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何其梦未央》 一,2017年夏,晴天霹雳 “韩冬青,27岁,祖籍四川,专业服装设计,职业地产经纪,有房有车........” 填完自己的基本资料,冬青提交了出去,关掉页面,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昨晚老妈声色俱厉的威逼下,今天冬青第一时间就在征婚网站上填好了自己的资料,还特地打了电话给她老人家汇报,那边满意的笑声,让冬青的心情十分沉重。 她坐在电脑前,静静的看着窗外,那是深圳特有的阳光明媚啊。 不得不说,深圳是一个特别的城市,这里阳光充沛,花草繁盛,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这样的节奏下,冬青事业虽不算有成,但好歹有车有房有些存款了,只是这两年妈妈急的上蹿下跳,生怕自己就快奔三的闺女后半生孤苦伶仃无人相伴,见天儿的威逼利诱,说再不结婚就来深圳莲花山公园亲自帮她蒿一个。 这让冬青十分苦恼,她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只是………. “赖赖”爬到冬青的腿上,伸展了一下它的猫爪,懒洋洋的躺下了。 冬青掰着手指默默计算,不知不觉,来深圳已经8年了。 “天啦,我们都已经来了八年了。” 这个“们”说的是她的闺蜜死党李米,外号厘米。 她把赖赖赶下去,拿起手机拨通厘米的电话:“喂,厘米呀,你在哪儿呢?” “天,终于有人打过来了,你是机主什么人,赶紧通知她的家人到二医院急诊科来!” “为,为什么?你是谁?!为什么拿着厘米的电话,她人呢?” “我是急诊科的吴医生,我来不及给你解释了,病人现在昏迷中,正在抢救,赶紧通知机主的家人到医院来!” 冬青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挂了电话。 “我去,骗子吧?!指定还会打来的,一定有下一步。” 电话无声的沉默着........ “不对,不对,骗子不会让我去医院,二医院对吧?” 冬青从椅子上跳起来,拿了车钥匙,背上包包就出了门。 “这娃是不是又喝多了?去年生日就喝的人事不省进了医院,靠,也不喊我!唉,我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真是欠你的哈,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削你。” 冬青唠叨着一路疾驰,却全然不知闯了红灯,直到被警察拦下来。 慌乱之下,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穿了一双夹脚拖鞋,忙从座椅下面拿出一双鞋准备换上,警察却到了跟前。 “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交警行了个礼,却细心的把目光投向了冬青那刚换了一只鞋的脚面,正要开口,冬青忙说:“我,你看我右脚不是拖鞋啊,没,没影响开车。” 交警又欲开口,冬青又抢着说:“我,我是太着急了,朋友在医院,医生让我赶紧去,人命关天!” 任凭冬青怎么分说,扣6分,罚两百,丝毫没有商量。 手里捏着罚单,冬青气不打一处来,她恨恨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交警,冷笑一声:“长得这么帅,心眼怎么这么坏。” “你说什么?”冬青头也不回,咬牙切齿的离开了。 医院的大门永远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凡的。 冬青看了看墙上的钟,整好九点,她一路小跑到急诊科找到吴医生。 “吴医生,之前是你接的电话吧,让我赶紧来医院。” “你是死者什么人?” “什么?你说,说什么?死者?医生你可能搞错了,我朋友才27岁,身体健康,活泼大方,不可能的,你搞错人了。” 冬青耳朵‘嗡’的一声,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荒诞的谎言。 “你跟我来。” “去.......哪儿?” 冬青的脚如同灌铅,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像丢了魂儿的木偶一般,艰难的跟在医生的身后,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一种十分可怕的感觉紧紧的抓住了她,全身无法停止的颤抖着。 “你认认吧。” 床单要揭开时,冬青抖的更厉害了。 看到死者的那一刻,冬青只觉眼前一黑。 ………那苍白的面庞不是她还有谁? “不可能,不可能,搞错了!搞错了,她们只是长得像,她才27岁呀,你们搞错了,搞错了,搞错了......” 冬青跪倒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她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话,仿佛这样就能斗过残酷的命运。 前一秒还痛彻心扉的扣钱罚分,在真正的灾难面前如同一粒尘埃。 “今天凌晨她到的医院,在医院门口就晕倒了,抢救了一个早上,可还是走了,八点三十一分停止了呼吸。她的电话有密码,我们也联系不上她家里人,好在你打过来。” 巨大的悲痛面前,冬青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绝望的站在原地。 “她得的什么病,为什么会这样?” “爆发性心肌炎。” “从来没听说她有这个病!” “......赶紧通知他父母来处理后事吧。”医生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冬青没听懂,听懂了也没意义。 厘米的猝死如五雷轰顶,如万箭穿心,冬青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就坍塌了,她单纯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死亡’二字,可它却毫无征兆又迅猛无声的出现在冬青的生命里,夺走了厘米的生命。 炎热的夏季如同寒冬,再无任何气息。 第二卷:奔走求偿 冬青和厘米是大学同学,都是学服装设计的,学校上下铺,又是好闺蜜,一起来到深圳,做了两年的设计,又累又不赚钱,冬青就转行做了一名房地产经纪,虽然房地产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但勤劳聪明的冬青还是能赚不少钱,尝到甜头的冬青便拉上厘米一起改了行。 转行后的这五年,厘米工作非常拼,几乎每晚都是一两点后才睡觉,早上八点就到售楼处了,休息日都要去加班,冬青劝她很多次都不听,她说四十岁前一定要实现财务自由,环游世界。 可如今……. 厘米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每月的钱大部分寄回家给哥哥还债,她说等债还完了,就贷款在深圳买一套房子,只是债没还完人却走了,她的家人该怎么办? 冬青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顾围,顾总。 顾围是公司最年轻有为的总经理,冬青的顶头上司,平时对冬青厘米还比较照顾。 只有厘米知道,顾围是冬青暗恋的对象,可顾围有位跟了他十年的女朋友,所以,这段单恋默默的压在冬青心里很多年了。 冬青知道公司给员工购买了保险,于是去找顾总询问。 走到那间每次经过都心跳加速的门口,冬青停下了脚步,门虚掩,里面有人,是人事部的汪经理恰巧正在询问此事。 “顾总您跟保险公司的领导熟,能不能再说说,我不大清楚啊,不过我总觉得这猝死应该在意外身故的范畴内啊。” “不在,当初保险公司的方案里有猝死这项,可当时因为预算问题,给取消了,我们最后只买了意外险,当时我也在场,记得很清楚。” “有点印象,好像每个人就多几十块。” “是啊,公司这么多员工,几十就不是小数目了。” “顾总,要不,您再去说说?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和x寿也是多年的合作关系。” “唉,不是什么都能靠人情的,你先出去吧!” 顾围冷漠的语气让冬青气急攻心,她推开虚掩着的门冲进去,汪简和顾围惊讶的看着她,刚想开口,冬青就说:“网上定义猝死属于疾病死亡可以,可疾病也是她日积月累的辛苦工作造成的,公司就没点责任吗?” “冬青,你的心情我理解,可公司这么多员工一直都是这么工作,从来没出过这种事,这.....” “如果不是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厘米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怪我,不该带她来这个行业!都怪我,都怪我......” 冬青眼泪如注,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哭的山崩地裂。 顾围示意汪简先出去,他站在冬青身后,一直没说话。 很久,冬青才哭完。他手扶在冬青的肩上,引导她坐下,冬青甩开顾围的手,冷冷的对他说:“没事,反正都不关你们的事,我自己去找保险公司。” 还没等顾围说话,冬青已经推开门走出了公司。 只听汪简小跑上来,小声的说:“你已经很多天没去售楼处了,假也不请。” “知道了。” 看着汪简担忧的样子,冬青点点头,关上了电梯门。 冬青径直来到保险公司,找到负责他们公司业务的张总,张总仿佛知道她要过来,很热情的招呼了冬青。 “韩经理,稀客呀,来来来,尝尝刚到的普洱茶。” 张总坐在冬青旁边的沙发上,开始捣鼓他那套精美的茶具,很快煮了一壶浓茶,给冬青洗好杯子后倒上。 “谢谢张总,我是为我的同事李米的事过来的,相信你也已经知道了。” “韩经理,李米的事我听说了,顾总为这个事打过很多次电话,我们都很同情李米的境遇,但这个事有点麻烦,你们公司给员工买的意外险条款里面不含猝死这一项。” “张总,为什么猝死不在意外身故里面?” “猝死是因疾病或在某种因素的作用下突然发生而造成外观健康的人非暴力,非外伤性死亡。而意外伤害保险所能保障的意外伤害是指外来的,突发的非本意的,非疾病的使身体受到伤害的客观事实,这一定义与猝死界定不同,因此意外险是无法对猝死事故予以赔偿的。韩经理,希望你能理解,我也很希望能帮到他,但公司的规定……” “就不能有个例外吗?我们和贵公司合作这么多年。” 冬青说着突然从沙发上起来,竟跪到了张总面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规定也不外乎人情,张总,求求你帮帮她吧,他们家非常困难,父母退休工资很低,她哥哥以前赌博欠下了巨额外债,至今还没还完。” 张总被冬青这个举动着实吓了一跳,他忙扶起冬青,“小韩,你先起来,你,你这是何必呢,我帮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啊。” 一个月过去,保险公司给的答复依旧是婉转的拒绝,他们送来瓜果和红包,说是同事们的一点心意,冬青气的想全部扔掉,可托着沉甸甸的红包,她还是收下了,存入银行,如数转给了厘米的父母。 这边公司也自发的筹钱,居然募集了60万,其中有人慕名捐了50万,冬青十分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厘米没有和谁走的特别近呀。五十万!这可实在不是小数目啊,会是谁呢?此事由人事部牵头,冬青去找人事部经理汪简,他说钱是经过第三方平台打入公司指定账号的,对方不肯透露捐款人的姓名。 公司就这么大,到底是谁呢? 三:酒吧偶遇 半年过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每个人都一如既往的工作生活着。 只有冬青,已经回不到过去。 有些东西,早在她的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无法抹去,也不能忘记,以前开朗外向的一个人,一下子变得安静,沉默了。 就连那曾经坚定不二的奋斗目标和理想,也突然间变得没什么意义了。 这天是周一,冬青起的很早,喂完赖赖,就出门了。 周一早上的深圳特别堵,半个小时的车程开一个半小时一点也不出奇。 深圳电台的早新闻,是冬青的保留节目。 “........今天是9月7号,传统节气里的“白露“.........” 冬青的车塞在北环大道上,一动不动,她突然想起一首诗,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看着仪表盘上30度的室外温度显示,冬青突然十分怀念家乡,现在的家乡,应该一觉醒来,路边草丛里全是凝结的露水吧……. 深圳只有春夏两季,二十四节气在这里几乎无人知晓。,冬天是什么模样,一定要了深圳才能体会的到。 售楼处只有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忙碌着,空荡荡的大厅,仿佛看哪里都是厘米的欢声笑语,冬青摇摇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走到洗手间整理头发,“昨天下班后放在顾总桌上的辞呈,他应该马上就会看到了吧?” 镜子里的冬青苍白了许多,从来就不满意的颜值似乎又减分了,空洞无神的眼睛让她不愿意再看自己,她涂了口红,转身走出洗手间,大家已经陆续到齐了。 忙碌的一天开始,工作中的冬青,永远是积极热情而阳光的。 等了一天的电话,快下班的时候终于打来了,顾围约冬青吃饭,冬青也爽快的答应了。 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二次和顾围单独吃饭,上一次是为了拜托他把厘米调到同一个售楼处,才壮起胆子请他吃饭,结果单还是他买的。 顾总这个人,分外高冷,不易接近,但说到业务能力在公司却是出了名的,他所到之处,业绩永远数一数二,在同事们看来,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工作和业绩,其他都是浮云。 瑞吉酒店96楼的顶层,视野极为开阔,可俯瞰整个罗湖。 华灯初上的城市如今在冬青的眼里有些耀眼,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顾围,可能是因为要离开了,她不再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高高在上了。 “你有什么打算?” 冬青以为他会客套的挽留,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开场白。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顾围问到:“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顾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放下,眉头微微的皱着,“好像忙的没时间想这个,对一个男人来说,责任让他没有太多选择,只能稳步向前。” “也许吧,我本来也这么以为,但,现在不了。”冬青看着窗外如同玩具般大小的高楼林立。“人生无常,我现在只想过我想过的生活。”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现在我还不知道,以后会知道的。” “辞职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嗯,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我不希望你走。”顾围看着冬青,那目光里的内容很复杂,至少是冬青看不懂的。 冬青坚定的摇摇头,又笑了笑。 “当然,如果想休息一段时间,也可以,毕竟人生还漫长,你也要多注意身体,你最近瘦了很多。想回来的时候随时回来,公司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冬青没想到这个严肃到没朋友的冷酷领导竟会说出这样暖心窝的话。冬青转过脸,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顾总,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我同事一场,又是朋友,有什么是不该说的。” “我觉得我们都在过度的消耗着,消耗自己的健康,消耗自己的身体,钱是赚了一些,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永久无法修复的。你每天加班加点,所有精力都在工作上,销售这个行业的压力,我是知道的,顾总,你也多休息,注意身体,钱是赚不完的。” 顾围点点头,看着窗外,久久无语。 离开顾围后,冬青慢慢的走在大街上,徐徐的凉风拂面而来,此时心绪不宁的她适合走进一个酒吧,喝一点红酒,晚上睡一个好觉。 很快半瓶红酒下肚,看见对面桌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天罚她款的交警正和几个朋友在愉快的玩耍,他身边的美女有一张完美的网红脸。 “还挺配!”她冷笑一声,端着酒杯不怀好意的走过去。 “还记得我吗?” “不好意思,没印象。”他抬起头,看着冬青。 “当然,你们只知道罚款,哪还记得罚了谁的款,不过别害怕,不我是来讨债的,我是来和你叙旧的。” 交警看她有些醉意,不想纠缠,冬青却不依不饶。 ‘网红美女’很不高兴,这让冬青很高兴,交警的朋友忙张罗着让冬青坐下。 “敢不敢和我赌一把,谁输谁喝下这一瓶!”冬青指着冰桶里刚送来的红酒,对交警说。 “你疯了吧!” “你怂了吧?!” 所有人都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的起哄,任凭交警怎么推诿最后只能接了招。 一个喝的智商不健全的人想‘整死’别人,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一瓶下去,韩冬青人事不省。 又或者是一个铁了心想喝醉的人,是无人能阻拦的。 醒来时,一片漆黑,冬青头痛欲裂,口渴的快要爆炸,她摸索着起来,“咣”的一声,听着像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被她掀翻在地。 脑子一团浆糊的她伸手去摸,却被锋利的玻璃划伤了,刺痛让冬青彻底清醒了。 这时门开了,紧接着房间的灯也亮了,冬青下意识的将双手抱在胸前,惊诧的看着面前这个人大喊:“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要干什么?” “嗳,是你喝的人事不省,又不知道你家在哪里,难道把你扔在路边呀!我一中国人民警察,能对你做什么坏事呀!” “对哈,你是警察。”冬青摸摸痛的要炸开的头,“不好意思啊,打烂你的杯子。” “你受伤了,别动,我给你消个毒包扎一下。”交警拿过来一个急救包,专业的帮冬青消毒包扎。“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很抱歉,那天耽误了你的时间。” “什么?” 冬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朋友的事。” 眼泪瞬间噙满了眼眶,这是冬青根本不能触碰的伤口。 冬青咬着牙忍住眼泪别扭的苦笑着,鼻子“哼”了一声,站起来要离开,内心却是无比的崩溃,“我他妈是喝了多少?!!” “走了?” 冬青点点头,抬了抬包扎好的手。“谢了啊。” “你有事可以找我,我叫陈熙,你叫什么名字!” “韩冬青。” 冬青已经关上门,离开了。 “有事找你?难道.......” 凭着一丝微弱的记忆,冬青打开微信,果然,上面新加了一位朋友:陈熙。 “...........你这个王八蛋,你就是个王八蛋,你知道吗?那天我九点到的医院,八点三十一分她离开的,如果不是你,我还能见她最后一面,如果不是你,我还能见她最后一面啊,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昨晚酒后哭诉怒吼撕咬的情景回到了眼前,冬青用力的摇摇头想甩开这些可怕的回忆,越来越多的影像却陆续回到脑海里。 四:迷茫人生 “你接接你妈的电话好不好?我都快被她们烦死了!”冬青打开房门,赖赖紧随其后,表姐徐风拎着一堆东西冲进来,“事情都过去一年了,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你该回到正轨上了!” “什么是正轨?我觉得现在就是正轨。”冬青用手顺了顺头发,给表姐递了一双拖鞋。 “正轨是工作结婚生孩子!”表姐将沃尔玛买来的东西一件件放进空荡荡的冰箱里。 “那是你们的正轨,不是我的。跟你说别买东西了,我楼下就是超市。” “你们楼下那超市,又贵又不新鲜,妹妹,你听我说好不好。”表姐从河东狮吼变成了母亲般的温暖,她抱起赖赖,拉着冬青坐下,“人们要学会接受现实,要学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生无常,只能面对,人世间最常见的就是生和死,你要学会接纳,否则这一辈子太痛苦了。” “我为什么要接纳这些?无常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她还在而已,有错吗?现在这样多自在呀。” “可这样下去怎么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都不担心,你担什么心。” 冬青离开了地产行业已经大半年了,说好的要寻找方向,却完全迷失了。 她不社交,不找工作,呆在家里谁也不见,每天除了客厅就是房间,楼都不愿意下。电话不接,微信不看,活脱脱一个隐形人。 表姐曾经拽着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她已经是抑郁症初期症状,这把表姐和吓得够呛,还不敢跟二姨(冬青妈妈)说。于是表姐在网上查了各种资料,不厌其烦的隔三差五就往冬青家里跑,或约她出去逛街看电影,可冬青的态度是不听不去不领情。 “陪我去光明寺辟谷吧?那里青山绿水又幽静,非常美!” “不去!” “你不去的话,也可以,二姨说过两天来看看你。” “辟谷什么时候,几天?” “周六出发,下周日回来。”无弃表姐是个虔诚的佛弟子,每年都要去光明寺看望师父无一大师。 “好吧,我订机票。” “这就对了!” “那它怎么办?”冬青指着赖赖问,赖赖是两年前自己跑来的一只野猫,怎么都赶不走,冬青只好把它留下了,起名叫赖赖。 “让你姐夫先看着。” “最好别送回来!” “你就想!” 周六冬青到机场后,表姐打来电话说公司大老板突然从美国回来了,只能冬青自己去了,她把联系人的电话给了冬青,冬青并没有十分恼火,这样或许更好,没有人唠叨。 光明寺位于山东日照市,确实是一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寺庙里晨钟暮鼓,早睡早起,作息严谨,每天跟着师父早中晚课,十分清净。 辟谷不吃东西,实在饿了喝点果汁或者杂粮汁,饥饿使浑浑噩噩的冬青变得清醒,变得平静,甚至有些久违的愉悦。 本以为很枯燥乏味的日子,却给迷惑的心灵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清凉感觉。 “师父,人生是苦,对吗?” “佛法是要我们了解苦,不是让我们被动的接受苦,或沉溺其中走不出来,佛法是要我们了解产生痛苦的前因后果,从而离苦得乐。” “痛苦还有前因后果?人真的能离苦得乐?” “可以啊。” “我很喜欢这里,我能留下来吗?” “为何想留下来?” “来到寺庙后,我内心平静了许多,也能睡着了,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想远离红尘,一心礼佛。” “出家不是消极避世的场所,你若心在尘世,身在佛堂亦是无用。” “身在佛堂,不问俗世,自然就会慢慢远离红尘,不是这样吗?” “内心如若平静,在凡尘亦能成佛,佛门随时打开,你却是要想好。” “明白了。” 五:意外的发现 自打来了光明寺,就终日下雨,十分压抑的天气让整个山峦雾气沉沉。 已经第五天了,还是雨天,冬青饿的不行,她想偷偷的吃块巧克力,还是忍住了,喝了很多水,便没了饥饿感。 冬青一个人打着伞,独自走在泥泞的山间,看着远山云雾缭绕,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 “仙境也不过如此了吧?” 淡淡的泥土和青草香,淅沥沥的雨声,安静的世界仿佛只有冬青一人和一把雨伞。 湿滑的栈道偶尔有两个游客经过,再往上走,便空无一人。 前面一片茂密的竹林,冬青发现已经没了路,正准备回头,却被竹林间一处残破瓦房前盛开的鲜花所吸引。 “什么花这么漂亮?为何我从未见过。” 冬青不自主的迈开了腿,往竹林里摸索着前行。 眼看要接近那间房,冬青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这在以前,她是绝对不敢一个人靠近这种荒山野宅的,如今她却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步步走近。 屋前那朵耀眼的鲜花终于到了眼前,粉紫色花瓣和未完全打开的花芯像是在迎接冬青的到来。 她用伞尖儿拨开门上的蜘蛛网,一步一探头的走进屋内,竟像是走进了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除了几堵残垣断壁,已经没有任何人烟气息,屋顶的油布被常年的冲刷,露出一根根就快断裂的粗纱线,强烈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青草味,让冬青皱紧眉头,一种突如其来的寒冷和刺骨,让冬青打了个哆嗦。 刚掏出来想拍几张照片的手机,又被冬青放了回去。 “走吧,也没什么嘛。” 她自嘲的笑笑,是想驱赶莫名的寒意,嘴角一丝骄傲,“自己没有想象中胆小嘛。” 正打算离开,冬青又被屋角的几根竹子吸引住眼光,其中有一根冲出房顶,自由的伸展开来,脚下有些零散的竹笋和年幼的竹子。 “奇怪,它们是怎么进来的?” 冬青好奇的走近,抬头看了看。 “这根竹子住进来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突然,那寒气再次莫名袭来,冬青慌忙转身要离去,脚下一个落差让踩空的冬青失去了平衡,只听‘啊呀“一声,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住了几片竹叶,鲜血从手掌慢慢的渗出,就一瞬间,她整个人重重的摔在泥泞里,生疼。 半响冬青回过神来,她躺在地上仰视着屋顶,那里居然渗透出一丝丝久违的阳光,冬青伸出还在渗血的手,那道长长的口子,在阳光照射下,诡异的凄美。 如果这时有人进来,一定能被吓死吧?! 冬青笑了,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不可抑制,笑到和厘米的前尘往事在眼前一一闪过,像电影画面划过,又瞬间消失。 笑到泪眼模糊,几乎喘不上气…….. 寂静的小屋慢慢平静下来,笑过又哭过的冬青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仿佛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轻了许多。 那光线慢慢消失了,雨点穿过缝隙落在冬青的身上,顶在腰间的一块石头似乎更尖锐了,她狼狈的爬起来,满身泥泞。 冬青下意识的踢了踢那块讨厌的“石头”,可那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是个坚硬的盒子,没有泥的地方在那么微弱的光线下,竟然闪闪发光。 冬青蹲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原来是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冬青想拿起来,盒子却纹丝不动,它被埋在地里,只露出一个角而已。冬青顺手捡起一块瓦片开始挖,完全不顾还渗着血的手。 挖出来的盒子,冬青用手使劲抹干净上面的泥土,露出了真身,那是一个十分精美的盒子,完美的打磨,精彩绝伦的雕工,刻着一圈奇怪的文字和一些图案,冬青完全看不懂,数了数文字,整好二十八组。 “这图好像在哪里见过,难道是二十八星宿图?” 冬青更加好奇了,她解开锈迹斑斑的铜扣,打开盒子,里面全是污水,冬青将水倒掉,只见黄色的丝织物包着什么东西,那丝织物早朽了,一拉就撕裂开,露出里面的一支脏兮兮的毛笔,和一个砚台。 冬青拿起那块砚台,用手抹了抹,仔细的端详,这黝黑发亮的砚台是什么材质?从未见过,上面还精美的雕刻着烟雨山水。 突然,冬青手上的一滴鲜血滴在了砚台上,只见砚台‘滋’的一声帽起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冬青看傻了,“这是什么“神仙”砚台?还能冒烟?” 雨开始下大了,冬青忙盖上盒子,抱起来就往回跑,跑到有路的地方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望望那朵花,却奇怪的发现刚刚还盛开的花儿,如今已经开到荼蘼,耷拉下来了。 六:梦游古地 七天很快过去,冬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瘦了一大圈。 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下山吃火锅! 还好师父没收留她,不然得馋死。 那盒墨宝被冬青带回了家,放在书架上准备有时间给喜爱“舞文弄墨”的老爸寄回去。 她打开蒙了灰的电脑,将自己的简历调出来,改了改。在招聘网站上浏览一番,一份简历没投,又关掉了。 这几天来她反反复复这样很多次了。 冬青呆呆的看着窗外,回来才多久啊,山上的那种平静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无尽的迷茫。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偶尔看见书架上还没被寄走的墨宝,冬青觉得自己有了严重的拖延症,她摇摇头,自责的取下墨宝,拿出砚台,心血来潮的往砚台上倒了一点水,用那支小狼毫毛笔沾了沾。 这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水慢慢的变成了黑色,竟然自己出墨? “难道砚台本身就是一块墨,这是墨砚?谁这么无聊,把这些埋在地下。” “好久没动笔了,我来试试?” 学服装设计的冬青,毛笔一挥,一口气儿画了一副她心目中的古代仕女图。那画上的女子便是‘美颜磨皮瘦脸’后的自己,淡淡的妆容,身着一件绿色绢丝深衣,这与满大街的汉服决然不同,领袖襟裾的边缘,都镶精美刺绣的锦边,画儿虽然是单一的水墨色,冬青的眼前却奇幻般的出现一幅色彩丰富立体三维的“陶俑”,她仔细的给“陶俑”画上绞金丝簪子,“绿色黄色”绒花装饰,“绿”松石耳环,栩栩如生的芍药花刺绣腰带,深‘绿’色绣花鞋…… “陶俑”完成,已是华灯初上,饥肠辘辘。 冬青依依不舍的放下笔,起身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洗了个澡,上床刷抖音,抖音第一条说今天是10月23号,霜降。 深圳最冷的时候能在梧桐山上看到霜吗? 冬青突然有些思念冬季的寒冷,那仿佛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睡着了。 冬青竟穿着画儿上的绿裙子,芍药花腰带,绿松石耳环,祥云锦边....... 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蓝的有些刺眼的天空,云朵很少。高大的城墙上飘着三角型的白色旗子,上面是图案?还是字儿? 川流不息的城门,门头上写着三个字,冬青只是大概认得一个“门”字。 看看自己的装束,再看看这些着装奇怪的来往行人,冬青有些兴奋,她忘我的转着圈,看着裙角随风飘起。 “这是哪里啊?我做的什么美梦啊?” 一辆快速行驶的马车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了,冬青才赶忙让开,马夫放开勒紧的缰绳,咒骂着离去。 城门下来往的行人马匹,骆驼车辆,好不热闹,城门口卖烧饼的刚出锅一笼热气腾腾烧饼,香气扑面而来。 “老板,来一个!”冬青跑过去,老板应声包起一个,冬青刚伸出手,就听见一声;“小姐!”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呀!才一转眼的功夫就找不见了。”冬青拿着烧饼看着这个叫她小姐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乖巧可人,只是她为何喊我小姐? “小姐,你若是走丢了,老爷得要了小的命。还好我知道你爱吃他家的饼,你果然在这里。”那女子付完一枚小刀形状的铜钱,拉着冬青离开了。 “什么情况?这梦越来越有意思了,难道我托梦成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看着冬青一脸懵逼,那丫头却毫不惊讶,冬青和那丫头并肩走着,“你叫什么名字?” “如花。” “真的假的?”冬青看着如花,大笑。 “小姐又笑奴家!” “哈哈,不笑不笑!这是什么门?”冬青指着城门上的三个字问如花。 “这是北门,玄武门,小姐又忘记了。” “我常忘事吗?” “额........”如花的语气有些怪异。 “那我叫什么名字啊?” “小姐这次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看着如花痛苦的表情,冬青讨好的把手里的饼掰了一半,递给如花。 “小姐,我不要,你吃!”看着冬青坚定的目光,如花只好喂到嘴边。 “小姐原名孔清溪,老爷希望你像溪水一样清澈透明,可年幼时你得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之后就……..” “就怎么啦?” “之后就有些不一样了,听年长的人说名字太高雅不好养活,老爷便给你起了个小名,叫无弃,意为永远不放弃。” “妈呀,这是有多严重啊,都到了不放弃的地步了?”冬青看着如花默默自语,然后又问到:“咋不一样了,不记事了?还是病傻了?” “不不,小姐不傻,如花知道的。”冬青看着如花,那是纠结和难过的表情。“他们都是瞎说的。” 一分钟的沉默,冬青点点头,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虽然是‘投身’到了大户人家,却是个‘二傻子’。”“ 七:无弃回‘家\’ 穿过玄武门,是一条宽阔的大街,约莫十几米宽,能并行七八辆马车,路边有很窄的水沟,水沟旁种植着茂密的槐树和榆树,冬青指着前面热闹非凡,停着很多驴车的的地方问如花,“这是何处?” “东一市。” “买东西的地方?” “是啊,小姐以前最爱往这里跑,谷老板家的明月纱是小姐的最爱。” “那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冬青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不行不行,我们出来都半日了,老爷该骂小的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宵禁了,我们还得快些往回赶。” “好吧,为何这些集市在院墙内?” “小姐都忘记啦,这叫闾里呀,齐都城内大大小小有百来十个这样的闾里,大部分都是人居住的地方,往南是宫殿和达官贵人的住处,附近则是是商贾和外来居民云集之处。” “那我们住在哪里?” “老爷是盐运司知事,也是住南边。小姐你记住了,以后忘记住哪里,你就看看这里。” 随着如花的指引,冬青看见自己的腰上那个四方形玉佩,翻过来,上面居然有两行字。 “我没画字上去呀,奇怪,而且我不认识上面的字。”如花抓抓头发,有些崩溃的表情,让冬青觉得好笑。 “没关系,夫子还会教你的。” “哦,夫子严厉吗?” “不会,他对大小姐要求不高,只要不四处跑就可以。”如花走向一个赶马车的老伯身边。 ““大小姐”?我还有弟弟妹妹吗?”冬青跟着如花继续问。 “嗯,妹妹如雯,弟弟如贤。” “程伯!”如花喊了一声。 “嗳,小姐,这里上。”程伯从马车上拿下一个小凳子,如花扶着冬青上马车。 突然一阵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冬青下意识的朝来者方向望去,是三个身着盔甲的骑士策马扬鞭,飞驰而来。 “妈呀,真帅,这装束比电影里的好看多了,威风!” 尤其是领头的那个,那颜值,那气质……. “小姐?” “嗳,他们是?”冬青完全成了花痴,一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这安平街上,除了主公,最威风就是他们!” “他们是?” “他们可是威震天下的技击兵士,齐国经过选拔的精锐,精通各种兵器,不管是马上作战还是下马作战都很擅长。” 程伯对冬青说。 “哦,我记得在书上见过,有句话,你等等啊,叫‘齐,齐之技击不可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对,好像是这么说的!” “小姐懂得还颇多,据说那魏国的武卒确实厉害,不过老夫是未曾见过,传说那武卒必须能做到披着三层甲胄,手持长戈,腰悬利剑,背着十二石的强弩和50支箭矢,同时携带三天的口粮,半天内行军100里。所以能成为武卒的士兵并不多,满编也不过5万人。” “天,五万很多了,这都是神吗?” 马车很颠,路面铺的是沙土,如花说能掩盖细小的垃圾,和马粪。难怪冬青一直闻到干草和马粪的味道,倒也不难闻,像乡下的味道。 马车越走越快,一条笔直的大道车辆来往繁忙,热闹非凡,拐进一个巷口,又是高墙,这就是如花说的闾里,进了门,突然幽静了许多,两边种满了槐树,里面的院落参差排列着,车马很少,行人更少,给人威严肃穆的感觉。 终于到“家”了,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门上有一匾,匾上两个大字,似“孔府”,深深的院墙,高高的门槛,灯笼上的“孔”字和匾上一样。 “我现在居然姓“孔”了,你别说,这有名有姓有身份的梦境,还是头一次。” “快醒醒吧,这么下去难不成还真成孔家傻小姐了?”冬青故意不抬高脚往里走,结果悲催了,高高的门槛狠狠的教训了冬青,只见她头先着地,实打实的上演了一个‘狗啃泥’。 冬青摔的眼冒金星,她忍着剧痛趴在地上四下张望,只能看见面前刻着仙鹤的影壁。 “我去,这也摔不醒?” “哈哈哈!”一阵讥讽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二小姐,三少爷。”冬青听见如花的声音。 “我就说她越来越严重了吧,路都不会走了,哈哈哈。” 如花扶起冬青,这才看清几个嘲笑她的人,前面两个少男少女服饰讲究,表情冷傲。 “这应该就是如雯和如贤吧?” 这如雯倒是生的娇小伶俐,很是漂亮,身边跟着一个看着很厉害的丫头,笑的比主人还大声,还跟着一个老妈子,一脸的笑意,如贤后面也跟着一个女婢,一个男童,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倒像个女子。 “两小屁孩儿,还敢笑我!”冬青摸着脑袋又痛又烦躁,“我是你姐,知道不?没大没小!” 如贤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那如雯却冷笑一声,“阿娘说,我们没你这样的傻姐姐。” “你………” “大小姐,我们走吧!”如花拉着冬青往里走。 “他们为何说没我这样的傻姐姐?我娘呢?就这么教弟弟妹妹吗?” “夫人在大小姐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宋姨娘是对他们溺爱了些。” “啊?我没有娘亲了?宋姨娘是我的后妈?我和弟弟妹妹是同父异母?”如花点点头。 冬青瞬间明白了许多。 “快回去吧,别整天在外面丢人现眼了!”如雯恶狠狠的说完,转身离开。 “我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长的那么斯文,说话怎么这么恶毒,平时得多嚣张,才能张口就是这样的混账话,孔无弃,姐今天替你教训教训这俩小混蛋。” 冬青顺手捡起花坛里的一把小石头,瞄准如雯扔了出去,整好打中如雯的后脑勺,只听“哎呀”一声尖叫,如雯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冬青走上前去,挑衅的俯视着如雯。 那丫头哭喊着恶狠狠的对冬青说:“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是你一点规矩没有。”冬青又挥手敲了敲如雯的脑袋说:“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你再敢说胡话,有你好看的!告诉你那阿娘,你姐姐我如今大圣归来,再不是好欺负的了,不信走着瞧!” “还有你,男子汉大丈夫,任何时候都要分清是非黑白,否则枉来这世上走一遭,认不认都好,我他妈就是你们的姐姐,就有义务教育你们,再不听话,我见一次打一次!”冬青做出要打人的样子,如贤吓得退后几步,直点头。 “我去告诉阿爷,你给我等着!”如雯哭喊着。 “随你的便!”冬青“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如花看呆了,这哪是她认识的大小姐呀。 八:如雯告状 “小姐,你打了二小姐,宋姨娘,她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才不怕她!” “我们怕!” “你们也别怕,有我呢!” “嗯,大小姐今日好威风,从来没觉得这么解气,平日里尽欺负大小姐了。” 冬青随如花走过穿堂,穿过假山,回到后院的厢房中,这一路冬青细细的问了一遍,这个院子坐北朝南,北面有三间正房,老爷和太太正中间,左边住着太爷太奶,右边空置着,东厢房住着三少爷,西厢房住着二小姐,南房挨着厕所,住着下人们,无弃则住在后院的独立厢房中,可见待遇不一般,不过冬青倒是喜欢的很,清净! 后院有一株桂花树,如花说这树比奶奶的年纪还大,正面是三间房,中间那间大一些,前厅后房,屋檐下挂着几只鹦鹉画眉。台矶下一个紫檀架子上一个大理石的缸子,里面养着金鱼,水面飘着一株睡莲,一只花猫躺在缸沿儿上面,瞧见冬青,忙跑下来,如花打起帘子,花猫跟着冬青进了屋。这屋里的陈设简约得体,正墙上悬着一幅对联,金色的字体,龙飞凤舞,只是冬青一个字不认得。中间一个三尺高的青绿古铜鼎,里面有些画卷。 整个房子垫高而建,全木质结构,除了床榻,屏风,镜台,架子,木箱,木案,烛台,再无多余的家具,地上铺有草席,像极了日本的榻榻米,这极简极净的陈设,完全是冬青喜欢的样子。 一盆兰花在圆形漏窗前,十分清雅。 这时的家具床榻都很矮,镜子是铜镜,哪里能照清楚,只能看个轮廓,冬青看着这模模糊糊的镜子,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女时代。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 “我是两儿啊,大小姐。” 如花使了使眼色,两儿不再说什么,去屋外端了一小盆水递给冬青。 “古人都用这么大的盆喝水?” 冬青默默的思考着,犹疑了一下接过盆来,正要找地方下嘴,如花走过来看了看冬青,说,“小姐,这是洗手的盆,你这是……..” “哦哦,我知道,我就是看看,你瞧瞧,这里面的金鱼多鲜活呀。” “可不是吗,这盆是小姐金钗之年老爷专门找人给小姐打的呢。” 如花接过铜盆,冬青洗了洗手,两儿递上丝绢儿,冬青抹了抹手,两儿端走水盆,一会儿又端来茶杯,冬青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确定是水才一口喝下去。 两儿又端来一杯,冬青又一口喝下,“小姐是真渴了呢。” “你别说,还真是!” 两儿笑了笑。“小姐今天好心情呢。” “可不嘛。”如花将刚发生的事讲给两儿听,两儿高兴坏了,想笑又不敢大声笑。 “平日里多少次替小姐不平,却不敢言语,如今这么教训一次,量他们以后不敢了。” 冬青想盘腿坐下,发现条件根本不允许,裙摆打不开,于是她直接坐下,将腿曲在侧边。那坐垫里面不知道塞了东西,一点不觉得膈应,旁边案几上是精美的陶制茶壶和茶杯,上面有奇怪的漆花纹,冬青拿起来端详半天。 “件件是古董啊,喜欢!这梦做的有意思,梦回……..梦回…….,对哟,这是哪一年?这里是哪里?” 如花和两儿面面相觑。 “周庄王十二年,齐诸公十三年,这里是齐国国都,临淄。” “天啦,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国?你说的诸公可是齐诸儿?” “大小姐可万万不敢称呼诸公的名讳。”两儿端着一叠点心过来,跪坐在垫子上,“小姐早上奶奶让雁子送来的点心,你尝尝!” “奶奶?”冬青看着两儿。 “对呀,最疼爱你的奶奶呀!” “哦,原来这家里还有人是爱‘我’的。” 冬青学着两儿的模样,跪坐在竹席上,没坐一分钟就坐不住了。 “哇,这样坐很痛誒。” “呵呵,小姐就受累一下吧,不坐好老爷会训斥的,他最看重的是礼仪门风,小姐可不敢造次。” 冬青点点头,看着两儿坐的那么轻松,想必练练就成了。 这边宋姨娘带着哭的梨花带泪的如雯来找老爷告状,如雯的头部包的十分夸张,哭哭啼啼把事情按照自己的方式编排了一番。 “去,把弃儿给叫过来!”孔大人面有愠色,芮管家应声而去,如雯哭的更大声了。 “不好了,不好了。”两儿从外面跑进来。 “干嘛大呼小叫?”如花瞪了两儿一眼。 “老爷叫小姐过去!” “阿爷叫我过去,有什么可惊慌的。” “听说宋姨娘和如雯也在,小姐,你就说不小心的,给二小姐陪个不是就得了。” “她做梦!” 冬青和如花到了北厅,冬青“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爷爷奶奶父亲和后妈,如花拉了拉冬青,冬青照着如花的样子行了礼。 父亲威严的坐在正中间,那目光虽带着怒气却是慈祥的,宋姨娘满眼的厌恶和她努力上扬的嘴角十分不协调。 爷爷阿奶看着冬青,一脸担忧。 “弃儿,你可知错?!”父亲严厉的语气,让空气凝重。 “弃儿不知!”冬青看了看如雯包的十分夸张的头部,差点没笑出声来。 “阿爷,你看她还笑!” “你娘是怎么教你的,没大没小,她是你姐姐。” 如雯气愤的晃晃肩,不再说话。 “弃儿,你为何将妹妹伤成这样?” “有那么严重吗?”冬青哼了一声。 “无弃!越发的不听话了,去,给妹妹道歉。” “妹妹说我不是她姐姐,还说我傻,丢人现眼,我道什么歉!” “我没说!”如雯极力狡辩。 “你说了,你还说是宋姨娘教你说的。” 只见那宋姨娘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扭曲着。 “你胡说,阿爷,姐姐撒谎!”斯斯文文的如雯说起谎话来跟真的似的,还带着十分夸张的哭腔儿。 “我撒谎?那你发誓啊,我敢发誓,你敢吗?! “如果我孔无弃诬陷妹妹必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从哪里学来的浑话?”孔大人愤怒的看着无弃,仿佛这不是他认识的女儿,如此伶牙俐齿。 “阿爷,女儿说的都是真话。” “如雯,可有此事?!” “没有!” “那你对天发誓!”冬青不依不饶。 “哼,我才不和你这疯子…….” “放肆!”父亲大声喝斥如雯。 “以前是,很不幸,现在醒了,至少不会再被你们欺负了!” ‘父亲’看着冬青,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大声对无弃和如雯说: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内不得出门!” 如花拉拉冬青,赶紧谢恩离去。 “走那块干嘛呀,我还没说完呢!不让出门是啥意思,不让出房门?院儿门?还是城门?” “房门!” “那不是软禁?这是犯法的!” 九:无弃禁足 外面淅沥沥下着雨,雨水从屋檐滴下来,芭蕉叶被滴答的雨水有节奏的敲打着,院坝里的青苔绿油油的,石头缝里的青草顽强的生长着。 冬青在房间快无聊死了,她等着夫子来教她识字,除了如花,两儿,夫子是唯一能见到的人。 “我在这儿都快一个月了?我做的这是什么梦啊,醒不了吗?” “好啊,醒不了就醒不了吧!这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不用上班,挺好!” “这里就是世外桃源,空气清新,花草繁盛,百鸟争鸣,就是食物虽清淡些,也没辣椒吃,但这可都是真正的无毒无公害有机食品。” “只是,我一直这么待下去,爸妈他们会不会着急啊?” 冬青嘴里嚼着像折耳根一样的根茎自言自语着,淡淡的清甜味据说能预防口腔疾病,冬青是把它当成救命工具了,这里没有牙膏牙刷,是件让她头痛不已的事之一。 又肥又懒又丑的花猫咪‘楠楠’这会儿趴在冬青的脚边,一动不动,这货现在是冬青最好的‘朋友’了。 原先冬青以为‘父亲’是说说而已,谁知道,门口真的站着两个小厮,日夜轮岗。 冬青真的有点崩溃,刚来就被禁足,看来这里处处是坑啊,得小心点儿,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还好有那个死丫头陪着我,不然我太亏了。”冬青没好气的起身,在房间来回踱步。 “没有自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啊。” “如花,两儿,我给你们跳个舞怎么样?” “小姐什么时候还会跳舞了?” “我去蒙古旅游时跟当地人学的?” “蒙古?是哪里?” “遥远的塞外。” “你何时曾去过呀,打小如花就和小姐在一起,你蒙两儿还可以。” “哈哈哈,好吧,我自创的,行了吧,要不要看啊。” “看看看!”两儿使劲点头。 冬青把袖子挽起来,胳膊和手有节奏的舞起来,有模有样,刚想扎个马步跳起来,发现裙子根本打不开,她把裙子拉起来,又是踢腿,又是转圈,又是甩头,这么豪放的舞蹈,真真儿把如花和两儿看傻了。 跳完,如花和两儿使劲拍掌,“大小姐这是跳的什么舞啊,我们从来没见过。” “蒙古舞,好看吧?我也特喜欢。” “好看,只是不像是女子的舞蹈。” “哈哈,女子跳更好看!来来来,我教你们!” “不不,我们可学不来。” “来嘛,必须学!” 屋内一阵阵欢声笑语,让寂寥的院子有了不一样的活力。 “我想出去!来了这么久还没出去过,太亏了!”无弃趴在案几上,突然她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如花,你过来,我两偷偷出去吧?” “万万不可。”如花的头要的像拨浪鼓。 “有啥不可,就说我病了,待会儿夫子来我就假装头疼,要静养,他自然会帮我传话的。” “然后我们从窗户爬出去,那棵桂花树挨着院墙,我们从那里出去。” “不行,老爷知道会打死如花的。” “我在房里休息,怎么会被人发现呢?我们溜达溜达就回来。” “我想去逛逛东市。” “小姐,没有马车我们怎么到那儿啊。” “那这附近还有别的市集吗?” “南门有南市,只是规模不大,而且里面的东西小姐也不会喜欢。” “喜欢喜欢,我什么都喜欢。” 如花哪儿能阻挡冬青的脚步,冬青觉得这个时代很奇怪,父权大过天,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冬青和如花轻巧的翻上了墙,然后手把在墙边,跳了下去。 “还挺高,以后得在这里堆点东西。”冬青拍拍手掌的尘,交待着如花。 “小姐,这是如花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好在这条街比较偏僻,来往的人少,被人看见,我就死定了。” “那还不赶紧跑。” 两人撒腿儿就跑,冬青撩着裙子飞奔,要说的话,奔跑和古装真的不搭。 出了闾里,一条河流沿着大道一直通向南门,通向南市,门口有好些个人,有赶马车的,有卸货的,有闲聊的。 进了南市,只觉乌烟瘴气,这里有打铁的,铸剑的,造辕的,还有卖狗的,卖雕的,卖药的……. 整个集市里全是大老爷们,没几个女子,这让冬青如花特别打眼,冬青带着如花往左边的街市走去,只见前面围了很多人。 “那是干嘛?人站在那里被人挑吗?” “是啊,这里是家奴佃仆婢女的交易市场,城中还有好几个这样的市场,这里除了普通家仆,还有胡奴,胡婢,工奴,商奴,优伶。一张卖身契,命运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天,在我们那个年代,这是犯法的,重罪。” “你们那个年代?小姐的话如花不太明白。”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这是个远古的封建野蛮社会,可怕,太可怕!我们走吧。” 冬青回头看着一个小男孩,脸上脏的很,那渴望被人挑中的可怜劲儿,让冬青不忍再看。 她拉着如花穿过集市,突然一个席地而坐,摆着篓子卖蛇的引起了冬青的注意,冬青被卖蛇人头上那条青蛇吸引了目光,圆头圆脑,一点也不可怕。 冬青探头探脑的看着,卖蛇人取下头上的青蛇说:“姑娘别怕,这蛇无毒无牙,不能伤害姑娘。” “真的?”冬青半信半疑。 那卖蛇人立即将手伸进蛇的口中,然后又掰开蛇的嘴,确实无牙了。 “我看它和姑娘有缘,就一个刀币吧。” “那天买饼,如花好像给了一个刀币,一条蛇这么便宜?” 冬青尝试着伸手去摸它,那蛇也神奇,竟然爬上了冬青的手掌,卷成一团安静的躺在冬青的手掌上。 “使不得呀,小姐。” “如何使不得,你看它多可爱呀,快给钱。” 如花看着冬青坚定不移的目光,十分不情愿的取出钱袋子,给了一枚小刀币。 冬青捧着这条青蛇,越看越喜欢,“回去让她给楠楠作伴,她就叫小青吧!” 玩了半日才肯回去。 一到家,两儿压着声音,面色凝重。 “不好了,不好了!” 十:连称送礼 看着两儿惊慌失措的样子,冬青问她:“怎么啦,你慢慢说。” “下午奶奶来看你,我说你不舒服躺下了,她说看一眼就走,我没办法推脱,只好说出了实情。” “完了,完了,不会又是一个月禁足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担忧,有人来报,说太奶奶过来了。 “奶奶最疼你,你好好说说看。” 奶奶被一位年长的婢女搀扶着,后面跟着个小丫头雁子,手里提着一盒点心,一行人慢悠悠的走进无弃的房中。 冬青忙迎上去搀扶住奶奶,“无弃给祖母请安了,两儿,快把昨天教你做的桂花糯米糕拿出来给祖母尝尝。” 两儿应声而去,如花也忙着煮茶给众人。 寒暄一阵,见祖母并未提及下午之事,冬青主动跪下请罪,“祖母,我被父亲关在屋内半月有余,实在烦闷,才想着出去走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祖母饶了无弃可好,不要告诉阿爷,无弃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阿爷也是狠了些,弃儿生性好动,这样关着,只怕是会关出病来,奶奶不说,奶奶不说,可你也答应我,以后再别爬墙出去了,摔了怎么办!” “嗯!祖母的话弃儿铭记于心。”冬青高兴的一把抱住祖母,祖母笑开了怀,无弃的祖母十分慈祥,像极了冬青的外婆。 “你呀,和你阿娘小时候一个样儿。” “我阿娘什么样,祖母多说说给弃儿听。” “嗳,这可怜的孩子,你娘走的太早,那时你还小,你娘的模样啊,你们看,弃儿现在和她一模一样……..” 年长的婢女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吗,连性情都十分的像呢。老爷和夫人,那叫一个恩爱……..” 那天是冬青到这个家里,最温暖的一天,祖母讲着那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冬青听的入神。 冬青觉得那些故事仿佛不是第一次听到,她有时觉得自己真的就是无弃。 终于解禁了,却也不敢乱跑了,如雯也老实了许多,大家见面最多点个头,正眼也不瞧上冬青一眼。 不甘寂寞的冬青把孔府的角角落落都走遍了,带着楠楠小青老爱往南院儿的假山上去,这里有个小水塘,里面养了些冬青不认识的鱼。 那天正玩着,听下人说连大人托人从葵丘送来好多当地水产,前院儿摆满了,冬青十分好奇,来到前院儿,芮管家正在清点,皆是水产干货,有鱼有虾还有水蛇。 “这连大人是何人?” “连称连大人可是老爷的旧相识,老爷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连大人提携,连大人是齐国的士大夫,妹妹是齐诸公的妃子,如今戍守葵丘,常送些当地特产来问候老爷,据说他看上二小姐,更是殷切呢。” “我没听错吧?他是阿爷的朋友,看上妹妹如雯?” “是啊,所以宋姨娘哪里肯应,只是装傻卖乖,暗地里早托人帮二小姐张罗好人家。” “连称,这名字怎么像是听过………” “小姐自然是听过,他以前常来。” “不对,不对,妈呀,我想起来了!”冬青角色铁青,心中大惊。 “就是他,就是这个连称后来杀了齐襄公推举了公孙无知即位,天啦,父亲不会受到牵连吧。” 冬青忙回到后院儿,让如花唤夫子前来。 “夫子,无弃有一事请教,望先生告知。” “但说无妨。” “齐国可有族刑?” “小姐为何问及此事,要说的话,族刑从商汤时期便有了,沿用至今。” “那就是有?” “但此极刑除非是大逆不道之罪,不然不会用及。” “如果是弑君之罪呢?” “大小姐可不敢胡言乱语。” “我就是问问,那郑国国君郑忽不就是被奸臣所害吗?” “说起那郑庄公也是死得冤枉,好在那郑国新君到访齐国之时,齐诸公替天行道斩杀了新君和弑君逆臣。弑君乃重罪,必是株连三族。” “三族?哪三族?” “父族,母族,妻族。” “天啦,真残忍!” 冬青知道父亲不会被株连,一颗心暂时放了下来,可父亲的前途恐怕就…… 这一大家子人将来怎么办呀。 冬青觉得十分沉重,“事情还没发生,我得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挽救父亲于水火之中,可是我谁也不认识啊。” 正愁着,见两儿从外面回来,躲躲闪闪,神情不对,看无弃在,忙往外走。 “两儿。” “嗳,小姐。”两儿磨磨蹭蹭转过身。 “你怎么啦,去哪儿来?” “我就出去走了走,没事啊。” 两儿遮遮掩掩,冬青越发的疑惑,忽然,她看到两儿脖子有淤青。 “你过来!”冬青站起来,要看两儿的脖子,两儿忙缩成一团,不让冬青查看。冬青哪里肯依,拉着两儿,只听两儿“啊呀”一声,痛的眼泪都下来了。 冬青撩起两儿的衣裳,吓了一跳。 那满身的淤青和血道子,让冬青眼泪模糊。 “谁?谁干的?!” “两儿自己不小心摔的。” “你快说,不然我就去院子里一个个问!”冬青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两儿突然跪下,“大小姐你别去问,两儿说。” 原来是宋姨娘叫她去问话,“宋姨娘训我没照顾好大小姐,将奴婢打了一顿。 “我的人,关她什么事?!我去问问她!”她转身就往外走,如花和两儿死死的拖住冬青,如花也跪下了:“小姐别去,姨娘打的极是,她已经手下开恩了,不然两儿给卖出去,就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她敢!” “以前卖掉华琳的事小姐都忘了吗?” “华琳?” “是啊,和小姐一块长大,小姐最疼的华琳呀,就因为宋姨娘看她不顺眼,就把人卖了。小姐为此伤心了好久,你都忘记了?” “这婆娘这么狠毒?!” “小姐算了吧,两儿皮糙肉厚,很快就没事了。” 冬青不再挣扎,呆呆的杵在原地。 她突然觉得这个时代荒唐至极,变态至极,和妹妹吵个架,被禁足一个月,看不惯一个人打了不说,还要卖了去,“下人”就不是人吗?最可怕的是还没地方说理,没地方申冤! “我要回去,我不想呆在这个蛮夷之地了。”冬青用头撞着墙,想让自己能醒过来,吓的如花两儿够呛。 十一:阴差阳错 几日无事,冬青的内心却翻腾着。 阳光依旧明媚,却是秋风起,鳜鱼肥的节气。 如花说,已经立秋。 这日,冬青破天荒的独自来给宋姨娘请安。 宋姨娘十分意外,寒暄了几句,也不赐坐,甚至正眼都不瞧冬青一眼。 冬青自顾自的在宋姨娘身边坐下,没话找话的尬聊起来。 正说着话儿,小青从冬青的袖子里慢慢的游出来。 “啊!那是什么?那是什么?!”看见小青,宋姨娘吓的大声惊呼。 “哟,吓着姨娘了,姨娘别怕。”冬青拍了拍小青的头,狠狠的对它说,“这不听话的畜生!吓着人了不是,这呀,是前几日自己爬到我房间的畜生,被我亲自拔了牙,害不了人,你看,你看!” 冬青故意把蛇拿到宋姨娘面前,那宋姨娘早就吓的躲到了屏风的后面,完全不顾礼仪。 “快,快把它拿走!来,来人啊,送到小姐回屋。” “哎呀,这畜生太皮了,竟自己跑出来,吓着了姨娘,回去我就把它炖了!宋姨娘,你是不知道,我那屋里呀还有两条没拔牙的毒蛇,等我哪天找到谁欺负了我家两儿,我就放出来咬死他们!看他们谁还敢欺负我的人!有话找我说呀,欺负我家两儿算个什么事儿,姨娘你说对不对?” 宋姨娘脸都青了,她吓得大气不敢出,捂住胸口,“对对对,来人呀,快送大小姐回去。” “别别别,别劳烦他们,我自己走!您歇着啊。” 冬青将小青放回袖子了,转身就出了门。 宋姨娘那瑟瑟发抖的样子,让无弃很是受用。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我真放蛇来咬你!” 父亲房里的小厮跑进来,大声说:“夫人,姬家前来提亲了!” 姬家宴管家带着王媒婆来提亲,孔大人盛装到前厅迎接。 这事儿瞬间传遍了孔府的角角落落,孔家上下像迎来了春天,这姬家可是齐国大名鼎鼎的将门之后,现今的大良造,还是王室血脉,姬家来提亲,可是孔家无上的荣耀啊。 宋姨娘托人暗地里活动,一直想攀上这门亲事,没想到竟美梦成真了,孔大人答应将年以及笄的小女儿如雯许配给姬家大少爷姬仲青,并将如雯的生辰八字给了媒人带走。 孔家上下一派喜气洋洋,仿佛一人得道全家都将登天了。 但,好景不长。 很快冬青就听说天变了,原来姬家大少爷姬仲青病入膏肓,急着娶妻是为了冲喜,能不能活过一月都不知晓。 这下宋姨娘不答应了,唯一的宝贝亲女儿嫁过去就成寡妇,这可不是她要的结果。可是已答应了姬家,该怎么办呢? 宋姨娘想出了一条‘妙计’,欲让年将二十的孔无弃代替如雯嫁过去,一来孔家还是攀了姬家这门高枝儿,二来如雯也不至于做个寡妇。 打好如意算盘,每天软磨硬泡老爷。 “不行!退了这门亲事!”孔大人自是不愿意。 “老爷不要前途了吗?老爷是不顾我们娘仨的将来了吗?无弃如今都快二十了,尚无人提亲,你想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吗?” “无弃嫁过去就做寡妇,我是不会应承的!回头我给弃儿招个上门女婿,此事你休要再提。” 那宋姨娘哪里肯罢休,一哭二闹三上吊,孔府上下鸡犬不宁。 乌云笼罩的孔府,冬青怎么都找不到楠楠了,这让冬青十分难过,整日愁眉苦脸四处寻找。 她总到南院儿来找,这里是往日里冬青最爱带它来的地方,楠楠会不会躲在这里?或则掉进什么坑里了?冬青想想就害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的仔细查找。 “楠楠,楠楠,楠楠!快出来,别玩儿了。” “姐姐你这是在找什么呀?” 冬青抬头看了如雯一眼,懒得搭理她。 “可是这个?”如雯手里握着一撮儿猫毛。 “你把楠楠藏到哪里去了?”冬青跳起来,看清楚那确实是楠楠身上的毛。 “你如今厉害着呢,我哪儿敢藏你的东西,我只是整好碰巧知道它在哪里罢了。” “它在哪里?好妹妹告诉我。” “告诉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你答应嫁到姬家去。” “卑鄙!”冬青转身就要走,被如雯一把拉住。 “姐姐,你看娘亲已经两日不进食了,你就行行好吧,姐姐已是桃李年华,还能嫁进姬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已经是老天眷顾了。阿爷说明日就去退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孔家从此算是到头了!你愿意看见孔家就此没落吗?你愿意看见爷爷奶奶伤心欲绝吗?” 如雯声泪俱下,“你若是嫁过去,阿娘说会给你丰厚的嫁妆,楠楠你也带走,还有两儿和如花都随你过去。” 这个冬青半点都不喜欢的妹妹,说出来的每个字,冬青倒是听进去了,她没想到这个时代退亲,尤其是退掉位高权重人家的亲,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姐姐,只有你能救我们孔家!” 多么荒谬的言语,明明是她该嫁过去,如今却成了无弃的不是,冬青不再搭理如雯,独自回了后院儿,躺在榻上辗转思量。 冬青觉得命运真的很会开玩笑,本来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如今却仿佛只有自己可以化解,这或许就叫命吧。 冬青觉得伤悲,这个家没有她,也许会更和睦,更平静,每天和姨娘妹妹这么斗下去,好没意思。 “好吧,嫁就嫁吧,换个地方而已,反正哪里都不是我真正的家。如果嫁过去能挽救这个家,还是值当的!再说父亲前途堪忧,说不定还姬家能帮上忙。” 冬青来书房找到老爷。 “阿爷,无弃有话要跟阿爷说。” “来,坐到这里来,弃儿好久没陪阿爷读书了。” “嗯。”冬青点点头,微笑着在阿爷身边坐下。 “阿爷,我嫁去姬家吧,你别退亲了。” “弃儿可别胡说,那姬家大少爷病重难治,你嫁过去就成寡妇,这些你知道吗?” “知道啊。” “那你还嫁?阿爷不同意!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想来姬家是最合适弃儿的了,我不嫌弃他,他不嫌弃我便是女儿的福气了。” “他岂敢嫌弃你?!他们不知道我女儿是块旷世珍宝,阿爷可舍不得。” “呵呵,不过,女大不中留,阿爷,你就让女儿嫁过去吧。” “你真愿意?”空老爷狐疑的看着冬青。 “我愿意,我听说那姬家世代武将,满门英烈,弃儿嫁过去不亏!”“那既然弃儿你愿意,阿爷就成全你。” “嗯!谢谢阿爷。” “弃儿,你生性善良,为人直率毫无心机,阿爷担心……” “阿爷,女儿有阿娘护佑,又有阿爷这个坚强的后盾,没人会欺负女儿。再说女儿现在也不是从前了,定不会让孔家失礼的。” “我也觉得弃儿现在懂事很多,阿爷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不会让姬家瞧不起你,人皆重利,你一定要懂得舍,懂得看人眼色,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被你二娘欺负。” 冬青看着父亲,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什么他都知道,她含泪点点头,突然十分舍不得这个家,这个家还是有很多爱她的人。 回到房中,冬青觉得十分疲倦,就像耗尽了电,站都站不稳了,她没有洗漱,倒头就睡下了。 无弃这边一睡,那边冬青醒了。 十二陈熙生日 冬青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窗帘….. “我醒了?“ “我终于醒了,我睡了多久?” 冬青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时间:10月24号。 “原来就一夜?可我怎么觉得过了好久。” 冬青摸摸凌乱的头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又仔细看了看年份,“没错,是2018年10月24号啊。” “我昨天睡下前刷抖音看见是23号“霜降”。” “没错,就一个晚上!” 原来这真的只是一个梦! 可为何如此清晰?所有事情历历在目,任何一个细节冬青都记得,这不符合梦的特征呀。 冬青忙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电脑查百度,“周庄王十一年,是什么时候,是公元前685年,春秋时期……..” “齐襄公是什么时候死的………天啦,就是公元前685年末,连称管至父造反杀害了齐襄公。” 冬青只觉身上一阵冷汗,她细细的研读了所有资料,没找到熟人的名字。 不过春秋战国时期,已是两千多年前了,年代久远,能记录下来的很少,国君往往都是凤毛麟角的一笔,更何况是下面的人。 冬青又想起了什么,她走到书桌前,拿起昨日画的画,奇怪的是,哪里还有什么仕女图,早已变成了一张白纸,这墨竟像是褪色笔一般,消失不见了。冬青觉得非常奇怪,她拿起笔仔细端详,并无异样,又仔细的研究砚台,和一般的砚台也无异啊。 “这个奇怪的梦和这个笔墨有关吗?要不,我再画一幅,看看今晚会不会又做同样的梦?” 冬青赶紧磨墨,润笔,铺纸,她很想去‘姬家’看看,那瀑布到底什么样?自己的夫君又是什么样?更重要的事情是,自己得想办法化解即将到来的灾难。 冬青画的一幅仕女图,还是自己,只是服饰变了。 明明是一杆水墨毛笔,冬青下笔后,看见的却依旧和上次一样,是彩色陶俑,冬青使劲的闭闭眼,睁开依旧是那逼真的彩色陶俑。 “难道是幻觉?还是自己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 冬青甩甩头不让自己多想,继续画画。 暗红色丝缎曲裾深衣,乳白色的牡丹锦绣镶边,粉色的绣花鞋,粉色白色的绒花头饰,大颗的珍珠耳环,珍珠项链........ “在干嘛呢?”陈熙冷不丁发来信息,自从那次酒醉大闹之后,他们还成了朋友。 “画画。” “今天我不上班,出来跑步啊?晚上带你去吃我刚发现的一家餐厅,好吃!” “不去!” 那次以后,冬青总觉得陈熙有点‘讨好’她的意思,冬青将其解读为陈熙的‘愧疚’,其实冬青内心也知道,没见上厘米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别天天待在家。” “你怎么知道我天天在家,你监视我?” “每次问你,你都在家,每次约你,你都不出来。” “我愿意,不和你说了,我要画画了。” “好,你去忙,想出来打给我。” “嗯。” 冬青如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拒绝’成了生活常态,慢慢的也就没人约,朋友越来越少,彻底的成了孤家寡人。 一幅画花掉冬青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画完画,冬青左看看,右瞧瞧,一会儿加个簪子,一会儿添个手串。 “对了,那枚玉佩,我之前画上去的时候,反面并没有字啊?奇怪的很。” 饥肠辘辘的冬青将画儿放在一边,做自己的事去了。 冬青自打从庙里辟谷回来,基本是素食为主,作息时间也改变了,每天早睡早起,这是她十分意外的收获。 吃完饭,冬青不停的看天,八点不到就上了床,可她越是热切的想睡,就越是睡不着。 在床上痛苦的躺到十一点,还一点睡意没有。 “睡了吗?出来吃宵夜吧,今天是我的生日。”那个陈熙又发来信息。 “生日快乐!我不去了…….”冬青犹豫了一下删掉,“你在哪里?” “我去你楼下附近吧。” “我楼下附近有个清吧,能吃烧烤,还不吵。” “好你把地址发来。” 冬青起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下楼了。 陈熙已经到了,他在清吧门口站着,一手揣兜儿,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光照着陈熙的脸,别说,还真是一枚帅哥。 “陈sir,也没个朋友一起过生日,你这混的可够惨啊。” 陈熙抬起头,看见冬青笑了笑,没说什么,两人进了清吧,点了一堆的烧烤和几支啤酒。 “谁说炸鸡和啤酒最配,这炎炎秋日,烧烤和啤酒才是绝配!”这烧烤冬青想吃很久了,有些小兴奋。 “祝你生日快乐!”冬青举起酒杯。“话说你为什么一个人过啊?” “你不是人啊。” “我,毕竟是个外人,对了你那个女朋友呢。” “哪个女朋友啊。” “就是,长的很漂亮,很网红的那个呢。” “不知道你说谁,不记得。” “好吧!”冬青翻了翻白眼,”我说啊,深圳这个地方怎么都是你这样的渣男啊。” “哎哎哎,别瞎说啊,深圳怎么啦?那么多好男人你看不见啊。” “是是是,好男人多,好男人多!为深圳的好男人干杯!”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害?” “嘁,怎么可能。” 陈熙笑笑,冬青那一秒钟的走神他看在眼里,独自干了一杯,桌上不知不觉一大堆的空酒瓶。 “你说啊,我认识的女孩子里面,有我对不起人的,有人对不起我的,从来都是一顿酒就过去的事情,可认识了你,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亏欠了你什么。” “我今天下来,就是想慎重其事的告诉你,不关你的事,那天是我发酒疯…….” “我知道,我只是还记得,你那绝望的眼神……” 陈熙摆摆手,沉默了一会儿,“两年前的今天,我过生日,一大群朋友在卡拉ok,手机根本听不见,那晚我妈被送进了医院。” 听着陈熙的话,冬青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她紧张的注视着陈熙,陈熙轻轻的摇摇头,转过脸去。 冬青那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 悠扬的音乐声中,这个世界突然荒了,只剩下悲伤不堪的两个人,彼此怜惜。 十三:无弃出嫁 回到家快两点,有些醉意的冬青倒头就睡着。 暗红色丝缎曲裾深衣十分合身,乳白色的牡丹锦绣镶边,还有那粉色的绣花鞋,粉色乳白色的绒花头饰,硕大的珍珠耳环,项链一一出现在无弃的身上。 “天啦,这是要唱戏吗?给自己画这么多。”冬青忙取下手上的串儿,耳环也夸张,摘了下来。 “再也不喝啤酒了,胃难受。”无弃打了个嗝,把摘下来的首饰交给两儿,揉了揉肚子。 孔家上下此刻热热闹闹的在准备无弃的喜事,嫁妆摆满了后院儿。 “太奇怪了,这梦不但栩栩如生,还是部连续剧。” “看来在梦里我真的就是即将出阁的孔家大小姐孔无弃了。” “我叫孔无弃,我叫孔无弃。”冬青拉着自己的裙摆转着圈自言自语。 两个走远的丫头低声说,“大小姐的痴症又犯了。” “嘘,你小声点,你忘记上次二小姐挨打的事儿了。” “大小姐嫁了,这孔家就是二小姐的天下了,说实话,我挺舍不得大小姐的,你别看她疯疯癫癫的,待下人最好。” 无弃呆呆的看着她们,心情有些落寞。 “姐姐。”如贤抱着楠楠走过来。 “如贤?” “如雯姐姐让我把楠楠送过来。” 无弃开心的接过楠楠亲了一下,楠楠“喵”了一声,躺在无弃的怀里一动不动。 “姐姐,你不要嫁!”如贤憋了半天才说一句话。 “为什么?”无弃笑了。 “我听说那姬家大少爷病的不轻,活不了几日呢。” “姐姐知道啊,大人的事,你还小不懂。” “如贤懂,姐姐是为了这个家。” 冬青突然眼眶湿润了。 “如果是无弃,她会这么做吗?这可是关乎一生的幸福啊。阿爷说无弃生性善良,想必为了这个家,她也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如贤啊,以后来找姐姐玩好不好?” “好,我听说那姬伯伯家的园子很大,是齐都出了名的,据说还有个瀑布,可以划船呢。” “是吗?那你有机会来,我带你划船去。” “嗯嗯!”如贤兴奋的点着头,高兴的有些手舞足蹈。 “对了,姐姐有东西要交给你,你替姐姐养好了。” 如贤看见小青,没有像他娘那样被吓得半死,反而十分喜欢。 “小青以后就归你了,你偷偷藏起来,不然它就惨了。” “嗯嗯,谢谢姐姐!” 姬将军刚回到府中,婢女正在帮大人更衣,通传后,只见宴管家忧心忡忡走进来,在将军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姬将军勃然大怒,吓得婢女瑟瑟发抖。 “岂有此理,竟敢偷梁换柱,他孔家是吃了豹子胆了?” “老爷为何如此动怒?”姜夫人走进来,让那婢女先下去,自己帮姬将军更换服饰。 “孔家嫁过来的本该是他家二小姐如雯,如今却换成了大小姐无弃,据说那无弃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得了痴症,这倒好,把包袱甩到我家来了。” “大人息怒,我倒觉得不是个坏事,原是我们不是在先,我们也没如实告知孔家青儿的情况,也不知青儿还能……..” 姜夫人眼睛红了,停了一下继续说:“本来娶孔家小姐就是来冲喜的,这下也好,我倒觉得没那么亏欠了。” “你就是个慈悲心肠,罢了,是孔家小姐就好,算命的说,只有姓孔的能旺我们青儿,谁来并不重要。夫人你也莫要忧伤,说不定这么一冲,青儿就好了。” “嗯,夫君说的极是!”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家里好久没有过喜事了,热热闹闹的办一场。” “那是自然,我们也不能亏待了人姑娘,这三书六礼一样不少,聘礼也是我亲自安排的,只多不少,清单放在你的书台上了,你回头看看,宴管家办事可靠,我都省了心。” “戏班子请了吗?” “我让宴管家去办妥了,请了伶园的班子,还有优施,他现在可是个角儿,单请他一人,就花了整个班子两倍的银两。” “主公也喜欢他的戏,对了,府库里的钟、鼓、琴瑟、箎,可调过音了?” “常乐人说皆已调试好,那套编钟久未使用,费了些精神。” 无弃出嫁的日子终于就要到了。 可真是个巨大的工程,这大户人家嫁个小姐,像是把家搬空了似的。无弃闺房里的好东西几乎都被如花两儿收了起来,要带去婆家,无弃不让拿,如花说这都是老爷吩咐的,嫁过去,看见这些个物件儿,就像在家里一样。 古代出阁后就再不是娘家人,冬青原来很不理解,现在有些明白了,这女儿确实是赔钱‘货’啊。 不过有送出去的,就有收回来的,姬家聘礼早已送到,堆满了整个院子,丰厚的差点让宋姨娘下巴都掉下来。 日子选在‘立春’这天,阿爷说这个日子选的特别好,立春意味着新的一个轮回开启,万物伊始,一切更生。无弃在这天出嫁,就是一场新的人生旅程。 古时候嫁娶程序极其繁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三书六礼也就是个开头。 清早,“新郎”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来孔府迎亲。 外面的天儿,蒙蒙亮着。 “不得了不得了,这迎亲的是新郎的弟弟姬仲奕,那叫一个玉树临风,英俊不凡,那哥哥一定也是了不得啊。” 阿奶的女婢兴奋的跑进来十分夸张的奔走相告,满屋子的女眷都笑开了花。 如雯有些坐不住了,偷偷的跑出去,也想一睹姬家二少爷的“芳容”。 无弃坐在镜子前,任由乳母捯饬了快两个个时辰了,胭脂,傅粉,画眉,梳头,戴花,穿衣……. 没睡够两个时辰的无弃打了好些个哈欠。 “你们瞧瞧她这哈欠一个接一个的,跟个没事儿人儿似的,倒像是别人家的事。” “那我该怎样啊,咧着嘴傻笑?”众人笑了,“反正过去后戴着盖头,我打个哈欠谁能看见?” “大小姐这嘴越发的厉害了!” 众人又一阵笑。 冬青本以为结婚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儿披红挂绿的事儿,哪知完全出乎意料,非常的安静,倒显得有些庄严肃穆。无弃身穿玄色纯衣纁袡礼服,黑色的礼服!?这个时代喜服皆采用了代表庄重的黑色,因为人们觉得婚姻乃是让人肃穆起敬,不可儿戏的人生大事,必须庄重! 崭新的内衣,中衣,莽缎礼服,绣着一个三尾神兽,形似凤凰,又不太像,礼服宽袍大袖拖着尾,行动不甚方便。 不过这倒是无弃喜欢的样子,任何东西都是手工,任何东西都很精致,“咋这么多好的都失传了呢?” 收拾完毕,每个人都看着无弃,眼神里流露出不一样的情感,有惊艳,有喜悦,有不舍,有伤感……. 看着看着,无弃的眼里噙满了眼水。 阿奶替无弃抹掉眼泪,“大喜的日子,好孩子不哭,阿奶教你的,你都记在心上,你性子好,夫家一定会疼你的。” 阿奶这一说,越发不可收拾了,无弃眼泪哗哗的掉下来,如贤也跟着哭起来,乳母赶紧用如花递来的绢帕抹干无弃脸上的泪水,“我的小祖宗,你快别哭了,几个时辰弄好的,花了就不好看了。” “你个没用的东西,姐姐嫁人,你哭个什么?!”宋姨娘拍了一下如贤的头,大声的数落着。 “大喜的日子,你少说两句!”奶奶不高兴的叫人把如贤带过来。 “哈哈,如贤过来,姐姐是高兴,高兴!我会常回来看你的。”无弃抱着如贤,如贤点点头眼泪还是往下掉。 又补了补妆,无弃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十分美丽的自己,就是冬青十八岁的模样吧,满脸的胶原蛋白。 “可惜了,这么美的新娘,要盖上盖头,谁也看不见,太可惜了。” 无弃自嘲的笑笑,注意到如雯心事重重的回来,她走到无弃身边,少有的嘴甜:“姐姐,我也送你到姬家吧。” “不行,家里的女眷都不能过去。”宋姨娘厉声说到。 “妹妹,你日后来看我吧。”无弃也知道规矩,要离开孔家了,她觉得每个人都那么亲切,包括妹妹和宋姨娘。 如雯拉着宋姨娘到一边嘀咕了几句,宋姨娘便出去了。 没一会儿宋姨娘又回来,嬉笑着说:“别说,那仲青的弟弟仲奕还真是相貌堂堂呢。” 于是,一群女眷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这个仲奕。 据说弟弟姬仲奕是家里的一个传奇,自小便有神力,十三岁便被选为齐国技击,那可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啊,参加过多次大战,战绩赫赫,现在是淄川县都尉,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十四:人生如戏 离开家,无弃被人搀扶着上了轿,车颠簸着行驶在十里街上,无弃听见马蹄声在矫旁有节奏的前行着,知道那是仲奕,冬青忍不住想掀起盖头,她好想看看他,看看这时期的婚礼场面是什么样子,但听说自己掀盖头不吉利,便忍了忍,盖头是暗红色,绣了两个玄色的神兽,无弃猜应该是他们的凤和凰。 老实点吧,毕竟嫁的人是无弃,不是她冬青,以后自己不来了,无弃还得过日子啊。 经过热闹的城池,无弃光听音儿就高兴,今儿是立春,城中很多拜神祭祖、祈年、迎春和农耕的活动,所以本来就繁华的齐都,更是一片热闹景象吧。 到了姬家,无弃被搀扶着下了马车,跨过火盆,抬脚进了门槛更高的姬家,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在做梦,来这个时代两个来月,就经历了自己一辈子还没经历过的事情。 无弃被搀扶着到了祖庙,在宗法制度下,这个时期祖先是一切权力的授予者,是沟通祖先以及天与人的场所。家中所有大事,一定要先到祖庙祭拜,告知祖先,祈求祖先庇佑。 然后拜神,‘鬼神天命’十分盛行,这个时期的人们认为,人世间的一切都由神鬼来控制。 拜见公婆,长辈,奉茶,最后才是行夫妻对拜之礼。 至始至终,无弃都被一根绸带牵着,走了好长的路,绸带的那一头本该是新郎,如今却只能是新郎的弟弟,冬青心中不禁生起一丝悲凉,转瞬又觉得自己可笑。 人又不是自己选的,跟谁拜天地又有何妨? “无弃,以后你的命运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行完繁琐的礼仪,无弃被送进了洞房。 这个时候,外面才真正的热闹起来,唱戏的也正式开始。 不一会儿,传来悦耳的钟乐声,仿佛是编钟,以前冬青在xx博物馆听过编钟表演,可如今的编钟奏出来的美妙旋律,绕梁不去,回味悠长,如同仙乐一般,听的冬青热泪盈眶。 冬青惊呆了,这时候的旋律之美,是再好的文字甚至诗歌都不能表达其万一的........ 一天没吃东西,无弃不觉有些饿了,她摸索着,将如花送进来的点心端过来,放在腿上,低头看着铜盆里各式的点心,挨个儿的吃,这里的点心不是很甜,但无弃觉得很好吃。 无弃边吃边听唱戏,刚开始还兴奋,后来就撑不住了,整夜没睡的她,听着热闹的曲子竟然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吱嘎”一声门开了,无弃突然惊醒,点心盒掉在地上,洒了一地,她想捡,又不敢乱动,慌忙坐正。 “不好意思啊,我,我太困了,怎么就睡着了?”。 尴尬的无弃手足无措,看着有些滑稽。 她定定神,闻到浓浓的酒气正在靠近,很快,一件玄色的长袍下,一双玄色的靴子,绣着和无弃盖头上一样的神兽。 无弃屏住呼吸,以为是要揭开盖头。 谁知道仲奕将喜秤放在无弃的手上,冷冷的说:“我哥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不管你是为啥嫁过来,你要是对他不好,仔细我揭你的皮!” ......... 一秒,两秒........时间在莫名的怒火中流淌着。 冬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气早已冲上了头,她再也忍无可忍。 “........妈的,劳资现在就要你仔细自己的言行!” 气急败坏的无弃顾不上别的,她扯下盖头就要咆哮......... 却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剩下院中依旧喜庆却有些凄凉的景色。 “冲喜的媳妇就是这个地位,这个待遇吗?这是个什么家庭?这是个什么人啊?” 无弃看着这个陌生又冰冷的环境,伤伤心心的大哭了一场。 好半天才停下来,无弃口渴极了,抱起茶壶咕嘟灌下一壶水,这才看到自己的“夫君”,沉睡中的他面容苍白消瘦,却英俊不凡,身着玄色莽缎礼服,戴着玄色镶嵌红宝石抹额,好让披散的头发不会凌乱,他淡淡的如同莲花,躺在那里,无声,却安详。 从今日起,他便是孔无弃的夫君了? 无弃觉得真是人生如戏啊,如此繁琐庄严铺张的婚庆礼仪下,人们只是丢了真心,寻找最大的利益罢了。 凝视着‘丈夫’,无弃又掉下了眼泪,一个病入膏肓,一个被嫌弃的‘傻子’,这还真是对苦命的‘鸳鸯’。 无弃挑了挑灯芯,端起灯架,四下望去,这屋子十分别致,两面墙皆是雕空玲珑木架,一格一格,样式各异,有圆形,有树叶形,有方形,有椭圆形,有连环半月型,上面搁置着大量竹简,盆景,花瓶,还有各种古董玉器,壁上还悬挂着琴,剑,画屏,分外精致。 世界安静的如同盘古开天,这样的新婚夜着实有些凄凉,除了趴在身边的楠楠,无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突然几声咳嗽,无弃吓了一跳,原来是仲青醒了,无弃忙起身,走到他身边,只见他睁开眼转过脸,看着无弃,那眼神里除了虚弱,还有愧疚,只见他闭了一下眼,慢慢的说,“这,这原本不是我的意思,我不同意的,可,父命难为。” “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木已成舟,我们好好过便是!” 仲青的嘴角轻轻的扬起,仿佛费了很大的劲。 “夜如何其?” “子初,尚早,你再歇息会儿。” 半响仲青想起点什么,“奇怪,我听下人说你是.......” “傻子是吧?时好时坏。”无弃半开玩笑的说着。 仲青连忙摇摇头,接着猛烈地咳起来,咳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无弃吓的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不碍事,不碍事,吓着你了吧?”半响,仲青才缓过来,他捂着胸口,安慰一脸惶恐的无弃。 无弃吓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一度以为仲青就这么过去了。 “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无弃惊魂未定的挤出一个笑容,把仲青喝完的茶杯端走,替他脱掉外面的礼服,解下抹额,整理好被褥,自己打了地铺也躺下了。 仲青看着无弃,笑了。 “你比他们说的要好看很多。” 无弃笑了,眼中闪着泪花,忙活了一整天,终于有人夸一句,心里竟是五味杂陈。 十五:无弃游园 第二日五更,如花叫醒了梦中的无弃。 无弃艰难的睁开眼,天还未亮,陌生的环境微凉的空气让人清醒,无弃忙起身梳洗,如花张姨婆忙着给无弃更衣,第一次见姬家的长辈,必须得留下个好印象。 仲青的贴身婢女桑榆,翠玉打好了洗脸水端到无弃跟前,翠玉给无弃胸前搭了一块丝巾大小的绸子。 “少奶奶洗脸。” 无弃听着有些别扭,捧起水洗了洗脸,翠玉递给无弃一张绢帕,无弃抹干净脸给回翠玉,在梳妆台前坐下,桑榆取下无弃胸前的绸子和翠玉端着水正要出去,“你们先等等。” “誒!” 无弃拿起梳妆台上的两个银簪子,递给她们一人一个,“你们收着,我初来乍到,你们多提点着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桑榆长小小年纪,却很沉稳,翠玉生的娇小玲珑,十分聪慧的摸样,她们跪下谢恩,无弃拦住了,笑着说“别行这些个虚礼,以后好好相处就是。” “是,少奶奶。” 仲青房里的丫头婆婆们在仲青奶妈赵妈妈的带领下,纷纷前来请安。 赵妈妈一一介绍,谁是负责园子的,谁是管花草的,谁是负责大少爷起居的…….. 无弃只觉头大,感觉自己平白无故就成了‘一家之主’,好在翠玉说,东院儿的大小事,都是赵妈妈在料理,一个东院儿就十几口人,在无弃看来着实夸张,简直就是铺张浪费,但转眼想起南市见过的那个男孩儿,或许正是这样的铺张,才有他们的去处吧。 “少奶奶,要叫醒大少爷吗?” “不了,他什么时候醒,你再告诉我。” “是,少奶奶。” 收拾妥当,无弃让如花,两儿,张婆姨准备好东西,桑榆带路往北院儿去了。 姬家的院子很大,不是桑榆带路,无弃如花怕是连方向都找不到。 或长廊曲靖,或竹林深幽,或假山怪石,或重阁圆亭。 姬家大院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姬将军姜夫人如夫人和仲青的爷爷奶奶住在北院儿,仲青住东院儿,仲奕住西院儿,还有好几个独立的院子住着亲戚家眷,南院儿则住着佣人。 盘旋曲折,走了良久方才到了北院儿的“中正堂”。 高高的屋脊上,脊兽们居高远望,脚下堆石为阶,无弃仔细着上了几级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才进了正厅,那厅堂宏敞华丽,窗明几净,流云百蝠的窗雕透着清晨柔和的光线,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无弃,无弃不禁有些怯场,坐在正中间的想必就是姬将军了吧,那满屋子的人,无弃根本不敢直视,姬将军那威严的目光仿佛布满了整个大厅。 姬将军身边面容和善,雍容华贵的夫人说她便是仲青的阿娘姜夫人,她看着无弃和善的点点头,让无弃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无弃双手相叠,鞠躬行礼后,姜夫人起身下来拉着无弃的手挨个介绍,无弃又一一问候请安,这上上下下几十口子,无弃哪里都记得住,唯独姜夫人印象深刻,她便是仲奕的母亲,她年轻时一定很美丽,现在依然是个美人儿。 只是她无弃的眼神,如同扫描仪一般,‘扫’的无弃心慌意乱。 无弃给姬将军送上父亲早就替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姬将军甚是欢喜。 “孔大人真是有心了,无弃呀,你嫁到我们姬家,就是姬家的人了,断不会亏待了你,以后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找你两个阿娘,她们自会替你安排。” “多谢姬将军!” “你和青儿一样叫我阿爷就是了,青儿的身体不大好,你多照顾着些。” “是,阿爷!” 出了门,无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花偷偷的笑了,“连我这手心里都是汗呢。” 桑榆领命带着无弃熟悉姬府,出了北院儿,径直向西,不一会儿,进了一个园子,门头的横匾上写着《雀园》,无弃知道,这‘雀’通‘爵’,寓意步步高升。 一进园,便是一抹山石翠嶂,参观过很多园林,无弃知道这个翠嶂的作用是不让人将园中景色一览无余。 绕过翠嶂,中间是一条羊肠小径,两边假山怪石,藤萝掩映,穿过小径,往右边去,有一堵白色矮墙,里面花草繁盛,这里便是夫人们最爱来的‘百花苑’,院中香气袭人,有牡丹亭,芍药圃,蔷薇园,杏花村,菊花阵,桃花乡……. 往左边,走出半里地,豁然开朗是一大片荷花湖,无弃呆呆的站着,看着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神仙美景,想着等到‘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日子,这里就是人间天堂了吧。 湖上的曲型石桥直达荷花亭,过了荷花亭貌似到了湖的尽头,又是一片怪石嶙峋,上面布满了苔藓,绿树掩映,忽闻水声潺潺,前面飞流直下,两边是薜荔倒垂,下面是落花浮荡,美不胜收。 “这可就是如贤弟弟说的瀑布了?” 桑榆说,瀑布的水流进了湖中,那荷叶丛里两只小船是彩莲的船,另外一处的竹蓬游船是平时供人游玩的,那一只大游船是府中客人来,或者老爷夫人游湖时使用的。 整个园子占地估摸着有一万平方米,大有“不出城郭而获山林之趣”的境界,光一个西边雀园走下来,已是小半日过去了。 冬青觉得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这种院子不是没花门票游览过,可住进来?那是想也没想过的事,如今还就‘美梦成真’了! 难怪如雯说无弃能嫁进姬家已经是她的福分了,这个时代等级分明,不同阶层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像姬家这样上百年的名门望族,若非是仲青病入膏肓,确实没她无弃什么事。 姬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据说以前是姜夫人打理,后来如夫人嫁进来,姜夫人就将大部分事情交给了她,这如夫人雷厉风行泼辣狠绝,又培养出娘家带来的宴管家,将姬府上下打理的妥妥当当。 “少奶奶可愿坐船游湖?我去让张伯来划船,” “这,这好吗?” “自然是好,本来应该大少爷带着少奶奶逛园子,老爷特地吩咐让我陪着少奶奶好好逛,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这里就是少奶奶的家。” “嗯,太好了!” 桑榆打发了一个下人去叫张伯,自己搀着无弃往下走,无弃说:“你不必搀着我,你瞧她们,没人扶我吧,我不是那娇气的人儿,你们只管看好路,摔了我可不扶你们!” “哈哈,少奶奶真会说笑话,你们小心脚下滑。” 小船不大,可坐下六人,张伯船头划桨,小船慢慢的推开荷叶,游荡在湖中。 凉风徐徐,湖水潺潺,瀑布此时再看,颇有些壮观,桑榆说,像姬家这样的瀑布,在齐都也就此处有。 “那瀑布后面是什么?”无弃好奇是否每个瀑布后面都有一个水帘洞。 “那后面有一个山洞,大少爷二少爷小时候常偷偷跑去玩耍,每次被抓住就是十个板子。” “哈哈,果然都有水帘洞,那花果山可有?” “什么是花果山?” “哈哈,我说笑呢,对了,为何今日未见仲奕。” 无弃很是好奇,这个十分讨厌的仲奕是个什么鬼怪模样? “二少爷今晨便回了淄川,齐诸公派二少爷戍守淄川,已去了半年,大少爷大婚,前日方才赶回。” “太好了,不在家太好了!” “少奶奶说什么?” “没事没事!对了,他可曾婚配?” “未曾,我们家二少爷挑着呢,他自幼与大少爷一同习武看书,感情甚笃,哥哥儒雅,弟弟冷傲叛逆,打小就四处打架生非,不爱说话,跟最亲的哥哥也没几句话。” “桑榆是不是多嘴了,桑榆该死,不该议论主子的事。” “你也没说谁坏话,无妨。” “是,少奶奶。” “我们出来也好一阵子了,回了吧,夫君也该吃药了。” “是。” 十六,仲青好转 “桑榆,大少爷他得的是什么病?” “肺病。” “得了多久了?” “三四年了,除了咳嗽,并没有别的症状,只是一直不见好,越来越消瘦,也没什么力气,走几步都要歇一下,再后来就一直卧床不起了,医官跟老爷说,大少爷怕是活不过春分了。” 桑榆眼中饱含泪水,她见无弃面色沉重,慌忙跪下,“桑榆该死,少奶奶,桑榆不该说这些。” “你这傻丫头,为何不该说,我来时就知道大概的情况,你以后有啥都告诉我,说对了说错了都不打紧,一家人关着门什么都可以说,外面注意些就是了。” “是!”桑榆抹干了眼泪,起身。 “这不会是肺癌吧?爷爷就是肺癌去世,症状几乎一样。” 无弃心情跌入了谷底,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还是觉得无法面对。 回到东院儿,见一十五六岁的男生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药碗正往屋里走。 “他是?” “是冷竟,大少爷的书童,早上他去西院儿取个东西,所以少奶奶没见着。” 冷竟见过无弃,无弃伸手接过托盘说,“我去吧!” “是,少奶奶。” 无弃见钟情还未醒,将碗放在床头的架子上,转身将窗户推开,想让房间透气,楠楠一下蹿到窗台上,躺下了。 “少奶奶,会不会太凉了?”如花拍拍楠楠,担心的看看仲青对无弃说。 “春天乃万物伊始,一切更生,此时阳气最盛,要多吸收吸收。” “嗯,听少奶奶的。”如花帮着推开剩下的窗户。 房间顿时通透了许多,阳光下,尘埃自由的漂浮着。 无弃走回床边,仲青慢慢睁开了眼,看着无弃说:“我其实早醒了,我想起来走走!” “好,好,我,我扶你起来,但是,你先把药喝下去。”无弃有些语无伦次,她端起碗,又放下,伸手扶起仲青,翠玉将药碗递过来,她喂仲青喝下。 桑榆一旁惊讶的看着仲青,那溢于言表的开心,让无弃也有些激动。 “你慢着点。”无弃搀扶着仲青起床,桑榆又服侍着喝了点粥,无弃帮他梳了梳头,轻轻的绾了一个髻。 披了一件外褂,扶着走出了房门。 仲青抬头看着耀眼的日光,用手遮了遮,翠玉忙用一把纸扇给仲青挡太阳,仲青摆摆手,翠玉将纸扇收了起来。 仲青走的很慢,走一步,停三步,无弃小心的搀扶着,竟无半点陌生的感觉,昨天还是陌生人,今天便是相互搀扶的夫妻,这种感受也只有回到古代,才能体会。 走了没多久仲青就喘的不行,他摆摆手,停下来,在院子里坐下,树荫下,仲青半眯着双眼。 “晒晒太阳好,补钙。”无弃刚说完就后悔了。这要问起来,该从哪里答起? 好在仲青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 “昨儿可是立春?” “是!” “怪不得暖和了许多。” “嗯,每天出来晒晒太阳,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 仲青看着无弃轻轻的点点头,她在阳光下风仪玉立,眉语目笑。 他慢慢的伸出手,“回去吧,有风。” 无弃忙上前,扶起仲青回到屋里,让桑榆关掉几扇窗,光线顿时柔和了许多,无弃拿来一件黑色薄袄披肩给仲青披上,生病的人怕冷,这个无弃知道,爷爷生前就是这样。 无弃多想和自己的夫君在阳光下散散步,聊聊天,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奈何虚弱的他,连说话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这让无弃有些替他难过。 “你累的话告诉我,我扶你回榻上躺下。” 仲青摇摇头,笑了笑,那笑容十分好看。 “大少爷,三小姐的礼物到了,送去了北院,宴管家在清点,说是路上耽搁了,不然早就到了。”冷竟手里拿着一封羊皮卷子。 仲青平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光芒。 “三小姐?”无弃问仲青。 “三小姐是少爷的表妹苧儿,没嫁前一直住在这里,后来嫁给了齐国公子姜纠,齐诸公继位后,他们便去了鲁国。”冷竟回答无弃。 “哦。” “这封信是特别吩咐交给大公子的。” 仲青迫不及待的望着吴果手上的信,接过打开慢慢的看着。 无弃注意到仲青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光,那自然上扬的嘴角,那刻意掩饰的喜悦和期盼……… 无弃心下有些明白了,原来仲青的动力在这里。 “翠儿。” “翠玉姐姐和桑榆姐姐去了北院儿。”一个小丫头回复着。 “你叫什么名字。” “柳湮。” “哦,知道了,没事,由她们去吧。” 桑榆和翠玉跑到将军和夫人的面前跪下,报告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夫人,姬将军,大少爷他,他能起床了。” “你们说什么?” 桑榆又重复一遍,姜夫人激动的泪眼模糊,“无弃这孩子果真旺我们青儿。” “走,我们也去东院儿,叫伙房将午食送去东院儿。” “喏!”下人应声而去。 姬将军,夫人来到了东院儿,见到仲青十分高兴,仲青想起身和无弃一同施礼,姜夫人忙上前制止,“青儿别起来,你坐着,阿爷阿娘来坐坐就好。” 午食摆在院子里,一大群人在院子里忙碌着,十分热闹,其乐融融。 因为仲青的原因,平时东院的伙食是单独开小灶,今天中午伙房送来丰盛的午食,有炖羊肉,烧鳖鱼,还有一些无弃根本叫不上名的小菜和点心,和年前留下来的桔子。 这个时代尊卑等级严明,物质也十分匮乏,饭食先由长辈品尝,然后剩下的给后辈,后辈吃剩下的再给下人。刚开始无弃很不适应,现在也早习惯了,只是她总是提前让如花分好餐食。 天气清爽,树荫下一家人如同野餐,仲青安静的坐着,只听不说,偶尔点点头,又吃了一整碗小米粥。 无弃仿佛看到了幸福,看到了希望。 十七:偶遇道人 午食后,无弃服侍仲青睡下,独叫上桑榆去雀园散步消食儿。 “三小姐苧儿可是夫君的旧相好?” “少奶奶不是的,不是的!”桑榆被无弃这突然一问,吓的有点手足无措。 “哈哈,看你紧张的,我猜的没错了。别说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就算是,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只想让他开心,让他有盼头,在生命和健康面前,儿女情长都不重要。” “少奶奶真这么看?” “自然,你也看见了,收到三小姐的信他多开心,若是苧儿能时常来信……..多好。” “好吧,少奶奶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好。” “三小姐五岁便来了这里,和大少爷两小无猜,早就相互倾慕,可老爷知道后,却做主把三小姐送进了宫,嫁给了公子纠。大少爷伤心欲绝病倒了,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子,拖了几年,今年更是…….” “姬将军这么狠?!” “想来将军也是悔恨不已,姬家家规森严,老爷从来说一不二。以前二少爷顽劣,把马棚给烧了,结果被打了100大板,换个人早就没命了,也就二少爷,不过也躺了一个月,如夫人哭的死去活来。” “天啦?一百大板?那贾宝玉挨了几十板子就差点丢了小命。” 无弃觉得这个时代真是变态。 “在这个家,老爷就是王法,没有人可以动摇,这都不算什么,少奶奶可知,姬将军那把祖传桃氏祖传宝剑斩敌头八百颗………” 八百个人头?无弃像听恐怖故事一样,不寒而栗。 “这位姑娘面若骄阳,眉目如画,乃王妃之相。”无弃正在惶恐之中,听见有人在和自己说话。 “紫兮方士休要胡说,这可是我们大少奶奶!” “哈哈哈,罢了,罢了,世人从来笑我痴........”那道人头也不回,唱着歌儿扬长而去。 “他是谁?”无弃看着那道人的背影问桑榆。 “紫兮道人,就是个老癫狂!桑榆可不信他的话,可老爷不知怎么那么信任他,就是他算命说,大少爷活不过乙未年。” “乙未年?” “就是今年。” “啊?” 姬家乃名门望住,又是王室血脉,这里往来全是朱紫贵,谈笑皆鸿儒,像紫兮道人这样独来独往,没几个跟班毫无排场的,无弃倒是头一次见。 “这些道人都是骗人的,尽说些鬼话,别理他!”桑榆恨恨的说到。 无弃也点点头,不知道是在安慰桑榆还是自己,心里却有些慌。 “少奶奶,如夫人找你。” 无弃和桑榆忙来到北院,如夫人正在和宴管家的说事,见无弃来了,挥了挥手,下人安排无弃在一旁的小厅候着,半晌宴管家离去,如夫人才‘接见了’无弃。 “无弃,你嫁来我们姬家也有些时日了,可还惯吧?” “惯,多谢如夫人记挂着。” “我们姬家,是大户人家,比不得小门小户的,这大户人家自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听下人说,你常去雀园逛,我们姬家呀,占了个天时地利,许多人慕名而来,皆是仰慕姬家这座园子和这个瀑布的,自然不好都拒了的,难免人闲杂些,你一个新妇,不好常在园子抛头露面才是。” “无弃知道了!” 无弃心里一万头姓‘草’的马儿飞奔而过,这自己家的园子都不能逛了?! 话说这如夫人自打无弃嫁进来,就连正眼都没瞧过她。无弃知道在如夫人眼里,自己的地位血统不够高贵,高攀了他们姬家,不过无弃也没打算让她瞧上,平日里除了请安,从来也不主动来往。 可事实证明躲是躲不过的,就拿每月的例钱来说,连下人都正常,就无弃不是短斤就是少两,好在无弃也不计较。 在如夫人眼里,无弃除了有个名分,地位怕是和下人差不多。 无弃在长辈面前言语甚少,就怕出错,这个时代,所谓‘上流社会’,礼仪繁琐,规矩甚多,稍不注意,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所以无弃自从来了这个时代,一直谨言慎行,勤奋好学,就怕别人嫌弃自己,给阿爷给孔家丢脸,这个时代的学问倒不是有多难,只是刚来的时候无弃不认得字,所以一切还得从头学起。 日常说话还好,不是满口之乎者也,不像书上那样生僻难懂,可能是因为竹简造价高也不方便储存,所以文字极其简练,还晦涩难懂,此时虽不是四书五经,却俨然已是它们的雏形,无弃只恨自己当初没学国学,考古也行啊。 当然,无弃也知道,更难懂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不一样的文化背景下,那复杂微妙的人际关系,这向来就是冬青的短板。 从北院儿出来后,桑榆说如夫人平日里对下人最为严厉,姬府的钱银都由她来掌管,本来是老爷交给姜夫人搭理,姜夫人素来不喜管事,主动让给了如夫人,那如夫人自从嫁进来,什么都争,可奇怪的事,什么都让的姜夫人却愈加受到老爷的宠幸。 “看来姜夫人宅心仁厚,老爷也是深明大义,若是那仲青能好起来,无弃的生活就完美了。” “唉,我得破了这老头儿的咒,想法子让仲青好起来啊。” 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无弃不是啊,日后我不在这里了,她不能受人欺负啊。 可仲青到底是什么病,无弃也不得而知,无弃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是严重到肺癌了吧,也有机会活下去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无弃四处寻方问诊,还亲自给仲青熏艾灸,泡脚,按摩穴位。 在无弃精心的照料下,仲青真的慢慢好起来,虽然还是咳,但已经能每日在院子里散散步了。 无弃也没闲着,缠着仲青教她习武弄剑,当然仲青只动口,仲青刚开始还不同意,后来见她很是上心,也就随她了,还专门让人制了一把木剑给无弃用。 在无弃的鼓励下,仲青和苧儿的书信往来频繁些了,每回收到信无弃和仲青一样高兴,她真恨不得自己给苧儿写信,让她多些来信。 可她又很矛盾,毕竟自己不是真正的无弃,不知道这是不是无弃的想法。 十八:花开月圆 夏天到了,湖里的荷叶再不孤单了,那一朵朵亭亭玉立,远的,近的,含苞的,待放的,开的正盛的荷花们,在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叶中娇美无比。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雀园,此刻就是人间天堂的模样吧。 遗憾的是,这美丽的的景色虽时刻在无弃的脑海里,却不能随时想去就去了。 于是无弃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将荷花湖画了下来,挂在墙上,以后就算是荷花凋谢了,谁管着不让去了,也能时刻见着。 无弃摘了荷花,荷苞插瓶,屋里顿时美如画卷。 无弃对这时的很多东西十分厌弃,又对很多东西十分着迷,比如这应有尽有的园林山水,这全木质结构的房屋,这极简的陈设,这屋外熏着的艾叶蒿草的清香...... 白天不怎么热,晚上更是凉爽的。 青铜器的灯台上,调皮的铜小猴一手托着一个油灯,灯芯的光芒微微摇曳。 因为艾草和蒿草,也并无蚊虫。 无弃穿着被自己剪短过的纱裙,趴在席子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研究‘医书’,身边架着一盏油灯,光线还是不够,不过无弃早就习惯了。 说是书,其实是厚厚的竹简,无弃看书快,这竹简实在不方便,又重又不清楚,还老是要展开卷起来再展开,着实有些麻烦,就这效率,一天能看个一万字,都能把人累着。 翠纱帱帐里的仲青斜躺着看着无弃,他早已习惯无弃这无拘无束的模样,甚至有些羡慕她这样的自在。 他很早就发现这个别嘴里的‘傻子’,不但不傻,还聪慧善良,古灵精怪,总之与旁人实在不一样。 “无弃。” “嗯?”无弃头也没抬,目不转睛盯着那卷好不容易弄来的‘医书’。 “想不到你如此勤学。” “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妙郎中。”无弃调皮的对仲青眨眨眼,说来她和仲青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兄妹,亲密无间,却止乎于礼。 仲青笑笑。 “多谢娘子你如此费心。” “何来费心?你好我好大家好,我还等着你陪我出去观灯,骑马,打猎,云游四方呢。” 仲青笑着点点头,若有所思:“无弃,你倒真不像这个苍穹之人,像是……” “外星人?”无弃摇晃着脑袋放下竹简,坐起来看着仲青。 看着仲青疑惑的眼光,无弃大笑,她指着天上说,“真的,不骗你,我的确来自星星,来自未来。” 仲青大笑,看着仲青开怀的笑容,无弃的阴霾也扫尽了,无弃嫁到姬家一晃快半年了,仲青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那些道人尽是瞎说,什么王妃,什么乙未年,全是骗人的!” “我们去院子里坐坐?看看你的家乡。”仲青也指指天上。 “如此甚好!”无弃笑着起身,扶着仲青出了房门。 院子里的石桌上,桑榆如花端来小吃瓜果,还有两壶小酒。 抬头是皎洁的明月,满天的繁星,低头是屋内的灯光争相辉映,这乍暖还寒的夜里,无弃内心无比的温暖。 “桑榆,替大少爷拿个外衣来。” “是。”桑榆应声而去。 仲青倒上酒,端起酒杯,无弃也举起杯,“夫君你尚未痊愈,少饮些才是。” “无妨。”仲青坚持,无弃不再劝,一饮而尽。 “无弃,为夫对不住你了,自打你嫁过来,也没过上好日子,一直都在照顾我。” “夫君这是哪里话,你我即为夫妻,本是同命鸟,这一切皆是无弃分内之事。” “仲青此病能愈,必带你观灯,骑马,打猎,云游四方!” “哈哈哈,好,我等你。” 桑榆拿来披肩,无弃替仲青披上。 “桑榆,煮些茶来给大少爷。” “是!” 仲青还要斟酒,无弃不让,仲青不听,无弃假装生气看着他,仲青迟疑了一下,放下了酒杯,桑榆替仲青换了茶杯。 仲青看着无弃,眼里有一些无辜,有一些可怜,还有一些温柔,和一些遗憾…… 无弃想笑又有些心酸,她忙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这样的浩瀚星空,仿佛在冬青小时候才见过。 “这已经成了记忆中的星空,将来雾霾.......” 无弃下意识止了声,看着天上的满月,不禁感叹。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无弃突然闭嘴,这么美好的时刻,不该想起这么感伤的诗句。 “不过,残缺也是美。” 无弃补了一句,发现自己越说越错,挠挠头发尴尬的闭了嘴。 “贤妻莫要自责,你说的没错,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此乃心病,由来已久,若不是你悉心照料,怕是早已…….” “不会的,你不要胡说!” 仲青淡淡的豁达的一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皆有一死,早晚而已,我早已看开。” 无弃点点头也笑了,眼睛却有些湿润,“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仲青,你有没有想过,人或则不止一世?是有无限轮回的,你信这个吗?” “我倒是信。” “我也信。”无弃发自内心的认可,尤其是自己无意中来了这里,她觉得是冥冥中好多事早已注定,她甚至觉得,这无弃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前世,或者n前世。 “你在想什么?” 一阵凉风吹来,无弃打了个寒颤。 “夫君还是早些进去歇着吧,外面有些凉。” “也好。” 无弃想扶住仲青,仲青却轻轻的拉起无弃的手。 十九:迷茫 睁开眼,冬青回到了2018。 一种强烈的失落,让冬青觉得空荡荡的,她看了看时间,十分感叹,“梦里半年,现实中就一夜,如果可以,多希望这个梦一直做下去。” 冬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一定很严重,不然不会出现这样奇怪的现象,梦里一个世界,现实又是一个世界。 “徐风。”冬青洗漱完后,拨通了表姐的电话。 “没大没小,叫姐!” “你上次带我去看的心理医生有空吗?我想找她聊聊。” “怎么啦?好,我帮你约。” 冬青吃完早餐独自去医院做了个检查,除了要第二天才能拿到的结果,其他倒是一切正常。 下午如约来到平安大厦的“欣悦康复中心”,找吴医生。 在等待的过程中,护士先让冬青做了一套测试题,做完后才见到了吴医生。 “吴主任,这是韩冬青的测试题。”吴医生接过去,对冬青笑了笑。 “韩小姐,我们第二次见面了,要不,我们开始吧?” 冬青将自己的情况详细的告诉了吴医生,并把自己每晚梦回春秋的事也交代了。 吴医生安静的听着,眼神里除了‘理解’还有冬青不愿意看到的‘空洞’,很显然,她听不进去,冬青不再赘述,她停下来,等待医生的结论。 “你这样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医学上管它叫妄想症,说白了就是喜欢胡思乱想,造成的奇怪梦境,这是病,必须得尽快治疗。” “我这属于什么病?” “也是抑郁症的一种,一般抑郁症病人主要表现有心境低落、思维迟缓、意志活动减退、认知功能损害,甚者悲观厌世,有自杀行为,你这个还比较特殊,目前你还属于前期,不算最严重,但是事态发展下去,就难说了,但是你也别害怕,治愈率还是很高的,只要你听医生的话。” “我听!”冬青严肃的点点头。 “每周来这里复诊一次,我再给你开些药,记住连续吃五个疗程。这是一个顽固而难以根治且容易复发的疾病,所以要坚持,另外,记住了,这可能比吃药还管用:多运动,多吃蔬菜水果,多交朋友,多出去走走,条件允许的话,出去旅游一下也挺好,还有,睡觉前别胡思乱想。” “好!” 交钱的时候,冬青惊呆了,一万多的费用让她想逃走。 “能刷医保吗?” “不好意思,这里不能刷医保。”护士很漂亮,大厅装修也十分豪华。 “好吧。”冬青掏出信用卡,十分不情愿的递了过去。 “听见没有,要多出来走走!不然后面花的可不是一万。” “走走走,去看电影!” “好啊。” 冬青翻出手机查看了一番,“都啥嘛,没一部想看的电影,算了!” “医生说啥来着?!” “你自己选!”冬青把手机递给表姐。 “我觉得还可以啊,有能看的呀,你就是太挑!。”表姐选了一部,拉着冬青去看了电影,吃了宵夜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奇怪的是,这一夜,无梦?! 这让冬青既开心,又失落。 “我这不在他们会想我吗?” “神经,这都是过去几千年的事了,谁会想我?” 冬青的内心有些惶恐,自己似乎对那个虚拟的世界欲罢不能,如果从此无梦,她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接受,“仲青怎么办,还有弟弟,如花,两儿........” “还有仲奕,对,那个讨厌的人我连他什么鬼模样都没见过呢,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冬青不自觉的走到书桌前,看着那砚台和毛笔。 “难道,我画了画晚上就会做梦,不画的话,就无梦?” 冬青根本顾不得自己内心深处的劝阻,拿起笔来,急吼吼的又完成了一幅仕女图。 她慢慢的看着手里的画,心里冒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画什么都会在梦里成真吗?要不我来试试?” 这次她在手里‘加’了一个金元宝.........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墨砚咻的冒起青烟,瞬间薄了一层,冬青惊奇的看着所剩无几的墨砚,后悔不已。 “原来贪心会让墨砚迅速消耗,我就是试试啊,早知道不画这个了。” 无弃在那边是千金小姐,自然不缺钱,那个时候都是世袭制,富人只要不出意外,可以一直富裕下去,穷人要想改变命运就太‘南’了,靠读书?或许他们连书都买不起,那时的书可不像现在,都是造价昂贵的竹简,普通人倒听书比看书容易,难怪街头巷尾那些说书的人,总是围着许多观众,再说那时还没有科举制度。 电话难得一见的响了。 “顾围?”冬青心里咯噔一下,接通电话。 “顾,顾总,你好。” “你好,最近好吗?” “就那样,没有什么好不好。” “我在惠州有个新项目,可能年底要开始筹备了,你到时过来帮我吧?” “我.........好,我想想啊。” “想什么想,就这么说定了,销售部总经理的位置非你莫属,我手上还有事,改天见面在详聊。” “哦,顾总你先忙。” 放下电话,冬青的内心剧烈的翻腾着。 那是期盼,抑或是迷茫........ 二十:并非初见 冬青睡下又入梦,‘化身’成无弃毫无意外的出现在‘梦’里,只是这次的她,手里抱着个金元宝孤独的站在院子中央。 阳光照射下,那‘宝贝’发出刺眼的光芒。 “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如花走过来,看着无弃奇怪的眼神问到。 “这该死的金元宝哪里来的?” “我也想问呢?少奶奶的金器不是都锁在藏书阁的箱子里吗,未曾让如花取出来呀。” “哦,是哈。” 无弃心里自然明白,她呆呆的看着这个‘代价不菲’的金元宝哭笑不得,“是,是我取出来的,我明儿个要找个最好的工匠,把它做成最美的首饰,不然对不起我的墨砚啊。” 无弃哭丧着脸,如花满脸迷惑。 “你且去打听打听,这偌大的齐都谁家手艺好。” “是,少奶奶。”如花接过无弃手里的元宝,转身回屋了。 安平街两旁人潮涌动,倾城出动只为一睹齐诸侯的风采,那齐国国君齐诸儿,燕颔虎须,威风凛凛,驾鹰牵犬,要出城狩猎。 后面跟着一辆四匹俊硕黑马驾的大车十分打眼,车厢乃红色兽皮包裹,竹帘低垂,里面坐着齐诸侯那绝色妹妹文姜,兵车十数乘紧随其后,疾驰而过,大批民众虽争相跟随,如同国际大明星莅临。 人人眼中都露出艳羡的目光,却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快看啊,那就是齐诸公,后面那车里据说就是他妹妹鲁国夫人。” “是吗?可惜看不到人。”人们垫高了脚尖,也只能看到人头涌动而已。 “据说美若天仙。” “不然怎么能......” “哈哈哈,可不是吗。“ .......... 话说这齐诸侯后宫佳丽无数,他却一生独宠爱自己的亲妹妹文姜,说起来也是天下奇闻。 这文姜并非别人口中的美若天仙,却生的粉面含春,眼眉含笑,独具风格,和哥哥齐诸侯青梅竹马同在宫中长大,早已互生情愫,后文姜嫁给鲁国国君鲁恒公,夫妻二人到访齐国时,鲁恒公莫名暴毙,引起轩然大波,最终却不了了之。 之后二人更是肆无忌惮,俨如夫妻,成了天下的一个大笑话。 夏天的临淄是个美丽的地方,绿树成荫,百花齐放,果实累累。 这日估摸着大家正午休,无弃悄悄的往雀园观荷。 路过西院儿,无弃看见树上的李子成熟了许多,伸手去摘,总差那么一点点,无弃见四下无人,卷起袖子爬到树上,尝了一颗,又甜又脆,便摘了好些扔在草丛里,小心翼翼的爬下树来,摊开手绢,正准备往里捡李子,就听身后有响动。 “煮些热茶给我!” 那声音居高临下,冷漠无礼,还很熟悉。 无弃回头,却只见一个身着铠甲胡服的身影进了西院儿门。 “仲奕?” 话说无弃成婚当夜仲奕便离开了,除了这无二无别的背影,无弃至始至终没见过这位‘大神’的‘真身’。 无弃‘嘁’了一声,完全不想搭理他,抱着李子正打算离去,突然冒出个馊主意。 无弃一路小跑来到厨房,厨房一个人也没有,无弃摇晃着脑袋,带着夸张而邪恶的笑容哼着小曲儿煮了一壶茶,‘顺便’往茶里加了好多好多的盐,搅拌开,愉快的放在托盘上。 “这李子就赏你了!”无弃把摘来的李子洗好,放入木碗中,一道儿送进西院儿。 第一次来这里,无弃有些好奇,这西院儿不大,但十分别致,仲奕应该十分喜欢盆景,十好几盆高低错落的摆放在院落中,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可能是因为午休,西院儿显得十分安静。 跨过门槛,无弃终于见到了小叔子的真容,顿时惊住了。 这小叔无弃见过! 他就是无弃刚到这里时,安平街上那个飞驰而过威风八面的技击兵士! “世界真是太他妈小了!” 冬青愤愤不平,仿佛仲奕刻意破坏了她的美好回忆。 那仲奕果然目中无人,他目不斜视的擦拭着他的宝剑,余光也不瞟无弃一眼。 这姬家的基因还是好,仲奕和他哥哥一样,都有一张俊朗的面孔,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他脸上那凝重而傲慢的神情和如夫人极度神似,让无弃有些厌恶。 “原来这些臭德性都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难怪!有其母必有其子!” 无弃咬牙切齿的放下茶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仲奕将宝剑送回刀鞘,放在桌上,端起无弃递来的茶杯,喝下的那一瞬间,剑眉一皱,迅速抬起头来,那摄人的目光让早有心理准备的无弃倒吸一口凉气,她不自主的退后三步,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端在手里的李子撒了一地。 ……….一分钟的沉默,让空气几乎凝固。 不知是无弃备受惊吓的目光让他起了恻隐之心,还是她一头冷汗的狼狈模样让他懒得计较,只见他挥了挥手,示意无弃出去。 “新来的吗?叫慧儿起来!” 无弃逃也似的退了出来,这狼狈逃窜的囧样,是无弃始料未及又莫名其妙的。 “韩冬青啊韩冬青,你有病吧,怕个屁呀!” “我没怕呀,本以为他发个脾气,摔个杯子,我就以嫂子的身份教训他两句,报仇雪恨,可他,可他居然什么也不说……..” “这个变态的小叔子,该骂的时候又不骂,这下好了,烂----尾----了!” 无弃崩溃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狂后悔,她垂头丧气的走到雀园,满眼的荷花仙境却如同虚设,除了满脑子的懊恼,什么也看不见了。 无弃将带来的鱼食一股脑丢进湖中,鱼儿们争相哄抢,完全吸引不了无弃的注意,失魂落魄的起身离开了。 二十一:金银错 无弃没精打采的回到东院儿,刚一进门,就愣住了。 那小叔子仲奕,此刻坐在屋内,和仲青闲聊着。 无弃刚跨进屋的右腿慢慢的抬起来,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溜掉,哪知,却被仲青叫住了。 “二弟,你们还没正式见过吧,这就是你嫂嫂,快见过你嫂嫂。” 仲奕望向无弃的那一刹,眼中‘深藏不露’的诧异,让无弃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仲奕见过嫂嫂!多谢嫂嫂的照顾,哥哥才恢复的这么好。” “小叔见外了,不必多礼,我,我去倒茶给你........” “我叫了桑榆煮茶。”仲青忙说。 “那我去看看,去看看……” 无弃逃也似的离开,惊魂难定。 仲青看着无弃的背影,看着仲奕笑着说,“你嫂嫂平时挺好,挺好的。” 仲奕点点头,所有所思。 无弃一直在外磨蹭到仲奕离开,才回到屋里。 就这空挡儿,无弃在桑榆和无果那里打听了很多小道消息。 原来,过几日是如夫人四十寿辰,仲奕这个时间回齐都述职,是仰仗卿大夫雍廪的照顾,吴果说雍大人的女儿雍聃特别喜欢仲奕,如夫人也想结这门亲,奈何仲奕就是不点头,才一拖再拖。 “这雍大人可是朝廷重臣啊,我在书上都看过他的名字。”无弃心里思量着,开口问到:“这雍家小姐不美?” “你问她。”吴果指指桑榆。 “很美呀,又知书达理,很会哄如夫人开心,我还奇怪,为什么二少爷看不上。” “也许是他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无弃有些替雍聃不值。 “自卑?二少爷?难道二少爷不愿攀龙附凤。”桑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要不我顺便打个金镯子给如夫人做寿礼,送给她我是真舍不得啊,但父亲说了必须舍得,尤其是对她,不巴结着点,以后这日子不好过,还有几天就是如夫人生日,那我得赶紧了。”无弃心里思量着,正好自己也要打首饰。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都是早睡早起,该熬夜的照样熬夜,无弃就妥妥的延续了这个坏习惯,更何况要连夜赶出首饰的设计图,这一笔一划的,实在耗费时间。 那边金匠也已有了着落,有一家‘栗氏’金铺闻名齐都,据说手艺世代流传,如今已是第十代,他们家的金银珠宝首饰,件件精雕细刻,鬼斧神工,独具匠心,只要你想的到的,就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书房里,如花挑灯研磨,铺开娟布,无弃脑子里早已有了构思,她定神凝思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低下头神情专注的一笔一划,用心描绘着她心中的蓝图。 时间飞逝,如花在一旁睡着了,无弃却全然注意不到,她一心钻进了自己的设计里,激动不已。 这可是比什么奢侈品都要奢侈的‘高定’呀,只有在‘梦里’无弃才有条件实现自己的想法,这要是完成了,那便是旷世珍宝,天下罕有啊,毕竟是一个‘现代人’设计的‘古董’。 这是一组球形的饰品设计,球形代表着地球,这时的人还不知道地球是圆的,在他们‘天圆地方’的世界里地球是方形的。 无弃在球体上画了细如发丝的经纬线,形成了一个通透的球体,球体外面盘着一个金蜥蜴,镶嵌着细长的红宝石眼睛,栩栩如生。耳环也是同样的球体,体积小了很多,这对工艺要求会更高,耳环上的蜥蜴没有了,球体里面挂了一颗红宝石,若隐若现,与球形簪子相互辉映。 送给如夫人的金手镯,无弃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敦实的金手镯上盘着一只飞舞的仙鹤,寓意长寿,它嘴里衔着着一颗珍珠,象征着圆满。 画完天都快亮了,如花早已熟睡,无弃毫无倦意,仔细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如今只担心能否制作出来? 五更时分,无弃便叫醒如花,带着官贴,金元宝,坐着马车疾驰而去。 “栗氏”金铺是靠东市闾里的一个独门小院儿,门脸儿不大,柜台前有个两个斯文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见了如花交给他们的官贴,一个忙进去通传。 无弃顺便看了看柜里的金银铜器,还真是精雕细刻,巧夺天工,无弃爱不释手,那颗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了,要说金丝镶嵌工艺最早就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金银错工艺,这时金丝铝箔就已出现。 片刻,那少年出来了,后面跟着一须发男子。 那须发男子施礼后,自称是“栗氏”第十代传人。 “二位请随我来!” 无弃如花还礼后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后院儿,后院儿不大,弥漫着有些刺鼻的味道,两个小工正给炉膛添材烧火,穿过穿堂,进到正厅,坐下寒暄几句,无弃取出图纸,直奔主题,那男子看着无弃画的设计图,摸着胡须,点点头又直摇头。 “先生,可是有什么问题?” “老夫做首饰多年,未曾做过这种,难度是有,但可以一试,需要些时日。” “太好了,几日?” “五日。” 无弃掐指一算,整好赶上如夫人的生辰。 “那可一定要成,此物乃是长辈之寿礼,不可延误。” “少夫人放心,姜夫人如夫人乃是本庄贵客,万不敢怠慢。” “先生费心了,无弃先谢过。” “先生,无弃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少夫人请讲。” “可否参观一下贵坊?” “腌臜之地,少夫人若不嫌弃,老夫愿带少夫人转转。” “何来嫌弃,无弃最敬重的就是世间的匠人,万物皆空,唯有你们的手艺能万古流传,世代不朽。” “少夫人过奖,少夫人请。” 刚经过的后院儿就是他们的作坊,还有一间工坊,里面十分简陋,都是些十分简单粗糙的工具,没有任何先进的机器,溶,掐,填,堆,垒,织,编,攒,焊,挫,锼,崩,挤,镶各种工艺,全靠工匠那一双双十分粗糙却无与伦比的的巧手,如同变魔术一般,化腐朽为神奇,让人叹为观止,有的工艺精细到机器都难以实现。 无弃再不用担心自己的设计无法实现。 二十二:病情加重 回去的路上,无弃让张伯绕到宣武门外,买了几个烧饼才回去。 再回到这里,无弃感慨万千,一转眼,自己来这个时代已经半年了。 “如花,那天你如果没找到我,会怎样呢?” “如花不敢想。”如花看着无弃又说:”不过那天之后,少奶奶就像变了一个人。” “我以前是怎样的,你说来听听。” “这个嘛,说不上来,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没事人一样,不好的时候谁也不搭理,就好像不认识,口中时常念念有词,谁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么奇怪。” “老爷还以为大小姐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了巫师,方士,摆阵作法,却全无收效。” 冬青点点头,有些同情无弃。 “可没想到少奶奶自然就好了,这都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少奶奶。” “是的,一定是阿娘的保佑。” 冬青十分不安,“无弃去哪儿了?难道我就是无弃,无弃就是我?到底是我的到来改变了无弃,还是无弃招感了我?” 无弃一边啃着烧饼,一边看着帘子外的世界,无限迷茫。 这一次的经历对她来说实在太神奇了,超出了冬青的理解范围。 她亲身见证历史的存在,亲眼目睹了远古匠人的精湛手艺,还亲手设计了一套首饰......... 这一切难道只是一个梦?! “少奶奶,我们出来快一天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 马车突然停了下,无弃掀开帘子,这正是齐都的安平大街。 前面一行队伍如入无人之境,策马奔腾,旗子飘摇,铃铛声响,浩浩荡荡。 “张伯,这是谁呀,这么大的排场。” “这是宫里的车马,应是侯爷出猎,我还听见狗吠声。” 前面的骑士呼啸而过,无弃看见一华服男子坐在一辆与众不同的驷马战车上,目光灼灼,须发飘飞,威风凛凛,车架上一只硕大的鹰稳稳的站立着,车边拴着两条狼狗,十分凶狠,健步如飞。 “这就是齐襄公?” “少奶奶说谁?” “没,没谁。”齐襄公只不过是后世给他的谥号,谁能知道。 “是齐诸侯?” “是。” 无弃目不转睛的看着,一直到车队消失才放下帘子,那种排场,那种感觉就如同看见了明星出行,不对,比那种感觉威风的多,齐襄公君临天下的霸气感染着方圆十里地的每一个人。 “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后宫佳丽无数,却一身挚爱自己的妹妹,也可谓是专一呀。” “少奶奶说的可是齐诸侯?他与妹妹文姜的故事传遍大江南北,据说文姜夫人的丈夫来齐国暴毙就是他们下的手的,那之后文姜往来齐鲁之间,与他哥哥齐诸侯俨如夫妻,被世人诟病,千夫所指,。” “其实再早几百年,兄妹,同姓皆是允许通婚的,后来周天子明令禁止同姓通婚,才慢慢沿袭至今。如果他们生在那个时候,这是不是就叫爱情了?传说伏羲和女娲就是兄妹。” 无弃是在帮他们说项吗?一个来自婚姻虽自由,却法律严明的未来世界的人,突然表现出无限的宽容,难道是在羡慕这更‘自由’的时代吗?其冬青一直觉得有怎样的禁锢都好,如果爱了,就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这不就是“爱”最可贵的地方吗? 刚回到东院儿,就见桑榆在门口徘徊,看见无弃飞快的跑来。 “少奶奶,你可回来了,今天大少爷咳血了。”桑榆压低声音,眼睛都红了。 无弃心下一惊,当初爷爷也是这个症状,难道仲青真的是肺癌? “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桑榆也不知道啊,今早起来也挺精神的…….” 无弃十分低落,她强打着精神,走进屋里。 仲青坐在案几前看书,看见无弃进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回来啦?” 无弃笑着点点头,觉得十分愧疚,自己真是贪玩,对仲青的关心太少了。 “休息休息嘛,看书累眼睛,我陪你出去走走?” “先说说你今天去‘栗氏’怎样?” 无弃坐下,一边帮仲青按摩背部的肺俞穴,一边和仲青聊着今天金铺的见闻。 仲青听的饶有兴致,他突然想起什么,“我倒是有个宝贝,我想你一定喜欢。” 仲青让桑榆取来一个锦盒,打开看,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金灿灿栩栩如生的夔龙纹面饰,两颗尖利的长牙由手指粗的翡翠打磨而成,这又金又绿的光泽,让整个饰物看起来神秘高贵而古老。 “真漂亮!”无弃拿起金饰爱不释手,由衷的感叹,她往脸上比比问到,“这是面具?” “嗯,相传这是上古时期巫师的面具。” 冬青‘来’到这个时代,‘见识’了太多不一样,随便一件宝物到未来,都价值连城。看着无弃无限赞叹的目光,仲青说,“过两日带你去藏金阁看看,那里的宝贝更多。” “好呀,太好了。” 无弃早听说姬府有个神秘的地方,除了将军和夫人,谁也不能去,那里藏了无数宝贝。 正聊的高兴,仲青咳了起来,无弃正要上前,仲青摆摆手,他伸出手示意桑榆扶起他,桑榆扶着仲青走进内屋。 无弃红了双眼,她独自走到院子里,坐在石凳上。 楠楠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跳到无弃的身上。 望着屋内昏暗的烛光,和偶尔传来的咳嗽声,无弃内心深处一直压抑着的担惊受怕,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如洪水般打湿了衣襟,滴落在楠楠身上,楠楠抬起头,看着主人,凄凉的‘喵’了几声。 二十三:世间珍宝 姬府上下热闹非凡,如夫人的寿辰将近,东院儿却笼罩在一层愁云下。 院中的香炉里,是烧尽的蒿草和艾草灰的余香。 天色已大亮,无弃在院子中练剑一个时辰了,仲青歪在躺椅上,看着无弃。 刚开始以为无弃只是玩玩,没想到她还越练越有模样,如果自己身体好,怕都不是她的对手了,剑法招招有力,神出鬼没,这剑法虽是仲青教的,却被无弃学的都看不懂了。 “见过哥哥,嫂子。”仲奕自从回来以后,常往东院跑,找哥哥谈天奕棋。 无弃收起木剑,回礼,扶仲青到书房,仲奕摆好棋盘,安排好仲青,吴果在一旁伺候着,无弃回到院中继续练剑。 书房在二楼,能俯视院子,仲奕看了一眼楼下的无弃问到:“可是哥哥教的?” “正是。”仲青挑了挑眉笑了,而后无奈的摇摇头。 “哥哥很宠嫂嫂啊。” “她啊,还是个孩子。” 看着哥哥的笑容,仲奕打心眼里替哥哥高兴,自从无弃来了这个家,哥哥不但能起床,从前的死气沉沉也不见了,他感激的看了一眼无弃,发现无弃那套剑法学的还有些模样。 “什么时候回淄川?” “阿娘寿辰后便走。” “那边一切可好?听阿娘说,天气太热,你的盔甲里长了虱,清理了很久才彻底干净。” “夏天哪有盔甲不长虱的,这还好了,打仗的时候更多,热闹的很呢。” 仲奕夸张的笔画了一下,仲青大笑。 “那边甚好,哥哥勿要担忧,不如哥哥嫂嫂随我一同去淄川,那里青山碧水,人烟稀少,修养声息甚好,我在那里有座宅子,你们可去住上一段时间,我们便可时常相见。” “甚好,只是我这身体。” “哥哥身体我见已好了不少。” 仲青欲言又止,笑笑专注奕棋。 “晚上留下来吃晚饭,你嫂嫂发明一种叫“火锅”的吃法,二弟留下来试试。” 每当家里有客,哪怕是无弃十分不喜欢的仲奕,东院的气氛也不一样。 这个时代没有饭厅一说,大家每日吃饭都是临时摆桌,客厅里可以吃,院儿里可以吃,连榻上也可以摆小桌子吃。 无弃让下人们在院子里,支台摆箸,顿时热闹起来,特别喜欢这种感觉,想起小时候爷爷家的那棵枣树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过去。 仲奕从来不搭理无弃,无弃也懒得找话说,除了点头施礼,二人零交集。 五天很快过去,如夫人寿辰的清晨,栗氏掌柜的遣人送来打好的金饰。 无弃早就迫不及待,睡觉的变得不踏实,就为了等这个时刻。 到手的那一刻,真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久久无法平息,她看着锦盒,迟迟不敢开启。 当这些个宝贝出现在无弃眼前时,无弃被惊呆了,实物比想象的还好,本以为金丝太细会软,撑不起这个球体,结果精致浑圆的金钗和耳环完全打消了无弃的顾虑,完美无瑕的球形簪子和耳环,玲珑通透,巧夺天工,那蜥蜴壁虎活灵活现,一对红宝石眼睛炯炯有神,画龙点睛,那手镯上的仙鹤栩栩如生,美轮美奂,无弃捧在手里,视为天物。 无弃高兴极了,抓了一把碎银子打赏了来人,说改日必登门致谢。 “可是栗氏家送来的物件?”仲青问到。 “是啊,你快来瞧瞧,我设计的金钗手镯回来了。”无弃捧着宝贝,走到仲青跟前,小心翼翼递给他。 “奇哉奇哉,你的设计新颖独特,乃世间罕有啊。”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呢,你看这个金镯子是如夫人的寿礼,可拿的出手?我给咱娘也打了一个。” “美哉!” “我得赶紧收拾收拾,两儿给你烧了艾叶水你也赶紧沐浴。“ 无弃乐不可支,有些找不到北的感觉。 “我们去一下就回来。”无弃还在把玩她的珠宝。 “你好生玩,不必理我,吴果桑榆会照顾我。”仲青知道无弃喜欢热闹。 “嗯!”无弃掩饰不住的激动,点了点头。 “听说雍大夫的夫人和女儿也来,还有我阿爷阿娘,弟弟妹妹!好久没见了,多亏阿娘想着,还特地差人请了他们。” 无弃自打嫁到姬家,也只偷偷回去过两三次。 “你可留你弟弟妹妹多住几日。” “可以吗?” “有何不可?东院的客房都空着,阿爷还专门修了一个别院,给客人居住,若愿意,住那里也无不可。” “太好了,我问问他们。” 仲青看着无弃高兴的样子,笑了,他摸了摸无弃的头说:“昨日立秋,早晚有些寒凉,如今安平街的梧桐也该是落叶纷飞的时候了。” 仲青望着窗外,眼里是罕见的盼望。 “不如明日我们外出游玩?安平街逛逛?东湖游个船?还是西郊赏花?” 仲青眼睛依旧放光,可很快又熄灭了,他笑着摇摇头,无弃放下手舞足蹈的衣袖,点点头说,“也是,那些地方人多,没意思没意思。” 二十四:姬府寿宴 “听说百花厅已经开始摆饭,大少爷,少奶奶要赶紧过去了。” 无弃点点头,在镜子前又照了照,只可恨这里没个穿衣镜。 无弃今日穿了件乳白色中衣,红色通透纱外衣,暗红色缂丝绣神兽腰带,暗红色绣花鞋,配上新做好的蜥蜴金钗和球形耳坠子,分外醒目。 “会不会太打眼了些?” “自然不会,很美!” 仲青如同欣赏一幅画,无弃平时在家穿的随便,随便这么一打扮,美的跟天仙似的。 仲青身穿浅绿色深衣,足蹬怪兽小靴,腰间佩戴翡翠腰饰,深绿色抹额,头发束起一半,披一半,无弃觉得男子的长发时代真是不该终止,实在是好看! 夫妻两身后跟着几个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的百花厅,百花厅是雀园最美的一个园子,这里培育了很多品种的花,有桃花,梅花,菊花,莲花,牡丹,兰花,还有很多无弃叫不上名字的花卉,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故起名百花园,百花园的中央有个圆形的凉亭,可关花园全景,能容纳三四十人左右。 进入百花园,川流不息的人在此忙碌已久,摆桌的,搬坐垫的,端碗放箸的......... 远处的荷花亭,姬将军和夫人们在陪客人们聊天,一女子身着浅蓝色衣裙,安静的抚琴,众人皆静坐细听。 那琴声悠扬,悦耳动听,远远望去,如同一幅灵动的画卷,有声有色。 “我们也过去吧。” 无弃点头,跟着仲青移步到荷花亭。 “青儿无弃,来了?”姜夫人温和的问到,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二人身上。 无弃跟着仲青行完礼后,上前给如夫人贺寿。 无弃送出的那仙鹤手镯,引来众人的赞赏,得知是无弃亲自设计,栗氏出品,众人更是惊叹,好一阵夸。 如夫人也喜上眉梢,立刻戴在手上。 仲青拉着无弃一一见过各位宾客,那弹琴的女子便是传说中的雍大人的女儿雍聃,无弃细细打量着她,这雍聃生的眉清目秀,温婉有情,衣着不凡,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雍聃也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无弃一番。 就在这两个小女子相互打量之时,一双眼睛却不屑的看着她们,仲奕就如打下凡间的‘神仙’,看不上世间万物。 无弃像是感受到了这恼人的目光,抬头望去,仲奕看着她不屑的转过脸去。 这仲奕身着玄色外衣,透着白色衣襟,玄色小靴,发髻挽的一丝不苟,整个人干练挺拔。 如夫人左手牵起雍聃,右手拉着仲奕,走到一边,仲奕不情愿的样子,无弃觉得可笑。 就他那副傲慢德性,雍聃这样的神仙美女看上他啥?? “这样的女子仲奕竟不喜欢?他是要娶嫦娥吗?” “姐姐!”无弃听见熟悉的声音,一转身,是如贤和如雯,无弃高兴的拉着他们的手。 “阿爷阿娘呢?” “那儿呢!我们去看瀑布了,真好看!” 无弃看见阿爷阿娘忙上前,仲青也跟上来拜见岳父岳母,和无弃一起陪着他们聊天。 如雯的目光时不时的望向仲奕雍聃,无弃淡淡一笑,瞬间明白了如雯的心思。 宴管家过来通知大家入席。 众人移步至百花厅,下人已渐渐散去,只留下伺候端菜的几个人。 大家落座,男宾一桌,女眷一桌,绣着牡丹花卉的屏风将每桌围成了半圆形,彼此不见,却能听声儿,众人各自闲聊,下人逐渐抬了吃食上来,桌上碗盘森列,满满的皆是鱼肉,每人面前一小壶酒,盛着名满天下的‘黄麻庄’老坛米酒,微甜,度数不高,和酒酿的味道相近,无弃很爱喝。 如雯今天格外殷勤,表现的“贤良淑德”,给如夫人斟酒,给姜夫人端茶。 可无弃注意到如夫人的心思都在雍夫人和雍家大小姐身上,看来,要做姬家的媳妇,还真是竞争白热化的激烈啊,若不是仲青病重,无弃怕是永远别想进姬家的大门。 要说如雯的条件,那是一等一的好,只可惜,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在雍聃面前,就着实‘矮’了一头。 这是一个等级十分森严的时代,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一个人的身份都有一个标识,该说什么话,坐什么位置,站在什么地方,你都要清清楚楚,否则就是礼数不周到,被人笑话被人瞧不起。 宴会上如夫人对待每个人的态度,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官阶表品小官,无弃的阿爷阿娘只是芝麻小官,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可这却让无弃心里不是滋味,她决定帮自己的妹妹一把,她毕竟是阿爷疼爱的女儿。 几壶酒下肚,雍聃走到无弃身边,笑容盈盈:“姐姐头上的金钗实在好看,可是自己设计的?” “是,是我自己设计的,栗氏掌柜的帮我做的。”无弃有些得意。 “妹妹今天是开了眼。” “你若喜欢,我把图纸给你,你可叫他们再给你打一副。” “可以吗?” 无弃笑着点头。 “那雍聃谢过姐姐了。” 雍聃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玉珏交给无弃,“我第一次与姐姐见面,甚是投缘,这是一点小小心意,希望姐姐莫要嫌弃。” 无弃无功受禄十分不安,一再推辞,最终还是拗不过,收下了。 二十五:水帘洞 仲青趁着大家杯盏交错,相饮胜欢之时,便偷偷溜走了,无弃在长辈面前向来拘束,自然觉得饭局没意思,累人的很,看着仲青离去,假装送他回去,便带着弟弟妹妹离席了。 姬府所有人都在百花苑,其他地方便成了无弃的天下了,无弃带着他们把姬府转了个仔细,又到了瀑布。 “姐姐,我想划船,你说那瀑布后面是什么地方呀,好想去看看。” 被如贤这么一说,无弃也心血来潮,她十分想穿过这个瀑布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个水帘洞。 “我得找个人一起去,我们三个有点危险。” “叫奕哥哥好不好?”如雯脱口而出。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无弃点点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他过来。” “嗯嗯!”如雯眼中的光芒,无弃从未见过。 回到百花苑,宴席已散去,人们三三两两的各自游玩,有下棋的,有聊时事的,有逛园子的....... 却唯独不见仲奕。 无弃小跑着四处寻找,走到蔷薇园的假山石后面,听见有人说话。 “如夫人如今越发的年轻了,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倒真是有,我得了一种神奇的脸膏,是姬将军从西域带回来的,滋润的紧,我回头让下人给你们送些过去,你觉着好用的话,我再托人从西域带回来。” “如夫人有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见那姜夫人苍老了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姬将军阿娘呢。” 雍夫人如夫人还有雍聃的笑声让无弃觉得十分刺耳。 “真不是什么好鸟,说话如此恶毒!“”无弃最讨厌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了,想来这雍聃也必定不是什么善类。 无弃往西院方向而去,却见仲奕迎面而来,找了半天的人突然出现,无弃十分兴奋,他小跑着上前,压低声音对仲奕说: “二弟,带我和弟妹去划船吧,弟弟妹妹说想穿过瀑布,看看那里面有什么?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无弃殷切的说着,就差拉着仲奕的袖子求他了。 见仲奕不说话,无弃着急的又说:“给我点面子,好在弟弟妹妹面前有个交代,他们可希望你这个奕哥哥能带他们去探险了!” 仲奕冷笑一声,“走吧!” 无弃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虽然收住了,还是被仲奕看在眼里,只见他摇摇头,快步走在前面,无弃紧紧的跟在身后。 果然,每一个瀑布后面都有一个水帘洞。 水打在船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船穿过瀑布,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行驶了约莫一里便到了尽头,船停靠在右侧的一个洞口,仲奕敲打了几下点火石,点燃船上的火把,举着火把跳上了岸,将船拴好后,拉如贤上岸,如贤再拉两位姐姐上来。 上岸后,能走的路很小很窄,旁边怪石嶙峋,有些阴森恐怖,走了一小段路,前面是一条断崖似的水沟,仲奕一个健步跳了过去,如雯忙走到如贤前面,伸出手要过去,仲奕顿了一下,伸手将如雯拉了过去,轮到如贤,无弃将手收回去。“男子汉,自己跳过来。” 如贤皱着眉头,半晌才敢跳,却因为紧张竟没跨过去,掉进了水沟里,如贤哇哇大叫,无弃如雯也慌了。 仲奕看着如贤大声说,“站起来,水就到膝盖。” “哥哥拉我上去。” “自己爬上来!” 慌乱中的如贤狼狈的抓着石头慢慢的爬上来,一身都湿透了。仲奕摸摸他的脑袋,如贤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如跟阿爷说,送他去军营里呆几年,你好生教下他,他被爷娘娇惯的狠呢。”无弃笑着对仲奕说。 如贤对着无弃又是挤眼又是摇头,仲奕一望向他,又马上恢复了常态。 “也好,回头跟我走吧。” “我,我要问问阿爷的意见。” “哈哈哈。” 看着如贤在仲奕面前俯首帖耳的怂样,站在对岸的无弃狂笑,山洞里来回飘荡着无弃爽朗的笑声,如果不是仲奕那嫌弃的眼神,无弃一时半会儿怕是止不住。 仲奕伸出手,想接无弃过来,无弃摇摇头,对着如贤伸伸舌头,“你就照顾那个胆小鬼吧,我可不是!” 跨过这条沟,里面豁然开朗,是一个几百平米的大山洞。 中间还有个“小湖”,水绿油油的很诡异,深不见底。 水面因为人们的响动,也‘躁动’起来,湖面波光粼粼,映衬在洞壁上,好看极了。 “小时候我和哥哥常来这里,妹妹来过一次,就不敢再来。” 仲奕捡起地上的一个弯弓,上面全是土,一定是他们孩童时的玩具。 “仲奕哥哥还有妹妹?”如雯对仲奕说的每个字都听的仔细。 “嗯,表妹苧儿。” “为何不见?”如雯继续问。 “她嫁进宫了,嫁给了公子纠。”无弃补充到。 “哦,早听说公子纠的夫人国色天香,原来是奕哥哥的妹妹。”如雯越叫越亲切,无弃都听着有些不习惯了,她带着如贤捡了些干树枝,在湖边燃起了篝火,假装是为了给如贤烤衣服,其实是给如雯制造机会。抛开对仲奕的喜好好不说,他和如雯站在一起还真是蛮登对的。 “如雯姐姐是不是喜欢仲奕哥哥?” 如贤随着无弃的目光望向他们,问无弃。 “转过脸去,看什么看呀,你个小屁孩儿,还什么都懂。”无弃忙转过头,压低声音对如贤吼着。 “如贤十三了,不小了,就姐姐永远把我当孩子,如贤也有喜欢的女子呢。” “哈哈哈?你也有喜欢的女子?说来听听。”无弃夸张的笑声又回荡起来,她忙捂住嘴,仿佛这样声音就能消失了。 “不告诉你,你又要笑话我。”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你愿不愿意和姐姐留下住几日?” “愿意,愿意!” “哈,好,对了,我的小青怎么样了?” “可好了,那天差点被阿娘发现了。” “啊?你可仔细些!” 如夫人和雍夫人越聊越投机,两人已经做主把雍聃和仲奕的事情敲定了,说等年末仲奕回齐都,就让王婆上雍家提亲,雍聃在一旁听的心花怒放,她一直四下张望,却始终不见仲奕的身影。 “无弃姐姐呢?我想去找无弃姐姐玩。” “你可少些去找她,那无弃整日里疯疯癫癫,跟男娃一样,可别跟她学坏了。”如夫人对雍聃说。 “是啊,原先听说这孔家大小姐是个痴症,可今日见了,倒也正常,模样儿也是俊俏。”雍夫人有些疑惑。 “哎呀,你哪里知晓,原本仲青娶的是孔家二小姐,就是刚坐无弃身边的如雯。可后来孔家知道青儿的病,就硬把无弃塞了过来,也是老爷宅心仁厚,没跟孔家计较。你是没瞧见,平日那个痴狂,不过今日倒是懂事,还送我这么个稀罕玩意儿,我还是头回见这般的式样。”如夫人摸着手上的镯子,喜上眉梢。 “是啊,还真是好看,我也是第一回见这样精巧的镯子,宫里的宝贝都比不上呢。” 如夫人的婢女翠尹走到如夫人身边,耳语几句,如夫人面色不太好看, “你们怎么找的,园子就这么大,这奕儿怎么可能就不见了呢!” 二十六:偶遇 正说着,就见无弃,如雯,如贤,仲奕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如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雍聃的脸上也有些不悦,她不自觉的望向如雯,这孔家二小姐生的十分标致,看仲奕的眼光……. 雍聃咬咬下唇,本来不高兴,很快又面露笑容,走上前,“奕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你们去哪里了?“ “去,去湖边走了走。” “胡说!我让翠尹寻你半天了。” “无妨无妨,回来就好。”雍夫人见如夫人不悦,忙圆场,她爱惜的看着仲奕说,“我们还说起你呢。” “夫人说我何事?”仲奕施礼问到。 “自然是好事!”如夫人笑意洋洋,看看雍聃,又看看仲奕,雍聃害羞的低下头,仲奕立刻明白了,他低头不语不再追问。 如雯自然是看出了端倪,她走到无弃身边,用手拉扯了一下无弃的衣裳,无弃看了看如雯,笑的有些深意。 孔老爷和夫人已经回去了,仲奕陪着雍夫人如夫人和雍聃逛园子,如雯趁机把无弃拉到一边,欲言又止。 无弃当然明白她的心思。 “你也看见了,如夫人巴巴儿的希望雍聃能嫁给无弃,怕是今日把期都敲定了。” 如雯沉不住气了拉着无弃的衣袖,一脸的难过沮丧。“姐姐你帮帮我!” “姐姐也想帮你,可这真有点难度…….” “求求你了!” “不如你和弟弟留下来先住几日,仲奕过两日便回去了,他每日都会来东院儿和仲青奕棋,我看有没有办法帮你们制造点机会。” 如雯拉着无弃的手,感激的点点头。 晚食后在凤仪阁听戏,姬府少有这么热闹,下人来来往往,端茶送水,对他们来说,今天可是忙碌的一天。 无弃听不懂这些戏,独自溜达到蔷薇园的假山石下,却遇见了仲奕,心事重重的样子。 无弃转身打算离去,却想起如雯的事,“不如我试他一试。” “二弟缘何在此?”无弃的突然出现几乎‘吓到’了仲奕,这让无弃十分意外。 “刚哥哥找我过去,这会儿出来透透气。”无弃听出来仲奕的心情十分沉重,也想就此结束话题。 “你们聊些什么?” “没,没什么。”仲奕少有这么慌张和结巴,无弃也没在意。 “二弟,我见那雍聃知书达理,美貌端庄,和你也是郎才女貌........” “可是阿娘让你来做说客?”仲奕不耐烦的打断无弃,无弃还挺高兴,看这表情就大概知道仲奕的态度了。 “哪里是,嫂嫂我就是关心一下二弟的婚姻大事,话说你这个年纪,也该婚配了。” 冬青觉得自己说的好假,他还是个少年呢就被逼婚,自己好在没生在这个时代,要不早被嫌弃死了。 本来就心烦意乱的仲奕根本不想听这个游说,转身就要往回走,无弃却横在仲奕的前面,“你喜欢怎样的?我再让王婆姨给你物色?” “你少管我的事!我敬你是我阿嫂,不然……” “不然仔细我的皮是吗?” “走开!”仲奕楞了一下,看着无弃,无弃却一动不动站在那只能过一人的石子路上,夕阳照在假山石上,透出柔和的橙光。 “或者是,你根本不喜欢女人?!”无弃挑衅的看着仲奕。 “你!”仲奕面色铁青,愤怒的看着无弃,无弃毫不退却,反而无比的欢畅,新婚之夜那句羞辱,无弃一直记着。 “没关系,我是为你好,不领情算了!” 无弃拍拍衣襟,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剩下仲奕莫名其妙的杵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 太阳已经落山,远看仲奕是一个挺拔的剪影,他看着无弃远去的背影,想起哥哥刚才的那番话,久久不能平息。 无弃转身的那一刻,笑容便爬上脸庞,不知为何,仲奕生气她就特别解气。 短短几句话,一个下午,冬青觉得情况基本摸清了,仲奕除了骄傲脾气臭,也没啥大毛病,最关键的是他对雍聃貌似不感冒,如雯还是有机会的! 如雯如贤留下住在东院的客房,东院热闹了不少,玩到很晚才各自回房。 “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此生就是奕哥哥了,别人我谁都不嫁!” 如雯刚脱下外衣,无弃嫌灯不够亮,将一盏烛台从窗前挪到几案上,跪坐在几旁,楠楠也躺在一边玩着沙包。 “姐姐今天打探了一下,那仲奕貌似不太喜欢这个雍家大小姐。” “真的?”如雯眼睛闪着光。 “嗯,可是,我觉得他应该拗不过他阿娘,毕竟若攀上这高枝儿,他的未来便是平步青云如虎添翼。”停顿了一下,无弃像是自言自语,“说不定这正是仲奕最能不接受的地方,他那么清高。” “那,那我,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我,我做妾也无不可,只要能嫁给奕哥哥。” 听到这话无弃有些惊呆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妹妹,平日里,什么都要最好,都要极致,如今终身大事面前却可以如此委曲求全,看来这如雯是真的爱上了仲奕。 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可我咋就没看出他哪里好呢?“ “那么凶!” 二十七:宝物丢失 齐国的宫殿占地约五平方米开外,前殿后寝,雍廪,东郭牙,高敬仲卿,孟阳大夫,公子纠齐聚未央殿,明日齐诸侯外出游猎,恐月余方回。集众臣议国事。 齐诸公好猎是有名的,此次去禚地狩猎,不用问也知,是与其妹文姜私会。 齐诸公的弟弟齐小白快步往未央宫而去,鲍叔牙紧随其后。 进殿前鲍叔牙低声对小白说,“主公如今以淫闻名于世,为国人耻笑,你若能劝阻他便好,再这般往来,将如决堤之水,后患无穷,你作为主公之胞弟,齐国公子,有义务进谏。” 小白点头,听其言,进殿后跪拜齐诸侯。 “主公,鲁候之死,已是众说纷纭,男女有别,不可不避嫌,望主公三思。” 齐候听闻,怒不可遏,“孺子何须多言!” 一脚将小白踢翻在地,还未消气,又要踢之,被众人劝阻。 小白狼狈逃出,鲍叔牙说:“我听说,有奇淫者,必有奇祸,此处不可久留,我们赶紧逃往别国再等时机吧。” “当去何国?” “大国喜怒无常,不如去你的外家莒国吧,莒国小,离齐国也近,小国也不敢怠慢我等,而且朝暮可至齐国。” “善!” 当夜小白便带着鲍叔牙逃奔莒国。 第二日醒来,天还未亮,无弃拜见过长辈,便带着如雯如贤去仲奕常去练剑的桂园,假装赏花。 仲奕果然在此,那柄寒光宝剑在仲奕手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周身环绕,四处游走,让人眼花缭乱,仲奕这五尺男儿,却轻若游云,衣袂飘飘,如同仙子将驾鹤西去…… 无弃看呆了“好剑法!” 仲奕停下步伐,收起长剑,汗如雨下。 “见过嫂嫂,如雯妹妹,如贤弟弟。” “奕哥哥早!” “二弟这剑法出神入化啊,教教我可好?” 如雯拉拉无弃,无弃忙咳了一声,“你哥哥说,让你带我们去外面玩耍。” 想起昨晚的事,无弃心里直犯嘀咕,这下肯定要在弟妹面前没脸了,没关系,反正我是豁出老脸尽力了。 “等我沐浴换身衣服。”仲奕将剑交给下人,往屋里走去。 “我………”无弃转头看着如雯,“没听错吧?他说等他换身衣服?” 无弃不敢相信的杵在原地,不拒绝就罢了,还这么爽快,看来他对如雯真可能有意。 其实无弃也十分期待,她来到这里,就没正大光明的出去好好玩过。 很快,仲奕出来,“去哪儿?” “去淄河游船,去茂园赏花,去望月楼吃海鱼。” 如贤兴奋搓着手,跟在仲奕后面一一细数着。 无弃心下欢喜,拉着呆呆的如雯跟了上去。 仲奕如贤骑马,无弃如雯坐车,他们一路向东而去,经过临淄最繁华的东闾街,仲奕的随从羽人拴好马和郑伯留下,其余的去逛热闹的街市。 东闾街车水马龙,车轴相接,摩肩接踵,人来熙往,繁华似锦。临淄是春秋战国时期列国之中最为繁华的都市之一,也是当时东方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历史书果然没骗人。 看着令郎满目的商品,冬青件件喜欢,这个时代没有高科技,没有先进的机器,一切商品全靠手工,冬青这摸摸,那瞧瞧,个个爱不释手,好多物件儿工艺之精湛,冬青一边看,一边感叹,在无弃看来就是些小商品,在冬青来看,全是文物啊,只可惜啊。 冬青此时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世间一切只能经过,从不曾真正拥有。 见着这些早已失传多年的物件,冬青觉得自己就像在逛博物馆。 那边十分喧嚣,如贤兴奋的说有人杂耍,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无弃扒开人群拉着如贤就往里挤,如雯叫都叫不住。仲奕忙跟刚过去,如雯跺了跺脚,也只能跟上。 冬青挤进去才知道,哪里是什么杂耍,原来是有人在斗鸡,只见两只公鸡一大一小,大的羽毛是又黑又红又亮,身上还有金黄色的‘挑染’,只见它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全身羽毛张开,“咯咯”地叫着,小的通体雪白,它鼓起眼睛,张开翅膀,竖起了脖子上又细又短的羽毛,双脚一跳,飞身就向大公鸡扑了过去。大公鸡似乎等了很久,它毫不退却,‘厮打’着,尖嘴对着尖嘴,你叨我一口,我啄你一下,把鸡冠啄得鲜血直流,鸡毛乱飞。几分钟后,大公鸡狼狈退下阵来,围观的人一阵喝彩,还有人怒骂叹气,冬青也直叫好,她没想到这只小白鸡战斗力这么强,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战斗鸡。 “姐姐快走吧,臭死了!”如雯拉着冬青往外走,这里人多又挤,确实热气腾腾,滋味酸爽。 刚走出来,又听见人们剧烈的喝彩声,想必是第二轮战斗又开始了,冬青踮起脚尖,却什么也看不见。 “姐姐,你的玉佩呢?”细心的如贤看着姐姐身上空空的绦子,问冬青。 无弃一摸,大惊失色,忙低头看了看,转着圈的找,那玉佩真的不见了踪影,早上出来明明是戴着的,每日这个玉佩都戴在身上,如花是不会漏掉的。 无弃急坏了,要往人群里钻,仲奕一把拉住,“这一看就是被人剪去了,找不到了。” 冬青绝望的看着那整齐的穗子,急的差点哭了,这是母亲给无弃留下唯一的念想,怎么能给人弄丢呢? “这种地方,哪里是姐姐这样的身份该去的,那玉佩原是个稀罕物,上面的字太小,阿爷找遍整个临淄,才找到匠人镌刻上去的,就怕你走丢。” 如雯此时像极了赵姨娘,如贤拉了拉如雯的衣袖,如雯才住嘴。 冬青眼泪掉下来,她十分懊恼,都怪自己太贪玩,那玉佩是阿娘家传了五代的宝物,无弃生病以后就一直佩戴着,冬青觉得自己十分愧对无弃愧对阿娘。 “我,我不知还有小偷。”冬青小声说着。 “姐姐这身装扮与他们不同,被那贼人盯上也是自然的…….” “事已至此,也无他法,改日再给你刻一个,走吧。”仲奕打断如雯,如雯有些不快,如贤拉着冬青的手离开了。 冬青一步一回头,仿佛会有人举着玉佩寻找主人。 临淄城的东面是淄河,这临淄城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这日秋高气爽,河里游船众多,临淄人民十分会享受生活,船上常听见吹竽、弹琴之声。 仲奕和如雯在船舱里下棋,冬青带着如贤走到船头,坐在船边儿,小风拂面,清澈见底的河里,偶尔有成群的鱼儿游过,青山绿水,碧波荡漾,着实美哉,冬青却因为玉佩的丢失十分低沉。 “姐姐,别不开心,你已经不需要它了,如贤改日送个新的给姐姐。” “呵呵,如贤懂事了,不过,如贤说的对呀,也许姐姐真的不需要它了,有人更需要它,才会去了他那里,对吧?好的,姐姐不难过了。” “嗯嗯!姐姐,你觉得仲奕哥哥喜欢如雯姐姐吗?” 冬青挤挤眼,笑着点头,“我觉得吧,他对如雯挺上心。” “仲奕哥哥能做我的姐夫实在太好了,我要跟他学武艺。” “哈哈,我也想学呢,我们一起。” “嗯,仲青哥哥要是能来就好了,无弃姐姐也有人陪了。” “我有你陪不是一样吗?”冬青搂着如贤的肩,双脚在船头摇晃,哼着新学的歌谣,十分逍遥。 一阵小风拂面,冬青下意识的回头望去,仲奕的目光正好望过来,冬青忙回头。 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仲奕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二十八:相聚有时 开心的日子总是太快,这天是冬青来到这个时代最愉快的一天。 第二日,仲奕便回了淄川。 并未过来与如雯告别,这让如雯十分伤心和气恼,本以为和仲奕已是芳心互许,谁料........ 任性的如雯即刻就要回去。 如贤却哭着不肯走,如雯哪里还有半点心思留下,说是想娘亲了,死活要走。 无弃无奈,只好叫郑伯送弟妹回去。 如贤哭着依依不舍,无弃也十分不舍。 无弃送到门口,看着马车远去,竟有些失落,她下定决心要帮帮如雯,哪怕是嫁过来做妾,这样也可以多点机会见到阿爷和弟弟。 齐诸侯来到禚地,在行宫中大发雷霆,豪华的寝宫中,齐候四下寻找,还是找不到妹妹文姜送的一条汗巾子,齐候暴跳如雷,将贴身男仆鸿打的皮开肉绽。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说姜夫人已经到大门口。 “快,帮我整理一下。” 齐候忙丢了皮鞭,伸开双手,让几个下人帮自己整理发型衣衫。 很快,一个美艳少妇出现在寝宫门口,只见她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语先闻,纤纤作细步,却掩饰不住那自然流露的风流态度,身材丰盈,体格风骚,寝内气氛顿时温和暧昧了许多。 “哥哥何事如此劳气?”那声音袅袅,宛若鸟鸣。 得知原由,她使眼色让鸿下去,又从身上解下自己的腰带交给齐候,“哥哥若不嫌弃,用妹妹的可好?” 那齐候早已安耐不住,一手揽过妹妹就要亲下去,文姜忙推开齐候,下人纷纷退出,关上门,这才倒进齐候的怀里。 “想死哥哥了,妹妹搬回齐都可好?我不想每次出来还有人阻挠。” “谁又阻挠?” “小白这厮愈发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被我一脚踹出了大殿,滚到莒国去了。” 文姜躺在齐候怀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我虽是真心相爱,奈何天意弄人,你我同父所生,为世俗伦理不能相容,你身为齐国国君,我为鲁国国母,却被天下诟病,后世耻笑,我时时夜不能寐,想与兄长断了往来,奈何心不能止.......“ 文姜两眼含泪,齐候心中愤懑。 以前父亲在世不敢妄为,如今自己贵为国君,却娶不到最想要的人。 人再强大又如何,不能胜天,不能压过世俗,不能将妹妹接回宫中......... “是哥哥害了你。” 文姜轻轻的摇摇头。 “是鬼迷心窍也好,是前世注定也罢,如今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妹妹愿意被万世唾骂。” 如雯和阿娘表现出了对无弃从未有过的亲近和关爱,隔三差五的跑来姬府探望无弃,无弃明白他们的意思,也决定趁热打铁。 “两儿今日做了枣糕,你尝尝?”无弃端着一盘糕点,来到榻前。 仲青点点头,尝了一口就没吃了,仲青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了,连走路的力气都似乎都没有了,无弃非常的担心,偷偷哭过不知道多少回。 “昨日阿娘送来些红参,我让厨房炖了鸡汤。” 仲青点点头,躺下去,无弃正要起身离开,仲青却拉住了她的手,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无弃也躺下休息。 无弃听话的躺在仲青身边,开口对仲青说,“你觉得仲奕和妹妹如雯登对不?” 仲青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我这个二弟自小便是个有主见的,不像我。” “他生来最讨厌就是别人说教,二娘给他撮合雍聃,他一直不愿意,我也不知是他不喜欢雍家小姐,还是因为是姨娘说和的缘故。“ “不过,若是二弟喜欢的,他是拼了命也会争取的,只是,我从未听他提起过如雯。” “所以让你问问。” 说服仲青比无弃想象的要难,虽仲青对无弃言听计从,这事儿他却仿佛不愿意掺和。 “你不愿意?” “非也,只是觉得帮不上忙。” “不一定,我觉得仲奕对如雯有意。” “何以见得?” “说不出来,感觉他对如雯挺上心。” 仲青费力的笑笑没说话。 无弃侧着身,静静的看着仲青,那苍白消瘦的脸颊,让无弃心疼,她伸手摸了摸仲青的脸,很冷........ “无弃,为夫对不住你,原以为此生只负了一人,没想到……..” 眼泪从仲青的眼角流下。 无弃抱着仲青,强忍泪水,说:“这是无弃的命,也是无弃的福分,此番相聚正好,何曾亏负着谁?”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刷刷流下,仲青紧紧的抱着无弃,拍着她的背轻轻的说,“以后你要好好的,忘记我。”。 那夜无弃睡的很沉。 二十九:是梦是幻 冬青醒来,眼角挂着泪水,熟悉的环境让她知道梦醒了。 仲青的味道还在,心痛的感觉还在….. 冬青起床打开电脑,百度查询各种肺癌的治疗方法,看到不错的方子就拿笔抄下来。 不是饥肠辘辘,冬青还不知道一个上午就这么悄然的过去了。 她看看窗外,突然停下手中的笔。 “我在做什么?这就是场梦而已,就算是真的,也是几千年前的事了,现在找方子有用吗?” 冬青绝望的看着窗外,那种难过,是多么熟悉。 “明明是梦境,为什么我这么难过?这根本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呀,韩冬青,你醒醒?!” “难道我产生幻觉了?” 冬青十分莫名,她查了百度谷歌,看了无数和梦境有关的视频,没有任何收获,并没有一个人有她这么真实还连续不断的梦境。 不知不觉冬青没吃没喝就这么在电脑前坐了快一整天,直到不小心看到时间,才忙起身换了衣服,去医院拿昨天的检查结果。 每次走进医院,冬青就浑身不自在,虽然不是二医院,可厘米离开那天的情景却历历在目,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盯着墙上的钟发呆。 半晌才去化验室窗口拿了化验结果,找到医生,医生看了看说有点低血糖,胆固醇偏低,其他正常。 冬青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掉了下来。 出了医院冬青哪里也没去,径直回了家。 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吃药,她觉得自己生理没病,但精神状态貌似十分不正常,她不想自己的抑郁症真的像医生说的那样,到后期就来不及了。 天气很热,外面的晚霞很美,冬青打开空调,打开电视,看了会儿,关掉,打开手机刷抖音,依然觉得没劲,又把手机扔在一边。 冬青可怕的意识到,白天的世界如今对他来说,竟如此的枯燥乏味。 夜里的世界才是她想去的地方,这让她害怕。 她‘腾’的站起来,毫不犹豫的将墨砚和笔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沙发上摊着,脑子里是仲青的身体怎样了,如雯怎么办,还盼着自己替她做媒,如贤怎么办,姐姐不见了,她甚至开始习惯性的看时间,看自己是不是该睡觉该去那边了。 冬青打开音乐,放到最大声,把头埋在枕头里,脑子却依然是那边的事儿。 突然,她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我可不可以把厘米画下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梦里相见了!” 冬青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她激动的将垃圾桶里的笔和墨砚翻出来,用衣角使劲的擦拭。 “我就画这一次,如果能见到厘米我就满足了,以后再也不画了,再也不画了!” 冬青马上着手,磨墨铺纸,很快纸上除了冬青,又多了一个身着漂亮华服的厘米。 刚画完厘米,冬青就发现,这次的砚台竟然少了一大半,比上次金元宝的损耗多多了,这让冬青心慌意乱,她真不知道这样下去墨砚还能用多久? “也好,也好,以后不用再画了,不用再做梦了。” 冬青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她一边决心不再画画,一边又害怕不能入梦,百般矛盾不已,正在此时,顾围发来微信。 “最近在忙啥?” “我能忙啥啊,迷失的羔羊而已。” 冬青离职后,把顾总当成了朋友,而不再是领导。 “呵呵,你不是有着坚定的目标和方向吗。” “是啊,确实有,只是暂时还没找到。” “哈哈,希望你早日找到,有需要帮忙的,说话。” 冬青平静的内心泛起了涟漪,她说了很多,没发出去就删掉了。 最后打了两个字,很客套。 “谢谢。” 冬青喜欢顾围,却从来没表现出来过,更没想过破坏他和女朋友之间的关系,她不是尊崇先来后到的法则,而是自己完全不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尤其是这种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情感关系。 冬青从来不主动联系他,甚至也希望他不要联系自己,在这种关系面前,冬青是脆弱和无力的。 三十:神奇的相遇 那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仲青和无弃只带了无果和如花,从雍府的西边角门进去,雍聃派下人在那里候着,引他们进了穿堂,穿堂两边各一个雕刻着仙童的大石盆子,里面养着睡莲,开了几朵,穿堂正面是个三间连成的厅房,匾额上提名‘等香阁’,两边宛若观景台,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中间是宴客厅,皆雕梁画栋,几个丫头见他们来了,忙起身迎接,端茶递水,通传的,井然有序。 无弃四下张望,这雍家大院亭台楼阁,树木成荫,气派不凡,还颇有品味,妥妥的大户人家,要说的话,这仲奕娶了雍聃也着实不亏。 无弃笑了笑,自己原来也是这么现实,“如果我是仲奕的妈,是不是也和如夫人会一样?” 说实话,‘来到’这个时代,若不是因为无弃正好是个‘傻子’,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古时候的礼数实在繁复,尤其是这样的大户人家,好在无弃还算谨言慎行,时时暗中观察学习,倒也勉强混了过去。 仲青今晨早起沐浴熏香,头上红宝石金冠束发,齐眉勒着玄色镶金抹额,穿一件墨绿,米白二色直襟长袍,束着同色长穗宫绦,登着青缎浅底小靴。剑眉如墨画,目若秋波,虽面色苍白,却无法掩饰他逼人的帅气。 无弃不禁有些看呆了,这美男子竟是自己的夫君? ‘美男子’恰巧也回头望了望无弃,那个温柔的笑容,让无弃十分温暖。 此时的仲青有些紧张,无弃明白他的心情,不知怎的,竟也有一丝紧张。 她十分羡慕苧儿,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呀,让仲青如此这般的挚爱着。 正想着,只见远处雍聃珊珊而至,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笑意盈盈。 丫头们端来瓜果点心和茶水,三人先是寒暄问候,又聊到有个神医药到病除,要介绍给仲青,无弃十分高兴,仲青却心神不定。 半个时辰后,在一群媳妇丫头的簇拥下,远远看见一个打扮与众不同的女子缓缓而至。只见她彩绣辉煌,头上戴着金丝攒珠髻,绾着凤型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腰上系着五彩宫绦,身上穿豆绿百蝶直裾深衣,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 “厘米?!” 哪是什么宁儿?她就是冬青日思夜想的厘米啊。 若不是这个眉形,若不是这身华服…… 无弃惊呆了,她凝神屏气,目不转睛的看着‘厘米’,就那么一弹指的时间,已是两眼垂泪。 “妹妹。”仲青脱口而出,立即意识到不合适,他起身行礼,“给苧妃请安。” 那苧儿忙扶起仲青,两人相看竟无言语。 “哥哥病可好些了?”半晌,苧儿才开口。 “好多了!” “这妹妹我是认得的。”无弃呆呆的站在一旁,自言自语。 仲青这才回过神:“你何时曾见过?这位是内人无弃,快见过苧妃。” 看着无弃呆滞的神情,仲青以为她疯症犯了,拉了拉无弃的衣袖,却毫无反应,忙给如花使了个眼色,如花给宁妃请了安,就要搀着无弃到一旁。 “这位可就是嫂嫂了?”苧儿上下打量了无弃一番,那眼神里是深藏不露的好奇,只见那无弃依旧呆呆的望着她,泪水又浸满了双眼。 “嫂嫂这是…….”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无弃突然‘清醒’过来,她用手抹了抹眼泪,又抹了一下鼻子,作揖道:“无弃见过苧妃,无弃失礼,望苧妃恕罪。刚无弃眼睛进了沙粒,你和青哥哥说说话,我去去就来。” “无妨,嫂嫂且去吧。” 无弃转身走出厅房,眼泪奔涌而出。 “这分明就是厘米,为什么是她?她为什么不认得我?” 无弃小跑到园子里,寻了一个僻静之处,这里有假山众多,无弃红肿着双眼,只想躲起来,却见假山后有一人在此,刚要转身,却见他手拿着团扇,望向无弃,双手相叠平举,“管某叨扰!” “官人无需多礼,我是拜访雍家大小姐到此,秋香阁那边人多,我便出来透个气。” “原来如此,在下管夷吾,字仲,颍上人,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原来是管大人,久仰久仰!想不到还能见到真人。” 无弃看着这个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有些兴奋更是意外,此时的管仲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其貌不扬,却不卑不亢,气势不凡。 “哈哈,‘还能见到真人’?这位姑娘很是风趣。” “管先生果然气度不凡,不愧是传说中的旷世奇才!” “哈哈哈,姑娘何出此言,你认得我?” 无弃非常清楚将来的管夷吾会是怎样一个了不起的角色。 “认得,又不认得。” “哦?” “无弃听过管大人的故事,管大人祖先是周穆王的后代,与周王室同宗,如今辅佐公子纠在鲁国,今日想必是陪同苧妃来雍家商议大事?” “姑娘为何知晓,姑娘是?” “我乃是姬况将军之子姬仲青之妻孔清溪。” “哦哦,失敬失敬,夫人就是宁妃的表嫂。” “管大人唤我名字即可,无弃该回去了。” “后会有期!” “有一话不知道当不当讲?”无弃欲言又止。 “我管夷吾广交天下朋友,靠的就是赤诚之心,望夫人不吝赐教,管某愿闻其详。” “哪有什么赐教,胡说八道也未可知。恕无弃直言了。” “请讲。” “管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是管大人印堂发黑,此乃大水冲撞,必有无妄之灾。” “哦?” “先生怀才不遇,却有良人相助,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危急关头大人必有贵人相助,待到春暖花开,云雾散开时,必然是大人大鹏展翅,名留青史之时。” 那管夷吾听的眼放金光,眉开目笑,“萍水相逢,想不到知我者,竟是一女子也!” 无弃双手相叠,恭敬施礼,方才离去。 回到秋香阁,无弃只是远远的望着他们,不去打扰。 她默默的看着苧儿,真想上去抱抱她,她有好多的话想对她说,可她知道,这些话永远只能放在心里。 周围人早已退去,只剩了两三个丫鬟在门外候着,仲青和苧儿时而相视一笑,时而沉默不语,无弃远远的也跟着开怀一笑,或泪如雨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无弃才走近,仲青看着无弃,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来,无弃落座,拉着苧儿的手说:“我和苧儿妹妹有缘,竟像是故人相见,妹妹若不嫌弃,日后可否与妹妹书信往来?” “自然是好。”尽管无弃十分唐突,苧儿倒也和善。 “对了,初次相见,妹妹若不嫌弃,这个送给妹妹,是姐姐亲手设计的金钗。”无弃取下头上的蜥蜴球体金钗捧给宁儿。 苧儿接过并未推托,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嫂嫂手真巧啊,你的设计连那些工匠都不能比拟,太趣致了。” 说完将腰间佩戴的一枚玉兔形状的玉佩摘下,看了仲青一眼,递给了无弃。 “这是小时候仲青哥哥送我的玉佩,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万万不可,此物妹妹留好,世间情谊向来不尽如人意,看到此玉便想起你哥哥和我,记得我们都记挂着你。” 苧儿点点头,眼里有些泪光。 即将分别,三人泪涟涟,不忍别离,终究却要分开。 趁仲青不注意,苧儿对无弃说,“我从未见过青哥哥那样的目光。” “哪样的目光?”无弃不解? 苧儿莞尔一笑,“哥哥对嫂嫂情深义重。” “真的吗?” 三十一,已成往事 说来也奇,这半日相见,竟像是上天怜惜,仲青不咳不倦,精神抖擞。 可这样的奇迹背后,却是有代价的,回到家中,仲青还没更衣,就有些支持不住了,他猛的咳嗽几声,咳出了许多血,无弃心里一沉,忙和吴果将仲青扶到榻上,仲青闭上眼,如同几日没睡那般,昏睡过去。 仲青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他睁着眼,人却十分虚弱。 “饿。” “好好,你等等,晚上厨房熬的粥还在,我给你热热。” 无弃没有叫醒桑榆,自己到厨房,在粥里放了些切碎的青菜,一起煮烂,端回房里。 她扶起仲青,发现仲青的身体沉重了许多,也似乎不再受他意识的控制了,无弃心里一沉,她特别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反应,却又无法控制,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她一边给仲青喂粥,一边和仲青说些有的没的。 仲青十分虚弱,却面带笑容,他看着无弃慢慢的说:“我见你也喜欢苧儿妹妹。” “夫君喜欢的人,无弃都喜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苧儿妹妹像极了我已故的密友。” 仲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慢慢的伸出手,拉着无弃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无弃能感受到仲青微弱的心跳。 “无弃,答应我,以后若我不在了,我不要你如此记挂。” 仲青说完,无弃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掉下来,更可怕的是她竟哭出了声音,这是第一次无弃这么无遮掩的在仲青面前哭泣。 “你不会的,不会的,你别瞎说,别乱想。” 仲青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的抱着无弃,无弃失声痛哭起来。 如花和桑榆两儿听见了动静,忙跑来,看到这副场景,吓了一跳,正要开口,仲青摇摇头示意他们离开,屋子里恢复了平静。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是谁,但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不希望你如此伤心。他日我离去,我希望你放手让我们都远去,这个世界我们都是过客,不要执着不要留恋,珍惜身边人,眼前人,记住了吗?” 无弃红肿着双眼看着他,眼中尽是迷茫和绝望。 仲青早已耗尽了气力,眼神却坚定,他固执的看着无弃,无弃只能用力的点点头。 一个笑容扬起在仲青的脸上,仿佛世间所有的阴霾都消失了。 “吾之爱妻,仲青此病若能好,必与你执手度清平,白头不相离。” 无弃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下来。 整晚,仲青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无弃不休不眠陪在身边,她悄悄命吴果叫大夫来。 天还未亮,大夫就到了。 姬将军,姜夫人,如夫人全都到了,焦急的等着大夫诊治。 “你们昨日去了何处?”如夫人厉声质问无弃。 “去,去,去雍府看了雍聃。” “你明知仲青体弱,却要带他出去,居心何在?” “无弃知错了,无弃只想青哥哥高兴,是无弃考虑不周全。”无弃的眼泪就没断过。 “罢了,罢了,这是青儿的命。”姜夫人听不下去了,她摆手打断无弃,现在任何一种声音对她来说都十分刺耳。 “也不怪无弃,一年了.......”全屋子的人都乱了方寸,只有姬将军表面很淡定。 两炷香的功夫,大夫终于走出来,摇摇头对姬将军和姜夫人说:“大少爷气血两亏,大势已去,可准备后事了。” 无弃眼前一黑,被如花两儿扶住了,此刻,她仿佛觉得又回到了二医院的急症室门口,听着厘米的死讯.........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又经历了一次。 每个人都红着双眼,却没人敢哭出来。姜夫人也被两个人搀扶着泪流不止,姬将军面色凝重。 “无弃,无弃!”大家听见仲青微弱的喊声。 无弃檫干眼泪,忙跑到榻前,众人也跟到了榻前,无弃跪在榻前,拉着仲青的手说:“我在,我在呢!” 仲青看着无弃,伸出手,抹去无弃脸上残留的泪水,“别担心我,让他们回吧。” 大家不舍,姬将军示意大家离开,众人方才退到客厅等候。 “无弃不担心,不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 “陪我说说话,我有好多的话想说。” “嗯,你慢慢说,无弃听着。” “无弃,谢谢你。” “哈,傻瓜,谢我何事?”无弃笑了,她一手握着仲青的手,一手轻抚着仲青的脸颊。 “谢谢你这一年的陪伴,让我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谢谢让我见上苧儿一面,仲青此生已无憾事了。” 仲青笑了,他慢慢的闭上眼,他仿佛用这一天的精神,耗尽了残喘的余生。 太阳刚刚升起,阳光从每个缝隙洒进了屋内,新的一天才刚开始,仲青却永远的离开了。 一转身,已是立春到冬至。 一回头,昨日已成风景。 人生不过一日风雨,半日晴。 一种回忆,无数相思,而已! “罢了,罢了,我孔无弃,也该离开此地了!” 三十二,如梦如幻 姬府在非黑即白的装饰中,无比的沉重。 宴管家里里外外忙的不可开交。 无弃伤心欲绝,万念俱灰,朝夕相处的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和厘米一样。 无弃任何事不闻不问,躺在床上,一心想睡着了好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回来。 如花以为无弃生病了,要请大夫,无弃拦住不让,她拉着如花的手说,“如花,你和两儿以后好好照顾无弃,别让人欺负她。” 如花伤心的看着无弃,以为她痴症又犯了。 “少奶奶怎么啦?如花两儿都是少奶奶的人,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照顾少奶奶。” “我说的不是我,是无弃,我只是路过而已…….” 无弃目光呆滞,自言自语,如花越发的伤心,两眼垂泪,仿佛天要塌下来了。 “少奶奶,你这是怎么啦?” “嘘!我睡觉了,你出去吧。” 如花抹抹眼泪,慢慢的起身离开了。 无弃睡着了。 梦里弥漫着大雾,如同幻境。 冬青摸索着往前走,依然是无尽的大雾弥漫。 “你想去哪里?”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问冬青。 “我要回家!” “这里不是你的家?” “这里?”无弃突然觉得悲从心起,这里可不是就是她的家吗?深圳的家只不过是个遮风挡雨的房子而已,那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里有她和仲青的曾经,有如花两儿,还有阿爷,弟弟妹妹....... “我只是路过而已,我不属于这里!” “非也,你既然来到这里,说明你曾经属于这里,世上一切都是有因缘因果的。” “不会的,这些都是巧合,不是碰巧去了光明寺,不是正好看见了那座破房子,不是正好捡到了那墨宝,不是正好我会画画.........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或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只不过是我的幻觉。” “哈哈哈哈,厘米的离开,让你想逃避,逃到一个没有死亡,没有分离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厘米的事?你是谁?”无弃十分好奇。 “仲青离开了,你又想逃走。”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回到原来的轨迹。” “这就是人生的轨迹,逃避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流转轮回痛不欲生。”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 无弃拼命的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动,大雾越来越浓,无弃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少奶奶,少奶奶!” 无弃听到了喊声却睁不开眼,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才醒过来,当无弃看到如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为什么叫醒我?我还要睡觉,你出去,你出去!” 无弃眼泪如决堤的大海,一发不可收拾,她绝望的意识到,这回不回去,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如花被无弃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吓到了,她眼泪如注,拉着无弃大哭了一场。 无弃起身,披麻戴孝,走进灵堂,在仲青的棺木前磕头磕出了血,她后悔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带他去见苧儿,她后悔自己让原本还可以弥留的短暂时光戛然而止了。 下人根本拉不住,姜夫人看着泪如雨下,姬将军直摇头,仲奕上前不顾无弃的挣扎,拉起她说,“哥哥已去,你保重!” 看着仲奕,无弃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的奔涌,仲奕伸出手要帮她擦去头上的血迹,无弃脸一侧,自己用袖子抹了抹额头,转身回到人群里跪下,如花也跟着跪下帮无弃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伴宿之夕,全家整宿守灵不睡,连日的悲伤让无弃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 仲奕忙起身将无弃抱起,如夫人连忙制止,仲奕根本不听,将无弃送回东院,如夫人面露愠色,让如花两儿赶紧跟上去。 仲奕看着榻上面色苍白,泪迹未干的无弃,神情凝重。 无弃做了个梦,梦见仲青身体痊愈了,就在无弃的身边,两人一起游桃园,厘米也突然出现了,仲青划船,他们三人嬉笑着游荷花湖,荷花朵朵盛开,荷叶纷纷让路,鱼儿紧紧相随………. 冬青笑着醒来,眼角全是泪水。 空调很冷,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窖,绝望,刺骨,孤独,无助,冬青觉得自己的心无处安放,本以为回来就好了,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出路。 她望着天花,眼泪顺着脸颊浸湿了枕头,仿佛被掏空的冬青抱着被子嚎啕大哭一场。 冬青想不通为什么在短短一年里,自己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虽然这次是在‘梦境’里。 冬青突然从床上跳起来,跑到书桌前,拿起笔和砚台毫不犹豫的扔进垃圾桶,然后顾不上蓬头垢面睡衣也没换,提着垃圾袋就下了楼,毫不犹豫的将垃圾丢进了垃圾桶。 “从今以后,再也不想入梦了,再也不做这样伤人的噩梦了。” 回到家里,冬青摊在沙发上,记忆汹涌的袭来,渗透到心的每一个角落,越是想忘记,一切就越清晰,每个人的欢笑和哭泣,每一个角落的影像,都一一在目........ 一种说不出的心痛莫名袭来,那是冬青从未体会过的血淋淋的刺痛和不舍,这种不舍来源于何,冬青自己都说不清。 冬青突然疯了似的跑出门,嫌电梯不够快,飞奔下楼,跑到那个垃圾桶跟前,垃圾桶早已塞满了,冬青不顾一切的翻找自己那袋,幸运的是,它被稳稳的压在下面,像是在等着冬青的到来。 冬青撕开垃圾袋,拿出笔和砚台,跑回了家。 冬青抱着砚台坐在瑜伽垫上,睡衣被墨汁染黑,却全然不顾,正对的穿衣镜里,冬青看到一个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自己,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仿佛就在疯狂的边缘了。她努力的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来,我疯了。” “也好,梦里的无弃被冬青替代了,现实的冬青被无弃替换也无不妥。” 三十三:一百个偶遇 “非也,你既然来到这里,说明你曾经属于这里,世上一切皆有因缘因果。” 梦里这句话,再度回响在冬青的耳边。 “我曾经属于那里?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边应该是几千年前真实存在过的年代,我还亲眼见了历史书上的大人物管仲,” “难道我的出现不是意外,我就是那个无弃?无弃就是我?而她只是几千年前的我?我的梦境是我前世的记忆?” 冬青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想靠谱。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啊,我和无弃长的一模一样,苧儿和厘米长的一样,但我们凭空出现没人意外,这说明我们就是无弃和苧儿,因为太思念厘米,所以老天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到前世与她相遇?!” “如此说来,我是重生了,或者已经重生过n次了?” 冬青被掏空的心似乎又填满了希望。 “仲青不是说了吗?我们都只是这个尘世中的过客,不要执着,不要留恋,珍惜眼前人,我还有父母,还有表姐,那边还有阿爷,阿娘公公婆婆,弟弟妹妹……..” 现实也好,梦境也罢,都该好好珍惜,不是吗? “到这方墨砚用尽之时,想回到那边都不可能了。” 冬青突然有些醒悟,自己一直在执着那些逝去并无法回头的事情,是毫无意义的,是心魔作祟。那梦境里的人,都早已投胎成为了这世上的谁谁谁,而我还在苦苦抱着怀念不肯不放手。 冬青看着窗外,阳光如昨,她却觉得明媚了许多。 洗脸梳头化点淡妆,冬青毫无目的出门了。 前几天还有点秋意的深圳,又回到炎热的夏天了,冬青将衬衣的袖子卷起,漫步在街头。 一个身着荧光绿外套威风凛凛的铁骑交警从身边呼啸而过,他转头望了望冬青,又回过头去,消失在冬青的视线中。 看着身边的高楼大厦,冬青觉得深圳越来越有国际大都市的样子了,她戴上棒球帽,顺手拦了一辆车。 “师傅,麻烦送我去万象城。” “好嘞。” 万象城有冬青爱吃的餐厅,和最爱去的咖啡馆。 她看着飞驰而过的街道,和井然有序的红绿灯口,冬青觉得自己的胃口回来了,心情舒畅了……. “徐风。” “叫姐姐!” “好,小姐姐。” “嘴真甜,今儿怎么想起打给我了,说起来你快一年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了。” “出来陪我逛街吧?我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我没听错吧?” “你听的真切,小姐姐。”冬青故意拿腔拿调。 “妹妹说话文绉绉的,像是个古人,抖音上学的吧?”徐风也学着冬青的语气。 “我若告诉你我在古代呆了一年,你信吗?” “……..冬青,医生开的药你一直在吃吧?” “去去去,你到底出不出来?” “来不了,你慢慢逛,下班去找你吃饭。” “好。” 冬青下车往万象城里走,却被人喊住了。 一回头,只见陈熙穿着银光绿铁骑外套向自己走来。 “这么巧?” “这位大姐,你难道不是跟踪我过来的?” “大姐??!”看着陈熙坏坏的表情,冬青一声冷笑,“大叔,你想多了,你以为我是你身边那些小妹妹?” “刚才我看见你了。” “你是说上步路口?” 陈熙点点头。 “哦,刚是你呀,我没看清楚,你别说,你这身儿衣服……..” 陈熙等着冬青的评价. “还真帅!!”冬青笑的很灿烂。 “都这么说,你干嘛去呀。”陈熙依旧冷冷的。 “无聊啊,逛街吃饭,一起呀?” “我上班,下班找你。” “几点?” “今天五点交班。” “好啊,我等你,我表姐也来,介绍你们认识。” “哦,我以为就我俩。”陈熙露出一个‘失望’的坏笑。 “少来,就你这样的花花公子,压根儿不是我的菜,拜拜,晚上见。” 冬青转身离去,陈熙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说是买衣服,其实就是瞎逛,对冬青这个无业游民来说,这里的衣服都太贵了,尤其是一楼那些国际品牌,贵的真是离谱,她不明白什么样的收入才能买得起这些牌子,自己月入几万十几万的时候也从来不敢光顾。 “进去看看呀。” 冬青转过身,是陈熙到了。 “去干嘛?那么贵,买不起!” “我买给你。” “你?你一个月多少钱啊?口气这么大!” “一万多啊。” “哈哈,你知不知道这里随便一件衣服,你一个月工资都不够。”冬青拉着陈熙就走。 “知道啊。” “那你还…….” “我还投资做别的。” “比如?”冬青看着陈熙,眼里满是质疑。 “以后告诉你,总之你喜欢就买,别想多了啊,我觉得欠你的。” 冬青知道他说什么,笑了笑,“你什么也不欠我的,如果非要还了才心安,你今晚就请我们吃饭吧。” 正说着,迎面过来的两个人让冬青顿住了:顾围和一个女的! 冬青刚想转身,却被叫住了。 “今天是tm什么日子?这么多‘偶遇’!”冬青心里暗暗叫苦,她不想见到顾围,更没‘兴趣’见到他的女朋友。 “顾总,您好!这么巧。”冬青故作镇定的转过身。 “这位是?”顾围伸出手,陈熙迎上去主动介绍,“我是冬青的男朋友,陈熙。” 冬青惊奇的看了看陈熙,却没有反驳,“这位就是嫂子吧?” ‘嫂子’皮肤白皙,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完美的“嫂子”形象让冬青绝望。 “是,张华,这是我们以前的同事韩冬青。” “嫂子好,你真漂亮,顾总好福气!” 冬青十分客套,寒暄几句各自离去。 冬青失魂落魄的跟在陈熙后面走着,喃喃自语:“张华?哈,这名字......” 三十四:仲青相托 回到家,冬青坐在书桌前,不知不觉又画了一副画,里面除了自己,还多了一个人,是身着玄衣手中仗剑的顾围。 冬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画了他,是一种期待吗? 只是很奇怪,这次墨砚丝毫未减。 再次入梦,姬家一片悲戚,无弃触景生情虽十分难过,却想明白了许多。 她四下张望,人来人往,却根本不见顾围的影子。 一月后的吉日吉时,天还未亮,仲青出殡。 送殡的有齐国大夫雍廪,士大夫高敬仲,东郭牙,等六位卿士之子,北郡王之子孙等,姬府三代一百来口人,无弃娘家十几口人,另朝廷大臣不可胜数,浩浩荡荡,队伍延绵一里地远。 仲青葬在一个面朝大海,背面是山的好地方。 仲青走后,如雯和如贤都留下来陪无弃,东院才显得没那么冷清。 北院的会客厅里,姬将军,姜夫人,如夫人,正商量着家事,姜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到:“无弃这孩子真是命苦,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这日后若有好的人家,也替她留意着。” “能嫁给仲青已经是她无弃的福分了,姐姐宅心仁厚,还处处替她打算。”如夫人不屑的说。 “无弃待青儿是真的好,如果不是她,青儿怕早就…..” 姬将军轻轻的点点头,如夫人则不以为然。 春秋战国时期,男女关系十分开放,一夫多妻就不说了,兄妹成亲也不是离谱的事,女子再嫁更是常见。 但是一夫多妻只是那些达官贵人家的事,普通人有的连个老婆也娶不上,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物质又十分匮乏,所以很多女孩刚生下来就被溺亡,人口严重失调,男多女少,许多男子家庭贫困,可能一辈子都娶不上老婆。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仲奕突然站起来,走到房子中间,跪下。 “奕儿可是有话要说?”大家看着仲奕的举动有些意外。 只见仲奕先是扣头拜了三拜,然后双手交叠,十分严肃的对各位长辈说: “仲奕愿娶嫂子为妻,愿阿爷大娘和阿娘成全。” 仲奕这个提议如同一枚惊雷,炸开了锅。 “奕儿,你疯了吗?!哥哥尚在孝期,你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如夫人腾的站起身,气的脸色发青,她走到仲奕面前,狠狠的一个巴掌扇过去。 “阿爷在此,你休要胡说!” 在场的每一位,做梦也想不到仲奕会提出这样出格的要求,十分诧异。 “婚姻大事,仲奕岂敢胡说,奕儿此心,上天可鉴!” 仲奕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却丝毫没有畏惧。 “荒唐!你阿娘已经答应了雍家,雍聃怎么办,婚姻之事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胡来!” 姬将军怒发冲冠,任凭他如何喜欢无弃,也断不允许仲奕娶她,无弃嫁来姬家本就是偷梁换柱,打心眼里,他是瞧不上孔家的。 “你们若不答应,我便不起。” “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你哥哥刚走,你就觊觎嫂嫂,这传出去,你颜面何存,我们姬家颜面何存?!”如夫人疯了似的,又打又掐又哭又闹,想尽办法让仲奕“清醒”,仲奕却不为所动。 “去!快去把无弃那小蹄子给我叫过来,我看她是用了什么下流手段把我奕儿的魂都勾走了,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快去把那妖孽给我带过来。” 姬将军刚想阻拦,又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叫来无弃当面问清也好。 他叫住正要出去的宴管家,厉声说到:“此事不得走漏任何风声,今儿在座的如若有人说出去半个字,仔细我揭你们的皮。” 宴管家点头离去。 “阿爷,此事与无弃无关,是仲奕一个人的意思,也是哥哥的意思。” “什么?你说什么?!” 原来那日如夫人的寿宴,仲青叫去仲奕,聊了很久: “二弟,你何时回淄川?” “明日。” “明日………” “哥哥可是有话要嘱咐,你只管说,二弟听着。” “哥哥病情反复,不知哪天…….有些话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 “我见哥哥身体渐好,断不会有漾,哥哥放宽心。” “二弟,我的身体我知道…….” 看着仲青凝重的神色,仲奕心中一沉,“哥哥有话只管说,二弟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此事有些难以启齿,哥哥也只是建议,弟弟自己定夺。” “哥哥但说无妨。” “你嫂嫂自打嫁进来,便没过个一天舒心日子,每日担惊受怕,你别看她平日嘻嘻哈哈,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哥哥实在对不住她,当初我有些见好,便想着能与她一生一世相守白头,可是,哥哥没这个福分。”仲青已是两眼通红,眼泪无声的掉落。 “苧儿曾经是我心里的痛,无弃却是我此生最割舍不下的牵挂。如今我怕是将不久于人世,无弃年过二十,再嫁不易,弟弟若不嫌弃,娶了嫂嫂可好?哥哥只希望她余生不会孤苦无依,有弟弟照顾,哥哥便放心了。” “哥哥!”仲奕跪下,双手交叠,“弟弟全听哥哥的!一定照顾好嫂嫂!” 仲奕毫没有犹疑,点头应承,仲青心中又喜又悲五味杂陈。 三十五:突然而至 无弃被叫到北厅,如雯也跟在身后。 进了北厅,只觉寒气逼来,无弃惊奇的看见仲奕跪在庭前,众人面色凝重,如夫人更是目怒凶光,头发散乱,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无弃如雯忙跪下请安。 “无弃你可知罪?” 无弃被如夫人声色俱厉突然而至的“问候”镇住了。 “无弃不,不知,发生了何事?” 无弃抬起头望着姜夫人,这是她在姬府最信任的人,却见她面色铁青,不肯直视无弃。 “何事?!你勾引我奕儿的,教唆她娶你,仲青尸骨未寒,你们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如夫人完全不顾颜面,冲上去就要扑打无弃,姬将军忙命人将她扶回座位。 “什么?娶我?!我何曾教唆?没有的事啊。” 无弃脑袋嗡的一声,只觉满目荒唐,她望向仲奕,一旁的如雯如雷轰顶,她看看无弃,又看看仲奕,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仲奕,你说话呀,你告诉他们这不是事实。”无弃无助的看着仲奕。 “是事实,是仲奕的意愿!”仲奕看着无弃,坚定不移的说到。 无弃一时反应不过来,傻眼了……. 如雯看着仲奕,目光里全是绝望和愤怒。 片刻间,无弃跪着挪到仲奕面前,摇着他的胳膊大声说:“仲奕你醒醒,你是不是中了邪,你我从无私交,又怎会谈及婚嫁?” 见仲奕不语,无弃转向众人,表明心迹: “上天作证,我孔无弃绝无此心,若姬府容不下无弃,无弃出家做姑子去,断不会拖累他人。” 说完无弃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仲奕,问到:“二弟,你可是同情我?自古婚嫁讲求两情相悦,嫂嫂不需要这样的怜悯。” “哪来的混账话,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都读了些什么混账书,才满口胡言。”姬将军厉声喝道,无弃只觉背脊发凉,不敢再言语。 仲奕却丝毫不退却,他看着无弃,四目相望,无弃祈求般的眼神,却换来仲奕坚定的目光。 “此事与怜悯何干?这就是仲奕的意愿,仲奕真心诚意愿娶嫂嫂为妻,此心天地日月可鉴。” “放肆!仲奕你明日滚回淄川,此事休要再提!” 姬将军说罢气急败坏的起身走出了厅堂,姜夫人也跟着出去了,如夫人被人扶着出去了,哭泣不止,口里诅咒着无弃。 无弃踉跄的起身,往屋外走去,如雯冷冷的看了仲奕一眼,跟在无弃的身后。 失魂落魄的无弃刚回到东院,就听见如雯冰冷的一声:“站住!” 无弃只觉背后一阵寒意,她转过身,看道如雯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最受伤害的人其实是她,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见如雯刀子一般的质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开始什么?妹妹,你看不出来吗?这只是个误会!” “误会?哈哈哈,现在还在狡辩,他看你的眼神我都替你恶心!” 无弃被如雯的怒火吓到了,如贤闻声赶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妹妹你听姐姐说,姐姐和你一样,也是刚知道并且绝对不会答应的,姐姐发誓,如果姐姐有心骗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如雯阴冷的笑声划破长空,无弃不寒而栗。 “我呸,枉我一直那么信任你,当你是亲姐姐,我真是瞎了眼,你,你去死吧!” “姐姐小心!”如贤大喊一声,只见如雯不知哪里来的小刀,紧握手中直刺无弃的心脏,无弃根本来不及躲闪,楞在当场一动不动。 她紧紧的闭上眼,只听嗖的一声,刀子刺进肌肉的声音,无弃全身一颤,慢慢的睁开眼,只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了刀口,献血顺着刀子滴下,一切都静止了,如雯狰狞的面目,如贤惊骇的神情,仲奕手握尖刀冰冷的目光,无弃看着血一滴滴滴在地面,竟像自己中了刀伤,疼痛不已。 如雯慢慢松开了手,尖刀落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如贤,快,快,快去拿金疮药。”无弃按着仲奕流血的伤口,如贤慌忙转身跑回屋里。 “哈哈哈,多感人的一幕啊,奕哥哥!我说她往人堆里挤你怎么就跟了上去,我说我们下棋的时候,你为何总是心不在焉。” 如雯一字一句都充满了绝望和仇恨,她望向仲奕,眼神里还有残存的期望,“奕哥哥,你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看上她,一个没人会要的寡妇,傻子………” “你闭嘴!”仲奕捏紧了拳头,愤怒的看着如雯,如雯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哈哈哈哈,孔无弃,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教教妹妹,教教妹妹呀!”如雯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那眼神里的愤怒和仇恨让无弃既同情又害怕。 “孔无弃,从今往后我孔如雯再没你这个姐姐,你记住,今日你带给我的,来日我让你加倍偿还!” 如雯早已花容失色,她跌跌撞撞的飞奔出去,如贤跟了出去。 仲奕坐在石凳上,无弃跪在一旁给仲奕上药,包扎。 “二弟,刚才的一幕你也看到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好吗?” 无弃抬起头,眼里不知为何饱含泪水。 “无弃,我只说一次,我姬仲奕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退缩。” 三十六:仲奕离开 无弃一夜未眠,她眼前时不时闪过这日发生过的一切,闪过仲奕那陌生有熟悉的模样,这莫名其妙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胡思乱想的无弃整夜无法入睡,天还未亮,便悄悄起床在院子里练剑,被前来辞行的仲奕看见,晨光下,一袭白衣的无弃翩然飞舞如同仙子,仲奕静静的看着。 “下次回来,我教你剑法!” 无弃兴致正酣,闻声而止,收起木剑,慌不择路的就往书房方向走。 “无弃,等等,我就说两句话。” 无弃定住,半晌才转身,看着仲奕缠着纱布的手问:“你,你的手好些了吗?” “无妨,皮外伤。” 仲奕上前,递过一条汗巾,无弃没接,用袖口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退后了一步。 “有话,你,赶紧说。” 无弃看见仲奕满眼的红血丝,也像是一夜未眠,无弃不敢直视,低着头,心乱如麻。 “我要走了,你等我回来!” “仲奕,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婚姻是双方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明白吗?” “仲奕明白。” “我看你根本不明白,仲奕你醒醒好不好?我是你嫂嫂,嫂嫂啊!!你闹够没??昨天差点都出人命了,你没看见吗?” “吴果以后会保护好你,她伤不了你。” “仲奕,你不了解我这个妹妹,我真的不知道她后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别怕,她奈何不了你我。” “你才17岁,还是个少年,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大十岁,你知不知道我有间歇性精神病,哪天犯起病来,我连自己都不认得。” 无弃一激动说了冬青的年纪,她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少年’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十七岁早已是成年人,她忙纠正,“不,不对,是三岁。” 仲奕看着无弃,嘴角慢慢的上扬,这好像是无弃第一次见到仲奕的笑容,那么不明显,那么难以辨认,那么……与众不同。 “你还记得当初和你拜堂成亲的是我吗?无弃,这一切冥冥中或许早已注定。” “你这样不怕你哥哥……..” “或许这也是哥哥的意思……” “你,你说什么?” 无弃看着仲奕,又往后退了一步。 “是仲青把我托付给你的?” 门外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仲奕对无弃说:“我要走了,你等我!” 仲奕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玉佩,拉过无弃的手,将玉佩交给无弃,四目相望,无弃竟没有回避,仲奕柔情而深邃的双眼竟像是初见一般,陌生又熟悉。 无弃手里握着那个玉佩,背面竟是新刻上去的一行字,是姬家的住址,无弃呆呆的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吴果望着棋盘,若有所思,见无弃走进棋房,忙擦掉泪水,佯装没事。 “吴果,在呢,陪我下盘棋吧。” “是,少奶奶。” “叫我无弃吧,‘奶奶’听着别扭。” “是,少……”吴果十分为难。 “算了算了,随便吧。对了,听桑榆说你母亲安葬的事情已经妥当。” “是的,多谢少奶奶,是少奶奶给的钱才让阿娘风风光光的离开了。”吴果跪下给无弃磕头,无弃忙扶起吴果,“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少奶奶对吴果的大恩大德,吴果做牛做马也无以回报。” “都说是一家人咯,还这么客气,还有啊,仲青说了,人终须一去,你也别太难过,人嘛,总要向前看。”无弃惊讶自己的变化,看来是天堂还是地狱确实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是,少奶奶。” “对了吴果,问你一件事,仲青最后一次见仲奕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那日如夫人寿辰,晚饭后,众人看戏,大少爷让我去找了二少爷来此相聚,聊了约么半个时辰。”吴果想了想,回复无弃。 “聊了什么你可知?” “吴果不知。” “哦。” 无弃手执棋子,若有所思,她想起如夫人寿辰那日,在牡丹园遇见仲奕,他那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奇怪模样…….. “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少奶奶,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 棋房建在假山之上,是地势最高的位置,能俯瞰整个东院,只见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桑榆在扫落叶,昔日热闹的东院儿萧条了许多。 三十七:星空之下 “姐姐,姐姐!” 无弃闻声,从里屋出来。 “如贤,为何这么火急火燎?” “如雯姐姐嫁了。” “什么?!嫁给谁了?为何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不知道?”无弃突然觉得自己已是众叛亲离,发生那件事情后,姬家冷眼相待,连娘家也生疏了。 “嫁给连称连将军做妾,阿爷阿娘不同意,奈何如雯姐姐主意已定。” “何时出嫁?” “明日卯时出发,我随行送亲到葵丘,如雯要我日后就留在军营辅佐连大人。” 无弃只觉双腿无力,她踉跄坐下,无力的看着门外。 “听说连大人还发了调令,让仲奕哥哥到葵丘做他的副将。”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如五雷轰顶,让无弃难以承受,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墨菲定律: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无弃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这样的。 她觉得是自己的出现,才让事情逐步发展到如此万劫不复的地步。以连称今时今日的地位,谁也不能想象将来的变故。 这个烂摊子越铺越大,以前只是担心父亲和连称走太近会受牵连,如今妹妹如雯,弟弟如贤,还有仲奕,这是无弃在这个时代最在乎的全部啊,姬家和孔家的未来突然就沉重的压在了无弃单薄的肩膀上。 仲奕接到调令,回临淄和家人告别,再前去葵丘任职。 姬将军带着全家老少在祖庙祭祖,却唯独无弃不能参与。 如今的无弃如同外人一般,天地不容的感觉,过些日子,怕是姬家都无无弃容身之所了。 傍晚,仲奕的丫鬟慧儿到了东院儿,见到无弃,施礼说到: “二少爷让我送盒点心给少奶奶。” “二弟有心,他何时启程?” “明日。” 无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慧儿行礼转身离开。 “慧儿等等,我有句话,替我告诉仲奕。” “是,少奶奶请讲。” “前途漫漫,万事小心!”无弃好多话如鲠在喉,却无法倾诉。 “就这个?知道了,大少奶奶,慧儿会转到的。对了,少爷还说了,点心都是大少奶奶爱吃。” “好,有心了,我这就打开来尝尝。” 慧儿告辞,无弃打开饼盒,里面竟有一小张羊皮纸。 “戌时三刻,雀园荷亭,不见不散。” 无弃手握信件心绪不宁,理智说不要去,可心却找出一千种去的理由。 “仲奕此去前途未卜,我……..” “如花。” “少奶奶,何事?” “晚上戌时我要去雀园会一人,你与我同去,在雀园门口替我把把风。” “少奶奶这是要去见谁?莫非是二……..” 看见无弃制止的手势,如花连忙住了嘴。 “少奶奶,这可使不得,给如夫人知道了,只怕是又要天翻地覆了。” “如花,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和仲奕是清白的,你知道我任何事情都不瞒着你,如今我去自然有去的道理。” “是,如花知道了,晚上凉,你带上披风。” 无弃如约来到了雀园,秋天的夜晚,已经十分寒凉,而无弃却全然不知。太多的信息,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怎么做,行走的她,突然站住深吸了两口气。 “少奶奶怎么停下了?” “没事,月亮真美。” 无弃看着天,却根本没又月亮,如花没再吭声,打着灯笼安静的站在身边。 太多太复杂的心绪超出了无弃的容纳范围,她咬咬嘴唇,定了定神,“如花,你就在这里等我,如果有人来,就高高的举起灯笼。” “是。” 无弃一个人继续朝前走,天色很暗,无弃的灯笼能见度很低,却丝毫不能影响无弃的步伐,穿过长廊,终于到了荷亭。 仲奕已经在此等候。 仲奕静静的看着无弃走过来,他接过无弃手中的灯笼放在一旁,对无弃说,“我只怕你不来。” “葵丘之行,二弟可以不去吗?”无弃以为自己会先寒暄几句。 “为何?军令如山,仲奕不能辞。” 无弃看着仲奕,半晌无语。 “怎么了?” 无弃摇摇头,转过身,她不想被仲奕看出自己的惶恐和担忧。 “没事。” “弃儿心事重重,可是有话要说?” 这声“弃儿”叫的无弃心中一颤……..除了父亲,连仲青也没这么叫过。 “哪有什么心事,我要回去了,我原本就不该来。” 无弃语无伦次刚要转身,就被仲奕拉住。 “别走,陪我再待会儿好吗?” 无弃定在原地,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那你先松手。” 仲奕慢慢松开手,无弃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搞的像诀别似的,至于吗?聊聊也好,好好聊聊!正好自己一肚子的话,不知道找谁说呢。 “你知道未来是怎样的吗?” “嗯?”仲奕不明其意。 “如果说未来的事我都知道,你会信吗?” 仲奕疑惑的看着无弃,点了点头。 “哈哈,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根本就不信!” 仲奕不置可否,看着无弃。 “你老看着我干嘛?这样没法儿聊啊!” 仲奕嘴角微微上扬,哼了一声,望向别处,“好,不看。” “对了仲奕,你这一去,何时能回临淄?” “据说今年齐诸公便会遣人去葵丘替换连将军回齐都,那时便可回来了。” “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你说什么?弃儿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我将为夫妻………” “你!”无弃嗔怒的看着仲奕,仲奕只好住口,无弃知道,说再多也无用,二人坐在假山石上,看着满天的繁星,无弃指着漫天的繁星说,“我总也分不清天上的东南西北。” “你看,那边是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再看那边,北方玄武七宿,像个斗的那个就是斗木獬,那边是西方白虎七宿,那边是南方朱雀七宿,那是井木犴星群,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无弃十分兴奋,跟着仲奕的手指的方向,无弃竟然找到了它们的位置。 一个古人给现代人科普天文知识,无弃觉得自己真的是不学无术。 “仲奕,日后有机会教教我剑法吧?” 仲奕像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卷子,“这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剑谱,有些难懂的地方,我已经详细注明,你照着图练习,不明白的回头我告诉你。” 无弃如获至宝,立即翻看,越看越激动,从假山上跳下来,就要比划。 仲奕也跟着跳下来,结下自己腰间的一柄短剑,交给无弃。 “这把剑送给你,木剑可以收起来了。” 无弃也不客气,她接过来,抽出宝剑,‘嗖’的一声,寒光一闪,旁边密密麻麻的蒿草被齐头削平。 “你可仔细着些,此剑锋利无比,乃是桃氏一年才出一把的巫山青铜宝剑,削铁如泥。” “哦,无弃谨记!”星光下,无弃仔细端详着,这柄宝剑寒光逼人,长约半米不到,双箍剑柄缠着坚韧的羊皮织物,握着有些生硬,但十分顺手。 “谢了!无弃一定好好练剑,不辜负你的一番美意。” 一位帅气的齐国技击赠的宝剑,无弃只觉得了天大个宝,傻乐不已。 “果然是个孩子。”仲奕微微一笑。 “你!”无弃想发作,又自觉失礼,一直端着的架势,轻易的就被一把剑击溃,自己的确太不稳重。想到仲奕前途凶险,心情顿时低沉下来。 “仲奕,我有几句话嘱咐你,无论如何要听进去!” “你说。” “你此去葵丘,连将军待你如何,你都不能与他太近,凡事不能出头,能躲就躲,连称此人心术不正,你跟着他要千万留心些。” 仲奕狐疑的眼神无弃自然理解,谁能知道这个时代只有她孔无弃对未来了如指掌,却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毕竟历史就是历史,无法更改。 “仲奕不太明白。” “我阿爷与那连大人相熟,我知道些内情,你听我的就是,只有这样方能化解无妄之灾,你可记住了?!” 看着无弃一脸严肃,仲奕十分不解,半晌,才微微的点点头,怕也只是为了安慰无弃。 三十八:往事如昨 在文姜的心里,哥哥是兄长,是爱人,亦是齐国国君,鲁国坚强的盟友。 同在宫中长大,兄妹十几人,哥哥唯独只对文姜好,文姜心中也有哥哥,但早在前朝周王就宣布同姓不能通婚之法,文姜自知不合伦理,便总躲着哥哥诸儿,可那诸儿是个性情之辈,什么道德伦理在他眼里不过是放屁,他心中只有妹妹文姜,一有机会就与妹妹厮混。 这事被父亲齐僖公发现,这齐僖公十分疼爱文姜,为了拆散他们,打算将文姜许配给英雄一般的郑国太子郑忽,却被郑忽再三拒婚,文姜早听说郑忽乃盖世英雄,相貌不凡,又想着狠心离开哥哥诸儿,对那郑忽十分期许,谁料竟被拒婚,堂堂齐国公主,哪能受此屈辱,一气之下卧床不起,差点就香消玉殒,哥哥诸儿知道后,日日陪伴照料,病情才慢慢才有所好转。 本来心中就有哥哥,不得已才不能在一起,如今哥哥日夜照顾,干柴烈火开始了与哥哥诸儿不为人齿的爱情长跑,这中间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只有自己知道了。 文姜独自站在虎泉的凉亭前,想起和哥哥诸儿的前尘往事,不禁感触良多。 那年要嫁到鲁国,别人都是高高兴兴出阁,文姜却是伤心欲绝,想起从此远离哥哥,文姜万般不情愿,临行前那夜,他们在东宫后的竹林里相会。 文姜哭成泪人,眼睛肿的跟桃子一般。 “我不嫁了,我愿留在宫中陪哥哥终老,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哥哥待我好,什么名分我都不要!” “父亲若是愿意将妹妹留下,我齐诸儿就是豁出性命,也是义无反顾的,可父亲万不会让你我在一起的。” “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 “世界之大,我们又能去哪里,你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我是齐国太子,离了王权,我还能给你什么?妹妹,日后我能给你的必定是这世上最好的,你等我!” “那时只怕哥哥早有别的女人了。” “所有的女人不过是过眼云烟,妹妹却是诸儿心中无法替代,连父亲也不能比。” 在父亲是天的时代,这句话有多重,只有文姜能体会,她收起眼泪不再哭泣,原本只是想试探哥哥,从小生在宫中复杂的人际关系中,那些显而易见的道理文姜自然明白,哥哥若真是舍得放下荣华富贵,自己也未必愿意。在万人景仰的世界里活久了的人,是不可能甘于平淡的。 如今她知道自己在哥哥心中的位置,就够了。在这现实昏暗的世界里,哥哥是文姜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她不希望这束光被世俗淹没。文姜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为难哥哥和父亲,远嫁鲁国。 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人与天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和哥哥都是活的再明白不过的人,如今哥哥做了齐国国君,自己是鲁国夫人,鲁国需要齐国的扶持,齐国也需要鲁国这个坚强的盟友。这是爱还是不可割舍的利益,文姜早以分不清。 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这个男人自打小时候,就是自己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了,只是他们想要的都太多了,才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年鲁允和文姜作为鲁国国君和夫人应邀来齐国参加盟会。 这是离别多年后第一次和哥哥重逢,再次相见,竟是泪眼模糊,哥哥情不自禁的拉着文姜的手,虽说是兄妹情深,但个中深情鲁允还是看在了眼里,心里不甚痛快。 后来文姜借着回宫中探望娘家人的由头,和哥哥旧情复燃,彻夜厮混,鲁公心中早就起疑,见文姜彻夜未归大怒,来到宫外要人,正巧文姜出宫,一番质问,回到行宫,鲁允早已失去理智,恶语相向,甚至怀疑儿子鲁同都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说话就要提前起驾回鲁,文姜怕极了,告诉了哥哥,齐诸儿心下大惊,怕日后对文姜不利,为了‘缓和’气氛,大摆宴席为鲁公送行,其实暗地里已经准备对鲁允痛下杀手,齐诸儿为了这个妹妹,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然也是他齐国财雄势大底气十足,才敢如此胡作非为。 宴席当晚齐诸公杀了鲁允,嫁祸给自己的亲身儿子彭生,为了文姜,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要了。在这个时代人命轻贱如蒿草,哪怕是贵为一国国君。 鲁允在齐国暴毙,鲁国虽说不答应,可也奈何不了齐国,齐国杀了彭生算是对鲁国有个交待,文姜的儿子鲁同即位,此事从此不了了之。 但此事命里虽然糊弄过去了,实情确实人尽皆知,如同天大的笑话,被世人被后人诟病成为笑谈,鲁允离世文姜自然也是难过的,但和哥哥的情谊相比,就算不得什么,此生跟着哥哥再无他求,哪怕来世下地狱! 如今,那些所谓的表面风光无限,背后不过是向死而生的打算罢了。 每每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往事就会一一浮上心头。文姜摇摇头,喊来自己的贴身女婢,“去看看齐公到哪里了?” 正说着,只见那齐诸公兴冲冲的往凉亭而来,身后跟着力士石之纷如,和宠臣孟阳一班人,只是远远的就止步了,只齐诸公一人进了亭子。 “此处纳凉甚好,妹妹倒是会选地方。” “妹妹等你半日了,来了也不先问候一声。”文姜微嗔,掏出绢帕给哥哥擦汗。 “哥哥错了,给妹妹赔不是了。”齐诸公捏了捏文姜的脸蛋,坐下。 “都做国君的人了,还和小时候那般调皮。”文姜笑着也坐下,看着不远处的清泉,“还记得那时你每日这个时候就来文旭宫寻我,不见人就在我房间赖着不肯走,等我回去方休。” “话说那时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是又如何,早知这一生原是躲不过的,那时我便不躲了。” “是哥哥对不起你,害你有家不能归,又无法给你名分,哥哥该死。”齐诸儿性情暴戾待人刻薄,唯独对这个妹妹柔情似水,百依百顺。 “罢了,半辈子都过去了,我早认命了,你呀,就是奴家八世修来的冤家!” “好妹妹,这一世哥哥不能给你的,来世都补给你。我命人在西边单独修了陵寝,百年后,寡人愿与妹妹合葬。” 单独修陵寝,这可是大逆不道,数典忘祖的行为,知道哥哥如此用心,文姜又喜又悲。 仲奕到了葵丘,写信回来报平安。 仲奕走的这段时间,无弃寝食难安,仲奕如今是姬家的独苗,姬家绝不能断后,还有如雯如贤,无弃自知不能改变历史,可如果有机会,便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他们。 只是,该怎么做呢?! 三十九:神算子 “桑榆,你在找什么?”无弃进屋见桑榆在架子上翻找东西。 “我今早看到大公子的这个护身符,想着把装护身符的袋子找出来,一起给大公子烧了去。” 无弃接过来护身符来,上面的字,无弃一个也看不懂。 “紫兮方士说护身符只能保他不受邪物所侵,大少爷依然没活过乙未年。”桑榆眼睛红了。 “这方士如今在何处?”无弃回想起那日紫兮遇见无弃所说的话,突然有些凉意。 “他云游四方,桑榆也不知,不过,可以去光庆巷口碰碰运气,他有时会在那里,替人算命消灾。” “你带我去?” “好啊,少奶奶这是要给谁算呀?” “我自己。” “好的,但是他不一定在。” “没事,出去走走也好。” 桑榆说的光庆巷就在离东市不到半里地的一个靠水小巷,这里人来人往闹中有静,是个摆摊算命的好地方。 据说这紫兮不仅通晓方术,还会治病救人,他常常深山采药,出海寻宝,或四处寻觅仙踪。 无弃运气非常好,远远看见那紫兮道人居然在。 一张简陋的矮桌,一个脏兮兮的布幌子,紫兮闭目跪坐在竹团上,桌上一个砚台一支笔,旁边一个金丝楠木盒子引起了无弃的注意,她蹲下细一看,差点没稳住,那上面的二十八星宿图,和自己捡的那个竟一模一样。 “少夫人寻紫兮何事?” 方士一开口,无弃更加惊讶,这不是梦里那个神秘人的声音吗? “你如何知道我是来寻你的,无弃不过是路过而已。”无弃问,那方士这才慢慢睁开眼。 “老夫早起要去日照山,掐指一算,去不得,今日有事,我便在此等候。” “哈,那无弃就不兜圈子了,我确有事想问,愿方士指点一二。” 无弃双手交叠行了大礼,然后支开翠玉,从袖口把仲奕的八字递给了紫兮,他看了看八字闭目思夺良久,才睁开眼抬头看着无弃,“此人和你什么关系?” “方士不必多问,只说此人命数如何。”无弃掏出一个银锭,推给紫兮。 “自古新旧更替,万物盛衰,皆是逃不过这五行相生相克的规律,无限循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水克火………” “方士不必细说,只告诉我他的命理如何即可。” “他活不过今岁。”紫兮捋了捋胡子,慢慢的说。 无弃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半晌,才回过神来。 “方士可有法子,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此乃天命,无人可以更改。” “不是的,不是的,方士通天晓地,法力无边,此事必有化解的法子,求紫兮道人指点一二,无弃做牛做马来报答方士。”无弃又掏出一锭金子放在紫兮面前,紫兮却完全不为所动,他定睛看着无弃,直看的无弃背脊发麻。 “你的八字给我看看。” “是。”无弃忙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紫兮。 那紫兮眯着眼看了无弃的八字,半晌无语,他眼眉扬起,又定定的看着无弃。 “方士不妨直说。”无弃紧张的手心出汗,仿佛等待医生的诊断结果。 “少夫人与此人并无夫妻之缘,缘何要豁出一切去帮他?” “他是我弟弟。” 紫兮冷笑一声,又捋了捋胡子,一副天下事岂能瞒过他的神态。 “哈哈,人世间,只一个情字最是难了,少夫人此生命运多舛,你和他虽无缘分,命理却相生相克,延绵不绝,了与不了,生死与否,皆在少夫人一念之间。” “此话何意?望方士明示。” “今日老夫也乏了,你先去吧,一切早已注定,你若愿意逆天而行,老夫也阻拦不了。” “若能救他,逆了整个宇宙无弃也不惜代价。” “哈哈哈,世人都说来日方长,岂料日薄西山,追悔莫及........” 紫兮收起砚台笔墨和两锭金银,唱着无弃听懂听不懂的歌词慢慢远去。 雍聃在雕梁画栋的屋檐下等候已久,终于见阿爷回来,忙迎上去。 “阿爷,女儿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唉,连称那老贼不肯放人!”雍廪有儿女十几个,唯独对这个雍廪溺爱有加,她和仲奕眼看就要成事,仲奕却突然被连称调走,分明就是故意为之,这样他恼火不已。雍廪和连称都是朝中大臣,关系盘根错节,明争暗斗许多年,好不容易连称被调去边关戍守,这爪牙居然伸到齐都了,实在可恨,却也无可奈何,他妹妹连妃是齐诸公的妃子,虽不受宠,毕竟也是后宫之主,有些能耐。 “阿爷,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奕哥哥调回来,女儿的幸福全靠阿爷了。”雍聃哭哭啼啼,生怕夜长梦多,那可恨的如雯也在葵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雍聃不知道,这世上,竟有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比她更着急她的婚事。 四十:如雯告白 仲奕到了葵丘,因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又是如雯的远亲,深得连称器重,视为左右副手,但连称老谋深算之人,轻易不会信任一个人,对仲奕亦是考察中,他们密谋商量大事,总是支开仲奕,仲奕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乐得自在。 如雯常借故让仲奕来家做客,这日连称家中宴请亲信,仲奕也在其中, 喝的正兴,连称有些忘乎所以,拉着如雯的手说:“很快你会知道,你嫁的夫君是怎样的人物。” “哈哈哈哈……..”一群人狡黠的笑声让如雯也笑的花枝乱颤,仲奕却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天大的事正酝酿着,唯独自己是局外人。 “给各位大人斟酒。”如雯命下人添了些下酒菜,很快,一干人等喝的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要知道军营里酒可是明令禁止的,仲奕觉得葵丘这个地方,连称就是王,一切由他说了算,仲奕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众人酒饱饭足皆散去,仲奕帮如雯扶连称回房,安顿好,仲奕告辞。 “我送你!”如雯也喝了不少。 “不用了,连夫人留步!” “叫我如雯便是,何来的生分。”如雯支开下人,独自送仲奕出门。刚走到门口,如雯说:“陪我到前面的园子里坐会儿吧?” “天色已晚,末将也要早些回营。” “这是军令!” 仲奕不得已跟在如雯身后,是一个几乎是废弃的园子,这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无人打理。 如雯突然转过身,月光下,如雯的眼里尽是柔情,她不顾一切扑进仲奕的怀中,吓得仲奕不知所措。 “连夫人,你喝多了,被人看见仲奕百口莫辩。” 仲奕一把推开如雯,如雯眼中含泪,看着仲奕说,“奕哥哥,如雯或许也是值得你爱的,你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夫人,你已经嫁给连将军了,你这样……不合适!我走了。” 说完仲奕转身要离开。 “你站住,不然我就喊了!” “你要干什么?”仲奕有些慌了。 “没什么,奕哥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如雯嫁给连将军是被你气的,如雯现在后悔了,如雯只想和奕哥哥一起,哪怕是豁出此生的幸福,豁出性命!” “如雯,我就快是你的姐夫,你这样……” “你住口!我姐夫是姬仲青!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娶无弃是出于无奈对不对?一定有你的苦衷对不对?如雯不介意,不介意,只要奕哥哥的心在我这里,如雯做这一切就值了。” “如雯,你放手!你这样做伤害的人是你自己,你是无弃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们不想看见你这样。” “‘我们’?哈哈哈,好一个‘我们’,仲奕,你听着,很快,我会让你知道,你们之间永远没有‘我们’!!” 如雯的目光在夜光中如同怪物一般,摄人心魄,仲奕不敢直视,他摇摇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仿佛远离瘟疫那样,如雯疯了一般扑上去狠狠的咬住仲奕的胳膊,直到鲜血渗出。 如雯慢慢松口,星光下,如雯的脸狰狞而绝望,她冷笑一声说到:“姬仲奕,我不会放弃的,哪怕海枯石烂!” 仲奕只觉阴森恐怖。 吴果陪无弃练剑,无弃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吴果,看不出来,深藏不露啊!” “承让!” “哈哈,这话应该我说,太好了,你这身手陪我练剑,着实委屈你了。” 无弃掏出仲奕给的那本剑法,和吴果细细的研究切磋起来,最近无弃的身手大有长进,更是兴趣大增,没事就和吴果在院子里切磋比划,还时常去郊外围猎练习射箭,几乎到了茶饭不思没日没夜的地步,无弃这般努力,只为那前途未知的未来做准备。 “何来委屈,是吴果的荣幸。” “吴果,你先回去,我去去如夫人那里再回来。” “少奶奶,那如夫人……..”无弃知道吴果想说什么,挥挥手,解下腰间的宝剑交给吴果,“没事,我自有分数。” 吴果点点头,接过无弃手中的剑,牵着两匹马,往后院去了。 “如夫人,无弃求见。” “不见,让她走。”如夫人正在熏香,听闻无弃到访,脸色一沉。 “她说有要事。” 如夫人想了想,让无弃进来了,无弃进来,闻见满屋的花香,这是牡丹花混合着茱萸的味道,无弃上前行过礼,跪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