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总想顶风作案》 第一章 捕快的日常 “娘!娘!”睡梦中的女子眉头紧锁,不自觉地喊出了两个字,语速极快。 屋中突然传来扣门的声音,或许见没人响应,故把扣门改成了拍门,力气之重声音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厮是来讨债的。 蓝展颖猛的被吓醒,下意识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心跳加速,冷汗满头,气喘吁吁。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举起手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梦中她连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哭,她闹,而父亲冷着眼,看着她无动于衷。 向来身体康健之人,怎的会突生恶疾暴毙身亡?蓝展颖蓦地流出了两滴眼泪,发觉过来时慌乱地擦着,待情绪稳定下来后微微抬起了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蓝展颖眼神逐渐清明,喊了一句道:“您消停些,我这门板薄,可禁不住你这般敲。” 敲门之人果然消停了下来,在门外道:“你还没收拾完?快些,都要误了上班的时辰了。” 蓝展颖抖了抖衣裳,迅速地穿上了自己的捕快制服,又含了口漱口茶,而后快速地给自己挽了个发戴上帽子,漱口茶吐了出来后便急急忙忙开了门。 门外一身形修长的男子手握着刀,懒懒地靠在墙上,一双桃花眼含的是无限风流,遇着大姑娘小妹妹地便含情脉脉地说上一句:“我想你。” 简直是只移动的蝴蝶。 县中不知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被他撩拨过。但可能姑娘们都觉着此人不靠谱,故季晟虽然有差事在身,模样又甚是好看,到如今弱冠之年却仍是一条单身棍。 他倒也不着急,只道自己日后是要娶一美若天仙的女子,才会在如今仍无人采撷。在蓝展颖看来他完全是因为勾引小姑娘们玩上了瘾,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定下来。 蓝展颖锁了门,招呼了他一声道:“还不走?” 季晟一脸笑意,迈开大长腿便走了起来。 两人许久无言,季晟突然道:“你说,你若是再温柔些,小鸟依人些,我铁定将你娶回家去。” 蓝展颖明眸皓齿,丰肌秀骨,美得浑然天成。 听到此话,蓝展颖扯了扯嘴角道:“所以我们二人只能成为兄弟。”此话是季晟讲过的,如今蓝展颖一字不漏地还给了他。 季晟长叹一口气,似乎十分惆怅。 正是四月,揽月县是蓝展颖母亲的故乡,位于蛮国与虞国的交界处,虽是边城,却也带了春意。此番杨柳依依,杏桃争艳,春风送来是阵阵花草木之香,实在是沁人心脾。 二人步至了县衙签了到,正巧碰上县令起身,端着笑脸盯着他们看了一阵。二人皆是后背发凉,不知道这老抠门精打的什么算盘。 县令之……节俭,在整个县衙出了名。 蓝展颖也是头次见着这般县令。平日穿衣,最高级的布料便是他官服的料子。永远都是一个菜两碗饭,难得见一次吃肉。喝水宁可喝白开水,喝茶也是三文钱一大堆的那种茶叶,泡茶还带漂白沫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揽月县穷成了什么地步,竟然把一县之长官逼得这般穷苦。 “临街冯婆婆的猫又丢了,你二人过去找一下。”县令笑呵呵道,“找到后给我讨几粒种子,那老婆子家的菊花我可看上许久了。” 幸亏不是让他们出生入死的苦差事。二人松了口气,忙溜出了县衙,生怕老东西逮着他们又一通吩咐下来。 这临街的老婆婆养了一只白猫,隔三差五总得丢个一回,二人皆找过这猫几次,一来二回地都和冯婆婆相熟了起来,逮猫是经验老到,一找贼准。 果然是很快便将猫寻了回来。只是两人都有些兵荒马乱,追着猫又是上树又是满街跑的,衣服凌乱,季晟脑袋上甚至还扎了一堆叶子。 冯婆婆眉开眼笑,温和地将他头上的叶子摘掉,又招呼他们吃豆花。二人忙道不用,又记起县令让他们做的差事,便讨了几颗菊花种子。 这便又接着巡逻,一巡逻便撑到了中午。季晟大手一挥道:“随爷到望湘楼吃香喝辣的去。” 蓝展颖忙点头:“是,爷,小的这便跟上。” 望湘楼是县城里边较出名的饭店,统共有三层楼高,饭菜地道,还能坐着听说书,虽价格较别家贵了一些,却仍不少人喜欢往望湘楼里吃饭。 所以能管饭的都是大爷,蓝展颖毫不犹豫就跟上了季晟。 太阳升到了半空之中,带来了几分热气。往望湘楼这人满为患的地方搁那儿一坐,更觉热了。 说书先生正在上头说的畅快,二人落了座,便听得他道:“却见那三皇子幕青戈不卑不亢地接了旨意,众人皆以为他会高高兴兴回宫去,却不曾想——”说书先生拉长了语气,卖了个关子,才继续道,“他却在当晚来了个金蝉脱壳,那是个人,去,楼,空,跑了!”醒木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响,四下寂静。 季晟点了菜,用手撑头,看着那边似笑非笑道:“你说这三皇子放着王位为何不要,莫不是寻美人去了?” 蓝展颖白了他一眼道:“为何不要我不知晓,但铁定不是像你这般寻整日里寻美人。” 这一说季晟便怒了:“若说寻美人方面,您才是说一不二吧,一声不响把醉倒芳丛的招牌花慕凉给勾搭上了!” 蓝展颖看他开口,是真想举起怀中折起藏着的追风枪将他戳个千疮百孔。 这厮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性子,是真欠揍。 “说,你对这能颠倒众生的公子抱着怎样的心态,是怎样勾搭上来的!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季晟一脸不服气。 蓝展颖似笑非笑,饮着茶道:“如此着急,莫不是季兄您男女不忌,那花慕凉是你的梦中情人,如今……”蓝展颖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季晟崩不下去,骂了句:“去你的。” 小二肩膀上搭了条抹布,拎着茶壶给二人上了茶,交代了一句菜很快便上来,而后乐呵呵地跑过了另一桌收拾。 蓝展颖托腮,筷子直挑着开胃菜拨弄,心中不知道这花慕凉的事该如何和这厮说起。 这初见啊,真是令人无比地感觉……尴尬。 第二章 醉倒芳丛的头牌 你说这花慕凉嘛,确实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只惊鸿一瞥,就觉得这该是天上的仙人,是从画里边走出来的艳鬼,是深山里边的狐妖…… 反正容貌好得不太像是一个人。 蓝展颖初见他时便被他那一头泼墨似的长发晃花了眼,再看那如玉的肌肤,微微上挑的眼睛,还有那右眼角下的一点泪痣,心儿都被勾得停止了跳动一般。 说他清贵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嘛,也可以。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确实像在向人传达一种出尘仙人的气息。 可更适合形容他的,应该是艳鬼。因为他爱笑,嘴边永远噙着三分笑意,连带着一点泪痣都变得无比可人,简直能让春风都闹落了桃花,让人忍不住去亲近。 男人好看成这般模样简直是造孽嘛。 也难怪外人称他为醉倒芳丛的活招牌。不需美酒,只需要这美人的一个眼神,莫说是醉倒芳丛,醉倒乱葬岗也有人抢着去! 可蓝展颖遇见他是因为抓贼。 夜黑风高。蓝展颖正在街道上负责安巡,便见一只传信的机关木鸟飞到了她的肩膀上落下。机关木鸟是衙门设在街道间的,出事时动用,传信鸟会找到最近的捕快或者衙门中的人把讯息传播出去,让出事者最快速度找到人帮忙。 这回传信鸟带来的是一个人的举报,有人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县衙花三十两银子悬赏的千金女贼。蓝展颖赶紧提了枪,快速地赶往所在地去抓那女贼。 夜还尚未太深,仍有几家商店开门营业,而女贼便在其中一家。蓝展颖瞧准了方位加速前冲,希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抓到她。可那女贼反应速度也快,知道直接跑是逃不过她的手掌心,竟然翻身抽出来一把剑向她刺去。蓝展颖提起追风枪格挡,于是慢了一步,让女贼找到了机会后撤。 蓝展颖也并非是那么好摆脱的人物,当即踏起鹤云步追赶,女贼的轻功不比她的精妙,很快便被赶了上来。知道逃跑不得,女贼干脆与蓝展颖硬抗。 回身间便是猛的一剑迎向蓝展颖,蓝展颖侧头躲过,她又是一剑偏刺向她的腰。蓝展颖长枪在这样的贴身肉搏下难以发力,借腰劲倒翻站稳后以长枪迎向女贼的剑锋,女贼不敌,往后撤去。蓝展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当机立断地继续追上去,一枪擦破了女贼手臂。 女贼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慌不择路间竟然寻了个开着的窗户便钻进了民居。蓝展颖自然也跟了进去,之后…… 入目便是一个白皙赤裸的后背。 花慕凉坐在桶中回了头,似笑非笑地凝着在自己沐浴时冲进来的两个女子。 蓝展颖抱拳:“对不住了公子,捕快抓贼,略有叨扰。” 花慕凉颔首:“不敢阻拦大人办公,但还请大人小心些打,莫要砸了在下的屋子。” “那你待在里边莫要出来,以免误伤。”蓝展颖嘱咐一句,因得了允许,她当即跃过花慕凉提着枪向女贼刺去,女贼早有准备举起旁边的花瓶便向蓝展颖砸去。 蓝展颖一枪横扫,花瓶应声破碎。 花慕凉眉梢一挑,若有所思。 女贼在屋中乱窜。蓝展颖在屋中追赶。花慕凉看着两位慌乱还得空舀了两瓢热水,满脸笑意。 蓝展颖心中略烦,在想她若是向前一扑能否将女贼扑倒在地,毕竟追着也麻烦。可距离仍然太远,再加上屋子里四处都是易碎品,难以控制动作。 女贼抓准了她走神的时间,竟一跃而起就要从窗户跑出去。 蓝展颖惊呼一声,花慕凉突然将手向上一伸就抓住了女贼的脚踝,狠狠地将她拉到了浴桶里面,而自己迅速起身,从旁边架子上取了衣服,随意地披着。 美人出水…… 而不等蓝展颖惊讶完,又听他漫不经心地道:“还真当花某要脸了。” 蓝展颖内心无奈,心想这着实是不怎么要脸才做得出来的行为! 估计是这声响不小,下一刻一群姑娘们纷纷在门外问道出来什么事。一时之间各种“花公子”充盈耳朵。 他就是醉倒芳丛头牌般的人物,花慕凉。蓝展颖心中好不容易定了下来,又开始紧张。 “进来吧。”花慕凉说了一句,有姑娘推门进来,看见这到处乱象,又是看花慕凉,又是看蓝展颖。 “叫个人来收拾收拾。”花慕凉笑着吩咐下去,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公子,你为何一直盯着那捕快大人不放啊?” 蓝展颖猛的抬头,见花慕凉确实似笑非笑地凝着她,心中更是慌乱。 哪知道花慕凉竟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尴尬一般,静静地说了句:“花某只是高兴,大人长了一副花某意中人的模样。” 屋中一群女子笑开了花,纷纷调侃道:“大人可要好好待我们公子。” 蓝展颖是被调戏了。 “大人。”花慕凉款款笑道。 蓝展颖下意识搭理了一声。 “大人且回神,女贼在浴桶中可快要淹死了。”花慕凉无比正直道。 蓝展颖这才想起桶里还泡了个人! 醉倒芳丛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便是为何她会被认为和花慕凉有什么关联的原因。蓝展颖吃了粒花生米,慢慢饮茶,将能讲的都与季晟说了一遍。不能讲的……蓝展颖还是觉着不说为妙。 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有两个肉一个菜,一个青椒肉丝,一个糖醋排骨,再加上一个炒菜心。可见季晟虽然当捕快酬劳少,还是很舍得请人吃饭的。 酒足饭饱后将巡逻当成散步消食,一路上过去,二人都没见着有什么欺男霸女偷偷抢抢的,也乐得清闲。 然安静时间没过多久,便听得周围有人道:“你听说了吗?醉倒芳丛那招牌花慕凉,到县衙去啦!” 蓝展颖吓的一个踉跄。 这所谓,真不知道这人想干嘛。 第三章 县衙追债 花慕凉的名气说大不大,说小……也还真不小。例如你拎着花慕凉这名字到京城一问,铁定没谁知道。但你若是往揽月县中一扔,铁定炸锅。 花慕凉是谁,曾经有位公子到醉倒芳丛一坐,偶然间得见了他的容颜,竟为之倾倒不顾礼数伦理,欲向他求亲。 而最后花公子一脚将人踹出去醉倒芳丛,一干姑娘们还说他踹人真好看,他眼间的阴郁真令奴家伤心。 可见美丽的人,连跋扈些都是有理由的。 此番花慕凉到县衙里去,且不论他想去干什么事情,光是为了一睹芳颜,便能让县衙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人。而人一多起来,一乱,踩死人都是有的。蓝展颖和季晟心知不妙,忙赶回了县衙。季晟不识得轻功,便让蓝展颖先行回去,他稍后定到。蓝展颖也不客套,转瞬间便没了人影。 一只传信鸟悄然落在了季晟的肩膀,季晟按下机关,从它肚子里头倒出一条小纸条,摊开一看。片刻,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骂了一句道:“见色忘友。” 话落,便没命地跑了起来,一路上慌慌张张,险些撞到路人。 蓝展颖到县衙比其他人都快,抓紧时间就把粗麻绳沾了红漆,往衙门门口拉了一条直线过来,又依次往外推拉了三条线。陆陆续续已经有许多群众到了县衙门口,蓝展颖让他们往红线里边站,第一条排不下了就站第二排。季晟总算也赶了回来,帮着安排和管理秩序。 有人想要挤到前面去,蓝展颖便轻飘飘地过去将人揪住领子就扔出去。季晟见着倒抽一口凉气,心中震撼蓝展颖的把控能力。所有被她扔出去的人看上去摔得很重,实际上却是根本连痛都不痛的。他也想扔,可惜扔不动,只能吓唬人。 如此拎小鸡般扔了几个人,众人也安分了。季晟和他们讲秩序,称之后若是谁身上粘上了红漆,便有罚。蓝展颖黑着脸充当黑面神。众人看见她这阵势,又看看身前麻绳,不敢出一言。生怕一言不合给扔出个十万八千米远。 县令瞅着他俩笑的一脸和蔼,花都能出来了。 花慕凉姗姗来迟。 青年骑红色骏马而来,如瀑长发一半挽成一个发髻,以莹润的红珊瑚发钗固定发冠,一半自然垂下,左侧额前又有一缕碎发随风微扬,右侧则挑了一缕头发编成了辫子,缀一颗红色珊瑚珠。着一身圆领红色骑装,黑色皮质腰带束腰,显得整个人身高腿长,裤管紧紧收束在鞋子之中,更显英挺。 眼如星,唇如血,只可惜一张金色的精巧面具覆盖了整整一半的脸颊,让人无法一览尽兴。 季晟直接骂了一句:“骚气。” 蓝展颖忍笑:“嫉妒?” 季晟压低了声音:“我就没见过一个男子还编小辫子。” 蓝展颖笑他:“我下次帮你编一堆吧。” 季晟刚想回话,突然觉着后背嗖嗖地凉,抬了抬眼,发现那花慕凉似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当即哑巴。 大家伙们见着这样似乎有些扫兴,更有人直接道:“出来卖的也开始假清高不让人看了。” 又有人骂他:“你吵啥啊你,人家光露一双眼睛就比你好看。” 蓝展颖悄悄留意着他,只见花慕凉微微一笑,也看不出什么不高兴。还十分优雅地向他们行了一礼,开口道:“院里的姑娘们害怕我露完脸后抢了她们的生意,故让我蒙着脸。各位若想看美人,”花慕凉语气微微上扬,“不妨到醉倒芳丛一坐,院里的姑娘们个个国色天香,比我这种臭男人好看多了。” “臭男人”这三个字咬得略重,玩笑的意味十足。不少人闭了嘴,见对方这般没有脾气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只是尚有些无端便看不惯花慕凉的人仍想继续闹腾。蓝展颖便不轻不重地道了句:“安静。” 平地惊雷两个字,吓的众人十分乖巧。 花慕凉玩味地看着她,一脸笑意。 蓝展颖莫名心虚。 花慕凉抬步进了县衙,未朝县令下跪,只是行礼道:“草民拜见大人。” 县令也未曾在意,摆了摆手道:“花公子前来是要干甚?” 花慕凉露齿一笑:“草民前来领那三十两赏银。” “这人莫不是做了什么帮助官府的事,竟能领赏银?”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 “烟柳之地出来之人,果然贪财。” 县令不恼,依旧笑问:“公子为何领取赏银?” “禀大人,昨夜的千金女贼,是草民抓捕的。”一番话说的无比真诚。 县令侧头问蓝展颖道:“花公子所说可属实?” “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花公子抓捕的。”蓝展颖也是一脸正直。 季晟幸灾乐祸道:“你这下可惨了,县令大人那么抠门,竟还让你坑出去三十两银子。” 蓝展颖白了他一眼:“县令大人虽抠门,却不是昏官。” 这也是为何蓝展颖能在此处安定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她想要升职,一直做到那全国总捕头的位置,她待的地方也必须少些昏庸之人。 迟早有一日她会做到那最高处,然后查清母亲的死因。蓝展颖微抬了抬头,双眼中更是坚定。 县令点了点头,果断道:“那便走个流程办了手续,便把赏银领走吧。” 干脆利落到令人惊讶。 众人又开始不可置信,烟柳之地的弱男子,竟然能抓捕女贼,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便又打量起了花慕凉,似乎这厮……不怎么弱吧。 花慕凉笑的更加灿烂,恭恭敬敬道:“草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请求大人。” 县令道:“但说无妨。” 于是花慕凉便坦然道:“蓝捕快在抓捕千金女贼的过程中,一时不察,令女贼打坏了草民的一个花瓶,草民在想官府能否一并报销了?” “花瓶啊……”县令摸摸他的胡须,思索一会儿道,“按道理来说确实该官府报销。” 顿顿,又道:“确实是该我们报销。” 再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多少钱啊?” 花慕凉八颗牙齿全露了出来:“统共五百三十两银子!” 众人一阵凉气倒吸。 五百三十两银子,感情那三十两银子只是个铺垫,后面那五百两才是重点! 县令笑容僵硬了,蓝展颖长枪差点儿掉在了地上,季晟直接失态道:“你怎么不去抢?什么花瓶值五百两银子?!” 花慕凉叹了口气,低头道:“各位有所不知,那花瓶是客人送的古董,制造他的工匠是前朝官窑青窑中著名的圣手徐青良。”顿顿,又道,“本来一个花瓶也值不了那么多银两,只是……这花瓶与剩下的花瓶是一套的,古董行市估价这套玩意儿能值个两千两银子。可惜,如今坏了一个,价值成倍跌了。” 即使蒙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那满身“我很委屈”的气息。 县令静了静道:“小蓝,你去传诚信当铺崔掌眼过来瞧一瞧,辨辨真假。” 花慕凉道:“刚好我家随从也差不多到了,便在堂上验明真假罢。” 季晟以前办案时见过崔掌眼,脾气暴躁的一个老头子,喜欢骂人,平日里最爱与古玩混在一处,热衷于收集各类小物件。但掌眼的本事是一流,真品赝品一眼看穿,从未出错。 一路上蓝展颖是被骂着过来的。 “你说你们这官府,每次我过来没有一次见着的宝贝是好的,完好的东西都是赝品,每次都是白跑一趟,还平生一肚子气……”老家伙一路在念叨,蓝展颖低着头赔笑道,“是,是,可是谁让你老人家如此有本事。要掌眼的话,这县城里除了您还能找谁?” 崔掌眼还欲再骂,花慕凉打断了他道:“崔老板,许久未见,您身体依旧康健啊。” 崔掌眼也看见了他,没顾上骂人,跑过来道:“哎呀花老板,您那套徐青良亲手制造的花瓶有打算卖吗?” 花慕凉叹了口气,招招手。身边的随从捧上来一个托盘,掀开了布的一角。都是破碎的花瓶碎片。 “卖不了了,这花瓶就是您今日要掌眼的。”花慕凉道。 崔掌眼眼睛直了,怒道:“是哪个杀千刀的那么不长眼竟然摔了这宝贝!” 老先生动怒……众人挨批评…… 可想而知,这花瓶是货真价实的宝物。 第四章 坑个捕快做牛做马 春风送来一阵桃花香气,几朵白云正绽放着它们的美丽。 县令纠结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你说给他吧,他还真拿不出这个钱;不给吧,大庭广众下又下不来台。这问题是着实难办。 于是乎县令笑不出来,众人跟着县令一团寂静,就连罪魁祸首花慕凉亦是一言不发等着县令答复。 许久,县令皱纹松了下来,斟酌着道:“花公子。” 花慕凉看着他。 县令是挺自暴自弃了:“不怕与你说,本官即使是卖了自己也凑不出这五百两银子给你。若向上申报,上头估计亦是不批准的。” 花慕凉颔首表示同意,一双眼睛看着县令,似乎在很认真地等着他的下文。 县令又试探着道:“那花公子可否换个方式做补偿,就算让我们小蓝捕快给你暖床那也是可以的。” 被毫不留情卖了的蓝展颖:“……” “或者让我们小季捕快给你当牛做马。”县令又补充一句。 被毫不留情卖了的季晟:“……” 花慕凉作沉思状,看起来是很认真地在思考究竟划不划算的问题。 思考完后,花慕凉抬头道:“既然事情是因蓝捕快而生,那么也该由蓝捕快来结了这个果。花某这便借蓝捕快……三个月来……做牛做马。” 蓝展颖还未作下回答,县令已经一拍惊堂木道:“一言为定。” 被卖了的当事人蓝展颖:“……” 于是蓝展颖便这般被花慕凉带去醉倒芳丛,自己都莫名其妙。 路上三人,一人一身红衣红马;一人黑衣黑马;再加上一个骑着白马的随从,淡淡定定地上了路。 蓝展颖到了半途才反应过来,急道:“花公子。” “你可以唤我阿慕。”花慕凉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蓝展颖没有那么自来熟,还是坚持道:“花公子,你那花瓶我无法修补,但日后我定当还你一个更好的。” 花慕凉淡淡道:“县令都赔不起我的花瓶,你一个小捕快,哪儿来的钱?” 蓝展颖坚持,脸上是一片坚毅之色:“我一定会赔的。” “所以呢?”花慕凉笑出了声,接着道,“想赖了我这三个月的做牛做马?” 蓝展颖脸色微红,急道:“赖不了。” 花慕凉回过头来,伸长手摸了摸她的帽子,啧了一声道:“逗你的,莫要那么认真。” 随从自觉不符合此时气氛,自个儿不知道隐身到了哪里去。 到醉倒芳丛时,店子还未开始营业,姑娘们各自坐在一块儿聊天。见着花慕凉进来,都围了上来叫花公子。 蓝展颖这回才真正地参观了醉倒芳丛的全貌。 一个巨大的院子,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假山鱼池,珍贵盆栽作点缀,一移步一换景,处处透露着雅致。 而方才花慕凉领着她走过的那一条长廊,曲折蜿蜒有几百米之远,每隔十来步便见精巧石灯,或雕刻成狮子,或雕刻成振翅欲飞的凤凰,工艺绝妙少见。 姑娘们聚集聊天的大厅干净整洁,地上铺的是异域贩卖的地毯,风味十足。 布置得当,令人看着便赏心悦目。大部分地方不太像是他们所说的烟柳之地,反倒像个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 姑娘们确实如花慕凉所言,个个倾城之色花容月貌,随便提一人出去,似乎都能撑起一方头牌。而她们也不像别处的烟花女子,看起来是各有各的清高与矜持。 “公子这么快便把意中人带回来了啊?”一粉衣女子团扇掩面,调侃道。 又有一绿衣女子道:“那也是,不看看我们公子是什么人物。” 众人又笑作一团。 蓝展颖低着头,被她们调侃得面红耳热,又感觉有些新鲜。这醉倒芳丛,其实更像是这些个姑娘的家,而花慕凉是她们的骄傲,是她们偶像般的人物,且各人看起来彼此间的关系也是极好,十分有趣。 “花公子这般带个姑娘回来,可小心如思姑娘呷醋了。”一白衣女子上前给蓝展颖奉了一杯茶,蓝展颖简直受宠若惊。 花慕凉轻声道:“还是轻衣懂事。”又笑着对她们道,“都散了散了,你们这般调侃蓝捕快这脸皮薄的,将人家正经姑娘吓跑了怎么办?” “花公子这是对自己没信心啊。” “你又骂我们不正经……” 姑娘们又似真似假地抱怨起来,花慕凉似乎是无可奈何了,将面具摘下来放桌子上道:“闲了是吧,今晚我们的收入若是少了一两银子,我就把你们都给罚了。” 众女笑道:“莫要吓唬奴家。”终究也是都散了开去,各自练习自己的长技。 花慕凉领着蓝展颖上了楼,推开了一扇门道:“这三个月里,你便住此处罢。” 房子小巧精致,比之她那门板都脆弱的屋子简直不知道强多少倍。 蓝展颖站在门前道:“花公子,我留在此处究竟要做何事?” 花慕凉似真似假道:“我怎的舍得让你做事?” 蓝展颖正经地盯着他。花慕凉落败,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武功高强吗?我这醉倒芳丛隔个几天便有人闹事,这三个月你便帮我跑腿打杂再料理料理闹事之人便好。” 说完,花慕凉又道:“你这衣服这段期间是穿不了的。”花慕凉顿顿,便冲着楼下喊道,“轻衣,你带她下去沐浴一番,再寻套方便跑腿的衣裳穿上。” 轻衣抬头一笑,应了声是。 花慕凉其实早便认识蓝展颖。那年他七岁,在家里扭伤了脚,因为怕丢人便没有唤人来扶。好不容易自己一个人站稳了,却见一个小姑娘冒冒失失地扑倒在了自己的怀中,还正巧亲了自己的脸颊。 看她猝不及防的模样,应该是被石头绊倒了。十分可怜。 可花慕凉恶作剧之心起了,便假装自己扭伤脚都是因为她,还让她给强吻了,以后娶不到媳妇儿了。小家伙被吓得一路将他扶回了寝室,还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嫁给他当媳妇儿。 这小家伙力气还挺大的。 花慕凉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手中捧的书也看不下去了。这么多年来小家伙还是那蠢蠢的模样,还把他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花慕凉怎么甘心呢? 轻衣这时已经为她收拾妥当,假小子换上了丫鬟的裙装,黑发也给弄成了双丸子头,素颜朝天,无比可爱。 花慕凉心中满意轻衣的杰作,忍不住调侃道:“蓝小姐这头上丸子,真让人想咬上一口。” 蓝展颖露齿一笑:“您要是喜欢吃头发,我是不介意让你咬上几口的。” 还会回嘴了真是。 花慕凉曲起食指轻碰了碰鼻子:“你这小东西。”小东西后终究还是没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道,“轻衣,带她熟悉熟悉我们院子,再派些任务给她。” 说完,花慕凉回了房,自己铺开了一张小纸条,用砚压着,毛笔蘸了墨水写道:“速查武林盟主蓝盛辉之女蓝展颖。”待墨水干透,花慕凉吹了声哨子,一只玉爪海东青竟出现在了窗沿。花慕凉卷起纸条放入筒中,又抚了下海东青的毛道,“去吧,小白。” 海东青咬了花慕凉递来的生肉,眨眼间飞上万丈高空,不见了影子。 花慕凉想不通堂堂武林盟主的女儿,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当上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捕快。 真是和他一样稀奇的人,花慕凉低头,勾唇一笑。 他俩果真是天生一对。 第五章 刘公子一案 蓝展颖实在想不到为何她来这醉倒芳丛的第一天就会出事。 入夜,醉倒芳丛点起了明灯,打开了朱门。 纵然蓝展颖原来在家中吃个用度已是不凡,她还是未从那大厅中满厅的夜明珠中回过神来。一盏偌大的琉璃灯悬挂在大厅上方,飞起八个檐角,十六朵莲花样的模具环绕周围,白天时还不见端倪,一入夜整个灯便散发出莹润光泽,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可见这醉倒芳丛初建时究竟砸进了多少银两。 客人鱼贯而入,蓝展颖也急忙投入了招呼客人的跑腿中。打水清洁,领人认路,乱七八糟地做下来,竟然比当捕快抓贼还累。醉倒芳丛的一众姑娘也是十分多才多艺,没有一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是轻衣上台后跳的一支踏雪舞,将空灵与妩媚融为一体,再配上她那略施淡妆的脸,盈盈动人的眼,还有欲语还休红唇,惹得客人纷纷赏钱。 蓝展颖不自觉地轻松下来,刚打算去给客人换一壶热水,却听到嘈杂中似乎有人的惊呼救命。蓝展颖心中一惊,忙找准了方位跑了过去。 可惜裙摆太长,跑几步差点被绊倒。无奈之下只能提起裙摆跑过去。 她上到二楼时房间已经有几个人,其中花慕凉最快听到动静跑了过来。桃红姑娘一脸惊愕地坐在椅子上,轻衣不断拍着她的后背压惊,试图让她定下心来。花慕凉站在一边,蹙着眉,紧紧地盯着正面扑倒在地上的尸体。蓝展颖当机立断关了门,以免群众多起来会麻烦。 几步上前,蓝展颖下直接就开始观察这尸体,还顺带用手去碰触。花慕凉挑眉,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看起来似乎是没想到蓝展颖能那么自然地去碰触尸体。惊讶过后便是怜惜,眼间几乎藏不下去。 “怎么回事?”花慕凉静静地开口问道。 桃红姑娘张了几次嘴,说不出话来。花慕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眼中满是鼓励:“我知道凶手不会是你,他的死和你无关,只是你要把事情说出来这才不会有事。” 蓝展颖以前见过这般死状,腹部绞痛活活痛死,连青筋都露了出来。是为中毒。于是她也道:“桃红姐姐,他这症状看起来是中了毒,你还是说说当时的情况罢,我们也需要线索。” 桃红眼眶再一次红了起来,强忍住哆嗦道:“我……我也不知晓怎么一回事……我们本来是在吃饭的,他突然就开始腹部绞痛。我问他是否要紧,他说不怕,要听我弹琴。” 桃红眼泪流了出来:“那时候我便应该留意到他虽然说无碍,脸色却是十分不好看。我不该信了他……我该……我本该唤郎中来瞧瞧的。” 蓝展颖皱了皱眉问道:“桌上的饭菜都没有动过罢?” 桃红摇了摇头。蓝展颖又问:“你可记得这位公子吃过什么食物?” 桃红道:“牛肉。他向来最喜我们这处的青椒牛肉,今日过来,差不多吃了半碟子……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动。” “谁有银簪?”花慕凉问道。 轻衣当即从头上拔了一支精巧的发簪下来,满头青丝没了支撑,就这般散了下来:“纯银的。” 蓝展颖接过发簪,当即埋入牛肉中,许久不见有任何反应。蓝展颖又一一试过别的饭菜,便连酒也探过,同样不见反应。 “满桌子饭菜都没有问题,难不成是食物中毒?”轻衣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慕凉摇了摇头,冷静道:“醉倒芳丛初定菜单时便考虑过这个问题,这里的饭菜,任意搭配起来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便是在外头吃了什么。”蓝展颖站直了身子,“这位公子可有带随从过来?” “有,有的。”桃红道,“在下面。” 不一会儿便有人带来了一个青衣侍从。蓝展颖抬眼看他,只见他一看到这边躺着的主子的尸体,瞬间瞪大了眼睛,扑了过来道:“少爷!” 花慕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声音小点儿,你想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那青衣侍从哪里听得进去,猛地窜起来就揪住了花慕凉的衣领子,目眦欲裂道:“是你害死了我们少爷。” 花慕凉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花某开门做生意,可不敢杀人。” 蓝展颖突然出手捏住了青衣侍从的虎口,一用力就让他整个人都麻了:“我是这县衙里面的捕快,如今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 青衣侍从被她一招唬住了,又听得她说她是捕快,忙道:“捕快大人。一定是这女人害死了我们少爷!”他突然之间指向了桃红道,“我们少爷一直说要娶她回去做正室夫人……肯定,肯定是这女人等太久了,以为我们少爷是哄她玩的,所以怀恨在心,将我们少爷杀了!” 桃红又哭了出来,怒道:“金童,你莫要含血喷人,我从未稀罕过你们那正室夫人的位子,又怎会,” 话还未说完,那金童打断她道:“你们这些出来卖身求荣的女子,哪个是能信的?” 蓝展颖柳眉一竖,突然道:“都给我安静。金童是吧,你可记得你家公子在路上有吃过什么东西?” 金童当即道:“没有,我家公子什么都没吃,就急着出来见这狐狸精。” “桃红,死去的这位公子,可有说过要娶你做正妻?”蓝展颖又问道。 桃红点了头道:“他是说过,但是……但是他已经是有妻室的人,我未曾想过真要破坏他的家庭。” 轻衣道:“我信桃红。” 蓝展颖看了看花慕凉,刚想开口,就听得他道:“想去查案?” 蓝展颖点头。 花慕凉粲然一笑:“唤我一声阿慕便让你去。” “阿慕。”蓝展颖脱口而出。 花慕凉玩味一笑:“可需要带上这尸体?” 蓝展颖摇了摇头,又与那金童说:“你带路,与我回你家公子府中。” 话落,二人便要开门出去。花慕凉又道:“带上我。好歹也是在我这里出的事,作为老板,总不能置身事外。” 三人便一同去了刘府。 金童上前扣门,看门的给他们开了门,金童没忍住,哭着跑了进去,边跑还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东厢门当即被推了开来,一美貌少妇急忙步出道:“阿童,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不好了?” 金童哭号道:“我们少爷死了……” 少妇瞬间攥紧了衣袖,看那模样竟然是要立即昏过去。 花慕凉挑眉,轻笑了一声。蓝展颖隔得近,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笑什么?” 花慕凉也压低声音道:“我方才似乎看见她眼中有藏不住的快感。故笑了出来。” “你怀疑她?”蓝展颖道。 “你不也是怀疑她吗?”花慕凉挑眉。 那美妇一手扶住了墙,看起来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昏过去,咬着牙问道:“那夫君的尸体呢?” 金童道:“蓝捕快说官府要暂留,待仵作进一步验证。” “哪位是蓝捕快?”少妇问道。 蓝展颖上前几步道:“在下蓝展颖。” “请入。”美妇作了个请,蓝展颖和花慕凉一块走进了大厅。北厢房的刘老爷和刘夫人也赶了过来,见厅中一片凝重自知定是出了大事,忙问道:“怎么了?” 蓝展颖斟酌道:“贵公子中了毒,已经死去。二位节哀。” 老夫人当即愣了,好几刻才反应回来道:“你……说什么?我儿……” 蓝展颖双目中亦有不忍:“老夫人,请节哀。” “我的儿……我的儿啊……”老夫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刘老爷亦是浊泪两行,喃喃道:“怎么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呢?” 一时间满厅子都是哭声。蓝展颖和花慕凉都不做声,不知晓这般丧亲之痛该如何开解。毕竟感同身受这般的话,他们说着都感觉自己在放狗屁。 好一会儿,才听的刘老爷道:“敢问犬子,因何中毒?” 蓝展颖道:“还待仵作进一步验证。” “那犬子……官府什么时候将犬子的尸身运回来?”刘老爷小心翼翼问道。 蓝展颖道:“明日。” 照季晟的速度,最晚也是明日能确定死因。 蓝展颖见刘老爷还有些理智,便请求道:“不知刘老爷可能让我和花兄在此叨扰一晚上,我们还有些事要查查。” 刘老爷看了看他们,点了头。 第六章 刘公子一案 月光穿过松冠洒落庭院,稀稀落落又一片莹白。花慕凉持了灯笼,与蓝展颖并排走在过道之中。 刘家少爷的案子,说是误食中毒自作自受也可。只是蓝展颖听金童说他欲娶桃红做正妻,便不免得多了些心眼。毕竟若这刘公子出门途中没有吃任何食物,到醉倒芳丛的饮食也无问题的话,那么极有可能他是在家吃了些东西才导致如此。 且前后时间应当相近,不然也等不到食物相克。横竖多查查不是个坏事,蓝展颖便来了这蓝家。为了查案保密,她将众人请回了房中,要求他们夜间不要出来。她本打算一个人行动,花慕凉却提了灯笼出来跟着她。 她都不知道为何不把他劝回去。 二人慢慢地走着,花慕凉轻声道:“你可有什么思绪?” 蓝展颖沉默,过了会儿又道:“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怎么想。” “刘少夫人有问题。”花慕凉直接道。 “你说,一个女人,真的有胆子去如此精心谋划出一场谋杀吗?”蓝展颖叹了口气,“而且那可是他的枕边人。” “若换做是我,我待我的爱人一心一意,对方却总想着另一个人。”花慕凉的语气凉了些,蓝展颖抬头看他,却被他眼中的阴鸷吓了一跳,“那我也宁愿杀了她。” 蓝展颖顿住了身子。 一只传信鸟穿越松冠,扑腾着翅膀在她肩膀上站稳。蓝展颖取出了让季晟派人去查的资料,看完后一脸凝重。 花慕凉也拿过来那张纸,只见是一张诊断书,上方落款,已是两年前的单子。 “刘公子他早便有胀气,消化不良的症状。”花慕凉抚着下巴,“那他家人应该早便知晓了。” “估计说他欢喜你们院子里的牛肉,都是这人瞎编出来的。”蓝展颖道,“他只是心喜桃红姐姐,想与她多些话聊。实际上他根本承受不起这些牛肉。” 也是用情已深,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可那也不至于会死去。” “所以现在,我要去厨房。” 蓝展颖话落,两人也到了地方。因着厨房门是关的,蓝展颖唤了个丫头起身开门。 这一找便在里头找到了木耳。 蓝展颖叫住了丫鬟,问她道:“这木耳今日可有做菜?” 丫鬟老实道:“少夫人今日中午说嘴馋,想吃木耳冬菇炖鸡,我们便给她做了去。” “晚上呢?”蓝展颖接着问。 “少夫人又没了胃口,只要了两碗红糖栗羹。”丫鬟又道。 “下去吧。”蓝展颖开口,让她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不必多说,这两碗红糖栗子羹,铁定都入了刘公子的胃里面去。肠胃不好,又吃了木耳,红糖,栗子,还有半碟牛肉…… 简直堪比饮砒霜。 次日天才方破晓,两位老人和那少夫人便到了大堂。 三人皆是双目红肿,面色憔悴,可见是一晚上都未合眼。 蓝展颖还未落座,那刘老夫人已经忍不住问道:“大人可有何发现?” 蓝展颖道:“老夫人莫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 “问罢。”老爷子道。 “令郎可是向来肠胃便不大好?平日可有注意调理?”蓝展颖问道。 老夫人回答:“确实一直不是很好,一切都是我的儿媳妇在照料。她向来细心,我们也放心。” 花慕凉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水道:“那便奇了怪了,我问了昨日做饭的丫鬟,你们儿媳妇儿可是亲自点了木耳。” “什么?”老夫人震惊道,“罗萍,你怎的做了这样的菜,我儿怎么受得住木耳这般不好消化的东西?” 罗萍红着眼道:“婆婆,儿媳不过是自己贪嘴要了一盘,士方可未碰过一点。” “你贪嘴?”蓝展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有丫鬟道你曾经因为别的丫鬟给你做了一道带木耳的菜,便将她发回了老家。” “那又怎样?”罗萍攥住了衣袖,眼神略微闪躲。 “我来猜猜你是怎么杀死了你的丈夫的吧。”蓝展颖道。 二老看着几人,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你与刘士方从下定亲,一直爱慕着他。”蓝展颖慢慢道,“刘士方对你也并非没有好感,你二人成亲之后也算相敬如宾,还孕育了一个儿子。只可惜,一切从刘士方爱上了桃红开始便变了。他开始夜不归宿,开始想着废了你这个正妻,娶桃红回来。你恨,你恨刘士方变心。于是你利用了他肠胃不好的这点,中午的时候哄他吃了木耳,让他无法消化。到了他要出门的时候,又以你没有胃口,又不好浪费食物为由,哄他吃了一碗,红糖栗子羹。”蓝展颖看着她,眼中一片专注。 花慕凉则一直盯着蓝展颖看,笑意一直达到了眼底。 “原来这些东西分开吃都没有问题,只可惜刘公子到醉倒芳丛的桃红姑娘处时,必定会吃那牛肉。于是,这中毒的现象便开始了。刘公子原来便有胃胀肚疼的毛病,又吃了木耳,胀气更甚。红糖,栗子无法与牛肉共食。前者共食会中毒,后者共食引起胀气。” “刘公子本来经常肚疼,于是以为这食物中毒的不舒服忍忍也便过了,于是没去理它。却不曾想到,就这么一个迟疑间,要了他的命。” 蓝展颖直直地看着罗萍道:“而你,就是最终的凶手。” 花慕凉将包裹了木耳的纸袋子和那诊断书交给了二老,又补充道:“我们还有证人,证明这并非是一派胡言。” 罗萍当即便摔了杯子,双手颤抖得不知道往哪儿放。 “刘少夫人,你还是认罪吧。”蓝展颖道叹了口气道,“何必如此呢?” 刘士方的尸体也是这个时候运回了刘家。季晟一进来便拍了拍蓝展颖的肩膀朗声道:“仵作清理秽物时确实发现刘公子腹内有木耳及尚未消化的牛肉等。” 二老失了儿子又没了儿媳妇儿,只觉两天之内晴天霹雳接二连三。 蓝展颖看着他们,只道这罗萍是在造孽,如此杀了的,不光是自己的负心汉,更是老人的支柱。 这般一来,可让老人怎么过呢? 三人自觉这屋中并不怎么欢迎他们,也便早早地告了辞。季晟职责所在,将罗萍鞠回了官府准备判刑。蓝展颖三个月期限未到,自然是还要跟着花慕凉回去做牛做马。 只是季晟在二人临别时悄悄将她拉到墙角,苦大仇深道:“我方才看那花慕凉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想要剁了我。” “你干什么事了?”蓝展颖笑问。 季晟压低了声音:“就拍了拍你的肩膀。”话落,他又补充一句话道,“那眼神活像我上了他媳妇儿。” 蓝展颖给他一个白眼:“瞎话。” 说完便一脚踹向他的屁股,直将人踹得趴在地上。 和季晟分开后蓝展颖跟在花慕凉后头,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到了醉倒芳丛的面前时,花慕凉突然便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别想那么多。” 一天的阴郁仿佛都少了几分。 花慕凉回了房,海东青正在架子上站着等他。花慕凉取下了海东青脚边捆着的筒子,摊开一看。 原来是蓝盛辉之妻暴毙身亡,蓝展颖不信母亲竟这般死了,与他大闹一场。二人盛怒之下断绝了父女关系。如今的蓝展颖,已经不是那个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家伙了。 花慕凉将纸条点燃烧去,突然想起那个小家伙趾高气扬地与他说:“我继承了母亲的天赋,在使枪方面的可是得天独厚的哦。” 在他师傅行刑的当日,他记得曾有一队蒙面人来劫法场。他多希望师傅能够被救走,可惜啊……谁能斗得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呢? 花慕凉叹息一声,恍惚间记得劫法场的人中,领队的似乎就是一个女子。而那女子,一手棍使得无与伦比,一人一棍就杀退几十禁军。 只可惜最后是无一生还。 第七章 悠闲日子来一波 刘公子一事也算是过了,蓝展颖依旧在醉倒芳丛打杂。 这几日里没见过桃红姑娘开过门,问花慕凉,花慕凉只道是给她批了假,让她散散心。 桃红未必对刘公子没有情意。毕竟这样一个男子,为了心爱之人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甚至为了她宁愿休妻。即使他有妻室有孩子,那对女人来讲也是个诱惑。更何况是这种,说不好听的就是出来卖的女子。 季晟来信说那罗萍认罪态度良好,估计也是一时想不开才会误入歧途,只是按虞国律法来说杀人抵命,她这故意杀人的罪,不死也得判个终身监禁。 轻衣这阵时间有些忙。蓝展颖见着她,经常是打一声招呼后便见她风风火火地没了人影,整个院子的人她都还不算熟,勉强只能和花慕凉说上几句话。 这日被花慕凉使唤上来磨墨,蓝展颖一边站着,他倒大爷般懒懒地躺在塌上,单手撑头看着她。 蓝展颖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便道:“你再盯着我,我可要收费了。” 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瞎话。 花慕凉坐了起来,语气中带了几分委屈:“怎么连花某看意中人也不行了。” 蓝展颖简直想抬起砚砸他脸上。 花慕凉又道:“那不如这样,我不看你,你看我吧。”顿顿又道,“尽管看,不收钱。” 蓝展颖:“……” 还真是谢谢您的大方了。 “墨可以了。”花慕凉凑近了蓝展颖轻声道,“给你画一幅肖像画如何?” 蓝展颖被吓得倒退两步,忙道:“别。” 花慕凉蹙眉,紧紧地凝这她,不发一言。 蓝展颖缴械投降:“画吧画吧画吧。”顿顿,又问道,“你会画吗?” 花慕凉道:“你猜?” “……” 花慕凉又道:“即使是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你的美丽。我就更不用说了。但花某就是想画。” 小嘴真甜。 又被指使着各种动作一通换,折腾了半个早上,花慕凉才发现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粗暴地开了门往下边一喊:“快来个人给我把她弄下去收拾收拾,换套衣服化个妆,让她变天仙!” 蓝展颖:“……”感情是因为我太丑你不好意思下笔? 于是又被姑娘们围了下去。 传信木鸟这时候又飞了过来,花慕凉伸手就逮住了它,里边纸条只有一句话:“你和她是认真的?” 花慕凉挑眉,执笔写道:“所以你乖乖给我让开。”写完一句,又继续写,“横竖你这些日子每日都闲,不妨帮我问问李家庄李清英这个人。” 写完,他便将传信木鸟扔了出去。 海东青又飞了进来。花慕凉将筒子里的纸条倒出来,简简单单两句话。 “柳如思执行完任务,要回来了。” “白氏商行白清羽,将来访揽月县。” 花慕凉揉揉太阳穴,走到靠窗处眺望着这熙熙攘攘的街道。 柳如思要回来了…… 白清羽也来了…… 那这揽月县还真是得热闹了。 姑娘们这会儿也把蓝展颖推了上来,花慕凉开了门,就见她们邀赏似地看着他。 花慕凉一眼望去,只见蓝展颖还真是天仙一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袭白色衣裙在内,外披水蓝色纱衣,头发挽成飞天鬓,插蓝色步摇,流苏垂下,随美人动作轻摇,步步生辉。 眉眼不过轻轻描了一下,浅蓝色眼影使她的双眼更显清亮。鼻梁本就高挺精巧,扑了粉后更加动人。姑娘们化妆技术了得,没给她绘红唇,倒是给她上了粉色唇脂。 如此一人,艳压群芳。 花慕凉看得发了会儿愣,许久才点了点头,对她们道:“谁化的妆容如此美丽啊,我都要被勾去了魂?” 众女笑了起来道:“还是花公子最好看了。” 花慕凉道:“我懂了。都有赏。” 众女笑闹了一会儿,这才回去了。 蓝展颖稍微有些局促不安。或许是裙摆太长,她走路都有些不方便。花慕凉牵了她的手道:“你等会儿就靠窗站着,若是累了便叫一声,我也好等你歇会儿再继续画。” 蓝展颖看了看她,不知道为何总想着低头:“那你快些画。” 最后花慕凉画足了一个时辰。蓝展颖简直腰酸背痛,在他说可以活动的时候,瞬间觉着被解放了一般。 “喝口水歇歇。”花慕凉给她拉开了椅子,倒了一杯水道,“给你看看。” 画中女子与她像了个十足。 “可还不错?”花慕凉笑得眯起了眼睛。 “倒不曾想到花公子画技了得。”蓝展颖顺口就夸了一句。 花慕凉却是垮了脸色,半真半假道:“有事情求的时候一口一个阿慕亲亲热热,没事情求的时候就花公子花公子。蓝姑娘,你这可是伤了我的心。” 蓝展颖瞠目结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人了。 “反正这天还算早,不如我带你出去转转?”花慕凉一时兴起,随手便戴了个银色的面具。蓝展颖忙拦住了他,“你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花慕凉挑眉:“你说姑娘们?” 蓝展颖愣愣点头。 花慕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东西,你就没发现我这儿的姑娘都是轮班的吗?” 蓝展颖愣了。 花慕凉举了个例子:“就例如轻衣,你昨日见着她了,今日可有见着?” 还真是没有。 原来是睡觉去了? “那,那你呢?”蓝展颖道。 花慕凉笑得不怀好意:“关心我?” 蓝展颖当即道:“是好奇。” 花慕凉一脸不信:“我习惯了,一日里睡两个时辰已经够了。” 蓝展颖:“神仙啊。” 花慕凉挑眉:“为了你坠入凡尘。” 蓝展颖脸又红了。最后还是被花慕凉拉了出去。没换衣服。 正是美好春光,揽月县大街中熙熙攘攘,往四周围看去,多少三三两两成堆的人相约而行,路上货郎从卖糖葫芦到玉佩配饰,应有尽有。 蓝展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美人。但也未曾想到哪天她竟然能让那么多人回头看。从出门到如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看她的,无数。 说不定是看花慕凉的? 蓝展颖回头瞅了一眼。花慕凉手持折扇,闲庭信步般在街道上晃悠,一派贵公子的模样。反正看起来比她自然多了。 “这位公子,可需要买一支桃花赠给您的妻子?”一个女童持着花篮,单手举起一支灿烂的粉色桃花给花慕凉看。 蓝展颖本以为花慕凉会解释,却不曾想他直接蹲了下来,摸摸小女孩的头发便给了钱道:“小孩子真会说话。” 买了…… “夫人,你的桃花。”花慕凉将花枝递给了她,眼中一片盈盈笑意。 蓝展颖无奈:“我不是你的夫人。” 无耻的花慕凉道:“迟早会是。现在送花不亏本。” 一个白天在撩拨与被撩拨中度过。蓝展颖唯一觉得幸运的是她这般模样没有被季晟看到,不然铁定会指着她说:“说好了我们永远是兄弟,你却转身变了个女人。” 季晟就是那般傻兮兮的人。 二人又去街上挑了些小物件,花慕凉见着一只兔子灯笼,便买了用来讨好她。 蓝展颖看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到了下午时花慕凉携她去了条小吃街。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蓝展颖也不知道为何跟着傻乐起来。 “我同你说,这山上有座桃花观,庙里头有个道士,他做的桃花糕十分美味。”花慕凉突然和她道,“可惜吝啬得很,每次做的都只够他一个人吃的。”顿顿,花慕凉又笑道,“不过没关系,等有机会,我一定给你抢一碟子回来,让那牛鼻子哭去。” 蓝展颖心中突然想象出一幅道士哭诉图,也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这会儿花慕凉又绕到了她前头,正对着一个拉糖人的老伯笑。 蓝展颖凑近了,听到那老伯问他:“这位公子,那边可是你家娘子?” “是啊,我家娘子,如何,是不是美得跟仙子一般?”花慕凉似乎十分愉悦。 老伯举起了一个糖人:“美,比仙子还美。” 花慕凉推开了那糖人:“不要孙猴子的,要玉兔。” “好嘞!” 蓝展颖无奈一笑。算了算了,娘子便娘子吧,反正口头便宜也吃不了什么亏。 第八章 花魁柳如思 蓝展颖从昨天开始就听到这院子里头的人在准备迎接一个十分神气的人。 而这个人多么神气呢?蓝展颖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 醉倒芳丛竟然为了迎接她,关了一晚上的门。 轻衣与她说,这是醉倒芳丛的惯例。花魁出远门归来,整个院子准备迎接她的平安归来。而柳如思是这一辈中众望所归的花魁,自然是要关门去迎接的。花慕凉这般好看,还当不成醉倒芳丛的花魁,蓝展颖真不知是何方神仙人物才当的起花魁这个名号。 于是一整天都对花魁抱有莫名的期待。直到夜晚醉倒芳丛开了门,蓝展颖远远地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自信的,张扬却十分好听的声音,不用见其人,蓝展颖认为她已经能想象出那是何等的绝色。可见了这人,蓝展颖才更觉得自己简直想象力太过于匮乏了。 女子身穿一身深蓝色的雪缎曳地长裙,上锈白色绣球花图样,还未到她面前,蓝展颖便已经感受到了那一份逼人的气场。 眉毛黑浓,睫毛长且翘,双眼微挑,眼线拉长了眼睛的弧度而显出十分适合她的一份凌厉,整张脸宛如经了神仙的雕琢,棱角分明,精致无比。 是如刚出鞘的宝剑般锋芒毕露的一个美人。 众人围着她道着吉利话,她也笑着应答。蓝展颖本来在一旁坐着,打算好好赏赏这一院子的美人,却听那美人话风一转,笑道:“你便是我们花公子的意中人?” “意中人”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蓝展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这个问题。 一姑娘回答道:“是啊,公子为了勾搭蓝姑娘,连衣裳都脱了。”这调侃的是蓝展颖初次见到花慕凉的时候,花慕凉在沐浴。 “我们公子为了哄蓝姑娘到这儿来,还闹到了县衙。” 蓝展颖也是到了醉倒芳丛之后才知晓花老板压根不缺那五百两银子! 而她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答案,径直上前挑起了她的下巴,笑着看她。 蓝展颖心中有些不舒服,又听得她道:“果然还有几分姿色。” 说完,她也没理蓝展颖,和众人说了句要去找花公子,便翩然离去。 轻衣凑近了蓝展颖道:“别在意,柳姐姐向来恣意,放肆惯了,其实对你没什么恶意。”顿顿,她又补充道,“放心,她并不喜欢花公子。” 蓝展颖:“……”你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听见外边轻微有些响动,花慕凉微摇了摇头,继续整理着屋子里头刚晒好的书。响声突然加剧,花慕凉猛的一回头一伸手掌,便握住了一个拳头。 “如思,你这身衣服,可不适合打架。”花慕凉轻笑一声,松开了手掌。 “我不过出去了一趟,公子你连媳妇儿都找回来了。”柳如思直接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您可真不怕我呷醋?” 花慕凉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会呷醋?” 柳如思不语。 花慕凉挑眉:“那便呷醋呗,本公子最爱看到女孩子们为我争风吃醋了。” 柳如思:“……” “说吧,事情办的怎么样?”花慕凉放好了最后一卷书,声音忽视便冷了些下来。 “全杀。一个不留。” 花慕凉勾了勾唇:“这般乱臣贼子,我替他处理了,他该感谢我。” “只是公子……”柳如思压低了声音道,“你是真的铁定了心思要和那蓝展颖……” 花慕凉微笑道:“我还以为我已经昭告天下了。” “您上次也叫我们查了,她的母亲很可能……”柳如思急道。 “那又如何?”花慕凉突然打断她道,“她娘的事,与我何干?” 柳如思还欲再问,又听花慕凉道:“京都那边的艺院生意做的如何?” 柳如思侧耳,没有听到一丝动静,丝毫不知道自己老板打的什么主意,只好跟着如实道:“考察过一遍,整体实力根本不及我们这边的醉倒芳丛。我觉着可以将这边的姐妹们调几个过去,也好拉拉名气。” 花慕凉颔首:“这倒有几分道理,等会儿你亲自挑几个过去罢。” 这就是要赶人了。 柳如思摸摸鼻子,行礼道:“是。” “这小东西,真是自学成才的上房揭瓦。”花慕凉心里好笑,不自觉地就看了眼屋檐,更加想笑。 蓝展颖有些懊悔。好不容易翻上了房顶,却什么也听不到。原来还以为柳如思会和花慕凉说自己,却没想到两人碰头只是问了生意方面的事情,可能真是她小肚鸡肠了。蓝展颖心中十分地虚,正欲下去,却见花慕凉款款出了门口,对着楼下便是一句:“蓝展颖呢,叫她上来一趟。” 蓝展颖吓的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忙几步翻了过去,迅速地回到了下边。 也不知道花慕凉找她是什么事。 蓝展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花慕凉大爷般地坐在了椅子上便指使她道:“给我捏捏肩膀。” 蓝展颖:“……”这三个月果真是做牛做马的。 蓝展颖心中哀叹一声,内心又骂了那无良县令一趟。 某县令在县衙中正喝着白开水,莫名其妙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小季,你说我是不是感冒了?”某县令问道。 季晟正擦着他的刀,抬头对着县令一笑:“您想多了,铁定是蓝展颖那丫头在骂你呢。” “小蓝,你可知道像白清羽那般的商人,会喜欢什么玩意儿?”花慕凉突然问道。 白清羽……蓝展颖心中突然一跳:“我怎么会知道。” “猜猜?” 蓝展颖想想黎晚晴,果断道:“美男子。” 花慕凉刚喝着茶差点儿被呛死。 “那我若是用美男计去勾引她,她会来这醉倒芳丛住下吗?” 蓝展颖果断摇头,又想起他看不到,便说:“不会。” “为什么?” “你太面儿了。” 花慕凉:“……”难怪蓝展颖对他的美色无动于衷。 花慕凉内心有些惆怅,只能想想以后有什么办法能纠正蓝展颖心中他的形象,绝不能让她觉得他太面儿了。 “白清羽来不来醉倒芳丛,对你很重要吗?”似乎感受到了花慕凉的情绪低落,蓝展颖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慕凉点头,认真道:“若白清羽来这揽月县,到醉倒芳丛住宿的话,那么我们醉倒芳丛的营业额肯定能再提一提上去。” “况且,醉倒芳丛想要到京城去站稳脚跟的话,要是能和这白氏商行的掌门人搭上线,那定然是最好的。” “听说白氏商行的掌门人白清羽是为美貌少妇。”蓝展颖突然道。 花慕凉突然回身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尽管我很想傍这个富婆,我最爱的还是你。” 蓝展颖:“……”想什么去了他。 “我是说,说不定她会对什么粉底,美颜术感兴趣。” 花慕凉折扇一拍手:“有理!” “为了答谢你的建议,我明日带你去赏桃花吧。” 感情还是想去玩。 昆虫在夜中奏响舞曲,橘红色的灯光正随清风摇曳,是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蓝展颖起了身,静悄悄地出了院子。一只白色的鸽子已经在墙上站着,蓝展颖招了招手,鸽子乖巧地飞到了她的掌心之中。蓝展颖将手中的纸条塞进了它脚上绑着的竹筒子中,抚摸了一下鸽子的毛发,又将它放飞了去。 既然是他所想,那么便帮他一把又如何? 第九章 母亲的友人 蓝展颖本还以为花慕凉说的去玩,是单独想和她出去逛逛。没想到完全是多想了。 四月里的桃花开的美丽,而李家庄种了满村子的桃花,最是引人流连忘返,游客众多。花慕凉便挑了个好日子,带上了一群姑娘们,包了整整五座马车方才浩浩荡荡上山去。 按花慕凉的说法,这时候让姑娘们去露露脸,也好让那些个人记住醉倒芳丛有美人,让他们惦记着惦记着,便上来送钱了。而这日子杏花映着美人娇颜,那叫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更令姑娘动人,也显得有才情。所谓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 而按蓝展颖的解释,那便是集体撩骚。花慕凉一脸嫌弃道她没有才情。 蓝展颖无所谓,本来便是靠武力为生的人,要那劳什子才情何用。 出来后是寻了个地方让姑娘们都住下。村庄住宿条件自然是比不得醉倒芳丛,只是好在还有些整洁,她们倒也不见嫌弃。最后花慕凉单独一间屋子,柳如思同样也是一间屋子,不过屋子没有花慕凉的气派。剩下的姑娘们两个两个一间屋子,蓝展颖与轻衣住在一处。 到了中午时又上来了一个青衣侍从,蓝展颖认得他,正是在县衙里头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不知怎的又不见了,存在感极其的低。 所以后来他又不见了,蓝展颖也没有发现。 下午吃完饭后各自行动,蓝展颖寻了个机会也便自己一个人溜了。 许多人都知晓这李家庄山头上的桃花绚烂,却极少人知道这李家庄山脚下,沿着碎石路走到尽头,有一悬泉瀑布,从高处之上倾泻而下,激起团团飞花,力拔千钧之势,令人心生激荡。 而这瀑布的不远处有一陋室,泥砖做墙,青瓦为盖,已经多年没有人居。 那是蓝展颖母亲小时候的住所。 蓝展颖再次来到此处,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母亲死前,她与她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整整三月不归。 母亲死后,她得知消息赶回来时人已下葬。她连母亲的殓容都没有见到。 那是她这辈子的遗憾 风卷落了桃花,片片桃花于空中飘舞,轻旋,没入泥中,卷入泉内。 蓝展颖突然间抽出了长枪,铿锵声下便将三节的枪组装完毕,紧接着是一枪刺出。枪风挑起了地上桃花,纷纷扬扬便在空中重新飞扬。 “我本云端一散仙, 社稷重,封疆塞寒,于我值半钱?”蓝展颖怒喊出声,枪锋直击岩石,刹那间飞沙走石,迷人眼睛。 “我本云端一散仙, 人情故,世间百态,于我如云烟!” 又是一枪击出,蓝展颖挽个枪花,面前巨树摇摇欲坠。 “我本云端一散仙, 江湖阔,英雄义气,于我皆虚妄!” 长枪枪直指苍穹,似乎要将这天都给戳出一个洞。 “莫不如,莫不如折花入酒, 问前方客,能饮一杯无?”蓝展颖撤了长枪,紧紧握住抬头望天。 许久,方才长叹一声,再次将长枪收回了怀中。 花慕凉紧紧地凝着她,看她绝世枪技,听她胡言乱语,恍惚间一阵心酸。 “你有一枪破苍穹,浮天碧海奈你何? 你有一枪斩邪魔,魑魅魍魉奈你何?”花慕凉喃喃自语,“莫不如将万般放下,待我为你……披荆斩棘……” 他知晓这般执念的痛苦,他为她而心疼。 两个人都如此背负着执念,在这样的荆棘路上一路前行,是真正的荆棘穿入骨,万般凉人心。 风穿过山崖,似鬼哭狼嚎。花慕凉久久站在林后,终于还是转头离去。 蓝展颖开了门,进那屋中取了水桶,至瀑布边打了水,便提着水回去打算收拾收拾这屋子。 她没想到这小屋子竟然也会有来人。蓝展颖扭干了抹布,侧耳仔细听来,脚步声听起来是个女人,正往这屋子而来。 蓝展颖愣了愣,这屋子在山脚下,树林中,地方偏僻,怎的能有人找来?而且听这脚步,似乎对此地还熟悉得很。蓝展颖看看周围,屋子四方一尘不染,水桶中还有一桶水。这痕迹无法短时间内掩盖,于是她舍了藏起来的念头,继续将桌子擦拭。 女人果然停在了屋子前。 “这门怎的开了……莫不是有贼?”女人喃喃自语,而后很快地笑着否定了自己,“清英大姐这屋子有什么好偷的。” 蓝展颖身形一顿,她母亲名字就叫李清英。看来这女人与母亲相熟? “清英姐,果然是你回来了!”女人推开了门,蓝展颖回头,正与她对上了视线。 “不对……”女人忽然迟疑了一下。 “您好,您认识我母亲?”蓝展颖停下了动作,微笑道。 “你……真是像极了你娘。”女人吃惊道,“咋一看我还以为是清英姐回来了。” 女人看上去有三十来岁,肤色略有些发黄,但仍旧是一个清丽的女人。服装料子也不错,应当不是村姑。蓝展颖实在不晓得她是谁,她曾经将这李家庄翻了个天,从未见过她。 “我自小与母亲长得相像。”蓝展颖微笑道,“不知您是?” “哦,”女人反应过来,款款一笑道,“我叫纪雪,你母亲于我有恩,是我的恩人。” “我名唤蓝展颖。”蓝展颖微微一笑,顺手洗干净了抹布,“家母与我说过您,只是我来此许久,都未曾见过,故无法上门拜访。” 女人上前几步道:“这也正常,这些年里,我陪相公上京都赶考,来回路途遥远,故也没机会回来。如今我相公在邻县谋了个闲官,这才回来了。” “原来如此。” “不知清英姐和林大哥如今身体可康健?” “林大哥……”蓝展颖心里回想,丝毫想不起来母亲有哪个相熟的人姓林,可听这纪雪的说法,她母亲倒像是和这林大哥十分相熟,最终还是去往一处的。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在问候母亲的同时也问候了他。 “家母前年……已经,”蓝展颖垂眸,“死了。” 纪雪双眼瞬间涌上了泪意:“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此事。”纪雪上前几步,也不嫌弃她的手脏,就这般握住了她的手,“好孩子,是我的错,唤起了你的伤心事。” 蓝展颖见她神色不像作假,忙拍拍她的手道:“无事,快请坐。”蓝展颖拉开了一张椅子请她坐下,又道,“你也莫要太伤心了。” 纪雪拿丝帕抹泪。 “不知您所说的林大哥是何人?”蓝展颖试探性问道。 “你不知晓林大哥?”纪雪反倒是惊讶了。 蓝展颖叹了一口气:“不大想的起来了。” 纪雪看了看她,慢慢道:“林大哥全名叫什么我也不大清楚,只记得他是一个很有才气的男子。” “有才气?”蓝展颖皱眉。 “人长得俊俏,能吟诗作对,也能上山打山贼。我相公是当今的进士,也惭愧自己的学识不及林大哥一二。”纪雪道,“那时候他和你娘亲走在一块,郎才女貌,村里头的人都以为他们会是一对,后来才知道了你娘亲和他是兄妹。” 她母亲从未曾和她说起过她还有个兄长。蓝展颖心中讶然,脸上却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大舅舅。” 纪雪眼神微微放空:“那时候你母亲是这县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从来不喜欢绣花,而去学那男子才操练的武功。学的还有声有色的,县里的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们那时候很羡慕她。”纪雪叹了口气,“可惜后来李家没落了,你母亲也不见了踪影。若非我无意间跌落山崖被她所救,怕是连我都不知晓你母亲在这山崖底下。” “为何您会失足落下了山崖?”蓝展颖问道。 “上山里赏桃花,遇到了狗贼。”纪雪的眼神带了些怒色,“他们夺财之后扔想抢我回去当压寨夫人,我便跳了下去。” 蓝展颖肃然起敬。 二人又说了一些话,通通是有关蓝展颖的母亲以及那位林大哥的事情。之后纪雪邀请她有空的话可以过邻县去找她,有麻烦的话她或许也能帮得上忙。蓝展颖谢了她的好意,表示以后会上门去拜访。 虽说那林大哥是素未谋面之人,但在纪雪的话下,蓝展颖隐隐约约对这不知何处出来的大舅舅有些好感。 很神秘的一个人,神秘到即使蓝展颖是她母亲的女儿,也从未曾从她母亲口中知道过这个人。 或许是母亲有意地在掩盖他的存在,刻意地撇清关系,以至于即使是亲近无比的“大哥”,也从她母亲的口中消失了。又或许,母亲的死,就和这个大哥有关呢? 山上春风又夹带了桃花下来,纷纷扬扬卷了一地。蓝展颖走出门去,看这山水,看这桃花。一只传信木鸟晃悠着翅膀向她飞来,蓝展颖看着眼熟,那传信木鸟扑闪着翅膀,就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比一般木鸟都要胖一圈的小东西,可不就是那花慕凉特意弄来和她联系的吗? 蓝展颖摸了摸它的羽毛,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第十章 头牌要跳崖 蓝展颖抬头往上一看,山头之上,立着一个身穿红衣,脸覆金色面具之人。隔着太远看不清楚神色,可蓝展颖就能感受到那个男子正对着他笑。 面具下的那一点泪痣也扬了起来似的,比之满山桃花都要绚烂。 蓝展颖抬头望着他,他开了口,声音朗朗:“我若是从此处跳下来,你可能接的住我?”懒散的无所谓的语气,说的就像今晚上吃什么菜一般随便。 蓝展颖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上方的男子已经果断地向前一跃。蓝展颖吓的瞬间踏起了轻功,水面上轻点腾空,而后沿着山峰上凸出的岩石步步向上。宛如飞翔的雄鹰,蓝展颖用尽了力气,在山体上奋力一跃,张开了手将花慕凉拦腰抱起,在半空中转了个身,就要寻找借力点下去。 花慕凉嘴唇间的笑意简直藏都藏不住,蓝展颖原来还有些怒气,看着他就不知道为何瞬间生不起气来。 “蓝大人,我总算知道为何你十八了还嫁不出去的原因了。”花慕凉双手搭住她的脖子,还不忘调侃她一句,“你这样强势,可让男人怎么活?” 蓝展颖真心想把这无端端跳崖的人扔下去。 “所以啊,”花慕凉还不住口,眼中灵光一闪道,“我们换个位置吧。” 话落,花慕凉单手在蓝展颖腰上一点,蓝展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双手几乎接不住这样个人。花慕凉趁机用力,将蓝展颖微微抛了起来,又轻点岩石腾空而起将她揽在怀中,随后疾速地踏着岩石,越过水面将人放在地上。 也是十分骚气了。 蓝展颖心中讶然,他这轻功熟练程度丝毫不弱于她,甚至隐隐有在她之上的感觉。 “如何,还面儿吗?”花慕凉忽然凑近了她,蓝展颖失神之间,下意识就是一拳头甩向他的脸。 花慕凉捂着鼻子,蓝展颖捂着手,齐齐:“痛痛痛。” 这也是没谁了。 花慕凉摘下面具,两人踱步到了泉水边。泉水清冽,花慕凉伸手在水里洗着,又洗了把脸。 蓝展颖看看他,又低头,再看看他。只见花慕凉白皙的脸上鼻梁肿了一大块,略显滑稽。 “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什么都没有!” “生气了?” “没有!” 蓝展颖:“……” 花慕凉冷艳一笑,用鼻子“哼”了一声。 两人又玩了会儿水,花慕凉大爷般往石头上一坐,就指使蓝展颖道:“为了弥补你的过失,你现在给我抓几条鱼回去给姑娘们改善伙食。” 蓝展颖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惨不忍睹的鼻子,无可奈何地挽起袖子和裤管,脱掉鞋子就下了水。白皙小巧的脚掌踩在光滑的石头上,微凉,却很畅快。 蓝展颖提起长枪,见水中有鱼游来,便迅猛快捷地往水底下一戳—— 什么都没叉到。 如此反复几遍,还是一无所获。 蓝展颖摆摆手,丧了气:“我不会抓鱼。” 岸上的花慕凉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像你这般抓鱼,抓得到才是奇怪。” “我这般?” “你可曾观察过筷子穿过碗中碗中的水的模样?”花慕凉悠悠道。 蓝展颖怀疑若是给他一把扇子,他能立刻摇起来。 “你是说,那筷子断成了两截一般的模样?”蓝展颖皱眉不语,忽然间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这些鱼看起来在这个位置,实际上位置是稍偏的!” 花慕凉点了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 蓝展颖才方想再试一次,花慕凉又开口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能让人抓鱼抓的更轻松。” 蓝展颖挑眉,花慕凉忽然一掌拍在水面上。真气送出,原来水流就不算缓和的水更加是水花炸起,鱼也被轰了出来,在空中摇曳着美丽的尾巴。 花慕凉叹一口气:“可惜衣服会湿。” 在水中央全身湿透的蓝展颖:“……花慕凉,我杀了你——” 两人追着闹,轻功谁也不比谁的差,一整个山底下都不够他们玩。如此一下来到处都石头都湿透了,花慕凉的衣服也没能幸免,简直和落汤鸡没什么区别了。 蓝展颖躺在岸边气喘吁吁:“花慕凉,你那么贱你爹知道吗?” 花慕凉抬头望天,许久,才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他不知道啊,若是知道了的话,该把我揍扁了去。蓝大人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你爹怎么还能让你活到现在?” 蓝展颖想起那个会吹胡子的爹,不由得笑出了声:“他哪儿管得了我。” 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蓝展颖看着天边云卷云舒,心里头是头一次如此畅快,就连方才略暗沉的心情也调整了过来。 花慕凉侧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走吧。” “行吧,回去还得给你们家姑娘打杂。”蓝展颖脚上一个借力,转瞬间弹了起来。 花慕凉悠悠道:“你要是当了老板娘,我让她们给你打杂啊。” 蓝展颖白了他一眼:“别逗我了,你这轻功如此好,是跟谁学的?” 花慕凉看她逃避老板娘这个问题,也没继续调侃下去,顺着她的话题就道:“秘密。” “那这轻功可有名号?”蓝展颖追问。 “你的轻功名叫鹤云步,我的轻功名叫凤腾步。”花慕凉轻笑一声,“不入流的轻功罢了。” 蓝展颖一脸不信,只是见花慕凉明显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就乖乖闭了嘴。 二人湿哒哒地回到了李家庄,花慕凉唤农妇给烧了几桶热汤泡澡驱寒,蓝展颖本来便是习武之人,原打算就随便换了衣服就行,耐不住花老板逮着她泡澡,还叮嘱了轻衣瞧着。 管家婆一般。 花慕凉回了房倒是自由,衣服一脱就泡到了桶里,内心简直如同解放了一般。 柳如思在外头敲了门,花慕凉也没避嫌,让她进来了。于是花魁就在帘子外候着,头牌就在里头洗澡。 “你不是最讨厌把衣服弄湿的吗?”终归是忍不住了,柳如思出声问道。 花慕凉歪了歪头,笑着道:“只要能让她开心,裸奔也是可以的。” 柳如思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慕凉舀了一瓢水,浇在手臂上:“你别多想了,明日你还得作为我们醉倒芳丛的头牌到外头逛一圈的,可不能逛出来的是个憔悴佳人啊。” 柳如思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花慕凉又道:“准备好迎接白清羽了吗?” “有些难办,这里头已经有不少店家想要接下这个贵客。”柳如思如实道,“而且我们院子身份太吃亏了。” “吃亏是挺吃亏,但是哪家饭店有我们醉倒芳丛那般自在呢?对了,小蓝说白清羽有可能会喜欢些美颜术。”花慕凉道,“见客的时候可要盛装打扮一下。” 柳如思点头应了声是。 第十一章 美人的集体展示 美人们在无良老板花慕凉的吩咐下苦思冥想了撩骚时的穿着,行为与举止,又休整了一日,总算到了这撩骚的日子。 蓝展颖是清楚这些女子们的本事的,一大早上就起床准备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来看这花因人更艳,人因花更美的景象。 在花慕凉刻意放出李家庄桃林倾城美人出没的消息的情况下,这两日桃林的游客都是分外地多,几乎都赶得上花朝节的场面。蓝展颖起的已是够早了,却不曾想出门时外头竟已然是一群人,出乎蓝展颖的意料,上山的人中女子也占了不少。 姑娘们纷纷出了屋子,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在人们的注视之下宛如九天玄女一般,三三两两分开,结伴而行。 轻衣与桃红走在一块。轻衣是白衣佳人,清丽绝尘,整张脸上不施什么脂粉,就连发髻上也只有一枚白粉色桃花状发夹。桃红则不然,一身粉得近红的衣裙,妆容画得精致大胆,大眼浓眉红唇,比之宫里头的娘娘还要娇俏,仿佛桃花都不及她的美。 蓝展颖无数次惊叹于花慕凉怎的能找到这么一大群美女,让这些个人为他工作。醉倒芳丛的女子不同于别的青楼之人,虽是以美色才情营生,却个个有矜持清高之势。也是奇也怪哉。 花慕凉找着了她,在她身旁坐下。放眼望去,高处往下看,一切尽收眼底,果真是个看美人的好去处。 “牛鼻子的桃花糕。”花慕凉微微一笑,将手中食盒放在地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抢过来的。” 蓝展颖开了食盒,桃花糕用模具做成了桃花花瓣的模样,上方花纹栩栩如生,优美自然,一看便是无比美味。蓝展颖也不客气,捻起一块就送入口中,不见油腻,反而唇舌炸香。一般的桃花糕都带有几分苦涩,而这糕点尽是桃花的清香,也难怪花慕凉这般嘴刁的人也对此念念不忘。 “如何?”小狗邀赏一般的脸色。 蓝展颖竖起大拇指:“简直太棒!” 花慕凉笑出了声。 “如思姑娘什么时候才出来?”蓝展颖几口就是一块桃花糕,模糊不清地问道。 花慕凉勾唇,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神秘莫测道:“在最吸引人眼光的时候。” 下方忽然琴声奏起,桃花纷飞,蓝展颖下意识地看过去,眼睛就定了格一般移都移不开。 柳如思从空中落下,玲珑玉脚踩着桃花,踏空而来,落在地上。今日她蒙了脸,穿上一套水袖舞蹈服,衣领上是洁白的羽毛,粉白色为衣裙的主体颜色,上绣桃花,袖口处更是直接缝制成了桃花花瓣的模样。微微上挑的眼睛画了眼线,沿着右眼角粘上几枚浑圆的粉色小珠子,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映得一双美目更为灵气。 那是真正的花神降世! 柳如思动了。 随着加重的琴声,水袖瞬间被抛在空中,在半空炸开了彩云,迎风舞动;细腰一扭,万般风情乍现,宛如勾魂夺魄的狐仙。双脚轻抬,舞蹈服随动作落下,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银镯在空中叮当一响,又随着动作没入了衣服之中。 仿佛一只玩兴大起的狐仙,勾着在场的人都不敢眨眼,心里头剩下的只是震撼。 花慕凉从食盒中取出一壶酒,倒入杯中,看着柳如思的方向微微一笑:“不愧是我们醉倒芳丛的花魁。” 蓝展颖看愣了眼,唯一的感觉是眼前这一幕,足够她记一辈子。 琴音,舞蹈渐渐走向末尾,柳如思双眼微弯,水袖扬起,随着柳如思的动作飘转成圈,再扬起后,缓缓落下。一片朦胧间,柳如思脸上半掩的轻纱也渐渐话落,露出了精致的鼻,嫣红的唇。 这就是醉倒芳丛的绝色花魁! “这是什么舞蹈?”蓝展颖许久才回过了神。 花慕凉喝了一口酒,看了看她:“合欢舞中糅合了凌雪舞,洗淡了艳与性感,多了空灵,很适合这时候跳。” “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花慕凉扬了扬嘴角。 蓝展颖看过去,一曲终了,舞蹈也已经结束,众人却像还未反应过来一般。只剩下桃花悠悠落地。 而柳如思,在原地停下来后躬身行礼,眉眼间是遮不住的傲气。 这一支舞蹈,彻底将柳如思的名号打了出去。各个美人也不赖,游山玩水观赏桃花间,又吸引了众人的眼光。这下子莫说这揽月县,就算出省城去了,也有人知晓这醉倒芳丛。 花慕凉带美人撩骚的目的可谓是彻底达到了,还远远地超出了预期。花慕凉笑的都快比牡丹还艳,直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能数钱数到手软。 姑娘们邀赏,花慕凉也是大方,挥手间一人赏了一支螺子黛和敷面用的珠粉。也是十分豪气了。 蓝展颖见她们高兴,自己也挺开心。花慕凉送礼也没忘了她,随手就扔给了她一块玉玦,让她好生收着。蓝展颖不敢懈怠,虽然看不出花老板这玉玦究竟有什么名堂,还是十分宝贝地穿了绳子戴起来。 花慕凉见着她这宝贝模样,笑了笑便没了下文。 第二日花老板要带姑娘们回醉倒芳丛,一群人在这边堆着看。青衣侍从也是能耐,一大早上就雇了车夫和马车,还牵上了山来。蓝展颖见过他几次,至今仍不知晓他的名字,实在是惭愧,忙上去问了他姓名。 姓宋名子夜,是个毓秀公子的名字。和他的长相气质倒也是十分相配了。 收拾妥当后姑娘们浩浩荡荡地离了李家庄,蓝展颖在后头的马车上跟着,双眼不自觉地就往向了山底下。 她知道了母亲在这边还有友人,也知道了母亲生前有一位极其亲近的兄长。 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第十二章 做牛做马的捕快要请假 做牛做马的捕快今日一大早便说要请假。 花慕凉大吃一惊,两个月以来勤勤恳恳只有早到没有迟退,身为丫头起的比他早做的比他勤吃的比他多大勤奋标兵竟然请假了! 虽然匪夷所思,但谁叫花慕凉是十分宽容的老板,二话不说给她批了假,前提是多干两天活。 蓝展颖惊讶于此人的不要脸,试图据理力争一次,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 最后莫名其妙地就被万恶的资本家给带偏了,出门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自己和他说了什么,最后就得补了两天班。也是奇也怪哉。 蓝展颖今日要去见一个人。 阳光熹微,晓风和畅。揽月县沿湖堤坝边种满了柳树,此番杨柳依依,湖面荡漾,蓝展颖放松了下来,看着远处深呼吸一口气。 石头忽然略过湖面,涟漪阵阵荡漾开来。蓝展颖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一刻一名女子已经绕了过来,一张笑脸堪堪停在了她的面前。 “颖儿,我想你!”来人张开双臂就要将她拥抱住,蓝展颖忙退后几步道,“你这般一见人就说我想你,真是像极了那季晟。” 来人身形高挑,一身裙装也掩不住她身姿婀娜,又生得一双狐狸般漆黑精明的眼睛,鹅蛋脸微肉,无比的妩媚。 “颖儿,你这就不对了啊。”黎晚晴佯装生气道,“怎么能把我和那花蝴蝶相提并论。” “你怎的知道他是花蝴蝶?”蓝展颖笑问。 “见你来信,形容的可不就是一只移动的蝴蝶吗?”黎晚晴挑眉,一脸的骄傲。 两姐妹正说着话,忽地蓝展颖伸出一手来向她后脑勺抓去。黎晚晴没动,蓝展颖松了手,手中恰是一支黝黑的弩箭。 “你惹何人了?”蓝展颖拉住她的手便跑,“影卫没能拦住刺杀,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黎晚晴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又道:“想办法抓住他。” 蓝展颖表示知道。 清晨里头人少,蓝展颖松开了手对她道:“自己跑。” 黎晚晴作出一副嘤嘤欲泣的表情:“你以前对我都不是那么无情的,说,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小情人了。” 蓝展颖感觉头顶上一群乌鸦飞过,在呱呱乱叫。 一枚暗器又飞了过来,两人默契地分开左右一闪,暗器从中间穿过,其余力甚至使暗器没入柳树中仍嗡鸣不止。 暴露后仍然选择刺杀,内力深厚,并非是一般人能够请得起的高手。看来黎晚晴这次惹上的并非是什么小人物,竟然能请的动水平那么深的杀手。 “你的身份暴露了?”蓝展颖抽出长枪。 “应该是没有的。”黎晚晴脸色冷峻,“我向来行事谨慎。”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地往山上跑去。 “不止一个。”蓝展颖皱眉。 “我们小颖打得过。”黎晚晴欠揍一笑。 蓝展颖无奈。 —— 山林之中: 黎晚晴运功跑在前方,蓝展颖踏着鹤云步给她殿后。身后总共有两个杀手,一直紧跟着不放,看来是雇主对黎晚晴下了格杀令。 江湖之中杀手一行有规矩,一般被刺杀对象发现后,为保杀手安全,杀手会看情况选择是否撤走。毕竟一个杀手也是用金子堆出来的,为了一个任务送上命,有时候显得并不那么划算。然有一种情况除外,就是千金买了格杀令的人。格杀对象,是无论如何,就算杀手为了杀对方送命,那也是必须要拼尽全力将对方杀死。 是个你死我活或者大家一起死的局面。 蓝展颖舞起长枪在后面给黎晚晴挡着暗器,黎晚晴在她身后,趁着暗器间断的那一瞬间突然回过头来,手中银光一闪。 “姑奶奶让你知道谁才是暗器的祖宗!”黎晚晴判断出了杀手的位置,就果断地抛了一把银针出去,密密麻麻劈头盖脸地往松树上射。 不过顷刻间,杀手便掉了下来。 蓝展颖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要留活口吗?” 黎晚晴知道蓝展颖处理敌人向来不下死手,可她却并不是那样的人,她是需要活口,但她不需要两个,所以她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果断地去清理自己的绊脚石。 但黎晚晴怎么会和蓝展颖说这些?当即她就打哈哈道:“这不是……一生气就没个轻重吗?” “找个地方呆着。”蓝展颖叮嘱一句,提着长枪回头向前冲去。 既然会暗器的人已经无法构成威胁,那么剩下的人对她来说也就不足为惧了。 长枪中夹杂了真气,蓝展颖力拔千钧般挑起了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就往东南方向抛去,那杀手为了躲避,被强迫显出了身形。 “是影月楼。”蓝展颖心中有了认识,反倒冷静了下来。 影月楼是杀手培养组织,其中杀手总体水平在江湖上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追杀一人向来是千里追杀,不死不休。 蓝展颖的身形没有停止,鹤云步反倒是更加快捷起来,肉眼见的只剩下一串残影。那杀手反应也快,当即运功后撤,在长枪威势的逼迫下双腿跪地,半身向地底下弯去。成功躲过了一击。 蓝展颖旋身掉头过来又是一枪击出,看杀手正巧起身,她改直击为横扫,一枪将杀手扫了出去。 杀手落地,蓝展颖身形一闪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未等杀手有所动作,蓝展颖左手握拳一拳头从他脸上打了过去。极其重的一拳,直接就把杀手一颗臼齿打了出来。 无比残暴。 黎晚晴慢慢踱步过来,低下头看着已经失去意识昏迷的杀手,又过去看了看那颗内含毒囊的牙齿,一脸惋惜:“死不了,真可惜。” 蓝展颖看了看她,实在受不了她这魔女语气。 黎晚晴察觉到蓝展颖的不满,忙抱住了她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次肯定不乱得罪人。” “要是这回我不在,你应付不了他们。”蓝展颖道。 黎晚晴哭丧着脸:“那我也不知道得罪谁了,竟然要这样杀我啊。” “你自己好好想想。”蓝展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直接一长枪插在地上,入地整整三四十厘米。 黎晚晴半真半假道:“追风枪都快被你用成锄头了!” 蓝展颖翻了个白眼。黎晚晴看了看天,从袖中掏出一个传信弹发了上去,而后两人就转移了位置。 “你在那醉倒芳丛打杂是不是真的?”黎晚晴随手捡了颗碎石头就往水面上一扔,平行过去,水漂打了足足十八个。 蓝展颖点了头,没说话。 “那你让我在来揽月县时在醉倒芳丛住下,可是认真的?”黎晚晴好笑地看着她,“怎的突然邀我去你打杂的地方住了。” 蓝展颖无所谓道:“你住何处不是住,况且醉倒芳丛住宿条件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了不少。” “真没有别的目的?”黎晚晴双眼微亮,如同狡诈的狐狸一般。 蓝展颖道:“我应该有何目的?” 黎晚晴见她不说,也没继续挖下去。 两人坐着看了会儿水,蓝展颖又开口道:“让阿琅替我查一个人。” “你在此处可是捕快,有何事要他查?” “单凭我一人,我短时间内搜集不了那么多资料。”蓝展颖抬眸,“我要二十年前这整个县里头,所有能文能武的林姓公子的资料,包括过路之人的。” 黎晚晴皱眉,抬眼看了看她,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第十三章 可怕的蓝展颖 蓝展颖回去时醉倒芳丛已经开了门做生意,莹白色的夜明珠光泽照亮整个大厅,院子里头歌舞重重,客人如同涌流。 她本想今日告了假那便偷懒偷个彻底,如今看着别的丫头都步履匆匆地四处接待客人,自个儿心虚了一会儿,还是换回了丫鬟的服装认命地干起活来。 那真是天生的操劳命。 花瓶的事情蓝展颖和黎晚晴说过,她答应到时候来醉倒芳丛的时候找个由头送她一个徐青良的作品,知道能将花瓶补偿给花慕凉后,蓝展颖又是轻松了几分。 于是干活的步调也轻快起来,来来回回给人端茶倒水也不嫌累。可惜却有人很不识相地在这时候来打扰她的好心情。 花慕凉这会儿正在房中研墨,忽地听外边传来敲门声,花慕凉应了声:“进来。”轻衣便推门而入,急道,“不好了,蓝展颖被客人缠住了。” 花慕凉立即扣上了面具,急匆匆地出了房门,在横栏上往下看去。 一客人正拉着蓝展颖的袖子,一张脸上满是红晕,摆明了在耍酒疯。蓝展颖眉头轻轻皱着,小脸上是一片纠结,倒也没有推开他。 花慕凉的耳力是多么出众,当即听得那客人说道:“跟爷回去,爷让你当爷的小妾,只要你伺候得好,荣华富贵定然是享受不尽的。” 蓝展颖还没有出声,花慕凉瞬间里炸了,随手就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扔了过去。 直中红心,简直棒棒的。 那客人捂着脑袋吃痛,酒醒了一大半,下意识就向上一看,花慕凉正凉凉地盯着他。 “这位客人,你拉着我未婚妻的袖子,是有失妥当吧?”花慕凉冷冷道。客人还未回声,花慕凉又打断他道,“我这未婚妻脾气可不大好,她若是将你打个半死不活的,花某可拦不住。” 一青衣姑娘嗤笑一声,团扇掩面道:“蓝姑娘,我们花公子的意思是您尽管揍他丫的。” 蓝展颖点头会意,下一刻就出了手将人一拳头揍趴在地上。 已然是忍了许久的模样。拳打脚踢,简直好不残暴。 花慕凉双手捂住眼,在指缝中偷偷地看着大型殴打现场,嘴角是一片笑意。 小东西竟然没否认她是她的未婚妻。这真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蓝展颖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似乎觉着在此也该住手了,于是便停了手,蹲了下来,对着那客人道:“你可知道我们醉倒芳丛的姑娘,都不是好惹的?” 惹得姑娘们纷纷团扇捂脸。 花慕凉缓缓步下,手中端了一碟子糕点和一碗清茶,分外体贴道:“夫人,打这么久可是累了,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再喝口水润润喉咙,再接着打?” 这下莫说是姑娘们,就连客人也都笑了。 蓝展颖白了他一眼,无可奈何道:“我是打累了,不如你来?” 花慕凉嘴角一挑,当即撸起袖子道:“愿意为美人效劳。” 一群人又笑了开去。 蓝展颖看他的架势不像作假,忙拉住了他道:“够了。” 花慕凉住了手,对着围观的客人作揖道:“因着家事扰了各位饮酒作乐之兴,实在是抱歉。” 有客人哈哈笑道:“花老板无需客气,这般闹事之人,也确实该治治。” 于是小厮们齐齐过来清理现场,不出一刻钟所有东西清理完毕,干净得压根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客人也回了席,各自继续着方才的事情。 蓝展颖一脚踩了花慕凉的脚,花慕凉吃痛,直吸冷气。 “什么家事?”蓝展颖微怒。 花慕凉笑道:“这醉倒芳丛里头所有姑娘的事,都是我的家事。” 还真是贼贱的一个回答了。 蓝展颖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只好跑开了去打水。 季晟此时也由丫鬟引了进来,见醉倒芳丛这布局,不由得啧啧称奇。花慕凉见了他,停在了原地等他过来。蓝展颖几步迎了上去,惊喜道:“你怎的来此处了?” 季晟一笑露出一口皓齿:“自然是跟风来欣赏美人的,难不成是特意来看你?” 蓝展颖踹了他一脚:“没个正经。” “美人,你们这边丫鬟都如此凶残吗?”季晟没骨头似的软到了一个姑娘怀里,弱弱地问道。 姑娘被他逗笑了:“是啊,公子可还敢来吃酒?” 季晟不要脸的品质发挥出来:“自然是敢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美人你说是吧?” 花慕凉这回是看不下去了,凉凉地说了一句:“你给我过来。” 季晟立即从美人身上弹了起来,路过蓝展颖的时候悄悄道:“放心,哥哥一定给你谈个好聘礼。” 气的蓝展颖真心想要用追风枪刺他个千疮百孔。 季晟随花慕凉到了上楼,进房后自觉地便掩上了门。 “当初来劫法场的确实是蓝展颖的母亲。”才方进门,这人就毫不客气地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倒了杯茶喝着。 花慕凉点头:“能猜到。” “除此之外,璇玑楼还打探到李清英和师父曾经是义兄妹。”季晟托腮道,“我们之前竟然一无所知。” “他不想让我们知晓,我们又怎能知道?”花慕凉叹了一口气。 “若蓝展颖知道了她母亲……”季晟没有继续说下去,“那她可会怨你?” 花慕凉抬了抬头,又摇头道:“不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 “也是。”季晟起了身,神色严肃,“你该动手了。” 花慕凉神色犹豫。 “那个位置该换人了。”季晟又道,“你有这个本事,部署得如何?” 花慕凉不言,缓缓步至了窗柩之处,看着街上红色灯火,人影散乱。许久,他才缓缓道:“你们啊,别太小瞧他了。” 季晟双眼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一步一步来罢,总不能一盘棋下的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花慕凉道,“需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把火烧不干净的,那便将他们的根一根一根地清理干净,也免了日后后患无穷。” 第十四章 商界奇人白清羽 花慕凉昨日起便收到消息说白清羽已经到了揽月县地界。但为了避免一收到消息便上门拜访讨人嫌弃,又显得自己像是在巴结这人一般,便按住了柳如思抢先上门的冲动。直到今日,他才差遣了柳如思带着礼物上门,只是这礼物并非像其他店家一般成箱地挑着上去,价格也比不上他人的礼品,但胜在精巧,罕见。 是半月前便请人去神医谷中求取的养颜珠粉,名叫洛神粉的。也不知这看惯了金银珠宝的白清羽,可会因着这别出心裁的小礼物而记住他们。 花慕凉看起来似乎也并不十分操心此事,蓝展颖问了问他,他只道接见白清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能接到了醉倒芳丛以后的路就好走几分,接不到的话那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花老板心态好到爆炸。蓝展颖看着他悠哉悠哉摇扇子的模样,实在觉着欠揍。 白清羽此人是商界的奇才,三年前一人操办白氏商行,第一个瞄准下手的便是当初新开通行的官道。可官道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人打它的主意?除白氏商行外,另有三家地头蛇欲承包这官道上镖局的生意,作为实力资金都尽是最弱小的商行,无人认为白清羽能够脱颖而出。况且这官道从西南方直通京都,她一个白氏商行,怎的吞得下一整个路线的运输生意? 然,她用实力证明了什么叫做用事实打众人的脸。 官家才刚把消息散出去,白清羽便不知道搭上了朝廷哪位贵官,直接就揽下了整条路线的运输。是真的一家独大,完全没让另外三家分一杯羹。另三家也没少给白清羽下绊子,然人家一一扛过,丝毫不见颓势。 一年后白氏商行便靠这路线开始揽财,又制定了当初根本没有商家敢推出的保险之法,所有在白氏镖局运送的货物,若出现问题,合作方便可以提出赔偿,若理由属实,白氏商行最少能赔偿货物本金的两成。当下更多人选择与白氏商行进行合作。等其他商行后知后觉地开始效仿时,白氏商行根基已稳,更加是不可撼动了。 所以花慕凉直截了当地道:“当今天下商人,我最为钦佩这名女子。” 那也是实话无疑了。 花慕凉正拉着蓝展颖下棋,原来打着作弄蓝展颖的心思,却没想到她棋艺倒也不错,竟能和他杀个旗鼓相当。 “我师父曾与我说过,无论是朝廷,江湖,亦或是商界,都如这小小的棋盘一般,千变万化,包罗万象。”蓝展颖道,“习棋,在与对手厮杀设局,步步争锋,也是心理与智力间的搏杀。” “这也便是下棋的乐趣了。”花慕凉笑笑,轻甩袖子站了起来。 蓝展颖也带了微笑:“花老板棋艺精妙。” “我也如此觉得。”花慕凉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 柳如思从醉倒芳丛的后门进来,眉目间一阵无奈。 花慕凉见着她这神情,多少也猜到了些东西:“碰钉子了?” 柳如思点了点头,略略不服气道:“也不算碰钉子。” “那是怎样了?”花慕凉微笑款款,十分包容地凝着她。 柳如思掀了掀裙子坐下,蓝展颖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柳如思也没客气,拿起来便喝了个干净。 “那白清羽,说我不是醉倒芳丛的当家人。”柳如思皱眉,看了看花慕凉,“但是她收下了我们的礼物。” 花慕凉玩味挑眉:“那她想要我亲自和她谈?” 柳如思点了点头。蓝展颖内心扶额,完全不知道这黎晚晴想要干什么。她总不能真的看上了花慕凉的美色罢? 花慕凉点头表示知道:“那我便上去换一套衣裳再过去罢。” 说完,又看了看蓝展颖:“身为老板,出行不带个丫鬟,实在显得有些没面子。”顿顿,“蓝展颖,你和我一块出去。” 蓝展颖看着他老狐狸般的眼神,总有种什么被看穿了的错觉。 外头已经带了些夏日的炎热,花慕凉要出门,柳如思趁他换衣裳功夫间已经唤了车夫在门前,在马车内也置了一盆冰。 二人一路上没有体会到热气,车夫驾车也没有什么颠簸,简直舒坦。蓝展颖不由得佩服起柳如思的细心。 人美,有才情,会做事,这般女子是个男人都想娶回去。可每次花慕凉看着她,都像看妹妹一般,不掺杂丝毫的男女之情,也是令人纳闷。 黎晚晴在此处租了艘两层高的船在湖中游湖,花慕凉要拜见她,自然要下湖。揽月湖连通两岸,经常有人来往,故靠湖吃饭的艄公也多。花慕凉给了铜钱,让艄公带他们到湖中央挂白字旗的船上去。 蓝展颖知晓黎晚晴本人欲在揽月县处参与酒色餐饮业,试图以揽月县为沟通点先将白氏的餐饮生意拓展到相邻的蛮国去。 故她一直在此处钓鱼。她需要一个有能力在揽月县站稳,本身又有资本的店家来参入白氏的资本合作,最好还能将那店家纳入白氏范围之内。醉倒芳丛目测是不愿意被吞并,但若论合作,醉倒芳丛会是一个极好的合作方。 所以这是蓝展颖会推荐醉倒芳丛的原因之一。 二人到了大船周围,通报身份后有小厮扔了绳梯下来,花慕凉和蓝展颖一一爬了上去。而后小厮就领着二人进了船舱之中。 极尽奢华的一艘船。从甲板开始有红毯铺垫直入船舱,左右两侧灯台是琉璃灯罩,夜间烛火燃烧时会显露出瑰丽的光芒。船舱内有房间无数,每一间都用汉白玉做珠帘。光是这些,便能看出这船租金不菲。 “白清羽”此时正在船舱留出来的大厅之中,花慕凉与她隔了一层帷幕坐下,蓝展颖作为丫鬟在身后站着。很快便有两名侍女模样的少女跟来,恭敬地送上了茶汤,花慕凉掀开盖子,茶汤清香四溢,是上了年份的乌龙,足以收藏独享的珍品。 两人就这样喝着茶,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整个大厅内静悄悄一片,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纱帘在风中渺渺,里头的黎晚晴戴了帷帽,外头的花慕凉一身蓝色衣裳搭配银色面具,一个比一个见不得人。 第十五章 老狐狸对上老狐狸 “看来白老板是打定主意欺负花某这样的小货郎了。”花慕凉喝尽了最后一口茶水,似笑非笑道。 “花老板言重了。”黎晚晴声音淡淡,“你这要是小货郎,那可不得了。” 花慕凉皮笑肉不笑:“在白老板面前花某可不就是小货郎吗?” 黎晚晴似乎也没碰到过这般开头就把她欺负人说出来的存在,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好在花慕凉也不至于没眼色,丫鬟给她添了茶后,他又道:“花某向来喜欢开玩笑,还望白老板莫要怪罪。” 纱帘里头传来杯盏碰撞的声音,黎晚晴喝了一口茶道:“听你派出来的丫头说,你们想让我帮忙撑个场面?” 请她过去住两天,不就是这意思了。 花慕凉倒是没什么反应,仍然是那笑嘻嘻的模样:“请而已,并非势在必得,您若想,便过去坐坐,醉倒芳丛奉你为座上宾;您若不想,那花某也总不能逼着你吧?” 黎晚晴挑眉:“哦?”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她原来还以为此人会不择手段也要和她搭上关系,如今见他无所谓的模样,倒是底气都少了几分。 “我还听说你们想把店子开到京都里去?”黎晚晴又道,“那里头人脉难打,花老板可做好准备了?” 这就是她有帮他铺路的念头了。 “这可不就是因为没有,店子才挪不到里边去吗?”花慕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怎么,白老板想帮忙?” 这般把暗的挑明了说的本事……真令人汗颜! 蓝展颖忍俊不禁,捂嘴笑了出来。 黎晚晴也不恼:“花老板可想我出一份力?” “白老板若能施以援手,花某自当感激不尽。”并不显得十分诚恳的场面话说的十足,实际上却巧妙地避开了主动权的问题。模棱两可的态度,反倒让黎晚晴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就像她唐唐白氏商行掌门人还求着给他帮忙似的。 偏偏她还就得给他帮忙。黎晚晴在里头瞪了蓝展颖一眼,蓝展颖感受到凉气入体,瞬间停了偷笑。 下一刻话题就转到了蓝展颖的身上。黎晚晴笑了一声:“我若帮上花老板这个忙,花老板是否应该好好地谢谢我?” 花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蓝展颖,顿了顿,粲然一笑道:“那是自然的。” “京都有位权贵之子,便喜欢你身边这丫鬟一般的女子。”黎晚晴住了嘴,唇角边是一抹玩味的笑容。 言尽于此,意思便是要花慕凉将蓝展颖交出去讨好那权贵之子了。 蓝展颖不知道那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一时间也有些急了。 若花慕凉不把她交出去,那表面上势必会断了双方合作的路;若交了出去,那也是断了双方合作之路。 哪儿知道花慕凉四两拨千斤,嘴唇一抬便是:“白老板这可是为难我了。”花慕凉假意叹了一口气道,“这女人看起来虽然是我的丫鬟,实际上却是有官职在身的。白老板若是想要人,得去找县令要。” 他不说蓝展颖都差点儿忘了她不是他的丫头! 黎晚晴也没想到这点,但她也不露颓势:“花老板可以送些别的丫头来。” 花慕凉直接回绝了她:“只怕我们乡野的姑娘,京都里头的权贵看不上眼。”摆明了就是不给人。 两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蓝展颖瞅着他们,本本分分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许久,黎晚晴才又道:“花老板可想清楚了?” 花慕凉款款一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感觉无形之中花慕凉给自己戴上了闪闪发光的光环。 黎晚晴言尽于此,起身便回了内室。两名小厮出来送客,花慕凉携着蓝展颖悠哉悠哉,完全看不出刚刚谈坏了生意的模样。蓝展颖都佩服他的心大。 “你们这生意……” “约莫是黄了。”花慕凉无所谓道。 “真可惜。”蓝展颖叹了一口气。 花慕凉挑眉,突然间回过身来握住她的手:“难不成你想去给权贵当小老婆?” 蓝展颖:“……” 花慕凉:“早说啊,我现在便回去和白清羽说说。” 蓝展颖:“……”突然想打死他是怎么一回事。 “你难道就真不可惜这个机会?”蓝展颖皱眉不解。 “机会没了,大不了再抓。”花慕凉突然停住,高深莫测道,“可人心要是散了,那可是最要不得的。” 蓝展颖看了看他,突然明白了为何那醉倒芳丛的姑娘们能这样和花慕凉相处,能如此为他卖命工作。 这说的很对,不是吗? 第十六章 白清羽送上门来 次日一大早上地便有人敲响了醉倒芳丛的门。小厮睡眼朦胧前去开门,瞬间便被那阵势吓得清醒过来,忙去请示仍在熟睡的花慕凉。 花慕凉匆匆穿好了衣裳,随手便束了发,这就要下楼去。 才方打开门,便见从马车中先下来两名娇俏的少女,一人侍奉在马车边上伸出一手拱黎晚晴支撑,一人放下了木凳,铺开一张直到醉倒芳丛门前的红毯,而后立在一旁。 黎晚晴先伸手掀开了帘子,又扶住侍女的手,浅蓝色云纹镶珠绣鞋踩在木凳上,资态优雅地下了车。 依旧是帷帽掩面,只能欣赏到她的身姿婀娜气质无双。 “怎么,不欢迎?”见花慕凉并未上前迎请,黎晚晴微微挑眉。 花慕凉心里在骂她一大早上扰人清梦,现实上却恭恭敬敬作揖,直起身子后又作请状:“白老板光临,我醉倒芳丛实在蓬荜生辉。” 话落,他又吩咐小厮道:“快上去开门,我领白老板到我们醉倒芳丛最好的客房里去。” 小厮应声离去。 黎晚晴这才继续抬脚,在丫鬟的环绕中向醉倒芳丛走去。 到了客房后黎晚晴环视周围一眼,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 花慕凉靠在门边:“不知白老板为何光临我们小店?” “难道不是你们邀请在先?”黎晚晴回了一句,“我也不好拂了花老板的面子不是?” 花慕凉轻笑:“那便请白老板在此住下,我醉倒芳丛定当好好招待。” 说完,白黎晚晴道了声乏了,花慕凉告了退,丫鬟掩了门让她睡去。 花慕凉又安置好了她的随从住所,这回是睡不着了,干脆重新束了发,瞧起了案上文书。 璇玑楼上说李清英一事追到连州便难有进展,应该是有人在刻意阻挠。花慕凉知晓那连州是蓝盛辉的地界,而李清英又是他的发妻,自然是护得严实,当下也没责怪他们,只说了让他们多加小心。 他倒是好奇这李清英为何会在最后行刑时方才出现,而并非从林见影获罪时便开始介入。若当时借了江湖的势力,说不定事情也不至于如此无法控制。他也不至于左右为难多受掣肘。 难不成她也认定了他师傅会去谋反? 仔细想想,李清英当初劫法场时也确实未有显露出一丝她身份以求活命的打算。应该是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便没打算活着回去。 江湖,在这里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身份? 醉倒芳丛这时也开始有了人气,听闻白清羽已经在此处住下,皆是乐开了花。 柳如思扣了门请入,花慕凉应了一声,她便推门进来。 “你不是说生意黄了吗?”柳如思诧异,“怎么一大早上她就来了?” 花慕凉望天:“脑子抽了吧。” 柳如思:“……” “你不怕她对我们另有所图?”柳如思不解问道。 花慕凉翻了翻书:“我们对人家也是另有所图,人家对我们图上一图也是公平。” 柳如思也是服了这老板的心大。 “准备准备和白老板详谈你的发展规划吧。”花慕凉淡淡道,“她将在此处停留半个月之久,你想谈什么,便去吧。” 柳如思点了点头:“为何你不亲自去谈?” 花慕凉挑眉:“什么都让老板出面,我养着你们干嘛用的?” 柳如思:“……”竟然瞬间无言以对。 花慕凉应该是他见过最敢放权的老板了。 偏偏权力大的人还对他言听计从。 黎晚晴这一觉便睡到了下午,醒来时不见花慕凉的身影,心里还莫名有几分不服气。这几年来她和别人白清羽的身份运营白氏商行,自产业起步后还是第一次碰见这般看起来恭恭敬敬,实际上却是随随便便的人。明明是他先上门请的人吧,她答应了竟然也没见这花慕凉供着来对待。这回摆明了是给机会这花慕凉,他又不见了人影。 莫名让人窝火。 花慕凉此番是上了山去,被那些事打扰了心绪,心知短时间内没法子去招待贵客了,便干脆到了桃花观里头找臭道士聊天。所谓之静心。 牛鼻子老道法号清虚,云游天下后选择在这揽月县定居,道法据闻十分高深,可惜忒小气了些,也难怪成不了仙人。 花慕凉上去时老道已经备好了蒲团。未等他那:“贫道掐指一算,算到今日你会过来。”的开场白出口,便道,“怎的没有桃花糕?” 清虚道长瞬间破功,胡子都被吹上了天去:“你好歹也需客气一些,抢贫道桃花糕便算了,还拿贫道的丹药当糖豆来吃。” 花慕凉一笑道:“怜你老这丹药无人消受罢了。” “若非贫道不能开杀戒,你早便死上不知千百回了。”清虚道长瞪眼。 “所以你便算着我上来的时候,往我的茶水里边投泻药?”花慕凉捧起杯盏,轻嗅了嗅道,“你这不正经的老道士。”说罢,花慕凉放下了茶水,从腰间拿出来一个酒葫芦,饮了几口酒。 清虚道长气的差点儿一浮尘拍他脸上,有见过抢道士吃食,抢道士丹药,还在道士面前喝酒的无耻之人吗? 花慕凉瞥了一眼他,得知再撩拨这老道士估计自己便不好受了,这才塞上了葫芦,重新把葫芦挂在腰间道:“是茶。” 简直睁眼说瞎话! 花慕凉抬眼望了望窗外云雾缭绕,仙鹤腾飞,许久,收了那无耻的模样,正正经经地跪坐在蒲团之上,冲着清虚道长便磕了一个头。 清虚道长忙扶起了他:“贫道可受不起你这一拜。” “道长谦虚了。”花慕凉正经道。 “此番前来,有何要事?”清虚道长也静了下来,正对着花慕凉问道。 花慕凉双眼皆是虔诚:“此番前来,是为静心,求路。” 道长看了他许久,终归是叹了口气:“那便先来下一盘棋罢。” 风过松林,宛如茶响。太阳渐渐也没入了云边,云鹤也归了山上。观中二人杀棋,竟是从中午整整下到日薄西天。 许久,二人才谈到末尾。花慕凉道了谢,一人隐入了黑暗之中,往山下走去。 清虚道长望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轻锁了起来。 第十七章 命案 从山上下来后已经入夜,花慕凉辨了辨方向,就往醉倒芳丛走去。 及到了之后方才知道因着白清羽住到了醉倒芳丛,外边一些老板便传了各种各样的闲话出来。姑娘们也是气愤,花慕凉一进门便被围了起来骂娘。 见着她们这般模样,花慕凉只是轻笑一声道:“白老板的生意能做到这种地步,又岂会是这般会被流言蜚语蒙蔽了的人?” 黎晚晴在楼上听了个清清楚楚,原打算下去的,也还是转身回了房。这花慕凉,是太会看人了。 蓝展颖此厢已经摸着窗户进了门,黎晚晴才进来便看见这丫头自顾自地倒着水喝。莫名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也是个好推荐,让我摊上花慕凉这般人。”黎晚晴掀开了帷帽,干脆将帽子扔在了一旁,“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实际上压根不是个好相与的。” 蓝展颖似笑非笑:“你这是多少年没碰见过这样的人了,在我看来你该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也别被别的老板捧着哄着,都忘了当初起步时遭了多少冷眼。” 黎晚晴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有脸了,白氏才方上了轨道,你便撂担子不干,只看着这和蛮国之间的皮货贸易,可知道我,阿琅还有卫宇澈忙这越来越大的产业忙到了什么地步。” 蓝展颖也不听她倒苦水,只道:“你也晓得我的心思不在商业之上,若将这偌大的白氏商行交我手上,怎么能到今天这独霸一方的地步。” “你和那花慕凉是怎么一回事?”黎晚晴靠近了蓝展颖,伸手抢走她的杯子道,“那家伙护你护得宝贝似的,昨日我若是不说把你送给权贵,说不定他还没那么早翻脸呢。” 蓝展颖看了看她:“你多想了。这醉倒芳丛里头的姑娘,个个是他的命根子,你提谁他都会生气。” 黎晚晴呵了一声,明摆着不信。 “醉倒芳丛要开门了,我也该下去打杂了。”蓝展颖起了身。黎晚晴叫住了她,“那花慕凉,无论如何你都要多加提防,切莫轻信了他去。” 蓝展颖在窗台上立着,听完后应了声是,这便跳了出去。 已有丫鬟在走廊中点了灯烛,守门人开了门挂上营业招牌,醉倒芳丛今日的营业也便开始了。 黎晚晴戴上了帷帽,见着热闹也便下了楼去。 按说这入夜来醉倒芳丛便营业,吵吵闹闹的实在不是个能好好睡觉的地方。但这花慕凉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只要人进了这二楼的房子里头,就彻底隔绝了一楼大厅的喧闹,两个世界一般,分外清净。 若这般的铺子多开一些,那么做成集住宿,吃饭,歌舞等多元经营的饭店也并非没有可能。 丫鬟见主子下来,自觉地迎了上去跟在后头,花慕凉给她安排了雅座,这方入座即可看这歌舞表演,醉倒芳丛的小厮麻溜地上了几盆精致的点心,看那花样,倒也是有心。 那厢是一名青衣姑娘在台上用琵琶弹唱《与君归》,背景故事写的是丈夫出征,妻子担心丈夫的安危悄悄作了男装跟上了战场,只为与丈夫同生共死的故事。 “你说那边疆莽莽生死不定, 不知妾身宁死不留你一人。 你说待你凯旋归来相伴一生, 妾却愿能常伴身旁生死同命 ……” 边疆之事向来难以预测,这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为夫出征陪伴左右,也实在是个奇女子。 黎晚晴正听的兴起,却听的前头一阵喧闹,一群人围在了一起。 “去瞧瞧什么事情。”黎晚晴遣了身边侍女前去察看。那弹琵琶唱曲儿的姑娘在乱象中连停都没有停一下,可见这素质确实比一般人要高些。 不消一会儿,那侍女就跑了回来,眼睛中是藏不住的慌乱。 “怎么了?”能呆在她身旁的侍女都经了严格的训练,虽说不像官家大小姐一般落落大方,遇事也不至于慌乱成这般模样。看来铁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她都无法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侍女压住声音,勉强镇静下来道:“是……小项死了……” 黎晚晴瞬间站了起来。 小项,是她带来的侍从之一。 第十八章 展枫 黎晚晴过去的时候蓝展颖已在里面。最先发现死者的丫鬟在一旁站着,双腿发抖。因着出了命案,花慕凉命小厮将醉倒芳丛所有出口都给关上,暂时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客人们的情绪十分激动,花慕凉在外头安抚着人。 黎晚晴站在花慕凉身旁,花慕凉抱歉道:“实在是花某的不是,还请白老板给花某一个机会……” 黎晚晴淡淡地打断了他:“既然事情发生在你们醉倒芳丛,如若你们无法证明自己与我家下人的死无关,那么,我定要你们好看。” 说完,黎晚晴抬腿便入了房间。 蓝展颖不许任何闲人进入死者死亡的房间,违者按虞国扰乱捕快办案处理。但黎晚晴要进来的话蓝展颖无法阻止,毕竟她是死者的雇主,不属于闲人范围。 黎晚晴为避嫌,站的稍微远了一些,透着帷帽她看的并非很清楚,只见小项脖子上有一条绳子的勒痕,看来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人群中一名白衣男子与一名黑衣男子靠在门外看着蓝展颖的动作。少顷,那白衣男子道:“展兄,你可要出马?” 那黑衣男子摇了摇头:“看那捕快的手法较为熟练,我等暂时还是不要出声。” “可是被贼人勒死?”黎晚晴问道。 人群中一人阴阳怪气道:“肯定是勒死的,你看那勒痕!” 蓝展颖望向出声处,只见是一褐色长袍的瘦削男子,花慕凉曾经提到过这个人,名叫袁贺,是醉倒芳丛的竞争者之一。 柳如思在外头听着,毫不掩饰地“哼”了一声,轻蔑地看着他道:“无知之辈。” 那人怒了,蓝展颖瞪了他一眼,冷冷道:“给我闭嘴。” 袁贺还欲再说,蓝展颖又是一个凶狠的眼神过去,吓得他闭了嘴。 “此人不是被勒死的。”蓝展颖朗声道,“被勒死之人,会眼部充血,眼球凸出,舌头挺出。更有甚者会大小便失禁,屎尿流出。可此人双眼并不符合那些特征,可见凶手并非把他直接勒死,而是在他死后,伪装成这样的现象。” “再者,若是勒死,这勒痕是倾斜的,可见凶手是从受害人身后将人勒死,所以才会让凶器卡在脖子处形成往上抬起的痕迹。一般人清醒情况下,若是有人从身后被人所勒,那么瞬间的反应是什么?”蓝展颖看向周围的人。 柳如思回答道:“是挣扎。” 蓝展颖点头:“对,会挣扎的话,那么被勒的同时凶手不会有那么顺畅,勒痕并不会如此平整。”蓝展颖抬高了凶手的头,将勒痕示给众人,“而且,”蓝展颖抬起了尸体的手,“醉倒芳丛从开门到现在不足半个时辰,这死者若是被人活活勒死,那么定然会用手拼尽全力将绳子松开,手上或多或少会留下痕迹,可被害人手中并没有任何剧烈挣扎过的痕迹。莫说是淤青,便连一点充血发红都没有,指甲也没有任何损伤。” “所以死者在被勒的时候,即便不是已经死亡,也是处于昏迷状态,毫无知觉。”蓝展颖下了第一个结论,“再观这勒痕,如此细小,应该不是绳类,而是弦类。” “若是弦类凶器,因着细小锋利的原因,若有将人勒死的力气,那么弦定然会入肉,受害者也不会一滴血也流不出来。”蓝展颖道,“施害人双手若无特殊防护,那么,定然也会有损伤。经常练琴的人也应该知晓,若弹琴时琴弦断了,若躲避不当,是很容易被弹伤手指的。” “她这般说,也不怕惊动了凶手?”白衣男子又道,“如此一来,不就只需要检查谁的手上有伤便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黑衣男子沉沉道:“没那么简单。”顿顿,他又道,“况且这捕快压根不怕有人能出的了这醉倒芳丛。”话落,他看了看周遭守住出口的人道,“守门之人,个个都是高手。” “也就是说,看看谁手上有伤便知道凶手是谁了?”人群中又有一人出声。 蓝展颖摇了摇头:“不一定,还有一种情况,凶手根本没有用手。” 众人又是不解。 蓝展颖解释道:“摘高处的果子时,我们会将竹竿的顶端拍裂卡上一根小棍子,用棍子扭转枝条从而摘下果子。”蓝展颖道,“只要有一根棍子,凶手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勒死一个人。且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并不算深,更加不用费力。” 黎晚晴看着她,等她继续分析下去。蓝展颖却不说了,唤了一句:“花慕凉。” 花慕凉回了身,向她走去。蓝展颖靠近他的耳朵,稍微耳语了几句话。花慕凉点了点头,款款笑道:“诸位,我们需要搜一下身,烦请大家配合,若能搜出凶手来,各位也好早些能够回家去。” 众人方才已经被花老板安抚了一遍,一方面心情稍微安定,一方面又想早些证明清白,也想找出这么个凶手,大部分人也没有反抗的心思,即使少部分人有这些心思,也随了大众。 花慕凉与他们吩咐了下去,又和柳如思说了几句。小厮去搜查男性,丫鬟则去搜姑娘,也算是最大部分给每个人尊重了。 众人开始行动,花慕凉身先士卒,首先张开双臂让小厮们查。醉倒芳丛的姑娘们也首先站了出来接受搜身。 蓝展颖走了出来,看起来像是在留意那边搜查,一双眼睛却暗暗四处环视。黑衣男子看着她的动作,心下了然。 她方才说那么多,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说明死者并非是勒死。 一方面,向众人解释原因。 一方面,是为了迷惑凶手。 让凶手认为她会去找符合她所说的特征的人。例如双手有痕迹,或者身上带有琴弦,棍棒之人。 可凶器是能够转移的。所以凶手定然不会让凶器在自己的身上带着。蓝展颖方才在窗外看了许久,应当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才是。例如已经被扔出去的伪装勒死受害者的凶器。 所以她要找的人,是最自然的人。自然到知道自己不会被怀疑的人。而那个人,会是一名女性,姿容姣好,应该有习武,心理素质也十分强。 因为这样的人才可以装作醉倒芳丛的姑娘,用这样的身份轻而易举地获得客人的信任。也因此,能将客人迷昏,药死,还有足够的时间伪装窒息死亡。再然后以客人的身份全身而退。 而敢于杀人之人,特别是杀一个财主的侍从之人,应当是被雇佣过来的杀手。毕竟白清羽初到此地,无冤无仇。若有仇怨,应当针对的是白清羽本人而非侍从。杀死她的侍从而不是她,倒更像是一个警告,或者……暗示。 就是她!黑衣男子心中一震。蓝展颖已经冲了出去,那人也心知不好,立刻就要逃。黑衣男子身形一动,挡住了她。蓝展颖瞬间将人扣住。 那人还想挣扎,奈何蓝展颖抓得太紧,她压根挣脱不开。 “你就是凶手。”蓝展颖淡淡道。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桌子上,那侍从的杯子正对面,有一滩水渍。”蓝展颖回答道,“你喝完茶后,忘记擦干净了。” 是女人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漏出来的一点水,处理之时扔了杯子,却忘了将水擦干。 凶手嘴巴微微一动,蓝展颖随手拿了一块抹布塞进了她的嘴里,而后将她敲晕了过去。 凶手抓到后,剩下的就是审问她的幕后主使,让醉倒芳丛能够得以清白。 蓝展颖将凶手绑起扔到了一旁,向那黑衣男子抱拳道谢道:“多谢公子相助。”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平静道:“姑娘心思够细胆子够大,在下实在佩服。”话落,他解下了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道,“若有朝一日你上了京都,可以持此玉佩来寻我。” 白衣公子跟在了旁边,笑的露出了小虎牙:“这玉佩可要好生收着,别丢了哦。” “花老板,我们是否可以走了。”黑衣男子忽然转头看向了花慕凉,花慕凉眼皮一跳,装出十足的笑意,“既然凶手抓拿归案,那么诸位自然是可以走的。只是诸位在醉倒芳丛受了惊,若不嫌弃,花某免了诸位的酒钱聊表歉意?” 这下子什么不满都被冲散了。 黑衣男子点了头,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这地方。白衣男子紧跟其后,还回头看了眼蓝展颖。 花慕凉摸了摸鼻子,心虚了一阵。 蓝展颖则看着手中的玉佩发呆。莹白色的一块玉配,中间是一块独立出来的玉石,外边连接着镂空雕刻的盘蛇,玉石中间一片空白,仅有一个大字一行小字。大字为“枫”,小字则为“大明寺”。 是展枫,当今最有潜力继任总捕头之位的传奇神捕。也是蓝展颖要追赶超越的人。 “若查出幕后主使,请第一时间告知我。”黎晚晴淡淡道,“不知小项的遗体,我可否殓回安葬。” 蓝展颖想了想,点了头道:“节哀。” 花慕凉望着展枫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十九章 花老板赶人 蓝展颖做牛做马的三个月期限未到,缉拿凶手归县衙之事自然得归季晟来管。蓝展颖放了传信木鸟,花慕凉唤了她过去。 “这蓄意的谋杀,幕后主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花慕凉微笑着问道。蓝展颖看着他,老老实实道:“我所猜想,他应是想暗示白清羽一件事。” “我醉倒芳丛保护措施不足,她若在此住下,十分危险?” “甚至还可嫁祸于此处的姑娘。”蓝展颖皱眉,“事后轻衣姐姐才告诉我,绿漪姑娘的琵琶丢了一根弦。”话落,蓝展颖从袖中拿出一捆稍微有些弯曲的细弦道:“这是我在死者窗外寻到的,绿漪姑娘认过,确实是她的琴弦。” 花慕凉撑着下巴,略无奈道:“这样啊……说来你说的那个凶手,我记忆中她昨日好像和袁贺有来往。” 蓝展颖也点头道:“他确实是有作案动机。据说他在白清羽来前便已经打听了她的喜好送礼,还未到揽月县白清羽已经收了他两箱财宝。” 花慕凉笑出了声:“谁知道这白清羽脑子不知道是抽风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到醉倒芳丛来了。” 蓝展颖心里乐了,真不知晓那黎晚晴若是知道了花慕凉对她的评价,会作何感想。 “所以啊,”花慕凉抬起了头,直起腰板正经道,“蓝展颖,你明日起,便回县衙里去。” 蓝展颖心中莫名出现几分慌乱:“为……为什么?不用我三个月的做牛做马了吗?” 花慕凉望着他,双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此事兹关体大,我希望是你亲自接手,能彻底证实醉倒芳丛的清白。”话落,花慕凉低声道,“毕竟在县衙里头,我只信你。” 蓝展颖蓦地一愣。之后便一直模模糊糊,也不晓得和他说了什么。 第二日天才方亮起,便已经有车夫候在了醉倒芳丛门口,蓝展颖来时便没带什么物件行礼,走的时候自然也是一身轻松,除了花慕凉所赠的玉玦,什么都没带。 只是她没想到这时候应在熟睡中雷打不醒的花慕凉竟然在门口等着她。 见她出来,花慕凉上前牵起了她的手,将手中一个食盒递了过来。蓝展颖蓦地眼中便有了泪意,也是奇了怪了。 “今日起得早,你也没用什么早膳,这些糕点留着路上吃。”花慕凉低声道,“这也没什么贵重玩意儿让你带回去,忒是寒酸了些。” 蓝展颖握紧了食盒,静了静道:“花老板亲自送行,倒比千金还要贵重。” 花慕凉展颜一笑。他没有戴面具,云中漏了几丝阳光,斜斜地打在了他的脸上,生生晃花了蓝展颖的眼。 两人告了别,花慕凉一人在阳光之中,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一动不动。直到车骑绝尘,彻底没了影子,方才转身回去。 白清羽依旧在他醉倒芳丛中住着,一方面是心大,另一方面还是别有企图。花慕凉且候着她自己说出个缘由,遣了柳如思去应付着此人,自己扣上了面具,牵了一匹白马出了门去。 那案子看似这般便要破了,实际上却还有几处他们并不算清楚的点。 例如那袁贺,从哪里雇来的杀手,又是怎么来的钱。 影月楼的杀手千金难雇一个,雇佣的渠道亦是十分隐秘,像袁贺那般仅仅开着一个饭店之人,压根接近不了这组织。 太阳渐渐西移,转眼便到了中午。花慕凉骑马到了郊外,寻到了一破旧的茅草屋后方才系了马往里头走去。 外头看来破败昏暗的一座茅草屋,里头却是整整洁洁。花慕凉还未进门,已有名模样周正的女人候在了门口,见着他便行礼道:“东家。” 花慕凉颔首,掀起衣裳便随她进去。 屋子里头绑了一个人。 那女人唤别人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了那人的正对面,花慕凉嘴边似笑非笑,自然地坐了上去。 那人嘴上被塞了布条,眼睛却没蒙上,见着花慕凉坐在太师椅上,而别人恭恭敬敬的模样,多少也猜出了这才方是正主。 “李老板,许久未见啊。”花慕凉单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 那李老板激动起来,冲着他便是一阵乱叫。 花慕凉看了看那女人。女人会意,忙上前去掏出了他嘴中的布条。 花慕凉笑望着那李老板。 他倒还不算过于狼狈,还能和花慕凉正常地说上几句话。 “花老板,你这般将我绑来,可是违背了行业道义。” 花慕凉玩着指甲,听他这一言,干脆笑出了声:“李老板,若说道义,可不正是你先违反了?” 未等他反驳,花慕凉又悠悠道:“帮人雇杀手来杀人,给我醉倒芳丛惹麻烦,还真是不乖呢。” 话落,身旁随侍的男子跨出一步,便是一棍子敲在李老板的背上。 花慕凉乐了:“您瞧瞧,我这随从脾气可真是暴躁,这我还没打您呢,他便先忍不住了。” 李老板痛呼了一声,又听得他那风凉话,当即气血都要喷发出来,咬着牙道:“你可知道我若是出了事,你们会有什么麻烦?” “不知道啊。”花慕凉摆摆手唤了一声,“让他出个事,瞧瞧我会有什么后果。” 一棍子下去直接便打断了他的手臂。 “花某这人吧,好奇心向来很重,李老板还请见谅。”谦虚真诚的语气,不知道的还真觉着他是在好好道歉。 阳光透过窗,映着一束四散纷飞的灰尘。 花慕凉侧颜沐浴在阳光之中,宛如毒品一般,危险而美丽。 李老板见着他这模样,不由得瑟缩起来。 “不是花某不给您脸,”花慕凉缓缓启唇,“你如今可以向你的上头求救一下,若你的上头不理你,那便……”花慕凉慢慢吐出三个字,“去,死,吧。” 李老板得了教训,这厢看着他那模样,竟然发起抖来,脚用力地蹬着靠在了墙角。 花慕凉微微一笑,抬脚便走了出去。 阳光明媚,恰是一个大好的?。 只是不知晓这李老板的分量,够不够引出他后头的人。 第二十章 回到县衙 捕快的制服已经是许久未穿,再穿上时蓝展颖不免得就有一种巡街的冲动。 到县衙时季晟正靠着门沿打哈欠,见着蓝展颖一身捕快服回来,惊得瞬间精神起来。 “你这是,被花老板嫌弃赶回来了?”季晟迎了上来,一张俊脸扩大数倍,正好停在蓝展颖面前。 蓝展颖一巴掌呼开他,手中追风枪已然按捺不住冲动。 简直每次见着他那欠揍的模样就想将他一脚踹飞到蛮国去。 季晟见着蓝展颖就要提枪,忙退开了几步:“女侠,动手伤感情!” 二人闹了一番,蓝展颖问昨日鞠回来的女杀手情况如何。季晟也正经下来,一脸无奈:“她不肯说话。” “能用刑吗?”蓝展颖问道。 “她昨日既与你坦白了她便是凶手,那就可以用刑。只是你也知道,对杀手来说,她肯定有幕后主使。”季晟摊摊手,“而她如今不说话,分明是想一人抗下了这事。” “所以我们便这样结案?”蓝展颖皱眉。 “不然?刑也用了,逼也逼了,她愣是一句话也不说。”季晟也是有些恼火,“这杀手够敬业的啊。” 蓝展颖推开了他:“县令起身了吗?” 季晟摇头。 “钥匙给我,我去会会那杀手。”蓝展颖阴沉着脸道。 季晟愣了愣,转而放松道:“别留下痕迹。” 蓝展颖拿过了他手中的钥匙,点了点头,这便抬脚出去,转身没入了昏暗之中。 季晟摸了摸鼻子……这样的蓝展颖,他还是第一次见…… 像是一串鞭炮被谁点燃了似的。看着气势实在是渗人。 蓝展颖这一进去实际上时间并不长,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了一份供词,上边有女杀手的指模。 季晟看着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你是施了什么妖术才让那人招了?” 蓝展颖低着头出神,没留意到他问了什么,也便没有回答。季晟连唤了她好几次,她才抬起了头回过了神来。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季晟挥了挥手。 “没什么,就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蓝展颖道,“那供词你看了吧。” 季晟点头。 “她说她是受袁贺的申请杀死白清羽的一个侍从,再将此事嫁祸到醉倒芳丛的头上。”蓝展颖直视着季晟的眼睛道,“但是袁贺这个人你我也都清楚,不过是个小小的商贩,又怎么能和影月楼联系上?” 季晟想了一会儿,才道:“可即使有那么一个人为他牵线搭桥,最终买凶杀人的是那袁贺,我们总不能去将牵线人给抓了。毕竟牵线人只是牵线,并没有逼着他去杀人。” 蓝展颖叹了口气,只觉着这一趟黎晚晴简直是撞了邪了,自己被追杀,侍从还让人给杀了。她都开始有些后悔让她过来了。 县令这时方才出来,见着蓝展颖可谓是大吃一惊:“你被赶回来了?” 蓝展颖翻了一个大白眼,看着这县令和季晟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无奈地编了套说辞糊弄过去。 蓝天白云,夏风舒爽,真是一个碍眼的大好晴天。 既然女杀手已经招供指认了那袁贺,那么县衙也便有理由将此人抓拿归案。 蓝展颖与季晟带了绳子,在县令大人的微笑送别中出了县衙。一老头子在你身后对着你笑,这着实有些可怕。于是乎两人这速度是一个比一个快,季晟都几乎被逼出了轻功。 一路飞起。 直到远离了县令的视线范围,二人才松了一口气。恰逢一小姑娘过来,季晟那花蝴蝶还有空暗送秋波,生生用眼神将人家撩得面红耳赤。 也是本事了。 蓝展颖当即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及到了那袁府门前,蓝展颖也没令下人通报,直接便与季晟入了门去,以免下人层层通报,令主人得了消息趁机私逃。 可没想到仍是晚了一步。袁贺竟在他们登门前已经夹带了钱财跑路,便连妻子都不顾了。 那袁夫人携着儿子,不到捕快登门,甚至不晓得丈夫竟然做了这般买凶杀人之事。 蓝展颖当即踏起了轻功往城门口追去,袁贺若想出城去便必须得等得城门开启,如今离城门开启后的时间并不算长,说不定还能在路上截住他。 季晟见着她飞一般没了人影,只能认命地在原处做着口供,整理些资料。 “你可知你丈夫约莫是什么时辰出的门去?”季晟令人拿来了纸笔,蘸了墨便准备写着。 那袁夫人迟迟没有声响,季晟抬头一看,只见那人嘤嘤欲泣,一双美目所含皆是泪水。 季晟最是见不得女人垂泪,当即慌了:“你,你莫要哭了。” 得,这回真的哭了出来。 季晟头都大了,手忙脚乱地不知道从怀里掏出来哪家姑娘的手帕,直接卷成一团糊在了她脸上:“你先静静,只要你能回答清楚我的问题,我们捕快才方能保你们无事。” 哪知道这边哭声还不止,那边那小男孩见着娘亲哭了,竟然自己也凑热闹跟着哭了起来。 季晟想死的心都有了。 蓝展颖那厢相比而言除了累些,一切倒比季晟这边要好上许多。 那袁贺约莫是受城门约束太久,等得出了城门去之时,还未跑得多远,便被从后方追赶而来的蓝展颖见了踪迹。 袁贺心中一急,忙催促车夫将马赶快起来,银两好不怜惜地便堆在了车夫面前。 可千里骏马尚且比不过踏着鹤云步的蓝展颖,这一辆拖着整个车厢,还驼了两个人的瘦马又如何快得过她? 不消多少时间,蓝展颖便追上了他,加快脚步便跃到了马车车顶,而后在飞驰的马车中犹如灵猴般灵动地钻入马车之内。 那袁贺还欲抵抗,持着手中匕首便往蓝展颖身上刺去。马受了惊,车夫也慌乱起来。惊忙间蓝展颖喝了一声:“捕快办案,你只需将车架稳。” 车夫听着是捕快,不知道是放松了还是怎样,竟真的将马车架稳起来。而车厢中的袁贺手端不稳,再加车厢内实在是颠簸,愣是没有刺中面前的蓝展颖。蓝展颖抓紧机会便上前一步,一手用力地抓住了那袁贺便将他扭转过去,而后从腰间抽出绳子,熟练地便把人捆成了一个粽子。 “师傅,可以停车了。”蓝展颖冒出了头,微微一笑。 第二十一章 瞒弟妹的艰难 袁夫人哭了许久,这才渐渐止住了泪水。季晟这才继续问道:“你可晓得你丈夫何时离开的此处?” “不太记得了,只知道那时天已经亮了起来。”袁夫人握紧了手中孩子的手道,“那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真的抛下我们娘俩儿走了。” 季晟安慰道:“既知晓了那是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那便不用再维护他,他若有什么恶行,也尽可以告诉我们官府。” 袁夫人眼神微退,很快又坚定起来:“大人问什么,那便问罢。” “他出去之前,可见了谁?”袁夫人眉头轻锁,许久才斟酌道,“我也不太晓得,只依稀记得模糊间听得有下人来报,说是谁……失踪了。然后他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失踪?”季晟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究竟是谁失踪了,能让他选择抛妻弃子跑路呢? 难不成失踪了的是那个牵线人,袁贺知道他这一失踪定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季晟轻扣桌面,手中毛笔蘸着的墨水滴落,淌在纸上,晕染出一片墨花。 那袁夫人怀中的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季晟回神,对着那孩子笑了笑,又道:“夫人可能回想回想谁失踪了?” 或是见着他那微笑,袁夫人心中俞加地安定下来,当即垂手回想起来。季晟微笑着,正是给她最大的鼓励。 可他再鼓励奈何不了袁夫人实在想不起来。季晟一片无奈。 “那你可知道前几日你丈夫都与谁来往?”季晟又问。 袁夫人这回脸色更难看了,叹了口气便道:“虽说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可那生意人向来凉薄,一天到晚不着家的,即使是着家,那事情也不愿意与我这般妇道人家来说。所以他和谁来往,我也是不知。也不大敢去问他。” 窗外海棠开的艳丽,有如美人唇瓣般浅粉色的雅致。 袁夫人怀中的孩子动了动身子,挣扎着要下去。 袁夫人更用力地抱紧了人,喝了一声道:“别闹。” 那孩子望了母亲一眼,又看看季晟,张了张嘴。季晟抬手制住了袁夫人的动作道:“他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事情。”袁夫人僵硬地笑说。 季晟却不管她,转而对那孩子道:“你可是有何事要告诉哥哥?” 那孩子点了点头。 “说罢,哥哥在听着。”季晟微笑道。 那袁夫人还欲再拉那孩子,季晟却直接搁了笔起身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袁夫人如此一看,只好吞回了口中的话。 “是,是李叔叔,失踪了。”孩子怯生生道。 “李叔叔是谁?”季晟逗着他。 孩子摇了摇头。季晟想想也是正常,毕竟他本人长这么大,实际上也不怎么晓得自家亲戚的名字,在此地更是基本上见到老公公就喊伯公,见到老婆婆便喊伯婆,这孩子那么小不认得人名,也是正常。 但他母亲若不认得,那便有些奇怪了。 于是,季晟换了一个更加和蔼可亲的笑脸:“孩子口中的李叔叔,是什么人呢?” 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约莫是李正奇,李氏商行的掌门人,在这揽月县里头靠贩卖布匹起家,生意做到了外头,是十分有钱的人家。” 两只麻雀突然飞下在窗沿停靠,季晟听着这名字,心中一跳。 昨天夜里花慕凉才传了信件过来,让他帮他打掩护,有关李正奇的事情全给扫清了尾巴。 可这老混账也没说他会把蓝展颖放回来,这下子让他打掩护实在是为难了他! 季晟心里苦得不知晓该说什么话。 “我知道了。”季晟点了点头,将孩子放了下来,“等会儿如果无法将袁贺抓拿归案的话,依照案件需要,我们官府会派遣几个皂隶过来守着贵府几日。二位若要出去,先打个招呼。” 袁夫人瞅着他,几次想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季晟写好了手中的纸,又将墨水吹干,这便让袁夫人按了手指模,而后折叠起来放在袖袋中。 审问完了便出了门去。他不能让蓝展颖知晓袁贺是因着李正奇的失踪才决定出逃的,所以这线索,他不能告与她听。甚至于袁贺这案子,他也得想方设法给掐断了去。 只是那牛脾气的人,不知道是否会硬着头皮追查下去。 想到此处,季晟仰天长叹,实在是觉着花慕凉这人看上了蓝展颖,实在是令人头疼得很。在聪明的弟妹面前撒谎,既不能打又不能骂,还得哄着…… 季晟一甩袖子,抬起刀便回了衙门。 “季哥。”临街上巡视的小捕快见着了季晟,正正经经地站直了身子。季晟点了点头笑道,“巡街呢,可得好好干。” 小捕快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的,我方才见着大姐头逮了个人回去,运起轻功那叫一个威风凛凛,我啥时候才能有那般厉害呢?” 季晟知晓蓝展颖效率快,却想不到蓝展颖竟然那么早便将那袁贺抓拿归案。这下子忙加快了脚步回去,连和小捕快客套两句都给免了。 回去时袁贺已经被蓝展颖押进了监狱里头。季晟进了门,县令听着这事儿,打算多给蓝展颖结算月奖金。于是便逮着季晟问道:“你说我若是给小蓝捕快发些奖金,该发多少钱好?” 季晟瞧着他,一脸不可置信:“大人,您今儿个可是鬼上身了?” 县令一脸微笑地拿起手中竹简冲他脸上扔去:“我叫你嘴贱。” 蓝展颖从监狱里出来,见着县令打人,抱着双手便站一旁看戏。季晟忙喊救命。 又闹了一场,季晟才问道:“你在何处逮着的人?” 蓝展颖回答:“出了城门约莫有十里地罢,看前方似乎置了客亭。” “他为何跑了?” “说是见着凶手被抓,怕她供出了自己,便想抓住机会跑了,以免落入官府,落个小命都没了的下场。” 还算聪明,没将那李正奇给供出来。季晟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又听的蓝展颖道,“可我觉着他在撒谎。” 季晟心里头的大石又提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魔鬼晟 “不过瞧着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与我坦白,”蓝展颖皱眉,又笑了起来道,“他这般没吃过苦头的人,待我关得他一晚上,再看他是否还如此硬气。” 季晟心里直发虚,面上却附和道:“那也是。多少人当初看着如此硬气,可吃了牢饭之后,不过几日便招了的。” 县令在上面坐着,听他们说完,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笑眯眯道:“这倒也未必,我当初在京都为官时,也曾见得一人落狱半月,出来时仍不减半分风华。” “大人说的是?”蓝展颖饶有兴趣。 “当今圣上独子,三皇子,”县令顿了顿,慢慢道,“幕青戈。” “当年异姓王林见影是三殿下的太傅,其六艺皆由他亲自传授,感情自然十分深厚。”县令撑着脑袋,“要说那太傅,也是才华横溢,举世少见的天才。只可惜动了谋反的念头,与外国王子私通勾害陛下,被陛下判了车裂之刑。” 季晟垂下的手微握成拳头,调侃道:“那皇子殿下莫不是给这死刑犯求情,所以被关进了牢狱之中?” 县令点了头,面上还是那笑意不减:“不错。”说罢,县令叹了口气道,“明明是如此聪慧一人,竟在那事中做出如此蠢事,犯了陛下的忌讳。就例如你爹差点儿要被别人杀死,你还给杀死你爹的人求情。这样一来谁的爹不生气,更何况陛下还是天子。” “当年他也不过才十六岁,在承天殿前跪了两日两夜,没有打动陛下,反被陛下扔进了牢狱里头,整整关了半月有余。”县令摸了摸胡须,“当时那是真的朝廷都乱了。及至陛下终于放了人出来,见皇子殿下不但风姿不减,反倒更为隐忍温和,百官这才放了心。” 县令又揉了揉眉头,无奈道:“可三皇子也是个不省心的,才没过几日,不知怎的又惹恼了陛下,陛下一气之下便将人贬出了京都。到后来陛下气消了给他封王召他回去,明摆着是放下了老脸要把亲儿子哄回家,”县令扶额,“他竟然跑了!” 蓝展颖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倒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季晟听着蓝展颖这话,挑了挑眉:“怎的听你的语气,好像与他相熟的模样?” 蓝展颖自然道:“望湘楼里头三天两头便给这失踪了的皇子殿下编故事,我怎能不熟?” 季晟笑出了声:“那不过是故事。”说完,他装出一副可惜的模样,“我也是不懂他了,若他能回京都,那么富贵荣华定然享受不尽,还能有美人在怀温香软玉。”季晟啧了一声,“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县令和蓝展颖齐齐鄙视了他一回。季晟脸皮厚,当作没看见。 是夜,夏虫在草丛中鸣声阵阵,远远地传来打更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 月光下忽然闪过一道人影,转瞬又消失不见,也不知藏在了何处。 直到监狱的门被打开。 揽月县治安良好,监狱里向来便是空荡。仅有几个重犯在地下监狱里头关着,还是从不知道往上数多少辈县令时关上去了,是被判了终身监禁之人,比死了还要痛苦。 所以季晟十分大胆,挑了个油灯便入了门去,顺利地找到了关押袁贺的地方。 季晟没打算藏住自己的脚步声,整个监狱里头一片寂静,唯有细微的脚步声步步逼近。袁贺不由得往里头缩了缩。 季晟是去找他的。这会儿见着他那模样,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你……想干嘛?”袁贺见着眼前有人,缩了缩头,颤抖着问道。 “李正奇让我来救你呀。”季晟笑眯眯地拿出钥匙开了门,一把将链条扔到了地上,一步步走进来,停在了袁贺的面前,提着灯挡在两人之间。 “救……救我?”袁贺听到李正奇的名字,差点儿就站了起来。 “对啊,救你。”季晟依旧一脸笑容。 “怎么救?”隔着烛光都能看见袁贺那充满希冀的眼神。 “我都能拿到钥匙进来了,你说怎么救?” “我还以为他出事了,大老板会杀了他。” “大老板?大老板大老远的,怎么会知道李正奇做错事了呢?” 袁贺的警戒心上来了:“你不是救我的吗,问那么多干嘛?” 季晟叹了一口气,摘下了帽子道:“不好意思。我还是不救你了。” 袁贺瞬间瞪大了眼睛。 “哪里有捕快救犯人的呢?”季晟摸了摸下巴,俊颜在灯火下平添几分幽深,“走你是肯定走不了的。官府不判你死刑,也不会放你回家。” “自从你这一走,你们管家也跟着跑了,啧啧啧,”季晟摇了摇头,“那娘俩天天遭人白眼,又没有钱财傍身,真是可怜呢。” “我明明……”袁贺突然激动起来。 季晟打断了他,从怀中拿出来一张纸道:“你说的是这个吗?财产转让书,你走后,所有房产店铺由妻子代为掌管,待儿子行冠礼后由他继承。真伟大。” “他竟然把这个给你了。”袁贺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袁老板所信非人啊。”季晟晃了晃眼前的纸,“你们管家在我登门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悄悄给了我这个。但是我如今,并不打算把这亲笔书交给你的妻儿。” 袁贺这时候反倒是镇定了下来:“你究竟是谁的人?” “我啊……”季晟偏了偏头,“人家谁的人也不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美男子。” 袁贺:“……” “你又何必知道那么多,反正无论如何,你也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季晟道,“自杀吧。横竖你也不会有比死更好的结局了。” 官府判死刑,或者监禁一辈子,再或者出去了被大老板盯上…… “你要是留个血书证明你是自杀的,再写清楚这财产分配问题,说不定会好些?”季晟又蹲了下来,逼近了他道,“只是你死后说不定我会闲的没事干,给你擦掉那么一两段话呢,你说这样好不好?” 月光渐渐西斜,松林风响漱漱。 “你还想如何?”袁贺捂住了脸,险些哭了出来。 “告诉我,你的大老板,究竟是谁?”季晟提了提油灯,轻轻地说出了声。 第二十三章 袁贺自杀 夏日天亮得早,公鸡还未打鸣,四周便都亮堂起来。 “夫人,为夫替你描眉如何?” 铜镜前是一名气质出众的女子,看起来约莫有四十来岁,两鬓皆有些斑白,但脸部肌肤却不比三十出头的少妇差,鱼尾纹也不多。 听及此话,女子将手中螺黛交给了身后的男子,微微一笑便露出了两只小酒窝。四十来岁风韵犹存,可想而知年轻时究竟有多么貌美如花。 男子接过了螺黛,熟练地便为她描起了眉,不消多少时间便是一道远山眉描出,映着女子如小鹿般的眸子,温婉的面容,显得无比端庄。 “你这眉,描得是越发好看了。”女子照着铜镜点了点头,又站了起身道,“坐下,我来为你束发。” 男子握住了她的手:“还是为夫自己来好了。” 正是县令和他的夫人。 夫妻间正是闺房乐趣情浓时刻,一下人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敲响了门。 “大人,不好了!” “何事?”县令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那下人在外头喊道,“昨日抓回来的犯人,撞墙自杀了!” 县令微笑的表情瞬间被逼的破功。 县令夫人陈氏给他挽了发髻,戴上了玉冠便款款道:“去罢。” 县令皱了皱眉:“夫人。” 陈氏捧起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当年你为了我,从京都辞官来到此处。若如今又因着陪我误了事,那我可是能和那些个祸国妖孽比上一次了。” 县令又恢复了那一脸笑容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道:“委屈夫人了,待为夫下次休沐日,再带你上山赏那海棠花。” 说罢,县令站起了身子,陈氏为他披上官服。县令这边匆匆出了门去。 “是怎么一回事?”方进了县衙的门,县令便直接开问道,“那袁贺为何自杀?” 蓝展颖和季晟站在一边,袁贺的尸体正置于大堂中间,仵作带着箱子同样在旁站着。 听到县令问话,仵作作揖回道:“观死者这一伤口,是自己撞墙,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慢慢死去。” 季晟上前禀报道:“二牛巡视牢房时发现的袁贺死亡以及在地上写的一封血书,我与蓝展颖过去看了一趟,是说要将财物留给妻子二人的。” “畏罪自杀?” 季晟点头。 “再无疑点?”县令又问。 蓝展颖也点了头。 最后的凶手死了,这案子也便没了继续查下去的必要。县令唤了人来结案,将这案子列入了档案之中封存起来。 蓝展颖和季晟到了死者袁贺的家中,要安抚袁贺的家人。 虽说袁贺抛妻弃子跑路的行径实在是无耻至极,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袁夫人听到他死亡的消息还是当即落了泪。 那孩子见着母亲哭了,越发地不安,抬起袖子便给母亲擦拭泪水,稚嫩的童音在屋中响起,叫的是娘亲别哭了。 袁夫人缓了会儿才慢慢抬起了头。 蓝展颖见她情绪正常,便开了口道:“你丈夫有委托,要将财产的八成都留给你母子二人,剩下二成留给妾室。” 袁夫人点头。 蓝展颖叹了口气,问二人道:“之后有何打算?” 袁夫人抱紧了孩子,狠狠道:“他既做出买凶杀人抛妻弃子的腌臜事,我们也丢不起这个人,没必要为他守着这么个家。” “我打算遣散了这些下人,他那些妾室也送回老家去。他良心发现留给我们娘俩的这些银钱也够我们娘俩富贵一生,我过两日便带孩子搬到京都里去。”袁夫人垂首,怜爱地看着这孩子,“日后让他好好念书,教他个读书的道理,让他考科举做官去。一生平平淡淡也好,不用在此受人白眼。” 家里头出了一个能买凶杀人的丈夫,确实能够沦为这街坊邻居的谈资。这样的环境,搬走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蓝展颖点了点头,起身道:“那该托付的也差不多了,我们这便回衙门复命。” “愿夫人得偿所愿。”季晟也起了身,微微一笑道。 自上回整治了那李老板开始,花慕凉便在醉倒芳丛中等着他们的大老板送上门来。白清羽为答谢蓝展颖破案,给她送了一个徐青良亲手烧制上色的青花瓷瓶,蓝展颖还未等白清羽离去,便转手送给了他。 也是实现了她自己的许诺。 白清羽与柳如思近些日子都在谈生意,花慕凉放手了让柳如思去用权,自己只在一些重要的地方稍微过目,日子过得不咸不淡,蓝展颖不在身边,始终是有些索然无味。 入夜,一只胖乎乎的传信鸟晃悠着飞到了花慕凉的肩膀上,花慕凉倒出一卷小纸条,打开便是蓝展颖娟秀的字迹。 “袁贺是买凶之人,今日早上在牢中被发现自杀。” 花慕凉靠在窗沿上,见此微微一笑。这案子是揭了过去,虽然没破到最后,但也算是一个小终点。蓝展颖在此停步,剩下要查的,让他来便好。毕竟牵扯到朝廷上的人,她一个小捕快查下去,怕是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这人敢来这边闹,或多或少地能说明他已经暴露了些东西。花慕凉叹了一口气,直觉这舒坦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晚风透窗迎面而来,花慕凉转身回到案边,掀开着右手边上的一摞文书,执起毛笔仔细看着。 那边季晟却着了一身黑衣,干脆利落地攀上了屋顶跳入了袁家。在院子里头逛了一圈后找到了袁夫人的房门,扣了扣门。 “谁?”袁夫人问了一句,走到门前站着。 季晟压低了声音道:“袁夫人,是我。” “季捕快?”袁夫人认出了他的声音。 还不等他说是,便打开了门。 季晟进了屋子,掩上了门道:“夫人,借一步说话。” 毕竟是陌生男子上门,袁夫人有些慌,但还是镇定地坐在了桌边:“请说。” “袁贺,其实早便给你写了这承诺书。”季晟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只是经了许多波折,一直未能到夫人手上。” 袁夫人颤抖着手拿过书信:“为何不早说?” 季晟道:“他也是被逮捕后才将此信秘密交予我。约莫是早便料到自己有这样的结局,想尽力安置好你们娘俩罢了。” “他……” “我知道夫人想问许多东西。但是在下也不太清楚个中缘由,无法回答夫人。将此信交托给你,实在是因为在下不忍辜负了死者的托付。”季晟看着她的眼睛,“为了夫人和孩子的安全着想,夫人能不出示这信件,还是不要出示的好。毕竟我们官府已经为你们的财产做了证明,这信件其实可有可无。在下只是不想夫人这辈子都误会了丈夫,也不愿你们都认为自己是被无情抛弃了的人。” 袁夫人沉默许久,才垂下了手道:“我知晓了。” 又过了会儿,袁夫人又道:“多谢。” 季晟笑了笑,告了辞,这便出门,翻墙离去。 只愿这孤儿寡母,能被上天善待罢。 第二十四章 捕快的日常 案件结束后,捕快们又恢复到了原来按部就班朝九晚五的生活。 蓝展颖与季晟是搭档,这会儿也便结伴去巡街。冯婆婆在街上见着二人,急忙挥了挥手。二人忙赶了过去,心里想着她家白猫估计又是丢了。 果不其然,冯婆婆走近了他们,一把拉住了蓝展颖的手,缺了牙齿的嘴吐字有些漏风:“大老虎又不见了。” 她家白猫名字就叫大老虎。 蓝展颖覆住了她的手道:“婆婆放心,我们给你找回来。” 话落,蓝展颖看了看季晟,季晟仰天长叹,无奈地抱手跟了上去。 冯婆婆在后头慢慢地跟着他们,一边和蔼地笑着:“找回了大老虎,到婆婆家吃豆花啊,甜的咸的都有。” 蓝展颖:“甜的好吃。” 季晟:“咸的好吃。”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一次互相鄙视。 大老虎这次又爬到了树上趴着不肯下来,季晟到处找了许久才将这只猫给揪出来,蓝展颖轻巧一跃便上了树,逮着白猫的颈子跳了下来。季晟也揪着它的颈子,一边还弹着它的脑袋。 白猫的表情生动地展现了什么叫做:“被揪住了命运的脖颈。” “我让你上天,乖了吧。”季晟一边弹着它脑袋一边骂,大老虎一动不动,双眼绝望。 冯婆抱回了猫,给二人提了豆花,又指着道:“这个是咸的,这个是甜的。”两人一人一碗,拎着豆花便和冯婆婆告了辞,继续去巡街。 及至那醉倒芳丛门前见着一群人在门口聚着,蓝展颖停了步,一眼便看见了花慕凉。 二人对上了视线,花慕凉唇角瞬间弯了起来,还对着她眨了眨眼。季晟在一旁站着,只觉没眼看了。 醉倒芳丛是在给白清羽送行,约莫是生意谈的差不多了,黎晚晴与他们交谈间的语气也是热络了些,看起来是合作愉快的局面。见着蓝展颖,白清羽忙对她说了句等等,又上了马车捣鼓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信封。 黎晚晴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缓缓走到了蓝展颖的身边,郑重地将手中的信封交到了她手上。 蓝展颖退了一步,下意识就要拒绝。 黎晚晴摇了摇头,装的一脸正经:“我知晓蓝大人不爱财宝,不然也不会转手便将我送给大人的谢礼送给了花老板。” 蓝展颖:“……” “所以为了答谢蓝大人,我又寻了些东西,希望大人能喜欢。”黎晚晴淡淡的声音传来,又慢慢靠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道,“我见这花慕凉和柳如思之间关系实在耐人寻味,你若是看上了他,可得提防着两人,不然何时被蒙骗了也不知晓。” “怎么回事?”蓝展颖也问。 “醉倒芳丛大小事宜,全是柳如思在与我详谈。”黎晚晴道,“这权力实在太大,让人不得不怀疑。” 蓝展颖垂了垂眸,黎晚晴很快便离开了她的耳边,与花慕凉告别后便上了马车而去。 等到人影不见,花慕凉才缓缓上前,伸出手来将蓝展颖耳边碎发别到耳后。蓝展颖被他莫名的动作惊得一动不动,任由他继续下去。 花慕凉轻笑一声,又抬手拔掉了她头上的一枚叶子:“怎么当捕快还要上树,一帽子上都是叶子。” 蓝展颖红了脸。 季晟转过了身子,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几日不见蓝大人,花某便觉得人生无味,这可让花某怎么办呢?”花慕凉半真半假地埋怨道。 蓝展颖脸红得像那富贵牡丹,拉了季晟落荒而逃。听着后方花慕凉放肆的笑声,更是不知道热到了什么地步。 直跑出了个十万八千里远,蓝展颖才放开了季晟的手。季晟动了动手腕,感觉都要被抓断了。 “我说,你若是看上了那花慕凉,同意了便是。”季晟凑近了道,“那招牌身段模样都举世无双,你从了吃亏的看起来倒是他。” 蓝展颖:“……”难不成她竟然沦落到和男人比美的地步?而且她还比不上人家? “而且啊,你说你被人家调戏得不好意思,干嘛拉上我一个大老爷们跑了。”季晟又凑近了几分,直视着蓝展颖的双眼道,“你不怕他误以为你喜欢我,所以拉着我跑了?” 蓝展颖一巴掌糊开了他的脸,一脸冷静:“或许他觉着你没他高没他帅没他有钱,所以自动自觉把你认为是毫无威胁的对象。” 季晟:“……”这般万箭穿心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没他高没他帅没他有钱就算了,为什么毫无威胁? 蓝展颖见他一脸菜色,忍住了笑绷紧神色道:“你至今都不曾找着媳妇儿,能有何威胁了。” 季晟感觉人生破灭了。 蓝展颖心情甚是愉悦,这她欺负不了花慕凉,难不成还欺负不了他季晟了。 两人在街上慢慢逛着,入夏后连风都是热的,太阳出的又早,两人不免得出了汗。正巧到了午饭时候,便寻了个阴凉的摊地叫了两个摊饼,搭着豆花吃,也是人生乐事。 对花慕凉究竟是怎么的一个感觉,蓝展颖至今仍摸不透。花慕凉是从一开始便坦白了说她是他的心上人,可是对着心上人的态度却并没有十分热衷,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开玩笑一般,蓝展颖实在不知道他究竟上了几分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上了几分的心。 “县令大人前几日与我说,打算将你我二人上推到州级政府里头去。”摊饼刚上桌,季晟便忍不住拿起来一口咬了下去,“你有何打算?” 蓝展颖相比而言吃的十分斯文:“能升职我有何不乐意的。只是少了资历,不然我更想的是县令大人能将我推到大明寺去。” “小丫头片子志气还挺高。”季晟笑了出来,“那可是捕快们的荣誉殿堂。” “我前几日,见着展枫了。”蓝展颖淡淡道。 “什么?!”季晟差点儿掀了桌子,“在何处见的?” 蓝展颖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醉倒芳丛。” 季晟倒吸了一口冷气,惶惶然坐了下来,啃了一口饼。 她在醉倒芳丛见到了展枫。 第二十五章 季晟算账 蓝展颖若在醉倒芳丛见到了展枫,那是否说明花慕凉已经被怀疑上了? 季晟这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连蓝展颖都看得出来他的不对劲,问他是不是中暑了。季晟摇了摇头,撑过了这一日的巡街,一下班便回去换了套衣服,偷偷摸摸地跑到了醉倒芳丛去。 展枫,是大明寺的第一神捕,传说中看你一眼就能把你看穿的神奇人物。虽说坊间传闻是夸张了些,却也并非空穴来风。他师父曾经也十分看好此人,甚至扬言道他定然有所作为,以他为模板榜样来骂他没出息。 后来展枫果然大有作为,他果然没出息。也算是师父有先见之明。 月色悄然入户,洒了莹白一地。花慕凉在屋中点着灯批阅文书,也顺手处理一些麻烦的账本。 窗口上突然窜进来一个人,花慕凉下意识便站了起来去闪躲,待见的那是季晟后,便没了动作。 季晟却没有放过他的念头,一把便将人压在了地上,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手。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平添一份旖旎。 花慕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启唇道:“虽然我知晓本人花容月貌,男人女人都难挡魅力,但我也不喜欢男子啊。” 季晟不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还没打算起来。 “要不换个体位再说话?”花慕凉知道他生气,却还是毫不心虚。 季晟抡起拳头就猛地一拳头砸到了他的胸口,花慕凉吃痛,胸前一阵气血翻涌。那是实打实的,丝毫没有掺水的一拳头。 季晟这才起了身,找了张椅子坐着。 花慕凉自觉不好,这才正经地翻身起来。 窗外一声惊雷,不过瞬间便是倾盆大雨,哗啦啦地下了一地,冲过了窗口,洒入了房内。 季晟没动,他也没去关窗。 两人一声不吭过了许久,花慕凉才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窗户关了起来,认输般问道:“师兄,我做错何事了?” 做了坏事的师弟一心虚就会卖乖,给他一条尾巴就能摇起来。 季晟这气也是生不下去了,只冷着声音问道:“展枫来了醉倒芳丛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花慕凉摸摸鼻子:“这不是怕你老人家担心吗?” 季晟回了头,一言不发。 “我看他似乎没认出我来。”花慕凉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有没有认得出你,还会让你知晓?”季晟语气也不怎么好,努力地压制着怒火。 “他认出我来,我也没什么办法。”花慕凉又道,“他来之前,我甚至没有收到丝毫消息。” “有备而来?” “来者非敌。” “他是那人身边的亲信。” “我知道你的意思。”花慕凉一脸无所谓道,“但我总不能因为此事将他灭口罢。” 季晟冷了脸:“你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 “展枫此人你我难不成还不清楚了?”花慕凉问道,“他或许只是想来看一眼。毕竟他懒,而且还是半个自己人。” “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究竟跟谁学的?我见你爹都没这样,”季晟皱眉,“谁给你脸了,把他拉作自己人。” 花慕凉狡黠一笑:“放心,我和他熟得很。” 季晟:“……”简直没办法和这样一个人生气下去。 花慕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信你个大头鬼! 季晟气的直咬牙,忍了会儿才慢慢道:“我记着你已经许久未活动过筋骨了对吧。” 花慕凉脸色一变。 某人打定了心思要揍他一顿,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幽深的夜色之中,两人两马正在城道中慢行。 白衣男子拿着个酒葫芦,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还倒酒入嘴喝得痛痛快快。旁边的黑衣男子则是规规矩矩地拉着缰绳,慢慢地牵着马头。 “这幽州的汾酒,还真是清冽。”白衣男子扬扬手中酒葫芦,丝毫不吝啬夸耀。 黑衣男子伸手夺过了他的酒葫芦,淡淡道:“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 白衣男子粲然一笑:“知道知道,不要醉驾对吧。你这老古板真是……” 黑衣男子将酒葫芦往后面一扔,白衣男子可惜地喊了一声,被他瞪了一眼也不再敢说话,整条路上剩下马蹄哒哒,昆虫长鸣。 “你说那小捕快,能上到京都来吗?”白衣男子终究忍不住开口,一甩刘海,又喊了一句,“展枫?” 展枫点了点头:“定能。” “为何?你就如此瞧得起她?”白衣男子有些不解,“我们大明寺,能人不少吧?” 展枫点头:“是不少。” “那你为何?难不成因为她是个举世罕见的美人?” 展枫瞧了他一眼,扶住了他的手,淡淡道:“因为那小捕快身后的人,是幕青戈。” 白衣男子瞬间酒便醒了,吓的差点儿摔到地上。也是好在展枫有先见之明扶住了他。 “那那那……要告诉陛下吗?”白衣男子人都结巴了几分。 展枫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为何要告诉陛下?” “三皇子失踪整整三年了啊!”白衣男子瞪大了双眼。 “陛下有让我们去找三皇子吗?” 白衣男子:“没有。” 展枫又问:“我们有义务告知陛下三皇子的行踪?” 白衣男子:“没有……” 展枫:“那我们为何要告诉陛下?” 白衣男子:“……” 展枫微微侧头看着他,白衣男子回了神,拉稳了缰绳:“也是,他们爷俩闹别扭就让他们闹去,干我们这些小捕快何事?” “不对,你明明是要去幽州,为何特意绕路到揽月县去瞧了一趟。”白衣男子脑子转了过来,“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三皇子在那里头呆着,特意过去看他?” 展枫微微一笑:“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白衣男子晃了晃头:“我没忘,没忘。” “那你管那幕青戈那么多作甚?”展枫猛的一拉缰绳,扬起手中辫子便向马屁股打了一鞭。黑马破风而去,在城道中疾驰。 白衣男子也抽鞭拍马:“玉露,我们去追上那黑风老马!” 身下白马嘶鸣一声,豁然冲去。 第二十六章 拜访欧阳府 花慕凉这晚上都没有机会上床去睡觉休息,一整晚上都在和人打架,他还留了一手,那季晟却想活生生打死他一般,实打实地揍。 他躲得简直狼狈不堪。 花慕凉在窗沿看着跳窗而出,在路上走得恣意无比得人。却见他突然回头,站了会儿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花慕凉看着他那张鼻青脸肿的脸,一阵牙酸。真不知道他那笑容是怎么好意思笑出来的。 还耀武扬威了。 也不知道是谁更丢人。 花慕凉抚了抚脸,真心觉着这张脸最近是多灾多难,这鼻梁才好了没两日眼睛又青了,简直没法见人了。 花慕凉缓缓走回了案前,见着这一堆文书只觉着心烦。于是乎花老板毫不停顿地到了床边,掀开了被子,闷头就睡。 蓝展颖说过不睡觉的人老的快,他可不要老的快。 —— 蓝展颖今日休息,想起昨日黎晚晴给她的信封,这便起了身到书桌前将信封拆开。 厚厚的一叠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一眼下去清一色的林某某。 蓝展颖与她说了要求,黎晚晴便遣人将二十年前二十岁左右的林姓公子都翻了个遍,筛选出其中文武双全长相又好的林公子绘了一摞详尽的资料,家世外貌人际关系,过路的甚至连过路原因都整理了出来。 简直是个整理小能手了。 蓝展颖一张一张地快速过目,又在一群人中选出了几个极有可能之人。 最终锁定五人,四人为本地大户,还有一人为过路。 个个都是俊秀出众之人,过路的那位名为林深,模样更是一等一的好,能轻而易举地抓住别人的眼球。可惜还是未能有花慕凉这般造孽的好看。 蓝展颖见过如此俊男美女,也找不出谁能比花慕凉好看的了。 前几日蓝展颖给纪雪留的地方送了拜贴,说明今日她想上门拜访。纪雪很快便给了回复,说在家等候她的到来。 蓝展颖受宠若惊,忙准备上一盒胭脂,一盒茶叶便当拜礼。拜礼质量不过中等偏上,毕竟她如今一个小小的捕快,送礼送大方了反而招人疑心。 蓝展颖又瞧了瞧这几位的画像,想了想便将肖像部分裁取出来,收入了袖中。 玲珑在屋外嘶鸣几声,蓝展颖拿上镰刀出门割了两把带露珠的青草抱到了马房,一边抚着马的鬃毛,一边将手中草料喂给它。 除四蹄雪白外,通体黑色的一匹马。毛色靓丽,肌肉有力,一眼便能看出它并非是俗马。 其实蓝展颖原想给这马起名叫踏浪或蹄雪,也应了它四蹄雪白,偏生碰上他那起名废的哥哥蓝展智,非要叫那马玲珑,说如此配的上她这女子身份。 后来也便叫了它玲珑。 “玲珑,你这挑食的毛病,怎的便不能改改?”蓝展颖半埋怨道,“干草不吃,鲜草吃得又多,我看你到了冬天怎么活。” 玲珑蹭了蹭她的手心,看起来似乎在讨好她。 蓝展颖也是无奈了,等它吃得差不多了便用长枪挑起拜礼,拴在鞍鞯之上,解开缰绳后踏着马镫便跃上了马,轻拉住辔头。 玲珑长鸣一声,不待蓝展颖有所动作,便四蹄一伸奔跑起来。 蓝展颖拉住了辔头,策马狂奔。 纪雪的夫君现在在邻县做县令,京都里头被贬下来当小官,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蓝展颖估计这人和他们揽月县县令应该能合得来,毕竟都是从京都里下来的,年纪也差不多,还是同一个官职。 策马奔腾大概有一个时辰,蓝展颖这才越了县界到了齐府门前,拉住门环扣响了门。 一灰衣仆人开了门,蓝展颖递上拜贴,仆人收过拜贴翻看一番,才把人请了进去。 “小姐请随我走。”仆人作请状。 蓝展颖将缰绳递给了马童,便随着那仆人过去。 县令复姓欧阳,名为昊真。虞国向来提倡节俭,故县令府也并不多么高奢。 当然,无论谁的县令府都不会有揽月县的县令府那般简朴就是了。 从布局中可以看出纪雪持家有道,整个县令府虽无假山亭台,却是偶尔几处布置了几株菊花,或者种了棵松树,处处透露着主人的情趣。 到客厅时有一穿云纹褐袍老者接替了那仆从的工作。显而易见,此人在府中身份地位不低,且气质内敛态度仪态得体,是不可多得的帮手。 蓝展颖本以为还需进门才能见到纪雪,却没想到她竟忍不住走了出来,亲自上前迎接蓝展颖。 实在是让她这晚辈受宠若惊。 纪雪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款款微笑道:“近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蓝展颖见她如此,也省了那些拜见的虚礼道:“夫人,展颖一切都好。” “这位是我们管家,你唤他冯叔便好。”纪雪介绍了那位老者,“冯叔可是很厉害的,在他管理下,我可偷了许多懒。” 那冯管家笑了起来道:“职责所在罢了。” 蓝展颖也看得出来他极受看重,也便顺着喊了声道:“冯叔。” 冯管家笑的和蔼:“夫人能找着这么一个漂亮乖巧的姑娘,也是福气了。” 蓝展颖想起手中还提了拜礼,忙送上给管家:“小小薄礼,还请笑纳。” 纪雪佯装埋怨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在邻县当捕快,哪儿有什么饷银。这次我便收下,下回人来了便好,何用带那礼物?我可先说下了,你下次若还带礼,我见一次便扔一次。”说罢,她弹了弹蓝展颖的鼻子道,“扔到你不敢买了为止。” 蓝展颖忙道知错,下回不敢。这才逗笑了纪雪。 冯管家在一旁咳嗽一声,蓝展颖望去,只见那管家对着纪雪一个眼神。纪雪这才反应过来:“你看我,见着你都高兴坏了,竟然都忘了将你请进去再说话。” 蓝展颖这也没忍住笑了。人的眼神骗不了人,无论是纪雪还是那冯管家,从眼睛中都能看出那份正直,以及待她的真诚。她的母亲有这样一位好友,实在是幸事。 纪雪这便拉了蓝展颖入厅里去,蓝展颖有些不习惯被人拉着扯着,但见她高兴,也就由了她去。 冯管家提了那拜礼下去,纪雪叮嘱他取些点心上来,然后便想将蓝展颖拉到了她身旁坐下。 蓝展颖看了看她,跟着她的动作坐下,用力地甩了一下袖子。一摞纸就如此滑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巧引往前人 纸张都卷成圈状,落地时层层滑落出来,一角显露出的是一张张肖象画。 虽说纪雪是这揽月县的本地人,但揽月县贵女们未到及笄不得出外,纪雪应当不认得这镇上所有的林姓公子,即便是认得,二十年后的今日也当是记忆模糊了。蓝展颖在赌,赌那被她和她丈夫赞赏有加的林大哥她还会认得,赌这几张画像里头,便有那林大哥。 “这是何物?”纪雪俯下身子帮忙将这些画像捡起,玉白如葱尖的手指划过纸张,双眉微微蹙起。 蓝展颖脸红了起来,双手都不知道摆那儿去:“家父今日派了传信鸟给我捎了这些画像,说让我……选个如意郎君。因着是半路上收到的信,我便顺手放到了一旁,这厢还未来得及看。” 纪雪恍然大悟,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今年该有十八了罢。寻常人家十五及笄,十六当嫁,你这年纪还未许个人家,也难怪你爹着急。”纪雪拾起了画像,“我替你参谋参谋。” 蓝展颖佯装着急要抢,纪雪笑道:“莫急莫急。” 蓝展颖还欲再抢,纪雪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双眼微微惊讶。 “这不是……林大哥吗?”纪雪手中拿着一张画像。她手中的画像,恰是那过路人林深。 蓝展颖心中一喜——赌对了! 可她面上不露山水:“怎么可能是大舅父呢,他都几十岁人了。” 纪雪拍拍脑袋:“也是,是我糊涂了。一开始我还将你认做了清英姐呢。” 蓝展颖拿回了肖像,卷成一团。 陆陆续续有丫鬟捧了盆碟过来,盆上装些点心,花生,瓜子等零嘴。还有两个丫鬟在后头,一人提着茶壶,一人捧着托盘,盘上有两套杯子。 将杯子摆在桌上后,提着茶壶的丫鬟便给二人上了茶。零嘴也纷纷上了桌。 待她们走后,纪雪又握着蓝展颖的手道:“你父亲为你找夫婿,那是在关心你,为你着想,只是有些话纪姨还是得给你说说。” 蓝展颖看了看她,垂眉恭敬道:“纪姨但说无妨。” “你如今在揽月县里头以女子的身份去当捕快,想必也是学了你母亲不屈于当贵女的性子。”纪雪道,“应当也是个不服输的。” 蓝展颖脸红了红,更是垂下了头。 “选相公一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仍是要靠自己亲自去过眼。”纪雪又道,“旁人说他千般好,不及你自己眼中对他的看法。毕竟是过一辈子的人,总不能那般糊里糊涂便过了。” 蓝展颖心中感动。这些话在这时候可以说是有违伦理,传出去甚至能被别人觉得她是在教坏小孩子。但是这样的话她敢与她敞开了说,那便足够说明了这关心不假。 蓝展颖反握了握她的手道:“我知道您的意思,这选夫婿一事,我还是想自己来。” “我当年也是抗婚,到最后才遇到了我家相公。”纪雪微微一笑,双眼中盈满了对当今生活的满足,“只可惜我至今无法怀上他的孩子,无法替他传宗接代。” 蓝展颖心中一惊。 “若当初嫁到未婚夫家,久久怀不上子嗣的话,说不定我如今多么凄惨。”纪雪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又将杯子放回杯托。 蓝展颖默默记下了她无法怀孕一事,扬起笑容道:“您如今得了个好夫婿。” 纪雪点了头:“确实是好。” “自己挑到的人,怎么看怎么欢喜。”纪雪道,“吃糕点罢,从刘富记那边买来的玫瑰糕,味道还不错。” 蓝展颖也没客气,拿着那浅红色的糕点便放入口中。 其实纪雪的想法与她的想法是一致的。与其糊里糊涂将自己嫁出去,不如多挑挑,挑到最中意的。这般无论以后日子如何,都怨不得人。 “还合口味吗?”纪雪温和问道。 蓝展颖点头:“刘富记的糕点向来是有口皆碑。” 纪雪掩面笑了出来:“我若是有个孩子,也该有你这般大了。” 蓝展颖受其感染,心中一阵酸涩。 “若是你不介意,我能将你认做义女吗?”纪雪望着她,“日后你便当此处是你第二个家,有空多回来。” 蓝展颖还未答话,便听的一女声传来。 “姐姐,您让邻县的捕快当义女,可是糊涂了?”不咸不淡的语气,毫无任何亲近可言,“我们相公是这里头的县令,这般关系乱来,您可曾想过相公处境尴尬?” 蓝展颖闻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着一身富贵迎春绿,孔雀绸光滑发亮,丝线亮眼,模样并没有纪雪好看,只是胜在年轻,丰乳肥臀,对比起纪雪这县令夫人,实在招摇。 纪雪微笑的神情僵了僵,那女子似乎压根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破坏气氛,径直便坐了下来:“妹妹起的晚了些,没能早点替姐姐招待客人,实在是失礼。” 纪雪勉强笑了笑道:“无碍,我们家里头并不兴那一派虚礼。” 女子只是点了点头,涂了红色蔻丹的手指拈起一块糕点,慢慢地吃着,竟是看都没看蓝展颖一眼。 蓝展颖看看二人,再怎么迟钝之人也该看得出来这女子对纪雪有着敌意,更何况蓝展颖本就非蠢人。听她喊纪雪姐姐,那应当是这边的姨夫人。只是按纪雪的说法,蓝展颖实在想不到她的丈夫竟然会纳妾。 “不知这位?”蓝展颖抬起眼皮瞧了瞧她。 纪雪温和道:“府里头的二夫人,你喊她……” “有名无实的贱妾一名,哪儿当的起姐姐这宝贝疙瘩的一声喊。”那女人咬了一口糕点,幽幽道。 饶是纪雪这般好脾气的人也挂不住面子,一双美目直直地瞪着她:“你家母亲便是这般教你规矩的?” “妾身出身农户,向来不识得规矩,若姐姐有何不满的,妾身尽量改改。”那女人眼皮都没抬。 纪雪叹了一口气,退让道:“你今儿个又是怎么了,火气这般大?” 二夫人没答话,却也没继续开口。 “抱歉了展颖,我没有妹妹这般思虑周全,忘了里头的这层关系。”这干女儿是认不成了,纪雪略忧心地瞧了瞧蓝展颖,“只是你日后若想来这边玩耍,我们随时欢迎。” 蓝展颖点了点头:“这儿有个好纪姨,我自然喜欢往这儿跑。” 纪雪听着这话,又被逗得开心了些。 正当此时,管家从外头走了进来禀报道:“醉倒芳丛花老板前来拜访。” 第二十八章 花老板找媳妇儿 “花老板?”纪雪诧异挑眉,“可是醉倒芳丛那位招牌?” 蓝展颖口中喝着的茶差点儿喷了出来,现在这些人,提起花慕凉基本都是醉倒芳丛的招牌。可见这名头是打出去了,可惜名声不太好。 纪雪见她神色微妙:“这茶可是不合口味?” 蓝展颖摆了摆手道:“不是。” 纪雪这又对冯管家道:“既然花老板千里迢迢来到此处,那便请入罢。” 那二夫人又开口道:“青楼老鸨姐姐也敢请进屋里来,可真是有礼数啊。” 纪雪蹙眉,蓝展颖也同样添了几分怒火。她这话,摆明了是瞧不起那花慕凉,顺便还将纪雪给骂了。 “来者是客。”纪雪沉了沉声音。 蓝展颖喝了口茶水,明显不打算搭理她。 花慕凉在冯管家的沿请下进来,见到厅中正坐的纪雪,便作揖道:“花某见过夫人。” 话落,将手中的拜礼递给冯管家道:“早便听闻县令新官上任,花某如今方才备上白玉如意一双前来拜礼,望夫人原谅。” 纪雪没有客气,让冯管家将礼物送去了仓库。 又听得花慕凉道:“花某未提前给贵府送上拜贴便上门来,实在是抱歉。” 纪雪见他虽帷帽掩面,却仪态得体,言语恭敬,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无碍,我们家不兴虚礼。” 原来下一步纪雪便打算让他入座,那二夫人却刻薄道:“怎的戴了一副帷帽,自觉没脸见人?” 蓝展颖心中一跳。按花慕凉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被她欺辱了去,这厢若是吵起来,她不知该如何收场。 可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花慕凉笑出了声,听不出有何异样,启唇道:“确实是没脸见人了。花某昨日里头不小心磕着了眼睛,如今漆黑一片,若摘了帷帽,怕是会吓到夫人。” 这是自动自觉地将二夫人的刻薄话当作玩笑话处理,也好全了各位的面子。 可那二夫人实在没有眼力劲儿,听着花慕凉给他的台阶下,也还没有接着下去,反倒哼了一声,玩弄着指甲道:“只怕这打架,并非是一般的打架罢了。还打的鼻青脸肿?花公子,您可真不注意节制。” 花慕凉落了座,一身气质端的是无比矜贵,丝毫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不正经的玩意儿。 蓝展颖握紧了扶手,也冒了火,花慕凉转了转头,虽看不真切,蓝展颖却觉得他是在对着她笑。那信号传达的是,无碍,尽管让她说。 果然,这厢花慕凉还未出声,纪雪便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打在了桌子上,很大一声响。她美眸上挑,语气严厉:“张春桃,如今我才是这屋子里头的女主人,我在此招待客人,你在此胡言乱语唐突了他们,是意欲何为?你可知道你丢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脸面,还是我们整个县令府的脸面?” 张春桃似乎没想过向来文文弱弱,对她百般谦让的人会有这般的语气,一时间也被镇住了,不知如何出声。 “来人,”纪雪唤了一声道,“把她给我拉出去,领二十家法棍!” 张春桃这回彻底被吓一跳:“二十棍下去我可还有命活着?” 纪雪没有看她,冷冷道:“你如此无礼,若不惩戒,怕是损了我府中脸面。” 话落,二人上前将张春桃拉了下去。那张春桃不断挣扎着,可终究挣扎不过,被拉了出去。 大厅里瞬间清净下来。 家中小妾怠慢客人,是为无礼,传出去有辱门风;身为正妻被小妾爬上头来,是为治家不严。这样之事,若主家不处理,便是主家的错。客家若当着主家的面去处理主家的人,且不说逾矩,绝对会落了主家的面子。 所以花慕凉不言不语,便是看中了纪雪不会放任不管。 纪雪又恢复那温和的模样,慢慢做了下来,抱歉道:“家中小妾见识短浅,唐突了你们,我在此替她说声抱歉。” 花慕凉掀起帷帽的一脚,喝了口茶水道:“无碍,横竖也并非第一次有人说了。花某也是习惯。” 纪雪眼睛瞬间红了起来:“那些人哪里知道公子的伟大之处?” 蓝展颖挑眉。 花慕凉同样诧异。 “我听相公说过,他翻阅县志时知晓花公子曾路过这抱珠县。”纪雪缓缓道。 花慕凉脑壳又开始疼了。 “当时抱珠县发了旱灾,若非花公子散尽财物千里运米运粮运水,那张氏怎能活到如今,抱珠县怎能活下这千百百姓。”纪雪缓缓说道,“相公也曾说过,这世上他所敬佩之人不多,前太傅林见影是一个,如今的花慕凉也是一个。” 花慕凉最受不的有人在他面前数他干过的好事,这厢也不晓得如何回答。蓝展颖听及此话,微微挑眉:“怎的没听过你说过此事?” 花慕凉讷讷道:“这种事情……有何好说的。” 他向来不求流芳百世,如今更是能藏多深便藏多深,即便是捐赠本也是匿名,但当初的县令强硬要求,又保证不外传,他便留了个花慕凉上去。如今倒被下一任县令翻看县志时见着了,那县令还是欧阳昊真。 也是缘分了。 “你二人认识?”纪雪轻笑一声。 蓝展颖如实回答:“我曾在醉倒芳丛打过两个月的工。” 花慕凉不正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说这捕快大人并非窈窕淑女,但奈何花某着实喜欢,所以花某这阵日子里头都追在蓝大人身后,可惜蓝大人是个不解风情的,都不曾回头看看我这样一个美男子。” 纪雪没忍住笑了出来,毫不犹豫便抖了蓝展颖出来:“花公子这可是说错了,方才展颖才与我说要挑选夫婿呢。” “挑夫婿?”花慕凉声音都大了几分,“我这般能赚钱养家,又善六艺,文武双全之人在后头追着,你倒好,还敢看别人!” 纪雪掩面而笑:“我若知晓花公子对展颖这般穷追不舍的,肯定帮着你说好话。” “那便与夫人约下了,她若是往您这边跑,您可千万记着说好话。”花慕凉含笑道,“不知蓝大人方才看中了何人?” 蓝展颖:“……”她忽然便十分后悔一开始时用婚姻之事套话……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十九章 使坏不成反被扛 张春桃被拉下去后,三人在这府中可谓是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日落时刻。 花慕凉与蓝展颖告了辞,纪雪知二人第二日都有工作在身,便也没留着人,备了回礼后二人也便牵了马离去。 落日余晖之中,二人一路策马。蓝展颖的马乃是父亲所赠的良驹,忧心花慕凉跟不上这马的速度,便刻意放慢了动作。哪儿知道花慕凉却是直接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与她道:“我这裂空也是匹纯血的宝马,你不必担忧我跟不上。” 蓝展颖听此话便扬鞭提了速度,花慕凉果然轻而易举地跟了上来。 “你这脸是怎的一回事?总不能真是磕着碰着了罢?”平日里她对这张脸宝贝得不得了,更何况胳膊腿磕着碰着还说常见,脸磕着碰着了,这实在是……罕见。 “我若说与你听,你可替我报仇?”花慕凉掀了掀帷帽,落日余晖映着他右眼下一块乌黑,着实是没脸见人。 蓝展颖见着笑了出来:“是哪家能人竟能毁了花老板的脸?” 花慕凉又戴上了帷帽:“早知晓你会笑话与我,我便不让你看了。” 蓝展颖正了神色又问说谁,花慕凉却打死不与她说了,整个人像闹了脾气。 蓝展颖只好转了话题:“你此次来欧阳府,是想做何事?” “多日不见美人兮,思之如狂,我可是特意去见你一面的。”花慕凉不正经道。 蓝展颖:“……”明明不久前巡街才见了一面。 “别这般调侃我。”蓝展颖脸色微红。 “顺便看看能否结识结识欧阳大人。”花慕凉又道。 其实这才是主要目的。 花言巧语的男人可真是可怕。 “你可知晓那张氏为何如此敌视纪夫人?”花慕凉凑近了问道。 蓝展颖摇摇头,又想起如今天色渐暗,也不知花慕凉能否见到她的动作。方想出声,又听他道:“张氏,是纪夫人亲自给夫君挑的妾室。要给欧阳大人传宗接代。” “纪夫人自己挑的?”蓝展颖实在匪夷所思,纪雪如此爱她的丈夫,为何会给他纳妾? “因为爱之深,便不忍丈夫为世人所谴责。但欧阳大人岂会背叛于她,故那张氏进门许久,二人却从未同房,更莫要说传宗接代了。”花慕凉笑说。 “那欧阳大人也实在是有恒心的。”蓝展颖也笑了,“这世上极少有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也极少有夫人不护着丈夫,反主动给丈夫纳妾。更少见妻子给丈夫纳了妾,丈夫还当那柳下惠的。” 花慕凉拉了拉辔头靠近蓝展颖,伸了头过去道:“你若嫁了我,我担保我不会有那三妻四妾。” 隔着帷帽,蓝展颖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那区别于平日里的正经语气还是撩拨到了她。蓝展颖低了头,拉了拉辔头转了方向,扬鞭疾驰而出。 花慕凉也提了速度,笑着跟了上去。 花慕凉此番去那欧阳府里头,确实主要是想看看蓝展颖。花老板向来是被人倒追,如今要主动去追一个人,着实心中毫无计策。听柳如思说男子要追求女子,第一点便是要坚持;第二点便是要够不要脸;第三点是坚持不要脸 花慕凉仔细想想还有些道理,所以刻意在蓝展颖面前晃悠,贯彻坚持不要脸的精神。 而欧阳昊真,则是他的第二个目的。 欧阳昊真是他老师门下高徒之一。林见影德隆望尊,他和季晟是师父的入室弟子,可他仍有门人弟子遍布天下,欧阳昊真便是其中最为学识渊博之人。三年前太傅被处以极刑,向来中立态度不明的欧阳昊真极力抵抗,暴露了他的立场,从而招惹上了左相派的嫉恨。终于,在前一阵日子被左相派扳倒,流放到这西边边境之地当县令。 对他花慕凉而言这可还真是个好事,有事没事发展个地下组织,联系联系旧部感情,收拢几个人才一类的,他还是得干干的。 可蓝展颖到那边去,又是为了什么。是调查她母亲的死因,亦或是追查别的什么东西?总没可能真的只是为了上门去和纪雪聊聊天。 还有……选夫婿! 花慕凉一想起来便有些牙痒痒,今儿个中午让她给糊弄过去了,如今他若还能让她糊弄过去…… “蓝大人,听说你还得选夫婿啊!”花慕凉大声喊道。 蓝展颖速度更快了起来。 花慕凉赶了上去,见蓝展颖一直策马不肯停下来,干脆使坏。两人的马越发接近,一红一黑两匹马在官道上疾驰,当裂空距离玲珑有四五米近的时候,花慕凉突然跳了起来轻巧地站在了马背上,黑靴子一蹬就从马背上借力向前一扑,直接就坐在了蓝展颖的马上,抱住了蓝展颖的腰。 “你这跑的可还真是快啊。”花慕凉下巴靠在了她的头上笑道,“你说,谁有我长得好看,你竟然还跟别人参谋夫婿。”花慕凉玩了一把她的头发道,“参谋的夫婿还不止一个,胆儿肥了吧蓝展颖?” 蓝展颖拉慢了马,手肘微屈往后一撞。花慕凉没想到她还来了这招,又不能将她给拉下马去,便给她撞了下去。 花慕凉往后翻了两个跟头才减缓了速度,堪堪稳住了身子。见蓝展颖实在是追不上了,花慕凉便往地上一躺,双眼一合装昏迷,心里头还想着她什么时候会主动回来。 果然,蟋蟀声不过几十响,花慕凉身边便有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而这马蹄声铁定不会是他家骚里骚气的裂空,也便只能是玲珑了。 马蹄声停了下来,一人翻身下马,停在了花慕凉身旁。花慕凉悄悄提起一点儿眼皮,果然是蓝展颖委屈巴巴地在他身边干着急。 “花慕凉。”蓝展颖碰了碰他的手,“不会那么不中用吧。” 花慕凉心里在偷乐,眼皮直接耷拉下去。 下一刻,蓝展颖双手抄在了花慕凉的腰下,一用力就将一米八八的一个大男人扛在了肩膀上。 花慕凉脸色一僵。 他竟然一时间忘了蓝展颖是能单手拽起大男人直接扔的女子! 裂空见主子被扛走,也没继续呆在原地,反而靠近了玲珑,一只马头直接蹭到了玲珑马脸上。 花慕凉心中捂脸,裂空啊裂空,你一匹公马去撩拨别人玲珑干嘛?玲珑可也是一匹公马啊! 第三十章 教小朋友啊 蓝展颖直到戌时才回到了家里头坐下。之前在路上花慕凉一直在闹腾,她也是傻了才会以为花慕凉这种人摔一摔能摔昏了去。再加上夜色太深看不清晰,连痕迹也没看清楚,自己才犯了这样一个错误。 也是因此才着了花慕凉的道被定住了身,还被调侃了一番若他真是登徒子会对蓝展颖这美人做些什么事。 点上两盏油灯,蓝展颖坐在了灯前,将那林深的肖像画取了出来。二十年前与他略为相熟之人对他的评价是“朗月清风一公子,天下才华占八分”,她不大清楚二十年前的事情,但观这林深,看起来绝非会是碌碌无名之辈,这也便能说明只要知道了长相,那么寻这样一人简直轻而易举。 除非此人姓名连同容貌都是假的。可一般这样的情况应当不会出现,又非见不得人,何必遮遮掩掩? 念及此处,蓝展颖当即修书一封,附上那肖像用传信木鸟传了出去,央黎晚晴将此人给翻找出来。 木鸟在窗沿上振翅一飞,吱吱呀呀地飞了几丈高,适应后渐渐飞远,没入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蓝展颖掩了窗,上了床去。大夏天仅仅盖张薄被还嫌弃热得慌,蓝展颖翻来覆去几趟,久久才入了睡。 一男子站立松树之上,见那传信鸟飞来,轻轻一跃便直上几十丈远。逮着了那木鸟便翩然落地,倒出里头的纸张借着月光看了一遍。许久,方才重新将纸张塞了回去,放飞了那木鸟。 寂静松林中传来一声叹息,重归安宁。 次日清晨鸟语花香,太阳还未升起,是难得的清凉。 今日里有捕快的授课,主讲便是蓝展颖和季晟。所谓授课其实也只是打打架再讲些破案经验,以及如何快速制服逃跑犯罪的犯人等。 蓝展颖昨日没来得及洗了那灰扑扑的衣裳,今日一大早便换了另一套捕快制服,而将换下来的那套送去了浣衣坊去清洗晾晒。 一早上便用了早膳,恰巧季晟今日又约她一起上工,二人一道赶去县衙。 县令早已经衣着整齐一丝不苟地坐在了主位,面前已经排了两列经验不足的小捕快,统计约莫十二人。 县令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朗声道:“今日这是经验传授的日子,你们可得和这二位老捕快学着点儿。” 身为老捕快的蓝展颖和季晟:“……” 其实他们并非是老,也不是在此处干了许多年,毕竟季晟也才弱冠之年,蓝展颖更是及笄没有几年。所谓老,不过是经验丰富了几分。 “若实战演练中出了什么事,本县令一概不提供医药费,各位好自为之。”说罢,县令给了蓝展颖和季晟一个眼神。 和蔼可亲却充满了威胁性的笑容,一双微弯的眼睛,明显在告诉他们你两个东西看着点儿下手,别把小捕快们打伤了,不然等着瞧! 二人就差点头如捣蒜,那些个做了有些日子捕快的齐刷刷一声:“明白。” 万分正经。 小捕快们年纪参差不齐,大的有四十来岁,小的只有十几岁。揽月县毕竟是个小地方,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相熟的,说起事来自然没有那么多架子。 就连县令也是只说了几句话,便捧着一碟花生米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去。 蓝展颖向来话不算多,见这群小捕快们一脸热血沸腾的模样,就知晓了他们最期待的还是那实战演练。毕竟哪个当捕快的没想过自己亲手拿住犯人呢? “到教场中去,”蓝展颖边走边道,“我们在抓捕犯人途中,难免遇上手中没有兵器的情况,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近身擒拿之术便显得十分重要。一个人若能将擒拿术用到极好极妙的地方,那么,即便对方是武术高手,也少不了吃亏。” 一行十来个人去到了教场,蓝展颖笑了笑道:“季晟。” 季晟:“……” “一般来说女子的身量会比男子吃亏。”蓝展颖道,“我身高统共一米六八,体型也比较娇小,在我们一群人中是最吃亏的。所以这次由我,去抓捕嫌犯季晟。” 捕快们听着嫌犯季晟这说法笑了,老点儿的直接调侃道:“小蓝,可别把我们季小哥给打死了。” 蓝展颖笑了笑:“放心游叔,我下手还是有个分寸的。” “季小哥那脸上的伤?”又有人问道。 季晟急了:“去去去,专拿我调侃对吧?” 众人都笑了开去。 两人刚在教场站定,蓝展颖说了一声:“给我跑!” 季晟还没等他话落,便跑了起来。 迅捷的动作,模仿的正是在逃的犯人。 教场中有障碍物设定,模拟街边摊档,马车等静物,也树了木桩模仿行人。但若真实景抓捕犯人,绝不会有如今那般简单,毕竟实景中所有人活动都具有无序性,而不是像这样一般等着你躲。 季晟单手撑起一张桌子,借力腾越而起,又在长桌上奔跑几步跳下去。蓝展颖在身后紧追不舍,或许是为了适应小捕快们的现状,她并没有用轻功。 “若与犯人距离太远,例如我和季晟这般,在公路上能追上犯人的可能性极其小的,那么,”蓝展颖借力攀上一个高架的小摊子,攀住房檐向上借力跃上了屋顶,“果断寻找能够长时间内不受或少受追捕阻拦的地方跑。例如屋顶。” 蓝展颖说话的同时没有慢下半分:“犯人一般不会上屋顶,一方面他们慌不择路,一方面他们,没有时间。我们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不能让他们有停下来的空挡,让他们反应过来抓了行人当人质那便完了。” 话落,蓝展颖往下一扑,季晟抓紧机会向前也跃了一步,而后滚了一圈站起来。恰恰躲过了蓝展颖的动作。 蓝展颖紧接着近了他的身,季晟握拳向她打去,蓝展颖却顺势弯下了腰右手一伸握住了他的右胳膊顶部,左手则抓住了他的右腿,一使劲就将季晟摔在了地上,紧接着扯住他的手往身后一掰反擒拿住了季晟,右腿膝盖抵住了他的腰。 季晟整个人都被扭成了麻花一般,疼的忙喊投降。 蓝展颖松开了他,对着小捕快们道:“脖子,手,腿,这些地方都是容易被擒拿住的地方,结合拉,摔,扭,拿这样的动作,抓着关键处就能挺容易地让犯人没有回击的能力。你们都是经过核查才任职的捕快,力气方面应该是达标的,所以没有因为力气不够所以无法擒拿他人的可能性吧?” “没有。”众人大声回答。 “我是第一次作为老经验捕快来授课,可实际上我在此处任职也不过一年多,也不知道之前的资深捕快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蓝展颖坐在了一旁,认认真真道,“当捕快的,需记住狭路相逢勇者胜,若遇到歹徒切不能被他们的气势压倒了,更不能临阵脱逃,不然输在了第一步,且不说自身性命难保,若身边有千百无辜百姓,那情况更加糟糕。” 季晟倚在一个架子上看着蓝展颖认真的模样,听着那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竟也不觉得厌烦。 其实有这么一个弟媳妇儿,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 这么一场授课可以说是十分成功。接下来有理论认识和个人实练,也便是季晟和蓝展颖充当人肉沙包给他们轮流扔,扔完了还得指正他们怎样才能扔的更好,再进行新一轮的扔沙包。等他们动作规范了,便是将他们分组互相扔。 那是真的一份辛苦工作,一天下来不是他们小捕快受伤,而是他们老捕快受伤。 第三十一章 黑暗料理的最高境界 一日过去可谓是腰酸背痛,蓝展颖下了班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有了几块淤青,估计季晟也好不到哪儿去。实战经验尚缺的捕快动起手来没个轻重,面对蓝展颖这般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的时候也不带点儿怜香惜玉,到最后武功高强的人也能给摔成猪头。 傍晚的风带了几分凉意,蓝展颖走在湖边,沿着堤坝,迎面而来便是微潮的湖风。碧绿的杨柳轻拂水面,荡漾起涟漪阵阵,远处还有尚未归家的野鸭戏水。正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象。 蓝展颖伸了伸懒腰,正巧前方柳树突然倒吊下来一个人。 蓝展颖瞬间被吓到心脏停止跳动,那人见她这般模样,急得翻身滑了下来。 “不会吧,真吓到你了?”花慕凉张开扇子,“我原来只是想捉弄你一下,抱歉。” 蓝展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花慕凉有些慌了,忙抓住了她的手:“蓝展颖!” 蓝展颖回了神,声音带了些颤抖:“在。” 根本不像正常的模样! 花慕凉将她抱入怀中,压着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怎么了?我错了,我下回不这样作弄你了。” 温和犹如耳语的声音,毫无意义极大程度地安抚了蓝展颖的情绪。蓝展颖轻轻推开了他道:“无碍,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你若是想说,我不介意当你的垃圾篓子。”花慕凉轻刮了刮蓝展颖的鼻梁,“有什么不高兴的话,可以和我说,垃圾篓子永远不介意你将垃圾扔过来。” 蓝展颖看了看他,笑了笑道:“好啊,等我下次有什么不高兴的,便往你这里扔。” 花慕凉垂了垂眸。他对蓝展颖来说,始终还不是那种可以敞开心扉聊天的关系。她这番话说的十分客气,表达了委婉的拒绝,相当于如今我还不想和你说。 “你怎的到这儿来了?”此处距离醉倒芳丛足足有两条街,蓝展颖不信他能散步散到这边来。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花慕凉自然道,“听季晟说你们二人今日要授课,我觉得你可能会回的晚,就特意到这边候着你。” 蓝展颖一愣,又听他道:“然后到你的小破屋里头看了看,恰巧有个厨房,便给你做了几道菜。” “你竟还会做菜?”蓝展颖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花慕凉这回愣了:“我还以为你的重点会是我进了你的小破屋?” “进了也无事,反正你花大老板也瞧不上我那些桌桌椅椅。”蓝展颖笑道,“反倒是你会做菜,我还是挺惊讶的。” 这便是花慕凉喜欢的人,话不多,不至于整天唠唠叨叨。大智若愚,不会在小事上斤斤计较,但办事办起来却从不含糊。 花慕凉这回倒像个愣头青一般:“其实我之前也并未进过厨房,这是第一次做菜,你先回去尝尝,若不好吃,我带你下馆子去。” 两人一路上走着回去,霞光漫漫落地,正值夏日,天晚得慢。花慕凉在后头走着,看着蓝展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若是到了冬天,这时候已经入夜,可我见你家中并没有提灯。县衙冬天会早些下班吗?” 蓝展颖摇了摇头:“一切照常。我倒是无所谓,毕竟夜路走多了也习惯了,况且我武功也还不错,完全足以自保。” 花慕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去。 一条路再长也会有个尽头,两人不消多久便回了蓝展颖的小破屋。蓝展颖开门进去,走几步便看到了桌子上满满一桌的菜,鸡鸭鱼肉俱全,外加两个炒青菜一个枸杞蛋花汤。夏天东西不易冷,是故两人在路上耽搁了如此长一段时间,这些饭菜仍有些微暖。 “我给你热热。”花慕凉上前几步道,“有些凉了。” 蓝展颖下意识就拉住了他的手。两人皆是微微一愣。 “我向来不是那么精细的人,况且饭菜还是热的。”蓝展颖缩回了手道,“这些饭菜卖相可比饭店的好多了,花老板不愧是花老板。” 这话确实不是在给花慕凉恭维。虽说他是第一次下厨房,那刀功确实是了得。光是一个黄瓜便被切得厚薄一致,大小相同,还用碟子做了摆盘。十分好看。色香味俱全的模样。 蓝展颖并不怎么会煮菜,所以一般下班都会到外面随意吃些东西充饥,家里头的厨房是租房时候便配备过来的,碗碟更是房东家媳妇儿见她一个人可怜,给她送过来用的。 她却没用过几回。 花慕凉听她这样说,也没有动继续动作:“那便凑合凑合?” “凑合凑合。” 蓝展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花慕凉也找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给她递上了一双筷子。一双含情桃花目紧紧凝着她,闪闪发光。 蓝展颖拿过了筷子,在他的注目下夹了一箸的鸡肉送入口中。 感觉像是品味了人生百态…… 她实在不懂怎么有人能把鸡肉做出这蕴含了酸甜苦辣咸的味道……简直让人体会到了这世界上的黑暗。 “如何?”花慕凉眼中仿佛含了星星。 蓝展颖噎了下去,面无表情道:“第一次下厨,还不错。” 花慕凉见她这表情有些不信:“你确定?” 蓝展颖点头。 花慕凉:“可你现在的表情好像在说我想死。” 蓝展颖:“……太好吃了。” 花慕凉又取了一双筷子:“那我尝尝。” 蓝展颖瞬间抢过了他的筷子。 花慕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怎么了?” 蓝展颖一脸正经:“太好吃了,都是我的,不准抢。” 花慕凉一脸恍然大悟:“那我便坐在此处看你吃完罢。” 蓝展颖内心崩溃了。 奈何花慕凉还真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蓝展颖控住手上的动作,慢慢地将筷子伸向旁边的炒黄瓜。 直到接触到黄瓜的时候,花慕凉突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你为了护住我的脸面,又不忍心伤了我的心,所以说这些菜好吃,我很感动。”花慕凉的眼神一片温和,“只是你若是因为吃了这些可怕的食物而病倒了,那我便会十分伤心。毕竟我给你煮菜是想让你开心,你若吃的不高兴了,也不是我的初衷。” 蓝展颖看了看他。 花慕凉拉了她的手便走:“本大爷带你下馆子去。” 蓝展颖粲然一笑。 一桌子菜被留在桌子上头,盖上了一层橙色的烛光。 第三十二章 坡塘村泥石流 夏夜雨多,昨夜里便下了一场特大的暴雨。这边揽月县山多河多,地势又高,难以修缮水利设施,本应该是水一多便容易出事的地方。可实际上,千百年来揽月县从未因水多而出过事。蓝展颖几乎都以为在这地方碰不上哪里被淹了的事,却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便被县令告知恒水镇坡塘村处发生了泥石流,村子里头呆着的人倒是无碍,然那会儿有十几名村民上了山上打猎,被泥石流困住了,生死不明。 紧急情况之下,县令命蓝展颖为队长,季晟为协助,发动县衙三分之二的捕快组成一个小队上山去搜查,能救一个救一个。 蓝展颖点了人数,又发了一些干粮,让他们都带好水后便同季晟领着人上了路。 到坡塘村时被失踪的十几名村民的媳妇儿老娘迎了满面,哭着喊着要官爷救命。蓝展颖向来不擅长怎的去安抚她们,只好让季晟接了这个事。 按流程,搜查前要了解资料,例如确认搜查对象,人数以及出事原因等。因为事态紧急,所以此次确认需要速度,蓝展颖将捕快们分成几组到各户出事人家处记录,自己则先上了山勘测地形与确认上山的山路。 坡塘村此处山都较高,岩石又比较松软,昨夜泥石流又堵住了农夫上山常走的路,剩下几条要么太险要么太荒,再加上上山路滑,他们都不愿意带路。蓝展颖也觉得这般险路不宜让村民带路,无奈之下只好问了哪条路好走一些,然后自己去攀山越林。 这厢正用镰刀勾过两棵挡路的树劈了,没成想惊出一条青蛇,好在蓝展颖反应分快,不然还真着了它的道。 季晟追了上来,见她正拿着一条青蛇的七寸,忙抬起刀将蛇挑起砍成了两段。 “怎的这般快?”蓝展颖挑眉问道。 季晟回答:“一路上都被你清理干净了,我上山自然快。” 蓝展颖瞅了瞅他,鼻青脸肿是至今未好,一身捕快服又沾了一滩黄泥,脏的不成人样。估计即便是踩着她一路清理开来的路,也因着路滑滑了几跤。狼狈不堪。 “我的姑奶奶,您下回可不要一个人行动了。”季晟摊手道,“你们家花老板上回可是直接揍了我一顿要我好生照看着你。” 蓝展颖看了看他,摇摇头。 季晟:“……”他被鄙视了。 “他们做好记录了吗?”蓝展颖将弯刀别在腰带上,又拿着砍刀开路。 “嗯,此次总共失踪有十七人,其中有十四名是年龄在四十左右的村夫,三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季晟顿了顿,又道,“我总感觉有些问题。” “什么?” “这群人打猎并非一次两次,然能打到猎物的次数极少。但他们有一点地方是相同的。就是,家中经济状况好了许多。我怀疑那群人压根不是上山打猎。”季晟压低了声音道,“而是淘金。” “可有证据?”蓝展颖皱眉,“此事兹关体大,若证实了便犯了我虞国律法,要按法处置的。” 季晟点头道:“我在他们屋子里头见了淘金盆。又将小媳妇儿们吓唬了一遍下来,她们也都不大确定自己的丈夫是否上山打猎。” “先上山。”蓝展颖将砍刀扔给了季晟,“一起开路,速度。” 二人不再说话,直接闷头干了起来。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粗略地开出从山脚下劈了一条路出来。估计是连通着农夫经常走的那条山路此路开到一半便有了入了另一条路,豁然开朗,全然没有那杂草丛生的模样,足够让人安全通过。 “我在此等着,你下山去让他们上来。”蓝展颖瘫倒在略湿的石头上对着季晟道,“你可要快些。” 季晟喝了一口水,这便风风火火下去。蓝展颖看他那阵势,差点儿便以为他会一路滑下去。 虞国律法金银铁矿盐等均收归国有,不允许他人在无官府文书认可的情况下私自开采,便连在山间拾得也不允许。违者按国律处罚,最重可判死刑,牵连家属。 如若季晟的猜想没错,他们真的私自淘金,那么救出来后铁定是得受官府暂时拘禁的。 蓝展颖坐在山边取了干粮大饼,就着壶中的水慢慢下咽,暂且充饥。但目前给他们定罪不是首要问题,将人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蓝展颖啃完了大饼又等了一会儿,听的下方山路有声响,这便站到了一旁。 十几名捕快个个都一身黄泥,走这湿滑山路走的一身狼狈。 那最老的捕快封丘直接便道:“你若不摔个几跤,等会儿下得山去,都不好意思吹嘘自己去救了人。” 众人应是。 蓝展颖搭了几把手将众人拉了上来道:“此番山路湿滑,岩性不稳,又逢夏季毒物众多,诸位可要小心脚下。” 众捕快表示明白,这便列了队,蓝展颖将人分了五组,各组到不同的地方开始寻人。 一时之间各人名字在山上此起彼伏。 “黄大牛——” “李二牛——” “狗蛋——” 蓝展颖领着四个小捕快到了东南方去寻人。 一小捕快问道:“大姐头,我们这般叫人,他们能听得到吗?” “不一定,但是喊人总比直接找快。喊完一阵记得停下来听听周围有没有响动。”蓝展颖道,“也需注意身边周围有无暗道或者猎人布下的陷阱,哪里有坍塌的洞穴等。” 最怕是那些人失去了意识,或者四散分布。而最好的情况便是他们仍然在一处,一找便能全部找到。 蓝展颖大声喊着:“李二牛,能听到吗?听到的话请给个回应。” 一组人踏着黄泥步步深入,及到了松林之处,脚下黄泥水总算少了几分。 几人在松树间叫唤,山间还有浅浅的回音。 “张三,让开。”蓝展颖忽然一喝,一把长刀迎面披来,张三侧了侧头,一股湿意喷到了他的脸上。 张三摸了摸,满脸的都是血。地上一条花蛇断成了两截,还在不停的扭动着躯体。 “万事小心。”蓝展颖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三心有余悸,双眼四处游走难以回神。 忽然,张三道:“大大大大姐头!这里有个人!” 第三十三章 与官斗 “怎么了?有个人那么慌张?”蓝展颖跑了过来,顺着张三的手指向下看去,山坡底下,几株五指毛桃掩盖之下正躺着一个人,右额头上破了一个孔,鲜血仍在不断地流出。 “快下去救人!”蓝展颖首先就按着地面滑了下去,堪堪停在那人的前面。 “兄弟,醒醒?”蓝展颖没敢碰他,只是试验性地喊了一句。 地上的人毫无动静,蓝展颖直接便合上双指按在了他的颈动脉上,一片沉静,毫无跳动。 蓝展颖叹了一口气,那三个小捕快这回也走了下来,还有一个在上头接应。 “大姐头,怎么了?” “死了。”蓝展颖看着尸体,静静道,“一路走好。” “是走山路的时候滑倒,不小心掉落山坡磕着这石头撞死的。”一捕快指着一块染血的石头推测。 蓝展颖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刚想让他们将尸体抬上去,却被一个脚印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把死者的鞋子递给我。”蓝展颖制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捕快们有些诧异,但靠近死者脚边的捕快很快地便将他的布鞋脱了下来给她。 蓝展颖接了过来,站起来绕了一个弯,在那脚印旁边蹲了下来,然后慢慢将鞋子接近了那脚印。无需按下去,已经知道那脚印明显大了一圈。 “你们都过来试试看是不是自己的脚印。”蓝展颖道,“不,许,踩,下,去。” “大姐头,肯定不是我们的,我们都刚下来,都没人去你那里的位置。”有捕快笑着开口道。 但虽然是这样说,他们还是一一过蓝展颖的位置试了脚印。没有一个是符合的。 蓝展颖点了点头:“小刘,你在这里站着,一动也不要动。” 话落,蓝展颖轻点地面运起鹤云步飞了上去。上边的小捕快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蓝展颖的腿势吓到了,下意识就跑。两人过了两招,小捕快就被蓝展颖踹倒在地上,还没起得来身子,蓝展颖又是一脚踹过来将他踢了下去。 一路上从山坡上滚下来,到最后恰巧被小刘挡住,没有继续滚下去。 蓝展颖在上头,忽然勾了勾唇角。一群捕快被她的笑容给吓到了,不由得身后一阵凉气上腾。 蓝展颖又跳了下来,站在倒地上的小捕快面前,嘴边的微笑从来没有停过。小捕快被吓得一动不动,许久,蓝展颖才伸出手在小捕快的脖子上紧按住颈动脉。 “死了。”蓝展颖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而后踏出一脚借力跃上了树。 那脚印恰巧就在那只脚印的旁边。 “大姐头!”小刘转了身。 蓝展颖又跳了下来,恢复了正常道:“很可能是他杀。” “像刚才大姐头那样杀的吗?”地上的小捕快弹了起来,“大姐头你简直太帅了,我方才都被你吓到了。” 蓝展颖笑了笑:“抱歉了。” “可是谁会杀这些农夫?而且看起来他们都死了没多久。”小捕快又道。 蓝展颖点了点头,一脸严肃:“是啊,赶在我们官府的人出动前,将他们杀了。” 灭口…… 蓝展颖忽然想起季晟说的淘金。看来这上山打猎,确实存在不少问题。 “凶手身高能达到一米九,会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在杀人后用轻功离开。”蓝展颖道。 “那为何他只留下了一个脚印?”有捕快问道。 蓝展颖叹了口气:“我的错。” 捕快们一阵疑惑。 “是我太着急了。”蓝展颖指了指她滑下来的两道痕迹,“不是没有别的脚印。是被我给毁掉了。” “可他们为何有这胆量,就不怕我们在找人的时候恰巧和他们碰上吗?” “那无碍,他们也能将你们给杀了。”蓝展颖慢慢道,“这里十七条人命,他们已经不介意加上我们十五条了。” 捕快们一阵寒颤。 “但是我们不能怕!”蓝展颖站起来喊了一声,“加快脚步,和死神收割的速度拼了。分开通知我们的同伴,遇难了记得大声呼救,走!” 五个捕快立即分散开来去找入了山的几个小组。 一个秘密,越是想掩饰,便越是无法遮掩。越是着急扫清楚痕迹,越是错漏百出。蓝展颖踏着鹤云步在林中飞跃,一边大声喊着同行捕快的名字。 季晟听到声响,忙回应了一声:“蓝展颖,我在这儿。” 蓝展颖往声源处看去,季晟正在前方冲她摆手。 “有发现什么人吗?”蓝展颖还没下去,就已经问了出来。 季晟看她的表情也知道了她知道了点东西,简明扼要道:“那边,三个,死了,他杀。” “简直丧心病狂!”蓝展颖落了地,往季晟指的地方看去。三名死者,一刀割喉,鲜血已经凝固,可见死亡时间距离现在不会很近。 “凶手定然不止一个。”蓝展颖道,“他们要赶在官府出动前清理掉所有痕迹,那么慌乱之中他们没办法准备出完美的意外死亡。” “他们已经不顾一切了。”季晟道,“我们也会有危险。” 蓝展颖皱眉:“走,继续找。” 季晟点了点头,两个人分开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能在泥石流发生后冒险上山,并且在短时间内将人清理干净,那么绝对不会只有一个人。且看杀人手法之熟练,还是个成熟的杀手组织。可那杀手组织不会是影月楼,因为江湖仅有的公立杀手组织影月楼向来拒绝向普通百姓下手。 那么便只能是私人培养的杀手! 他们害怕被官府发现,所以会清理掉这边所有有可能给官府提供线索的人。季晟心里有些慌,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对官府的捕快下手。毕竟一个组织若杀了官府的人,官府会与他们死磕到底。 可目前的形势看起来,他们根本就不怕多加几条命! 季晟迅速地搜索着周边还有没有农夫,一双眼睛没有离开过地面。 压力充灌在每个人的心头,季晟心脏耐不住加速,整个人在雨后都感受到一种刺骨的灼热。 而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蓝展颖撕心裂肺般的声音。 “小刘——” 他心里头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盛黄色的烟花在空中炸裂,绽放出灼眼的光芒。 第三十四章 全员出动 枪风,夹带了凌厉的战意,向前方的黑衣人攻击而去。 季晟赶到了蓝展颖处,一眼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仍然不断流血的小刘。仍旧有些无法相信这一有空就黏他们二人黏得小跟班一般的人就这样没了。 蓝展颖正在同一名黑衣人缠斗,追风枪的杀意毫不掩饰,一枪枪打得黑衣人节节败退。季晟抬刀跟上,阻断了黑衣人的退路,蓝展颖长枪直刺,眼看着就要插入黑衣人的心脏,却突然枪锋一偏没入了黑衣人的蝴蝶骨。 季晟从后方拦住了人,黑金古刀直接上挑挑断了黑衣人的手筋。 蓝展颖的手握紧了枪,泛出一层白色,见季晟制住了黑衣人,她咬牙道:“将他绑了。” 季晟抽出原来用来救援的绳子切开几段,用其中一小段绑了黑衣人的手脚,而后将人扔到了树边。 “走,去救别人。”蓝展颖道。 季晟跟着她跑:“他们实力如何?” “找到了别的捕快,便让他们立即下山。”蓝展颖仅说了这样一句话。季晟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根本不是那些杀手的对手。 两人绕着山路走,丝毫管不上那地上湿滑,整整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全了剩下的捕快,勒令他们全部下山。 等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那些杀手忽然便从树下跳了下来。 蓝展颖转头便对他道:“你也下去!” 季晟只是摇头。蓝展颖又道:“你在此处派不上任何用处。” 季晟沉静地反驳:“我武功不差。” “谁都走不了!”为首的杀手中断了他们的话,冷冷道,“无论是在山上的你们,还是下山的那一群人,一个都不能走。” 蓝展颖和季晟心头一冷。 他们竟然真的打算连官府的人也一块处置了,还在下山途中设置了截杀! 蓝展颖看着前面十来个人,举起了手中的追风枪,季晟靠近了蓝展颖,两人背靠背提防着那么一群人。 “杀了他们!”杀手头领一声令下,众杀手便围住了季晟与蓝展颖。 蓝展颖运枪没个停顿,一杀手向她腰的右侧拿刀横劈而来,蓝展颖按下机关,追风枪瞬间断成了三节。蓝展颖往后一退,手上同时用力将追风枪当双截棍一般运用,缠住了杀手的刀用力一扯,刀便脱了手飞向空中。蓝展颖抓紧机会将追风枪恢复原样,转手便是一枪直入杀手的胸膛。 季晟那边也有五六个人围着,蓝展颖一眼过去,见他那黑金古刀用的极快,甚至带出了一串残影。 不一会儿双方各有损失。季晟右腿被砍了一刀,好在并不算深,不影响走动。而杀手那边则被二人除去了五个。 蓝展颖杀了三个,季晟杀去两个。 剩下十一个杀手被激起了凶性,头领吹了一声哨子,杀手们将刀挂在腰间拿出了铁链。 铁链之声在树林中响起,蓝展颖和季晟翻身躲避,他们似乎要用铁链将二人困住。 又是前后两条铁链向蓝展颖袭来,蓝展颖运起轻功一跃而上,直接便站在了一条铁链上。蓝展颖迅捷地往前冲去,稳稳地在铁链上行走,追风枪直指握住铁链之人的脖颈。 那杀手反应也是极快,俯身弯腰的同时带动着铁链侧翻。蓝展颖跳了下去,还没站稳,便是一刀从后面袭来—— “小心——”季晟喊了一声,黑金古刀直接被扔了出去,硬是打偏了那刀的势头。 蓝展颖趁机会握住了黑金古刀,又往回扔给了季晟。 杀手毕竟人多势众,二人慢慢便处在了下风,体力出现不支的状况。 蓝展颖忽地一长枪扫起地上的泥水,黄色的泥水上溅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蓝展颖和季晟往后撤去,这就要拉大与杀手的范围。 可他们的算盘打不响,才方往后撤去,树林后边又出来一群人截住了他们的退路。 蓝展颖冷笑一声,也便没有继续后撤:“你们可知晓杀害朝廷官员的后果?” “不过几名小捕快,杀了便杀了。”为首之人笑道,“你可是怕了?” 季晟斜睨着他,一脸不屑:“我还真是怕奶奶个腿!” “杀了他们!”首领一刀挥下,双方的寂静再一次被打破。 可局面却并不像杀手所预料的一般顺利。 十来人从后方突围而入,忽然杀了杀手们个措手不及,硬生生收了几条人命。 蓝展颖心中一喜,他们从她开的那条山路而来,且来者非敌! “来者何人,竟敢阻挠爷爷办事!”那首领怒了,却也没有继续动作。 来人中的一人回了嘴道:“你姑奶奶特意赶来管教管教你个小屁孩。” 双方再次混打。 蓝展颖与季晟打到了一处。 “这些人可是你找来的?”蓝展颖问道。 季晟支吾着不说话。 蓝展颖静静道:“我看见你放了信号弹。” 季晟没有说话,蓝展颖长枪横扫一圈挑破了几人的喉咙,鲜血喷了她满脸,映得人犹如罗刹。 “季晟,你可瞒了我多少事?”蓝展颖冷笑一声,长枪激射而出,又一人在她的愤怒下被打飞到了一旁。 来人个个武功不俗,尤其是冲在前方的一男一女。男的一手软剑使得出神入化,美感与威力融为一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而女人鞭法同样毫不逊色,抽着那些杀手宛如高手在抽打陀螺一般。 蓝展颖愣了会儿神,那男人的眼睛实在漂亮到让人怀疑的地步。 可局面由不得她去愣神,就这么一刻之间,一长刀便在她的背部劈了下来。黑衣男人见此直接踏着对手的刀跃起,软剑脱手投掷而出,正中那人的脖子。 蓝展颖回了神,继续舞起长枪。 局面很快便得到了压倒性的胜利,方才的一群杀手死的死残的残,尽数丧失了作战的能力。 那来相助的男子软剑卷住了杀手头领的脖颈,一只手往他腰间轻轻一带,一件黑色的玩意儿便入了手中。软剑则往外一扯,鲜血横飞。 不过瞬息之间。 蓝展颖的枪上的红缨吸满了血,不断地有红黑色的血液沿着枪身流淌下来,染了她满手。 她看了看周围,看着那黑衣使剑的公子道:“山下的捕快……” “已经救下。”那人的嗓音刻意地压制着,十分沙哑。 蓝展颖突然笑了一声,走近了那蒙面男子,悠悠道:“花慕凉,你别当你蒙了个面,压低了声音,我便认不出你了。” 花慕凉:“……” 第三十五章 马甲被扒 “我可不是话本里边的女主角,男主角蒙个面便不认识了。”蓝展颖微笑着靠近了他,“你是要自个儿把这块布掀了,还是我替你动手?” 季晟很没有兄弟义气地笑出了声。 花慕凉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便扯下了自己的面巾,微微一笑道:“蓝大人慧眼如炬。” 蓝展颖却是不听他拍马屁,环视了周边一圈道:“你们倒有许多事情瞒着我。” 花慕凉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身后的一众蒙面人得了指令,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老熟人?”蓝展颖看着站在了一块儿的两人,“关系还瞒了那么久,难不成见不得人?” 季晟收了笑声,一本正经道:“老熟人。” 花慕凉:“他是我师兄。” “行啊季晟,那一手黑金古刀耍得真溜儿,还有那一身俊俏的轻功。”蓝展颖凉凉道,“瞒得够久了啊。” 季晟莫名感觉到一股来自蓝展颖的杀气,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于是季大爷果断甩锅道:“是花老板不公开的。” 蓝展颖看着花慕凉。 花慕凉上前几步,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不公开,而是我的身份不光彩,而且平日里和季晟来往不多,也没必要满大街说我们二人是是兄弟。” “那我呢?”蓝展颖笑了一声,“现在满大街都知道我和你花老板关系耐人寻味。” 花慕凉摸了摸鼻子,心虚道:“你和他,不一样。” 不一样是怎么不一样,他倒没有继续说下去。 蓝展颖也没有继续将这问题揪下去,转而道:“清点死去的农夫人数,看看有没有可能还有幸存者。” 两个人飞一般窜了出去,工作效率极其的高,不过片刻便将能找到尸体全都堆在了一块,整整十几个人叠着,也是十分可怕。 蓝展颖握紧了拳头,花慕凉也是少见的正经:“十七个人,一个不少,全在此处。” “这三个孩子也没有被放过。”季晟叹一口气,看着那三个孩子身上不止一个的伤口,“甚至死的最为凄惨。” “季晟,你下山将他们叫上来,将这些尸体运下去,也好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蓝展颖吩咐下去。 季晟忙问:“那你呢?” “我上山去,瞧瞧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个矿。”蓝展颖转身便往山的更深处走了过去,“该是多么厉害的一个金矿,才能让人着急到杀人灭口。” 花慕凉跟了上去道:“我与你一块。” 蓝展颖没有阻拦他,却也没有搭理他的兴趣。 花慕凉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林子里头本就安静,如今更是只剩下两人走路时的踏水声。沿途一路见有人行的痕迹,蓝展颖找路也倒是不难。又行了不少时间,草木渐疏,岩石裸露。 花慕凉上前几步拉住了蓝展颖的手,蓝展颖回头:“你想作甚?” 花慕凉耷拉着眼睛,宛如一只温顺的大型犬一般:“你在生气。” 蓝展颖没有好气道:“我没有。” 花慕凉哪儿会信她,赶紧就拉紧了她的手道:“我发誓,等到了时候,我会将全部事情都告诉你。” “那你会是怎样一个人呢?花慕凉。”蓝展颖抽出了她的手道,“你是方才十几个高手的头领,就连季晟,看起来虽然和你关系不错,可他言语间却能判断出他是听你的话的。” 花慕凉简直是步步惊心,这活过的二十年间从未试过有过这样的感觉,心虚,害怕,生怕面前的人一转眼间便没了。 “不会就连你的身份,也是假的吧?”蓝展颖随便说了一句,“花老板好能耐。” 花慕凉这回直接抱住了她:“你生气了。” 蓝展颖:“……放手。” 花慕凉:“你在乎我。” 蓝展颖:“……” 花慕凉见她不说话,还得寸进尺了:“你担心我。” 蓝展颖手肘往后一撞,花慕凉的小腹实打实地挨了一记,却没有松手:“我保证,我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蓝展颖叹出一口气:“松手。” “你不生气了?”花慕凉一张脸靠近了蓝展颖,“答应我一件事。” 蓝展颖:“……” “别查我。”花慕凉认真道。 蓝展颖翻了一个白眼:“我查你能查得出来吗?” “能。”花慕凉一脸正经道,“你能。” 蓝展颖:“……”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金矿。”蓝展颖不咸不淡道。 “你这样找得找很久的。”花慕凉放开了她道,“跟我来。” “你知晓金矿在何处?”蓝展颖惊讶道。 花慕凉摇头,又轻笑一声:“不过每一种矿产资源附近的泥土,岩石状况都会各有不同。再加上他们进山采矿怎么着也会留下痕迹,便诸如开矿,运输,都会用大量的人力物力,绝不可能做到瞒天过海。只是刚刚一场大雨过后,四处一片狼狈,痕迹被掩藏了起来。”花慕凉顿顿,“不过好在你有个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相公。” 话落,花慕凉走在了前头。蓝展颖摇摇头,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山路间慢慢地走着,花慕凉拔下了发簪,一路上在用簪子划着岩壁。 果然,比之蓝展颖乱找,花慕凉简直是十分迅速地就找到了金矿所在地。 “这块地方金矿还挺富集的。也难怪发现这个矿的人,如此着急要藏起来。”花慕凉托着下巴道。 蓝展颖看了看那块黑色的岩石,只见一整块岩石之中斑驳着点点金痕。她又看向花慕凉,一整个金矿在他面前,丝毫不见他有何反应,给他上一碗馄饨面说不定他都比这个反应大。 “原来金矿长这个模样?”蓝展颖喃喃道。花慕凉耳尖,听完了她整句话,调侃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模样?一个山洞里头藏满了金子?” 蓝展颖:“……” “虞国矿产资源在三国之中并不算丰富,如今得了这个矿,说不定皇上也会高兴。”花慕凉摸了摸下巴,“下山后可得将此事报备给朝廷,让他们派人来看看能否大面积开采。” “我自然会报上去。”蓝展颖回答。 “听季晟说,县令想推荐你们到州政府去。”花慕凉回了头,对着她一脸笑容,“你猜若是破获了这金矿的案子,可有机会上大明寺?” 蓝展颖看着他,只见他微微弯起了嘴角,双手抱拳,似乎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也是服了这个人了。 第三十六章 偷盗之人 自昨日发现金矿后,蓝展颖便下了山将此事禀报给了官府。县令听说此事也是十分吃惊,忙派了人去查看是否属实,查明情况后,立即便修书一封命人快马传鞭地送至皇帝耳前。 还有被追杀而死的十七名农夫以及截杀他们的杀手,甚至后来赶来救援的花慕凉,蓝展颖都一一汇报给了县令。 死了人的十几户人家从昨日起到现在都在不断地击鼓鸣冤,县令给他们立了案下令调查此事,他们却仍不放心,直接便在县衙门口打了地铺,请不走,赶也不走。 于是这么一件事传遍了整个揽月县,弄得可谓是人心惶惶。 蓝展颖仍旧在山上寻找证据,季晟则在官府与花慕凉做笔录。 傍晚的风较为温和,轻吹在案边坐着的二人身上。 季晟取了笔墨纸砚,便对花慕凉道:“姓名。” 花慕凉:“幕青戈。” 季晟:“我杀了你吧。” 花慕凉:“花慕凉。” 季晟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等会儿给你造一套说辞,免得被你气死。” 花慕凉在一旁低笑。 “你被蓝展颖发现了,有何打算?”季晟皱眉道,“她可不好打发。” “我央求了她莫要查我。”花慕凉托腮。 “她若没见过你真容便算了,可偏偏……”季晟没说下去,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花慕凉,“以前展枫之事我尚未同你计较……” “停。”花慕凉打住他道,“那还叫没同我计较,你都把我揍毁容了。” 季晟:“……” “小颖知道便知道,总归我的身份讲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也不是个不识轻重会四处嚷嚷之人。”花慕凉甚是无所谓,“我与她说过别查我,那她即便是查了,也该知晓我不愿太多人知道此事。” 季晟没好气道:“我自然是知道如此,若是他人发现了此事。” “那么不劳烦您老人家动手,我亲自便宰了他。”花慕凉露齿一笑,“你猜昨日我寻到了何物?” 季晟见他那神色,多半是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便合作地问了一句:“何物?” 花慕凉从怀中掏出一物扔给了季晟,季晟拿在手中一看,几乎让他惊了个半死。 “左相的通行证?”季晟压低了声音道,“这矿是他私吞的?” 花慕凉一笑,神秘莫测道:“怎么会是左相呢,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左相的令牌行事呢。” “你是说他会寻替罪羔羊?” “不然,你以为凭这个便能动摇他的位置?”花慕凉玩味道,“只是无论如何,都得要抓紧这个机会,断他一臂才好。” 季晟看了看他,只见他嘴角一弯,突然道:“展枫似乎就在幽州对吧,他那个捕快,权限可大得很呢。” 季晟突然之间便为远在幽州的展枫捏了一把汗。 “季大捕快,过来。”花慕凉勾了勾手指,“我与你说一件事。” 风闹落了枝叶,在窗外飒飒。二人靠的极近耳语几分,季晟听着,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夜,蓝展颖从山上下来,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死者的亲属依旧在县衙门口候着,橘黄色的灯光自县衙的灯笼中投下,映着人影一片斑驳。众人见着蓝展颖,忙从草席上迎了上来,一人拉扯着一名总角儿童问道:“蓝捕快,可有何进展。” 蓝展颖不便同他们透露太多案情,只好按了按那人的肩膀道:“我们官府正全力缉查此案。” 那人拉着孩子直直地跪了下来,另一群人见她如此,也跪了下来。蓝展颖忙将人扶起,那人却一动不动。 “你们这是何意?”蓝展颖有些慌乱。 “望大人能给我们一个交代,让他们在泉下也能够瞑目。”那人颤抖着声音道。 蓝展颖只好继续安抚他们,再三保证官府不会放弃他们。等到他们情绪渐定时,县衙里头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蓝展颖忙推开了人,运起轻功便进了门去。 一蒙面人正与季晟缠斗,季晟明显处于下风。那蒙面人举起一剑便向季晟刺去,蓝展颖抬枪上挑,将那人的剑挑偏了位置,季晟则趁此机会躲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那蒙面人也不恋战,见蓝展颖来了便立即逃遁。 “追。”季晟道,“他说不定是这案子里头的重要人物。” 话落,季晟第一个跟着施展轻功跟上去。蓝展颖也运起轻功跟在了二人的后头。 “给我站住!”季晟冲着前方的人影喊道,停手!” 那人动作都没有慢上半分,季晟忙跟了上去。 “谁?”蓝展颖问道。 “偷偷摸摸来偷东西的小贼。”季晟从怀中摸出一物,“那些凶手的尸体被我们殓回了尸房,那人潜入行盗之时被我发现,故一直缠斗至今。” “所偷何物?”蓝展颖又问。 季晟将那黑色令牌状的东西交给了她:“我还未来得及细看,你等会儿自行察看便是。” 蓝展颖将这令牌收入怀中,季晟眼看着那凶手渐渐与二人距离拉长,急问道:“你可能再快一些?” 蓝展颖点头。 “全力去追,不必管我。”季晟道。 蓝展颖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客套,速度又提了上去。 那二人一前一后地便撇开了季晟,季晟摸摸鼻子,慢慢地停了下来。 “这花慕凉……可真舍得辛苦媳妇儿。”季晟笑了笑,干脆便从屋顶上跃了下去,打算去找个饭店把晚饭给吃了。 蓝展颖紧紧跟着那逃窜的凶手,追至如今鸡鸣时分,约莫也有追出上百里远。直接便从揽月县追到了幽州地界。 轻功,拼的不仅仅是上乘与下乘,还有耐心与体力。她已经追了那人许久,而她也能明显看出前方的蒙面人体力已经开始不支。 蓝展颖保持着这速度,不断在房檐上轻点跳跃,那人忽地回了头,蓝展颖双眼一眯,只见银针在散发着寒光。 蓝展颖下意识便躬腰往下一弯滑了过去,再起身时,那人便不见了踪影。 蓝展颖左右环视一圈,又上了前去。 朝阳之下,眼前琉璃九彩缤纷,显然这边的人家非富即贵。蓝展颖停了下来,只见一户人家屋檐上的一块琉璃瓦片断成了几块。 看来这蒙面人不是消失了,而是回了家。 第三十七章 偶遇知州府 “谁在上头!”底下忽地传来喝声。 估计是触犯了这家的护院。蓝展颖不打算就这样被逮进去,转瞬便跃了下来,混进了人群之中。 那蒙面人进的是知州府,蓝展颖有些头疼。知州治下有县镇无数,揽月县便是这幽州下的一个小县城。蒙面人若进了这知州府,蓝展颖若无搜查令和许可的权限,是万万不能进府查案。否则若被发现了,那大不敬之罪。 蓝展颖在街上晃悠,这停下来后方觉着饥肠辘辘,也便在一摊档处点了一碗阳春面打算祭祭她那五脏庙。 方坐下,便见远处摇摇望见两位公子骑着马悠悠而来。 前者一身白衣,身下白马正不知嚼着何物。后者一身黑衣,面色沉静,便连那马也似主人一般,步下有力,沉沉稳稳。 蓝展颖放下了筷子,那二人打马而去的方向正是知州府。展枫这位捕快从京都到了这种地方,铁定不是为了游玩,而应该是有要事在身。 二人越行越近,蓝展颖一碗面只扒拉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和几个铜板跟了上去。 他们果然停在了知州府门前。蓝展颖当机立断便跟了上去,那二人见到蓝展颖,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 蓝展颖恭敬作揖:“二位公子。” “这不是揽月县的小捕快吗?”白衣公子收拾好了表情,就没忍住调侃道,“是不是为了追我们展大公子所以到了幽州?” 此番蓝展颖一片凌乱,便连帽子里头的碎发都垂了满脸,面色虽不见疲惫,眼睛底下却有些发黑。明显地告诉别人她赶了一晚上的路。 展枫打断了那白衣公子的话,下了马静静道:“蓝大人可是有事?” 蓝展颖点了点头:“二位可是要进知州府?” 展枫点了头。蓝展颖问道:“不知二位可能带我进去?” 展枫皱了皱眉,蓝展颖见他那表情,知道了他在为难。 原以为会遭到拒绝,那展枫却忽然道:“你这身衣服,可进不去知州府。” 蓝展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她穿的一身制服,而展枫与那白衣公子皆是便服,穿制服入人府中,确实不大好解释。 话落,白衣公子也下了马道:“走吧,我带你去换身衣裳。” 两人拉着马与蓝展颖并肩而走。 “在下白宣朗,”白衣公子一边走一边吃着花生米,吊儿郎当道,“不知姑娘?” “蓝展颖。蓝色的蓝,展示的展,聪颖的颖。”蓝展颖微微一笑。 二人眼中划过一丝诧异,蓝展颖自然是见到了这丝不对劲:“怎么了?” 白宣朗道:“无事,只是想起来一人,与你同名同姓。不过那人是武林盟主蓝盛辉之女。” 蓝展颖顿了顿,诚实道:“正是家父。” 展枫、白宣朗:“……”还真是同一个人。 “只是我早已和家中断了关系,已经算不上蓝盛辉之女了。”蓝展颖一脸认真道。 展枫、白宣朗:“……”依旧觉得三皇子是要搞事情。 蓝展颖见二人面色微妙,又不过刹那之间恢复正常,也便没有管去。 路边见一诚信布坊的地方,展枫打头首先便走了进去,立刻便有工人上前招待。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布?”那小工问道。 展枫点了点头:“给这位姑娘换一套衣裳,挑些素净的便好,莫要张扬。” “得嘞。”那小工应道,这便牵了蓝展颖往店子里头走。 白宣朗自个儿找了张凳子坐着:“她那头发也得弄弄。” 展枫看他一眼,白宣朗抱胸:“你待怎地?” 展枫:“你来。” 白宣朗凑近了他,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道:“那展哥哥要如何报答我啊。” 展枫面不改色:“以身相许。” 白宣朗捂胸:“……” 不过几句话间蓝展颖便已经换好了衣裳,因着是夏天,蓝展颖的衣裳也是偏向清凉。内衬为丝凉的绸缎,外套则是一层薄纱。 总体色调是蓝白配,再搭一条襟带飘飘,裙子总长度到了脚踝部分,素净干脆,既美观又不影响活动。 “我出来太急,身上并未带多少银两。”蓝展颖顿了顿,刚想开口,展枫便道,“无碍,白宣朗家世代是皇商,这布坊便是白家产业。只要是白家宗亲便不用付费。” 白宣朗也道:“你不用客气,本少爷什么都不多,就钱最多,你就当帮我花花。” 蓝展颖听到此处也不客套,便微微一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你这头发还得梳梳。”白宣朗道,“不然怎的能当我的侍女混进去。” 蓝展颖点了头,白宣朗招呼那小工带她去梳头,那小工知晓他是白氏宗亲,便屁颠屁颠又将蓝展颖带到了内室。 “挺漂亮的……”白宣朗凑近了展枫道,“三皇子这眼光真不错,拾掇拾掇那绝对比京都第一美人寇嫣然还要胜上一分。” 展枫斜睨他一眼:“看上了?” 白宣朗:“怎么能呢,小爷可得对你守身如玉。” 这小伙嘴真欠抽。 或许是见他们是要办事的,那小工倒没让他们等太久便将蓝展颖推了出来。 本来就不是什么端庄的衣裳,搭配的自然也不是什么端庄的发髻。 蓝展颖这套衣裳搭的是一个松软的斜髻,上插一根玉兰花发簪固定,凹陷处又别一只淡蓝色珠花,盈盈动人,小家碧玉。 白宣朗一拍手道:“这别说是冒牌我的随身侍女了,便是当个丫鬟头子也是行的。” “工资高吗?”蓝展颖问了一句。 白宣朗挤眉弄眼:“肯定比捕快的工资要高,如何,打算来我家当丫鬟?” 展枫一剑柄敲他头上。 “还未问蓝大人来此所为何事?”展枫问了一句。 蓝展颖将捕快制服寄放在这铺子里头,跟着二人出了店面道:“实不相瞒,揽月县昨日出了一件案子,十七名农夫尽数被杀手所害。昨晚上又有一蒙面人潜入了尸房行窃,我正是追那蒙面人追到了此处。” “他可是进了知州府?”白宣朗问。 蓝展颖点头:“八九不离十。” 展枫:“所窃何物?” 蓝展颖微一思索便将一物睇到了展枫手中。 展枫拿起一看,微微色变:“所犯何罪?” “藏金,杀人,行窃。”蓝展颖一字一句道。 第三十八章 一朵桃花 “若你所说属实,我便即刻接手你这案子。”展枫淡淡道,“虽然是从你的手中夺了案子,但你要知道,如今你没有权限去追查知州的案件。” 蓝展颖点了头道:“我知晓,所以此案能经展大人与白大人之手,我十分放心。” 白宣朗哈哈笑道:“小蓝,这几句话下来,我总觉得与你是相见恨晚。不如便舍了那大人大人的客套话,你今年多大?” “十八。” “我今年二十有一,展枫二十有二,便占你便宜讨声兄长听可好?”白宣朗拍拍蓝展颖的肩膀,蓝展颖又看看展枫。 展枫点了点头。蓝展颖拱手道:“白兄,展兄。” “小颖。”白宣朗牵了马笑着道。 展枫面色微妙,还是跟着喊了一句:“小颖。” “当婢女需得有婢女的模样。”白宣朗想了想,恰巧见路边有卖伞郎,便抽了一把蓝色碎花的油纸伞付了铜板便塞入蓝展颖手中,“恰巧今日晒得很,你替我打伞罢。” 蓝展颖瞬间入戏:“是,公子。” 展枫瞧着这两个戏精,一张冷脸微微破功。 二人翻身上了马,蓝展颖则在一旁走路跟在身后。及到了知州府门口,二人亮了拜贴,便有两人上前牵了马,展枫和白宣朗在前方走着,作为白宣朗侍女的蓝展颖则撑了伞,为白宣朗挡着太阳。 白宣朗大爷般撑开了扇子,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蓝展颖则低眉顺眼在一旁跟着他走,丫鬟模样像了个十足。 知州府中小径穿过花园,三人方到花园正中央,便有一股凌厉的剑气冲着白宣朗而来。白宣朗往后一退,唇角一弯便道:“小蓝,交给你。” 话落,蓝展颖立即便收了伞横着举高,这便截住了冲白宣朗而来的剑。蓝展颖动作未停,双手各握伞的一端举到高处便松了左手,靠右手的力道将剑拐到左侧,这便立即将左手握回了伞尖。 那人看出蓝展颖想要缴剑的动作,忙将剑收回,而后霎地就欺身而过,一剑便砍向蓝展颖。蓝展颖又将伞撑开后滑,长剑堪堪划破了一节伞面。趁他回招时期,蓝展颖将伞向上一抛便抬起了腿踹向来人的小腹,再闪身出现在他身后,重新握伞,回头。 风将她的头发吹的散乱,透过青丝见她凌厉的眼神,分外震撼。 白宣朗吹了声口哨,鼓掌道:“漂亮。”蓝展颖又走了回去,重新撑伞为白宣朗挡太阳。 白宣朗走近那被蓝展颖踹了小腹的人,调侃道:“黄兄,你这可不行啊,还打不过我家丫鬟。” 那人冷哼一声,不服气道:“白孔雀。” 白宣朗应了一声:“我孔雀有资本,哪儿像你,开屏都没人看。” 蓝展颖总算知道了为何这白宣朗才进了花园就被砍了。 那人没搭理他,收了剑,向蓝展颖作揖道:“抱歉了姑娘。” 蓝展颖还礼道:“是我比较抱歉。” “在下黄综纶,不知姑娘可方便互通姓名?”黄综纶低下的脸红了个彻底。 蓝展颖瞧着有趣,但目前她的身份是丫鬟,也便守规矩地看了看白宣朗。 白宣朗挥挥手道:“我家婢女姓蓝,单名灵。” 黄综纶对着白宣朗又是另一副面孔:“又没问你,抢什么答?” 白宣朗乐了:“我不回答,你当她有这胆子回答吗?黄少爷?” 展枫淡淡道:“别闹。” 两人齐齐站直了身子,蓝展颖向黄综纶施了一礼,又走回了白宣朗身后跟着。黄综纶则跟在她旁边与她并行而走,一路上神色纠结,细看甚至有几分发红。 白宣朗瞧他几眼,忽然笑出了声:“我说啊,黄综纶,你堂堂知州府二少爷,不会看上了我家婢女吧。” 蓝展颖只管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那黄综纶支支吾吾地被白宣朗欺负得透顶,红晕直接红到了脖子处。 白宣朗又调侃几句:“原来你还欠揍,揍一顿便喜欢了人家。” 黄综纶攥紧了衣袖,扭头不再搭理他,只对着蓝展颖道:“你若是愿意进我们家,我便同你赎身。” “呦,”白宣朗又乐了,“这可不行,我把蓝灵当亲妹子看待,她可不能嫁给你当妾。”说完,他又对蓝展颖挤眉弄眼道,“你说是吧,灵儿?” 蓝展颖恭顺道:“灵儿不当妾室。” 本便是随意调侃几句,却不曾想那黄综纶倒是当了真,急得握住了蓝展颖的手道:“你且等着,我去问问我爹娘。” 蓝展颖还没出声,那黄综纶便已经跑远了去。 “真是不得了,我们家灵儿看起来魅力十足啊。”白宣朗又开始调侃蓝展颖。 蓝展颖直接翻了白眼道:“白兄,可别调侃我。” 展枫便在一旁重申道:“别忘了正事。”二人入了正厅,那黄知州便迎了出来道:“二位大人,里边请。” 蓝展颖瞧着黄知州,见他大腹便便,一脸常年沉溺酒色之中的面相,便知此人绝非善类。 白宣朗摆了摆手道:“黄大人不必客气,我与展兄此次前来可是没有穿制服,不为公事。” 展枫点了点头。 黄知州将人沿请落座后,几名丫鬟便上了瓜果,又有一模样俊俏的丫头前来沏茶。蓝展颖则站到了白宣朗的后头候命。 “那不知二位所为何事?”黄知州的声音遮不住谄媚。 白宣朗打哈哈道:“这不是,家父听闻公家批准知州大人在州内开挖一条运河连通青州,互通往来。家父这便命我赶紧过来问问,大人可人否?” 黄知州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 白宣朗道:“正是为了此事。”话落,他又转过了头对着蓝展颖道,“你不必在此处伺候,到外头赏赏花罢。” 蓝展颖得了命令,眉开眼笑道:“谢谢公子。” 那知州见蓝展颖抬起头来,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待蓝展颖出了门去,黄知州道:“白公子选个婢女都如此国色天香吗?” 白宣朗一脸高深莫测:“倒也不是,只是我向来爱美人,嫂嫂们便将好看的婢女都遣到了我这边,依我看啊,嫂嫂们那是害怕兄长们不老实。” 黄知州哈哈大笑:“白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两人的谈话依旧进行,展枫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直到二人渐渐到了正戏,便站起了身出去。 第三十九章 嫌疑人黄某 知州官阶比县令要大了五品,府中自然也更是气派。蓝展颖出了屋起,就有一人上前为她领路,蓝展颖只是微笑道:“不必劳烦,我自己走便好。” 话是说完了,那人也退下了,只是依旧有人在暗处看着她。只有心虚之人会如此忌讳一个捕快的丫鬟。蓝展颖心中冷笑,更是确定那黄知州心中有鬼。 东南方荷花开的甚好,知州府中布局不差,此番看起来有几分曲院风荷的味道。 蓝展颖在横栏边遥望,这便看见了在对面的展枫。展枫也见到了她,抬步便往她处走去。 待站到她的面前,展枫问道:“可有何发现?” 蓝展颖摇了摇头。 “后头盯着之人尽可以不管,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祸事,我和白宣朗都替你担着。”展枫又道。 蓝展颖微有笑意:“那便同我一起走。” 展枫点头:“你昨日所追之人有何特征?” “夜色太暗,我看不清楚。”蓝展颖道,“不过此人应当是个左撇子,他消失前向我抛了一把银针,用的是左手,力道十足。另外,我在接近他的时候抛了一段香料,遇水不掉,常人闻不出来,但蚊虫却可以。所以那人会十分招惹蚊子。” “还有此等香料?”展枫微微有些惊讶。 “展兄若有兴趣,改日我将配方写给你。” 展枫点了点头,二人在廊中缓行,到出了荷园后便分开向两头而去。蓝展颖大致也摸清楚了这院子里头的布局,又缓缓走了几步到了一视觉盲点后便闪身而走,身后的尾巴终于断了个干净。 及至花厅,便听得有人道:“大少爷可真是招惹蚊子,奴在旁都没见有蚊子叮上身来,感情全去叮了大少爷。”蓝展颖贴着墙壁收回了头躲藏,抬头望去,只见一紫衣女子团扇掩面轻笑。 “你便只管调侃我好了。”大少爷道,“我这向来都比旁人招惹蚊子,只是今日不知怎的,蚊子竟格外的多。” 蓝展颖向那男子望去,男子大概有一米八上下,身形壮实,容貌并不出众,只勉强入眼。 蓝展颖跟了上去。 一群丫鬟又是递水又是打伞遮阴又是打扇的,群群围绕在那大少爷旁边,而那紫衣女子更是直接没骨头般软倒在大少爷的怀中,男子揽着她慢走,不时还得亲上一嘴。 这般阵仗,倒是很好地掩盖了蓝展颖的行动。 那少爷不知何处又被蚊子叮了,这回便放开了怀中的女子,自个儿一巴掌拍向腿部。这方腿边拍了,脸上又站了一只。紫衣女子用团扇为他将蚊子扇了去,大少爷这才脸色缓和起来。 “再给我寻些驱蚊香包来。”大少爷吩咐下去。 丫鬟得了命令,这便匆匆跑去。 蓝展颖跟着他一路走去,周围路况更加熟悉。这大少爷竟是直接去的客厅。 白宣朗正与黄知州相谈甚欢,蓝展颖紧跟着大少爷身后,见黄知州面有动摇之色,不由得佩服这白宣朗忽悠人的能力。 “给爹请安。”那公子见到了黄知州,便行了礼。 黄知州让他起来,而后向白宣朗介绍道:“犬子黄综英。”转头又介绍白宣朗道,“这是我国最大皇商白氏七公子,白宣朗。” 黄综英作揖,白宣朗与他同辈,也站起身来回礼。 丫鬟给黄综英设座,黄综英便施施然坐下,一言不发地听父亲和白宣朗讲话。蓝展颖乖巧地站到了白宣朗身后。 白宣朗没有看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互吹:“黄公子这面相,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能耐的。” 明显拍马屁拍对了地方,黄知州笑道:“我如今只想他能考上科举。也当个官光耀门楣。” “这黄大人可不用忧心,我可听闻黄公子在乡试里头可是提了个解元,到考了会试,上了殿试,莫说是那进士了,便连前三甲都是能想的。”白宣朗夸人不怕夸上天。 黄知州又笑了起来道:“若能如白公子所说,那一切都好。” 黄综英在一头端坐,白宣朗又问道:“那运河之事,黄大人考虑得如何?” “白公子所言,我是十分心动。”黄知州眉头微皱,“可我之前已经与白氏商行谈了合作……” “如此我也不为难大人,只是劳烦大人问问那白夫人可愿意合作,毕竟她一个人想吞下这条道,未免有些力不从心吧。”白宣朗喝了一口茶,招呼蓝展颖过来给他打扇,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黄综英,随口问道:“黄公子这是怎么了,一直在拍腿?” 黄综英面色略有几分尴尬,黄知州则解释道:“犬子自小便修习武功,又是少年血气方刚,极其容易招惹蚊虫叮咬,一入夏便是这般模样。” 蓝展颖靠在白宣朗耳边耳语几句,白宣朗道:“我家丫鬟说她随身带了香包,可以驱蚊。黄公子不妨一试?” 黄综英道:“那便谢过白公子了。” 白宣朗笑说:“你还别说,我这婢女的药包可是有用的很,我这入了夏都未曾被蚊子叮咬过。” 蓝展颖上前将香包双手递上,黄综英接过,便将香包系在腰间,显然是没有认出来蓝展颖便是昨夜追了他一晚上的捕快。这也正常,毕竟夜色太暗,谁也见不着谁。即便到了他有空回头的时候,也是抛一把银针,估计都没时间好好记住那捕快的长相。 那香包是昨日那一捧香料的解药,实际上对驱蚊毫无作用。但如若因这香包的缘故解了香料的毒,而让那黄公子拍蚊子的频率少了,那蒙面人抓的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白宣朗与黄知州的谈话依旧在进行,蓝展颖则悄悄地打量着黄综英。自他绑上香包到如今,莫说频率少了,即便是拍蚊子的动作也看不见了。 似乎见插不上话而无聊,黄综英抬起手来便取了茶,轻掀起茶杯盖子便抿了一口茶。执杯碟之手,恰是左手。 蓝展颖瞧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白氏商行与这幽州有合作的话,看来蓝展颖要提示他们谨慎投资了。 第四十章 协助查案 夜渐渐地暗了下去,知州府中下人点起了灯笼与蜡烛,橘黄色得灯光洒落地上,一片光明。 三人不打算在知州府过夜,入夜后便告辞回了客栈。蓝展颖还未有回揽月县得打算,便随展枫和白宣朗取了制服后便去了客栈。 她不回去须得和官府报备,到了客栈后她便租了当地得传信木鸟将消息带回了揽月县,说明缘由。住客栈得钱自然还是白大爷来出,三人在客栈点了餐,便在隔间用饭。 展枫点了白切鸡和酱鸭,又来了一盆烤鱼,两个青菜,一个汤。白大爷没什么意见,又问了蓝展颖要不要再加点,可合口味,蓝展颖不挑食,也便点了头。 三人没有一个是浪费时间得,才方将菜单交由小二,展枫便直接问道:“你可有发现那蒙面人是谁?” 蓝展颖道:“黄家大公子,黄综英。我之前与你说过,我在那人身上洒了招惹蚊虫的香料,今日在客厅一见,他一直在那处打蚊子。而且他也确实是左撇子。” 展枫点了点头:“可我观他不像是能有绝顶轻功之人。” “我也在想这问题。”蓝展颖皱眉。若要修得上乘轻功,身轻如燕便是一个标准,那黄综英却是十分壮实之人,不至于到她追一晚上追不上的地步。 “展兄,白兄,你们来此处是为了何事?”蓝展颖又问。 白宣朗张开了扇子:“圣上接到举报,说这黄知州中莫名出现了许多金子,我和展兄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莫不正是揽月县中的金矿?” 展枫皱眉:“八九不离十。” “那此案该合成一案去处理罢。”蓝展颖站了起来,“你们可有足够的人力去查案?” “单靠我们二人,不够。”展枫道,故此次案件,我们需要借助揽月县中的人力。 “可坏了规矩?”蓝展颖又坐了下来,语气有几分急切。 “非常时期自然非常处理,我们大明寺向来不爱守那些死规矩。”白宣朗吊儿郎当答道。 更何况三皇子还来了信件。白宣朗还以为会有何要事,没想到那一整张纸上只有一句话:“必须让此事能编入蓝展颖的履历之中”。连对老朋友的寒暄都没有一句,白宣朗真想和他绝交。 “你们县衙里头,除了你之外可有何人能用?”展枫问道。 蓝展颖不假思索道:“季晟。” 虽说此人在大姑娘小媳妇儿面前实在不靠谱,但是办案方面确实还好。 两人再次内心微妙,面色仍然不动声色。 又等了一段时间,便有人上了菜来。 一只传信木鸟从窗口中飞入,落在了蓝展颖的肩膀上。蓝展颖逮住它,见是揽月县县衙里头的木鸟,便取了信出来看。方瞄了一眼,蓝展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二人直觉有事,白宣朗问道:“怎么了?” 蓝展颖咬牙道:“县衙里头尸房被烧了……我们看守尸房的捕快暂且……下落不明。” “岂有此理!”白宣朗炸了,“简直枉顾法纪!” 展枫也沉了脸色,慢慢道:“此案我们必须追查到底。” “那左相令牌?”白宣朗握紧了手中的筷子问道,“如何运用。” 展枫淡淡道:“既然得了此物,那便用此物让那些人无法翻身。” 客栈之中琵琶音声声缭绕入耳,本是技艺高超的一首曲子,却奈何此时三人压根没有欣赏的意味。 —— “爹,孩儿打算娶那白宣朗身边的女子为妻。”屋外之人毫不要脸地大声嚷嚷,黄知州的脸色简直发青发白,被自家亲生儿子气了个半死。 “你可知道那是个丫鬟!”实在无法忍受,黄知州打开了门冲着他吼道,“娶个丫鬟当正室,你不嫌丢人我嫌!” “爹,是我娶媳妇儿又不是你娶,你凭什么嫌弃啊?”黄综纶抱怨道。 黄知州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拿手指指着他,全身颤抖。不过片刻,他沉了声音道:“你给我进来!” 黄综纶不明所以,但也站了起来跟着黄知州进了房间。 “把门关上。”黄知州坐在了椅子上道,“你可知道那展枫和白宣朗都是大明寺里头的人?” 黄综纶道:“自然知道,儿子又不是傻子。” 黄知州恨铁不成钢道:“你可不就是个傻子!” 黄综纶:“……” “或许那白宣朗上门是真为了来与我们谈航运的问题,但是那展枫来着干嘛?”黄知州问道,“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展枫与白宣朗是兄弟,同出同入又是如何?”黄综纶不解。 黄知州简直被气了个半死:“捕快上门,摆明了是想查我们。” 黄综纶直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阿爹什么亏心事都没做,哪里怕人查。” 黄知州:“……” 他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样一个白莲花般的儿子。 黄知州直接将人踹出了门口便道:“你要是今日不想气死我,便给我滚回去。” 黄综纶见他真的生了气,便赶快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这厢他才走,黄综英又到了黄知州跟前。 “父亲。”黄综英作揖道。 “你可知道那两个捕快上门是为何事?”黄知州平复了心情缓缓问道。 “约莫是怀疑到了我们家。”黄综英道。 “揽月县那里头……” “帮我们做事的农夫已经清理干净,虽说派出去的杀手被抓,但是儿子已经命人前去烧了那房子。”黄综英回答道。 “那左相的令牌呢?”黄知州急切问道。 黄综英摇了摇头:“不见下落。”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父亲放心,看起来揽月县县衙也并没有拿到那令牌。”黄综英道,“只要令牌不落入官府之中,那么一切还有转机。” 黄知州站了起来:“你说的有理。”话落,黄知州便取了毛笔沾了墨水道,“我如今得修书一封,让左相早做应对之策。” 黄综英拦住了他道:“父亲,不可!” 黄知州不解。 “若这般告诉了左相,他怪罪下来说我们办事不力……”黄综英言尽于此,没有继续说下去。 黄知州摇了摇头,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几分。 第四十一章 展开行动 三人在吃饭的时候便说定了计划。 金矿所在地是揽月县,要采矿而言,人力物力自然少不了,那么绝对不可能将痕迹擦的一干二净。所以在揽月县里头的季晟便负责驻守本地,带领当地捕快展开搜查。因为始发地在揽月县,季晟这边也是最光明正大的。 而这边的三人,则另有任务。蓝展颖的任务是潜入库房搜查账本等交往记录凭证。毕竟仅仅一个四品官员,若要运起这般一个工程,少不得与人合作,同样少不得将利益分出去。而若他的钱财全都用来上交给左相府的话,那么很可能他只占了小头而已。 展枫则是在知州府中便打听好了黄综英的行程,打算去打一架继续确认嫌疑人。白宣朗的任务最为重要,便是在黄综英出门之时找个由头上知州府办案,拖住黄知州与其家人。这般一来,三人协作去将应该确认之事确认下来。 揽月县县衙如今是一片肃穆,为了一个案子,接连有一人死亡,两人失踪,县衙上下无论是县令还是捕快,都是心头发疼。 可他们现在甚至不能为死去的小刘举报丧礼。罪犯竟犯下了这般重罪,藐视法纪挑战官府权威到这个地步,他们必须时时刻刻以破案为主要问题。 蓝展颖追敌追到了幽州,整个县衙的捕快如今都有季晟一人去引领。他已经有一夜没有闭眼了。 鸡鸣不过几声,县衙里头的捕快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季晟也就从躺着的树上跳了下来喊道:“集合!” 围在一起吃大饼的捕快立即就将饼揣在怀里头迅速列队集合。他们也都没有休息好,并且明确地知道将来一段时间里,晚睡早起将会成为常态。 季晟在队伍里头绕了一圈,朗声问道:“有谁怕累要退出的?” 众捕快齐刷刷回答道:“没有!” 县令也到了他们的面前,向来笑容满面的人如今严肃到让人害怕:“在这件案子里头,除去死去被毁尸灭迹的杀手,我们总共死了十七个农夫,一个同事,还有两名同事失踪,下落不明,官府还让贼人欺负上头将尸房给烧了。”县令顿了顿,缓缓道,“如今即使不是为了维护我们的法纪,单是为了给我们的伙伴讨回公道,便足够让我们去拼命工作。” 众人一时之间心中苦涩,只回答道:“是!” “我不多说了,季晟,蓝展颖不在,你要将人带好。”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走了出去。 季晟领了命,转身对他们道:“牛哥,你们组情况如何?” 被点到名的捕快道:“杀手的遗体经仵作检查后,发现有几具尚未烧焦彻底的尸体身上有类似纹身的东西,我们正试图复原。” “陈曦,你们这组情况呢?”季晟点了点头又问下一个。 陈曦回答道:“城东一块进行搜查,未曾发现陈水生和陈水成的下落。” “你们二人继续扩大范围搜查。”季晟神色正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封叔,你们那边呢?” “生产那些刀剑的作坊已经找到了,但是本县作坊说不是出自当地分行。” “或许你们要到幽州走一趟。” 封丘点了点头回答道:“好。” “各自分开行动。”季晟最后说了一句,一群捕快自觉地分了组出了县衙,与季晟一组的还有四个人。 “我们还要继续到坡塘村处问话。”季晟在前头走的飞快,“大家再用心一些,一个人对家人的隐瞒总没有那么彻底,或多或少都能从那群小媳妇儿老娘口中捞出些东西。昨天我们点到即止地施了压,今天她们的态度也应该有所软化。” 众人上了马,这便从揽月县策马往坡塘村方向而去。 —— 幽州三人小组也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舞绝舫临江边而设,集吃喝玩乐赌于一体,舫中姑娘秀丽,也可进美人房中春宵一度,是幽州一带出了名的销金窟。 展枫易容掩了自己的身份,换下了自己一贯的黑衣,穿上一套足以称得上骚气的纨绔子弟服装,这便配了一把折扇混入了舫中。 舞绝舫此时正是欢歌燕舞,展枫才入了去,便见一外域姑娘披着仅仅能遮住的薄纱扶着钢管舞蹈,眼间一片媚态,那盈盈一握的蛮腰,光洁的大腿,几乎是任客人观赏。 展枫此时正是一个浪荡子的身份,有两名浓妆艳抹地姑娘见他一身不凡,直往他怀里去钻,他也没有将人推开,反而将二人搂入怀中索吻。姑娘欲拒还迎,展枫也配合她们,始终没吻得下去。 黄综英正是此时出现在他的眼中。一身亮蓝色的衣裳在身,怀中女子柔若无骨,肤色白皙,不知胜了他怀中两名女子几分。展枫将怀中两人推开,假装失态地往前去追。 那两名女子急了,一人一边拉住了展枫便用力扣住展枫的手臂,直将展枫的手臂往怀里带,语气中都是委屈:“公子,难不成有我们二人了,你还想着别人怀里的?” 展枫抽出了手臂认真道:“怎么会,只是那位姑娘生得更为好看。” 两名女子当即便嘤嘤欲泣:“可那姑娘是知州府家大少爷长期包着的,我们劝你还是算了。” 哪儿知道眼前的男人竟是直接张开手中折扇,一脸不服气道:“那知州府家公子霸占美人那么久,总也该腻了,我这便抢了他的美人去。”话落,人便挣脱了两名美人,往前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那两名女子在原地面面相觑。 可不消半会儿,她们便听到了展枫的声音。 “我当是那个癞蛤蟆抱着个一顶一的美人呢,原来是知州府的大公子啊。”展枫学着白宣朗的模样说话,一脸的似笑非笑。 前面的黄综英果然回了头,沉沉问道:“来者何人?” 展枫刷地一声张开折扇,一头青丝随风轻扬。他弯了弯嘴角,上前一步便道:“孩儿,你可要记住,如今来教训你的人,是你的爷爷!” 第四十二章 另一面 话落,展枫直接便收了扇子,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黄综英的面前。黄综英眼中怒色腾起,立即就推开了怀中的美人后滑了一段距离。 展枫又开了扇向前直追,扇的边缘处直冲黄综英的脖颈,黄综英毫不怀疑他如果慢下一分,他的颈动脉就会被割穿。 这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异变瞬间发生,周围众人第一时间便是要逃窜,以免殃及池鱼。这就又给两个人腾出了空间来,展枫向前一动便跳了起来,一只腿直接扫向黄综英的脸颊。黄综英措手不及,正正地被他踹到了一边。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黄综英自小便生在官家,如此一来杀性也被惹了出来。 两人交起手来,招招有力拳拳致命。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过了有二十几招。 展枫有些吃惊他的武功,但他依旧还是构不成威胁。 “大公子这武功可不行啊。”展枫微微一笑,扇子合一向前一步便一扇子敲到了他的头上。 黄综英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即也上前一步握拳就要将他的脸打上一拳。展枫脸上的笑意更甚,不但没躲,还在他接近的时候伸出一只手包住了他的拳头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过大的力道之下,黄综英直接被卸了力带偏了方向,展枫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丢脸,突然直接松了拳头,黄综英一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也是十分过分了。 黄综英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脸面可谓是丢的一干二净。 展枫估计着执法人员也要来了,也便站在了原地,用脚尖点了点他,扇柄撑着头道:“给你个机会逃跑,要是逃不了的话,我可不介意杀了你。” 黄综英龇牙咧嘴…… 妈……的,打不过的情况下,傻子才不跑! —— 知州府中的冷清被白宣朗给彻底打破。 黄知州见白宣朗此次似乎来者不善的模样,忙迎了出去。白宣朗见到他倒是十分有礼地行礼,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黄大人。” 黄知州眉角一跳,昨日这小子才说过做生意不以官称,如今口口声声的黄大人,岂不是说明了他这回上来是没有好事? 果然,白宣朗作揖后一脸微笑道:“大人,要不我们进去聊?” 这还有坐下来慢慢聊,老子就不走了的架势? 黄知州只好将人迎了进去,白宣朗边行边与他道:“昨日京都里头来信,说有人到上头去举报,说黄知州家没有奴籍,却私自扣人,不予出府。” 黄知州这厢冷汗直流,下意识便道:“那女子所说的话有何可信的?” 白宣朗突然停了下来,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黄知州反应了过来:“……” 白宣朗粲然一笑:“大人,我还尚未说谁报的料,您便料事如神地知道了举报人是女人啊?” 黄知州脸色一僵:“这种事情,爆料的不都是女子吗?” 白宣朗“哦”了一声,又抬步走去道:“也对,是这个道理。” 这也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对了。 这厢白宣朗正拖着黄知州一家子在客厅中闹腾,蓝展颖就已经摸索着翻墙进了院子。因着昨日在知州府巡查了一圈,蓝展颖便大概记住了布局和护院换班的规律,这会儿进来倒还挺容易。 迎面而来一队护院,蓝展颖轻点屋檐藏身入一棵榕树里头,一动不动。待人走远后,她便轻飘飘地落了地,往库房里边去跑,几个闪身之间便没了人影。 前些日子和花慕凉学的定身术此时倒派上了用场,到库房时蓝展颖轻而易举便解决了两名看护,翻了翻看护的衣服发现他们身上并未带钥匙,蓝展颖拿了把万能锁便开始开锁。 毕竟是手法不熟,蓝展颖开了许久才听到“咔哒”一声落了锁,推开门后便小心翼翼地掩门。她只有两刻钟的时间,知州府中库房换人轮班是两刻钟一轮。 整个库房一眼望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存的不过是些白银和珠宝配饰,布匹,金子是一颗也没有见着。蓝展颖一步步在地板上走着,全神贯注地听下脚时地板的声音,走了一圈后确认地板是实心无误。 蓝展颖又摸索了周围的墙壁,也是这般实心。 剩下的时间不多,蓝展颖又检查了一遍,不见异样便出了门扣上锁。待上了屋檐才拿着石头远远地给守门的两位解了穴道。 翩然而去。 库房找不到东西,那她就得往黄知州房中去一趟。 若有重要的东西,人一般都会选择亲自保管,并且确保那东西在一个既安全,又能让自己摸得着看得到的地方。这道理在生活中处处有见,便例如你的银两不会乱放,而是随身带着。 如若黄知州有一本账本记录钱财往来,那么便很有可能在自己房中。 蓝展颖在屋檐上飞驰,方想落地,又听得地上传来一声喊道:“哪里来的小贼!” 蓝展颖回身看了一眼,她防得了护院,却没有防得住这流动性极其强的黄府二公子黄综纶!蓝展颖果断跳了下去,本以为这般便能遮掩一二顺利逃脱,却不曾想那二愣子竟然直接追了上来。 蓝展颖扶额,简直十分无奈。她遇人便躲,是办案需要,可是若被一人就破坏了这一天的安排,未免不值得。原来她想等此人走去她再回来,可黄综纶既然追了出来,她是必须要对他先下手为强。 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在同一天面临心爱之人第二次胖揍的黄综纶并未察觉不妥,还锲而不舍地追赶在后。 蓝展颖在屋檐上飞奔,却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黄综纶见二人距离拉近,忙又是几步上前往人胳膊上一抓。蓝展颖侧了侧身子躲过这一抓,又转身直接便抓着黄综纶的胳膊就是一个抡转。黄综纶整个人四面朝地地被放倒在地上,简直十分凄惨。 蓝展颖这又将人拽了起来,从头上将束发装饰用的发带松下来捆住了他的手脚,就找了个少有人烟的地方将人扔了下去。 这就又继续开展翻墙大计。 第四十三章 不怕吓不死你 “知州府中有奴籍的女子共三十六名,其中有二十八名是在家奴房中居住。”白宣朗手捧一本厚厚的资料书在前方走,忽然回头道,“黄大人,其实你不必跟着我,我一个人便行了。” 黄知州:“……”谁是想跟着你了,你要不是查案我至于跟着你吗? 黄知州心中还没骂完,便见白宣朗直接抬腿便向家奴房的方向去走。黄知州心下一惊,忙加快脚步跟着。奈何白宣朗人高腿长的还不注意尊老爱幼,他硬是没跟上去和他肩并肩。 下一刻白宣朗便长腿一伸直接踹开了女奴房间的门,像是忽然才反应到主人还在后头一般,白宣朗摸了摸头,尴尬笑道:“那个,我是个粗人,就喜欢干脆利落的。” 黄知州:“……”欲哭无泪。 “黄大人不必担心,圣上是十分信任您的,他只说了让我随意看看。”白宣朗解释道,“我也就随意看看了。” 白宣朗进了屋子,貌似真的十分随意地看了一圈,突然又问道:“黄大人府中就二十八名女奴居住,为何却有三十七床床铺?” 黄知州打个哈哈道:“虽说其他还有几名女奴在外头有居住的地方,但府中有事的时候她们也都是得在此过夜的。例如婚宴一类需得准备许久的大事,她们也得跟着忙活。” 白宣朗点了点头道:“想不到黄大人对家中奴隶都如此用心,我还以为大户人家都是丫鬟头子在理这些琐碎的事情。” 黄知州又愣了。 “大人家中可有丫鬟头子?若有的话,还请大人传她来问几句话。”白宣朗款款一笑道。 黄知州脸色贼僵,还是点了头道:“来人,去将梅婶子请过来。” 手下领了命令,就转身出了门去。 白宣朗又强调一次道:“黄大人每日要事缠身,是真的不必在此陪着白某,我一个人随便瞧瞧就好。” 黄知州哪里舍得走,这便道:“家里下人说不完全,我在一旁也好做些补充。” 白宣朗也没坚持下去,只道:“劳烦大人了。” 知道劳烦你现在就走好了。黄知州内心崩溃。 白宣朗礼貌地问了问道:“大人,我要翻看一下这些床褥,您还是走远些好,免得灰尘刺激了您的鼻子。” 黄知州听此,当即捂了鼻子退后几步。 白宣朗一床一床地翻看那些床褥,嘴角忽然弯了起来。他本来是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进来拖延时间,却没想到这随便编的一个理由,竟然还真有可能成立。 一个丫鬟睡觉的地方,说多备几张床是因为主人体贴 那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个临时睡觉的地方,和一个常常睡觉的地方相比,落发量竟然没什么两样,那便有意思了。 女子头发长,床上常有落发,一些女子常有定期清理的习惯,而一些女子则没有。而此时黄知州所说,若有几名女子说临时住宿,那么那些落下来的头发,应当不至于有如此之多。说她们说常住的,那才有可能。 梅婶子在此时过来了,白宣朗寻了张凳子坐下便慢悠悠地问道:“府中都有何人是偶尔到府中住的?” 梅婶子一一答出,白宣朗又点了点头道:“那这三十七床床褥,还有一床是为何人准备的?” 梅婶子脸色一成不变,直接便道:“老奴平日里也会来此看着这些丫鬟。” 哪儿知道白宣朗却彻底变了脸色道:“好你个刁奴,竟敢欺骗官府!这些床上落发都是黑发,你这满头白发的竟然说这般瞎话!” 众人皆惊。 —— 蓝展颖将黄综纶处理完后便悄悄地又翻进了知州府,躲过护卫的眼睛后又轻而易举地到了黄知州门前。 白宣朗至少能拖住黄知州一个时辰,蓝展颖倒不担心黄知州会半途而返,动作也是愈加大胆起来。 开了第一次锁便有了经验,这回仅仅是片刻蓝展颖便已经将锁撬开,猫腰进了知州府。 黄知州房中案牍与藏书甚多,靠床边有一架柜子,摆满了稀罕物件儿,蓝展颖一一看过,这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随意丢一件出去当了也能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还不知道暗地里藏着的有多么价值连城。又将明面上能放东西的地方,包括柜子都全部开了一遍,愣没找到账本在何处。 青葱玉指抚过一寸寸墙壁,脚下玉足也不断注意着地板的变化,许久,蓝展颖才感受到了触觉的变化,站在了一堵墙壁之前。 敲墙有空音,墙并非是实心的。 蓝展颖又摸索了几遍,终于找到了一丝缝隙,轻轻一动,便将表面上一层墙皮给翻了上去。里面正藏着一本蓝色皮的线装书,上面所书正是“账本”二字。 蓝展颖将书取出来迅速翻页,却不见有任何能够说明这黄知州与金矿有何关联的地方。 门口传来一串脚步声,蓝展颖将账本放回了原处,这便藏好了从窗户跳出去翻上了屋檐。一脚踩下瓦片,险些没有站稳了去。 “方才大人的房中好像有一些声响?”一人推开了门左右看了一遍,“你可有听到?” 那人道:“我好像也听到了一些。” “要进去看看吗?” “大人应当不会怪罪罢?” “走,进去看看。” 蓝展颖稳住了身形,敛声屏气地注视着那两个进房的人,待他们翻查一遍确认没人走远了后,蓝展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脚下的瓦片,有几分端倪。蓝展颖俯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几层瓦片,却见瓦片掩盖之下,房梁之中,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蓝展颖将盒子撬开,入眼又是一本账簿,只是比起方才那本薄了不少。蓝展颖将账本一页一页翻看,到最后渐渐露出了一个笑容。 黄知州将这账本藏的如此之深,若非她今日运气十分不错,可还真是找不着这玩意了。 太阳渐渐高升,夏日的阳光炙烤着地上万物。蓝展颖却迎光站直了身子,不过片刻便不见了人影。 第四十四章 回揽月县 最先回到客栈的人是展枫。在舞绝舫中试探了那黄综英黄家大公子的武功后,他便在半路上撕去了易容折回了客栈。那人不知练的什么功法,轻功竟然算得上绝伦。在江湖上属于打架是打不过人,逃跑却一流的存在。 这也便是说明了黄综英此人有本事在蓝展颖的追赶下逃出生天。 展枫易容时在脸上糊了一层东西,又到那向来厌恶的地方走了一趟,身上实在难受,便唤了小二抬了一桶热水上来沐浴更衣,洗干净身上那一股子的脂粉味。 他在想幕青戈究竟想要做何事。 自从林见影被判处车裂之刑后,他便一直在坚持林见影从未曾有过背叛之心。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陛下便是存了心思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人除去呢?毕竟林见影此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是本朝先帝钦定的外姓王爷,手握军权,无论是人心军心都握在手中,实在太过于功高盖主。 若换做是他在那高位,只林见影有一丝错处,他也会选择除去这心头大患,并且毫不犹豫。 可幕青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陛下开恩,为此甚至被陛下扔到了边远之地。而后来陛下明摆着是放下了面子让他回去,堂堂帝王都低了头,他却跑了。甚至到如今,他似乎都未曾放弃过给太傅翻案。向来凉薄的皇室,竟然出了如此一个人,也是奇也怪哉。 他从小便未曾有过执念如此之深的情感,当然,查案的时候例外。 热汤渐渐有了些凉意,展枫起身用浴巾擦干净身子,又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穿上,见太阳也到了半空,琢磨着那二人也该回了,这便出了门去叫了饭菜。 蓝展颖与白宣朗前脚接后脚地回来,到客栈时见展枫已经点好了菜,便进了隔间去用饭。 一顿饭下来三人倒是没有什么交谈,默默地用完了饭菜后便一块上了楼,关上门便开始谈事。 展枫淡淡道:“那黄综英的轻功确实一流。” 那便是坐实了黄综英是上揽月县中偷盗左相令牌的蒙面人的身份。 白宣朗见他开了口,嬉皮笑脸道:“我也有重大发现。” 两人侧耳听他说话,白宣朗道:“黄知州府中确实有扣了一些女子在府上。” 简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白宣朗又道:“我如今立了这一案,黄知州说可以与我合作运河之事。” 展枫挑眉:“你答应了?” 白宣朗点头道:“自然是答应了,不是你说的不宜打草惊蛇吗?” 蓝展颖喝了一口茶水道:“已经惊了。” 白宣朗哈了一声,蓝展颖又抬头道:“我今日去搜账本时,碰见了黄二公子,他若是回了府,一定会和黄知州说有人鬼鬼祟祟地在知州府中。到时候账本不见了的事,黄知州肯定会知道。” 白宣朗给她竖起来大拇指道:“只要拿到了账本,哪里管他惊不惊。” 蓝展颖将账本交给了二人道:“里面有黄金出入的记录。”话才方落,一只传信木鸟从窗沿出飞过来站在了桌面上,蓝展颖倒出信件,季晟说复原了一个图纹,并且查清了杀手手中兵器的铸造地。 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供词语焉不详,不能成为呈堂证供。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找出了一封十七名农夫联手写出的信件。带头之人知晓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早早地便与剩下的农夫联名按了手指模交代了与谁合作的生意,又是为谁卖命。虽未言明幕后指使人是谁,但他们已经扣住了中间人并严加看管。 蓝展颖大致与他们说了季晟那边的进展,几人对了手头上的证据后,决定就此分开。展枫与白宣朗回京都复命并申请权限处置黄知州,蓝展颖则要回到揽月县。 毕竟黄知州一处若豢养了杀手,那么他们三人目前而言便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自然是越早跑路越好。 三人告了别,展枫与白宣朗携了账本与左相牌以及季晟传来有官印的官府文书,图纹的复原件,铁铺的出产证明,这便牵了马策马上了官道。 蓝展颖又看了一眼这幽州,运起轻功便要回揽月县中去。如此一来,幽州一事要告一段落,她也得回到揽月县中继续处理剩下的事情。 也不知陈水生与陈水成如今境况如何。 渐渐入了黄昏,到揽月县城门的时候斜阳已然半数入山。蓝展颖看见城门上三个大字,自然而然地便松了一口气,以至于脚步都满了下来。守城门的人发现了蓝展颖,赶紧便给她开了门。 这一开门,便看见了沐浴在斜阳之中的花慕凉。 一身银白色长袍,身下一匹红色骏马。竟然比那斜阳还要更加耀眼。 裂空见了她,还不待花慕凉有所动作,便自个儿驮着主人到了她跟前。花慕凉下了地,唇角微微弯了起来道:“欢迎我们的蓝大捕快回城。” 蓝展颖不由自主便笑了出来:“你怎的知道我今日会回来。” 花慕凉扬了扬头:“你相公我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知晓你何时回来很难吗?” 蓝展颖被他逗得更加开心了。花慕凉又道:“这赶了一天的路,也该累了,上马罢。” 蓝展颖见他眼神真诚,也便上了马。花慕凉慢慢地在前头牵着马,蓝展颖脸色微红:“这边距离醉倒芳丛还有很长一段路。” 花慕凉停了下来,一脸的似笑非笑:“所以你的意思是?” “上……上马罢。”蓝展颖话还未落,花慕凉便利落地上了马。她整个人没入了花慕凉的怀中,背部紧紧贴住他的胸膛。 微热的,能够暖透了心的胸膛。 后头守城门的人见着这场面皆笑了起来道:“蓝大人,您这夫婿可真是贴心,我们见他都在此守了一个下午了。” 蓝展颖面色更红了去道:“他不是我夫婿。” 花慕凉突然圈住她握住了缰绳,下巴抵在了她的头发上道:“没错,我还不是她的夫婿。” 顿了一会儿,他又笑道:“不过,很快便是了。” 话落,花慕凉策马而去,两人迎着斜阳的方向,渐渐远去。 第四十五章 嫌隙渐消 在短短一段时间内跨越整整两个州,即便是蓝展颖这般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了了,第二日直接便发起了高烧。若非季晟知晓她回来,第二日一早上便邀她去上班,估计她能在家自己把自己烧死。 那温度高得着实有些吓人。 季晟原想在此先照料一下她,蓝展颖却迷迷糊糊间总将他往外推,态度坚决得季晟都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即便是烧的糊涂,蓝展颖看到季晟还是第一时间让他留意案子,必须将那尾巴落得干干净净,绝不能让那等泯灭人性的狗官抓住一丝机会翻盘。 季晟想想也是,天大的事情大不过眼前的案子,又加上蓝展颖态度坚决,他便回了衙门,只是走之前传了个信告知花慕凉这件事,蓝展颖醒后应该不会打死他罢? 黄知州那案子是铁定地翻不了盘了,且不说官府证据切实,单是花慕凉从中捣乱,便足够他们吃上一盏。于是季大爷安安乐乐上工去,临行前还不忘给蓝展颖掩上了门。 蓝展颖烧的迷糊,整个人忽冷忽热。又过了许久,似乎听到门被推了开去,但蓝展颖连眼睛都睁不完全,实在没有力气去管那门。 “郎中,快瞧瞧她。”蓝展颖依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勉强抬眼去看,那人的模样也是十分熟悉。 蓝展颖不知怎的就放心下来,彻底睡了过去。 夜里转了凉,倾盆大雨简直比小姑娘哭还要可怕,刷刷地在下。 蓝展颖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后便是一片橘黄色的灯光,或许是动静大了些,有一人缓缓地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床边。 蓝展颖还是有些迷糊,但也总算比早上清醒,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连女子都要自愧不如的容貌,正是花慕凉。 “醒了?”花慕凉自然地搭了一只手在蓝展颖的额头上,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很烧。” 许久,花慕凉垂下了眸子,低声道:“对不起。” 蓝展颖神志不清,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来了?”蓝展颖弱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像撒娇。 花慕凉却好像听不出异样一般:“早上的时候季晟给我传了信。”话落,他又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捧来了一碗肉糜粥道,“先喝完粥吧,你今日都没有用饭。” 蓝展颖用力地坐了起来。 花慕凉笑道:“放心,粥不是我熬的。” 蓝展颖淡淡道:“你熬的,我也不嫌弃。” 花慕凉还是笑着:“哪儿能呢,得先把厨艺练好了我再给你做饭。可不能委屈了你的胃。” 蓝展颖唇色有些苍白,发干。花慕凉用棉签沾了些水,轻柔地给她润了润唇,又舀起粥来给她喂粥。蓝展颖伸手过来想自己吃,花慕凉却把粥拿远了道:“我还从未照料过病人,你就不能让我过过新鲜劲儿?” 蓝展颖病中还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也就由了他,配合地把一碗粥吃个干净。 只是吃的时候一直在思考这世上怎的能有人长了如此完美的一双手。洁白如玉,骨节分明,手指又修长,且看起来十分有力,不似女子的手般小巧,却又没有男子的粗大。恰到好处的一双手,简直是神仙的杰作。 花慕凉又给她擦了嘴,这才道:“你们县衙失踪的那两位小捕快找回来了。” 蓝展颖下意识就要弹起来,被花慕凉紧紧地按住了肩膀:“受了些小伤,从医馆处出去后便没事了,你放心。” 蓝展颖这才定了下来,花慕凉又继续道:“你的小跟班那里,县令出了资厚葬了他,给了他英雄的名号,承诺会照顾他们一家。” 蓝展颖扯了扯嘴角,估计烧的有些厉害,嘴角破了皮,笑起来有些疼:“县令大人虽说很吝啬,但是这些事上却从来未曾亏待过我们。” 花慕凉看了看窗外的月色,静静道:“他是个好官。”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蓝展颖才侧过头去看了看床边柜子上的一只机关木鸟。 花慕凉看了看她,张了张嘴巴,还没问的出来,蓝展颖便说:“我已经知道了。” 花慕凉心中一颤。 “皇子殿下。”蓝展颖低声道了一声,又抬起头来,“不对,应该要叫王爷。”蓝展颖顿了顿,“不过你的身份如何并不重要,毕竟我也没向你们坦诚我的身份。” 花慕凉握住了她的手,蓝展颖抽出了手,垂眉道:“你既然看了我的木鸟,那应当知晓我在追查你的师父,林见影。” 花慕凉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拦不住你。” “与我说说吧。”蓝展颖抬了抬头,“你的师父,我想知道有关他的事情。” 花慕凉站起了身,将窗彻底关了起来。屋外飒飒雨声小了不少,花慕凉瞅着灯光,还未想好怎么跟她开口。 “其实我也在追查我师父的案子。”花慕凉又坐了下来道,“但是整整三年过去,我也只是在前段时间才知道了你的母亲李清英和我师父,是义兄妹。” 蓝展颖也不知有没有信他,但见他说了这一句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逼问。 花慕凉靠近了她,忽然之间便捧着她的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蓝展颖脸色瞬间火红一片。花慕凉自个儿笑了起来道:“早便想这么做了,只是怕你会把我打趴下。如今趁你病了,你说我要不要为所欲为一下?” 花慕凉邪气一笑,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就用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两人鼻尖碰着鼻尖,蓝展颖脸更热了,挣扎无果之下只能冷声冷气道:“堂堂王爷也这般无赖吗?” 花慕凉十分认真地想了想道:“王爷自然不会无赖。”话落,花慕凉又近了一分,蓝展颖直接能感受到花慕凉鼻尖呼出来的热气,明明还在发烧,却十分清楚地闻到了花慕凉身上的清香,是如竹林般清爽的味道。 花慕凉浅浅道:“但是你面前的人是花慕凉,花慕凉可不是个正经人。” 蓝展颖被撩得面红耳热,花慕凉这才站直了身子,放过了她。 “我同你保证,”花慕凉微笑着看了看她,后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蓝展颖迷糊间听不清楚,睡意一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案件落定 这几日里头揽月县的捕快们都轻松了不少,因着案子转交的原因,这回是到大明寺里头的捕快忙的脚不沾地。 黄知州那案子,牵涉出来的竟然有不少人。单单黄知州一人便坐实了私扣女奴,私吞金矿,私自豢养杀手,无视法纪,辱杀官府之人等罪行。按白宣朗传回来的信件来说,左相知道了自己的令牌在案发现场被发现后,咬实了令牌无意间丢失,不曾想却被奸人乱用。这下子黄知州又得了个滥用职权的罪名。而左相也因粗心大意被罚了整整半年的俸禄。 黄知州其罪责之重,量刑而言无论如何都不会轻了去。好在虞国不像蛮国一般有诛九族的惩罚,不然那单纯直白的黄二公子可真是可惜了去。 只是审问那黄综英时,他却一直不承认他曾经去过揽月县偷盗,但事已至此,他承认与否都已经并不重要了。 蓝展颖与其他捕快一块到小刘家里头去祭拜了他,上了香。其父母妻子虽伤心,却不曾为难官府的人。揽月县属于边县,常年有军人驻守,这边的人也有着一种为人民而死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的一种品质。其他诸如虞国东部地区有人遇上了征兵都是能跑便跑,他们却是主动应战,血性非常。 之后便由县令做主,一群人上了望湘楼去听着说书吃饭,也算犒劳大家这没日没夜的工作。 饭菜,异常的丰富。大家都要怀疑今日县令被哪只妖精附了身,这才性格大变。县令知道后一人一扇子敲了过去,没跟他们一起吃,自个儿端了饭菜回去陪夫人。 说书先生依旧在说着围绕失踪的三皇子而编写的一整套风流故事,如今知道了花慕凉就是那皇上的第三个儿子,再听这说书便感觉十分的忍俊不禁了。她也很好奇季晟怎么能听这些听的那么脸色正常不见端倪。 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少不得吹牛调侃,这厢花慕凉正听说他们到了望湘楼,忙差遣了两名小厮送了两坛酒过去。大老爷们正嫌弃有肉没酒,故酒一上来!都各个被勾了魂似的,都夸蓝大捕快这未婚夫有眼光,会做事。 蓝展颖一个人默默地吃饭吃菜,听着他们说话不断地翻白眼。季晟倒是凑到了她的旁边,碰了碰她的肩膀道:“何事有喜讯传出来?” 蓝展颖拍开了他的爪子道:“吃你的饭去,自个儿最老还没娶到媳妇儿,还来管我这年方十八一枝花的,你老可真是闲得很。” 众捕快又笑了开去。 “季小哥,你那也还是得操心操心,你看我们像你这年纪,都该有小娃娃了。”封丘直接便嘲笑他道,“你别还是个小雏鸡。” 季晟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小爷可是要娶天仙的,哪儿像你们这些糙汉子。” 这下封丘可不爽了,拎起他的衣领子就对着他打了个酒嗝,臭的季晟直接跑了开去。 连蓝展颖都被逗笑了。 众人又笑闹了一番,一顿饭愣是吃了有一个时辰,这才三三两两地回了家。季晟和蓝展颖住一处街,便一块走去。 路上季晟倒是一反常态的安静,直走到了交叉路口,他才问道:“你和花慕凉如今怎样?” 蓝展颖瞅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一个小小的捕快,可惹不起高高在上的王爷。” 季晟倒是急了:“这有何惹不起的?你要是当了他媳妇儿,以后说不定就是母仪天下了。” 蓝展颖淡淡道:“谁知道会母仪天下,还是成为三千佳丽之一呢。” 季晟愣了愣,又问:“花慕凉没同你说?” 这回轮到蓝展颖愣了:“说什么?” 季晟叹了一口气道:“他家里头最重要的家训,便是要对自己的爱人始终如一。” 蓝展颖忽然之间好像记起来她发烧的时候,花慕凉对她保证的那一句话。 风卷来荷花香气,萦绕了街道一圈又一圈。 他说的是:“我同你保证……”他究竟保证了什么? 蓝展颖还未想起来,季晟又道:“所以他若对你始乱终弃,他爹第一个便不放过他。他爹浑身上下我都看不顺眼,就对他发妻那股执着的心能让我稍微高看一眼。” “花慕凉会成为那人的唯一一个儿子,便是因为那人从发妻死后便未曾再娶。而偏偏花慕凉的母亲又死的早,只生育了两女一儿,他上头全是姐姐。”季晟凑过来问她,“所以你真的不认真考虑考虑?说不定他会是你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选择。” 蓝展颖一直盯着他,许久,才慢慢道:“你这般替他说话,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 季晟:“……”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 铺卷纸,轻点墨,手执玉笔,便是一棵不老松跃然纸上。 柳如思给花慕凉上了茶,便坐在一旁看他作画,岩松图的模样随时间的流逝渐渐出现在面前。饶是柳如思这般的外行,也能看出这幅画意境深远,肯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只是花慕凉才方将画画完,便直接将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篓子去,柳如思还没来得及可惜,一幅画就在她面前没了。 “黄知州那案子之后,幽州知州这个职位便空了下来,抓紧时机将自己的人淘换上去。”花慕凉吩咐下去,想了想又道,“如思。” 柳如思抬起了头道:“在。” “宋子夜中举之后便一直空着职位未曾安排。”花慕凉又铺开了一张纸道,“黄知州下台后,我记着还有一批人也得跟着处理干净吧?” 柳如思点了点头。花慕凉又道:“你找个合适的官职让他去当当,如此一个良才,总窝在这边给我打杂,可真是浪费。” 柳如思笑了出来:“给你打杂怎么算是浪费呢?” “男儿志在四方。”花慕凉也笑了,“况且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如今便让他去做罢。” 外头悠悠传戏曲的声音,唱的正是一段看破名利场的,道是: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也是应了这乱哄哄的朝堂形势,乱哄哄的人了。 第四十七章 告白 第二日巡街时便看到了花慕凉,正是巳时,大多数人未到饭点,花大爷便一脸端庄地坐在了一摊铺的凳子上。 摊铺的条件不见得有正规饭店好,便连桌椅都还摆着几个别人吃剩下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碗,花大老板却像没看见一般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吃。若是给他一双筷子,说不定他还会一手一只地握着,用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睛看着你,向你控诉着不给他吃饭是多么罪恶的一件事。 周围有许多人都悄悄地看着他,无论是这摊档的客人,亦或是周围的货郎,路过的女子。花慕凉压根便没有在乎,依旧是自己等自己的,头都没动一下,端的一脸矜贵。 也不知道他爹娘是多奇葩,才养出了他这么个奇葩的……皇子? 直到看见了蓝展颖走过来,他的眸子才转了一转,微微笑道:“两位大人。” 季晟和蓝展颖早便看到了他,听到他叫,便走了过去。 “我叫了三大碗牛肉面,你们可要同我一起吃?”花慕凉挑眉。 蓝展颖正要拒绝,季晟就直接坐了下来道:“要。” 蓝展颖:“……” “这地方的牛肉面是祖传秘方,蓝大人不妨先吃了再工作,不然等会儿可吃不上了。” 季晟跟着点头:“他这铺子很早便得关门,东西太好卖了。” 横竖再过会儿要到饭点,蓝展颖便本着管吃的都是大爷的道理,便坐了下来吃东西。老板见他们三人处还有一摞碗,赶紧上前将东西清理干净,屁颠屁颠地捧着碗走了。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三大碗牛肉面就被送了上来,浓香的味道充盈嗅觉,牛肉分量之足,令人十分满意。蓝展颖算是明白了为何向来挑剔的花老板竟然跑到这边吃牛肉面。 季晟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吃,花大老板则是悠哉悠哉地将香菜一块一块地挑出来扔掉,蓝展颖也在挑香菜扔,两人动作一致,都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季晟见他们这般模样,啊了一声道:“你们可真有夫妻相。” “吃你的。”二人齐齐出声,这一瞬间,蓝展颖低下了头,花慕凉则看着她,似笑非笑。 夏日艳阳高照,揽月县这边又比较干燥,落雨也不多,便连吹过来的风都带了热气。 几人吃完了面回去 平淡无奇的一天也宣告即将结束,捕快下了班,蓝展颖便一个人沿着湖慢慢走路回去。天开始晚后比较凉爽,湖风也十分舒适,她倒是有些懒了,一路上走的很慢。夕阳西斜,湖畔边也还有老人看着孩童迎着风在旁放风筝,也有新婚夫妇携手散步。 花慕凉仍然在那棵树上坐着,见蓝展颖走过来,便轻飘飘跳了下来。 “给你送个小礼物。”花慕凉露齿一笑,右手藏在身后。 蓝展颖见他那模样,配合道:“是什么呀?” “给你。”花慕凉右手转了过来,夕阳之下,一个小巧的莲花花苞样的物件在他的手上,花慕凉修长的手指在花苞顶部一拉,便拉出来一根精巧的绳子,上有一个小圈子,刚好能让人提起来。花苞随绳子拉出而层层绽放,最后怒放成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与此同时,光芒莹润。 花苞里头藏着的,是一颗夜明珠。 蓝展颖心中蓦地暖了起来。 “入秋后天黑得早,夜路总没有那么安全。”花慕凉道,“这礼物也不贵,你便收了罢。” 蓝展颖提过了这灯笼,缓缓道:“花慕凉,你真的太会撩拨女孩子了。” 花慕凉凑近了她,嬉皮笑脸道:“冤枉啊,我活了二十年,只撩了你一个。” 蓝展颖微微推开了他,花慕凉一动不动,在蓝展颖惊讶的眼神中将人拥入怀中:“让我抱抱。” 蓝展颖哑然,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夕阳的余晖打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橙黄。 “给我一个机会吧。”花慕凉轻声道,“照顾你一辈子。” 蓝展颖落荒而逃。 对于花慕凉,不是不喜欢不心动,而是害怕和彷徨。她摸不透这个人,便没这胆子去和他站在一起。更何况两人身份地位特殊,身上的秘密更是一个比一个多。注定了在一起的这条路会走的十分艰难。而且她直觉她母亲的死亡,和他师父的案子脱不开关系。 他有那勇气不顾一切,可她暂时还没有。 夜渐渐地暗了下来,不见有月,繁星点点。 蓝展颖掩上了门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连油灯都没有点,便重重地摔在了床上,脱了力一般喘着粗气。花慕凉的脸就像无法摆脱的梦魇一般在她的脑中出现,一时之间脑子里头全都是他,简直乱七八糟。 他似乎就是那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嘴边永远噙着三分笑意,一双眼睛弯起来能闹落了桃花。自信的,聪颖的,细心,又体贴,嘴贱的时候也不忘进退得体,身处闹市仍然一身清贵,向来处事留有余地,长得好,武功也不见得会差。 谁能比他更好呢? 没谁比他更好了吧? 蓝展颖遮住了眼睛,指间触到一片凉意。 月渐渐西斜,床头柜上莲花灯散发着柔光。蓝展颖许久才将手移开眼边,到窗户边看着外面树影纷杂。 目光所致,似乎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蓝展颖追了出去,方才的位置没有任何东西。 一只传信木鸟悄悄地立在了蓝展颖的肩头,蓝展颖将它抓下来,借着星光看了几眼,脸色微微一变,转身既回到了屋中。 花慕凉从屋角处转了出来,看着她的背影,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更西边的地方传过来的信件。蓝展颖点了一盏灯,拉过了椅子在桌前坐下,从机关木鸟腹中倒出来一张小纸条。 笔迹是卫宇澈的,只简简单单地写了几个字。 有异动,速来蛮国。 蓝展颖将纸放到烛火上点燃烧掉,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 铺开了纸币,写上了一封请假书向县衙告假。蓝展颖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又用油灯将信件压实便出了门。 玲珑在夜间正熟睡,蓝展颖开门牵了马,轻抚了抚玲珑的马头,玲珑嘶鸣一声,扬长而去。 第四十八章 会见卫宇澈 揽月县处在虞国与蛮国的交界处,因着地形阻隔,两国交往极少,但有商机的地方便有人,两国间虽然交往总体而言不多,可商道向来少不了商队。 也因着商业往来,两国的关系才和缓起来。 翻过山后就是蛮国的地界,那边地形与虞国截然不同,到处是一马平川的草原与雪山。或许是气候不一样的原因,蛮国之人鼻梁较高,五官挺拔,与虞国温和的长相大相径庭,个子也普遍比虞国人民要高大壮实。甚至他们那边的女子,都比虞国的男子要高。 白氏商行之中,蓝展颖便负责这一边的贸易往来。主营业务便是以物易物,毕竟两国之间未完全通商,货币也是截然不同,也没有个交换的中间价,双方商人只认货品不认货币。于是虞国便经常用瓷器,布匹与蛮国交换一些皮毛与宝石。 蓝展颖到国界时已经是清晨时候,一晚上从未合眼,驱马而来,又打着灯笼翻了山,整个人狼狈至极。 守关卡的人见那么早便有人过来,十分吃惊。毕竟这周边除了驿站便没了别的人家,而此人风尘仆仆,显然是刚赶过来的。 在这么暗的天敢走那般的穷山峻岭,简直是随身带了几百个胆子。 还未到开关的时候,蓝展颖放下了帷帽,拉了拉缰绳让玲珑转了方向,往驿站的方向走去。 直到看见有驿站挂了白字旗,蓝展颖方才下了马,轻扣了几扣门。伙计睡眼朦胧地开了门,蓝展颖从怀中掏出了令牌,伙计看了几眼,迷糊劲儿过去后便殷勤地给她牵了马到马房里头。 蓝展颖开了口道:“劳烦先给它准备些嫩草,它跑了一晚上,可不能饿坏了。” 伙计应和道:“是。”而后便取了镰刀到外头河边去割草。蓝展颖则抬了腿往驿站里边走。 有伙计刚搭了一把抹布在肩膀上打着哈欠走过,见蓝展颖进了门,忙睁开了眼睛。蓝展颖出示令牌后便上了楼,楼梯走到一半,又吩咐道:“劳烦给我烧一桶热汤。” “是,二当家。”伙计应了一声,赶紧地就跑去了锅炉房。 白字旗下的驿站全是白氏商行设下的,蓝展颖是这边的管事人,几乎所有白氏商行在这边的驿站都给她留了一间房子能临时居住,也方便做事。 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后,蓝展颖便推开了窗户,将挡风的帷帽摘了下来。 她已经许久未曾来过这个地方,也许久未曾去过蛮国。 蓝展颖是白氏商行的二把手,这件事便连他的父亲也不知道。前两年和黎晚晴合作运作白氏商行时,蓝展颖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白氏商行能够强大到这个地步——说是富甲一方,也毫不夸张。 伙计干活利落,不过一刻便已经有丫头上来摆了浴桶,又有人一桶一桶地提水上来倒在浴桶之中。蓝展颖这时又戴上了帷帽,看着他们干活,一动不动。 “二当家的,我们这边新进了些提神醒脑的药材,您要不要放些入热汤里边,也好泡澡舒坦。”那伙计上前两步,低着头问。 蓝展颖“嗯”了一声,伙计便叫丫鬟将药材放进了桶中,又调好了温度后,一群人便有序地退了下去。 蓝展颖将屏风拉了过来,又将窗户关上,从衣柜中取出了一套衣裳,这方将衣裳褪去,踩着凳子泡入了木桶之中。 中药的味道浅浅,闻起来极其舒坦。蓝展颖散了一头青丝披在浴桶之外,取了帕子仔细地清洗着。或许是药起了作用,蓝展颖渐渐精神起来。 卫宇澈是她在蛮国里边安排的中间人,这一年来因着有他在处理贸易的事情,她整个人就轻松了下来。而此人也是能干,任何事情都能做的整整有条,便连呈上来的账本都是有理有据,钱财出入一目了然。 如今他都难以做主的事情,又会是什么呢? 而他给的信件中又并未说这边出了何事,蓝展颖心中有些担忧,也正是如此,她选择连夜翻山赶过来。 天渐渐也亮了起来,驿站中有了人走动的声音。蓝展颖从浴桶中走出来,用手巾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这便穿上一套白色的衣裳戴上了帷帽。 老板见她下楼道:“二当家的,我们热了些羊奶和奶糕,你要不先吃些垫垫肚子?” 蓝展颖在大厅中坐下,便有伙计捧了一壶羊奶出来,摆上了糕点。羊奶还是热乎的,她口味有些特殊,不喜羊奶的膻味,老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了膻味,此番这奶喝起来非但不膻,还有股茶的清香。 蓝展颖吃了几块糕点,又多喝了一碗羊奶,这才理了理衣裳出门。已经有伙计喂好了马,将玲珑牵到她面前。 蓝展颖顺口夸了他们一句,就蹬着马蹄铁上马而去。 伙计在蓝展颖走后仍然在门口发呆,当老板的一个旱烟杆子敲他头上吼了一句道:“回神了!” 那伙计这才摸了摸头道:“嘿嘿,没想到二当家的那么容易伺候。” 老板没忍住踹了这人一脚:“干活去。” 这番一清理便到了卯时,蓝展颖骑马在路上缓行,到了关卡处时恰好是开门的时候。蓝展颖给守门人递上了通牒,又给了出国界的银两。 守门的士兵便放了闸门,爽快地放人通行。 这门一过入眼便是另一个世界一般,绿草如茵,雪山纯净。 周围的景象即便是过了一年也无甚变化,蓝展颖辨了辨方向,便拉了辔头策马奔腾,一路上无暇去欣赏那些为虞国人所一辈子难见的景色。 直到到了蛮国一个城镇的集市,蓝展颖才放慢了脚步下了马,慢慢地在人群中牵马行走。 充满异域风情的客栈中有一名玄色男子此番正在二楼上饮茶,见着了蓝展颖,就举起茶杯示意。蓝展颖隔着帷帽看过去,正是来信的卫宇澈。 客栈中胡琴之音悦耳,弹奏着不知名的乐曲。蛮国的舞女身姿高挑,肤色又白嫩,正在台中伴舞。 蓝展颖将马交给了小二,掀起裙摆一步步走了上去。 第四十九章 蛮国王子 蛮国之中人们是跪坐的。如今到了人家的国界,蓝展颖自然入乡随俗。 上去时卫宇澈正跪在蒲团上,修长的手指将茶漏置于壶中,然后执茶则从茶筒中取出茶叶,将茶叶顺着茶漏置入茶壶之中。 蓝展颖跪坐在正对面的蒲团之上,见卫宇澈取过沸水倒入壶中,水与茶叶接触的一瞬间便满室清香。 卫宇澈执壶将茶水倒入杯中,又将杯中茶水倒掉,如此往复两遍,到第三遍方才将茶双手奉上。 此时茶汤淡绿,靠鼻时能闻到一股含蓄的清香。蓝展颖接过了杯子,食指与中指并拢轻敲桌面三下。卫宇澈微微一笑。 “二姐。”卫宇澈淡淡道,“你连夜赶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大姐会让我好看。” 蓝展颖抬了抬头:“你送信来语气如此着急,我还以为是天塌下来了?” 卫宇澈垂眸,许久才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说的这般着急。” 死孩子除了有点天然呆,还喜欢钻牛角尖。 “没有什么比两位姐姐的安全更重要。”卫宇澈抬头坚定道。 蓝展颖哄着他顺毛道:“不是你的错,是二姐心里乱。更何况二姐本身武功高强,不过是一座山,能奈我何?” 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听进去。卫宇澈是她与黎晚晴在蛮国从人口贩子那边救下来的人。因为是蛮国人的原因,他长开后鼻梁高挺,肤色白嫩到能数清楚血管的地步。本来应该会是惹人喜欢的长相,可他眼球的颜色却十分的浅,依旧是好看的模样,却平生了几分淡漠,让人不敢靠近。 卫宇澈又执茶壶柄添茶,蓝展颖又道:“出了何事?” 卫宇澈淡淡道:“手头下几个人被这边的王子扣住了,我救不下来。”顿顿,他又道,“阿琅也被抓去了。” 如果说卫宇澈是白氏商行的第三把手,阿琅便是第四把手。 蓝展颖皱起了眉头:“为何抓人?” “我也不知主要目的是为何。”卫宇澈如实道,“只是他们抓人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商行运货时藏了毒品。送拜贴过去,他坚称要亲自与你谈。” 扣这么大的一个帽子,也难怪卫宇澈救不出来。还一定要她过去救人,看来这王爷是有要事。只是要事相商蓝展颖向来喜欢和平往来,而不是被人威胁着去。 “我们最近与他们可有什么利益冲突?” 卫宇澈道:“我所知道的,是没有。” 蓝展颖心中疑惑,但想起他们扣人的无耻行径,也就冷哼一声站起来道:“回府。” 卫宇澈点头,这便跟在了蓝展颖后面慢慢地走。 既然没有利益冲突点,那么为何扣人,这实在是个问题。蓝展颖心下疑惑,他们总没有可能真的在货品中夹私,而且看那模样,分明是那王子故意扣下来的罪名,不过是为了逼她现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间占地极大的房子前,卫宇澈上前敲了门,守门的见是卫宇澈,赶紧将人放了进去。 蓝展颖看着这熟悉的布景,心里头总算静了些。 “你和黎晚晴说了吗?”蓝展颖沿着走廊慢走,卫宇澈回答道,“已经送了书信去。她说这边有你出马,她便不来了。” 蓝展颖点头:“主家那边确实应该由他照应。毕竟阿琅被扣在他们手中,主家除了她,已经没人能控场了。” 卫宇澈道:“我知道。虽然你常常说她没良心,可那都是说笑的。” 蓝展颖笑了出来:“就你鬼精。” 卫宇澈摸了摸头发,也跟着笑了出来。 要入王府拜见的做的准备工作不比入宫少。蓝展颖这厢要沐浴更衣,卫宇澈叫了两个丫头去服侍,又挑了一套含地方特色,又适合虞国女子身量的服装。 蛮国这边喜简单的设计,大胆的颜色。单就蓝展颖这身便是大红色的一套衣裳,曳地足足有三米长,需要有个人在她走路的时候在身后抬着裙摆才能走得方便。 等到全部收拾完毕,再备上贺礼,便已经到了午时。蓝展颖一行人出门,马车是留给蓝展颖一个人乘坐的,随身丫鬟侍从只能在车后头跟着。 卫宇澈原想跟来,却临时有事情被叫走,于是这趟只有蓝展颖单刀赴宴。 王府风格与虞国也是截然不同的。虞国大户人家,一般都是黑墙白瓦;有官职在身的则可以漆成红墙琉璃瓦;王室可以漆金粉。可无一例外,虞国的房子都是以木制为主,蛮国则是砖墙为多。 蓝展颖在门前下了车,便有侍女上前问来由。蓝展颖给了拜贴,又同她说了姓名,由人通报得了主人允许后,她才能进门。规矩比起虞国而言只多不少。 蓝展颖又在原地等了会儿,方才有两名女子上前沿请。她还是第一回到这王府里头,但也没有四处去乱看建筑特色,只暗暗记住了路线,以免在王府下人面前丢了面子。 等到一步步走到了大厅,才有一人操着并不熟练的虞国官话道:“不知二当家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蓝展颖之前听说过这蛮国的四王子,探查之中说其人有些聪颖,却可惜气量太小,难成大事。 蓝展颖此番一看,果不其然。 只见他一整个人跪坐在主位之上,见她走来,只是说了两句话,未曾有走出来的打算。且说话时双眼显然是心不在焉,竟没怎么掩饰那份对她的轻视。 蓝展颖当作没看出来,入座后跪坐下来,腰板挺直一丝不苟。随她而来的丫鬟便将她的长裙裙摆放好,站在了她的身后。还有一群人则在院子外头,随时等候差遣。 “特备上薄礼一份,为冲撞了王子的伙计道歉。”蓝展颖一字一句道。 身边捧着托盘的女子上前几步呈上拜礼,那王子接过来便放到了一边,敷衍道:“行,本王便收下了。” 蓝展颖心中有些不满,又不能发作出来,只能暗地里骂他骂到了老祖宗的地步。 这样一个王子,若能登上皇位,于本国无利,于外国该是赚了。蓝展颖又开口道:“王子慧眼如炬,我家伙计都不是能夹私的,还望王爷能够明察秋毫,早日还我家伙计们一个清白。” 第五十章 被关进地牢 四王子总算是正眼看了她一眼道:“本王自然是明察秋毫,所以他们有无夹私本王一眼就能知晓。”话落,他便道,“我这厢将人扣回来,便是因为此事确凿无疑。” 蓝展颖听此便道:“我白氏商行做生意,向来讲究个光明磊落。此次运货的伙计又个个是没胆子的,怎的会敢在贵国国中做这等事情?” 四王子道:“他们未必知情。” “您的意思是?”蓝展颖故作不解。 “如若是二当家你想做这等事情,多的是法子瞒天过海。”四王子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 蓝展颖心中一跳,他的目标竟然是她! 蓝展颖皮笑肉不笑道:“那大人可真是冤枉了人,我白氏商行是哪里短了钱财,至于去走这般险路?” “白氏商行从来不缺钱财入账。”四王子一脸得意道,“可你们不为钱财。你们想暗地里让我国子民虚弱,便用毒去祸害我国好男儿。” 这锅可就大了。 蓝展颖站了起来,拂袖道:“四王子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这人是打定了心思将锅扣下来,压根就没了谈下去的必要。 “这可不是本王的想象力丰富,而是证据确凿!”四王子彻底撕破了脸,“来人,将这女人给我拉下去。” 蓝展颖看向周遭围过来的人,又顾及着已经被扣留住的伙计,便冷冷地瞥了那四王子一眼道:“不必麻烦四王子,我自己下去。” 四王子咧嘴一笑:“我可不敢让你自己下去。”他挥了挥手道,“将这女人绑起来,关进地牢。” 蓝展颖皱了皱眉头,干脆便举高了手,一言不发。四王子靠近了她,挑起她的下巴,用力地扯下了她的面纱。 蓝展颖侧了头。 “原来还是个美人。”四王子调戏一句,这才松开了手。 蓝展颖突然想到黎晚晴说的一句话。同一个行为不同的人来做,感觉是不一样的。花慕凉这般调侃她,她最多有些不适,而这四王子做这样一个举动,在她看来就是恶心。 蓝展颖被带了下去。地牢里边积了水,长裙拖地后硬生生染成了黑色,粗重笨拙,恶心至极。 蓝展颖转头看了看那跟在身后的人,一声不吭。 走到深处便看见了前些天被抓来的一群伙计,却没有见到阿琅。 白氏商行一群人见二当家也被抓了进来,都涌到了门口抓着笼子道:“二当家,二当家的。” 蓝展颖安抚性笑了笑道:“别急。” 两个字仿佛有莫大的魔力,一群人都安静了下来。 四王子侧头看了看她,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看起来还挺有威信的模样。 蓝展颖一步步往深处走去,直到了里面,才有人开了锁将她推进去。 蓝展颖双手被绑住,稍微有些控不住平衡,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了来,不咸不淡地看了推她的人一眼。那人被她吓到了,竟然倒退了两步。 不一会儿又是一片清净。蓝展颖俯下了身子,捡起地下的裙摆,一用力就是撕拉一声将裙子毫不怜惜地撕开,又费劲儿地一点点扯开。极其长的一段裙摆重重落地,蓝展颖的身子总算是轻了下来。 地牢虽然说是地牢,却不是建在地下,如今白天也有些光亮。蓝展颖看了周围一圈,忽然听得阿琅的声音。 “二姐。” 蓝展颖贴近了墙壁,他在隔壁。 “阿琅,你受伤了吗?”蓝展颖听他气息奄奄十分虚弱的模样,心里头也有些急了。 阿琅原来爬到了墙角边去,如今听到蓝展颖的声音,就到了门口边贴着墙:“二姐,我没事。我只是有些怕黑。” 蓝展颖顿了顿:“别怕。”她放轻了语气道,“我在这儿。” 阿琅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们还好吗?” 蓝展颖回答道:“他们都很好。” 阿琅其实还算个孩子。只是天生聪颖的原因,便显得早熟了许多。如今见着他这般弱小的模样,蓝展颖便忍不住心疼。 卫宇澈和阿琅都是她和黎晚晴收回来的孩子。当初遇见那人贩子的时候,两个人正抱在一团,只露出背部,人贩子的皮鞭狠命地抽在两人的背脊,听的人都只觉残忍。 两人也不比他们大多少,将人接回来后当亲弟弟一般养着,到后来竟然发现这二人在经商方面天赋卓绝,也便开始交一些产业给他们管理。直到今天,管着管着,便成了白氏商行的第三把手,第四把手。 阿琅比卫宇澈老了一岁。当初阿琅看着还比卫宇澈高一些,如今卫宇澈长开后,或许是因为不是虞国人的原因,竟然比花慕凉还要高上几分,再加上那气场,阿琅在他面前看起来便像个小弟弟一般。 所以大家几乎都是将阿琅怎么宠怎么来,如今只听他的声音,蓝展颖便觉得心疼。 阿琅怕黑他们都是知道的,卫宇澈说是小时候留下来的病症,因为人贩子将他一个人关在小黑屋子里边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吃喝。 “二姐,他们好像是冲着右丞相来的。”阿琅道,“我在这里被关了几日,有听到他们说想要用我们去牵制丞相大人。” 蓝展颖眉头深锁,异国王子对付本国丞相,这只手伸的未免也长了些。 “我们会出事吗?”阿琅语气带了几分不确定。 蓝展颖毫不犹豫道:“不会,他们不敢对我们如何。” “一则,我们并非是他们国家的人,他们若杀外国之人,对我国来说便是挑衅。其二,我们是国内十分重要的商行,光是交税便养活了不少人。你我二人在此,若出了事,无论是对商行还是对朝廷,都不好交代。三则,既然要用我们来牵制丞相,那么我们便不能出事。”蓝展颖缓缓道,“只是你们要在此处多待几天。” “我们?那你呢,二姐?”阿琅动了动栏杆,蓝展颖嘴角微弯,“他们不是扣人吗?我这便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商行的人被扣住了。” “可这般来我们商行会受到影响的。商斗不过官。”阿琅语气带了几分着急。 蓝展颖顿了顿,缓缓道:“阿琅,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士农工商的时代了。人心之变,可没有那么难。” 既然他们敢扣人,那么她就敢把此事闹大,谁不占理谁吃亏。 第五十一章 千里救娘子 蓝展颖看着眼前的横栏,非是木制,而是铁制。她虽非天生神力,但扳扯开两条铁棍还是不在话下的。更何况她还有花慕凉闲暇无聊时捣鼓的升级版万能钥匙,轻轻松松撬开锁。 也不知这皇子殿下究竟还有些什么才能,随意弄个万能钥匙便能引起开锁匠整个行业的改革。弄一个传信木鸟,不但更肖像真鸟,圆圆润润更为好看,还能让木鸟传信范围加大。 普通传信木鸟能让她从揽月县到幽州来回,他那木鸟则可以往京都里跑,还极其耐用,风吹雨打不耽搁速度。 蓝展颖莫名其妙又想起花慕凉,赶紧就甩了甩脑袋。 地牢里头或许为了采光的原因,窗户较少,却有些大。普通男子钻不进去,蓝展颖这般娇小的女子勉强勉强还能出去。 故此番出了门大可以顺着窗爬出去带个口信,传完后再爬回来,静悄悄地瞒天过海。 方想付诸行动,却听得走道中悠悠传来脚步声。地牢里头安静,此人又没有故意掩藏,听得是一清二楚。脚步声渐渐逼近,最终在蓝展颖的面前停了下来。 竟然是花慕凉。 他并没有穿夜行衣,只是蒙了面,裹了头,换了一套方便活动的衣裳。蓝展颖略有些惊讶:“你怎的在此处?” 阿琅自然也听到了声音,忙问:“二姐,是何人来了?” 蓝展颖叹了一口气,花慕凉浅浅道:“你二姐夫。” 也是够不要脸了。 答完阿琅,花慕凉又道:“昨日里才和你表了白,你却一大早上没了人影,只留下一封书信说告假。” 他轻轻一笑:“这不是怕你跑了,所以寻着玲珑的痕迹追到了此处,便见你被抓了进来。” “你一路上都未曾歇息?”蓝展颖蓦地心疼了。他若是比她晚起步,又想追的上她,那定然是没有时间去吃喝休整的。 “心疼了?”花慕凉伸手过去碰了碰她的脸,“留着日后心疼吧。” “事情大致我也了解清楚了,你若信我,便在此处等着,莫要乱跑。你想做的事情,我来替你办了。”花慕凉道,“我早便看这王子不顺眼,一直想整治他,如今他倒是自己撞枪口上来了。” 花慕凉眼中划过一丝冷光。 “你不惊奇我与白氏商行的关系?” 花慕凉又恢复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家娘子容貌出色,才华横溢,武功高强,身怀巨富,我高兴还来不及。” 蓝展颖:“……”算了,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花慕凉又吩咐了几句,这便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口走了出去,蓝展颖直想咋舌。 阿琅也有些目瞪口呆:“他那是……将守门的人都放倒了吗?” 蓝展颖扶额。 阿琅一件正色:“二姐,这个眼睛又好看又实力高强的二姐夫,我认了!” 蓝展颖脸直接便红了起来。 “那二姐你还出去吗?”阿琅问了一句。 蓝展颖微微一笑:“不出去了。” 她信他。 花慕凉出了地牢后便扯下了蒙面的布,寻了个地方的办了住宿,又换了一身衣裳。 吩咐伙计将文房四宝送上后,他便一个人在屋子里头坐着。 近些日子左相损了臂膀,势头大不如右相。如今这蛮国的四王子想折去右相背后提供资财的白氏商行,是否又与此事有关? 左相若是同外国有所勾结,那可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花慕凉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心里头琢磨着怎样才能去盘查盘查那左相与四王子的关联。若查出他们确实暗中往来,那他可得早做准备。 毕竟当初而言,他师父的死因可也是同这蛮国的四王子勾结呢。花慕凉唇角微弯,笑容似乎掺杂了冰。 文房四宝送上,砚里已经是成墨。花慕凉将人摒下去,便铺开了纸一笔一划地在上头写着。 将此消息迅速散布虞国各地,便道:白氏商行在外与蛮国王子进行皮货贸易之时,四王子侮辱虞国皇帝及三皇子,白氏商行当家人不服,与其发生口角争执,不耐四王子竟恼羞成怒,以其在货品中藏毒为理由,将白氏商行当家人同伙计一块押进了地牢。如今已有十几日,白氏商行众人生死不明。 花慕凉想了想,觉得太过于直白,又添油加醋一翻,将当家人塑造成不畏强暴英勇维护国家尊严的英雄人物,这才将纸吹干封入了筒中。 蛮国与虞国间隔了高山,传信木鸟又翻越不过,需得由人去将这信件亲自送出去。 花慕凉又一模一样誊抄了一份词,封好后便收入了怀中,扣上面具便出了客栈。 璇玑楼势力已久,在近几年又将联络点扩展到了蛮国与雪国之中,无论如何来讲,这样的消息通过璇玑楼去散播,定然比白氏商行散播要来的快。这也是花慕凉为何能自信让蓝展颖在牢中等候的缘故。 裂空在客栈门前嘶鸣一声,花慕凉牵了马,沿街道往雪山的方向而去。不多时,便见着雪山脚下一间三层楼高的虞国样式建筑,旗杆上飘扬的正是璇玑楼的标志旗。 有人出来迎接,花慕凉出示了令牌,那人眼中一片吃惊,毕恭毕敬地将他请了进去。 他此番而去,是为找路明与路泽两兄弟将这信带回去虞国。毕竟事关蓝展颖,他自然能妥当便妥当去做。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花慕凉进的楼里去便听到一人粗犷的大嗓门,吆喝道:“我去,楼主大驾光临,怎的不先通知一声。”这音方落,那人看见了花慕凉,语气瞬间弱了下去,讷讷道,“我这……莽夫一个,还未来得及整理整理……楼主来此实在委屈。” 花慕凉一笑:“路明,我也没指望你能收拾得多妥当。” 那路明挠挠脑袋,路泽则是上前作揖道:“楼主。” 路明这才反应过来,有样学样。 “此番前来,是想让你们亲自送个书信回虞国。”花慕凉道,“快马加鞭,明日我便要让这消息传遍蛮国和虞国。” 两兄弟对视一眼,抱拳应是。 第五十二章 舆论气死人 第二日天气晴朗,便连那雪山也蓝天之上,也映得一片祥和。 花慕凉早早地便起身下楼去用了早饭,客栈之中,便听得有人在谈论这一夜之间兴起的新鲜事。 “你们可曾听说了,我们的四王子,竟然扣了白氏商行的人。”一人压低了声音道。 同桌仍有三人,其中一人问道:“怎会有此等事情?白氏商行可向来帮扶我们百姓,四王子怎的扣了他们?” 这还真是多亏了白氏商行向来与民结好,才让这蛮国的百姓没有第一时间偏帮本国王子。 又一人道:“听说是四王子说他们藏了毒品。” “简直放屁。”那第一时间开口说话的人道,“我有亲戚在白氏商行里头工作,说他们那里从来就不做那等害人生意。” 邻桌的人也凑了过去道:“我听我在地牢工作的兄弟们说,白氏商行的人在里头过得十分凄惨。四王子还会亲自去收拾他们,这关了十几天了,该成了什么鬼样子?” “可我怎的听说是因为四王子看上了那白氏商行的二当家,想娶了她,人家不从,就被绑了回去。” “这岂不是可惜了那娘子,都被关进去那么久了,可还有清白?” 花慕凉听他们扳扯,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向来知道流言难以控制,却不曾想到竟如此离谱。也是服了老百姓们的编故事的能力了。 花慕凉静静地在喝粥,留了一耳朵去听周围的人说话。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王府之中一群人炸了锅。 四王子直接拿起花瓶砸到了地上,花瓶碎声应声而起。管家的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颤,那可是虞国进贡,圣手徐青良为数不多的作品,就这般被摔坏了,实在是可惜。 管家此刻只想和他说你别摔花瓶了,摔我可好? 可惜始终没有那胆子。 “究竟是何人传出去的消息,给我查,查!”四王子面目狰狞起来,不断地在大厅中走来走去。 管家被吓得站直了身子:“我这就去,这就去。” 四王子坐下喘着粗气,许久,他才站了起来,飞快地出了门。 地牢之中只有几抹光亮,四王子一路上走的飞快,黑靴之上沾染了不少泥水,也来不及打理。 蓝展颖听这脚步声便知道来者不善,心里便知道了花慕凉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心里头不由得石头落地。 四王子掏出钥匙就要开门,蓝展颖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只要开了这门,我便能劫持了你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她的话,四王子没有继续开锁,而是握着栏杆道:“你可真是好本事,在地牢里头也能将消息传出去。” “不是我传的。”蓝展颖不咸不淡。 四王子握紧了铁杆:“你这个贱人。” 蓝展颖挑眉:“不及您万一。” “你将这消息透露出去,就不怕你们商行没了信誉。”四王子红了眼。 蓝展颖看智障般看着他:“我白氏商行,本本分分做生意做了几年,从未曾推卸过责任,与我们合作的人,更是有赚无亏,若我们的信誉这么容易便被您毁了去……” 蓝展颖冷笑一声:“四王子,您可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四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蓝展颖又道:“是我白氏商行做的,我们不怕认。不是我白氏商行所为,您也别想给我们扣这屎盘子。” 阿琅简直要为她鼓掌。二当家简直太帅了。 那四王子握得铁杆子都有些变了型,蓝展颖便凉凉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畏惧的感觉。 “阿琅说你用我们去牵制丞相大人,”蓝展颖勾唇一笑,“不是我说,你一个外国王子,为何要插手我们国家的事情,您就不嫌您这手伸得有些长了吗?” 四王子简直要被她气死。 “还是说,我们丞相大人不好了,对你有何好处?”蓝展颖幽幽道,“近些日子左相势力衰落,确实斗不过右相了呢。” 四王子反倒冷静了下来:“你便不怕我在此杀了你。” 蓝展颖没有说话。 “把你杀了,你们商行少说也要乱上一阵子。” 蓝展颖笑了起来:“您也太高看我了。白氏商行运营到如今,最不缺的便是人。我若是还活着,他们还会顾及着我,不敢同你撕破脸,可我若是死了……死人便没了任何价值,如今的兔子便会变成雄狮,跟你们拼了。” 四王子呼哧呼哧喘气,终究还是没有和她撕破脸,一个人往外头走了。 阿琅见他走了,便欢欣雀跃道:“二姐夫可真是厉害,一个晚上便将那混蛋气的这个样子。” 蓝展颖咳了一声,瞬间变脸道:“他不是你二姐夫。” 阿琅一脸不信,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你别说了我都懂的感觉:“二姐,你说如何便如何好了。” 蓝展颖:“……”感觉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阿琅又道:“只是这般一来,便成了两国交往间的大事,如若我们被救了出去,少不得跟皇室打交道。” 蓝展颖则是无所谓:“我们早便想和皇家搭上关系,只是一直苦于没有理由。如今此事一来,岂不是一个好的理由?” 阿琅点头:“也是,我可羡慕死那个白氏的皇商了,每年做的都比我们少,最后的收入却不比我们少。” “毕竟京都的贵人们舍得花钱。他们做的贵族生意,我们做的是老百姓生意。”蓝展颖淡淡道。 “二姐夫究竟是什么人?”阿琅乐了。 蓝展颖听到那越来越顺口的二姐夫:“……”算了,你愿意怎么喊便怎么喊。 蓝展颖也不知晓怎么和他说,只好道:“你下回自个儿问他去。” 话才刚落,便听一欠揍的声音道:“你们在说我什么呢?” 一道人影忽然从上方跳下来,被关着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二姐夫你太帅了,怎么进来的?”阿琅简直要将花慕凉封为男神。花慕凉听那声二姐夫听的高兴,便同他道,“他窗户开的那么大,不正是让人爬的吗?” 说完,他一脸惋惜道:“或许是他们蛮国人骨架大,建的时候按着他们的尺寸建了牢房罢,哪儿防得住我们骨架小的。” 蓝展颖:“……” 第五十三章 做戏 牢房里头蓦地窜出来一只老鼠,从蓝展颖脚边跑过,将人给吓了一跳。 花慕凉眼疾手快地将它抓住,揪住它的尾巴晃来晃去,惊得老鼠吱吱乱叫。 “在此处呆了一晚上,可委屈你了。”花慕凉开口道。 蓝展颖摇了摇头:“无事,总归是地牢去的多,我还好。” “你可有何头绪?” “我们白氏商行后头的人,被盯上了。” “右丞相?” 蓝展颖诧异:“你怎的什么都知道?” “右丞相与我是忘年交。”花慕凉静静道,“他的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 “蛮国王子敢扣留我们,应该是他本身出了事。”蓝展颖道,“兔子急了会咬人,也不知是谁惹急了他。” 花慕凉盘腿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道:“论朝廷的事,你们总该没有那么清楚。” “我师父被判的罪名,就是与这四王子暗中勾结。这些年里头右丞相便一直与他不对付,前些日子还拔了他在虞国的几个根据点。”花慕凉笑了出来,“只是他一直就不敢和右丞相面对面闹,此次也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全。”花慕凉起身道,“还是先放了你们出来好。” 蓝展颖挑眉。 花慕凉继续道:“届时就说,你们不堪受辱,所以拼尽全力逃了出来。出去后记得先装几天伤残病患,若有官府上门盘问,也好交代。” “那我们在这边的生意……” “四王子难成气候,可蛮王剩下的几个儿子却没有那么愚蠢。”花慕凉将锁打开,扔到了一旁道,“你们是不可多得的合作方,他们知道此事后只会道歉哄着,而不会去帮那四王子。” 蓝展颖也想通了这个理,抬头道:“那你如何?” “我?”花慕凉突然一脸惊恐道,“自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难不成被我老爹派出来的人给逮回去?” 蓝展颖:“……”就不该相信这人有正经的时候。 “我和我爹当年那事,他气的差点没拿剑砍了我。”花慕凉幽幽说道,“现在估计还在气头上,回去了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况且我两位姐姐还没在家里头,谁也帮不了我。” “原来你还是个孩子……”蓝展颖走了出来,没忍住笑道。 阿琅在旁边喊:“二位别忘了给我开门。” 花慕凉摇着头,走了几步过去给他撬锁,咔哒一声便落了锁:“我怕我爹那是从小的。出生后无论是娘还是姐姐,都是把我惯着来,我小时候要爬树掏鸟蛋,她们就特意给我种小树。唯有我爹日日盯着我的功课,完不成还会打手心。”花慕凉露出一双手,摊在蓝展颖面前,一双眼睛无声地控诉着他爹的恶行,“可疼了。” 蓝展颖哭笑不得。 三人说话间动作却没有慢下来,花慕凉又到前头去给关押了白氏商行伙计的地方落了锁。之后便回头对蓝展颖道:“之后的路你便自己走,我往别处躲着。” 蓝展颖说了句:“小心。” 花慕凉看了看她,忽然将人扯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便抱住了她道:“再见。” 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好在花慕凉也没抱多久,很快就将人推出来不见了人影。 蓝展颖看着这一群人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凉凉道:“回神了。” 众人回神。 “今天的月色可真好啊。” “是啊是啊阿兄。” “风也不错。” 大白天的在地牢里头说的真不知是何瞎话。 一群人就这么风风火火地闯了出去,一时之间吓的狱卒都倒退几步,愣是没敢将人拦下来。于是乎一路上顺风顺水地混进了街道里头,在蓝展颖的要求之下,一群人还一边跑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走路还带一拐一拐,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受了什么虐待。 集市里头的人也认出了这群人是白氏商行的伙计,这回同情的视线纷纷粘在了一群人身上。蓝展颖面纱下的脸都没红一下,装出一副随时能晕过去的模样。 四王子收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将人拦回去了,一时之间又是一阵大发脾气。 卫宇澈将人全部迎了回来,又叫府中会易容的人将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地弄出些伤口,以用来卖惨。 蓝展颖回屋沐浴更衣后也没有从卫宇澈的魔爪之下幸存下来,硬生生给他从手臂上造了一条血口子,蓝展颖看着都觉得能下这死手的人简直是魔鬼。 做完一切三人便坐在一块吃饭。因为蓝展颖吃不习惯蛮国的饭菜,卫宇澈煮的都是一些虞国的特色饭食。烛光之下有种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感觉。 “我听阿琅说,是一名自称二姐夫的人将你们救了出来?”卫宇澈咬了一口豆角。 蓝展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该死的问题应当如何去解决,心里头迟迟没有答案。 “二姐夫这称号,听起来真的很二。”卫宇澈突然补充一句。 阿琅很给面子地笑了。蓝展颖一口茶噎在喉咙里差点儿被呛住。 “是在揽月县认识的人。”蓝展颖慢慢解释道,“醉倒芳丛的老板。” “……”,卫宇澈一脸懵,“老鸨?” 蓝展颖:“……” 好像还真是……不知道从何处去反驳。 阿琅道:“可那人看起来似乎十分厉害。轻而易举地便能从地牢里头劫人。而且能帮二姐将她所想的完全付诸实践。” 卫宇澈道:“你们在地牢中的消息,是璇玑楼放出来的。能一晚上将消息放出,又在白天的时候将火点的更旺,不是璇玑楼里头位高权重之人,便是钱财多得能烧之人。” 蓝展颖想了想,觉着对一家人好像没什么必要隐瞒,但还是藏一半说一半道:“是个好人。实力深不可测。” “二姐竟既然这样说了,那便当他是个好人罢。”卫宇澈淡淡道。 “别担心。”蓝展颖也不知道怎么让他们放下心来。 “这架势看起来是嫁出去的二姐泼出去的水了。”阿琅仰天长叹,“这还没过门就给人家说好话了。” 蓝展颖:“……”追着人家喊了一路二姐夫的人是谁? 蓝展颖实在是无奈至极,只好默默地吃饭。 下人却此时来报:“官家来人了。” 第五十四章 登门道歉 竟然来的如此之快。一群人都震惊了几分。 几人当即便放下了筷子下楼,只见来人身着官服,气宇轩昂,一脸正气。 不是当地大使馆中的人,而是当朝右丞相大人。 “未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蓝展颖客气道。 三人作揖行礼。 右丞相摆了摆手,解释道:“陛下听闻你们被蛮国扣留后实在难安,我这才临时请命乘了火凤凰前来,实在是一切临时,你们没收到消息实属正常。” 火凤凰是当今三国之中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能半日之内横跨三国版图。但由于材料罕见,造价十分昂贵,又是使用一次便报废的物件,一般人家都不喜欢烧钱来用这物件。也便只有朝廷才能遇见急事便随便烧了。 蓝展颖又道:“大人可用了晚膳?若无,我便吩咐下人去做。” 右丞相摇头:“我在路上便已经吃了。如今来此处,是为给你说一声抱歉。” 当朝丞相给他们说抱歉,那可是天大的面子。 “原是朝廷上的事,却让你们受了牵连。”右相不苟言笑的严肃脸上出现几分尴尬,“还让你们受了伤。”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蓝展颖知道他是看到他们的“伤口”误会了,却也没解释,只道:“我们都是依靠右相大人才有的今日,右相大人不必过于自责。” 他颔首,脸色有几分缓和:“我既来了,剩下的事情便由我处理,你们独善其身便好。” 话落,便与他们告了辞,往外头走去。 右相此人,性情正直,却不迂腐。虞国商业的兴起,不但是因为当今陛下的允许倡导,更是因为右丞相的大力推动。不然,自古以来士农工商的局面,可不会那么快便被打破了去。 白氏商行做强做大便有右相支持的缘故,商行也会投桃报李给右相提供资财,支持他的行动。至于他暗地里在捣鼓些什么东西,那便不关白氏商行的事情了。他们只负责给钱,给钱后他们即便是招兵买马,白氏商行也得认了。好的一方面是右丞相忠心耿耿,不会做那般有违忠义之事。 到了下午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据说是右相以各种方式与那四王子争论辩驳,将人从个人道义骂到了家国情怀,直将人贬得几乎要哭出来,都还没放过他。 蓝展颖听完后嘴角都要抽筋,心想这右丞相身为虞国第一辨士的名号可真不是白来的。而且还是将人四王子堵在门口去骂,白氏商行不少人悄悄混进了人群里边看热闹,简直是听了个酣畅淋漓,心中一口恶气出得十分畅快。 入夜后便有手下传来消息道右丞相已经烧了一架火凤凰回朝,蛮国四王子则被蛮王关了禁闭,便连当初对白氏商行众人有不敬的狱卒也被罚了个上下。 大使馆处出了使者提着慰问礼亲自登门道歉,见着这一群人坡脚流血的,脸色苍白,又自个儿放低了姿态。 这事情闹下来后,白氏商行因祸得福,得了不少便宜。虞国此次坚定营救本国商人,又彰显了国威,更得民心。虽说受了些苦难,倒也没有吃任何亏。 几人吃完饭洗漱一番,第二日一大早上蓝展颖便携了阿琅启程回虞国。 说来也是气人,这千里迢迢地跑过来,说是特意救阿琅也不为过。为何应该在虞国京都同黎晚晴一块打理产业的熊孩子会被四王子逮了去?原因竟然是阿琅同黎晚晴闹脾气,这便跑了,还拿卫宇澈当挡箭牌不肯回去。 此番蓝展颖便将熊孩子逮住,又叫了个武功高强的手下护送他回去,事实上则是看住他,不让他半路上又跑了。阿琅被气得嘤嘤嘤都要哭了。 蓝展颖只冷冷道:“你若再任性,那便由我亲自将你送回去。” 熊孩子这就一声不吭了。 入了国界后两人便往不同的地方走,蓝展颖看着熊孩子没了影子,这才掉头往揽月县的方向去。来时一路上黑灯瞎火快马加鞭,走的时候才有时间好好欣赏这路上景色。策马而过,一路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灌木成丛瀑布无数。如若有人能将这些画下来,该是能够名噪一时。 “蓝大人——”不远处传来温柔得能将人溺毙的声音,就连尾音绕在空旷之地仍能听出几分缱绻。 蓝展颖往前看去,说要有多远跑多远的花慕凉正在前方山石上坐着,裂空那匹傻马见着玲珑便直接跑了过来。 蓝展颖始终不懂这两匹公马那么亲热是想干嘛。 花慕凉站直了身子,微笑着等她过去。蓝展颖起身在马背上轻点,运起轻功便腾飞到半空之中,直直地向他的方向扑了过去。 到最后,狠狠地将他抱住。花慕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后便是藏不住的高兴。 她还在犹豫什么呢? 从初见的那天起,花慕凉说她是他的意中人,之后筹谋着去接近她,去对她好。他从来不退缩,更没有藏过对她的好感。甚至在她遇难时第一时间来救援,她一句话不说跑到蛮国,他也只是跟着过来。知道她的身份后,他也只是笑笑说自己喜欢的人有本事,那是证明他有眼光赚大了。 家世如何,身份如何,那又怎样? 谁能说他们就不能相爱? “你,想好了吗?”花慕凉轻轻地环抱住怀里头的人,声音竟然带了几分抖。 蓝展颖点了点头,慢慢道:“就给你一个机会。” 花慕凉傻傻地笑了起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以后不许和别的姑娘勾三搭四眉来眼去。”蓝展颖闷声道,“自己院子里头的姑娘也不行。” 花慕凉举手投降:“我和她们关系纯良!” “柳如思也不行。”蓝展颖又补充一句。 花慕凉继续解释:“我是老板她是打工妹。” 蓝展颖从他怀里头出来,也傻傻地笑出了声。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花慕凉好看到简直犯规的那种地步了呢? 真是长了一副她意中人的模样。 第五十五章 继续忙 已是半夜三更,揽月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昆虫之声此起彼伏,映着稻田风吹飒飒,送来稻花香。 寂静的场景猛然便被打断,县衙之中传出震耳欲聋的鼓音。竟是有人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候击鼓鸣冤! 留守的封丘被惊醒,县令也从睡梦中出来,急急忙忙套了双靴子便要出门。封丘的脚步比县令要快上几分,听到鼓声后便开了县衙的门,提着灯笼到大鼓面前站立,灯笼往下一照,只见一名女子浑身浴血,正倒在大鼓的下方,看样子是人事不省了。 封丘有些呆愣,直到县令出来看到此番场景道:“快将此人抬进去躺着,将大夫叫来。” 封丘这才反应了过来,提了灯笼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夜色渐渐褪去,黎明之光照亮满天。 蓝展颖这和季晟去上班,方开门就见堂中走出来一名女子,一身衣裳血迹斑斑,一头青丝乱七八糟,一张小脸鼻青脸肿,看着便觉十分凄惨。季晟有些瞠目结舌,似乎反应不过来为何县衙里头会出现这般一个人,形象还如此凄惨。 蓝展颖则是上前几步将人扶住。那人紧紧地攀住了她的手,声泪俱下道:“大人!” 到底是心中有事,县令也没睡的多熟,此番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昨夜和封丘请了郎中将女子身上的伤口处理一番后,他见这人还未有转醒的迹象,便回房继续休息。也好明日有精力去处理此事,毕竟人老了身体实在跟不上来。 半夜三更击鼓鸣冤,不是恶作剧,便是大冤。县令大人算是有了经验,见那女子想要跪下,立即就上前两步扶住了人道:“大夫说你膝盖上还有伤,可不能这般跪着,坐着说,坐着说。” 女子眼泪不住地流,抬眼看着几人道:“草民在此状告县上卢员外,望青天大老爷替小女做主!”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回不过神来。 “县上卢员外甚多,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卢员外。”季晟向前几步递出了帕子让她拭泪,女子接过了帕子,断断续续道,“草民所告,便是那卢费凡卢狗!” 卢费凡,是县上出了名的大善人,逢初一十五会给穷人家施粥,若到旱年还会施粮,美名可谓是远播。 县令给蓝展颖递了个颜色,蓝展颖便出去给她泡上一杯茶。女子见几人脸色不对劲,也有几分担忧。县令道:“都入座,我们慢慢谈。” 女子只好看着几人坐下,蓝展颖给她上了茶,也跟着坐下。 “你请说。”县令作了请状。 女子擦干净眼角的泪珠,这便缓缓说来。 她姓林,名姝,本是一名农家女,家里头上有父母,下有一名弟弟。原生活虽算不上富足无忧,却也算得上是幸福美满。可好景不长,一日父亲与弟弟上山打猎,弟弟摔断了腿,送去医馆里头治疗,说要一直养着,才能好得利索。 男丁对农家来说何其重要,弟弟出了事后一家人愁得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终于有一日村里头的媒婆说林姝有几分姿色,她可以将林姝说到卢员外家去做小妾。一家人这如同看见了活路,卢员外美名在外,家里头又十分有钱。若当了卢员外的小妾,总要比嫁给普通农户要好,更何况能够得一笔钱给弟弟治疗? 林姝也毫无怨言,这便被送到了卢员外家里头当了妾室。可她哪里知道会撞破这些东西…… 向来美名在外的卢员外,竟然会是那般一个喜欢玩弄农家女的人。她嫁过去后便没过上好日子,每日被想尽了法子去折腾。她想要跑掉,可每每想到还在医馆里头躺着的弟弟,便咬牙认了。 直到她知道了卢员外在外头还囚了一群像她那般的农家女子…… 卢员外知道此事后便将她同别人一块关了起来,她还是昨天才拼死逃出来要到县衙去状告他,掀开这狗贼的伪君子面貌。 “那人简直是个王八蛋!”林姝眼睛又红了起来,说到最后竟然吼了出来。 在座众人听着她的讲述,都不由得锁起了眉头。根据她的说法,他们印象中的大善人卢员外竟然是个私自囚禁女子供个人玩弄的王八蛋,不但如此,还对他们各种侮辱多番打骂…… 这可不得了了。 季晟侧头去问蓝展颖道:“你觉得她可有说谎?” 蓝展颖摇了摇头道:“看她神色,不似作假。” “也便是说她……” “要么演技了得,要么真情流露。” 季晟啧啧道:“这可不得了。” 县令听着也是头疼,却还是笑着看向坐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两名捕快问道:“该如何是好?” 季晟笑道:“且将卢员外叫来审上一审?” 县令看了看他道:“罢了罢了,也便只能如此了。” 林姝听此又是想下来跪了谢恩,蓝展颖闪身将人扶好道:“你身上有伤,便别折腾了。我们县令大人也不是个讲究繁文缛节之人,更不喜欢别人跪着和他说话。他脖子上有些问题,低头说话极累。” 林姝这才乖了下来,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等着,一双眼睛藏不住慌乱。 季晟去将那卢员外请过来,不过几刻钟的时间,便看见了二人的影子,跟在其后还有一群百姓。都是见卢员外被捕快请到官府里去后自动自觉跟上来的。一群人浩浩荡荡,足足有五六十个。 卢员外倒是老神在在,见着这场面眉毛都不带挑一下,神色自若步态稳重,颇有种大将风范。再加上卢员外剑眉星目,长了一张讨便宜的脸,让人一看便觉得他是个正直好人。那是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他是个人渣。 可杀人凶手也从不会将凶手两个字贴在脸上。 县令在堂上坐着,卢员外见了人便干净利落地一撂袍子跪了下来:“草民叩见大人。” 县令又是那一脸笑容,和蔼可亲的模样:“你可知道堂下这位姑娘状告你什么?” 卢员外看着林姝,脸上是些微的惊讶和疑惑:“林娘子能状告我什么?” 林姝直接呸了出来:“装。” 蓝展颖拉住了她道:“别说话。” 县令又道:“她状告你私藏女子,还对其进行侮辱。” 卢员外直接怒得站了起来道:“她若状告草民,可有说清楚我藏了谁,又是藏在何处?” 县令看向林姝,林姝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直到喝了两口水才稍微镇定下来道:“就藏在他后山里头的一个小木屋里边。” 县令使了个眼色给蓝展颖,蓝展颖立马出了门去找那木屋。 卢员外又道:“如果他们去那木屋没有找到人的话,那大人该如何处置这女人?草民是否可以状告她污蔑?” 林姝被气哭了:“你这个混蛋。” “林姝,我知道你当了我的小妾后一直不满足,”卢员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但是我有发妻,没法给你更好的地位。” 百姓里头炸了锅。感情想这女子是想攀上当家主母的位置,如今当不上了恼羞成怒,跑来告自己的夫君? “我也知晓你恨我不拿出钱来医治你弟弟的脚。”卢员外又是一脸的悲伤道,“但是近期流民又多,我实在凑不出太多钱去养着你家弟弟了。他也只是伤了个腿,又为何要天天用人参吊着?” 伤了腿用人参将养,这厮可是不要脸了。 林姝气红了眼:“我何时要过你们的人参,还不是你特地去求郎中给开的药,自己送去我娘家的?” 卢员外看着她,不发一言,只是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委屈与失望。 季晟看着这两人,总觉得乱七八糟。 如果卢员外所说属实,那么这女子的心机未免也太重。可如若女子说的属实,那卢员外又实在过于可怕。 如今这卢员外三言两语便将那林姝断成了野心勃勃觊觎正室地位,又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女子形象。再加上卢员外平日里便是老好人,这番一来众人定然是偏帮卢员外的。 果然,群众里头便有人起哄道:“此女一看便知道是个贪心的面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卢员外一直都帮着街坊邻居,怎么会干那等事情?” “官府可不能污蔑了好人啊。” 季晟与县令一个头两个大。 “草民还想问,若我真的如林姝所说,那么她可有证据?”卢员外又跪了下来,一脸正气问。 林姝眼泪汪汪。 县令看着她,她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更何况去提供证据。 卢员外又道:“如果官府连证据都还未拿到便要与我论罪,听信那林姝信口雌黄,那我可是多冤枉?” 季晟皱眉道:“安静,如此质问官府,你可是藐视公堂?” 卢员外低下了头,声音弱了几分:“草民不敢。” 蓝展颖这厢已经踏着鹤云步回来,县令见她便问:“可有发现人?” 蓝展颖摇了摇头道:“见着了木屋,却不见有人。” 卢员外底气又足了起来,方想开口说话,又听的蓝展颖道:“不过我虽没见着人,却在后山处拾到了两枚发簪,观样式与材料,不像普通农家女子所有。” 县令惊堂木拍下道:“此案有疑,暂且将公堂两名嫌疑犯押后再议。” 众人一片哗然。 第五十六章 办案同时撒狗粮 在现场混乱案件不清的情况下,押后再审确实是个好的选择。只是如今两名都还只是嫌疑人,县衙没有理由去留他们过夜,到点了还是得放回家里头,只是得派人跟着。 一群人见两人被押了下去,只好扫兴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等公堂上只剩下了三个人,县令这才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着过来。季晟和蓝展颖就跟在身后进了另一间房子。 “你们觉得那卢员外,”县令笑眯眯问道,“和那林娘子,哪位可信些?” 季晟直接便道:“我不好说,看起来谁都不像作假的模样。” “小蓝,你跑了一趟后山,你说说看?”县令又看向蓝展颖。 蓝展颖抬了抬头,摸索着下巴道:“林娘子的话可信度比较高。” 两人等着她的下文。 “我到他们后山找那小木屋的时候,小木屋是十分干净的,一目了然。没有收纳任何东西,更别说是人。”蓝展颖道,“但也正是因为太干净,反而引人生疑。” “为何这样说?” “我们巡街的时候你可有留意过卢员外的宅子?”蓝展颖看向季晟,“他宅子后头,屋檐之下是成捆成捆的木柴。” 季晟点头:“确实是,县上那么多富户,就几家是这样的。” “那是否可以说明,他本宅并没有过多的地方去安放木柴?”蓝展颖问道。 季晟同意这说法:“这个设想可以成立,若非没地方安放,他也不至于将柴放到屋檐下,若一场大雨下来,屋里头又恰好没了干柴,那便十分麻烦。” “那既然他后山处便有小木屋,还是空的。”蓝展颖抛出来一个问题,“为何不将柴火放到小木屋去?” 几人陷入了沉默。 许久,季晟才道:“许是地方远了些?” 蓝展颖道:“你是宁愿跑远两步路,还是宁愿柴火湿了?” 季晟又道:“可若是他后山,虽然后山是他家的地盘,但离街区也并非十分远。如若有女子被关在里头,总不能那么久无人知晓。” “这就是我这设想想不通的地方。”蓝展颖叹了一口气道,“为何会无人知晓呢……” “也便是说即使林姝说的是真话,那也是藏了些话没完全说出来?”季晟道,“又或许,她了解的不完全?” “这便是我为何还在山上绕了一圈的缘故。”蓝展颖面色冷峻,“这里有两枚珠花,款式,颜色都不一样,很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个人身上。” 顿顿,蓝展颖又讷讷补充道:“除非那人……审美方面问题比较严重。” 县令和季晟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经,正经。”县令摸了一把胡子道。 季晟又说:“若是这山上的两枚珠花不是同一个人……观这质地可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够用的起来的,这般金枝玉叶的贵人,跑山上去干嘛?” “所以便有可能是他们转移那些女子的时候,混乱之下掉了的?”蓝展颖皱眉,“两个以上的女子在山上被转移地方,路上枝丫又多,确实容易掉些珠花。” “他又是怎么得知的消息?” “说不定自林娘子出跑开始,便有人在追捕她。”县令也道,“只是我们官府抢先一步将人救了,他们没法子进官府抢人,只好连夜回去做准备。” “可若是卢员外的说法才是对的,那么又会如何?”季晟问道。 “卢员外?” 季晟这便将卢员外的说法同蓝展颖说了一遍。 蓝展颖道:“此事还需邀药店老板作证。” “只是既然他敢这般说,便说明他们确实有在将人参往林姝娘家送。”季晟说出一个事实。 眼看着日头过半,几人仍然没个结论。县令也便放了两人去用午饭,又吩咐了一名捕快先将卢员外带回去。林姝无处可去,伤势又重,县令夫人见她可怜,便让她在值日室暂住着。 季晟同蓝展颖这番下班晚了,也吃不到什么物美价廉的好东西,正愁着没地儿找饭,便见花慕凉提了食盒过来。蓝展颖见着他,不由自主就笑了出来。 自从确定了关系之后,一些东西便发生了质一般的变化。原来还不至于这般挂念,如今却总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见着了他就觉得高兴。 季晟也不是什么蠢人,看着他们便觉得处在一个酸臭的坛子里头泡过一般,整个人又酸又臭。 这便是常人所说的……恋爱的酸臭味? “你们这是……成了?”季晟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 花慕凉点了点头:“现在她可是我准媳妇儿了,注意保持安全距离。” 季晟:“……”她不是你准媳妇儿我俩也是安全距离。 花慕凉放下了食盒作出一个拥抱状,蓝展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把钻进了人怀里头。 季晟:“……”这简直没眼看啊!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说好一同打一辈子光棍的好兄弟转身就投入了另一个兄弟的怀抱! “最近天气热,给你带了些酸梅汤。”花慕凉温和道,“先找个地方坐下把饭吃了,才有力气去办案对吧。” 蓝展颖点头。 季晟急了:“那我的呢,我怎么办?!” 花慕凉瞬间变了语气:“自己随便吃点得了,大男人的叽叽歪歪。” 这还是好师弟吗?季晟内心在咆哮,他向来知道花慕凉重色轻友,却没想到重色轻友到昏君的地步! 还是蓝展颖先看不下去,找了个地方摸出来两只碗道:“没忘了你的,过来吃。” 花慕凉微微一笑。 季晟的怒火顷刻间被浇灭了,乐呵乐呵坐了下来。 十分好哄的一个孩子。 在吃的面前,季晟倒是十分自然地忽略了两人的互动,面色不改地吃完了两碗饭,又喝了一口汤。一双桃花眼中仿佛写上了眼瞎两个大字。 几人吃完饭,蓝展颖又和他提了一下案件的事情。当然,只是将能说的说了一遍。 两人打算到药店老板那边问问。花慕凉听此道:“我和药店老板蛮熟的。” 季晟:“这你也熟?” “院子里头的姑娘三天两头病一次,早和药店老板混熟了。”花慕凉一本正经,“如今药店老板给我卖药能打九折优惠。” 季晟:“厉害了。” 蓝展颖也跟着道:“厉害了。” 这就三人成行往药店里头跑,见着药店老板便将人叫住。老板见着两捕快和花慕凉,一阵心慌。 花慕凉却微微一笑道:“陈老板不必慌张,这两位大人只是来问几句话。” 这春风化暖的一个微笑彻底是抚平了女老板的心,连笑容都被催了出来:“花老板,两位大人。” 季晟直抽嘴角……这美貌的问题原来还可以这样来用。于是乎更坚定了撩妹的时候不能站在花慕凉旁边的觉悟,不然分分钟有被人家一双眼睛秒杀的可能。 三人进了药店,这边药店里头生意正旺,几个伙计麻利地给客人抓药打包,也有耐心地将所有顾忌事项和用药用量和客人嘱咐。 女老板亲自将人迎进客厅,这就要去给人泡茶。花慕凉上前两步道:“陈老板,我们问几句话便走,不必如此麻烦。” 蓝展颖暼了她两眼,花慕凉后背一僵,缩回了要伸出去的手。 活生生的妻管严,现实中的真例子。 陈老板也没发现异样,听此就放下了茶壶道:“不知两位大人要问什么。” 蓝展颖上前一步,温和道:“我想看看卢费凡卢员外在此处的开药单子。” 陈老板哦了一声道:“听卢员外家的伙计说,他在这儿买的药可都是送到他家林娘子娘家的,虽说是妾,却倍得宠爱呢。” 说话间便将药单从柜子里头翻出来递给了蓝展颖,大夫的字体向来写的潦草。据说一开始是为了药方不外传,免得大夫丢了饭碗,后来自个儿形成了一种字体后就辈辈传了下来,也有简化的趋势。 蓝展颖能看得懂大夫的字。她师父的夫君便是一位名医,故小时候曾跟着师父的夫君辨过百草,耳濡目染之下也认得大夫的字体。 这一摞单子上确实都少不了人参,用的都是补气的方子。 “林娘子家是谁这般虚弱,得用人参养着?”季晟问了出来。 陈老板抱歉地笑笑道:“这我便不太清楚了,他们是直接拿的方子过来抓药,我也不好过问太多。只是和他们说道这般的方子补气过盛,如若病人并非是那般虚弱之人,便不要常用这些药。便是改成红枣银耳一类的,温养着也好。”陈老板摇摇头,“只是他们说了无碍,我便没有管了。” “那你可记得来抓药的是府上哪位?”蓝展颖问。 陈老板道:“我也并非每次抓药都能碰上卢员外家里头的人,但仅仅是我帮忙抓药的那几回,便每次都不是同一个人。” 这便有些糟糕了。 “那你觉着一个断了腿的人,需要用人参吗?” 陈老板实诚道:“用人参还不如多煲些汤喝。” 几人又问了些话,然后便走了出去。 蓝展颖一路上眉头便没有舒展过,花慕凉上前几步将人拉住,修长的手指便轻柔地按着她的眉头:“总这般愁着可不好。” 蓝展颖笑了笑,又听花慕凉道:“其实如果一处地方问不出来,你还可以转个放向去问另一处。” “你的意思是?”蓝展颖眼睛一亮。 花慕凉微微一笑。 第五十七章 换个方向想 蓝展颖一时间是真忘了她还可以去问林姝的娘家。 打定了主意后蓝展颖和季晟就回了县衙,跟县令打了声招呼便和季晟牵了马跑到林姝的娘家。 季晟的坐骑是临时牵的,用的不太顺手,总是有些拐错地方。 蓝展颖同他道:“你应该寻匹小马驹自己养着,也好默契。” 季晟垂了垂眸道:“也是。该去寻个小马驹,不然这些劣马用起来还真是有些憋屈。” 轻而易举就能被玲珑甩出去几米远的马,还不就是劣马吗。 两人到了村子里头便去找林姝的父母家。一路上打听也是容易,轻而易举便到了他家门口。 夫妻俩都是年过半百的,看着他俩到门口还有些乱。 几乎所有人家看到捕快上门都得乱上一通,两人实在无奈,却也理解。 蓝展颖也是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两夫妻说林姝的弟弟林德早便好了个干净利落,卢员外是送过人参到这边,但也只是刚伤的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头都明白了几分。 药单是真的,人参也确实送过,但并没有持续地送。卢员外拿这事出来说话,说不定便是心虚。同时也诬陷林姝诬陷了个彻底。一个女人为了地位为了弟弟,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与此同时,蓝展颖和季晟也在找些女孩长期不见人影的农户,排查出近期几个比较可疑的农家。要了丢失女孩的衣物。如若与街道距离不远的地方能将人藏住,那么不是藏人的人对她们做了些泯灭人性之事,便很有可能是那些人本身不想去开口。当事人都不愿去开口的话,她的家人也极有可能畏畏缩缩。 等这番回到县衙,便又是半日过去。但案情容不得拖沓,蓝展颖回去后便安排了同事带上猎犬上山去搜查。希望沿着痕迹还能将人给找出来。 之后便是准备明天要做的事情。 第二日如期而至。 蓝展颖到县衙后还没一个时辰,那卢员外便亲自登了门。 县令见了人,也将林姝叫了出来。两人方一见面,眼神交汇都能看得出火花。 这便惊堂木一拍升了堂,两排皂隶齐喊威武。林姝和卢员外也跪了下来扣见县令。 “昨日所审,到了何处?”县令眯着眼问。 蓝展颖道:“报告大人,昨日到了我捡到的珠花上头。” 县令又问:“那你如何解释你后山上的珠花?” 卢员外脸色自如道:“若有人上山掉下来的,也是有可能。” “你后山上派了人去守着,如何有人上的去?” “我虽守,却非严。山上头种了许多松树,到了时候就会掉松毛,平日里头也可能有人上去捡些松毛回去烧火……” 季晟打断了他道:“既然是上山干活的,谁会戴珠花?” “我只是作出推测,又并非是那百晓生,怎的知道为何这珠花会掉山里头?”卢员外回了几句话,“若仅仅靠两枚珠花便定我的罪,那天理何在?” 蓝展颖又问林姝:“卢员外可有送人参给你们家?” 林姝迟疑地点头:“有。” 蓝展颖从旁边拿过一盒子,将盒子打开来递到林姝面前:“可是这个?” 林姝看了许久,又点了点头。 蓝展颖又将人参递到了卢员外面前,问了同一个问题。卢员外没有迟疑,直接便点了头。 县令见此便道:“宣林姝父母同弟弟进来。” 林姝的父母同林德一起从门口走了进来。 “你等说卢员外只给你们送过一次人参,可是属实?”县令问道。 林父颤抖着手道:“千真万确啊大人。” “那人参你们一直没用,留到现在?” 林父点头:“因为陈大夫说我儿不适合用人参来调养,我们就一直没舍得动这宝贝。” “传陈大夫。” 陈大夫才刚被请过来,就一脸惘然地进了公堂。 “你可曾和他们说过,他们的儿子不适合用人参来养着?”县令笑问。 陈大夫看着这一家人,很快便反应过来道:“对,我对他们一家子有印象。当初他们儿子的腿伤也是在我们这处治的,也问过我用人参会不会好些。” “我当初建议他们不必用人参,只需要多熬些猪骨头汤,鱼汤比较好。”陈大夫直接道,“人参虽然养气补气,却也并非适合所有人。是药三分毒,各位如果用药最好还是先问过大夫。” 蓝展颖忽然便想起她家药铺前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也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大夫了。 “人家都不适合用人参来养,您这送人参便有些没必要了吧?”蓝展颖问道。 “可他们都收了。”卢员外道。 “收了何用?” “人参是宝贝,说不定他们就想去卖钱了。” “如若是卖钱,为何他们独独留下了一根最开始时候的人参?” 卢员外又道:“这你得问他们。说不定他们还来不及卖出去!” “可我们官府搜遍了他们的屋子,压根不见还有别的。”季晟补充一句。 “况且若倒卖人参,这县城里边能买得起的,只有富户了罢?”蓝展颖道,“那他们该卖了不少钱。可乡亲们作证,他们一家的生活状况从未改变,便连肉都是林德上山打猎猎到了猎物才有。” “那你的意思是?” 蓝展颖干脆利落道:“我怀疑你昨日的说法是在诬陷林姝。” 卢员外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了。 “而且你说她觊觎正室之位。”蓝展颖又开口道,“若正妻不犯七出,按我朝律令而言不得贬为妾或者休去。且林姝至今甚至连子嗣都没有,根本就没有条件去被扶正,又如何有心去觊觎正室之位?” 见不着肉,又怎么会觊觎那肉香? “林姝,你可认得这两枚珠花?”蓝展颖转而去问林姝。 林姝将珠花拿在手上看了一番,才道:“是那群人里头的。” “你可认识她们?” “不熟,只是见过。”林姝突然拉开了袖子道,“大人,您一定要彻查,你看我这伤口,难不成是我自己伤的自己吗?” 一只藕臂全是勒出来的青紫,简直触目惊心:“我在卢府好歹是个妾室,能这般对我的,只有他了。” 卢员外这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不停道:“你们根本便没有证据……” “你也没有证据说明你的人参确实到了林姑娘的娘家。”蓝展颖说了一个事实,“你讲这些,不过是为了误导我们,囫囵了案!” “多番隐瞒与误导,卢员外。”蓝展颖笑了笑,“你究竟意欲何为?” 卢员外咬了咬牙:“好一个捕快,好一个县衙,这般来说,我可是只能认罪了?” 蓝展颖像是根本听不出来他的讽刺一般,只背着手道:“自然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行的正坐的端,不怕你们污蔑。” 季晟在旁道:“其实我们昨日不止找到了这些。还找到了一个人。” 卢员外猛的抬起了头。 从人群里边挤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此番见着了卢员外,就要冲上去揪住他的颈子。 “你还我女儿!” 季晟被吓了一跳,忙将人拉开。可仍然是未来得及,卢员外的脖颈处是一道红痕。 那女子直接跪了下来。 原来她曾为了救治丈夫,将女儿送进了卢家。女儿当时与她断了恩义,所以到如今已有一两年没收到女儿的消息,她也未曾怀疑。若非捕快上门,她还不晓得自己的女儿竟可能会是出了事。 女子上前出示了卖身契,上头确实有卢费凡的签字。如此一来为何女子藏身后山却未曾被人发现也有了解释。如若所有人都有软肋被握在他人手上,饶是猛虎,也该靠边趴着。 县令看完后便直接对卢费凡道:“如若方便的话,你可否将她女儿叫出来看看?也好宽慰宽慰这母亲的心。” 卢员外的脸色瞬间白了。 “卢员外,你是拿不出这人吗?”蓝展颖问道,“本应该在你府上的人,不会凭空消失了罢?” 外头又是一阵喧闹,公堂中的人往外看去,只见一群捕快牵着两只猎犬,在几个女人身后走着。 蓝展颖看去,待几名女子入了堂中,便将手中珠花往其中两名女子头上按去。 恰巧是分开合适的两对。 “是从何处找到的人?”季晟问道。 为首牵着猎犬的封丘道:“带着他们翻了两座山,这才在大荒山脚下找到了人。” 人都已经找到了,一切自然是水落石出。卢员外再巧舌如簧,也耐不住这边证据确凿。 几人这累了几天,终于在今天赶完了收尾的工作。之后的判刑便完全不关捕快们的事,而交由专业的人来执行。 县令念众人爬山涉水的实在辛苦,又一次大发慈悲让他们回去休整,赚到了整整几个时辰的悠闲时间,也是令人高兴。 而此时花慕凉正在醉倒芳丛的房间里头坐着,架子上海东青正一本正经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花慕凉用筷子将小碗里头的生肉夹起来,海东青便一脸嫌弃地咬着吃掉。 “今天逗狗好玩吗?”花慕凉微微一笑,整间房子似乎都亮堂了起来。 海东青鸣了两声,花慕凉抚着它的羽毛道:“不过见你立了功的缘故,我就不罚你贪玩了,小白。” 斜阳入户,恰是一个美好黄昏。 第五十八章 生辰快乐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蓝展颖方才下班,路过揽月湖时习惯性地往树上一瞅,便又被花老板在半路上给截住了人。 花老板总喜欢在同一棵树上躺着,日日不耽搁,天天往上躺。 按他的说法是他不在路上截着,怕是不到休沐日都见不着蓝展颖的人影。且为了不让蓝展颖在他不在的时候被某些狼给盯上,花大老板只好天天抓人。 蓝展颖对此很是抱歉,于是见花慕凉挑了挑眉毛,便自动自觉地上前牵了他的手。花老板喜笑颜开,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蓝展颖也没有出声,静静地跟着他。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事情?”花慕凉柔声问道,“案件结束后见你倒像是比办案时还忙。” 蓝展颖攥紧了花慕凉的手,许久才道:“有一件事要同你说说。” 花慕凉挑眉:“哦?” “大人打算将我推荐到大明寺看看。”蓝展颖的声音低了下去。 花慕凉停住了脚步,回身时是一脸的笑意:“你在犹豫?” 蓝展颖脸红了红。 大明寺在京都上头,而揽月县和京都,一个南一个北。若是因为工作调动到大明寺,她和花慕凉一年可是很难见上一面。毕竟路程之远,来回实在不方便。 “你是怕你上了京都便见不着我了?”花慕凉捏了捏她的脸款款笑着。 蓝展颖低了低头,讷讷道:“是……是啊。” 花慕凉这回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头道:“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我知道你这一路上付出那么多,无非就是为了上京都里头彻查你母亲的死因。”花慕凉道,“如果有能入大明寺的机会,你定然是想抓住的。” 顿了顿,花慕凉道:“如果没有我,你毫不犹豫地便上去了。” 蓝展颖缩着头,没有出声。 “且不说你母亲的因素在里头。”花慕凉又道,“其实你本身有这本领到更好的地方。如若你上了大明寺,我会很高兴。” “那你怎么办?”蓝展颖抬起了头问。 “那你想我怎么办?”花慕凉反问道。 蓝展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能怎么办呢,总没有理由让花慕凉陪着她北上罢。 自个儿正为难着,又听得花慕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瓜。” 花慕凉抵住她的额头道:“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别忘了醉倒芳丛的生意可是想要开到京都,你若北上,打包一番后我是能跟着你上去的。” “可是你若是上了京都,开的还是这样的铺子,如果遇上以前认识的权贵子弟,可是会被认出来?”蓝展颖直视着他问道。 “哪儿有那么容易认得出来。”花慕凉道,“面具一扣上去,除了平日里极其熟的,都不可能认得出我来。而我平日里熟的来来回回也就几个人。你家相公好歹以前是个皇子现在是个王爷,他们哪儿来的机会同我相熟。” 蓝展颖看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和你父……父亲,我原来以为你们的关系会是水火不容的。” 花慕凉折扇顶着下巴道:“一家人哪儿来的水火不容。” 说的也是。 蓝展颖又问:“那你为何跑到了这边?” “因为我想做的事情,他不会帮我,甚至于会阻挠于我。”花慕凉认真道,“可这些并没有办法,他不只是我爹,还是这整个虞国的主宰者。如若一直呆在他的控制之下怨恨渐深离了情分,那倒还不如让我自个儿跑了自己去查。” “你师父的案子……同我娘的死……应当脱不开关系。”蓝展颖斟酌道。 花慕凉顿了顿,还是觉得应当坦白来说:“我师父行刑当日,有一名女子带着一群人来劫法场。她的棍法十分出众,手下之人个个不凡。” 蓝展颖瞪大了眼睛。 “我怀疑她便是你的母亲。”花慕凉道。 蓝展颖有些失神:“那……后来呢?” “无一生还。”花慕凉将人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头发,“时间能对的上。” 蓝展颖心里头明白了几分,只是没忍住伤心。花慕凉则是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两人就这般静静地立了许久。 “我会将你师父的案子查清的。”蓝展颖喃喃道。 花慕凉放开了人道:“如今大好的日子,可别继续伤心。” “大好的日子?”蓝展颖疑惑,“今儿个什么日子?” 花慕凉挑眉:“你竟然不记得?” 蓝展颖:“我应该记得什么?” 花慕凉嘴边的笑溢了出来:“不记得便不记得,跟我来便是。” 蓝展颖一脸惘然:“今日是几月几日?” 这人竟然是忙的连几月几日都记不清了。 渐渐有了夜色,一些店铺已经开始取下门前的灯笼点蜡烛挂上去。花慕凉和蓝展颖一路上并肩而走,此番往夜市上走还颇有几番约会的感觉。 平日里早应当开门营业额醉倒芳丛到如今这个时候还未开始营业,蓝展颖看着有些疑惑:“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 花慕凉眯了眯眼睛,看着刚开始爬上坡的月亮道:“今日是七月八日。” 蓝展颖忽然之间便明白了一切。 花慕凉看了她两眼,用衣袖掩住了嘴,明显是在偷着笑。好一会儿,他才扣了门。小厮开了门后,他方扬了扬衣袖道:“请进。” 蓝展颖嘴角边也忍住弯了起来,毫不客气就抬腿进了醉倒芳丛。 一路上沿着走廊慢走,周遭灯火通明,所悬之灯竟都画上了蓝展颖的肖像。姑娘们此番在厅内玩耍,弦歌不辍,悦耳动听。 二人沿走廊到了尽头,到了入厅的时候忽地就下了满天的花雨,一厅子皆是桂花的香气。 蓝展颖在花阵中回头,花慕凉便在后头微笑地看着她。 “这个季节我暂时也只能寻到桂花,便先凑合凑合。”花慕凉道,“说来我还不知你喜欢什么花?” 蓝展颖朗声道:“原来是没有喜欢的花,如今有了。”蓝展颖接了一捧桂花,“是桂花。” 柳如思从上头探出头来,笑着道:“我就说只要是花公子送的,蓝大人都喜欢。” 院子里头的姑娘都笑开了去,纷纷出来围了一圈道:“祝老板娘生辰快乐!” 蓝展颖脸有些红,但还是微笑着还礼:“谢谢各位,谢谢。” “我们可是蹭了老板娘的光才被放了一天假。”桃红团扇掩面,语气中是一片揶揄。 花慕凉这回也没好意思,假装赶她们道:“你们这群不正经的,都吓着我们小颖了。” 蓝展颖看破不说穿,就静静地看了他几眼。 “进去吃饭吧,好不容易大家蹭老板娘的光聚在一块儿吃顿饭。”轻羽轻笑道。 花慕凉同蓝展颖耳语:“今儿个这一桌都是轻羽的的功劳,进去尝尝,可不比皇宫里头的御厨差呢。” 这屋子里头的姑娘个个深藏不露,蓝展颖自然是信的。 于是一堆人凑在一块吃了一顿饭,饭菜美味,美人环桌,美酒不吝,可谓是吃了个畅快。 饭后姑娘们有表演助兴的,直闹了许久方才散去。蓝展颖收了整整一桌子的生日礼物,小到配饰大到衣裳,满满地两个人四只手都拿不过来,蓝展颖许久未曾那么尽兴了。 饭后天色已晚,花慕凉邀她在醉倒芳丛住一晚上:“你的房间定期有人在清洁。” 蓝展颖笑他:“我的丫鬟房吗?” 花慕凉摸了摸鼻子:“从来便不是丫鬟房。” “不是丫鬟房是什么房?”蓝展颖追问道。 花慕凉咧嘴一笑:“老板娘房。” 两人笑闹一番,蓝展颖伸手道:“我的礼物呢?” 花慕凉打了打她的手掌道:“我这整个人都是你的,还要礼物。” “这可不一样。”蓝展颖伸了伸腰道。 花慕凉装作服输的模样道:“真是怕了你了,且随我来。”花慕凉伸了一只手过去,蓝展颖自然地便握住了。 “合眼。”花慕凉将人拉近了自己,轻而易举就将人抱了起来,“可不许偷看。” 蓝展颖闭上了眼睛,还不忘回一句道:“我倒要看看你耍的什么花样。” 花慕凉的轻笑声传了过来,蓝展颖莫名开始面红耳赤。 周围是风声。花慕凉抱着人轻点地面腾空,运着轻功便出了醉倒芳丛。昆虫声绕耳不绝,还有蛙叫更甚,很可能是出了城区。 及到闻到一股青草香气,花慕凉才停了下来,将蓝展颖轻轻地放在地上:“可以睁眼了。” 蓝展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不过顷刻之间便被面前的光团震撼了一番。 夜色之中以昆虫之鸣作为背景,以这漆黑中照亮整片地方的淡黄色光团为主色调,一时之间,竟美得令人忘了呼吸。 那是一只只灯笼状的果实,挂在高高的树上,自然地垂下来,散发着荧光。蓝展颖此刻宛如画本里头误入仙境的主角一般,满眼是梦幻的色彩。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这般情景,只是如今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个人,便满心雀跃到想原地旋转。 花慕凉见她有些失神,扶住了她道:“小心些,摔了我可不扶你。” 蓝展颖则直接跳出了他的保护范围,一个人运起轻功上了树,伸手就采了一个灯笼果下来。 灯笼果离了树后便渐渐没了光芒,不一会儿便成了普通果实的模样。 花慕凉上前几分握住她的手道:“灯笼树果实离了树便会这样,也便是因为这顷刻间的光芒,才让它们弥为珍贵。” “这雪国的灯笼树,怎的能在此处存活?”蓝展颖靠在了他的怀中问。 花慕凉只道:“这世间多的是能人异士,只要你肯花心思去找。” 只要肯下心思,便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两人静静地靠着,就这般消磨着时间。 仿佛地久天长。 第五十九章 秋猎遇险 这便又是一月过去,入秋后天气开始转凉。恰是一片金黄,作物尽收的时候。 一年一度的秋猎大赛如期举行,一群小伙子期待这一日期待了整整一年,到日子后个个按捺不住,想要上去一展才华,可谓是热闹非凡。 秋猎大赛的地点是大荒山围场,揽月,抱珠,绕柳三县共同管理,合办此次盛典。如今举行自然是齐聚三县青年才俊,因着虞国自陛下继位以来就提倡男女平等,如今虽然仍有些女卑男尊的现象,总体上却比之前朝要好上许多。于是男男女女,只要想参加,过了审核便能够上马围猎。 各个县也会在这时候暗暗较劲儿,都想争个头筹来显显威风。除了蓝展颖和季晟,同行参加秋猎的还有封丘和陈水生。揽月县这次秋猎之人少说也有十来个,出乎蓝展颖的意料,花慕凉竟也跟着出来了。 再加上另外两个县派来的,约合都有五十人上下。 大荒山上也架了帐篷供来人乘凉歇息,一整座山是人满为患。 “刘大人这一年未见,仍旧风姿卓越啊。”县令举手抱拳,一脸笑容地和旁边绕柳县县令说话。 刘县令同样一脸笑容:“不及陈大人英姿勃发。” “人都老了,哪来的英姿勃发。”县令抚着自己的胡须道,“想当初年轻的时候才是真英姿勃发啊。” 欧阳县令也道:“略闻陈县令追妻千里的故事。” 三个老家伙哈哈大笑。 县令也调侃道:“欧阳大人那护妻的名号,也是出了名的。” 欧阳昊真只淡淡道:“糟糠之妻,自然应更加珍惜。” 两个县令默契一笑。 刘县令又道:“据闻揽月县里头出来两个好苗子。” 县令摸了一把胡须,笑眯眯道:“是啊,捡到宝了。前几日才将他们的履历封档案送到了大明寺,希望他们能被录用罢。” “若是揽月县里头的蓝展颖同季晟,我也略有耳闻。”欧阳昊真道,“拙荆一直有同我说过蓝捕快,她二人十分投缘。” “此番怎的不见欧阳夫人?”县令不见吃惊。 “她与我说了一句,便去寻蓝捕快了。”欧阳昊真道。 三个老家伙又继续谈天说地。 而那番纪雪正四处地在围猎人中寻着蓝展颖,不多时便见着那一群三个人正并骑在一块,格外出众。 秋猎自然是换的骑装,花慕凉同蓝展颖是同款的一套红色骑装,设计得干净简洁,又不失质感,两人上身后一派英姿飒爽。而季晟则是一身银色的骑装,身上有些铁制的配件,在阳光下时会反射光芒,和桃花眼搭起来,比谁都骚气。 蓝展颖见到了纪雪,忙下了马上前几步道:“纪姨。” 花慕凉也下马颔首道:“欧阳夫人。” 季晟后知后觉:“欧阳夫人。” 纪雪看着蓝展颖和花慕凉,迟疑着问道:“花公子和小颖……” 蓝展颖脸红了几分,低声道:“还……还没来得及和您说……” “你二人如今是成了?”纪雪一脸的笑意,“郎才女貌,好,好。” 花慕凉笑出了八颗牙齿:“我也觉着是。” 几人还未来得及寒暄,便听得号角声吹响。蓝展颖抱歉道:“纪姨,我们回头再说。” 纪雪也没什么不满的,只道:“可要注意安全。” 三匹马如脱弦之箭飞射而出,扬起一片尘埃。纪雪在后头看着,摇了摇头笑道:“年轻可真是好啊。” 大荒山围场里头没有熊,虎一般的猛兽,便连大蛇都少见,圈起来养的几乎都是些山里野兔,还有些山鹿。 此番三人成行,猎物的分配问题定然是件难事,更何况此次蓝展颖同季晟代表的可是揽月县,便早早地分头去打猎。花慕凉来此纯粹是为了玩,便跟了蓝展颖。 草木间忽然有响动,蓝展颖凝目看去,正是一只野兔在扑腾着一双肉腿。取箭,搭弓,拉弦,开肩,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蓝展颖看住了那兔子,便放了箭,正中目标。 两人又策马往山里头去走,花慕凉忽然从她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箭,拉弓射箭向天而射,一只鸟应声而落。 花慕凉将弓背好。蓝展颖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花慕凉一脸无辜。赤裸裸的作弊行为,偏生蓝展颖还奈何不了他了。 两人又猎了几只野鸡,逮到了一条蛇。期间也遇到了几只松鼠,不过它们鬼灵精地瞬间进了树洞里头,也是无可奈何。 “那边有一头鹿。”花慕凉猛地从蓝展颖箭筒中又抽出来一把箭插入自己的箭筒里头。 蓝展颖回神,两人追着那头鹿往前边跑。 花慕凉在前头已经搭好了弓,箭出的时候刮着逃跑的鹿擦了过去,鹿破了皮,却没大碍。 两人加了速度,在鹿后头紧紧跟着,蓝展颖这时也是搭上了箭对着鹿的身子,又跑了一段路程才松了弦。 仍然没中。蓝展颖又抽出一根箭拿着,一路上盯着那头梅花鹿。 两人依旧在紧跟不舍,玲珑同裂空谁也不比谁慢,但是败在不熟悉这林子的缘故,一时之间还真的追不上那头梅花鹿。 “这鹿是成精了啊。”花慕凉调侃道,“就往难追的地方跑,一直追不上。” 蓝展颖也笑了:“我也觉着是。” 两人往前边直赶,只见那鹿灵活地钻进了灌木丛里边,窸窣声后,不见了影子。 “进去看看吗?”花慕凉问道。 “这不见了影子,有没有可能是掉进了猎人的坑里头了。”蓝展颖上前用弓箭拨开了一草丛。 依旧不见有那头鹿,也是撞了邪了。四周围一片安静,灌木丛后就连鹿跑了踏出来的痕迹都没见着。蓝展颖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和花慕凉这一追,竟然像是追出了围猎的范围。 蓝展颖调转了马头,却见花慕凉忽然搭起了弓箭就往她的方向射出来一箭,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箭入肉的声音。 鲜血喷溅而出,直接洒在了她的脸上,一片温热。 第六十章 蓝展智 有风过竹林。 十来道人影在林子中穿过。在前方的是一名黑色衣裳的男子,脚踏着鹤云步在林中飞跃,剑眉星目的容貌,猿臂蜂腰之身材,身怀一份凛然正气,令人极其容易生出好感。 而后方则是一群蒙面黑衣人,对其穷追不舍。 蓝展智手中的长剑已然鲜血淋漓,在前行的路上一直淌血,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玫瑰花。 他已经被追杀整整半个月,从连州到幽州,一路上未曾有过长时间的停歇。杀手杀了一波又来一波,如同春时野草一般杀不尽来不绝,若是普通人,即便是不在途中被杀死,也得在路上被耗死。 可惜他不是普通人。天下杀手即便再可怕,也总有杀不了的人。 蓝展智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反杀扭转局面的机会。而如今,机会来了。 风声大作,蓝展智脚步用力一踩脚下树枝向空中一跃,就着风吹来的落叶,直接便将内力注入叶子中,叶子转瞬间变得坚硬起来,蓝展智回了头,双手往前一推,一片片树叶如同小刀一般劈头盖脸地便向杀手的地方盖去。 只要实力足够强横,天地万物无不可成为手中利器。那是他爹在他习武时第一天便同他说过的话。他如今给这门在被追杀途中悟出来的招数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万叶飞花。 树叶如同利刃般切割着杀手的皮肉,入肉后仍然不减势头。蓝展智没有选择转身继续跑,反而提剑迎了上去。方才那一坑死人不偿命的招数少说也将四分之三的人给除去了,如今剩下的几人,自然便不是威胁。 银色长剑在阳光下散发着冷光,蓝展智转瞬间便出现在一名杀手的身后,提剑便对着他的背部砍了下去。血还未来得及溅在他的脸上,他又出现在了另一人的面前,简简单单的一剑横挥过去,剑气入体,竟直接将人砍出一道红痕。 不过一息之间便有两人没了性命,蓝展颖又出现在后方,一剑指着剩下几人道:“不走,则死。” 杀手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一般人杀人都会被判罪,而杀掉杀手,却是无罪的。那是江湖之中的规律,也是整个世界的规律。 几个杀手眼中都有几分退缩,可不知为何,他们很快又坚定了杀意,提剑便向蓝展智的方向围着。 蓝展智眼中一片凌厉,手中长剑挽出个剑花便直接冲出了圈子。狭路相逢勇者胜,谁不想死谁先死。既然他们有了杀意,那他的杀意可不能比他们少上一星半点。 风在竹林中吹叶作响,银色长剑在人群中跳跃闪烁,冷光莹莹,不过几回便停了下来。 血顺着长剑滴滴落地,蓝展智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擦剑的布,仔仔细细地将长剑擦拭干净,收入剑鞘之中。 方想继续前去到镇子里头打个酒吃顿饭,竹林后头又传来一阵声响。蓝展智耳朵微微一动,手中长剑再次出鞘。 待见到那探头探脑的小脑袋时,蓝展智才瞬间放松下来。 这个小姑娘在后头已经跟了他两天,和那些杀手明显不是一路的。或许是小姑娘不在杀手范围之内,这两天来扫掉的几波杀手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去分心对付她。 他在前边被人追得狼狈不堪,她却轻轻松松跟了一路,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爽呢。 想到这点,蓝展智就突然之间出现在那小姑娘面前,手一伸就将人提了起来。小姑娘一时之间就是一脸慌张,手脚并用地扑腾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小姑娘挣扎无果,一双大眼睛生气地瞪着蓝展智,“你要是不放开我,我就咬你了。” 蓝展智脸色冷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咬我。” 小姑娘狡黠一笑,身体忽然弯成了一个神奇的弧度,一双长腿就反折过来直接踹向了他的脸。蓝展智下意识就往后仰了几分,紧接着就放开了手。 肉体和大地亲密接触的声音实在有些令人牙酸…… 小姑娘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干脆利落地放了手,实打实地面朝地摔在了地上,一脸的土。 蓝展智眼角抽了抽,看起来有些不忍直视的样子。小姑娘也愣了,趴在地上一时间也没想到要起来。 许久,蓝展智才讷讷道:“我……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直接闹开了:“你这个没有君子气度的!你竟然扔女人!扔女人!” 蓝展智脸上一片尴尬:“……”这不是你要踹我吗? “发型都乱了,土也吃了,我这辈子没试过这么狼狈!”那小姑娘眼睛有些红了,似乎在强忍住委屈,就是不哭。 蓝展智手忙脚乱:“姑娘,姑娘,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认错态度还真不见有多诚恳。 小姑娘直接便掉了金豆子,但还是没有出声。 蓝展智也没了办法,干脆掏出酒葫芦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自个儿喝起了酒。 待她的金豆子掉的差不多了,蓝展智才塞好了酒葫芦问:“你这跟了我一路,究竟想干嘛?” 小姑娘擦了一把眼泪,抹了一脸的泥土:“你这狗男人就不能先哄哄人再问吗?” 蓝展智:“……”我不是哄了吗? “我才没有跟着你,我只是恰好同你顺道而已。”小姑娘硬气道。 蓝展颖:“……”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这两天他就只往偏僻的地方跑,跑哪儿都能见着她,他可不信这还叫顺道。 “行,那我先走了。”蓝展智说走就走,不带丝毫拖沓,当即就运起了鹤云步翩然而去。 小姑娘在地上愣了一会儿,拔腿就往他的方向追。可是哪里还有蓝展智的影子? 整个人又呆了起来。 蓝展智却忽然掉头回来,一脸忍俊不禁道:“你这是在找谁?”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蓝展智板着脸道,“你也跟了我一路,不该不知道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惹恼了我,小心我剁了你。” 小姑娘明显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躲在树的后头,露出半个脑袋道:“我才不信呢,你是君子剑!” 蓝展智挑眉。 君子剑的名号,是江湖人送给他的。莫非眼前这小豆丁也是江湖中人? 小姑娘又道:“我们是真的顺道,我,我想去幽州!” 第六十一章 刺杀 血喷到蓝展颖脸上的瞬间,她便立即策马冲了出去,花慕凉还在搭弓射箭,一箭一个准,箭箭入肉。 蓝展颖窜出几米后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二十几名杀手,且看他们的模样个个身手不凡,训练有素,难缠至极。 蓝展颖此时已经到了花慕凉的面前,花慕凉见此,调转马头便往围场里头跑。 可是两人都被截住了。 前前后后加起来截住他们的黑衣人,竟有三十几人之多。如此兴师动众,怕是根本就是想要了他们的命。 “是你招来的杀手?”蓝展颖瞅花慕凉一眼。 花慕凉摸摸鼻子:“或许,应该,大概,可能,是吧。” 蓝展颖静静道:“没事,杀出去。” 两人皆弃了马下地,蓝展颖从怀中取出追风枪组装完成,花慕凉也亮出了武器。 一主近,一主远,背靠着背同杀手对峙。 双方都动了。 杀手们包围着人而上,蓝展颖长枪挑动,横扫而过,短时间内逼得人不敢靠近。两人相互交换着位置,花慕凉面对这么多杀手,也没有继续讲究打的好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几乎招招致命,干净利落。 二人背靠着背闯出去,有刀剑向蓝展颖袭去,蓝展颖长枪向上一挑将人从喉咙处刺穿,转瞬又收回了长枪继续抵挡下一个人的攻击。 刀剑交错,长枪引风。二人又分开去,蓝展颖往地上一划扬起一片尘土,花慕凉则在尘土之中穿梭,不过顷刻间又是几声闷响。 花慕凉闪身而出,软剑上沾满了血迹。 好不容易切开了一个豁口,蓝展颖和花慕凉默契地翻身上马,这便一拍马屁股就要离开。 后头的杀手穷追不舍,打最后的一批竟然在袖子中藏了弓弩,如今对着二人的背影便是一阵箭雨。 花慕凉从马鞍上抽出一把伞,瞬间站立在马背上回身撑开伞一旋接住了不少的弩箭,又迅速地将弩箭收到手中便往身后抛出。 几声落地的闷响传来,紧接着又是新一阵箭雨。 两人猛抽马,裂空和玲珑飞窜出去,一阵箭雨齐齐落在二人身后,几乎是差一点儿就让两人成为刺猬。 两人翻身下马,裂空和玲珑却势头不减,直往前冲。 花慕凉的剑几乎舞出了残影,这才又将一堆的弩箭收下。 他们不是冲着花慕凉来的。 弩箭里头,有七成是往蓝展颖的方向而去。 花慕凉这时候还有空回头同她道:“没关系,一起冲。” 蓝展颖心中微暖。这一刻谁都清楚了该怎么去做。 花慕凉踏着凤腾步在杀手之间穿梭,蓝展颖则借枪的力量弹入人群中,又顺势向上一跳刺穿一人的胸膛。 红樱染血,顺着枪杆滑落,粘湿了蓝展颖的手。蓝展颖撕破了衣裳卷着手又重新握紧了长枪,以免因鲜血的湿滑而导致连枪都握不稳的尴尬境地。又一人向蓝展颖的腰侧刺去,花慕凉护着她,在那一瞬间弯腰前进挑破一人的喉咙。 却没有挡得住后头的人往他身上一砍。 正正从后背划了一刀下来,所幸那人因距离远而力道不足,不然这一刀足够令人直接死去。可花慕凉如今的情况也是十分糟糕,血流的太多,竟然令他所踩的地方都能留下血脚印。 蓝展颖反身就是一枪直接刺出去,左手扶住了花慕凉的手让他站稳。 握枪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花慕凉站稳了依旧是那一脸的笑容:“男人留个疤不算什么,况且我府上大夫可是去疤神手。” 说话间两人又换了个位置,手上动作从未曾停下。 花慕凉红色的衣裳被染得更为鲜艳,因为失血的原因,薄唇已经是一片苍白。 “你们究竟意欲何为!”蓝展颖大吼一声。 一人从半空中跳下摆了摆手,围住两人的杀手瞬间停了手。 “我们只是想请蓝小姐走一趟。”那人沙哑道。 花慕凉握紧了她的胳膊,轻声道:“别去。” “你若不跟我们走,你的朋友会死。”那人明显握住了蓝展颖的软肋。 蓝展颖一只手握住了花慕凉的手,轻拍了两拍:“我同你走。” 花慕凉将人攥得更紧,蓝展颖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可反派往往死于话多。 不过瞬息之间,从天而降一根夹带威势的长枪,简单粗暴地在双方中间入了地。其中内力之厚,竟生生将双方的人都给弹飞出去。 蓝展颖护着花慕凉,垫在他的身下落了地。一女子从天而降,立在了枪尖之上,背着手道:“要么滚,要么死。” 没人敢质疑她的话。 因为从天而降的长枪便是魑魅,枪上的女子则是这浩大的中原地界之中唯一一名枪仙——司马昭然。 为首之之人下令撤退,剩下十来个杀手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蓝展颖同花慕凉站了起来,那女子也从枪尖上翩然下来。 蓝展颖还未认认真真地喊一声师父,那女子便劈头盖脸下来一句话道:“孽徒,你可知罪?” 蓝展颖一脸惘然。 花慕凉瞅着这两人,果断不说话。但秋后算账还是要秋后算账的,刚才他都差点儿没按捺住去搬救兵了。 那女子走近了蓝展颖,冷冷道:“如若你有你哥一般对武功的执着,如今对着这堆毛贼哪儿至于如此狼狈。你可知道同样是一个地方的杀手,你兄长一路上解决了多少波?若非我不赶过来,你不但自己得死,还得连累同伴死去。” 蓝展颖虚心受教,却还是没忍住道:“师父,回去再骂罢。他背上的伤十分严重。” 司马昭然挑眉,看了花慕凉两眼。其人面具下的双眼一片无辜,无比清澈。 一看就知道不是老狐狸就是个白,痴。 “那就回去。”话落,司马昭然背上了枪,一手拎了一个,便直接腾空而起。 蓝展颖似乎是自己习惯了一般,花慕凉却是有几分惊讶。 传闻枪仙司马昭然性情严苛冷酷,武艺高强,轻功卓绝,不喜与人接触。 如今这一手一个,似乎传闻也不怎么真切。 第六十二章 花公子生气起来让你无奈 今日里头艳阳高照,但因着秋季的缘故,倒也不显得热。 几日前的秋猎二人自然是没有得到什么名次,不过进行到一半两人就退了场。不过季晟倒是一路顺风,直接拔了头筹,还猎了一头梅花鹿带回了县衙里头。 后来听闻花慕凉受了伤,又提了个鹿腿过来探病,见人死不了后就拼了老命地嘲笑他。如今被花慕凉记了仇,保准他日后没了好日子。 花慕凉最近都在和蓝展颖生闷气。 简直不能太轻易就放过那个小妮子。 如果不是她师父司马昭然赶来救援,那么说不定这小家伙就打算抛弃他投入那群黑衣人的怀抱之中去!每次想到此处,花慕凉都忍不住心脏抽疼。 想打她,但不舍得。 只能自己锤自己,无能为力。 房门被轻轻敲响,花慕凉说了声“进”,轻衣便缓缓走近道:“公子,展颖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个上午了。” 花慕凉淡淡道:“让她等,横竖今日她休沐,等一日都是可以的。” 轻衣叹了一口气:“公子,你二人这又是如何了?” 花慕凉不言,许久,才道:“我二人之事,你别管。” 轻衣看了看他,又透过窗看着不远处站着的蓝展颖,摇了摇头。正要告辞,又听花慕凉道:“帮我去将药店陈老板请来。” 轻衣有些惊讶,但还是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待陈老板上来时已然到了中午。蓝展颖远远便看见陈老板背着医药箱步履匆匆而来,蓝展颖前截住了人道:“老板,你能带我进去吗?” 陈老板看了看她,迟疑道:“你是,捕快大人?” 蓝展颖今日穿的是便装,能认出来她是捕快,都算陈老板记性挺好。 蓝展颖点头。 陈老板一板一眼正正经经道:“花老板虽然开的是声色场所,但是向来管理有序,遵纪守法,大人你可别听信了他人的谣言……” 蓝展颖脑仁有些疼,忙解释道:“陈老板,我二人是朋友,花慕凉他背上伤了,我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陈老板依旧有些狐疑。 蓝展颖说的话是真的,自从那秋猎过后,花慕凉便没有搭理她,便连伤都没让她看看。她实在是担心。像个耍脾气的孩子一般,也不知能不能照料好自己。 她想起两人初见时那白皙光滑的后背,要是因为她留了疤,那她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我想问一句,蓝大人在此等了有多久?”陈老板斟酌着问。 蓝展颖讷讷道:“约莫有两个时辰了。” “既然两个时辰,花老板都没有请你进去,那我若是请你进去,可是很难对花老板交代的。”陈老板一本正经。 蓝展颖:“……”请不要如此耿直。 “我也晓得是为难了陈老板,只是我前两日同他有个误会,我想和他说清楚。”蓝展颖握住了陈老板的手道,“况且陈老板上药也是需要助手的,您带我进去吧。” 陈老板观她的神色不似作假,只是还不放心地问道:“是何误会?” 蓝展颖没脸面同她讲,只能道:“天大的误会,如果不解开了,他就不会搭理我了。” 陈老板皱了皱眉头,蓝展颖又道:“我保证是真的,我只是……还不想说。况且我又并非什么无名小辈,如若我骗了你,你尽管可以上县衙去找我。” 陈老板想了想,这才道:“跟上。” 蓝展颖大喜,这便跟在了后头。 陈老板将药箱递给了蓝展颖,蓝展颖接了过来,两人这就进了醉倒芳丛,直接上到二楼中去。 花慕凉此时已经沏好了茶,陈老板进来后便亲自奉茶,蓝展颖看见他眼前一亮,他却连一眼也没看蓝展颖。 蓝展颖自个儿心虚,也没好意思说话。 “花老板,还请宽衣。”陈老板从医药箱里头取出棉花,镊子同酒精。 花慕凉松了腰带,这便要将衣裳脱下来,可脱的时候或许碰到了伤口,疼得“嘶”一声。 “我来帮你宽衣罢。”蓝展颖一激动间便上了前去。 花慕凉侧身一躲:“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敢劳烦您蓝大人。” “那便我来。”陈老板道。 花慕凉颔首。 蓝展颖:“……”男女授受不亲呢? 花慕凉反正脸皮厚,丝毫不觉得有何异样。 陈老板则细心地替他除去了衣裳,用剪子将背部的绷带剪开。即便已经包了这伤口两天,拆下来的绷带却仍然沾了血,可想而知那伤口究竟多么触目惊心。 蓝展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背上的伤,有些地方已经结出了嫰痂,却仍有这地方还未愈合,伤口处覆盖着一层淡黄色的粘液。 蓝展颖拿了盆子过来,陈老板先用清水洗干净了花慕凉背上的药,又将棉花团沾了酒精,仔细地擦拭着伤口。 花慕凉面色发白,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伤口清理完毕后,陈老板又从医药箱中取出来几瓶药,依次倒入了药皿中混合起来,而后拿出器具给花慕凉上药。花慕凉咬紧了牙关,蓝展颖见此攥紧了自己的手。 蓝展颖的指甲不长,奈何自小习武,力气却是不小。如今这一掐下来,满手都是血。 等花慕凉背上的药上好了,地上已经又是一滩血。 陈老板将东西收好同他道:“我就和你说过让你先不要洗澡,看这伤口的模样,你是将我说过的话当耳边风了。” 花慕凉抱歉道:“就洗这一次,下次便不洗了。” 陈老板皱眉:“你就是喜欢将大夫的话当作耳边风一般,别的病人安安分分能憋着半个月不洗澡,你才给我两天就忍不住。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不省心的病人。” 花慕凉穿上了衣裳,连连抱歉。 陈老板转了转视线,又惊呼一声:“蓝大人,你这是干嘛?” 蓝展颖回神道:“呃,无事。” “这怎的便无事了?”陈老板刚收进去的东西又摆了出来,“将手伸出来处理一下。” 花慕凉一双眼睛紧紧地钉在蓝展颖的手上,整个人身上有种淡淡的怒气。 第六十三章 狠不下心 “她自己糟践自己,你就让她糟践好了。”花慕凉也不知怎的便失了控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陈老板瞪了他一眼道:“你不也是如此?两人半斤八两。”说罢,陈老板夹出一团棉花又道,“别当我是瞎子,看不出她这般模样都是为了你。” 花慕凉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蓝展颖被陈老板勒令坐下,张开了手掌让她仔细看着清洗涂药。 “看你这手心满是茧子,这些年肯定不曾落下过习武,如今你这手伤了,我看你怎么拿武器。”陈老板一脸凶恶道,“一个两个都喜欢自残的,再来下回我可不救你们。” 语气虽凶狠,却是满满的关爱之心在内,医者之心,也不过如此罢了。 蓝展颖小心地偷看着花慕凉,花慕凉没好气地凝着她。 陈老板动作熟练,很快就把她两只手给包扎好了。花慕凉给了银子,陈老板又凶狠地嘱咐了几句,这才背上医药箱走了。 两人同处一室,一时之间一片静寂。 许久,蓝展颖才示弱道:“阿幕……就原谅我一次。” 花慕凉也不好继续绷着脸:“我看你还有下一次。” “没了。” “你下次还敢。” “真没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蓝展颖最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花慕凉一脸无奈。 遇到危险需要他们其中一个人去死,才能换另一个人活下来的情况下,蓝展颖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他。说实话,不是不感动。只是若到了这般情况,她那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花慕凉也是真的生气。 谁知道杀手将她带走后是怎样的境况?是生是死?他还能不能将人给救出来?救出来是否还完好无损? 这些花慕凉都不知道。这些花慕凉都怕。 “你手上的伤,自己掐的?”花慕凉语气软了下来。 蓝展颖点了点头。 “傻瓜。”花慕凉彻底无奈了,“你怎么就这样。” 蓝展颖没说话。 两人又静了一会儿,蓝展颖才道:“不然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 花慕凉:“……”这倒是他的错了? 又有一人前来敲响了门,打破了两人的寂静。 花慕凉整理了心情,让她进来。 柳如思进来就看见蓝展颖一手的绷带,简直十分凄惨:“您让我留意的司马前辈刚起身。” 花慕凉道:“好。” 司马昭然没有在蓝展颖的小破屋里头住下。花慕凉生气归生气,却不敢怠慢媳妇儿的师父,亲自将人接到了醉倒芳丛上房里头住着。如今听说她醒了,自然也要出去为她布宴的。 蓝展颖听说师父醒了,也跟着花慕凉走了出去。正对面碰上了司马昭然。司马昭然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从同一间屋子里头出来,若有所思地瞅了两人几眼。两人实打实地如坐针毡。 “过来。”司马昭然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花慕凉同柳如思吩咐了两句,这就跟了过去。 司马昭然负手在前头走着,身子犹如一柄长枪一般挺直,整个人的气质散发出来,生人勿近。 早膳在最快的时间内送到了司马昭然的餐桌前,司马昭然瞥了花慕凉一眼,只见他一脸笑容。 司马昭然直接就问道:“你二人是何关系?” 蓝展颖也没想着瞒住师父,于是便道:“我们在处着。” 司马昭然直接便道:“你可想好了?你身边这人,不是惹不起的主,便是个白痴。” 花慕凉:“???” 蓝展颖忍俊不禁:“是啊,就是个惹不起的主。” 司马昭然见她如此,也没了话说:“此事你有机会还需要和你爹说上一声。” 蓝展颖的笑容收了回去,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听师父所说,是我兄长求您出山救下我的,展颖愚钝,不知为何惹得杀手追杀?”蓝展颖问道。 司马昭然夹起一个包子,斯文地咬了一口道:“不是你招惹的。” “不知前辈此话何解?”花慕凉拱手问道。 司马昭然看了一眼花慕凉。 蓝展颖反应过来道:“他是自己人。” 司马昭然点头,淡淡道:“近些日子里头也到了推选新一届武林盟主的时候,你是知道的,你兄长有此实力胜任这位置。” 蓝展颖点头,她自然知道武痴兄长的实力。 武功一说,在武林中有三大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九个小境界。三大境界为天,地,人。她的兄长蓝展智,十五岁入天境,如今兄长二十有二,不知实力又到了什么地步。 武功而言天赋极其重要,蓝展颖的兄长蓝展智便是属于上流中的上流,故能年纪轻轻踏入许多人一辈子无法踏足的境界。蓝展颖比兄长要差上几分,到十七岁才勉强入了天境。但如今天境的她比不上当初天境的兄长。兄长对武功的追求,比她要重了不知多少分。所学所用之多,能令他越阶挑战。也因此,他有江湖年轻一辈第一人的说法,又因人光明磊落,颇有儒家风范,又被江湖人称为君子剑。 “所有人都在盯着你兄长。”司马昭然道,“你爹也在怕。如若你兄长继任武林盟主之位过于顺利,怕是有人会不服气。” 蓝展颖也晓得个中关系,只是被怀疑的是自己的兄长,总觉着有些不爽。 “所以你爹命你兄长护送一卷亡灵书到南方迦越的寺庙封存。原便是凑个理由去继位,却不曾想惹上了魔教。”司马昭然道,“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奈何你兄长,又无法到连州寻你父亲,只能挑你这软柿子捏。” 蓝展颖:“……” 所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哥哥的锅,妹妹别逃。 “你兄长自知你对付不来,便让我在此处护你几日,待他将亡灵书送到,便安全了。”司马昭然的语气一成不变,又对花慕凉道,“这个灌汤包,再来一笼。” 花慕凉咧嘴一笑:“好嘞。” 待花慕凉走开,司马昭然便道:“你这相公,别的暂且不说,还挺细心。” 蓝展颖:“……”怎么又成相公了? “我这几日便在醉倒芳丛住下,你若是有什么危险,便发信号弹。”司马昭然嘱咐一句,继续啃包子。 蓝展颖:“……哦好。” 第六十四章 寇嫣然 蓝展智同小姑娘到了揽月县之时已是夜晚。本以为边关小城会早早地关了门,连客栈都难找。却不曾想到揽月县竟是从入城开始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小姑娘进城后便解放了天性,一路上蹦蹦跳跳。明明从接手人后开始经历了几波杀手的截杀,她的心理恢复能力还能如此之快,实在也是神奇。 蓝展智回想起不知道为何就莫名其妙地被这小姑娘缠上的过程,实在是无可奈何。 既然跑到了揽月县里头,他便打算顺便在此处休整一晚上,然后去看看自家小妹过得如何。这两年来虽然父亲嘴上不说话,蓝展智却也看得出那嘴硬的鸭子可是想蓝展颖想的紧。更何况父亲不认她,他这当哥哥的可没想过不认她。 “寇嫣然,你可玩够了?”蓝展智上前几步拎了人便走,“我到此是要休息,你这般闹腾让我实在为难。” 寇嫣然眨眼道:“你休息你的,我玩我的,不打紧,不打紧。” 蓝展智挑眉抱拳淡淡问道:“你确定我这般走了你还找得着我?” 寇嫣然一双大眼睛忽然愣了下来。 “亦或是你还有银钱去住客栈?”蓝展智生命二连问。 寇嫣然变脸速度飞快,几步过来便亲亲热热地挽住了蓝展智的手道:“蓝大哥武功绝世品格上乘英俊非凡超然脱俗,怎么会抛弃我一个小女子自个儿往外头跑了呢?” 蓝展智脸上毫无表情,内心微微抽搐。或许是他平日里接触的姑娘都太过要脸,以至于看见这般不要脸的姑娘竟然不知如何拒绝。 “你曾说过你此行便是到揽月县,如今你人到了,也该是我们分开的时候。”蓝展智淡淡道。 寇嫣然可不管,腆着脸道:“不行,我还未找到我兄长,哪儿能这般让你跑了。” 这都是惹上什么人了? 蓝展智依旧冷淡:“我此行有要务在身,可没有空暇替你去寻你的兄长。况且你我二人不熟,送你来此已是仁至义尽。” “君子剑便是这般无情无义吗?”寇嫣然皱眉。虽然她晓得是自己刁蛮得过分了些,但她仍想能倚仗一二。 “江湖传闻,姑娘莫信太多。”蓝展智淡淡道。 “不是江湖传闻。”寇嫣然一板一眼道,“这一路上无论是冲我而来的刺客,还是冲你而来的刺客,通通都是你在料理。你受伤了也不许我碰,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是真君子。” 蓝展智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了她这模样,竟微微愣了神。 “于情于理,我都该备上重礼感谢你一番。”寇嫣然认真道,“只是我如今身无分文,回报一说,还需我回到家中。” 她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但也并非没有脑子没有家教。若非蓝展智品行高洁又好欺负,她也不会同他说那么多。 蓝展智听此,只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寇嫣然又变了脸,一双大眼睛如同星光般璀璨万分:“那蓝大侠可否再举一次手,将小女子安置下来啊?” 蓝展智:“……”有种莫名其妙地又掉进了坑里头的感觉。 月色如练,散发出所有光华。大荒山笼罩在清冷的月色下,衬得山色幽静如画。 蓝展智在前头走着,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兄长是何人?可知晓怎么去寻?” 寇嫣然一脸的苦恼,扳手指数道:“兄长身份特殊,我不便透露。这段时间又刻意躲着,我是好不容易才搜到了兄长的消息,千方百计才从家中偷溜出来去寻兄长。”寇嫣然叹了一口气,“但是也只是知晓兄长在此处而已,并不知如何去寻,在此处又是何身份?” 蓝展智心中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一时之间声音都变了:“这你也敢去寻?” 听她所言,她是从并州而来。并州同幽州一南一北千里之距,这小妮子身无分文竟然敢自己去闯。也不知道该夸她有勇气,还是该骂她不知深浅! 莫名其妙就有些生气。 寇嫣然见他脸色不太对劲,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蓝大侠?蓝大哥?” 蓝展智退后一步,深呼吸道:“姑娘可真是大胆。” 寇嫣然还以为在夸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本姑娘别的都没有,就胆子够大,我爹也是这样说的。” 蓝展智嘴角抽抽,还是打算不理她,自个儿在前头走。 寇嫣然见他速度快了上去,小跑起来跟着道:“蓝大哥,你走那么快干嘛?我要跟不上了,啊啊啊——” 蓝展智回头,头一次见着这种平地也能摔的情况,竟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任由她直挺挺摔在了自己怀里头。 寇嫣然爬了起来,一脸尴尬道:“谢,谢谢啊。” 蓝展智松了一口气,无奈道:“你给我站稳点儿。” 寇嫣然哈哈笑道:“我都习惯了。” 习惯了平地摔? 还很骄傲的样子? 他是不是应该夸她棒棒的? 蓝展智平生以来的世界观再次被打破。 两人又走了一段时间,这才见着了一条满是客栈的街道。 其中一间名叫醉倒芳丛的,在客栈众多客栈中十分亮眼,灯光璀璨,客如云流。寇嫣然见这客栈布局非同一般,直闹着要到那边去住。蓝展智本也打算由了她去,却见到进醉倒芳丛的都是男客,又有一貌美姑娘牵着客人的手出来。 顿时知道了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立即以没钱了作为理由将人给拖走。 如今正在一个破烂客栈里头。 老板似乎十分吃惊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客人,但也没有几分热络,只道:“打尖儿还是住宿?” 蓝展智上前道:“住宿。” “不知客官要的天字号还是地字号?”老板又问。 蓝展智也没想过省钱:“天字号。” “天字号房两百个铜板一晚上,要几间?”老板吸了一口烟悠悠道。 蓝展智毫不犹豫:“两间。” 两人开好了房子便背着包袱跟着老板上楼。领了房间后,寇嫣然干脆利落地往床上一躺,蓝展智招呼老板送两桶热汤上来。 洗澡吃饭睡觉,一天完毕。 第六十五章 相见 月落日升,便又是新的一天。 天才蒙蒙亮,一轮红日挂在大荒山上,映得天地一片苍茫。 蓝展智早起便运功调息,到收尽朝霞之时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抓起手中长剑便起身往外头跑。 寇嫣然已经等在了他门前,一开门入眼便是一张比桃花还要艳丽的脸。 蓝展智闹了个脸红:“你怎的一声不响。” 即便他武功再好,也无法察觉出门口呆了块木头! 寇嫣然打了个哈欠道:“这不是怕你一早上便跑个干净利落吗?我昨晚听到你同老板说给我的房子续了半个月的银子。” “真是个老好人。”寇嫣然道。 蓝展智此时都不知道该不该夸她洞察力强大。 “你这厢要去何处?我记得你说过来这揽月县有事的,横竖我暂且也找不到我兄长,你带上我。”寇嫣然理所应当道。 蓝展智有些无奈。 结果到最后还是带上了她。 蓝展智一路上问人,许久才问到了县衙前面。估摸着这时候县衙还未开门,蓝展智便寻了块空地站着。寇嫣然也不好意思坐着,便陪他一块站。 早起的百姓还是十分多的。蓝展智同寇嫣然往县衙门口一站,引来了不少的注目礼。毕竟是俊男美女一双,还站在县衙面前,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二人之间是何关系,有何纠纷。 寇嫣然还未来得及吃早餐,如今见正对面开了一家馄饨店,便拉着蓝展智道:“蓝大哥,不如我们一边用早饭一边等罢,横竖你在这儿堵着,武功又高强,谁来了都跑不了。” 蓝展智看了她两眼,寇嫣然的肚子十分争气地响了起来,充分说明了她的饥饿程度。 蓝展智叹一口气,还是冷着脸到铺子里头坐下:“老板,来两碗馄饨。” 寇嫣然一屁股坐下冷板凳上,举着两只筷子等老板上馄饨。这吃货的模样,活生生像饿了她许久一般。 喷香的馄饨上桌,寇嫣然也不嫌弃热,一口就吞掉整整一个大馄饨。蓝展智还在等它凉些,对面的人便已经吃完了整整一碗。看那模样甚至还未吃饱。 蓝展智挥挥手又叫了一碗,寇嫣然一脸笑。 蓝展智吃到一半,便见一穿着捕快服的女子从街那一边来,身旁还有一名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 蓝展智脑中忽然有些乱。 小妹不会两年不见就能嫁了吧? 看他们走得那么近,肯定关系人极好的。 心中似乎失去了什么一般。 有些抽疼。 走过来的两人正是结伴上班的蓝展颖同季晟,一路上又开始了日常吐槽模式,差点儿没打起来。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冲着自己而来,蓝展颖瞬间抬起了头,这便看见了站在县衙对面一脸若有所思的蓝展智。 蓝展颖心中一惊,忙丢下了季晟跑到哥哥身前。 蓝展颖规规矩矩道:“哥,你怎的有空来此处?” 蓝展智甩出一个同蓝展颖如出一辙的白眼道:“听你这意思,倒像是不想我来了一般。” 蓝展颖摸摸头发,有些尴尬:“怎么会,只是听师父说你正护着宝物往迦越跑。” 蓝展智微微一笑:“再忙着跑路那也需要过来瞧瞧你。” 两兄妹相视一笑。 蓝展智从怀里取出来两瓶药给蓝展颖道:“神医谷里头新出的特效药,一瓶化瘀神效,一瓶可以吊命,我给你各带了一瓶回来,以备万一。” 蓝展颖接过了药道:“哥,这瓶吊命的,你才更需要。”说罢,蓝展颖将手中的药赛过去道,“你拿着,我可是有师父护着的。” 蓝展智瞪了她一眼:“叫你收着就收着,当我没有吗?” 寇嫣然在这里看了一出好戏,也跟着道:“收下吧蓝姑娘,你哥哥还真不缺这些玩意儿。” 蓝展颖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两眼,问道:“这位姑娘是?” 寇嫣然学着江湖人抱拳道:“在下寇嫣然!” 蓝展颖玩味地盯着蓝展智:“哥哥?” 蓝展智一脸正直:“路上捡到的。她在寻她的兄长。” 寇嫣然微微一笑:“我想我已经寻到了。” 季晟瞬间想逃。 “季哥哥,你想干嘛呢?”寇嫣然抓住了他的肩膀道,“想跑?” 蓝氏两兄妹坐等好戏上演。 季晟回头一脸谄媚的笑:“大小姐,怎的一言不合就跑这里来了?你爹知道了还不将我们给拆了?” 寇嫣然只道:“放心,不会的。我此番来找的是幕哥哥,我爹不敢拆他。” 蓝展颖:“……”看起来像老熟人捉奸现场? 蓝展智因着任务的原因,也就同蓝展颖说了几句话便又开始了新的逃亡路程。蓝展颖见他急,也便没和他说花慕凉的事情,以免他分心。 寇嫣然找到了季晟,自然也没有跟着蓝展智去跑。这一程开始他便又是一个人上路,在秋风萧瑟中莫名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送他离开的人只有寇嫣然。 本来便是顺路来看看,也没想兴师动众地走。蓝展颖一开始想要亲自将人送走,可惜又给案子缠住了身,没办法亲自去送。蓝展智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让她好好干。 蓝展颖是为了捕快这条路才同家里断绝关系跑到揽月县去,如今他没有理由不支持自家妹子的事业。 而此番正忙着去给刘二婶家找丢失的牛的蓝展颖正被季晟扯到了一旁。见那人一脸慌张,蓝展颖不由得也紧张几分。 “你可晓得你哥带来的人是谁?”季晟神秘兮兮地问。 蓝展颖自然是不知道的,也就顺其自然地摇头。 季晟叹了一口气:“她可是当朝右相最小的女儿。” 蓝展颖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是右相的女儿又如何?” “花慕凉同右相是忘年交你应该知道吧?”季晟又道。 蓝展颖这回点了头。 “寇嫣然从小便在她爹的影响下对花慕凉有爱慕之心……”季晟跺了跺脚,“你哥哥此番,是亲自给你送了个情敌过来啊!” 蓝展颖听完,一脸铁青。 那还得了! 第六十六章 追夫现场 鸡鸣过后不过才一个时辰,唢呐之声便震破了天际。 众人纷纷开窗的开窗,出门的出门,齐齐聚在一块儿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精壮的汉子裸着上半身,头绑着红带子,吹着唢呐可谓是招摇过市。其后跟着的,是一群抬着红箱子的伙计,再后面,便是四个轿夫抬着一座红色缦布垂下,遮掩美人娇容的轿子,再后头,是一排仪态得体的姑娘。 排场之大,竟是一排人下来绕了半条街。 有好热闹的满街上跑,也将那故事来回给了解了个清楚。 感情,是揽月县里头的女讼师在秋猎的时候对那醉倒芳丛的花老板一见钟情,这厢是要去给那花老板送嫁妆去的! 吃瓜群众们炸了锅,一路上甚至还有人开了赌局。 “你们来说这花慕凉会不会被追求到手呢?” “那边街头,追到手比追不到可是赔率到了1比10。” “那女讼师是何来头,你们竟然那么看好她?” “那花慕凉再如何倾城绝世,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可那女讼师,先不说容貌美如花,又有才华,那一张嘴就是锦绣文章,经她手的案子件件得以沉冤昭雪!” “更何况人家可是富贵人,父母早死,家产全在她身上。” “她父母若还在,哪儿由得她这般胡来,向个风尘男子求亲?” “现在的年轻人不都喜欢说那个……” “真爱哈哈哈……” “也不知这花公子有何魅力,如此招蜂引蝶……” “可他不是和县衙里头的捕快?” “小小捕快,如何同那徐小姐争辉?” 这厢人看热闹看的高兴,那边花慕凉是一个头两个大。 蓝展颖同寇嫣然一人占据了桌子的一边,花慕凉靠在美人榻上,迎着秋风打扇子,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我究竟有哪里比不上她,你竟然喜欢上这人了!”寇嫣然一拍桌子,伸出一只手指就指着蓝展颖。 蓝展颖掀开茶杯盖子喝了一口茶水,懒懒地掀开了眼帘道:“你究竟哪里比得上我?” 花慕凉点头。 寇嫣然气急了道:“我可是当朝右相的掌上明珠!” 蓝展颖不咸不淡:“想必嫣然姑娘也晓得我兄长名唤蓝展智。” 虽说她是官家女,但她一个武林盟主的女儿,论家世丝毫不弱! 寇嫣然又道:“我长得比你好看。” 蓝展颖放下茶杯道:“好看与否,看个人爱好。况且我也不觉得在容貌方面我会输你一筹。” 蓝展颖的确在容貌方面能够一骑绝尘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们花公子,就爱我这一款。” 寇嫣然简直要原地大爆炸。 谁能想到以前那个任人揉圆戳扁的蓝展颖竟然会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时候。 寇嫣然一跺脚便向着花慕凉道:“幕哥哥,她都这样了,你还帮她?” 花慕凉看她看的入了迷,这听到人叫他,才回神道:“啊,什么?” 寇嫣然:“……” 两人大战几乎就要开始,却听得门口有人扣门道:“城南徐家小姐徐楼月前来拜礼——” 三人齐齐一停。 蓝展颖微皱眉头:“徐楼月?” 花慕凉右眼一跳:“女讼师?” 面面相觑。 她来干嘛? 寇嫣然一脸惘然,但是见这两人一脸便秘般的模样,好像有了些危机感。 徐楼月曾在秋猎时给蓝展颖下过下马威,说花慕凉是她看上的男人。 一见钟情? 蓝展颖真不懂他花慕凉每日里头蒙着面,怎的还能招蜂引蝶一堆一见钟情之人! 花慕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拉开了门,一见门外那体态丰腴的女人,一张笑脸差点儿破功。 是县里头出了名的媒婆。 “恭喜花老板,”媒婆说着话就往里头去挤,花慕凉挡在门口一脸笑容,“不知何喜之有?” 媒婆用了力气挤进去,花慕凉皱皱眉,站到了一旁。但这一退就让媒婆钻了空子,只见其人大喊一声:“抬进来。” 转瞬间就十来名大汉抬着箱子进了门,将院子放了个满满当当。 蓝展颖同寇嫣然在屋子里头往外看,见这阵势笑了出来。 这是要求亲啊。 果然,媒婆叉腰道:“今日里头,我受城南徐家小姐徐楼月之请,来向花老板送上嫁妆,还望花老板收下,早日迎娶美娇娘。”话落,媒婆又开始她那将死人吹活的技能,“我同你说,这徐姑娘,可真是貌美如花才华横溢的女子……” 花慕凉却直接叹了一口气道:“我这边有两位已经够麻烦了,您却又给花某送来一位。” 蓝展颖同寇嫣然齐齐走出来,达成了战略一致。 “我还未听说过花老板有妻室?”人未至,声先到。 蓝展颖往外头看去,只见徐楼月一袭红色长裙而来,满头长发随意用一根红色发带绑着,右耳处露出一枚银制的耳环,端的是一派英姿飒爽。 花慕凉作揖道:“花某确实未曾婚配,但花某已有意中人。” 徐楼月却是听不懂他的话一般:“既然还未婚配,那么我便不会放弃,追求你。” 此时此刻即便是花慕凉内心也是十分无奈。 而徐楼月又道:“嫁妆,便先放在你这处,总有一日我会嫁到你这处来,搬来搬去也是折腾。” 花慕凉也有了几分怒火:“你这嫁妆花某不会收,请你取回去,不要占了花某的地方。” 徐楼月依旧是那个模样。 花慕凉突然弯起了唇角:“小颖,你帮我把这些箱子都扔出去。” 话落,蓝展颖便走到了箱子前,轻而易举便举起了一箱子往外边走,干脆利落地就将箱子扔到地上。 哗啦一声响,满地都是金银财宝。 徐楼月微愠:“蓝展颖,你可是捕快。” “我如今不用上班。”蓝展颖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而且徐小姐,你应当听的一清二楚,花慕凉有意中人。” 蓝展颖斜睨她一眼:“他意中人是我,而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寇嫣然都让她的眼神给吓到了,更何况是小县城里头的讼师。 徐楼月退了两步,花慕凉也上前道:“徐姑娘还请自重。您的好意花某心领了,但如你所见,花某的意中人很不喜欢有旁人看着花某。” 言尽于此,也不晓得这人有没有听进去。 第六十七章 又起一案 几人还尚在僵持,便见的外头一人慌乱地跑了进来,挤开了徐楼月便扑到了蓝展颖面前道:“蓝大人,那边,死人了!” 蓝展颖同徐楼月眼色一凛,齐齐道:“快带路。” 几人这回也没管那嫁妆同花慕凉,纷纷拔腿就跟着那灰衣男子跑。 寇嫣然虽然一脸茫然,但仍是跟在这几人身后。 不过见徐楼月同蓝展颖这一听见案件便放下芥蒂齐心协力的模样,她能感受到这二人会是十分正直之人。 蓝展颖同徐楼月问清楚路后便没跟着那灰衣男子,一路上用上了轻功跑的飞快。花慕凉也在后头跟着,寇嫣然能一路上跟着蓝展智,轻功自然也是不错,也没有被落下。 不过顷刻间便到了出事点红雀台。 红雀台同醉倒芳丛营业性质有些相似,只不过红雀台以吃饭为主,唱曲儿歌舞为辅,醉倒芳丛却是反过来,吃饭只是顺便,歌舞才是重头戏。 死者如今正在台上面朝下躺着,周围的皮肤一片焦黑,一身衣裳更是连渣都不剩。 整个人被烤成了炭一般,唯有一些没烧掉的皮肤干燥开裂。四肢屈肌缩短,关节屈曲,整个炭化尸体形成斗拳状的姿势。 “怎么一回事?”蓝展颖蹲下来察看着面前的尸体,“怎么被烧的?” 被活活烧死的一个人,若不是因为意外的话,那凶手实在过于残忍了。 听曲儿的一群人已经围在了台下对着这尸体讨论。从此处到县衙比到醉倒芳丛远,轮守值班的季晟接到报案猛赶到现场,却仍然比蓝展颖晚了几分。等到时靠人肉夹饼的方式挤才挤了进去。 蓝展颖见了季晟,便招呼让他上来。 季晟跳上台去在蓝展颖旁边蹲着,眯着眼一寸寸将这人看下去,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管事的呢?”季晟大喊一句道。 立即便有人跑了上来,季晟往下一瞧,还看见那人腿直抖。 季晟突然笑了起来:“怎么一回事,说说?” 那人磕磕巴巴道:“就,我们老板……在台上表演喷火的时候,着火了……用水泼不灭……烧,烧,死了。” 季晟看了看蓝展颖,蓝展颖又问:“表演的什么节目,谁喷的火?” “表演的上神灭邪龙……邪龙一喷火……就点着了……” “将你们这儿的员工都叫过来。”徐楼月道。 那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有一群人在台下站了一排。 “是被泼了煤油然后烧死的。”季晟摸了摸死者外露的皮肉。 蓝展颖却道:“不一定。但是能肯定的是一定是油。” 有人用水来泼他,地上一滩水上面都漂有油层。只是油无法用水来扑灭,这一来别人就是好心办了坏事,直接错过了抢救的时机。 “煤油燃烧的气味极大,如若是没有燃烧,他们肯定会闻到异味。”蓝展颖轻声道。 季晟朝台下问道:“起火时你们有人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吗?” 没有人回答,季晟等了等,才有人磕磕巴巴道:“大人……烧焦的味道算吗?” 季晟摆摆手,又同蓝展颖道:“可若不是煤油,是什么油?” “能令一个人发现不了的油,可以是什么油?”徐楼月在一旁问。 蓝展颖冷静道:“菜油。” “可是菜油怎么能点燃?”徐楼月又问。 季晟恍然大悟:“灯芯!” 话才落,季晟便在死者的身上巡查了一通,又将人翻了过来看,地上留了一小堆碎屑物。季晟用指尖将东西蘸了些起来,仔细地摩挲着。 “是火折子的填充物。”季晟抬头道。 “那便是邪龙喷火,点燃了他身上的火折子,进而点燃了他整个人。”蓝展颖道。 “管事的。”季晟唤了一句,那人又跌跌撞撞地上了台,“你们老板生前可是烟君子?” 管事的忙点头:“这世道男人哪儿有不抽烟的,我们老板更是烟瘾重,一天能抽好几袋旱烟。” 几人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谁最有机会将这菜油泼到这老板的身上。 蓝展颖那一排的人一一说明这个时间段他们都去干了什么事情。将几名确定完全没有作案时间的人排除出去后,也就剩下了四人在原处。 一名是配合演出邪龙的人,一名唱曲儿的女子,一名琵琶女,剩下的则是管事的。 季晟命人去抬了一桶水上来,示意他们将手浸泡下去。众人不明所以,只好照做,一一将手在清水里头 泡着。 没有一人手上有油飘出。 蓝展颖则冷冷静静地端详着台上四人的神情,微感奇怪。 按理而言,这些人不晓得为何捕快会这般做,也不知道这般做后会不会能说明凶手便是自己。那么他们应当是有些害怕同慌张才是。可台上四人之中,仅三人如此。剩下的那名唱曲儿的女子,一脸的坦荡从容,仿佛知晓凶手不是自己一般。 “管事的,这死者着火的时候,是谁泼的水?”蓝展颖又问。 “是我。”唱曲女道。 果然。蓝展颖又问:“你难道不晓得他是油起火,不能用水泼吗?” 唱曲女理所当然:“我只晓得起火了就该用水来泼,哪儿晓得这世界上竟然有水泼不灭的火。” “况且,水都扑不灭,如何还能救?”唱曲儿女横着脖子道。 蓝展颖冷哼一声:“如若没有你这一桶水,这人说不定还能被救下来!” 季晟叹一口气道:“油类起火,如若用水扑灭,不但不会扑灭,反而会使火势扩大范围,这道理,是个煮菜的都晓得。” 唱曲儿女眼眶红了:“我是唱曲儿的,怎么晓得?” 管事的见她受委屈,鼓起勇气道:“大人……不知者无罪……” “给我闭嘴。”蓝展颖冷冷道。 “谁同死者有仇有怨,我限你们尽快给我说出来。”蓝展颖眼神一凛,“不然,你们谁也洗不干净嫌疑,统统得跟我到县衙里头走一趟!”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争先恐后起来:“大人听我说……” 第六十八章 推理 有时候捕快偶尔搬出县衙来吓唬人,还是十分管用的。 这不,除了唱曲儿的,其他三人纷纷开始了新一轮的告状。 只是有些烦。蓝展颖皱了皱眉头点着琵琶女道:“你先来。” 琵琶女作揖道:“我要揭发这个饰演邪龙的王勇!” 王勇似乎有些不相信,琵琶女却滔滔不绝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王勇的姐姐是老板的媳妇儿,靠着姐姐她才能来红雀台讨日子。可是前两日他去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这件事情我们整个红雀台都是知道的。” 管事的也道:“芳芳说的没错。” 蓝展颖瞧着两人似乎有些私情,但也没怎么管,只是点了点头。 琵琶女继续道:“他回来找姐姐要钱,老板娘是答应了,可老板却不同意把钱给他,他一直被追债的追着,说不定早便记恨了老板。” 那王勇也是急了:“不是的,大人,我二人虽有恩怨,但老板是姐姐的丈夫,我怎么可能去杀了姐夫呢?这对我又有何好处?况且我哪儿有这胆子。” 王勇抿了抿嘴唇又道:“反倒是这女人和管事的有一腿,被姐夫撞破了,姐夫将这两人威胁了一番,硬是要拆散他们……他们才更有理由杀了我姐夫再远走高飞!” 那两人跪着爬过来抓住蓝展颖的衣角,琵琶女道:“大人,大人,我们冤枉啊,火是他喷出来的,他肯定早有预谋。他晓得老板是烟瘾重的人,随身带了火折子,所以特地这样。” 王勇却吼道:“我哪天没机会对姐夫下手,至于那么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烧死吗?” 管事的道:“你向来是没脑子的,做什么会出奇?” 王勇目眦欲裂:“你们这对狗男女!趁我姐姐出了远门,便如此欺辱我同姐夫?” 他忽然之间便站了起来,就要去抓住琵琶女的脖子。 季晟拌了他一脚,笑着道:“你这是要在捕快面前杀人?” 王勇喘着粗气道:“反正我讲不赢这两个人,无论如何这锅都得是我背了,我还不如真弄了他们两人,这还赚了!” 蓝展颖挑眉:“我可没说你就是凶手。” 三人齐齐抬眼。 蓝展颖转头面向那唱曲儿的道:“你呢?” 唱曲女道:“老板细算还是我的伯乐,我怎的有理由去害他?” 蓝展颖疑惑道:“那为何我说是你导致了他最后的死亡的时候,你丝毫没有悲伤。” 唱曲女道:“我素梁悦向来冷心冷情,今日莫说是他死了,便是整个红雀台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流泪。我与你说他是我的伯乐,只是同你说明,他死了于我无半分好处。” 好像挺有道理的模样。 只是蓝展颖同季晟又怎会那么容易便放过了她。于是季晟又问:“你们之间,有谁在死者上台前同死者有过接触。” 琵琶女直接便道:“我没有机会,上台前我一直在调试琴弦,同我学习琵琶的小缘可以作证。” 管事的也跟着道:“我那时在外头买了一只簪子,大人您所不信您尽管出去问簪子店的老板。” 蓝展颖示意季晟出去,自己又将那小缘叫出来问话。等季晟回来时对了对口供,果真如此。 王勇同素梁悦如今是剩下的嫌疑人。 无论如何,看起来都是王勇是凶手了。 素梁悦也道:“不知我可有洗清嫌疑?” 蓝展颖上前几步,突然抓起她的衣服道:“那不如素小姐同我好好说说,你衣裳上边的灶灰是何处来的,又是为何沾染上的吧。” 素梁悦眼神有几分退缩:“我不过是……” “是啊,素小姐你是唱曲儿的,怎的碰到了厨房里头的灶台的灰呢?”季晟打断她的话,抱胸问道。 几人齐齐看向素梁悦,琵琶女道:“是啊,平日里头你都是被伺候得最好的,怎的会进厨房里头?” “而且我在让他们将手放入清水中的时候,你那表情无时不刻不在向我传达一个消息,那便是——”蓝展颖顿顿,季晟接着道,“你在自信,我们揪出来的凶手怎么都不会是你。” “那问题便来了,你为何能知道凶手一定不是你呢?”蓝展颖问道。 素梁悦眼神充满了恨意,却没有任何退缩道:“然后?你就能认定凶手是我?” 蓝展颖又道:“你自信你不会被揪出来,那是因为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你晓得老板是爱抽烟的,身上会带着火折子。于是,便将准备好的菜油不小心泼在了他的身上。” “菜油只是有些黏腻,却没有什么味道,同茶水有些难以分辨。更何况那时老板忙着上台演出,压根便没有搭理这些茶水。”蓝展颖继续道,“可正是这不搭理,要了他的命。而你,却在泼洒了菜油后到厨房去取了灶灰来洗手,因为灶灰是去油污最好的物事。可女子的衣裳太过于繁重,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灰尘。而这点,你并没有留意到。” “王勇表演喷火的时候喷出来的火焰接触到了他怀中的火折子,火折子着火瞬间点燃了他身上的菜油。”季晟接着蓝展颖的话道,“可你害怕他死不了,第一时间准备好了清水,看似救人,实则杀人。” “究竟你同他有何仇怨,我希望素小姐能够同我到县衙里走一趟,好好同我们说清楚。”蓝展颖拉住了她的手。 素梁悦下意识就将她的手甩开,奈何蓝展颖力气太大,她的手压根无法动弹。 琵琶女三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但是洗清了嫌疑的情况下,三人都没同她说话。 “那我们是没事了?”琵琶女小心翼翼问道。 管家的抓住了她的手。 蓝展颖摇头:“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我不敢说你们没事。” 台下寇嫣然同花慕凉看着蓝展颖这变了一个人般的模样,寇嫣然只是微微发愣,花慕凉却是入了迷。 认真起来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极其好看的。 寇嫣然看着花慕凉的模样,忽然之间便懂得了他对蓝展颖的那份心,确实不会是自己能够动摇的。一时之间竟想落泪。 明明她在他身后紧追不舍那么多年,为何他却不能喜欢上自己? 明明她……也不差啊…… 可不等她哭,素梁悦的眼泪便忽然掉了下来。下一刻,这里众人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一声吼里头似乎蕴含了巨大的绝望,撞进了人心。 第六十九章 诉苦 蓝展颖害怕她突然奋起伤人,更是直接将她双手扭到了身后擒拿住了这人。 她用了几分力气,寻常人肯定会痛得惊呼出来,可素梁悦没有。她不但没有痛呼,还发疯般笑了出来。 “哈哈哈……”素梁悦眼眶中淌下几滴泪水,不停地笑着,脸朝着地下狼狈不堪,“哈哈哈哈哈哈……” 蓝展颖见她这般模样,手上的力气一泄。 “没错,人是我杀的。”素梁悦眼神冷静下来,缓缓道,“你们都晓得我是被他捧上来的头牌,可你们不知道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徐楼月看着她,轻声道:“你若是有何冤屈,尽可以告诉我,我尽我所能给你说情。” 素梁悦悲戚一笑:“我晓得徐小姐思维敏捷,又熟知我朝律令,是县里头出了名的讼师。但梁悦自知杀人罪孽深重,但如若有活下来的机会,梁悦感激不尽。若活不成,梁悦也多谢徐小姐的好意。” 素梁悦,是个知情理的人。 “我和我弟弟自小生在边关,养在边关。爹爹是镇关的将军,母亲随爹在边关落户。”素梁悦缓缓道来。 花慕凉突然问道:“你父亲可是素秋实?” 素梁悦抬眼看他一眼,缓缓点头:“不错。家父正是素秋实。” 蓝展颖同花慕凉对视一眼,花慕凉微微一笑。 “可在三年前蛮人入侵,我爹战死沙场,边关不防,战士死伤惨重,沿途落户的人家也被波及,我娘也在那一场战役中同我们失散。只剩下我同弟弟相依为命,最终流落到揽月县。” 花慕凉叹一口气,那场战役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三皇子,那时边关失防,险些让蛮人入了中原祸害百姓。史官记为环城战役。而素秋实是那场战役中为国捐躯的将领,若非他拼死护住环城关,蛮人说不定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念及此处,花慕凉上了台,俯身在徐楼月耳边道:“忠烈之后,在我朝而言,如若犯罪有因,可从轻发落。” 徐楼月脸色一红:“我……我晓得了。” 素梁悦又道:“在揽月县中,我同弟弟靠乞讨过了两个月,便遇到了红雀台的老板,他将我们带回了红雀台,给了我们安身之处,又尽心培养我。我们两姐弟以为他是真正的善人,也便帮他做事,给他挣钱。可哪里知道他压根就是另有所图。” 素梁悦说到此处便掩面而泣,不愿意再说下去,只哭的断断续续道:“接下来的,我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还请诸位移步。” 蓝展颖思量了一会儿,徐楼月同季晟点头,花慕凉也是微笑着。几个人都同意了,蓝展颖也不觉得这人能在他们几个人的控制下逃了,这也就将人松开。 素梁悦松了松手腕,恢复了那一脸冷得平静的模样。轻缓移步带着几人到了另外一个厅子。 红雀台下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四散着离去。唯剩下琵琶女,王勇同管事的面面相觑。 几人在偏厅坐下,只有蓝展颖同季晟则分别站在素梁悦的身旁以防不测。 素梁悦缓了缓道:“我弟弟,长得比我美貌。” 徐楼月微微有些吃惊,素梁悦已是花容月貌,其弟比她美貌,岂不是说明…… “哪怕比之花老板,也不会逊色太多。”素梁悦微微一笑,脸色一时之间温和下来,却转瞬即逝地又是一脸冰冷。 “正是他的美貌害了他……” “我知道那老贼从未短过我们姐弟的吃喝用度,也知道他一直令人教导我如何唱曲儿,却不知道那些都是我弟弟换来的。”素梁悦咬牙道,“若非有一日我弟弟回来后一直高烧不退,我还不会如此早地发现这老贼竟然……竟然……”素梁悦揪住了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蓝展颖给她顺气,她许久才缓过气来,眼泪无声地流着:“原来我以为的一切美好生活,都是我弟弟同他的交易。那狗贼的要求便是要我弟弟去陪他……” “我弟弟为了我同意了……直到那一天他高烧不退,我要去请大夫来看,他却死活不愿意。我……”素梁悦声音都有些变了,“若非我发现了他身上有些痕迹,我都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龌……龊之人。而我弟弟,便是因为不愿名节全无的原因,再加上高烧不退郁郁寡欢……就这样去了……我恨,我恨啊,我恨不得将那狗贼大卸八块,喝血抽筋!” 虽未明说,众人却都晓得了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的弟弟经历了什么。一时之间众人后背一阵凉意,静默不语。 “可我如今将人杀了,我心愿已了,我替我弟弟报了仇,再死无悔。”素梁悦沉着声音道,“我如今只求你们莫要再追查下去,让我弟弟死了还受那侮辱。至于我,要杀要剐随你们官府!” “你有冤屈,我们官府不会放置不管。”蓝展颖道,“此案我们会暗中进行,不透露你二人风声。” 徐楼月也道:“素小姐,我也会尽全力去帮你洗清冤屈,免你死刑。” 素梁悦点了点头:“那便麻烦你们了。” 蓝展颖寻了一条绳子将素梁悦给走过场一般绑着回了县衙,季晟同徐楼月一路上押送跟随。 花慕凉与寇嫣然回了醉倒芳丛。他们二人的问题始终需要解决一番。 寇嫣然随花慕凉到房中,花慕凉亲自给她泡了茶。寇嫣然捧起茶杯入口,正是她向来所爱的菊花茶,加了些糖,清甜可口。 “幕哥哥……你这般温和体贴,会让我舍不得放手的。”寇嫣然抿了一口茶低声道。 花慕凉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晓得我一直将你当亲妹子疼,如今哥哥给你找了嫂子,你也不应该一直在我屁股后头跟着。你方才认识几个男人,怎的知晓什么是兄妹之情,又何为男女之情?” 寇嫣然闷闷道:“我是不懂,可我见着哥哥就高兴。” “那你是更喜欢我带着你玩,还是更喜欢亲亲抱抱举高高?”花慕凉挑眉问。 寇嫣然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我躲得后严实,没成想你竟然还能找到我。”花慕凉转了话题道,“出来多久了,丞相大人该气的要命了。” 寇嫣然低着头:“我是将白哥哥给灌醉了,才套出来你的消息,也没出来多久。” 花慕凉手指微微曲起来。 看来白宣朗那小子是找死无疑了。 第七十章 救人 白宣朗是个一喝醉嘴巴便管不住的主,偏偏还爱喝酒,多喝点儿还容易醉。醉了便喜欢乱说话。 花慕凉至今还记得当初他和季晟,展枫同这家伙去船舫办事,却不曾想那家伙被姑娘拉去灌醉了,直闹着要脱衣裳跳舞。还是他们三个联手才将这发酒疯的人制服了拖回家去。之后还被京都的权贵们拿出来当笑话说,足足成了一时佳话。 还带着他们三出了个名。 不忍直视的往事。 好在后来他也知道了自己喝醉酒后脑子会灌水,喝酒都有个度。这回估计也是不小心栽在了寇嫣然身上。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不整那丫的他就不姓幕! 花慕凉将寇嫣然哄好后便给她安置了住处,又写了一封信让小白带回去给右相。 柳如思这时候也上了楼。花慕凉吩咐道:“去官府将那素梁悦给我救下来,忠良之后不应受此磨难。” 柳如思应“是”,又退了出去。 到县衙后三人直接将人押送到了县令的面前,县令同女讼师徐楼月也是老面孔了,也算有些知根治性,如今徐楼月同素梁悦一块进来,便知道徐楼月是要同她申述辩护。 几人将事情经过说清楚,又提供了证词证物,县令暂时也难以判决,故先将人押进了监狱里头。 秋夜里头连夜都带上了寒意,夜色无边,寥寥无星,却带一轮皎月,散下光辉。 柳如思乔装一番,这便运起轻功往县令府里跑,到时已经是酉时。亮了令牌后县令府的下人将人迎进了府里头,县令匆匆出来,因着家里头没了多余的下人的缘故,县令夫人亲自出来给柳如思奉茶。 气质如蓝,肤若凝脂的一个女人,但看起来身体娇弱,似有暗疾。也难怪县令为了她一直不愿受朝廷的提拔。 “不知使者夜临所为何事?”柳如思将令牌交给了下人,下人转递给县令。县令看完后一脸肃然,毕恭毕敬地将令牌交还给柳如思。 “此番叨扰县令大人,实在不是王爷本意,只是事态着急,早解决早好。”柳如思也不失敬意,“我们王爷听闻素秋实之女素梁悦因犯了错而被关入了监狱里头,可确有此事?” 县令点头道:“确实如此。” 柳如思谢了县令夫人的茶,喝上一口继续道:“素秋实为国捐躯,功劳甚大,我家王爷认为忠良之后,若犯错事出有因,尽可以从轻发落。” 县令抬了抬头,突然一笑:“那王爷的意思是?” 柳如思也一笑道:“这人,王爷要救。如今只看县令大人给不给这个面子了。” “怎么会不给呢?”县令捋了一把胡子道,“既然王爷信得过她,那我也便放得过她。” “既如此,我便先告辞了。”柳如思道。 县令随她走了一段道:“下官送大人一程。” 柳如思摇头:“大人留步。”顿顿,则又道,“王爷曾在此处出现之事,还望县令保密。” 县令也没客气,站直了道:“那是自然,大人慢走。” 柳如思告了辞,这便离去。 县令向来是敬佩忠良,黑白分明的一个人。可以说他本便有从轻发落的意思,如今有了花慕凉的话来支持,更是不会对她如何。 柳如思此行还有另一个任务,那便是同李老板的“幕后老板”见一面。 月光在瓦片上撒了一片银辉,柳如思轻点瓦片,不一会儿又到了一间屋子外头。 只见那屋子同农人小舍无什么区别,一豆灯光从窗户中幽幽投出,一室清净。 门外无人。 柳如思扣了门,那人问道:“来者何人?” 柳如思冷冷道:“醉倒芳丛。” 那人开了门,灯光之下坐着一人,正手扣着桌子捣弄着面前几枚棋子。 “你便是来保那李正奇的人?”柳如思问道。 “正是。”那人答了两个字,“不知你们老板要如何才能放过那没用的东西?” 柳如思轻笑一声:“既然是没用的东西,那便不用救了吧。” “虽没用,留在你这处也总是不好。”那人笑着道。 柳如思语气冷了下来:“我们老板指明是要见你们的老板,可你家老板只让你出来交接,这可是没有诚意。” 那人“哦”了一声,也没否认他不是老板的事实,只道:“这也怪不得我们老板。何况你家老板不也是见不得人吗,也只派了你出来。” “你们将李正奇扣下来,不就是想要一些好处吗?我们如今备了钱,你将人放回来就是,见不见我们老板有何不同?”那人问道。 柳如思干脆站了起来:“既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 那人一拍桌子:“你是非不给这面子对吧!” 柳如思停了一停,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那人一摔杯子,周围立即冲进来十几个人包围住了柳如思。柳如思暼了一眼他们,冷冷地哼了一声。 谁也没看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动的,可是不过几息时间,这十来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上。 柳如思有力的声音在小屋子里头回响:“垃圾,也想拦我?” 便连那玩棋子的也被她的声音震得愣了一会儿,可不过片刻他也反应了过来,突然就笑出声来道:“既然这群垃圾拦不住你,那便我来吧。” 柳如思回头,就见那人迅速抽出了刀,此刻已经逼近了她。 柳如思后撤几步的同时抽出了长鞭,一鞭子借着地上的反弹力气向那人的脚缠绕过去。 那人反应过来便是一个后空翻退出了圈子。 柳如思双手抱拳,唇边是一抹野性的微笑,眼中有几分狂热:“黑蜘蛛向金刚刀前辈讨教。” 那人持刀而立,微微点头。 柳如思长鞭一甩袭向那人的小腹,借力向屋子外头撤去。那金刚刀却丝毫不惧,小腹一收,又借腰力转了一圈躲过鞭子,强壮的身体竟然轻而易举地站在了鞭子上,飞速狂奔。 柳如思将鞭子撤到地上,收回。那人便也顺势落了地,堪堪停在柳如思两米开外。 刀风凌厉向柳如思的面门劈去。 如若一刀闪躲不及,这如花似玉的脸不知会受何磨难。 第七十一章 花老板出手 一件银色的衣裳从上边而来,抢在刀锋前卷住了柳如思纤细的腰肢,拉紧了就将人带到了屋檐上。 柳如思站稳了,抬眼就看见面前一身白色单衣,戴着银面具的花慕凉。 金刚刀见着这人露的那一手便晓得此人不是个善茬。而如今在月色之下,花慕凉的面具微微反光,衬得他一脸笑意分外的森寒。 “大名鼎鼎的金刚刀,欺负一个才出江湖不久的新手,未免有些无赖吧。”花慕凉缓缓开口。 “不知来者何人?”金刚刀问道。 “江湖里头的人爱叫我血公子。”将包着柳如思的外衣取下,花慕凉便令她拿着,自己从屋檐上跳下来落到了金刚刀的面前。 金刚刀有些惊了:“曾……一个人血洗了探月楼的血公子?” 花慕凉笑了一声:“能别提那个事儿吗?” 金刚刀:“……”他就靠这一件事在江湖上出了名,不说这件事能提什么? 花慕凉眼神突然狠了起来,金刚刀还未反应过来花慕凉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单手掐住了金刚刀的脖子便将人锤到地上:“我叫你别提那件事!不知道,本公子,十分低调的吗?!” 金刚刀一脸懵,仿佛脑袋里头还在转星星,便又是一拳头锤到他脸上。 简直十分可怜。 花慕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将人举了起来直接往另一边扔去,金刚刀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金刚刀感觉脑袋被炸空。 花慕凉重新上了屋檐,微微伸出一手。柳如思将衣服递给他,花慕凉接过来穿上,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走。”花慕凉说了一个字。 柳如思运起轻功跟在了他后头。等到了城区,才开口问道:“公子,你这样打他,真的不要紧吗?” 花慕凉幽幽说道:“不这样打他,难不成等他反应过来了来打我吗?” 柳如思:“……” 花慕凉又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能那么好打发?” 柳如思:“……”竟然很有道理的模样。 “只是他们的老板是引不出来了。”花慕凉叹了一口气,“但是能派出金刚刀这样的人,更能说明李老板的价值不小,他们的幕后老板也不会是什么无名小卒。” 金刚刀,成名十三年,在他手上的命至少不少于三百条,不是杀手,却让真正的杀手界都为之胆寒。花慕凉曾经也只是血洗了探月楼五十多个意图翻天逆贼,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若花慕凉同他打上一场,还真是个麻烦的事。打是肯定会打得过的,受不受伤,要打多久,那都不定。反正就是个麻烦的。 两人不过几刻便回到了醉倒芳丛,柳如思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依旧是一个大美女。 有客人一见着她就凑了上来道:“呦呦呦,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香味,原来是柳姑娘来了。” 又一人调侃:“千百年难得一见花魁大人,今儿个可是我们有幸了。” 柳如思伸出手来一个个将人推开,冷冷道:“可别靠近老娘,不然等会儿一个两个给扔出去。” “女王大人可别生气。”那些人也不见真的生气,“小的这便退下。” 一群人虽这般说,却还是围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 柳如思微微蹙眉,又忽然笑道:“要喝一杯吗,各位爷?” “你们喝的多少,我便有多少提成。”柳如思眯了眯眼,从一旁丫鬟托盘上取了一杯酒道,“谁先来?” 季晟的声音远远传来,爽朗大方:“我来。” 柳如思推开周围的人,拿着酒走到季晟的面前:“季小爷有钱吗?” “记花老板账上,喝多少记多少。”季晟不要脸道。 那几个男的也笑了:“你喝酒记花老板账上,花老板可是会追杀你的。” 一人也道:“上回有一人在醉倒芳丛赊账,可是让花老板直接踹出了门,扒光了衣服抵债。” 季晟玩味一笑:“那怎么一样,你们这群凡夫俗子。花老板最近追的妹子,可是我家小妹!” 众人一脸的恍然大悟。 柳如思把酒递给他道:“你这样说,蓝展颖可同意了?” 季晟摸了摸鼻子:“她脸皮薄,怎么可能明面上同意,大家知道就好了。” 众人喝倒彩。 柳如思将酒一一递给众人,他们也不推辞,一一接过来喝。 柳如思道:“这回可好,本姑娘一个月的提成都够格了,又可以在房子里头不出来了。” 一男子道:“若早知道提成够了业绩到了柳姑娘就不出门,我们就不喝这酒了。” 众人又笑。 桃红从一旁过来:“如思这出来溜达一晚上,都把我这阵子的努力都比下去了。” “桃红姑娘可是生气了?”柳如思搭着桃红的肩膀,“要不姐姐给你分一些?”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桃红巧笑嫣然。 季晟又同他们玩闹一会儿,这才问道:“蓝展颖可是来了此处?” 柳如思挑眉:“这个,你可要问我们花老板。” 季晟笑的一脸暧昧:“可是在房里?” 柳如思也一脸暧昧:“这我可不晓得。” 话落,季晟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去,走到花慕凉的房门便是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大嗓门嚷嚷道:“妹夫,我找你来了!” 花慕凉眼角微抽,站了起来道:“季晟,我看,你是,想死了。” 蓝展颖正在案前不知在做什么东西,写写画画的,像是一本账簿的模样。季晟走近几分,蓝展颖却将册子藏了起来。 季晟不痛快了:“怎的不给我看?” 花慕凉暼了他一眼:“我媳妇儿同你很熟吗?啊?” 季晟忙摆手:“不熟,不熟,哪儿敢跟王妃熟啊,我这小人物的。” “你到此处有何事?”花慕凉问道,“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今日便灭了你。”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脚底生寒。 季晟这才道:“爷找的可不是你,而是我们的小颖。” 蓝展颖抬头:“何事?” 季晟笑嘻嘻道:“县令大人突然想起,让我同你说,大明寺已经同意让你过去了。” 蓝展颖喜色外露:“成了?” 第七十二章 黏黏腻腻 “原来是没那么容易成的,听说大明寺里头展枫替你说了几句话。”季晟道,“真是好运气啊。” “展兄?”蓝展颖笑了笑,又问,“那你呢?” 季晟摆摆手:“我就免了,我如今可不想到京都里去。” “为何?”蓝展颖不解。 花慕凉上前将蓝展颖的头抚了两下道:“他在京都里头四处是熟人,若在大明寺办事,会很麻烦。” “他是你的师兄,那你二人都是师从林见影林太傅?”蓝展颖皱眉。 “正是如此,季晟才需要避嫌。”花慕凉道,“他若在京都被认出来,便乱了套了。” “既如此,我岂不是要同季晟分开?”蓝展颖皱皱眉头。 花慕凉将她的皱纹抚平:“人生无不散的宴席,更何况等一切尘埃落定,季晟还是会回到京都的。毕竟……他最爱的人还在京都等着他。” 蓝展颖抬头:“最爱的人?” 季晟没同她说太多,只道:“你也不用伤心,我也可以升职到幽州去。” 花慕凉给蓝展颖倒了一杯茶,蓝展颖顺手就接了过来,直接入嘴便喝。季晟瞧着这两人,觉着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狗粮。 “我便不打扰你二位了,这一波的狗粮吃的我膈应。”季晟抱拳告辞,花慕凉跟在后面,趁他出门时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一瞬间又带上了门。 季晟差点儿趴在地上,心里头骂着这狗东西重色轻友,不尊敬师长。也就心里解了解气,然不一会儿又越想越窝气。一个人气冲冲地回了家。 花慕凉将蓝展颖拥入了怀里,蓝展颖则窝着看账本,时不时还拿起毛笔圈圈点点,改正几个字。 花慕凉轻笑一声:“平日里头看你天天追着毛贼满街跑,还真想不到你也有对着账本认认真真的时候。” “我平时看着你天天风骚,也想不到你是能一天里头处理那么多事情的人。”蓝展颖回了一句。 两人双双看着眼前堆成一摞高的信件,账簿等,齐齐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海东青从窗户进来,停在了架子上。蓝展颖从一边拿了些肉,放下了账簿走到海东青面前给它喂肉。 花慕凉嗔怒道:“你再给它喂肉,它得胖的飞不起来了。” 小白鸣了一声,一双鹰眼活生生地反映出来什么叫嫌弃。花慕凉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拍了它一头。 小白琢他一下,花慕凉孩子气般将肉给抢走,指着它道:“我给你喂肉时你一脸嫌弃,怎的换个人就变了。真是白养你那么久了。” 蓝展颖只管在一旁偷着笑。一人一鸟来来回回闹了一会儿,蓝展颖才问道:“素梁悦那案子,经徐楼月的辩护后已经免了死罪,后来县令直接放了人,是不是你在捣鬼?” 花慕凉将人环住:“我让柳如思过去走了一趟,忠良之后,总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却不得朝廷庇护。你不也想从轻发落吗?” 蓝展颖点了点头:“只是你如今这身份敏感,能少用还是少用为好。” 花慕凉“嗯”了一声:“过两日你便要去京都了,我还真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难不成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蓝展颖笑着说。 花慕凉闷闷道:“那可不是,京都的权贵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我又没法立即跟你过去。” 蓝展颖安慰他:“我武功高强洁身自好,不怕不怕。” 有时候男人就是莫名其妙的比女人还焦虑。蓝展颖也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只是我还没问你,寇嫣然你打算如何处理?”蓝展颖转过了身子正视着他道,“那可是我的情敌啊。” 花慕凉好笑道:“她不过还是个搞不清楚什么是情爱的小屁孩。以前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叫哥哥的,说喜欢我也不过是孩子气而已。” 话落,花慕凉又接着道:“其实与其说她喜欢我,还不如说她喜欢你哥哥。” 蓝展颖疑惑:“此话何解?” 花慕凉神秘一笑:“你可知道我今儿个陪她去逛街时,她同我说过最多的人便是你兄长蓝展智。整日里头都是蓝大侠,估计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我兄长向来不喜同旁的女子接触,此次还带了寇嫣然一路,估计也是对她有好感的。”蓝展颖听后沉思了一会儿,也道。 花慕凉不厚道地提了一个建议:“那日后我们尽量将这两人凑一对罢。” 蓝展颖见他那模样总觉着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怪在何处。 “那还有个徐楼月。” 花慕凉一笑:“路人而已。” 月色西斜,透着窗颇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感觉。蓝展颖走到窗前,花慕凉也跟着走过去。 “你今晚上身上带了血腥味。”蓝展颖突然道。 花慕凉揍人完了后回到房间便看见了蓝展颖,自然没有时间去梳洗一番,如今听她这样说,也并不吃惊:“只是去料理了一个人。” “是谁值得你亲自动手?”蓝展颖仰头问道,“是很棘手的人吗?” 花慕凉摇摇头:“并不是很棘手。” 他要是让蓝展颖知道了袁贺那案子就是他给断了的,蓝展颖还不宰了他!死活那都是不能承认的! “是你们璇玑楼上的事情?” 花慕凉再次摇头:“也不完全算是璇玑楼的。” 蓝展颖握了握他的手:“我不管你如何,只是别让自己再受伤便好。” 上一次为了护她,花慕凉的背部被砍了一刀。血口子鲜血淋漓,直接让人都要晕厥。而如今他还尚未大好,背部留着一条狰狞的伤疤。 花慕凉素来是臭美的,为了安慰她还说这疤痕留着阳气。蓝展颖又怎的不晓得他暗地里一直在寻这去疤痕的药物呢? 好在前几日黎晚晴从西方同她带回来几瓶膏药,药效还可以。不然蓝展颖自己都嫌弃自己,竟然给如此美的一个人留了疤。 花慕凉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头,抚着她的头发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或许放以前来说,受个伤而已,并不算什么。 可如今有了在乎他的人,便是擦破个手指头也是不想的。 没她,春夏秋冬。 有她,春花夏蝉秋月冬雪。 人生才更有盼头。 第七十三章 回忆 天气冷的有些吓人。 京都在虞国的北部地界,四季分明,一入了冬季,这气温也不比雪国温和。 那是太傅被问斩后的一日,恰巧就是冬至的日子。季晟同一群站在太傅身后的人是“余孽”,皇帝虽未将人赐死,却还是将人给监视了起来。他们斗不过那高高在上的人,包括三皇子幕青戈,他的亲儿子。 幕青戈因为求情的缘故被贬到了边远之地。 他们必须要跑。谁晓得在天子脚下生活,他们会有什么结果呢?是被驯化成羊,还是会被暗地里处理掉呢? 季晟在窗前伫立许久,冷风过窗吹的脸部生疼,但是在心情糟糕的情况下竟然还有种快感。 入夜,京都城区里头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光彩琉璃下一切美轮美奂。 季晟带着愿同他出逃的人藏进了夜色之中,按着早就布置好了的路线出逃,除了遇到一波士兵拦路之外,一切十分顺利。一群人本就是擅长野外作战的士兵,如今不过用了几刻钟便从府内逃了出来,藏进了树林之中。入树林后出逃的成功率便提高到了八成,之后沿着山路走便可以通过一条小道,不用过城门便能出了京都的关卡。 沿途的路况比较崎岖,季晟让他们点了火把,自己打头在前方的路走。 冬季的山里连昆虫都少见,入夜除风声和他们的动静外也不见有什么别的声响。 “将军,我们真的能安全出去吗?”靠近季晟的人问了一句,一行人齐齐慢了脚步。 季晟顿了一会儿,肯定道:“肯定可以的。” 一句话犹如定海神针一般,让所有人都生起了希望的火焰。季晟又道:“我们为林太傅去努力没错,师父他肯定是没罪的,只是我们都没能将证据找出来而已。” “是啊,上天会保佑我们的。”一人道。 “太傅平冤还是要靠我们,他这一生清廉,不该受此蒙蔽。” 季晟叹了一口气,只道:“快走,夜长梦多。” 众人点头,又藏进了树林里头。再走一段路程,见前路渐渐有些开阔,几人又点了火把往前走出。 却不曾想到出去就遇见了活阎罗。 是真正的活阎王。 她骑着高头大马,一头长发束起一个马尾,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握着缰绳。烈焰映照着她英气的面容,跳动着的焰火在空中劈啪作响。 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左厉。 季晟摆了摆手,一群人停了下来。两人遥遥对望,一时之间一片静谧。 来拦住人的只有女罗刹一人,却胜过千军万马。 夜里忽然飘起了雪。对峙的双方总算出现了一丝松动。 季晟缓缓道:“你是来堵我们的?” 左厉不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这一群人。一人一马,气势竟然丝毫不弱。 季晟叹了一口气:“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留下,让他们走吧。” 左厉淡漠的表情总算有了几分松动:“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季晟毫不迟疑。 “这一去,就是畏罪潜逃,相当于认了自己有罪。”左厉又道。 季晟点头。 “如若林太傅一辈子无法平冤,你就一辈子都是贼人。” “这贼人,我必须当。否则对不住我师父那么多年的教诲。” 随心而动,见义勇为。那是林见影对门生传授的第一句话,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 季晟如今,可不就是如此? “既如此,那便战吧。”左厉猛地抽出了剑,将火把扔在了地上。 季晟也丢了火把,瞬间提刀。夜色中只剩下银月之光同后方火把的光影。两人一息之间便冲到了面对面的地步,刀剑相交碰撞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甚至隐隐有火光在夜色中激荡。 第一回合撤出,季晟飞身后旋借力向左厉便是一砍。左厉提剑格挡,又是叮当一声响。 “你们几个快走!”季晟回头喊了一声,身后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道,“那将军你怎么办?” 季晟咬牙道:“信我,稍后便来,走!” 几人策马狂奔,季晟缠住了左厉,左厉难以抽身。 “你就这样喜欢当英雄吗?”左厉吼了一声,月光落在她的眸中,一片清辉。 “是啊,我从小便有这英雄梦,整日里头还幻想着拯救世界呢。”季晟笑一声道,“可不像左将军一般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画本子都没看过几个。” 左厉的手忽然就松动下来,季晟眼神一凛,抓住时机就向她的方向逼去。 左厉被逼的下了马,在地上滚了几圈。却还是举起长剑同季晟搏斗。丝毫不见有落下风。 左厉抓紧机会又上了马,季晟被逼的狼狈,小小的山路上是两匹马在冲着对方而去,马背上的人激斗,不时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 “你当真不后悔?”左厉压住声音嘶哑开口。 季晟停了下来:“问心无愧,何来后悔的说法。” 左厉握紧了手中的剑,大雪落在她的发上,消融后是一片凉意。许久,左厉才策马向季晟的方向冲去。季晟反应的快,迅速就迎了上去。 两人再次交接—— 季晟在半夜中被惊醒,重重地就拍了一掌自己的脸,将糊在脸上的头发顺到了后脑勺。 他已经许久未曾梦到过左厉。当年拼杀到最后,他抓住了左厉的破绽,拼尽全力后就这样跑了。左厉没能追上去,她的坐骑的两条腿被齐齐砍断,血染了整整一片土地。若非反应及时,她也该要受伤。 左厉是季晟这辈子里头藏在心窝里的人。一起上过战场,交过手,对过谋略,从冤家变成知己,又从知己到如今的形同陌路……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季晟喜欢她,她不晓得。她喜不喜欢季晟,季晟也不晓得。 甚至于左厉的坐骑之后便死了季晟也不知道。 她的坐骑并非是死于两条马腿被砍断而导致的流血过多,而是肋骨齐齐破碎。在被砍断腿之前,这坐骑就已经死了。不然季晟怎么能逃,左厉怎么能骗自己顾全了忠义。 除了左厉,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第七十四章 送别 次日一大早植物还带了些霜,偶尔几滴露珠从树叶上沿着尖儿滑落地上,秋风微凉。 蓝展颖此时便在县衙里头,一群人到了个整整齐齐,围在一起给她送别。季晟去幽州报道的日子同她的一样,可幽州地方较近,自然不必像她一般需要提早出去。 县令特意开了一瓶自家窖藏的紫星花酒,酒色微紫,气味却香,淌过喉咙不辣反凉,下了胃忽升腾起一阵暖意,是同一般酒所不同的滋味。 季晟豪饮三大白,拍着蓝展颖的肩膀直道:“恭祝蓝大人高升!” 一群人也调侃着学他:“恭祝蓝大人高升!” 县令看着他们闹,只笑道:“这一眨眼,小蓝都在县衙里头呆了两年了,可破了不少案子。” “小颖她聪明。”封丘直言道,“我们谁都没她细心聪明。” 季晟也道:“是啊,都是大老爷们,总是丢三落四的。” 蓝展颖锤他一拳道:“看我日后不在了,你们还改不改这毛病。” “哪儿敢不改啊,靠山都没了。” 几人一一碰拳告别,到季晟时,季晟则实打实地抱了一把蓝展颖,大声道:“我就是想抱抱,你可别告诉你家花慕凉啊!” 众人又笑。 蓝展颖牵马到了县令面前,县令将通牒同报告用的文书都交给了她,蓝展颖正正经经地跪下来,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文书:“展颖谢过大人的照顾。” 县令笑的一脸欣慰:“你若是真谢我,就好好地破案,好好地将那些大奸大恶之人绳之以法,使清白蒙冤之人沉冤昭雪,尽全力让世界朗朗乾坤一片清明。” 蓝展颖点头:“定不忘大人教诲。” 县令将人扶起来道:“那便上路吧。” 蓝展颖上了马,再看一眼这两年来待着的县衙,一时之间竟有些想哭。总归是自己呆了两年的地方,有兄弟,有县令,像个大家庭一般。而如今她就是出去闯荡的孩子。可离了奶便哭那是孩子的做法,蓝展颖又怎会真哭上一番? 日头悄悄爬上了天,带来一丝丝暖意。 蓝展颖骑着玲珑到了城门,便见三人已经在这处等着她。正是花慕凉同她师父司马昭然,还有寇嫣然。 蓝展颖放慢了速度,在他们二人面前停下来下马。花慕凉温和地看着他,司马昭然则道:“我教给你的一套新枪法可记熟了?” 蓝展颖恭顺道:“徒儿已经记熟。” “即使是到了京都事务繁忙,也不可荒废了武功修炼。”司马昭然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枪仙的弟子,可不能被人小瞧了去。” 蓝展颖点头,又笑着说道:“师父,您别绷着个脸了,下回徒儿得了空一定去看你。” 司马昭然冷哼一声:“你还晓得你是个没良心的?” 蓝展颖摸摸头:“哪儿有,我可亲自将县令大人酿造的紫星花酒给您带了过来。”蓝展颖从马背上小心翼翼捧出来一个酒壶递给司马昭然,司马昭然接过提在枪枪:“算你还有些良心。” 话落,她又道:“既然你兄长已经将宝物送到了迦越,我便不再跟着你了。只是你同这小子的事,我回去后定要告诉你父亲的。” 蓝展颖垂眸:“徒儿也阻不了师父,师父随意。” 司马昭然暼她一眼:“少给我装可怜。” 蓝展颖生无可恋。 司马昭然也没理她,干净利落地就运起轻功离去,顷刻间不见人影。 蓝展颖这才看向了花慕凉,一脸笑意道:“不是说了不必来送吗?” 花慕凉将她拉开,同寇嫣然道:“我同你嫂子说几句话。”这便走远几步,抚了抚蓝展颖的头发道:“我只是忘了给你些东西。” 花慕凉从怀中掏出来一块令牌,蓝展颖接过,只见令牌全身黑色,上有细细的纹路,正中间是两个正规的楷体字“璇玑”。 “你若有事,可持此令牌到璇玑楼去。”花慕凉笑道。 “你在璇玑楼究竟是什么人物?”蓝展颖抬头问。 “楼主。”花慕凉一本正经。 蓝展颖略有几分吃惊:“真有你的。” 花慕凉丝毫不谦虚:“可不是,这璇玑楼运营起来麻烦至极,也就你相公能驾驭得来。” “不要脸啊你。”蓝展颖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花慕凉抓着她的手问:“前些日子给你的玉珏,你可有收好?” 蓝展颖从脖子里头取出来问:“这个?” 花慕凉点头:“那可是我母亲留给儿媳妇的,别弄丢了。” 蓝展颖咋舌:“你大爷究竟多早就看上我了?总不能是真的因为我长了一副你意中人的模样吧?” 花慕凉浅笑低语:“自然不是。” “那是何时?” “比你将我看光了的那回,还要早上许多呢。” “你说不说,你说不说。”蓝展颖挠他。花慕凉求饶道,“待我下回到了京都便同你说道说道。” 蓝展颖停了动作:“那你可要记住。” 花慕凉一本正经道:“答应了你的,我何曾失约过。” “行,那我走了?”蓝展颖小心翼翼问。 花慕凉扶她上马,含笑道:“快走吧。” 蓝展颖招呼了一声寇嫣然,寇嫣然看着这两人,终究是没说什么话,只是一脸闷闷地上马。 蓝展颖一边策马一边回头看,花慕凉一直就站在那里。直到渐行渐远,人也只能看到那么一个黑点,蓝展颖这才转过了头,往前路而去。 花慕凉在此处还有事情要处理,只怕是她到了并州后他也还未有那么快就能过来。如此一别,还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面。 或许是真的栽进去了。彻彻底底地爬不出来。 花慕凉早就在日常生活中编了这么一套网,而她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动自觉地进去了,在网里头根本出不来,也不想出来。所以到了如今,不过才分开片刻,便已经开始想他。 可真是要了命了。 玲珑在官道上飞驰,蓝展颖头发在风中飞扬,迎着并州的方向而去。 并州,皇都,那是花慕凉长大的地方,是他想要堂堂正正回去的地方。是一切事情发生的地方,也很有可能确实是她母亲死去的地方。 而她如今要到大明寺而去,再一步步爬到总捕头的位置,好好查一番当年那一桩稀里糊涂的案子。 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第七十五章 左厉 恰巧蓝展颖要上京都,寇嫣然也是得回去的,花慕凉便让蓝展颖将寇嫣然送回京都里去。如今这一路走来,寇嫣然除了一开始两日不同她说话,后来便渐渐交流,直到如今已经算是相熟。 蓝展颖本以为像她那般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能用不了两天便会喊累,却没想到寇嫣然娇嫩是娇嫩了些,却也并非不经风雨。一路上也没怎么拖慢行程,也就只有真累了的时候才会请求歇息一会儿。 两人如今便在一间露天小饭店里头坐着稍作休整,寇嫣然点了两个菜两碗饭。店家先给二人上了茶,这便忙活去了。 丞相府的姑娘一开始点菜那叫一个豪爽,后来跟了蓝家兄妹一趟后,不知怎的多点菜吃不完便觉着浪费,心中还隐隐作痛。后来便成了这般吃的刚刚好就一切足矣的模样。蓝展颖对她这行为十分欣慰,便连情敌的仇也不记了。 店家将菜送上来,还并上了两碗鸡汤。 蓝展颖记得寇嫣然并没有点这个,便问店家道:“老板,我二人并未点这汤。” 店主只是和蔼一笑:“送的。” “可是店家有何喜事?”寇嫣然问。 店主神色温和:“不过是怜你二人路途颠簸辛苦罢了,两个女子出门可不容易。” 蓝展颖同寇嫣然相视一笑,抱拳道:“那我二人便谢过店家了。” 店主也是笑:“你二位慢慢吃,我继续忙活去。” 蓝展颖同寇嫣然正说到自己的兄长蓝展智,如今店主走了,这话题便接了下去。 寇嫣然兴致冲冲问道:“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比蓝大侠那剑花更好看的,刷刷刷地我还未看清楚便是地上躺了一堆人。好像那些杀手在他面前就是青菜萝卜一般。我敢肯定,便是幕哥哥也没有他厉害。” 虽然花慕凉是自家相公,但蓝展智这人一辈子醉心于武学,哪里是花慕凉这种学着只为了保命或者对付功课能比得上的。于是蓝展颖直接道:“假以时日,这整个武林之中,再难找出我兄长的对手。”一番话说的可是十分真挚,神情丝毫不作假。 寇嫣然还欲再说,便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碰撞的声音。回头看去,老板的货车直接便被踹倒了扔地上,鸡汤洒了一地,滚烫的热水就要往他头上洒去。 蓝展颖此处距离太远,无法施以援手,眼看着店主便要遭殃,忽然从左方抛出来一条黑色腰带将老板卷了几圈带了过去。 蓝展颖同寇嫣然凝眸一看,便见一黑衣女子站了起来,不过瞬间又将黑色的腰带绑回了腰间。 黑衣女子脖子上有一块刀疤,使得本就英气的脸庞更是添上了几分凌厉,一身戾气外泄,在气势方面便给了别人一种压迫感。 “老娘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地方歇息,你这群人便来此坏老娘的兴致,是想如何?”那女人咬牙切齿问道。 搅事的一群人被她吓到,却还是有人梗着脖子道:“老,老子追债,你这臭娘们管屁事儿?” “哦?”黑衣女子眉角微微上扬,将手中提着的老板放在了地上问,“你欠他多少钱,赶紧还了别坏了老娘的兴致。” 老板软在地上磕磕巴巴道:“我没有……欠债的是我的败家儿子。” 那人道:“你儿子欠老子三十两纹银,如今人跑了个无影无踪,你是他老子,必须得将这钱给我还了。” 黑衣女子微微皱眉。 那老板喊天道:“天啊,我这哪里有三十两纹银啊,那败家儿子走之前就将家里头所有积蓄都拿了个一干二净……” 那人见黑衣女子没有插手的打算,便踹了那老板一脚道:“那我便拆了你这店!” 蓝展颖只见黑衣女子的马尾在空中略过,那男子便捂着胸口被踩在了地上。黑衣女子神色冷峻:“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不是他本人欠的钱,你们找他何用!” 话落,便是一脚压实了踩着人,那人口吐鲜血,差点儿没晕过去。 一群人见为首的被踩在了脚下,纷纷亮出了家伙往黑衣女子的方向逼去。黑衣女子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拽起了那人往一群人里扔过去。 蓝展颖一拍桌子便飞身而起,运起轻功便飞到了黑衣女子身旁:“一起。” 就是冲着老板这一碗鸡汤的情分,她就帮定了这个忙! 黑衣女子同蓝展颖一人一个方向,那些人手中无不有棍棒等武器傍身,而蓝展颖同黑衣女子则是赤手空拳。 一人持着铁棍往蓝展颖的方向而去,蓝展颖低下头转了一个圈,干净利落地绕过了人直接将人从背部猛地一踹,就将人踹飞到了一旁。黑衣女子也丝毫不逊色,一人持拳头就要往她脸上打去,她却借力打力地将人顺势拉了过去,干脆利落地松手,任凭那人摔了个狗吃屎一般的模样。 店老板被几人这架势吓到了,寇嫣然上前几步将他拉开道:“你快些用清水冲冲,这些热水烫身上可不好受。” 店老板还未反应过来,寇嫣然直接将人拉到了一边,舀起水来就往店老板被烫红了的地方浇下去。 蓝展颖同黑衣女子不过几息之间就将人摔了一堆,一群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宣告落败。 蓝展颖静静地站着,黑衣女子顺势将马尾撩到了身后,冷冷道:“你们若再打扰这家店老板,我左厉便让你们在监狱里头一辈子出不来。” 地上一群人听到左厉这名字顿时脸色发白。 “还不滚!”左厉喝了一声。 趴在地上的人纷纷抱着伤处,连叫唤都不敢,齐刷刷地跑。 蓝展颖抬眼看她一眼,心里头似乎有些惊讶。 左厉瞧着她,语气好了一些:“武功还不错。” “同将军相比便算不上什么了。”蓝展颖正正经经道。 “不必过谦。”左厉只说了这两句话,便没了下文。 寇嫣然见两人打完了,就跑过去同蓝展颖站在一块,恭恭敬敬道:“见过将军。” 左厉挑眉:“寇小姐?” 她两人相识并不令人吃惊。一个是当朝右相的女儿,自小便出入宫廷见得世面多,一个是镇东边倭寇的将军,时常回朝中报告军情。 左厉忽然问:“寇小姐怎的在此?” 寇嫣然脸色一白。 第七十六章 放松一下 左厉喝道:“身为右相之女,如此乱跑,可知道丞相有多担心?” 寇嫣然低头,果断不说话。 左厉看她这模样,也是没了脾气。 “还未问这位姑娘姓名?”左厉转头看向蓝展颖。 蓝展颖道:“在下姓蓝,名展颖。” 左厉点了头:“左厉。” “久闻将军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蓝展颖此话说的是客套话,语气却无比真诚。 左厉点了点头,又问:“你二人是要上京都?” 寇嫣然这才抬起头来道:“对,篮姐姐是要到大明寺去报道的,顺便护送我回去。” 左厉不冷不热:“既如此,我们便同行一路。” 蓝展颖欣然答应:“如此甚好。” 寇嫣然一手揽住一个笑嘻嘻道:“如此一般,我这一路左手一个美人右手一个美人,两个美人又如此武力高强,这一路过去会无比安全呢。” 左厉拍开她的手:“你若是我女儿,我该将你打死。” 寇嫣然嘿嘿笑道:“不要如此,左厉姐明明才不过二十岁,这么快就想着生女儿了?” 左厉瞪她一眼:“别胡说。” 店老板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这三个女子直道“恩人”。 左厉摆摆手,同店老板说:“举手之劳。”话落,便上手替店主将地上的桌椅捡起来。 寇嫣然同蓝展颖也帮忙收拾这一地狼藉。因着这群人捣乱的缘故,客人们都走的七七八八。有良心的在桌上留了饭菜钱,没良心的趁乱跑了,老板也分不清谁是谁,这笔糊涂账也就如此。 几人很快便将东西收拾干净,左厉留了一锭银子。 老板推辞不要,左厉却道:“银钱对我们不过是身外之物,店主你却不一样,况且今日这损失之大,也有我们三人的缘故,你便收下吧。” 老板的神色有些松动。蓝展颖趁机会道:“老板,你便收下罢,今日若没了银钱,可怎么进货做饭?” 三人又说了一番,老板才将银两收了下来。 三人收了行礼,牵马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越是北上天气越是冷,蓝展颖同左厉这般习武之人还能受着,寇嫣然却是早就穿上了棉衣,远远望去,这京都第一美人比她俩还要胖上一圈。 可让寇嫣然委屈了许久。 蓝展颖同左厉这一路来见解颇多趋于一致,倒是互相结了朋友,都说是相见恨晚。 停停走走便到了永州,下一程将到达蓝展颖的故乡连州,出了名的武林人士聚集地。 永州里头到了冬日有出了名的踏雪寻梅的庆典,三人刚到时恰好遇上了这时候。寇嫣然玩性大,左厉同蓝展颖也不急着到京都里去,于是就在永州里头找了个客栈住下作一次大休整,也趁此机会出去长长见识。 也算是劳逸结合,给自己放个假。 几人到夜时便到了客栈里头,唤伙计抬了水上来沐浴一番后便准备出门去。 左厉出来时依旧是那一番模样,寇嫣然嫌弃她整日里头男子装束,非将人拉近房子里头就要扒她的衣裳。左厉威逼恐吓不成,寇嫣然不但毫无惧色,还变本加厉。 蓝展颖见左厉没了挣扎的念头,就加入了扒衣裳大军里头,跟着寇嫣然胡闹。 三个人里头寇嫣然才算是从小被当成女孩子养大。蓝展颖出身武林,女的当男养,男的随便养;左厉则自小在海边摸爬打滚地长大,整个人从小就不知道男女之分,到现在也是个男儿般的性格。 两人是真心将寇嫣然当妹子一般,此时此刻也就由着寇嫣然整完了左厉又来整蓝展颖,直到将两个假小子弄得美若天仙才将人放出去。 左厉很适合冷色调的衣服,穿上去便有一种迫人的气势,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一般。寇嫣然施了些粉盖住了左厉脖子上的疤痕,因为左厉常年在海边风吹雨打的缘故,她的肤色较黄一些,也比较粗糙。寇嫣然又给她敷了粉,画了画眼线,整个人光彩照人,如同女皇。 左厉极少如此正经地穿女子的衣裳,更别说是上妆,如今一来整个人都不舒坦,略显扭捏。 蓝展颖由衷道:“就说左厉是个美人,如今简单地一打扮,立刻就能招蜂引蝶。” 左厉脸难得红了起来,好在粉盖住了脸,不然透出了红晕可要丢人:“可是真好看?” 寇嫣然取过了琉璃镜,放在左厉面前:“谁都不比我们左将军好看。” 话落,寇嫣然将魔爪伸向了蓝展颖。蓝展颖要逃,左厉一伸手将人揪了回来。 “既然我都牺牲了自己,蓝妹,你怎么舍得逃?”左厉勾唇一笑。 蓝展颖:“……” 到最后还是没被寇嫣然放过,硬是被逼着穿上了一套鹅黄色的裙子。蓝展颖本就长的柔美,这衣服更加将她的特质呈现得淋漓尽致,尽是小家碧玉的感觉,惹人怜爱。 寇嫣然则穿上一套粉色的衣裙,整个人是一种机灵古怪的美。 入夜后这地方点上了明灯,满满一条街上都是花灯,流光溢彩,映着飘雪之景,美丽非常。 三个美人带了油纸伞出门,离了屋檐便打开了伞遮雪,免得雪化了弄湿衣裳,更严重的可能会冻坏身子。 寇嫣然见前方有猜灯谜的,拉着两人的手便往前边跑。三人钻进去,就见老板的在货架前挂了许多灯谜,猜灯谜前付钱,猜中了则送一盏灯笼,猜不中则钱归老板。 寇嫣然面前几个灯笼上分别提的是: 云破月来花影碎; 王昭君仰首看斜月,云天吊亡魂; 此字不凡仅四笔,无横无直无钩曲,皇帝见了要起身,圣人见了要施礼; 先先后后见是非。 共四个灯谜。 寇嫣然投了铜板进去便开始苦思冥想,蓝展颖同左厉也在思考,只是没有投钱进去。 老板给了寇嫣然答题凭证,客气道:“谢各位客人捧场。” 寇嫣然小声道:“看我赢他个屁滚尿流。” 两人见是拉不住她了,也就由了她去。万幸这猜灯谜成本小,若是这小公主一般的人物要进赌场,她们可受不了。 第七十七章 猜谜小能手 寇嫣然悄然一笑,纤纤玉指将凭证投入老板的框子里头。 老板笑问:“这位美娘子这么快便想出来了?” 寇嫣然轻抬下巴道:“那简单。” 老板捋一把胡子,但笑不语。 “这云破月来花影碎,云字破开取下半部分,再取月字,花碎有影,便是两个匕,所以……”寇嫣然眼睛一闪道,“这个字是‘能’字。” 老板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话落,老板掀开谜底,恰是个“能”字。 寇嫣然邀赏般走到蓝展颖同左厉面前,两人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寇嫣然昂首挺胸继续破下一个。 “还有这个,”寇嫣然又到了一个灯笼面前,“先先后后见是非,是个‘靠’字,先的先,后的后,再加个非,岂不就是靠?” 老板又揭开了谜底,果然不错。 众人都被寇嫣然吸引过来,见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更是令人赏心悦目地跟着她的动作。 寇嫣然继续到下一个灯笼面前,对着“此字不凡仅四笔,无横无直无钩曲,皇帝见了要起身,圣人见了要施礼”直接道:“父亲的父字。” 不用解释,众人了然。简直是不知道谜底的时候光想不到,知道后得痛恨自己脑子不灵活。 寇嫣然走到那王昭君的灯谜面前,忽然一笑。老板有些急了,却听得她道:“不猜了。” 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让她继续猜下去,那今日铁定是血本无归。 左厉同蓝展颖也是同意寇嫣然的做法,毕竟她们其实并不缺小玩意儿,如果为了自己开心而让老板这种小人物为难,这也并不好。 寇嫣然拉了左厉同蓝展颖,三个人跟着老板到一旁去提自己的奖励。寇嫣然让她们二人也挑一个,两人也没客气,蓝展颖挑了一盏荷花模样的灯笼,左厉则挑了一只猫头灯笼。寇嫣然买了几支蜡烛,自己拿了兔子灯笼,给三人点上蜡烛后,三姐妹就一块到街上晃悠。 街上灯火如游龙涌动,来往人客不绝。几人到梅园去缴了门票钱,入门就是一院子的梅花。梅花上挂了小灯笼,在夜色之中有种瑰丽的美感。 梅是君子之魂,古往今来不少文人雅士拜服在梅花的风骨之下,甚至有人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为了梅花隐居深山老林之中。 所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如此一来,梅花的魅力可想而知。 而如今三人随着行人在这院子里头,时不时停下,又继续前去。前方有几名书生在摆摊替人画像,留下这行人同梅花共处的一幕,以此来赚些钱财。蓝展颖抬眼望去,他们的画技似乎也还不错。 院主有提供一些腌制的梅子同梅花膏,再往前去有卖些纪念品的,都是些同梅有关的物事,也是十分雅致。 几人上的山去,环山路还有布置明灯围栏,雪铺了浅浅的一地,人踩过后留下浅浅的一个鞋印。三人登山登了一路,到山顶时人更密集的一片梅花林,红梅怒放,宛若最美的,最傲人冰中仙子,带着最浓烈的颜色,撞进视觉之中。 树上挂了一些红色的绸带,上疏着细细密密的黑字,迎风而飘,代表了无数人最真挚的愿望。 寇嫣然上前几步从管理人处取了绸带和笔,给了蓝展颖和左厉一条,而后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写。两人上前一看,她写的是:“愿虞国国泰民安。” 蓝展颖调侃她道:“想不出你还有这远大的梦想。” 寇嫣然吐吐舌头:“我哪里伟大了,只是虞国国泰民安的话,我爹爹说不定就可以多陪陪我同娘亲。” 蓝展颖脸色微微一暗,也提笔写道:“愿我早日查清真相,愿幕青戈得偿所愿。”写完,蓝展颖便将绸缎卷起来封住,用小绳子挂在树上。 寇嫣然侧头一看:“这么神秘啊?” 蓝展颖也微微一笑。 左厉见她们现场迷信,也提笔跟着写道:“愿国界安宁,倭寇无犯。” 三人将绸带系在树上,遥看着满天星光,一时之间一片真诚。 夜色幽静深邃,几人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吃糕点类的零嘴。 一和尚向三人的方向走来,停在了蓝展颖的面前。 十分年轻的一个和尚,虽无头发,却掩不住他的清朗俊秀,与生俱来一副出尘的气息。眼如幽林深邃,鼻若悬崖高挺,唇如丹笔勾勒。 “施主不妨抽上一签。”那和尚语气温和,款款而言,让人有种无法拒绝的感觉。 蓝展颖微微一笑,随意地从和尚递过来的签筒里头拿了一支竹签递给他。和尚伸手接过,看完后眉头微锁。 “如何?”蓝展颖的情绪被和尚带动,和尚也不直接答,只问道,“若有朝一日信仰崩塌,施主该当如何?” 蓝展颖皱眉,忽然一人在二人面前站定,一本正经道:“既然奉为信仰,那便不会崩塌。” 蓝展颖抬头,对上的正是蓝展智那一双同自己相似的眼睛。 蓝展智隔着两人,那和尚见此,只道:“那还请施主记着如今的想法。” 说罢,竟然毫不迟疑地转身便走。连签都不解了! 蓝展颖瞧着他,微微沉思。 蓝展智挥挥手唤回她的思绪道:“怎么,要晾着兄长不成?” 蓝展颖一笑:“怎么会?” 寇嫣然坐在椅子上,也冲着他喊:“蓝大哥!” 蓝展智“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剩下的二人。待看到左厉的时候,直接便抱拳道:“将军。” 左厉点点头问:“你二人是兄妹?” 蓝展颖道:“这是家兄。” “果然是蓝家出来的人,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左厉微微一笑。 蓝展智客套几句,蓝展颖邀他坐下问:“哥,你不是要回家里去吗?” “这永州往上就是连州,听你师父说你这番要上大明寺去报道,我还想着能不能碰上。”蓝展智缓缓道,“还真碰上了。” 寇嫣然分了蓝展智一碟子糕点:“蓝大哥,这个好吃。” 蓝展智点头,四个人一桌子,在夜色中谈了起来。 第七十八章 小店有故事 蓝展智既然同这三人汇合到了一处,也就顺便在她们落脚的客栈也定了房。四人夜晚道了晚安便各自回房休息。 蓝展颖进了屋时,恰巧有只传信木鸟晃悠着胖乎乎的身子飞了进来,停在她的窗前。蓝展颖将木鸟逮着,从鸟肚子里头倒出来一团纸张。 这么胖的传信木鸟,除了花慕凉也没谁能造出来。 纸张上画了一双小人,虽有些抽象,却能一眼看出来是蓝展颖和花慕凉。 还是个正在亲亲的小人…… 蓝展颖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信上大概说了些日常琐事和一些趣闻,重点说了说今日柳如思又跋扈地将个贵公子扔出了门口,最后问她过得如何,有没有想他。蓝展颖磨墨铺纸给他回信,也和他一般说些日常,明明还未成亲,却有种已经过上了生活的感觉。 揽月县中,花慕凉正在房中擦拭着他的软剑。一名黑衣人跟着小白的身后从窗口处攀着,却没敢跳进来。 花慕凉站起了身子邀他进来,他才战战兢兢地站直了身子。 花慕凉忽然一笑问道:“我又并非是那修罗阎王的,你看见我为何抖成如此?” 那人下意识道:“冷……冷的。” 花慕凉直接笑出了声:“武功修炼到这种地步,早就已经是寒暑不侵,你啊你,说谎都说不好。” 那人也不抖了,摸了摸头道:“我就是……第一次见着楼主,有些激动。” “行了,”花慕凉摆摆手道,“和我说说蓝展颖如何了?” 那人便将今日里头的蓝展颖的生活事无巨细地同花慕凉讲,讲得自己都觉着无聊,花慕凉却仍然是津津有味的模样。 果然是楼主,连耐心都比人多! 蓝展颖一行四人早起用了早餐后就往下一个地方跑。 无论是蓝展颖的玲珑,蓝展智的岁华,亦或是花慕凉准备还寇嫣然的马都是千里马中的佼佼者。更别说左厉的清月,这种能够瞬间取了百米之外敌人首级的良驹。几人骑马到了晚上,直接跨越了两个县,到了永州中上部的地界。 几人又找了一处地方落脚,见着一客栈还挺雅致的模样,便打算在那处住下。 方进了门便瞧见店小二正在前台打哈欠,几人进了门也没见他有出来迎客的打算,依旧是那般懒散的模样。 几人也不是那些计较小事之人,也就上前去开房,哪儿知道那小二却是直接将银两收了,同他们道:“这是钥匙,上上边去找到你们的房子,找不着也没关系,一个个将钥匙戳进去试试,哪个开了哪个就是,反正上边也就那几间房子。” 那是显然不打算领他们上去了。 寇嫣然这暴脾气直接揪住了小二的衣领子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娘还不住了!” 小二却是咧嘴一笑,将银子还给他们道:“好嘞,慢走不送!” 几人总算知道为何这店子明明十分不错,却没有客人的缘故了。哪家店子有这种打工的伙计,怕是都会倒闭。 几人收回了钱便走,或许是为了斗气,寇嫣然就拉着几人在那店子的对面住了下来。店子明显没有那态度不好的小二那里好,但也算凑合。 蓝展智问了她们喜欢吃什么,然后就点了菜,作为一群女孩子中唯一的男人,蓝展智自动自觉地承担了买单的义务,很有眼力劲儿。 小二给几人擦了桌子,边擦边问道:“几位可是从对面店子过来的?” 寇嫣然一听,就搭话道:“没错,对面的店子态度实在太不好了。” 小二又道:“还好几位到了我们店子,我和你们讲,这对面的客栈,不但伙计脾气不好,到了大半夜的还闹鬼!” “哦?”左厉来了兴致,“怎么个说法?” 寇嫣然和蓝展颖也是这段日子相处以来才晓得这百战无不胜的将军竟然是灵怪故事的忠实爱好者,不但爱听,还爱说,有一晚上还吓的寇嫣然睡不着觉。 小二见有人搭理,便放慢了动作说下去:“你们可不知道,那对面的客栈,每到了夜晚便会传来一阵阵哭声,像是女鬼索命一般。可是,更加可怕的是……”小二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明明这边在哭,同一个地方还传来女童银铃般可爱的笑声,你说,这半夜里头又是又是笑的,不是闹鬼了是什么?” 左厉撑着下巴道:“那怎么排除不是有人在故意要抹黑他们客栈呢?” “谁敢抹黑他们客栈!”小二说起这个就有些生气,“他们客栈可是官爷罩着的,惹不得。” “那就有点意思了。”左厉玩味一笑。 “况且这三更半夜的,谁那么无聊去他们客栈哭呢?”小二眼神有些畏惧,“和你们说的我都怕了!” 店老板在一旁见他擦个桌子都慢,便吆喝道:“你快给我将那边桌子擦干净。” 小二应了一声:“好嘞老板。”这又转头和他们道,“我就不和你们聊了,干活去。” 左厉摆了摆手,小二就转过头去收拾另一桌了。 看左厉这模样,是想要夜探小客栈了。蓝展颖摇摇头,心想着今儿个晚上肯定得被扯过去,甭想睡个好觉! 没等多久便有伙计麻利地上了菜,几人吃罢晚餐,又等了会儿才回房去沐浴更衣准备睡觉。 到三更时刻,果不其然,蓝展颖的房门被静静地敲响了。蓝展颖下了床,看一眼窗外月色西斜至山上,一时之间还有些困意。 敲门声又重了几分,蓝展颖这才去开了门,正是左厉,一身黑衣裳,若非点了火折子,蓝展颖都察觉不出她的存在。 “我看那小二讲鬼故事的时候,你貌似很想一试的模样。”左厉解释道。 “没有。”蓝展颖赶紧否认。 左厉拉了蓝展颖一把:“不用害羞!我晓得你是不好意思。” 蓝展颖:“……”我还真没有。 “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块去探探那客栈半夜哭声的缘由吧!” 话落,左厉直接就拉了蓝展颖从护栏处跳下了楼,往对面客栈走去。 第七十九章 人为作乱 两人还未进入客栈里头,就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哭声。在凄寒的夜中被风一吹,声音断断续续,宛若鬼哭狼嚎,平添几分诡异之感。而更为可怕的是,哭声之中竟然真的夹杂着女童的笑声,一哭一笑形成对比,格外渗人。 蓝展颖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左厉却是十分地精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碰见了什么好事。 两人步步靠近声音发出的地方,声音也是听得愈发地清晰,直到转角处的时候,左厉同蓝展颖一转身,便碰到了两个黑色的影子。 “啊——”蓝展颖惊呼一声,那两只影子中的一只也跟着“啊”一声。 两人齐齐愣住。 左厉一皱眉头:“寇嫣然?” 寇嫣然一回神:“是你们?” 另一道黑影子也从黑暗中转了出来,蓝展颖定睛一看…… 果然是她哥。 “既然来了,便一起吧。”蓝展智静静道。 “别吵,仔细听。”左厉忽然道。 哭声似乎被两人的惊呼声给吓到的,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唯剩下笑声在夜色中十分突兀。 几人相视一眼,分开四个方位往声源的方向去堵。笑声同脚步声夹杂在一起,离四人越来越远。 左厉一声令下:“追!” 几人四散分开而去,在巷道中狂奔。 能有脚步声,那明显就是有人在捣鬼!想清楚这点后四人也就大了胆子,飞快地在地上略过。 那人哪里比得上这群用轻功的,很快就被这四个人从四方围住,严严实实地堵住。 月色之下,是一名姿色不错的女子。她怀中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两三岁大的女孩子,方才一路的笑声,就是那女孩子发出来的。而那哭声,无疑就是眼前的女人弄出来的。 四人将人截住,那女人走投无路了,放弃了一般不跑了,只是怀中还是紧紧抱着那女孩,生怕这些人会对女孩子不利。 蓝展颖和左厉相视一眼,停下了动作。寇嫣然和蓝展智见她们不动,也停下了动作。 “这夜半鬼哭的,是你捣鬼?”左厉的声音有些冷,女子听到她的逼问,手都有些开始颤抖。 蓝展颖见她不愿说话,放轻了语气道:“我们和那客栈并非是一伙的,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同我们回客栈中去,我们就住在对面。” 那女子抬了抬头,碎发垂下,露出了一双眼睛。她迟疑问道:“你们,真的和这客栈不是一伙的?” 四人点头。 女子最终还是跟着几人回到了他们落脚的客栈里头,女子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房子里头的四个人。他们虽没有锦衣华服,却个个都有一股平民所难具备的气质,应该都不是什么身份低微的人。 应该是他们了吧……女子心里头还有些忐忑,她若是碰上了贵人,说不定真的可以申冤。 “你说说为何要那样做?”蓝展颖问道,“因为你的缘故,那客栈日日亏损。” 女子咬了咬下唇,许久才开口道:“我只是……想报复。” “有何仇怨?”蓝展颖又问,“如若你那仇怨并不足以支撑你做这种事,天一亮我便送你去本地衙门。” 女子忽然冷笑一声:“什么叫不足够!你可知道我女儿如今这模样,可都是那客栈身后的人害的!” 她怀中的孩子虽冰肌雪骨,可爱无比,却双目无神,甚至在母亲悲伤的时候,也指绘笑。蓝展颖四人早就发现了她的女儿是个痴呆儿。本以为是天生如此,却不曾想到竟有隐情? 女子紧紧抱住怀里头的孩子,咬牙道:“你们可知道那客栈身后之人是谁?” 左厉嘴边挂着一抹笑容:“愿闻其详。” “是户部侍郎李元春!”女子狠狠道,“都是因为那畜生,我们母女才沦落到这种地步,我的夫君和婆婆才会惨死!” 女子姓周,单名一个婷字。 他的夫君名叫唐木诚,是娼妓之子,却自小聪慧过人,记忆力优秀。但因在妓院出生,其母以肉体为生的缘故而备受鄙视。甚至没有身份进入学校去学习。他八岁起在妓院里学习,算账以补贴生计所需的费用。又想尽方法去学习,最后竟略有所成。后幸得有缘人相助,作保可参加院试,成为了秀才。在适婚的年龄,幸蒙周婷不弃与其共结连理。成亲后虽然无老师训蒙,很难在更上一步,却也同妻子和乐融融。不久之后更同周婷育有一女,人生算是圆满。女儿一岁多时夫妻二人凑齐了赎金为其母,将老母接回来,共享天伦之乐。然天有不测风云,夫妻二人美满生活不足一年,便被打破。那户部侍郎竟慕唐木诚母亲的艳名,上门求欢。其母誓死不从,他却恼羞成怒,命人对其用强,将人绑在桌子上欲行不轨。 恰巧便被出门归来的一家三口所见。 户部侍郎恼羞成怒,为掩人耳目对他们痛下杀手。唐木诚拼死阻拦,为她们母女二人争取活命的机会,并试图救下母亲。可迎接他的是死亡,他被户部侍郎的手下乱棍打死。他们的女儿就是因为亲眼看见父亲惨死的模样……到如今不得言语,从一个聪慧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痴傻儿。 周婷忍辱带女儿逃亡,途中曾回过老家一次,连夫君的尸首都见不到,婆婆更是不见踪影。 蓝展颖听完此事,心中一片悲愤:“如若你所说属实,我便替你查上一查。” 周婷对天发誓道:“如果我所说有半句假话,我愿天打雷劈。” 左厉点点头,也道:“这便是你,在客栈外哭的原因?” “我扳不动那杀人凶手,也不想他手底下的人能好过!”周婷移开视线,狠狠道。 蓝展颖转头同他们说:“我估计要在此处多停留几日,你们要是赶路的话,不必等我。” 蓝展智首个就道:“我不急着回家。” 寇嫣然也道:“我爹说了要我安全回去,如若我不跟在你身边的话,我可能就没有那么安全喽。” 蓝展颖缓了缓,这才道:“我明白了。” 第八十章 小店有故事 他们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她一起查这案子。 几人正想再问几句,那周婷却道:“你们若没有足够得实力,那么,我奉劝你们还是不要管我的事。毕竟这县子里头的县令都还惹不起那户部侍郎。” 语气很冷,却是在为他们几人考虑。 蓝展颖也能体会到她的好意,便微微一笑道:“不瞒你说,你面前这位是当朝左厉左将军。你旁边这位,是丞相府千金。” 那女子吃惊地站了起来:“那你们,是可以替我申冤吗?” 左厉同寇嫣然摇摇头,女子神色一僵,又见寇嫣然眨眼道:“不是我们替你申冤,是一直问你话的蓝小姐。” 周婷看看蓝展颖,突然拜了下去。小女孩还是在这里笑,指着几人咿咿呀呀,似乎觉得他们很好玩。 “我们要去查案的话,”左厉问,“她们如何安置?” 蓝展颖道:“嫣然,小女孩就靠你来照顾了。” 寇嫣然皱成了包子脸:“我也想跟着你们去探案嘛。” 蓝展颖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我们几个人之中,也就只有你和小朋友们都玩得来。左厉她这般恶狠狠的模样,很明显也不会带人。我哥哥就更不用说啦,他从小到大连我都未曾带过。” 左厉摸摸鼻子:“小颖,你跟我说清楚啊,什么叫我就这般恶狠狠的模样?” 蓝展颖微微一笑,不说话。 这人员分配算是分配完了,蓝展颖,左厉和蓝展智三人就和周婷往他们的旧住所处走。 唐家离此处并不是很远,他们带上周婷也不过走了一个时辰这就到了唐家。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推门而入时门里面是一片狼藉。 唐家属于那种简简单单的青瓦白墙的房子,还有一处小院子摆满了花盆,当初估计还是个小花园。因为是娼妓之子的缘故,唐木诚并不爱与人交往,外加上性格喜静,唐木诚建房子的时候将房子建的老远,周围几里地都不见有人家。这也是为何人不见了仍然无人发现的缘故。 或许当初的人只是稍微将地上的血迹冲洗了一遍就走了,如今一进去仍然能闻到一股血臭味。周婷入了门,自己还未反应过来,眼泪就先掉了。 蓝展颖见她那模样,也没有打扰,和左厉,蓝展智说了几句话,三人就分开去找线索。 他们出事还不算久,仔细找的话,不会找不到线索。 果然,还不多久,左厉便出声道:“你们过来。” 蓝展颖两兄妹跑过去,就见黑色的案角处隐隐有点异样的颜色。 蓝展颖上前轻嗅,是血迹。 不仔细看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也难怪他们清洗的时候没有留意到。 地上还有乱七八糟的木片,目测是一张碎了的凳子,落下来的木块尖角处还占了些血,能看出来这边是经历了一场混战。 如果说蓝展颖一开始只信了周婷六成,如今则有九成。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几人看完现场后已经是天大亮的时候,蓝展颖将东西收进了袋子里头。几人回了客栈,寇嫣然正和孩子在吃早餐。 蓝展颖用完早餐后给花慕凉写回信,又和他简单地说了说如今遇到的案子。写完后封上放到鸟肚子里头,又新铺了一张纸讲明情况,送到了大明寺。 到大明寺的时间,或许要延长几天了。 如若蓝展颖要查这案子,周婷母女就会处于一种危险的情况。毕竟身后之人权势不小,敢杀人,就不排除他会有灭口的想法。蓝展颖打算之后都让蓝展智保护着她们,以免她在前头查案,后头却有人对证人下手。 毕竟保护不了受害人的捕快,都不是好捕快。若人死了,破的案子再大,也不是个好案子。 如今的户部侍郎名叫郭佑天,是个不折不扣的官二代,从小养的一身坏毛病。但好在学习成绩还可以,考上了个进士,估计他爹暗地里也有帮扶他不少,他才可在不惑之年当上侍郎。 甚至于只要熬死了尚书,他就是下一任的户部尚书。可谓是前途无量。 所以如果这桩事情爆出来,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影响。到时候莫说是升职,便连他的职位也保不住。若是坐罪的话,甚至还能将他爹拉下水。 是个麻烦的案子。只是并州距离永州也有一段距离,大明寺里头的人短期内人到不了的,这里只能靠他们几个人。 她如今在等大明寺的权限证明。只要给了她权限,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查下去。 但如今还没有权限,也不说明她就不能查了。 唐木诚的母亲如今失踪,生死未卜。如若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活人。 打定了注意要去夜探侍郎府,蓝展颖这白天也放下了心,准备下楼去采买些东西。早上鸟肚子里头倒出来的不只是一团纸条,还有一双精巧的耳环,礼尚往来,蓝展颖也应该给花慕凉送点儿东西回去。 这便拉上了寇嫣然,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 寇嫣然被拉了一路,这才缓下来问道:“蓝姐,你这是要作甚?” 蓝展颖脸红了红道:“我想给花慕凉挑一份精巧些的小礼物,只是我从未给男子买过东西,想来你同花慕凉自小一起长大,应当对他的喜好十分了解,这便……” 寇嫣然揶揄一笑:“也就是说,你唤我出来,是想让我给你做参谋的?” 蓝展颖点头:“要选个小点儿的礼物,不然鸟肚子太小,可塞不进去。” 寇嫣然一拍胸脯道:“放心便是,我可是十分会挑礼物的!而且每回我送给幕哥哥的礼物,他都十分欢喜!” 话落,反而成了寇嫣然将蓝展颖给拉走。 日头悄然西行,两人在街上走了一路,这才找到了一间叫“灵宝斋”的铺子。蓝展颖心中一动,那是白氏商行手下的产业,她在里头买东西压根不需要付钱。 寇嫣然这会挑的人,可真是替她解决了怎样能让礼物既好看又不凡,还不用她出钱财的问题。 第八十一章 礼尚往来 两人进了灵宝斋,寇嫣然带着蓝展颖到柜台那边。玻璃列柜里边是一个个精美的配饰,一个个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堪称这整个虞国之中最顶尖的设计存在。 寇嫣然笑道:“此处的饰品是整个虞国里边都不遑多让的存在,许多京都中的权贵都喜欢灵宝斋的饰品,有时候灵宝斋的一件饰品还会引起争抢竞拍。” 自家的产业,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蓝展颖也回道:“略有耳闻。” 寇嫣然拉了一张凳子坐下道:“幕哥哥向来臭美,从来不缺饰品,但是送他饰品总是不错的。” 蓝展颖也同意道:“我见他的衣裳每日都没有重复的,每一套衣裳搭配的小饰品也没有同样。” “所以说嘛,幕哥哥他就是臭美。”寇嫣然毫不留情踩他道,“衣裳和首饰比女人还要多。” “所以?”蓝展颖问道,“你可是想好了买什么?” “有一种物件,既可以在射箭,又可以装饰。”寇嫣然举起一根手指道,“你猜是何物?” 蓝展颖一愣:“你是说……” “玉扳指。”寇嫣然道,“这物件总是容易被忽略。” 两人意见达成了一致,便往戒指区去找。 有姑娘上前问他们想要何物,蓝展颖大概同她说了说,她便带着两人到了玉扳指的列柜前。 款式之多,令人眼花缭乱。 寇嫣然挑出来三款玉扳指。 一款是白色的玉,上镶嵌有银丝勾勒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图纹。一款是青玉,没有太多的勾勒,只是将玉料雕刻成翠竹模样,竹叶栩栩如生。最后一款则是墨色的玉石,上刻有一只银色的蝴蝶展翅停靠在一朵花苞之上,寓意为枯木逢春。 三款扳指都十分适合花慕凉。换句话而言,其实是花慕凉佩戴什么物件都是好看的,他有一双让任何人都觉得惊艳的手。 寇嫣然拿起了那枚青色的翠竹玉扳指,兴高采烈道:“幕哥哥手指修长,又白嫩得令我都要嫉妒,若戴上了这翠色的扳指,肯定更为好看。况且君子如竹,也是个好寓意。” 蓝展颖却摇了摇头道:“如若是寓意,反倒是这墨色的枯木逢春更好。” 寇嫣然不解:“为何?” 蓝展颖道:“他这么多年来所探寻的,不就是想让这枯木也能逢春吗?况且,他本来便是一只花蝴蝶,这玉扳指正好衬他。” 说罢,蓝展颖取了那枚墨色的“枯木逢春”便到了内间让伙计结账。伙计夸她眼光好,一挑便挑到了最贵的玉扳指。正打算收费时便见蓝展颖轻飘飘给他扔过来一个小牌子,顿时六神无主,面如菜色。他竟然有眼不识珠敢收大老板的钱。这厢恭恭敬敬地给礼物打了包装递给了蓝展颖,速度之快令人汗颜。 寇嫣然仍然呆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只喃喃自语道:“枯木逢春……” 许久,她才猛抬头道:“可不就是枯木逢春!” 而这厢蓝展颖也已经结了账出来,招呼了一声寇嫣然。寇嫣然跟了上去,自个儿挽住了蓝展颖的手道:“你可真是个好媳妇儿。我决定了,以后不同你抢幕哥哥了。” “你也抢不过。”蓝展颖淡淡地说出一个事实。 寇嫣然嘟着嘴巴:“你怎么可以这般说?” 蓝展颖笑了出来:“可他是将你当亲妹子一样疼。” 寇嫣然不乐意了:“他才不当我是亲妹子。他若是当我是亲妹子,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就跑了。” 蓝展颖:“……他有正事。” “难道我就会拖后腿吗?”寇嫣然眼睛都红了,“一言不发就离开了整整三年,就连陛下都说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我都要以为他没了!我们所有人都在找他……所有人都在找……可所有人都找不到!” 寇嫣然瞪了蓝展颖一会儿,又忽然捂住了嘴巴,颓然地倒退几步。 蓝展颖想拉住她,她却推开了她的手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 蓝展颖抱住了她:“我知道你心里头有怨气。只是花慕凉当初走的时候,自己脑袋都不清醒,自己都顾不上,又怎么顾得上你们呢?更何况他也不想牵连你们。你是宰相的女儿,花慕凉和右相向来私交甚好,如若在那敏感时期将你带走了,你爹爹怎么办呢?” 寇嫣然也并非是xiong大无脑的大小姐,蓝展颖这般说法她又何尝不晓得,只是心里头仍然有气,不知道该往哪儿撒罢了。 蓝展颖见她嘟着嘴巴,却明显没了那些棱角,就将人放开了,叹一口气道:“这几年来,花慕凉又何曾好过呢?” “如若可以,他怎么舍得放下京都的一切,来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自己拼搏呢?”蓝展颖接着道,“我知道你也很喜欢他,他也同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他午夜梦回之时也在挂念着你们。” 寇嫣然擦了擦眼睛,嘟囔着说:“怎么你这还没过门呢,就尽给幕哥哥说好话了。” 蓝展颖:“……”这不是怕你钻牛角尖? 寇嫣然见她脸红了,忍不住笑道:“你脸皮这么薄,若嫁给幕哥哥,铁定会被他欺负得死死的。” 蓝展颖:“……”还真不晓得以后谁欺负谁。 “我知道幕哥哥也难做,所以才没同他发脾气,如今和你聊完后心里头也好受多了,我们回去罢。”寇嫣然又拉上了她的手。 蓝展颖拍了拍她道:“那便回去。” “周婷姐那案子,我们该如何去查?”寇嫣然问道。 蓝展颖顿了顿,同她实话实说:“在大明寺许可我去查案之前,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只能从暗中来。” 寇嫣然“哦”了一声:“原来你们是想……” 蓝展颖微微一笑。 夜探侍郎府,这可是有趣得很的。 日头渐渐西落,从最高处往下边而去,给这冷的萧索的大地带来了几分温和。 蓝展颖和寇嫣然回到了客栈,这一次蓝展颖将蓝展智留了下来保护周婷母女,入夜时带上寇嫣然和左厉,悄悄潜入了侍郎府中。 第八十二章 听女 户部侍郎郭佑天家是独立得府邸,不同他爹住在一块。 入夜时府中也不见寂静,灯火通明中仍有见几名侍女模样得人端着托盘在过道中走。 左厉同寇嫣然一组,蓝展颖独自行动。三人隐匿在黑暗之中,像个小偷一般小心翼翼地行动。 郭佑天回府时已到了常人该入睡休息得时候,因着主人回来得晚,他们又被叫出来一番折腾。下人们烧水得烧水,准备沐浴工具得人便准备沐浴工具,这么一通大阵仗只为了让他洗澡。 蓝展颖皱皱眉头,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下人们提水倒进了沐浴桶中后,丫鬟便往木桶里头放花露同新鲜的花瓣,另一批人则给郭佑天宽衣。蓝展颖在屋顶上掀开了一块瓦片,入眼便看见郭佑天的背部是一片抓痕,是女子的长指甲留下来的痕迹,还十分新鲜,有些还在渗血。 这为何晚归的原因不得而知。 郭佑天下一步就要转身,蓝展颖下意识别过了头,却听的下方的人道:“你在上面,是打算偷看小爷洗澡?” 想不到此人竟然敏觉到如此地步。 眼见着他的护卫反应过来要上屋顶,蓝展颖当机立断就跳下屋顶逃跑。只是他的护卫都没发现她自己的踪迹,那人是如何得知自己在屋顶的呢? 难不成她露了什么马脚? 蓝展颖眉头微皱,可她自信自己的能力不会被发现,方才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如今暂时想不通原因,但要跑路的话,谁也比不上她。 蓝展颖一路上被尾随着,在半途中看见了左厉和寇嫣然。两人也是一路狂奔,在躲着尾巴。 三人对了个眼神,分三个方向而去,后边的尾巴见人分开,也分了三波而去。哪里知道这只是三个人的障眼法,一群护卫分开追了许久后,三人齐齐出现在原地碰头,一脸笑意地击掌。 论跑路,谁比的过她们? 三人碰头后便回了客栈,点灯在桌子旁边坐着交谈。这时候周婷和女儿也已经睡下了,蓝展智醒觉,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起了身,和几人汇集一块。 “如何?”蓝展智放下了配剑,拉开了椅子坐下问道。 灯光下蓝展颖轻皱眉头道:“我们如今无法深入探查侍郎府,他们那边似乎有高人。” “何以见得?”蓝展智问道。 蓝展颖这便将在侍郎府中的事同他说了一遍,蓝展智又道:“照你的意思是,明明连护卫都没发现你的踪迹,那郭佑天却一眼看穿了你的藏身点?” 蓝展颖点头。 “那左将军和寇嫣然呢?” 左厉回答道:“我们二人是见有不对劲,才跟着跑了的。” “之前做过的调查里面,我记得郭佑天是没有武功的。”蓝展颖直接道,“他不可能轻而易举知晓我在监视他。” “不知你们可否听说过,”左厉忽然出声道,“有些人从小便听力出众,普通人听不到的声响,他们却能轻而易举地捕抓到。” 寇嫣然一脸惘然:“还有这些人?” “有,便是在军队,也会特意训练一些听力出众之人去刺探军情。”左厉淡淡道,“只是他们是人为训练出来的,总没有天生之人厉害。” “如若郭佑天没有武功,却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话,那便只能说明那些听力出众之人就在他身边。”蓝展颖倒了一杯茶慢慢道,“可当初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两个丫鬟。” “看来是听女无异了。”左厉接着道。 寇嫣然问:“听女又如何?” “在听力出众之人里边,听女比男人更可怕。”蓝展智解释道,“她们往往更加细心细腻,又在训练之下擅长记忆,更厉害的听女能把往上三天所听到的东西,一字不改地告知主人。” 寇嫣然吃惊:“那岂不是和我爹爹的留声盒一般?” “这就有些麻烦了。”蓝展智点头道,“如若他府上有听女,那么基本上全府的动静都在她们的控制之下,我们进不去了。” 蓝展颖勾唇一笑:“那可未必。” “你有办法?”三人问道。 蓝展颖眉角一挑:“暗的来不了,便来明的。” 寇嫣然有些愣神,她总觉着蓝展颖这神态动作莫名地像幕青戈。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左厉一本正经:“快说。” 蓝展颖则道:“我们之中,位高权重者,有左将军;需要被好生招待的,有寇嫣然。” “你的意思是?”蓝展智好像有些懂了她打算做什么。 “对外放出消息,就说她们二人之中有一人来了这个地方。”蓝展颖轻描淡写道,“不怕郭佑天不亲自出来迎接。” “我去吧。”左厉淡淡道,“安全。” “不。”蓝展颖却直接否决了她,“你不适合。” 左厉挑眉,虽没有出声,众人却轻而易举地体会出她的疑惑。 蓝展颖只问:“朝中众人对你的评价如何?” 左厉:“……” 冷酷无情,不易近人。 “你出任务之时,可曾借宿到官员家中?”蓝展颖又问。 她向来宁愿一个人住客栈,再差些也能找棵树在上边躺着睡,就是因为她并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大户人家的规矩繁琐,更不喜被人伺候。 所以怎么可能借宿官员的家。 话到此处,为何不合适已经显而易见。 蓝展颖看向寇嫣然:“那日后便要麻烦你了。一个人行动时,在府中切勿多说话,若有何异动,便放信号,我哥哥在外头同你接应。” 寇嫣然点头:“我明白。” 右相之女出来,若是户部侍郎招待一番,可是间接让右相欠了个人情。蓝展颖不信郭佑天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几人说完便各自回了寝室里头休息。蓝展颖见桌子上停着一只胖鸟,微微一笑。这便执笔又挑拣了一些今日的情况同花慕凉写了出来。 花慕凉的来信中说醉倒芳丛在京都的分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也便是说明他也可以脱身了。如此之快,竟是让蓝展颖也微微吃惊。 想起这个人为了自己加班的模样,蓝展颖心中忍不住地心疼,又不可避免地觉得心安。他们二人无论身在何处,总归是一条心的。 第八十三章 认真办案去 而如何能将这丞相府嫡女到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对持有璇玑楼令牌的蓝展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了。 次日一大早上蓝展颖便出了门,在街上去寻璇玑楼的据点。璇玑楼这情报局开的遍地生花一般,建筑又无比的宏伟惹眼。蓝展颖在路上逛,不过几刻便找到了此处的璇玑楼,直接便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里头有人上前接待,蓝展颖将令牌递出去,那人打量了她两眼,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将蓝展颖请上了楼。 二楼是接待室,分几个小套间,接待不同等级的贵客。像蓝展颖这般持有令牌的,定然不会是最低等级的客人,只是她也没想到来接待她的会是此处的老板。 无比佛气的一个男子,确实是用佛气来形容。因为眼前之人仿佛下一刻便能乘风归去位列仙班一般,实在令人莫名便生敬畏之情。 男子见人来了,便转过了身子。此时此刻茶壶中的水也恰好烧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男子作请状,蓝展颖顺着手势坐在他的正对面。 这还是一个十分眼熟的男子。俊逸秀气,丹唇微薄,惹眼的好看。 可惜是个秃子。 在阳光下都能反光的那种。 蓝展颖微微吃惊:“是你。” 那人双手合十道:“施主,有缘。” 蓝展颖可不信有缘的说法,只是也不好直接打脸,于是双手合十敷衍道:“有缘。” “施主此次前来,是要散播消息?”那和尚看了她一眼,慢慢开口问道。 蓝展颖点头:“希望阁下能替我将丞相府嫡女在此处没有地方落脚的事情散播出去,一日之内,我要看到成效。” 和尚轻笑一声:“此事容易。”话落,便提笔写了几个字往一个竹壳子里头放。竹壳子是向下的,纸团跟着倾斜的竹壳子滚下去,一声轻响就进了筒子里头。守在一处听吩咐的人一收到这纸团就开始行动,顷刻不见了人影。 蓝展颖惊讶于他们的速度,和尚不缓不慢地转头问:“可还有别的事情?” 蓝展颖摇头:“暂且没有。” 和尚凝着她,蓝展颖不为所动。和尚忽然道:“此次阿慕亲自挑的人,可真是个妙人。” 蓝展颖不知他是何意思,也便没有回应。 他似乎也不在乎蓝展颖的态度,自顾自道:“希望你能一直坚守本心。” 说完,和尚作“请”状,见她神情微有不耐,竟是直接请她离开。 蓝展颖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趣,也就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正是典型了只说事,没感情。 蓝展颖出了璇玑楼就要回客栈,目前而言她除了客栈里头的两个认证,并没有任何能够指认郭佑天有罪的证据,如今孤注一掷,只希望寇嫣然能够带回一些有利的信息。例如找到了周婷的婆婆,又例如能推断出除郭佑天之外,参与这样一桩惨绝人寰之事的人究竟还有谁。 她的时间不多,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便再次上马往周婷原来的家跑。 殊不知这厢蓝展颖才刚离去,和尚便拉开了隔间的屏风,里头一位美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美人榻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风景。 依旧是深蓝色的衣裳,上绘大团的牡丹花纹,眼线狭长,美艳无比的模样。这不是柳如思是谁呢? “楼主这般舍得令夫人操劳,可真是令和尚大开眼界。”和尚坐在柳如思正对面。 柳如思忽然靠近了他,纤纤玉指挑起他的下颔,吹了一口气道:“这么久不见,你怎的不先问问我呢?” 和尚美色在前不为所动:“我看柳姑娘面色红润印堂饱满,想来近日过得不错,又何须问候。” 柳如思蹙眉,吐气如兰道:“这我可不依,你若是问一下我,我会很高兴呢。” 和尚轻笑一声:“那柳姑娘最近过得如何?” 柳如思冷哼一声:“叫姐姐。” 和尚岿然不动。 还是柳如思先败下阵来:“你这家伙还真是几百年都是一个模样,和尚,和尚,和尚!” 和尚双手合十:“柳姑娘,和尚我还没聋呢。” “我就说你这和尚不懂得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柳如思放下了腿道,“楼主那哪儿是折腾他媳妇儿,那是制造着机会去给媳妇儿的履历里头添东西,这给她透露出去的案子哪个不是大案。” 和尚皱眉:“可这样的案子,璇玑楼尚且不出手,又为何放心交给一个女娃娃?明明周婷就是璇玑楼救回来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柳如思勾唇,“横竖这些案子都是给我们楼主铺路的,将自家女主人扶上去,难不成不好吗?况且术业有专攻,论查案,还是她比较好。” 和尚不语,许久,才道:“如此甚好。” 蓝展颖在路上也感觉到几分冷意。这两日飘雪,她出来时没穿蓑衣,也没有撑伞,如今雪化了湿透衣裳,彻骨的冷。 蓝展颖快马加鞭,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客栈。蓝展智见她抖得厉害,忙吩咐下去让店小二烧了热汤。左厉拥着她进房,蓝展智出门去给她买了一套狐裘。 “怎的这般狼狈,”左厉没有好气道,“下雪了就不能晚些回来?” “想来要同寇嫣然嘱咐一些事情,故不想耽搁。”蓝展颖苦笑一声,将衣裳脱了下来裹进了被子里头,只露出来一个脸道,“习武之人身体硬朗,待我暖和回来,便没事了。” 蓝展智抱着一身新衣裳在门外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忍着敲了敲门请求进来。蓝展颖点头答应了一声后才推门而入,道:“虽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却也不是这般糟蹋。况且你是女子,本身体质便属阴,如今还去淋雪,蓝展颖,你可真是大胆。” 得,铁定生气了,不然绝不会叫全名。 蓝展颖立刻认怂:“哥,我错了,我没有下次了。” 蓝展智真是生气都生不起来了 蓝展颖盯着他,一脸乖巧。 蓝展智泄了气,拿她是彻底没辙。 “哥,你帮我把寇嫣然叫来。”蓝展颖小心翼翼道。 蓝展智将狐裘扔给她,转身就走。 第八十四章 找线索 虽态度不好,但终究是答应了,还是可喜可贺的。 也就是说还没生气到哄不来的程度。 蓝展颖清洗一番,又裹上了狐裘,到寇嫣然那边嘱咐几句就又出了门。 她还要去周婷的“家”里搜查一顿,看看可能再搜出些什么能用的证据。 玲珑在楼下吃着马料,是蓝展颖多给了小二银两才在大冬天换来的新鲜草,伺候这傻马倒是比伺候她自己还要麻烦。 想起此处气不打一出来,蓝展颖没忍住便扬起手给了这马一个爆栗,玲珑扬了扬马头,黑眼睛里头一脸惘然。 蓝展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直接从马嘴里头扯草出来,解了缰绳将玲珑给拖走,行云流水般上马,扬起马鞭一骑绝尘。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油纸外披已经积了雪,斗笠一抖就是刷刷地掉。蓝展颖下马将玲珑绑在一棵树边,仰头望天,有太阳却不见阳光。 北方的树到了冬天就落尽了叶子,此刻是一片光秃秃的模样,地上雪同枯叶混合,踩上去时有些松软,又带着细微的咔嚓声。 蓝展颖拨开一枝树干,顺着门口往外边小路两侧走,仔细地看着地上的痕迹,一路走出去几里远不见收获,又返回来往另一边走。 虽说穿的靴子是雪地靴,也耐不住这长时间地在雪地里踩,到回来时靴子已经渗了些水进去,湿透袜子,脚开始有些冷意。 蓝展颖却不在乎这些,重新到了家门口又开始继续巡查,走到几里远同样不见有收获。 但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只有找不到,没有不存在。蓝展颖不愿放弃,便又回到了门口。 以周婷家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几公里远的地方,都是她要去搜寻的地方。 蓝展颖辨了辨林子的方向,抬腿又往林子里头钻进去。这周围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大型猛兽,不害怕有猎人往里头设陷阱。冬天里头四处皆一干二净,也方便寻些东西。只不过看久了白色,眼睛会极其地累,还会短时间内失去视野一般。蓝展颖的行动自然而然地被拖慢下来,这到了下午还未完成任务的一半。 蓝展颖靠着一棵树闭上眼睛打算先歇一会儿,但直接坐在地上又有些冷,只好站着。过了约莫一刻钟,蓝展颖才猛地睁开眼睛,又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的模样。 前方有一个低陷下去的坑,依稀见到有几根树枝模样的东西突了出来。蓝展颖上前几步,这才看清楚了那些东西的模样。 原来是几根上了黑漆的棍子,蓝展颖扶着地三两步滑了下去,随手就抓起来一根棍子,只见上头隐约印着有一个“郭”字。蓝展颖摸索着,用力在远离“郭”字的一头抹了一把,纤长的手指上是一小滩黑红色的细末,凑近鼻子闻还有些铁锈味。 这棍子上是干涸的血迹。 蓝展颖将坑里头的棍棒全部带出,统共十三条棍子,全部都有血迹残留,也便是说这十三个人,全部参与了那一场虐杀。 蓝展颖将棍子绑在马鞍边上,又往周婷屋子里头将剩下的地方一一搜了一遍,再不见有何收获。此时也到了冷月高挂之时,蓝展颖将提灯挂在了马头上,策马往城里头客栈跑。 等到了客栈,蓝展智又是一脸的黑,看见蓝展颖抱着一堆棍子回来,灰头土脸,脚上靴子湿哒哒地踩进来,在客栈地板上留下一摊脚印。 脸更黑了。 左厉倒不觉得有什么,只嘱咐到:“快去换一身衣裳。” 蓝展智一言不发就上了楼去,蓝展颖摸了摸鼻子,见这模样也不敢和兄长搭腔。 “这是何物?”左厉见着她怀里头的东西,又问,“是侍郎府里头的东西?” 毕竟这“郭”字,实在是明显大胆,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郭府的棍子一般。 蓝展颖点了点头:“棍子上头还有血迹,只要和郭府府上的棍子比对上来了,就能作为证物出证。” 左厉双眼之中一片赞赏之意:“干得漂亮,你若是我军队里头的人,我肯定要你当我副将。” 蓝展颖笑笑道:“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 两人说话间,蓝展智又下了楼,冷声道:“还不上来是想冻死?” 蓝展颖惊讶几分,又傻笑道:“这便上来,这便上来。” 左厉瞅着这兄妹二人:“我还真羡慕你们这种兄弟姐妹的。” 蓝展颖回头道:“你可是我姐姐。” 左厉摆摆手道:“快去沐浴一番,我给你叫几个菜。” 蓝展颖点头,这便几步上了楼。蓝展智弄好热水后就下了楼到左厉旁边坐着,眉头不展。 左厉挑眉:“你这关心自家妹子,还如此一副脸色?” 蓝展智不语,许久才道:“不然如何?眼巴巴看着她请小祖宗沐浴更衣?” 左厉但笑不语。 蓝展智自个儿生气:“她这一个人在外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左厉无所谓道:“我倒是不觉着有什么。” “这怎么没什么,”蓝展智有些失了态,“她以前在家里,就没遭过罪。” 左厉顿了顿,问道:“可这捕快的路,不是她自己选的吗?” 蓝展智皱眉:“确实如此不错……但,” 左厉打断他道:“我看你就是瞎操心。就你而言,你选择练武的路难不成就舒坦了?谁不是一路上磕磕绊绊过来的,谁没受过些委屈就能功成名就?”左厉直接道,“况且展颖也不是需要呵护的花骨朵,就连寇嫣然这丞相府嫡女,也并非是没有受过委屈,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那便跪着也要走下去。她若是才如此就叫苦叫累,我反倒瞧不起她。” 蓝展智听完这话,久久不能言语。 左厉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说重了,又道:“我晓得你是在关心她……” 蓝展智道:“我只是有些生气而已……明明这么大一个人,还不会自个儿照料自己。” 两人沉默下来,一时之间什么都不用说了。 道理谁都懂,只是心控制不住。 仅仅如此。 第八十五章 今日揽月县里头下了些小雨,天气本来便冷,更兼雨雪霏霏,实在是有些入骨。醉倒芳丛早早地便点上了火炉子,姑娘们的裘衣纷纷出动,裹得严严实实。 已是许久未曾见过蓝展颖,花慕凉在揽月县里头可谓是哀怨得十分明显,就连姑娘们靠近也能闻到一股子寂寞男独守空闺的味道。 即便是每日都能读璇玑楼送回来的关于蓝展颖的信件,又有和蓝展颖互通日常,花慕凉仍是有些不痛快。 郭佑天的事情蓝展颖一直在同他说进度,只是那丫头向来报喜不报忧,也不懂得装可怜让人心疼,给送回来的信通通说的是开心的,并没有璇玑楼那般写的详细,便连她在大雪中找线索找了一天,衣服鞋子如何都清清楚楚。 念及此处不免得心疼,便赶紧让璇玑楼多物色了一套既保暖又防雪的衣裳给她送去。 话说这厢永州里头,寇嫣然自然是仗着身份好办事,大摇大摆就被迎进了郭府里头当贵客。只是郭府里头有听女在,也不晓得寇嫣然能如何行动。 蓝展颖一早上醒来用完饭,便听说有人要请见她。她向来没什么防心,如今一来便直接让他到客栈里头,来人正是一个大光头,面如冠玉,无比出尘,不是那璇玑楼小老板还是谁? 和尚手中有东西,不便行礼,便点了点头道:“姑娘,别来无恙。” 蓝展颖也是点头。 和尚又道:“楼主托我给您带一套衣裳,嘱咐你千万穿好,最近天气冷,可不要让他担心。”蓝展智同左厉还不晓得花慕凉同他的关系,前者一脸黑色,后者则是调侃意味十足。 蓝展颖不由得闹了个红脸,心说和尚不会挑时间。可这人是自个儿说的直接带进来,这番也是哑巴吃黄连了。 和尚恭恭敬敬地将衣裳送上,蓝展颖接过道:“楼主有心了。”方才一看不晓得,如今入了手才知道衣裳料子是凤凰火,大冬天的触摸着料子就觉着温和,穿上去更是不知晓会如何舒坦。且这料子针脚细密,一般的水很难渗透进来。是冬日里头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和尚莞尔道:“楼主可不是有心,如今还有一物要交给姑娘。”蓝展颖见他一脸的笑意,也开始好奇究竟是何物,便直接问:“何物?” 和尚抖抖衣袖拿出来一封封了火漆的信件,蓝展颖不明所以,只接过了信件,也不避忌旁人,就拆了开来。 毕竟这两人的话在小胖这只传信鸟中说的七七八八,她倒不担心这是一封情书。 信件是极其厚的,蓝展颖打开后看只有一张纸在里头,却是折了三折,此番摊开而看,竟是郭府的图。上边有郭府整个府里头的布置图,更兼有下人们的资料。蓝展颖挑眉,心下了然:“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和尚只道:“探听情报,我们有我们自个儿的手段,但是办案,那还是得有姑娘出手才好。” 话落,就要走。蓝展颖不留他,只道路滑小心。 和尚嘴边一抹浅笑,也不知端的什么意味。 蓝展智这才得空问道:“那和尚口中所说的楼主,可是璇玑楼?” 蓝展颖将纸折好了封回去,面带微笑道:“是。” 蓝展智心里头有些发闷,见这模样,蓝展颖铁定是被别家男人给勾了魂了,都没发现从收衣裳开始直到如今,自己都笑的像情窦初开的姑娘一般。 蓝展智仍不死心,问:“是何关系?” “……”蓝展颖低了低头,慢慢道,“等日后有机会,我将他带过来给哥哥瞧瞧。” 实打实的一锤子。 左厉只是笑:“我还以为蓝妹子会是一心一意只办案干活的人,没曾想还藏了个未婚夫。依我看这肯定是揽月县里头的人,还得是对方主动,不然安分守己的蓝大人怎的会闹了春心?” 全中。 蓝展颖也不打算瞒着他们,便直接道:“确然如此。他在揽月县里头经营一间叫醉倒芳丛的店子,过几日就迁到京都去。” 蓝展智脸煞白一片,醉倒芳丛可不就是一开始寇嫣然闹着要去的地方?那男男女女出入混乱的,他经营这种地方,不就是个老鸨一般的人物? “那人可正经?”当哥哥的心里急,但是面上表现不出来,心里头憋屈无比,这厢又忘了楼主那茬。 蓝展颖想起花慕凉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实诚道:“不是个正经人。” 蓝展智脸更白了几分:“那你怎么看上了他?” 蓝展颖认真想想,便回答道:“人好看,声音好听,办事稳妥,进退得体……”完了,陷入爱情之中看到的对方全是优点。 蓝展智更是不放心了,听蓝展颖如此描述,感觉像是自家妹子被迷惑了。 还是左厉比较清楚,又问道:“他可就是璇玑楼的楼主?” 蓝展颖点头,心想他还是虞国里头的王爷呢,但总不能和他们说起此事,以免乱套了。 印象分拉高了不少,却仍然减不掉蓝展智身为兄长的担忧:“你如今先别和他太熟稔,待日后哥哥给你看看再说。” 蓝展颖点头,这话题便不晓得如何继续下去。 左厉便岔开道:“要说这长得好看的,我可得说上一说我们虞国三王爷。” 蓝展颖一听便忍住笑,低了头。 左厉又道:“我这一辈子人还从未见过比他好看,都不晓得如何去说他的美貌。” 蓝展颖诚实道:“无论本人是男是女,都能招蜂引蝶。” 左厉点头:“没错,便是如此。” 蓝展颖可见识过人家半张脸便勾得别的姑娘死心塌地,心里还是对他那百看不厌的脸十分自信。 念及此处,蓝展颖不由得问起:“左姐难不成对王爷芳心暗许?” 左厉暼她一眼:“那王爷又不是你情人,瞧你紧张的。” 蓝展颖:“……” “芳心暗许倒是没有,只是他长了一张讨喜的脸,任谁都会对他有好感。更何况王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若非这几年闹失踪,怕是陛下早封了他太子爷。”左厉道。 蓝展颖不清楚朝廷的事,也就只听着左厉说来。 第八十六章 里应外合 这倒是听了不少花慕凉的事情。 几人聊了许久,这方才散了。蓝展颖拿了信件上楼,既然花慕凉如此费心思将郭府的布置图和下人的资料给摸清楚了,那她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花慕凉的这一翻心意,要好生利用这些个资料,将两个月前参与这一案子的人,一个个地给揪出来。 中途周婷曾到房里头送了一杯清茶,见蓝展颖提笔在图上勾画,想是为了她的事而忧心,又再三地感谢了蓝展颖一番。 蓝展颖不习惯这般的交往,只道不碍事不辛苦。周婷也是个识大体的,见她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也晓得是老好人不习惯被感谢,便不提此事,退了出去。 待房间空了,蓝展颖这才勾出了几个人名,又翻出来一张白纸,仔细地誊抄下去。 蓝展智同左厉得闲,蓝展颖便将这名单交给二人,嘱托他们帮忙找这几人。 郭府如今忙的七手八脚。 自寇嫣然进府的第二日起,这小祖宗便不晓得是没事找事还是闲得无聊,天天在此闹事。郭天佑只道她是丞相府里头的女孩子,飞扬跋扈些也没什么不可。况且他还需要哄着这祖宗,不但让丞相大人承情,也让寇嫣然对他有个好印象。郭佑天本以为丞相那般的老匹夫会生出个一板一眼的姑娘,未曾想接到人后却是个机灵鬼,莫名地对了郭佑天的胃口,这几番下来对她更是纵容,只说了让他们好好顺着这祖宗的意思,便匆匆去了上班。 而就是因着他这一句话,让寇嫣然都快要拆了天。 寇嫣然先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而杖责了做菜的小厮,又自个儿找不舒坦,碰着了丫鬟递给她的水,却嚣张地吓唬丫鬟要将她卖了。一日里头又说郭府没有待客之道,又颐指气使地让茶博士按着她的意思泡茶,茶博士都快被逼哭了。 他还从未见过往茶汤里头放油盐酱醋的,即便是以往有人往茶汤里头放盐糖,那也是过去几百年时候的人的喝茶习惯。茶博士按着小祖宗要求泡好了茶,便送到小祖宗面前,却不曾想小祖宗微微一笑,大手一挥道:“这杯茶,本小姐赏你了。” 茶博士:“……”欲哭无泪! 这一整天里头胡乱闹腾,总算将郭佑天的通房丫头给震了出来。若本家女主人在此,那寇嫣然是见不着这两位通房丫头的,奈何女主人回了娘家,郭佑天独立设府,不同爹娘同住,又在正妻威势下不好纳妾,倒是方便了寇嫣然。 寇嫣然对她们还是有些印象的,又加上蓝展颖的描述,自己又多番试探了这两人,更加确定她们就是那府上的听女。 双胞胎一对,是郭佑天的通房丫头。通房丫头的身份向来比较尴尬,为丫鬟所不齿,为正室所不容。虽有丫鬟身份,却同小妾般要随时恭候主人“临幸”;虽干小妾般的事儿,又没有小妾的名分,若上了位,又是被正室所眼红的存在。 寇嫣然实在想不懂既然郭佑天要此二人为他办事,又为何平白无故坏人清白,还搁如此一个尴尬无比的位置。即便是能随身伺候他,那也是委屈了这二人。 总不能他看这双胞胎生的美貌,邪心之大竟如此厚颜无耻? 寇嫣然不懂,便也没想探究下去,自顾自地做自己的混世大魔王。而此番,小祖宗正一只脚搭在案上,一手执了毛笔在一男仆脸色画乌龟。男仆是此处管家的儿子,被她找了个错处,正要面临她的“惩罚”。 她父亲是丞相,郭府往上赶着巴结,自己根本就有恃无恐,如今横行霸道的,倒是整个府都怕了她。 通房丫头这厢在她面前站定,行礼后问所缘由,请求这寇嫣然能够放人一命。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既不得罪人,又不显弱势,还真有几分感觉。 奈何寇嫣然压根就是来搞事的,听她们为此人求情,鼻子都快气上了天,只微微一笑,放下了腿,一手搭在膝盖上撑着头道:“行啊,放他一命可以,那你二人给我滚。” 当姐姐的首先就皱眉道:“我二人是郭大人房里的人,如若滚出门,那也只能是郭大人的意思,我们才听。” 这是让她端正自己的身份,她不过是个客人,不能做主人的事情。寇嫣然只是笑:“本小姐还不信郭大人会为了你二人,开罪我。” 妹妹跪着一动不动:“小姐,还请息怒,听我一言。” 寇嫣然完全没有听她的话的意思,将飞扬跋扈贯彻到底道:“你们是什么东西,让本小姐听你一言?我说了,想保此人,你二人便滚。如若惹恼了我,我可不担保回了丞相府的时候,不会和我父亲说些什么让你们大人难堪的话。” 二人的脸色瞬间难堪下来。 在这样的时候,官大压死人。寇嫣然的身份自然比两个通房丫头高贵,这番下来本就对她们有威慑作用,如今又刻意为难,郭侍郎如今又不在府中,自然无人敢同她叫板。 两姐妹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下了怒火。姐姐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便滚。” 横竖寇嫣然是要走的,今日滚了明日郭佑天就能将她们叫回来,还不如先委屈一阵,好歹把管家的儿子先救下来。 寇嫣然看着她们,心里头虚得很,面上却笑的一派猖狂:“我亲自送你们出门。” 话落,竟然是真的跟在了这两人的身后,一步步看着她们向大门口走。 两姐妹就如此看着寇嫣然在门里微笑,看着朱红大门在面前关闭,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而蓝展颖早在外头等候她们多时,二人一离府远了,便被蓝展颖一人一个手刀,砍晕了绑起来藏到了一边。 如此一来,府中再也没人能挡得住蓝展颖的潜入。 这也正是寇嫣然装模作样一整日,彻底毁了自己的形象,拉她爹做挡箭牌的目的所在。 她在明面上闹腾,蓝展颖在暗处查。里应外合,也算愉快。 第八十七章 撇清关系 侍郎府中经了大闹,如今倒是难得的陷入了平静之中。 众人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屈服在寇嫣然的淫威之下,战战兢兢地干着自己的活。 没人看见寇嫣然略仰了仰头,与屋檐上一掠而过的蓝展颖对了眼目光。 顷刻之间,蓝展颖轻巧地落在树枝之上,再一跳如燕子落地,翩然无声,鹤云步的特点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身形不过一闪,便躲过了众人的眼光,埋藏身影,如同隐形。 寇嫣然百无聊赖地在亭中把玩着手中的黑子,少顷,又转过头盯着身后随伺的丫鬟,似笑非笑道:“小妞,过来让爷瞅瞅。” 丫鬟:“……”后退一步。 寇嫣然则起了身,挑起丫鬟的下巴,打量道:“不错,是个美人。” 丫鬟双腿都颤抖。 寇嫣然自觉无趣,便放了她道:“去让厨房给我做个玫瑰花糕回来。” 丫鬟犹如被放生了的小白兔,走的磕磕绊绊,又无比的迅速,好像生怕身后的大灰狼会张嘴吃了她一般。 寇嫣然莞尔一笑,再次握了一枚棋子,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一双美目则盯着花园中的一树梅花发呆。 借父亲的名义确实是好办事,但是若他爹知道了,铁定会打断她的一双腿。寇嫣然同蓝展颖早便说好到最后将她爹从此事中摘出来,所以寇嫣然留给蓝展颖活动的,只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该找到的也应当要找好了,找不到的依旧还是找不到。但大明寺的搜查令已经下来了,一日之内,便有帮手上前入手查案,到时候怎么说,郭佑天都跑不了。 寇嫣然闲来无事,干脆就走出了亭子,顶着鹅毛细雪在花园中一步步而走,停在了梅花树的下头,伸出一手来要攀折一支梅花。 覆雪而生,凌霜傲骨,生来便非凡品。也难怪惹得人人喜爱。 玫瑰花糕不到两刻钟便端了过来,因着天气凉的缘故,一路上搁在火盆上暖着,到亭子里头拈起来吃的时候还有些烫手。寇嫣然放了一会儿才敢送入口中,玫瑰花糕的清香四溢,到最后口齿中留下几丝涩味。 他家里头的厨子,不比丞相府的差。 寇嫣然就着糕点整整啃了一个时辰,这才瞅了瞅天色,问道:“你家大人这时候,差不多下班了罢?” 丫鬟回答道:“约莫在路上了。” 寇嫣然微微一笑:“我要出门逛逛,你点两个小厮让我带着。” 丫鬟抬眼看了看她,应了声是,这便往外走去。 寇嫣然瞅着她走远,干脆利落地拍了拍手,拍去手上沾着的糕点碎屑,而后干脆利落地轻点地面直上屋顶,这便翻出了府。 正是天光破晓,好一个坑蒙拐骗日。 郭佑天正是下朝回来。因着官服不便的缘故,他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之上,脚程较慢。 在朝堂上陛下对空缺的幽州知州的官位作了填补,最后补上去的人选既不是左相派,也非右相派,而是个刚考上科举的状元郎,毫无派别保持中立。本来刚考上科举说什么也配不到这四品的官员,陛下却不知道为何非要破格取官。 左右相派对此一方面遗憾,一方面庆幸,一方面心疑。 遗憾是遗憾职位补不上自己人,庆幸是官位没落在敌对势力手上,心疑是陛下是否对两派心生不满。 而这看似不站派的状元郎,是否真的不偏向他们任何一方,又或者最后又会属于哪一方,会不会是陛下自己的人。 这统统是能让人头疼的地方。 而郭佑天不知道令他更头疼的事情正在前方等着他。 冬日即便是太阳高照,也抵不住寒风凛冽。郭佑天本是窝在马车里头,无烟碳红似火,将马车内烘烤得如同春日。郭佑天本身畏寒,这几年来操劳过度又有些体虚,如今碳火一烤,手炉一揣,便有些出汗。 忽的听见前方一阵骚动,车夫猛地猛地停了车。连带着郭佑天身子都猛地前倾,差点儿头砸到了炉子。 郭佑天掀开帘子就要骂那车夫,猝不及防被眼前的女子吸引了目光。 眉眼盈盈,鹅蛋脸颊,鼻膩鹅膏,天香国色,不是寇嫣然又是谁? 郭佑天当下也来不及骂,招呼一声踩着脚踏下了马车,走到寇嫣然面前便问:“寇小姐,是车夫惊了你吗?” 寇嫣然审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但还是得体地道:“不关车夫的事,是我不小心惊了马匹。” 声音婉转动听,语气谦虚得体,目光微闪,带小女娇羞,冷静下来后又落落大方同大家闺秀。 郭佑天心中一惊,此人同他家中的那位寇嫣然,似乎截然不同。 “在郭府玩的可是不够痛快,寇小姐竟独自一人出门游玩?”郭佑天小心翼翼问道。 寇嫣然双目微微睁大:“我这几日都宿在客栈里头,何曾去过什么郭府?” 郭佑天心中如同雷劈。 这……是怎的一回事? “你从未去过郭府?”还未反应过来,郭佑天已经问出了声。 寇嫣然一挑眉:“郭府是什么地方,我一定要去?” 郭佑天霎时心凉,压制住焦躁的语气道:“那你是否有一名孪生姐妹?” 寇嫣然立刻回答道:“家父仅有我一名独女,并未有姐妹。” “这就遭了。”郭佑天手炉攥的更紧,“我是这户部任差的一名侍郎,昨日有一名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说是当今宰相的女儿,住进了我宅子里头。” 寇嫣然生气道:“荒唐!我爹清正廉洁,我身为他女儿,又怎会住进下官府中?” 郭佑天:“……”这说的实在很有道理。 “如若你没有诓骗我,如今我便同你去你府中通那女子辨辨真假,怎能容她顶着我的容貌坑蒙拐骗?”寇嫣然提议道。 郭佑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请她上了马车。 而此时此刻府中的寇嫣然自然是消失的一干二净,假的不见了,自然马车里头清正无比的小姐才是正牌的相府千金。 寇嫣然弯弯嘴角,人心是很奇妙的东西,一旦怀疑在血肉里扎根,便能轻而易举地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如此,希望能将丞相从此事中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