慨泪下…… 两天之后,毛泽东的秘书终于打来电话:“段苏权同志吗?主席今天会见老挝同志,请你陪客人来吧。” 段苏权将军陪同凯山一行驱车来到上海体育馆。 毛泽东不住宾馆,住体育馆。因为体育馆有游泳池。迷信人说毛泽东是真龙天子,离不开水。其实毛泽东是酷爱游泳运动,这一点已是尽人皆知。 来到体育馆,卫士将凯山一行人引进毛泽东住所。 这是一个套问,外间摆着一圈沙发,靠墙放着儿个书橱,屋角的花架上。而盆君子兰正含苞欲放。 大家在外间沙发刚坐下不久,毛泽东从里间走出来。他穿一双黑色圆口布鞋,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见凯山一行人要站起来,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不必客气,自己在正中位置的沙发上坐下来。 没有那些个官场上的礼仪,一切都是同志式的,轻松。 随便、亲切、自然。毛泽东已经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熊猫牌香烟,熟练地擦燃火柴,问:“你们来四天了吧?” “是的。我们一直在等待您的约见。”凯山回答。 毛泽东歉然一笑,把烟点燃,随手将火柴梗丢进烟灰缸,说:“我这个官僚主义,你们不要学。” 他停住话,深深吸一回香烟,略停顿,徐徐吐出一股蓝幽幽的烟雾,掀起眼皮望凯山,老朋友拉家常一样问:“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吧?” “很好。”凯山向前倾倾身体。 服务员步履轻捷,送上香酩。、 “请用茶。”毛泽东示意,自己一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大家便也象征性地端杯呷点茶水。 “你们在国内搞得怎么样?”毛泽东重新望住凯山,“有点起色吗?” 凯山坐得很正直,望着毛泽东说:“我们学习中国和越南的经验,已经取得了一定成绩。”他咽口唾液,又指陪同前来的将军,“段苏权同志的工作组给了我们许多具体的帮助。” 毛泽东望一眼段苏权。笑道:“段苏权,你在平北工作过吧?” 段苏权起立报告:“是的,主席。” 毛泽东将手朝下压压,示意段苏权坐下。 “巴特寮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啊?” “寮是老挝的同名异译,老挝又译寮国。巴特寮就是‘寮族的国土’,是抗法战争中老挝爱国力量的自称。” “噢,”毛译东点点头,继续问:“老挝现在各派政治势力怎么样啊?” 凯山·丰威汉介绍了老挝人民党及爱国战线的情况,又介绍了中立派力量的分裂情况:富马亲王和贡勒倒向右派后,以敦上校等人为代表的爱国中立力量与爱国战线进一步加强了战斗团结。他特别介绍了老挝右派力量内部矛盾斗争的情况。由于美国执行的“一厩多马”和”中途换马”政策,使其各派走狗集团之间互相争权夺利、互相排挤。互相火并,互相颠覆,甚至发生流血冲突。富米·诺萨万集团与培·萨纳尼空集团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尤其激烈,多次互相厮杀。凯山也介绍了文翁、西河等右派代表人物的政治背景及现实情况。 毛泽东听过之后,点点头,转而问: “老挝现在有多少人口?” “我们常说300万。”凯山略一顿,又补充道:“联合国的统计数字是260万。” “少数民族占多少?” “主要是苗族,不到20万。” 毛泽东微笑点头,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有些苗族的上层分子在你们那里捣乱?这不要紧,你们去做工作,争取它的群众。你们的主要敌人还是诺萨万、萨纳尼空、文翁、西河。把这些敌人一个一个消灭,地方一个个占领,剩下三、四个苗王,问题不难解决。” 凯山频频点头称是。 毛泽东向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以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凯山,语调和缓他说:“你们一定要争取群众。不争取群众,群众不站在你们这边,敌人的武装就不易消灭,你们就无法站住脚。” 毛泽东讲话都是言简意赅,有的放矢,每次接见凯山,都要由中联部(段苏权参加)准备一个千字文章,简明扼要介绍一下老挝目前的斗争状况和存在的主要问题,以便毛泽东能在不长的接见时间里。尽量给老挝人民党和总指挥部的领导同志以实际帮助。 这样讲,并非什么“大国主义”,而是实事求是。因为中国革命在前,胜利在前,经验很多,正像当年中国革命向苏联革命学到许多东西一样。老挝革命也同样向中国革命学到许多东西。何况,这些谈话内容都是有文字记录的。 “你们是怎样对待俘虏的啊?”毛泽东续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一回,再问一个新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段苏权等同志的“千字文”中所重点提到的。毛泽东坚持先问再谈,这也是对老挝革命领导同志的尊重。 凯山不自在地耸耸肩,记录上没有回答。 老挝不大注意俘虏政策,抓到俘虏、一般都是虐待或枪毙。 “无论是哪一个国家,士兵都是劳动者。要争取它的士兵。”毛泽东语调温和动情,眼里闪烁着和蔼慈祥的波光。 “俘虏的军官士兵,愿意留者参加工作,不愿意留者要放回去。不要虐待俘虏,要宽大他们,包括军官也在内。帮他洗脑筋。不愿洗的顽固派,不洗了让他走,放回去再来打,抓住了再放回去。” 凯山静静地听着,面前渐渐出现了中国革命战争史的一个侧影:成功与失败,政策与策略,都在其中闪现。 “我们开头是杀过俘虏军官的,杀过3个师长,几个旅长。”毛泽东挥手做了砍头的手势:“就是27年至30年的事,犯了情误。以后纠正了,不管你多大的官,少将、中将。淮海战役,50万俘虏,有40多万留在了我们军队。” 毛泽东双目徽合。目光从眼缝里内烁,透过明亮的的玻璃窗,伸向遥远的天际。仿佛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金戈铁马、号角齐鸣的战场上……稍顷,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望定凯山·丰威汉年轻英俊的面孔:“即使是战犯,我们给他们的待遇也是不错的。让他们学习,组织他们参加。敌人叫洗脑筋,我们叫做思想工作。 傅仪是洗得比较好的一个。到外地参观,他还怕老百姓打他、骂他。现在大部分赦免了,明年恢复其公民权。这些人造不起反了,因为他们没有兵了。” 说到这里,毛泽东朗声一笑,充满自信:“假如你们把诺萨万、文翁、西河这些人抓住了,我劝你们也不妨用用济脑筋的办法,把他们当作宝贝看,这会有影响的。北平是和平解放的。傅作义率领40万大军起义。 军官改造,士兵加入我们的军队。可能还有少数下级军官。 连排长,他们是劳动人民出身,加入我军的也有。医生、无线电工作者也可以用的。我们政府有个部长,就曾是敌军的电台台长。参加红军以后帮助我们建设无线电。1930年我们开始有了电台,无线电工作者还不是俘虏的吗?还不是国民党替我们训练的吗?” 凯山连连点头,说:“我们很重视中国革命的经验,因为我们两个国家的情况有许多类似的地方。” 毛泽东不停地吸着烟,烟气随着谈话从牙齿间断断续续迸出:“社会里总是要分化出一小部分人,来进行社会变革。 比如我也是旧社会分化出来的,没有读好私塾,没有进过大学。我的职业是小学教员。那时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马克思、列宁。十月革命以后才知道马克思、列宁。组织中国共产党时只有7o个党员,都是知识分子。开一大时12位代表。那时谁也看不起我们。哪有你们现在这样大的势力? 那时我们不懂得搞军队,跟国民党合作。1926年举行北伐。 1927年上半年国民党反动派叛变了,杀共产党了,这一杀就好了,不杀人就不能革命。我看,你们这些人也是反革命杀出来的吧?苏发努冯亲王不是几乎被杀掉了头吗?” 凯山感慨道:“是埃血的教训告诉我们,必须以革命的武装反对反革命的武装。” 毛泽东缓缓点头: “我们也是经常犯错误的。那时我们劝你们合作,许多同志掉了头,军队剩下也不多了。第一次日内瓦协议,越南南方统统搬到北方,我们也参加了嘛!”毛泽东这种严格自我批评的态度使凯山深受感动,以更加敬仰的目光望着毛浑东,一眨不眨听毛泽东讲下去:“受了损失不怕,总结经验教训站起来接着干就是。1927年国民党大搞白色恐怖时,我们有5万党员,被国民党杀掉一批,投降一批,第三批不干了。剩下不到1万人干革命。我们那时的人到现在剩下800人;现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还是这800人。” 言毕,毛泽东诙谐地一笑,又以调侃地语气补充:“人数少,资格老,有点经验,凭老资格哪。” 不知不觉,会见已进行了2个多小时。毛泽东思维敏捷,谈锋甚健,从老挝的形势又讲到整个东南亚的局势。临别,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儿步,说:、,“现在越南南方的斗争比我们的抗日战争有发展。他们不把美帝看在眼里,也不怕飞机,以轻武器对付敌人的重武器,敢打夜战、近战,用手榴弹,拼刺刀,它的飞机、大炮就失去了优势。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劝你们也要向他们学习。” 凯山·丰威汉起身握住毛泽东的手,充满信心和激情:“我们有决心把抗美救国的斗争进行到底。” 毛泽东抬起右臂表示送客,用他那高亢的声音最后讲一句:“还是那句话:中国是你们的坚强后盾和可靠后方!” 第十五章 微妙关系 越南顾问总团团长说:“越南有着和平土改的经验;又熟悉情况,你们反而去邀请中国?”凯山·丰威汉沉吟:“一条是中国式的土政,一条是越南式的土改。我们走哪条?” 段苏权明确宣布:“我们的建议只向老挝同志谈,一个建议至多讲两次。不同越方发生争执。” 段苏权陪同凯山·丰威汉,总书记晋见毛泽东主席后,回到桑怒,很快便进入了1966年。 这一年,段苏权拿出了很大精力设法废除老挝解放区的“贡滥”制度,实现建立巩固的农村革命根据地的原望。 3月16日是老历年,寮中央设宴招待中国工作组的同志,段苏权早一天便派人把下乡搞农村调查的几位同志请回来。并听取了汇报。 那还是段苏权初到老挝不久。房门前被土匪埋了地雷的时候,他曾与凯山谈话:“周围农村的党组织没建立起来,政权也没来得及很好改造,战斗又哪么紧张”,凯出·丰威汉唉了一声,承认道:“上匪一直没停止对我们的骚扰。” “单靠部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就那么多兵。”段苏权在谈重要问题时,并不提高声音,而是放缓说话节奏,甚至是一句一顿:“关健是发动群众,依靠群众。这项工作搞不好,建立巩固的根据地是不可能的。” “这个道理我已经明白。”凯山听得不少,也读过许多毛泽东的文章,”中国革命是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首先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待条件成熟后再占领城市,解放全国。 这是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的一个伟大创举,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经验。” “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具体憎况,必须把马列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本国的具体情况结合起来。” “对,各国有各国的具体情况。”凯山接话很快,显然早有想法:”但我国当前的情况和中国过去的情况很相似,都是落后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都是处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闹革命,所以,农村包围城市也是我国夺取革命胜利的唯一道路。问题在于我们如何依据我国农村阶级状况,研究制定有关方针政策。如何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建党建政,扩大爱国统一战线?” 段苏权没有马上回答。他心里有设想,但不能主动说,他首先要尊重老挝同志的意见,而且他相信,基于客观实际的需要,老挝同志会做出表示。 果然,凯山见段苏权不语,便试探着请求:“中国同志在创立革命根据地方面有丰富的经验,能不能派出一些干部深入农村进行试点?” “本国的革命还要靠本国人民去解决。”段苏权始终用引导的方式谈话,“我们只是调查研究问题,帮助提提建议。” “那么,能不能由双方组成联合工作组?”凯山很聪明,完全理解了段苏权的想法。 “只要老挝同志正式邀请,这件事可以协商。”段苏权说话总喜欢留有余地。有多大把握也不把话说绝。 中国驻桑怒工作组党委讨论这件事,并向中共中央请示批准的期间,凯山·丰威汉如段苏权所料,也向越南顾问团做了通报或者说是请示。 越南顾问总团团长阮仲永听过凯山的通报,用左手捏住他那带梭带角的坚毅的下巴,在房间里踱了几个来回。才说:“越南有着和平土改的经验,又熟悉情况,你们反而去邀请中国……”凯山注视着阮仲永,看着他踱步。看着他脸孔微微变色,看着他讲话,片刻,砸响一下嘴,用耐心解释的语气说:“越南有很多成功的经验,我们一直很重视。中国进行革命根据地建设也有很多宝贵经验,我们也可以学习。如果我们既学越南的经验,又学中国的经验。不是可以加快革命步伐,早日夺取全国的胜利吗?” 阮仲永沉吟片刻。他不是一个看下清大局的人。且不说老挝,就是越南也一天离不开中国的支援。在抗美斗争这最根本的一条上,中、越、老、柬都是完全一致的。但是,老挝若是跟着中国走太远了……“这样吧,”阮仲永终于拿出主意,“为了加强工作组的力量,我们顾问团也派人参加联合工作组的工作!” 凯山一怔,没有马上说出什么。待阮仲永的目光和他两眼相遇时,他勉强笑道:”好,这样更好。有越南同志参加,力量就更强了,我们表示欢迎!” 回到寮中央,凯山已经想开了,认为越南加入来确实也有好处。据寮方有的同志透露,凯山曾表示;在三方之间搞点平衡,关系就更好处理了。 不过,再见到段苏权时,凯山尽管装出坦然,还是不免露出一些尴尬:“段同志,有个情况向你解释一下。这个,越南同志有个想法,他们也希望能参加这个联合工作组……”“组织下乡工作组完全是老挝人民党内部的事,我们高兴的接受邀请。”段苏权早有思想准备,坦诚痛快地表示:“越南同志参加.我们没有意见。希望老、中、越三方团结起来,能够为寮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建设作出贡献。” 于是,三方联合工作组经老、中、越共同协商,正式组成。中方负责人是中共中央驻桑怒工作组副组长,有着几十年革命经历和丰富斗争经验的梁文英同志。带队下乡做具体调查研究工作的是杨有生和刘淑湘等同志。这两位同志分别从云南省瑞丽县和澜沧县的县委书记岗位上调来,那里的民情与老挝很接近。 联合工作组组成之后,很快进驻了香农乡香农村。但是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常驻香农试点的干部只有寮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堤坎朋和中方的杨有生、刘淑湘。越方的同志只是在听取汇报与研究工作时出席一下而已。 段苏权从杨有生和刘淑湘的汇报中得知,香农村的贡滥主叫陶会。他对农民有着一整套残酷压迫和剥削手段,连村长都是租种他的地。害怕他收回土地无法生活,所以工作组在工作中碰到了未曾预料到的巨大困难。但他们同堤坎朋密切配合,走家串户,一个人一个人地做工作,经常帮助群众劳动,以艰苦奋斗的模范行动和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终于赢得了群众,感动了群众。群众从躲着工作组到主动接近工作组反映情况,从害怕工作组到信任工作组,希望对陶会展开斗争,这期间老杨和老刘付出了多少心血? 段苏权只须看看这两位同志额头上新添的两道刀刻一般的深纹便一切都明白了。 然而,陶会的反抗也越来越激烈。常牵了恶狗。带着侍从,背上大砍刀在村里巡视,放风:中国人呆不长,你们要小心点!要是胡说八道,租地的要收回,欠债的要还清。中国人一走,我就要绞死你们! 斗争到了关键时刻。要想进一步发动群众,建党建政,就必须有实际行动,斗争陶会,废除贡滥制度,让广大农民得到实际利益……借老历年寮中央举行招待宴会之机,段苏权希望和寮中央负责同志们一道讨论香农村的经济状况和阶级状况,以便制定出土改政策。他提醒凯山:“老杨和老刘同志做了大量调查研究,看什么时候能向你们汇报一下。” “嗯,我准备去香农村,到现场听取他们的介绍和意见。”凯山·丰威汉说着,起身端杯来到杨有生和刘淑湘两位同志面前敬酒:“你们下乡工作一年多,辛苦了!我代表寮中央感谢你们!” 段苏权望着凯山·丰威汉将杯中酒一饮而荆他心里明白,没有越南人参加。任何大政方针都是无法确定下来的。 整整两个月过去了。 5月16日傍晚,一辆嘎斯69型吉普车开到香农乡香农村停下来。两名巴特寮战士首先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确信没有异常情况之后,一名继续警戒四周,另一名打开了后车门。 老挝人民党总书记凯山·丰威汉走下车。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刘淑湘和杨有生同志迎上几步,双手合十,热情问候。 凯山也将双手在胸前合十,说著“沙伯,沙伯!”而后与大家一一握手。 来到杨有生、刘淑湘居住的一座破高脚房里,中老越三方应参加会议的人员已经到齐。寮中央办公厅主任向凯山报告:“人已经到齐了,是不是开始?”、“噢,全到齐了?”还在同与会人员握手问候的凯山总书记回头看一眼沙立,又望望全场,说:“好吧。那就开始工作!首先,请中国同志介绍香农乡的调查情况吧。” 刘淑湘做了主要汇报发言。他重点分析了贡滥制度。 “这种制度,就其性质而言,系封建领主经济。贡滥主占有全部土地的所有权和分配权,构成了全部生产关系的基矗”刘淑湘以调查到的大量实例及数字来论证贡滥制度的性质,并剖析了其四种剥削方式:地租、无偿劳役、苛捐杂税和对贡滥主及其官属的各种无偿接待。在分析之后,刘淑湘很沉重他说:“农村不占有土地,再加贡滥主的沉重盘剥,使大多数农民丧失生产积极性,耕作粗放,每亩单产粮食只有200厅左右,约有三分之一的农民缺粮,更不用说拿出粮食来支援前线了……”3万巴特寮部队实际是靠中国援助而生存,中国方面一再劝告寮中央“要走自力更生的路。”凯山·丰威汉明白这是正确的路、是好意。但老挝解放区的经济状况又确实养不了这3万兵。他也着急,不是不想找出路。 “你们做了大量深入细致的调查工作,讲得很好。”凯山·丰威汉深人问:“根据你们调查,应该怎样分析农民的阶级状况呢?” 科学地划分农村阶级,明确敌、我、友,明确依靠、团结、打击的对象,这是革命根据地建设中的首要问题。但是,这毕竟是在老挝,说话稍一不慎就会造成“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的后果。 “从香农的经济状况看,阶级分化是明显的。怎样具体划分,我们未做最后研究。”杨有生不做正面答复,却将口气一转:“不过,香农的情况同中国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情况有些相似。而我国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农村,划分为地主、富农、中农和贫雇农……”“云南的情况就是云南的情况,老挝的情况就是老挝的情况。”越南顾问粗声大气吼一嗓子:“香农没有什么阶级分化!” 凯山皱起眉头,一名普通越南顾问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还是少有的。他理也不理越南顾问。坚持问下去:“云南的地主和贫雇农是以什么标准划分的?” “是以经济标准划分的。”杨有生也避免与越南顾问争执,只望住凯山回答问题:“占有土地,自己不劳动,或只参加附带劳动,靠剥削农民为生的划为地主。全无土地和生产工具,或只有少量土地和生产工具,完全或主要是以出卖劳动力为生的划力贫雇农……”凯山沉默,该问的都问明了,拿主意却不是容易的事。 他望着的是中国人,听着的却是身侧后那位越南人的喘气和咳嗽声。 “噢,11点多了!”凯山忽然看一眼腕上的表,便说:“今天的会议就结束吧。感谢中国同志在农村调查中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和介绍的经验。中国和老挝的何况虽不完全相同,但基本经验是可以借鉴的。老挝有无阶级分化问题,留待以后进一步研究吧!” 会议便毫无结果地结束了。这一雷待。又是整整两个月,一天下多,一天不少。7月16日,凯山再次深入香农乡香农村视察,听取杨有生和刘淑湘的意见。 “贡滥制度严重束搏生产力的发展,”杨有生恳切地对寮中央总书记进言,“因此,农村改革的首要问题就是废除贡滥制度。” 凯山·丰威汉总书记比上次听汇报前进一步,点点头承认道:“中国和越南废除了封建的土地制,农民才得到解放。 我们老挝农村的贡滥制度也应彻底废除。这是毫无疑义的。” 凯山略一停顿,放缓声音问:“现在的问题是用什么方法废除贡滥制度?” 杨有生还是不正面回答,绕山绕水道:“中国云南省的做法是,发动群众斗争地主,把地主的土地分给贫雇农。” 讲到这里,杨有生决定结合些实际谈。 “香农村的贡滥主是陶会,据我们调查,他压迫农民、剥削农民、罪大恶极。干部和群众一致强烈要求将他交群众大会批斗,把土地分给无地农民,彻底取消他的特权!” 工作组中的老挝同志堤坎朋停止记录,插言道:“陶会不仅压迫、剥削祥众,还与敌特相勾结,反革命气焰很嚣张。如下交群众批斗,群众发动不起来,下步工作很难开展。” 凯山·丰威汉瞥一眼堤坎朋,没言声。在老挝,群众要求批斗陶会是政治觉醒的表现,是废除贡滥制,充分发动群众的有效办法。但是,老挝缺少搞群众运动的经验,一旦运动起来,能掌握住吗?” 于是,越南党一些领导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来:“十年前我们搞土改,推广中国这一经验,犯了过火斗争的错误,后来又进行了纠偏……改为和平土改。” 终于,凯山沉吟道:“前面有两条道路供我们选择:一条是中国式的土改,一条是越南式的土改,我们应该走哪条?”他不怕将内心的矛盾暴露给中国同志,单此一点就足够说明他对中国同志的信任和感情。 “他思索着踱了一阵步,到底拿不定主怠,便说:“这样吧,采用什么方法废除贡滥制。让我们进一步调查研究之后再决定吧。” 工作组等待寮中央的最后决策,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仍然杳无音信。 凯山·丰威汉去了河内,数月不归,寮中央其他领导同志不表态,在香农试点的同志们陷入窘境。 鉴于这种情况,中共中央驻桑怒工作组党委研究决定:香农试点废除贡滥制涉及老挝社会制度改革的大政方针,完全属于寮中央的内政,我们不予干涉;如寮中央继续征求我们的意见,坚持以介绍中国经验供他们参考,绝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 段苏权对杨有生等同志明确宣布说:“我们的建议只向老挝同志谈,一个建议至多讲两次,不同越方发生争执。” 又过半个月,凯山未归,堤坎朋却带来了越南方面的意见:原则上同意废除贡滥制,但具体方法应是协商、谈判。 至此,中越之间的分歧已经明朗,焦点在于对贡滥主是按敌我矛盾处理,还是投人民内部矛盾处理? 1966年11月4日.刚从河内回来的凯山·丰威汉邀请段苏权到所豪举行会谈。 所豪;位于寮中央驻地以东3o公里的深山老林之中。 是老挝解放区的“夹皮沟”,群众基础很好。这里人烟稀少,除了林海村涛和满山的猴子啼叫声,别无干扰。 礼节性的表示之后,会谈开始。还是先由中国工作组的同志介绍在香农及下寮搞农村调查的槽况,介绍在云南边疆做民族工作的经验。 渐渐地,会谈进入关键内容:怎样废除贡滥制度? 凯山·丰威汉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先肯定了香农试点工作,明确表示:“感谢中国同志做了大量深入细致又卓有成效的工作,对我们帮助很大。不废除贡滥制度,不进行土地改革,不开展对敌斗争,群众就发动不起来,要建立巩固的农村根据地就很困难。对此,段同志谈过他的经验,对我也是有很大启发。” 段苏权和他的父亲以及他的许多亲友都是在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运动时期投入到革命队伍中来。他曾经从切身体会谈起:“如果没有打土豪,分团地,组织农会,建党建政。 就下会有那么多农民踊跃参加红军,也不会建立起那么多红色根据地。我和我的父亲都是从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开始,一步步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但是会谈中,他不会谈个人的经历。他只是注意听凯山·丰威汉总书记讲下去。 “不过,老挝还有一些具体情况。”凯山已经转了话锋,语气变得婉转。带有解释和某种劝说的味道:“当前群众生活困难,支前任务很重,而且从普遍上讲群众觉悟还不够高,因此,还要长期艰苦深入地发动群众,为实行土地改革,废除贡滥制度创造条件。” 段苏权点头,表示尊重老挝同志的意见。 “试点还是要搞的。香农的工作下一步怎么搞?”凯山望住中国工作组的同志:“陶会这样的贡滥主如何处理?比如在中国该怎么处理?” “陶会罪大恶极”。工作组的同志回答,“在中国像陶会这样的恶霸地主首先召开群众大会批斗,然后公审处决。” 凯山点点头,略一沉吟。说:“这样搞你们看好不好? 首先召开群众大会批判陶会,但不处决。会后再同陶会协商谈判,让他自己留足土地后,将多余的土地分给农民,放弃剥削特权。” 会场静了片刻,可以看出,这一决定既吸收了我方意见,又吸收了越方意见,但主要还是倾向越方意见。 “我看可以。”段苏权点头表态。他严格遵守中央规定:不得干涉老挝的内部事务,尊重、执行寮中央的决定。 凯山,丰威汉松口气,一身轻快地招呼:“那就进行下一个节目,请中国同志参加我们特意为你们准备的猴宴。” 猴子是由警卫班的巴特寮战士打来的,一大一小,是一只母猴和它的吃奶小猴。 巴特寮战士把母猴的皮剥掉,整只放在锅里煮,然后摆上宴席。中国工作组的同志听说吃猴子便心悸,如今看到那只人形动物摆上桌。便有人喉结滚动着翻胃。 “来来来,大家动手,自己动手埃”凯山·丰威汉招呼着,撕下一块猴伺递给段苏权,又撕一块沾了盐巴和辣椒面,示范着咬一口。 中国同志狼狈了。有的甚至侧转身悄悄憋住呕吐。 凯山忽然明白了什么,在额头上轻轻一拍:“哎,忘了。 吃猴肉要喝中国茅台酒。拿茅台酒来。” 为了尊重老挝人民的生活习惯,这些中国人不管能不能喝酒,都端起酒杯往胃里灌。灌一口,咬一口猴肉。酒的香辣压住了对猴肉的恶心,一个十几斤重的年轻母猴,转眼就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宴会结束时,凯山送给中国同志每人一份“猴胶”,嘴里带着茅台酒的浓烈气息说:“这是好东西。要把整个猴子放在锅里用大火经过几天几夜熬制才能成,是治疗气喘病的特效药,就算是纪念吧!” 告别时,大家看到那个小猴子被人抓住准备往滚锅里扔,熬制猴胶。大家再也顾不及说客气话,忙告别走人,怕看见小猴子的惨样儿。 “唉,难道香农的试点也会像这只小猴子一样夭折吗?” 走在段苏权身后的杨有生和刘淑湘悄悄感叹。 关于斗争陶会的情况,我们摘录了胡正清同志的一段日记——1966年12月3o日,于那垓。 ……斗争大会今天召开了。 由于防空的缘故,会场选在香农村南山的一个大山洞里。会场内外派出了一个排的警卫。出席大会的群众300余人。会场正面是挂着“斗争陶会大会”的巨幅横标,会场周围贴满标语:“坚决废除贡滥制度。”“打倒贡滥主陶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上午九时正,陶会被押入会常他肥头大耳,仍是一脸凶相。山洞里响起怒吼,轰轰地,像沸腾的岩浆要从洞口喷涌而出。我却听清群众喊的不是打倒“陶会”,而是要打倒“巴会”。 “这家伙到底叫陶会还是巴会?”我问翻译。 翻译附耳对我解释:“在老语中‘陶’是先生的意思,过去称陶会是会先生的意思,是尊称。老语的‘巴’是坏蛋的意思,巴会就是会坏蛋!” “巴会”“陶会”,一字之差,却反映了群众思想的觉醒。 标志着香农的群众发动起来了! 大会宣布开始,首先由村干部系统揭露巴会的罪行。还未讲完,有个群众便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冲上前台,指着巴会的鼻子问:“巴会,你认识我是谁吗?” 这是一位被巴会害得妻离子散,在外流浪乞讨多年,刚回村不久的穷苦农民。群众发出愤怒吼声:“你说,说!他是谁?” 巴会的一脸凶相不见了,剩一副怯懦的可怜相,掀着眼皮瞄一眼,又把头抵下去,没敢吱声。 “那年天灾,没收下粮,是不是你逼我们家交租子?是不是你把我们家耕地收回去了?是不是你把我们家的锅灶也砸了?” “巴会腮肉抽动几下,还是不敢作声。 “把锅灶砸了不算,还放狗咬伤了我父亲,是不是你?” 群众高喊:“说!巴会,你说!” 巴会仍然不做声。 “我父亲被你放狗咬伤,流落外乡。最后病死在外,你知道吗?” “打倒巴会!”群众怒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从台下又跑出一个中年妇女,站到巴会面前,露出手臂上一块大伤疤,控诉说“巴会,你看,这是不是你打的?你这坏东西,你要全村妇女轮流给你家做饭,抱娃娃,侍侯你,任你调戏,奸污……”她泣不成声,最后竞晕倒在地。 原来,她是个纯洁的傣族姑娘,巴会看她长得漂亮,早就把她糟蹋了。她在巴会家吃猪狗食,干牛马活,过了十几年非人生活。许多群众,特别是妇女们见她晕倒在地,都跟着哭了。 于是,愤怒的吼声和悲痛的哭泣晌成一片,把斗争大会的情绪推向高xdx潮。 控诉一个接一个,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大会还一致要求:严惩巴会。 大会结束,巴特寮战士将巴会押出会场,关进了监狱。 散会的路上,许多群众议论:“寮中央作出批斗巴会的决定是英明正确的。但是,只有废除贡滥制度,我们才能真正地解放。” 香农的群众很快发动起来,各项工作都有了新的面貌。 越南同志看到了这一事实,便也参考了香农经验,在其他村子进行了试点。 第十六章 如此兄弟 越南军事顾问团团长板着面孔,非常生硬地对段苏权说:“我们表示严正抗议!……” 段苏权厉颜厉色决断说:“胡正清同志不撤回,以示我们的正确!……” 从195o年至1978年,中国人民在自己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向越南提供了价值200多亿美元的援助,其中90%以上是无偿援助。这笔钱远远超过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吸收外资,“借力”起飞的金额。据人民日报所公布的数字:“截至1989年底,外国投资者在华实际投入金额154亿美元,兴办中外合资、中外合作、外国独资企业2万余家……”此外,中国还向越南派出各类经济。技术专家顾问2万多人,还提供了机车、汽车、船舶、钢材、煤炭、石油产品、药品,以及勒紧裤带节省卜的粮食、布匹、各种生活必需品! 为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战争,中国先后派出32万精锐部队入越参战,作出了巨大牺牲! 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不惜作出最大的民族牺牲。 为此,胡志明主席对中国人民留下如此深厚的感情,逝世前讲的全是汉语。他反反复复他说:中国革命的经验和中国人民的援助,“这是我们越南革命者应该牢记和感谢的。 他担心党内的反华势力,反复要求越南人民和越南劳动党“不要忘记这一历史真理!” 曾经入越参战的某部宣传处副处长潘景洪同志对当年情景有这样一段叙述:——在广西宁明,我们把红帽徽红领章摘下来,军衣打包,签上姓名和家庭地址,收物人姓名,准备牺牲。我们出友谊关,换上越军军服,在关口宣誓。各连由指导员率领宣誓,群情激昂,没有怕死的。特别是一些干部子弟,因为父母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倒,有所谓“政治问题”,不叫去。他们又哭又闹,写血书,死活要求入越参战,光是我们一个连队就有这样4个干部子弟,谁见了那情景都不能不热泪哽咽,血沸周身……我们去瞻仰了阵地附近的烈士墓,那是前几批援越牺牲的战友们的墓,碑上有有姓名、籍贯。职务和牺牲年月日.他们来自祖国的五湖四海,如今都安息在异国他乡。我当时数了数,是97座墓,还有3个水泥坑是调空的。我们大家都指着那水泥坑宣誓一样抢着说:”这个坑是留给我的。”那时我们只有一个心思:做国际主义战士;为越南人民的解放而献身。……然而,就在潘景洪所叙述的那个“做国际主义战士,为越南人民的解放而献身”的同一时期,中越关系上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远山、近村、丛林全都朦朦胧胧。罩上黑纱;星星和月亮被混沌一片不分层次的云雾遮蔽。四周围越黑得沉重,舞台上的灯光便越显得辉煌;四周围越静得惊心,舞台上便越显得热烈感人。 段苏权陪同越南顾问总团团长、越南劳动党中央委员阮仲永坐在前排正中的马扎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那些“飞夺沪定桥”的勇士们一个个凌空跃起,翻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斛斗,使坐在他们身后的那些越南士兵全看得张嘴结舌,目瞪口呆。(事后,有不少人曾跑到后台看演员,带着崇敬和神秘感小声问:”你,你们是人还是神?”)当掌声雷鸣般地响起来时,段苏权才深深透出一口气。 演出太精彩了,“丰收舞”、“洗衣舞”、“南方来信”、“飞夺沪定桥”……几乎每个节目都在经久不息的暴风骤雨般的掌声中重演一次。段苏权为来自祖国的亲人感到骄傲,脸上浮出一丝孩子般的甜蜜蜜的微笑。 这是:1966年11月25日夜。 云南省歌舞团在寮中央和地方的演出,场场爆满。有的老挝群众翻7座大山,涉35条溪流。追踪100多里路,又等候4天,就为了看一场演出!演出增强了中老两国人民和军队的战斗友谊,获得老挝领导人的高度赞扬和评价。按计划,歌舞团应当回国了。但是,越南顾问团发出邀请,要求为其机关及5万部队演出5常今夜是第一常谢幕了。段苏权带着轻松喜悦的心情陪同阮仲永走上舞台,同演员一一握手。台下的指战员们都立起身,颇有节奏地鼓着掌。当段苏权朝台下转身鼓掌时,却见到一名越南干部扬起双臂,指挥战士们唱起歌:“金星红旗迎风飘扬——唱!” 掌声停止了,台下响起整齐洪亮的《胡志明颂》。段苏权鼓掌的节奏刚与《胡志明颂》的旋律取一致,台上的中国男高音独唱演员高保年忽然转身,指挥全团演员放开了喉咙:“大海航行靠舵手——唱!” 现场顿时乱了。台上唱毛泽东,台下唱胡志明,台下人多,台上有扩音器而且都是歌唱的“精兵强将”,声势大小差不多,可说旗鼓相当。双方你唱你的词,我唱我的调,表面像对歌一样热烈。但实际上任何人都不难感觉到。双方都是憋了一股劲、一种情绪,在暗地里较量、冲突、斗争……段苏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稍稍拢紧,刚才观看演出的愉快现在被一种担忧和不安所替代。 第二天下午,段苏权正在翻阅香农联合工作组的汇报材料,警卫员报告:“首长,越南军事顾问团陈团长来了。” 段苏权放下材料出迎。越南军事顾问团团长陈远飞已经来到门口。 “老段同志,打搅你了埃”陈远飞一边握手一边说。这种过分的客气包含了不自然的严肃。直觉告诉段苏权可能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要发生。 “说哪里话,太客气了。”段苏权拉着陈远飞的手请他入座,帮他沏茶水,一边问:“有什么事吗?” 陈远飞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显出严肃认真的态度:“我代表越南顾问团向你谈一件事情,这次中国云南省歌舞团为我们越南顾问团及部队演出,公开写出一条反革命标语。” 段苏权心里咯噔一下,陈远飞已经将一张纸递过来。段苏权展开认真看去:“我们必须坚持真理。而真理必须旗帜鲜明。我们共产党人从来认为隐瞒自己的观点是可耻的。” 段苏权吁口气,平静地望住陈远飞:“你们误会了吧? 这是毛主席的语录。” “这是一条有害于越中两国团结的标语!”陈远飞语气强硬,“而且标语挂在我们平时挂胡俏伯像的地方,为此我们顾问团召开了团党委会。决定由我向你们提出严正抗议。” 段苏权的特点就是越遇大事越有静气。直等陈远飞把话讲完,才不慌不忙,用一种平心静气的声音回答:“这是一条毛主席语录。在事情未调查清之前,我暂时不能接受你们的抗议。” “希望你们能调查清楚,严肃处理。”陈远飞说罢。勉强对段苏权笑笑,便起身告辞。 段苏权将情况同工作组党委副书记粱文瑛谈了,决定派人召回歌舞团于团长及负责歌舞团活动的工作组成员胡正清,向工作组党委会汇报事件经过。 已经夜里12点了。胡正清和于团长还未回来。段苏权脸上不露声色,心里还是感觉沉甸甸。想起胡正清,便记起胡正清进过的两件事。 一次,胡正清和越南同志喝酒,一个林顾问酒后叫喊:“我早就想回家了,根本不想在这里干!巴特寮的一个营级干部还不如越南的一个排长,打起仗来全靠我们给他指挥。” 另一个阮顾问见林顾问醉话出格,忙打圆场:“越老在抗法时期就是一个支部,有着特殊关系,现在,老挝的一切大政方针还都要经过我们河内,“这一点也证明了两国的特殊关系,所以他今天说话比较随便……”其实,清醒的话比醉话更暴露了其想做印度支那王的面目。 另一次,胡正清同越南顾问团保卫科李科长下中国象棋。下到中盘,李科长的过河卒又回头吃掉胡正清一个马。 胡正清说:“过河卒不能回头。”李科长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往回跑,这就是我们越南特工队的战术!”胡正清苦笑:“我们总结出的战术交给你们,你们拿来就先对付我们啊?”棋下到终盘。胡正清用车迎头将军,自以为赢,却不料李科长的相飞过河沿,吃掉了胡正清的车。胡正清忙喊:“相不许过河,你怎么过河吃我的车?”李科长不屑地撇下嘴:“嘿嘿,这就好比我们越南军队到达老挝一样,从来就不受楚河汉界的限制。” 胡正清面对这种“霸权主义”的“祺艺”,只有拱手认输,气得一夜没睡着……“零点20分,胡正清和于团长终于应召赶回来。 段苏权提了一盏小马灯迎出来,把他们引进会议室。 “你们辛苦了。“段苏权为两位同志彻热茶:“今天下午,不,是昨天下午。已经过12点了。”段苏权看一眼表纠正说:“昨天下午陈远飞代表顾问回来抗议你们写了一条有害于越中两国团结的标语,这是一起值得重视的事件,所以连夜把你们召回。” “他们无理挑衅,那是毛主席语录!”胡正清义愤他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处处刁难……”“现在晚了。”段苏权作个手势,让两位同志沉住气。 “你门先好好休息一下。天亮后开党委会,听取你们的汇报。” “好的。”胡正清说,“也请老段好好休息,这件事理在我们!” 早饭后。工作组党委书记段苏权,副书记梁文瑛,委员李力、孙丕荣、李文政等同志按时来到会议室,纷纷同胡正清和于团长握手问候。 大家坐好,会议便开始了。 首先由胡正清汇报事件经过,于团长做补充。 “25日我们应邀为越南顾问团演出,第一场演出他们就横生枝节,揭开了假友好的面纱。”胡正清喝口茶水,平静一下情绪,开始介绍:“事件是这样发生的……”因为是来老挝慰问演出,歌舞团出国前,曾准备了一些苏发努冯主席画像和毛主席像章,打算赠给观众,作为纪念。歌舞团在国内刚经历了4个月“文化大革命”,宣传毛泽东思想的热情很高。我为了不致挫伤小将们的热情,又不把毛泽东思想强加于人,便采取了折衷办法:将毛主席像章和苏发努冯主席画像放在演出场的一张桌子上,用中越两国文字写着:“中国云南省歌舞团慰问演出纪念,请随意自取”正在布置,越南军事顾问团宣传科干事转过来,看了看就匆匆走了。 过了一会儿.顾问团政冶部副主任鹏锡找我谈工作。一坐下来就非常严肃他说:“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 越南人民的朋友,我们一向尊敬毛主席!” 这么严肃他讲这番话,我估计他要谈什么事情,就很礼貌他说:“胡伯伯是越南人民的领袖,全中国人民也非常尊敬他。鹏锡副主任找我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吗?” “是的,顾问团的首长委托我接待同志加兄弟!”鹏锡把“同志加兄弟”咬得很重,“我的接待工作有什么缺点,请不要客气提出批评,以便改进。” 我有些困惑不解,语气不对劲呀?莫非歌舞团个别人对接待工作不满,讲了怪话?我忙说:“中国有句话,叫做宾至如归。我们来到顾问团,确有这样感受。谢谢同志们的热情接待,没有什么意见。” 鹏锡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拿出一枚毛主席像章放在桌子上,然后说:“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领袖,赠送毛主席像章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因此,我建议歌舞团将毛主席像章统一赠给我们,然后由我们代为转送有成绩的战士。” 我说:“可以,尊重鹏锡同志的意见,我们就在开幕式上将这批像章统一赠送给越南同志,请您安排吧。” 事后,我们将原来布置好了的自取纪念品的台子拆掉了,等鹏锡的统一安排。但他始终没安排。我们也没有坚持,这事就算不了了之。 离演出只有一小时了,歌舞团的全体同志都在紧张帮助舞美组装台,我和于团长站在一旁督促,可是鹏锡又来找事了。 “我们阮团长要来出席开幕式,咱们是不是把演出程序研究一下呢?”鹏锡说话时眼珠一个劲转,就是不正常看我。 像有什么隐私。 “好吧,”我把原来同他们宣传干事共同商定的程序说一遍,然后征求他的意见:”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鹏锡就是那么一种鬼鬼祟祟的样子,眼光在你身上稍触即离,频触频离,叫你浑身不舒服。他哼哼一阵才问:“歌舞团都准备演出什么节目呢?” 这人就是不光明正大! “节目革不是早给了你们吗?而且,顾问团领导出席过在寮中央的首场演出,节日都看过了。”我随手又将一份老文节目单递给他,“鹏锡同志的老文很精通。我就下一一介绍了。” 鹏锡接过节目单,煞有介事地看看,然后指着最后一个大合唱节目说:“同志们给我们越南顾问团演出,越南同志最愿意听《胡志明颂》,这个合唱很好。不过,能不能把《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歌换一首别的歌呢?比如唱《团结就是力量》。” 听了鹏锡的活,我确实有些生气。这是在老挝、中越都是援老来了。唱毛泽东和胡志明正体现中越友谊,他怎么只许唱胡志明不许唱毛泽东?且不说同志加兄弟,正常国家交往也不能这样啊!但是在外交场合,我还是控制了情绪,好言好语解释说:“我们尊重胡伯伯,也尊重毛主席。所以才选择了《胡志明颂》和《大海航行靠舵手》同时演唱;现在演出马上开始了,已经来不及调整了。” 谁能想到,鹏锡就是纠缠不休,只许唱胡志明,不让唱毛泽东。这事要叫国内来的演员们知道还不得跟他干起来? 演出时间快到了,本着团结、友好的大局,也照顾到我们演员的情绪,我便作了让步,提出取消合唱这个节目,改为高呼“中越人民战斗友谊万岁!”鹏锡算是勉强同意了。 谁知,演出结束时,首长上台接见演员,鹏锡这个人竟指挥台下唱起了《胡志明颂》。演员们为取消大合唱本来就有气,见鹏锡这么搞,演员们就对着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段苏权同梁文瑛交换眼色。他们都见了那天台上台下对着唱的场面,今天才明白下事件的来龙去脉。 胡正清接着汇报下去—— 第二天,歌舞团的演元们议论纷纷,很生气。胡志明主席教导说,越南人民和中国人民是“同志加兄弟”。中国人民不惜做出最大的民族牺牲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可越南有些人为什么不让我们赠送毛主席像章,不让我们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现在国内搞“文化大革命”,人们学习毛主席语录已经成为制度。歌舞团也一样,有块语录牌,每天换一条语录。 那天演出结束、舞蹈演员陈彬彬就翻语录本,找了一条语录写到了语录牌上:我们必须坚持真理,而真理必然旗帜鲜明。我们共产党人从来认为隐瞒自己的观点是可耻的。下面还注明:摘自《毛主席涪录》语录牌写好就挂在休息的地方睡觉了。 语录挂在休息的地方,这明摆着是我们内部的事情,与越方无关。可越方却以歌舞团张挂“反动标语”为理由,召开顾问团党委会进行讨论,又派了那个政治部副主任来向我提抗议。现在我把鹏锡副主任对我和于团长提抗议以及我们反驳的对话记录给大家念一下:鹏锡:胡伯伯教导我们:要像保护眼珠一样保护中越两党、两国人民的友谊。我们团党委也是这样要求我们的。此次歌舞回的来访,是毛主席派来的,我们以全部热情迎接。 我们非常高兴在生活中有这样的乐趣。你们挂了一条标语,我们不了解是什么意思。标语挂在我们平时挂胡伯伯像的地方,那地方是我们最庄重。最纯洁的地方。因此,我们就把胡同志和于团长请来了,我们表示抗议! 胡正清:越南同志在胡主席领导下,维护中越两国人民的友谊就象维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我们是理解的。歌舞团来访,也是本着加强中越两国人民的友谊而来的。鹏锡副主任提出的“标语”问题,事实上这是一条毛主席语录,不是一条标语。是歌舞团自己学习用的,并不是针对你们。故鹏锡抗议我们张贴反对越南的标语是毫无根据的! 鹏锡:你们学习毛泽东著作。我们也在研究毛泽东著作,而且还在研究马、恩、列、斯的著作。你们写口号作为内部学习,但不能挂在我们平时挂胡主席像这一最庄重的地方。我们都是共产党人,有着一个共同理想。我们要维护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团结。如果某一行动和议论有害于这个阵营的团结,是对革命有罪的。 胡正清: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思想是中国革命和建设的指南。我们学习毛泽东思想,是我们内部的事情,别人无权干涉。但鹏锡提出这个问题,我们不可理解。我们欢迎越南同志研究毛泽东著作,更希望越南同志正确理解毛泽东思想。胡志明主席称中越两国人民是“同志加兄弟”,我们本着这一教导,对越南“同志加兄弟”的援助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和极高的代价。今天越南“同志加兄弟”无理干涉我们学毛著,有害于中越团结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对革命有罪的不是我们而正是你们。我坚信:两国人民的友谊,是任何力量也破坏不了的! 鹏锡:既然学习毛主席语录是你们内部的事情,那就请同志们把语录挂在你们休息的地方去,不要挂在“公共场合”。 于团长(看了一下手表):演出时间已过,观众早已到齐,我们演出吧! 段苏权要来对话记录,重新看一遍,问:“演员演出没有闹情绪吧?” “没有。”于团长说:“全体同志仍然以极大的热情进行了表演。” “就是那块语录牌不知什么对候被越南人搞走了,演出结束后又给歌舞团送回来。”胡正清放低了一些声音:“一位友好的越南顾问团干部秘密告诉我们,这块语录牌送给阮仲永总团长去看过了。” “怎么样?事件经过都清楚了吧?”段苏权目光从与会者面孔上扫过:“大家议一议。啊,讨论个意见。” “不让送像章么,我们不做强加于人的事。可是只许唱《胡志明颂》,不许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这就不是友好态度了。这是什么情绪?” “武元甲不说帮他打奠边府,一说就是中国统治了越南八个世纪,在报纸上发文章。” “学习毛主语录是内部的事,越南顾问恣意挑起事端。 是同河内右派最近的反华政策相联系的。” “冯子材帮他们打法国人,报纸从来不提,可是把中国封建王朝的侵略作为‘传统教育’下发部队,广泛宣传,这恐怕不是抗美,是进行反华宣传,下面难免产生反华情绪。” “援越抗美这是大局。这一条不能动遥”段苏权强调一句,然后望住于团长,说:“歌舞团的访问是为了加强团结,增进友谊。我们不搞强加于人,但也不能允许别人干涉我们内部的事情,这也是一条原则。” 梁文瑛点头说:“前一段为老挝演出,获得了苏发努冯主席,凯山总书记以及广大群众的高应评价,我们歌舞团以后的演出仍然要高半团结友好的旗帜。争取圆满完成任务。” “那么,这个事件到底怎么处理?”有人小声问。 段苏权一向平和的面孔在众人注目下,在严肃思考中渐渐绷紧,终于用军人的气魄做了一个有力手势,厉颜厉色决断说:”胡正清同志不撤回,以示我们的正确!事件经过及我们的态度,起草一份电报,向中央报告。” 会后,电报由李文林起草,拍回国内。待国内指示后再对越方的抗议“表示遗憾”。 20多年后,段苏权重忆当年情景。不无反省他说:现在看来,我们那时也有错误。受“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潮的影响,办了一些错事。那段时期,在我国的外交史上发生了许多闻所未闻的荒唐举止。驻某国使馆的造反派在大街上散发“造反有理”的传单,在使馆附近墙上张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的大字标语。东道国提出抗议。驻某国使馆造反派要在使馆屋顶上用霓虹灯制成“四个伟大”的标语,说要让这里的人民看到金光四射的毛泽东思想。驻非洲某国使馆的造反派向行人硬塞“红宝书”和毛主席像章,对拒绝接受的群众挥拳辱骂,引起群众愤怒。国内甚至发生了火烧英代办的重大事件。这些荒谬行为至今想来,仍然令人痛心疾首…… 第十七章 结束使命 周恩来指着旁边椅子招呼:“肖华,你过来,到这里来坐。” 毛泽东略作停顿,深深吸口烟,又缓缓吐出,叹一声道:“马援之后,是一代不如一代……” 红旗车轻快地驶行在柏油马路上,车轮沙沙作响。 段苏权靠于后座椅背上,默默望着车窗外:北京变得陌生了。蝉仍在路边的树上拼命叫,可是两侧的高楼大厦院墙已经刷满大字块,遍贴标语和大字报。每一座院,每一栋楼都有高音喇叭在响,或是激昂的乐曲,或是充满火药味的“勒令”、“声明”、“批判”,或是打倒什么人油炸什么人枪毙什么人的口号……将军有些迷惘,有些担忧,有些激动,也有些隐痛。 几个月前,他和所有驻外使节一样,接到外交部通知:回国参加“文化大革命”。 少奇同志讲,“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对于刚刚从炮火连天的老挝回到北京的段苏权来讲,这“文化大革命”就更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个搞法子? 段苏权不理解。 他微微合上眼,但觉得朦胧中浮出无数冒火的眼睛,还有张开成不同几何形状的嘴巴和扭曲的面孔,宛然是躁动不羁的海。对了,那是在外交部礼堂,造反派们大吼大叫,脑子被各种粗野的声音塞得昏沉沉,重甸甸。他还依稀记得那位受人尊敬的外交部副部长姬鹏飞,3年前还曾一道议论工作,如今被那些粗野的声音一会儿呼上台“交待”,一会撵下台“认罪”……眨眼间,这一切都消失,他看到的仍是红旗和大字报的海洋。 他忽然想起了陈毅元帅,心里便充满感激之情。 那天他接到通知去到群众中去,那是组织上的通知,说陈老总要与“造反派”见面,让党员注意情况。必要时就挺身而出保卫老总的安全。那一刻,将军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红军时代,回到金戈铁马的战争年代,他抖擞着精神去了,随时准备重显军人的气魄风姿。 但他没用上武,也许陈老总“气吞万里如虎”,那声威震人,没有哪个造反派敢对他无礼,“对话”顺利结束。 陈毅元帅下来看到段苏权,朗声招呼:“苏权同志!” “老总!”段苏权敬一个标准的军礼。 陈毅声若洪钟:“苏权同志,你们是军队的么,不要在外交部了,到总参去么,到总参去参加运动!” 陈毅元帅用意深沉良苦,段苏权终生感激难忘。有老总这一句话,段苏权率领驻老挝桑怒工作组马上回到总参。住三里屯二部宿舍,虽然楼梯旁写着“打倒段苏权”的标语,但是军队不像地方那么乱,日子好过多了。不戴高帽,不罚站,也没有“喷气式”,每次批判会都是坐着参加。虽然受批判,还有茶水喝。检查是严格的,但这种日子要比地方干部好过多了,他终于顺利通过了……汽车放慢了速度。段苏权看清,已经快到三座门。 凯山·丰威汉率代表团来京,一方面通报情况,另方面自然又是要求援助。 段苏权心里明白,他的回国,说起来是参加“文化大革命”,究竟何时结束?谁也不知道。1967年元旦后,中央决定将驻桑怒工作组改为桑怒联络组,只剩李文正同志等几个人了。国内“文化大革命”波及到联络组,因此发生了某些歧见和矛盾。但根本的原因还是越南想搞印度支那联邦,不愿有第三者同老挝发生直接关系,使工作组有种种不便。早在1965年12月3日,彭真同志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同老挝代表团谈话中,段苏权便听到了中央关于撤工作组的想法。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段苏权同志这个工作组的问题……”彭真望着凯山,诚恳他说:“这个工作组的任务就是帮助你们做点调查研究。至于帮助作些调查研究以后怎样下决心,怎么样做,那是凯山同志你们中央的问题。那由你们决定,也只能由你们决定。所以,我看他那个事情他也就只能做那么多。再多,也难做多少。”彭真将目光转向段苏权,用手指点着说:“我给你讲了个悲观失望的话。提出个问题:现在这个工作组还需要不需要在那里?”彭真重新望住老挝同志:“请凯山同志,请你们中央考虑。如果说不需要在那里,请你们提出意见。什么时候我们部分地或者全部撤回来。” 凯山说:“关于段苏权的工作组,根据我们的看法,还是可以维持现状。” 彭真很客观地重复一遍:“他们是不是还需要在那里。根据你们的意见。” 老挝同志的挽留,很重要的一条原因是:有中国的工作组在。他们能多得一些独立性。中国给老挝的援助可以全部拿到手。中国同志不在了,这些援助就会被越南人扣下一部分。 但是,援越抗美是大局。五六十年代中国的主要敌人是美国。这是因为美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直采取敌视政策,从实行经济封锁,阻挠解放台湾到阻止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还在中国周围建立一系列矛头指向中国的军事基地和侵略性军事集团。这种形势下。不抗美新生的共和国政权就一天也无法生存下去。直到六十年代未七十年代初,随着共和国的逐步强大和美国霸权地位日趋衰落,美国敌视中国的政策不断破产,中美关系才出现少许新的转机,尼克松政府开始表示要与中国对话和改善关系。这些已是后话。 1968年9月,凯山·丰威汉同志委婉地建议联络组负责人李文正同志回国休假,在很短时间里连续几次建议。联络组同志将这个情况报告中央后、中央决定联络组全部撤回。 行前,苏发怒冯亲王夫妇举行家宴欢送中国同志。联络组的同志们开始不准备参加,后经请示中央,中央要求他们参加,联络组的同志才参加。 就是这样,老挝人民党副总书记诺哈仍然对联络组表示了挽留的意见。中国的援助对老挝来讲,毕竟还是很需要的。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了。 然而,友谊是长存的。这次凯山·丰威汉来北京访问。 段苏权多次陪同。毕竟是睡过一个山洞,吃过一锅饭,双方仍是亲密、随便、彼此无间。 今天,周恩来要宴请凯山·丰威汉率领的老挝人民党代表团,段苏权自然应邀作陪。由于“文化大革命”,地方上混乱,宴请地点设在了三座门总参招待食堂。 段苏权提前半小时到达,参加重大活动,他总是留点提前量,以免路上且到“万一”而影响工作。 工夫下大,肖华、刘宁一等同志陆续来到。大家彼此握手问候。都是“黑帮”,来的不易,幸亏有总理点名。大家心里明白总理点名让来参加宴会的意义,这是一种无言的政治保护——你们不说是黑帮吗?总理可请他去参加重要宴会了!这是无声的表态。 周恩来总理和凯山·丰威汉来到后,宴会开始。宴会摆了两桌,正在受冲击、名字已被倒写在大马路上被人践踏的总政治部主任肖华,很自觉很知趣地坐到了第二桌上。 周恩来同凯山·丰威汉聊着什么,一边扫视桌子四周。 忽然,他扭过头来了望见了肖华。 “肖华,你过来。”周恩来指着旁边椅子招唤:“到这里来坐。” 于是,肖华起身坐到了第一张桌旁。 这又是无声的表态——你们不是要砸烂总政“阎王殿”吗?我请肖华坐到身边了。 段苏权参加宴会回来,把这件事告诉妻子蓝平年:“这是对肖华同志很大的保护。” 江育在桌上照例是争抢风头,喋喋不休。后来中央文革请凯山同志观看芭音舞剧《红色娘于军》,段苏权陪同凯山进入休息间时,雷英夫同志也来了。接着,江青进来,她摆一副大人物的架势,和大家招呼,自己大模大样坐下后,又开始自我表现。谈到她在延安马列学院学习时,雷英夫说:“我们同在二班。”段苏权当时是在三班,和江青在延河一道游过泳,但他没有讲。 他是个从来不攀高的人,淡泊宁静。安于本分。当初前往芒赛、南塔调研。在昆明还闹个不是笑话的笑话。 “那次到昆明往招待所,他也没找熟人战友,更没兴师动众让人去预作安排接待,一切照规律办事:到达之后,直奔接待室,同所有旅客一样,填写住宿登记单:段苏权,男,48岁,湖南茶陵人。干部,工作组组长,6级。 登记之后交给服务员,服务员看登记表,又看看段苏权,抓起圆珠笔在“6”字旁边添一道,成了“16级”。 难怪,组长也不过是班长的意恩,再大的班长也顶不到天,怎么可能是“6级”?一定是丢了一笔,实在说,“16级”可能也是虚报呢,想住好房子罢了。 服务员改过之后,翻翻住宿本,大笔一挥,将段苏权打发到3人一室的一个大房间去了。 段苏权看看那个“16级”,笑笑,什么也没说,拎起旅行包就住进了大房间。 过了一天,老战友陈康听说段苏权来了,忙赶到招待所探望。这位昆明军区副司令员查遍所有单间也没我到段苏权。 “他没住这里吧?”服务员纳闷。 “不可能么,有人看过他了,你们再查查别的房间。” “他这一级干部,不可能安排别的房间……”服务员一边喃喃,一边又不得不翻住宿本,这是副司令员叫查么,不愿意也得走走样子。 “这不是吗!”陈康同志一下子看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这时服务员才明白。真有6级的工作组组长,而且是被她打发去了大房间,而且人家什么后也不讲就住进去。 大概也正是这种谈泊宁静,“文化大革命”中段苏权虽有不少磨难,却始终未曾被彻底打倒。 不过,段苏权每论及此,总是念念不忘陈毅元帅:“‘文化大革命”,陈老总多次保了我们。我要是留在外交部,免不了要受许多皮肉之苦,说不定还要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陈老总一句话,‘苏权你是军队上的人么’,提醒了我也保护了我,使我离开外交部回到总参。到此不算完。陈老总还找到毛主席,说我们这些驻外大使回国了,在外都是吃不少苦,做了大量工作。主席应该接见一下。就这样,陈毅把毛主席请来接见了我们大家,还一起照相合影。 那个时候能和毛主席合个影,就等于获得一把‘保护伞……”下午3点,十几名归国的驻外使节都来到外交部一个小会议室,各自在转圈摆放的简易沙发里选个位置坐下来。有人吸烟,有人小声聊点什么。 “段苏权不吸烟,从茶几上端起茶杯,揭盖吹吹热气,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他心情很好,甚至有种恢复青春的激动感:今天毛主席要来接见大家。 过去多次见主席,与今天感觉不同。大约是“文化大革命”的缘故,毛泽东接见红卫兵的场面在电影和报刊上都能看到,举国一片万岁声;情绪是可以传染的,毛泽东的身上无形中便增加了一轮神秘的光彩。 当段苏权放下茶杯时,感觉室内起来一点骚动,像是有人压低声音说:“来了。” 门开了,毛泽东的形象刚一出现,10几名驻外使节都立起身,热烈鼓掌。陈毅元帅引导毛泽东步入会议至。20多年后段苏权回忆当时的印象:主席那时红光满面,健康、豪迈、潇洒。 毛泽东一边鼓掌,一边向大家点头致意,然后在陈毅元帅和工作人员引导下入座。也是坐一张简易沙发,与大家没有两样。 毛泽东坐下时,随便亲热地将手一摆,示意大家不要客气,都请坐。 陈毅用他那川味十足的口音说:“同志们在国外工作很辛苦,现在回来参加‘文化大革命’,毛主席今天特意来看望大家。” 掌声又起。毛泽东已经吸燃香烟,对陈毅做个手势,陈毅便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陈老总要我和大家见见面,有不少是熟人么。”毛泽东的目光从驻外使节们的面孔上扫过。一边点一些人名问两句语。看到段苏权时,说:“苏权同志也认识么,你是大青山的吧?” 段苏权欠身回答:“主席,我是平北。” “噢。是聂帅领导的。”毛泽东点头,作回忆状:“抗日战争,晋察冀的工作搞得好。” 毛泽东弹弹烟灰,吮吮下唇,身体稍稍仰向靠背:“你们都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现在越南南方的斗争比我们抗日战争有发展,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但是,光在外面学习还不够,还要学习本国的历史,学习民族的历史,了解我们与世界各民族的关系发展史。” 毛泽东不慌下忙喝掉杯中的茶水,待工作人员重新沏满水后,作了一个潇洒的手势,便开始了他那知识渊博、引人入胜的讲话。 讲话的大致意思如下: 越南人民是英雄的人民,越南民族是伟大的民族。他们不把美帝放在眼里,敢于斗争,善于斗争。打夜战、近战;甩手榴弹、拼刺刀,以轻武器对付重武器,打到天亮就结束。这么一直打下去,最终一定能打赢。 整个说来,亚非拉是个火炉,有些地方动得不那么厉害,比如马来西来、印尼、菲律宾、南朝鲜……最终人民还是要革命的……越南民族是伟大的民族、中越两国人民自古以来就有非常密切的联系。现代越南是多民族国家,其中以越族为主。 越族与古代中国南方的百越人有关系,是百越的一支。古代越人有许多分支,在公元前3、4世纪,越人大致分5部分。 多在中国境内:东越在浙江省,闽越在福建省,南越在广东,西越在广西省和越南东北部,雒越在越南的红河流域。 百越中的雒越,大约是在公元前4世纪,就是东周战国时间占据了红河流域。已经有了发达的炼铜术,创造了东山文化,开始向阶级社会发展,最初是组成了雒越部落联盟。 后来,其中一个蜀部落在蜀王子泮率领下占有了部落联盟的领导地位,建立起越南第一个王朝,史称安阳王。“土地有雒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占有土地者叫雒王、雒侯、雒将。 秦始皇统一中国,征服了齐、楚、燕、韩、赵、魏诸国,也征服了百越之地。秦派去百越之地的地方官叫赵佗。 他搞割据,建立了南越国。到了汉武帝时,国势强盛,消灭了赵氏割据势力,将南越国“分置九郡”,后来又改成七郡。 这七郡统称为交趾,长官称交趾刺史。汉献帝时。改交趾刺史为交州牧。不久,孙权分交州为交广2州。交州有东汉时交趾、九真、日南3郡,广州有东汉时的南海、苍悟、郁林、合浦4郡。秦始皇曾经迁徙内地50万人“戍五岭”,与越人杂居。其中,南海等4郡,也就是交、广2州的广州。 由于文化较高,交通便利,汉影响也较强,越人逐渐朝着与汉人融合的方向发展了。而交趾等3郡,也就是交广2州的交州,由于条件不同,汉人朝着与越人融合的方向发展了。 西汉时,朝廷常把罪人发配到交趾等郡,与当地人杂居。到东汉献帝时,内地大乱,士人到文趾避难的很多,而且常常是举家迁徒,汉人与越人互通语言,总的趋势还是朝着与越入融台的方向发展。 在汉朝统治时期,雒越人所受的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日益加重。东汉光武帝时,锡光做文趾郡大守,这个官大体上还可以。后来换了个叫苏定的人去做太守,这就槽了。苏定是个“张着眼睛看钱,闭着眼睛办事”的贪劣官,他残酷剥削人民,又蝎力压制雒将。雒将大体相当一名部落首领吧。 苏定杀死了雒将诗索,诗索的妻子征侧是位了不起的女英雄,首先举义反抗。她的妹妹也起兵响应。叫征贰;怔侧、征贰成为起义军领袖,历史上叫做二征起义。起义军得到交趾、九真。日南、合浦等郡越人俚人的响应,击败汉朝驻军,取得65座城,征侧自立为王。《后汉书》说征侧是为了个人愤怒而起义,这种说法不对。民族斗争说到底是个阶级斗争问题。为什么4郡越人俚人群起响应,为什么刺史太守困守孤城得不到居民援助呢?可见这些刺史大守都是苏定一类的贪劣官。 东汉光武斋刘秀派伏波将军马援率汉兵8千,合交趾兵共2万多人击败起义军,“二征”在作战中壮烈牺牲。 马援虽然脱离不开其阶级局限性,但他确是一代名将,有政治头脑。他一面修城治郭,设官驻守,强化统治,一面下令兴修水利,穿渠灌溉,为当地人民办了几件好事,稳定了那里的局势。 讲到这里,毛泽东略作停顿,深深吸口烟,又缓缓吐出,叹一声道:“马援之后。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地方官大多贪婪苛虐,对越南人民的压迫和榨取十分暴烈,人民忿不能忍,不断举行起义。这些起义虽然都失败了,但是却给中国封建统治者以沉重打击,增强了越南人民为建立一个独立国家的斗争意志。唐朝灭亡后,吴权击败中国南汉的驻军,自立为主,越南从此独立。经李朝到陈朝,200多年,民族文化得到很大发展,在汉字基础上创成了本国文字‘字喃’。 越南人民具有反抗外来侵略的光荣传统。元朝统治者3次进犯越南,都被击退了。明朝封建统治者侵占越南,也被击退了。越南独立后,中越两国仍保持了密切的联系,两国的使节和人民的往来更是从未断绝。越南的占城稻种传入中国,还有木棉,对中国农业做出很大贡献。中国的印刷术传人越南,13世纪中叶,越南开始用木板印户口帖子。15世纪后,开始刊刻四书五经。越南人常有举族移住中国广州、海南岛等地。明初参与设计修建北京城的阮安,被明代士兵奉为火器之神的黎澄善,都是越南人。中越两国和两国人民的友谊确是源远流长。” 毛泽东将手一划,似要分清历史与现实:“现在世界革命形势很好。越南处于反美斗争第一线。他们的斗争极大地鼓舞了世界各被压迫人民和被压迫民族的革命信心。我们要向他们学习。各国革命人民都要向他们学习。” 子夜时分,段苏权将史书推向一边,取出笔记本。 他工工整整地写下这样一段文字: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中国是越南的可靠后方,美帝想把战争引向越南北部,我们要尽一切力量援越抗美。我要做好思想准备,随时准备重返抗美斗争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