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传奇》 第一章 添妆 秋收过后,天气渐凉,夏研穿上南边的大理国进贡上来的孔雀翎金丝披肩,上了步辇,从街头没两步就到了街尾的梅府。穿过画廊时,仆妇们微微含笑,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没等通传就进入了梅府中。 这一天正是梅府大老爷长女梅栎清请期之后添妆的日子。夏研作为长公主之女,自然是要前来。不管是因为梅府的地位,还是因为她与梅栎清之间的交情。只是怕人多,扰了她的清静,于是一大早先来把她早就看好的古籍书画先送来,等到添妆的正时候再派人以娘亲的名义连同她的那份妆奁一同赏下来,既有了里子,又给栎清做足了面子。 刚到浮翠阁门口,就听到在浮翠阁外边洒扫的小丫鬟在那里嚼舌头:“我家大小姐真可惜啊,明明是可以到宫里做贵妃的命,等皇后死了,没准还能做继后呢,偏偏因为那件事……” “是啊是啊。如今只配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郭家,自称汝南公主之后,亏得大老爷还信了。我就不明白了,汝南公主就算是皇家之后,也只是一介女流啊。只有大老爷忙不迭地把自己女儿送过去,还是梅家最优秀的大小姐……” “住嘴!谁在那里讲话?没看见康平郡主驾到?”跟在夏研身边的何嬷嬷实在气急,隔着老远便厉声呵斥。何嬷嬷一抬手,身后的几个宫女便齐刷刷地将两个小丫鬟按住,没等何嬷嬷吩咐,就把两个小丫鬟捂着嘴拖了下去。 何嬷嬷走到步辇边上,柔声细语地劝道:“郡主别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丫鬟的话当真,梅府大小姐虽然没入宫做了娘娘,但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夏研也许是被早上的水雾给吹到了,咳嗽了两声:“不打紧。我虽为梅姐姐不值,但也知道宫里不是好待的地方。梅姐姐这样,也许是她的福气。” 何嬷嬷听到咳嗽声,先伸到缦帘后面摸摸夏研的衣服是不是穿够了,又探了探夏研的额头,没觉发热才安下心来:“郡主,您是长公主的女儿,应自称本宫。” 何嬷嬷话还没说完没,就被夏研打断了:“嬷嬷,我知道了。这不是在你跟前吗?我自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的。咱们赶紧进去先把东西送了吧,我好和梅姐姐多说说话。” 何嬷嬷爱怜地看向面前脸色略微苍白的少女,很是心疼地点点头。心里头却想着,梅府也就这几十年光景了,连府里洒扫的小丫鬟都敢说主子的是非。 浮翠阁门外的青竹还算郁郁青青,青砖内的院子也安安静静。 何嬷嬷轻轻扣了门。门狭了一条缝,探出来半张脸,见是何嬷嬷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何嬷嬷,快请进,我家大小姐正等着郡主呢。” “朱彤你这是和嬷嬷说话的态度吗?还不快给何嬷嬷赔不是。”石青身着水红色暗花的长袖上衣,月牙白的下裳,这一身素雅中带着点喜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冷冷清清的。 一身嫣红的朱彤冲着石青皱了皱眉,向何嬷嬷行了个礼就跑开了。 石青歉意地对何嬷嬷行了个礼:“朱彤这是被惯坏了,请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这么喜庆的日子说什么呢。”何嬷嬷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一边让轿夫把步辇抬进院子,又对身旁的人嘱咐了几句,对石青说:“朱彤这丫头我是看着长大的,她这是没拿我当外人。她心里清楚着呢,石青你也别对她太严了。” 石青脸上飞快划过什么,最后又是那样冷冷清清的。 “郡主最近身体可还好?”石青领着何嬷嬷,亲自为她挑开了门帘,进到了里屋:“我们家大小姐一直惦念着呢。今早上还说是不是让郡主来得早了,她早上起来觉得湿冷湿冷的,虽然太阳也好,生怕把郡主给冻着了。” 何嬷嬷淡淡地笑道:“郡主也是心切,想着早来就把东西送了,还可以和梅大小姐说上一两句话。等过了午后人多了,郡主可就吃不消了。” 石青连忙说是,将何嬷嬷带到了梅栎清面前:“大小姐,何嬷嬷到了。” 梅栎清正捧着一卷书,略微出神,听到石青的话回过神来:“快请快请。” 何嬷嬷屈膝行了个礼,脸上的笑容更浓了:“我们郡主这阵子可想念您了。自己闲来无事,便把库房中的古玩字画拿出来挑选,今儿个赶紧给您送来。” 梅栎清眼中有点湿润:“石青快陪着何嬷嬷将郡主迎进来。” 石青陪着何嬷嬷含着笑意走出去将步辇上的夏研请了进来,自己吩咐梅府的人将夏研送的添妆妥善收起来。 夏研一进来,脚步急匆匆地向梅栎清扑了过来:“梅姐姐我好想你。” 梅栎清扶住夏研,将桌子上的麦子茶推到夏研面前,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那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个样子。当初那个一见我就吵的人是谁?羞不羞!” “不羞不羞。”夏研坐到椅子上:“梅姐姐当初还不是没少捉弄我,梅姐姐还好意思说我呢。”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可见没少看到夏研这副耍赖样。 “郡主您不能总在梅大小姐面前耍赖啊。”夏研身旁的宫女甘草端着一食盒走了进来,放在了桌上,对梅大小姐说:“这是郡主特意吩咐灶上给您做的红豆饼,配方是您和郡主一起研究出来的那种。” 梅栎清感动得看着夏研:“如果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真不想嫁了,有你这个贪吹鬼陪着我,生活也就不无聊了。” 夏研轻轻拉着梅栎清的衣袖:“梅姐姐就别嫁了,我也不嫁,梅姐姐就陪着我吧。” 何嬷嬷正好走进屋来:“胡闹!梅大小姐已经吃了郭家的茶,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 “可是,梅姐姐,你真要嫁给郭家那个啊……他瞧着还没宇哥哥好呢。” 夏研皱着小脸说道:“怎么能不嫁给他?要不然我向宇哥哥说一声,让他把你抢走?你们俩找个没人知道你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怎么样?” “你想让你梅姐姐做妾啊?”梅栎清也忍不住扶额:“再说了,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想到那个“宇哥哥”,梅栎清也不知道什么滋味。或许他喜欢的是梅二小姐吧, 忽然间夏研狠狠地拍了桌子:“如果姓郭的死了,梅姐姐也不用嫁了。” 夏研话音刚落地,屋里寂静一片。 “你这小丫头,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啊?还真想你梅姐姐当寡妇啊?”梅栎清忍不住戳了戳夏研的额头:“如果郭万年这个时候死了,我也得为他守寡,望门寡!” 夏研还想说什么,被何嬷嬷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没想到梅栎清后面一生寡妇这个名头是甩不脱了。 第二章 青梅 梅栎清和夏研相识于汝南的梅家老宅。 那时,梅栎清被送到老宅来接受梅家正统的教育,希望培养出一个如开国时名满天下的梅贵妃。 梅栎清还记得那是一个雷雨天,她刚下学回到梅府,一个如白雪一样的小人爬到她心爱的床上,滚来滚去。 “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快下来!再不下来我就告诉掌教嬷嬷了,看掌教嬷嬷打不打你的手板心!”梅栎清掀开裹乱的被子,冲着白雪团子嚷嚷道。 但下一秒,梅栎清就后悔了。 白雪团子……居然哭了? 还是憋着小嘴,号啕大哭,惹得天翻地覆。 纵使梅栎清纵横梅府多年,也没有见过这阵仗啊! 于是,不出意料的,梅栎清被罚了。 再然后,七岁的梅栎清和接近五岁的夏研“结下了仇”。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梅栎清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雪团子,裹乱了她的床,她就说了一句还没有怎么着,她就被罚了。 跪祠堂啊,她梅栎清还没有被这么罚过,多丢面子。此仇不报非君子,不对,非女君子! 直到有一天她才知道,原来白雪团子是一位郡主。按掌教嬷嬷的话说,她是京里来的贵人。梅栎清知道郡主,但实在没有办法和眼前的白雪团子联系到一起。 梅栎清正愁没有机会报仇的时候,白雪团子自己送上门来。 那场“风波”后的某一天,梅家老夫人,也就是梅栎清亲亲的祖母,唤来梅栎清:“卿卿,康平郡主就交给你了,你代祖母照顾好小郡主。”卿卿是梅栎清祖父给她取的表字,以示爱怜。 但还是按掌教嬷嬷教的行了个礼,回答祖母道:“是,祖母。卿卿会照顾好小郡主的。” 梅老夫人见梅栎清礼数没有差错,微微点了点头,和梅栎清交代事情始末:“祖母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照顾不来两个孩子。好在你聪明伶俐,懂事知礼,再加上我这边派过去的得力嬷嬷,临时看顾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孩子总还算过得去。” 梅老夫人歇了歇,身旁跟了多年的蒋嬷嬷不待梅老夫人示意,将痰盂往前一递,梅老夫人将口中秽物吐了去,才继续说:“这孩子是护国公之女,上面有两个哥哥,护国公和其母长公主都很疼爱她。” 梅栎清自己琢磨,难道白雪团子的爹娘这么放心把白雪团子交给梅家?虽然白雪团子吵了点,闹了点,爱哭点,可是看起来应该很好吃的样子……不对,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她爹娘就这么舍得吗? “现在京里出了点事。”梅老夫人眼睛暗淡了下去:“一方面听说汝南一带有神医,可以医治小郡主胎里带来的不足。另一方面,护国公担心朝廷局势混乱,小郡主安危难保。” 梅栎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暗下决心一定照顾好小郡主。 可事情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从来没有遇到过挑战的梅栎清,恨不得把昨天自己的嘴堵上。 第一天,白雪团子把她心爱的草绳编的狗给拆了,美其名曰:草绳不可能编成狗的,这一定是其他什么东西。梅栎清,忍了! 第二天,白雪团子把她做的荞麦饼给吃完了,这还算了,结果晚上闹肚子被掌教嬷嬷知道了,以为是自己硬塞给她的,自己又被罚跪祠堂。天地良心,京里来的贵人要吃,她敢不给吗?梅栎清,忍了!! 第三天,白雪团子趁她上学的时候偷偷跟她溜了过来,进了学堂的门才发现。 这一次,梅栎清看着掌教嬷嬷一副她拐带了白雪团子来上学的眼神,心领神会地朝掌教嬷嬷行了个礼,自觉地向梅家祖祠的方向走去,揉了揉还在酸痛的膝盖,默默地告诉自己,自己是立志做女君子的人,她不哭!梅栎清,忍了!!! 等到申时梅栎清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殊不知还有一场更大的浩劫在等待着她。 梅栎清一进门就被梅老夫人身边的蒋嬷嬷请了去,才到门口,就听见梅老夫人捂着嘴咳嗽:“梅栎清,你是不是贪玩把小郡主带到学堂去了?祖母说这么和你说的?你就是这么照顾小郡主的?” 梅老夫人身旁还站着小郡主的教养嬷嬷何嬷嬷,脸色看着十分不好。 “祖母,卿卿没有。” “闭嘴!” “祖母……” “还不闭嘴吗?非得祖母请家法伺候吗?” 梅栎清告诉自己忍耐,不能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自己掉了下来。 “不知错不说,还掉眼泪?梅栎清,你的礼仪规矩学到哪里去了?”祖母狠狠地捶着茶几说道:“一个小孩都看顾不了,你以后怎么进宫当贵妃?你还不被后宫嫔妃吃得骨头也不剩?” 梅栎清第一次被祖母这样叫骂,一时间又是害怕,又是气恼,混着以前学的满脑子规矩,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得直愣愣站在那里。 何嬷嬷看着样子,也不忍心:“梅老夫人怕是误会了大小姐,大小姐应该是无心的。” 梅老夫人脸色这才缓下来,梅栎清带着感激地看着何嬷嬷。 何嬷嬷看这个样子,心里也明亮了起来,一顺溜得说了下去:“郡主身边的宫女也和老奴说了,这几天小郡主缠着梅大小姐缠得紧,前天把草绳编的狗给拆了,昨天把大小姐亲手做的孝敬老夫人的荞麦饼给全吃完了,大小姐也还和颜悦色的,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 “可谁知道我家小郡主那么喜欢大小姐。自己在院里玩耍着,不听人劝,非往大小姐房里蹿,把大小姐吓着了,说出那样一番话也不足为怪。可您还是让掌教嬷嬷罚了大小姐。今天小郡主自己跟着大小姐去学堂,也只能怪我约束不力,没叫人一直跟着郡主,以为小郡主还睡着,老奴就去拿早饭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小郡主跑了。” “我们家卿卿也有错,那么大个人了,居然没有发现后边跟个人,还叫小郡主一路小跑了过去。小郡主身体弱,一路上吹到风感冒就是大事了。”梅老夫人满含歉意地说道。 “现在京里局势那么紧张,这小郡主不见了一上午,万一真被歹人捉去了,这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说了。”最后这句话梅老夫人是看着梅栎清说的。 梅栎清一听这话,眨了眨眼睛,心里陡然紧张了起来,暗怪自己只把事情局限在小孩子打闹,却忘了护国公和长公主把小郡主送到这里来的用意。 梅老夫人看着梅栎清这样,心里暗舒了一口气,把话说开了,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梅老夫人送走何嬷嬷以后,把梅栎清牵到自己床边,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卿卿,你可是怨祖母今天小题大做,对你不公平?” 梅栎清低着头小声地说:“卿卿不敢,卿卿更怨自己,怨自己小儿女心思太重,没有早点领悟祖母的用意。”说完,梅栎清小声地啜泣起来,她没有想到事情那么严重。 梅老夫人把梅栎清笼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着梅栎清说道:“卿卿啊,祖母知道今天这事对你不公平,可祖母为了你的未来不能不这样。你和长公主隔着几代血,但终究算连着亲,照顾小公主你辛苦一些,长公主后面会记你的好,更何况小公主那么喜欢你。” 梅栎清哭的更大声了,梅老夫人给她擦了擦眼泪:“今天这事本来不算什么。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祖母生怕被拿来做文章,于你,于梅家,于护国公不利。祖母今天这么一闹,护国公家消了怨气,也没了发作的道理,只能记着咱们的辛苦,存着一丝愧疚。” 然后直视着梅栎清的眼睛说:“毕竟你是咱们家的长房嫡出大小姐。梅家连亲亲的骨肉都拿出来罚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消气了。” 梅栎清听祖母这话,总觉得另有深意,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害怕。 可梅栎清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大叫:“夏研,你给我起来!” 第三章 先生 从那以后,白雪团子就缠上了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总偷偷躲到她的被子里,赶她下去也不下去,死死抱着她的手臂一觉睡到天亮。也因为如此,她也蹭了不少郡主的光,享受了不少郡主的待遇。 梅栎清回忆起往日时光,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自小被送到梅家老宅,接受诗书礼仪的严格教养,请的是三顾茅庐才到的、先帝爷在世赞不绝口的掌教嬷嬷冯嬷嬷,教她诗词歌赋的是当朝人称“南焦北莫”的“北莫”莫如是。 “北莫”莫如是可是魏朝最有名的女先生。 年少之时原是李丞相的外孙女,曾嫁与秦侯爷独子为妻。 莫如是上敬公婆,下侍小姑,夫妻恩爱,和和美美,只是多年未有一子。二人本想着年轻,来日方长总会有的,谁知三十五年前西凉突然进犯。 以军功起家的秦侯自然不会放过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便带着儿子参了军。 一开始魏朝横扫千军,势如破竹。 可惜最后一战函谷关战役却惨败,十万将士血注沙场,将一片大地染成黑红色。秦侯及其独子遭西凉人枭首,悬挂于城门口。 京城危急。 先帝急调老护国公夏淳一众将士从嘉峪关奔赴函谷关。 众将士一见秦侯父子惨状,皆怒发冲冠,肝胆俱裂。 虽夏淳只有八万将士,远不及秦侯兵将十万。一股怒气撑着胆气,不仅收复了函谷关,还一直打到西凉界内三十里地。 这一打,西凉这几十年内都缓不过气来。周围的鲜卑等国也变得静默如水。魏朝借此机会,积蓄国力,已大大超过了前朝。 而梅老夫人,作为鲜卑贵族之女,也是在这段时期嫁与梅家。当年的婚礼盛况空前,连先帝爷也过府观礼,至今仍被梅府众人津津乐道。 话又说回莫如是莫先生。 先帝爷对秦侯父子打败函谷关怒不可遏,不准秦家父子藏于祖坟。 百官皆上书恳求,人死如灯灭,秦家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先帝质问百官:“十万将士何辜?十万将士之亲人何辜?” 百官跪伏,无人再敢求情。秦氏一脉,莫氏一族,更是躲得远远的。 莫如是先生闻之,拜别婆母小姑。 那风中摇曳无依的三朵白花,花上的水珠也不知是露珠还是泪滴。 莫如是跪于宫墙外。烈日当空,未进水米,撑到第三天倒在了地上。 先帝爷命内侍将莫如是拖入宫中,当场诘问莫如是将君恩放在哪里?可还知道天子之威? 莫如是未直接回答,强撑着跪起来,吟诵了《诗经》中的一句话:“老夫灌灌,小子蹻蹻。匪我言耄,尔用忧谑。” 先帝爷冷哼一声:“女德你倒是学得不错。赵括已死,其母也亡。秦侯父子也被人枭首,朕的十万子民如今何在?亏秦氏你也敢用这句诗。朕留你们性命已是开恩,还妄想秦侯父子能够死后安生。” “陛下。”莫如是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会昏过去一样:“伯宗凌人,妻知其亡。数谏伯宗,厚许毕羊。属以州犁,以免咎殃。伯宗遇祸,州犁奔荆。” 先帝爷脸色缓下来,默了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跪在地上的莫如是点点头:“没想到李丞相竟然有你如此聪慧的孙女,身为女子之身真是可惜,可惜了。” 莫如是跪着的身体已经在发抖:“臣妇不敢。请陛下开恩。” 先帝爷冷笑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朕再扣着不让秦侯父子下葬,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骂朕呢。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秦侯父子贪功冒进?” “朕让他们镇守函谷关,千万不能中了别人的奸计,进攻西凉。可秦侯父子约莫是觉得他们可比自家先祖,不听朕的号令就大举进犯西凉。乃至于函谷关的将士都要去搭救主帅,这才全军覆没。” “君命不遵,致十万将士性命不顾。此不忠不义之臣,逃了死罪,以为可以凭着护国公的大胜一切就都过去了?” “朕没拿他们鞭尸,已经是开了大恩。” 百官虽为秦侯父子可怜,但也就凭着同侪之情,思忖着秦侯父子一死,这一脉也就断了,藏入祖坟也不是多么大的事情。况且为秦侯父子供奉香火的事情看着也悬了。 但鲜少有人了解先帝爷一反常态,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的原因是为什么。 “君威”二字,大过一切。 秦侯父子在世时,“忠义”二字学过了头,也许是军人世家,看不清先帝爷大举改革的用意。“贪功冒进”四字是秦侯父子上书时屡次提到的,先帝爷每次看见恨不得砸了他们的奏折。 先帝爷对仗着先祖曾经救驾的秦侯父子已是厌恶至极。 既然秦侯军功赫赫,那就领着十五万大军去和二十五万的西凉铁骑比一比吧。 《诗经》云:老夫灌灌,小子蹻蹻。匪我言耄,尔用忧谑。 秦侯父子以及家眷或多或少已经明白先帝爷的用心。 接下来一句则是:多将熇熇,不可救药。莫如是没有说出来,则是以“晋宗伯妻”的角度委婉说出,秦侯父子是咎由自取,请皇帝怜惜他们这些在世的人。 先帝爷气消了一半,但天子之怒又怎么能那么容易消得下去? 但秦侯一家的气节已经在莫如是这些话里彻彻底底掉在了地上,以后也没有谁能拣得起来了。可就算这样,先帝爷也不打算放过眼看着要断了香火的秦侯一脉。 如若一般妇人见到天子之怒,顶多就冒着被赐死的危险大声喊着“陛下开恩”,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又或者哆哆嗦嗦,一口气提不上来昏倒了,没准连裙下的黄汤都扑开了。 莫如是乃李丞相之外孙。李丞相之名号朝中上下无所不闻,那可是一到关键时候就说“老臣听不见”的主儿,更何况莫如是乃是一介妇人,连头顶的天都塌了,谁又能为她撑得起来?满朝上下,就连平时和秦侯交好的文臣武将,此时此刻恨不得躲进大殿中的红柱子背后。 可莫如是她撑住了,还不得不让先帝爷叫一声好。 “臣妇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绝非秦侯父子之故。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也,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说到这里就算莫如是累极,也接着说下去:“秦侯父子只晓带兵打仗之道,不知治国安邦之方。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 先帝爷听到此时饶有兴味地看着莫如是说,站在前排的李丞相、姜御史等人也微微点头。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惟用斤用斧,砍除荆棘,以仁义恩厚造势,方能除弊陈新。” 先帝爷听到这里笑了起来:“莫如是你这可是给朕出了难题。摘除了秦侯父子,把天下大势做瓮。朕身为天子,万民之父,是不入也得入了?罢了,看在你的聪慧的份上,朕让秦侯父子入祖坟,两人配享太庙。” 这这这……秦侯父子不是千古罪人吗?怎么一下子不仅能入祖坟,还能配享太庙? 莫如是听到以后,大喜过望,满含热泪行了大礼:“谢陛下恩赐。” 先帝爷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朕还允秦家旁支过继一子,以延续秦侯香火。” 这下不仅莫如是长跪不起,连文武百官都跪地大喊“皇上圣明”。 先帝爷眼里不知道闪烁着什么说:“惟有一条,秦侯世子之妻莫如是不再冠以夫姓,打发回莫氏一族,自生自灭。” 这就是“北莫”的由来。 梅栎清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当年那场殿上之争,可她打心眼里敬重莫如是这位女先生,女中君子,就算再难也没有折了脊梁骨。 莫如是被打发回莫氏一族之后,因被先帝爷嫌恶,莫氏一族不敢收留。于是莫如是四海为家,辗转到过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梅栎清之母的母家周家等等,最后年纪大了碰到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梅老夫人,最后歇在了梅家。 虽在大富大贵之家,但既没有贪恋荣华富贵,也没有失了底气的畏畏缩缩,相反莫如是很坦然地做着女先生,教导勋贵之家的子女。拿着自己该拿的钱财,穿着粗布麻衣,吃着清茶淡饭,偶尔怀念起已故的秦侯世子,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梅栎清或许和莫如是有缘,极为合得来。 莫如是自梅栎清幼时,便悉心教导。不仅教其妇功妇容,平常大臣之女大都会的诗词歌赋,更难得的是还教其四书五经,春秋左传等等。莫如是曾笑梅栎清,如果你不是女儿身,以现在的水平,考个秀才,甚至进入殿试也不是不可能。 梅栎清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都像一场梦一样。 那时她还想着如何入宫做贵妃,现在只想着能入郭家大门,将主母之位坐牢固。 而梅家二小姐,也就是她小时候几乎未见过的嫡亲妹妹,现在倒成了梅家的希望。 第四章 偶遇 如果没有那件事,现在即将入宫成为贵妃的,也许就是梅栎清,而不是梅家二小姐梅栎宁。 与梅栎清不同,梅栎宁自小养在父母身边,甚少来老宅这边。而梅栎清则相反,甚少去京里与父母团聚。 每次见面,梅大老爷梅仲机都一再说“卿卿,你要好好争气,努力学习宫中礼仪,以后别在宫里失了分寸,丢梅家的脸。”其母周氏在一旁附和。 她也一直以“成为贵妃”为目标,战战兢兢,矜矜业业,从牙牙学语,一直到豆蔻少女,几乎都藏在江南的梅家老宅里。但她“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的美名已经渐渐传了出去。 那时候她还暗自得意,总觉得自己一定能进宫,实现众人对她的心愿。 可谁知道,她遇到命里的克星,躲不过去的劫。 十五岁及笄当日,她宴请众人于梅府相聚庆贺,举办及笄礼。 宴会中途,梅府一个眼生的丫鬟说夫人有事叫她,请她过去一趟。 她想着母亲或许有急事,才叫一个眼生的丫鬟喊她。又是在梅府的地界上,丫鬟手里握着梅府的令牌,也是她心大,这个时候没想着真有人暗害她。 她跟着丫鬟往前去,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她已觉不妙。刚想折回,却听见男女调笑的声音。那声音耳生得很,不是梅府中人,敢在梅府如此,定是胆子极大,有所依仗。此时她只有身边丫鬟,怕那二人对她不轨,只得远远避开。 可没成想,如此不知羞的事情,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似乎都不怕被发现似的,大剌剌的拦住了她:“哟,那是谁啊,哪个不开眼的敢打扰爷们儿和我的好事?” 男子大笑三声:“一口一个爷们儿的,也不嫌害臊。不过朕倒是喜欢你这股子与众不同的劲儿。” 梅栎清听到“朕”的时候,已然明白那男人的身份。 她从小恪守规矩,真不知道如何应付现在的局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既然男人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她也只能先行礼:“皇上万安。” “嗯,果然是被父皇屡赞聪慧的莫如是先生带出来的学生,也真是‘聪慧至极’。不知道你家老夫人身子骨可好?” “托皇上的福,祖母身体康健。”梅栎清垂下头,露出细白如雪的脖颈。 皇上眯了眯眼睛,接下来的一句话,把已经手脚无处安放的梅栎清震得个五雷轰顶:“听说你也想做我的女人。你先跟着她叫声‘爷们儿’听听,你那么聪明,总不会几个字都说不出来吧?” “臣女…臣女…” 旁边的女子见梅栎清的狼狈样,笑得乐不可支,像见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哟,梅大小姐真的是‘聪慧至极’,连几个字都说不出来。不就是让你叫声‘爷们儿’吗?怎么跟要了你的命似的?就算你今天不叫,总有一天还不是要叫?” 那女子作风狂放不羁,梅栎清只在下人们闲言碎语里听到过,这样一副勾栏里出来的样儿。 皇上听见后却收起了笑容,说是呵斥,更像是对梅栎清踩上一脚:“爱妃这可是说错了,梅栎清梅大小姐哪里像你似的,嘴上没个把门。梅大小姐可是被誉为‘容姿秀丽,举止得体’。” 说着,皇上上下打量梅栎清,不像看个人,倒像看个物件:“朕看‘容姿’倒没你秀丽,只得个平常吧。‘举止’嘛,看她连几个字都说不出来,哪里算得体,朕担心梅大小姐有结巴,话都说不利索。” 梅栎清听到这话,不能不生气,但不能生气;不能不委屈,但不敢委屈。只因眼前这位是当今皇上,旁边那位,就是传闻中军中新秀郑家献上来的郑贵嫔,入宫不足三月,但已从小小的宫女升到了贵嫔。 这郑家说是军中新秀,但之前就是个卖猪肉的,函谷关一战中,因表现较为突出被封为斥候。 除了稍微有点英勇以外,郑斥候其他什么都不多,就女儿最多,虽然原先的郑屠户没有个儿子,夫妻二人容貌平平,但生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惹得街坊四邻说不是郑屠户的种。 靠着免费送家中女儿,不论女儿是做妾侍还是通房,有名份还是无名份,郑斥候总算脱离了那个满是猪粪味儿的小村子。 送到最后,七八个女儿中最小的,也是最漂亮、最泼辣的郑蓉蓉被郑斥候想方设法送进了宫,当了个宫女。 原想着能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上也就不妄此生了。谁知道一次郑蓉蓉被惹急了骂街的样子被皇上看见了,皇上觉得甚是新奇,当晚便宠幸了郑蓉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郑屠户变成了郑斥候,又靠着女儿成了郑伯爷,连带着之前小妾生的儿子也被封为了世子。 梅栎清心中有点明白,皇上赐她个“容姿平常,举止笨拙”,似乎是不想她参加明年的选秀。可她也不明白眼前的当今圣上,怎么和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过不去,说话如此尖酸刻薄,不留颜面。今天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等着和祖母他们商议商议,或许还能扭转过来。 郑蓉蓉不仅脸蛋漂亮,心思更是细腻,能从自家乌烟瘴气的宅子里脱颖而出,已是了不得的角色,察言观色更是不在话下。 皇上带她来的时候,说是“梅府大小姐忒无趣,梅府忒无聊,就这样的人还想进宫,哪有你泼辣来得有趣”云云,皇上脸上玩味的神色已是让她明白三分,见皇上一边注意动静,一边又惹她,她更是明白六分,那她做好皇上手中的棋子就行。 没有多久,及笄宴便散了。众宾客离去时,皆听到一个传闻:梅家大小姐“偶遇”皇上,皇上不堪其扰,说梅家大小姐“容姿平常,举止笨拙”。一时间,梅府的热闹便冷清下来。 当晚梅家众人便找来梅栎清询问怎么回事。关怀的人少,不嫌事大的多。梅老夫人更是发了怒。 “卿卿你这是怎么了?就算着急进宫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啊。”梅家二夫人、梅家二老爷之妻率先发问,那语气中带着不难错认的幸灾乐祸。 “你给我闭嘴!”梅老夫人将拐杖狠狠一跺,面色不善地问道:“卿卿,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梅栎清慢条斯理,仔仔细细地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特别是皇上那几句话。 梅二夫人扶了扶鬓角,叹了口气道:“那还不是和传闻里差不多,一个大姑娘家的凭白无故地怎么会撞见皇上和郑贵嫔亲热?别说是不是你主动去的,就算不是,但你去了、瞧见了,都是大错。还不如把我家三姑娘……” “大错”二字落在梅老夫人耳朵里跟放鞭炮似的:“你给我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而梅家老爷们则脸色一变,面面相觑,最后又都看向了梅老夫人,望着梅老夫人拿主意。 梅栎清在这一瞬觉得气氛有点古怪,转念一想,也许大家和她都一样拿不准为什么皇上会这样小题大做,为今之计,也只能看祖母的了。 第五章 结亲 梅老夫人仔细思忖着梅栎清提到的、皇上说的那几句话,让她不安起来,皇上这是不愿梅家人入宫为妃啊,但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 虽然今日之事对栎清名声有损,但凭着梅府的地位,也不算什么事情。与其说不想栎清入宫,还不如说皇上另有深意,似乎皇上做这么一出戏就为了“容姿平常,举止笨拙”八个字。栎清的底子在那里,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得到八个字,或许这八个字不是说给栎清听的…… 皇上曾问她身体可好。 念头一转,梅老夫人脸如死灰,好像下一刻就要瘫倒下来,蒋嬷嬷赶紧去请大夫。 “老夫人,老夫人。”冲在最前头的是梅二夫人:“就算栎清不能进宫了,不还是有我们三姑娘啊?再不济还有二姑娘。” “白眉,劳烦你将二夫人带下去照看,老夫人身体不好把二夫人吓到了。”梅二老爷不容梅二夫人辩驳,二夫人就这样被架了下去。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家里的大夫急忙跑来给老夫人瞧了病,诊了半晌脉,才和各位老爷夫人交代,老夫人没有大碍,只是惊怒之下身子发虚,将养一阵子就好了,又到外屋琢磨给老夫人用的药方去了。 送走大夫之后,众人心里泛起无边波澜,到底皇上是什么意思?话里有什么深意?能将历经两朝的老夫人吓成这样? 梅家长辈和梅栎清几人各怀心思,一时间谁也没出声。 梅栎清此时除了不知老夫人为何病倒的恐惧之外,心中满是自责,后悔如果当时留心点就好了,不至于惹出这样的乱子。 各位夫人才来梅家十几年,自然不知道梅府的前尘往事,而梅府的三位老爷也只听自己的父亲隐隐约约提到过。 梅府老太爷似乎惹恼了先帝爷,但还是顾着脸面把梅老夫人嫁了过来。梅老太爷心存愧疚,见长房嫡孙女出世,便想着如何弥补先前的过错,将长房嫡女送进宫去,总能让皇家的人消了气吧。 于是才有“梅家大小姐可是要进宫的”这样的说法,而梅栎清也是默默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而如今,似乎梅家大小姐不成了。 梅大老爷想着既然大小姐不成,还有自己的二姑娘啊,谁送也不是送。 梅二夫人也抱着和梅大老爷同样的想法,只是想送自己的女儿,梅三姑娘进宫。 没有女儿、生了两个儿子的梅三老爷似乎没有利益干系,但他敏锐地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 梅家又不是破落户儿,怎么上赶着把长房嫡女送出去?看皇帝的样子似乎知道梅家的打算,借着栎清的及笄礼把事情闹将开来,更像是给知情的人警告,打消不该有的心思。 “皇家这是不肯原谅梅家了啊。”梅老夫人既是失望,又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皇上的心思不亚于先帝爷啊。既羞辱了梅家,逼着梅家后退,又给了梅家机会从这场戏里退出来。 可是,此时此刻梅家退出来,对其他几家来说就是背信弃义啊。” “皇帝在这场局没开始之前就破了,真是高明。” “可是梅家,不,咱们几大家为了不再重蹈秦侯父子的覆辙,才用几十年设了这样一个局,怎能说灭就灭。” 梅老夫人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安安静静。众人都以为老夫人睡着的时候,梅老夫人叹了口气,猛然从床上坐起,睁开双眼,咬紧牙根,目露凶狠地说:“我元氏怎么可能败给黄口小儿手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梅家三位老爷都见怪不怪。他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梅元氏,鲜卑贵族之女,他们的母亲,带领梅家走过腥风血雨,如今苦苦支撑梅家的顶梁柱。 而梅家的女人们知道梅老夫人坚强,却不曾见过老夫人如此刚毅的一面。或许是因为老夫人是鲜卑贵族之女,身上有着不同于魏朝女人的不服输的劲。这一刻,就像看见苍鹰飞翔于广阔的草原之上,没有人可以阻挡它的脚步。 而梅栎清不知怎的,回想起几年前梅老夫人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毕竟你是咱们家的长房嫡出大小姐。梅家连亲亲的骨肉都拿出来罚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消气了。” 什么大事?大到要拿长房嫡长女的一生去消气? 梅栎清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物件,被梅家递给皇家,由着皇家的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甚至摔在地上碎了,只要那些主子能消了气就好,也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会难过。 看着祖母的样子,那种胆寒的感觉从脚底钻到了心底。 她甚至有些庆幸皇上免了她进宫,又为相处时日不多的二妹担忧。 梅栎清看着她从未见过的祖母的这一面,脸上不露半分,乃至于以后都不能对梅家透露半分自己的心思。 从梅栎清及笄礼以后,她明显感觉到众人对她的态度变了。 大部分人转而对梅二小姐毕恭毕敬,一小部分人转而对梅三小姐客客气气。 梅栎清看到眼前的花团锦簇,自己好像沾不到边似的,既是局中人,又是局外人。每天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莳弄花草,看书练字,日子一转眼过了年。 梅栎清沉得住气是因为自己知道,梅家没有彻底放弃她,会将她卖给其他他们认为值得的人。 梅栎清有点想念远在老宅,未跟来的莫如是先生了。 父亲懦弱,母亲耳软,祖母严肃,手足不亲,整个大宅子好像也就身边的石青和朱彤能让她聊以慰藉了。 石青和朱彤是梅老夫人在老宅给她找的家生子,父辈祖辈都是梅家的仆人,忠心得很。石青性子沉稳能担事,朱彤性子活泼善联络,一动一静正互补。或许是脾气性格差的多,两人经常牙齿碰了舌头,梅栎清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但也知道她们俩越吵感情越好,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朱彤生性活泼,在一片寂静的浮翠阁里穿梭,给梅栎清带来不少外面的小道消息,说话经常乐乐呵呵的,给浮翠阁添了不少生气。 而石青则默默操持好梅栎清的饮食起居,虽然份例没有之前奢华,但生活一切还是井然有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时不时告诉梅栎清府里各家份例的变化,是操家的一把好手。 这样平静的生活没有过了多久,买定离手的那一刻还是来了。 朱彤像小鸟一样奔到院子里来,喘着粗气对莳弄着花草的梅栎清说:“奴婢,奴婢听见仆妇们私下议论,说要把梅二小姐送进宫,大小姐……大小姐要与郭家世子成亲。” “是不是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梅栎清心头浮现出这个名号来。 “回大小姐的话,正是。”朱彤答道,但面色有些凝重:“这消息已经在府里私下传开了。” 第六章 姐妹 上接梅栎清刚知晓自己未来的夫家是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内心不晓得什么滋味。一会儿酸,一会儿辣,从人人说她要入宫做贵妃,到如今给一个伯世子做当家夫人,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也就罢了,关键这消息传开来了,自己知道通过自己的丫鬟从底下仆妇们的嘴里听到的,也没有人来知会她一声,内心深处要说不心寒,那也是假话。 梅家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莫如是先生教她春秋左传,她自是比一般闺阁女子看得更宽广一些。 梅家如今已经没有开国时,以清流闻名时的那个样子了。 魏朝开国之时,梅家祖宗梅怀桐任太常寺少卿,恰逢汝南巡抚图谋作乱,朝廷以梅怀桐为太仆寺卿,驰赴汝南平叛。 他先发檄文,阐明“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祸福无门,惟人自召”的道理,叛属相率归降,汝南巡抚自知大势已去,便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至梅怀桐军营之中,以表自己束手就擒,归降朝廷之意。而汝南巡抚之子侄不肯投降,负隅顽抗,连夜出逃。 梅怀桐将汝南巡抚绳之以法,汝南巡抚之子侄则斩杀于槐树坡。胁从者不予追究,关押亲属尽放回。令人怀德而畏威,汝南安定如初。 梅怀桐回京复命,以平乱之功任太常寺卿。 梅怀桐任上力持正义,敢于陈谏政见,不惧权势。其时,正值三年一次的边疆巡。这本是安边之策,但巡察大臣却借机敲榨,多行不义,对将士的黜陟赏罚不以公论,皆由私情,致使民怨沸腾、军士饮恨。梅怀桐深察其弊端,建议废止例行定制,太祖准奏。 梅怀桐后遭叛乱的汝南巡抚子侄之亲属报复,全家上下仅剩与他一同出门游玩的两名幼子及一名幼女。 梅怀桐归家之时,看见家门口站着的京兆尹满脸悲痛,顿觉不妙。令人将两位公子和小姐带到一旁,自己颤颤巍巍进入家中。 黑血和着污泥积了厚厚的一层,原本的砖墙也被人血沁成了黑褐色。 梅怀桐甚是哀恸,欲辞官归隐,太祖不准。 再辞,不准。 三辞,太祖不舍,应允之。 梅怀桐便回东明老家,仿照梅家灭门之前的样子,修建了后来梅栎清成长的梅家老宅。 当年的清流梅怀桐除了这处宅子,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而后高祖赞叹梅怀桐之气节,特迎梅怀桐之女入宫为贵妃,史称梅贵妃“容姿秀丽,举止得体,上事君王,中敬父母,下怀子民,颇有其父之风。” 梅家想出第二个梅贵妃,但得看有没有第二个梅怀桐。 梅栎清心中虽有感慨万千,面上却没有什么异样,安静得让人都快忘了浮翠阁还有一位曾经盛名一时的梅家大小姐。 可有一个人没忘,那就是承担了梅家送女入宫使命的梅家二小姐。这不,自梅栎清得了消息以后的几天后,梅家二小姐姗姗来迟。 巳时(早上九时至十一时)阳光正好,梅栎宁不请自来,不等朱彤和石青通传,便在门口脆生生地喊了起来:“大姐姐在吗?栎宁来了,还请您赏个光见见二妹。”说罢,梅栎宁的丫鬟采青就推开门进来了。 通常这时候,梅栎清正在给院里的花草浇水除草:“石青,你帮我看看这兰花是不是有些耷拉啊,瞧着没有前两天精神了。” 石青围着兰花左右瞧瞧,也没见什么异样,便说:“大小姐您多心了,兰花才移来几天,看着不精神也是自然的,等适应适应就看着精神了。” 朱彤这时候去灶台上,和小厨房说梅栎清今天的吃食,并不在院内,所以等着梅栎清知道梅栎宁到的时候,梅栎宁已经在眼前了。 “二妹今天你来的真够早的啊。” 梅栎宁今天穿的让梅栎宁眼前一亮。玫瑰红色的宝衣衬得梅栎宁肌肤赛雪,绛紫色的单裙行走之时如云霞一般流动,好似美人画中走下来的人儿。 梅栎清与梅栎宁虽为姐妹,但容貌不甚相似。 梅栎清更像祖母梅元氏,容貌清丽,身体纤长,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梅栎宁更像母亲周氏,小家碧玉,小巧玲珑,让人一见就心生爱怜之意。 若为当家主母,自然是梅栎清这样的更镇得住场面;若是喜欢娇妻缠绵,自然是梅清宁这样才能缠得住丈夫的心。 但二人都非常白皙,白皙得不似魏朝女子,白的就像是鲜卑之女,如同她们的祖母一样。可梅三小姐就惨了,和她们站在一起,衬得和一坨黑炭似的,所以三人自小就不对付。 梅栎清看到梅栎宁穿成这样,自然是知道她为什么前来,更是不打算给她什么好脸色。 梅栎清正看着手中的兰花说道:“你这可来的真不巧,再来一个时辰,没准能和我凑一顿早饭,晚来一个时辰,也可以和我凑一顿午饭。” 梅栎宁脸色微变,随后又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摆出一副不和人计较的样子:“大姐这是什么话,妹妹如今还能少了几顿饭吗?” “那是自然。”梅栎清附和道:“妹妹如今可是梅府最热门的人物,被长辈们钦点代替我入宫为妃的人。” 梅栎清神色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梅栎清越是这样,梅栎宁越是看着心头冒火。 从小到大,梅栎清就像一个阴影一样,她走到哪里,梅栎清的声名跟到哪里,还总要压她一头。 试想一下,当她参与宴会,或是与其他好友结伴出行的时候,一个从东明来的,基本没有怎么见过的姐妹,始终压着她一头,还被赞为“容姿秀丽,举止得体,颇有开国时梅贵妃之神色”。 亏传话的人不臊得慌,合着她们见过开国时的梅贵妃一样。 哼,还是皇上为明君,一见面就拆穿了梅栎清的真面目,知道她才是“容姿平常,举止笨拙”的一个。 想到这里,梅栎宁按耐不住得意的心思,嘴角都翘了起来,不用她说什么,旁人都知道她什么心思。 梅栎清想到这里,开始为梅栎宁和梅家担心起来:送这么个货色进宫,能在得了几时?还是想着只要把人送进宫,梅栎宁生死勿论,只要天家能消得了气就好? 梅栎清眯了眯眼睛,原本以为皇上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梅家会打消心思,不再掺和天家的事情。可没想到梅家的人还是不知死活地撞了上去,还要搭上梅家的一位好女儿。 想着想着,梅栎清一不小心把兰花刚冒出来的嫩芽都掐断了。 而梅栎宁的丫鬟采青却注意到了此处,以为是梅家大小姐气她家小姐能进宫,眼珠子一转:大小姐就对不住了,她为了捧一捧主子,只能踩一踩大小姐了。 “小姐您看,大小姐穿的还是去年的衣服,看着怪可怜的。”采青说道:“要不然您挑两匹夫人前两天刚给小姐送来的蚕丝布?” 采青使了眼色,梅栎宁立马明白过来:“是啊,以前这蚕丝布都是先有姐姐你的,才有妹妹我的,妹妹如今要进宫了心里高兴,等着把那蚕丝布全给姐姐送来。” 梅栎清看着嘚瑟的梅栎宁,身为长姐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两句:“宁儿,你可知道长姐为什么落选?梅家为什么一定要送女儿入宫?” 梅栎宁一听梅栎清这教训的口吻,再也不肯忍气吞声:“知道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入不了宫。” “长姐这样愤愤不平,难道不是嫉恨当年宇哥哥喜欢的是我吗?” “宇哥哥”这三个字好久没有听见了,久得好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第七章 前因 梅二小姐梅栎宁口中的“宇哥哥”乃是当朝皇帝之弟,晋王谢博宇。 晋王谢博宇能文能武,在民间多有赞誉,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离了他会多了不少麻烦事。更何况谢博宇风流倜傥,行事风格十分洒脱,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梦中人。 这春闺少女中也有梅家的几位姑娘。 不知道何时京中有了传闻,一向不近女色的晋王谢博宇对梅家二小姐起了心思,拒绝了皇上的赐婚,默默等着梅家二小姐长大。 很少有人知道,常年不在京中的梅家大小姐,比常年在京中的梅家二小姐更早认识晋王谢博宇。 梅栎清常年不在京中,又身居东明老宅内,而晋王谢博宇常年或是征战于沙场,又或是在各处帮皇上处理一些棘手的地方政务。按理来说,根本见不上面才是。 原本应该是这样,可禁不住有一团白雪团子天天撮合。 梅栎清与谢博宇相识于东明的梅家老宅。 那天正好是三月三,七岁的梅栎清与已经满了五岁的夏研正在梅家后院散步。 忽然间,身体弱又耐不住性子的夏研拽住梅栎清,不让她走,糯糯甜甜地问梅栎清道: “梅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梅栎清早已熟悉了夏研的性子,她这样撒娇却没有捣蛋,一定留有后手。她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三月三,上巳节!梅栎清心里敲响了警钟,但不敢相信一个豆丁大点的小屁孩会知道三月三是什么日子。 为了保险起见,梅栎清装做不知,和颜悦色地回答:“今天是三月三啊。郡主可是又想到什么吃食了?如何嬷嬷觉得没有差错,臣女这就去给您做。” “我要吃…不对,不是这个。” 夏研觉得梅栎清刚刚那番话里面问题多多,可是才五岁的她,有点捋不过来:“都说了梅姐姐不要叫我郡主,又自称臣女的。叫我夏研就好了。” “不对,也不是这个。”夏研终于找到了重点:“梅姐姐今天是三月三,上巳节啊,难道你不知道?” 末了还加了句:“今天我要吃花做的饼,梅姐姐会做吗?梅姐姐既然姓梅,肯定会做和花有关的饼。” 这什么跟什么呀。 什么叫“她姓梅,就一定会做和花有关的饼”? 罢了,算她倒霉,小祖宗既然说出口了,她不会也得会。她隐约记得有一种花可以做饼,她会去请教请教灶上的厨娘吧。 不对,她也被这小机灵鬼带偏了,这白雪团子怎么知道上巳节的?难道她身边有人嚼舌头?回去后要和何嬷嬷好好说道说道。 夏研见梅栎清半天没回话,摇着梅栎清的衣袖:“梅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没回我话?” “臣女在想怎么用鲜花做的饼,一不小心走神了,请郡主恕罪。” 夏研见梅栎清不肯就范,便用那百试百灵的招: “梅姐姐,虽然饼我也要,但我更想去看看上巳节是什么样子。你看看我这样一天到晚被关在梅家老宅里,多无聊,多可怜啊,你还不带我出去逛逛。” “臣女也想带郡主出去,可是何嬷嬷和臣女的祖母肯定是不应允的,生怕郡主在外面染了什么病,身体越发地不好治了。” 梅栎清蹲下来看着夏研说:“难道郡主还想一直喝那么苦的药?” 苦药可是夏研的死穴,立马摇头。 见白雪团子打消了出去的念头,梅栎清便心满意足地继续牵着夏研散步,活动活动身体。 长公主寻到的神医大夫可交代了,小郡主的身体这时候越活动越好,等到八岁的时候,这胎里不足的症状也就消失了,只是还会有点后遗症。 梅栎清想到白雪团子以后身体不能特别好,心里有点难过,但想到白雪团子不会三天两头病了,又有点庆幸。 听说白雪团子胎里不足之症上因为长公主怀着她的时候在路上颠簸,动了胎气,这才早产生下小郡主。事后长公主后悔不已,但那时候没有法子。 等回到梅栎清房间,何嬷嬷早已拿着细腻的帕子,准备好了药在那里等着。 夏研见状,立马松开梅栎清的手扑倒何嬷嬷怀里,何嬷嬷往下一墩,将有些沉手的夏研抱了起来,先仔细地擦了夏研额头上的薄汗,再把温度适宜的药用小勺子喂给夏研,时不时擦掉流下来的药泽。 在喂药的过程中过程中,怕苦的夏研一声也没吭。梅栎清则默默守在旁边,等何嬷嬷喂完药后,才禀报:“何嬷嬷,栎清已经将小郡主送到了,那我去学堂了。” 刚要行礼,就被夏研拽住:“梅姐姐别走。”扭头对何嬷嬷说:“梅姐姐刚刚说今天是三月三,好像是什么上巳节,要带我去看呢。” 梅栎清从不知道白雪团子还学会了颠倒黑白的活儿,一时间难以开口。 她的为难被何嬷嬷看在了眼里,何嬷嬷知道自是自己家机灵的小郡主的主意,只是梅栎清碍于小郡主,才没有反驳,所以梅栎清不认也得认了。 何嬷嬷很满意梅栎清知进退的样子。 何嬷嬷想着京里局势没有那么紧张了,小郡主的身体也大好,三月三天气转暖,是个赏花出游的日子,两个总角的丫头,哪里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的,出去就权当踏春了,也不驳了梅栎清的面子,卖个人情给梅家大小姐。毕竟梅家大小姐被咱们家小郡主给欺负得没边了。 何嬷嬷面带微笑地回梅栎清道:“大小姐这段时日天天又要陪小郡主,又要上学堂的,也是辛苦了,既然大小姐想出去走走,老奴也觉得此法甚好。” 这下吃惊的可轮到梅栎清了。 什么?她没听错吧?天天最紧张白雪团子身体的何嬷嬷竟然同意了,她难道不怕小郡主出门病了吗? “何嬷嬷,就算您同意祖母也不会同意。祖母最看重栎清的功课,落下一天也不行。” “这简单。您祖母那里奴婢去说,您就放心回去准备吧。” 夏研见到最难过的一关过了,喜滋滋地连忙把梅栎清往外推:“梅姐姐快去准备,要不然可迟了。” 梅栎清走出房门收拾,但想着一向最有原则的祖母不会同意的,就假装拿拿东西,等着何嬷嬷回信后,又回去上学堂。 不一会儿,何嬷嬷回来了,还带着外院的管事。梅栎清看这阵仗,就知道祖母同意了。 “回大小姐的话。梅老夫人已经同意了。”何嬷嬷笑呵呵得看着梅栎清: “老夫人还说,既然大小姐没忘记上学,那就带着莫先生一起去。让莫先生给您和小郡主讲讲上巳节的由来。” 这一回梅栎清彻底给震住了,没想到何嬷嬷手段如此高明,既满足了小郡主的愿望,又没有违背祖母的意思,带上了莫先生,还卖了个人情给她。 梅栎清不敢拿大:“既然祖母应允了,栎清这就去准备。”她得赶快收拾了,刚刚可什么都没收呢。 梅栎清此时怎么能想到,白雪团子要去上巳节,是为了“当月老”的愿望。 可这痴男怨女一相见,便误了终身。 第八章 月老 坐在去河边的马车上,莫如是先生和梅栎清她们一道去看看东明的上巳节,似乎眼前的情形让莫如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她不觉吟诵起来: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 “先生,您说的是什么呀?我听不懂。”夏研不解地问道。 夏研娇憨的样子,让许久未和这样可爱的小孩说话的莫如是心怜不已: “回郡主的话,方才臣女说的话出自于《诗经》郑风的《溱洧》,说的正是上巳节的情形。” “意思是,溱水洧水长又长,河水流淌向远方。男男女女城外游,手拿兰草求吉祥。” 《艺文类聚》云:三月桃花水之时,郑国之俗,三月上已,于溱、洧两水之上,执兰招魂续魄,拂除不祥。这上巳节本为水滨祓禊,祓出不详,后来渐渐演变成女子出游、男子结伴的集会。 莫如是先生又问夏研:“小郡主怎么想着今天出游?”以梅栎清那古板的性格,定不会提出上巳节出来游玩,梅家能说得上话的人,看来看去只有小郡主才有这个心思和能力。 “不是我不是我。”夏研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先生弄错了,是梅姐姐想出来的。她和妍妍说想出去见识见识上巳节是什么样子。” 夏研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缘由,在座的梅栎清、何嬷嬷和莫如是,哪个不是心里门清?听到夏研这样掩耳盗铃的样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夏研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发笑,羞恼道:“别笑了,别笑了,我哪里说错了吗?就是梅姐姐想出来,不关妍妍的事情。” 几人依旧笑得停不下来,莫如是想着要为可怜的夏研解围,就问梅栎清:“栎清我曾教过你这篇诗经,你把下文背出来,就算检查今天的功课了。” 梅栎清有点愣住了,不知道为何,虽然她记得《溱洧》的下文,此时此景却有点说不出来。 莫如是见梅栎清扭扭捏捏的样子,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便说:“栎清,我曾说过孔老夫子的话‘诗三百,思无邪’。有邪念的从来不是诗词文章,而在于人心。” “先生,栎清受教了。”梅栎清听了莫如是的话立马明白过来,便起来行了个半礼。 “莫先生说的极是。”何嬷嬷抱着夏研说: “这话在各人眼里各有不同的意味。像莫如是先生这样坦坦荡荡的,背诵诗经也不怕有人说三道四。 关键在于各人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老奴这么些年过来,知道莫先生这句话是大实话。” 何嬷嬷看着梅家大小姐被藏在梅家老宅,天天克己复礼,老老实实上学堂做功课,就算自家小郡主有时候欺负她有点过了,也不曾埋怨什么。 梅栎清性子是极好,为人本分,但这本分没准将来会成为束缚住自己的枷锁。顾着面子。别人欺负得狠了,也不还击,最后只会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 她们下人之间都勾心斗角,一步步才能爬上来,更何况主子们之间不见血地争斗? 梅栎清听何嬷嬷这么说,知是把她当自己人,心里存着一份感激。 “就是就是。”夏研接了话茬:“梅姐姐现在还自称臣女,不肯叫我妍妍。” 被夏研这样说出来,梅栎清还是有点羞窘。 可是,有些事情,她还是办不到。既然莫先生和何嬷嬷都这么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梅栎清面色有些发红,也背得结结巴巴,但莫先生和何嬷嬷都投来赞赏的目光。 虽然梅栎清自知自己背得不流利,可她此时此刻的心有点像一只风铃,被风吹得丁零作响。 溱水洧水长又长,河水洋洋真清亮。男男女女城外游,游人如织闹嚷嚷。 这一回夏研没有再问那几句诗是什么意思,正聚精会神地撩开布帘往外看呢。 莫如是心细,看着夏研总往外张望,眼睛骨碌碌直转,那样子像是寻人,便知道这小家伙一定有什么打算,故意逗她:“小郡主可是坐不住,想下去看看?” 夏研正专心呢,没想到莫先生问她,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先生误会了,妍妍还不想下车呢,妍妍觉得这里不够美,等找到最美的地方再下车不迟。” 看来,这是没找到该找的人呢。 将夏研带大的何嬷嬷也注意到了,但心里信任小郡主,隐约猜到了是谁,没有拆夏研的台:“郡主可得慢慢找,别挑花了眼了。” “怎么会呢?”夏研不服气地说道。 她夏研怎么会认错晋王谢博宇哥哥呢?她每次和他见面,都被他折腾得够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就算“宇哥哥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梅栎清隐约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但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估计梅栎清千想万想,都想不出来夏研要“送”个人给她。 洧水对岸好地方,地方热闹又宽敞。男女结伴一起逛,相互戏谑喜洋洋,赠朵芍药毋相忘。 正在夏研找得着急时,她终于从百十来人中一眼找到了晋王谢博宇。 莫如是一直观察着夏研,忽然间看到她眼睛发亮,便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就算她一个老妪看到在这大好光景中,驰马纵横的少年,也不得不感叹: 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端的那男子缰绳在手恣肆意,浩浩之中九寸身躯立天地。道路两旁男女老幼皆注目,待字闺秀面如桃。 莫如是又联想到这是上巳节,不禁想到这少年是她什么人,便想将她梅姐姐打包“卖给”旁人,然后“肥水不流外人田”? 姜还是老的辣。 莫如是除了没猜着夏研想要当月老,其他七七八八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晋王谢博宇乃是夏研的表哥。人没大夏研几岁,可夏研每次都要对他执礼,人又爱捉弄她,恨的她心里痒痒。 但为了她将梅姐姐留在身边,她得给梅姐姐找个靠谱的婆家,可以随时让她见得着。在她所熟知的人里面,唯有晋王谢博宇她看得上眼。 最重要的是,她想去见梅姐姐相见就可以随时都见,表哥敢使坏,她就向母亲告状。 至于皇帝表哥……后宫佳丽三千,为人太花心,梅姐姐嫁过去不会开心的,况且以后见面太麻烦,这可不是她的初衷。 于是她为了今天,与表哥晋王谢博宇联络了好久,五六封信以后,用一个“上巳节赌约”将表哥钓了上来。 表哥你可别怪妍妍。好歹我送给你一个媳妇儿,你才是最大的赢家。 夏研自我安慰道。 多年后,梅栎清与谢博宇有时想,当时是不是给他们牵线的“月老”太小,绑着二人的红线太细,轻轻一扯就断了。 第九章 生病 溱水洧水长又长,河水流淌向远方。男男女女城外游,手拿蕑草求吉祥。女说咱们去看看?男说我已去一趟。再去一趟又何妨! 夏研发现晋王谢博宇的身影后,立马让车夫停下。一开始何嬷嬷还有些不明所以,等看到谢博宇,联想到小郡主种种反常的表现后,也明白了夏研这是想撮合梅栎清和谢博宇。 还别说,何嬷嬷对夏研这样的行为觉得甚好。 何嬷嬷在梅家老宅久了,她从旁看到梅家执意要把梅家大小姐那么一个优秀的人儿往宫里送,心下便有些不喜,那行事做派就和新晋的权贵一样上不了台面。但她身为奴才,和梅家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也不会说什么,面上和和乐乐地过去就行。 梅家大小姐年纪小,又被长辈们糊了眼,每天为进宫忙忙碌碌。 但她知道梅家大小姐心却不瞎,总有一天会看出来梅家把她当最精美的瓷器一样糊弄着长大。还不如夏研的这个主意,撮合谢博宇和梅栎清,到最后也是一段佳话。 梅家总不能嫌弃一个王爷啊,还是和皇上关系最亲近的晋王。 何嬷嬷想到这里,越发地卖劲了,无条件地支持自家小郡主的行动。 梅栎清被夏研催着下了车,看见她的人没有人能挪开眼睛。 因梅栎清自小被藏在梅家老宅,能见到她的人少之又少,不少人家争相打听这是谁家的闺女,好早早订下人家。也是从那以后梅栎清“容姿秀丽”的美名渐渐被传开了。 只见梅栎清身着春花图案的朱红色绸衣,下裙是颜色更深些的石榴红的湔裙,头戴石榴花,穿着特制的绣花踏青鞋,全身都是红,但梅栎清却将这身红撑了起来。 虽然梅栎清还是小孩模样,但整个人如同在万翠中跳动的火焰,燃烧了所有在场的少男少女的心。 “梅姐姐,妍妍选的这身衣服合适吧?”夏研昂起小脑袋,满意地看向梅栎清,她就是要所有在场的人都看见她的梅姐姐。 梅栎清羞赧地笑了笑,她从来没有被那么多人盯着这样看,很不好意思。 后园笑向同行道,摘得蘼芜又折花。 鲜花衬美人,美人不自知。 梅栎清不知道自己有一种力量,可以让人只注视着她的魔力。幸而梅栎清为人正派,落落大方,身上那股异域风情不是累赘,反成助力,将梅栎清整个人勾勒得层次更为丰富。 挪不开眼睛、被烧了心的人里面,也包括晋王谢博宇,从梅栎清走下马车时,目光就自动锁定了她,她笑了他也跟着傻笑起来。 谢博宇一时间看得太过入神,甚至把梅栎清身旁的白雪团子也给忽略了。 谢博宇第一次见这样一个人,举手投足既是那么耀眼,又将温柔细腻包裹其中,默默地注视周围的一切,默默地照顾周围的一切。 没有张牙舞爪,没有颐指气使。 不为讨好,不为曲迎。 怡然独立,自成风流。 好久之后,谢博宇才看见白雪团子站在梅栎清旁边气鼓鼓地看着他。谢博宇这才惊觉原来白雪团子和这位姑娘是一伙儿的。 谢博宇心头忽然间一热,想到夏研到东明后,一直由梅家大小姐照顾,难道这位姑娘是梅家大小姐? 谢博宇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自己想把这跳动抹平都不行。难道自己被河畔的春风一吹,要生病了不成? 年方十二的谢博宇不明白自己这是要“得病”的征兆,而且一旦得了,“病”入骨髓,乃天下第一绝症也。 洧水对岸好地方,地方热闹又宽敞。男女结伴一起逛,相互戏谑喜洋洋,赠朵芍药毋相忘。 这次谢博宇没有像往常一样跑上前去,轻轻捏一捏白雪团子滑嫩的小脸逗她玩,反而半天挪不动步,只交待身边的小厮先把马牵了安置。 这可不像刚刚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 夏研还小,哪里知道谢博宇这是害羞了呢,还以为和往常一样故意惹她生气,便大喊道:“表哥,我在这呢,你怎么还不过来?你看我都看半天了,难道你又在琢磨什么坏心思呢?” 谢博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暗骂了一声美色误人。毕竟是当王爷的人,调整了下去找夏研,如往常那样“恶声恶气”地:“我能琢磨什么坏心思?夏研你可知道我等了多久吗?差一点我要走了。” 也不敢看梅栎清,遥望着远方装作不在意地问:“夏研你旁边这位是……?” 谢博宇没有在夏研面前摆晋王的架子,此时此刻也尽量装得和平常一样,夏研年纪还小,自然没有注意到谢博宇声音里,有一丝不同以往的颤抖。 莫如是和何嬷嬷都是过来人,知道谢博宇不对劲,还硬要装成大人不露怯的样子,心里都暗笑不已。 莫如是知道夏研的心思后,对谢博宇与梅栎清这对看起来十分登对的璧人,一点也不反对。 她不是不知梅家想把梅栎清送入宫中的心思。 她多少知晓梅家的一点内情,明白梅栎清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到时候亲情、友情、夫妻之情与君臣之义都会一层层地把她绞碎,直到再也看不出梅栎清“这个人”来。 看起来夏研给梅栎清安排的这个人也不错,模样周正,气度不凡。 夏研来往的人非富即贵,就算一向不吃亏的夏研被捏脸了都毫无芥蒂,夏研又称他为“表哥”,想必是和长公主极好的晋王谢博宇。 晋王在民间颇有声名,梅栎清如果能嫁与他,实在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姻缘,也能解了梅栎清的将来之围。 夏研离当“月老”的机会又进了一步,不知不觉中,她选的这位“未来姐夫”已经得到了莫如是、何嬷嬷两位长辈的默许。 而这桩公案在场的三位一点也不了解。 “哼,不就是让表哥你多等一下嘛。” 夏研的口气也软和下来,她也明白今天的首要任务是撮合梅姐姐和谢表哥,自然是不能太强硬,学着她见过的礼赞那样咳了两声道: “我身旁的这位是梅姐姐,就是这阵子照顾我的梅姐姐。” 何嬷嬷有些着急,自家小郡主年纪还小,说话没到点子上,她只能帮小郡主给补上:“回晋王的话,这位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梅栎清正好奇身旁这位眼高于顶的男子是谁,原来是当今的晋王殿下啊,如果这样那就不奇怪了,便行礼道:“臣女梅氏栎清,见过晋王殿下。” 谢博宇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心里涌现出一股欣喜,差点就憋不住了,而谢博宇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股欣喜从何而来。 谢博宇强制将这股欣喜按到心底后,不自觉地装成皇兄平时的做派说:“平身吧。原来是梅怀桐的后人、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清。这段时日听说你一直照顾我家表妹,辛苦你了。” 或许京里的人都是这么一板一眼地说话?梅栎清心想道,但也客气地回答:“栎清不敢当,这都是栎清应该做的。何况小郡主冰雪聪明,十分可爱,栎清也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多了个伴儿。” 梅栎清浅浅一笑,吹乱了一池心水。 本王也看你冰雪聪明,十分可爱,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 呆子 溱水洧水长又长,河水洋洋真清亮。男男女女城外游,游人如织闹嚷嚷。女说咱们去看看?男说我已去一趟。再去一趟又何妨! 谢博宇心里想的,除了莫如是与何嬷嬷,夏研和梅栎清都不知道。 夏研见表哥谢博宇像是对外人一样,冷冰冰地对梅姐姐,这样可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让表哥喜欢上梅姐姐。 至于要让梅姐姐喜欢上表哥的话,她天天在梅姐姐耳朵边念叨表哥的好,不就行了? 别看梅姐姐平时一本正经的,她人心最软了,她第一面见梅姐姐就知道了,自己故意作弄她,眼底也没有流露出愤恨,这样好的梅姐姐,就便宜了表哥吧。 夏研眼睛转了转,便对梅姐姐说:“梅姐姐,今天不是上巳节吗?你带我到处转转。” 她夏研就不相信表哥会不喜欢梅姐姐。 梅栎清心底有点犹豫,既然要带夏研四处转转,势必不可能撇下她表哥。 她目前的年龄虽然还可以与异性同游,但她好似与晋王年纪相差不大,这会不会于礼不合?这晋王看起来又很严肃,如果同游河畔,她会有点不自在。 梅栎清求助似地看向莫先生和何嬷嬷,但她不知道面前这两人早在对视中达到了默契:一定要帮助小郡主撮合梅栎清和谢博宇。 可怜的梅栎清就这样,被面前这三个朝夕相处的人给卖了。 何嬷嬷此时说话更为方便,便提议:“梅大小姐这是担心与晋王殿下同游于礼不合吧?”没给梅栎清说话的机会又说:“梅大小姐请放心,有老奴和莫先生在,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同游,没有人敢说不是的?” 谢博宇听到何嬷嬷说“莫先生”,这才注意到这是夏研提到过的、名满天下的“北莫”莫如是:“原来是莫如是先生,刚刚未能拜见,真是失礼至极。在下敬仰已久,如今得见,不虚此行。” 莫如是从谢博宇这个年龄过来的,明白他的小儿女心思,也就不计较,顺便拉他一把:“晋王殿下客气,上巳节如此美景,自然应该踏青游玩,要不然不是辜负了大好光景?” 谢博宇的脖子悄悄红了,但他没有领会到莫先生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谢博宇只是暗暗责怪自己他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只顾着和夏研说话,忽略了站在一旁的莫先生。 或许他今天真的“生病”了。 谢博宇下意识回避着那股,对梅栎清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虽然谢博宇压抑着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身体却是诚实的,一双眼睛却总制不住往梅栎清身上瞟,不自觉赞叹一句:栎清今天这身真好看。 梅栎清因继承了祖母梅元氏的鲜卑的血统,身量较同龄女子高大,梅栎清看起来已经有了少女的轮廓。虽然梅栎清才七岁,也已经隐隐能瞧出日后美貌绝伦的样子,和左边牵着的白雪团子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少女图。 夏研见谢博宇看过来,怒瞪着谢博宇。 她以为是表哥等不急要去玩了,心里暗暗着急,怎么表哥就知道玩玩玩,平常捉弄她还没玩够吗?再想着玩,自己媳妇儿就要跑了啊。 在夏研心里,只要她想做月老,就不可能失败的。 而梅栎清不明所以,只觉得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或许白雪团子和晋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所以夏研才这样气鼓鼓的样子? 梅栎清自知不了解前因后果,更是沉默不语,不想掺和到夏研与谢博宇的矛盾之中。 莫如是看看何嬷嬷,何嬷嬷看看莫如是,两人都明白为什么三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一个傻子,一个呆子,一个小孩子。 两人皆微微叹气,这都什么跟什么?还得她们这长辈来引导。 洧水对岸好地方,地方热闹又宽敞。男女结伴一起逛,相互戏谑喜洋洋,赠朵芍药表情长。 “晋王殿下这是第一次来东明吧?”何嬷嬷问道:“亏您辛苦来了这趟,把长公主殿下给小郡主的东西捎来了。” 末了又问道:“皇上可还好?长公主殿下和护国公近来可好?” “皇兄最近正干劲十足呢。长公主与护国公也无碍,就是想小郡主想念得紧。” 谢博宇面对何嬷嬷很快就松快了下来:“近来番邦的隐忧已基本解除,朝中的乱臣贼子也已经基本制住。他们掀不起什么大乱了。” 何嬷嬷一直与长公主有书信往来,朝中情形也略知一二,如此说法,只是让谢博宇放松下来,别吓到人家小姑娘。 人年纪大了,就是喜欢什么都和和美美的,更何况是自家小郡主的主意,她一定尽力帮忙。 此时,莫先生登场了:“听闻近来番邦小动作不断,似有联合之势,如不能一招制敌,恐后面会波折不断。” 谢博宇应对政务的本能,立马使他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莫先生说的是,皇兄已与朝中大臣商议应对之策,请莫先生勿用担忧。” 谢博宇心里想着不愧是“北莫”莫如是,看问题远非一般人可比,就算是朝中不少大臣都以为危机已解,可莫先生一眼就看到关键之处。 莫先生本是好意解围,奈何梅栎清和夏研听得懵懵懂懂,夏研生怕他们聊得越来越深,等会儿什么都看不到了:“你们别聊那些什么政事了,快走吧,再晚就看不到人家浮枣了。” 没想到夏研最想看这个?也不知道谁与她说的? 浮枣是妇道人家为了求子来的,莫先生与何嬷嬷都不敢言明,本来没什么的也怕有什么了,何嬷嬷便劝道:“小郡主,浮枣有什么可看的啊?又没有枣子吃,还不如去看桃花节呢。” 原来没有枣子吃啊,夏研失望地想道,那桃花节又是怎么回事? 三月三除了是上巳节,也是女子们的桃花节。 女子们临水而行,在水边游玩采兰,穿上华服,踏歌起舞,驱除秽气。 夏研一听何嬷嬷说桃花节的由来,可以看别人跳舞唱歌,催着何嬷嬷就走。 这段日子几乎关在梅家老宅吃药,夏研早就闷坏了,把心血来潮当月老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何嬷嬷抱着夏研,渐渐慢了下来,莫先生也与何嬷嬷一起有说有笑。谢博宇也就和梅栎清走在了一起。 一个十二岁的青葱少年,一个已经有美人模样的七岁女孩,何嬷嬷和莫先生在后面看着,越看越满意。 谢博宇与梅栎清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搭话。 谢博宇虽觉尴尬,但也乐在其中。梅栎清想着如何说话,才不怠慢了晋王。 就在这时,谢博宇去拴马的小厮回来了:“王爷,您的马已经安置妥当,有水有草料,现在正吃的欢实呢。” 夏研虽四处张望,这耳朵可灵着呢:“表哥,原来你没有忘了我们的‘上巳赌约’,把马带来了。” 第十一章 射雁 原来,夏研得知东明要在上巳节举办“射雁司蚕”,才把晋王谢博宇招来的。 晋王谢博宇天生神力,武功不凡,最喜骑马射箭,很少有人知道在政务是颇有建树的晋王谢博宇,在带兵打仗也是把好手。 和夏研常有书信往来的护国公二公子,最知晓全国各地的趣事儿,她也喜欢听何嬷嬷给她讲她二哥捎来的信件。 有次她问二哥东明县有什么有趣的活动没有,夏研的二哥也没有多想,把东明每年把上巳节举办“射雁司蚕”的事情告诉了她。 夏研一看这不是表哥谢博宇最爱的事情吗? 她本想把表哥谢博宇招到东明县,让他在骑射上打败一场,好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天到晚欺负她。 正好和表哥将定下“上巳之约”的时候,她眼馋起来何嬷嬷给别人做媒时得的红鸡蛋,何嬷嬷说这是给月老的就没让她吃,让她一直记着想当回月老,吃回红皮鸡蛋,尝尝到底什么味儿,于是就想把梅栎清和谢博宇两人拴到一起。 夏研才五岁大,哪里知道当月老要看门当户对,她只觉得她最亲近的梅姐姐,好像只有表哥谢博宇年纪最为相近,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她看得很顺眼而已。 何嬷嬷哪里知道是几个红皮鸡蛋惹出来的事儿呢? 所谓“射雁司蚕”,是在上巳节期间,用一根缀着蚕丝线的箭羽,去猎下天空中飞着的大雁,射中后,顺着蚕丝线就找到落下来的大雁。 射下来的大雁与其说是猎物,莫如说是拿来送礼的。 至于这送的是什么礼,夏研不知道,谢博宇不知道,两个人就当一场游戏来较量了。 何嬷嬷帮夏研写信的时候,夏研自己提到三月份的时候请谢博宇来比赛,她要看表哥出丑。她原以为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没想到夏研年纪小记不清,说的竟然是这“射雁司蚕”。 何嬷嬷见状,也只能说夏研运气奇好,误打误撞地真要把梅栎清和谢博宇牵到一起了。 虽说有些荒唐,何嬷嬷又心里满是骄傲地觉得自家小郡主就是不一样,要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出来。就算有疏漏,冥冥之中自有护佑。即使小郡主生下来时身体弱,以后也必有后福。 莫先生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见谢博宇懵懵懂懂,一看就不知道这“射雁司蚕”是为什么,竟然连问都不问声就来了,心中暗笑谢博宇真是毛头小子,什么事情也不懂,但也足见谢博宇心思不放在男女之事上,心思还是单纯。 因夏研更想去看东明当地的舞蹈,便与梅栎清分为两路。 一路夏研和何嬷嬷去看舞,一路是梅栎清、谢博宇和莫先生三人,一起去猎场参加射雁司蚕。 临走之前,莫先生与何嬷嬷交换了个眼色,莫先生心情愉快地领着两人走了。 没有什么比看羞涩的漂亮娃娃们在一起有趣了。 梅栎清这一路有点发懵。 从早上夏研突然提议去上巳节,怎么又遇到了晋王?夏研这个没良心的把她留给这个看起来十分严肃的晋王,自己跑去看歌舞,何嬷嬷还不让她跟着,如今只有莫先生能让她安心点了。 可这似乎于礼不和,莫先生怎么没有阻止,还说让她跟着去见见世面? 她一有犹豫,莫先生就拿早上的“诗三百,思无邪”的话来堵她,好像她不去就是满心邪念一样。 怀揣着“满心邪念”而不明白的谢博宇,此时正志气满满,一定要拿个第一回来。 不管是为了赌约,还时为了,为了…谢博宇却没有想下去,不敢琢磨下一句后面是什么。 幽并重骑射,少年好驰逐。 小厮牵来了谢博宇的高卢马,递给了谢博宇特制的十石弓与飞羽箭,依着日积月累下来的对于风向的感觉,对快速移动物体的敏锐,嗖嗖嗖地从箭囊里面流水般地抽出箭镞,搭弦上箭,拉弓放手,一只只大雁应声落地,不一会儿谢博宇马背的口袋里就装了好几只大雁。 谢博宇不知道这大雁是有数的,哪里有那么多大雁给他造呢? 不一会儿县长找来谢博宇的小厮传话:银子可以给,要多少给多少,只盼着留几只下来。 东明县长或许觉得这是哪家贵公子不懂事,只顾着玩耍来着,不明白这些大雁羞都是下聘时要送人的,到时候坏了别人姻缘来着可不好。 谢博宇贵为王爷,也关怀百姓。既然县长都发话了,他就不继续猎大雁了,况且照着这趋势看,他应该稳拿第一了。 想到这里,谢博宇下意识瞅了瞅梅栎清,见她一直望着自己这边,心里头莫名就甜滋滋的。 梅栎清甚少出门,只听闻过谢博宇能文能武,听没想到谢博宇的骑射竟如此厉害,内心越发肃然起敬了。 莫先生看着惨绿少年意气风发,自己则在一旁沉浸在对往日的追思之中。 以前也有个少年毡带佩双鞬,象弧插雕服,恣意驰骋在魏朝的疆场上,为魏朝开疆拓土。 他曾意气风发地对她说:“汉虏方未和,边城屡翻覆。留我一白羽,将以分虎竹。” 留我一白羽,将已分虎竹。白羽还在,虎竹已失,可你如今在哪里? 滴滴答答,眼泪自己流了下来。 “先生,你怎么了?”梅栎清关切地问。梅栎清此时还不知道莫如是的亡夫是秦侯世子,更不知道那场遥远的函谷关战役。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被马蹄溅起来的尘土迷了眼睛,休息一下就行。”莫如是尽量克制自己,可这泪自己还在流,她怎么就控制不了呢? 梅栎清能感受到先生是因为某件事情而伤心难过,她不能做什么劝慰,只能做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便拿起绣着白花的手绢擦掉那些眼泪珠子: “先生,我也被尘土迷了眼睛,下次咱就不来了,省得回去成了兔子,眼睛都红红的。” 莫如是领了梅栎清的情:“都是先生考虑不周,下次再带你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 莫先生年纪和祖母差不多,但性情有时还和小孩子一样。 梅栎清不假思索地回道:“先生这可是你说的,一定要记得。”好像要拉勾怕莫如是耍赖一样。 莫如是被梅栎清这副样子逗笑了起来,暂时不去想那些伤心事。 就在这个功夫,谢博宇脸也绿了,他从小厮那里听来了射雁蚕丝的来由,甚是怀疑夏研约他的这场“上巳赌约”用意何在,是来羞辱他的吗? 不对,夏研还小应该不明白。那他就是白白担了这个名声? 也怪他,射雁没有往婚嫁上去想,以为就是一场狩猎而已,把自己闹了这么大个没脸。 谢博宇想都不用想,就能想象到回去看见皇兄那狂笑不止的样子。 同样没有多想的还有梅栎清,她也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赛,直到她听人议论要将猎到的大雁当作聘礼,才想到嫁娶。 这晋王看样子,应该不是为了订婚才来的吧。 而比赛也接近了尾声,谢博宇毫无悬念的是第一名。但谢博宇也有些发愁,本来打算要给梅栎清送的大雁也送不出去了,那他就这样算了? 谢博宇又莫名地不甘心。 夏研和何嬷嬷这时也回来了,夏研一脸满足地挂着笑容,看来是玩得十分尽兴。 何嬷嬷回来见梅栎清和谢博宇的样子,就明白这两人没什么进展,就提议去看水滨祓禊。 第十二章 巫女 上接梅栎清与谢博宇一行人要去看水滨祓禊,从未见过的夏研最为高兴。 这水滨祓禊前文也有提到,于每年春季上巳日在水边举行祭礼,洗濯去垢,净化身心,消除不祥,叫祓禊。 上巳节除了祓禊,还有沐浴、采兰、嬉游、饮酒、射雁司蚕等活动,已从祈福逐渐演变成了集会。 大好时光,只待在家里太可惜了。 又因着通常这时,各家各户都为儿女们开始相看人家,春天相看,秋天下聘,来年就可以迎新娘子进门了。所以上巳节是个为数不多的,少年少女可以看一看彼此的机会。 夏研误打误撞,将梅栎清和谢博宇牵了起来,赶上了上巳节这个好档口,不误这大好春景。 一个被锁在梅家老宅的的傻子,一个成天忙于政务不通男女之情的呆子,这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或许在上巳节这样的氛围里,悄悄有什么发生着变化。 暮春之禊,元巳之辰,方轨齐轸,祓于阳滨。 梅栎清等人来时,正好赶上午时,祓禊正要开始的时候,巫女们穿上白色祭祀服,将祭祀用的礼器放在贡案上,一字码开。 夏研好奇地问道:“嬷嬷,这些漂亮的小姐姐要做什么呀,她们也是要跳舞吗?” 何嬷嬷解释说:“这些漂亮的女子是巫女,主持祓禊,为人们祈福的。她们一般也会跳祭舞,和小郡主之前看过的都不太一样,但今天却是没有的。” 夏研有些失望。 而梅栎清十分期待。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书中所说的祓禊,她在上巳节中最想看到的。 祭乐开始响起,在河对岸的一位巫女高声唱道: “练时日,侯有望,爇膋萧,延四方。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 霎那间,梅栎清觉得自己身心安静了下来,还有种淡淡的愉悦。 接下来加入了鼓声,巫女们开始一起唱: “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 虽然语气平淡,上过沙场的谢博宇却感觉到有一种气势起来了,就如同他与战士们一起击缶高歌的豪迈,似龙腾虎跃,直入云霄。 钟声又加了进来:“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 此时,在场的众人都进入了音乐之妙境中,没有一人愿意说话打破此时的宁静。 乐毕,莫先生还沉浸在乐歌之中念着“灵已坐,五音饬,虞至旦,承灵亿。牲茧栗,粢盛香,尊桂酒,宾八乡”,好似遇到了知音一般。 梅栎清也不比莫先生好到哪里去,也在琢磨“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难见到写得如此精妙之词。 谢博宇则是被最后一句“被华文,厕雾縠,曳阿锡,佩珠玉。侠嘉夜,茝兰芳,澹容与,献嘉觞”所述之气节倾倒,他一生恐难达到诗句中的洒脱。 三人念着歌词,全没有注意到巫女们已乘舟过河,来到对岸,为众人们撒圣水,除污秽,洗去种种不祥。 巫女们向梅栎清一行人走来。 为首的巫女看起来最年长,手持柳枝,在簋中蓄满了水,再将水洒在众人身上。其余巫女除一人捧簋外,其余也手持柳枝,在为首的巫女撒了水后,也跟着把水一一洒了。 三人被水洒到才回过神来。 而夏研被水洒得直乐。何嬷嬷虽知此水寓意极好,但怕夏研身弱而生了病,便侧身为夏研挡下不少水滴。 巫女们也不怪,面容依旧平静。 或许谢博宇长得太过俊俏,惹得一个巫女多向他洒了些水,为首的巫女不得不训斥道:“紫儿,你太过放肆了。” “哼,你又有何资格教训我?要知道在观里师父更看重我。”紫儿扬起小脸冲为首的巫女喊道。 那紫儿看起来年纪尚小,和梅栎清差不多大。 梅栎清等人也有些傻眼,不知道方外之人也有如此的喜怒哀乐,但也觉得这样才是真性情。 “够了,莫让外人笑话。赶紧退下吧。”女巫之首斥道。 紫儿偏偏要逆着来。 念着“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从女巫群里走出来。 先是冲着夏研说:“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顺手摸了摸附在何嬷嬷身上的夏研的脑袋。 何嬷嬷有些不愿,见紫儿摸了头以外没有什么,也就没有量出身份,但抱着夏研退了几步。 紫儿这时到了莫先生身边,仰着小脸,似是赞赏地说道:“灵已坐,五音饬,虞至旦,承灵亿。牲茧栗,粢盛香,尊桂酒,宾八乡。” 但又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什么。 紫儿扭过头来,满含深情地说:“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 像是见到了崇拜之人,紫儿高兴得围着谢博宇转:“被华文,厕雾縠,曳阿锡,佩珠玉。侠嘉夜,茝兰芳,澹容与,献嘉觞。”颇有爱而不能得之感。 紫儿叹了口气,走向梅栎清,样子及其厌恶道:““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好似恨铁不成钢。 几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见紫儿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为首的巫女道:“看来你已寻到你的缘分。” “今日师父对我说,紫儿就要下山,我还以为要过段时日。看来观里已经留不住你了。” 为首的巫女不舍地转过身去,戚戚然不能语。 紫儿见状,气急败坏地嚷着:“竖子无礼!竖子无礼!” “就是因为你骄矜不知礼,所以师父才器重我。如今我走了,可再也没有人愿意骂你了。” 梅栎清等人还未曾见过如此无礼之人,还说有礼的那个无礼。难道这是世外之人才有的样子? 紫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紫儿看你们很顺眼,你们便把紫儿带走吧。” 第十三章 磨枪 就这样,梅栎清一行人回来时又多带了一个人回来。 莫先生与何嬷嬷怎么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多了个人?那个人还是冲着晋王来的。那,梅家大小姐可怎么办? 在马车里,夏研还是小孩子的样子,默默盯着紫儿看。 紫儿穿着白色的祭服,不顾男女大防地,掀开帘子冲着骑马的谢博宇“宇哥哥”长、“宇哥哥”短地叫着,害得本想和梅栎清一起坐马车的谢博宇,根本没有机会和梅栎清多说上两句话。 而梅栎清有些看不下去了,凑到莫先生跟前请教起了功课。 看样子是越来越乱了。 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应该掀不起什么花样来吧?莫先生和何嬷嬷两人希望着。 梅老夫人见梅栎清她们回来,竟多带了两个人,一个看着非富即贵,一个看着好像是巫女。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梅栎清面对老夫人第一次回答得支支吾吾,因为她不知从何说起,从夏研带她去上巳节开始,事情就越来越往她不熟悉的方向发展了。 何嬷嬷先说了晋王谢博宇的事情:“禀老夫人,这位公子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晋王殿下,因受我家小郡主的邀请,特从京城来到东明。” 谢博宇避开扑上来的紫儿,上前拱手行礼道:“晚辈拜见梅老夫人。因表妹邀请,今儿个便一同去了上巳节游玩。” 这个倒是有些巧,在上巳节前来,真有些意思。 不过梅栎清与晋王殿下二人相差五岁,又不太像那么回事儿。 旁边那个咋咋唬唬,子哇乱叫的小女孩又是谁?看着这穿着,难道真是巫女? 梅老夫人带着探询的意味看着莫先生,莫先生上前回答道:“这位巫女名叫紫儿,说在水滨祓禊时结识的,非要跟着晋王殿下回来。在下也不敢做晋王殿下的主儿,也只能先带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 梅老夫人在鲜卑长大,大胆的女子见的多的是,可在魏朝还是头一回见,寻思着是不是晋王殿下看上人家? 这小女孩长得也不错,清秀可人,十分灵动。 如果是做亲近之人,这年纪也太小了些。 谢博宇听着也十分惊异,怎么变成他带回来的人了? “这人和本王没有关系,请莫先生不要胡说。”谢博宇语气不好了起来。 莫先生明白过来,晋王这是怕在栎清面前跌份,但这紫儿也只亲近晋王啊。 “这位莫先生说得极是。”紫儿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打蛇上棍的功夫,说话极为滑溜:“紫儿就是跟着晋王回来的,也只跟着晋王。” 谢博宇后悔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号,更厌恶她比京中的女子还难缠。 此时的谢博宇没有想到,堂堂的晋王殿下居然甩不了一个女子,最后还让这女子做了侧妃。 这就是梅栎清与晋王谢博宇相识的过程,他身边好像从来没有少过女人。 有些人看来是不能再想了。 梅栎清眼睛一闭,再睁开时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已经慢慢落潮,好似再也没有发生过。 梅二小姐梅栎宁看着梅栎清脸色变了又变,心情极为舒爽,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梅家大小姐也有这么一天。 “长姐承认吧,就算你美名在外,你也永远比不过我。” “不管是晋王,还是皇上,还是梅家嫡女的荣耀,我都会一一从你手中夺走。” “你的名声再好,在将来一一都会变成我的垫脚石,成为我直上青云的阶梯。” 梅栎清一直看着梅栎宁,想着梅家那件大到要拿梅家嫡女去填的“大事”,想着梅栎宁一朝得势后的咄咄逼人,梅栎清想要帮衬梅家的心思就淡了。 她以为等高踩低是改变不了的,但没想到她看重的亲情梅家很少有人在乎,甚至觉得骨肉亲情也可以拉踩。 进得了宫如何,当上贵妃又如何。 “二妹妹说笑了。”梅栎清如春风拂聊般笑起来,手从被她折腾了半天的兰花上拿下来:“你才是梅家第一能人,梅家未来的希望。” “你我姐妹以后一个嫁给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做世子夫人。” 梅栎清从楼梯上走到梅栎宁面前:“你就更好了,替我进宫为妃,姐姐以后进宫还要向你行礼。” 拉着梅栎宁的手说:“姐姐自知不如你多矣。以后你进宫为妃,肃云伯郭氏还不敢轻瞧了我,你以后没准是姐姐最大的倚仗呢。” 梅栎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梅栎清:“你,你就不生气?” 梅栎清不应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吗? 梅栎宁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哎,果然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梅栎清想道:“梅家这样纵容她来浮翠阁闹,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早就变成了梅家手里的枪?” 梅栎清猛然意识到,梅家当初就是要把她们一个磨成剑用,一个磨成枪使。 那梅三小姐,梅栎静呢?梅家又想把她磨成个什么角色?变成个什么物件? 梅栎清再看梅栎宁时,脸上带上了悲悯的神色:“长姐不想别的,就想二妹你过得开开心心,和和美美的,以后咱们姐妹都生个大胖小子,让我的小子给你儿子做伴读。” 梅栎宁不知做什么反应,凭她的感觉,她知道梅栎清是认真的。 采青扶着梅栎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在她看来不可理喻,被人指着鼻子骂还可以这样风轻云淡,她根本看不透,只能劝道:“小姐,咱们回去吧,把今年的蚕丝布找出来给大小姐送来。” 梅栎宁才反应过来。 对,梅栎清就是死鸭子嘴硬,连吃穿用度都不比从前了,梅栎清她拿什么“祝愿”她。 梅栎宁脸色又洋溢着笑容:“今天在浮翠阁和长姐耽误了不少时候,二妹我得赶快回去给长姐收拾蚕丝布去,要不然长姐就没有新衣服穿了。采青,我们走。” 石青送梅家二小姐出了浮翠阁,没有大小姐的交代,石青自觉地拿起扫帚在浮翠阁院子里扫了起来,不假手于洒扫上的小丫鬟。 梅栎清难得看石青这样,笑得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第十四章 小弟 “长姐,长姐。”脆生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快速地向梅栎清靠近。 这从远处奔来的是梅家长房长子嫡孙梅栎桐,小了梅栎清近六岁。 如今的梅栎清过两个月就十六岁了,豆蔻少女初长成,自梅栎清得知自己即将嫁进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后,已过去数月。 梅栎清摸了摸跑到自己跟前、气喘吁吁的梅怀桐,心里柔得能化成水:“小弟啊,长姐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跑那么快,你想喝的木瓜水姐姐这里多得是,着什么急呀。” 小弟梅怀桐可能是梅家对她唯一存着真情的人。 “我这,我这不是习惯了嘛。”梅栎桐不好意思地说道。 以前梅小弟和夏研争梅栎清争得厉害,夏研仗着自己是护国公府的小郡主,又与梅栎清同为女子,整天霸者梅栎清不松手,哪怕是与梅栎清同为手足的梅怀桐也没能争过夏研。久而久之,梅栎桐就养成了性子急的毛病。 毕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啥都没有。 梅栎清知道小弟梅栎桐为什么会这样,想起往日他们与夏研在一起的时光,心情也愉快起来,不去想那些令她糟心的事情。 自她被传出即将嫁入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梅家二小姐梅栎宁不请自来之后。过了一个多月,梅家众人才好似想起梅家还有个大小姐一样。 梅老夫人及梅大老爷传话让梅栎清过去的时候,梅栎清正在房里读书,重温春秋左传。没有莫先生的教导,梅栎清自己读这些书还是有点费劲的,只得一遍遍地琢磨莫先生留在这些书上的手札。 本应是石青来禀报的,却是朱彤来报:“回大小姐,老夫人身边的蒋嬷嬷派小丫鬟来传话,让您现在就去梅老夫人那里,他们找你有话说。” 梅栎清将书合了起来,深呼吸几口气才回答:“我知道了朱彤。让石青就在那边盯着,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又有点歉意地对朱彤说:“朱彤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了。石青的性子做那些事情最合适,也最不打眼。我有些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朱彤没有以往乐乐呵呵的,平静得就像另外一个人一样:“奴婢省得。奴婢与石青本就商量好了,奴婢没有怨言。更何况石青的活儿比奴婢还要辛苦得多。” 梅栎清拉着朱彤的手沉默不语。 梅栎清按梅府惯例本来也有四个丫鬟的,后来只剩下从小自东明梅家老宅起,一直服侍梅栎清的石青与朱彤。 要不然有四个人的话她们也不会忙得手忙脚乱,有些屋里的活儿连梅栎清都自己动手做了。 梅栎清收拾妥当后,向梅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如今已是夏末,从院子外看到梅老夫人院里那棵伸出枝条的梧桐,已经没有那么绿了,叶子开始有点发黄。梅栎清走进院子里,紫薇花的香气在整个院子里若隐若现,白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一盆一盆地摆满了整个院子里。 梅栎清知道祖母喜欢紫薇花。 祖母不仅喜欢紫薇花的淡雅,更喜欢那句描写紫薇花那句“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 这是儿时祖母时时念与她听的。 后来她知道了紫薇花还有“百日红”的美称。 各人配什么花,紫薇花的种种真是像极了祖母。 梅栎清再看夏日里祖母满院的紫薇花,时隔近一年,心境已然不同。 梅栎清被蒋嬷嬷迎到了梅老夫人屋里 梅栎清在堂上看见了她的父亲梅大老爷,心里有点数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那些。 “卿卿见过祖母,父亲。”梅栎清行礼道。 梅大老爷梅仲机时隔近一年再看见梅栎清,看见梅栎清出落得越发水灵,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梅栎清不像梅栎宁,从小跟着自己在京里长大。样子也不像梅栎宁那样娇俏可爱,让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自己大女儿的模样更像年轻时候的母亲,端庄大方。 美是美矣,总觉得少了什么,他没办法把梅栎清当作自己小女儿梅栎宁那样去宠爱。 罢了,梅栎清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她还有母亲庇护,等着她出嫁了多送点银两就好。 想起二女儿梅栎宁,梅仲机笑了起来,不知道她现在跟着嬷嬷学礼仪,会不会苦着张小脸,没精打采的。 这边梅老夫人梅元氏也是时隔近一年后才见到梅栎清。 梅老夫人发现梅栎清开始有点不一样了,不是从小那个她能看得透的小女孩了。 一如往常的梅栎清就是最大的不同寻常。 被变相禁足于自己的浮翠阁,经历了皇上奚落无缘进宫,到选妃换人胞妹示威,梅栎清没有被憋出愤懑之气,反而如经过霜雪一样的松柏,越加精神焕发。 梅老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满意自己亲手带大的梅栎清越来越成熟,锋利的宝剑自知收敛锋芒。 还是不满意梅栎清有了像是美人画被点了睛,虽然灵动鲜活,却与凡尘俗子无缘的仙气儿。 梅老夫人轻轻一哼,她梅栎清就算变了怎么样?一个自己带大的小丫头,对她知根知底,她的所有她都知道,梅栎清就算不满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梅老夫人原来准备好的劝慰,临时换成了敲打。 “卿卿啊,最近闷在屋子里头做什么呢?” 梅老夫人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漱口,眼睛没有看向蒋嬷嬷,却看向了站在屋子中央的梅栎清。 朱彤见状便有些压不住气了。 梅栎清冷冷地看向朱彤,自己笑呵呵地上前去,自己蹲下端了放在梅老夫人卧榻下的痰盂,站起来,轻手轻脚地递到梅老夫人面前。 梅老夫人半天也不见将茶水吐出来,梅栎清就这样举着,直到手臂有些发颤。 朱彤气的都压不住火儿了,大小姐以前多受宠啊,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 梅老夫人终于漱完口了,示意梅栎清给她擦口后问道:“你另外那个婢女,成天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第十五章 潜入 面对梅老夫人的质问,梅栎清自知石青的事情是瞒不过梅老夫人的。 梅栎清对梅老夫人行了个礼道:“回祖母的话,前两天卿卿说了石青两句,石青就和卿卿我顶起来了。卿卿没有办法,只好罚石青去洒扫了。” 梅大老爷觉得梅栎清这番话没有什么不妥当,自从梅栎清不能入宫后。逢高踩低的人就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心中有不平,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儿。 梅老夫人让蒋嬷嬷将枕头移了移,找个更舒适的位置说:“我记得石青以前也不是那样的性子啊,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梅栎清笑道:“自从上次二妹妹来了我这院子一趟,石青做事就越来越散漫,卿卿我说了她两句,她就和我顶嘴,说我偏心朱彤,这都是哪儿的话。” 梅老夫人点点头:“哪也不用让她去洒扫啊,她从小服侍你就没做过那么粗重的活儿,如果人回来了,还不得怨恨你?” 梅老夫人眼里带着深深的探究。 梅栎清背脊上汗毛都竖了起来,硬着头皮说:“那也没有法子,让她受受罪,就知道以前过的是多享福的日子了。” 梅老夫人却忽然止住了话题,问起梅栎清来:“卿卿啊,你是不是在怨祖母,怨祖母放任流言,把梅家进宫的人换成了你的二妹妹?” 梅大老爷也顺着自己母亲的话说:“父亲最近忙于政务,对你的事情疏忽了,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梅栎清哪里敢说怨恨:“祖母可是折煞我了,卿卿怎么会怨祖母呢?卿卿知道祖母、父亲都是为了卿卿着想,选的都是最适合卿卿的。” 梅大老爷怎么会放弃和大女儿表功的机会:“那是当然。卿卿是长房嫡长女,父亲自然会为你考虑最好的出路,让你荣华富贵享不尽,以后再生个世子傍身,郭氏就是你儿子的了。” 梅栎清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你父亲说的是正理。”梅老夫人笑起来:“等你与郭世子有了孩子,你在郭家就稳当了。就像祖母为梅家生了三个儿子,你祖父也没有心思纳妾了。” “祖母与父亲别再笑话卿卿了。”梅栎清说话声和蚊子差不多了。 这就不好意思了?那你前些日子与栎宁说起来一口一个儿子的不害臊?梅老夫人安插在浮翠阁的眼线早就把梅栎清与梅栎宁的一举一动回报给了她。 梅老夫人在心中更是肯定梅栎清是在她面前装乖顺。 以前她无所谓,毕竟梅栎清和她是一条心。 现在就可不一定了,为了梅家与几大家族的利益,她也不得不对这个她亲手带大的孙女使些手段了。 “卿卿啊,既然你想调教石青的性子,不如把人放到祖母这里,祖母一定把石青的性子磨得平平整整的,再没有一丝棱角。” 梅老夫人峰回路转,不给梅栎清一丝退路。 梅栎清忍不住露出吃惊的样子,梅老夫人很满意。 虽然梅栎清渐渐长大,只要梅栎清还是梅家的人,就逃不出梅家的手掌心。 “这,这合适吗?”梅栎清担忧地问道:“石青性子不讨好,以后冲撞了祖母和祖母身边的人怎么办?” 梅栎清把石青安排到洒扫上肯定是有问题的。 梅老夫人想着梅栎清还是太嫩,她乱了梅栎清的棋路,梅栎清就露出马脚来了,她更得把石青带到自己的院子里好好调教调教。 “石青性子再硬,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上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梅老夫人劝慰道,又和她身边的蒋嬷嬷说:“蕙兰你和下面的人说一声,下午就把石青调到我院子里来,份例还是按在卿卿院子里时一样,石青的月钱从我这里出。” 这份例那还真不少。 以前石青在梅栎清院子里可是拿一等丫鬟的份例。 梅栎清想着石青接下来可享福了,按礼数惠老夫人道:“那孙女在这里替石青谢过祖母了。有祖母调教,石青日后肯定出落得越发出色。” “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人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她害怕不知道梅栎清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吗? “卿卿啊,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来人了,和我们梅家商定婚期在一年后。”郭老夫人终于想起来了正题: “等你身子骨再长好些嫁过去,一定能够早日为郭家开花散叶。” 就这样,石青到了梅老夫人的院子里,至今未回。 梅栎清的院子里至今只有一个丫鬟朱彤,朱彤忙里忙外的,一天天不要见踪影。 梅小弟看梅栎清院子里冷冷清清,朱彤他都很少见得到,心疼梅栎清: “长姐要不你从我院子里调个小丫鬟来吧,份例从我月钱里出。你这院子里实在太冷清,朱彤姐姐一个人又忙不过来,再没有小丫鬟服侍你,你这日子可怎么过?” “你长姐又不是没钱,怎么还要从你月钱里出啊?”梅栎清解释道:“你长姐喜静,人多吵得很,再说你怎么知道朱彤姐姐忙不过来?” “可是,可是二姐都有四个丫鬟还嫌不够呢。” “可是什么也可是。”梅栎清没好气地看着梅栎桐:“二妹妹的情况和我能一样吗?” “她要忙着为进宫做准备,我这边祖母都为我打整好了,到时候收拾收拾就能嫁了。”梅栎清说得很随便,看不出她对一年后嫁入郭家的期待。 一年后梅栎清就快十七岁了,其他女子多是十五、十六就嫁了,未免让人觉得梅栎清有什么不妥,拖到现在才出嫁。 梅栎清想着晚嫁一年也好,晚嫁一年她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一年似乎还不够呢。 “长姐,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给你送个大礼。”梅栎桐却满脸憧憬: “那时候你肯定是最漂亮的新娘,郭家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还刮目相看呢。”梅栎清心里知道郭家肯娶她,一定不是为了她的外貌:“只要你不给我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以后你可少来我这里,都快十岁的人了,好好跟先生读书写字,以后准备考科举,别天天跟在长姐身后。”梅栎清的话正中梅栎桐的死穴。 第十六章 过往 梅小弟不是怕考科举,而是怕以后和梅栎清相处的时间变少了,这可是他最不乐意的地方。 而梅栎清让梅栎桐专心科举的本意出了希望小弟金榜题名以外,不希望小弟梅栎桐扯进来。 梅小弟小了自己近六岁,还是个孩子,是梅家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记得八岁的梅栎清随祖母会京城看望父母时,第一次见到两岁的梅小弟。 梅小弟正牙牙学语,看见自己后,整天粘着她不撒手,连乳母都抛在身后。虽然话说不利索,也整天“长姐、长姐”地叫着。 梅栎清或许是和比自己小的小孩子有缘吧。 白雪团子夏研是这样,自己的胞弟也是这样。 梅二小姐梅栎宁可不乐意:“小弟快叫二姐。”让梅小弟模仿她的口型:“跟着二姐学,叫二姐。” 可是梅小弟一脸不情愿地躲到梅栎清身后,把梅栎宁气得个半死。 梅栎清就这样抱着粘人的梅小弟过了两个月,临走时哭着喊着要让长姐把他带走。 后来梅栎清得知,梅小弟从她走了后还绝食了两天,也没换来一直对梅小弟千依百顺的父母的同意。 梅栎清心里更软和了。 梅栎清语重心长地对小弟说:“明年长姐就嫁了,也不管不了你多久了。” 一说到这里,梅小弟心情更不好了,一口把梅栎清给他盛的木瓜水给喝完了。 “长姐,你,你能不能…”梅小弟愣是没有把“不嫁”两个字说出口。 梅栎清见梅小弟难受,自己也不好过,摸着快到自己肩膀的梅小弟的头说:“长姐明白,你是不舍得长姐。长姐就算不嫁给郭家,还有李家、赵家。” “长姐永远不可能不出阁。” “长姐别再说了,小弟心里明白。”梅小弟怕梅栎清再说自己憋不住哭出来: “小弟一定好好读书,早日考上进士,给祖母、父亲、母亲与长姐长脸。” 梅小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长姐托我打听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这木瓜水看来还是很有用啊,梅栎清想着,就快入冬了,下次再给梅小弟换个吃食补补。 “我借口说不了解梅家族人的事情,缠着祖母给我讲讲,祖母就竹筒倒豆子般都告诉我了。”梅小弟说。 “竹筒倒豆子是这么用吗?”梅栎清笑道:“这可不能用在祖母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梅小弟虚心受教:“祖母就把梅家族人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了。” 梅家自开国后,从以清流著称的梅怀桐手里,传到梅家大老爷梅仲机手上,已经第六代了。 先前曾说道,梅怀桐遭汝南巡抚子侄之亲属屠了满门,唯剩下与梅怀桐一起出游的两子一女。 那一女也提到过,是以“容姿秀丽,举止得体,上事君王,中敬父母,下怀子民,颇有其父之风”青史留名的,也是梅栎清曾以她为榜样的梅贵妃。 梅小弟打听到的就和梅怀桐二子有关。 如今梅大老爷这一支,严格来说可不是梅怀桐的长子后代,而是梅怀桐幼子的后代。 梅怀桐对长子悉心教导,长子也不负众望早早考上了进士,进入了翰林院,希望为天下百姓能尽微薄之力。梅怀桐则将幼子留在身边,不愿幼子入朝为官。 梅怀桐幼子天资不在长子之下。 幼子见长兄靠着梅怀桐清流之名,与小妹梅贵妃在后宫的扶持平步青云,而自己只能窝在小小的东明,心里愤愤不平。 梅怀桐见幼子满心怨怼说了句:“你以为梅家满门是怎么没的?为父为什么要辞官带你们归隐?”便不再提半句。 幼子回去一想,顿时满身冷汗。第二天一早向梅怀桐负荆请罪。 梅怀桐只说了句:“家和万事兴。” 可不久后,梅家大爷就病死于京中。 梅怀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也跟着长子去见黄泉之下的亲人们了。 事已至此,本应由梅家长子的孩子继承梅家,成为梅家的家主。 而幼子借口长兄的孩子年幼,难以承担家主之职,自己又一直管理着梅家的庶务,理应担下这梅家家主的担子,为长兄、小妹分忧解难。 以前支持大哥的梅贵妃,这次却站在二哥身边。 有了梅贵妃的支持,长兄家的孩子还是毛头小子,没有娶妻生子,舅家又不好插手梅家的家务事。 幼子就理所应当地做了梅家家主,而这家主丝毫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梅家幼子这支就一直将家主做到现在,如今梅家家主便是梅栎清之父。 梅怀桐长子那支便落在了离东明县不远的雍丘县,人称“雍丘梅家”,好与“东明梅家”分开。 “长姐,我打听到的就是那么多。”梅小弟也不知梅栎清问这个为什么:“你还有没有要我去做的?” 梅栎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梅小弟不要说话,自己默默思考梅家以前的历史。 梅怀桐幼子,长子…梅家满门是怎么没的。 对!就是这个。 难道祖母之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大事儿”不是从祖父开始,而是从梅怀桐一代就开始了? 梅栎清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但一时又不敢再去深究。 梅小弟见梅栎清脸色都白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长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给你去叫大夫。” “不,你别去,长姐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梅栎清厉声喝止: “我刚刚的样子也不要传出去,说给任何人听。” 梅小弟急得乱转,但也不敢不听长姐的话:“长姐你说得要算话,可不能病了,要不然我肯定告诉祖母和父亲去。” 梅栎清点了点头:“长姐省的。” “长姐你是不是在筹划什么?”梅小弟狐疑地看着梅栎清 梅栎清一惊,难道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但她不敢说实话:“你瞎猜些什么,长姐只是好奇梅家族人的过往。” “还是不对。”梅小弟斩钉截铁道:“长姐你熟悉四书五经,按理来说你应该了解梅家的历史。” “但你还是让我去问祖母。”梅小弟分析道:“特别是你刚刚神色大变,越发肯定了我的猜测。” ”长姐,你到底要打算做什么?” 第十七章 托付 梅栎清没有想到小弟梅栎桐那么聪明,居然想到了她在谋划什么。 或许是她的一些反常瞒不过与梅栎清朝夕相处的小弟。 “长姐,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梅小弟见梅栎清沉默不语,越发肯定: “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小弟你真的想多了,长姐就是被你这么突然一问吓到了。”梅栎清坚持不把梅小弟扯进来,又不想瞒骗与自己最亲的弟弟。 “长姐你一日不告诉我,我就每天跟着你。”梅小弟觉得这是极好的注意。 但梅小弟还嫌不够,要把夏研搭进来:“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小郡主。” 没想到梅小弟这昏招真让梅栎清头疼起来:“小弟,你不要闹。我们梅府的家务事这么要把小郡主扯进来。” 夏研可是个折腾鬼,梅栎清生怕夏研破坏了她的计划。 “那长姐就是默认你在谋划什么了?”梅小弟成功把梅栎清绕进去:“你快点告诉我,要不然我真会那么做。” “小弟你的任务是学习。”梅栎清拿出了长姐的架子不想再与梅小弟纠缠:“你还小,什么也不懂。长姐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一天到晚就学习学习。”梅小弟不乐意了:“我就算学习考科举也是为了帮助更多的百姓,如果我连长姐都帮不了,我还能帮助谁呢?” “你想帮长姐啊?”梅栎清说:“那先去把今天的功课做了,长姐来考考你,看看你最近的进度如何?” “长姐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还不快去。”梅栎清把梅小弟赶回了自己所在的松柏堂。 这边梅老夫人自然知道梅栎清的小动作 在梅小弟梅栎桐去梅栎桐的第二天早上辰时(早上七点至九点),梅老夫人一如既往准时出来遛弯。 梅老夫人虽是鲜卑贵族之女,嫁入魏朝梅家为正妻后,生活起居也入乡随俗,学着中原女子那样保养。 唯有一点梅老夫人改不过来,喜欢食肉,特别是鲜卑那边送过来的牛羊肉。或许唯有吃牛羊肉才能让梅老夫人感受到遥远的鲜卑的点点滴滴。 可这牛羊肉吃多了不克化,易生痰结,所以梅老夫人时时感觉胃气上逆,痰多咳嗽。 梅老夫人一边学着中原女子的方法养着,一边又不听医嘱戒不掉牛羊肉。 或许是因小骑马练武的底子,老夫人的身体也达到了某种奇异的平衡,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看着比她生的三个儿子还要健壮,没准儿子死了,她还活得健健康康的。 “蕙兰,栎桐去卿卿那里没有?”梅老夫人被蒋嬷嬷搀扶着在院子里面走一圈时聊了起来。 “蕙兰”是蒋嬷嬷的闺名。 蒋嬷嬷是随着梅老夫人嫁过来的鲜卑女子。 没有人记得蒋嬷嬷的鲜卑名字是什么了,只记得梅老夫人嫁过来后给她取的“蕙兰”二字。后来蒋嬷嬷嫁给了梅老爷子的一个姓蒋的管事,“蕙兰”也就变成了现在的蒋嬷嬷。 “回老夫人,三少爷已经去过大小姐的院子了。” “阿梓腿脚挺利索,我这才刚说完,他立马和那个便宜姐姐去说了。”梅老夫人含着怨气说道,但她最疼爱的还是梅三少爷梅栎桐。 毕竟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梅老夫人也不是这“百姓”中的例外。 蒋嬷嬷跟了梅老夫人那么多年,自然也知道梅老夫人不是真怒,只是不喜欢两个小辈背着她在私下里搞小动作。 一个不出意外是梅家未来的家主,一个板上钉钉是肃云伯郭氏的未来当家夫人。 两个人都是梅老夫人的手心手背,说不出来梅老夫人对哪个更好。 蒋嬷嬷知道梅老夫人的心思,顺着老夫人的话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也是好事,不枉您从小带到大,儿孙自有儿孙福。” 梅栎桐四岁开始启蒙后,应梅老夫人强烈要求,由梅大老爷送回东明梅家老宅,由她亲自着人寻东明最好的先生,踏踏实实地做功课。 梅老夫人这么做也是被梅家整怕了,她已经损了一个半儿子,不能再让梅家的下一代毁在梅大老爷梅仲机手里。 话传回京城,梅大老爷之妻,也就是梅栎清、梅栎宁与梅栎桐的亲手母亲周氏,哭天抢地不撒手说: “我周氏连生两个女儿,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想养在身边享两年福,鲜卑来的老不死还非得把我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给抢走,我到哪里伸冤去?” 梅大老爷见妻子如市井妇人,心里蹿着的怒火儿也上来了:“你还有完没完?” 一脚踢子坐在地上的周氏的心窝:“还老不死的?我的母亲你敢说老不死的?你去死,我母亲也不会死!” 周氏被梅大老爷这一脚踢得立刻翻了过去,倒地不省人事,梅栎桐留下来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梅老夫人听闻京城梅大老爷夫妻的闹剧,心里却很舒坦。 当年梅老夫人被自己婆婆大周氏抢走梅大老爷养在她屋里,成天溺爱,把梅大老爷养成了一个废物点心。 自己生了梅家二老爷,也是被婆婆抢走养在屋里直至七八岁,自己不惜要与善呈和离,并以梅二老爷将来的婚事由大周氏做主为条件,才把梅二老爷要回来养在自己身边,但那时梅二老爷已经有些习性改不过来了。 直到后面自己完全掌控了梅家,婆婆才不敢提三老爷的教育之事。 梅元氏一生要强,被中原的孝道压得不能养育自己的孩子,还是将来要做梅家家主的孩子,梅老夫人这一生都不能忘怀。 周氏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自己婆婆的眼光就是如此,只看到周氏是她娘家侄女,压根没想着梅家需要怎样的女子。 梅老夫人想着自己百年后不能让梅家倒了,顶着“外族之女不知礼数”的骂名,越过梅大老爷操持着梅家。只想着把未来梅家家主梅栎桐养好了,把日渐衰落的梅家给撑起来,方不负子华对她的托付。 子华是已故的梅老太爷梅善呈的表字。 “如今周氏管家,我也不能插手太多了。”梅老夫人感慨道: “草原上的雄鹰羽翼丰满后,会被母亲推向巢底的尖石。自己被刺得满身是血,才能忍痛离巢,飞向广阔的蓝天。” 第十八章 怨怼 散完步回来,梅老夫人坐会榻上,眉宇之间的怒气消散了不少:“蕙兰啊,你说卿卿像不像我小时候,知道自己来问会暴露,特地托了自以为不打眼的阿梓来问。” 梅老夫人说着也笑了起来:“可这在明眼人眼里无异于掩耳盗铃。” “卿卿年纪还小,虽有几分自己的聪明,毕竟年岁搁在那里,所作所为还是太打眼了。” 梅老夫人像和蒋嬷嬷闲聊,又像是自说自话:“卿卿真像我,不论是样貌还是性格脾气。如果她和我一样生在草原,必定是那鲁图草原上飞得最高的苍鹰。可惜,偏偏生在了魏朝。” “老夫人不用担忧,大小姐进宫虽然不顺利,嫁到肃云伯府或许更好呢。在肃云伯府,凭着大小姐的样貌与手段,日子过得必定比在宫里快活。”蒋嬷嬷劝慰道: “大小姐开始私下调查那件‘大事儿’,想必也不会如那些皮子浅的,埋怨您不让她入宫了。”蒋嬷嬷半坐在榻上,几十年如一日,小心翼翼地给老夫人揉着略微浮肿的双腿。 蒋嬷嬷说中了老夫人的心思。 梅老夫人怕梅栎清知道那件大事儿存在后,便埋怨她曾经一心一意要把梅栎清送入宫,在皇上把对梅家的怨气撒在梅家大小姐身上后,梅栎清又埋怨梅家觉得梅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已经不能再带来价值,就草草地把她嫁入一个连侯府都不如的、小小的伯府之中。 梅老夫人怕梅栎清由天上摔到了地下,对她由感恩生出怨怼。 但她还不能对梅栎清说出那件“大事儿”,既然梅栎清想知道,自己去查吧。 “蕙兰,把卿卿的那个丫鬟石青带过来,我有话对她说。”梅老夫人下定了决心。 雄鹰既然要飞向蓝天,那自己先探探这巢底的深浅。 晚上,梅栎清与朱彤坐在屋里做着针线活儿,贴补一下捉襟见肘的吃穿用度。 自从梅栎清不能入宫之后,府里当家的梅大夫人周氏,梅栎清的亲生母亲,以勤俭节约的祖训为由,按梅家祖宗百年前制定的规矩给梅栎清份例。 雪上加霜的是,本应由梅府出的浮翠阁丫鬟的份例,现在也按如今府里的惯例改由梅栎清这里出,甚至连洒扫上的丫鬟的月钱也不例外。 梅栎清自是知道,她的月钱明面上还是如原来一样,暗地里被周氏克扣了一道,但她无暇顾及自己的母亲对自己与二妹、三弟天壤之别的态度。 她要早日查出来梅家的“大事儿”是什么,再决定是不是要搅黄了自己与汝南公主肃云伯郭氏的婚姻。 在皇上态度暧昧之时就决定把她令嫁他人,虽然汝南公主肃云伯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梅家自魏朝开国至今历经六代,都若有若无地与“汝南”这个地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可不想从狼群嘴里逃出来,转眼又掉进了虎口,看起来还是比皇宫更加暗流涌动的“汝南”。 “小姐,你别做了。” 朱彤看着自家一向最出众的大小姐,居然被生母压榨到要自己做针线活儿的程度,周氏也不怕说出去让别人笑掉大牙:“只剩下一点儿了,奴婢来做就好。” 梅栎清浅浅地笑道:“不碍事儿,你都说只有一点儿了,我做完这里就不做了。” “小姐…” “我知道朱彤心疼你家小姐我,可是事到如今咱们三个要把日子过下来,小姐我只能帮着做做活儿。”梅栎清对眼下的处境十分坦然。 朱彤叹了口气,也就随自家大小姐了。 朱彤心里有本帐。 自从周氏缩减了梅栎清的吃穿用度,梅栎清花的银子反而比之前多得多。 以前碎银子就能过去的事儿,现在至少花六七分银子还不算,每个月还要对管事儿的人搭上点布头儿。 吃食花费上也多得很。 像梅小弟三五日来一次,小姐每次都换着不同的吃食,生怕三少爷发觉周氏苛待了小姐,母子之间又闹了矛盾。 比如这一大碗木瓜水可是拿九钱银子换来的,还不搭上孝敬灶上婆子的钱。小姐下次说要给少爷补补,做个羊肉煲,她怎么劝小姐也不听。 不是她朱彤心疼钱,而是再这样下去她们手中就没有银子了,连以前攒下的银子也快用光了。 朱彤没想到有一天自家小姐会变得和自己一样穷。 梅栎清则心里有数。 自己这样平静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了,以前该给她的还是会如以往一样给她。 自己母亲这样,也是与老夫人较劲,同时也让梅栎清对她服个软儿。 梅栎清唯有这点不答应。 梅栎清也知道自己的母亲这样对待她,是因为要和祖母斗气。 母亲按辈分算是自己曾祖母娘家的侄女,辈分虽长父亲一辈,但年龄上与父亲相当。 据她听说,母亲已经是周家最出挑的女子了,当年自己的曾祖母左挑右拣。不顾辈分差距,硬是选了自己的母亲嫁到了梅家。 周家和梅家差距甚远,只因梅家重情重义,才迎了曾祖母进门,也就有了后来母亲的婚事。 母亲虽然高嫁,却是不幸福的。 从女子的角度看,母亲虽然曾有同出周氏的曾婆婆,但日子相处更长久的、出身高贵的婆婆元氏却与她极为不对付,从骨子里看不起自己。 后来好不容易掌了家吧,能力有限还不肯低头向婆婆请教,把梅家搞得乌烟瘴气,和马蜂窝一样到处是漏儿,还要借着婆婆的名号才能和各位世家的夫人小姐往来。 自己的相公也被曾婆婆养得不争气,好处找不到一个,坏毛病倒是不少。年轻时倒爱过自己的颜色,等年纪稍长就一个个往屋里抬女人,幸好有婆婆压着,要不然梅府还住不下那么多人呢。 梅栎清有了自己祖母的教导,更是不愿意过母亲那样的日子。 所以她一定要弄明白她即将要嫁过去的汝南公主的夫家肃云伯郭氏,到底有什么名堂?这肃云伯府,到底能不能嫁得? 就在这时,梅栎清听见有人敲门,她打开门一看,来人正是石青。 第十九章 归来 梅栎清见石青前来,诧异地问道:“石青,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大小姐…”一向情绪不外露的石青也哽咽了:“奴婢,奴婢回来了。” “这是…”梅栎清一时间摸不到头脑,只隐隐约约觉得这是祖母的意思。 “哎,也是奴婢没有说清楚。”石青的眼泪再也不肯躲在眼眶里面: “是老夫人让奴婢回来的,奴婢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石青,这是真的?”朱彤按耐不住疾步跑来:“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说着,朱彤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梅栎清虽然强忍泪水,情况也不比二人好到哪里去:“你们看看,都哭成小花猫儿了。大晚上哭了,小心明天起来眼睛肿得和桃子一样。” “奴婢才不变桃子眼呢。”还是朱彤先调整过来:“石青你可算回来了,大小姐也不用帮着做活儿了,说出去还不怕人笑话。” 朱彤擦擦眼泪:“还有我的活儿你也要帮我做一半,这段时间我都快累死了。” 石青说不出来话了,只连连说好。 石青被梅栎清派去做什么了? 倒夜香。 这是梅栎清与朱彤、石青三人合计出来的结果。 梅栎清极需要一个渠道和外面接触。 她在梅府中势单力薄,祖母看样子是不会管她了,母亲周氏不给她扯后腿她就谢天谢地了。而她能用的人只有朱彤和石青,影响范围只在梅府内。 夏研不能找,护国公府地位太敏感。 其他人她又信不过。 她急需一个渠道,获得以前的旧消息。 于是她费劲心思找上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如意阁。 这如意阁听着很像一个饭馆的名字,其实这是家贩卖情报的江湖组织。 这样随便取名还不怕别人走错的,只有人称江湖百晓生的邹源有这样的兴致。 邹源,就是那个与胡诌音很像的那个“邹”,“源”是源泉的源。 姓氏如此,名字如此,也亏得邹源能将如意阁经营下去。 而石青被梅栎清“惩罚”去倒夜香,也是借着倒夜香的名头去外面寻找如意阁。 为什么只能选倒夜香啊? 因为能做的采买那可是捞油水的好去处,况且被梅栎清母亲周氏把持着,她也不想因此束缚了石青的腿脚,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多了。 唯有她与石青发生嘴角,石青被她“罚”去倒夜香,才能既合情,又合理。 只是苦了石青白白担了这么个名声,还要出那么多的体力活儿。每天起早贪黑,一桶桶地从各家主子那里运出来,仔扛上马车一车车地送出梅府。 时不时身上蹭了黄泥,回去又要帮大伙儿把今天的脏衣服洗了,愣生生把一双又白又嫩的小手,做得粗糙如五六十岁的老妪,脸色也变得蜡黄蜡黄的。 这还只是身上的苦。 石青每天还要忍受以前对她羡慕的婢子奚落,故意把夜香踢翻,倒在石青身上,指着石青鼻子笑:“石青你以前不是挺能耐的吗?如今这黄汤闻不闻得惯,闻不惯她们这些做姐妹的搭把手,也就习惯了。” 石青的状况梅栎清不是不清楚,可是她为了找到线索,只能咬牙忍着,不轻易联系石青, 梅栎清想到这里,忍着的泪水决堤了,止也止不住。 都是她这个最主子的无能,才让贴身婢女跟着受罪。 “大小姐您别哭了,您看奴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石青拿出手帕,忽然间意识到现在的手帕不能见人,手又缩了回去,朱彤见状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石青,石青感激地冲朱彤一笑,接着说道: “况且奴婢后面又被老夫人调回了梧桐院当差,院里的人极好,待奴婢也不错。虽不是做大丫鬟,但活儿也很轻松。” “就是就是。”朱彤在一旁附和:“石青如今也齐齐整整回来了,事儿也办得极为漂亮,您快问问石青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石青把袖子一拉,手就藏了起来:“奴婢这一路还算顺利。见了几次就见到了阁主邹源。” 石青说得容易,其实她是每天趁着倒夜香换车的空儿,偷偷跑出来。照着她记了无数次的地址找到了如意阁。 如意阁身在闹市,周围不是茶肆酒馆,就是花楼戏台。拐弯走进街道,就能听见说书人在说“大战三百回合”,花楼门前的姑娘莺莺燕燕地向楼下来来往的男人们招手揽客。 石青从没有见过那么热闹的地方。 石青看见如意阁,刚想迈腿走进去,第一次就被门卫捂着鼻子拦下了:“你这身上什么味儿?还不赶快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我是梅府的丫鬟。我有事儿要见你们如意阁的阁主邹源。” 门卫听了就放肆地笑起来:“哟,你还不错呀,知道我们阁主叫做邹源。但你没有凭证,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石青哪里有什么凭证?如果梅栎清有凭证,就不会走到让石青去倒夜香这一步了。 石青怎么肯就轻易放弃。大概接连半个月,石青日复一日地站在如意阁门口往里面张望,那样子就像要去会情郎一般。 日子久了,风言风语就传出来了,说是如意阁里面的人始乱终弃,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 那个负心汉好像是如意阁阁主邹源,这邹源平常也是混蛋惯了,找谁不行,要找一个夜香妹。难道邹源什么姑娘都尝过了,就剩下这最“有味道”的夜香妹没有试过? 邹源身在如意阁,当然听说每天早上都有一个浑身是味儿的夜香妹来找他,还自称是什么梅府的丫鬟。 他一个堂堂如意阁阁主,谁认识什么梅府里的倒夜香的。 可这流言蜚语硬生生把他逼出了如意阁。 他不终结了这个荒唐的流言,那这荒唐的流言就会终结他以后的女人缘。 无奈之下,邹源只有亲自出如意阁来迎接传说中被他始乱终弃的夜香妹,连江湖大佬都没有几个有这个资格: “听说你要来见我?” “你就是如意阁阁主邹源啊?”石青说着就要往里面闯,但被邹源伸手拦下了:“你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邹源把头扭到最远。 石青低下了头,也没有再往如意阁里面闯:“听说你们如意阁收情报,不知道我这个情报,你们愿不愿意收?” 第二十章 值得 “你一个夜香妹,还卖什么情报。”如意阁阁主邹源实在受不了了,捏着鼻子问道。 石青没有因为邹源的轻蔑而退缩。多年来在梅栎清身边耳濡目染,石青自知如何应对。 石青对邹源客客气气行了个礼:“邹阁主,我是京城梅家的人。” 京城梅家?敢这么说的,只有清流梅怀桐的后人。 邹源不敢确定,便询问道:“你是不是指老家在东明的梅家?” “正是。”石青知道邹源会明白。 梅家自梅栎清的曾祖父起,在朝做官时,便在京城置了个宅子,久而久之,梅家长房这支就成了京城梅家。 可如今这京城梅家,看样子是要没落了。 况且,也不是他邹源要找的人。 邹源就对石青起了轻慢之心:“哦,京城梅家啊。看样子你是哪位小姐的婢女吧,还是哪位老爷少爷的通房?” “放肆。”石青想也没想,一个巴掌就糊在邹源脸上。 邹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夜香妹扇脸,但碍着对方是女人,又不会功夫,只能揉着脸赶对方走:“你哪儿凉快回哪儿去,小爷我不伺候了。” 石青不顾男女大防地赶忙抓住邹源的衣服,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您,您别走,是我错了,我给您赔不是。” “你一个夜香妹赔什么不是,别拉着,赶紧走。”邹源挣扎着往如意阁里面走。 站在对面勾栏上边儿的邹源的老相好,也为邹源解围:“哟,这是哪家来的小骚蹄子,抓住爷们儿不放,这是多缺男人啊?要男人的话不如来我们勾栏,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管够儿。” “姐姐你不看看这姑娘打哪儿来?一个夜香妹,碰到邹阁主这样的极品,不得死死拽着啊。” 石青听着脸红,但不敢放开。 邹源这边已经不耐烦了:“听见没有,赶紧放手。再不放手我就要打女人了啊。” 石青哪儿受过这样的糟践?她原以为在梅府之中,受的委屈也就那样了,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被勾栏里面的女人嘲笑。 石青泪水盈睫:“邹阁主,我家小姐让我对你说,她是莫如是先生的学生。” 邹源一听这话,停下了步伐:“你说什么?你是说,你是说你是梅家大小姐的侍女?” 短短的一句话,邹源看石青的眼神就变了:“就是那个‘容姿平常,举止笨拙’的梅家大小姐?她不应该来找我,应该找的是皇上。” “不对,她现在和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结了亲,退一万步来说,她应该去找肃云伯府。” 不愧是如意阁阁主,石青在心里暗赞。 她如小姐教的那样才说了一句话,邹源里里外外都知道了,就像邹源一直住在梅府隔壁一样,连没有正式对外宣布的与肃云伯府郭氏结亲的事情,他都门清。 石青第一次对一个三教九流的人肃然起敬。 石青放开邹源:“请邹阁主容我一柱香的时间,再决定是不是与我家小姐做买卖。” 邹源俯视着石青:“你的时间够吗?再不回去,你就坐不到夜香车了,回去也一定会受罚。看样子不挨个几十板子,你是下不来的,没准得个伤寒,连命都丢了。你觉得值得吗?” 石青没有想过这些,但也很坚定地望着邹源回答:“值!” “哈哈哈,有点胆子。” 邹源说:“你要明白,你既然掺和进来,你就再也退不了了。以后不光你家小姐不放过你,梅家不会放过你,你透露消息的那家更不会放过你。” “没准你以后必死无疑,这样也值吗?”邹源目如闪电,直瞪着石青,不让石青目光错开半分。 “这样的话,也值。”石青对着邹源灿然一笑。 聪明如石青,怎么会不知? 她从大小姐交待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也许在劫难逃。 但是大小姐处境更难。 她不忍看着自家在天上的大小姐,坠到地上,如她一样被众人踩踏。 她可以,大小姐一万个不行。 邹源被这个笑容刺到了,他阅人无数,自然也知道石青这样说是真心实意。 邹源呆了几瞬,才回过神来,脸上带上了讨打的笑容: “阿柯,带这位小姐进去。”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站到石青面前抱怨:“阁主,别再叫我阿柯了,听得像个女人的名字。” 阿柯由哀怨转向了八卦:“阁主,看你这个反应,难道…这位姑娘真是你的相好?我从来不知道你也好这口啊。” 邹源和石青都很尴尬。 邹源冲着阿柯屁股上踹了一脚,板起脸来训斥阿柯:“成天不好好干活儿,就这张嘴说得比谁都多。我一个堂堂如意阁阁主还指使不了你了?赶紧干活儿去。” 阿柯点头哈腰地把石青请进了如意阁,石青装作没听见阿柯说那些混账话的样子,跟着阿柯进去了,她接连半个月、苦苦在门外守候的如意阁。 如意阁和石青想得不太一样。 石青原以为如意阁会是个古香古色的地方。摆上鲜花,挂上古画,来往的人们客客气气得行礼,再走开忙各自的事情。这样才有大名鼎鼎的如意阁的样子。 而石青进入到如意阁,被墙上漆的,地上铺的,桌上摆的满屋子黄金给震慑到了,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有钱。 阿柯看了一眼愣住的石青,满心觉得不足为怪,女子谁不喜欢财大气粗的啊?阿柯看是时候再推销推销自己家阁主: “姑娘,咱们这如意阁不错吧?那是多少人想进来都进不来的地儿!您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有幸进入如意阁内部看看。要知道,那是天皇老子都进不来的地儿!” 石青在心里默默答话:“我不想积‘大德’进来好不好,我把这上辈子的‘大德’让给你阿柯好不好。” 阿柯见石青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这番话震住了,才继续说话:“姑娘您要不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见咱们阁主?” 石青见自己这样的确不像样,点点头跟着自觉“阴谋”得逞的阿柯向如意阁深处走去。 第二十一章 如意 石青洗漱完毕之后,便由阿柯领着去见如意阁阁主邹源。阿柯把人领到后,便自觉地退下了。 邹源早已等候在客房内,欣赏着他精心打造的金屋。 邹源每次都要感叹:多没的金屋啊,怎么看也看不够。 被阿柯领进来的石青也傻眼了,她没想到房间里面也这么金灿灿的,这如意阁阁主不觉得晃眼吗? 起先背对着石青的邹源转过身来,不敢相信进阁前后的是同一个人。 刚沐浴完未干的头发上,有几滴水珠顺着发梢流下来,显得石青这个人鲜活了不少。 阿柯给石青找的是普通下人穿的粗布蓝衣,与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石青穿上后也没有戴发钗手镯,偏偏有股浑然天成的味道。 石青清秀的脸庞,配上坚韧的眼神,如开在山间的小野花随风飘荡,又深深地扎根于大地之中。 邹源又被石青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整蒙了,呆呆地看着石青。 石青这边却想着如意阁阁主是不是脑袋不太好使,喜欢亮瞎眼的黄金屋就算了,还总喜欢愣神。 有了邹源之前对梅栎清的情况倒背如流的印象,石青大约只是觉得邹源有点不通人情世故罢了。 好在邹源很快调整了下,以为自己是被夜香妹与清秀佳人的巨大反差给惊艳了,见到石青的那一刻诧异就这样从心间划过去。 如意阁买卖的规矩是以物易物,以消息换等值的消息,如果消息价值不等还要加上额外的银两,至于这银两的多少要看阁主的心情,通常客人没有出手大方,只有出手更大方。而且当面银货两讫,要敢赖账,是走不出这如意阁的。 “在下敢问姑娘芳名?”邹源收敛了嬉皮笑脸,敬重地问道。 石青行了个礼:“姑娘不敢当,奴婢石青。” “看来梅家大小姐,未来的肃云伯世子夫人,将来的肃云伯夫人,爱好丹青,品味挺好。”邹源笑道。 看来这个如意阁阁主不是什么风雅都不懂,石青暗暗松了口气,她生怕邹源展现出来的品味如同这黄金屋一样,直来直去她就有点难应付了。 毕竟和朱彤比起来,她的脾气一向不太好。 但仔细一想,邹源的话里已经开始了动作,便开始打起十二万分心思,和身为如意阁的阁主的邹源开始交锋起来: “我家大小姐不敢当您这一声世子夫人,更不敢当伯夫人。” 石青不卑不亢道:“您这如意阁能否事事如我们小姐的意,那就不好说了。” “要如你们家小姐的意,看看能不能如我们如意阁的意咯?”邹源看石青这小丫头较真的样子有些好笑。 “不知高太尉是不是能如你们如意阁的意?”石青端起面前的茶水,镇静地说道。 邹源脸上不复笑意:“高太尉?哪个高太尉啊?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就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高太尉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能如我们什么意?” “先帝爷在世时,高太尉曾任粮草督运…”石青按小姐教的只说到这里,小姐说邹源肯定按耐不住先来问她。 “粮草督运又怎么了,关我们如意阁什么事?”邹源的神色冷了下来,石青目前捉摸不出邹源的意图了。 果然如意阁阁主不是凡人。 石青也不慌,按梅栎清教她的:“一个高太尉当然不够,再加上一个姜御史,够不够?” 邹源看着眼前的女子,石青这位姑娘不断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一开始还以为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夜香妹,又到粗布麻衣难以掩其光芒的清秀佳人,再到如今侃侃而谈、临危不乱的聪慧女子。 这个名叫石青的姑娘还会给他多少意外,多少惊喜? “在下要再说不够,就要被官府的当成人贩子了。”邹源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如果再加上石青姑娘,那在下就赚大发了。” 石青觉得此刻自己在邹源眼里跟那饿狼眼里的大肥肉似的,心里直犯腻味。小姐怎么没有教她如何对付这没有正形的如意阁阁主?人如其名满嘴胡诌的邹源? “我们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是够了,你们家小姐要什么?不会狮子大开口吧?”邹源说道: “如果你家小姐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出宫?肃云伯郭家世子穿什么颜色的裤衩?恕我们如意阁爱莫能助。”邹源一开始的癖性又泛滥了起来。 石青被这样的诨话也弄得比刚出浴时更红了,谁要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小姐说如果如意阁阁主说出类似的话,那说明买卖算是成了大半了。 “我们小姐要知道我们府里的二小姐的大丫鬟采青没进府之前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人又是什么时候进府的,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石青语速极快地背出小姐交待她的最为关键的地方,背完后深深地入了口气。 “这位姑娘,这可是一、二、三、四,四个问题哦。”邹源掰着手指在石青面前数起来。 他还以为石青会问些什么呢,原来还不是和郭家少爷内裤差不多的问题。 “嗯,奴婢知道。”石青点点头:“我们小姐说了,如意阁的规矩是一个消息换一个消息。” “那你们还说,真以为自己知道高太尉、姜御史的那几个消息是秘密吗?要查我们也可以查出来。”邹源觉得眼前这个丫头是不是脑袋坏了,以为如意阁想问几个问题就问几个问题吗? “奴婢话还没有说完呢。”石青十拿九稳地应答道,邹源的目光恰好顺着石青发尖的一滴水脖子流了下去,直到视线被衣领给挡住: “我们不光要卖高太尉、姜御史的消息,我们还要卖‘采青哪年入府、家住哪里’的消息。” 石青把最后梅栎清交代给她的话说完了,嘴角也翘了起来: “您再掰着指头数一数,总共是不是四个消息。” 废话!他堂堂一巴掌内的数学还算不来吗? “你们小姐是不是吃多了撑的?”邹源没有好性地说道:“直接说买两个消息不就行了?” 还是他年纪大了,搞不懂这些小姑娘的弯弯绕了? 这回轮到石青戏谑地看着邹源:“不,我们就买四个消息,卖四个消息。” 第二十二章 真香 “呵,你们大小姐这不是逗我们如意阁玩吗?”邹源站起来,插着腰斜睨着石青说。 石青也跟着站起来,神色坚定地看着邹源:“您只说做与不做吧。” 石青略比梅栎清矮些,在女子里已经算高个,站在邹源面前,却显得十分娇小,堪堪到邹源胸前。 石青人如其名,性子冷,如石头一样不懂得转圜,虽聪慧于审时度势,但对关于自己的情感之事,如三岁小孩一般,懵懵懂懂。 也是这样,石青兼具聪慧与冷静,才替代朱彤来到这如意阁,与阁主邹源交谈。 石青话音落地,如意阁阁主邹源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这些女娃子要做什么。 邹源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习惯依照本能行动。 邹源用两根手指捻起石青垂在肩头,自然落下的半干的发丝,放在鼻尖闻了闻,脱口而出:“真香。” 头发丝香,人更香。 邹源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可石青的下句话彻彻底底让整段垮掉:“哼,有本事奴婢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您也这么说啊?” 邹源脸上出现了裂缝,石青这样不知风情的人是来克他的吧? 石青趁机抽回了被捏在邹源手里摆弄的青丝,心里无限哀怨:邹源拽得她头发好疼啊,他是故意来戏弄她的吧? “咳咳。”邹源尴尬地咳嗽:“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合着你什么也没听到?” 石青气急,如意阁阁主到底着不着调? 见其仆如见其主,那个什么阿柯说话都那么随便,身为主子的如意阁阁主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她第一次对梅栎清的决定产生了疑虑。 如果她事情办不好,她白受苦不说,大小姐也要被嫁到名不见经传的、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去。 而这边邹源脑子一直没有上线,还是依着感觉在行动。 邹源直直地看着石青的眼睛。 石青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圆圆的甚是可爱。他好想把手指覆在上面感受下那双眼睛的感觉,那双眼睛的温度。 他是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了。 嗯,很久了吧,久到他第一次杀人之前,久到最后一次他要被杀之后。 石青看邹源这傻了吧唧的样子,知道自己又白费功夫,看样子今天是谈不下去了,便打算告辞离去。 “别走,你别走。”这回轮到堂堂如意阁阁主邹源拽住一个不久之前他还嫌弃的夜香妹不放。 那声“别走”,像极了她离开东明时,母亲远远地呼喊。 石青也不知道怎么反应,傻傻地任由邹源把她拽回来坐下。 “我好好听你说就是了,你别走。”邹源舍不得这丝温暖。 石青纳闷,眼前的如意阁阁主是不是在她眨眼地时候,换了个人?就像那个阿柯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此时此刻的邹源,很像她曾经安慰过的那些签了死契卖入梅家的孩子。 “嗯,我不走。”石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半蹲在她身前的邹源的头。 还别说,邹源的发质极好,摸起来很顺滑,就像她每天为大小姐打理的头发。 邹源则在天人交战,被自己下意识流露出来的大宝宝行为给震惊了,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令他更诧异的是,石青居然真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了,而他居然…居然不嫌弃,他居然还有些欢喜。 见鬼了,实在是见鬼了! 邹源又咳嗽了两声,恢复到理智状态:“请问姑娘刚刚在说什么,请在重复一遍,这一次在下一定好好听。” 石青生硬地抽回按在邹源头顶的手,邹源也顺势站起来,强烈压制对那只手的温暖的不舍。 “是这样,我们家小姐要向如意阁买四个消息,卖两个消息。” “我们小姐要知道我们府里的二小姐的大丫鬟采青没进府之前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人又是什么时候进府的,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我们不光要卖高太尉、姜御史的消息,我们还要卖‘采青哪年入府、家住哪里’的消息。” “为什么?”邹源问出了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难道梅家大小姐是有什么图谋?想借如意阁这块招牌做什么?” 石青明白这次谈话说到这里达到了她们小姐的目的,便按梅栎清教的那样说道: “既然阁主猜出了我们的三分来意,那阁主自己去查一查吧。” “不论如意阁的决定如何,下次奴婢再来的时候,都会把高太尉、姜御史的消息呈上。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家大小姐可以和如意阁做个朋友。” “如果此次交易顺利完成,我家大小姐还会奉上一百两银子辛苦钱。如果要得更多,那就请如意阁阁主与我们家小姐做下一次交易吧。” 邹源如意阁阁主不是白当的,一下子就明白了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打算不只是获得情报那么简单。 梅家大小姐不像是要做买卖,更像是借着这次买卖,要引着如意阁去查找些什么。 高太尉、姜御史、梅家二小姐的丫鬟,再怎么看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 难道说,这梅家二丫鬟的来历有什么问题? 没错,这就是梅栎清想让如意阁阁主邹源想到的。 梅栎清一直觉得采青有些古怪,自从二妹梅栎宁被梅家选上,替代她的位置去进宫选妃后,梅栎清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明显。 联想到那件“大事儿”,再联想到祖母曾提到的几大世家联合,要说这梅府里面没有外人安插进来的棋子,那她梅栎清一百个不信。 既然这样,那就先从最容易的先下手吧。 二妹的丫鬟采青,只是一个开始。 既然她梅栎清目前没有力量做一个主导者,那她就做一个设局人吧。 为什么找上如意阁,那还是因为夏研的二哥,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 夏哲因为护国公府的便利,从小就和夏研在来往书信里提到一些奇人异事,其中就有石青来的这交换情报的、以物易物的如意阁。 夏哲曾提到如意阁阁主自皇上即位前夕建立,短短数年,就将如意阁发展为魏朝第一江湖情报组织,甚至连皇帝都有意招揽如意阁为己用。 而她恰巧从夏哲的书信里,注意到如意阁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第二十三章 二见 梅栎清不是无缘无故找上如意阁的。 一是她满意如意阁的能力。 二是如意阁是个江湖组织,远离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她与如意阁合作才能掩人耳目。 三是她恰巧从夏研与她二哥,护国公二公子来往的书信里,摸到一些如意阁的蛛丝马迹。 起先,她也觉得如意阁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情报组织。 直到有次夏研和她说,她二哥注意到如意阁在追查梅栎清的先生、“北莫”莫如是与梅家关系的消息。夏研有些为梅栎清担心,便告诉了梅栎清,给她提个醒。 梅栎清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但后来越琢磨越不对劲。 要查梅家,不是从祖母身上查起更好吗?为什么要从莫如是先生那里查起? 她便要夏研多告诉她一些关于如意阁的消息。 从那之后,果然夏研这里关于如意阁的消息就多了起来。梅栎清陆陆续续知道了如意阁在追查的人,例如高太尉、姜御史、李丞相… 这些人与莫如是先生放在一起,就都指向一件事:前朝的函谷关之战。 梅栎清因为敬仰莫如是先生,所以详细地了解过莫如是先生从前之事。 莫如是先生与南边的焦渥丹先生并称为“南焦北莫”。 莫如是先生曾嫁与秦侯世子为妻。 在与西凉大军较量的函谷关一役中,秦侯父子皆被枭首,十万将士覆没。 后来夏研之祖父护国公夏淳被先帝指派解决危局,护国公不负众望击退西凉大军,并一鼓作气打到西凉境内三十里处。 西凉被护国公夏淳打得直到现在还缓不过来,连带着鲜卑等国也不敢进犯魏朝。 而高太尉、姜御史多年前也曾参与函谷关之战。 多年后,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查当年的函谷关之战,邹源这个人的身份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把邹源扯进来,是最好不过的挡箭牌。 石青与邹源中间的种种,石青都对梅栎清略过不提,只提前因后果。 一个喜怒无常的江湖人,可不是石青能理解的。 梅栎清对于结果早就知道了。从石青倒夜香的时候,悄悄插在她门上的一枝绿叶的时候,她就已经知晓石青已经将“四买四卖”的事情告诉邹源了。 石青办事,梅栎清向来放心,不像朱彤有时候还办不成。 但梅栎清不敢把石青接回来,怕接下来的事情露馅儿了。 “那后来呢?”梅栎清也挺好奇事情的具体经过。 “大小姐,现在已经夜深了,咱们该睡了。”石青提醒道。 梅栎清自从知道二妹替自己入宫后,很少显露出娇娇女儿态了,石青对这家大小姐这样也是不忍拒绝:“那咱们先洗漱就寝,躺在床上再聊吧。” 梅栎清与朱彤连忙说好,也不管今天绣没绣完的针线活儿。三下两下就洗漱好,吹了等等着石青来讲故事。 石青笑了笑,这种久违的感觉真好,她要一直守护着大小姐这份难得的平静。 “接下来怎么样了?”朱彤黑暗之中的眼睛还是亮闪闪的: “你耽误那么久,怎么回到梅府的?听说你好像没有被罚多重,这个事情就过去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梅栎清也十分想知道。 梅栎清与朱彤在黑暗中看不见此时此刻石青古怪的表情。 “是,是如意阁阁主的手下送我回来的,顺便给了倒夜香的管事五两银子,那管事的就罚我第二天多做一半的活计,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说到底,还是银子好使。 倒夜香的管事干最重的活儿,却地位最低,收入最少。一个月能有九钱银子算好的了。阿柯一口气给了那管事的五两银子,那管事恨不得把石青供起来,巴不得石青天天出去,那他会有更多的银子。 石青的答案对梅栎清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 梅栎清此时没有多想,接着问石青:“那你与如意阁阁主邹源第二次见面如何?” 如果不是小姐问起,石青想选择性遗忘她与如意阁阁主邹源的第二次见面。 若说石青与如意阁阁主邹源的第一次见面,他身上宽大的白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还有几分潇洒的味道。 那第二次见面,邹源就把自己穿成了一坨金子。 石青见到的时候,眼睛都绿了,让她想起那金光闪闪的如意阁。 石青如今对另一种“黄金”早已厌烦透顶,眼前这坨移动金子更是俗不可耐。 而邹源见石青看呆了,还以为她甚是满意自己身上的穿着,难以移开眼睛,不忍错过他这个人间最闪亮的星星。 阿柯看得自家阁主穿来了“镇阁宝衣”,觉得自家阁主已经胜券在握,哪儿有咱们阁主拿不下来的姑娘。 仿佛间好像那件“镇阁宝衣”穿在了阿柯自己身上,阿柯全身上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阿柯趁着间隙附耳对石青说道:“石青姑娘,咱阁主身上那件可是纯金打造,绝不掺任何杂质的金丝衣。” 石青觉得阿柯夸大其词。 石青听说过用金丝制成过衣服,穿在身上那得多沉啊?看邹源表情轻松,没准就是镀金的。 “姑娘您到了啊,快请坐。” 自于石青第一次见面后的几日内,邹源都在琢磨一个问题,他今天无论如何要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石青见邹源摆出最“温文尔雅”的姿态来和自己谈话,石青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又不好言明: “邹阁主您太客气了,咱们之间也算认识了,不用那么客气的。” 邹源往前挪了一步,脸上晒起了癖癖的笑容:“石青姑娘你说不用那么‘客气’啊,那咱们就‘随便’点。” 石青一听邹源就是故意的,她的鸡皮疙瘩已经快蔓延到脖子了,赶忙推脱道: “那咱们还是客气点,客气点。” 总比不知道这坨移动金子接下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好。 “那石青姑娘到底是要我‘随便点’呢,还是‘客气点’呢?” 石青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打过去:“你还有完没完?” 邹源抓住石青毫不留情打过来的手说道: “我终于抓住你了。” 第二十四章 暗中 如意阁阁主邹源,终于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将面前这个人儿的手握在手里。 石青被邹源最后那句话弄懵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邹源将石青的手攥到手里,指腹在石青手掌心上抚摸,细细品味着手掌心里的感觉。 因为倒夜香的缘故,石青的手变得极为粗糙,皮一块一块地裂开,指缝里面有洗也洗不干净的黄泥。 邹源之前十分不屑如此粗糙的手,甚至厌恶一切粗糙、简单、丑陋的东西。 他喜欢金子,黄灿灿的金子,让人一眼就看见、放在手里压手的金子。 邹源细细品着自己手里的感觉,略微冰冷却温暖,无比粗糙却精致,就像刀尖刺破柔软后的僵硬。 石青还未动过男女之情,但也觉得此时的气氛已经极为不对,努力想把手从邹源手里抽出来。 但只要邹源不想,石青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 如意阁的客房里,只有邹源与石青。 石青此时也感觉到靠近的邹源的呼吸喷在她的手上,暖暖的,一会儿水气凉了后由冷冷的。 这样的冷与暖反复交替着。 石青无力打破目前的寂静,只能自己在心里想一想:她的呼吸,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节奏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青一度怀疑邹源是不是忘了她是来做交易的,邹源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面出来了,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大笑起来。 “你,你怎么了?”石青觉得眼前的人绝对有失心疯,没有救了。 邹源坦荡地说道:“多谢石青姑娘,在下终于弄明白了一个问题。” 石青心想:“你弄明白事情关我什么事情,能不能把你的手撒开。” 石青一个劲地把手往外面挣,当然也和之前是徒然的。 邹源却反而握得更紧了:“石青姑娘,本阁主是在为你号脉呢,你怎么还不领情。” 石青忍耐不住大喊:“你给我放开!” 邹源却来了一个大转弯:“不知梅家大小姐还愿不愿意做之前‘四买四卖’的交易?” 石青傻眼了,怎么这个人上一秒和疯子一样,下一秒就一本正经起来。 石青还是以正事要紧:“我们大小姐愿意做这笔交易,条件还是一如上次。” “那好,这笔‘四买四卖’的交易我们如意阁做了。” 不出意外。 “梅大小姐出的那一百两银子不用给了,我们如意阁交梅家大小姐这个朋友。” 这个有点意外,但能省下来一百两银子也是极好的,接下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既然谈妥了,那今天我们俩的谈话就到这里。” 这回石青坐不住了,她可不想总来见这个捉摸不定的男人: “如意阁答应做我们的买卖,必定事先查过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的丫鬟采青的底细了,那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石青较劲的样子真可爱,小手也软乎乎的,就是有点凉。 “那采青的底细我们还没查呢。” 邹源随便编了个理由: “我们如意阁看梅家大小姐是个人物,才破格答应这次买卖的。” “可是…” “没有可是。”邹源斩钉截铁道:“阿柯,你送石青姑娘出去。” 可怜的石青就这样被邹源糊弄走了。 阿柯按之前的规矩给了那管事五两银子。 那管事不干,非得要六两,阿柯无法也只能给了,好在这次阁主给他的银子还剩下四两。 阿柯回来后问阁主邹源道:“阁主,明明咱们已经查到那梅家二小姐的丫鬟采青的底细,为什么不一次性告诉石青姑娘呢?” 石青姑娘在心里怪你怎么办? 如意阁阁主又恢复往常如意阁阁主的样子:“那买卖是那么好做的吗?没准咱们如意阁这次要被官家彻底给盯上了。” “那您还做这亏本的买卖。” “不亏,一点也不亏。”邹源笑道: “梅家大小姐想做这无本的买卖,也要看看她能不能有做空这几大世家的本事。” “到时候咱们查咱们的,抵不住就把她拉出来当垫背的,也算为梅家积点阴德,不让梅怀桐的清誉彻底毁在这些无能后辈手上。”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借口多见石青几次。 石青回梅家的路上被另外一伙儿人盯上了。 “回主子。石青姑娘又去了如意阁,与如意阁阁主会面,现在正在回梅家的路上。” 藏在暗处没有现身的暗卫正与他们的主子用暗语交流。 屋子里他们的主子听完回话后,正在一个人琢磨什么。 “你确定梅家大小姐没有跟去?”那位主子话里隐含着怒气。 “绝对没有,只有她的丫鬟石青姑娘去了,只是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那位主子的心情又提了起来。 “似乎如意阁阁主邹源对那位石青姑娘不一般。” “只有对那位石青姑娘不一般,还是对梅家大小姐不一般?”那位主子心想手底下这些暗卫会不会说话,说话还在绕弯子,他有必要让张管家来教教他们说话。 “只对那位石青姑娘。那位梅家大小姐还没有和如意阁阁主邹源见过面。” “嗯。”那位主子终于在这个话题上打住了: “有没有探查到如意阁阁主邹源与那个石青之间谈过什么?” “回主子的话。如意阁的防守很严密,属下与梅七很难接近,生怕打草惊蛇。” “罢了。”那位主子没有深究:“你们还查到些什么?” “属下虽然没有查到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却发现他们在查梅家的一个人,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个人是个丫鬟。” “卿卿身边的朱彤?” “不是。”那个暗卫摸不到头脑:“是梅二小姐身边的丫鬟。” “梅二小姐?”那位主子似乎有些开心:“卿卿终于注意到她的二妹妹了。” 那位暗卫不忍打断主子的美梦,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似乎梅家大小姐觉得梅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有什么问题。” 那位主子的注意力从来都在梅家大小姐身上,自然没有注意过什么梅家二小姐。 当初他那么做,也只是想气气她。 谁叫她当时要进宫为妃,做皇兄的妃子。 为什么只是他一个人难受。 第二十五章 剪除 暗卫所称的主子,正是皇帝谢博翰的皇弟晋王谢博宇。 如今的谢博宇已娶了前面所提到的,上巳节祓禊所遇到的紫儿为侧妃。 自从谢博宇迎了紫儿为侧妃后,梅大小姐梅栎清也很久没有和他来往过。 “谢博宇,谢博宇。”那个令晋王谢博宇头疼的声音又再晋王府中回荡起来。 暗卫们本就躲在暗处,一听到这比鬼哭狼嚎还吓人的声音立马四散逃开。 嘭! 谢博宇书房的门被踹开了,来人正是紫儿。 紫儿身上的衣服与紫儿极不相配。虽用的是上等的绫罗绸缎,但衣袖与衣摆全被紫儿用了根绳子系起来,好似紫儿平白糟蹋了一件极好的衣裳。 紫儿虽跟在谢博宇身边近八年,依旧没有学到半点宫廷礼仪,人的性子还像谢博宇第一次见她那样,天真烂漫,无所顾忌。 谢博宇看惯了,也就随她去了。 “我刚刚找你好半天。”紫儿气呼呼地说道: “你不在你房间里待着干嘛,非要跑到这大老远的书房里干嘛?” 谢博宇在心里暗暗说了声:躲你。 为了避开紫儿一天到晚的痴缠,谢博宇特意将自己的书房设在正西边,与东边靠着紫儿的卧房正对着,以防紫儿有事没事就“谢博宇、谢博宇”。 即使这点距离对紫儿来说跑跑就过来,基本没有什么作用。 “谢博宇,咱们去见皇帝吧。”紫儿并不在意自己是个侧妃,与谢博宇尊卑有别: “咱们把事情办完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谢博宇不屑道:“本王也想啊,可是你说的话也太不靠谱了,说什么接下来‘会地动山摇,引起天怒人怨,逝去的鬼魂会回来复仇’这样的无稽之谈。” “你真以为我皇兄是你们东明县的百姓啊,你们青云观的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啊?” 紫儿满不以为然:“之前的事情我都说对了嘛,你怎么还不信?” “你要我怎么相信?”谢博宇捏着眉头: “树上的鸟儿掉下来,你就说姜御史家的太夫人仙逝了。本王的马不就是踏着了牡丹花,你就说我皇嫂会重病卧床。” 这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皇兄问起来依据是什么,要本王与你怎么回答?”谢博宇无可奈何道:“别说什么‘天地一体,万物齐一’之类的话。” “皇兄本就不信这些,更何况对你们修行之人厌恶至极。” 谢博宇给紫儿一一解释道:“而你说的这些话乃事关国家社稷,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怎么能相信。” “紫儿有此说法,自然是依本门秘要得出。”紫儿解释道:“你非本门弟子,无权得知本门秘要。” 哎,这就是他与紫儿相处了近八年,依然觉得和她鸡同鸭讲。 还是卿卿好。平常温温柔柔的,被惹急了就伸出锋利的小爪子挠你一下。 这样的生活多有趣。 但…卿卿,或许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吧。 梅栎清这边不知道晋王谢博宇一直在暗中观察她,更不知道梅栎清一直想掩饰的、自己私下调查二妹丫鬟采青的事情,早已经落在好几个人眼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是这个年纪的梅栎清不清楚也不明白的。 “原来你第二次和如意阁阁主没有谈妥呢。”梅栎清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第二次就能全部结束呢。那后来呢?” 后来? 石青想起来就恨得牙齿痒痒。 后来邹源无非是借着没有查到二小姐丫鬟采青的消息,一次次约她出去,吃她豆腐,戏弄她。 她还被阿柯给坑了,差点要被赶出梅府去,被人发卖了。 可是为了大小姐的将来,她也只能一忍再忍。 梅老夫人说石青“成天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望”,也是从这里来。 第三次见面本是石青如往常一样,借坐夜香车的机会去见邹源。 有天晚上她要睡下的时候,不知道阿柯从哪里知道了她的卧房位置,还知道她的床铺正对着窗子。 阿柯把头伸进来的时候,石青还以为见鬼了,吓得就要大叫。阿柯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吩咐她,生怕吵醒了其他人: “我们家阁主让我过来和你说,下次见面他会在你们院子里的偏门最靠里的树上系一条白绳子,你看见了等到晚上大家都睡了,到那棵树边上等着。” “这怎么可以,大晚上的。”石青小声提醒道。 阿柯无奈地摇摇头,一眨眼就不见了。 阿柯回去便被阁主邹源狠狠地罚了,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都是后话了,留到以后再表。 梅栎清的母亲周氏,好似突然和石青过不去了。 阿柯走后的第二天早上,石青被罚跪在人来人往的梅府的大路上。梅栎清母亲周氏的乳娘孙嬷嬷大声细数着石青说一桩桩罪状。 例如什么石青与主子拌嘴,忤逆主子。还经常半天半天不回来干活儿。现在又成天就往犄角旮旯里面钻,偷懒不干活。 石青被周氏的乳娘孙嬷嬷说成“屡教不改”,要把石青逐出梅府去。 那天早上,梅栎清早就从朱彤那里听来了石青的消息,可又无可奈何,心里面萌生了一种想法:这手笔怎么看怎么不像母亲周氏的,唱念做打都整齐全了,倒有些祖母年轻时候的味道。 呵呵,这梅府比她想的还不简单啊,她还没有怎么着呢,有人就想剪除她倒左膀右臂。 到底是救石青,还是不救石青? 梅栎清差一点就要选择放弃目前的想法,前去搭救石青。 梅栎清相信凭她的本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嫁到肃云伯府去,她相信她也能过好。 可石青只有一个。 就在她打算动身前去拦下孙嬷嬷的时候,祖母着蒋嬷嬷来请她过去。 梅栎清一开始还不确定祖母是不是为石青的事情来,等到祖母把石青派到了自己的梧桐院,石青这一劫才算解了。 可石青就此,打心里怨上了如意阁阁主。没有他的馊主意,她怎么会被罚?她怎么会害得大小姐如此被动? 第二十六章 小事 石青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邹源过后得知石青差点因为自己糟了大难,暗道自己行事鲁莽。 他原以为梅家就快落没了,整个梅家就跟筛子一样,他故意逗一逗石青也不错。可没成想,有人瞧上了他的人,那人可就该死了。 “阿柯!”邹源没好气地喊道。 被点名的阿柯却浑身哆嗦,半天不敢到邹源眼前。 “阿柯,我叫你没听见吗?” 阿柯预感到阁主又要让他去梅府找石青了。 “嗯,我来了。”阿柯希望预感不要成真,好半天,阿柯才慢吞吞地挪出来了。 邹源看了眼阿柯:“你去梅府一趟,告诉石青后天晚上在梧桐院茅房那儿等我。” 果然被自己料中了,阿柯不情愿地说道:“阁主,你能不能叫阿力去?我,我怕是不成?” 邹源打开了金扇子,笑眯眯地看着阿柯问道:“哦?阿柯你不想去啊,为什么?” 邹源最近让人打了个金扇子,既然石青喜欢“风雅”之事,那他就拿把气派的扇子。 阿柯摇摇头:“阁主,我能不能不说啊?” “你说呢?” “因为,因为我上次莫名其妙被罚了,我怕,我怕这次再去还会被罚。” 阿柯自从告知石青更换见面方式后,阿柯回来就被罚了,腿半天站不起来,直打颤。 邹源拿金扇子狠狠打了下阿柯的头:“你事情班得不漂亮,难得还要我奖赏你啊?” “我明明将阁主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啊。”阿柯不解道,他十分怀疑是阁主一时心血来潮罚他玩呢。 “哼,你为了图省事,大半夜跑到人家姑娘闺房里面去,这叫‘办得漂亮’?” 那天阿柯去了以后,邹源不放心也偷偷跟在后面,对阿柯那天做了些什么门清。 这小子敢跑到自己未来媳妇儿的闺房去,他不是看在阿柯为他办事的情况下,早就想亲自狠狠打他一顿。 “咱们,咱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办吗?”难道阁主真对一个夜香妹上心了?这不应该啊。 如意阁以前大多做的买卖,是与江湖中人打交道。 以后不管是为了石青,还是为了那件事情,他都需要多与官家的人打交道,一些官家的俗礼也需要多多少少知道点,省得到时候露怯。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后咱们如意阁规矩改一改。”邹源扇着金扇子说道:“咱们如意阁以后的门人都需要做到礼尚往来,以德服人。” 这些都是什么?阿柯表示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到时候教教你就懂了。”邹源觉得礼仪规矩这样的“小事”不值一提,不需要花什么心思。 “话说回来,这次你去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让人发现了。” 邹源隐隐感觉到有梅府的人在监视着石青,要不然上次时间不会那么巧。 “记得要按规矩来,别大半夜扒人家姑娘家的窗子。” “咦?阁主你怎么知道我是打开窗子…” 阿柯话没说完就被邹源打断:“还不快去,做事情磨磨叽叽的,不光名字像娘们儿,性格也越来越像娘们儿。” 阿柯转身离开的时候,委屈巴巴地快要哭出来:“我的名字还不是您取的吗?现在居然说我的性格也像娘们了,我以后还怎么找小红啊?” 阿柯还得琢磨“礼尚往来”,“礼仪规矩”该怎么来。 这事儿得问问阿力去。 石青自从来到梅老夫人的梧桐院,那日子虽然比不上在梅栎清身边的时候,但也比倒夜香好上不知多少。 那皴裂泛黄的双手也渐渐恢复了,头发丝也不分叉了。 就像路边的小野花迎来了雨水,再度鲜活了起来。 “石青姑娘,三少爷身边的小厮过来找你,你出去下吧。”梧桐院里面的翠儿站在门口叫石青。 “诶,这就来。” 石青此时在洗衣服,一个木盆里面的衣服已经洗完,另外一个木盆里面的衣服下去了一大半儿。 石青手背擦了擦汗,双手又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疏漏什么,才去找三少爷的小厮。 石青觉得纳闷,除了因大小姐梅栎清的缘故与三少爷梅栎桐有过少许来往,如今外界看来她与大小姐“决裂”了,按理说三少爷身边的人不会来找她。 或许是因为三少爷要她做什么事儿? 石青压根没有想到所谓“三少爷的小厮”会是阿柯。 她以为如意阁阁主邹源要找她也会过些时候,等风头过了再说。 石青见阿柯顶着三少爷梅栎桐身边小厮书墨的脸,让人看不出真假,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果然如意阁大名鼎鼎,看来真是有一手。 石青还好奇地俯视着阿柯,看得假面皮底下的阿柯脸都红了:“石青姑娘您,您别再看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咦,她刚刚没注意,这阿柯的身量这么也变短了呢? 阿柯则不敢造次。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次阁主是动真格的了。 “咱们说正事吧。” 阿柯往后退了一大步,专门寻思了半天那书墨的举止,学着那书墨拱手彬彬有礼道: “这次阿柯前来,是奉阁主之命而来。” 阿柯觉得这样子假模假式的,憋得难受,但又不敢像之前那样。 谁知道阁主又回找出什么理由整他? 石青也觉得有些不习惯,之前这阿柯上蹿下跳的,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今天怎么变得有礼貌起来了? 这也好,有礼貌总比没礼貌强,希望那个如意阁阁主也和这样的阿柯学学,别一天到晚对她动手动脚的,回回都戏弄她。 “阿柯兄弟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既然阿柯也有礼起来,那她也客客气气地对他。 从没有被那么温柔地叫过“阿柯兄弟”的阿柯,假面皮下的脸更红了,但为什么他脊骨好像被什么人盯着,越来越发凉了呢? 快刀斩乱麻吧。 “后天晚上,阁主请您在梧桐院茅房那儿等他,有什么事情,阁主自会和您解释清楚。” 阿柯把话撂下,撒丫子就跑。 留下石青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为什么要在茅房等邹源?难道他不知道她最讨厌茅房了吗? 第二十七章 闹鬼 石青好不容易等到深夜,大家伙儿都睡了,石青从卧房里出来,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出来,走到与如意阁阁主邹源约定的地点。 因为邹源没有说时间,石青也只能估摸着时候出来了。 而这时邹源已经在茅房旁边大树上等了好几个时辰了,闻了几个时辰的夜香味。 也怪自己当时一时兴起,忘了和阿柯说时间,等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看着阿柯与石青接上了头。 阿嚏! 邹源实在忍不住了,想着这时候也没有人跑到茅房来,也不管那么多了。 “是谁?”树上的人打了个喷嚏,惊到了正在树下寻人的石青。 “是我。”邹源回答道。 邹源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响。 石青此时哪里想得到是如意阁阁主邹源,只以为是小时候听的鬼故事里面的鬼怪现身了呢。 “恶鬼退散!恶鬼退散!”石青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黄色的护身符。 邹源这才知道石青这是把他当作鬼怪了啊。 平时看着胆子蛮大的姑娘,怎么晚上会怕鬼呢? 这小姑娘怕是老天爷看他一个人活得可怜,特意送给他解闷的吧。 既然佳人有此“美意”,他堂堂如意阁阁主怎么能辜负?况且来个英雄救美,不是甚好? 邹源故意捏着嗓子,学着老者的声音说:“谁啊?来打扰老夫的清静?” 又催动内功,身体里运出一股气“吹向”石青。 “你是谁?”石青听着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翁说话,感觉到阴风阵阵,吓得脸色都白了: “你不要过来,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雠。您就积积大德,放过小女子吧。” 石青全然忘了她是来找邹源的:“我,我明天给您送上供奉,烧些黄纸的。今晚上您,您就放过我吧。” 石青此时想到的是以前嬷嬷说过的话,嬷嬷说大晚上在梅府不要出去乱跑,要不然会遇见以前死在梅家的人找你索命,她还以为是哄小孩的。 邹源继续学老者说话:“小姑娘啊,大晚上的你跑这里来干嘛?会情郎啊?” “我,我哪儿有什么情郎啊。”石青闭着眼睛颤抖着:“我,我来这里是找人的,不会耽误您老人家的清静。” 邹源因练过武功,晚上视力极佳,看东西与平常没有任何差别。 这时邹源虽带着戏弄石青的心思,但也无比真诚地端详着眼前的姑娘。 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让他联想到微风吹过路边的小野花时,花瓣也是颤颤巍巍。 石青可怜巴巴地将双手挡在胸前,不复之前和他伶牙俐齿的样子,倒像是那天她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那样,卸下了往日的伪装。 或许柔弱怕鬼的样子才是石青本来的面目。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邹源习惯见好就收。 邹源收了掌心发出来的“阴风”,赶快英雄救美,搂住石青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说:“石青姑娘你怎么了?是在害怕吗?” 既然要装,就一装到底,装作从来没有来过。 “鬼啊!” 石青一把推开邹源:“我不是有意打扰您清静的,我会按约定给您送上供奉的,您,您就回去吧。” “石青姑娘是我啊。” 邹源看着自己被石青推开的手,觉得自己是不是吓这小姑娘吓过了头儿,他没有想到石青这么怕鬼,还是他扮鬼扮得逼真? “你?你是谁?”石青有点回过神来,但还稀里糊涂。 “在下是今晚来和你接头见面的如意阁阁主邹源啊。” 邹源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满是愧疚,他真不知道石青这么怕鬼,把这小姑娘吓成这样。 “邹源?”石青确定了眼前的是人不是鬼,才缓缓平复下自己剧烈起伏的气息,发凉的身体才一点一点又感觉到温度。 “邹源你刚刚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石青心有余悸地往邹源身边挪了几步。 邹源微微裂开嘴笑了笑,又上前几步,几乎紧紧挨着石青:“在下没有看到,来的时候只看见石青姑娘一个人在这里。” “没有人。”石青觉得自己快被吓疯了,喃喃自语道:“没有人…难道真的是鬼?” 邹源也顾不了男女大防了,轻轻揽住石青的肩膀,安慰她道:“没有鬼,没有鬼。只有我,如意阁阁主邹源。” 但不敢说出刚刚那个“鬼”就是他邹源假扮的。 石青没有注意到邹源揽住了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拽住邹源的衣服:“嗯,肯定刚刚是我眼花了,眼花了。” 几息之后,石青恢复了平静,松开紧拽着邹源的衣角,邹源侧边的衣服都被拽得皱皱巴巴:“奴婢现在好多了,多谢如意阁阁主。” 邹源感觉到石青离开的那块,心里好像变得空落落的:“没有关系,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尽管找在下。” “有一只鬼,我杀一只;有一双鬼,我杀一双。”说着邹源自己笑了起来。 石青也跟着笑了:“看不出来,您还有道士的本事呢?” “手上沾的血多了,没有也得有了,要不然夜里睡不踏实。”邹源轻描淡写地说道。 邹源瞄着石青的脸色有一瞬变得十分僵硬,过后又恢复如常,邹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您今夜前来有何要事?”石青也不闲聊了,开门见山,进入主题,心想着兜了那么久圈子,应该要说二小姐的丫鬟采青的事情了吧。 “等会儿再说。”邹源忽然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向石青身后扫过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等石青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抱住自己日思夜想的美人,足尖一点,向梅府之外飞去。 “你干什么?” 石青如今被邹源抱着飞在半空中,双脚离地,往下一瞧,邹源竟然在两三层楼之间跳跃飞行。 石青又不敢把邹源推开,生怕邹源手一松,自己掉在了地上。 “当然是做我想做的事情咯。”邹源笑呵呵地说。 “你,你…”石青很想说邹源什么,又惊又怒下一时间找不到词。 “我,我什么?”邹源笑道:“你想说我无赖?可耻?没有正形?” 石青的心思被说中了,也就没有答话。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邹源收起了笑容说道。 第二十八章 三见 梅栎清还不知道有这样一出,赶紧追问石青接下来发生什么? 她要知道是谁在暗处下手,想要剪除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目的是什么?也是为了梅家的那件大事儿来的吗? 石青记得那时她缩在邹源怀里。 石青经过邹源那么“人扮鬼”这样一下,又经过邹源不打招呼地一搂直飞出梅府,又是深夜,石青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人已经晕晕乎乎,对于邹源的问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 “为什么啊?不就是为了捉弄我啊?” 石青没有那么害怕了,却对刚刚的“闹鬼”慢慢琢磨出味儿来: “刚刚那个‘鬼老头儿‘是你吧?” “石青你真聪明。”邹源趁着甩开后面那些人的空档,还仰头大笑: “在下本来也不想吓唬你的,谁让你那么怕鬼?不吓唬吓唬你,就浪费一个好机会了?” “你!” 石青刚想狠狠数落邹源一顿,抬头从邹源后面看过去,一道黑色的人影儿稍慢于他们,咬得死死地追过来。 “后面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儿,为什么追着我们?”石青还以为邹源杀的人多了,仇家来寻仇了。 “这应该在下问石青姑娘才对。”邹源看着怀里的笨姑娘傻乎乎的样子也很可爱:“那人是从梅府里跟着我们来的。” “那你刚刚…?”石青觉得自己好像错怪如意阁阁主邹源了。 “对,在下刚刚情急之下,把石青姑娘抱起往梅府外飞去,就是为了不让背后那个人跟来。”邹源敏感地察觉了石青话语里的那丝愧疚,平静地解释道。 他的笨姑娘就是心地善良,刚刚觉得错怪了他,就把他之前吓得她快要魂飞魄散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如果不是把石青抱在怀里,他很想摸摸他的笨姑娘的头。 “咦?这个方向是?”石青觉得邹源选的方向好像不太对,不是往如意阁的方向去。 “呵呵,被你发现了。” 风飕飕地从邹源脸上刮过,怀里的人儿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冷风吹过“咱们这是往皇宫去呢。” “皇宫?你怎么去皇宫?”石青虽然在梅府长大,但从小跟在梅栎清身边,多是待在东明,皇宫还没有来过呢。 “皇宫安全。”邹源他倒是要看看后面那个人敢不敢追来? “你,你难道有通行皇宫的令牌?”石青想到阿柯可以把三少爷的小厮都扮得惟妙惟肖,邹源有这样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没有。”邹源好似在说什么小事儿一样:“没有照样也可以进去。” “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石青生怕拖累自家小姐,生怕拖累梅府里的家人。 “怕什么?没听过艺高人胆大?”邹源不以为然。 再说了这皇宫他已经来过多次了,只要不往深里走,那就没有大事儿。 等到了魏朝皇宫地界,那人果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跟过来。 石青眼看到了皇宫,比刚刚“见鬼”脸色还要白。 “咱,咱们回去吧。”石青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在这里脑子是乱的,话也说不清楚。” “如果我说那人和皇宫有关呢。”邹源抱着石青不肯放手。 “那人?刚刚跟着咱们的那个黑衣人?” “不止,连你们家小姐要我查的你家二小姐的丫鬟采青,也和皇宫多多少少有关。”邹源不徐不疾地说道。 美人在怀,办事不愁。 石青挣扎着想下来,没成想邹源坐在了石棉瓦上,她怕踩不稳掉下来,惊动了皇宫里的侍卫。 石青暗道邹源真狡猾,选这么个地方,她也不好有什么动作,真真是狡猾极了。 “有什么话赶快说,说完送奴婢回去。”谁要跟着邹源大晚上在这里吹冷风。 “这会儿又一口一个‘奴婢’了?之前谁一口一个‘我的’?” 邹源发现石青平常都以“奴婢”和他自称,当他把她惹失控了,又一口一个“我”的。 “请阁主您说正题。”把话题绕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绕回来。 “成。”邹源因为不绕弯子了,仔绕下去他们就要在皇宫看日出了,虽然他乐意至极。 “你们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的丫鬟采青,来自皇后府。”邹源看着怀里的石青一字一句说道。 他当时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也大吃一惊,心里寻思石青这傻丫头怎么面对这消息。 石青正咬着嘴唇低头寻思。 采青这丫头来自皇后府的消息对石青来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采青真是借府外势力来梅府捣乱的,可这关系这么变得那么乱,怎么还牵扯到了皇后娘娘。 邹源忍不住轻轻抚摸着石青的秀发。 难得美人在怀又不敢声张,他要错过这个机会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石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也没有注意到邹源的小动作。 “想明白了吗?”邹源给了石青好长一段时间消化:“说完接下来这些话,就算我们如意阁交完差了。” 石青抬起头来看着邹源,微微点头。 “你们梅家大小姐卖给我们的消息是‘采青十二年前进的梅府,家住在雍丘’,没有错,对吧?” “是,阁主您说的没错。” “那我们如意阁卖的消息是‘梅府里的二小姐的大丫鬟采青没进府之前是京里的小乞丐。家住在雍丘。采青是十二年前进府的。经常去的地方是城北的皇城庙’。” 邹源说完比出四个手指:“你们梅家大小姐要的四个消息齐了,那剩下两个消息什么时候给我们如意阁呢?” 邹源第一次巴不得一桩交易拖得越久越好。 石青眨了眨眼睛,心里顿觉不妙,她们家小姐还有告诉她呢。 “嗯,能不能下次再告诉您?”石青说话间有些紧张。 邹源笑了笑,难道她家小姐没有告诉这笨姑娘这时候还没有消息呢? 邹源心里虽然偷笑,面上却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哎,这不符合如意阁的规矩,如意阁从来都是银货两讫,你们家小姐这不是让在下为难?” 折腾来折腾去,邹源抱着心爱的姑娘还是欣赏了一回皇宫里的日出。 第二十九章 欢喜 石青和梅栎清叙说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掐头去尾,只把事情起因经过说了遍。 之前是不方便和大小姐联系,如今总算有机会可以和小姐说说,让朱彤去伺候如意阁的那位爷:“大小姐,奴婢还没有和如意阁阁主说高太尉和姜御史家的消息,下次就让朱彤去吧。” 和石青常年相处的梅栎清自然察觉出一丝古怪:“石青你怎么想要朱彤上呢?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吗?” 石青再次庆幸夜幕笼罩着她的脸,小姐也就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真不想对大小姐撒谎。 “就是就是。”朱彤附和梅栎清道: “肯定那如意阁阁主是个极难伺候的人,所以你才让我替你去,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去做呢。” 石青也不知道说什么,连连说道“怎么会呢”。反正她就是讨厌如意阁阁主邹源。 梅栎清仔细想了想,怕真让朱彤说中了是这如意阁阁主有什么。 如果真是事情办得不好,也不会换来二妹丫鬟采青的消息了。 能让石青也如此抗拒的人,她倒想见识见识。 梅栎清微微一笑,心中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只得见了如意阁阁主才能确认。 不是冤家不聚头。 梅栎清按下心中那份模糊的感觉不表,换个话题道:“石青上次你走的时候,我忘了和你说,高太尉和姜御史家的消息要过段时间给。” “奴婢还以为是小姐一时疏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石青心里那块石头才放下,心里面暗恨自己又着了邹源一次道。 该死的邹源又戏耍了一次她。 邹源说过两天再不给高太尉与姜御史家的消息,梅家大小姐他不敢动,就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梅栎清隐隐感觉到石青话语里含着一股怒气,心里那份猜测又清晰了三分,暗叹石青这傻姑娘长路漫漫啊。 朱彤却后知后觉道:“原来那阵子传出来后院的茅房闹鬼,是石青你们捣的鬼啊?” 梅栎清没听朱彤说过,便问道:“什么闹鬼?石青这事儿是你做的吗?” “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将计就计。”石青解释道:“那天晚上如意阁阁主装鬼吓奴婢,奴婢吓得个半死。 后来如意阁阁主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就带奴婢出了梅府,那人追着我们到了我们出了府,幸好如意阁阁主武艺高强,甩掉了那人,才与奴婢说完那几个消息。之后再把奴婢送回来。” “奴婢便想着将计就计,借着‘闹鬼’的名头,好解释奴婢那晚不见的事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石青要说闹鬼呢。 朱彤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怎么解释你消失了大半夜?闹鬼也不可能闹那么久吧?” 石青嗫嚅道:“我就说我遇到‘鬼打墙’了,在梅府里转了好久才转出来。” 反正被邹源带着往皇宫走了趟,身上的衣服都邹邹巴巴,人也是灰头土脸的,梧桐院里的人一看石青这样子信了七八分。 石青想起来更恨如意阁阁主邹源了。 梅栎清和朱彤听到朱彤这样解释,再也憋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动静都吓到了浮翠阁之外的人。 “石青,石青你这么瞎编,有人信吗?”朱彤笑得想停也停不下来。 “那些嬷嬷们倒是相信了。”石青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第二天赶紧带着我去后院的茅房那里做做供奉,又是带着我烧香拜佛,去去晦气。” 梅栎清没想到石青就这样糊弄过去了,虽然梅府管得不严,消失了大半夜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过呢。 石青人也机灵,运气也好。 她本以为和如意阁搭上线,又去做买卖的,肯定波折不断。这样看下来,石青也就倒夜香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后面和如意阁做交易的时候,有点不顺,但也一关关过去了。 梅栎清又一次意识到没有可用之人带来的被动。 以前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入宫为梅家增光添彩。 后来皇上借故免了她入宫,梅家草率地要将她嫁给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她在梅府的处境渐渐艰难起来。 以前疼爱她的亲人们大多变了个嘴脸,也让她看清了世事冷暖。 此时的她心中也有了不甘。 为什么她是女子? 为什么梅家要将她送进宫去,任皇家之人搓磨践踏来消气? 为什么她没有任何错误,只因皇帝不喜梅家,就要作践她,免了她进宫,她要被所有人弃之如敝履? 她梅栎清不甘心! 虽说身为女子难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梅栎清也要逆天改命! 就算她要退,她身边的朱彤与石青会怎么办? 如果她护不了她们,让朱彤与石青替自己枉死?还是被她亲手送到未来相公的床上当通房侍妾? 不能改也要改! “那石青你这么回来了呢?”朱彤的问话将梅栎清拉回到她与朱彤石青三人共眠的屋里。 梅栎清暂时脱离了内心的愤恨,不由地开始庆幸。 庆幸当时皇帝没有让她进宫,庆幸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 梅栎清用力拉着睡在榻上的石青的手,感觉着从石青身上传来的温暖。 石青见小姐半天没有说话,以为小姐睡着了呢。 石青反过来握住大小姐的手,接着说道:“我回来就是以为这‘闹鬼’之事。嬷嬷们虽然带我去除了晦气,但嬷嬷们年岁也大了,心里也害怕,便和老夫人商量把我调出来。” “所以梅老夫人就把你送回来了?”朱彤问道。 “正是。”石青绘声绘色地说道: “老夫人着人把我带到她眼前,对我说‘这个丫头在哪里都不省心。既然苦也吃够了,那就回原来的院子里吧,省得到哪里都出事儿。’我就这么着,被老夫人给赶回浮翠阁了。” 说完石青还学着梅老夫人的样子咳嗽两声,把朱彤和梅栎清逗得直乐。 蹲在梅栎清门外的各路人马都奇了怪了,这里面的人说的也没有什么可乐呵的啊,怎么一个个都笑成这样。 第三十章 辗转 梅栎清、朱彤与石青三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在浮翠阁里,暗中观察梅栎清几伙儿人听完墙脚就各回各家,各找各主。 其中一伙儿自然是来自如意阁的阿柯。看着石青姑娘齐齐整整地回到浮翠阁,听到石青姑娘没有提到他们主子半句,心里有些不爽,不管怎样,也只能回如意阁复命。 阿柯走后,从墙角的一侧冒出来个黑影儿,脚步放得极轻,挨着墙根从后门溜走了。看那人的样子,来如意阁听墙角多半是驾轻就熟了。 陆续走掉的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浮翠阁树上还有一个人,默默看着他们来了又走了。 树上那人也没等多久,背后被轻轻拍了下,前面那人冲着后面那人点点头,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树上那人见有人接班后,便飞回了自己主子那里。 “禀主子,梅七回来了。” 谢博宇夜里一向欠眠,梅七一到,他就知道是梅七回来:“嗯,情况如何。” 自从九年前上巳节看见了那道火焰,自己的心里就没有再消停过。 “梅家大小姐已经查到梅家二小姐的丫鬟采青是皇后娘娘的人。” 谢博宇不屑地一笑:“如意阁还真有些本事,查到了梅家二小姐的丫鬟是皇嫂的人。” “再就是那个‘四买四卖’的交易。” 梅七说道:“如意阁卖的是‘梅府里的二小姐的大丫鬟采青没进府之前是京里的小乞丐。家住在雍丘。采青是十二年前进府的。经常去的地方是城北的皇城庙。’这几个消息。” 卿卿宁愿找一个不相干的如意阁,也不来找他,他能查到的消息比这多得多。 梅七见主子沉默不语,知道主子心里又犯腻味了。 一扯上梅家大小姐,自己主子就没有正常过,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自己偏偏又忍不了听不到梅家大小姐的消息,天天派她们这些暗卫去监视人家梅家大小姐。 如果她是梅家大小姐,知道有这么个男子天天监视自己,换做自己也不可能答应和监视自己的男子在一起。 梅七在自己心里祈祷,期望梅家大小姐知晓了自家主子的良苦用心,最后会和自家主子走到一起,终成眷属。 梅七心里的嘴仗谢博宇自是不了解的,又问梅七道:“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吗?” 梅七依经验来看,自家主子是问梅大小姐和其他男人有没有接触过:“回主子的话,梅大小姐近日就和梅家三少爷接触过,其他人就再没有接触过了。” “罢了,都是一样的回答。”谢博宇无奈地说道。 虽然谢博宇知道梅七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一问再问。 “梅七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 谢博宇的书房又恢复到梅七来之前的寂静。 “卿卿,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厌倦了梅家为你安排的一切,想要离开那个只会利用你的梅家呢?” 想到这里谢博宇有些开心,随即又失落下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当初你听我的话,和我订亲,明年你嫁的就不是肃云伯府,而是我晋王府了。” “当我的王妃不好吗?” 求而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谢博宇身为晋王,黎明百姓自是搁在第一位的,他的卿卿只能放在晚上想一想了。 谢博宇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再过几刻钟就是他早晨练武的时间了,这之后还要去上早朝。 希望梦里还可以见一见卿卿。 石青回来的这一晚,只有在少数人眼里,成了那颗投进梅家这一池浑水的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石青回来的第二天一早,梅栎清换了身洋红色的长袖衣裙,向梅老夫人的梧桐院走去。 梅老夫人见梅栎清来问安,也就明白听为何而来。在蒋嬷嬷通禀以后,让蒋嬷嬷亲自去请梅栎清倒屋里来。 梅栎清才掀开帘子,梅老夫人就笑道:“卿卿来了啊,快到祖母身边坐下。” “是。”梅栎清向梅老夫人行了个礼,缓缓走到梅老夫人身边,坐到了梅老夫人的榻上。 “几天不见,咱们家卿卿越来越像大姑娘了啊。” 梅栎清知道老夫人话里有话,招手让石青:“石青快来拜见祖母。” 又对梅老夫人说道:“那是托祖母的福,卿卿才能遇水过水,遇山过山啊。” 石青依着规矩给梅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奴婢石青谢过老夫人。” 梅老夫人对石青说:“免礼,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祖孙俩都是明白人,梅老夫人知道孙女这是领她的情了:“卿卿长大了,越来越会说话了,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梅老夫人紧紧握着梅栎清的手,不肯撒开:“卿卿自己闹了那么久,肯不肯和祖母交交心了?” 梅老夫人挥挥手,蒋嬷嬷便领着一众丫鬟下去,其中也包括石青和朱彤。 “告诉祖母,你为什么要去查你二妹妹的丫鬟采青。” 果然还是来了。 梅栎清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味不明:“上次二妹妹来孙女这里闹了一场,孙女便想着平常二妹妹那么乖巧的人,那天说起话来甚是粗俗,肯定是受周围的人撺掇。 孙女想来想去那天采青的行为举止最为可疑,才想着会不会是采青在背后捣的鬼,闹得咱们姐妹俩不和。 又不想贸贸然去和二妹妹说,怕二妹妹觉得孙女别有用心,居心叵测。” “瞧你这张小嘴,说得头头是道的。”梅老夫人点了点梅栎清的额头: “卿卿说这些话哄得了别人,可哄不了你祖母。老老实实和祖母说,到底你是为什么要去查采青?你说出来,没准祖母还能帮帮你。” 梅栎清还没答话,从帘子外面传来清脆爽朗的声音:“祖母,祖母,你和大姐姐在里面吗?”不等蒋嬷嬷拦着,说话那人就自己掀开门帘闯了进来。 梅栎清看清来人,脸上立马挂上最得体的笑容,起身去迎:“妹妹你来啦!” 第三十一章 三妹 梅老夫人和梅栎清对了下眼神,两人都明白了来人是什么用意。 只见那人身穿鸭蛋黄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牡丹花,在旁边又绣上几朵蝴蝶。胸口用的是淡黄色锦缎织的抹胸,下摆用另外的花色绣了另外样式的牡丹蝴蝶。身子一动,长裙跟着散开,应着衣裙上的牡丹蝴蝶,空气里也多了股花香味儿。 “三妹啊,快请进。”梅栎清上前走了两步拉住三妹梅栎静的手:“最近姐姐我一直待在浮翠阁,也很少见到你了,三妹妹最近过得如何?” 梅栎静草草对梅栎清说了声:“甚好甚好。” 梅栎静把手快速从梅栎清手里抽了出来向梅老夫人甜甜地说道:“孙女阿姝给祖母请安了。” 阿姝是梅栎静的小名,取自《诗经》中的“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梅栎静是梅家二房的独女,梅家二夫人韩氏之女。 这韩氏家里其他没有,就钱财最多。当年韩家做生意时搭上了大周氏,也就是梅老夫人的婆婆、梅栎清的曾祖母。 韩家也不知道用了手段颇得大周氏欢心,哄得大周氏不惜与梅老夫人梅元氏彻底翻脸,许诺让当初的梅家二少爷、如今的梅家二老爷与韩家结了亲。 韩氏进了梅家的门,虽然深受太婆婆周喜爱,可没两年太婆婆去找太公公于黄泉相会后,日子便开始难过了起来。 以前韩氏仗着大周氏的威风,没少给婆婆梅元氏下脸。依着在韩家学着的半瓶子学问,私下里和大周氏取笑梅元氏。 什么梅元氏如那荷花一般,只能远观不能近赏,要不然身上那股羊膻味儿能把你鼻子熏得闻不到味儿。什么梅元氏身材魁梧,和壮汉似的,多亏自己公公身体结实,才没被梅元氏折腾没了。 虽说是私下里传的话,但没几天全京城都传开了。梅元氏自然知道是谁传的话,但也不能和韩氏计较,传出去平白让外人笑话。 梅元氏一个鲜卑贵族之女尚且懂得礼仪规矩,那韩氏为了讨好自己的太婆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毕竟韩氏为商贾之家,只把那能赚到手里的才看作最实惠的,面子什么的不能吃不能喝,随便唬弄唬弄也就过去了。 “阿姝来了啊,快坐。”梅老夫人向梅栎静伸出手,看着眼前的凳子说道。 又对梅栎清招招手,示意让梅栎清坐到自己身边来:“卿卿你也坐。都是姐妹俩的,谁也不分什么。” 梅栎静拉着梅老夫人的手坐到了梅老夫人的身边:“祖母说的是。孙女与大姐姐谁跟谁?怎么会惦记彼此的东西呢?” “三妹妹说的是。” 梅栎清没有办法只能坐到梅老夫人眼前的凳子上,拉起梅栎静的手说:“三妹妹那儿有多少好东西,大姐姐我从来都不惦记。” 梅栎清想着那个暗地里使绊子的人或许自己已经跳出来了。 “大姐姐说什么呢?该打。”梅栎静拿着帕子捂着嘴说道:“三妹妹我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何况大姐姐要嫁去肃云伯府做世子夫人了,有什么好东西得不着?” 这话就有些露底儿了。 梅栎清知道三妹梅栎静嘴巴厉害,却从来没想过她嘴巴能那么厉害。她之前要进宫为妃的时候,可看不出来三妹妹是能说这种话的人。 如此看来,三妹妹的这张嘴厉不厉害得分人。 梅栎清依着规矩低头羞赧地笑了起来。 “大姑娘家家的,说什么不嫁人的。”梅老夫人佯装生气,拍了拍覆在她掌心的梅栎静的手背。 “祖母你偏心。” 梅栎静嘟起嘴来:“之前大姐姐这么和二姐姐说话,也没有人说她什么,怎么今儿个您就打起阿姝来了?祖母要打要罚,也应该从为嫡为长的开始呀。” 说完,梅栎静如小孩子一般瞪了梅栎清一眼。 “阿姝这性子不得了,连大姐姐也敢编排?”梅栎清和梅老夫人都哈哈大笑:“这以后谁娶了你不得像佛菩萨那样供起来。” “大姐姐越说越远了。” 梅栎静这回倒羞涩了起来,脸上浮出两片红云: “阿姝知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与其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还不如自己选一个来得自在呢。” “阿姝这话就只能和祖母,与你大姐姐说说了。”梅老夫人收起了笑容:“你可不能跟着你母亲学那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你年纪还小,分不出什么人值得嫁,什么人不值得嫁,过日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梅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梅栎静不答老夫人的话,先看了眼梅栎清,才缓缓说道:“那是自然。孙女到时候还要祖母帮我把把关,省得好姻缘被我母亲错过了。” 梅老夫人看了眼梅栎静,又看了看梅栎清点点头:“阿姝是祖母的好孙女,祖母到时候会给你相看个你满意的如意郎君。” 梅栎清算是基本上明白了,梅栎静这次是冲她来的。 她就要嫁入肃云伯府了,还会挡着她梅栎静选未来夫君吗?还是说她的目的在于千鹤宴?怕她这个大姐姐抢了她的风头,特地来警告一番? 千鹤宴取自“时访左慈高隐处,紫清仙鹤认巢来”之意,乃是高太尉一家独有的宴会,每次宴会都别出心裁,引人流连忘返。今年千鹤宴恰逢高太尉八十大寿,高太尉家更是广邀亲朋好友,相聚高府,庆贺生辰,共沐皇帝恩泽。 梅栎清也打算参加这千鹤宴,不为别的,就为把欠如意阁的给还上。 “三妹妹,这次你去不去千鹤宴啊?” 既然不知对方用意,梅栎清姑且一试:“听说今年千鹤宴各路才俊都会前来,到时候你不妨在里面挑一挑,再让祖母给你长长眼?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梅老夫人也静静打量着梅栎静,大孙女梅栎清的想法可跟她碰到一块儿了,她从没有见过三丫头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样子。 看来两个孙女都想去这千鹤宴啊。 第三十二章 示威 “大姐姐也知道高太尉家要开千鹤宴了啊。”梅栎静言笑晏晏地看着梅栎清:“这千鹤宴不比别的,大姐姐可要想好是不是要去吧?” “哦?这千鹤宴还成了鸿门宴不成?怎么还去不得了?”梅栎清反问梅栎静道。 “卿卿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梅老夫人提醒道:“你三妹妹这是怕你最近在浮翠阁里闷久了,想和你凑个伙儿,一起去这千鹤宴呢。” 梅栎静看了眼梅老夫人没有说什么。 “三妹妹原来是这意思,倒是姐姐我想歪了。”梅栎清向梅栎静说道。 接下来梅栎清与梅栎静、梅老夫人又寒暄了会儿,梅老夫人借口说累了,让梅栎清与梅栎静姐俩都回去。 出了老夫人的梧桐院,梅栎静拦下了梅栎清:“大姐姐请留步。” 走到前面的梅栎清停下,转过身来:“三妹妹还有什么事情吗?” 梅栎静好似又变回了之前在众人面前乖顺的模样:“大姐姐多心了。妹妹我只是想和大姐姐叙叙旧情,不知大姐姐肯不肯赏给妹妹我这个机会?” “如果我说没有时间呢?”梅栎清看着眼前的三妹,不知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横行无忌了。 要说梅家里谁最深得自己的母亲周氏的信赖,那要数眼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三妹妹梅栎静了。 “大姐姐说笑了。”梅栎静拿着帕子捂嘴偷笑:“现在谁不知道大姐姐目前最得闲,天天守在浮翠阁里不出来。难得妹妹我有时间,就陪大姐姐去趟浮翠阁吧。” 梅栎清身后的朱彤与石青皆面露不悦。 这三小姐今天是不是吃了枪药,怎么事事都和大小姐对着干? 尽管梅栎静如此,梅栎清还是笑盈盈地请梅栎静去自己的浮翠阁。 进入秋季的浮翠阁似乎萧索了起来,浮翠阁门外的竹子叶尖已经枯黄,没精打采地垂在一边。 “姐姐你这竹子是不是应该割了呀。”梅栎静拽着帕子对梅栎清门前的竹子指指点点:“黄生生的叫人看着没劲。” “不劳妹妹费心,春天到的时候这些竹子又会长出新芽,瞧着又郁郁青青了。”梅栎清在梅栎静后头回答道。 “大姐姐喜欢郁郁青青的,何不学着我种种那铜钱草,放在水里就能活,一长就一大片。”梅栎静热情地介绍道:“大姐姐我这就叫人去我的流翠阁去把我那里的铜钱草拿来。” “好妹妹你的心意我领了,这竹子自我住到浮翠阁就有的了,好歹跟了我几年,就让这竹子好生生地长着吧。”梅栎清上前几步,忙拉住梅栎静说道。 “是啊,姐姐才来这浮翠阁几年,这竹子在浮翠阁几年?”梅栎静戏谑地看着梅栎清:“没想到姐姐倒是能说出这句话的人。” “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朱彤被梅栎静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辞,早在梅老夫人的梧桐院里她就不满了:“我们大小姐,好歹是长房嫡长女,你算什么东西?” “朱彤不得无礼,快下去。”梅栎清呵斥朱彤道。 又对梅栎静说道:“三妹妹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下去就无趣了。” 石青在一旁死死拉着朱彤的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想姐姐就好好待在这浮翠阁。”梅栎静脸上不复笑意:“乖乖等着做你的肃云伯府世子夫人,别人的事情就不要插手了。” 梅栎静说着推开梅栎清,自顾自地踏入浮翠阁:“姐姐住的这浮翠阁可是梅家先祖建的,姐姐这身穿的也是梅家做的,一日三餐哪餐少了你吃的?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拆了梅家的台。” 梅栎清抱着手,站在门边的石槛上斜睨着在她院子里挥斥方遒的梅栎静缓缓说道:“姐姐我还以为妹妹你会把那后面的大尾巴藏一藏呢,石青这才回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啊?” “怎么?妹妹这是怕姐姐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梅栎清语气平和地点破梅栎静那点小心思。 “哼,妹妹我怕什么?”梅栎静眯着眼向梅栎清走过来:“我可不是那放着自己丫鬟和外面的野男人眉来眼去的主子。” 眼睛狠狠盯着站在梅栎清面前护着梅栎清,又拉着朱彤的石青说道:“怎么样?野男人的滋味怎么样?玩了半个晚上,那滋味肯定很好吧?石青?” “奴婢不知道三小姐说的是什么?”石青也不是之前那个被人一激就起情绪的石青了:“奴婢和梧桐院的嬷嬷们解释过了,那晚是奴婢去茅房的时候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才会到早上才回来。” “哼,这番鬼话你也就糊弄糊弄那些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人。”梅栎静不屑道:“大姐姐还想我一一说破,不给你半分脸面吗?” “哦?你大姐姐我,倒想了解了解你想说破什么?”梅栎清让石青她们退下:“就像你早上说的,咱们姐妹俩叙叙旧情。妹妹是想在院子里叙呢?还是去姐姐屋里叙呢?” 梅栎静却死死抓住梅栎清的胳膊,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那布料和胳膊摩擦的“吱呀吱呀”的声音:“梅栎清,你不要作死,你知道你在查的是什么吗?” “是梅家的禁忌,天家的禁忌!”梅栎静的眼睛就像野狼那样狠狠慑住自己的猎物:“你以为你查出来那件事儿就能换来你的荣华富贵?嫁得如意郎君?” “大小姐,快点离开。”朱彤和石青担心梅栎清的安危,就要上前来扯开梅栎静。 梅栎静的四个丫鬟,两人人对一个地按住了朱彤与石青,为首的青玉按着朱彤说道:“你们俩就别去打扰主子们的闲聊了,小心扰了主子的兴致,到时候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儿呢。” 梅栎清扫了一眼青玉,青玉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主子就这么直来直去的,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梅栎清与梅府的人不一样。 第三十三章 玉衡 或许是梅栎清肤白,不一会儿从梅栎清的袖子边缘看到,梅栎清被勒出了一大片红痕。 梅栎清没有吭声,只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梅栎静。 梅栎静见梅栎清没有出声,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梅栎静没有放过梅栎清,低声对梅栎清说道:“你做梦!谁要碰这个秘密,谁就要死!” “小姐,小心。”朱彤紧张得大叫起来。 语毕,梅栎静瞥了一眼朱彤,把梅栎清的胳膊往旁边一甩,起身就要走。 “三妹妹慢着。”梅栎清此时的声音里冷冷清清,听不见一丝情感的波动:“三妹妹你的帕子掉了,请收好。” 梅栎清蹲到地上把梅栎静遗落在浮翠阁院里的帕子捡起来:“请三妹妹把你的帕子带走,小心脏了我浮翠阁的地方。” 梅栎清比梅栎静个高,俯视着梅栎静。 梅栎清拉出梅栎静的手把帕子递到她手上,由用手包紧梅栎静的手,让梅栎静牢牢攥紧她的帕子:“三妹妹别把帕子掉了,掉了什么,你背后的主子可是会不高兴的。” 梅栎静看着梅栎清的笑容,心底的寒气升了起来。 就像见鬼了一样。 她终于明白梅栎宁那个蠢货从浮翠阁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可她梅栎静也不是好惹的。 “大姐姐还记得珠儿和佩儿吗?妹妹我还记得当时姐姐的样子呢。”梅栎静反手攥住了梅栎清递来的帕子:“妹妹我真小瞧了现在的大姐姐,告辞。” 青玉她们见自家主子发话,连忙撒手撤了下去。 珠儿和佩儿?梅栎静也配提吗? 梅栎清想起那两个自己来梅府后的曾经的贴身丫鬟,心里面满是怅然。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希望珠儿和佩儿来生能投个好人家。 等梅栎静一行人走后,朱彤冲上来抱住梅栎清的手臂仔细查看:“小姐,你看你手臂这一圈都红了,三小姐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石青也过来细细查看,说着说着还含起了哭声:“小姐,都是奴婢没用,是奴婢护主不利。” “不碍事。”梅栎清安抚着两个丫鬟:“梅栎静也就那点能耐,你们小姐我心里有数。” “如果不是夏研小郡主随着护国公镇守西北去了,哪儿有那么多人敢来欺负您。”朱彤愤愤不平道。 “傻丫头,就算没有梅栎静,总还有其他人来。”梅栎清倒是看得很开:“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们总不能一辈子让郡主护着我们吧?” 石青也在一旁附和:“小姐说得对,咱们要靠自己。” “可是,可是…”朱彤还是不平。 梅栎清心里想着,梅栎静能有那么大的反应,看来她的思路是对的,这千鹤宴非去不可了。 采青,她是查定了! 而梅栎静这边就没有梅栎清那边气定神闲了。 在路上青玉试着和自己主子说话:“小姐,您看我们这么做有用吗?” 以前这招她们百试百灵,这次似乎遇到硬茬子了。 “闭嘴!”梅栎静气得忍不住在青玉背上拍了一个巴掌: “哼,梅栎清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她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梅大小姐吗?” 青玉也习惯了梅栎静的脾气,转了转背继续说道:“看起来,老夫人似乎是和站在大小姐一边的,我们在老夫人面前说得很明白了,老夫人还让大小姐和您一起去参加千鹤宴。这不是给您添麻烦吗?” 梅栎清的生母周氏管不了梅栎清,梅大老爷又怕梅老夫人,更是拿梅栎清没有法子。 为今之计,只能找自己父亲商量商量梅栎清的事情了。 梅三小姐梅栎静去过浮翠阁之后,直接去了自己父亲所在的听雪阁。 “父亲,你怎么还不管管大姐姐,她再查下去就要捅大篓子了。”梅栎静气冲冲地冲进梅二老爷的书房。 梅二老爷恰好休沐,正在书房里练字。 梅二老爷没有说话,等写完了笔下的几个字才开口答话:“阿姝你不要急,你祖母会看着你大姐姐的。” “可是父亲,既然大姐姐都能查到采青了,那离梅家的秘密可就不远了。”梅栎静一再提醒自己的父亲:“到时候给梅家带来的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阿姝,你话说过了。”梅二老爷梅仲梁把笔一扔,不悦道:“再怎么样,那也是大人的事情,和你无关,你就不要在这里操心了,赶快出去,不要扰了为父的清静之地。” 梅栎静闻之,摔门而去。 老好人,这是梅栎静对自己父亲的印象。 母亲韩氏受到祖母发难,父亲唯唯诺诺不敢吭声。自己受梅家的人冷言冷语时,父亲也让自己忍一忍就风平浪静了。 梅栎静自己知道,找父亲是没有用的,但这样大的事情,也希望父亲给自己拿拿主意。有时候梅栎静想着,如果自己的父亲是三叔就好了。 三叔遗传了梅家人都有的好相貌不说,做官也年年得个“上”。因为是鸿胪寺卿的缘故,也结识了不少各国来往的贵宾,时不时参加国宴也倍儿有体面。更难得的是,三叔对妻子也细心体贴,从不纳通房。 而自己父亲既不是梅家家主梅大老爷,又不是梅老夫人最受宠的小儿子梅三老爷。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背后的泪与苦谁又知道呢? 眼看着她快要成功了,居然自己那个大姐又出来闹事!还去查梅家不该查的秘密。 不过也多谢大姐,让她知道了那个对她颐指气使的采青背后的人是谁。 梅府这边的动静,一转眼的功夫各路人马就知道了。 晋王谢博宇得知梅栎清要参加千鹤宴,高兴比不高兴更多,起码他有理由正大光明去见朝思暮想的梅栎清了。 如意阁阁主邹源得知梅府还有梅三小姐梅栎静这样的狠角色,那次与石青见面后石青受罚,就是这梅三小姐搞得鬼吧,敢欺负石青就是和他过不去,邹源立马让人盯着这不安分的梅三小姐。 而那边久病卧床的皇后娘娘也大好了,要去参加这千鹤宴。 汇集各路人马的千鹤宴,五天后就要开始了。 第三十四章 云起 京城,风藻宫内。 “皇后娘娘,您看这个香是否妥当?” 跪坐着的侍女雅娴在银制镂空香薰球旁,手持长柄银线刻丝勺往里面添了三清香的香饵。香饵被引燃,一股恬淡的香气四散开来,逐渐填满整个殿内。 “尚可。”皇后娘娘高氏尔昭斜靠在榻上,闻着香气儿闭目凝神。风藻宫的内殿站着内侍、侍女,却静得好似只有皇后高尔昭与侍女雅娴在殿里似的。 皇后高尔昭她本以为,皇上作出那番举动,免了梅栎清入宫,换了梅栎宁进来,她就可以稍稍放下心来。却没想到梅栎清不满与汝南公主肃云伯府的婚事,私下里借口查起了采青的事情来。 采青也是,毕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姑且看着她是雍丘来的,或许和那边有什么关系也不一定。把她又放入梅家这个破翁里,就可以坐山观虎斗。谁知梅栎清居然把这把火烧到她身上来。 真是愚不可及! 梅栎清她还想要来参加千鹤宴,也不看看是谁的地方?梅栎清真以为她有菩萨庇佑,可以这样一直顺风顺水下去吗? 既然梅栎清想来趟这趟浑水,就尽管来好了!她看梅栎清有几斤几两,可以过了这河。 “雅娴,采青近况如何?”皇后高氏问道。 “采青那边,没有什么不同。”雅娴回答道:“除了引着梅家大小姐去查了以外,梅家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异样。” “梅家老夫人也没有异样?”高尔昭不太相信,梅家老夫人的厉害她也有所耳闻。 “说不好。”雅娴思量了会儿回答道:“要说对查采青的事情不知情,那么为什么要在梅家三小姐撺掇梅家大夫人把石青赶出去的时候,又把石青给保下来了?” “要说知情…为什么还不处置了采青?” “哼,那老夫人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高尔昭说道:“凭老夫人的本事儿,不会看不出来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想要做什么。但梅老夫人按兵不动,就耐人寻味了。” “皇后娘娘您说,梅老夫人会不会帮助梅家大小姐?毕竟梅家大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雅娴担忧地说道。 “梅老夫人终究还是要以梅家大局为重。”说着说着,高尔昭像想起了什么笑起来:“哪怕,梅老夫人以前是鲜卑贵族之女,如今嫁到了我魏朝,也要守着魏朝的礼仪规矩。” “出嫁从夫,哪怕是梅元氏也不能改了这条规矩。”高尔昭笑得更开心了:“就算她培养出一个梅栎清,又能怎么样?” “女子,终究是不能撼动这男子的天下。” 高尔昭似乎把自己说服了:“让采青一如往常来城北的城隍庙,诸事不变。” “是,娘娘,雅和会去办的。”雅娴行礼道。 高尔昭点点头又说道:“五天后就是祖父的生辰,陛下已经答应本宫,会和本宫一同前去,庆贺祖父的七十大寿。”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可是本朝以来独一份殊荣。”雅娴开心地说道:“高太尉与老夫人知道娘娘会和陛下同去千鹤宴,必定会荣幸之至。” 高尔昭面上浮起了微笑,就如同牡丹花上的露珠娇艳欲滴。 一切就等五日以后,自会见分晓。 京城,太尉府内。 “回太尉,皇后娘娘传回话来,说您七十大寿那天会和陛下一同前来。”太尉府的总管高总管禀报。 高总管自幼跟随高太尉,已几十年有余,所以高太尉赐管家为高姓,与自己成为同族之人,以示恩典。 高太尉高扶之正坐在门廊下的摇椅上,扇着扇子,听着挂在廊下的画眉鸟儿的音儿,悠闲自得地哼着曲子,听到高总管来了,便停了下来。 阿援是高总管的名字,取自“援玉枹兮击鸣鼓”之意,当年函谷关之战以后,高太尉便给管家换了这个名字,一直叫到今日。 “辛苦你了阿援。”高太尉回答道:“看来老夫还没有碍新帝的眼,新帝愿意来见一见我这把老骨头。” “太尉您说笑了,您是国之栋梁,怎么会是老骨头呢?”高总管说道:“新帝爷还等着您给指点指点,军中庶务才能够理顺,众将士才能够归心。” “哼,军中庶务是那么简单能理顺的吗?老夫当年可花了不少力气和时间才把那些不服人的李将军、秦将军给弹压下来,新帝爷毛都没长齐,怎么能知道其中的不易?”高太尉扬着眉毛说道。 “那是那是,魏朝可离不开您,少了您能打胜仗吗?”高总管附和道:“就连皇后娘娘在宫里也仰仗着您。” “阿昭啊…老夫当年本不想让阿昭进那个吃人的地方。” 高太尉似乎想起了遥远的过去:“阿昭就是心气高,晋王殿下看不上她,她还可以找其他人嘛,比如护国公夏淳的大孙子,老夫看着就挺好嘛,又都是武将,没有文人那些弯弯绕,想起来费脑子,你看那些文臣有几个武将活得长寿?身体不行。” 高总管弯着腰听着主子絮叨也没有半点烦躁,就是腿没有年轻时候打得那么直了:“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每当成王妃反而当上了皇后娘娘,那是她的后福。现在又有了小皇子,以后福气大着呢。” 一提到自己的乖外孙,高太尉的老脸笑得合不上嘴儿:“阿援你说阿迁是怎么长得?那小脚丫子有劲! 上次我去抱他,你猜怎么着?那小子诶,一脚踹在我脸上,我这个外公还没有说什么,他倒委屈得先哭了,哄也哄不住,那嗓门大得我都给震住了,从风藻宫出来的时候耳朵里面都是嗡嗡嗡的。那把子力气,那把子嗓门,是练武的好材料啊。 老夫就冲着阿迁,为了给阿迁把武功底子给打好,老夫也要多活几年。” 如果阿昭再给他多生几个外孙,他也要活到那时候,一一教他们武功。 就算是外孙女也好啊,武将家就缺闺女,粉粉嫩嫩的小女娃子围着他叫外公,也很不错嘛。 高太尉也和其他人一样,盼着那千鹤宴。 第三十五章 仙缘 时访左慈高隐处,紫清仙鹤认巢来。 高太尉身为武将,平时喜好游山玩水,登高望远。年轻时某日,曾于紫金山处,寻得一处佳地。从那往下远眺,京城的繁华一览无余。但此地万丈千仞平地起,一道道石纹如波浪一般,仿佛置身于石海里的惊涛骇浪中,因而平时极少有人来到此处。 大风吹过,太尉一时兴起,便于此地铺上一层布,置了一壶酒,摆了一叠花生,自顾自地品起酒,赏起美景来。后觉一个人吃酒太过孤单,便丢开马匹,放下长剑,于悬崖之巅,振臂一呼,约天上神仙共赏此景。 据说,后来果然有仙人子安乘黄鹤来此,与高太尉共饮一壶酒,几个来回以后,仙人子安便称高太尉为“扶之弟”,高太尉称仙人为“子安兄”。 一人一仙相与翱翔八极,拟附星槎直上,十二玉京绛阕,高处且嬉游。高太尉回首视人世,天地犹如一沙舟。 那番醉酒醒来以后,这高太尉犹如叶公笔下的龙被点了睛,武功兵法犹入化境,远超于凡人之上,为魏朝打了不少大胜仗,也奠定了高太尉以后无人可撼动的地位。 高太尉便于在此处造了个楼阁,名为远鹤楼,供来往宾客登临送目,俯瞰江山。期望千鹤飞来,万福化妙,为魏朝及众将士祈福。如有机会与那机会,再与“子安兄”共续前缘。 有了这远鹤楼,自然也就有了这千鹤宴。 如今远鹤楼没有千鹤来,千鹤宴却有了百人聚,又恰逢高太尉七十大寿,来的宾客之多,更是前所未有。 梅栎清也是好奇会见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总觉得这次千鹤宴会非同凡响。 此时梅栎清与梅老夫人、二妹梅栎宁、梅三夫人窦氏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难得的是不见三妹梅栎静与她们同坐一辆车,平常这种时候梅栎静比谁都抢得都勤。 梅栎清心想,或许梅栎静被她气到了,不想再和她坐在一起。这几个月来,她也变化很大,居然把二妹、三妹都各吵过一次,这搁在以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人都是会变的吧。 梅栎清愉快的神色,很快引起了梅栎宁的注意:“长姐,你在开心什么啊?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和我们说说,让我们也乐呵乐呵。” 要不是知道梅栎宁她不了解采青的事情,她都觉得梅栎宁的话里有什么深意。 “没什么,只是难得出门,有些高兴而已。”梅栎清淡淡地回答道。 “阿矜最近在忙些什么呢?三叔母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梅三夫人窦氏拨开茶几上的小橘子,递给了梅老夫人一片,又分别递给了梅栎清、梅栎宁各一片。 阿矜是梅栎宁的小名,取自《诗经》的“宁不我矜”。 “跟着掌教嬷嬷学宫中的规矩呢。”梅栎宁得意地斜睨梅栎清一眼:“那宫中礼仪规矩可多了,每天给我累得哟,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那副模样,就像梅栎清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她梅栎宁似的。 “妹妹现在可是要进宫的人,自然比姐姐我这个待嫁之人辛苦得多。”梅栎清说道:“不知选秀是什么时候开始?妹妹准备好了没?” “明年开春,也就是大姐姐要嫁与肃云伯府的时候。”梅栎宁回答道。 说起准备,梅栎宁倒有些没底气,离明年春天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掌教嬷嬷冯嬷嬷说只要勤学苦练,时间还来得及,到时候一定会选上秀女的。 自从上次在梅栎清的及笄礼上,梅栎宁对皇上那惊为天人的一瞥,梅栎宁便嫉妒上了梅栎清可以去参加选秀。 可恶的梅栎清,从一开始就夺取了世人对梅家之女的焦点,占有了本该属于她梅栎宁的选秀资源。掌教嬷嬷冯嬷嬷从她小时候就教导她的话,她不会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苦练礼仪。 梅栎宁越练礼仪,越明白时间上的差距一时间难以弥补。 即使这样,幸好老天爷是站在她一边的,陛下没有看上梅栎清,要不然哪儿来她梅栎宁可以进宫的机会,连她勤学苦练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她梅栎宁既然可以替代板上钉钉要入宫的梅栎清,那么老天爷一定会听到她的心愿的,一定会实现她的心愿的。既然一切都开始了,她梅栎宁不可能有失败的机会。 梅栎宁没来由的就是有这样的一股底气。 “那妹妹可辛苦了,宫中礼仪难练得狠,更何况时间有些紧了。” 梅栎清被冯嬷嬷指教过,自然明白其中的艰难与辛苦,心里更是对梅家搓磨自己的儿女来还先人的债的做法,十分看不起。 “姐妹之间就是要这样亲亲热热的才好。”梅三夫人窦氏说道,又往梅栎清的碟子里递了一片橘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福气,不用去争那些有的没的,到头来什么也争不到。” “阿钰你这话说得可不对。”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梅老夫人也加入了话题:“虽然一直说男子争气,女子过刚则折,不利于夫妻和睦。但女子不争气,又如何能保住自己及孩子?不被那些小妾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阿钰你算是嫁到了我们梅家,和阿寿一起长大,嫁过来没有遇到过那些糟心事儿,才敢说这样不争不抢的话。 卿卿、阿矜你们俩要记住,还有你阿钰也听好了。可不要听什么出嫁从夫的诨话,‘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这是先人们传下来的话,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梅三夫人窦灵雨与其他梅家两位夫人是大周氏指婚的有所不同,窦灵雨是梅三老爷梅仲桢的青梅竹马,翰林院编修窦大人的嫡长女。大周氏当初还嫌弃梅老夫人梅元氏的眼光,窦家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窦家女娶回来有什么用? 梅三夫人窦氏被自己婆婆梅老夫人那么一说,微微有些脸红,那性情倒似在闺中的小女儿腼腆。 一时间无话,梅家众人到了远鹤楼。 千鹤宴只在眼前。 第三十六章 盛况 方是闲堂寿宴开,今回生日胜前回。 今日前来参加高太尉七十大寿的人,无论有没有参加过之前高太尉寿宴的,都觉得盛况空前。一辆辆马车从远鹤楼门口停到了山脚下,一眼望不到头。 梅家两辆马车等了半天才轮到可以下车的时候。梅栎清一下车就听见母亲周氏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开了,说什么“不就是个宴会嘛?值得这么伤筋动骨,劳命伤财的?”,但又顾忌着什么,说的话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听见。 梅老夫人看也没看梅大夫人周氏与梅二夫人韩氏这边,由梅栎清与梅栎宁搀扶着,左边跟着梅三夫人窦氏,笑盈盈地跨进了远鹤楼的门。 梅栎清是第一次才来这千鹤宴。之前祖母梅元氏轻易不让梅栎清出门,梅栎清只能与梅家熟识的人家来往,很少来这样的宴会,更别说如千鹤宴这样有名的宴会了。 梅家的人算来得早的那批。 梅家的人天刚亮就从京城出来,到了这紫金山脚下等了几个时辰,拿着高家特制的千鹤宴请柬过了岗哨,上来的时候又排着队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等下了车,被高家的侍从门外迎进远鹤楼时,差不多将近午时了。 好在高家早有准备。虽说晚上的宴会才是正头儿,中午的宴会也不丝毫马虎。 梅家的人在大厅里先等着。 梅家的人先来的都是些女眷。男孩儿们要去学堂上课,男人们要忙完手上的活儿,等到晚宴的时候才一同前来。周围各家各户也大多如此,大厅里面几乎都是女人们。 大厅里挤得只有梅老夫人得了一条木板凳坐着。好在来往之人非富即贵,不似那集市上叫嚷的小贩,一个个端着一杯茶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只有少数刚见面的人家才低语寒暄。 如果不是高家,如果不是千鹤宴,那些素来看起来脾气好的人家早就翻脸了,但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样的场合,还会有什么样的人来。 “听说,今儿个皇上要来?”离梅家一伙儿人比较近的左边角落里,一个老妪问旁边的人说。 “那可不是,高太尉是皇后母家的人。”那人年纪看起来稍微轻一些,看起来似乎比梅老夫人略大点:“高太尉疼皇后娘娘那可是有了名儿的,皇上再怎么也要给皇后娘娘一个面子。” 梅栎宁虽然早就通过小道消息知道皇上要来,听到周围有更确切的消息,不禁慢慢红了脸。 梅栎宁今天这身衣服选得倒好。梅栎宁着了一身天青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缀着白线勾出来的云纹,用一条靛蓝色的楚锦腰带束住如柳枝一样的腰肢,衬得那身乳白色的雪肌仿佛有着荧荧光彩。 梅栎清不得不承认,面若桃花的梅栎宁娇俏可爱,她这个亲姐姐也觉得贸若天仙。皇上看见妹妹,应该也会心动吧。 梅栎清眼睛的余光看见梅栎静嗤了一声,梅老夫人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其他梅家人没有注意到梅栎宁与梅栎静的样子。 梅栎静因着皮肤不够白皙,和梅栎清、梅栎宁两姐妹一比就显得肤色发黄。她只能选些衬她皮肤的颜色,在乌黑浓密的头发上做文章。 梅栎静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插上了一对雕花芍药白玉簪,又在另一边斜插上了翠鸟羽点的簪子,一白一碧相应成章。脸上施了最好的粉黛,连脖子上都有,只是与双手的肤色极不相称,所以梅栎静极力将手藏在衣袖中。 梅栎清想着梅栎静从前那副乖巧可爱的样子似乎只是假象,梅栎静的行事作风越来越无所顾忌。采青?皇后娘娘?难道给了她什么许诺? 高家的二夫人此时也来到了梅家这边。 “梅老夫人。”高家的二夫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最近少见您出来了,身体可还好?”好像梅家其他人不存在似的。 梅老夫人放下茶杯回话道:“好久不见端娘了,不知三公子、五公子可好?” 高家行三、行五的公子是高家二夫人许氏所出。 “好好好,这哥俩儿如今在军中跟着他们父亲做事,皮实得我都快管不下来了。”一提到三公子与五公子许氏就满脸笑意,停也停不下来:“今儿个晚上他俩会给他们曾祖父贺寿,到时候您就见得到这哥俩儿了。” 梅老夫人似乎也被高尔夫人许氏给感染了,握住许氏的手高兴地说:“端娘这是有福气了,生的俩小子都是顶用的,不像我那三个孙子,成天读书一点事儿都不懂。” “您可是折煞我们了,三哥儿、五哥儿怎么比得了您的孙子。”端娘说道:“听说您大孙子、二孙子早考上了秀才,将来可是考进士的料,到时候梅家又要添几个做官儿的了。” “哪里哪里。端娘太抬举老身那几个不争气的孙子了,走到哪里要看他们的造化。”梅老夫人笑道。 端娘看了一眼梅栎清,凑到梅老夫人耳朵旁问道:“您这位大孙女儿可许了人家没?我们家三哥儿可是个好的,要不带您单独见见?” 梅栎清见许氏冲她笑,梅栎清也报以微微一笑。 “订了订了,许的是肃云伯府的郭世子。”梅老夫人低声回道:“只是我们家与郭家想把事情办得低调点,这才没有声张。” 许氏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她可是极为满意梅栎清这位梅家的姑娘的。 要说这高家二夫人许氏,还与梅栎清有一点点渊源。许氏是当初莫如是先生的小姑秦氏嫁与同为武将的许氏后所生的女儿,梅栎清又是莫如是的学生,算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梅二夫人韩氏见高二夫人许氏与梅老夫人在小声说些什么,凑过来对许氏说:“端娘这是和母亲说什么呢?” 许氏狠狠扫了一眼韩氏:“端娘也是你叫的?” 许氏也问完该问的了,对老夫人行了个礼:“老夫人,那边还有人没打招呼,端娘这就先告退了。” 梅老夫人向许氏招手:“好孩子去吧。” 梅老夫人与许氏就再也没搭理二夫人韩氏了。 第三十七章 午宴 等午饭做得差不多了,各位王公大臣的女眷也纷纷跟着高家的婢女指引,入了中午的宴席。 这宴席的安排可有讲究,有的一家不能和一家挨在一起,有的只能一家和一家吃好一顿饭。这些重担就压在高家长房与二房所出的五位老爷的夫人身上。 而今天来千鹤宴的人之多,多到即使有五位夫人及家人帮忙,都有些手忙脚乱的,几位夫人却没什么怨言,毕竟这可是自己太公公高太尉的七十大寿,人到七十古来稀。 梅家被安排到宴会的中央,左边挨着梅三夫人窦氏的母家窦家,右边挨着姜御史家。 梅栎清一看,姜御史夫人居然来了?嗯,这次千鹤宴姜御史夫人不得不来。 “姜夫人,您看着比上次清瘦了不少?”梅老夫人略带伤感地看着姜御史的夫人:“姜姐姐略大我几岁,当年老身初初嫁到魏朝时,姜姐姐帮了老身不少忙,她走了老身实在心里难受。” “梅老夫人快别说了。”姜夫人已经开始拿着帕子抹起眼泪:“我婆婆是喜丧,如果还活着,今年也应该像高太尉一样过七十大寿了吧。” “姜夫人请节哀。”梅三夫人窦氏轻轻抚上姜夫人的肩膀说道:“姜太夫人平时为人极好,一定会入极乐世界享福的。” “阿钰你说得对,婆婆一定会到极乐世界的。”梅三夫人窦氏因为母家是翰林院编修的关系,和姜御史家有些来往。 梅栎清也走过来虚扶住姜夫人,姜夫人注意到了:“阿钰,这位是?” “我婆家的侄女,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梅三夫人答道。 “原来是梅家大小姐。”姜夫人止住了眼泪,冲着梅栎清点点头:“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梅家大小姐模样长得极好,性情瞧着极好,那模样有些梅老夫人年轻时的影子,那眉眼也有些梅大老爷的样子。” 姜夫人一句话也没有提梅栎清的生母梅大夫人周氏。 梅家大夫人周氏、二夫人韩氏这边两人都插不上话,只有妯娌两个私下里小声说着什么,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姜夫人这边的动静似的。 无法,只有梅老夫人出来接姜夫人的这些话:“姜夫人说得极是,老身这大孙女长得水灵,明年也要出嫁了,嫁给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 “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姜夫人嘴里喃喃念道,神色没有刚刚热络了:“也是门好亲事。” 梅栎宁噗嗤一声笑出来,被梅大夫人周氏在桌下狠狠掐了一把,梅栎宁一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 梅栎宁与梅栎静相互看不顺眼,两个人都不说话,梅栎宁遭殃了,梅栎静就在一旁偷笑。 梅老夫人也没有往梅栎宁这边看一眼,对姜夫人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姜夫人,不知道最近姜御史有没有意愿出几幅旧画?老身想讨要一两幅挂在家中,不知可否?” 姜御史擅长笔墨丹青,全京城的人家大都知道姜御史长了一双妙手,能把那死物画得跟活生生的一样。 姜御史夫人打起了官腔:“本夫人也说不好,得回去问问老爷才知道。” 姜夫人又好像想起来什么:“诶,我仔细想了想,好像老爷近来和我说不出画了,我家太夫人仙逝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了心情,就留着那些旧画搁在我们家里看一看。” “哦,那真是不凑巧,我们梅家也不好夺人所爱。”梅老夫人有些遗憾。 听完这句话,姜夫人就被叫回去和其他夫人寒暄起来。 梅栎清一直听着祖母与姜夫人的对话,明白要给如意阁什么消息了,姜御史的事情解决了一桩,剩下的就是高太尉的了。 梅老夫人给了梅栎清一个眼神,梅栎清去扶住梅老夫人,梅老夫人低声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梅栎清说:“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梅栎清将耳边滑落的头发绕到耳后,轻轻笑了笑,没有答话。 梅栎静挨着梅大夫人与自己的母亲梅二夫人一起坐,时不时在二人的谈话中插上几句嘴,好像在说什么趣事儿,耳朵却一直注意着姜夫人这边的动静,她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 梅栎静隐约感觉到姜夫人过来说的几句话里肯定有什么名堂,但却是再直白不过的话,她不知道如何弄明白里面的玄机。 梅栎静向梅栎宁身边的丫鬟采青望了过去,采青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采青,你愣着干嘛呢?还不过来给本小姐我倒水。”梅栎宁拽着采青的衣袖说道,面色极为不快:“别一天到晚看那些满身铜臭味儿的人,看多了人也会变臭的。” 梅栎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亏梅栎宁还是梅家的女儿,脑子到底有没有?还是脑子心眼都长梅栎清一个人头上了? 说起梅栎清,梅栎静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梅栎清要出来发疯?她难道不明白她梅栎清与梅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很快高家的宴席就一一送上来了。 中午吃的是素斋。 梅三夫人窦氏灵雨因信佛的缘故,因而极喜爱这素斋。 窦氏手里这碗粥是用山药切丁,搭配莲子、薏仁、红枣、芡实、白扁豆、百合、黑糖等小火慢熬的,有健脾补肺的功效。 那粥熬得十分粘稠,端在手里温度刚刚好,略微带些甜味又不失清淡,特别是那山药放到嘴里,还有那脆生的山药独有的味道。以上种种,皆说明那熬粥的师傅手艺极好,更难得的是在场百十来号人都喝到差不多品质的粥。 薮泽已竭,既莲掘藕。看得出莲藕刚从地里摘下来,切成薄片素炒,那滋味“比雪犹松在,无丝可得飘。轻拈愁欲碎,未嚼已先销”。 梅栎清嚼着银丝卷儿,就着豆腐乳,已吃下去大半。心里觉着这素斋是她目前吃过最好吃的斋菜了。不贪嘴的梅栎清又要了一份山药粥,要回来的时候朱彤告诉梅栎清,她去的时候差点山药粥就没有了。 到了下午,远鹤楼那才叫热闹。 第三十八章 游艺 “栎清,你来了。”京兆尹王大人家的孙女王和安向梅栎清招手,让梅栎清到她身边去。 午宴过后,各位夫人与小姐就自顾自地分开,做不同的活动去了。难得远鹤楼宽阔,风景又清奇,能在这里做一些平常很难做的事情。 “卿卿去吧。”梅老夫人把梅栎清轻轻往前一推:“不要到时候说祖母不给你玩哦。” 怕梅栎清找借口说不去,梅老夫人补了一句:“祖母这里有蕙兰照顾呢,你且放心去。” 梅栎清明白梅老夫人的意思,点了点头。 梅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折过头去对梅栎宁与梅栎静说:“二丫头、三丫头别看着我们这些老人家打马吊,你们小孩子玩你们的去,省得吵吵闹闹的不得安生。” “祖母你偏心。”梅栎宁抱着梅老夫人的胳膊扭了起来:“你就是想让我们去给长姐做陪衬。阿矜不依嘛。” 周围的各位夫人见梅栎宁这副憨态可掬的样子都笑了起来,梅栎静也只能应景地干笑两声。 “阿矜你这个皮猴儿。”梅老夫人轻轻打了下梅栎宁的头:“快跟你长姐去吧,别拿这些话来编排你祖母,谁不知道你最喜欢玩儿了?快去吧,别在这里和你祖母磨蹭,让别人看笑话。” “是,祖母。”梅栎宁吐了吐舌头,小步跑着赶上梅栎清去了也没有搭理身后的梅栎静。 梅栎静和梅大夫人、梅二夫人打了声招呼以后,也跟着上前去了,但与梅栎清、梅栎静两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这里可真凉快。”梅栎宁正打量着四周:“和安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我们吃完饭以后想到处走走、消消食,路上也没见什么人给我们指路,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王和安挤在梅栎清与梅栎静中间说道,身后还跟着其他人家的几位小姐。 王和安等人正走在一条在山体开凿以后的石栈上,里面是崖壁,外面是悬崖,又是秋天风大得很,吹得几位小姐只敢紧紧贴着崖壁走,生怕被大风吹到悬崖底下去。 梅栎清将双手环在胸前,右手扶着左冯翊家的二小姐褚惜言说道:“褚妹妹这里风好大,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梅姐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褚惜言还卖起了关子。 “褚妹妹,你长姐怎么今儿个没来?”梅栎清好奇道,一向褚大小姐褚惜礼最爱来这些场合,还时不时来信说给她听,怎么千鹤宴这样难得的机会却不来了呢? “梅姐姐这事儿你不要问了。”褚惜言很为难的样子:“这次千鹤宴要不你写信给我姐姐说一说,省得她没来要和我闹。” “你们姐妹俩儿,不是你去说更好?”梅栎清捂嘴笑道:“舍近求远不是多此一举?” “梅姐姐不是不知道我姐姐那个人。”褚惜言皱着眉头:“如果我去说,她肯定觉得我是故意的,还是你去说最好。” 梅栎清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还是再说吧。等千鹤宴完了,我去你们府上一趟。” 褚惜言还想说什么,被梅栎宁打断了:“长姐你和褚二小姐说什么呢?能不能说来给我们听听?” 梅栎静落后一大截,也忍不住支起耳朵听起来, “我们刚刚在说褚大小姐为什么没来,听说是被暑气一蒸,中暑了就没来。”梅栎清看向褚惜言,褚惜言没有纠正的意思,心里更肯定自己的猜测。 “褚姐姐没有来好可惜啊。”梅栎宁惋惜道,但心里又开心少了一个和她争艳的人。 褚大小姐褚惜礼比梅栎清小一岁,比梅栎宁大一岁,今年刚刚及笄,也到了待嫁的年纪。 好不容易顶着风走到了目的地,梅栎清也被这个别具洞天的地方给吸引了。 下午正是热气翻腾的时候,有这样一间石洞劈出来的房子,那可是再好不过的。 “这地方能进去吗?”梅栎清狐疑道:“我们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妥当?” “怕什么。”廷尉吴宣平之女嚷道:“你们几个就是胆子小,没有褚大小姐来得爽快。” 梅栎清淡淡地说道:“毕竟远鹤楼是高太尉的地方,做什么事情还要主人家同意,高太尉七十大寿出个什么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小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吴宣平的丫鬟在吴宣平身后拽着她的衣袖提醒道。 这时候京兆府家的小姐王和安站出来说道:“都怪我的不是,我没和各位姐们说清楚,我已经差人问过高太尉家的人了,他们说这间石室但用无妨。” 说完,王和安冲梅栎清微微点头,梅栎清冲王和安微微一笑。 “你们这些文臣家的小姐就是没意思。”吴宣平瘪着嘴说道,说完转身先进到了石室里面。 梅栎清最初还以为是间茶室或者卧房,谁知道竟然屋子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双陆、叶子牌、投壶等等放在了诺大的石室的各处,梅栎清没有想到居然有人那么爱玩儿的。 每样小东西又很精致,比如叶子牌是用宝石、金线、白玉做成的,投壶是金丝镂空的,投壶的箭上还缀着孔雀翎。 “我要玩投壶,谁跟我一起?”吴宣平在石室里喊了一声,素日和她关系好的都跟了过去。而梅栎清、王和安、褚惜言等人则聚在一起打叶子牌。 “没想到祖母把我们赶出来,我们还不是打起了叶子牌。”梅栎清坐在牌桌的一边说道,周围的一圈小姐都跟着笑起来。 “你还别说真是。”王和安正仔细盯着手里的牌,看看能不能吃牌:“咱们女儿家也只能在屋子里活动活动,除了那几样还能玩什么?” “等等。”褚惜言叫了一声:“这张牌我吃了。” 转头埋怨起梅栎清道:“梅姐姐到牌桌上少说笑。你一说笑,我们这些牌技不精的就要漏牌,你该不是故意把我们辛辛苦苦攒了几个月的月钱,都赢过去吧?” 桌上的梅栎清、王和安和右扶风家的小姐严凝秋,都被褚惜言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前仰后合。 第三十九章 投壶 梅栎清几人打了四圈麻将累了,便过来看吴平宣几人投壶,这边投壶激战正酣。 投的壶也有讲究。金丝镂空的壶颈长七寸,腹长五寸,口径二寸半,壶中装满大小相近的小豆,为了不让箭再弹出来。箭杆用柘枝制成,箭尾缀着孔雀翎。箭长二尺,刚好适合在屋内投掷。 “吴小姐又中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吴宣平甩了甩卷起的袖子,得意洋洋地看向梅栎清。 梅栎清心想,她之前也没有怎么和廷尉府的人交往过,怎么吴宣平冲着她来了?就为了刚刚那番话? 梅栎静顺着吴宣平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吴宣平看的是梅栎清。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大姐姐,你也过来投壶吧?”梅栎静询问道。 “是啊长姐,你打叶子牌也坐累了,一起过来玩投壶吧?”难得梅栎宁会顺着梅栎静说话。 梅栎清与王和安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底都有些无奈,这去和不去都是问题。 褚惜言见气氛有些不对,便出来解围:“梅姐姐打叶子牌是累了,就让她休息会儿吧,她现在输了几吊钱,没准正难受呢。” “东方不亮西方亮。”吴宣平依依不饶道:“这打叶子牌手气不好,没准来投壶手气就好了呢?输了我们也不要什么钱,多俗气,输了就学当年韩信王那样,从我的胯下钻过去,如何?” “这…”周围的小姐们纷纷议论开来,没想到吴宣平会来这么一手。虽说都是女子,这未免也太过了些。 “梅二小姐,梅三小姐,赶快来劝劝你们的大姐出来应战,谁不来应战谁是孙子。”吴宣平满口的胡话,各位小姐自小受着礼仪规矩长大,怎听过如此的污言秽语。 梅栎静与梅栎宁此时却不敢出声了,如果她们帮了吴宣平说了这话,那以后在圈子里面的名声可就没有了,谁也不喜欢对自己血亲下手的朋友。 “哼,你们这些文臣就是儒酸气儿太重。”吴宣平慢慢走到梅栎清面前:“怎么着?自认为‘容姿秀丽,举止得体’,就不愿意和我等俗人来往了?” 吴宣平与身量较高的梅栎清基本齐平,但吴宣平流露出来的痞子气却压了梅栎清一头。 王和安出来缓和气氛:“不就是个投壶嘛,有什么值得大题小作的?赢了到时候请大家吃一杯茶,输了等到晚宴上自罚三杯。咱们弄这些玩意儿,不就是为了图一个乐子吗?”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吴宣平推了王和安一把,王和安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差点就要摔倒,幸好梅栎清眼疾手快扶住了王和安。 “好,本小姐就和你投这一把。”梅栎清确定了吴宣平就是冲她来的,联想到今早上听朱彤说廷尉府送的礼有一个马车之多,她就明白了些什么。 有的狗要为主子出气呢。 梅栎清刺了一眼站在对面梅栎宁身后的采青,她不信和采青没有关系。 朱彤和石青插不上嘴,只能为自己主子干着急,用眼神询问梅栎清要不要找梅老夫人去,梅栎清冲她们摇了摇头。 祖母让她出来,她就料到会遇到这些,这不是祖母的用意之一吗? “吴小姐,你说规则吧,就按你的来。”梅栎清脸上也带起了怒气。 “本姑娘也不欺负梅家大小姐。”吴宣平笑了笑:“梅家大小姐就和我一样站在门口,壶放到屋子中央,再把这孔雀翎去掉,梅家大小姐五投能投中三投就算梅家大小姐赢。” “那吴家小姐呢?”梅栎清定定地看着吴宣平:“总不会只有本小姐有输赢吧?您呢?” “本姑娘?本姑娘五投四中就算赢。” “合着本小姐就比你少一投?还要冒着钻跨的风险?”梅栎清不屑道:“吴家小姐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既然要我认输,就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就是就是。”褚惜言再也忍不住了:“哪儿有自己设局,把自己摘得那么轻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右扶风家的严凝秋也附和道:“吴家大小姐平白惹来这么一出,我还以为吴小姐百发百中呢,原来才五投四中。” 严凝秋也把站在一旁看戏的梅栎宁、梅栎静扯进来:“梅家的二小姐、三小姐也来为你们的大姐评评理,吴家大小姐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梅栎宁、梅栎静唯唯诺诺的点点头说是。 “好嘛好嘛,那就五投四中。”吴宣平不耐烦道:“你们文臣家的人就是磨叽。” “我记得吴家现在是廷尉,也算是文臣吧?你这么说不是把自己算进内了?”褚惜言道破了吴宣平目前的尴尬。 吴家是武将转的文臣,因为被皇帝赏识擢升为廷尉。可似乎吴小姐还以为他们吴家是武将,瞧不起文弱书生。 吴宣平一听,火儿就冒起来了,伸手就往褚惜言身上招呼。 梅栎清见状挡在褚惜言面前:“吴家小姐,既然你说我们磨叽,本小姐就再磨叽一回,我要再改一下规则。” “不会是要改成五局两胜了吧?这可没有劲了。” “吴家小姐你多虑了。”梅栎清笑了起来:“咱们把投壶改成投棋子吧,也别五局几胜了,咱们都十局十中才算赢,到时候别说谁欺负了谁。” 吴宣平闻言,绕着梅栎清转了一圈儿:“梅家大小姐,你这话是不是说得太大太满了?我看你清清瘦瘦的,胳膊上没有两把力气,你敢说这话?” “吴家小姐就说行不行吧,别磨磨唧唧的。”梅栎清反将吴宣平一军。 吴宣平也想着梅栎清是不是有所准备,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成,梅家大小姐,你到时候投中的比我少,也要学韩信王钻本姑娘的跨。” “没问题,吴家小姐您先选,白子还是黑子。” 梅栎清与吴宣平走到棋盘边上开始选起了棋子。 蹲在外面的阿柯觉得要坏事了,戳戳比他坐得高一头的邹源的脚,问他怎么办?要不要帮帮梅家大小姐? 邹源对阿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别管。 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 第四十章 投子 棋子不比箭簇,圆而轻,没有一点臂力的人根本掷不远,更别说投进了。还要十投十进,梅栎清平常没有露过这手,在场的各位小姐都为梅栎清捏一把汗。 “那本姑娘就选黑子。”吴宣平捻了一颗黑子起来,放在手中掂量,又瞄了下壶与门口的距离,吴宣平心里就拿不稳了。 “吴小姐选了黑子,那我就选白子吧。”梅栎清捻了白子起来,自己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拿棋子不是为了下棋,而是为了投壶的。 梅栎清此时暗暗恼了自己,为了给吴宣平一个教训,还是意气用事了,完全没有理会莫先生的教诲。莫先生曾让她一定要学会沉住气,沉不住气的时候就容易给别人有机可趁。 也不知道莫先生这一去到哪儿了?过得可还好。 “那也按围棋的规矩来,黑子先行。”吴宣平不放过任何一个让梅栎清知难而退的机会:“不知道梅大小姐,是不是那个识时务的俊杰?” 这就来了? “不就是个投壶,大不了钻吴小姐的跨,我还得了声坦荡磊落。”梅栎清避开吴宣平另外一层意思,又意有所指地回道。 吴宣平拍了拍手道:“梅家大小姐可真是好度量,你都要钻了我的跨,嘴还那么硬。” “别磨叽了,吴大小姐请。”梅栎清不愿意和吴宣平再废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朱彤在一旁为自家小姐忿忿不平道:“也不知道吴家小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癖气,比寻常男子还要粗俗三分。” 一般石青不会理会朱彤这些话的,今儿个也忍不住道:“吴家小姐把自己当作真男人了吧,瞧不起咱们家大小姐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更何况…有人故意放吴小姐这尾鱼进来把水搅浑了。” 吴宣平出手,有这样几个妙处。 一是把与梅栎清的矛盾定在小女儿之间的“打闹”。 二是吴宣平的手段虽没有见血,但从自家小姐应战那一刻起,事后无论输赢,自家小姐传出去的名声都不好听。 三是…没有哪个人家喜欢自己的儿媳妇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更是不愿了。就算以后不是郭家,换做其他人家也是难了。 无论如何,于自家小姐接下来的行动都不利。 吴宣平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对梅栎清说道:“梅大小姐。我先试投一下不知可否?” “吴小姐请便。”梅栎清回道。 梅栎清话音刚落,吴宣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下,黑子落入了壶中,壶中响起了丁零当啷的声音。 梅栎清眯了下眼:“吴小姐好身手,既然吴小姐试好了,咱们就开始吧。” “你难道不试下?” “我不用了,吴小姐请。”梅栎清只是把袖子卷了起来。 吴宣平气急,不等别人喊开始,三下五除二就连进三次。 梅栎静、梅栎宁都为吴宣平拍手叫好,王和安、褚惜言等人也露出赞赏的神色,吴宣平手上真有两把功夫。 石室这边热闹的动静也传入了远鹤楼内其他人的耳朵里。 梅老夫人先开了口,说是小孩子家家的闹着玩,她们爱钻什么钻什么。吴廷尉家的吴夫人,也就是吴宣平的母亲,也附和梅老夫人,小孩子一时意气,学着说书人嘴里的故事胡闹着玩儿,为学个君子什么的长长脸。 梅三夫人窦氏却为梅栎清揪心起来,吴夫人说“学君子”,那就是言出必行的意思咯?语气好似笃定吴宣平就一定会赢似的,那不就是说,到时候输了卿卿不钻跨,那就是小人行径了? 吴家怎么那么无耻?就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靠着高太尉,靠着皇后娘娘就可以肆意欺负人了? 窦氏想站起来为梅栎清说两句,却被梅老夫人给按住了,让窦氏打好她的牌,输了钱就不给发下个月月钱。 窦氏更心急了,梅老夫人这时候说什么玩笑,但对上梅老夫人古井无波的眼神,窦氏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咱们不管小孩子的事情了。”梅老夫人发话道:“咱们接着打咱们的牌,谁输了用胭脂在脸上画个大红脸。” 周围的夫人们跟着笑起来,又愉快地打起了马吊。 梅栎清这边好像没有意识到输赢似的,慢悠悠地对准壶口,半天拿不准似的。 “梅大小姐你倒是投啊。”吴宣平催促道,手里投的棋子又中了,连上之前的已经是第四中了。 梅栎清又瞄了会儿,对吴宣平说:“好,那我投了。” 嗖地一下,棋子在壶口转了一圈儿进去。 “哼,你这是侥幸而已。”吴宣平心想瞎猫碰上死耗子。 梅栎清又慢悠悠投了两次,碰巧也都进洞了。 吴宣平心里开始摸不准了。 梅栎清第四次拿起棋子瞄准壶口时,梅栎静忽然间狠狠踩了梅栎宁一脚,给梅栎宁疼得大叫起来:“梅栎静你疯了啊,踩我脚干什么?踩青了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宣平满意地看了眼梅栎静,可她们没想到没有扰乱梅栎清的节奏,梅栎清又投进了。 渐渐地,吴宣平这边反而慢了下来,第六投的时候吴宣平觉得胳膊开始酸了,费了很大的劲才投中了。 吴宣平这才意识到,梅栎清为什么要改成棋子,为什么要把壶放得更远,为什么要改成十投十中,为的是让她放松警惕,让她以为胜券在握。 吴宣平之前已经和其他几位小姐玩了几局,虽然算是热身,但同样地也极大地消耗了她的体力。特别是中午吃的是素斋,日常都要吃肉的她也饿得更快,她已经开始体力不支了。 “怎么了吴小姐,没有力气了?”梅栎清一如平常一样笑看着吴宣平:“现在投壶比赛才算开始。” 如今比分六比六平,吴宣平的胳膊开始发抖,眼尖的小姐都已经明白,梅栎清要扭转局面了。 “梅栎清,你休想赢过我,在投壶上你比不过我。” “是吗?那本小姐等着看吴小姐十投十进。” 第四十一章 稀客 吴宣平听见梅栎清在她看来嚣张至极的回话,内心的怒火在不断涌动。 梅家算什么东西,梅栎清哪儿来的底气说这些话? 梅大老爷蒙恩荫做了尚书右仆射,梅二老爷是公主家令,梅三老爷倒在梅家算个人物,也不过是鸿胪寺卿。梅家这些人,怎么能和自己的父亲,皇上眼前的红人吴廷尉相比? 梅栎清见吴宣平不说话,便明白吴家小姐这是自己生闷气儿呢。要不再给她加把柴,添添火儿? “我看吴家小姐手抖得厉害,莫不是饿了?”梅栎清双手环胸,笑眯眯得看着吴宣平:“要不要我让丫鬟要点吃的来,吴家小姐先吃两口,解解饿?” 话刚说完,就让石青出去找人拿糕点了。 邹源听着石室里面的动静,比听说书还痛快。原来这些世家小姐斗起心眼来,也这么厉害?他以后见到梅家大小姐可得毕恭毕敬的,惹毛了梅家大小姐他以后追求石青可没有好果子吃。 “阁主,你笑什么呢?”阿柯不明白女子之间拐来拐去的东西,还以为梅家大小姐人太好,别人欺负到头上来还顾着对方饿不饿呢。 “闭嘴,看戏。”邹源蹬了阿柯一脚,阿柯委委屈屈地缩到一边。 一遇上和石青姑娘、梅家大小姐的事情他就弄不明白,每回阁主都对他没有好脸色,他都不知道到哪里说理去。 吴宣平生下来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偏偏她有气还发不出来,总不能伸手去打笑脸人吧。 吴宣平气得脸都涨红了:“吃什么吃,赶快比,比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磨磨唧唧的。” 梅栎静也注意到吴宣平手抖,应该是饿着了,刚想开口提出来休息一下,让吴家小姐吃点东西缓一缓,还没等她说出来,梅栎清就把这条后路断了。 怎么办,吴家小姐真要败了吗? 梅栎清这个人真是可恶。 吴宣平趁着这股怒气,一鼓作气连投两次,不出意料的都中了。 梅栎清也紧随其后,气定神闲地掷了两次,两次也都中了。 目前梅栎清与吴宣平战成八比八平。 腹中无物,吴宣平已经站得摇摇晃晃,但坚决不让任何人来扶她。手刚插进棋盒里,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跪倒在地上。 “怎么了吴家小姐?是觉得比不过,先向我跪地求饶,就可以免去胯下之辱了?”梅栎清笑盈盈地站在吴宣平对面,两人看起来真像一个给另一个行大礼呢。 “你!”吴宣平饿的时候说不出来,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小,恶狠狠地看着梅栎清。 梅栎清又掷了一次,棋子哐啷啷进了壶口,算上这一投,梅栎清已是九投九进。 “吴小姐,咱们就到这里吧,算你我平局。”梅栎清不是不想赢,而是此时不赢比赢要好。 吴宣平虽然是被动对她下跪,也好歹是跪了,梅栎清已经心满意足。 没有人赢,也没有人钻跨,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但吴宣平是不肯就此打住的。 “比,怎么不比。”吴宣平好像要证明自己还有力气,一把将黑子旗盒扫在地上:“就是我死在这里,也要比下去。” “吴小姐算了,投壶本来就一乐。”说这话的却是梅栎静,她知道再闹大了,这里谁也没有好:“咱要不吃了晚宴再来比一局?您看如何?” 梅栎静这个蹩脚的台阶找了还不如不找,吴宣平反倒是冲着她来了:“你是梅家的人,当然要为梅大小姐说话,你就给我滚一边去。” “梅姐姐,她要比就比,谁怕谁。”褚惜言也被滋出来一把火儿:“我还没看过谁比个投壶整得跟谁都欠了她似的。” “惜言。”王和安握住褚惜言的手,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吴宣平刚刚把她差点推倒了,她没落井下石算客气的了。 除了梅栎静以外,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吴宣平说两句话。 梅栎静也头痛吴宣平这样的二愣子,她难道不懂得见好就收吗? 正当石室一片安静之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这都是在做什么呀?投壶吗?算本王妃一个。” 王妃?哪儿来的王妃?众人纷纷转过头去看,好像没几个人认识似的。 还是梅栎清第一个反应过来,那位王妃是紫儿。 梅栎清转身望去,只见紫儿浅桃色锦缎裹身,外面罩着宝蓝色的披肩,裙摆点点如桃花飘动。三千青丝束了个流云髻,斜插着一支蝴蝶钗,好似在桃花林中飞舞的蝴蝶。 “原来是晋王侧妃来了。”梅栎清先开口道:“梅栎清见过侧妃娘娘。” “梅姐姐说话怎么那么生分啊?”紫儿往前快走了几步挽起梅栎清的胳膊道:“要不咱们去打马球吧,在这里怪没意思的。” 紫儿出现的正是时候。 紫儿借着给梅栎清整理碎发的机会,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他在等你。” 梅栎清自然知道紫儿嘴里的他是谁,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去:“请侧妃娘娘恕罪,臣女刚刚投壶投累了,想下去歇着了,您和其他小姐去玩吧。” “梅姐姐你这是在怪我不是?”紫儿露出凄然的神色:“你还在怪我嫁给了晋王殿下?你听我说…” “请侧妃娘娘慎言。”梅栎清喝止了紫儿:“晋王殿下和臣女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梅栎宁、梅栎静竖起耳朵听起来,原来梅栎清还和晋王殿下有一腿呢?怎么天下的好男人都和她有一腿,梅栎清难道是狐狸精转世? 其他小姐听到紫儿的话,瞬间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石青想,或许是因为晋王殿下是这些春闺少女的梦里人?哼,晋王殿下给她们家小姐提鞋也不配。 “那梅姐姐更要去啊。”紫儿半靠在梅栎清身上:“要不然梅姐姐这些话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哦。” 紫儿说完甜甜地笑起来。 一如梅栎清见到她的时候,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 第四十二章 石洞 梅栎清没想到一向直来直去的紫儿,也会有这样让她进退不得的情况。 “梅栎清你不能走。”吴宣平脚步虚浮地走向梅栎清,拽住她的手说道:“梅栎清,你和我还没有比完,你不能走。” “哦?”紫儿走了过来,拍开吴宣平拽住梅栎清的手:“吴大人之女,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还不嫌给你父亲丢脸吗?” “你算是什么东西?”吴宣平用着仅存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冲着紫儿嚷嚷道:“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野道姑,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让晋王殿下娶了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说教。” “只要我想赢了,丢脸的就是她梅栎清。” “放肆。”一眨眼的功夫从紫儿身后蹿出来一个嬷嬷,朝着吴宣平的脸就是打了一巴掌:“侧妃娘娘岂容尔等一介臣女编排。” 吴宣平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一位王妃。 “冥顽不灵。”紫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嬷嬷一掌打倒,瘫坐在地上的吴宣平:“你还要耍这样幼稚的手段到什么时候?” 一霎那,紫儿又换上了笑眯眯又娇俏可爱的样子,拽着梅栎清的手往外就走:“梅姐姐不要再推辞了,咱们去打马球吧,马球可有意思了。”再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意思。 梅栎清无可奈何,只能让紫儿把她牵走,顺带给王和安几人陪了不是。王和安几人也不敢拦着梅栎清,直说让她快去快去,不敢再看神仙打架。 梅栎清哭笑不得,真没有人拦一拦她啊?下次她肯定要找她们算账,看她们还敢不敢把她再卖了。 就这样梅栎清被紫儿拽出了石室,后面跟着朱彤与石青,往马场走去。 走到一半儿,到了一处假山丛中,紫儿说肚子疼,要去上茅房,让梅栎清在原地等她。 梅栎清没有想太多,紫儿就是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梅栎清赶紧让紫儿快去。紫儿背朝着梅栎清向远处跑去,在梅栎清看不到的地方挂上得逞的微笑,梅栎清也不知道她的背后有人在悄悄接近。 朱彤和石青被人劈晕了放在假山洞里藏了起来,梅栎清则被人从身后捂着嘴拽到了假山丛中最深处的石洞中。 “唔。”梅栎清不断挣扎着,可奈何背后的人力气太大,双手又被锁紧,梅栎清竟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卿卿别再扭了,再扭我就要冒火了。”背后的人将头放在梅栎清的肩上,嗅了嗅梅栎清的头发:“卿卿你可知道,我想你想了多久?你总是不肯出来见我。” 听到那个自己以为冰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声音,梅栎清的身体本能地放松下来,但她却不敢再有更多的动作。 “卿卿你可以说话了。”背后的人将梅栎清的正面扭向了他,双手扶住了梅栎清的肩膀:“卿卿怎么不看看我。” 梅栎清侧着脸,眼睛看向地上,看也没有看那个人:“晋王殿下,您失礼了。” “卿卿,你还在怨我是不是?”晋王谢博宇抚上梅栎清的脸颊,那朝思暮想的白瓷般的质感,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手下的时候,谢博宇才明白这不是一个梦。 “臣女不敢怨晋王殿下。”梅栎清压制住了想要流出来的眼泪,平静地看着谢博宇:“臣女与晋王殿下是君臣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试问臣女有什么资格埋怨殿下。” “够了,卿卿你别再说了。”谢博宇打断了梅栎清那些连她自己都骗不过去的话:“你之前要去进宫,我也给过你机会。可是皇兄看不上你,宁愿要你那个二妹妹入宫,也不要你。” “那又如何?”梅栎清不屑道:“难道晋王殿下在其中难道没有做过什么手脚?” “那又如何?”谢博宇将梅栎清的话回敬给她:“当初的约定,你输了就是输了。” 说完,谢博宇将梅栎清拉向他,与他紧紧贴合起来:“卿卿,我已经给了你一次任性的机会,我不会让你嫁给郭家,汝南公主夫家算什么东西。” “晋王殿下,你还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臣女的私事吗?”梅栎清也没有从谢博宇的怀抱里面挣脱出来,借着从假山石缝隙里透射下来的阳光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 谢博宇长得比以前更高了,皮肤由以前的白嫩变成黄黑色,抱着她的手臂也感觉到比以前壮实不少。 可惜,他们之间总是隐隐约约隔着一条沟,看得见彼此,却好像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一样。 “哼,卿卿不要岔开话题。”谢博宇将梅栎清抱得更紧了:“当初可是你说的,愿赌服输。” “那我也说过,你不能干涉。”梅栎清不服道:“你要干涉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作数。” “卿卿你可是冤枉我了。”谢博宇在心里感叹他的卿卿真香啊:“你及笄礼那次可不是我做的手脚,你们梅家换了梅栎宁入宫也不是我做的手脚。” 嗯,他没有做任何手脚,只是帮那些人把事情发展得更顺利一些。 梅栎清也没有办法反驳谢博宇,就她目前查到的一些事情来看,的确如谢博宇所说,不是他做的。但梅栎清不相信谢博宇在其中一点作用也没有起。 “晋王殿下是不是应该把臣女放开了?”梅栎清脸上的冰霜融化了一些:“殿下抱得臣女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卿卿想怎么喘气啊。”谢博宇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卿卿只要答应嫁给我,你想怎么喘气都行。” “胡闹。”梅栎清明白了谢博宇话里的意思:“晋王殿下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如此…” “如此什么?”谢博宇戏谑地看着梅栎清:“卿卿你话别只说半句啊,只说半句我听不懂。” 梅栎清瞪了谢博宇一眼不再说话,心里想着谢博宇怎么变成了这样,当初那个和她说话就脸红的少年呢? “晋王殿下找臣女还有什么事情吗?”梅栎清开始不着痕迹地推开谢博宇:“臣女再不去找侧妃娘娘,外面的人就该起疑了。” “嘘,卿卿你先别说话,你听外面。”谢博宇怎能看不见梅栎清的小动作,手臂往里一收,一切又回到原点。 第四十三章 黄雀 外面?外面能有什么?别是谢博宇的借口吧? “嘘!”看谢博宇煞有介事的样子,应该不是耍弄她玩吧。 梅栎清屏气凝神开始听,有几个人慢慢走近这里。 梅栎清用眼神询问谢博宇,那些人不会走进来吧。 谢博宇笑了笑,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梅栎清气急,顺着谢博宇的痒痒肉掐了一把,居然…掐不动,谢博宇什么时候练成这样的“钢筋铁骨”? 谢博宇笑得更灿烂了,看他的傻卿卿被这一系列的“意外”,唬得一愣一愣的,仿佛又回到几年前他初见她时候的样子。 这样的懵懵懂懂的卿卿真可爱。 谢博宇把梅栎清搂得更紧了些,引起了梅栎清的不服气的挣扎,谢博宇则抱着梅栎清从假山顶上的洞翻了出去,梅栎清吓得赶紧捂住嘴巴。 还真如梅栎清想的那样,那些人朝着假山最深处的这个石洞走了过来。 巧的是,进来的也是一男一女。 “眉儿。” 男人一绕三转的声音,让谢博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声“眉儿”好像在叫梅栎清似的,让谢博宇十分不爽。 多年的相处,让梅栎清有了默契,背上竖起的汗毛,意味着这个小气的男人又炸毛了,以她的经验来说,又是和她有关的事情。 既然他那么在乎她,为什么当初要选择二妹妹呢。 梅栎清无端的又伤感起来。 一声娇俏的“死相”把梅栎清从浓浓的悲伤里面拉了出来,也如谢博宇一样鸡皮疙瘩起来了。 梅栎清扭头与趴在她背上的谢博宇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或许这个地方就是一个秘密约会的场所吧。 可目前的状况又让两人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听一次墙脚了。 “眉儿,我好想你啊。” 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男子的声音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梅栎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博宇却觉得自己奇异地能体会到这个男人的思念之情。 “死相,你全身上下就这张嘴有用。”听声音像三四十岁的女子。 “眉儿你说的是我的嘴,还是你的嘴啊。” “讨厌。” 梅栎清已经快听不下去了,接下去应该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吧?这还大白天的呢,晚上还参不参加千鹤宴了? 显然女子的情话打动了那位男子,男子哈哈笑起来:“眉儿,我就喜欢你这羞涩的模样,可惜现在还是白天,晚上还是父亲的寿宴。” 这男子难道是高太尉的儿子? “还是太尉大人的寿宴要紧。”那位“眉儿”的声音低落下来:“难得咱俩能见一次面,隔着一个房头不容易啊。” 隔着一个房头?这女子也是高家的人?是哪一房的媳妇子? 梅栎清脑子已经糊了,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凌乱的关系。 谢博宇轻轻摸了下梅栎清的头,心里感叹他的卿卿就是单纯啊。世上不仅有这样的关系,还有男子与男子不可说的事情,女子与女子不可说的事情。 情之一字,可使人化为圣人,也可使人变成禽兽。 女子的幽怨让男子有些意动:“那眉儿,咱们…” “讨厌。”女子却伸手环住了男子。 谢博宇虽然很想着两人能“教导”下他的卿卿,不过看样子卿卿应该忍不下去了吧?他可不想过了几年的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搞砸了。 谢博宇往远处扔了颗石子,男子惊醒地问了声:“是谁?老爷我这就出来。”男子开始整理衣衫。 女子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花容失色地把掉在地上的腰带捡起来,往身上系好。 “眉儿我先出去,你过一盏茶的时间再走。”男子轻声说道。 女子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那样子仿佛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小花,使人怜惜不已。 “乖。”男子转身从洞口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扒着洞口看了下,见四周一片寂静,才悄悄摸摸地穿过假山丛中,不再见踪影。 人都走了,梅栎清才大口大口地呼气,刚刚她极力控制呼吸,生怕那个练家子发现,惹出大麻烦。 “卿卿,瞧你的样子。”谢博宇觉着惊魂未定的梅栎清,也别有一种感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咳咳。” “谁?”梅栎清捏紧袖口,声音略微发抖地问道。 她和晋王殿下在这里的样子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一旦发现她和晋王殿下衣衫不整的样子,他们两个都会大祸临头。 谢博宇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也没有像梅栎清那么在意。 刚刚捡漏的那个人是他吧?不过他对卿卿没有非分之想就随他了。如果他成了卿卿这边的人,对卿卿的成为王妃会更有利。 “梅小姐别担心,是我。”一个人影从底下的一处假山后头闪现出来:“在下没有打扰您和晋王殿下吧?” “你是…”梅栎清仔细想了想,她确定没有见过眼前的人。 “小姐…”石青从男人身后奔出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那样子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两个男人心有灵犀地望了一眼,对对方那边发生的事情都有了个谱气,甚至升起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梅栎清看见石青,立马就明白眼前的人是谁了:“你是如意阁阁主邹源吧?”但她也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了,敢这么欺负她的丫鬟,当她这个主子是摆设啊? “石青,你别难过,我这就下来。”梅栎清也不管邹源如何反应,她只想要她的石青不要难过。 “卿卿,我抱你下去吧。” “不用,我自己会走。”梅栎清拒绝了谢博宇的帮助,顺着假山的坑,一步步地回到了地上。 主仆两人抱在了一起,好像都找到了彼此的主心骨一样,异口同声地说:“咱们走。” 谢博宇与邹源也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假山石洞的不速之客一个个都离开了,而原本的主人现出了真身:“梅家小姑娘,能把几个男人都握在掌心里,真是不简单啊。” 另一个人毕恭毕敬地说道:“但也只是颜色好,过了这个花期,花朵也就没有价值了。” 第四十四章 老妪 等梅栎清从假山丛中走出来,没想到刚刚不见踪影的紫儿正在门口等着她。 梅栎清刚想行礼,紫儿却一把扶住了她,并问道:“你见到了他吧?” 梅栎清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是因为紫儿知道她见到谢博宇这件事情疑惑,而是疑惑为什么紫儿会撮合她和谢博宇见面。 当年一口一个“宇哥哥”,跟在谢博宇屁股后头的紫儿,怎么看也不是会做这样事情的人啊。 紫儿见梅栎清的表情,又如以往一样没心没肺地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那时一切你自会知晓。” 紫儿说话还是这样古古怪怪的,让人摸不到头脑。 紫儿又说道:“你的另一个丫鬟我派人去假山丛中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就送过来和咱们会合。” 听到紫儿解了她的顾虑,梅栎清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臣女多谢侧妃娘娘。” “梅姐姐随我去换打马服吧。”紫儿上下打量了一番梅栎清:“梅姐姐这个样子,恐怕不适合先回去吧?” 梅栎清也明白现在她不去也得去了:“那臣女就听侧妃娘娘的,随您去打马球。” “这就对了。”紫儿神秘兮兮地凑近梅栎清说:“梅姐姐,你刚刚还开心吗?” 也不等梅栎清回答,紫儿哈哈大笑,领着梅栎清主仆几人去了马场。梅栎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恼的色彩更多些。 走了好一会儿,沿着蜿蜒的小路,一行几人才来到一间楼阁处,之间门匾上用烫金大字写着“清明阁”三个大字,梅栎清觉着敢用这三个字的人真是百无禁忌。 梅栎清问紫儿:“咱们不是去马场吗?” 紫儿对梅栎清翻了个白眼:“梅姐姐看看现在身上这身衣服,能出去见人吗?” 梅栎清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来的路上,见不是马场心里慌了下神,听紫儿说了由头,才恍然明白。或许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紫儿对梅栎清说:“梅姐姐咱们进去换衣服吧。” 梅栎清拉住紫儿问:“侧妃娘娘,这怕不合适吧?” 紫儿拽住梅栎清的胳膊往里拉:“怕什么?里面没有人。” “可是,没有人也不能往里面闯吧?”梅栎清反而就着胳膊往回拉紫儿。 “是啊,侧妃娘娘,这不合适。”石青帮着自家小姐说话。 “让你去就去,别废话。”紫儿拿出不容置疑的口吻把梅栎清拽了进去。 “诶,石青怎么办?”梅栎清见紫儿的人拦住了石青,心里有些害怕起来,紫儿不是要对她做什么吧?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紫儿无所谓道:“难道梅姐姐不信我,觉得我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这…臣女只是不明白侧妃娘娘的目的是什么。”梅栎清有种模糊的感觉,她对紫儿说客气话会适得其反。 “我的目的啊…”紫儿居然在考虑梅栎清的问题:“我的目的要不你猜一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梅栎清无语了,默默地由紫儿拉着她进去。 梅栎清与紫儿跨过石槛,延着砌得整整齐齐的、由青石砖铺成的石梯,来到了长廊,长廊两侧摆着或白色或淡黄色的菊花。 顺着长廊两人走到亭子的里,亭子中间铺了张石桌,亭子的四周种满了树木,树上的叶子开始泛黄枯萎,梅栎清仔细一看,原来是梅花树的样子。 “你们是哪儿来的两个小姑娘?”一道沉稳的女人的声音从梅栎清与紫儿身后传来:“来到清明阁里做什么?” 梅栎清就知道不能进来,偏偏紫儿还不听话,只得转过身去硬着头皮自报家门:“这位是晋王殿下的侧妃娘娘,小女子是梅府的大小姐梅栎清。” 低沉的笑声从梅栎清头顶传来:“原来是晋王殿下的侧妃和梅府大小姐啊?你们俩来老身这里做什么?” “我们不是故意擅闯的,实在是情非得已,我们…我们…”梅栎清保持着行礼的半蹲着的姿势,那句“我们是找个地方换衣服”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带梅姐姐来换衣服。”紫儿抢先说话道。 “你们要做什么,来换衣服?真是有趣。”那位老妪对梅栎清说:“你先起来吧,梅家的小姑娘,你这么蹲着,你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梅栎清听出了说话的人并没有责怪她俩的意思,也放松下来:“如紫侧妃所说,我们俩是为了找一个地方换衣服。” 梅栎清现在才仔细地看了下眼前的老者。 这位老者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和自己的祖母差不多大。身穿一身靛蓝色的、思道袍一样的衣服,袖口绣着白色的云纹。头上只簪着一支黑色檀木簪子,把头发固定好,几乎没有什么碎发落下来。 梅栎清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说道:“小姑娘你去哪里了,怎么把身上的衣服弄得又脏又皱。” “这…说来话长。”梅栎清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下午的事情,从头到脚都乱糟糟的。 “小姑娘有难言之隐吧?”那位老妪体贴地说道:“想当年老身年轻的时候,也和自己那党闺中密友有自己的小秘密,你不愿意说,不打紧。” 梅栎清见这位老者不再追问,感激地点点头。 “紫儿,你这么带着梅家小姑娘来找我这清明阁了?”老妪打趣地问道:“老身记着你上次不是说再也不踏足清明阁了吗?”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紫儿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我这不是把人给你带来了吗?你不是很想见梅家的大小姐吗?” 梅栎清见惯了紫儿没大没小的说话方式。 “谁让你多此一举。”那位老者似乎并没有把紫儿当作与梅栎清同龄的小姑娘,倒像是和自己平辈的人那样说话:“因缘际会总该来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小姑娘你往靠里的屋子走去,屋里有一个衣柜,你打开看,想拿哪件算哪件。”老妪对梅栎清说。 梅栎清明白老者这是支开她的意思,对老者行了个礼,便往里屋走去。 第四十五章 更衣 “紫儿,你怎么能把梅栎清小姑娘带过来呢?”老妪对紫儿擅自作主很是不满。 “就算此刻不见,晚上总要见的,难道你不去千鹤宴了?”紫儿从石桌上拿了个橘子一片片剥开,塞进嘴里品尝。 “别说渥丹,你这橘子真不错。”紫儿对橘子赞不绝口:“就像,就像二十年前我俩去爬终南山,顺手在树上摘的那个橘子。” 被紫儿称作“渥丹”的老妪又从桌上拿了个橘子,塞到紫儿怀里:“喜欢就多拿点,我这里有的是。” “果然不一样了啊。”紫儿对着老妪笑道:“现在你是‘南焦’焦渥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可就惨了,只做了个不得宠的侧妃。” 紫儿又自嘲道:“起先我看晋王那小子不错,是个修炼的人才。我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让那小子和我一起练房中术,那小子偏偏不肯…” 紫儿指了指梅栎清的方向:“瞧,就为那个身板都没长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有哪里好…哪儿有我有滋味。” “得了吧。”老妪咯咯咯地笑起来:“你占了人家小姑娘多少便宜,‘梅姐姐’叫得多开心,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卖乖。” “你童颜术修得多好,早知道当初我也央求师父教我童颜术,瞧瞧你现在,还跟小女孩似的,水灵水灵的,让我羡慕嫉妒恨啊。”老妪顺手把掐了一把紫儿的脸蛋,惹来紫儿怒目相向。 “那是我有眼光。”紫儿挺直了腰板,瞟了一眼老妪:“当初我就想,咱们活那么长时间,怎么玩才算有趣。那可不是和小孩子们混在一起最有趣?” “你看看晋王,你看看梅栎清这小姑娘,还有那个皇上。”紫儿在虚空里指指点点道:“他们三人身边围绕着的人啊、事啊,最复杂了,一不小心就会牵动哪根线也未可知啊。” 紫儿往嘴里塞了片橘子继续说道:“最妙的是他们明明不知道,偏偏要装作全都知道,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啧啧啧,到最后老天爷都会把他们身上穿错的衣服,一件一件给扒下来。对我来说,这个过程才是最有趣的。” “你啊,都活了多少年了,狗改不了吃屎。”老妪毫不客气地说道:“上次你瞎搅和,把前朝给搅和灭了吧?” “那不关我的事情,是他们天数已尽,凑巧被我碰上罢了。”紫儿嘴硬道。 “那还有高祖时的梅贵妃呢?你…” “够了,你还有完没完。”紫儿把橘子皮往桌上一甩:“师父都没有教训我,你可倒好,教训起我来了?你有本事,先把你的事情做好,别又做出哪家灭门的祸事儿。”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以后都不说了。”那老妪也来气儿了,好心没好报:“你就继续搅和吧,把晋王那小子和梅家那小姑娘给搅和黄了,那晋王也不会和你双修练房中术的。” “你给我闭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紫儿也气得不说话了。 梅栎清那边则推开房门,走到了里屋。 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看那老妪的穿着打扮,梅栎清也不意外。 梅栎清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发现了在靠右边的角落里一个衣柜,衣柜的漆皮已经有点斑驳。 梅栎清打开衣柜,她本以为会是像那位老夫人款式类似的颜色深沉的衣服,却没想到衣柜里居然有打马服。 梅栎清把那套打马服拿出来,在身上比划比划,刚好合适。梅栎清有些不解,但也没有想得太多。 除了那身打马服,再也没有适合梅栎清尺寸的衣服了,要不然是太宽大,要不然就是身量小了一圈,梅栎清只有拿那身最合身的打马服。 梅栎清脱下那身皱皱巴巴的衣服,鲜红如血的打马服套在身上,仿佛如烈火一般能燃烧每个人的心扉。收紧的袖口与裤脚,让梅栎清行动更自如,打马球的时候就不会碍手碍脚。梅栎清看衣服款式,像鲜卑传来的,就像她以前的衣服一样。 梅栎清竟然觉得有些怀念。 梅栎清将颜色更深些的腰带缠在腰间,使劲一拉,将刚刚卸掉的那口气提了起来。干脆又把长及腰间的头发束起来,人也显得精神不少。深吸一口气,梅栎清朝紫儿的方向走去,再不走石青可就着急了。 梅栎清走到亭子处时,异常沉默的气氛让她觉得不对劲起来,两人各站了亭子的一头,都往亭子外看去,好像紫儿和那位老夫人吵了一架似的。难道紫儿和这位老夫人有什么纠葛?这不是她该问的。 梅栎清向两人行了个礼说道:“侧妃娘娘,栎清已经收拾妥当,咱们可以去马场了。” 梅栎清的打扮让紫儿眼前一亮:“梅姐姐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焦渥丹选的这身衣服…还勉勉强强吧。 那位老夫人也极为满意梅栎清这身衣服:“好看好看,小姑娘果然还是要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才好看,梅家小姑娘少穿那些颜色寡淡的衣服,不适合你。” 紫儿吭了一声,打断了老夫人的说话:“那我们先告退了。”拉着梅栎清就要走。 梅栎清不愿意起来:“侧妃娘娘,栎清还没有向老夫人姓甚名谁,还没有和这位老夫人道谢呢。” 紫儿积攒的怒气冲着梅栎清喷发出来:“你怎么那么多这啊那啊的,一点也不干脆,小心有一天你被自己给拖死。” “侧妃娘娘,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梅栎清莫名挨这顿火,也不愿意忍下来:“您这样对臣女就算了,可这位老夫人对栎清有恩,您可不能说话。” 老夫人笑了起来:“好孩子,老身知道你的心意了,没事儿的。” 又意有所指地说道:“有些人就是要以她自己为天,别人都跟地上的蚂蚁似的,你也拿这样的人没辙,总不能把她脑袋敲开,把不对劲的地方掰直吧。” 这老夫人说话…怎么莫名和紫儿相似?难道这两人有什么渊源? 第四十六章 文茵 紫儿拉着梅栎清出了清明阁,朱彤也被找了回来,说是醒来之后,在假山丛里面转晕了,找了好半天才找过来。 梅栎清打量了下朱彤,见朱彤无碍,也就放下心来。 去马场的路上,有些不太平。 “小姐,你穿这身真好看。”朱彤眼含惊艳地打量着梅栎清:“去马场上,肯定把其他小姐都给压下去了。” “朱彤你胡说什么呢。”石青警惕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紫儿:“你说这些话不是给咱们家小姐招灾嘛。” “我不是看就咱们几个人在嘛。”朱彤也往紫儿的方向瞟了一眼“再说了,我又不是睁眼说瞎话。” “好啦好啦,不就是去打马球吗?瞧给你们俩兴奋的。”梅栎清没让俩人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紫儿对石青与朱彤的话好像没听见似的,笑呵呵地挽着梅栎清的手,往马场走去:“梅姐姐咱们紧赶慢赶可算到了,这一次你可要好好表现哦。” “臣女尽力。”梅栎清回答道。 梅栎清去马厩里选了匹黑马,正准备牵出来,却被人按住了缰绳:“梅姐姐,你不适合这匹马。” 梅栎清听着这声音耳熟,转过头去,看到了久未谋面的故人:“文茵啊,你怎么在这里?咱俩好久没见了。” 那名被唤作文茵的少女,没有放开握住梅栎清的手,似是伤感地说:“梅姐姐好久都没去找文茵了,是不是把文茵都忘了?” “怎么会呢?”梅栎清放开缰绳,把那名少女圈入怀中:“梅姐姐最近几年来有些忙,不得空出来,所以咱俩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那名少女顺势伏在梅栎清怀中,埋着头不肯起来:“梅姐姐就是把文茵忘了,梅姐姐偏心。” 梅栎清见少女耍赖的样子哭笑不得:“你梅姐姐我怎么偏心了?你还记着当初和小郡主的事情啊,梅姐姐那时候也已经补偿你了啊,你不是把那些红豆饼都带走了?把小郡主气得好久没和我说话了。” 那少女闻言破涕为笑:“那也是文茵应得的,愿赌就要服输,就算夏研是郡主也不例外。” 梅栎清感觉到少女对她的不舍,也觉得自从东明到京城后,初到京城的一些做法不太妥当,以为回避一些矛盾就会换来平和,看来她是错了。 既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让那些心里挂着她的人伤心难过。 “好啦好啦,咱叙旧就叙到这里。”梅栎清拍拍少女,让少女从她怀里起来:“你身体调理以后好些了吗?” 少女耍赖不肯起来:“我的病经过几年调养好些了,只要不情绪激动,就不会晕倒了。” “你这么说了,那就好,身子骨要紧,”梅栎清不得已,只有把少女架起来:“你梅姐姐我要去打马球了,等打完以后咱再聊。” 说着就要去牵那匹黑马。 “梅姐姐你要骑的话,骑这匹吧。”少女示意小厮把后面那匹马牵过来。 梅栎清见那马眼前一亮。 只见那马全身黢黑没有一点杂毛,唯有四蹄皆白。体格健硕,肌肉分明,毛色光亮。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好马。 “好马好马。”梅栎清围着那匹马转了圈,又把马掌提起来看:“这马蹄扎实,马蹄铁也安得妥当。文茵你从哪里找来的这匹马?” “这匹马叫紫虚,是西凉上贡来的。文茵还不知道,原来梅姐姐也极懂马啊。”文茵眼中有些晦暗不明:“也不知道梅姐姐还有多少事情文茵不知道?” 梅栎清只当少女是耍小孩子脾气:“也怪梅姐姐没和你提过,当初在东明之时,祖母曾带我去过梅家辟的马场学过几天马,也就对马屁之事稍有了解。” “那梅姐姐下次要带文茵去哦。”少女扯住梅栎清的衣服娇娇地说道:“梅姐姐不能仔丢下文茵。” 梅栎清摸了摸少女的头:“那是应当的,既然文茵肯割爱,把这匹马给梅姐姐骑,那梅姐姐就却之不恭了。” 难得一见的好马,纵使是梅栎清也眼馋。 “梅姐姐牵去骑吧。”文茵把缰绳从小厮手里抽出来,递到梅栎清手上:“梅姐姐骑了我的马,一定要拿个优胜回来,输了文茵可是要罚梅姐姐的。” “梅姐姐肯定不给你这个机会。”梅栎清摸了摸文茵的头:“那你的紫虚我就牵走了。” 那名少女望着那火红色的背影,浅浅地笑起来。 可很快有人打断了少女的安宁:“你胆子倒是不小啊,敢把朕送给你的马让梅家那个小姑娘骑。” “万岁爷送的马,我想送给谁骑就送给谁骑。”文茵换了副模样说道:“怎么着?万岁爷给的马文茵还不能自己处置了不成了?” “成成成,你怎么处置都成。”皇上走过来搂住文茵的肩膀说道:“那紫虚可是‘踢雪乌骓’啊,朕都舍不得用,巴巴地送来给你,你就这么送出去,可是伤了朕的心哦。”说完拉着文茵的手覆在心口的位置,好像真的心痛似的。 “得了吧。”文茵推开皇上说道:“文茵这么做不是为了皇上?梅姐姐不去打马球,皇上怎么能找得到由头?” “这么说来文茵无过,还有功咯?”皇上对文茵露出温柔的笑容:“也是,想当初朕第一次见到你,你也是这样耍无赖,亏得朕有一双火眼金睛,要不然还发现不了你那点小心思。” “就算皇上知道了,又怎么样?”文茵垂下了头:“该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 皇上死死扣住文茵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和那个人没有结果的,世俗容不下你们两个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又不解气地说道:“你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为了那个人神魂颠倒,那个人有这么大魅力吗?果然是祸水。” 文茵闻言心揪了起来:“皇上,我可不准你乱动,动了那个人文茵就和你鱼死网破。” 皇上闻言反而笑了起来:“哈哈哈,果然文茵你还是生动有趣。明年等你入了宫,你也和朕一样被锁在这金丝笼中吧。文茵,好不好?” 第四十七章 紫虚 梅栎清一出现在赛场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也包括站在马场门口的两位男子。 “你瞧,她不是来了?”一名男子用手肘拐了拐另一名男子说道:“梅家大小姐,你的未婚妻。” “哼,就她?”汝南公主夫家郭万年不屑道:“一年到头躲在梅家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穿的这一身不男不女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父亲非得选她做世子妃。” 旁边那名男子反而为梅栎清说起了好话:“打马服都是这样,长手长脚的碍事。万年兄,要不要过去和梅家大小姐打个招呼?” “算了吧,毕竟现在有婚约在身,我们俩再说上话,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来就不好了。”郭万年瓮声瓮气地说道。 “那是,那是。”旁边那名男子附和道:“为了梅家大小姐的清誉,还是谨慎些为妙。” 郭万年却在心中十分不屑,梅栎清能不能进到他们家的门还不一定。他从听说梅栎清开始就十分不喜梅栎清这个人,一个在东明乡下长大的丫头,有什么好的?学再多的东西都是东施效颦,还真以为她是梅贵妃转世呢? 郭万年见到梅栎清真人以后,越发地讨厌起来,她端着架子的样子就像那些老女人一模一样,呆板生硬,就像当初女娲造人一样统一捏出来的泥人,美则美矣,不懂风情。如果那件事情做成了,梅栎清就不用嫁过来了。 假如不是梅家大小姐,而是梅家二小姐嫁过来就好了,那娇滴滴的样子,在身下肯定有味儿。可惜,梅家二小姐就要入宫了。 郭万年想到这些就来气,与旁边那人一道出了马场。 梅栎清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牵着紫虚往紫儿那边走去:“侧妃娘娘您不去换衣服吗?” “咦?这匹马怪好看的。”紫儿摸着马问道:“这匹美人马叫什么名儿?是谁家的马?打马球我不想去了,怪累的。” 紫儿望着马儿的双眼都冒着精光,恨不得当场抢下来似的。 “这匹马是臣女的一位友人借给臣女的,但臣女想侧妃娘娘肯定不想知道这匹马叫什么名字。”梅栎清憋着笑说道:“咱快点去那边汇合吧。” “别介,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什么叫‘我不想知道这匹马叫什么名字’?”紫儿拦住梅栎清问道。 梅栎清知道紫儿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不告诉她恐怕不成:“臣女想着这匹马和娘娘的名字相冲,犯了忌讳,所以不愿告诉娘娘。既然侧妃娘娘相问,那臣女也只好回答了,这匹马名叫紫虚。” “紫虚?”紫儿没有如梅栎清想的那样暴跳如雷,反而低头深思起来:“紫虚…老朋友,你还是来了啊。” 紫虚打了个喷嚏。 老朋友?梅栎清觉得莫名其妙。 “梅姐姐可要好好待这匹马哦。”紫儿说了不着调的话:“以后紫虚会长伴梅姐姐左右的。” 紫儿往远处望去,转而紫儿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梅姐姐你先去吧,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换身衣服和你去打马球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的,栎清在那边等娘娘。” “好的梅姐姐,我快去快回。” 牵着马梅栎清走到了汇合点处,早已有几个人在那里等候。 “梅大小姐稀客啊。”高太尉最小的曾孙女高剑英骑着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梅栎清:“本小姐还不知道梅大小姐有这样一手,投壶投得这么好,怎么这么多年来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梅栎清谦虚道:“都是闺中女儿的小把戏,平常和姐妹们玩耍一下罢了,说出来怕别人笑话。” “长姐这话说得可不对。”梅栎宁也跟着过来马场:“你平时也没有和我们玩过投壶什么的,我们也不知道你能投得那么好。” “二姐姐说的是。”梅栎静也跟着附和:“你和吴家小姐投壶的时候把我们都惊住了,没想到我们梅家还出了个神投手,不知道大姐姐在打马球上,是不是也是十分厉害?” 梅栎清瞟了一眼梅栎静,心想着梅栎静终于可以找到正主子,肆无忌惮地仗人势了啊,说话也比刚刚游刃有余。 哼,可惜聪明没用到正处上。 “二妹妹、三妹妹打趣姐姐了呢。”梅栎清捂着嘴笑起来: “平常咱们姐妹都是待在梅府里,也没有像高太尉家有马场,所以姐姐也没有机会让两位妹妹知道姐姐会骑马,难道姐姐会什么都要挂在嘴边让两位妹妹知晓吗?” 高剑英在半空中甩了甩鞭子,对梅栎清说道:“没想到梅家大小姐那么牙尖嘴利,怪不得你二妹、三妹被你吃得死死的,怎么样?要来比一场吗?” 梅栎宁与梅栎静以为梅栎清会一如往常那样退缩,谁知梅栎清拱手说道:“那就谢高小姐抬爱,栎清就和您比这一场。” “哦?有意思。”高剑英半趴在马背上看着梅栎清:“梅家大小姐可知我高家儿女在马背上没有几个人能匹敌?梅家大小姐也要试吗?” “剑英,给我好好收拾她。”吃饱喝足了的吴宣平大老远地冲着高剑英喊道,与王和安等人都出现在了马场上。 “吴宣平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你知道咱们的规矩,不是吗?”高剑英看也不看吴宣平,骑着马往别处驶去,临了不忘和梅栎清说:“梅家大小姐,咱们一会儿见。” 梅栎清向高剑英点点头,也不再理会吴宣平。吴宣平瞬间就像被施了法术一样,隐遁于人群之中。吴宣平咬了咬牙,如视死敌一般,盯着梅栎清不放。 可谁又放在心上呢? “栎清,只有我们几个人太无聊了,所以就跟着过来看你打马球。”王和安走过来,眼中带有忧虑得看向梅栎清:“栎清,接下来这场比赛不比投壶那场,你还要比吗?” 褚惜言与严凝秋也都紧张地望着梅栎清。 梅栎清长叹了口气说道:“和安,你说我如今有退路吗?能退到哪里去?” 第四十八章 队友 “梅姐姐。”紫儿拍了拍梅栎清:“紫儿准备好了,咱们一起去吧。” 梅栎清转过身来,这样一身劲装的紫儿也是她头一次见。 紫儿个头娇小,穿着嵌着软甲的墨蓝色打马服,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如梅栎清一样高高的束起来,显得干练又精神。 梅栎清从紫儿的这身衣服,似乎看到了紫儿的另一面。不同于以往的娇俏玲珑,天真活泼,反而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感觉。 梅栎清摇了摇头,将心底的这种感觉压了下去,紫儿才多大点,何况是她也是从小练到大的,她对紫儿怎么会生出一种紫儿比她还要老练的感觉呢? “侧妃娘娘,这次您就别去了,下次咱们再一起打马球。”梅栎清劝说道。 “为什么要下次?”紫儿圆溜溜的眼睛天真无暇地看着梅栎清:“择日不如撞日,今朝有酒今朝醉。” “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紫儿的话把梅栎清逗乐了:“侧妃娘娘的心意臣女领了,这次的事情臣女一个人解决就够了。” “梅姐姐,几年前你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紫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梅姐姐你永远不可能只依靠你自己,你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 紫儿夹紧马腹往前跑去:“就这样定了,这次马球比赛紫儿参加定了。” 梅栎清刚刚在心底压下去的感觉这一刻又浮现出来。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是意外了,似乎紫儿把她身上那层云遮雾罩,在她梅栎清面前渐渐退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她们不该是情敌吗?紫儿不该把她梅栎清当作手下败将吗? 好像看清了什么,又更加无法理解了。 “嘿,栎清,好久不见,咱们从东明县一别后,好几年没见了,你最近过得如何?”梅栎清的后背又被拍了一下: “没想到你投壶也那么厉害,不过见过你马上的功夫以后,我也就不意外你敢用棋子投壶了,亏得你想出来这招膈应吴宣平,真是有意思。” 姜骊艳对于有一身好武艺的女儿一向都是敬佩有加,特别是聪明又武艺好的女儿家更是惺惺相惜。 “我还好,劳烦姜姐姐挂念了。”梅栎清对姜骊艳拱手说道。 穿着一身黑色镶金边软甲的姜骊艳乃康平郡主夏研之父、护国公夏焘手下姜将军之女,因多年前去东明寻夏研时,与梅栎清结识,两人成为好友。自梅栎清回京城以后,几乎在梅家闭门不出,两人关系就淡了些。 “真知道我挂念你,怎么不来找我玩?”姜骊艳装作生气说道:“你自从进京城后,都听不见你的消息了,怎么着,遇到难事了?有难事不来找你姜姐姐。” 姜骊艳如今在蓝将军手下当差,年方十七,婚事要过双十年华才商议。 “我…之前是遇到些事,如今也快解决了。”梅栎清含糊道。 姜骊艳明白梅栎清这是不想多说,也没有让梅栎清非得说出来:“你不愿意说,肯定你有你的难处,我就不逼你说了。但是这次赛马一定让我帮忙。” 梅栎清没想到姜骊艳愿意掺和进来:“姜姐姐这不行,我是和高太尉家的小姐比赛,这次你不能和我一起打马球。” “不就是打个马球,有什么大不了的。”姜骊艳不以为然道:“正好也有段时间没和高剑英过过招了,打一场就算活动活动筋骨了。” “可是…” “没有可是。”姜骊艳咧嘴一笑:“栎清你就让我玩一场吧,我能和高剑英过招的机会也不多。” 梅栎清想到紫儿刚刚说的话,点头答应了,但总觉得让紫儿、高剑英她们搅和到她们梅家的私事里来,对她们不太地道,尤其是对姜骊艳来说,军中关系复杂,万一因为她惹恼了高太尉,给姜骊艳小鞋穿,就真对不住姜骊艳了。 “栎清,我那里还有几个同伴,也想和高太尉的曾孙女切磋切磋,我把她们叫来吧。”姜骊艳为梅栎清推荐道。 梅栎清很是感激姜骊艳为她着想:“那多谢姜姐姐了。栎清这边还有紫侧妃参加,姜姐姐再找两个人就够了。” 魏朝女子打马球一般是双方各需五人参赛。 “那好,我先去寻人,过一会儿咱们赛场见。” “好的,咱们一会儿见。”梅栎清点点头。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梅栎清与高剑英领着各自选的人马,到了赛场上。 因着高太尉是武将出身,在远鹤楼内特地辟了一片场地用作马场,闲暇时可以在马场里骑骑马,打打球,与手下的将领切磋切磋。 远鹤楼的马场位于山脚下,沿着陡仄骇人的小道顺延而下,来到用大块圆木围成栅栏的马场里。马场靠东边有条小河,有的马儿被饲马人领出来临水嬉戏,或低头畅饮,膘肥体壮的马儿零散地走在马场各处。 靠东南边的位置又隔出来一片专供打马球用的赛马场,那可谓是“亲扫球场如砥平,杖底纤尘不敢生”。马场三面置有短垣,四周树以红旗。梅栎清与高剑英等人将在这赛马场里打马球,王和安等人在一旁为梅栎清加油。 “梅家大小姐,没想到你找来了姜小姐啊。”高剑英脸上不辨喜怒:“还有李家小姐与郑家小姐,真是有趣。” 李家小姐与郑家小姐也都是护国公手下将领的女儿,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 “栎清你不用担心,李虹儿与郑凌青都是打马球的一把好手,武功也十分了得,定会护你周全,赢得这次比赛。”姜骊艳对李家和郑家两位小姐信心十足。 “劳烦李家姐姐与郑家姐姐了。”梅栎清像两位小姐拱手。 “梅家大小姐客气了。”李家与郑家两位小姐对毫无造作之气的梅栎清十分有好感:“我们也就是和骊艳一起来玩的,谈不上劳烦。” “哼,比赛还没打,你们几个人倒是熟络起来了。”高剑英十分不屑梅栎清这样到处“姐姐妹妹”的人:“梅栎清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打马球危险得很,你那点小聪明不管用,到时候这里谁折了根骨头,受了重伤也未可知。” 第四十九章 叫阵 紫儿被冷落在一旁,心里也有了怒气:“姓高的,你别那么嚣张,你和我们比,还差得远呢。” “你说什么?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姓高的,你说哪一个呢?”高剑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开了怀: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巫女,鸠占鹊巢成了晋王殿下的侧妃不说,还敢在这里叫嚣,你还当真以为在东明县,可以作威作福?” 话说到后半句,高剑英看的人却是梅栎清。 “高小姐说话未免尊卑不分了吧?”梅栎清出来维护紫儿说道:“好歹紫侧妃是上了玉碟的,位分比高小姐高,等高小姐等位分与皇后娘娘差不多的时候,再来教训紫侧妃吧。” 梅栎清身下的紫虚打了个很响的喷嚏,似乎很赞成梅栎清的话。梅栎清摸了摸紫虚的鬃毛,深觉紫虚很有灵性。 “连畜生都比你通人性,高小姐需不需要反省下自己?”紫儿双手环胸说道。也不怕自己被马甩到马下。 紫儿身下这匹白马,虽比不得梅栎清的乌骓马,发达的肌肉,分明的骨骼,也都显示这不是一匹凡马。 “剑英不用和她们废话,她们就是这张嘴能说。”高剑英身后的一位身穿棕色衣服的女子不耐烦地说道:“等到了打马球的时候,她们能不从马上摔下来,就算她们能耐。” “怎么样,梅家大小姐?”高剑英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咱们开始吧?” 梅栎清正要说话,就听见梅栎宁她们在那里的声音:“高太尉来了,高太尉来了。” 梅栎清没有想到居然就惊动高太尉,这就有意思了。 高太尉穿着一身灰色缂丝雷云纹长袍,头上插着一根大红酸枝木雕成的木簪,这身行头穿下来,颇有些历尽千帆,返璞归真的意味。 “剑英,祖祖来了。”高太尉向着高剑英、梅栎清这边走来:“你要打马球了啊?怎么不和祖祖打,祖祖好久没有和你打了。” 高太尉似是没有注意到梅栎清这个人一样。 “剑英怎么敢和祖祖打马球?”高剑英竟然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祖祖每回都赢,总共加起来,剑英连球都没有进过几次,剑英如何和祖祖打?” “祖祖说过了,做任何事情都要赢,就算你是我的亲曾孙女,祖祖在马上的事情也不会让你半分。” 梅栎清听到这话,忽然背上冒起来凉汗。 “剑英有几次打得也让祖祖刮目相看啊。”高太尉背着手慢悠悠地说道:“就像上上次你向祖祖冲过来,祖祖本以为你会来抢球,谁知道你这个小野猫把祖祖的马前腿给打断了,马的骨血都翻了出来。 要不是你祖祖功夫好,早就从马背上坠下来,被那匹马的后马腿给踩断了肋骨,插进肺里去,一命呜呼了。” 高太尉说到这里才像注意到梅栎清这个人一样,双眸中淬着如鹰王一般冷冽的光:“平白折了祖祖的一匹好马。不过畜生就是畜生,折了多少祖祖也不会心疼。你身上有祖祖的骨血,你只管把这骨血里面的东西发挥到极致就成了。” 梅栎清不是没有被要挟过,威胁过。 但高太尉的威胁带着从骨子里面的狂傲,以及久居上位者凝练出来的气势扑面而来,与梅老夫人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梅栎清这一刻觉得就像树丛里面藏匿的野兔一般,早就被天空中的鹰王锁定了一举一动,无论动与不动,招来的都是灭身之祸。 她梅栎清,有什么资格去与天空中的鹰王争天? “你是梅家小姑娘吧。”高太尉像熟识的世家长辈那样关怀起梅栎清来:“老夫与你祖父是旧相识,我当初可叫他梅老弟呢。可惜他过世后,两家就少了往来。今后你要经常来高府坐一坐。” “多谢太尉大人抬爱。”梅栎清下马行了全礼道:“晚辈如有机会一定去高府坐坐。” “不知梅家小姑娘觉得远鹤楼的风光如何?”高太尉向四周望去,满是自豪之情:“比如楼里的假山丛,特地从南方运来的,梅家小姑娘可觉得能入眼?” 梅栎清一听这话,有了不好的预感:“栎清很少见到好的石头,各有各的特色,像极了十二生肖,真是天地的鬼斧神工。” “晋王殿下似是也十分中意这假山丛。”高太尉身后的高剑英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梅家小姑娘在假山丛中遇到晋王殿下,不知殿下可曾向小姑娘你提及啊?” 高太尉不知不觉把梅栎清逼入了死角,梅栎清根本不能否认与晋王相遇的事情,更不能去解释半分与晋王殿下相关的任何事情。 好在,有比梅栎清更有资格答话的人在:“你这个老东西胡说什么,明明和晋王殿下去假山丛的是本侧妃,关梅家大小姐什么事儿?还与王爷进了山洞。” 紫儿羞涩地低下了头:“王爷,王爷把妾身死死抱着不撒手。还遇到了同行的俩人,其中一个叫什么来着…?” 高剑英的脸快速涨红了瞪着紫儿,似乎恨不得扒紫儿千刀万剐一样。 高太尉的眼神忽然间变了:“原来是侧妃娘娘和王爷一起去的啊,是老夫搞错了,差点污了梅家小姑娘的名誉。对了,梅家小姑娘明年就要嫁人了吧?是嫁给肃云伯府吧?老夫刚刚好像见着郭世子了,等会儿你要不去看一看?” 梅栎清装作娇羞的模样回答道:“栎清与郭世子由长辈安排相见过了,到时候等祖母来了再去拜会郭世子。” 梅栎清还沉浸在紫儿明明不在场,似乎对她和晋王之间的事情了若指掌的震惊里。高太尉又扔出来一句看似磊落坦荡,实则撺掇梅栎清,不顾梅栎清的闺誉让她与未婚夫私会。 真是激将不成,又来诱导。 高太尉的每句话句句凶险,但又披着对晚辈的关怀的外衣,一点一点将梅栎清玩弄于股掌之间。 “栎清咱们打好自己的球就好,打马球可是凭实力说话。”姜骊艳怕梅栎清被高太尉给唬住,提醒她道。 看着自己祖祖痛打落水狗,高剑英的心情十分欢畅:“梅家大小姐可不要害羞,我朝儿女坦坦荡荡,自不会去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梅家大小姐你说是吗?” 第五十章 斗始 多说无益,还是在打马球上见真章吧。 双方人马皆是骑着马高头大马,左手执缰绳,右手持球杖。球杖长约数尺,杖头如偃月,精绘着彩色的花纹。 击鞠所用的马球如拳头一般大小,用份量轻巧而又质地坚韧的木头制成,中间掏空,外涂红漆,涂上七宝色,又请匠人精心在表面雕上花鸟图案。就算马球不是用来击鞠的,也可以放在手中把玩。 两边人马分别位于用草木灰隔出来的线两侧。梅栎清这方以姜骊艳为首,手臂系着红布。高剑英一方以高剑英为首,手臂系着蓝布。 在赏格正中央坐镇的自然是高太尉,在场又有谁能比他地位更贵,威望更高? 在赏格另一侧王和安等人却为梅栎清担忧起来,再怎么看高太尉也不会不偏不倚。现在能为梅栎清做的只有为她呐喊助威:“栎清加油!” 梅栎清冲她们笑着招了招手。刻意忽略坐在靠高太尉一侧的梅栎宁与梅栎静两姐妹。 “梅家大小姐,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呢,原来打冲锋的也不是你啊。”高剑英不屑道:“侧妃娘娘作为晋王殿下的妃子,也不露两手?让姜小姐冲在你们前面,多没意思?” 梅栎清谦虚道:“姜姐姐比我们厉害,由她带我们打马球,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就是,让我们俩打头阵,明摆着欺负我们两个,我们才不上当呢。”紫儿娇嗔道。 姜骊艳豪爽地一笑:“几位妹妹看我年纪最大,就推举我为首了。我好久也没和高妹妹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了,高妹妹不会不给我这个机会吧?” “妹妹我怎么会不给姜家姐姐你这个机会呢?”高剑英怪声怪气地说道:“如果姐姐不怕出什么事,就尽管来吧。” 高太尉的声音隔着十几米远传过来,梅栎清等人仍然觉得震耳欲聋:“几位小姑娘都聊够了吧?老夫等了好久了,别可变成你们小孩子在嘴上比马了吧?” 又慈爱地冲着高剑英一笑:“英英给祖祖拿个优胜回来,祖祖就把那把佩剑给你,你不是想要很久了吗?” “真的吗?”高剑英不为别的,就冲这把剑也要不择手段拿到优胜:“祖祖可要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高太尉肯定道:“但如果输了,英英也按规矩来,不能因为你是祖祖的曾孙女就有例外哦?” 高剑英打了个寒颤,对梅栎清等人严阵以待。 “可以开始了。”高太尉向高总管示意道。 “请各位小姐就位。”远处高总管用梅栎清等人能刚刚听见的音量说道:“仔细马球不长眼。” 梅栎清不敢大意,伏着身拿着球杆准备着。 “侧妃娘娘和虹儿你们防着后面四人,凌青你守门,栎清你主要和我一起对付高剑英,虹儿她们需要援手的时候也去协助。”姜骊艳小声对梅栎清几人说道。 梅栎清等人点了点头,就见高总管动手发球了。 这次发球有些突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向的缘故,发的球直直地往高剑英的球杆方向飞去。 高剑英抡圆了膀子去击球,球沿着一个漂亮的圆弧线就往梅栎清她们那边的球门方向飞去。 梅栎清心里一惊,高剑英的球术居然那么好,想要去拦,也没有拦的机会。 姜骊艳不管那么多,朝着球的方向奔去,试图站在马背上伸手去拦,郑凌青用球杆去挡,虽然球落在了杆上,但凌青的杆却断了,没有拦住高剑英打过来的球,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球进了门,高剑英那边的人欢呼雀跃。 梅栎清几人对视了一眼,这球杆有问题。 “剑英打得真漂亮。”高太尉似乎觉得守门人郑凌青的球杆断了是很正常的事情:“再漂亮地打进两个球,祖祖的佩剑就归你咯,你哥哥们想要我都没有给,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梅栎清这边却发起了愁,凌青的球杆有问题,难保其他球杆没有问题。 果不其然,姜骊艳把梅栎清几人的球杆拿过来轻轻一折,全部都断了。仔细一看,球杆底部两侧有被锯过的痕迹,只是不太明显。 “怎么办?”姜骊艳没想到高家会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她们:“我们现在没有球杆了,保不齐再拿来的球杆不会像这些球杆一样。” “梅姐姐,你们需要球杆吗?”文茵的声音从梅栎清身后传来:“我这里有五把多的,梅姐姐你们要吗?” 真是瞌睡碰到枕头。 梅栎清感激地抱了抱文茵:“好文茵,等千鹤宴结束了,梅姐姐请你去梅家玩,你想要吃什么,梅姐姐就给你做什么。” 文茵依恋地抱着梅姐姐:“高剑英她们太卑鄙了,竟然把坏球杆拿给你们,亏她刚刚还说什么‘坦坦荡荡’。” 梅栎清拍拍文茵说:“文茵,我不和你多说了,下一场球就要开始了。” “嗯,梅姐姐快去,拿上球杆。”文茵把球杆递给了梅栎清她们,又退回到赏格看比赛。 姜骊艳把球杆拿到手上试了试,做工精巧,木头扎实却不沉手,确实是好球杆。姜骊艳递了一把给梅栎清,用口型对梅栎清说下一场她来。 姜骊艳着实是被高家这样的小动作气得不清,憋着一股劲要好好教训高剑英。 高剑英见梅栎清她们换了球杆:“哟,没想到你们看着不怎么样,力气却挺大,好端端地把我们高家做的球杆给弄断了,我好怕哦。” 见高剑英捏着嗓子说话,高剑英的几个跟班也应景地笑了起来,特别是那个穿棕色衣裳的女子,高剑英的远房堂姐高馨逸叫得最响:“我们高家的小姐再怎么力气大,也不会把球杆打断啊,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姐到让我们长了见识。” 紫儿可不惯着这些嘴臭的人:“我们这些球杆断的人还没说什么呢,你们这些送球杆的人倒在这里叫嚣,若要真追究起来,不知道高家要死多少下人。” 高太尉也出来搭腔:“侧妃娘娘,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不要找什么借口了,赶快开始第二局吧。” 第五十一章 斗凌 梅栎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高太尉身居高位的人,会来看她们这些小姑娘打马球,似乎还有些不择手段,非赢不可的意思。 “你们几个小姑娘休整好就开始吧。”高太尉说道:“再磨蹭可就赶不上晚上的千鹤宴了。” 话一说完,赏格里面的人都笑了起来,有几个人却笑不出来,比如王和安等人。 “栎清,加油啊。”褚惜言左手攥着胸口说道,莫名地,她觉得越来越紧张,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梅栎清回道:“我们会加油的,才一局不算什么。” 梅栎清转头见高剑英,她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第二局没了易折断的球杆挡着,还会有更凶险的事情啊。 高总管叫了声开始,高剑英直奔向马球,但这次却被姜骊艳抢了先,球杆一挑,就传到跑入高剑英一方的阵地内的梅栎清那里。 高剑英的队友也不是吃素的,三三两两马上围了上来,梅栎清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虹儿,跟上。”姜骊艳冲后面喊道。 “来了。”只见虹儿的马卯足了劲儿,一口气跨过梅栎清以及包围她的三人,将球击打到姜骊艳身边。 在场的人无不为李虹儿这手精妙的骑术震惊了,没想到女子还能把马驾驭到这样的程度。 高剑英也不弱,缰绳一甩,马儿猝不及防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打了前来抢球的高剑英一个措手不及,低声咒骂道:“可恶,高剑英之前也没玩过这手啊。” 姜骊艳见成功“阴”到了高剑英,得意地回头向高剑英扬了扬头。 高剑英见状,狠狠甩了鞭子打在马腹上,给身下的马儿疼得竖立了起来,发出悲伤的嘶鸣。高剑英勒紧了缰绳,没有从马上摔下去,笑得更加阴凉。 梅栎清也有了不祥的感觉,她得赶快挣脱几人对她的包围,去帮助姜骊艳。 梅栎清再也不想着藏拙什么的,利用从小到大练就的马背上的经验,从几人包围的缝隙里出去,往马场东南角边那片荆棘丛方向冲过去,高剑英这边的人也没有追去,就在原地等候着,看梅栎清什么时候又冲过来。梅栎清就这样与高剑英这边的几人拉开了差距。 眼看着梅栎清就要压上荆棘刺了,梅栎清又猛地拎着缰绳一折头,骑了一小段距离加速,嗖地一下,也如刚刚李虹儿一样跨过了包围她的马群,往高剑英的那边跑去。 “漂亮。”高太尉也忍不住为梅栎清喝彩,既为她的技术,也为她的胆识。甚至此时此刻心底升起为什么不把梅栎清弄进高家当某个曾孙子的媳妇儿的想法。 高剑英越想越觉得可行。 把梅栎清弄进来,自己不光可以帮几个小家伙解气,也有了得意的人手,更重要的是对梅家那桩事更有了把握。 姜骊艳此时与高剑英正在胶着。 姜骊艳没想到高剑英身手居然那么难缠,怎么甩也甩不开她,更别提用梅栎清两人那样的骑术避开掣肘。 “姜骊艳,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高剑英低声说道:“只要你在比赛里面放水,让我赢了,我就放过你。” “哈哈哈,高小姐就那么喜欢‘剑’啊,要不要我给高小姐一把。”姜骊艳趁高剑英不注意,往高剑英斜后方插过去。 “给脸不要脸。”高剑英被姜骊艳这么戏耍,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姜骊艳此举虽然如她意料的那样激起了高剑英的怒气,让高剑英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只是她没想到高剑英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姜姐姐,把球传给我吧,我来打。”梅栎清没有抢功的意思,只是觉得高剑英那副模样,最好把危险给她担着。 “你别想啊,这球可是我的。”姜骊艳不容分说拒绝了:“这场马球不光是你的战场,同时也是我和高剑英的较量。” “姜姐姐…” “别说了,虹儿我们走。” “梅家大小姐别担心了,骊艳的球术都信不过,这场比赛也不用打了。”李虹儿轻松地答道。 姜骊艳与李虹配合着向球门飞奔过去,但半路插过来一个程咬金。 “你们找死。” 高剑英连说好话的心情都没有了,把球杆往地下一敲,球杆边上露出来无数铁做的尖刺。 “剑英怎么不带我一个?”高馨逸跟了上来,高家其余三名女子也紧随其后,不出意外地都往地上一敲,球杆底端都露出来铁制的尖刺。 “乖乖,这是要人命啊。”李虹儿感叹了一声:“骊艳你要小心,她们是冲你来的,还有你梅家小姐,你也要小心她们耍黑枪。” “放心吧,那点小暗器伤不了我。”姜骊艳十分自信。 “姜姐姐,注意还有你的马。”梅栎清在一旁提醒道:“您能躲得了,马不一定躲得了。” 而王和安这边见高剑英亮出带刺的球杆,和高太尉说道:“不知高太尉能否让剑英她们换根球杆,用这样的球杆太危险了。” “哦?王大人家的姑娘。”高太尉眼睛望着马场内的动静说道:“现在换时间也来不及了,况且梅家小姑娘用的球杆也不是我们高家的,她们的球杆万一也有什么机关,对我们这边就不利了。” 这简直是强词夺理! “和安不用说了。”严凝秋劝道:“如今只能相信栎清她们技术高超,可以度过这一关,想必高太尉也不会在面上弄得太难看。” 严凝秋话音刚落,高剑英就大笑着举着球杆向姜骊艳身上挥去。 “姜姐姐!”梅栎清尖叫了一声。 姜骊艳闪过高剑英的一击,回头冲她们笑了笑:“没事儿的。” 高馨逸却像鬼影一样出现在姜骊艳左侧方,冲着姜骊艳的马狠狠打下去。 姜骊艳来不及把马拉回来,只能看着马的前腿断了跪下去。 但姜骊艳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在摔下去之前把球传给李虹儿。李虹儿当机立断,使劲一挥球杆球朝着球门的方向飞去。 高剑英站起来一蹬马背,施展轻功也朝着球的方向飞去。 第五十二章 斗劫 那马球旋转变幻着多彩的颜色,如流星一般划过半空。 梅栎清紧张地望着那马球的方向,祈祷着马球这次一定要进。 高剑英怎么会让梅栎清等人如愿,也顾不得规则施展轻功离开马背,再怎么也要把马球拦下来。 “高剑英,有我在不会让你得逞的。”姜骊艳今天也算开了眼界,没想到高家为了赢得马球,那么无所不用其极,不就是为了那个彩头吗?一把破剑,就可以让高剑英如此疯狂吗? 姜骊艳没有了马,只得跳到李虹儿的马上,朝着高剑英的方向飞驰而去, 高剑英为了拦下球,也是心里存着火儿,拿着球杆往姜骊艳身上招呼。姜骊艳拿着球杆抵挡,拦下了高剑英的当头一棒。 高剑英身后的高馨逸也跟着飞了过来,喊着:“剑英我来助你。” 梅栎清与李虹儿怎么会让高馨逸如愿,两人纷纷上来锁住高馨逸的动作。 或许是风大,眼看着要进的马球,竟然开始偏离了进球路线的轨迹。 梅栎清不敢置信,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风能把沉手的木质马球给吹飞的。她回头一望,只看见高太尉高深莫测的表情,马场上只有高太尉的武艺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马球又落回了地上。 没了马的姜骊艳坐在李虹儿后面,与高剑英厮打了起来。 不打不知道,原来高剑英的球杆不是木质的而是特质的,没几下姜骊艳的球杆就被打出了裂痕。 高剑英看着姜骊艳球杆上的裂缝对她说:“姜骊艳收手吧,再不收手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那就先赢过我再说。”到了这种时候,姜骊艳也不会再想着退出比赛。 “哈哈,既然你现在也不退出,我就让你再也去不了军中。”高剑英这是要废了姜骊艳的武功啊。 “你可以的话,尽管来试试。”姜骊艳的神色坚定,完全不畏高剑英的威胁。 高剑英手下的招式越来越凌厉起来,有了高馨逸的协助更是如虎添翼。 李虹儿则与高馨逸厮打起来,虽在姜骊艳身前,却帮不了姜骊艳半分,只得对梅栎清说道:“栎清过来帮助骊艳,我去对付高馨逸。” 梅栎清想要骑马过去协助姜骊艳脱身,高剑英一方队伍里其他三人却围了过来。 郑凌青见事情不妙,也不想着守门了,骑着马提着球杆赶到李虹儿与姜骊艳这边,与高馨逸陷入缠斗。 紫儿却在梅栎清一方的阵地内一动不动,甚至像赏格上的观众那样观赏起来。 “侧妃娘娘你倒是快上啊。”褚惜言急得跳脚,紫儿难道没看见梅栎清她们陷入苦战啊? “惜言你别急,一切都会好的。” 紫侧妃的行为王和安也有所闻,能指望上她王和安不抱希望,那是个看自己心情行动的主儿: “栎清实力一定很强,一定会渡过这次危局。”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褚惜言听,还是自己听。王和安几人也见到了那马球诡异的变线,可是她们一点也帮不上忙,只能向满天神佛祈祷。 姜骊艳这边球杆已经破破烂烂,可还在苦苦支撑着。 高剑英像猫儿戏耍老鼠一样,不紧不慢地逗着姜骊艳:“姜骊艳,算算还有几击,你这球杆可就断了,到时候看你拿什么挡?” “哼,就算你用铁球棒把我打废了,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因为不会让你过去。”姜骊艳的反攻也猛烈起来,高剑英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高剑英见姜骊艳似乎一味发泄似的攻击,心想姜骊艳也就到这里了,接下来是打断她的手臂,还是她的腿骨。 高剑英瞅准时机,一棒子击向姜骊艳的头顶,这下子球杆该断了吧。 不出高剑英意料,球杆这次真的断了,带着尖刺的球棒也打在了姜骊艳的左肩上。 但高剑英没有预料到,姜骊艳反手将打成两截的球棒狠狠插进高剑英两肋。那炸开的球棒断口参差不齐,扎进去的感觉,比高剑英铁球棒上的尖刺只多不少。 高剑英惨叫一声,姜骊艳忍住痛裂开嘴笑了下,不吭一声。 “剑英!” “姜姐姐!”“骊艳!” 两方人马迅速合拢过来。 “栎清,虹儿,凌青,这球一定得进。”姜骊艳还在使劲把断掉的球棒往高剑英两肋插,高剑英痛得除了叫唤,再也说不了什么。 “比赛暂停!”高太尉见宝贝曾孙女负了伤,急忙喊道。 “慢着,比赛继续。”梅老夫人杵着龙头拐杖慢慢走到了赏格正中央:“高太尉,既然比到这时候,时候也不早了,就比下去吧。” 这是拿高太尉说的话,堵高太尉的嘴。 “可是你们那边也有人负了伤,是不是也该休息换人啊?”高太尉话里带针地说道。 “无妨,想必紫侧妃还有另外几家小姐也都同意。”梅老夫人在高太尉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梅老夫人,我们这边没意见。”紫儿听了,冲着梅老夫人喊道。 “那老夫非要喊停呢?” “呵呵,估计高太尉就拿不到那个彩头了。”梅老夫人提醒道。 “你!”高太尉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坐下来,忍着对自己曾孙女的疼惜,仔细观察着马球比赛的动静。 李虹儿推了梅栎清一把:“栎清你上吧,我去接应骊艳。” 梅栎清看了一眼李虹儿,点了点头,甩开围住她的三人,使出全力朝马球跑去。 另外三人也豁出去了,带刺的铁棒直往梅栎清身上刺去,要不然就往紫虚身上戳去。亏得梅栎清与紫虚配合默契,一次又一次堪堪躲过攻击。 “馨逸,你去帮着她们三人拦住梅栎清,快,要快。”高剑英缓了过来,用仅存的力气对高馨逸吩咐道。 “可是…”高馨逸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以大局为重,朝梅栎清方向跑去。 终究高馨逸还是迟了一步,梅栎清力排众扰,将马球完美地打了进了球门。 姜骊艳靠在李虹儿背上,含在嘴里的鲜血也因为微笑而从嘴角流了出来。 大风吹过,就像鲜红色的格桑花在空中摇曳。 第五十三章 斗换 李虹儿先反应过来自己这边进球了,激动地喊道:“栎清,我们进球了。” 梅栎清回头冲她笑了笑,展现出不同以往的、灿烂的笑容。 梅栎清这边的人欢喜得不顾平时教导的礼仪,像小孩子一般喊着:“栎清进球了,栎清进球了。” 高剑英那边的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高太尉不知是因为自己曾孙女受伤,还是因为高家的人输了比赛,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好看了,仿佛从疼爱曾孙女的祖祖,又变回那个叱咤风云的高太尉。 梅老夫人倒甚是欣慰,心里暗赞梅栎清果然流着她们元氏的血液,能把骑术与球技发挥到如此的程度。 但是对于那个彩头来说,还是不够。 中场休息时,姜骊艳肩头还插着高剑英的球棒,高剑英被搀下去之后,李虹儿则扶着那根摇摇欲坠的球棒,嘴里骂骂咧咧道:“高家都是什么玩意儿,带刺的球棒我就以为到顶了,没想到她们的球棒还是铁做的,她们以为拿的是狼牙棒啊?” 郑凌青也气得不轻,但以大局为重:“虹儿少说两句吧,这里毕竟是高家的地盘,万一出什么事情,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凌青你是不是怕那些狗贼了?怕就下去,下场我来打。”李虹儿气得手抖,吓得梅栎清赶紧也帮忙扶着球棒。 别说,还真挺沉的,高剑英那伙儿人用这种铁球棒,也得有一把子力气,对于女子来说,用起来更不容易。 “你说我不打就不打了。”郑凌青也发起了火儿:“就冲着高家那些卑鄙小人的作派,我也要和她们打到底。你说是不是啊,栎清?” 梅栎清也是这次打马球,因为姜骊艳的缘故认识了李虹儿与郑凌青,没想到与高家的一场马球,让她们几个同仇敌忾了? “高家的人这么欺负人,咱们再怎么也要赢得漂漂亮亮的。”梅栎清斟酌着回答道,她以前很少这样直来直去地讲话。 “姐姐妹妹们,你们行行好,把我扶到一边再聊吧。”姜骊艳有气无力地呐喊道:“我肩膀很痛诶。” “哦哦哦。”李虹儿几人才终止了谈话,赶忙将姜骊艳送到医生处。 高家因为输了比赛,更因为高家嫡亲的高剑英被姜骊艳摆了一道,受了重伤,心里暗恨,先紧着最好的大夫去救治高剑英,故意拖延不去帮忙姜骊艳诊治。 对高家行径看不下去的梅老夫人坐在高太尉旁说道:“几年不见,高家的人越来越小心眼睚眦必报了。想当年高太尉与老身亡夫说的‘心胸宽广,礼仪之家’到哪里去了?小辈之间的胡闹也要上纲上线,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哼,亏你一个蛮夷还敢评价老夫。”高太尉不屑道:“难道你教的孙女就好了?就那个大的成器点,其他都眼巴巴地望着我们高家,估计她们都不记得她们祖宗是谁了。” “哎,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梅老夫人感叹道:“她们的母亲眼界学识就那样,难不成鸡窝里面能飞出金凤凰?” “那你不像带大孙女、小孙子那样带她们?”高太尉问道。 “老身这里又不是专门管教孩子的,能有几个成器,把梅家延续下去,老身就能到黄泉之下去见亡夫了。”梅老夫人淡淡地回答道。 “嘴硬。”高太尉不客气道:“要不要你考虑下把你的大孙女嫁给我孙子,除了长子嫡孙,其他随便你挑。” “你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梅老夫人很少那么教训人:“你就不怕天家把你们高家给吃咯?亏得你敢打我们梅家的主意。” 这时,下一场的马球就要开始了,两位老人家才停下了争吵。 梅栎清与高家双方各派出一名新的人员补位。 高家派上来的是高太尉最小的孙女高晴易,高剑英的姑姑,虽然只比高剑英大几个月。梅栎清这边派上来的是右扶风家的严凝秋。 “凝秋,你真确定要来吗?”梅栎清还是有些担心:“你也看见了姜姐姐的状况,凶险异常啊。” “栎清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刚刚在下面看得我急死了,还是上来和她们打一场才痛快。”严凝秋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梅姐姐我怎么和你说的?就让严家小姐上吧。”紫儿插话道:“你一个人扛不下来的。” “紫儿你真是,一天天‘梅姐姐’地叫,还对你梅姐姐说教啊。”梅栎清佯装愤怒道。 梅栎清和紫儿的对话逗乐了在场的几人,暂时扫去了一些姜骊艳负伤下场的阴霾。 “几位这是在说什么呢?”高晴易骑着马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是高家一边的人似的。 “你是高家的人过来做什么?”李虹儿对高家的人没有好嘴脸。 “几位别误会,我可不是来结仇的。”高晴易微笑地解释道:“晴易为了不产生误伤,特意来说一声,晴易是来和各位交朋友的,这场比赛各位会见到晴易的诚意。”说完高晴易骑马返回自己的场内。 “交朋友?这高晴易是不是脑子有病?”李虹儿脱口而出,真以为三句两句话就能让她们放下警惕? “看着不像。”郑凌青说道:“是真是假,比赛就知道了。” 梅栎清跟着点点头。 比赛开始,谁也没有想到高晴易的“诚意”来得那么快。 抢到发球的时候慢了一步,去追赶梅栎清传球的时候慢了一步,梅栎清把马球击向球门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马球毫无意外地进了球门。 高晴易如此,跟着高晴易的几人也不敢有所动作,再怎么也不能越过高晴易,抢了高家嫡孙的风头啊? 高晴易的举动让李虹儿觉得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这高晴易怎么回事儿,与高家有仇吧?打得那么松散,不怕她爷爷高太尉问责于她吗?” 梅栎清也在心里嘀咕,是啊,在高剑英脸面都不顾的打法以后,高晴易这样的示好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五十四章 斗缘 第三场比赛后,高晴易牵着马走过来对梅栎清说:“梅家大小姐,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高家小姐那么有‘诚意’,不是对高家没诚意了?”梅栎清也跟着下了马。 高晴易避而不答,反倒问起梅栎清:“梅家大小姐可知不知道这场比赛的彩头是什么?” 梅栎清心里猛地一跳,难道不是高太尉的随身佩剑?梅栎清这才意识到为什么高剑英那么拼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赢。 这时候紫儿从梅栎清身后走了过来:“梅姐姐,高姐姐,你们在聊什么?”打断了梅、高两人的谈话。 “晴易见过侧妃娘娘。”高晴易对紫儿行了个礼:“晴易刚刚比赛,没有时间来拜见侧妃娘娘,希望侧妃娘娘不要见怪。” 紫儿挥了挥手道:“无事无事,起来吧。两位姐姐在聊什么,能不能也让紫儿听一听。” 梅栎清正要开口,高晴易抢先说道:“臣女正在和梅家大小姐说这次比赛的彩头是什么。” “哦,原来是这事儿,难道紫儿没和梅姐姐说吗?”紫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真的是没有告诉梅姐姐呢。这次比赛的彩头是‘南焦’焦渥丹先生的一句话。” “一句话?”梅栎清不明白。 “与其说是一句话,不如说是‘南焦’焦渥丹先生的一句承诺。”紫儿进一步解释道。 梅栎清栎发不懂了。 “正是。”高晴易附和紫儿道: “看来梅家大小姐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儿。晴易前来是告诉梅家大小姐,晴易无心于‘南焦’焦渥丹先生的一句承诺,接下来晴易会约束高家的其他人,不让刚刚剑英的那种事情再发生。其他的情况相信侧妃娘娘会跟梅家大小姐解释清楚。” 梅栎清扭头看向紫儿,紫儿这是要干什么?给她下套吗? “梅姐姐,你听我解释。”紫儿露出心虚的模样:“紫儿想着你不是‘北莫’莫如是先生的学生吗?再多一个‘南焦’焦渥丹先生的承诺不是就把‘南焦北莫’都凑齐了吗?” “凑齐?就那么简单?”梅栎清直视紫儿的眼睛,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梅姐姐想要帮衬远在西北的莫如是先生,那不如考虑考虑紫儿的建议。”紫儿提醒道。 “莫先生怎么了?”梅栎清着急地问道:“请侧妃娘娘把话说清楚。” “大家都以为莫先生留在了东明梅家养老,但我知道莫先生几年前去了西北。”紫儿摸着自己的马一点点解释道:“我知道,也代表其他人都知道。” “莫如是先生为了国家大义前去西北,紫儿很佩服,但在紫儿眼里,这只是逞一时孤勇。”紫儿说话的同时还在思索着什么: “莫如是先生几十年前得罪了先帝爷,也等于得罪了天家,虽然各大世家能够给莫如是先生一个撂脚的地儿,但绝不可能出面帮助莫如是先生。莫如是先生等于孤立无援。” 梅栎清没有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 话又说回来,她已经比了三场,这时候说退出比赛也不合适。 梅栎清生气地望着紫儿,恼恨紫儿没有恶意,也吃准了她的心思。这种左右都逃不出别人手掌心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紫儿是见好就收,抱着梅栎清的手臂摇晃了起来:“我的好姐姐,你别生气了,紫儿给你赔不是了。你别那样看着我,好不好嘛。” “紫儿把你拉过来参加马球赛,也是分析利弊以后,觉得梅姐姐只要参加就能赢。” 紫儿越发地耍起赖来: “梅姐姐你看嘛,文官家的小姐没有几个人会打马球,武将一派的小姐又都唯高家马首是瞻,梅姐姐骑术与球技又那么好,人缘也不错,只要参加马球比赛赢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紫儿也是为了你好嘛。” 梅栎清没好气地说道:“侧妃娘娘怎么就知道臣女一定会赢?侧妃娘娘既然知道这场比赛高家势在必得,那还让栎清去触这个霉头。栎清横竖都要和高家结下梁子了。”她还让姜骊艳她们几个参与进来,她们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因为这场马球比赛难过起来。 紫儿调皮地笑了笑:“难道梅姐姐之前就没和高家有什么不快吗?” 紫儿难道知道了些什么? 紫儿也没有想要梅栎清回答,换了个话题说道:“梅姐姐接下来你想怎么比?” “还不是一样比吗?”梅栎清又弄不明白紫儿要干什么了。 “卿卿要不要我参加啊?” 梅栎清像见了鬼一样转过身望去:“晋王殿下,请您不要胡闹。” “嗯,这就是我说的,梅姐姐想怎么比?”紫儿露出坏笑道。 “侧妃娘娘,这不合适。”梅栎清头大来起来,谁能告诉她要怎么办? 晋王谢博宇与如意阁阁主在梅栎清主仆俩进行了一番“友好交谈”以后,才想着来马场看梅栎清比赛。但他没有想到马球比赛会那么凶险,高家会那么不择手段地去抢那个彩头。 为了不让梅栎清再陷险境,只有他这个晋王亲自上阵帮梅栎清赢下这场马球比赛。 “博宇也要来参加比赛啊?”皇上不知什么时候也闪了出来:“不如算朕一个。” “好啊好啊。”紫儿出口应下了:“人多打马球才热闹马。” 梅栎清越来越不明白这个马球比赛怎么发展了,为什么陛下也来参加了? 皇上看了一眼梅栎清:“原来梅家大小姐不是‘举止笨拙’啊,但朕也没看出来你聪明到哪里去。” 梅栎清有种奇怪的感觉,怎么每次和皇上见面,他都和她过不去一样。 “皇兄,你也想玩啊?”谢博宇走到紫儿与皇上中间:“那不如皇兄到高家一方,臣弟到梅家大小姐一方,咱兄弟俩就在这场马球比赛上一决高下,皇兄以为如何?” 皇上眼睛在梅栎清、紫儿、谢博宇三人之间逡巡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对谢博宇说:“朕答应你。” 第五十五章 斗谋 “没想到皇上与晋王也都掺和进来了。”高太尉漫不经心地说道。 “何止皇上与晋王,还有太后娘娘,渤海王家,这马场上看不见的都来了。”梅老夫人接着说道,自己在心里又补上了皇后娘娘,汝南公主府,肃云伯府,没想到右扶风家也跟了进来。 这还只是那些看得见的,还有那些看不见的呢。 渤海王家是皇上生母太后娘娘,及晋王殿下生母贤太妃娘娘的母家。 “怪就怪‘南焦’焦渥丹的一句话太顶用了,谁得了那句话谁就得了先机。”高太尉感叹道,连他这把老骨头都想一窥先机,更何况其他世家呢? “你这老家伙有没有注意到晋王殿下的侧妃?”梅老夫人询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 “哪儿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吗?”高太尉不以为然道:“难道她有什么古怪不成。” “哼,老身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你这老家伙看人从来不去看脸的。”梅老夫人不屑道:“你能看出来那紫侧妃有什么不一样就奇怪了。” “那你说有什么奇怪的?别一口一个老家伙叫,合着你不是老家伙啊?”高太尉不服气道。 “那紫侧妃像不像几十年前我们在终南山见到的那个高人。”梅老夫人终于寻到了一个好机会对高太尉说道。 “你是…你是说…”梅老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才多大,我们都多大了,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所以咱们都想漏了。”如果不是当初对那个人印象太深刻,梅老夫人也不会有如此的猜想。 沉默了片刻,高太尉说:“那样的高人也搅合进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梅老夫人也不知道,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谁知道接下来怎么发展呢。 “王弟你和紫侧妃十分恩爱嘛,紫侧妃和小姐妹们打一场马球你都要跟过来,这可没有男子汉气概呀。”皇上骑着御用之马绝影与晋王谢博宇在阵前交谈道。 有皇上与晋王在,梅栎清她们也就退居二线,冲锋陷阵的事情就让给两位天家的人。 “皇兄别打趣博宇了,博宇看这场马球打得凶猛,不得已来帮一帮爱妃。”谢博宇回答道。 紫儿笑眯眯地看着谢博宇。 梅栎清脸上带着笑容,却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紫儿才是谢博宇的妃子,自己只是个明面上和晋王沾不上一点边的梅家大小姐。 “可不是嘛,朕总以为女子们养在深闺,打起马球来只是身形好看,打球总少着一种气势。” 皇上代表高家一方出战,回头看了看高家的几位参与者,似是赞赏地说道:“高家几位小姐之勇猛,远远超过了一般男子,我魏朝能有这样的巾帼英雄,是我魏朝的福气。” 望着皇上俊美的脸庞,除了高晴易外,其余几人都羞红了脸庞,低下了头。 “皇兄可是看上了高家的几位小姐?喜欢的话就抬进宫去。”谢博宇打趣道。 “是不是皇兄看上的,王弟都欢迎啊?”皇上笑呵呵地说道,眼里的东西只有谢博宇能懂。 “紫侧妃可不行啊,其他人随便皇上挑。”谢博宇毫无芥蒂地说道。 “那梅家…” “皇兄说梅家二小姐啊?哎,臣弟虽然十分喜爱,皇兄看上了,臣弟也没有招。”谢博宇似是十分可惜道:“听说明年梅家二小姐就要进宫了?臣弟在此恭喜皇兄抱得美人归。” 梅栎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紫儿对谢博宇的话却不依:“王爷,你怎么能在紫儿面前说喜欢别的女子呢?紫儿回去要罚王爷。” “好好好,只要咱们赢了这场马球,一切都好说。”谢博宇宠溺紫儿的样子,惹得在场的多位小姐脸红心跳,同时也更加忌恨紫儿了。 “打着马球,王弟说话没个正形。”皇上收起了玩笑的模样:“咱们快开始吧,打完这两场马球,千鹤宴也要开始了。” 等高管家宣布开始,皇上一下子就抢到了马球,皇上得意地对谢博宇说:“王弟,你这功夫是不是退步了?让皇兄来好好教教你。” “那就劳烦王兄了。”谢博宇抽了下马,赶上前去。 这局马球渐渐变成了谢博宇与皇上两人之间的较量。 谢博宇紧紧追在皇上身后,突然越到皇上身前,挥起球杆将马球转到自己身边,立马又把球传给了紫儿。 紫儿球杆一接,令众人诧异的是,紫儿接得稳稳的,马球就像黏在紫儿的球杆上一样。 皇上也赞叹了一声:“好技法,博宇你这位侧妃不简单啊。” “那也要看是谁选的侧王妃。”谢博宇带着嘚瑟的语气说道。又趁着这说话的间隙,风驱电逝一般,与紫儿配合着,把紫儿那儿的球又传回了自己这边。 皇上怎么不明白谢博宇的套路?早就在谢博宇前方将他堵了下来,又对旁边的人说:“拦住晋王爷,别让晋王殿下闯过去。” “皇兄,你这可就不地道了。”谢博宇不服道:“打个马球你还要对臣弟围追堵截的,多没意思啊。” “朕让你过去,我们这边可就要输了。”皇上又将马球抢了回来,向空磔之,球速快得难以分辨球的轨迹。 “皇兄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手?臣弟怎么不知道。”谢博宇双手环胸,无可奈何地说道。 “王弟要超过为兄,那还早着呢。”皇上折回到梅栎清这方阵地,梅栎清与李虹儿几人赶紧拦了上来。 “你们几个小姑娘还想拦着朕啊?”皇上一边疾驰,一边对着围上来的几人说:“你们几人难道不怕朕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李虹儿没心没肺道:“沙场之上无父子,就算是皇上也是这个道理,皇上得罪了。” 李虹儿弯腰伸出球杆就要去转走马球,皇上瞅准的就是这个机会,奋力一击,马球从李虹儿的头顶擦着飞出去,划出了个弧线,马球从球门正中间稳稳地射进去。 第四局,皇上替高家搬回了一局。高家与梅栎清一方战成了二比二平。 第五十六章 斗转 第四局比赛休息的时候,紫儿骑着马走到谢博宇身边说:“谢博宇你是让你哥哥是吗?你就不怕梅家大小姐不高兴?” 谢博宇故作亲昵地和紫儿说:“怎么会呢?皇兄骑术也是十分了得,当年得了父皇夸奖的,这次输了,也没有什么,再说了,不是还有一局吗?”他的余光一直注视着梅栎清这边。 李虹儿与郑凌青去看看姜骊艳的情况。 梅栎清没有凑过来和紫儿他们说话,在场边与王和安等几人聊天。 “严姐姐对不起,本来想一起打完马球比赛的。”梅栎清歉意地说道。 “这有什么?你还能拦着皇上与王爷打球吗?咱们几人里面,我最弱,被替下来是应该的。”严凝秋没有把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 “凝秋说得对,咱们几个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过几年都要出嫁了。栎清你不用这么客气的,该帮忙就得帮忙。”王和安说道:“换做是我们中的哪一个有了困难,相信栎清你也会帮忙的。” “梅姐姐就是太客气了。”褚惜言娇嗔道:“咱们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拿十分回报咱们,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梅栎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他几人也跟着笑开来。 “卿卿快过来,见过高太尉。”梅老夫人招呼梅栎清过去。 之前几局休息的时间太短了,中间又遇到这样和那样的事情,梅栎清只和梅老夫人点头问好,来不及过来问候一声。 “栎清见过高太尉。”梅栎清行了全礼道。 或许是有了让梅栎清当曾孙子媳妇儿的念头,高太尉对梅栎清有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栎清没想到你球技那么好,这骑术是在哪儿学的,平常人家可教不出来这样的好骑术。” “高太尉抬爱了,栎清的骑术很是一般,栎清的马术是祖母身边的蒋嬷嬷教的。”梅栎清解释道。 高太尉有点意外教梅栎清骑术的竟然是蒋嬷嬷,不过想来倒是,梅元氏身边的人有这样好的骑术,一点也不意外:“原来是蒋氏啊,没想到你能教的那么好。” 蒋嬷嬷适时地站出来说道:“高太尉客气了,这只是寻常鲜卑儿女会的,夫人能让奴婢教大小姐,已经是给了奴婢很大的脸面了。” “蕙兰你太谦虚了,得了高太尉的夸奖就受着。”梅老夫人毫不客气道,又对梅栎清说:“卿卿啊,今天你也是见过高太尉了,他和你祖父算是兄弟那样的,以后军中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找他。” 梅栎清心头有点怪异:以后?她不是要嫁到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吗?怎么会和军中之事扯上关系呢? 不管怎样,先应下再说:“是,祖母。以后就麻烦高太尉了。” 高太尉对着梅栎清笑着点了点头。 “谢博宇,你看见梅家大小姐和高太尉那边没?”紫儿下巴往赏格那边晃了晃:“那糟老头子好像挺喜欢梅家大小姐的,你说会不会让梅家大小姐给他哪个孙子,还是哪个曾孙子当媳妇儿?” 谢博宇看见那边的情况,怎么会一点情况也看不出来,他以为因为皇嫂高尔昭的缘故,高家和梅栎清已经结下梁子,谁知道会来这么一出? “王弟,在看什么呢?”皇上休整好了,骑着马过来:“马球比赛最后一场可以开始了吧?” “那当然。”谢博宇回答道:“再不开始就赶不上千鹤宴了。”再不开始高太尉那个老头子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紫儿见谢博宇咬牙切齿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很快在高管家的支持下,最后一场马球比赛开始了。 “王弟你可要加把油啊,要不然你怎么和身后的小姑娘们交代?”皇上打趣道。 “皇兄可要手下留情,再怎么也要让王弟赢一局啊。”谢博宇配合道。 “王弟想要什么东西,就来和朕抢吧。”皇上在高管家把球扔出来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马球又一次抢到自己这边。 到了最后一局,谢博宇也不藏着掖着,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皇上就算骑着绝影也难以突破谢博宇的防守。 正在双方胶着之际,谢博宇又像之前一局那样,将球拐了回来。高晴易忽然从谢博宇侧边闪现,对谢博宇说了声:“晋王爷,承让了。”高晴易轻轻一刺,马球又弹回了皇上那边。 “高小姐球技也不错啊,怎么之前那局没有发挥出来?”皇上对高晴易赞许道。 “晴易只是偶然抢到了马球,皇上客气了。”高晴易谦虚。 梅栎清这时候也跟了进来,趁着皇上与高晴易说话之际,把球拍回谢博宇这边:“王爷接着。” 谢博宇心里笑了笑,他的卿卿打马球一如既往的厉害,出人意料也不只是高晴易会的。 高晴易见自己好不容易抢到的球又被梅栎清抢走,脸色不好了起来,就像是皇上赞她的话又掉到了地上。她见自己后方高馨逸就要冲了出来,嘴角稍微咧开一些弧度,没有示意高馨逸停下。 高馨逸也在那一瞬明白了高晴易的意图,控制不住想要笑起来,硬生生憋着蹿到梅栎清背后,装作要抢马球的样子,实则一球杆打在梅栎清右肩上。 因为球杆是铁制成的,高馨逸又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因为这一下子,梅栎清深色的打马服看出来鲜血沁出来一大片。 “栎清!”梅栎清一方的人顾不得比赛都去看梅栎清的伤势。 运着马球的皇上也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高馨逸,又同样深深地看了一眼高晴易:“朕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子。”说完打马前去看梅栎清的伤势。 高太尉看得明白,高晴易怎么也自作主张了起来?这不像她的风格。也是他大意了,没有好好叮嘱高晴易。高家这两个最优秀的孙女,都差这点火候啊。 梅老夫人瞪了一眼高太尉,转身离开赏格,一副梅栎清有什么事就要和高太尉算帐一样的表情。 梅栎清被扶下去休息了,比赛不得已变成了四对四,高家那边高馨逸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七章 斗终 比赛又再次开始。 皇上半笑着说道:“今天打马球就图一个乐呵,之前的事情就算了,谁再不打马球,改成打人,那朕就找人来打她。” 梅栎清一方与高家一方的人都应诺说是。 皇上对谢博宇说:“今儿个伤的人马有点多,王弟可要多注意哦。” “皇兄这是看不起臣弟咯?”谢博宇佯装不悦道:“臣弟不至于连几个弱女子都应付不了吧?” “朕是担心王弟被刚刚那一球杆吓破了胆,打马球都不起劲咯。”皇上似作无奈道。 谢博宇笑了笑,心想着皇上这就开始动作了吗? “王弟,这个球让你们这边,朕就不抢了。”皇上向分界线外退了几步。 “那多谢皇兄了。”谢博宇手持马鞭,拱手说道。 谢博宇一反常态礼让皇上,应下了皇上道让球。 皇上面上不变,高太尉敏感地察觉到皇上这是不高兴了,他不信晋王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哼,他们几个小辈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赶紧开始吧。”紫儿等得不耐烦道:“再不开始赶不上千鹤宴了。” 众人一看,果然日薄西山,远处的马车声、道贺声慢慢在空荡荡的紫金山内回响起来。 皇上眯了眯眼说:“果然时间不早了,咱们开始吧。” “起!”高太尉把那七彩的马球又扔了出来,不偏不倚扔在了草木灰划出来的分界线上。 今儿个下午打了多场马球赛,草木灰撒的分界线变得斑驳了起来,如海浪一般划过马球场的地界内。场上的人也在这波涛汹涌的海浪里面乘风破浪,为了抵达彼岸,挣得那一份彩头,那一句空落落的承诺。 潮水又涨了起来,谢博宇乘着东风向对岸赶去。 皇上让了谢博宇三分,等谢博宇快接近中点的时候,才赶马上去阻拦他。 谢博宇似是没有看见皇上一样,笔直地朝着皇上的方向冲去,紧随谢博宇身后的还有紫儿。 紫儿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屏气凝神,看不出喜怒哀乐,那样子就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就像侍奉神邸的巫女一样。 皇上也是第一次见紫儿这个样子,愣了一下,对于没有胜负欲的紫儿不知道怎么应付,是谢博宇一方的虚晃一招?还是谢博宇他们的主力队员? 皇上看看旁边的高晴易等人,没有一人能防得住他们二人中的一个。 哎,这场马球赛就是荒唐人挑起的荒唐事儿,不是因为“南焦”这个名头,谁愿意在这里拼死拼活的。高家的女子还一个不比一个顶事儿,就算他仗着天子之威,还能为她们撑得了多久。皇上在心里碎碎念道。 李虹儿与郑凌青守在后方没有到对方阵地里去,悠闲地聊了起来:“凌青你说,这场马球赛是为了个什么?骊艳叫咱们来帮什么忙?我这脑袋看不懂啊。” “你以为我看得懂啊。”郑凌青拍开李虹儿搭在她肩头的手:“我只能大概猜出来,是蓝将军叫骊艳来的,顺便把咱们捎上。” “将军?这,这…这为什么?”李虹儿不可置信道:“好像将军和梅家没有什么来往啊。” “但是将军关心一个人。”郑凌青提醒道。 “你是说,你是说莫先生。”李虹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我想破天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还是凌青你聪明,怪不得将军一直夸奖你呢。” 郑凌青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李虹儿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你脑子是长在肩膀上当摆设的吗?将军近来最关心什么,联系一下就能想到了。” “我脑袋可不像你们长了七八个弯。”李虹儿喃喃道:“梅家大小姐人是不错,谁能想到从来没听过什么动静的大家小姐,联想到远在西北的莫先生。梅家大小姐可从来不炫耀这个。” “梅家大小姐这个人倒是难得。”郑凌青难得夸奖一个人:“咱们女子向来讲‘女子无才便是德’,像梅家大小姐这样能文能武的女子,我还没有见到几个。” “就是…”郑凌青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李虹儿追问道。 “梅家大小姐虽然像梅花一样能傲霜雪,但她终究是养在园子里的,雪再大也不过是压弯枝头而已。园子里的梅花不知道野外的风雪能有多大。”郑凌青说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李虹儿十分坦白:“你们这些肚子里有些墨水的,说话都不白话,和你们说一次话,不如让我去打一次仗呢。” “去你的。”郑凌青啐道:“咱们接着看马球吧,皇上和王爷打,难得一见呢。” 皇上一人与谢博宇、紫儿两人对阵了起来,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谢博宇主要与皇上较量,谢博宇把马球往前推,皇上就往外面挡。谢博宇又猛地传给紫儿,紫儿快速地把马球向球门挥去,吃过一次亏的皇上也随机应变,一个纵身将马球再次拦下。 几个来回以后,三人还是维持僵持的状态没有动。 高晴易想插进来为皇上分忧,却怎么也挤不进来,她总不可能把皇上给挤下去吧。朱晴易懊悔刚刚怎么那么冲动,不把朱馨逸拦下,现在皇上明显把她排除在外。 谢博宇与紫儿这边对视了一眼,感觉事情棘手起来,刚刚致胜的绝招用不了,时间也快到了。如果战成个平局,就辜负姜骊艳和梅栎清之前的牺牲了。 紫儿回想起来皇上用的球棒是高家那边的,应该像高剑英她们的球杆那样有机关。机关用在打人上好使,用在其他上可就是弊端了。 紫儿给了个眼神示意谢博宇让她来,谢博宇虽然困惑,也照做了。两人的眼神互动也逃不过皇上,皇上暗暗警惕两人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紫儿从谢博宇那里接过马球,装作要把马球打进球门的样子,皇上自然而然去拦。却不料紫儿将皇上的马球杆用力往地上一敲,球杆上的机关启动了,球杆深深地扎进土壤里,紫儿死死地按住皇上的球杆不撒手,皇上一时间甩脱不得。 谢博宇看准时机,直接将马球击入球门内。一个漂亮的进球让场上沸腾了:“球进了!球进了!” 第五十八章 结缔 皇上骑着马,环顾高家众人,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们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朕想帮你们都帮不了。劳神子做什么球杆,这下好了吧,给别人做嫁衣了吧。” 高家几位小姐脸色羞红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之前没有全程看过马球比赛,只觉得这球杆比寻常球杆重点,也就不知道高家的球杆上还有机关,更没有料到紫儿会来这么一出。 紫儿出身不明,行事诡谲,王弟把这个人封为侧妃,又是为什么? 还有文茵…他一眼就认出梅栎清几人的球杆是他送给她的,居然就这么送给梅栎清几人用,这个小没良心的。 最令他摸不透的是蓝将军的态度。似乎蓝家与梅家并无往来,为什么要派得力的姜骊艳等人前来帮忙呢? 皇上低头沉思,这个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身上究竟有什么呢?短短的一年时间里,连之前一直与梅家不睦的高家一反常态,高太尉反而对梅栎清青眼有加。他没让梅栎清进宫,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本以为羞辱梅栎清一番,又借她之事警告梅家和背后的几大世家,他以后就见不到梅栎清这个人了。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把梅栎清当作了一块肥肉,恨不得拆骨入腹,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皇的话还在耳边,难道梅栎清就是父皇说过的那种红颜祸水,专门来祸害谢家子嗣的吗?他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上想了那么多内容,其实也就短短的几瞬。 “皇兄要不要咱俩一同前去探望梅家大小姐?”谢博宇坦坦荡荡地走过来,询问刚刚休整好的皇上问道。 “哼,人家未婚夫都没有去凑热闹,你去个什么劲。”皇上意有所指道。 “咦,皇兄不是爱民如子吗?怎么去探望一个刚受了重伤的人,皇兄不情不愿的。”谢博宇说得那样的义正严辞,如果皇上不知道他的心思,还真以为他光明磊落呢。 “你都为一个女人,和朕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朕不和你去,恐怕你连梅家的地儿都进不了。”皇上揶揄道。 自从几年前梅栎清回京之后,突然间梅栎清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梅家更是像躲豺狼虎豹一样躲着晋王爷。 “紫儿和梅家大小姐是好朋友,紫儿对于梅家大小姐的伤势十分担心。就臣弟和紫儿一起去不大合适,臣弟和皇兄去更方便一些。”谢博宇平静无波地说道。 “你就在这里胡说吧,带着紫儿去,不比和朕一起去合适?”皇上越发觉得梅栎清是个祸水:“你和朕一起去,更多是为了给梅家大小姐撑腰吧?” “皇兄的话臣弟听不明白,皇兄这是多虑了,臣弟只是觉得梅家大小姐受伤了,皇兄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一看。”谢博宇眉头微皱,似是对皇上说的话不满。 谢博宇心知肚明,自己永远不能在皇上面前流露出半分对梅栎清的心思,哪怕皇上把一切猜得准准的。 当年他才提了一句梅家小姐,皇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东西令他不寒而栗,他才决定一切防患于未然,哪怕卿卿再恨他,他也去做那些事情。 皇上对谢博宇装聋作哑的样子也是心里窝着火。 如果不是监视谢博宇的暗卫来报,今天下午在假山丛中谢博宇与梅栎清两人卿卿我我,他都不知道谢博宇当时所说的“梅家小姐”不是梅家二小姐梅栎宁,而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谢博宇之前对梅家二小姐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为了营造出他喜欢梅家二小姐的假象。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会做出羞辱梅家大小姐,好让梅家二小姐取而代之的事情。何况梅家大小姐似乎比梅家二小姐更有价值的多。 晋王谢博宇什么时候翅膀长硬了,连他都看不清楚谢博宇的路数?这个王弟怕是存着不少的心思。 “既然王弟那么坚持,那皇兄与你一同前去看看梅家大小姐。”皇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说话的脸色明显没有之前高兴了。 兄弟二人脱去马球场穿的风尘仆仆的衣服,换上今儿个晚上准备的宴会服,打算看望过梅家大小姐以后就去千鹤宴。 谢博宇身着竹青色长袍,竖着的领子和袖口镶着银丝边密环纹滚边,腰间束着一条水色曲水纹祥宽边腰带,背后绣着瑞兽图,嵌玉乌金冠罩在谢博宇乌黑浓密的头发上,一改之前在马球场上英姿飒爽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文质彬彬。 皇上的穿着一如平常的霸气。裹着的黑色云翔龙纹劲装衬托出皇上欣长的身形,双臂外侧用白虎毛各镶着一只翱翔于九天的云龙,栩栩如生的样子似乎随时都要从衣服里飞出来。腰间则系着犀角带,缀着一枚和田玉佩,行走之间流苏在腰间轻轻摆荡。 和皇兄一同去探望卿卿的的事情谢博宇也想清楚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下午他去见卿卿的事情,必定有人报给皇兄知道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放在明面上,让皇兄反而心存两分怀疑。 皇兄不喜梅氏,或者说渤海王家不喜梅氏。 这一切源于高祖时期的梅贵妃给渤海王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容姿秀丽,举止得体”这八个字,对渤海王家来说就像铭刻在耻辱柱上的碑文,提醒着渤海王氏之女曾被梅氏之女压得死死的,抬不起头来的那段时间。 谢博宇虽然身上也有流着渤海王氏的血,但他更喜欢梅栎清,那团不期而至、进入他生命的火焰。他之前没有强大到能抵抗家族压力,把梅栎清好好护在身后的能力,如今的晋王有了。 虽然两人各怀心思,来探望梅栎清的路上倒也有说有笑,好像真的只是来看望一个不相干的臣女似的。 才走到远鹤楼内的抱朴阁外,就看见一人被生拉硬拽地推进抱朴阁内,刚把人推进去,就听见那人说:“你算什么东西,敢替小爷决定去不去?” 第五十九章 交代 推人的那个人对被推的那个人说的话不为所动:“世子您赶快进去吧,里面那位小姐好歹是您的未婚妻,您来远鹤楼,不进去看看不合适。” “你这个狗奴才。”被推搡的人使劲往外挣:“你知道我是世子,以后肃云伯府是本世子说了算,你这么对我,本世子让你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世子请您体谅下咱们这些坐下人的不易。”推人的那个人平静地说:“您先去看梅家大小姐,之后您要打要骂随您。” “你…你…”被推的那个人一个趔趄被推入了抱朴阁内,嘴里还骂骂咧咧。 皇上与晋王爷隐匿在枫树林中,两人对视一眼后,皇上笑眯眯地看着晋王谢博宇说:“王弟啊,人家正主都来了,你还要去吗?” “皇兄这是什么话,这人和臣弟有什么干系?”谢博宇真心诚意说这句话,在心里补上这人永远不可能和卿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皇上这时候兴致倒来了:“王弟,咱们去看看梅家大小姐?高馨逸这一棒子打下去,还不知道以后肩膀能不能用呢。” “就是啊,梅家大小姐怪可怜的。”谢博宇的口吻就像疼惜一个物件儿那样,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皇上腹诽道,谢博宇是死鸭子嘴硬,谁知道他能挨到什么时候。 太阳西下,夜色渐浓。 皇上与晋王两人穿过十几米的石廊,看见一党人围在雕花的门窗外,大部分人神色焦急,有些人正伸着头往里瞧。 “皇上、晋王爷驾到。”皇上身边跟着的内侍喊道。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那党人小声碎碎念着往旁边散去,让出一条道给皇上与晋王两人,小道两旁的人蹲着行了半礼。 皇上说:“平身。” “不必多礼。”谢博宇抢先说道:“皇兄与本王来看看梅家大小姐,看完我们就走。” 皇上瞟了一眼谢博宇,没有说话。 “是。”蹲着行礼的人行完礼起来,笼罩的夜色中,看不清众人的模样,也看不清众人的表情。 从门缝里往房间里看去,隐隐约约之间看到梅栎清的床头上支着一盏烛台,昏暗的灯光给紧闭着双眼、微微颤抖的梅栎清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谢博宇以为自己能克制,可看到那张因为疼痛而皱皱巴巴的小脸,谢博宇的呼吸还是乱了。谢博宇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护住梅栎清,让他心头的火焰无端泼上一盆冷水。 “王弟,你这是怎么了?也不舒服吗?这里正好有医正,要不要让他顺带给你瞧瞧。”皇上的话里带着一点点讽刺。 “皇兄说笑了,王弟被这屋子里的药味给呛到了,所以鼻子有些痒痒。”谢博宇一如往常地说道。 “谢博宇你也来了?”紫儿的身影哗啦一下出现在谢博宇面前:“你快过来看看,梅姐姐伤得可重了,紫儿心里难过。” 紫儿拉着谢博宇的手就往屋里拽。 皇上和谢博宇怎么觉得眼前这幕有点眼熟?是不是刚刚才见过? 谢博宇被拽进了屋里,皇上也跟了进去。 屋里的屏风后头站着两个人,正是刚刚见过的那两位男子。一位是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一位看起来是他的随从。 “臣(奴才)见过皇上,见过晋王爷。” “平身。”皇上连一个眼色都没有给两人,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谢博宇更是不理会两人,往回拽住了紫儿说:“好了紫儿,本王与皇兄有眼睛会看的。” 紫儿耍起赖来,又把谢博宇往前拽了两步:“谢博宇你自己看,梅姐姐是不是伤得很严重?你可要为梅姐姐做主。” 郭世子听到这句话竟没有吭声,只是像个木头那样站在那里。旁边的侍从小小地拽了拽郭世子的衣角,郭世子不悦地哼了一声,没有再动。 谢博宇明白这是紫儿的聪明之处,既让他名正言顺地看了梅栎清,也把话引出来让皇兄给梅家大小姐做主。 谢博宇就算之前深夜潜入梅栎清的房间里来偷偷来看梅栎清,也没有见到梅栎清孱弱如小猫一班,瑟瑟发抖的样子。梅栎清额头上浸满了汗珠,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中央流到两边。嘴巴皴裂,鲜艳的红唇如今褪色到像白纸一般苍白。 “嗯,伤得是很严重。”谢博宇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这句话说的像他平常那样:“紫儿别难过,你梅姐姐会好的。”说完,谢博宇搂住紫儿的肩膀。 皇上一直看着谢博宇的动静,可谢博宇一举一动都没有半分不对劲,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吗?梅家大小姐挨了这么一铁棒,半条命都去了,不为她讨个公道,似乎说不过去。 可是高家那边也不好交代。高家是皇后的娘家,当时又有高太尉在场,怎么个处置法,倒是难事。罚得重了,高家面子挂不住。罚得轻了,梅家那边又不愿意。 怎么为难事都是他这个皇帝做了?又出力又要费脑,没准还要挨埋怨。 那就…只罚高馨逸一个人吧。 想到这里,打定主意的皇上开口道:“是得给个交代。高馨逸何在?” 门外的碎碎念又开始了,似乎没有找到高馨逸。 皇上身边的赵公公见主子不高兴,语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都哑巴了?高馨逸到哪儿去了?出来一个人回个话。” 门外站着的都是梅家的人,或者是梅栎清的同伴。高家的人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回公公的话,我们都不知道高馨逸在哪里。”王和安被推出来说道:“高家把人和医正送过来以后,又都不在了。” 赵公公一听这话火冒三丈,不光是为了梅家大小姐鸣不平,更是为了这差事没办好,只能先把这话告知皇上:“回皇上的话,高家的人没在这儿,或许是为了千鹤宴的事情忙去了,奴才让人去找高馨逸小姐了,估计一会儿就能把人叫来。” “不必了,朕先去千鹤宴,梅家大小姐的事情再说吧。”皇上说话十分平静,平静到让赵公公都不安起来。 第六十章 家宴 等皇上与晋王来到千鹤宴时,着实感觉到千鹤宴有些与众不同。 拾级而上,青铜制的仙鹤烛台列在台阶两侧,每一盏烛台上的仙鹤模样也都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昂着头似乎在引吭高歌,有的将头埋在翅膀底下整理尾羽,有的在展开双翼翱翔于九天之上。 台阶上的人也不少,大都是一家子来的。 下午时候女眷们都玩得比较尽兴,平常在家操持各种琐碎的事情,难得有机会出来和昔日的姐妹们、父母亲好好坐下来乐呵乐呵,这次千鹤宴倒是给了她们这个机会,打叶子牌的打叶子牌,下棋的下棋,唠家常的唠家常,几乎每个女子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放松下来的她们也跟着自己的孩子仔细观摩一盏盏仙鹤烛台起来,眼神里有几分孩童时候的风采。妇人旁边的丈夫见此和乐的场景,也露出欣然的表情来,扶着家中的老人家走着,满脸笑意。 “这些仙鹤,倒是有趣。”皇上冲着这些仙鹤烛台点了点头,看得出高太尉很重视七十大寿,搬了那么多青铜制烛台过来,也不知剩下的铜铁还有几何?还能做出多少东西来? 周围熙熙攘攘,热闹得仿佛像街市那样喧嚣。路过的官员及家眷都一一向皇上行礼,皇上也一一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皇上想着,如果天下百姓也能如在千鹤宴上的男女老幼那样,平安喜乐,也就完成了历代帝王的期盼与嘱托。 晋王谢博宇也跟着皇上点了点头,脸上带笑,眉头微皱,与皇上似乎想到一起去了:“高太尉做寿真是阔气,做这些个仙鹤烛台,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力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臣弟今天算开了眼界了。” 皇上调侃晋王道:“王弟就是太较真了,何必在太尉七十大寿的时候给他找不痛快呢?太尉他们奢侈了一回,咱们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活了,要不然这开销受不住啊。” “皇兄要节衣缩食是你的事情,和臣弟无关,臣弟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养呢。”谢博宇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两人正走到一半儿,宴会厅里面传出来的丝竹声乐在两人耳畔响起来。 “合着你皇兄没有人要养啊?皇兄要养的人比你更多多了,就这么说定了。”皇上之前窝着的火也有地方去了,心情大好地大步大步朝前走去。 “皇兄别削臣弟的俸禄啊,再削臣弟就没什么老底了。”晋王谢博宇可怜巴巴地跟在皇上后面祈求道,有个小心眼的皇兄日子真不好过。 皇上与晋王登上层层阶梯,台阶的尽头有穿着不算隆重,却衣着精美的皇后娘娘在那里等候。 皇上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牵皇后高氏的手,皇后也自然而然地拉住了皇上伸过来的手,皇上带着祥和的目光问皇后道:“尔昭你怎么不多穿点,你身子骨还没有好利索呢。” “妾身衣服穿够了,皇上不用担心。”逆着光的皇后娘娘显得格外温婉:“今晚上虽说是千鹤宴,但也是我父亲的七十大寿,对妾身来说也是家宴。既是家宴,哪儿有妻子不在门口迎接丈夫的呢?” 皇上闻言也笑得温柔了起来:“阿昭你这张嘴啊,就会哄朕开心。阿迁在哪里?今天乖不乖?” “阿迁在妾身父亲那里。阿迁今天可调皮了,见不着外公和父皇,和妾身闹了好半天不愉快呢。”皇后想起自己的幼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是朕疏忽了阿迁,顾着和那几个小姑娘打马球去了。”皇上歉意道:“等朕回去好好带着阿迁去猎场玩一通,听说最近那里有只白虎出没,朕和阿迁去围猎,一定能把那白虎皮带回来。” 皇后听皇上的戏语被逗得直乐:“皇上要说话算话,要不然阿迁发起脾气来,妾身可不帮着皇上了。” 皇上看着眼前的皇后,同是高家出来的人,怎么差别能那么大?高晴易本以为是个聪明的,结果也是愚蠢透顶。 晋王谢博宇见皇兄和皇嫂在那里打情骂俏,忍不住哼哼了两声:“皇兄你别只顾着皇嫂和小侄子啊,你还有个兄弟站在这里,你是一国之君,注意一点好不好。” 皇后跃过皇上,看见那个自己曾朝思暮想的身影,饶是隔了那么久,心里还是跳乱了一拍。竹青色的衣衫将他身上的王孙贵胄之气尽敛,只余一股子书卷气的味道。与他皇兄谢博翰一比,少了那么些霸气侧漏,多了一些温文无害。 想当年,自己就是被他这个样子骗走了心肠。梅氏的女人难道都那么好命? “臭小子,怎么和你皇兄、皇嫂说话呢?”皇上轻轻踹了谢博宇一脚:“如果自己羡慕的话,赶紧找一个王妃自己疼去,别只顾着鬼哭狼嚎。” 皇上谢博翰只有面对这个王弟时,才会那么随心所欲。 “皇兄臣弟好歹是个王爷,你总这样,臣弟不要面子的啊。”谢博宇捂住刚刚被踢的地方,装作被踢得很痛的样子: “皇兄这可是你说的啊,王弟这就去找媳妇儿。”谢博宇绕开皇上与皇后,向宴会厅里走去。 谢博宇的样子逗乐了周围的人,皇上、皇后都笑做了一团,就好像兄弟和睦、夫妻同心的一家子一样。皇上、皇后随即也进入了宴会厅中。 见皇上、皇后驾到,群臣及其家眷都伏首叩拜行大礼。 皇上携着皇后款款走到最上面的席位,两人背西向东就坐。晋王则坐在低一级、背北向南的位置。晋王旁边坐着高太尉,高太尉也同样背北向南而坐。其他王公大臣则坐在平地上,齐刷刷地在过道两边铺开,一眼望不到头。 有人曾笑言,如果当时千鹤宴上地动山摇,大魏朝就付之一炬了,随便西凉、鲜卑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踏平中原。 有的脑子活络的人,也想试试能不能在千鹤宴上分一杯羹,哪怕是一点渣子也行啊。 第六十一章 使臣 “西凉使臣百里子轩见过魏朝皇帝陛下,见过魏朝皇后娘娘。”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宴会厅里响起:“百里子轩恭祝高太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口标准的魏朝官话,乍一听上去,和魏朝人没有任何区别。 西凉使臣百里子轩身穿一件紫色的直襟长袍,衣摆被吹进宴会厅里的微风吹得轻轻摇摆。腰间用雷纹的宽腰带结实地绑着,中间挂了一枚黄田玉玉佩,形状如麒麟。头发好好地束了起来,又插了好几根簪子,还用桂花油好好抹了几道,年纪轻轻的比翰林院的老学究看起来还要古板。 上座的几人侧目看着西凉来的使臣,都觉得来者不善。 几十年过去了,当初函谷关一战过后,西凉倒是消停不少,近些年来喘过了这口气来,又变成以前那样上蹿下跳了,九年前那场事情还历历在目呢。 “西凉使臣客气了,不知使臣来到我魏朝,一路上路途颠簸,使臣是否舟车劳顿呢?如果使臣有所不适,那就应该歇一歇,别拖着病体到处转悠。”看似关心的话,已经掩饰不住皇上谢博翰对西凉使臣的厌恶。 “子轩听闻高太尉今天七十大寿,特来祝贺。”百里子轩环顾四周:“如此盛况,怕是将死之人也要跳起来参加高太尉的寿宴,怕自己死不瞑目,更何况子轩好手好脚的呢?” 这话听得就不对味了,在寿宴上提“死”,不怕高家把他生吞活剥了? 皇后高氏出来说话:“百里使臣没把我魏朝的话学得顺溜,也不知道我魏朝的礼仪规矩。今儿个是本宫父亲七十寿宴,来者是客,愿意捧个场就留下吃酒,不愿意的话就请使臣离开。” 百里子轩闻言,立马换了副面孔:“是子轩学艺不精,出言冒犯,还请魏朝皇帝、皇后及高太尉见谅。” 晋王谢博宇不屑地哼了一声,叽里呱啦说了一串话,在场的人少有人认出这是西凉话。也幸好大部分人听不懂,只有那个百里子轩脸红一下,白一下的,脸色变幻好不热闹。因着百里子轩灰头土脸的样子,底下有若有若无的笑声传来。 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谢博宇舌绽莲花、把百里子轩喷得狗血淋头,皇后对这样的谢博宇也是无奈,好像几年过去,谢博宇还是之前的模样,最忍不了有人借魏朝的名头作威作福。 百里子轩被谢博宇说得无地自容,偏偏在魏朝的地界上,他一句话都不能为自己辩解,但他也不是没有准备而来,调整好情绪说道:“听闻今日下午在远鹤楼的马球场内,有一梅家小姐表现十分英勇,不知魏朝皇帝可否以此人和亲,以巩固两国关系?” 千鹤宴上说话的声音变小了。帝后面上不变,心情却比之前百里子轩借故挑衅魏朝时更差了。 皇后早在下午的时候她就听人传话说梅栎清一方“五局三胜”的经过,暗恨高剑英与高晴易堂侄俩不争气,本来握在手里稳稳的胜局,却被她们自作聪明做出来的球杆给废了。连她特意派人去请皇上助阵也没有扭转败局,高家究竟养了些什么废物。 皇上谢博翰则想,梅栎清真是个祸水,下午王弟就因为梅栎清有些不愉快,到了晚上千鹤宴,梅栎清人没到,声又到了,西凉点名让她去和亲,这叫什么事儿?当初就应该让她进宫,随他怎么搓扭都可以,还不用受这些心烦事。 高太尉看了看帝后,又看了看身旁的晋王爷,似乎这一局让他来解比较好,不知道梅元氏到时候该怎么谢他:“想必西凉使臣不会做拆散姻缘那等晦气事儿吧。” 高太尉大手一挥,让伶人们到宴会厅中央表演歌舞,等音乐响起时,才又继续说道:“百里使臣说的女子是京城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清吧?” “正是。”百里子轩拱手说道:“不知道高太尉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梅家大小姐订亲了?” “百里使臣所说无差。”高太尉捻着下巴上的白色胡须说道:“梅家大小姐已经与我高家订下亲事,明年就要成亲,西凉使臣另寻他人吧。” 梅老夫人听了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卿卿和高家订婚事的事情她这个做祖母的人怎么不知道?可这高太尉都把话说出口了,她又怎么和汝南公主府做交代,怎么和肃云伯府做交代,怎么和卿卿做交代。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过了几十年高扶之还是这个先斩后奏的臭毛病,她继亡夫善呈过世后,刻意疏远了与高府的往来就是这个道理。谁知道什么时候遭了高太尉光明正大的算计,偏偏又说不出来,最后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哦,原来是这样,那真是不凑巧。”百里子轩遗憾道:“魏朝之前占了我西凉三十里地,不知道什么时候魏朝可以‘好借好还’呢?”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等你们西凉什么时候让我魏朝数十万将士死而复生,那我魏朝什么时候还你三十里土地。”谢博翰含着天子之威,对下面出言不逊,一直挑衅魏朝的百里子轩说道:“你西凉不服的话,欢迎随时来战,包括这个时候。” 谢博翰话音刚落,从两侧突然闪现身着盔甲、拿着长枪的士兵,将宴会厅外围了起来。 百里子轩眼神一缩,知道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再说可就是给西凉招祸了,不如还是按照之前说的来吧:“西凉怎会想与魏朝陛下为敌?只是西凉国内臣民思念故土,想要回乡生活,那三十里地在魏朝境内有所不便罢了,想必魏朝皇帝可以体谅下我国子民的思乡之情。” “西凉百姓可以迁到我魏朝来,魏朝随时欢迎。”谢博翰展现出了一国帝王的胸襟,也着实看不惯百里子轩别别扭扭的作风:“百里使臣说了那么多话,想必也饿了,请多吃一点,如果能吃到把你的嘴堵上最好。” 第六十二章 食蟹 西凉使臣百里子轩这段小插曲过去以后,接下来的宴会大家才吃得痛快。 现在上的菜是金爪蟹。高太尉这次办寿宴可是大手笔,无论男女老幼,人人有一只金爪蟹。 金爪蟹—一被刷洗得干干净净,蟹壳在明亮的烛火下锃光瓦亮,同时送上来的还有吃蟹用的绣了花的棉质小围兜,看得出这已经是废了一番功夫。 一个个衣着鲜亮的婢女鱼贯而入,将其它的用具摆上来,有的小孩子忍不住要吃那么好看的金爪蟹了,和自己的娘亲哭闹了起来,妇人们也只能安慰“等一等,马上就好了”。 稍大一点的孩子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爪蟹,那金爪蟹的香味直钻鼻孔,惹得自己的肚儿一直咕咕叫唤。 小白瓷碟里生姜与镇江醋调和的香味漫出来,旁边是吃蟹的用具,右边是装醋的碟子,最底下放着装姜与糖的小碟,最右边是精致的洗手小碗,不说还以为是拿来喝茶的。 大人们案几上多放了暖了酒的壶,以及斟满了黄酒的酒杯,还放了一朵金菊做装饰。 拆下一只金爪蟹的小腿后,用它做工具来吃其他几条螃蟹腿的腿肉。又将金爪蟹一点点把壳剥开,金爪蟹特有的清香味扑面而来,却没有丝毫螃蟹的腥臊味,那黄灿灿的黄膏如黄金一般耀眼夺目,直想把那蟹黄吃下肚。 绵绵密密的黄膏到了嘴里,入口即化,螃蟹味浓得很,又配了上好的黄酒,酒味与蟹味缠在一起,两两相益,如那玉露遇到了那金风,胜却了人间无数,那美妙的感觉从嘴里慢慢传递到了周身,整个人都醺醺然醉了,也不知道高太尉见到仙人子安,彻夜畅饮,是不是如此的感觉?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面容,就这味金爪蟹已经是吃回本了。有的小孩还哭着闹着要吃第二只,他们的娘亲们扫了不少兴,螃蟹不够吃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事儿。 看着大家螃蟹吃得差不多了,侍女们又陆陆续续把一干用具和渣滓送了下去。 不善于吃蟹的,盘子里装满了碎壳,壳里还看得见蟹肉。若是那会吃蟹的主儿,则留着一只完整的蟹壳。吃得更考究的宾客,吃完了蟹则会在盘子里回敬主人由两只金爪蟹的大钳子左右交错一放,叠成的一只蝴蝶。 除了送走渣滓,侍女们还为每个客人端上了一杯姜茶。冒着热气的姜茶喝下了肚,胃里吃下金爪蟹带来的寒气消了大半。 高太尉对高管家安排的金爪蟹格外满意,不仅满意料理出让各位宾客都十分享用的金爪蟹,更满意那么大一场千鹤宴稳中有序,尽显了高家门风,看谁还敢拿他武将的出身做说辞。 皇后娘娘也很满意,终于在皇上面前为高家挣回些脸面,她巴不得皇上吃了金爪蟹就忘记下午的马球赛。 皇后高尔昭带着幼子阿迁,耐耐心心教他如何吃蟹,怎样是吃蟹的规矩,最后高尔昭将金爪蟹的大钳子交叉成蝴蝶时,阿迁拍着小手叫好。 皇上谢博翰看着此情此景笑了笑,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皇上举起酒杯想敬自己王弟时,谢博宇似乎端着酒杯在发呆。 谢博翰微微皱眉,还是将谢博宇出去的神唤了回来:“王弟可还吃得尽兴?想吃金爪蟹,朕让高太尉派人再给你上一只。” 谢博翰才发觉自己在发呆,连忙回答道:“臣弟吃一只金爪蟹已经够了,臣弟还留着肚子吃其他美味呢。” 谢博宇心头一暖,自己的皇兄还像小时候那样,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 “吃尽兴了还发什么呆,这是高太尉的七十大寿,王弟这样可失礼了。”皇上谢博翰带着教训的口气说道。 高尔昭出来打圆场:“晋王爷不必忧虑金爪蟹够不够,想吃灶上还有。” 虽说说话的口气就像嫂嫂对小叔子那样关爱,高尔昭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滋味,想都不用想,谢博宇发呆肯定是为了他那个小情人,担心他的小情人躺在病床上有没有三长两短,要不要找他们这些高家的人算账。 高尔昭还真猜对了几分谢博宇的心思,他的确是为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在昏迷的梅栎清担心。有了紫儿在,他可以稍稍放下心来,卿卿不会有性命之忧。 其他的情况就不好说了,比如卿卿的右手还能不能用,右臂还能不能抬起来,是不是以后武功就废了一半儿? 高家的人下手真狠啊,就这么想为他们的皇后娘娘出这口气吗? 谢博宇调了几息,才把那股怒火平息下来,这时候不是对上皇后的时机,不是对上高家的时机。 撤下了金爪蟹,还有其它美味跟着端上来。 先上来的是冷菜,例如豆干、素鹅、肴肉等等,让宾客先缓一缓浓烈的金爪蟹味对味蕾的冲击。后来又上了热炒,例如豆干肉丝、雪菜百页、龙井虾仁、八宝辣酱、鸡丝豌豆等等,味觉又开始活动,一道入口即化的蹄膀将金爪蟹带来的“齁”用带油的肉给填上。 仅有蹄膀还不够。随后端上来的的高汤,用火腿肉、特制的咸肉和五花肉等小火慢炖,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汤里面百合的清甜,冬笋的清香将“齁”的感觉也一寸寸地消除了。 “这汤做得讲究。”梅老夫人一口口地喝下去,通身感觉舒畅:“比以前吃什么东海龙鱼、西山马肉那些猎奇的玩意儿来得舒服。” “母亲说的是,儿子也觉得今天这宴会吃得十分痛快。”梅栎清之父,梅家大老爷梅仲机吹开汤面上的热气,喝了一口说道:“也十分符合‘千鹤宴’的规格,高家这些年也有些进步了。” 想当初,高家的菜都是大碗大碗的酒,大盘大盘的肉送上来,看得就觉得饱了。 “哼,毕竟人家女儿现在是当今皇后了嘛。”梅老夫人不屑道,换了个话题问道:“阿福,你对今儿个马场的事情怎么看?” 第六十三章 金粉 “儿子一切听从母亲安排。”梅大老爷梅仲机,擦擦嘴边沾上的汤后说道。 “这么多年来你只会这一句,有没有点其他的心意?”梅老夫人梅元氏不耐道:“这时候可是内忧外患,你这个梅家家主不想做点什么吗?” “那还要看雍丘梅家的意思。”梅大老爷平静地说道:“我只是京城梅家的家主。” “老身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与其说像亲母子之间的对话,不如说像上下级之间例行公事:“当年那个老东西把你抢过去教养,你就和我不亲了。” 梅元氏说起这件往事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 “母亲,当年的事情不怪祖母和父亲,都是缘分使然。老二、老三和你缘分更深些。”梅大老爷淡淡地说道,这些年说起这些事情他也心累了,他也不是不孝敬母亲啊,梅老夫人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说的对,都是命运使然。”梅老夫人又喝了一口高汤: “命运不也讲因果报应吗?所以大周氏做的因,就由小周氏来承担吧,说起来,小周氏按辈分来说,你还要叫她姨妈呢。”幸好小周氏坐得离他们远,要不然肯定就在这里闹开了。 “母亲!”梅大老爷不爱听这个:“您已经把卿卿和阿梓都接过去养了,您还要怎么样?周氏承担的骨肉分离之痛,已经比您以前多多了,上一代的事情就不要让下一代再来承受了。” “老身才把两个孩子养在膝下,只有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你三弟的两个孩子还没有卿卿和阿梓的待遇,该知足的是周氏才对。”梅老夫人越说越气。 “行了,咱把话说回来吧。”梅大老爷明白,再扯下去还会翻出更多的旧帐,何必白白给旁人听到落个笑话呢:“卿卿那件事情,我想要让她也拜‘南焦’焦渥丹为师。这对卿卿、对梅家来说都是很好的机会。” 梅老夫人眼睛里精光一闪:“那你不怕把卿卿推到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汝南公主府那边怕不好交代吧? 高太尉今儿个可是当众放话了,这是要咱们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的意思。难道你想靠上高太尉这棵大树不成? 别忘了,卿卿因为晋王爷、因为采青之事已经和皇后娘娘结下了仇,你现在才想着靠过去是不是太晚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梅大老爷说道:“母亲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形势还不明朗,梅家还有转圜的余地。 “爹爹,你和祖母聊什么呢?”梅二小姐梅栎宁悄悄挪了过来:“能不能让阿矜也听听。” “爹爹和你祖母说些寻常家务事。”梅仲机慈爱地摸了摸梅二小姐梅栎宁的头。 “祖母、父亲,阿梓想去看看长姐。”梅栎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摸了过来:“听说长姐伤得很重,书墨探听消息回来和儿子说长姐挨了高馨逸一球棒,现在正躺在抱朴阁里昏迷不醒,儿子特请祖母、父亲准许。” “梅栎清有什么好看的,阿梓咱们去那边玩吧?”梅栎宁不喜欢周围的人都亲近梅栎清。 “阿矜你和阿梓去看看卿卿吧,现在也吃得差不多了。”梅仲机想了想,梅栎宁、梅栎桐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瞧瞧梅栎清。 “谢父亲。”梅栎桐话音刚落就往外跑去。 梅栎宁没有办法,也只能追上梅栎桐。而暗处里,有双眼睛也在盯着他们。 宴会吃到中央,高家准备的歌舞也开始表演。 笛子突兀地响起来。曲风不同于魏朝中规中矩的风格,一股若有若无的媚意从笛子声里透出来,让人想起了异域的女郎。 蒙着面的吹笛人缓缓从门外走进来,本无什么奇特的地方。吹着吹着,吹笛人停下来,从衣袖里抓了一把金粉出来,手心漏了个口,金粉顺着风向吹得到处都是。 谢博宇觉得有什么蹊跷,怕金粉里有什么,离开自己的位置向皇上谢博翰走去,把谢博翰挡在了身后。 “王弟,这点金粉无碍的。”谢博翰推开谢博宇,让谢博宇回去。他倒要看看那些魑魅魍魉要做什么。 “可是…” “回去。”谢博翰语气里不容任何质疑。 谢博宇担忧地回到座位上,高太尉看了看兄弟俩,没有说话。 那吹笛人又开始吹刚刚那首诡异的曲子,只是这次节奏更快、更急,好像在用力捏什么。 又一阵大风吹过。风不再像之前那样吹往四面八方,反而像拧成一股绳一样,往中心聚集。 金粉越积越多,堆不下的往上面垒去,不一会儿堆成了一个小山尖。 谢博宇从那笛声里面听出来,吹笛人是会武功的,而且武艺不低。能把细小的金粉通过风向控制得如此纯熟,谢博宇内心陡然警惕起来。 吹笛人蒙着面,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全部金粉无一例外地都堆在一起的时候,谢博宇明显感觉到蒙面人笑了,那种笑还是阴测测的,让人很不舒服。 吹笛人又江曲子变了调。这次的音调之高亢,耳朵难以承受,不少人都捂起双耳躲到一边。吹笛人看着眼前众人狼狈的情景笑得更厉害了。 高太尉看起来没有大碍,但对吹笛人怒目相向,似乎只要吹笛人有什么异动,他就会冲上去结果了他。 好在笛声也就持续了一小会儿,笛声终于停止了。笛声终止的那一霎那,全部金粉螺旋向上升起,哄地一下又全部抖落。金粉之下,原来藏着一位女子。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众人眼睛一直盯着金粉的变化,没看见有人藏在小小的一把金粉里啊,这大活人是怎么变出来的?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小女子恭祝高太尉七十大寿身体安康,愿高太尉日月昌明,松鹤长春。”踏着金粉走出来的女子娇滴滴地说道,眼睛一直注视着高太尉,看都没有看过旁人一眼。 谢博翰与谢博宇兄弟俩眼神一对,都有点想笑。 这可就有意思了,难道让七十岁的老头儿消受美人恩? 第六十四章 探病 宴会席内,众人一片哗然。 高太尉脸上神色莫辨,皇后娘娘高尔昭却知道自己的父亲生气了。 众所周知的是,年幼时自她母亲死后,父亲就不再续弦,也不再耽溺于女色之中。突如其来送这么一个可以做高太尉的曾孙女的女孩来,对于高太尉来说,面子上挂不住,更是一种羞辱。 头一回见送美女不是送给他,而是送给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的皇上谢博翰来说,倒是觉得新鲜:“太尉你有福气咯。” “皇上,请慎言。”高太尉语气不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在他的寿宴是如此羞辱于他。偏偏那些人不是魏朝人,他还发作不得。 “我想魏朝皇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蒙着面纱看不清面目的少女对皇帝谢博翰说:“小女子只是来祝寿的。” 与西凉使臣百里子轩不同的是,这位少女除了装束是异域的装扮以外,语言与思维都更接近于魏朝人。 “既然是来祝寿的,那就请这位小姐入席就餐吧。”皇后娘娘威严地说道,如果这位少女只是来祝寿的,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可是,那少女眼中的情意,年长的男女都读得懂是什么。 谢博宇也如同他皇兄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少女是不是志在高太尉,试一试那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也是为高家,不对,上为皇兄排忧解难。 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谢博宇还历历在目,他的卿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既然小姐远道而来,不如就留在我魏朝如何?”谢博宇看似散漫地开口问道。 “小女子乐意之至,不知道晋王爷想让小女子如何留下来?”那异域女子朱唇轻启,缓缓开口问道。 在场的人大都明白谢博宇的心思。 一向疼爱他王弟的皇上默不作声,皇后高尔昭和高太尉对谢博宇投向警告的眼神。 既然皇兄也想看看那异域男女的目的,那他就代劳了:“不如这位小姐入我魏朝为妃如何?” “是做晋王爷的妃子是吗?”女子娇羞地低下了头,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这位小姐你误会了。”谢博宇才不给自己挖坑呢:“是到我皇兄的宫里为妃,这位小姐你想到哪里去了?”那挖坑也是给自己皇兄挖啊。 “博宇…”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又给他惹事儿了:“朕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代你皇兄做决定了?还给你皇兄后宫里塞人?” 这个王弟真是越来越不省心了,他是不是应该给他册封一个王妃了? “既然魏朝皇帝看不上小女子,小女子也不屑与之为伍。”面纱下的面容变得冷峻起来:“小女子是来给高太尉祝寿的,也只给高太尉一人祝寿。” 玩笑之间,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切已经明了。在座竖着耳朵听着这边动静的王公大臣,有不少人也多多少少参透点。 如此看来,这个异域女郎是冲高太尉一人来的。 距离上一次番邦之乱已经九年过去了,这一次西凉等国是修生养息够了?想又一次鲸吞蚕食魏朝疆土了? 看来离护国公夏铎回京的日子也不远了。 冲高太尉来的还有一人,目前正躺在床上喘着大气。 “小姐又烧了起来。”朱彤摸着梅栎清滚烫的额头焦急地说道:“石青这可怎么办啊?” “我去请医正,你在这里看着。”石青对朱彤说。 朱彤点了点头,转身去拿铜盆里浸了水的手帕,拧干了搁在梅栎清额头上。 梅栎桐和梅栎宁、梅栎静一同走了进来。 “长姐。”梅栎桐哭着趴在了梅栎清身上:“你怎么了?” 方才十岁的梅栎桐不知道眼前长姐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只能着急地哭起来。 “三少爷你声音轻点,大小姐正不舒服呢。”朱彤劝道。 梅栎静跟来,是看梅栎桐和梅栎宁从宴会席上退了下来,她猜得出来能让梅栎桐如此慌张的只有他最爱的长姐了,她梅栎静怎能不跟过来看看热闹? “哟,大姐姐伤得怪重的啊。”梅栎静拿着手帕捂着嘴说道,她听说受了那么重的伤没有几人能唉得过去,就算挨过去了,没准梅栎清右手也就废了。 “你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跟过来干什么?不就是为了看我长姐的笑话。” 梅栎桐这些日子一直关心梅栎清的动向,梅栎静对梅栎清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梅栎静在这里说风凉话,他如今怎么能忍得下去? “三弟你这好没道理,三妹妹不过是说了一句长姐病重,又没说其它什么话,你怎么能冲三妹妹吼呢?”梅栎宁居然为梅栎静抱不平起来,这可真是新鲜。 “二小姐,三小姐,三少爷。”朱彤发起了火儿:“请你们不要在小姐面前吵,快都出去。” “放肆。”采青和梅栎静的丫鬟青玉说道:“朱彤你算什么东西,怎么敢教训起主子来了?” 朱彤不由分说,一上来给了采青和青玉一人一个大耳刮子:“事后奴婢任各位主子打骂都成,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在小姐面前吵闹,否则奴婢只能认为两位主子别有用心。” 朱彤这两巴掌让梅栎桐清醒了过来,如今长姐病重,祖母、父亲不在跟前,只有他能约束住二姐姐和三姐姐,让她们两个不给大姐姐捣乱。 “朱彤说得对,请两位姐姐先出去,这里有小弟守着,如果有什么事情,由小弟一力担着。”梅栎桐用袖口擦擦眼泪,正儿八经地说道。 十岁的梅栎桐说话在梅栎宁、梅栎静两姐妹眼里是没有什么份量的,但投鼠忌器,谁知道事后梅栎桐和祖母告状,她们几人会有什么惩罚。 “那好,小弟你在这里看着,我们先出去。大姐姐出了什么事情,那就为你是问,事儿可赖不到我们头上。”梅栎静思量片刻出口说道。 “就是就是。”梅栎宁也跟着说道。 梅栎静、梅栎宁两姐妹出去,殊不知,这一离开抱朴阁内外形成了不同的走向。 第六十五章 邀约 梅栎静与梅栎宁出来以后,有个人一直在等着她们。不对,一直在等着其中一个人。 “请问是梅家二小姐。”那个人顿了下:“还有梅家三小姐吗?” 两人回过头来看,只见从抱朴阁门外走过来两个人。 “在下是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郭万年说道:“虽然很冒昧,但是本世子想认识两位姑娘。” “世子…”旁边那个人无奈地喊道:“这个时候您应该在抱朴阁里面守着梅家大小姐醒来。” 怎么又是那个人…怎么所有人都围着梅栎清转!今天下午无论从与吴宣平的投壶比拼,还是到与高家的马球比赛,梅栎清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关键是皇上还有晋王爷都来看梅栎清。 一股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本来郭万年十分轻佻又无礼的行为,都在这一刻化为欣然接受。 “哦,原来是肃云伯府的郭世子啊,不知道找我们姐妹何事?”梅栎静是有眼色的人,叫她的名号完全是捎带上的,郭世子最想认识的人是二姐姐梅栎宁吧? 这可就有趣了,妹妹和姐姐抢男人?最好的是梅栎宁能把这门婚事搅黄了,到时候看梅栎清还怎么能耐?一而再再而三被男方拒绝,梅栎清再清高也挂不住了吧? 如此一来,她倒要好好成人之美,撮合撮合他们。 “与两位小姐同来千鹤宴的机会难得,不如咱们一同在远鹤楼逛一逛,听说远鹤楼有个小花园不错,晚上有一种花会开,那味道香极了,不知两位梅家小姐是不是赏光?”郭万年的双眼一直盯着梅栎宁,眼神从未离开半分。 梅栎宁被这样炽热的眼光盯着也羞红了脸:“晚上了怕是多有不便,郭世子的心意栎宁心领了,如果三妹妹有兴致和郭世子一起去吧。” 梅栎宁到底没忘了,她最想做的事情是入宫为妃,就算郭世子是梅栎清的未婚夫,她也不能跟着凑合。 更何况郭万年那眼神像饿狼见到肥肉一样,眼睛里冒绿光,如果跟着去了,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 梅栎宁在心里哼了一声,看来梅栎宁没有傻到家,但她也容不得梅栎宁不去,这段时间她纵着梅栎宁,没想到最近梅栎宁竟然和她也横了起来。 她本想着梅栎宁明年入宫也就算了,但梅栎宁一而再再而三踩在她头上,那就怪不得她了。 肃云伯府也算是门好亲事,要不然梅家不会巴巴地把梅栎清嫁过去。那她成全了梅栎宁与郭万年的这桩婚事,梅栎宁事后也怨不得她心狠。 “二姐姐,郭世子翻了年就要娶咱们大姐姐为妻了,郭世子也就是我们的姐夫了。你和咱们姐夫那么见外作甚?”梅栎静苦口婆心地劝道: “纵然咱们女子晚上单独和男子行动不合适,但郭万年可是咱们的准姐夫啊,一家人去,况且还有妹妹陪着,能有什么事儿?妹妹看谁能在背后说嘴?” 梅栎宁的丫鬟采青抬头看了一眼梅栎静,想了点什么,最后没有开口,任梅栎静和郭万年说下去。 “三小姐说得极是。”郭万年见梅栎静那么上道,对她这份机灵十分赏识: “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正是梅家大小姐受了重伤躺在床上,本世子才要格外照顾你们姐妹俩。二妹妹不会不给本世子面子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梅栎宁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拒绝,梅栎宁不停使眼色给采青,可采青眼观鼻鼻观心,半天也没有说什么话出来。 梅栎宁索性心一横,有梅栎静在她旁边,她出什么事情梅栎静也脱不了干系。再说了,与郭万年搞好关系,以后她在后宫立足更有把握了。郭世子虽然爹不成器,可是他有个公主做妈啊。 “世子,这真不合适。”郭万年的随从阻拦道:“梅家两位小姐回去吧,这里有奴才担着。” 郭万年忍不住踹了那个随从一脚:“你担着,你瓶什么担着?你不就仗着本世子母亲有两分赏识你嘛?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你要不要把京城里的布都染了?” “二妹妹、三小姐,咱们这就去吧。”郭万年摸着下巴寻思着这晚上能不能做点什么?比如生米煮成熟饭?难得有人那么帮着他得到美人儿。 随从看自己也劝不住世子,叹了口气,他只能见机行事,如果世子真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使出全身功夫也要护着梅家二小姐平安。 梅栎宁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可她也尽量躲在梅栎静身后,让梅栎静去对付那郭万年,谁让梅栎静把她拖下水的。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自己担着去。 在抱朴阁里的几人自然不知这段插曲。 “长姐。”梅家三少爷梅栎桐拿个板凳坐在梅栎清旁边,紧紧握着梅栎清的手。 “三少爷,您要不先回去?这里有奴婢们伺候着。”石青说道,朱彤也点点头。 石青去请医正了,高家的人回话说,医正去吃千鹤宴了,正咂摸那金爪蟹的味儿呢,别让石青她们捣乱扰了仪征的兴致,要不然医正不乐意给梅家大小姐治了,远鹤楼这个地方在荒郊野外的,看她们找谁去治? 石青就算是好性子,也差点憋不住骂娘。邹源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他可以医治自己家小姐,他经历的打打杀杀多了,最会治这外伤了。 石青哪敢让邹源来治啊?万一邹源借机占自己家小姐便宜怎么办?她们家小姐要不要嫁人了?石青死活不让邹源来治。 邹源没有办法,临走时往石青怀里揣了一瓶金疮药,说对这样对外伤最有效了,立马就能止血,不久后就能结痂。 石青到底没把这瓶金疮药还回去。万一高家故意让她们找不到医正怎么办?远鹤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她们上哪儿找药去。 石青捏着那瓶金疮药,下决心如果出什么意外,就拿这瓶药去用,如果小姐出了什么事儿?她就去找邹源鱼死网破,一命抵一命。 “我不走,石青姐姐,我留下陪长姐,长姐肯定现在需要人,有我在,你们做事也方便点。”梅栎桐说道。 这时屋外有个声音传来:“梅家三少爷看来很重情义啊。” 第六十六章 选择 “请问您是…”梅栎桐出声问道。 眼前的老妪虽面相威严,身上的衣服寡淡得如同庙里的僧侣,却莫名给人一种亲切感。 “哦,你是梅家三少爷吧。”眼前的老妪露出欣赏的笑容:“小家伙根骨不错,这脑门也高,以后不论习文还是习武都有不错的前程,就像你的先祖一样。” “我的先祖?”梅栎桐只知道眼前的这位没有敌意,但她说得话他实在有些听不懂。 “嗯,你的先祖梅怀桐。”老妪肯定地说道,后半句声音弱下去梅栎桐听不清楚:“想当年见他的时候,他也只比你稍大几岁,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老妪从沉浸的回忆中醒了过来:“老身前来,是想看看梅家大小姐。” “请问您是?”这次出声相问的是石青:“恕奴婢眼拙,没有认出您来。” 老妪杵着拐杖,伸手一挥,没有怪罪石青的意思:“你没认出老身来也是情理之中,老身很少出来见客。” 石青琢磨老妪的话,想着眼前这人是不是高家来的哪位老神仙,虽然对高家憋着火儿,也只能先让这位老神仙请医正过来给大小姐治病才对: “这位老神仙,您能不能请高家的医正过来给我家大小姐看看病?您看我家大小姐烧成这样,实在不像样子。” 老妪意识到石青错把她当作高家的人了,也没有在意石青话里的无理,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前半句话:“怎么?高家还没有来人看病吗?” 石青这才知道自己误会眼前的老妪了,听这老妪的话,似乎能影响高家,便大着胆子回答道:“今儿个下午倒是晋王侧妃逼着医正来给我们家小姐瞧了病,上了膏药,绑了布条扎好,也开了方子吩咐底下熬了药送来。 后来不知道怎的,原先我们家小姐还有些意识,后来发起了高烧,现在就昏迷不醒了。 紫侧妃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守着,中途去了千鹤宴。 奴婢们联系我们家老夫人、大老爷,他们只说既然用了药就不会有大碍的,有什么事情千鹤宴散了以后再说。 可是,可是大小姐越烧越厉害,奴婢,奴婢们不知道如何才好。” 石青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助。 “哎,都是梅家大小姐的劫啊。”那老妪坐到了梅栎清的床边,摸着梅栎清布满豆大的汗珠的额头,悲悯地说道:“老身这次前来,是来特地帮助梅家大小姐的。” 话说完,老妪好像想起来自己是谁还没说:“老身是‘南焦’焦渥丹。你们几个应该听过这个名号吧?” 石青有些发蒙:“您是与莫先生齐名的‘南焦’焦渥丹先生。” 南焦焦渥丹,自九年前爆发的瘟疫中,一手解决了众多太医及民间名医都难以医治的疫症,一时间名声大噪。 “如果,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治好我们家小姐的。”石青拉着朱彤一起给焦渥丹先生跪下了,梅栎桐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小姑娘,别把老身想的那么神,老身要仔细看过梅家大小姐的病症后才能下结论。”焦先生边说边把几人扶起来,又特别对梅栎桐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就这么跪下来,值得吗?” “求先生救救我长姐。”梅栎桐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那老身以后让你做什么事情,你也都愿意?”焦渥丹眯着细长的眼睛说道。 “只要不违背魏朝律例。不违背父母师长的教诲,梅栎桐愿意为先生做事。”梅栎桐想了想,随后坚定地说道。 “如果老身要你违背呢?你可愿意为老身去做?”焦渥丹考验着只有十岁的,未来可能继承京城梅家、成为梅家家主的梅栎桐。 “三少爷,不要听她的。”朱彤擦擦眼泪站起来,一把拉起梅栎桐说:“您跪谁也不能跪这个撺掇您背弃家族祖先的人的话。大小姐又不是病入膏肓,怎么样也能治。 再说了,千鹤宴就快结束了,咱们回京城找什么样的大夫不成,就算找太医来,凭着老夫人的手腕也能请得来。” 石青有些游移不定,好像大小姐没有到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啊,怎么焦渥丹先生开出那么沉重的条件。不管怎样,先用上邹源给她的金疮药,应该能挨过去这点时间。 石青掏出怀里的金疮药,就想给梅栎清上药。 “慢着这位小姑娘。”焦渥丹出言阻拦道:“你是不是要给梅家大小姐上金疮药?” “是啊,不管怎样,金疮药能外伤,给小姐用上总是不错的。”石青回答道。 “小姑娘别这么警惕我。”焦渥丹笑了起来:“今天下午你还不是到我清明阁外面了吗?这么快就不认账啦?” “你是清明阁里面的那位借给我们家小姐衣裳的人?”石青讶异道,小姐怎么没有告诉她,小姐和南焦焦渥丹先生遇上了? “正是,老身不会害你们的。”焦渥丹继续解释道:“如果你们家小姐只是外伤,那你那点金疮药就够了。你们家小姐不仅有外伤,还中了毒。” “长姐中毒了?”梅栎桐先叫出来:“长姐怎么会中毒?不就是挨了一球棒吗?况且也听石青两位姐姐说,长姐伤口颜色变黑啊。” “高家下的毒无色无味,说来甚是高明。”焦渥丹徐徐道来:“这毒唯一的症状就是让人呼吸急促,高烧不止,想必你们也察觉到了不对。” 三人面面相觑,如果事情真如焦先生所说,那梅栎清目前有性命之忧。 “如果中毒,咱们也可以找其他人,不必上了这老东西的套。”朱彤急忙劝梅栎桐说。 石青、梅栎桐心里都升起来一股奇怪的感觉,但谁也没有说破。 “这毒只有老身能治,梅家三少爷可要想清楚,是选择你长姐,还是选择梅家?”焦渥丹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个关于长姐的性命与自己未来的前途的考验,对于一个十岁孩童来说太重。 “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我梅栎桐愿为先生差遣。”沉默了半晌,梅栎桐伏首跪拜行大礼道。 第六十七章 未卜 “三少爷,你怎么能答应这个老东西的话呢?你可是未来梅家家主啊。”朱彤着急地说道。 “朱彤,三少爷救咱们家大小姐,那是出于手足之情的爱护,你我身为奴婢,怎么敢对主子的决定指手划脚?”石青说道。 “朱彤姐姐,本少爷是为了长姐才那么做的。”梅栎桐拿出了主子的气势:“我为了长姐,什么都做得。” 朱彤被梅栎桐这个气势吓到了,也许是惊怒交加,朱彤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三少爷,你就不怕书墨去和老夫人告状吗?” 石青对朱彤这次的态度彻底冷了心思,她没有想到朱彤竟背主到了如此程度,对梅栎桐的咄咄逼人,一点气也没有吭。 石青不说什么,焦渥丹先生更不会说什么。 “书墨被我派回了京城去寻医生给长姐治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梅栎桐居高临下得看着朱彤:“你也别想着找竹生。以防有个万一,竹生今天被我留在了家中。朱彤姐姐就别白费心思了。” “三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朱彤瞪大了双眼看着梅栎桐:“奴婢,奴婢听不明白。” “今儿个下午,中途你一个人独自回来了一趟,专门找的祖母,你以为只通过蒋嬷嬷,就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梅栎桐冷冷地哼了一声: “朱彤,你也太高看你自己,太小看我们这些主子了。不光我知道你是祖母的人,长姐也知道你是祖母的人。 只是长姐太能忍了,以为忍一时就能风平浪静,以为忍一时就能海阔天空。 可长姐又得到了什么呢?” 朱彤忽然间全身抖了起来。 朱彤环视四周,不说焦先生,就连石青对三少爷的话也没有半分异动。难道石青也早就知道了? 面具被戳破的那一刻,朱彤觉得自己就要活不了了。 朱彤此时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服侍的大小姐醒来。她要问个明白,是不是一切都如三少爷所说,大小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一切?到底大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晓的? 朱彤不敢再想下去。 见朱彤低下了头,身体抖成筛糠,梅栎桐心里充满了厌恶,但他还是要对朱彤说:“朱彤,今儿个的事情你要透露出去半分。不光本少爷会把你卖到那最低贱的窑/子里去。还有你的家人,就算远在东明,本少爷也会让人全部把他们仗杀,一个活口不留。” “三少爷,你怎么能如此心狠?”朱彤清醒了过来,跪着抓住了梅栎桐的裤脚:“小小年纪怎么又说打又说杀的?如果让老夫人知道了三少爷这样,定会认为谁挑唆了爷,您身边的书墨与竹生都活不了的。” 事到如今,朱彤还敢威胁他?真当他软弱可欺? 梅栎桐向石青使了个眼色,石青立马明白了过来,拖着朱彤左右开弓连打了朱彤六耳光,边打边说: “朱彤你真是猪油蒙了心窍。 小姐这些年来怎么对你的?当初珠儿、佩儿走的时候,小姐明知道你是老夫人的人,还是把你留下来了。 这些年来,小姐让你吃过什么苦?就算咱们院子里只有两个丫鬟,前些日子我去倒夜香的时候,小姐看你辛苦,主动帮你做针线,分担你的活计。这样好的主子哪里找去? 就算你有什么把柄落在老夫人手中,可孰轻孰重你总该分得清吧?小姐命都快没了,你还要替老夫人算计。三少爷都没有说什么,你巴巴地跑出来拦着。 你真要看到小姐…你才算完成老夫人给你的任务?”那个死字,石青愣是没敢说出口。 “石青你误会了,你肯定是误会了。”朱彤捂着背打肿的双颊,口齿不清得说道: “肯定是这个老东西对梅家有什么图谋,才借大小姐让三少爷入了她的圈套的。 谁都说医者仁心,如果这老东西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她应该以救小姐为先,不是在这里谈什么不对等的条件。 她肯定是看三少爷年纪小,不知道这个承诺有多重,才这么做的。石青,三少爷,你们一定要明白啊。” “这边这位小姑娘,你一口一个‘老东西’叫老身,老身不跟你计较。”焦渥丹稳稳坐在梅栎清旁边,又探了探梅栎清的额头,俯视着朱彤说: “你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老身是对梅家有企图,也是想三少爷为老身做点事情。至于孰是孰非,如何抉择是三少爷的事情。与你这个背主的奴婢毫无关系。” 又转头看着梅栎桐说:“三少爷你反悔还来得及。不光你的家主位置保住了,你也不必冒着做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你可要想好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晚辈把话说出口的那刻,就收不回来了。”梅栎桐说了那么一通,人也放松了下来:“晚辈也信任‘南焦’焦渥丹先生的为人。那个九年前以一己之力扭转瘟疫蔓延的焦渥丹先生,肯定不会让晚辈做什么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 “哈哈哈,梅怀桐的根没在你这里断了,有趣,真是太有趣了。”焦渥丹开怀大笑道: “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魄力,做了你们家几辈先祖都不敢做的事情。 如果当初梅怀桐两子有你如此魄力,也不至于到了要把自己家亲生骨肉拿给姓谢的糟践,更不会今有天的局面。 梅家欠自己骨肉的血债,终究得还了。老身看你们姐弟俩根骨奇佳,就从你们这辈去收这笔血债吧。” 石青自觉好像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焦先生事后不会把她灭口吧?朱彤则像见鬼一样,朝门的方向挪去。 梅栎桐被这番没头没脑的话给吓到了:“焦先生,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怪…” “怪吓人的?”焦渥丹慈爱地摸了摸梅栎桐的头:“以后吓人的还在后头,三少爷你可得小心咯。咱不聊了,还有一会儿功夫千鹤宴就要散了,老身抓紧给梅家大小姐医治,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第六十八章 清醒 背上一阵阵刺痛传来,梅栎清有点难以忍受这又痛又痒的感觉,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胡人制的高床,弥漫着淡淡的榆木的味道。身下有些硌人,床板有些硬,被褥没有垫够。 眨了眨眼睛,梅栎清在一片模糊中找到了焦点,她才发现自己是侧卧着的。头很痛,右肩很痛,右手臂也很痛。梅栎清回过头去看,只能看见右肩和手臂扎满了银针。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得睁着眼睛发愣。 “长姐,长姐你醒了。”梅栎桐带着哭腔说道:“你再不醒阿梓就要急死了。” “小姐,你醒了。”接着迎上来的是石青,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好好歇着,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梅栎清刚想问朱彤呢,就看见朱彤十分惧怕地靠在门口,浑身上下灰扑扑的,脸颊也肿得老高,不是看今天朱彤穿着的那身衣服,梅栎清差点认不出来她。 思量了片刻,梅栎清就明白为什么,又闭起眼睛半天不说话。 “小姐。”石青就怕自家小姐看见了朱彤心里难过,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安慰小姐。对此时的小姐来说,身上的痛怕比心里的痛更甚许多。 “行了小姑娘,让老身来说吧。”焦先生拄着拐杖走到梅栎清面前:“小姑娘还认得老身吗?” 梅栎清想起来回话,被焦渥丹按住了:“小姑娘你别起来。现在正在行针,你也别说话,泄了气就不好了,老身说着你听着,问你话就微微点头或微微摇头回答。” 嘶。 梅栎清才稍微挪动了一点,一股钻心的痛让她差点喊出了声,梅栎清微微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下午老身才和你见过面,不知道小姑娘还记得吗?”焦渥丹露出如梅老夫人一样慈爱的目光看着梅栎清:“现在咱们又见面了。” 梅栎清昏头昏脑的,也记得下午曾到这位老夫人住的地方换过衣服,对焦先生微微笑了笑。 焦渥丹见梅栎清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还笑得出来,十分赞赏她这份宠辱不惊的淡然:“你估计也想着了,目前你受了重伤,动弹不得。 你挨了高馨逸的那一棒子,不止是受了外伤,还中了毒,是高家独有的毒药‘伏生散’。此毒无色无味,伤口也不会变紫发黑。唯一的特点就是让人呼吸急促,高烧不止。” 梅栎清心想怪不得自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这毒辣的手段真像高家一脉的手笔。只是不知道是皇后,还是高晴易、高馨逸,还是别的什么人。 哎,她手无一兵一卒,能用的人如今也只有石青了,以后的局面怕是越来越被动。 焦渥丹继续说道:“因为看你情况不对,你三弟去请医正,恰好老身经过,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特此前来给梅家大小姐你治病。” 梅栎清的眼神陡然警惕了起来,死死盯着焦渥丹不放。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尽是破绽,眼前的这位老妪肯定另有企图。 “老身还没有告诉梅家大小姐,老身是‘南焦’焦渥丹,就是与你‘北莫’莫如是先生齐名的,‘南焦’焦渥丹。” 梅栎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面前给她治病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南焦’焦渥丹。那她刚刚猜想的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小姑娘不用那么吃惊,让你吃惊的还在后头。”梅老夫人笑着说:“你三弟为了救你,答应以后为老身差遣。梅家小姑娘,有这么个弟弟是你的福气。” 梅栎清一时间又气又恼,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咬着牙齿咯咯作响,看着焦渥丹如同看着死敌一般,恨不得现在坐起来把焦渥丹活剐了。 “长姐,长姐你别气。小弟相信焦先生的为人,焦先生不会让阿梓做什么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的。”梅栎桐赶紧前来,凑到梅栎清跟前安慰她道。 “梅家小姑娘,这你就生气了吗?”焦渥丹轻轻捻了捻梅栎清身上的银针,继而说道:“你可知道你这样一退再退,连你弟弟也护不了?你身边的丫鬟也统统活不成。” 梅栎清气得眼睛都红了,焦渥丹立马给她改了针,以防梅栎清气得血管爆裂,前功尽弃。 “焦先生,我们梅家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来插手,请您回去吧。”梅栎桐心痛地看着自己的长姐:“我梅栎桐答应您的事情自然会办到,既然长姐已经无碍,请您先回去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焦渥丹起身之前提醒梅栎清道:“如果你想替你弟弟解脱出来,半个时辰以后施针完毕,你也能开口说话了,到时候告诉老身你的答案。” 焦渥丹的话如同锥子刺在梅栎清心上,偏偏焦先生说的话都是事实,她根本反驳不得。 梅栎清第一次遇到别人明目张胆地加害于她,第一次遇到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困境。她就算熟读春秋左传,四书五经,又能怎么样?还把小弟拖下了水。 梅栎清死死闭着眼睛,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下来,落到枕头上以后消失不见。 梅栎桐与石青也不知道怎么劝解梅栎清,这次他们真的是遇上事儿了。任何的劝慰,都像是在衣服的破洞上打上补丁,不尴不尬地提醒着梅栎清无能为力的现实。 “小姐。”朱彤跪着爬过来,说话越发听不清楚了:“等会儿那个老东西过来,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推了三少爷对那个老东西的差遣。三少爷是未来梅家家主,他不能担这样的事情。” “朱彤,你给我出去。”石青拉着朱彤往门外拽:“你看看小姐只有半条命了,你还在这里要求小姐干这干那的,刚刚的话你都是白听了吗?” 梅栎清看了梅栎桐一眼,就算梅栎清没有说话,长久的默契让他知道梅栎清想说什么:“石青你把朱彤扔一边就行。具体要怎么做,等半个时辰以后焦渥丹先生过来再说。” 第六十九章 摇光 梅栎清在这半个时辰里面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三少爷,小姐好像睡着了。你可以暂时安心了。”石青轻声细语地对梅栎桐说。 “石青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梅栎桐看着被打昏在一旁的朱彤,自责地说道: “长姐为了维持梅家的平衡已经很辛苦了,还要被祖母、爹爹这么逼迫,我还把朱彤这件事挑出来,我…我是不是扰乱了长姐的计划。” “这怎么能怪三少爷呢?要怪就怪梅家的那些人,是他们不争气,做不好祖宗留下的差事。只能把大小姐甩出来做诱饵。” 石青一直跟着梅栎清,对梅家目前的情况看得比较明白:“由梅家掌舵人老夫人养育长大。等大小姐稍大一些,给大小姐找‘北莫’莫如是做先生,找曾被先帝夸赞的冯嬷嬷做掌教嬷嬷。在二小姐顶替大小姐进宫前,梅家给大小姐的都是最好的待遇。” 梅栎桐点点头,赞同石青说的话。 经过刚刚那么一遭,他们俩之间超越了单纯的主仆情,也都是梅栎清坚定的捍卫者。 “但是,梅家也怕大小姐生出叛逆之心,一直把大小姐隔离在东明县长大,养成了极为单纯的性子。 也是因为这样,温柔善良的大小姐受到了各位主子的喜爱。像三少爷您啊,像小郡主啊,像…晋王爷啊,都一直喜欢着大小姐。 如果大小姐顺利进宫完成梅家各位主子的心愿,那也不会有这些事情了。可能凭着大小姐的聪慧与梅家的支持,在宫里也能过得不错。” 说着说着石青的眼泪流了下来,梅栎桐把手帕递给石青,石青婉拒了,拿出自己的手帕擦眼泪,这时候梅栎清的手指动了一下。 梅栎桐接着石青没有说完的话说:“石青姐姐说的我都明白。正因为我见过梅家那些脏手段,才忍不下朱彤这样别有二心的人在长姐旁边。 阿梓更希望看到长姐笑盈盈地挥着手绢,对我说‘阿梓快来吃东西’,那是我下了学堂以后最美好的时候。 所以阿梓愿意为了守护一直疼爱我的长姐,为焦渥丹先生差遣。 阿梓想得很明白,如果梅家再这样下去,根子里都会烂了,作践自己家的嫡长女,比卖女求荣的郑屠户都不如。没准有了焦渥丹先生的帮助,以后梅家的症结也会药到病除。” 梅栎桐在看见梅栎清手指动的时候明白长姐没有睡着,便拉着梅栎清的手说:“长姐,你还醒着吧,刚刚阿梓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刚刚阿梓心里那些话都是真心的,长姐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长姐气的是自己,连你十岁的小孩都看得明白,我怎么就不明白?”梅栎清侧过来的脸布满了泪痕,可却一点也不觉得梅栎清这样很丑:“长姐原本想着都是骨肉至亲,只要我忍了,总会过去的,他们都是我的亲人,生我养我的亲人,我怎么能对自己的亲人下手算计? 我真没用,我没有想到我一忍再忍的后果居然是要让自己的小弟赔上自己的前程,为了我这么个软弱的、无能的、不中用的长姐。” “小姐。” “长姐。”三个人围在一起:“长姐你别再说了,这一关我们一定会过去的。长姐一定可以摆脱郭万年那个狗东西,嫁个好人家,与姐夫白头到老,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的。” “几个小家伙儿哭够了没有?”拄着拐杖走进来的焦渥丹慈祥地看着他们:“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值得哭成这样?” 又走过来对梅栎清说:“梅家大小姐,看样子你的伤势稳住了,老身这就给你收针。” 也不理会几个小家伙儿背着身各自擦着眼泪,手里稳稳当当地把一颗颗银针拔出来,不一会儿摆满了一个盘子,落成了小山。 “好了。” 最后一颗针拔出来的时候,梅栎清由石青服饰着穿好了衣服,梅栎桐背过身去,看看朱彤怎么样,焦先生对着昏暗的烛光好好看了看银针,只见那针尖凝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这伏生散去了大半,梅家小姑娘静养几日就行。”焦渥丹也放下心来,把小山堆似的银针插到布上收好了:“幸好这伏生散里面没有加东西,要不然梅家大小姐就凶险了。” 待梅栎清穿衣完毕,焦渥丹握着手里的拐杖,好整以暇地问道:“梅家大小姐考虑得怎么样?是不是要帮你小弟免去这份差遣?” 梅栎清被扶下了床,死死扣着石青的手,让石青扶她跪好:“栎清愿替小弟为先生差遣,请先生放过我小弟吧。” “长姐。”梅栎桐着急地喊道。梅栎清转过头来瞪着梅栎桐,梅栎桐到嘴边的话就咽下去了。 “老身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焦渥丹早就料到以梅栎清多性子会这么说:“但老身要的不仅仅是你为老身差遣,也要你小弟为老身差遣。” “焦先生你这就过分了。我梅栎桐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办到,你怎么能让我长姐也扯进来,难道还要我们梅家的人生生世世做你们焦家的奴仆不成?”梅栎桐毕竟年纪还小,如今再也忍不住怨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梅家大小姐还记得‘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这句话吗?”焦渥丹问道。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梅栎清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了。” “紫儿,不,紫侧妃身为巫女的时候曾对梅家大小姐说过这句话。”焦渥丹解释道:“这是梅家大小姐的命运,逃不开的。”焦渥丹凝视着跪在地上的梅栎清的脸庞,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 “梅家大小姐这张脸真漂亮,如果不用在该用的地方,真是可惜了。” 一股寒流顺着焦渥丹的指尖传到梅栎清身上,从背脊升到了头顶。 梅栎清不寒而栗。 第七十章 不由 “焦先生要我长姐做什么?”梅栎桐觉得焦渥丹的话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难道是要我长姐做那些下作的事情?” “小家伙儿别紧张,老身让你长姐做的事情,左不过比梅家让你长姐进宫强吧,不会让你长姐做那些卖肉的事儿。”焦渥丹知道自己话说茬了,让几个小家伙误会了。 闻言,三人皆放下心来,只要不是那等以色侍人的差事就好。 “焦先生别卖关子了,你想让我们姐弟二人做什么?”梅栎清语气不善地问道。 “这话就由我来回答吧。”紫儿推开门走进来说道:“是我让焦先生出山的。” 梅栎清想不明白,这时候紫儿怎么会进来,还说她让焦先生出山的。紫儿看起来比她还略小些,怎么会有这等能耐?之前紫儿不是一直待在青云观做巫女吗? 但又在情理之中。要不然为什么今儿个下午紫儿特地带她去清明阁换衣服,看起来还与焦先生熟识的样子。似乎坊间没有传闻说两人有关系,如果凭着与焦先生有这等关系,紫儿怕不只是侧妃的位置。 梅栎清心底忽然间划过什么。 联想到之前马球场上陛下与谢博宇之间古怪的对话,再加上紫儿对她坦然一些什么。梅栎清发觉自己是不是误会谢博宇什么了。 见梅栎清若有所悟的样子,紫儿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继续说着刚才的事情:“焦先生是我请下山的,包括九年前的瘟疫之事也是。” “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紫儿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想必刚刚焦先生已经和你说过了吧,我们就是为此事而来。” “我还是不明白二位想让我做什么?你们二位也知道我目前的处境,要人没人,要什么没什么。”梅栎清面色凝重:“难道看着我颜色好?让我去做祸国妖姬?” “哈哈哈,凭梅家大小姐的姿色与妲己、貂蝉之流,还是相差甚远,梅家大小姐想做也做不了啊。”紫儿捂着肚子笑道: “果然我没有选错人,你们几个小家伙光异想天开这一项,就足够我乐上好一阵子了。” “紫儿别和小家伙儿们绕弯子了,你没看见他们脸色都绿了吗?再闹下去就不好看了。”焦渥丹憋住笑说道。 “很简单,就是让梅姐姐你,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拜南焦焦渥丹为师。”紫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拜师?就这么简单?”梅栎清好奇道,不就是拜个师吗?需要说得这么吓人吗? 同时松了口气的还有梅栎桐与石青,如果焦渥丹先生与紫儿说的话太过分,在这里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 “梅家大小姐拜入我师门以后,生死就不由得你了,难道还不严重?”焦渥丹收敛了笑意说道:“以前你可以依着梅家的余威嫁入一个好人家吃穿不愁,生个好儿子并把他抚养长大,然后继承家业,你一生的任务就完成了。 糟心的事情不过是找几个通房防着那些踩着你儿子上位的小妾,有个恶婆婆就比谁熬得过谁。” 这不是女人的一生应该做的事情吗?女人除此以外好能做得了什么? 梅栎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紫儿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的先生,北莫莫如是,她以一己之力敢违抗天威,做了秦家男人都不敢做的事情,给秦侯一脉挣得了一个前程。 莫如是为了心中的信念不惜被世人摒弃,连家人都不敢给她一个庇护所。眼前就有个好例子放在眼前,你怎么不会学学呢?白让莫如是先生教了你几年。” 莫如是先生的说过的教诲,在这一刻又鲜活起来:“栎清,我曾说过孔老夫子的话‘诗三百,思无邪’。有邪念的从来不是诗词文章,而在于人心。” “我不明白,我能做什么,就算做了焦渥丹先生的学生又能怎样?焦渥丹先生能得到什么好处?比我聪慧的女子不知几何,焦渥丹先生为什么非得挑上我?”梅栎清心里一团乱麻,弄不清焦渥丹先生收她为徒到底为什么,是好还是坏。 “小家伙儿还不劝劝你姐姐,只要你姐姐拜了老身为师,不但你的差遣就免了,还有其它的好处呢。”焦渥丹对梅栎桐说。 “其它的好处,比如呢?该不会给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那样的好处吧?”梅栎桐实在摸不清焦渥丹与紫儿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么几个来回下来,他也是摸不清头脑的。 “背靠冷月观,算不算是好处?”焦渥丹说道。 “你是说…那个各大道观都要以青云观马首是瞻的冷月观?那个几百年才出世一次的冷月观?”梅栎桐说话的时候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我还以为冷月观只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呢,没想到是真的。” 要说焦先生她们是好人,为什么不直接等长姐醒来以后对长姐说收她为徒就好,还要把他扯进来。要说她们两人是坏人吧,提出来的与其说是要求,还不如说是丰厚的条件。 毕竟大魏朝同时能拜“南焦北莫”两个女先生的,只有自己家长姐一人,以后的婆家不都争着抢着要娶啊。但看焦先生与紫儿的意思,以后长姐的婚事就不能自己做主了,这倒难办。 目前看下来,拜焦先生为师是好处与坏处都有,就看长姐自己怎么抉择了。 “冷月观啊…这三个字抬出来,就容不得我拒绝了。你们把阿梓扯进来,不就是让我投鼠忌器吗?如果我不上,就是阿梓上。” 梅栎清比梅栎桐看得清楚,眼前两人绝不会让她做什么好事,梅栎清心中愤恨道: “我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冷月观,竟会使出如此要挟人的手段?难道传说中的冷月观解救苍生,就是这么解救的?” “总要有人牺牲。”焦渥丹缓缓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梅家大小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现在无权无势,还一步步被人逼到了死角,老身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是让你看清楚你目前的处境。 你想要自救,就得付出什么。” “那为什么是我?” 第七十一章 花园 等焦先生、紫儿与三弟走后,抱朴阁内空空荡荡的,只有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屋子的一角。 这一天发生的太多,梅栎清来不及细细整理,一股困倦席卷而来,要把梅栎清拽入梦境。 梅栎清却不敢睡,怕噩梦连连,怕梦里面众叛亲离,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梅栎清想,依着祖母的智慧总该知道她被高家下了毒,听石青说自从她被送入抱朴阁后,祖母没有来看过她,不知道祖母是不是和哪家老夫人续起了旧情,绊住了手脚,没工夫来看她。 父亲说是不方便前来,等千鹤宴散了以后接她回去。自己的母亲更不用说,巴不得她死了,只要二妹与三弟活着就好。 令她意外的是,二妹、三妹居然来看她了,最后被小弟挡了回去,听说她们与自己的未婚夫去了后花园赏花去了,也不知道是赏花还是赏人? 朱彤,她也能理解她弃自己不顾,毕竟握着她把柄的是祖母。以祖母的厉害,能让朱彤如此忠心于祖母,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至于谢博宇…自己猜不透他的心思,不去想他了。 如果,如果焦渥丹先生不来救她就好了,在伏生散的作用下,她没有知觉,就这样睡过去也好,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这些烦心事她无从解起。 与梅栎清这边冷冷清清的抱朴阁相比,后花园却热闹无比。 夜晚弥漫着桂花的味道,西域传来的婆罗门卡迈勒静静地张开了花瓣,由原来的紫色花蕾幻化成了一朵朵白色的花,与桂花的味道相映成趣。很多人第一次见这种花,都捧起来借着月光打量。 “父亲,这种花真好看。”王和安对着自己的父亲,京兆府尹王王映寒说道。 “和安姐姐可比花好看多了。”褚惜礼从王和安背后蹿出来说道:“这种什么什么迈勒的花勉勉强强能衬得上和安姐姐。” “你这个泼猴儿。”王和安捂着嘴笑道:“是不是今儿个晚上的金爪蟹给你嘴上抹了蜜,说话那么甜。这种花叫婆罗门卡迈勒,传说当初身毒国的神灵的儿子死了,神灵便将大象的头安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时,梵天卡迈勒洒下了圣水,他的儿子才复活。后来便把这种开在夜间的花叫婆罗门卡迈勒,寓意是可以转死为生。” “和安姐姐你真博学。”褚惜言睁大了眼睛看着王和安,十分羡慕的样子:“你从哪里知道这些故事的,以后多讲给我听听。” “是栎清讲给我听的。栎清的三叔是鸿胪寺卿,栎清跟着她三叔听了一些。”王和安说到梅栎清,眉宇间依稀有些愁容。褚惜言想说什么,张着嘴半天说不来。 “你们几个小娃子去一边玩儿吧,我们几个大人谈些政事。”褚惜言的父亲左冯翊褚青松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又对自己的夫人说道:“念慈,把几位大人的女儿和咱们女儿领出去赏花吧,我们谈些政事。” “好的相公。”褚夫人浅笑盈盈,领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朝着后花园深处走去。 褚青松希望自己这个小女儿更大些不要像大女儿褚惜礼那么让人费心神。 也怪他当初起的名字不好,该惜礼的不惜礼,取了惜言的名儿话反而比谁都多,以后他给孩子取名字要慎重了。 严凝霜的父亲右扶风严海澄也示意女儿跟着王和安等人去后花园到处走走。听说这后花园是高太尉花重金修建的,难得有机会可以四处转转,还有晚上开的花,借着月光赏玩,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等自己的女儿们被褚夫人都领走后,几位大人才借着清风明月把心里那点子事抖了一点出来。 “王兄,今儿个晚上的西凉使臣,后来那个从金粉里面冒出来的女子,还有皇上、晋王爷、高太尉、皇后娘娘几人的态度也是耐人寻味啊。”褚青松先问道。 “金粉冒出来的女子看样子是赫赫人的血统。”王映寒猜测道:“今天赫赫人、西凉人一前一后,看样子是来高太尉七十大寿上搭台唱戏的,高太尉对那个妙龄女子避之不及的样子也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不就是婉拒了那女子入高府吗?这里面有什么道道?”右扶风严海澄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道道可就多了。”褚青松解释道:“你有没有看见之前晋王爷要把那女子推给皇上,女子不从吗?还盯着高太尉看,那意思不说很明显了吗?” “原来是这样。那女子看样子和高太尉的曾孙女高剑英差不多大啊,我就没往上面想。”严海澄后知后觉道:“我怎么能想到那女子感兴趣的不是咱皇帝陛下,而是一个老叟呢?” “这可把高太尉气得够呛。”王映寒说道:“那赫赫女子以为咱大魏朝的人都喜欢他们赫赫人的美貌,喜欢那点子情趣,之前和高太尉差不多年纪的估计也拿下来过。 虽然那赫赫女子学咱们魏朝官话、说话习惯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她不明白对于高太尉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声!胆敢给高太尉这么没脸,赫赫人怕是和高太尉结仇了。” 不远处梅仲机和二弟梅仲梁站在花树后听到了大部分来龙去脉:“王大人在高太尉的地盘上说这些话,不怕结仇吗?二弟你怎么看?” “阿禄没有看法,大哥咱们回去吧。”梅仲梁劝道。 “王大人身后是他的岳父李丞相,和卿卿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梅仲机自顾自地说道:“李丞相可是卿卿的先生莫如是的外祖父呢,你说凑不凑巧,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卿卿身上了。” 梅仲机说完的时候,梅仲梁已经走远了,梅仲机快步跟上, 梅仲机在心里嗤了一声,自己这个二弟只会扒着女人的裙摆过日子,越活越倒回去了。 而王和安几人由褚夫人带领着,走到了后花园较深的亭子处,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第七十二章 折腾 “和安姐姐,咱们往那边走吧,那边好像有一道暗门。”褚惜言借着月光,看见花树丛中有条缝,指着告诉王和安后,抬腿就往里面走。 “惜言!”王和安来不及拽住褚惜言,只得提着裙子跟上。 褚惜言突然间止住不动了,王和安觉得蹊跷,绕过褚惜言看过去,只见远处隔着一座水潭的亭子里,有一对男女缠/绵在一起,难分难舍。 王和安吓到了要喊出声,背后有只手捂住了王和安的嘴,王和安闻到那人的味道是严凝秋身上的檀香味,瞬间冷静下来,褚夫人也捂住了褚惜言的嘴,四个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出声,只得想法子找机会脱身了。 “眉儿。”男子把女子拉远些说道:“今儿个下午我查到了那枚石子的蹊跷,是梅家大小姐和晋王偷听咱俩说话。梅家大小姐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你不用担心了。” 王和安几人却突然紧张起来,不知道梅栎清现在情况怎么样,是不是万分凶险?褚惜言更是恨不得挣开自己母亲的怀抱,冲出去问个明白。 “可是晋王那边…”女子泫然欲泣好像要哭出来一样:“晋王爷会不会说出去?”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好,晋王爷和我们高家也没有什么仇怨,要真算起来,他还欠尔昭的呢。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他应该也不会和我们计较。” “可是,可是晋王爷不是喜欢梅家二小姐吗?梅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沾亲带故的,他会不会…看在二小姐的份上为难我们?”女子扑在男子怀里轻声啜泣起来。 “眉儿,不要哭,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为难。”男子抱住女子轻声哄了起来。 “不好,有人来了。”男子耳力极佳,隔着老远听到了什么,拉着女子往一侧撤去:“眉儿咱们快走。” 两人钻入亭子旁边的一处花丛,消失不见了。严凝秋觉得有些不对,好像那男子离开的时候往她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王和安几人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刚刚看到那一幕的不止是她们几人,后面几人把她们堵个正着,一时间进退不得。 王和安在心里哀嚎,果然不能做坏事,一做一抓一个准。 从远处走来几人,听声音像两女一男,等走近了,王和安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那么耳熟,同时心情也更加难过。 “二妹妹,刚刚的夜来香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香啊?”郭万年凑到梅栎宁面前闻道。 梅栎宁总觉得这郭万年话里有话,好像调戏她一样,让她十分厌烦:“郭世子觉得香就好,栎宁这就和三妹妹一起回去。” 梅栎静哪里肯配合梅栎宁:“二姐姐,郭世子,不对是未来姐夫是一片好意,你怎么能这么对姐夫这么说话呢?”是大姐夫,还是二姐夫就难说了。 “就是就是。”郭万年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二妹妹不如和本世子留下来,一起欣赏半夜开的昙花吧,正所谓昙花一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世子,要不然咱们去那边欣赏玉下珠吧,那种花也是在夜里开的,奴才听说怪好瞧的。”郭万年旁边的侍从提议道。那玉下珠正是在后花园的入口处。 “郭世子咱们不去看什么昙花了,开得快谢得也快,栎宁觉得玉下珠这个名字很美,去看玉下珠吧。”梅栎宁看明白梅栎静这是和郭万年一起下套了,对采青使眼色,让采青帮她脱离目前的困境。 采青哪里肯帮她呢?采青的主子是皇后娘娘,而不是梅家二小姐梅栎宁。梅家二小姐一心想入宫,以后势必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不如就顺着梅三小姐的意,成全了梅家二小姐和郭家世子,也正好给梅家大小姐一个没脸。 姐妹易嫁这样的丑事,再加上皇上之前羞辱梅家大小姐“容姿平常,举止笨拙”,只会让其他人觉得梅家大小姐有什么问题,足够让梅栎清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谁让梅家大小姐不安生在梅家待嫁,给她惹出来那么多乱子,害得主子责罚于她。 “采青…” 梅栎宁使了无数个眼色以后,采青一点反应也没有,低眉顺眼的模样好像平常一样,但使唤不动采青的感觉,让梅栎宁开始后怕起来。 眼前诺大的亭子处只有梅栎宁、梅栎静、郭万年主仆几人,亭子前面还有个水潭,可以退的路都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梅栎宁一个弱女子根本逃不走。 郭万年见有梅栎静帮衬着,梅栎宁的丫鬟也不搭理自己家主子,只觉得自己乘了千鹤宴的清风,运气好得不行,想要什么有什么。 梅家大小姐被高家人用球棒这么一打,不死也是残废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梅家二小姐,又这么凑巧地自己把自己送到他嘴里来,有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夫人,以后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像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爹被自己公主娘管着,夫纲不振。 郭万年搓了搓手,慢慢走到梅栎宁面前:“二妹妹就从了我吧,不就是看个昙花吗?值得二妹妹大惊小怪的?走,来让哥哥我牵着你。”伸出手就要去抓梅栎宁的手。 “世子…”郭万年旁边的侍从想要拦着郭万年,郭万年只说:“滚开。” 自己的公主娘亲把这么个货色派到他身边有什么用?难道要像管他爹一样管着他吗?自己一辈子也要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做梦去吧。 梅栎静看着时机,将梅栎宁往前一推,不偏不倚将梅栎宁撞进了郭万年的怀中,郭万年欣赏地对梅栎静点了点头,紧紧搂着来之不易的肥肉说:“二妹妹,你就从了哥哥我吧,咱们看花去。”一转手把梅栎宁抱了起来,要往僻静的花丛里走去。 “哼哼。”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正在进行的香艳的事情:“本王没有想到郭世子平常做什么事情都在最后,今儿个却手脚伶俐起来,直接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第七十三章 叫嚣 场面一度很尴尬。 一个是传闻中心心念念仰慕梅栎宁的晋王爷,一个是皇上,几个月以后梅栎宁即将要入宫,名义上就是皇上的女人。 郭万年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下子招惹到了这么两个主儿。饶是郭万年平时嘴皮子利索,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 褚夫人壮着胆子出来说:“臣妇见过皇上、晋王爷。臣妇恳请皇上、晋王爷容许我们几人告退,我家相公还有其他几位大人都在外面等着。”今天见了不少不该见的事情了,再待下去,没准会出大乱子。 “哦,左冯翊家的夫人和二小姐,京兆府尹家的小姐。”皇上一一数到:“还有右扶风家的小姐。左右内史的家眷都到齐了,今儿个的千鹤宴可还吃得尽兴。” 被皇上点到名了,王和安等人出来和皇上问安:“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又向晋王谢博宇文安:“臣女见过晋王,晋王爷万福金安,臣女和家人都十分尽兴。” “几位小姐平身。”皇上称赞道:“不错不错,左右内史家的几位小姐都长得如花似玉的,看年纪也不小了,可都曾许配过人家了?” 王和安几人还小,听不出皇上话里的意思。褚夫人明白皇上话里带着威胁,今晚上在这里看见的前后两桩事传出去,就别怪他拿几位小姐开刀了。 “王小姐、严小姐已经订过人家了。我家言儿年纪还小些,打算今年相看人家。”褚夫人照着面上的话回答道:“两位小姐和我家言儿都小,又隔着远什么都没看见,如果说了什么冒犯到皇上和晋王爷的,都是童言无忌,请皇上和晋王爷宽恕则个。” “今儿个的事情就到这里为止,褚夫人与几位小姐可以离开了。”皇上扫了几位官家小姐一眼,见她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满意地点了下头: “褚夫人和几位小姐路上注意安全,朕让赵公公送你们出去,别再走错了路。”赵公公拱手领命,引着褚夫人和几位小姐向花园口走去。 等几人走远后,皇上饶有趣味地看着晋王谢博宇:“王弟,今儿个这种情形你可料到了?” 梅栎宁的手还被郭万年紧紧攥在手里,郭万年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梅栎宁被皇上这一句给臊到了,使劲想把手给挣脱出来。 梅栎静一动不动,轻易注意不到她这个人,眼前的一切好像和她无关一样。 晋王爷长叹一声:“皇兄不要取笑臣弟了,臣弟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似是十分伤情地望了望被郭万年攥紧的手,垂下头不说话的样子。 皇上心知肚明,自己的王弟又演上了:“博宇,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梅家二小姐说的?” “王爷。”梅栎宁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她怎么就一心想进宫,错过了这个对她“一往情深”的男子。特别是让她看见了她这副丑样,她虽没有对不起他,但也没有脸面对这个“深爱”着她的尊贵的王爷。 “梅家二小姐,既然,既然你已经心有所属,本王也只能祝福你们。”谢博宇扶着皇兄的肩膀,声音变得颤抖了起来。 “王爷,臣女和郭世子毫无关系。臣女把郭世子当作姐夫,谁知道郭世子竟然对臣女欲行不轨。”梅栎宁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郭世子,你总抓着梅家二小姐的手不放,是不是不太合适?不怕把人家嫩枝儿似的纤纤玉手给折断了?”郭万年听见皇上的话,吓得赶紧放开攥着的梅栎宁的手,过后还意犹未尽地捻着手指,回味着刚刚停留在指尖的触感。 皇上眯着眼看着郭万年,看似没有情绪起伏,对皇上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是皇上发怒的前兆:“郭世子,对于梅家二小姐的控诉,你怎么说?” “今儿个千鹤宴太精彩了,臣一不小心吃醉了酒,唐突了梅家二小姐。”郭世子打定主意吃定了梅家二小姐:“臣因无心之失毁了梅家二小姐的闺誉,臣愿为梅家二小姐负责,娶梅家二小姐为世子妃。” “那梅家大小姐呢?你就不为梅家大小姐考虑考虑吗?”皇上纵使为难过梅栎清,此时此刻也看不上梅家相看的人。 梅家能配得上的人家有的是,怎么就找了个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要人品没人品,要人样没人样,郭万年从骨子里糟透了。 “如果梅家大小姐愿意做小,臣不是不能考虑。”郭万年倒挑挑拣拣了起来: “姐妹共侍一夫不是没有过,像娥皇女英就做得好好的,梅家大小姐三从四德学得到位的话,这样的事情肯定能做到。” “郭万年,你无耻。”叫起来的是梅栎宁:“原来你打的是这个心思,你还要不要脸。还娥皇女英,你以为你是舜帝啊,你心里有没有点数啊?” “世子,少说两句吧。”郭万年的随从劝道,他不相信世子没有看出来皇上、晋王爷已经生气了。 梅栎宁不喜欢梅栎清,更不喜欢被外人这么辱没。祖母、父亲找的这是什么人啊,这算是人吗? “那梅家二小姐想怎么样啊?”郭万年丝毫不听随从的劝言,反而变本加厉地说: “你的清誉被本世子毁了,你姐姐已经被皇上批上了‘容姿平常,举止笨拙’八个字,再被我肃云伯府退一次婚,她不嫁给本世子嫁给谁?谁还会要她这个没有名声的破鞋?” 梅栎静看事情不妙,慢慢地往外面移,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郭万年,你在朕面前这么嚣张,是不是当朕不存在啊?”皇上话虽短,却掷地有声:“还是肃云伯府已经可以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得罪了世子。”郭万年旁边的随从把郭万年打昏了,并向皇上、晋王爷、梅家二小姐请罪道:“我们家世子喝醉了,说的都是些胡话,请皇上、晋王爷、梅家二小姐见谅,改天我们家伯爷会带着世子亲自登门请罪。” 说完以后,随从带着郭万年消失不见了,连皇上、晋王都佩服这位随从的轻功和胆量。 第七十四章 问情 “王弟,你和梅家二小姐单独谈谈吧。”皇上谢博翰对谢博宇挑了挑眉: “佳人遭此唐突,王弟一向爱慕梅二小姐,怎么样也得安慰两句。你看梅家二小姐手腕红的,细皮嫩肉的过两天就青了。” 皇上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梅栎静,看得梅栎静心里一突突。 谢博宇恨得牙痒痒,皇兄就是故意的,皇兄巴不得他不痛快。 皇兄明明知道他急着回抱朴阁看看卿卿的伤势如何了,千鹤宴散了以后对他说“咱们兄弟俩好久没有谈过心了,不如陪皇兄走走,听说远鹤楼的后花园到晚上别有景致”之类的云云。看皇兄那副架势,他不跟皇兄走,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谢博宇以为陪皇兄散心聊天,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谁知道又是看见高家人偷/情,又是看见那个狗东西调戏梅家二小姐。偏偏他之前还做出一副“钟情”于梅家二小姐的样子,更是脱不开身。 谢博宇决定等千鹤宴结束以后,通过梅府里的眼线安排卿卿去烧香,他们两个一起去去晦气,祈求诸天神佛的保佑,要不然这样折腾的日子啥时候到头。 更让谢博宇揪心的是,他之前听梅七来报说,卿卿一直高烧不退,恐怕伤情有些凶险,让他快点带人赶过去瞧一瞧伤势。 有时命运就那么诡异。一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事,却变成了个人命运的重要分割点。 就算谢博宇料事如神,也想不到他这次没有推辞跟着皇上去了后花园,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会让他与梅栎清之间的关系平添许多波澜。 梅二小姐看着眼前的两人气质不同,却有相似的面容,一时间心里无法选择了。 晋王谢博宇她是喜欢的。 当年第一次晋王爷来到梅府里找康平郡主,也就是夏研有事儿,她碰巧经过浮翠阁门外。晋王谢博宇见到她后,忽然间手里的马鞭掉了,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 她那时鲜少见过年纪相当的外男,特别是风流倜傥、又年轻有为的年轻男子,一时间她手足无措。 还是谢博宇先反应过来,对她说:“在下见小姐长得漂亮,不好意思做出了如此无礼的举动,请小姐见谅。” 那时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就是赫赫有名的晋王爷,皇上的左膀右臂,最亲近的亲王。 她也不记得她后来怎么做的,只记得那时候晋王爷赞了她的心里那种甜。这件事情被夏研小郡主知道后,还和晋王爷闹了好大阵子脾气。 后来夏研小郡主和晋王爷和好后,晋王总会在她们相遇的那条走廊上喂着池里的鱼儿等着她。日子久了,她对晋王爷的感情越来越深。 有一天,晋王爷一块镶着名讳“宇”的玉佩不小心掉了,被她给捡到了。她做了个绳扣戴在脖子上,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谁知天公不作美,她去参加宴会的时候被李丞相的曾孙女发现了,闹得满城风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有了晋王爷的玉佩。 晋王府那边只说了声是他们王爷送给梅家二小姐的,有这句话就算晋王爷谢博宇默认了与梅家二小姐的关系,她心里比晋王爷赞她人美的时候心里更甜了。 祖母知道后却大发雷霆,强行把那块玉佩搜了出来,一把扯断了她辛辛苦苦编了几天的同心结,把那块玉佩送了回去。 祖母又吩咐下去不准晋王爷再过府找夏研小郡主,要找的话到梅府外找去,别让晋王爷挑唆坏了府里的姐儿。 祖母还警告她说,就算她死了也别想嫁给晋王爷,为人如此轻佻,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呢。 她那时什么事情都不懂,只会一心听长辈的话,晋王爷不来梅府了以后,久而久之她就再难见到晋王爷了,小时候的心思就淡了。 长大点看见长姐要进宫得到了全府上下一致的赞扬,她也想和长姐那样成为梅府里的人的骄傲。 长姐及笄宴那天,她第一次见到了与晋王谢博宇眉眼相似的皇上,不知道是不是她被皇上俊美的外表给迷住了,长姐又在那次及笄宴上被皇上训斥,再也进不了宫,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发了狠苦练礼仪规矩,一心想在来年春季选秀上夺得头彩,让皇上高看她一眼,然后成为皇上的女人。 现在看来,与威严不可冒犯的皇上相比,她还是更喜欢那个一直钟情于她的晋王谢博宇。 “王爷,这些年来,您可还好?”梅栎宁这句话不经脑子就说出来了,说完以后也暗自恼火自己太心急了。 梅栎静想都不用想,知道梅栎宁是犯花痴了。如果梅栎宁此时知道晋王爷喜欢的是她们大姐梅栎清,会做何感受? 那肯定又是一场好戏。 “秋天夜深渐凉,你那点衣服没穿够,梅二小姐你今天又受了惊吓,赶快和梅家三小姐回去早些休息吧。”谢博宇的话看似关心,其实把他与梅栎宁的距离拉远了。 “王弟真是怜香惜玉啊。”皇上拍着谢博宇的肩膀说道:“梅二小姐好像明年要选秀女了吧。朕看你与王弟还有些旧情,想成人之美,朕就免了你进宫吧,改天选个黄道吉日给王弟和你赐婚。” 又对谢博宇说:“王弟不会拒绝吧?你‘心心念念’的梅家二小姐朕把她还给你。王弟可要好好珍惜啊。” 梅栎宁心里十分感激皇上的关怀,一想到自己可以延续以前未完成的梦,心里乐开了花。她就说自己运气好,每次都会逢凶化吉,心想事成。 长姐又有什么了不起?皇上对她唾弃,长姐的未婚夫也看不上她,她羡慕长姐又有什么用?梅栎宁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心里对长姐挺直了腰杆。 谢博宇也想到皇上下面会说什么,连忙堵住皇兄的话头:“王弟当年曾接触过梅家,梅家长辈如果同意,王弟早就娶梅家二小姐进门了。就算皇兄赐婚,没有长辈的认可和祝福,梅二小姐夹在中间很难办。皇兄的心意王弟就心领了。” 第七十五章 爱妃 皇上谢博翰再一次确认了梅家二小姐就是谢博宇拿出来挡枪的挡箭牌,既然这样,梅家二小姐也不需要入宫了,赵公公正巧这时候送完褚夫人一行人回来,明白了皇上看向他那眼的意思。 赵公公挂上笑脸拱手说道:“梅家二小姐、梅三小姐,老奴送您俩回去吧,梅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秋夜露浓,受了风寒就不好了。来,两位梅小姐这边走着。” 梅栎宁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跟着赵公公走了。梅栎静则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鬼地方,赵公公正好合了她的意思,挽着脚步迟疑的梅栎宁快步离开了,好像背后有人追着她一样。 两人走后,谢博宇对谢博翰说:“梅家二小姐既然进不了宫了,不如就让梅家三小姐进宫吧,不知皇兄以为如何?” 谢博翰打了谢博翰一拳:“好小子,这就报复上了,朕要真动了你心头肉那位,你是不是要弑君夺位了啊?” 皇上这话就说得重了,今儿个是被谢博宇气得狠了。他满以为替谢博宇兜了梅二小姐就万事大吉,谁知道他今天才从暗卫那里得知,谢博宇真正属意的是梅大小姐。枉费谢博宇之前闹得满城风雨,原来防的就是这么一手。 谢博宇只能嬉皮笑脸糊弄过去:“哪儿能啊,皇兄坐了江山,王弟就要美人。江山和美人总得给王弟留一个啊。” 皇上见谢博宇这样,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成,明年朕选秀,剩下的美人都送你王府里去。” “皇兄别介啊,王公大臣不得闹翻了?”谢博宇贫上了。 “朕看哪个敢说半声不是?”谢博翰霸道起来。 “他们不敢不敢。”谢博宇收了场:“时间不早了,皇兄要不去皇嫂那里看看侄儿?阿迁见不到皇兄肯定又在闹脾气了。” 热闹看也看了,接下来皇兄找不到理由再缠着他了。 谢博翰知道谢博宇归心似箭,要去看那团心头肉,已经拦了他那么一阵子,谢博翰觉得解气了一些:“快点滚,这两天不要出现在朕面前。” “皇兄给臣弟放假吗?臣弟不用上早朝了吗?”谢博宇想着能多点时间陪卿卿也好。 “想得美,明早上的早朝不要缺席,要敢缺席,朕把明年的秀女全塞你晋王府去。”皇上说道:“滚吧,朕去看你皇嫂了,越看你越来气,王弟大了不由兄啊。” 两人就此分开,各自寻找自己的心上人去。 谢博翰没走两步路,就来到后花园的另一处亭子,亭子后面的竹林里谢博翰看见一处衣角在翻动。 “文茵。”谢博翰把衣服的主人拽出来,轻声哄着她:“朕这不是来了嘛?怎么又不高兴了?” “皇上,替文茵杀了高馨逸和高晴易那两个女人。” 文茵不同于平常的乖巧可爱,眼神冷冷的,在月光底下看得毛骨悚然,就好像文茵是黑暗中幻化出来的美人,一不小心就会被摄心夺魄。 这也正是谢博翰最喜欢文茵的一点。 “你就那么想替你梅姐姐报仇啊?怎么下午在马球场上不来亲自找朕说?”皇上含笑看着文茵说。 “文茵敢吗?文茵现在还是见不得光的,如果放大宅子里,当家主母都可以把文茵沉塘了。”文茵知道什么是谢博翰最爱听的。 “高氏不敢的,你放心有朕在,高氏动不了你一根寒毛。”谢博翰搂着文茵轻轻说道:“你没有发现从下午开始高馨逸就不见了吗?” “皇上你是说…?”文茵明白了谢博翰的意思,但不确定高家是不是会那么狠心。 “对的,高馨逸是被高家族内的人处置了,朕的好文茵见不到她了。” 谢博翰今天下午答应谢博宇去抱朴阁看梅栎清,不是为了给梅家大小姐打抱不平,而是他知道文茵肯定事后会央求他除掉这两个人。 高馨逸从下午开始就没见到人,连道个歉都没有出现过,这已经很可疑了。他又派人核查过,高馨逸被高家族内专门的人处置了,估计是给梅家那位老夫人一个交代呢。 “皇上,那高晴易呢?”文茵不死心得问道,这两个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朕的文茵不要贪心哦,高馨逸毕竟是旁支,高晴易可是高太尉嫡亲的孙女。”谢博翰很喜欢文茵这娇小的感觉,小小的,软软的,随身可以揣在兜里带走似的。 文茵眼里希冀的眼光暗淡下去:“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方法有啊。”谢博翰把文茵的小手放在嘴边亲吻了下:“文茵等当上朕的爱妃,找个由头不就把高晴易处置了?” 秋风穿过竹林,飒飒作响。 赵公公把梅栎宁、梅栎静两位小姐送到了梅家人在的地方,对梅老夫人身边的蒋嬷嬷说:。 “今儿个晚上肃云伯府的郭世子冲撞到了梅家二小姐,二小姐可能受了些惊吓,当时恰好只有皇上和晋王爷在,事情也就过去了。正好梅家大小姐受了重伤有些不太好,梅家女眷就留下来过了夜再走吧,这一路上有些什么颠簸就不好了。” 蒋嬷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肃云伯府世子居然敢做那么大胆的事情。皇上身边的赵公公亲自把人送回来,又提到了“冲撞”、“受了些惊吓”,可想而知事情会怎样的严重。二小姐看样子也是进不了宫了,这可怎么办? “事情也就过去了”是天家表明态度不会把这提不起的事情往外说,但总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二小姐这可怎么做人? 还有…二小姐和三小姐是一起回来的,为什么赵公公没有提及三小姐半句,这中间有什么蹊跷吧? 蒋嬷嬷把赵公公客客气气送走了,临了把自己常年戴在手上的玉镯塞给了赵公公,好说歹说让赵公公收下了,这才安心一些。 送完赵公公回来,梅家老夫人早就在茶水间里等着,蒋嬷嬷一字不落地把赵公公的话说给梅老夫人听,梅老夫人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抬手一个耳光打在了梅栎静脸上。 第七十六章 算帐 茶水间里只有梅老夫人、梅栎宁及梅栎静三人在。 “混帐东西。”梅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心思不用在正处上,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学到的就是联合外人,坑害家中姐妹?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老身不知道?” 梅栎静捂着高肿的脸颊,眼泪汪汪地看向梅老夫人:“是阿姝错了,请祖母责罚,责罚也请回梅府再处置阿姝吧,家丑不可外扬。高府人多眼杂,这样让外人都看见了,非议会更多的。” 茶水间门外有好事的人往里面张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蒋嬷嬷见状把竹帘放下,夜色已深,也看不见里面情况如何,只能听得见里面训斥声、哭闹声不断。 “你倒是‘聪明’,和你母亲韩氏一个德性。”梅老夫人讽刺地看着梅栎静:“事到如今,我梅府还在意非议吗?不是看着你是二房独女,老身现在就把你仗杀了,这样不是更能挽回梅家的清誉?” 梅元氏有着不同于魏朝当家主母的杀罚果断,梅栎静从梅元氏眼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头的杀机。 梅栎静颤抖了起来:“阿姝下次再也不敢了,阿姝不敢了。” “梅栎静,有些东西只有一次,老身对你们梅家这一代一视同仁。”梅元氏意有所指:“梅栎静你想要什么去挣,去抢,老身不拦着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这样下作的方式对你的至亲骨肉,这是老身的底线。回去以后,你就到净居庵面壁思过吧。” “祖母,祖母你不能这样,阿姝身上也留着您的血液。”梅栎静不顾脸面,拉着梅栎宁的裙角,苦苦哀求道:“二姐姐也帮阿姝说两句话啊。阿姝做错了,二姐姐你帮帮我,阿姝过后以二姐姐马首是瞻。” 梅栎宁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对梅栎静对话充耳不闻。 梅栎宁就算是再蠢,也明白梅栎静刚刚把她推到郭万年怀里是什么意思。现在…现在她入宫肯定是入不了了,在晋王眼皮子底下闹了这么一出,晋王爷估计也对她厌恶了吧,刚刚晋王的态度,现在想来,也是客气多一点。 短短一个时辰,就让梅栎宁跌到地上的烂泥里,再也分不出什么是泥,什么是她。失去了入宫的这个资格,梅栎宁连长姐都不如,出了这档子事情,更没有人敢娶她。 她没有打梅栎静一个巴掌,已经算客气的了。梅栎宁使劲全力,把梅栎静一脚踢开,梅栎静捂着心窝子哀嚎起来,青玉强行往里闯,想看看的情况。蒋嬷嬷怎能容许此等不知规矩的行为,青玉被蒋嬷嬷扇了一巴掌,让旁边的两个小丫鬟拖了下去。 门外好事的人越聚越多,蒋嬷嬷开始赶人:“都散了吧,谁家没有些事情,没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边说边指使人往外赶人。 其中一个穿着高家衣服的仆人没好气地说了句:“我呸,几个娘们还真把高家当作梅家了?高总管这么不派人来管管?” 蒋嬷嬷面色冷峻,不为所动,像尊门神一样守在茶水间外面,其他小鬼儿可进不了这道门。 梅老夫人对梅栎宁踢这一脚没有半分责怪,反而还为梅栎宁叫好:“阿矜不愧是老身的孙女,身上有我元家的血液。对于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就该这么治她们。” 又招呼梅栎宁坐到她身边来:“阿矜过来和祖母坐,和祖母说说都发生了些什么,祖母好为你讨回公道。” 梅栎宁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懂事地坐到梅老夫人身旁,唰地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嗒嗒地把来龙去脉告诉了梅老夫人。 郭万年与梅栎静的事情,汝南公主那边也有动静。 “灵娘,去叫那个人过来,他今天也来千鹤宴了,本宫要见他。”一只丰润白皙的柔荑撩开红绡帐,对外面的人吩咐道。 “是,公主。”那名叫灵娘的女子应到。 不一会儿,汝南公主要喊的人到了:“公主,二老爷到了。” “进来吧。”汝南公主的声音缱绻,在夜色里多添了几分味道。 来人进入到内室,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那人脱掉了鞋袜,撩开红纱帐以后进入到帐内。 “阿禄,你来啦,快到这边来。”汝南公主拍拍旁边的床榻说道。 “是。”来人脱掉了外衣,平平整整地叠了下放在床尾,寻着刚刚声音的落点,仅着内衣掀开被子进去了。 “公主怎么不点灯?”那人说话的声音极为温柔,任谁听了都十分舒服:“阿禄好久没见公主了,甚是想念公主的容貌。” “呵呵。”汝南公主轻笑道:“阿禄还是那么会说话,说得本宫心里亮堂。” 那人轻轻抚上汝南公主的脸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公主在阿禄心中,就是如此。” 汝南公主凑上去亲吻了那人:“梅二老爷,本宫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你那么会说话,要不然本宫也不会找那个肃云伯。” “就算公主发现了又能如何?有我母亲在,她不会让咱俩…” 汝南公主用手捂住梅二老爷梅仲梁的嘴:“咱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那个老东西又能耐本宫如何?” “公主。”梅二老爷抓住了汝南公主的柔荑:“是啊,如果那件大事成了,臣的母亲再反对也没有什么用了。” “既然没用了,不如早点送她去西方极乐世界?” “如果公主愿意的话。”梅仲梁搂住汝南公主笑道。 “别贫了,本宫要真那么做,本宫还被你给吃了?”汝南公主笑道:“你隐忍的能耐本宫可是见识过了。” 梅仲梁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不知公主找臣来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为了郭世子的事情?” “那个孽子,当初本宫就不应该把他生下来。”汝南公主十分厌恶:“都怪渤海王家当年设计本宫,本宫才会嫁给肃云伯那个蠢货,连带着生下来的儿子都那么蠢,只会贪恋你侄女的美色,不会吃到手,现在还白白惹皇帝猜忌。” 第七十七章 红泉 “公主想如何处置世子呢?”梅仲梁抚摸着汝南公主的背问道。 “让你侄女嫁给本宫儿子好吗?”汝南公主揽住梅仲梁的脖子问道:“既然你侄女清誉被毁了,那就干脆换成你侄女嫁过来吧。” 梅仲梁顺势也把汝南公主搂进了怀里:“公主想的话,阿禄自然会想方设法办成。虽然有点难办,也不是不可能,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周氏。要想让周氏答应,不花些大价钱,周氏估计不会松口。” “哼,周氏一副没见过钱的样子,你祖母选这个侄女做儿媳妇儿,梅家也快到头了。”汝南公主的玉指划过梅仲梁的下颌:“阿禄,你在这样的家族里,会不会觉得憋屈?” 梅仲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梅家里,又有谁真正开心?就连臣的三弟也是活得窝窝囊囊,遵从祖训。梅家的人就算当官也不能身居高位,怕惹来上面的猜忌。可是梅家不居高位,又如何能保得子孙基业?” “阿禄,你很恨吧。”汝南公主埋在梅仲梁怀里:“就像本宫恨父皇将皇位只传嫡传子。 明明父皇一开始就万般宠爱于本宫,明明父皇说本宫有不世之材。最后父皇任王家那两个贱女人,将本宫嫁于肃云伯府,那个靠区区战功获得爵位的小兵。 本宫若得了那大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父皇的陵墓毁了,把父皇的棺椁打开,让他看看本宫这个非嫡非子,是怎么坐了谢家男人的江山?” 汝南公主笑了起来:“阿禄,如果朕大事成了,朕把肃云伯给休了,迎你做朕的皇夫,就像前朝皇帝那样,好不好?” “好好好,公主说的都好。”梅仲梁像顺着猫毛一样,顺着汝南公主的秀发:“咱就寝吧,明天臣还要上早朝。” “你一个公主家令上什么早朝,本宫那个皇弟难道还问你本宫的饮食起居不成?真是笑话。”汝南公主说道。 “公主,上早朝是臣的义务,而且现在这个档口不能太招摇,惹人注目。”梅仲梁耐心解释道。 “哼。”汝南公主不高兴了:“那你侄女不嫁过来了,换你女儿嫁过来,这样你身为肃云伯府世子的岳父经常来肃云伯府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公主…”梅仲梁苦笑道:“世子不待见臣,您也知道的,这怕是不妥。” “就这么定了。”汝南公主拧了一把梅仲梁:“就让你女儿嫁过来,你再说就让梅家的三位姑娘都嫁过来。” 梅仲梁有些头疼,汝南公主最不喜欢他对她有拒绝。只要他拒绝了,公主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别扭。 他也没有法子,耐耐心心地哄着这位祖宗,等他走了,这位祖宗就恢复理智了,那时候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但还是需要把利弊说清楚: “公主,咱们还需要臣的女儿稳住臣的母亲,今天晚上臣的女儿在世子那桩事情里做了什么,为的是什么,臣清楚,臣的母亲也清楚。” 汝南公主点点头:“阿禄你继续说。” “那剩下的人选就在臣的大侄女与二侄女身上。二侄女不如大侄女那么出色,况且刚刚臣听抱朴阁那里的人来报说,南焦焦渥丹先生去了一趟抱朴阁。” “哼,你那位大侄女好生了得啊,还入了焦渥丹先生的眼。”汝南公主说道。 “公主,梅栎清是臣的大侄女,臣心里有谁,公主不知道吗?”梅仲梁十分无奈这位祖宗喜欢闹情绪。 “哼,本宫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本宫怎么知道?”汝南公主背过身去,把被子扯过去大半。 “棠儿。”梅仲梁挪过去从背后抱住汝南公主:“棠儿好香啊,用的是什么香?”利弊差不多说完了,那就不再扭着了,她不舒服,他也不舒服。 “要你管。” “那让阿禄好好闻一闻棠儿身上的香味儿是从哪里传来的。” “不要。” …… 公主既然说服不了,就去睡服吧。 梅三老爷梅仲樟正坐在回京城的马车上,搂着自己的发妻窦氏。 “阿钰。”梅三老爷梅仲樟唤道:“今儿个卿卿受了重伤,你是怎么看的?” “凶险。”窦氏灵雨叹息道:“卿卿惹恼了高家两位嫡亲小姐,又因为晋王和那位…有不快,高家有的是人想让卿卿…如果不是相公催着走,妾肯定留在远鹤楼照料卿卿。” 窦灵雨欲言又止。 “阿钰,如果有机会,咱们还是撮合卿卿与晋王在一起吧,他们俩太苦了。”梅仲樟稍稍搂紧了些窦氏。 “是卿卿太苦了。”窦灵雨看不上晋王在梅府里勾三搭四的样子:“卿卿一直等着晋王,可现在卿卿都和肃云伯府定亲了,晋王还是一点动作都没有,他肯定是耍咱们家卿卿玩。” 窦氏没有女儿,只有儿子,可喜欢梅栎清这样娴熟典雅又不失少女活泼的孩子,所以一向和梅栎清走得比较近。 梅仲樟不这样看。 梅仲樟多多少少知道晋王爷目前的处境,以及晋王爷其母渤海王氏与梅家的纠葛,晋王爷想娶卿卿为妃,需要经过千难万险的。 大势没有明了之前,晋王爷决不向外界透露半点消息,这样两人才可能在一起。他也觉得晋王爷采取隐忍的方式也是对的,就是对阿矜不公平。 可梅仲樟不好和窦氏解释,含糊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相信卿卿他们俩会度过难关的。” “卿卿真是太苦了,被那个紫侧妃害得去打什么马球赛,不打马球赛也就不会遇到高家二位小姐,更不会受伤。卿卿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窦灵雨为梅栎清打抱不平道。 “你说什么?是紫侧妃领卿卿去的?”梅仲樟一个大男人不关心这些小女儿的琐事,只因为是卿卿年轻气盛,一时不服气去参加的马球赛。如果是紫侧妃引着卿卿去的,那事情就有得推敲了。 “是啊。”窦灵雨觉得梅仲樟大惊小怪。 “那马球赛的彩头是什么?” “南焦焦渥丹先生的一句承诺。” 第七十八章 探寻 “南焦焦渥丹先生…”忽然间梅仲樟灵机一动:“听说下午蓝将军的部下在卿卿比赛的时候,也来帮忙了?” 窦菱雨点点头:“相公说的正是,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吗?” “阿钰可记得卿卿的先生是谁?” “卿卿的先生是北莫莫如是先生。”窦菱雨睁着大眼睛望着梅仲机: “莫如是先生不是在东明养老吗?妾想不到有什么联系。南焦焦渥丹先生的一句话和莫如是先生有什么干系?两人从无交集,和卿卿更是沾不到边。” “阿钰,今天你看见了来贺寿的西凉使臣和那个赫赫女子了吧?” “妾有眼睛看得见,不用相公总说这些谁都看得见的事情。”窦菱雨有些小脾气:“相公一天只会故弄玄虚,为什么不直来直去呢?妾又不是相公你那些同僚。” “我这不是正要讲到关键了嘛,不是故弄玄虚。”梅仲樟笑道:“阿钰别生气,为夫这就讲。” “这还要从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之战说起。 当年先秦侯父子余函谷关一役之中,与十万将士一起埋骨沙场,后先代护国公夏淳以八万将士收复失地,并达到西凉境内三十里处,今儿个西凉使臣百里子轩来讨要的那三十里地,就是在这函谷关一役之中,西凉失去的三十里地,也打得一众番邦气也不敢吭。” 先帝对先秦侯父子之鲁莽,怒不可遏,一度不准先秦侯父子埋入祖坟。北莫莫如是先生以一己之力争取,最终使先秦侯父子得以安葬,但也失去了夫姓。 莫家人不敢收留莫如是先生,莫先生辗转最后到了梅家安顿下来。 九年前,番邦经过休养生息,与朝中余孽勾结,欲里应外合颠覆我大魏。如今的护国公夏焘与其妻长公主殿下力挽狂澜,此阴谋才没有得逞。” 窦菱雨说:“这些事儿妾知道。夏研小郡主也是因此来到东明和卿卿相伴了好长时候。” 梅仲樟点点头,继续说道:“几年前,番邦异动不断,于是皇上又派护国公夏焘去西北镇守,以防不测。今儿个西凉使臣与赫赫女子的所作所为,一个是耍横,一个是怀柔,都借高太尉的寿宴试探我魏朝的反应。” “他们不会…”窦菱雨紧张了起来。 梅仲樟重重地点点头。 “相公,你想想办法,好歹你是鸿胪寺卿啊。”窦菱雨着急起来:“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开始防范了?” “目前事态没有那么严重。”梅仲樟摸了摸发妻的鬓角:“阿钰不要担心。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担心卿卿。” “卿卿怎么了?她不是都受了重伤吗?要躺在床上修养一些时候的,怎么会和她扯上?”窦灵雨迷惑不解。 梅三老爷和梅三夫人不知道梅栎清刚刚因为高家人下了“伏生散”而九死一生,也不知道今晚远鹤楼后花园郭万年、梅栎宁、梅栎静三人的是是非非,更不知道南焦焦渥丹的一句话可不仅仅是一个承诺那么简单。 “卿卿是北莫的学生,又得了南焦的一句话,她要想全身而退,不可能了。”梅仲樟对于这点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想到日后梅栎清会担上那么重的担子,更不会想到梅栎清会与梅家为敌。 “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女人除了嫁人、相夫教子,还能做什么?卿卿会怎么样,你把话给妾说清楚,要不然妾今晚上睡不好的。”窦菱雨拉着梅仲樟的胳膊说道。 轰隆! 秋雷滚滚,一声惊雷响彻夜空,天际里闪过一道刺眼的闪电。惊天动地的动静让正往京城赶的马车的两匹马吓得嘶鸣起来,车夫花了很大力气才按住两匹马。 “但愿为夫猜的是错的。” “渥丹,要下雨了。”紫儿打开清明阁的窗户,望着刚刚天际闪过的那道闪电。 “快把窗户给我关起来,到时候大风起了,把我清明阁吹得乱七八糟的。”焦渥丹走到紫儿旁边,把窗户关上了。 “哟,原来你的腿脚还那么好使,用那破拐杖干嘛?当摆设啊?”紫儿拿起焦渥丹的拐杖端详:“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要你管。”焦渥丹一把抢过拐杖,把拐杖放到墙角后问道:“你刚刚没去千鹤宴,去干嘛了?查西凉和赫赫那边的人了?” 紫儿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也没去吗?堂堂的南焦焦渥丹,号称神仙转世,救世菩萨。居然不和你的子民好好吃一顿?” “那千鹤宴有什么好吃的?不就一个破螃蟹嘛,我吃不饱,给我上一筐金爪蟹我还可以考虑考虑。”焦渥丹咂摸着嘴巴说道。 “你是嫌少啊?早知道你和我说,我让谢博宇给你留几只啊,他是晋王爷,有这点权力,高家也不敢不给他面子。”紫儿霸气地说道。 “哟哟哟,这当王妃的人了,说话做事果然不一样,学会狐假虎威了?”焦渥丹斜睨着紫儿说道:“你有这本事,为什么还没有混上正妃?” “正妃永远不可能是我。”紫儿声音低了下去。 “不说这些了。”焦渥丹换了话题:“你把刚刚查到的情况和我说一说,没准会有什么发现呢。” “赫赫女子的后腰刺着一只双尾黑蝎子。”紫儿说道:“那吹笛人的笛子也是双层的,有一层放着毒箭。” “果然那些人又出来了。”焦渥丹想拿拐杖剁的时候发现拐杖被她放墙角了,悻悻地把手收起来:“你说这些人怎么又出来了?论武功打也打不过我们,论计谋阴也阴不过我们,一有机会就出来,他们累不累啊?” “他们不出来,我们怎么能够出来?”紫儿从桌上拿了一个橘子剥开,递了一半给焦渥丹:“只是难为你了,明明双十的模样,现在被药水搞得老态龙钟的,我看你这张脸就别扭。” “滚滚滚,别拿这句话恶心我。”焦渥丹一说这个就来气:“接下来咱们怎么做?是静观其变呢,还是先下手为强?” 第七十九章 混沌 “场子都没有热够,先下手什么啊?”紫儿又塞了一片橘子:“况且梅家大小姐对咱们还不信任呢。” “难道‘南焦’这个名头还不够重?”焦渥丹琢磨道:“有我在,天下杏林她都能号令,冷月观是她的靠山,这还不成吗?” “她又没病没灾的,看得上你杏林还是树林。再说了,咱们冷月观传得跟故事一样,谁信?没准那小姑娘觉得我们俩忽悠她呢。” 紫儿叹气道:“之前把她和她弟弟又逼狠了,怕是更不行了。” “刚刚我不是救了她一命吗?”焦渥丹找补起理由来: “不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咱们又没让她做坏事,她为什么不想做。 说到底,还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你和她朝夕相处最了解她。设个马球比赛,设个彩头,肯定能把梅家大小姐套进来。’云云,现在好了吧,玩砸了吧?都怪你。” “谁让我说什么,你信什么,没有办法。”紫儿张开双臂,耸了耸肩。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真是服了你了,脸皮那么厚。也是,你脸皮不厚就不会扮小姑娘,天天追着能做你曾曾曾曾孙女的小姑娘叫‘梅姐姐’,恶心死我了。”焦渥丹见不得紫儿这副猖狂的样子。 “不说笑了,我让你那么做,是有原因的。”紫儿正经地开始解释:“我要确定梅栎清心里有没有对梅家的恨意。” “没想到你为了那么无聊的理由。”焦渥丹无奈道:“她肯定是恨啊,梅家让她从天上摔到了地上,让她上天也是为了搓磨她,还不如摔到地上呢。如果是我,被利用着这么长大,一直不被家族信任,我肯定也气也恨。” “我难道不知道啊?我又没那么笨。”紫儿丢了个白眼给焦渥丹:“我是要梅栎清自己来确认,她恨梅家,并不如她自己想的那样真心愿意遵从,梅家让她所做的一切。你没看后面她和咱们俩说话那口气夹枪带棒的,像深闺怨妇一样。” “你是在…” “我是让她认清事实。不光让她认清她已经孤立无援,再这么逃避下去,连她珍视的人也保护不了。 我更是要让梅栎清明白,只要她身处在梅家无依无靠,所有人,包括梅家的人、高家的人等等等等,都只会利用她到最后一刻,利用到她满身白骨,血肉不剩。” 紫儿自知这是残酷的。 对于病入膏肓的人来说,或许在不断搓磨中麻木死去,是最好的结局。活生生地帮她把伤口掰开,刮骨疗毒,那种痛彻心扉,不如死了算了。 但不幸的是,目前这个局来说,只有梅栎清是那个局眼,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只用最少的力撬动整个局势,可以四两拨千斤。 梅家大小姐啊,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有用了。 “紫儿,你真是…真是…”焦渥丹想找出个词来形容:“尽得师父真传。”其实焦渥丹想用的词是阴险狠毒,狡诈毒辣,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万一紫儿极了,和她打一架怎么办?她可打不过紫儿。 “过奖过奖。”紫儿欣然接受,转而又问焦渥丹道:“你在清明阁里那么久,难道没有布置些什么?” “布置下去了,不止是在杏林里。”焦渥丹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还有江湖,朝堂,军队,我都布置了人下去。到时候那伙子人来了,不会毫无招架之力。” “咱们要吸取前朝的教训,不能太过肆意放着那些小家伙们蹦跶,顺其自然太过了,反而小家伙儿们内斗太狠,自己人打自己人都打绝种了。”紫儿摸着下巴分析道。 “不是还剩着一脉吗?”焦渥丹问道。 “那一脉男丁死绝了,剩下的女儿也并入了谢家血脉了。” “哎,真算是死绝了。”焦渥丹说话间有些难受:“今儿个晚上的千鹤宴,我就说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前朝的最后一滴血了,真可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紫儿也见惯了这些生生死死:“有些时候觉得咱们活那么长,也挺没劲的,看着周围认识的人不断死去,连子孙都死绝了,忽然间不知道咱们活着为个啥。” “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信。”焦渥丹捶了一下紫儿的头:“当初是谁要死要活地要和师父学长生之术,现在学成了,反而唉声叹气起来,你这没劲了啊。” “我现在说后悔也来不及了。”紫儿把剩下的橘子一口气吞下去:“我现在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只能嘴上说说而已。” 焦渥丹也是如此,明白紫儿别扭在哪里,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等到明天梅家大小姐醒来。” 梅栎清到了点自动醒来。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不熟悉的床顶,闻着不熟悉的榆木味道,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 “小姐,你醒了?”石青同时醒来,见自家小姐也醒了,激动地喊道。 石青维持了一夜的坐姿,这时候稍微扭动,便酸麻地厉害,倒吸了一口凉气。 “石青,你怎么了?”梅栎清以为石青哪里受了伤:“是不是谁打你了?你和小姐我说,我去给你讨公道。” “小姐,石青只是坐了一夜,腰背有些酸胀而已,动一动,活活血就好,不碍事的。”石青拉着梅栎清的手,感动地说道。 梅栎清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梅栎桐不在屋里了。朱彤被敲晕了用绳子一捆放在门背后,没有醒来。 石青顺着梅栎清的目光看过去,心情复杂地问梅栎清:“小姐,咱们怎么处置朱彤?是不是说她冲撞了小姐,捂着嘴带到梅府再处置?” 梅栎清静默了一会儿,对石青说出了她无法理解的事情:“把朱彤松绑了,你去盛些热水给她在手腕、脚腕处敷一敷,起码一眼看不出被勒过的痕迹来。 取热水的途中,找邹源拿一种药,倒在水里给朱彤喝下。” 第八十章 买卖 “小姐,我也不知道怎么把邹源找出来,都是他来找我的。”石青赧然道。 “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叫他的名字,他自然就会出来了。”梅栎清身边没有那么好的金疮药,石青能及时拿得出来,石青身边除了如意阁阁主邹源,其他人没有这个能耐。 “是。”石青对小姐的话半信半疑,邹源堂堂一介阁主,怎么会随叫随到呢?或许小姐要的消息对他很重要,他才那么关注吧。 石青开门时吱呀声吵醒了朱彤,石青余光瞥见了,故意装作没看见朱彤,让朱彤在那里一个人拧巴。 石青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稀客啊,晋王爷你怎么来了?不知尊下来抱朴阁,有何贵干?”梅栎清半躺在床上,对进来的谢博宇说道。梅栎清语气冷冰冰的,全然不似昨天的模样。 “卿卿,你不能答应焦渥丹的条件。”眼眶青黑,头发和衣服不那么平整的谢博宇把门关上,瞪了一眼地上的朱彤,让她不要多事。 谢博宇多虑了,朱彤巴不得梅栎清同意晋王爷的话,反悔了那个破承诺才好。 大小姐搅进去,三少爷势必也要搅进去,凭什么三少爷给大小姐当踏脚石? “晋王爷什么时候命令起臣女来了?”梅栎清声音虚弱,但能听得出她用尽了全力说话:“如果晋王爷非要如此,臣女也不敢不从。” 谢博宇听到了梅栎清话里的讽刺,如同尖刀一样插进他的心扉:“卿卿,你不要闹了,好不好?焦渥丹要什么条件,由我来谈,不会牵扯到你分毫的。” 谢博宇没有想到他和皇兄只不过去远鹤楼的后花园逛了逛,错过了那么重要的事情,梅七、梅九也不向他禀报,等他赶到的时候,梅栎清已经被焦渥丹医治过了,静静地睡着了。 谢博宇没有想到卿卿处境如此危险。他没有想到今天下午在石洞的逗乐之举,会给卿卿惹来杀身之祸。他没有想到不是‘南焦’焦渥丹给卿卿一个承诺,而是让卿卿给她一个承诺。 谢博宇看着梅栎清睡梦中紧皱着的眉眼,那一霎他有个预感,焦渥丹的出现会把梅栎清推得越来越远。 明明梅栎宁已经代替卿卿入宫了,明明他已经可以掌控梅家的局面,明明下午在石洞里,卿卿已经承认之前的承诺。 明明就差一个挑明他和她关系的机会。 他决不允许卿卿再次从他身边溜走。 “哦?晋王爷有那么大能耐?想必暗处的那些人已经告诉你了,南焦焦渥丹的能耐。” 梅栎清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谢博宇:“‘尊贵无比’的晋王爷可以和那传说中的冷月观抗衡?” 梅栎清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暗地里一直努力的谢博宇十分恼火,梅栎清以谢博宇抓住梅栎清的手:“卿卿,你从小不是学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话长大的吗?你不是不知道入了冷月观,你我以后很可能形同陌路。 既然都是承诺,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你先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反悔。” 谢博宇如受伤的野兽一般,近乎嘶吼地喊出这些话。梅栎清被谢博宇这股气势给慑住了,理智想要反驳他,嘴巴不受她控制似的,张开却半晌说不出话。 梅栎清想起了那时在漫天烟花的祝福下,他和她许下的赌约,亦是承诺:“谢博宇,只要我入不了宫,我就嫁给你。但你也不能耍诈,我要靠自己的本事,让祖母、父亲、母亲同意我们的婚事。” 这才过了几年,她就已经忘了。 两人四目相对,梅栎清看到了谢博宇眼眸深处的执着与坚定,那是现在软弱无能的她有不起的东西:“王爷…博宇…” “卿卿,你不能那么狡猾。”谢博宇察觉到了梅栎清的变化:“你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这是第几个人和她说这句话了? “梅栎清,你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家世。”谢博宇看向梅栎清的目光温柔似水:“我也不否认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外貌,你的学识。 我第一次在上巳节看见一身红衣的你就喜欢你了,你款款向我走来,就像一团火焰那样在我心里燃烧了起来。 那时候我还不懂。我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见你就脸红说不上话。” 谢博宇说得夸张,逗得梅栎清笑起来。梅栎清脸上的那柱泪痕没干,谢博宇伸出大拇指给她擦去了。 “卿卿,纵使你的家人那样对你,你也要相信自己,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对你好的。” 谢博宇的话虽然简单,却直直射中梅栎清的心扉。 “谢博宇,你要不要那么聪明。”梅栎清埋在谢博宇胸前,把谢博宇的话回敬给他:“明明你我几年未见,你怎么比那些人还明白我是怎么想的?” “卿卿。”谢博宇坐在凳子上抱住床榻之上的梅栎清,把头埋在梅栎清散开的发间,闻着梅栎清独有的味道,在门外守候了一夜的不安,在这个拥抱中化去不少。 “奴婢见过晋王爷。”石青不知什么时候推开门进来了。 梅栎清还和谢博宇拥抱在一起,她有些害羞,赶忙推开谢博宇。 谢博宇也不恼,对石青说:“平身吧。本王出去办点事。” “小姐,热水和您要的药都拿来了,现在该怎么办?”石青有些讶异什么时候晋王爷和自家小姐又和好了? “给朱彤喂下。”梅栎清恢复了平静,对石青吩咐道。 “慢着。”又一个不速之客到来:“梅家大小姐不会使这药吧?把药交给在下,在下可以帮梅家大小姐这个忙。” “邹源?”梅栎清不意外邹源会那么说。她听说这种曼陀罗散有可以改变人的记忆之效,具体怎么改就不得而知了。 “如意阁阁主不会做这种无本的买卖吧?”梅栎清想了下,目光灼灼地看着邹源:“阁主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第八十一章 认主 “梅大小姐就是聪明,邹某佩服佩服。”邹源这次没有穿着金闪闪到要眼瞎的衣服,反而穿了一身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劲装。 梅栎清刚刚情绪经历过大起大伏,说话有些吃力,还是强忍着撑下来:“如意阁阁主的马屁是不是拍得太响了,屋子里都是你的‘马屁’味儿,如果当初…也不知道邹阁主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梅栎清知道再绕下去对她不利。她重伤未愈,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套子,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对于邹源这个人,梅栎清可以合作,可以交朋友,但绝不想掺和到那档子事情去。 几十年后的现在,谢博翰已是魏朝皇帝了,函谷关之战的阴影依然若有若无地可以窥见。梅栎清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在合作与利用之外,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岌岌可危。 “梅家大小姐果然‘聪明’,在下不会让大小姐做亏本的买卖。”邹源的第二个“聪明”,梅栎清听出了不同意味:“如果,在下不是求合作而来,而是为了认主。不知梅家大小姐收不收一匹野马?” “邹阁主,咱不是谈买卖吗?怎么又换成了认主?你葫芦里卖什么药?”梅栎清眯着眼睛看着邹源。 “阁主?”阿柯和阿力急得从门外闯进来:“阁主,这可使不得啊。”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梅栎清把《华南经》中的句子娓娓道来:“阁主可知治马之法?” “烧之,剔之,刻之,雒之,连之以羁馽,编之以皂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邹源看似轻松,实则压着嗓子一字一句得背道。 “阁主。”阿柯和阿力重重地跪下了:“阁主,您不能认主啊。您认了主,一辈子可就抬不起头了。” 对于邹源的所作所为,石青不可置信。 那个喜欢穿着金衣,住着金屋,恨不得目之所及都铺上金子的如意阁阁主,居然有一天要认主,要和她侍奉同一位主人。 “剩下的我来说吧。”梅栎清背着《南华经》,想起了小时候莫先生等她背完就悄悄给她一颗糖:“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筴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 “在下明白。”邹源直视着梅栎清的双眼说:“野马需要一位善治马之人,才能变成千里良驹。” “善治马之人这里没有。”梅栎清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人说:“把车衡和颈轭加在马的身上,把配着月牙形佩饰的辔头戴在马的头上,那么马就会侧目怒视,僵着脖子抗拒轭木,暴戾不驯,或诡谲地吐出嘴里的勒口,或偷偷地脱掉头上的马辔。” “邹阁主,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吗?”梅栎清凌然道:“故马之知而能至盗者,伯乐之罪也。邹阁主想让我成为罪人吗?” 邹源怒吼一声,朝顶梁柱打了一拳,柱子裂开一道大缝:“在下能找的只有梅家大小姐了。” “邹源邹阁主戏演得不错,带上你这两个跟班,都可以组个班子,自己唱大戏了?” 梅栎清没有做别人主子的嗜好,她只相信无利不起早: “邹阁主是不是瞧着昨晚上南焦焦渥丹先生来了我房间,和我推心置腹了一番,你就以为我肯定会成为冷月观的门人吗?我用着冷月观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力量,你就可以从我这里分一点点渣子了?” “先不说这些,大名鼎鼎的江湖百晓生,突然要认一个女人为主,这本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梅栎清冷冷地分析利弊:“而我没钱没势,昨晚上差点把性命丢了,你要来认我为主,不是个笑话,就是个故事。总而言之,无非是看我软弱可欺罢了。 想认主就可以强逼着我认主,不想认主的时候就可以拿捏我这个弱女子,利用完我弃之而去。” 石青听小姐说这些,原以为邹阁主和一般男儿不一样,能屈能伸,原来他打着这个主意。 “如果我们有共同的需要对付的人呢?”邹源换了个法子: “梅家大小姐无权无势,仇人在眼前却不能动分毫。在下有如意阁,如意阁内所有人任大小姐差遣,只要在下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给梅家大小姐报个仇,或者铺个美满姻缘,如意阁也有这个能力,还不需要大小姐对冷月观俯首称臣。这个买卖划算吧?” “抄家灭门的勾当也是划算?如意阁是这么做生意的?”梅栎清慢慢说道。 “可大小姐要对付的人,不就在梅家吗?抄家灭门不是正如大小姐的意?”邹源信心满满地说道。 “邹大阁主嘴皮子那么利索,看来昨天下午是没被本王揍够啊,管闲事管到本王面前了。”谢博宇推门进来,让身边的梅九把朱彤带走,让她服下曼陀罗散。 “晋王爷,在下说的是对大小姐和在下都有利的事情。您身份尊贵,就不要凑热闹了,被门外的那些人禀报给皇帝,怕晋王爷日子不好过了。”邹源客气道。 “邹阁主,如果你没有用这样的法子,没准我和你还可以谈生意。”梅栎清说道:“既然你无心合作,只求‘认主’那就请回吧。” 谢博宇灵光一闪,卿卿这是在维护他吗? “梅家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邹源威胁道。 “你想要我办的事情,我办不到。就这么简单。”梅栎清言简意赅道。 “没有我如意阁的帮忙,大小姐接下来探听消息怕是难咯。”邹源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石青比第一次见邹源的时候更恶心了。 “如意阁阁主慢走。”谢博宇开始赶人,梅栎清也没有拦着他,这让谢博宇更确信了,梅栎清开始试着接受他。 邹源没想到这出戏竟然演砸了?他小看梅家大小姐了。邹源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站得离他很远的石青,正打算离开这里。 有一道声音拦住了他:“邹阁主别急着走,既然来了,再多坐一会儿。” 第八十二章 无药 焦渥丹和紫儿已经在门外听了许久墙脚,大概从梅栎清和谢博宇开始说话的时候,就躲在暗门里听着。 “您二位是?”邹源问道。 这个时候能站出来说话的不是一般人。 邹源见过眼前的两人,昨晚上就是这一老一少来到了抱朴阁。 老人先来,待了半晌给梅栎清驱毒治病。少女后来,说了几句话就和老人一起走了。 焦渥丹和紫儿对视了一眼后,紫儿解释道:“我是紫儿,谢博宇的侧妃。我身边这位是几位反复提及的南焦焦渥丹先生。” 这句”先生”着实让焦渥丹心里乐开了花,紫儿也有向她低头的一天啊。 “老身见过晋王爷。”焦渥丹先和谢博宇行了礼,随后来到梅栎清床边,探了探梅栎清的额头:“烧退了些,看着还是虚。” 昨晚噩梦连连,一早上又经历了剧烈起伏的情绪变化,梅栎清开始吃不消了:“劳烦焦先生惦记,栎清自己觉着是比昨晚上好了。” “自己觉着有什么用?自是生什么病,用什么药。”焦渥丹环视了一圈,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掠过。 “像你中了伏生散,老身用针法给你改气换道,病气就从肌肤面上发出去了。”焦渥丹细数医理:“像这位晋王爷,有了心病,用心药才能医好。” “像这位邹阁主…无药可医。”焦渥丹此时的话,就像判词一样箍住了邹源。 邹源很想问问南焦焦渥丹究竟知道些什么?就敢说“无药可医”,难道冷月观的人都这么狂妄自大?但内心深处似乎又在认同焦渥丹的话。 这些年来,邹源有了如意阁,有了庞大的情报网,但是对于函谷关之战的内情,依然毫不知情。 几大世家好像达成了什么牢不可破的协议,将无数他看不见、摸不透的东西隐匿于水下,各个世家之间心照不宣的东西,他根本无从得知。 目前来看,对几大世家来说,唯一的异数就是这个逐渐想要脱离了梅家掌控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而她找上门来与他那“四买四卖”的生意,就算是需要更秘密的情报,他都会想方设法得到以后交与她,搭上梅家大小姐这条线。 凭着搜集来的情报、对局势的判断,以及邹源所依赖的直觉,他隐隐约约觉得梅栎清如今正处于一张巨网的中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从梅栎清这里下手,他一定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大早上,趁着梅栎清受了重伤、刚刚清醒时就来威逼利诱,让梅栎清为自己所用。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凭着如意阁的名声与威望,梅栎清一个陷入绝境的闺阁中的小姑娘,居然不为所动。 要知道,如意阁的情报网是被多少人垂涎的,不少人明争暗抢,想从他这里夺走如意阁这块肥肉,他都没让那些人得逞。如果他是梅栎清,她同时拥有了冷月观和如意阁两个坚强的后盾作为支持,进能如庙堂,退可以隐江湖,无论怎么想都是个万全之策。 果然病急乱投医是不可取的吗?绝望又一次浮上邹源的心头。 “邹阁主脸色不用那么难看。”紫儿轻快的语气与这里沉重的气氛格格不入:“焦渥丹先生说的是‘无药可医’,又是说邹阁主‘病入膏肓’,邹阁主着什么急?” “无药可医”与“病入膏肓”不是一回意思吗?邹源猜不出这个哑谜。 “焦先生的意思是,时机未到?”梅栎清猜度着说出自己的答案:“因为时机未到,所以无药可医?” “孺子可教也。”焦渥丹满意地点点头,认可了梅栎清的答案。 众人们才恍然大悟,无药可医是这个意思。绕了那么大个弯子原来是“时机未到”,高人的世界他们真心不懂。 邹源忽然间又重拾希望,但又半信半疑起来:“邹某不知道一向救病治人的南焦焦渥丹先生,还有能掐会算的本事?” “小子,激将法对老身来说没有用。”焦渥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你想做成那件事情,非我们不能。” 邹源看了一眼梅栎清,难道梅家大小姐已经把话都和南焦焦渥丹都说了?找到了最硬的靠山,就不需要如意阁了? 梅栎清接到了邹源投来的眼神,心里大喊冤枉,可她现在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梅栎清也不是不理解焦渥丹先生这样睁眼说瞎话的目的是什么。焦渥丹先生尽可能想把将两人在外人眼中捆绑在一起。如果自己不答应,这样的“误会”多了,她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谢博宇这时站出来说话:“不知焦渥丹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非你们’不能?我等谢家之人难道管不了?” 谢博宇语气不善,没有平时宽容大度。对这些想“抢走”卿卿的人说什么,他是第一个不答应。 “哦?王爷确定自己能管得了?”紫儿难得称呼谢博宇为“王爷”: “邹源牵扯到的事情可以追溯到先帝爷那代,王爷还能说自己父皇不是?” 谢博宇和梅栎清几年未见,他只知道石青去寻如意阁的人办些事情,但他没有想到如意阁和前朝扯上了干系,不会是…那件事情吧?如果这样那就不好办了,卿卿怎么扯到那件事情里面?那在皇家是大忌啊。 谢博宇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紫儿便嗤笑了一声:“王爷啊,你不是很能吗?如意阁的事情你就给顺便办了呗。” “紫儿…”谢博宇怒喝道。 “紫儿,退下。”说话的是焦渥丹,她知道紫儿看不惯逞能之人,就算是名义的夫君,紫儿也不会给谢博宇面子的:“王爷,紫儿还小,你多担待些。” 今天能聊的也差不多了,焦渥丹打算见好就收:“邹阁主咱们有缘,以后还会见。想清楚了咱们再聊。” 又对梅栎清说:“梅大小姐想必还有话和老身说,咱们去清明阁叙一叙?” 第八十三章 咒骂 待邹源与两个手下走后,梅栎清才和焦渥丹交谈起来。 “等会儿晚辈还要去看祖母,等看过祖母后再去清明阁寻焦先生。”思忖了片刻,梅栎清对焦渥丹回答道。 “去吧去吧,和梅老夫人问安是正紧事,老身在阁内等候梅大小姐。”焦渥丹又为梅栎清号了号脉:“梅大小姐体内的伏生散几乎没有了。不知梅大小姐怎么和梅老夫人交代昨天的事儿?” “实话实说。”梅栎清笑若芙蓉,苍白的脸色给梅栎清添了一种异样的美:“昨天之事,没有什么不可以对别人说的。” 焦渥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不愧是老身看上的人,梅大小姐此举出人意料啊。老身先行一步,在清明阁静候大小姐。” 紫儿看了一眼谢博宇,又看了一眼梅栎清,对谢博宇说道:“你和我的事情找个机会告诉梅姐姐吧,我和焦先生先走了。” 谢博宇还没来得及答话,紫儿已经不见了身影。屋内只剩下梅栎清、谢博宇与石青三人。 石青听见紫儿说的那番话,立马回味过来,之前的种种没准是个误会。可是晋王爷为什么要让小姐误会他另有心上人了呢?还几年没和小姐见面,也不知道晋王爷对小姐有多少情谊。 石青这可就错怪晋王爷了。 晋王爷三不五时的,偷偷半夜溜进梅栎清闺房做些偷香之事,唯有当事人梅栎清稍稍感觉到了一些异样,找不到原因之后认为自己相思之情过了些,遂而更加修身养性,驱除心中的杂念,逐渐养成了淡雅随和的气质。 谢博宇相想到卿卿要换衣服了,自己留在这里不合适,但又舍不得走。好不容易卿卿又肯再接纳了他,万一卿卿变卦了怎么办? “王爷你还有事吗?”梅栎清开始赶人了。 “我,我到清明阁等你。”谢博宇丢下话就走,那莽撞的模样好像让梅栎清看到了他以前的样子。 “朱彤你还没给我送回来呢。”梅栎清提醒道。 “梅九会把她送来的。”谢博宇已经走远了。 谢博宇到底是变了呢,还是不曾变过?以后她就知道答案了。 说起以前,梅栎清也想起了小郡主夏研,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几年前一别后,她们俩就没再见过面。她在京城,夏研随护国公和长公主去了西北。她们俩之间只有书信往来,逢年过节时,也给对方送过去一些节礼。 她和夏研提起自己入不了宫的时候,夏研安慰她宫里太复杂,进不了宫不见得是坏事,就是皇帝表哥嘴巴有些坏事,不进就不进嘛,还要损她一顿,等着回到京城,她一定不让皇帝表哥好过,把他的点心全部偷吃完。 之后提起自己要与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的世子郭万年定亲的时候,夏研的书信如雪片一般飞过来,听说马驹都跑死了好几匹。夏研为她打抱不平:“郭万年我都知道是什么货色,你那位英明的祖母难道不知道吗?这是把梅姐姐往火坑里推啊”,差点拽着长公主一起来京城为她把婚姻大事摆平。 那时候她和谢博宇没有来往,谢博宇喜欢二妹妹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她以为谢博宇平常借着和夏研接触的机会,到梅府来追求二妹妹。直到谢博宇刻了名讳的玉佩在二妹妹手上,闹得满城风雨时,那日在上元节她和谢博宇许下的诺言成了无比荒唐的笑话。她自此再也不见谢博宇。 夏研就给她出馊主意,没了谢博宇那个狼心狗肺的表哥,还有更好的人选。夏研就把二哥夏哲拉了出来。反正两家门当户对,夏哲人才、相貌都十分出众,梅栎清和夏哲彼此又知根知底,梅家总不会不同意吧? 梅栎清看到这,头开始疼起来。她毫不怀疑夏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性格,更可怕的是夏研说到做到的执行力。 接到信的那一刻,她马上提笔写信,告诉夏研自己会办好的,不用她费心,如果夏研干涉她的婚事,她就和夏研绝交。 过后夏研回信,梅栎清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当机立断,晚一阵子,夏研和长公主就杀到京城来了。 她和谢博宇和好了,夏研就不会为他们担心了吧?夏研也不会再生谢博宇的气,不理他了吧? 虽然梅栎清按时醒来,但和谢博宇、邹源、焦渥丹先生等人的来往耗费了不少时间,她得抓紧时间了,梅栎清和石青赶紧换身衣服去拜见祖母。 梅老夫人离梅栎清住的地方不远,也就隔了一条路的距离。与梅栎清的抱朴阁相比,房屋格局更辽阔大气,匾额上用苍劲古朴的篆字写着“希言阁”三个大字,整栋楼阁气势显得不一样了。 梅栎清才走到门口,就和蒋嬷嬷撞上了。蒋嬷嬷神色没有昨天好,脚步有些匆忙,直到梅栎清喊了几次,蒋嬷嬷才回过神来。 “蒋嬷嬷,你还好吧?”梅栎清之前颇受蒋嬷嬷照顾,关心蒋嬷嬷一些:“栎清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 蒋嬷嬷欲言又止:“大小姐是来向老夫人问安的吧?您进去就知道了。” 梅栎清心想,难道昨晚出了什么大事?连蒋嬷嬷都稳不住心思了? 石青为梅栎清撩开门帘,就见一个人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跪在地上。梅栎清依稀认得,跪着的人好像是三妹妹…?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祖母一般不会让人这么不体面地跪在地上,三妹妹惹祖母生气了? 往上看去,祖母抱着二妹妹坐在一起,二妹妹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整个人埋在祖母怀里,不停地抽噎着,好像嘴里还喊着“我与梅栎静不共戴天”。 “卿卿见过祖母,卿卿向祖母请安。”梅栎清打算问完安就走,不想牵扯到这桩麻烦事中。 没等梅老夫人开口,梅栎静整个人就从地上地上弹了起来,指着梅栎清的鼻子骂道:“梅栎清你这个丧门星,克死鬼,都怪你,没有你梅家哪儿来那么多祸事,你怎么不去死啊?” 第八十四章 算盘 “梅栎静你这个孽孙,给老身闭嘴。”梅老夫人吼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还好意思让别人给你背黑锅?你还害不害臊?” 又对梅栎清说:“卿卿你来了啊,身体好些了没?还要不要紧?” “回祖母的话,昨晚上南焦焦渥丹先生来给孙女看病了,今天醒来就大好了。”梅栎清开门见山把昨晚上焦渥丹先生来过的事情告诉了梅老夫人。 梅老夫人有些意外,但现在不是说焦渥丹先生的事情。 梅栎清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梅老夫人,把叫嚣说梅栎静晾在一旁。等回完话来看,梅栎清被梅栎静这个样子着实吓了一跳。 之前从背后看,也仅仅是衣衫不整。现在从正面看去,头发被揪得左右翻飞不说,两坨黑眼圈挂在白粉掉得七零八落的脸上,显得格外憔悴与吓人。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梅栎静胸口、身上一团团的脚印,那是得使多大力气才能印到衣服上?梅栎静外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块好地方,青紫、黑紫色的斑块纵横交错,那副模样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结合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三妹妹做了什么对不起二妹妹的事情,祖母默许着二妹妹拿三妹妹撒气。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呢?为什么又会扯到她身上来? “不知三妹妹此话怎讲?”梅栎清没有被梅栎静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责骂给弄慌了神: “姐姐我昨晚上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一直病得迷迷糊糊,直到今早才醒,三妹妹怎么就说姐姐我是‘丧门星’,‘克死鬼’呢?况且梅家父母高堂皆在,‘丧门星’三个字,姐姐我万万承担不起。” “你不是丧门星、克死鬼。是什么?”梅栎静嗓音沙哑地吼着: “之前皇上就说你‘容姿平常,举止笨拙’,我还第一次见一个女人被皇上如此评价呢,难道大姐姐心里没有一点点数? 如果不是你进宫失败,你又怎么会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定亲,招惹来这么一个煞星,差点害了二姐姐清白。 昨天我和二姐姐好心好意去看你,结果在抱朴阁外看见了你那个‘未婚夫’,你未婚夫看上二姐姐了,不想要你。 你知道昨晚上郭世子说什么?说让二姐姐做大,你做小。你被皇上免了入宫,又被他退婚的话,还能嫁给谁?你只能做小。哈哈哈,听见没有,人家让你做小还觉得勉为其难呢。 如果我是你,我早上吊的上吊,跳江的跳江,清清白白走了没准世上没有那么多闲话。” 梅栎静说话颠三倒四的,梅栎清倒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是郭万年起了色心,看上了二妹妹,之后闹出点什么,二妹妹也没办法入宫了。 郭万年玩这一手玩得倒是好啊,毁了二妹妹清白,自己碍着闺誉不得不嫁给他,肃云伯府的算盘是拿金子做的吧?打得这么响亮。 闹出这么大动静,二妹妹的事情和三妹妹脱不了干系吧?她刚来被梅栎静逮着说了这么一通,梅栎静恼羞成怒,要找个垫底的? 梅老夫人这才说话:“‘丧门星’都用在你大姐身上了,看来你这个孽孙是巴不得老身死了。老身昨晚上打了你一个巴掌,你打算说老身些什么,老不死?” 梅老夫人语气平静,梅栎静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 祖母的手段,梅栎静多多少少听到过。祖母是如何从一个外族人融入梅家,又掌了梅家的权直到今日,这个过程想想都不可能是凭着碰运气才达到的。 梅栎静暗自自责刚刚自己太莽撞了。被梅栎宁又打又踢了一个晚上,动静闹得整个远鹤楼都知道,昨晚上来高太尉寿宴的人那么多,传出去以后她就别想要再做人了。 梅栎静从来就没有被如此羞辱过。有了昨晚上的一台事情,她一辈子再难在梅栎宁面前抬起头来,这就是祖母想要达到的效果吗?抬高长房、三房,压制二房? 梅栎静越想越委屈。就是欺负二房没有男丁吗?就是看着自己父亲曾被祖母憎恨的曾祖母大周氏抚养过吗? 梅栎静的神情梅老夫人看在眼里:“梅栎静,你还是不服气是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对你二姐,你二姐以后遭受的比你今晚遭受的还要多得多。 老身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 二房在梅府里面地位尴尬。老身不是不明白你想要保全自己,保全你的母亲,以及你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舅家韩家。之前你的所作所为,老身一直是默许的,老身对你们几位孙子辈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老身也想看看你能闯出些什么名堂。” 说到这时,蒋嬷嬷从门外撩开窗帘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珐琅彩盒子。得了梅老夫人的首肯,蒋嬷嬷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纯白色药液倒在掌心,一点点地给梅栎静上在伤口上,脂腹慢慢揉搓梅栎静露出来的青紫色的地方。 蒋嬷嬷一如往常的贴心细腻让梅栎静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泪珠子在眼眶直打转。 梅老夫人微微点头:“别怪祖母心狠,以后你是梅家二房支应门庭的人,今日之事也是为了给你教训。你以后不靠着这些兄弟姐妹,你如何支撑梅家二房发展?” 梅栎静听到这里,心里乱了起来。她的心思,祖母这是…默许了?如果是这样,别说挨梅栎宁一顿打,就算挨几顿打也值得。 梅栎清看着梅栎静居然笑了,内心大为不解。难道祖母刚刚的话里有什么玄机?值得三妹妹满身伤痛还笑得出来? 祖母的话看起来是为她惩治梅栎静,但话里没有明显责备梅栎静的意思,更像是爸话说给她们姐妹三人听的。 “一视同仁”,“闯出些名堂”,祖母这是要她们做什么呢? 梅栎静说出这么污辱她的话,她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梅栎静。既然梅栎静身上有那么多伤痕,三妹妹应该不介意再多一道两道吧。 第八十五章 打脸 梅栎清款款走来,梅栎静被梅栎清冰冷的眼神压得不能动弹。 梅栎清不假手于人,亲自上前,啪啪打了梅栎静两个大耳刮子,梅栎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三妹妹,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哦。三妹妹做了什么,三妹妹心里清楚,怎么还怨起长姐来了?” 梅栎宁也不是第一次见梅栎清这样。 上次梅栎宁以为自己把梅栎清逼狠了,梅栎清才从气势上压倒了她。这次她以旁观人的角度来看,梅栎清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古井无波,让整个屋子瞬间都清冷了下来,这绝不是装样子能装出来的。 “梅栎清!”梅栎静咬着肿得闭不紧的嘴巴,龇牙咧嘴地仰视着梅栎清。 梅老夫人没有出声阻止姐妹之间的“打闹”,静静地,像看戏一样瞧着与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姐妹俩互斗。 草原上的狼崽子终要长大,力气没处使,就斗一斗。看看谁会成为狼王,谁会引领梅家一步步挣脱魏朝一代代帝王设下的诅咒,她梅元氏这一生就不负先人了。 “指名道姓,是该妹妹叫姐姐的样子吗?”梅栎清站起身来,俯视着梅栎静:“长幼尊卑四个字,妹妹可学到心里去了?没有学到的话,那会给梅家惹出大乱子的,比如昨晚上二妹妹的事情。” “你又知道什么?只会自作聪明。” “总比只会耍小聪明才好。”梅栎清低下头,凑近了,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梅栎静,我知道你不喜梅家的人,我告诉你,我也不喜欢。你猜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先选择一边站好,别到时候连墙头草都做不得。” 梅栎清短短几句话,梅栎静的心感觉慢慢变凉了,那种凉由心脏弥漫到四肢,就像冬天没有烤火那样的冰凉。 “你,你…”梅栎静说不出话来,透骨的寒冷让她牙齿不禁打颤起来。 梅老夫人看到这个场景无声地笑了起来,在场的几人只有蒋嬷嬷能看得出梅老夫人心情很好地在笑。蒋嬷嬷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大小姐,面上什么都没有露,低着头安静地给梅栎静擦药。 梅栎宁只觉得长姐对三妹妹又打又骂的,心里好不痛快,梅栎清与自己不愧为一母同胞,关键时候还是知道帮着自己的,以后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她好点? 可是,现在她们俩情况差不多了,她有什么资格对梅栎清好?或许,等她回了京城,她与郭万年那个狗东西的事情就传遍了,哪个婆家还能要她? 梅栎宁眼前浮现了谢博宇俊俏的脸庞,暗自祈祷着谢博宇可以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留在谢博宇身边,哪怕做个侧妃、妾侍也好,她不在乎。 “三妹妹好生将养着,别大姐姐我挨了一棒子没有什么事儿,你受了点面上的伤就要死要活的,大姐姐我担不起你的‘厚爱’。” 梅栎清抽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手,让石青给她一块帕子,递给了梅栎静:“三妹妹要不要帕子擦一擦,你这脸上、身上够脏的,回去好好洗一洗。” 梅栎静没有想到梅栎清竟然会出手打人,上次她那么对梅栎清,梅栎清都没有出手,怎么今天只说了几句,梅栎清就不留情面地打了她的脸,还是她亲自动手打的。 梅栎清身上多了一股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狠劲。 梅栎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梅栎清不理会梅栎静那要吃人的眼神,快步走到梅老夫人的卧榻上,拉着梅栎宁的手安慰起来:“都怪姐姐的不是,如果姐姐我没有身负重伤,你和三妹妹就不来看我,就不会遇到那档子事儿,姐姐我心里不好受。” “长姐你别说了,你没有错,有错的是那个该挨千刀的。”梅栎宁懒得提梅栎静的名字:“姐妹之间不相互帮衬着,还帮着外人来害自家姐妹,是别人许了什么好处,还是平时就看不惯我们姐妹俩。用那么狠毒的法子…” 梅栎宁哭了起来,梅栎清扯过她的帕子给梅栎宁细细地擦起眼泪:“二妹妹别难过,等回了梅家,姐姐做你喜欢吃的绿豆糕怎么样?” 绿豆糕的事情原来长姐还记得啊,她也只说了一次。 “姐妹之间这样亲亲热热的才好。”梅老夫人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年头你还跑到你长姐的浮翠阁里面去闹,你自己想想像不像话?你看你长姐一直惦记着你,你也要回报你长姐,一家人有来有往,情分才不会淡了。知道了吗,阿矜?” 梅栎宁抬起头看着梅栎清苍白的脸庞,长姐病中还想着自己,她也应该投桃报李:“今年长姐的衣服少了些,派人到我锦阳阁里面拿些布料,好好做几身衣裳,长姐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梅栎清笑着连忙应道。 “姐妹之间就应该这样才亲亲热热的,以后都嫁人了也好有个帮衬。”梅老夫人左边抱着梅栎宁,右边揽着梅栎清,好一派和谐的祖孙情。 梅栎静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靠着一腔怒火撑到了现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坐在高塌之上的祖孙三人,而自己就像一个异类一样,被冷冷地扔在一旁。 姐妹?这两个字就是笑话。 她梅栎静哪儿有什么亲姐妹,父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采青对这样的场面也觉得不妙。 她面上的主子是梅栎宁,可真正的主子是皇后娘娘。 昨晚上她为了成事儿,与梅栎静一起配合,故意不搭理梅栎宁的求救,好让梅栎宁和郭万年两人生米煮成熟饭。 这次回去,就算是梅栎宁这样的脑子,也能察觉得出什么不对劲了,以后她在梅栎宁面前会越来越被动。 其次,一向合不来的梅栎清与梅栎宁走到一块儿了,万一梅栎清在梅栎宁面前撺掇什么,她估计就在梅府里待不下去了。 昨天晚上她是失算了。 失去了梅栎宁的信任,以后在梅府举步维艰,她还能完成皇后娘娘给她的任务吗? 第八十六章 犯冲 “卿卿你去休息吧,你看你这脸色差的,都快赶上白纸了。”梅老夫人看梅栎清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说道:“别都在这里耗着了。阿矜你也是,昨晚上没有睡好吧?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还哭了那么久,有精神头儿才怪。” “至于这个孽孙,先再关起来。等回梅府了,交给她爹娘处置。”梅老夫人看也没看梅栎静。 该说的她今天已经都说了,该做的她也已经做了,至于这几个儿孙的造化,就看自身的本事了。 蒋嬷嬷把姐妹俩送出门口,就回去伺候老夫人和处理梅栎静的事情了。 “长姐,阿矜送你回去吧。‘梅栎宁的态度现在好得不得了,梅栎清一度觉得是不是换了个人。 “不用了,就几步路的距离,你也累了一晚上,赶快回去休息吧。”梅栎清拍拍梅栎宁挽着她的胳膊,说道。 “长姐,那阿矜和你聊两句吧。”梅栎宁神色黯淡下去:“阿矜心里害怕。” 梅栎清想了想说:“好吧,咱们姐俩聊聊天。” “采青,你退下。”梅栎宁不客气道:“以后我这里不用你近身服侍了。” “可是…”采青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可是,退下。” 梅栎清琢磨,可能昨晚上梅栎宁的事情,也和采青有关吧?采青不会是对梅栎宁与郭万年的事情推波助澜吧?如果真是这样,她之前还高看了采青呢。 “长姐,我想和你说说我的婚事。”梅栎宁把梅栎清当作了自己人,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心思:“你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该怎么办?还有谁愿意要我?” 梅栎宁可是体会到了当初梅栎清被免入宫的滋味,这次被皇上和…晋王爷亲眼瞧见,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祖母那里还不好说会怎么样,是不是像长姐那样随便安排个有利于梅家的人嫁了?不管对方的人品、性情如何。 母亲知道了,肯定不会给她好脸嘴,更别提和她商量一二。小弟男女之事什么都不懂,看下来,身边的人唯有长姐聪慧有见识,能给她出出主意。特别是… 梅栎宁有自己的打算。 “二妹妹别急,佳偶天成,姻缘天定,该是你的自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强求都得不到。”梅栎清猜到了几分梅栎宁的心思,拿话堵她。 梅栎宁听不懂梅栎清话里的意思,只以为梅栎清是劝慰她:“阿矜也相信缘分。特别是阿矜和他一而再再而三相遇,阿矜觉得…这就是上天给我安排的缘分。” “二妹妹…” “长姐你别打断我,让我说。阿矜自从在梅府遇到他就喜欢上他了,后来阿矜有了他的定情玉佩,哪怕有些风言风语,阿矜也不在乎。既然阿矜入不了宫了,阿矜想,阿矜和他的缘分就到了。”梅栎宁一脸陶醉。 梅栎清觉得她和谢博宇是八字犯冲,还是流年不利。刚刚有点什么,就又出来搅局的。二妹妹有他玉佩的事情她也没问呢,谁知道谢博宇对二妹妹是真情还是假意。 石青看着二小姐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如果她不是知道二小姐就那点能耐,她还以为今早上二小姐在抱朴阁外蹲着呢,怎么小姐和王爷和好了没多久,二小姐就冒出来了?话里话外都是让小姐不要打晋王爷主意的意思。二小姐还要不要脸? 从昨天到今早上,她都见了多少不要脸的人了,数都数不过来了好吧?她来的是千鹤宴还是千“皮”宴?一张张别人不要的脸皮都可以堆成小山了。 梅栎清是不知道石青的腹诽,要不然肯定得笑出来。梅栎清还真没把梅栎宁放在心上。 “二妹妹。”梅栎清打断道:“私定终身这样的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就算你相信长姐,长姐还怕自己嘴巴不严实,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倒连累了二妹妹的声誉。” “长姐…” “二妹妹就此打住吧。” 梅栎清把梅栎宁挽着她手臂的胳膊给拿开:“婚姻大事还需父母做主。二妹妹看上了哪个人,尽管和祖母、父亲和母亲禀报了才是,长辈们活得比我们长,见识比我们多,肯定会为二妹妹谋得一位好夫婿。” “哼,什么‘亲亲热热’的一家人,祖母刚说过了,长姐就忘了?”梅栎宁立马变脸:“妹妹还没有说什么呢,长姐就避之不及,原来刚刚是和妹妹我做戏呢?长姐演戏演得真好啊,妹妹佩服,佩服。” “二妹妹客气了。”梅栎清客套道:“既然无事,那姐姐就先回去了,姐姐身上还有伤,今天能来和祖母问安,已经是姐姐身体的极限了。姐姐这就回去休息,二妹妹请便。” “梅栎清!” 梅栎清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可走着走着,忽然间眼前一片漆黑。 “卿卿,卿卿。” 谁在叫她? “卿卿,卿卿。” 别吵,她要休息。 “卿卿。” 梅栎清被“卿卿”烦死了,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头好痛,右肩很痛,右肩肩胛骨处是麻的,身上没有力气。 梅栎清想不起来她在哪里。 “卿卿。” 印入梅栎清眼帘的是祖母的脸庞。 “祖母。” 梅栎清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梅老夫人。 “卿卿你可吓死祖母了。”梅老夫人眼睛红红的,眼眶里都是泪:“你昏睡了好几天,怎么叫都叫不醒,又查不出来你怎么了,可急死祖母了。” “梅老夫人别激动,大小姐刚刚醒过来,身体还虚着呢。”梅栎清越过祖母,看见一个和祖母年龄差不多大的老妪。 “好,老身这就让开,劳烦焦先生再给我家卿卿看看,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梅老夫人神色焦急地问道。 “梅老夫人这是不相信老身的手艺?老身可是号称‘神医转世,药到病除’。”焦渥丹调侃梅老夫人说道:“大小姐受了重伤又累着了,才会昏倒的,好好将养一阵子就好了。” 梅栎清想起来眼前这人是南焦焦渥丹先生。 “梅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第八十七章 怨念 “焦先生。”梅栎清想坐起来,手上没有劲,撑不起来。被焦渥丹看见了以后,连忙按住梅栎清,不让她坐起来,让她好好躺着。 “梅大小姐不用和老身客气。”焦渥丹把了梅栎清的脉后笑道:“现在梅大小姐身体有恙,理当好好休息才是。” 梅栎清脑子糊里糊涂,只得点头答应。 “卿卿你先歇着,祖母和焦先生聊聊你的病情。”梅老夫人心绪平稳下来,话语里没有之前的心焦了。 梅栎清自知身体不适,也没有勉强撑着,点点头应了祖母。 “焦先生…您看…”梅老夫人攥着手里的佛珠,那力度好似要把木做的佛珠子捏碎了:“卿卿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焦渥丹开口刚想说没有,转过头来想想,还是卖个关子吧:“如今这情况不好说。老身刚刚给大小姐把过脉,只能说凶险期过了。其他的,比如右肩的情况,还得养几天才能看到是不是伤了肌理,到时候再对症下药。” 高扶之那个老匹夫!梅老夫人越想越气。 都怪他养的好孙女,把她的卿卿伤成这样!高馨逸死不足惜!如果卿卿没事还好说,有事定叫高晴易废了一条胳膊,这她还是看在高扶之的面子上。要不然不只是一条胳膊那么简单了。 “焦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梅老夫人这才想到她情急之下把焦渥丹先生请了过来,还没有和她道过一声谢呢:“这几天让您忙里忙外,为老身孙女的事儿着急上火,老身真是过意不去。” “老姐姐您见外了。”焦渥丹和梅元氏认了序齿:“要寻根究底的话,梅大小姐这伤还是因妹妹而起。谁让妹妹嘴碎提了句彩头的事情,才让梅大小姐受了重伤,让高家人有机可乘。” “老姐姐可知为什么大小姐伤得那么重?”焦渥丹试探道,如果梅元氏知情了,在梅大小姐受重伤期间没有露过面,这里面就值得深究了。 “不是因为高烧不退吗?” “老姐姐有没有听说过‘伏生散’?” 咣! 梅老夫人手里的佛珠重重地摔在了浮翠阁的地上。 “你是说…伏生散?”梅老夫人面色大变。 焦渥丹没有说话,看样子梅老夫人是不知情的。但那天下午梅老夫人不在,看她也似看重梅大小姐的样子,不知道梅老夫人那天下午离了马球场,在忙什么? 梅元氏这边可是吓了一大跳。高家居然拿出伏生散对付一个小辈。 伏生散无色无味,平常人吃了也没有什么大碍,但重伤的人吃了,就命悬一线。她还没有听说过用了伏生散还能活下来的人。 她的卿卿是受了多大的罪。没有南焦焦渥丹先生在这里,她的卿卿岂不是要…她难道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高扶之!”梅老夫人咬牙切齿地念叨高太尉的名字: “蕙兰,去帮老身准备笔墨纸砚,现在老身就修书一封,问问那个老匹夫究竟想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啊,想弄死老身的卿卿做什么?” “老夫人,您先冷静下来。”蒋嬷嬷安抚道: “如果真是高太尉做的,他就不会在千鹤宴上说与大小姐定亲了,大小姐在远鹤楼出了什么事,明摆着和高家脱不了干系,高太尉不会做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可是,那伏生散是高家独有的。”梅老夫人经蒋嬷嬷那么一劝,明白过来了一些:“不是高家的人,还会有谁?” 蒋嬷嬷也想不明白。 任凭几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是梅栎清撞破了别人的“好事”,人家怕她泄露出去,才想借着伏生散的威力,于无形中杀人灭口。就算事情败露了,也有高晴易顶着这口黑锅。 京城皇宫内。 “皇儿回来了。”太后娘娘王氏正半靠着床塌,闭目养神:“快坐。喝了这盅雪梨百合汤润润嗓子。” “是。”皇上谢博翰几步跨到桌子前,端起雪梨百合汤慢慢品尝。 “母后厨房里的人手艺越来越好了。”谢博翰慢慢品道:“朕越发离不开您宫里的这些汤汤水水了。” “贫嘴。”太后王氏睁开眼睛笑道:“皇儿这次去千鹤宴可否有什么收获?” 谢博翰不相信太后手下的人,或者王家的那些耳目没有给太后传个音讯回来,也如实说了:“这次高太尉的寿宴办得还是成功的,大家吃得尽兴,玩得也尽兴。特别是那金爪蟹,在场每个宾客都有份。阿迁玩得开心,直喊着太尉再办个寿宴。” “阿迁这个小机灵鬼。”太后王氏开怀大笑起来:“这寿宴哪是说办就能办得?不过阿迁这么说也是歪打正着,再办个如千鹤宴这般规格的寿宴,那也得等高太尉八十岁了,这个兆头好。” “是啊。”谢博翰提起儿子也笑眼弯弯:“高太尉不仅没生气,还直夸阿迁会说话。阿迁这么会说话,也是因为有他的种,才那么聪明。” “哼,高家就是武将出身,办个千鹤宴也没有提了他的档次,瞧瞧他这叫说的什么话?”太后怒道:“什么叫有他的种?意思是说阿迁是混淆血脉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怕这话闹大了,阿迁就继不了大位了?” 与高太尉这样靠军功立家的家族不同,太后王氏出身于渤海王家,世代书香,讲究礼仪规矩,最看不起高扶之这样的大老粗了。 “太尉七十大寿,办了个千鹤宴自然高兴。”皇上说道:“人高兴了,就容易得意忘形。高太尉也不例外。” 太后王氏听出来儿子对高太尉有些不大满意:“哎,高家看起来也挺难的。高家以军功得了太尉,可是继高太尉之后没有能打战的晚辈了。高扶之就是命太硬,把子孙的福气都克走了。” “母后。”谢博翰有些无奈:“这不是太平了几十年,魏朝没有仗可打吗?怎么和高太尉命硬扯上关系了?要看高太尉的子孙成不成器,机会马上就来了。” “哎,又要生灵涂炭了。”太后王氏叹气道。 第八十八章 郎情 太后王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就不在此事上深究。 番邦诸国休养生息几十年,不练练他们的马蹄子,生怕忘了骑马打仗的本事似的,一定会来找魏朝的麻烦。 “听说皇儿还和几个小姑娘打马球了?”太后王氏继续聊道:“马球比赛怎么样,胜负如何?” “朕代表的高家输了,最后一球被王弟的侧妃打进了。”谢博翰简单介绍了下情况:“王弟代表的梅家大小姐赢了。” “这怎么会?”太后有些讶异:“这场比赛不应该是高家赢的吗?怎么半路冒出来个梅家大小姐?是不是去年皇儿免了入宫的那个梅家姑娘?” “正是那位姑娘。”谢博翰不屑道: “谁知道她怎么勾搭上王弟那个来路不明的侧妃为她说话。说什么马球比赛只有高家人打不好玩,她要带人过来玩。 谁看不出来高家急于和南焦焦渥丹搭上关系,偏偏那个侧妃出来凑热闹,硬生生挤掉高家的这个机会,还是在高家的地盘上耀武扬威,梅家大小姐本事不小呢。” 皇上怎么对梅家大小姐有那么大的怨气?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说起了梅家大小姐,梅家二小姐也闹出了笑话。”谢博翰语气十分刻薄: “母后你猜怎么着?梅家大小姐的未婚夫,肃云伯府的郭世子看上了梅家二小姐,就是那个王弟喜欢的梅家小姐,在远鹤楼的后花园差点闹出事。梅家大小姐,谁沾上她谁就倒霉。” “既然晦气,以后就离这样的人远点,让梅家打发她赶紧嫁人,嫁得远远的,实在不行还是把那个什么郭世子和梅家大小姐凑成一对,办了婚事就别让那梅家大小姐进京了。”太后本就不喜梅氏的人,皇帝又那么厌恶梅家大小姐,那她也遂了皇帝的意。 “好事要成双,怎么梅大小姐嫁了,梅二小姐嫁不了?”雪梨百合汤已经见底:“既然王弟对梅家二小姐是‘郎有情,妾有意’,干脆梅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一起把婚事办了,母后以为如何?” “梅家二小姐做侧妃?” “做侧妃不是委屈了梅家二小姐,委屈了王弟的心上人,要做就做正妃。” “这…娴太妃不会同意的。”太后说的娴妃是晋王谢博宇的生母,自己在渤海王家的堂妹。 “咱们已经给王弟够长的时间找正妃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母后您看。阿迁都那么大了,王弟再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后。”谢博翰劝道。 谢博翰在谢博宇欺瞒他与梅家大小姐来往那刻,就想着这一出呢。 梅栎宁差点被梅栎清的未婚夫侮辱,清誉有了些许瑕疵。郭万年又娶了梅家大小姐,谢博宇看见梅栎宁就会想起此间种种,他那位好王弟可还消受得了? “可是,怎么能让你王弟娶个名声不干净的女子?这让哀家如何面对娴妃娘娘?”太后犯了难。 “您忘了,王弟之前还和梅家二小姐有过定情玉佩呢?”谢博翰劝道: “现在梅家二小姐清誉有损,不可能再入宫。梅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能入宫,也有违祖训。不如就把人给王弟,让他看着,又是他喜欢的人,纵使娴太妃娘娘也不能有怨言。” “但可以做侧妃,不用做正妃啊。”太后还是觉得此举不太地道。 “母后您别忘了,当初渤海王家那些人是怎么对儿臣的?”皇上挑破了最后一个包。 好日子过久了,太后也忘了当初他们母子俩是怎么熬过来的。 渤海王氏为了未来皇帝出在王氏的血脉上,保险起见,特地献上两名王家女子。一位是如今的太后王珊,一位是如今的娴太妃王环。 两人好巧不巧,先后诞下皇子,王家内部也开始分化暗斗起来。娴妃一派一度得势的时候,差点谢博宇就被立为太子。太后王珊忘不了自己那段失势的日子。 纵然后来太后王珊和娴妃王环两人再度联合,也因为这样,太后和娴太妃之间有一道深藏的裂纹。 “可是咱们也不能记仇啊。”太后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一半,梅家二小姐她见过,当不了晋王府的女主人。娴妃得势那阵子也没有做过太过分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母后不是没注意到王弟最近几年借助王家的人脉发展自己的势力吧?”谢博翰提醒道,他也不愿意要把话说到这份上,可是要想谢博宇娶梅家二小姐,母后这关一定要过的。 “没想到谢博翰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只当‘贤王’不过瘾了。” 太后明白谢博翰所说,是要让谢博宇找个没有助力的王妃,以防谢博宇将来有不臣之心:“就按皇儿说的办,娴太妃那边哀家去说。” 谢博宇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被自己皇兄算计上了,正在府中等着梅七与梅九的消息。 张管家上了一杯茶道:“王爷用些茶和茶点吧,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 “不用了张管家,本王吃不下。”谢博宇随便喝了两口茶。 那天他在清明阁等着梅栎清,不想却传来梅栎清昏倒的消息。卿卿挨了一棒子又中了毒,他不清楚是不是焦渥丹没有把余毒都清理了,所以卿卿才昏倒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几年来为了避免皇兄注意,谢博宇鲜少在梅府安插暗线,特别是在梅栎清所在的浮翠阁里,如今出了事,谢博宇十分被动,只能等着梅七和梅九传来口信。 “王爷。”张管家笑道:“您和梅大小姐好不容易刚恢复来往,别梅大小姐没有什么,王爷倒急病了,您见梅大小姐又要耽搁些时候。” 谢博宇把这话听进去了,点点头,拿了块茶点就着茶水吃了下去,好歹填饱肚子才是。 这时候,梅七回来了:“禀告王爷,梅家大小姐醒了,梅七听焦先生说,梅大小姐已无大碍。” 听到这话谢博宇的心才落了地。 第八十九章 容颜 谢博宇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可查清卿卿为什么昏倒了?” “属下不知。”梅七跪地回答。 ”焦先生怎么说?” “焦先生说梅大小姐凶险期过了。其他的,比如右肩的情况,还得养几天才能看到是不是伤了肌理,还不好说。”梅七一五一十地答道,又补充了一句:“好像听焦先生和梅老夫人提起了‘伏生散’,大概是因为这个梅大小姐才病重的吧。” 伏生散… 谢博宇手指轻轻敲击椅背,联想前因后果。 伏生散他已经查到了是高家那位三老爷下的。 先不说之前他与卿卿在石洞,碰到了高三老爷和那位“眉儿”的好事,高三老爷与皇后高尔昭关系最为密切,高三老爷最疼这位小妹妹,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兄妹情谊胜似同胞兄妹。 与其说高三老爷是为了他和“眉儿”的私情的秘密想要杀人灭口,不如说在替皇后高尔昭清除异己。卿卿查采青的事情,触动了高家不少人的精神。 哼,那个采青看来是留不得了。 以前采青在梅栎宁那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采青做事越来越过了,忘了该往哪一边站,特别是接下来卿卿要做什么的话,采青就碍手碍脚了。不如让高尔昭亲自去料理采青吧,也不负采青的“忠心耿耿”。 “主子,接下来怎么做?”梅七低着头,听候谢博宇的命令。 “还有几天就是庙会了吧?”谢博宇问张管家道。 “回王爷,还有五天。” “梅七这两天你辛苦些,去城北的城隍庙布置些人手吧。”梅七听出了谢博宇话语里隐含的杀意。 “王爷的意思是?” “采青那里该收网了。” 高尔昭那边也随皇上谢博翰回到了皇宫。 雅云正抱着皇长子阿迁哄他午睡,阿迁由雅云带得多些,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身后的雅和拿着篦子给高尔昭梳头,刚刚洗净的乌黑浓密的秀发垂在高尔昭身后,窗户外的阳光洒在秀发上,如同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娘娘的头发长得真好,奴婢的双手都快握不过来呢。”雅和小心地拿着玉兰花篦子梳理每一寸秀发,不敢有丝毫大意。 “哎,还是掉了一些,没生阿迁之前那头发才叫多,岁月催人老。”高尔昭年芳二十四,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本来高尔昭就不老,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觉得自己老了。 “娘娘您看。”雅和双手摆正高尔昭的头,指着铜镜说:“娘娘看,世上哪儿有那么年轻美丽的‘老人’?要是有的话,大家都争着抢着去做‘老人’了。” “瞧你嘴甜的,本宫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高尔昭打量着镜中的容颜,也有些恍然,她嫁给皇上谢博翰也有五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是女人人生中年华最好的几年,但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内心苍老得如同老妪一样。 在宫里太累了,和谢博翰做夫妻太累了,斗谢博翰的那些莺莺燕燕太累了。可这样的时光还有很长很长,她觉得自己快熬不动了,也不知道太后、娴太妃是怎么熬过来。 “皇后娘娘气度非凡,就这样的模样气质天上的天仙都比得过。”雅和不服气道:“都说宫里最好看的郑妃娘娘,奴婢看她丝毫比不过您,还敢认下来,脸皮真厚。” 郑妃娘娘就是去年和皇上谢博翰一起去参加梅栎清及笄宴的郑贵嫔,今年年初被皇上封为郑妃。 郑蓉蓉是靠着献女儿当上郑伯爷的郑屠户的女儿,因为性格泼辣,容貌艳丽,如今是皇上谢博翰面前最得宠的妃子,甚至在皇上面前,皇后高尔昭也不得不避其风头。日子久了,高尔昭没有说什么,风藻宫里面的人都对郑蓉蓉有所怨言。 “雅和,掌嘴。”高尔昭丝毫不受用雅和的奉承:“如今主子的话你都敢编排了,以后是不是连本宫也成了你们嘴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如果在以诗书礼仪闻名的渤海王家,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传说王府里最下等的丫鬟,一般的小家碧玉行住坐卧都没有那样的规矩,渤海王府里出来的丫鬟一般官宦人家都抢着要呢。 与之相比,高家崛起不过数十年,管教下人方面有所欠缺,就算陪着高尔昭进了宫,当了女官的雅和还差那么点东西。 但目前梅家与高家相比,治家方面又下了一乘,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采青这样拿着两头月钱,孝敬一头主子的情况。 “雅和知错。”雅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边掌嘴,一边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大概打了几十个巴掌以后,高尔昭才喊道:“你知错就好。这点子疼也是让你长点教训,否则在外人面前本宫可救不了你。” 雅云这时候过来说道:“雅和还不谢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在教你呢。以前我说了你多少次也不听,今天希望你长了教训。” 雅和睃了一眼雅云:“多谢雅云姐,雅和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先下去,本宫这里不用你伺候了。”高尔昭说道:“雅云留下来。” “是。”两人双双答应。 雅和退出去后,高尔昭望着门口的方向叹了口气:“雅和以后可怎么办是好?怕是过些时候就要把她送出宫了,宫里不适合她这样的直性子待,什么心思都表现在脸上。” “雅和也是为了娘娘着想。”雅云给皇后娘娘沏了杯红枣黑糖姜茶,不再多说关于雅和的事情:“娘娘您看采青那边的事儿怎么办?”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高尔昭声音低了下来:“王家那边已经够给本宫添乱了,她还不知道给本宫省省心。 梅栎宁那样的货色放进宫来,随时可以被宫里的人吃得渣子都不剩,还不用本宫动手。她倒好,联合梅家那个三姑娘一起设套让梅栎宁钻,连梅栎宁都看穿了,她还能有什么用?” 第九十章 名头 “娘娘莫要生气,为了采青那样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雅云蹲下来,给高尔昭轻轻捶起了腿。 “目前梅家那边联络还离不开她。”高尔昭思索了一下:“还没有弄清楚梅家是和那些人怎么联系的,采青在京城梅家那么多年,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怎么和梅家那些人打交道。哎,这可就难办了。” 雅云继续捶腿,没有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高尔昭又问道:“离下次庙会还有几天?” “回娘娘的话,还有五天。” “时间也不算短了。”高尔昭好像在做什么决断:“采青不是还有个妹妹?可还养在高家?” “乔珍被安排在娘娘原先住的院子里做活呢,做的都是轻松的活计。”雅云没有想太久回答道。 “把话传给采青,要想她妹妹活命,这次庙会务必把该带的消息带来,否则的话,她知道会怎么样。” 高尔昭觉得采青留不得了,随着梅家大小姐和南焦焦渥丹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梅家的水会越来越混,采青这样不够聪明的还是趁早除去好。 “是,娘娘。”雅云欲言又止的模样被高尔昭看在眼里,让雅云但说无妨:“娘娘,采青会不会被逼急了跳墙?” “你以为采青就没有留后手?”高尔昭想得明明白白:“她肯定知道的比她透露给我们的多。虽然她把本宫当主子讨好着,可她心里装着梅家更多,哪怕梅家要把她和她妹妹赶尽杀绝。” “可时间那么短,她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咱们处心积虑布地那么久的棋,岂不是白费了?”雅云担忧地说道。 “如果棋子没有发生她该有的作用,那就该舍弃了,万万不要有恋旧之心。”高尔昭一向杀伐决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在宫里那么多年,不会不明白。本宫知道你是怕没了采青之后,在梅家无人可用。以前没有,最现在是有了。” “您是说…梅家三小姐?”雅云后知后觉道:“奴婢明白了。” “没错,正是梅家三小姐。”高尔昭赞赏地看向雅云:“如今梅老夫人那么对待她,她为了自己那点子算盘,也会和本宫合作的。她能找上的人,只有本宫。” “谢娘娘提点。”雅云经高尔昭这么一点拨,已经联想到前因后果。 “哎,雅云,本宫身边可用的只有你了。”高尔昭扶着额头说道:“本宫还打算留你几年,你可愿意?” 雅云是高尔昭身边最贴心的人,无论什么事情都办得周周到到,妥妥帖帖,是高尔昭贴身四大宫女之中最能干的一个。 雅和脑袋灵光,嘴皮子利索,适合外出走动,所以采青的事情就交由雅和接洽。雅瑶心思细腻,做事细致,高尔昭将衣食之事交给了她。雅曼管人有一套,风藻宫内大大小小的人和事管得麻麻利利的,根本不用高尔昭操心。 唯有雅云各方面都能,各方面都会,眼界格局更是高了几人一头,高尔昭碰到难题的时候也有人搭个话。难得的是雅云不争功,不抢先,其他几人面上也服雅云管。虽然高尔昭没有明说谁是管事的人,但都默认了雅云是风藻宫众宫女之首。 “奴婢自是肯的,小皇子还没长大,娘娘如今处境那么艰难,就算是娘娘放雅云出宫,雅云实在是离不开。” 雅云语气平常,好像说的是再小不过的事情:“雅云正想着多陪娘娘几年,娘娘倒先开口了,免了雅云左思右想,不知道怎么和娘娘您说呢。” “本宫还说雅和嘴甜,你比她嘴还甜。”高尔昭笑了起来:“你说话总说在点子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让人觉得敞亮吧,还觉得甜滋滋的。雅和能做到你半分,本宫就不为她操心了。” “娘娘太抬举奴婢了,奴婢怎么当得?只要雅和肯,奴婢教她不会有半分藏私。”雅云淡淡地笑道,接下来说起了正事:“太后那里今儿个奴婢也送了礼去,娘娘看看这份单子怎么样?” “你不说,本宫还忘了。”高尔昭深吸了一口气:“难得回高家一趟,阿迁玩得开心,本宫也有些乐不思蜀了,幸亏有你在这方面打理着。” 高尔昭细细琢磨了半晌,单子里面物件齐全,样式独特,寓意也好,高尔昭十分满意,也有一事不明:“这份单子不错,你是以什么名头送过去的?” “前儿个是高太尉的七十大寿,奴婢借着高太尉的名头送去的。” “那不会和高家那份礼冲了?”高尔昭担心的是这个。 “奴婢特意和高家那边的人核对过了,礼各有各的好,娘娘这边送的还要更重几分。” 高尔昭点点头:“那景仁宫那边没有说什么?” “景仁宫那边把两份礼都收下了,太后身边的冯嬷嬷直夸您孝顺。太后病了没有去成千鹤宴,高家还想着太后呢。”雅云点到为止。 “嘶。”高尔昭捏了捏眉头:“太后病体可否安康了?” “太医那边传来话说,用药一如既往,只是换了个方子。” 太后一直用的是温和益气的药,如果用药一如既往,那就是… 哼,太后就算不喜高家,也不用那么明显吧?皇上去了千鹤宴,唯独渤海王家出身的太后与娴太妃没有去,这不是明晃晃打高家的脸吗? 还称身体有恙,太后瞧着身体比她还硬朗,找这样的借口不怕把自己咒死? 生气归生气,这些话高尔昭只敢闷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半分。 近些年来,渤海王家的野心越来越大,已经不局限于仕林樗质,宦海萍踪,居然想把手伸到军队里面来,这可犯了大忌。 高尔昭料到君心,一向安分的她才请皇上出席自己父亲的七十大寿,一则体现皇上爱民如子,二则表示皇上对高太尉的敬重,对高家的看重,三则敲打敲打越来越猖狂的渤海王氏。 “等会儿阿迁睡醒了,本宫带着阿迁去探望太后。”高尔昭忽然有了主意。 第九十一章 当得 阿迁个头不大,倒能吃能睡,睡了足足两个时辰,高尔昭也任他睡,能吃能睡才是福呢。 “娘娘,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小皇子看样子一会儿就醒了。”雅云过来和正在梳妆打扮的高尔昭交待道。 高尔昭闻言点点头,难得露出发自真心的笑颜:“千鹤宴散了以后,这两日皇上顺道带阿迁去猎场打猎了,阿迁能睡那么久也是累着了吧。听说皇上正陪着太后说话,正好能赶上一家人吃顿饭。” 雅云也应和道:“大皇子和皇上出去狩猎玩得可开心了。奴婢哄大皇子睡觉的时候,还听到皇子在念叨‘白虎皮’,生怕一睡起来白虎皮就不在了似的。娘娘也说给皇上和太后乐呵乐呵。” 太后王珊虽不喜高尔昭,却十分疼爱高尔昭所出的大皇子阿迁,这也是高尔昭和太后提起,少有被太后所不喜的话头。 “阿迁这个臭小子,明明那白虎是他父皇猎到给他的,怎么成了他的似的。”高尔昭哭笑不得:“本宫正发愁白虎皮的去处呢,这小子可倒好,霸着不松手了。” “白虎皮难得,大皇子当得。”雅云看了看皇后的发髻,确保没有一丝疏漏:“皇后娘娘太小心了,皇上默许把白虎皮给了大皇子,娘娘拿出去送人反而让皇上的心思白白浪费了。” 雅云的前半句高尔昭听到了心里去,是啊,她的孩子当得天下最好的东西,一张白虎皮算什么?留下就留下吧。 “那就给皇上做双皮靴,给太后做身披肩,剩下的白虎皮给大皇子做身行头。”高尔昭思量片刻以后说道:“这下阿迁该高兴了吧。” “娘娘想得周到。”雅云又似不经意之间提起:“郑妃娘娘那边的人关注着咱们这边的动静呢,您看…” “把消息透出去,说本宫要带着阿迁去景仁宫陪太后、皇上用膳。”高尔昭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自然’,明白吗?” 雅云眼睛转了一下:“奴婢明白。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她去说不合适,雅和去说就合适了。 等阿迁睡醒,又给他洗漱打整,劝他把抱着的老虎皮放下等等等等,又耗费了一个时辰。等高尔昭带着大皇子出现在景仁宫里的时候,皇上谢博翰已经吩咐人上菜了。 “妾身见过母后,见过皇上。”高尔昭行礼道。 “父皇,皇祖母。” 高尔昭把阿迁放下,小肉团子直奔着皇上谢博翰和太后王珊而去,王珊瞪了谢博翰一眼,自己接下了屁颠屁颠跑过来的阿迁: “宝贝儿,可想死皇祖母了,这几天你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过得不好的话,就搬来景仁宫和皇祖母一起过吧。” “母后…”谢博翰也觉得自己母后说得太过了,看着阿迁刚睡醒以后红扑扑的小脸蛋,这怎么可能过得不好?脸色都比他这个父皇要好上不知多少呢。 “怎么?哀家说两句不行?”太后王珊瞟了一眼远处的高尔昭:“哀家心疼自己的孙子不行吗?你看看,阿迁明显瘦了嘛。芝华你说是不是?” 芝华是冯嬷嬷的名字。 冯嬷嬷看着胖了两圈的大皇子,觉得说“瘦了”也有些亏心,只能附和道:“太后说的是,瞧着大皇子没有前两天精神了。” 刚午睡起来,睡迷糊了,看着能精神吗? 太后王珊点点头:“芝华眼睛比哀家细,大皇子就是没前两天看着好了,把阿迁接到哀家宫中吧?” 太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皇上谢博翰,谢博翰差一点就要答应了。但他又想起了什么,没有接太后的话茬。说起阿迁的趣事来: “母后这次您身体有恙,没能和我们一起去千鹤宴太可惜了,前两天朕顺道带阿迁去打猎,朕和阿迁猎到了一匹白虎,阿迁高兴得上蹦下跳的,朕差点没拽住他。您没看见可惜了。” 谢博翰从太后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阿迁,话头一转:“朕知道母后您瞧不上千鹤宴那点子东西,都是武将家喜欢的热闹。朕今天特地和阿昭一起来和母后您吃顿饭,咱们一家子开开心心地乐呵乐呵。” “皇上说的是。” 高尔昭走了过来,也不知道应和谢博翰的哪句话: “今儿个下午雅云和本宫说,她哄大皇子睡觉的时候,还听到阿迁抱着白虎皮,嘴里还在念着‘白虎皮’,生怕一睡起来白虎皮就不在了似的。本宫都不知道纳阿迁怎么办了?” “哦?真的是这样吗?阿昭不会拿话哄哀家吧?”太后看不惯高尔昭那股得意劲儿。 阿迁还小,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你来我往:“母后…那块白虎皮是父皇和我一起猎到的,阿迁就是喜欢,阿迁不准母后送人。” “如果是父皇要呢?” “如果是父皇的话…儿臣分父皇一半。” “才一半啊?” “父皇,不能再少了。”阿迁掰着小指头说道。 太后王珊板着的脸松下来,皇后高尔昭努力憋着笑。 “可是…好像是父皇射到的吧?” “那只白虎是阿迁先发现的,见面分一半。”也不知道谁教这小家伙的。 太后和皇后已经憋不住笑出了声。 “好好好,阿迁喜欢就拿去吧,一整块白虎皮都是阿迁的。”皇上刮着阿迁的小鼻子说道。 “皇上不可,这白虎皮难得一见,不能教阿迁都霸了去。”高尔昭制止道。 “皇后多虑了,就一块白虎皮而已,朕想给自己儿子的东西,别人有什么话说?”谢博翰意有所指道。 “妾身替阿迁谢过皇上。”高尔昭向谢博翰行礼道,又对谢博翰怀里的阿迁说:“阿迁,快谢过你父皇。你的白虎皮母后不懂你的了。” 阿迁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阿迁谢过父皇,父皇对阿迁最好了。” “阿迁这张嘴就会哄父皇开心。” 太后的眼睛闪了闪,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和乐。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景仁宫外响起来:“皇上,你在吗?臣妾带了些自己做的吃食,想来和皇上、太后一起享用。” 第九十二章 心思 谢博翰脸上露出不悦:“连母后的景仁宫都敢闯,郑妃这是想要干什么?” 高尔昭垂下眼眸,看来雅云传话是奏效了。 郑蓉蓉进宫已一年有余,虽然封为了郑妃,但依然没有怀有子嗣。郑蓉蓉从乌烟瘴气的郑屠户的后院,爬到今天人人艳羡的郑妃,自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皇儿别急,看看郑妃是怎么说的?”一向威严的王太后一反常态地容忍了别人对她的不敬,高尔昭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母后说的极是。”高尔昭没有任何不满,大度宽容的态度赢得了谢博翰的好感。 “既然母后、皇后都这样说了,看看郑妃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敢夜闯景仁宫。”谢博翰抱着阿迁没有撒手。 “父皇,是郑妃娘娘来了吗?”阿迁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凝视着谢博翰问道。 谢博翰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摸了摸阿迁的头:“是啊,既然人都来了,那就一起吃饭了。” “皇上万福金安。”郑妃妖妖娆娆地扭着过来先对谢博翰请安,然后又向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最后才像见到高尔昭母子似的,语气轻浮地问安:“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大皇子。” “免礼。”太后、皇上、皇后先后说道,唯有阿迁说:“郑妃娘娘你怎么来了?你宫里的饭不够吃吗?” 高尔昭想要为儿子叫好,也不知儿子是假天真,还是真聪明。不管怎样,阿迁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口才,她也不怕儿子被外人欺负了。 郑妃被噎了一下,又不敢发作。她能和皇后娘娘嚣张,但万万不敢和大皇子嚣张,那在皇上眼里就不是情趣了。 “回大皇子,臣妾几日未见到陛下。听闻皇上在景仁宫,特意前来和皇上一起用餐。”郑妃有理有节地回答道。 皇上面无表情,太后和冯嬷嬷说着什么,皇后给大皇子整理衣服,也没有搭理她。 郑妃犯起了难,没有人搭话,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阿迁恰好给她解了围:“郑妃娘娘既然见到了父皇,那就可以回宫了,阿迁好久没有和皇祖母、父皇、母后一起吃晚饭了,郑妃娘娘不会扫了本皇子的兴致吧?” 谢博翰对阿迁这番话倒刮目相看,没想到自己儿子说话那么…伶俐。 “大皇子殿下,臣妾带来了自己做的吃食,想和皇上、太后、大皇子和皇后一起用餐。您还没有用过臣妾的家乡菜吧,臣妾保管好吃。您就赏臣妾一个面子吧?”郑蓉蓉察言观色,见皇上没有看她,看着大皇子,就知道风该往哪里刮。 阿迁绕开高尔昭,小腿一蹬,跑到郑蓉蓉面前,打开了郑蓉蓉手上拎着的食盒,闻了闻味道:“没有千鹤宴上的菜肴好吃,郑妃娘娘就回去吧,下次再来。” “阿迁,过来。”太后冲阿迁招招手,等阿迁屁颠屁颠跑过去以后,抱起阿迁说: “郑妃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带着自己做的吃食,这是郑妃的一片心意,阿迁要懂得体谅郑妃的辛苦,这样以后才能体察民情,心怀天下,阿迁明白了吗?” 高尔昭听着太后的话心火直冒,这话不是说给阿迁听的,是说给她这个做母后听的,没来由的还以为是她小肚鸡肠,容不下谢博翰后宫的三千佳丽呢。 让大皇子体谅一个屠户的女儿,这不是让大皇子看郑蓉蓉的脸色行事了吗?还扯上“百姓”、“天下”,太后不愧是文人出身,嘴皮子利索非她们这些武将能比。 “母后…”谢博翰喝止了太后:“阿迁还小,不懂这些,的确是郑妃做的没有千鹤宴上的好吃,阿迁又不会撒谎,实话实说都受不了,郑妃的脸皮难道是纸做的,一戳就破?” “臣妾不敢,请皇上息怒。”郑妃吓得感觉跪地请罪。 高尔昭一听谢博翰的话就明白了,皇上这是让她做好人呢,不过也正中她的下怀。 “郑妃妹妹请起。”高尔昭缓缓走过去,把跪着的郑妃扶了起来:“本宫知道郑妃妹妹是一片好意,大皇子生性活泼,童言无忌,请郑妃妹妹不要见怪。雅云,去把郑妃妹妹带来的饭餐摆上桌,本宫看着色香味俱全,哪里像皇上说的那样。” “皇后怪会做好人啊。”太后斜睨着皇后高尔昭:“什么时候皇后养成这样弯弯绕的性子了?还是之前跟在本宫身边问这问那的高氏更可爱些。” “妾身毕竟做了母亲,和小姑娘的时候不一样了,若是本宫没有半分长进,也做不得凤藻宫的主人了。”一切意味已经包含在其中。 “咱们一起用膳吧。”皇上也不想听这些女人们绕来绕去,招呼着阿迁坐在他身边,赵公公同时服侍着一大一小两位主子,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女、小太监忙前忙后,没有一丝纰漏。 “皇上尝尝臣妾做的小菜怎么样?”郑妃指使着身边的宫女给皇上送去,赵公公冲皇上点点头,意思是吃食已经被验过了,没有问题。 “不错不错,清脆爽口,味道独特。”谢博翰嚼了两口后说道:“没想到爱妃还有如此本事?” “能得皇上如此夸奖,说起来,臣妾是沾了父亲母亲的光。”郑妃得了谢博翰夸奖,心头乐滋滋的,笑得合不拢嘴:“皇上觉得好吃,那臣妾让父亲再送些小菜来。” 高尔昭不动声色,大菜要上桌了。 “哦,郑伯爷最近在做什么呢?也有闲情逸致种些小菜?”皇上谢博翰眸光渐冷。 郑蓉蓉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但想着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大着胆子说道:“秋冬小菜难得,多是从南边送来的。 前不久有朋友给家父送了些南边来的小菜,觉得味道挺好,父亲想着这倒是条门道,也想从南方运一些过来买卖,给家里减轻些负担。 皇上给臣妾出出主意,这条路子行不行,能不能赚上三瓜俩枣的?” 谢博翰没有出声,冷冷地盯着郑蓉蓉。 第九十三章 小菜 “哦,原来郑伯爷想赚两个小钱花花。”谢博宇摸摸儿子的头:“卖小菜也没有几个钱,郑伯爷要想做买卖的话,朕让晋王帮他谋个差事,不喜欢的话,回去做屠户,也乐得逍遥自在不是?” 郑蓉蓉被谢博宇盯得心跳漏了一拍:“臣妾,臣妾好歹是皇上的妃子了,如果父亲还当屠户,也不是给皇上丢面吗?” “父皇,做屠户也不是做百姓吗?为什么郑妃娘娘觉得给父皇丢面吗?”阿迁好奇地问道。 高尔昭差点笑出来,儿子句句说到郑妃的痛处,对于阿迁那么直白的话,郑蓉蓉是不是有招架之力啊? “阿迁,别打扰大人们说话,好好吃你的饭。”太后教训阿迁道,又对冯嬷嬷使了个眼色,冯嬷嬷随之退下,不知道做什么事儿去。 郑蓉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答,只能愣在那里:“还不是…因为…” “够了,爱妃吃饭吧,别辜负你辛辛苦苦做的小菜。”谢博宇一而再,再而三给郑蓉蓉机会了。 “郑妃吃吧,别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高尔昭让身边的宫女给郑蓉蓉送去靠近她这边的饭菜:“郑妃试试这个,味道不错。” 也许,她应该帮郑蓉蓉一把? “听说郑妃在家中行七,上面还有六个姐姐?”高尔昭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臣妾行七,还有六个姐姐,这六个姐姐和臣妾都是一母同胞。”郑妃警觉起来,高尔昭忽然间问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哟,你们家那么能生闺女,放在我们高家可就乐坏了,一辈里面顶多就一两个女娃,让我们那些哥哥嫂嫂想要贴心的小棉袄都没法子。”高尔昭叹气道。 谢博翰也是第一次听到郑蓉蓉还有六个姐姐,被皇后的话勾起了兴趣:“皇后说的是,你那些姐姐们是不是也像你这样长得如花似玉?” “我们姐妹都说是那里最漂亮的。”郑蓉蓉含糊道, “你那些姐妹都嫁给了什么人家,要不要都找来聚一聚?”高尔昭问道。 郑蓉蓉支支吾吾:“大姐二姐嫁给了村里,三姐…”皇后揭开了郑蓉蓉最不愿意面对的一面,让她回想起她最不愿回想起来的事情。 “不是吃饭吗?怎么又聊上了?”太后不悦道,也给郑蓉蓉解了围,郑蓉蓉感激地看了一眼太后,太后没有理会郑蓉蓉。 在诡异的气氛里,这顿晚餐将近结尾。 “郑妃娘娘你做的饭看着不好吃,吃起来还不错。”阿迁打了个饱嗝,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说道:“下次你还做给阿迁吃好不好?” 皇上笑了笑,摸着阿迁的头说:“郑妃是伺候父皇的,又不是烧火丫头,以后想吃没有了。” “父皇。”阿迁瘪了瘪嘴要哭出来:“阿迁常陪您到郑妃娘娘宫里,让郑妃娘娘做给父皇和阿迁吃,好不好?” “你这小子,学会把你父皇拉下水了?”谢博翰虽然嘴上责怪着,眼神里面的笑意可是藏也藏不住:“那就看你郑妃娘娘愿不愿意了。” “愿意,愿意。”郑蓉蓉连连称道:“大皇子肯赏光来我玉芙宫,臣妾一千个愿意,一百个愿意。” 大皇子常来了,皇上不也就常来了?她怀有皇嗣的机会能大上很多,等到她也有了,谁还稀罕伺候什么大皇子。 高尔昭有点看不懂自己儿子了,他心里有什么打算? 高尔昭原本打算让郑蓉蓉自己说出来,皇上制止了。刚刚她想借着郑家的事情挑起那件事,被太后制止了。自己儿子这番看似无心之谈,却引着郑蓉蓉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如果是那样… “阿迁有你母后照顾,不愿意你母后照顾你的话,也有皇祖母照顾,你怎么好麻烦郑妃呢?”太后好像看出了什么。 “阿迁觉着郑妃娘娘做的菜好吃嘛。”阿迁嘟着小嘴喃呢道,小脸上明晃晃挂着不开心。 “好好好,父皇依你。”谢博翰无可奈何道,又凑到阿迁耳边说:“父皇答应了阿迁,阿迁之后也要答应父皇一个条件。” 阿迁点点头:“阿迁就要吃郑妃娘娘带来的那种小菜,阿迁从来没有吃过呢。” 被这么一吹一捧,郑蓉蓉心思好像飘到了半空,说话没有之前谨慎:“大皇子识货呢。臣妾带来的这道小菜可是南方独有的,一般人想吃也吃不到。” “那郑妃娘娘怎么弄到的?”阿迁替自己母后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臣妾的姐姐给臣妾带来的,用了好几艘船呢。”郑蓉蓉得意洋洋。 太后抬眼望了郑蓉蓉一眼,郑蓉蓉正沉浸在得意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太后带有警告的这一瞥。 “朕记着这时候南方可没有私船过来啊。”谢博翰缓缓说道。 “不是私船,不是私船。”郑蓉蓉连忙否认道:“因着姐夫的关系,借着来往的官船,姐姐便捎来了一些青菜。也不是这久才捎来的,也捎来了一段时间。” 太后对站在门口的冯嬷嬷使了眼色,冯嬷嬷抬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太后您请用药。” 谢博翰转眼便明白了其中的道道:“母后要服药了,朕带着她们退下吧。” 太后挥挥手,端起药喝了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 冯嬷嬷领着几人出了风藻宫,对几人说太后身体不太好,请他们谅解则个,几人连忙说让太后服了药早点休息,没人敢有半分怨言。 “郑妃你先回去吧。”谢博翰说道,但郑蓉蓉明显察觉到皇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郑蓉蓉本能地察觉到是今天说的“小菜”出了问题,但没有想明白哪里会有问题。 以前他们村子里的富庶人家也都是靠着夹带私货发的大财啊,她只是瞅准了机会让父亲做起买卖青菜的生意,比那些贩卖烟土、私盐的不知清白了多少。 而且她也来问皇上了啊,皇上不同意她就不做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皇上为哪门子不开心。 第九十四章 旧主 待郑蓉蓉走后,谢博翰不顾周围侍从、宫女的眼光,抬手扇了高尔昭一耳光:“好你个高尔昭,你想做局就做局,把阿迁扯进来做什么?你还想不想教养阿迁了?不想养的话,母后很愿意替你承担这个责任。” “父皇不要打母后,这一切都是阿迁的主意。”阿迁哭着闹着,拽着谢博翰的衣角说道。 “阿迁。”高尔昭脸上的巴掌印鲜红无比:“是母后的错,不要帮母后,好吗?” “母后。”阿迁不管高尔昭的劝告,拽着谢博翰的衣角说:“是阿迁在睡觉的时候听到了母后的为难,才想出这样的主意帮母后的。母后没有让阿迁做什么,没有。” 小小年纪的阿迁并不知道此时给高尔昭辩解本分,谢博翰的怒火就增加半分。 谢博翰指着阿迁对高尔昭说:“高尔昭,你现在轮到让你儿子袒护你的地步了吗?你是怎么做母亲的?阿迁才三岁,你就舍得阿迁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朕以为娶了武将家的女儿,你心思就能坦荡一些,没想到还是一样使这些下作的手段。” 几番质问下来,高尔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想辩驳自己不是这样的,偏偏这样的话说不出口,就算说出来,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不就是想借着郑妃她娘家姐姐的那条线,把梅家扯出来吗?好啊,朕会如你所愿。”谢博翰走到高尔昭身侧,轻轻说: “你很想置梅家大小姐于死地吗?朕满足你。但是就算没了梅栎清,还有梅栎宁,还有其他人。你想把王弟身旁的女人都清理掉,那是不可能的。你就做你的白日梦吧。” “皇上,妾身并没有…” “好了。”谢博翰此时尽是帝王的威严与冷酷:“你带着阿迁回去。你记着只此一次。下次再这样利用阿迁,阿迁就交给母后教养,你以后别想沾染半分。” 谢博翰说完以后,由赵公公开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景仁宫,丝毫不理会阿迁在后面哭得撕心裂肺地喊着叫“父皇”。 高尔昭摇摇欲坠,但又强撑着不让自己摔倒在地。被谢博翰扇了那一巴掌以后,高尔昭脑袋里面嗡嗡作响,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凭着爱子的本能,高尔昭寻着阿迁的哭声把他抱在怀中,轻声安慰道:“阿迁不要哭,都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无能,没有保护好阿迁,让阿迁替母后受过了。” “母后。”阿迁在高尔昭怀里哭得喘不上气来,那声音任谁听了心肠都要碎了:“是阿迁不好,是阿迁自作聪明,才让父皇误会母后的,是阿迁的错。” 帝王家的孩子早熟,大都如此吧。 冯嬷嬷此时正扒着窗子的缝隙往外张望:“太后娘娘,老奴是不是应该过去瞧瞧大皇子?” “不用。”太后王珊方才服了温度刚好的汤药,正感觉体内蒸腾,气缓缓往上升,好不舒服:“阿迁那孩子是得长个教训,既然他选择了他那个母亲,就要承受他母亲给他带来的一切。” “大皇子?”冯嬷嬷有些不明所以:“这明明是高氏的主意,怎么和大皇子扯上了?” “高氏怎么会想着借哀家的宝贝孙子去捅开梅家这层窗户纸?她最恨不得把皇儿的其他嫔妃踩在脚下,后宫唯她独尊,哪里舍得拿出自己宝贝儿子便宜其他人?哀家也是这么过来的,也不是不能理解她。” 太后王珊对此不以为忤,甚至还满意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阿迁那么小,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了,真有他皇爷爷的影子。高氏什么都有错,唯独这个孙子给哀家生对了。” 生在帝王家,没有这点子本事,以后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起码阿迁在出身、聪慧、乃至于狡诈方面,已经初初有了帝王的样子。 冯嬷嬷心里闪过四个字:多智近妖。只有在天家她看过如此早熟聪明的孩子,其他世家的孩子再聪明,这般年岁也就只会察言观色罢了,不会像大皇子这样给郑妃设套了,连她都差点打了眼。 那位屠户出身的郑妃娘娘,恐怕现在还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些什么事儿呢。看样子,太后以后要放弃郑妃娘娘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之前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给皇后娘娘脸色看,就是给郑妃娘娘解围。她看郑妃娘娘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最后把小菜的事情说了出来,还在那里洋洋自得。屠户的女儿就是屠户的女儿。 郑妃娘娘有些小聪明,容貌也算艳丽,可以勾得住一会儿人。但在皇宫里讨生活,不仅仅需要美貌与身段,还有对朝内朝外的局势把控,错了一点可就是万劫不复,怕是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芝华,你那个妹妹是不是在梅家当掌教嬷嬷?”太后王珊忽然问起道。 “回太后娘娘,老奴是有个妹妹在梅家当掌教嬷嬷,请问太后有什么吩咐?”冯嬷嬷毕恭毕敬道。 “今晚上去给你妹妹传个话,哀家明天要见她。”语气里不容置疑:“让她一个人悄悄地来,不要惊动任何人,你明白吗?” 冯嬷嬷若有所思,应道道:“是,老奴这就去梅府通知老奴的妹妹。” 梅家这边的冯嬷嬷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梅二小姐因为肃云伯府郭世子的事情,不可能进宫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原打算明年选秀以后,不管梅二小姐是否当选,都选择告老还乡的,离开的事情提前了半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恰巧这时候自家宫里的亲姐姐来传话,说是太后要见她,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太后要找她。 小冯嬷嬷与自家姐姐大冯嬷嬷皆是渤海王家的世仆,后随太后王珊进了宫,被太后指给了不同的人家。小冯嬷嬷命薄,丈夫早逝,没有孩子,也不愿再在宫里待下去,改回了娘家的姓,就出宫到各家府里当掌教嬷嬷,有着宫里的姐姐撑腰,经常有活计找上门来,吃喝不愁。 隔了这么久旧主找上门来,会不会是和梅府有关的事情呢? 第九十五章 问话 第二天一早,小冯嬷嬷照着姐姐说的,没有惊动人来到了景仁宫。好久没见旧主了,小冯嬷嬷也有些紧张。 “芝月放松些,你看你双手叠得紧紧的,谁都看得出来你紧张。”大冯嬷嬷提醒道。大冯嬷嬷常年跟在太后身边,知道太后最看不起那些小家子气的人,就算别人和她对着干,例如皇后高尔昭,虽然心里不喜,但也高看高尔昭三分。 长年不在太后身边小冯嬷嬷倒忘了这茬。当了掌教嬷嬷那么多年,小冯嬷嬷调整自如,很快恢复了常态:“多谢姐姐提醒。” 大冯嬷嬷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今儿个我琢磨着太后应该问你梅家的事情,你可不要大意了。” “梅家的事情…我知道的甚少啊。”小冯嬷嬷不是那种喜欢打听的人,安分守己教礼仪规矩,才能在各处大宅门里待得长久。” “恐怕,是为了问梅家大小姐的事情。”大冯嬷嬷凭着多年来的直觉,猜测着说道:“你只管实话实说就好,没有几个人能瞒过太后的眼睛。” 哎! 小冯嬷嬷长叹了一口气,她以为躲远了这些是是非非,没想到还是给缠上了。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她有什么值得太后注意的? “你可知道前几天千鹤宴的事情?”大冯嬷嬷提醒道。 大冯嬷嬷因为侍奉太后王珊,未曾婚嫁,被景仁宫的宫女亲切地称作冯嬷嬷。虽然大冯嬷嬷一直在宫里,心里还是牵挂着一母同胞的小冯嬷嬷。 “千鹤宴,不是高太尉七十大寿吗?有什么特别的。”小冯嬷嬷对自己亲姐姐没有隐瞒。 “哎,我早和你说了要注意朝内局势的走向,就算你当了掌教嬷嬷,别人大部分还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用你的,这些方面更得仔细了。” 大冯嬷嬷对当年自家妹子做掌教嬷嬷这事没有异议,自家妹妹愿意远离是是非非,去过安生日子,也是一件好事。 但她没有想到自家妹子那么不争气。在梅家那个浑水潭子里,还不知道观察朝中大势,不得跟着梅家陪葬啊? “梅大小姐十有八九要做南焦焦渥丹的徒弟了。”大冯嬷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小冯嬷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停下了脚步,半天没有动弹。 “还不快走,难道要主子等你不成?”大冯嬷嬷皱着眉头催促道。 “诶,这就来。”小冯嬷嬷提起裙摆,迎头赶上。 好在离景仁宫不远,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小冯嬷嬷向太后行大礼道。 “芝月好久不见,你在梅家过得可好?”太后王珊一上来就切入正题。 “在梅家日子比较清闲,随便打发打发时间罢了。”小冯嬷嬷选了个比较稳妥的答案。 太后王珊笑了起来:“你就算清闲也教出了梅家大姑娘的角色,这些年来功力见长啊。” 这就来了啊,好像太后对梅家大姑娘不怎么满意啊。 “奴婢自从去年大小姐的及笄宴后,就不再教她了,改教了二小姐。大小姐之后的情形也不甚清楚。” 小冯嬷嬷娓娓道来:“至于其他的,这两天奴婢听说浮翠阁来了一位客人,给梅大小姐看病的。” “生病?梅家大小姐生了什么病?”太后以为梅栎清只是右肩被打了一球棒,听小冯嬷嬷这么一说,其中还另有隐情? “听说,梅家大小姐是中了毒。”小冯嬷嬷斟酌着说道。 “听说?到底中没中毒?中毒的话,是中了什么毒?”太后几个问题劈头盖脸砸下来,小冯嬷嬷好像又回到了侍奉太后的那段日子。 “奴婢不知,只听说是在高家中的毒。”小冯嬷嬷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在高家中的毒…会不会是伏生散?如果是伏生散的话,那来的客人是… “来浮翠阁的客人是?”太后沉思良久后,厉声发问道。 “奴婢不知那人的具体身份,只听说是位和梅家老夫人差不多年岁的老妪。” “是单独来的,还是随梅老夫人一起回来的?”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随梅老夫人一起回来的。”小冯嬷嬷说到这里,心中也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芝月,你很好。”说了半天嘴巴有些干了,太后王珊喝了一口茶道:“你就继续留在梅家,不管是不是做掌教嬷嬷。” 小冯嬷嬷想了想,回答道:“奴婢明白。” “很好,随芝华下去吧,你和芝华很久没见了,姐妹俩好好说说话。”太后这时候才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姐妹俩一起答道:“是。”随后一起出了屋。 事已至此,大冯嬷嬷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你这些年的功夫没有落下啊,刚刚吓得姐姐我,心都要从嗓子眼里面冒出来了。”大冯嬷嬷拉着妹妹的手说道。 “哎,看来我又要卷进来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贪图梅家那点子钱财。”小冯嬷嬷此时也是心有余悸。旧主子的气势越发凌厉了,幸好姐姐之前提点了她,要不然不知道答成什么样呢。 这时候,有个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冯嬷嬷,冯嬷嬷。” “小明子你这是做什么,还懂不懂规矩了?在景仁宫里面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大冯嬷嬷板着脸斥责道。 “嬷嬷恕罪,小明子这不是着急吗?”小明子看着大冯嬷嬷身旁的小冯嬷嬷:“这位是?” “这是家妹,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大冯嬷嬷说道。 “原来是小冯嬷嬷啊,久仰久仰。”小冯嬷嬷和小明子两人互相见礼。 小明子想着也不是什么见不了人的事情,也如实说了:“劳请嬷嬷给太后娘娘传个话,说是河道总督今早被皇上训斥了。” 大冯嬷嬷吃了一惊,没想到皇上的手脚那么快,昨天的事情,今早就有反应了。 “芝月,你回去以后就和梅老夫人说小明子刚刚传给景仁宫的话。”大冯嬷嬷深情十分严肃。 “妹妹我晓得了。”小冯嬷嬷从大冯嬷嬷一反常态的严肃中,明白梅家这是要变天了。 第九十六章 争利 晋王爷谢博宇这边也有些措手不及。 “没想到皇嫂来了这么一手。”谢博宇语气里面有些气恼:“梅家哪里得罪她了,她要下这么狠的手。” 从高尔昭让郑蓉蓉来景仁宫,再从景仁宫到朝堂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如果他反应太快,未免显得他和朝中大臣有猫腻,皇兄定是料到这点,所以才动作那么快。 河道总督李立宽与梅家大老爷梅仲机同为前朝李丞相的门生,两人关系一向走得很近。李立宽其妻与梅大夫人周氏算是远方亲戚,如果算上这层关系,两个人沾亲带故,河道总督李立宽出事,未免连累尚书仆射梅仲机。 谢博宇总觉得有些蹊跷:“梅五你可查到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皇上去动河道总督这个位置?” 明面上是皇上斥责李立宽办事不力。今年秋天的南边往北边的物资运输出了问题,官船沉了好几艘,北方这边物资供给一时半会儿有些跟不上,他这个河道总督总得负些责任吧? “奴才查到昨晚上皇后娘娘让雅云把郑妃娘娘招到景仁宫来,又让郑妃娘娘挑起郑妃娘娘的娘家姐姐用官船私运小菜的事情。过后皇上出了景仁宫还打了皇后一个巴掌,说会如皇后娘娘所愿。”梅五长话短说,尽量把昨晚上的事情说清楚。 “高尔昭是自作自受。”谢博宇丝毫不同情高尔昭被皇兄打了一巴掌:“皇上今早上动了河道总督,那接下来也会动梅家,这可难办了。” 皇兄摆明不让他娶梅栎清为妻,所以借着高尔昭的手来把梅家打于马下,还顺便卖了高家一个好。依着祖上的规矩,皇兄虽不会让梅家满门抄斩,但也不会容梅家在世家行列里面存在下去,过了数百年,梅家已经失去它的作用了。 皇兄动了河道总督,是想把梅家手上的那个东西,收回到手里了吧?谁会想到堂堂一朝天子会与百姓争利?既然银子不能完全收到手里,干脆自己开辟一条赚钱的路子。 他也真佩服先祖能想出那么一条歪门邪道,还让梅家无数的女子尽数凋零。 他不会让他的卿卿也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而梅栎清这边刚刚清醒不久,梅老夫人一直守在她身边,她也从冯嬷嬷那里知道了河道总督被皇上斥责的事情。 朝廷上的事情她不太懂,但是牵扯到河道的事情,那就基本断定和梅家有关了,梅家这是要变天了吗? 梅老夫人坐在梅栎清床旁边的椅子上对梅大老爷梅仲机问话:“对今早上河道总督的事情你怎么看?” 梅大老爷梅仲机没有直接回答:“儿子准备上折子,痛斥李立宽办事不力。” “糊涂。”梅老夫人一针见血地说道:“你这时候和他撇清关系,明明白白告诉皇上你们这边有鬼。” “那儿子该怎么办?”梅大老爷梅仲机叹气道:“那批物资和儿子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儿子不撇清关系还能做什么?” “让京兆府尹王大人上折子弹劾你督导不利,不堪胜任尚书仆射之职。”梅老夫人思忖良久说道:“皇上明摆着冲我们梅家来的,这个时候请辞尚书仆射之职,希望皇上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能饶过我们梅家。” “可是,有那些东西在…”做到尚书仆射的梅仲机也不是不能理解母亲让自己请辞,他也明白这个方法也许是这个时候最好的。 主要是时间太急了,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请问母亲,这消息听说…是太后那边传来的?”梅仲机心头忽然有什么主意:“太后那边,我们是不是可以…?” “你趁早打消了你的这个心思,如果你还想让梅家上下一百来口活命的话。”梅老夫人知道太后向梅家露这个消息,是在示好,可梅家万万不能投了其他家,这时候投了哪一家,天上的那把剑会落得更快更狠。 “那是不是应该送信给雍丘梅家?都这时候了,再藏着掖着,恐怕他们也保不住了。”梅仲机寻思道。 “咱们这支占着名和利,怕雍丘梅家那边也不肯帮忙啊。”梅老夫人担忧地说道:“况且从京城到雍丘这一来一回,需要多长时间?恐怕迟则生变吧。” 梅栎清很想笑出声,祖母和父亲在她床前说那么一出,连她重病卧床都不得安宁,不就想让她请南焦焦渥丹先生来帮忙吗?不对,是请冷月观来帮忙吗?不说她能不能请动焦先生、冷月观,就算能请动,她也不会请。 梅家如果借着这次机会,把手上那些东西交给天家,那才能确保梅家后续无虞,才不会再有梅家的女儿被无辜折磨碾碎,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祖母、父亲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梅栎清开口道。 “好好好,你先好好休息啊,都怪高家那些天杀的,对你使那么狠的毒药。”梅仲机给病床上的大女儿掖了掖被角:“有什么事情,咱们醒来再说。” 梅栎清在心里讽刺地想着,她能有什么事情?是他们挂着梅家的事情吧?大难临头,不想着怎么平息皇上的盛怒,来折腾她这个病秧子干什么? 但梅栎清还是微笑着点点头:“劳祖母、父亲挂念,等卿卿醒来,会去寻焦渥丹先生的。” 两人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起身离去。 他们前脚刚走,梅栎清后脚就叫进来石青:“你去传个话给如意阁,咱们的买卖还没有做完,他们如意阁想是不想做?想做的话,大后天早上来人带着我去城北城隍庙。” “小姐,你这是…” “三天后是采青和高家接头的日子,咱们去找他们要点利钱。”梅栎清微微一笑:“高家伤我在先,而后又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想置梅家于死地,高家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要吐出点什么,怎么来慰藉一下小姐我这个,因为高家而‘身心受伤’的人呢?” 第九十七章 开阳 “阁主,石青小姐来了。”阿柯在门口喊道。 邹源冷不丁听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嘴角不自觉上扬:“快请石青姑娘进来啊,你愣着干什么?” 阿柯见愁眉不展了几天的阁主终于笑了,忙不迭地点头:“是,属下这就去请。” 不一会儿,石青又来到了金光闪闪可以亮瞎她眼睛的屋子,这一次和上一次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奴婢见过阁主。”石青行礼道,就像和邹源第一次见似的。 邹源察觉到了石青态度的变化,也没有说什么,顺着石青的意思说:“石青姑娘请坐,是不是梅家大小姐有事吩咐?” “正是。”石青回答道:“首先呢,我家小姐要感谢邹阁主出手愿意相助。” “哦?在下还以为大小姐会埋怨呢。”邹源也像是公事公办:“毕竟在下无礼在先,梅家大小姐不怨在下就谢天谢地了。” “我家小姐很能理解邹阁主的处境,小姐说就算换了她,也不一定会比邹阁主做得更好。”石青说得有板有眼。 邹源差点破功想问问石青对他怎么看,是不是认为他卑鄙阴险,是不是认为他是无耻小人。似乎又不用问了,石青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邹源感觉心里一阵揪痛,却不敢表现出来。他原以为他的计划会顺顺利利进行,只要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梅栎清“认了主”,他和石青就会自然而然在一起。 他万万没想到梅家大小姐居然忍住了对如意阁的贪念,识破了他的计谋,将他一切的不耻暴露出来,让石青看得真真切切。 如果是他是石青,也不会喜欢这样谋算自己主子的人吧? “梅大小姐客气了,既然梅大小姐找上门来,认为和我如意阁还能合作吧?如此一来,在下便满足了。” 邹源的话语里没有石青想象的怨恨,这让石青高看了邹源一分,起码邹源做事敢做敢认,是条汉子。 石青心里多多少少舒服一些。她以前相处的那个如意阁阁主,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小人。 石青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为什么不舒服。 “我家小姐说了,‘买卖’二字最讲究诚信。既然答应了如意阁阁主做这个买卖,小姐自会和如意阁阁主做到底。” 石青捋了捋额角的碎发。刚刚来的时候路上有些颠簸,把头发抖散了一些。 石青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帮石青理一理头发,在石青没发觉前,又想到石青指不定心里是不是在生他的气,把手收了回来。 “在下果然没有看错梅家大小姐,胸怀磊落,心胸宽广,让在下这个堂堂男子也自愧不如。”邹源又表示出了歉意:“梅大小姐这是送消息来了?高太尉、姜御史有消息了?” 石青想到自己小姐的吩咐,为自家小姐的聪慧感到骄傲:“我家小姐说了,与其直接把消息卖给阁主,不如让这些消息作用发挥到最大。” “你家小姐什么意思?”邹源不解道,但又觉得石青所说不是无依无据。 “如意阁阁主可知昨天河道总督被皇上训斥了?” “在下知道,说是今年秋天的南边往北边的物资运输出了问题,官船沉了好几艘,北方这边物资供给一时半会儿有些跟不上,所以皇上斥责河道总督李立宽办事不力。” “这件事情是高家起的头儿。” “高家?高太尉家?高太尉不是生和梅家订下婚约,不日就要赢取梅家大小姐入门了?” “那只是高太尉自己一时兴起提出来的。高家、梅家几十年来没有来往了,怎么可能订下婚约?再说了,之前梅家给我家小姐说的可是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的郭世子,只是两家没有公开而已。” “在下知道,但不明白梅家大小姐的意思。” “之前千鹤宴的时候,我家小姐中了伏生散,我家三少爷特地请南焦焦渥丹先生来给小姐看病,这事阁主知道吧?” 邹源点点头,千鹤宴的时候他就守在周围,哪能不知道?要不是他觉得梅家大小姐大病一场,心智没有平时坚强,他哪儿能小看了梅家大小姐,做出那等蠢事。 “我家小姐想着伏生散乃高家独有,怕是有人要治她于死地,而后栽赃嫁祸给高馨逸、高晴易两位高家小姐,这是其一。” “其二,我家小姐查采青的事情得罪了她背后的主子,从采青无端帮着我家三小姐害二小姐就可以看出来,采青背后真正的主子是皇后娘娘。” “其三,梅家已经没了用武之地,皇上看不过去,要削了梅家的权。” “梅家有什么权?大老爷是尚书仆射,三老爷是鸿胪寺卿,能有什么权?” “小姐说这有关梅家的秘密不能说。”石青确实也不知道,只是照着小姐告诉她的说:“我家小姐说,高家有人想置她于死地,还要拉着梅家下水,她也不能干坐着看着别人骑到她头上。” “梅大小姐想对付高家的原因,在下知道了。”邹源还是不解:“梅家大小姐想怎么把这消息作用发挥到最大?” “三天后,我家小姐让你去梅府接她,到城北城隍庙。”石青解释道:“三天后,采青会和高家的人在城北城隍庙接头,我家小姐想让你带些人马去协助她。” “这样就可以将作用最大化?” “我家小姐说,这只是开始。” 紫儿此时正躺在清明阁的焦渥丹的床上无法自拔:“还是你这里睡得踏实。” “你在王府多好?要什么有什么,我不相信谢博宇敢亏待了你。”焦渥丹走到自己床前:“多少年了你的脾气还没改,见我用什么你就用什么,总要霸着我的东西才舒服。” 紫儿没有心思和焦渥丹拌嘴:“你知不知道那些小家伙们开始行动了?小皇帝训斥河道总督,谢博宇和梅家小姑娘各自打算通过那个丫鬟把高家掀个底朝天,看来梅家要变天了。” “变就变呗,这不是你期望的?”焦渥丹淡淡地说道:“没准你还嫌他们闹得不够呢。” 第九十八章 对上 邹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采青一个小姑娘,需要人马做什么?难道她要做票大的? 真要是做了,那就是明晃晃地和高家对上了。 石青见邹源明白过来,不忘拿话激他:“怎么?邹阁主怕了?若是怕了,我家小姐一个人自会去,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保证把这‘四买四卖’的生意做成,不拖累你如意阁半分。” “石青姑娘。”邹源制止道:“让在下再想想,这可不是小事。” 石青也能理解:“如果阁主同意的话,就让您的手下来稍个信,我们家小姐随时恭候。” 邹源还是问了自己最想问的话:“石青,你有没有怪我?” “怪邹阁主什么?”石青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奴婢没有资格怪邹阁主,邹阁主请莫多想。” 那还是怪了。 石青没有留恋地从如意阁出来,径直回到了梅家。 梅九一直监视着石青他们的谈话,等石青一走,立马向谢博宇禀报。 “卿卿也要三天后去城北城隍庙?”卿卿居然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不是默契是什么:“可说了什么时候去?去到城隍庙打算怎么做?” “石青姑娘只对那如意阁阁主说三天后一大早去接梅家大小姐,其余什么都没说。” “如意阁阁主邹源是什么反应?他有没有答应?” “如意阁阁主说给他时间考虑考虑,没有一下子就答应下来。” “哼,胆小怕事之人。”谢博宇对邹源这样的反应没有意外,一开始就想着利用他的卿卿的人,不会是什么勇敢之辈。 “传话下去,三天后多带些人手,特别是多带些身手好的女子,以防万一。”谢博宇隐隐猜到了梅栎清想做什么,但不想干扰她的计划,他负责给卿卿殿后。 梅家这边,除去梅栎清、梅老夫人、梅大老爷之外,今早皇上斥责河道总督的事情,也在梅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大嫂你说这可怎么办啊?河道总督出事,会不会牵扯到咱们身上来?”韩氏在大厅里急得剁脚。 “会有什么事儿?我家老爷说了,河道总督又不归他管,要找也是找河道总督的上司。”周氏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大事儿。韩氏是商户的女儿,一身小家子气,遇到豆丁大点儿的事情就沉不住气。 韩氏看了看周围,自己相公不在,能和自己说上话的女儿也被梅老夫人关了禁闭,这话又不好和韩家的人说,一时间竟没有人能给她出个主意。 “三弟三妹怎么还没来?”韩氏冲着自己的大丫鬟叫嚷上了:“你是做什么吃的?连个人都叫不过来。” “三弟三妹要照顾两个儿子,有的是事情要忙。”周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踩到了韩氏最痛时地方:梅家二房无子。 “有儿子就了不起啊?我的女儿比儿子要贴心。”韩氏急了起来,见周氏也不顺眼: “你看你生的两个女儿就好了?大姑娘被皇上嫌弃,进不了宫。二女儿长得莺莺燕燕的,勾了自家未来姐夫的心去,差点在别人家里闹出丑事。你现在还想送二小姐进宫?做梦去吧。” “韩香丽!你打算干什么?要吵架吗?吵架的话,老娘可不怕你!”周氏不满韩氏对她的小女儿指指点点。 小女儿是三个孩子里唯一跟在她身边长大的,算起来,比儿子还要亲上三分,韩香丽一个商户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早知道韩香丽是这个德性,她就应该让姑姑退了二弟和韩家的婚事。娶进来个这么不知礼数的女人,简直是丢了祖宗十八辈的脸! “要打要骂随便你,我韩香丽随时奉陪。”韩氏裙子一甩,脚往椅子上一蹬,恶狠狠地盯着周氏。 “你你你,好你个韩香丽,敢和我叫板起来了?我不打得你到服,我就不姓周!” “你现在就不姓周,你姓梅。”韩香丽看不惯周氏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整天说自己和周天子一个姓,周朝早就亡了八百年了。况且我也去打听了,周王朝的天子不姓周,姓姬!” 两人互相揭起短来,谁管什么面子不面子,此时觉得自己若是占了下风,以后在对方面前便抬不起头来,使尽浑身解数,甚至打算动起手来。 “大嫂、二嫂闹够了没有。”梅三老爷梅仲樟这时候正好冲进来:“现在不是窝里斗的时候,商量正经事要紧。” 见小叔子发话,周氏、韩氏两人才松开对方的衣领,但也对对方没什么好脸色,韩氏先上来问梅仲樟:“三弟妹呢,没和三弟一起来吗?” 梅仲樟庆幸听了自己妻子的话,没有和她一起前来,要不然三个女人得闹成什么样呢:“阿钰照顾老二呢,老二这些天身体不太爽利,所以就小弟来了,望两位嫂子不要见怪。” “三弟啊,皇上训斥河道总督李立宽,会不会对梅家有什么影响?”周氏先发问道,李立宽被罢免了,会不会影响到她那点子生意?她就靠那些生意过活呢。 “难说,看样子皇上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梅仲樟这次来到大厅,就是为了宽两位嫂子的心,如果她们闹起来,梅家就没什么清静日子了:“大哥、二哥正在忙活这些事情呢,两位嫂子请不要担心,有大哥、二哥在,梅家肯定没什么事情。” 周氏还不死心:“那河道总督能不能被保下来?”梅仲樟明白周氏的言外之意,大嫂还惦记着官船那点子收益。 “希望能保下来吧。”梅仲樟言尽于此:“大嫂、二嫂,小弟要先忙了,具体情况让大哥、二哥和你们解释吧。” “诶,三弟你去忙你的。”周氏招呼道:“你们哥几个尽力把河道总督保下来啊。”河道总督之妻也是她远房亲戚,再怎么也得照顾着点儿,别让人留下刻薄寡恩的印象。 梅仲樟告了辞,七绕八绕,绕到梅家最荒芜的地方,敲了敲门。 第九十九章 好事 “大哥,二哥。” 梅仲樟从破屋后面的暗门里钻了进来。与外面的破败相比,里面布置得精致很多,放着椅子、茶几、桌子,可以临时谈谈事情。 “小弟你来啦,坐。”大老爷梅仲机指着眼前的椅子说道。二老爷梅仲梁站在柱子一旁,没有说话。 待梅仲樟坐下以后,梅仲梁也跟着坐下。 “大哥,母亲对皇上训斥河道总督这事怎么看?”梅仲樟问道。 “母亲让京兆府尹王大人弹劾我,我趁机请辞,从这件事情里脱出来。”梅仲机无奈道。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梅仲樟觉得母亲的主意不错,但是有那些东西在手上,皇上怕不会放过梅家。 梅仲机想了一会儿,开口问二弟梅仲梁道:“汝南公主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公主那边没有什么话传过来。”梅仲梁摇了摇头:“好像公主对我们梅家有所不满。” “她还能有什么不满?如此欺侮我们梅家,我们没到肃云伯府上讨说法,已经是给汝南公主面子了。”梅仲机怒瞪着梅仲梁说道。 前几天千鹤宴后花园的事情,还有梅仲梁那个好女儿作怪,如果不是看着二房只有这么一个独苗,梅栎静现在可不仅仅是关禁闭那么简单了。 “公主不想和梅家闹得太僵,还是想和梅家结亲家。” “绝无可能。”梅仲机断然拒绝:“我们梅家,是他们汝南公主府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吗?我们梅家的主子是皇上,可不是她汝南公主。” “二弟我知道大哥心疼阿矜,汝南公主的意思是会给阿矜找个好人家,绝不会亏待了她。到时候阿矜出嫁的时候,汝南公主会认她做义女,给她一份嫁妆,让阿矜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梅仲梁知道大哥在意什么。 “可是卿卿她…” “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能把卿卿嫁过去。”梅仲樟自从知道了后花园事件以后,就觉得汝南公主这边靠不住,大哥居然还想着把卿卿嫁给肃云伯府世子,难道阿矜是他的女儿,卿卿就不是了吗? “那你让大哥怎么办?”梅仲机皱起了眉头:“今年官船为什么翻了好几艘,你也不是不知道。对李立宽下手了,下一个就是我们梅家。况且因为卿卿的事情,我们得罪了皇后娘娘。你以为换个人家嫁过去,皇后娘娘就不追究了吗? 卿卿年轻气盛,逞一时之能,把高家几位嫡支小姐打得落花流水。高家的人已经嫉恨上了她。要不然卿卿怎么会中毒?高家的人就是不想卿卿活着。 卿卿这个时候不嫁到肃云伯府让汝南公主照顾着些,她还能做什么?” 梅大老爷此时怕是忘了先前和梅老夫人在梅栎清面前演戏,让梅栎清借着南焦焦渥丹的势力化解这次危机的事情了。 梅仲梁听到“中毒”儿字,觉察到了什么。 “什么,卿卿中了毒?”梅仲樟听到这个消息心焦了起来:“大哥你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呀?还不去给卿卿找大夫?不行,我要去看看卿卿。” “胡闹!大哥怎么可能不会给卿卿找大夫,招的还是最好的大夫。”梅仲机得意了起来:“南焦焦渥丹先生给卿卿诊治过了,现在没有了大碍。三弟挂念卿卿的话,等会儿咱们散了,一起去看卿卿吧。” “南焦焦渥丹。”梅仲梁失声喊了出来:“焦先生来梅家了?” “来过又走了,回远鹤楼了。” “怎么不留下焦先生再住会儿呢?”梅仲梁觉得甚是可惜。 “那得要看卿卿的了。”梅仲机叹道。果然姑娘没有养在他身边,就不会听他的了吗?让她去求焦先生还推三阻四的。她也不想想,没有他这个尚书仆射做父亲,她以后怎么在婆家抬得起头来。 梅仲梁也打定了主意:“大哥就算想找焦先生也来不及了,朝堂上的事情焦先生也管不着。现在这个档口儿,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啊。” “二弟的意思是?” 梅仲梁凑到梅仲机耳朵边说:“今儿个咱们晚上交换了信物,过几天就合八字,咱们把下一辈的事情先定下来,一切都好说。” 梅仲樟对梅仲梁这番鬼鬼祟祟的动作有了疑问:“二哥,你和大哥说什么呢?” “我刚刚和大哥说,船队的事情先放一边,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小弟你多心了。” “大哥是这样吗?”梅仲樟不是不信二哥,但总觉得二哥近些年来越发像变了个人似的,让他有点琢磨不透。 “当然是这样,自家兄弟还说假话骗你不成?”梅仲机不悦道:“二弟就按你说的话办,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梅仲梁笑道:“是,大哥,一切就包在我身上,保准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保证的是什么事情,梅仲梁和梅仲机心知肚明。 梅仲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一个做小弟的,也不方便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唯愿两个哥哥做的是为梅家着想的事情。 事情谈完了,三人按之前约定好的朝浮翠阁的方向走去,探望梅栎清的伤势。 而谢博宇这边,也即将有大事临头。 皇上谢博翰把娴太妃王环、晋王谢博宇叫到了太后的景仁宫里。 娴太妃、晋王爷行过礼以后,皇上对他们说:“太妃、王弟来了,快坐。” 看谢博翰的样子已经到了一会儿,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半盏。 “皇上今儿个叫我们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娴太妃也不和皇上见外,眼睛却是看着太后的。 “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太后王珊靠在卧榻上坐着。 “什么好事儿啊?妹妹我没有听姐姐说过呢。”娴太妃警觉了起来,太后的样子就像回到了先帝在世的时候,让她觉得胆战心惊的。 “妹妹莫怕,哀家说的肯定是好事儿。”太后没有卖关子:“哀家和皇帝要给晋王爷说一门亲事,妹妹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过两年你就可以抱孙子了,不用羡慕哀家有阿迁了。” 第一百章 赐婚 “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博宇不相信太后会有这个闲心来操心他的婚姻大事,一定是皇兄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 “王弟这么质问皇兄,是不是太目无尊长了?是不是也忘了君臣之礼?” 谢博宇眼睛一缩,皇兄这是来真的。 “宇儿快给皇上道歉,有这么和皇上说话的吗?也是皇上把你当弟弟看,才允许你那么胡来呢。姐姐、皇上不要见怪,都是臣妾平时没有教好宇儿,让他如此肆意妄为起来。”娴太妃王环也不敢得罪太后、皇上母子,她在宫里还得仰仗他们: “这是好事儿,宇儿这几年太不让妹妹省心了,娶了个侧妃摆着,那个侧妃性子还…几年下来,也没有个一男半女,不知道那个紫侧妃究竟是能生,还是不能生?姐姐和皇上这个时候提出娶亲的事情,正是解了妹妹的心头之忧。” 谢博宇不像娴太妃那么乐观,他猜到皇兄十有八九要把梅栎宁指给他,他得想个法子制止皇兄。 “太后娘娘和皇兄想让我娶妻生子,也是看着宇儿这么大个人了,也没有个孩子,怕宇儿后继无人。” 谢博宇这两天关注朝堂的动向,却没有想到皇兄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让他娶梅栎宁,他失去了先机,目前只能用缓兵之计。 “前几天的千鹤宴皇兄也在,西凉使臣和赫赫公主胆敢在太尉七十大寿上,公然讨要起函谷关之战那三十里地,还有当着皇兄的面拉拢高太尉。番邦叛乱之心,昭然若揭。在此节骨眼上,王弟不敢谈婚嫁之事。望太后娘娘、皇兄见谅。” 此时谢博宇也冷静了下来:“宇儿一时太着急了,一直想着魏国大事儿,生怕耽误了,这才口不择言,请皇兄、太后娘娘海涵。” 谢博翰笑了笑:“王弟有此爱国之心,想为皇兄分忧,自该趁着几国没有打起来的时候,先成家,后立业。万一打起来了,没准那时候王弟也有后了,让你上战场,娴太妃娘娘也会放心一些。” 娴太妃没有想到皇上让宇儿娶妻,还有让宇儿上战场的意思,她可不愿意儿子打什么仗。也怪宇儿,拿番邦做借口,当然会让这对母子捉到把柄。 “皇儿的好意妹妹也懂,妹妹莫怪皇儿说话有些没遮没拦的。虽然话儿有些糙,可是理却不糙。到时候打起来,皇儿最放心的人选莫过于晋王爷了。高太尉年事已高,靠不住了。” 太后三言两语就把谢博宇上战场的事情敲定了,娴太妃知道此时谢博宇打战的事情基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娴太妃王环没有想到,令她吐血的事情还在后面。 “妹妹既然答应晋王爷成亲这事儿了,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办了。”太后王珊笑了起来,吩咐旁边的大冯嬷嬷说道:“芝华,去传哀家的懿旨,给晋王爷和梅家二小姐赐婚。” “是赐为侧妃吗?”娴太妃想着如果是侧妃倒也无妨。 “是正妃。”太后解释道:“诺大个晋王府没个女主人管事儿,成何体统?妹妹你可不能惯着宇儿啊。” 娴太妃王环一听到赐婚的人是梅家二小姐,那个喜欢追着宇儿跑的梅栎宁,立马就不答应了:“姐姐给宇儿找个王妃,妹妹一千个、一万个赞同,但万万不能是梅家二小姐。” “为什么?妹妹你看不上梅家二小姐吗?” 太后王珊对给谢博宇和梅栎宁两人赐婚,本来还存着半分愧疚。现在娴太妃的反应证实了之前皇儿和她说的,晋王爷想找名门贵女,建立自己势力的事情,那半分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梅家的人不是向来和咱们渤海王家不对头吗?娶了那位梅家二小姐进来,怕是有些不合适。”娴太妃把祖宗抬出来挡枪了。 “之前梅家二小姐身上不是挂着刻有王弟名讳的玉佩吗?”谢博翰恰好提起了这件往事儿:“两个人都私定终身了,娴太妃不会不允许吧?” “皇儿说的正是。”太后王珊在一旁帮腔:“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宇儿心仪那个梅家二小姐,妹妹就同意了吧,晋王爷喜欢梅家二小姐,以后小两口也少闹一些别扭。” 谢博宇无话可说,所有的话都被堵死了,他总不能说梅家二小姐当年是他拿出来给卿卿挡枪的吧? 谢博翰满意地看着谢博宇哑口无言,谁让谢博宇敢用梅二小姐当障眼法,心里想的却是那个梅家大小姐。 梅家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有美名,他生怕再出个梅贵妃一样的女子,克了他们谢家,克了渤海王家。梅二小姐那样空有美貌的花瓶娶一万个娶进来都无妨,就是不能让梅家大小姐入他们谢家的门。 娴太妃还不死心:“可是那样轻浮的女子怎么能当一府王妃?管不好事儿不是让外人笑话?请姐姐换个人吧,就算是梅家大小姐也好过那个二小姐啊。” 谢博宇见自己母妃歪打正着,赶忙帮腔:“宇儿年少不懂事喜欢过梅家二小姐,现在看来梅家二小姐实在不是过日子的人,请太后、皇兄换个人选,梅家大小姐就很好啊。” “朕看王弟也别委屈自己,年少喜欢也是喜欢,梅家大小姐也是定了亲的人,王弟别打人家大小姐的主意。”谢博翰岂能容谢博宇娶了梅栎清: “王弟没什么异议的话,也别让冯嬷嬷累这一趟,朕让赵公公去梅家下圣旨,择个吉日,你娶梅家二小姐进门吧。” 娴太妃一身冷汗下来,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阻止赐婚了。 “皇兄请三思啊!”谢博宇喊道。 如果皇兄下了圣旨,圣旨比懿旨威严更大,君无戏言,一切就不可转回了。 太后王珊看着兄弟两人的反应,这才意识到谢博宇心仪的其实是梅家大小姐。皇儿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王弟,人心不足蛇吞象。”谢博翰冷酷的眼神让谢博宇意识到,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帝王,而不是他的皇兄:“梅家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第一百零一章 炫耀 短短一年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从及笈宴上的皇上之辱,她不能再入宫为妃,梅家给她和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郭世子定了亲;再到千鹤宴上被高馨逸打了一棒子,又被高家人下了伏生散生死未卜;她刚与谢博宇和好如初,昨日又传来了他和二妹妹即将完婚的消息。 赵公公到梅家宣读圣旨,二妹妹许配为晋王爷正妃,梅家上下莫不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只有她卧病在床,和石青、朱彤三人冷冷清清地缩在浮翠阁里,与外面的热闹非凡格格不入。 “长姐在吗?二妹妹我来看你了。”梅栎宁眉角含笑,与之前憔悴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 梅栎清这时候真没有心情对付梅栎宁,但也得强颜欢笑:“长姐在这里恭喜二妹妹了,愿你和晋王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梅栎宁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之前她还想借着长姐的好友夏研小郡主和晋王爷搭上话,长姐明知道她的意思却拒绝了。 这几天她吃不下、睡不着,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却碰上皇上赐婚了,这真是天大的缘分,纵使没有人帮她,她也会心想事成。不知道长姐之前拒绝了她,现在是不是在后悔呢? “长姐客气了,长姐也会有好姻缘的。”梅栎宁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凭着长姐的模样身段,嫁到谁家不都是那家的福气。长姐快把伤养好,到时候好来参加妹妹和王爷的婚礼啊。” “梅栎宁你来浮翠阁干什么?”梅栎桐像一阵风一样闯到梅栎清的寝室里来:“你要做你的王妃到你的锦阳阁里做去,不要在这里打扰长姐养伤。” 梅栎宁闻言转身去看梅栎桐,梅栎桐正被石青、朱彤、书墨几人拉着,梅栎宁对梅栎桐看她的眼神不寒而栗,便大声叫道:“梅栎桐你见不得你二姐好,是不是?二姐好心好意给长姐报喜,你居然吼我?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二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长姐肚子里爬出来,那么护着长姐。” “梅栎宁你说什么鬼话,什么叫‘我从长姐肚子里爬出来’?你说这话有没有为长姐想过,你让长姐怎么做人?”梅栎桐挣扎地更厉害了:“你们几个别拦着我,我今天不打烂这个人的嘴巴,看她还敢不敢胡说,看她还敢不敢欺负长姐。” “好啊梅栎桐,你竟然要打你二姐?”梅栎宁也是气急了,把脸伸过去:“梅栎桐你想打就打啊,今天你不打死我,你就不姓梅!你就不是带把儿的。” 梅栎宁撒泼的风范,很有几分周氏的味道。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梅栎清把放在床头茶几上的茶杯砸烂了,两个人的争吵这才停下来:“你们要打要骂就出去,在外面就算打死了也不关我的事情。别脏了我浮翠阁的地方。” 有个人影在这场闹剧里偷偷潜进来,往放在门口的水壶里放了点什么东西,被眼尖的梅七给发现了。 石青见梅栎清吼得口干舌燥,咳嗽了起来,正要去拿水壶,却没想到水壶在她眼前炸开了,热水四溅出来,差点烫着她。 梅栎清拉开被子,从石青奔过来,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身上有没有被伤到了。石青感动地说:“奴婢没事,小姐赶快回床上歇着吧。” “你们几个…”梅栎清刚想说话,不知是起得急了,还是身上的伤太重,梅栎清闭着眼睛往地上倒下去。 梅栎桐眼疾手快,和石青两个人左右两边搀住了梅栎清。朱彤也来帮忙,书墨因为身份不合适只能等着。 安顿好梅栎清以后,梅栎桐朝着梅栎宁走过来,梅栎桐虽小着梅栎宁四岁,身量已经和梅栎宁差不多。梅栎桐平视着梅栎宁说:“长姐已经昏倒了,应该如二姐姐的意了吧?二姐姐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回你的锦阳阁待着去吧,浮翠阁请你不要再来了。” “梅栎桐你长能耐了?长姐都没说什么,你就可以替她做决定了?”梅栎宁想着自己身未来的晋王妃,梅栎清就算嫁得再好,也不可能越过她去,她凭什么对遮姐弟俩忍气吞声: “小弟你可想清楚了,以后二姐我可是晋王妃,皇上最亲近王爷的正妃!别说你们,就算父亲、母亲,甚至于祖母见了我都要行礼。 二姐我看长姐婚事多舛,想来帮她一把。你擅自替长姐做决定,就不怕长姐醒来以后怪你?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她梅栎宁也不是一定要给梅栎清什么恩惠,人家不稀罕要,她也不想上赶着给。下次梅栎清想让她帮忙,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简单了。 梅栎桐看着眼前不可一世的二姐,心里觉得十分讽刺,梅栎宁到现在都不知道晋王爷喜欢的是长姐,不是她梅栎宁,甚至于以前的定情玉佩那件事儿都是障眼法。 他也是气昏了头。 一听到梅栎宁得了圣旨就来长姐的浮翠阁,想都不用想梅栎宁是为了什么。 他原本以为梅栎宁经过后花园那件事以后痛定思痛,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喜欢窝里横,分不清谁对她是真心好,谁是想利用她。 最可恨的是晋王爷谢博宇。 当年招惹了长姐,转眼又和二姐好上了,现在更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在长姐最困难的时候,让皇上给他和二姐赐了婚。 这样的男人不值得让长姐黯然神伤。 梅栎桐没有注意到自己思绪混乱,前后矛盾,只一心为长姐愤愤不平。 娶二姐过了门也好,以后长姐也就和晋王爷了断了,可以找个更好的姐夫,比如夏研小郡主的二哥,护国公家的二公子夏哲,起码夏哲哥哥一直在等着长姐。 他和夏哲哥哥一直有过书信往来,听夏哲哥哥说护国公一家已经动身,不日就会回京城来。希望夏哲哥哥可以恰好赶上,长姐就不用嫁给郭万年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朱彤姐姐前几日你病了,可休息好了?”梅栎桐这次前来,也是为了确认另外一件事。 第一百零二章 伤势 等梅栎清醒来已经是夜里了。 梅栎清回想了下,她因为起身去看石青有没有被烫伤而昏倒了,后续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小姐,你醒啦,可吓死奴婢了。”石青抹了抹眼角:“奴婢还以为小姐病得更重了,吓得连忙去找老夫人,老夫人又去找了南焦焦渥丹先生过来,给小姐看过才安心。” “焦先生过来了?我还没有去拜见她呢,快扶我起来。”梅栎清对石青说道。 “小姐你别乱动,刚刚焦先生来过了,说小姐如果醒了,别去寻她,让小姐你好好休息。”石青按住梅栎清:“小姐别再起来吓奴婢了,万一又昏倒了,奴婢难辞其咎了。” “傻石青。”石青是梅栎清目前来说唯一能放心依靠的人:“你家小姐就算要倒下,也不会这时候倒下,离那件事情还有两天,我倒下了,谁去做那件事情。” 梅栎清往周围看,没见到朱彤的影子便问道:“朱彤上哪儿去了,怎么不见她人?” 石青脸色有些古怪:“朱彤她…被三少爷叫去了,要不要奴婢把石青叫回来?” 阿梓叫去的?会有什么事儿? “不用管她了,随她去。”梅栎清用曼陀罗散洗去她重伤当晚的记忆,所以朱彤并不知道她是梅老夫人的事儿已经被她们戳穿了,对朱彤来说,一切没有什么变化。 梅栎清忽然想到了水壶炸开的事情,询问石青道:“今儿个下午的水壶怎么炸开了?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寻常?” 石青回想起来:“小姐这么一说,奴婢想起来,那水溅到门槛儿的时候,溅到的木头一下子黑了很多。” 石青想到了令自己不寒而栗的答案,不由自主地说出来:“那个水壶里,被人下了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奴婢下午还拿水壶给小姐倒水呢,小姐还喝了呢…小姐你有没有中毒啊?奴婢这就去请焦先生来看。” 梅栎清不像石青那么担心:“傻石青,你不是说焦先生来过了吗?如果小姐我中了毒,焦先生早就给我用药医治了,焦先生没有动静,说明你家小姐我没有中毒。这是有人救了咱们呢?” 那个人会是谁下毒呢?又是谁救了她呢? 下毒的人最可疑的莫过于下午跟着梅栎宁过来的采青。她没有想到采青胆子大到这样的程度,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带了毒药过来给她下毒,她也确信了采青应该是被逼急了,下毒这样的手段都用了出来,那两天后的庙会肯定会很热闹。 至于救了她的人,梅栎清心头掠过一个答案,心像撕开了一个口子,她下意识地否定了那个答案。 那人明朝就是她的妹夫,她不该痴心妄想了。她和他缘分或许很浅,总有是是非非阻隔他们。他娶了二妹妹也好,二妹妹没有她背负了那么多东西,或许,他也会轻松一些。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右肩的伤口疼了?”石青见自家小姐抿着嘴唇,以为她是背上的伤口痛了:“焦先生说过几天伤口就会结痂了,可能会更痛些,让小姐你别沾水。” 是啊,再痛的伤口都会结痂,何况看不见、摸不着的心呢。 “可能今天下午扯着了,应该不碍事。”梅栎清又像往常那样疼痛起来:“石青你别担心我了,这几天你辛苦了,看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小姐我要找只老母鸡炖了,让你整只鸡都吃下去,连汤也不剩。” “小姐您怪会取笑奴婢的,鸡汤那么油腻,奴婢可喝不下去。” “原来石青还挑嘴呢?我可要多攒些月前,要不然还喂不饱石青了。”梅栎清这才肆意笑了起来。 石青见小姐每间终于舒展了,也不枉她耍赖皮:“奴婢吃了那么多苦,要吃就吃顶好的。” “那好啊,等你家小姐我好了,咱们去吃醉仙楼。”梅栎清想起了她们刚来京城的时候,经常偷偷溜出去在京城里走街串巷,凭着她的身手,也从来没有被发现过。除了那个人… 怎么又想起他了? “小姐,小姐,奴婢带来了鸡汤,你趁热喝些吧。”朱彤提着食盒进来了:“这可是老夫人吩咐小厨房特意给您做的,里面给您放了不少好药材呢,最滋补了,小姐您可要趁热喝啊。” 梅栎清和石青听到“鸡汤”二字大笑了起来,朱彤不明所以:“奴婢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好像没有啊。” “不关朱彤的事情。”梅栎清尽量平复下来:“刚刚石青给我讲了个段子,里面刚好有鸡汤,赶巧了我们俩揪笑起来了,朱彤你别见怪啊。” “小姐什么时候和石青那么好了。”朱彤喃喃自语道。 “老身大老远就听到了你们几个小姑娘的笑声了,看来你们心情不错啊。”焦渥丹眼睛盯着梅栎清:“老身来了,没有打扰你们几个小姑娘吧?” 梅栎清躺在床上想起来,焦先生对她摇摇头,梅栎清又躺了回去:“晚辈重伤在床,没有起身迎接焦先生已是失了礼数,焦先生没有怪我等,栎清心里很感激了。” “梅大小姐客气了。”焦渥丹边说边伸手搭上了梅栎清的脉:“梅大小姐状况反而比前两天严重了,这两天梅大小姐忧思过度了。” 梅栎清不自觉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松开:“这两天梅家不太平,栎清不能置身事外。” “那大小姐打算拿命去博?” 梅栎清很想说不想,可是两天后那件事情能不能做成,也是个未知数,梅栎清知道撒谎也瞒不过焦渥丹先生,一时间便沉默了下来。 “小姐?”朱彤感觉到梅栎清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大小姐请宽衣,老身要看看你背后的伤势。” 梅栎清把衣服解了下来,右肩上有一条黑紫色弯弯曲曲的线从肋下延伸到琵琶骨,又从琵琶骨爬到了右臂外侧。石青和朱彤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焦渥丹眯了眯眼:“大小姐这两天可见过其他人?” 第一百零三章 蛊毒 梅栎清听焦先生的话把衣服穿上:“这两天栎清没有见过其他什么人啊?难道我背上有什么不对吗?” 梅栎清转过身来,看见焦先生凝重的神色,自己两个小丫鬟捂着脸哭泣,梅栎清觉得大事不妙。 “梅家大小姐,你又被下毒了。”焦先生含着怒气: “不是上次的伏生散,而是其他的毒药,所以你才会昏倒的。老身也是大意了,之前把脉以为你只是体虚昏倒,没想到有人把毒下在了外面。” “这两天也没有外人来过浮翠阁啊,来的都是梅家的人。”石青忍不住说道: “难道,难道梅家还有想害大小姐的人?大小姐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连大小姐的命都要拿走吗?这也太欺负人了。” 听到石青的话,朱彤不自觉地盯着脚尖,不敢出声。 梅栎清则低头沉思,自她挪回了浮翠阁,也就祖母、父亲、二叔、三叔、二妹和三弟来过,这些人里面,任谁下了毒,她都无法相信。 “也许,这次中毒的事情不关大小姐的事情,这种毒让老身想起了多年之前的旧事。”焦先生直言不讳: “这种毒是从南疆传来的蛊毒。是毒又不是毒,一般的方法奈何不了这种毒。蛊虫寻着伤口扎到血肉里面,施蛊人用秘要操纵蛊虫,中蛊人轻则浑身疼痛难忍,重则神智不清,以使中蛊人为施蛊人所用。” 听起来后果比伏生散还要严重啊。 朱彤听了焦先生的话,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这蛊毒不会传染吧?奴婢待在小姐身边不会出事儿吧?” “不会有事儿。”焦渥丹看着梅栎清耸了耸眉,似乎是好奇梅栎清会把朱彤这个丫鬟留在身边:“只要找到施蛊人就没事儿了。” “那就好,那就好。”朱彤拍着胸口说道。 石青对朱彤端来鸡汤的感动,瞬间消散不见了。 梅栎清想到了什么,问起焦先生:“请问焦先生,下蛊之人是不是要和晚辈有身体接触?” “正是,特别是靠在伤口附近效果更好。” “碰过晚辈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祖母拉过我的手,一个是二叔拍过我的肩膀,让我好好休息。”梅栎清知道了下蛊之人是谁。 “绝对不可能是老夫人,老夫人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孙女,更何况老夫人那么看重大小姐。”朱彤此时倒站了出来。 焦渥丹惊讶道:“看来是梅二老爷了,都是亲人,他怎么能下那么狠的手?” 梅栎清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了眼睛:“看来二叔既是冲着焦先生,又是冲着晚辈来的,好一个一箭双雕啊。” “大小姐说得不错。”焦渥丹对梅栎清的表现很满意,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大概是梅二老爷得知了大小姐受了重伤,又知道了老身来了梅家给大小姐诊治,就想着用南疆蛊毒试探老身是不是真的人如其名,有那么精湛的医术。其次是借着蛊毒控制大小姐给他做什么事情。” “为了晚辈和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郭世子的婚事,二叔怕晚辈反悔吧。” 梅栎清想清了前因后果,反而镇定了下来。梅家人心不齐就算了,没想到还出了内鬼。不光是皇上惦记梅家的东西,看来梅家里面的人也惦记那些东西。 梅栎清调侃道:“焦先生对晚辈如此看重,二叔也吃醋了。二叔不借着晚辈和您搭上线,怕是不死心呢。” 梅栎清不担忧梅家的人对她下手,她担心的是梅家的人竟然和南疆的人有了联系。更准确的是说,二叔身后的汝南公主和南疆有了联系,难道汝南公主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大小姐真是好性子,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和老身开玩笑。”焦渥丹很喜欢梅栎清这样云淡风轻的性子:“大小姐是不是有了什么主意?能否说来给老身听一听?” “焦先生太客气了。”梅栎清说道:“晚辈不求别的,就求焦先生这时候不要给晚辈医治蛊毒。” “什么?大小姐不想治蛊毒?”焦先生看梅栎清的样子不是开玩笑:“大小姐可知道错过这几天,要治蛊毒就难?” “晚辈现在知道了,但是现在还不能治。”梅栎清用手指在被子上比划着什么:“请焦先生相信晚辈,晚辈心里有分寸。晚辈不会想现在求死,晚辈还不能死,晚辈死了,身边的这些人可要遭殃了。” 石青和朱彤都为梅栎清这些话而震动,特别是朱彤,感受到了梅栎清话语里赤诚的力量,有些心思动摇了起来。 “大小姐是要做什么大事儿吧?需不需要老身帮忙?”焦先生对梅栎清说话多了几分郑重。 梅栎清明白焦先生话里指的不只是她本人,也指的是她背后冷月观的势力。 “焦先生太客气了,晚辈要做的事情不能把您牵扯到其中。这件事里更多的是晚辈和其他人的恩怨,晚辈要自己去讨回来。”梅栎清语气坚定,丝毫不在意自己处于劣势似的:“您去了可就是长辈欺负小辈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焦渥丹这边一直掌控着梅栎清的动向,可以料到梅栎清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无法想象梅栎清能靠自己的力量做成那件事情。 她面前的不止是汝南公主府、高家、渤海王家、梅家。在她面前的还有皇上,天家威严。她一个重伤在身,又被一而再、再而三下毒,如今被亲人下了蛊毒的弱女子,怎么能靠自己突破眼前的困境? 纵使活了常人好几辈子的她,也有点参不透梅栎清想干什么,要干什么。 “大小姐可想清楚了?” “晚辈想清楚了。”梅栎清那语气就像决定明天穿什么好看的衣裳一样:“等晚辈回来以后,定会去拜访焦先生。” 焦渥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栎清啊,你要好好保重。不要做那些鸡蛋碰石头的事情。你是瓷器,他们是石头,不值得你去做那些损己来损人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动怒 第二天一早,梅栎清起来觉得身体动得不费力了,就按平常的点儿去了祖母的梧桐院。 “卿卿来了。”梅老夫人的脸色像开心又不像开心:“过来让祖母看看你是不是好些了。” “诶。”梅栎清顺从地走了过去,她忖度着祖母应该是通过朱彤知道了又中了蛊毒,心里存了愧疚吧。 “卿卿你受苦了。”梅老夫人眼含热泪,梅栎清很少见到祖母那么感性的时候。 “哪儿有苦不苦的,不就是受了点外伤,养几天就好了,卿卿没有那么脆弱。”梅栎清摸着梅老夫人的手说道。 梅老夫人好想问一问梅栎清是不是恨她,恨梅家,但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卿卿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陷在梅家这个泥潭子里了。”梅老夫人手里捏着佛珠转了起来: “昨儿个阿梓和祖母说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靠不住,护国公府的二少爷夏哲也算和你青梅竹马,是位良配,这些年来一直等着你,如果不是你拦着,他早就冲到京城里和你定亲了。” “祖母…”梅栎清心里有些感动:“卿卿晓得轻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理当如此。祖母莫要疼惜我,就不顾祖宗规矩了。” 梅老夫人知道梅栎清意思是她没有办法放下目前的梅家。 梅老夫人叹了口气,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梅栎清没有吭声,捏了捏布袋子,里面的东西扎实又沉手。没有多想什么,单手收了起来。 “有祖母在,卿卿你可以选择离开的。”梅老夫人再次劝道:“这个地方困了祖母几十年,祖母也不想你再被困下去。你身上也有我元氏的血,应该像老鹰一样翱翔于天际之间。” “母亲,您越界了,您这个时候说放手,您让其他几大世家怎么想?” 梅栎清想都不用想来的人是谁。 “阿禄你怎么来了?”梅老夫人痛恨自己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连自己的亲侄女都可以下手,就为了外面那个女人? 梅仲梁和梅老夫人行了个礼:“听说母亲身体不舒服,阿禄来看看母亲。”又看向梅栎清说:“卿卿也在啊,真是碰巧了,二叔我正好有话对你说。” “怪不得阿姝敢害自家姐妹,原来有你这样的好父亲在。”梅老夫人咳嗽了起来。 “母亲不要动怒。”梅仲梁没有放在心上:“要追究起来,阿禄身上也有母亲的血脉呢,母亲怎么不提?” 梅仲梁暗含讥讽的语气让梅老夫人怒不可遏:“你给老身滚出去,老身不想再看见你,你以后不要再想着踏足梧桐院,你滚回你的汝南公主府去。” 梅栎清没想到祖母是动真怒了,抚摸着梅老夫人的后背说:“祖母不要生气了,二叔不是故意说这些的。”梅栎清也想不到什么好点子为二叔遮掩。 梅仲梁不再和梅老夫人说话,反而十分和蔼可亲地对梅栎清说:“卿卿以后我们也是一家人了,你父亲昨天和二叔交换了信物,今天合八字,你还是要嫁到肃云伯府来的。” “也是一家人”?这意思是二叔把自己当作汝南公主府一家的人咯?以后二叔要入赘改姓谢不成? 一听这话,梅栎清也没有了什么好脾气:“怎么这话不是父亲来告诉卿卿,却是二叔先来通知卿卿的?这怕是不合适吧?二叔说的是喜事,怎么一大早上就惹了祖母不痛快?也不怕触了霉头。” 梅栎清没想到自己这话到后面应验了,她这桩婚事闹得天下都不太平。 梅仲梁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得看着梅栎清说:“二叔没有想到大侄女你说话也那么利索,希望你以后嫁到了婆家要收敛一些,不是公主和肃云伯都有二叔你这样的好脾气。” “出去。”梅老夫人维护着梅栎清,下了最后通牒:“老身不想看见你。” 梅仲梁瞪着眼扫视了面前的祖孙二人,不甘心地拂袖而去。 等梅仲梁走后,梅老夫人嚎啕大哭:“都怪周氏那个老贼,把老身的好儿子养成了这个德性,害得我们母子离心离德。为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可以对自己的骨肉至亲动手,这哪里还像是个家啊。” 梅栎清没有说话,拍着祖母的背安抚着,在场的人此时都忘了梅栎清是病得最重的那个。 等差不多要到吃午饭的时候,梅栎清向祖母告了辞,回到自己的浮翠阁用膳。饭吃到一半儿,梅栎桐冲了进来。 “长姐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我?你非得把小弟急死长姐才高兴吗?”梅栎桐昨天收买了朱彤,已经从朱彤那里得知了梅栎清中蛊的事情。 “阿梓年纪不大,说话和祖母似的,脾气也见长,这两天有没有用功读书啊?”梅栎清放下筷子,点了点和她差了半个头的梅栎桐:“阿梓不要担忧,长姐有分寸。” “阿梓不是不信任长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梅栎桐拽着梅栎清的衣服说道:“阿梓没有想到二叔会下那么狠的手,非逼着你嫁给郭万年那个狗东西。” “阿梓长大了,知道心疼长姐了。”梅栎清摸了摸梅栎桐的头: “长姐不会这么一直任他们欺负的,放心吧阿梓。你还小,不能卷到这些事情里来。答应长姐,不要为了长姐轻举妄动好吗?” 梅栎桐再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是弟弟不是哥哥,如果他比梅栎清大,就可以给梅栎清当哥哥,以后就没人会欺负她了。 “小弟没有吃饭吧?来和长姐一起吃吧。”梅栎清看梅栎桐皱着一张脸,岔开了话头。 “今儿个做的什么?”梅栎桐没忘记长姐这里好吃的很多。 “炒三丝,炒笋尖…”朱彤给梅栎桐报起了菜名。 等大家都吃饱了,梅栎清把梅栎桐送到了门口,阿柯却出现在了姐俩面前:“我家阁主让我来告诉梅家大小姐,您说的事儿,我家阁主答应了,请您明早在梅家外面等候。” “这个男人说的是什么事儿?长姐你不能瞒着阿梓。” 梅栎清头疼起来,邹源手下办事都是这么不靠谱的? 第一百零五章 布置 一转眼到了第二天一早,天不亮的时候梅栎清自己悄悄出了梅家的门儿。 浮翠阁今天闭门谢客,为了以防万一,梅栎清留着身形和她相似的朱彤扮作她躺在床上,石青在一旁伺候着,打算这么糊弄过去。 梅栎清刚出门,就看见梅栎桐在后门的大树下等她,阿柯在旁边尴尬地陪笑着,梅栎桐没有搭理他。大树前停着一辆马车,梅栎清二话没说,跳上了马车,梅栎桐跟着也上了马车。 “阿梓你可想好了,你和长姐去了,很多事情就回不了头儿了。”梅栎清好说歹说劝梅栎桐,梅栎桐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阿梓这个犟脾气不知道是像了谁。 梅栎桐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阿梓早就在长姐及笈宴那天就想好了,阿梓无论付出什么,也要保护好长姐。” “阿梓…” 一切尽在不言中。 “梅家大小姐好。”小红待梅栎清和梅栎桐交流完了开口道:“我是如意阁阁主的手下,名叫小红,这是梅大小姐好的衣服,请梅大小姐更衣。” 梅栎清冲她点了点头:“谢谢。” “梅大小姐客气了。” 小红第一次见到能让阁主吃瘪的女子,本就心存好感,梅栎清又没有矫揉造作的一般大小姐的风气,让小红对梅栎清的好感增加了一分。 在外做事儿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梅栎清动手把外衣解下来,梅栎桐小脸一红,很自觉地扭过身去,不敢看过来,梅栎桐那青涩的模样把小红逗笑了。 梅栎清很快换好了男子的外衣,在小红的帮助下束了男子的发髻。因为梅栎清身量高,来之前又穿了裹胸,小红把梅栎清打扮好了,一瞬间还真以为自己见到了清秀少年。 “小弟你可以转过身来了。”梅栎桐红着耳朵转过来,梅栎清坦荡地笑着说:“阿梓看长姐这身衣服怎么样?是不是有风流倜傥的大侠之风?” 乌发用一根黑色发绑紧,一身玄色劲装覆盖全身,腰间束着一条白绫长穗绦。 梅栎清全身上下被黑色笼罩非但没有一丝沉闷,反而把梅栎清一双纤纤素手衬托得格外白嫩,纤长的玉指紧握长弓。 梅栎清浑身散发着一股雌雄莫辨的气质,让人不经意间就会被她吸走一样,身旁的小红耳朵红红的,低着头不敢看梅栎清,就是最好的证明。 梅栎桐第一次见长姐女扮男装,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长姐你如果在小菊馆,肯定是那里的头牌。” “你是夸你姐,还是损你姐呢?”梅栎清斜睨了梅栎桐一眼:“你长姐自然是英俊潇洒的小少爷一枚,怎么会是什么小菊馆里的头牌?你是打哪儿学来的,从实招来。” 梅栎桐被梅栎清的这副打扮给震撼到了,才脱口而出小菊馆头牌这样的话。梅栎桐连忙心虚地打哈哈:“阿梓就是随便一说,长姐不要往心里去。” 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梅栎清心知小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也没有追问下去。 就在这时,阿柯敲了敲马车的门框,对梅栎清几人说道:“梅家大小姐,城北的城隍庙到了。” “我知道了。” 梅栎清提着长弓和箭镞下了马车,天刚蒙蒙亮,小红和梅栎桐紧随其后,阿柯神情复杂地对梅栎清说:“梅家大小姐请小心,我们阁主已经把人马布置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随时会到。” 梅栎清点点头:“如果事情顺利,不会用到如意阁的人马,我请如意阁阁主来,只是为多一份保障。” 梅栎清没有向石阶的方向走去,朝着石阶旁的土坡爬去,小红和梅栎桐紧随其后。在爬坡的过程中梅栎清问小弟道:“阿梓,蒋嬷嬷教的骑射你还记得吗?” “记得。” 梅栎清把手里的长弓和箭簇交给了梅栎桐:“记着就好,这是一石弓,长姐记得你还是能拉开的。” 梅栎桐没想到长弓是给他准备的,稍微愣了一下:“长姐,这把长弓是给阿梓用的?” “正是。长姐需要你必要的时候射箭。” “长姐不怕阿梓长久不练习,就会射不准吗?” “长姐信任阿梓,只要为了长姐,你肯定会射中的。” 梅栎桐听了心里十分沉重,生怕自己手下没个轻重,没有完成长姐交待给他的事情。 小红在一旁看着,觉得梅家大小姐是不是有些不靠谱?竟然敢让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少爷射箭? “小红姑娘你会什么?”梅栎清扭头问道。 “我会使用鞭子。”小红聪背后拿出鞭子来:“梅家大小姐你需要吗?” 梅栎清点点头:“我也许会需要。等会儿你随我进去,到时候见机行事。” “是。”小红如今也只能照做了。 梅栎清几人不一会儿便到了仪门。仪门上匾额上写着“为善者昌,为恶者亡”几个大字。梅栎清看了一眼朝大殿走去,对梅栎桐耳语了一番,两人分开行动。 梅栎清出了大殿又绕了几个弯,来到了采青她们约好见面的财神殿。 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梅栎清的动向,见她到了,手不禁攥紧了。 “请问王爷,属下要不要随梅七一起去保护梅家大小姐。”梅九主动请命道。 “目前还不需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动卿卿。”谢博宇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盯仔细了,如果他们有动手的迹象,不要顾忌隐藏身份,立马冲进去救人。” “是。”梅九看着隐忍的王爷,心里很不好受。 明明王爷一直在守护梅家大小姐,可如今为了梅家的安危,王爷不得不答应娶梅家二小姐过门。王爷心里的苦找谁去说呢?说了梅家大小姐估计也不相信吧。 梅栎清没有立马进去,先绕着财神殿转了一圈,顺便观察周围的地形,梅栎清走到一个地方跺了跺脚,然后才带着小红进了财神殿的大门。 “梅家大小姐真是稀客啊。”梅栎清才迈进门槛,有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声音说:“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逼问 “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雅和女官吗?今儿个有空来财神殿参拜了?”梅栎清掸掸衣服上的灰,没有正眼看雅和一眼。她猜的没错,她身边是出了内奸。 “梅大小姐这身衣服可够显眼的啊,穿得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也不怕别人看见了笑掉了大牙?”雅和越说越大声:“怎么?梅大小姐穿了奇装异服就可以不向有品级的本官行礼了?” “要行礼,你配吗?”梅栎清走上前了两步,指着雅和旁边的采青说道:“本小姐今天来是为了把这个背主的奴才带走,我看谁敢拦着?” “采青哪里背主了?大小姐请把话说清楚。”采青站出来说道。 “就凭你前天随二妹妹来的时候,往本小姐水壶里下毒,妄图毒死本小姐,这还不算背主吗?” 梅栎清往前走到了采青身边,趁她不注意,掰开采青的下巴,塞了东西进去,采青不明所以,吞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采青大惊失色地跪在地上扣喉咙,想要把那东西给吐出来。 “别扣了,毒药入口即化,你再扣也没有用。” 梅栎清话音刚落,雅和背后齐刷刷地出来一排男子将梅栎清和小红围住。雅和没有管采青是不是被喂了毒药,歪着头对梅栎清说:“梅大小姐不是挺能耐吗?你有本事塞毒药,想必也有本事走出去吧? 诶,梅大小姐你说…明日街头巷尾传遍梅大小姐被贼人绑到城北城隍庙,衣不蔽体,满身青紫,这样的故事好不好?” “哼,这样的主意也就你们这些无耻之人想得出来了。” 梅栎清的气势稍弱,取悦了雅和:“这还不止呢,再加上一条梅家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在离梅家大小姐不远处也是如此,你说说外界会这么想? 是梅二小姐策划了这一局把自己的丫鬟搭进去?还是梅二小姐贴身丫鬟无故跑到城北城隍庙受辱,想必梅家二小姐也是如此,皇上也会取消梅家二小姐和晋王爷的婚事吧?” “呵呵,这就是你们的主意?打算一箭双雕?”梅栎清问雅和道。 采青还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雅和:“雅和姐姐你是说笑吧?” “本官为什么和你说笑?难道让将死之人给阎王爷转达笑话?”雅和戏谑地看着采青:“再说了,你该说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是时候让你闭嘴了。” “雅和姐姐不是说让我带着妹妹远走高飞吗?”采青眼睛已经变直了,没有焦点地看着雅和。 “凭你的身份还有你知道的一切,不光是皇后娘娘,还有梅家也不会让你离开的。”雅和翻了个白眼。 “这…不可能。”采青低头喃喃道,忽然间她像想起了什么,朝着梅栎清爬过来:“梅大小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的妹妹,奴婢愿意给大小姐当牛做马,大小姐以后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会往西。” “采青,太晚了。”梅栎清不为所动。 “是晚了,两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动手吧。”雅和一声令下,身后的五六个男子朝梅栎清扑来。 梅栎清比了个手势,箭矢嗖嗖地从财神殿内的门窗缝隙里射进来,五六个壮汉应声倒地。 这一回,轮到雅和慌了。 雅和往窗外看,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手指颤抖着指着梅栎清说:“梅栎清你使了什么妖法?这箭是从哪里射过来的?” 梅栎清没有回答雅和的问题,慢慢地朝雅和走过去,让小红将雅和绑起来:“说,皇后娘娘派你们来做什么?” “奴婢…奴婢不知。”雅和看着梅栎清手里锋利锃亮的匕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她被梅栎清的气势慑住,吓得不敢动弹半分。 梅栎清眼睛都不眨地把匕首刺在雅和胳膊上:“说,高尔昭派你来做什么?向采青问什么?” 雅和痛苦地大叫了一声,鲜血从手臂喷涌而出,财神殿内无人为她动容。雅和心头浮上一股恐惧:“梅栎清你在城隍庙内行凶,就不怕满天神佛的报应吗?” “你们不怕,我怕什么?”梅栎清说话声音不大,在雅和听来却十分瘆人,她知道梅栎清是真的不怕报应。 梅栎清没有心思和雅和再耗下去,把匕首从雅和胳膊上拔下来,又插到雅和肋骨缝隙间:“这滋味很不好受吧?如果你从实招来,本小姐会给你个痛快的。” 雅和咬紧牙关,硬是不松口:“梅栎清你别得意,除了我,雅云也来了,你和她对上绝没有胜算,哈哈哈。” 梅栎清此时看向了也被小红绑在柱子旁的采青说:“采青,本小姐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说了,你对本小姐下毒的事情,本小姐既往不咎,否则你就和雅和一个下场。” 采青犹豫不决,没有吭声。 “采青只要你说了,就不算太晚。”梅栎清把插在雅和肋间的匕首抽了出来,雅和被连扎两刀,痛得满地打滚。 梅栎清走过来,语气里是最后的决绝:“要不然就对不起了,你不说就没有什么价值了,过后还会拖累本小姐,本小姐就先送你上路。” 采青亲眼看见梅栎清的这股狠劲,也不敢不信,只得和梅栎清谈条件:“只要大小姐救了奴婢的妹妹出来,奴婢什么都说。” “哎,看来你还是冥顽不灵。”梅栎清可惜道:“不过也没有事儿。没有你,还有雅和女官在,对不起了。” 采青看着梅栎清举起了匕首,空气里还弥漫着雅和的血液的腥气味儿,对于死亡的恐惧使采青顾不了许多,闭着眼睛说:“奴婢什么都说,求大小姐绕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 梅栎清松了口气,采青嘴巴还有些硬,非得匕首举到她面前才说。 “赶快起来吧,你身下有一滩水,咱们换个地方说。”梅栎清和小红一左一右扶着采青挪到了靠门口的墙角那一头,听着采青说起前因后果。 第一百零七章 假言 采青抽抽嗒嗒和梅栎清说了前因后果。 “皇后娘娘控制着奴婢的妹妹乔珍,让奴婢潜伏到梅府里探查梅家的秘密,如果奴婢不照做,就要把奴婢的妹妹杀掉,奴婢实在没有法子不给皇后娘娘做事。” 采青哭得泪流满面,好像她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被高家威逼利诱的受害者一样: “奴婢前天给大小姐下毒,也是,也是想着如果大小姐不在了,奴婢今天来就可以交差了。那边的人传话说,如果,如果奴婢这次把该带的消息带来,高家就要杀掉奴婢的妹妹…” 梅栎清早就听出了采青话里的漏洞,但也没有揭穿她,继续询问道:“皇后娘娘让你带什么消息来?” 采青眼珠子转了下:“皇后娘娘让奴婢带来梅家暗里怎么控制那只船队的消息。” “那你怎么回答的?” “船队控制在大小姐您父亲的手上,如果高家想掌握那支船队,就需要通过大老爷这条路子。” “只是如此吗?” 采青忙不迭地点头:“奴婢知道的只有那么多,请大小姐饶命,奴婢实在没有法子才这么做的。” 梅栎清抬起采青的下巴:“采青啊,你到现在都不说实话吗?” 采青背后一凉:“大小姐您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懂。” “你到梅府十二年就只谈听到这么一点消息?”梅栎清捏紧采青的下巴:“你以为本小姐是傻子吗?” 采青被绑着动弹不了,反复说着:“大小姐饶命,奴婢只知道这些消息,请大小姐饶命。” 梅栎清站起来,朝雅和走过去:“采青和你只说了这些?” “哼,本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的。”雅和脱力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女官啊?”小红看不过去,踢了雅和一脚。 雅和忍着疼痛蹬了一眼小红:“你们随时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们永远得不到你们想要的消息。” 梅栎清俯视着雅和:“你们俩真以为本小姐是在意你们知道了梅家什么秘密吗?” “梅栎清你什么意思?”这回发问的是采青。 “你们掌握的那点秘密,无非关于梅家船队的秘密,我父亲控制着梅家船队,以及河道总督李立宽为什么被训斥的原因。”梅栎清一一分析道: “自魏朝开国以来,梅家先祖梅怀桐就掌握着这支船队,代代交替,无所变更。” 雅和意识到梅栎清要说什么,赶紧喝止道:“梅栎清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她如果听到了,皇后娘娘是容不得她活下去的。 梅栎清看向采青:“采青你难道想听吗?不对,本小姐不应该叫你采青,应该叫你梅栎怡,是不是啊,堂姐?” 雅和听到这个消息,很想昏过去,但身体的疼痛又让她无比清醒,梅栎清…她究竟想干什么。 “梅栎清,亏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表姐。” 采青,或者说梅栎怡抬起头看着梅栎清。既然梅栎清揭穿了她的身份,她也不用再隐瞒了:“不错,我是梅栎怡,虽然咱们是一辈,可是我是雍丘梅家的人,和你们京城梅家要算起来,也是两家人。” “雅和啊,你只知道京城梅家,却不知道雍丘梅家,你们皇后娘娘想要找的东西,找错了方向。”梅栎清低头看着雅和: “咱们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采青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取决于接下来皇后娘娘、高家会遇到什么。” 梅栎清等待着雅和的答案,雅和是个明白人,孰是孰非她分的清楚。 雅和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梅家大小姐是想要船,还是粮食?” “高家要的是雍丘梅家的东西,本小姐只要保住京城梅家就好了。”梅栎清回答道。 这边采青却着急起来:“梅栎清,你是想背叛梅家吗?” “梅家对我来说,从来都是利用,何来背叛?”梅栎清淡淡地说道:“雍丘梅家占了利,京城梅家占了名,而梅家之女占了什么,你最清楚。 你没进京城梅家之前,和你的妹妹先在雍丘流浪,后来到了在京里当小乞丐。被高家歪打正着看上了,你十二年前被选进了梅府当丫鬟,你妹妹则留在高家被控制着。你平常有什么事情就来城北城隍庙寻雅和互通有无。 你以为那么显眼的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吗?” “你已经了晓得了那么清楚,为什么还放任我在梅家待着,不怕养虎为患吗?”采青不解道。 梅栎清刚想开口,外面开始嘈杂起来,意识到这可能是雅云带人到了。 梅栎清拽起雅和问道:“雅和女官,你考虑清楚了没有?你错一步,高家可能会失了圣心,高太尉想做的事情可就做不了了。” “大小姐想要船,那就拿去。”雅和不再和梅栎清较劲:“采青今天和我说了下次梅家船队开拔的时间,我…已经把消息传给了雅云。” “那劳烦雅和女官了。”梅栎清动手帮雅和解开绳子:“外面的事情还需要雅和女官解释一下。” 梅栎清注意到采青没有慌张,反而屏气凝神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外面的人不是皇后娘娘的人吗? 梅栎清给小红一个眼神,让她小心一些,小红冲梅栎清点点头。 梅栎清想了一下,把采青和雅和两人的嘴都用帕子堵上,两人的衣裳扒下来,调了个儿,头发故意弄散了,看不出之前梳的什么发髻。 小红对梅栎清的沉着冷静更增添了一分好感。这个时候还能有如此巧思,亏得梅家大小姐能让向来不可一世的阁主在她手上吃了瘪。 不知梅大小姐在如此境遇下,如何对付外面那些人?光听脚步声儿,可以想见来的人基本都是练家子,他们不闯进来,似乎在等待什么。 梅栎清和小红两人配合着,麻利地处理好了采青、雅和二人的装扮,又把殿内的香灰抹了一把在两人脸上,远看是很难辨认出谁是谁的。 梅栎清手里提着采青,小红手里提着雅和,一起推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调个 “梅大小姐不在梅府里养伤,跑到城隍庙里干什么?拜财神吗?本将军看你应该去月老殿,拜拜姻缘才是,省得自己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问题。” 梅七早就看到金吾卫的人来了,但她不能通知梅大小姐。王爷给她的命令是,非梅大小姐有性命之忧时,不得打扰梅大小姐所做的事情,哪怕事态再危急也不成。王爷怎么还不下令,把梅家大小姐救出来呢? 来人说话很不客气,杀机尽现。看他带来的人,皆手持金刀,乌泱泱地围住了财神殿。梅栎清就凭小红,乃至于远处的梅栎桐,很难走出财神殿。 “季叔叔来财神殿也很早啊,侄女看您不该来财神殿,应该去元辰殿拜一拜。侄女看您命犯太岁,当心灾祸临头,官途不顺。” 梅栎清声音洪亮,传遍了财神殿外的地方,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不该管的事情,莫要去管。到时候城火烧起来,可不知道会殃及几条池鱼。” “梅家小丫头嘴巴倒是厉害,本将军看你活不了多久了。”季将军对着号令官吩咐:“动手。”乌泱泱的人冲着梅栎清冲过来。 梅栎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财神殿的情况,心思也被提了起来,长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梅栎桐握着手里的长弓,寻思是不是应该看情况射箭,而不是看长姐的意思。 梅栎清好像感受到了梅栎桐的想法,眼睛往梅栎桐这边一瞟,梅栎桐瞬间明白了长姐的意思,抬起来的手,又放了回去。 长姐这是想做什么。 除了梅栎桐与谢博宇,没有谁注意到梅栎清这有意义的一瞥。在梅栎桐射杀雅和身边的五六个壮汉时,谢博宇知道了梅栎桐的存在,派了一些人手去暗中保护梅栎桐。剩下的人和他密切注视着眼前的局面。 皇兄把最信任的金吾卫都派出来了,是想把在场的人全部除掉,不留活口吗?皇兄不仅仅是想除掉卿卿,还想断掉皇后的臂膀,让高太尉掣肘吗? 在高家与渤海王家的博弈、较量之后,双方的实力都大为缩减,所以皇兄想打破目前两家的平衡,把君权都收回去吗?所以梅家也不打算留了吗? 谢博宇与皇上谢博翰相处多年,大致能猜到皇兄的心思。这一连串的猜想推演下来,谢博宇额头沁了无数的冷汗。 皇兄是不打算放过梅家了。卿卿又该如何解开目前的局面? 与谢博宇想法相同的,还有梅栎清。 “慢着,侄女奉劝季将军不要轻举妄动,雅和女官还在我们手上呢。”梅栎清晃了下穿着雅和衣服的采青:“季将军难道就不顾雅和女官的性命了吗?雅和女官出了事,怕季将军不好交待吧。” 她以为来的人会是雅和带的人,或是高太尉带的人,如果是金吾卫出马了,事情可就越来越有意思了。 梅栎清看了一眼穿着采青衣服的雅和,雅和虽然没有想到如梅栎清、谢博宇那样深远,已然知道金吾卫不怀好意。事到如今,雅和不得不顺着梅栎清的想法走了。 雅和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递给了小红,小红把东西装上,用眼神示意梅栎清让如意阁的人马来接应她们,她们俩先撤退。 梅栎清摇了摇头。 不是她不想撤,而是不能撤。如果这样撤走,她手里的采青,还有小红手里的雅和不可能都活下来,甚至于如了金吾卫的愿,她们几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梅栎清需要皇后娘娘的人帮助,也就是雅云的人来帮助。 “梅大小姐你以为你们还能活命吗?这里的人统统得死。”季将军不打算浪费口舌,以免夜长梦多。 “侄女死之前想问问季叔叔,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您也好让侄女死个明白啊。” 梅栎清没有丝毫紧张地问季将军,好像就是来财神殿参拜游玩的。大祸临头的是金吾卫,而不是她梅家大小姐一样。 梅栎清的态度激怒了季将军:“梅大小姐真是好肚量,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眨下眼睛,如果你是男儿身,本将军敬你是条汉子。 梅大小姐既然诚心发问了,本将军就告诉你,本将军昨天晚上就来了,就等着你们几个小姑娘到了呢。” 季将军想着告诉梅栎清也无妨,左不过梅栎清是想弄明白自己败在哪里,要不然梅栎清还能怎么办?在金吾卫眼皮子底下飞出去吗? 梅栎清问这话自有用意。她问这话不是替自己问的,而是替雅云问的。 要解眼前的局,得让雅云以皇后娘娘、高家的名义出面,这样才可能压住金吾卫。可是怎么能让雅云帮她呢? 那就得让雅云看清楚,眼前最大的敌人不是她梅栎清,而是金吾卫背后的皇上谢博翰。金吾卫不分青红皂白地想对她、对雅和下手,已经不仅仅是梅家和高家之间的恩怨了,而是梅家、高家与天家之间的较量。 金吾卫不是临时起意来的城隍庙,而是昨晚上就悄悄潜伏在城隍庙。金吾卫出动仅仅是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尚书仆射之女吗?金吾卫要动的是雅和,是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 先快刀斩乱麻把她和雅和几人杀了,再随便编造个理由,这个事情就过去了。梅家、高家敢怒不敢言,还得奉承皇上英明,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血性,更何况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高太尉。 梅栎清赌的就是这点。 “梅大小姐让你身边的那个人,把手上的人交给本将军,本将军会给你个痛快。”就在梅栎清等待着雅云回应的时候,季将军说了这样的话。 只有梅栎清和小红清楚,小红手上的是穿着采青衣服的雅和。季将军单从衣服判断,那么他要的人是…采青? 梅栎清手上穿着雅和衣服的采青挣扎得更厉害了,梅栎清差点就抓不住采青了。从采青的反应看,季将军和采青,和雍丘梅家之间,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看来金吾卫也不全是为了皇上,也许还有别的算盘。 第一百零九章 撤离 就在梅栎清以为雅云犹豫不决的时候,高家的人马终于也出现了。在远处的谢博宇和梅栎桐看见了高家的人出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打算继续静观其变。 “雅云女官,本将军以为你不会出来呢。”季将军环视围着自己人马的高家的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本将军以为雅云女官是聪明人,皇后娘娘顶多折了一个不太重要的雅和女官,但却可以除掉梅家大小姐,如果是本将军,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做了这一手,好回去邀功请赏呢。 雅云女官就此收手吧,本将军就当你们没有来过,也不会向皇上禀报此事。” 雅云没有看向梅栎清手上穿着雅和衣服的采青,反而看向了小红手里穿着采青衣服的雅和。 梅栎清知道和雅和朝夕相处的雅云是认出来雅和了,但雅云这番动作在季将军眼里却是犯了大忌。 “雅云女官也是来抢人的?”季将军眯着眼睛看向雅云。 雅云知道季将军是误会了。 她看重的是雅云,而不是什么采青。这时候她已经默认和梅栎清联手,就不能拆梅栎清的台。 况且似乎采青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季将军、乃至于皇上看重,特别是从季将军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和采青之间有所往来,那采青这个人、以及她之前对高家说的话、做的事,应该推敲推敲了。 雅云和梅栎清对视了一眼,对接下来事情怎么做大概有数了。 “季将军如此善解人意,不妨把人留下给我们,如何?”雅云问道。 季将军犹豫了一阵:“好,采青可以留给你们。” “季将军误会了,皇后娘娘要的不只是采青,这里的四个人,皇后娘娘都要。”雅云义正严辞地说道:“皇后娘娘想要问四个人一些话,娘娘特地吩咐奴婢把四个人都带回去。等问完了话,随季将军处置。” “四个人都要?雅云女官是不是胃口太大了?”季将军一脸嘲讽看向雅云说道:“雅和女官,你也知道本将军是皇上的亲信,替皇上办事儿。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人必须死。” “如果雅和对这四个人志在必得呢?”雅和挥挥手,让高家的人把金吾卫的人围得更紧一些:“似乎雅和并非没有这个胜算,只是传出去的话,让皇后娘娘和金吾卫都颜面无存罢了。” 季将军能在金吾卫待着做到了将军,不仅仅凭手上的本事,还因为他脑子活络:“如果雅云女官要采青和雅和女官,本将军也二话不说,把两个人都给你们。雅云女官想要四个人,绝无可能。” 金吾卫对梅栎清等人势在必得,季将军料雅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金吾卫对上。 高家的人和金吾卫发生冲突,不是“让金吾卫和皇后娘娘颜面无存”那么简单,在财神殿动了手,足以让外界猜测高家的人是不是对陛下有不臣之心,高家、高太尉是不是想犯上作乱,篡权夺位。皇上事后追究下来,高太尉、皇后娘娘一个也跑不了。 季将军老谋深算,深知雅云谨慎的性子,目前的局面容不得雅云轻举妄动,况且他也给了雅云一条退路,她可以把她想带的人带走。 他们都想要对付的人是梅家大小姐,犯不着金吾卫和皇后娘娘鹬蚌相争,让梅栎清这个渔翁得利。 在场的人里看得明白的还有梅栎清。 梅栎清见雅云踌躇起来,知道她的心思又动摇了。季将军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高明,眼下金吾卫和雅云一方硬碰硬不是什么好想法,虽然金吾卫放弃了剪除皇后臂膀,但能把她留下也足以向皇上交差。季将军真是好算计。 雅云本来她想要的人就是雅和,现在顶多再加上一个采青。季将军也发话了,雅云想要的两个人都会给她,那么自己和小红的存在就可有可无了。季将军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将她诛杀于财神殿外。 这局棋走到这里,梅栎清布置的部分才要刚刚开始。之前所有的路数都如梅栎清所料一一发生,唯一的意外是金吾卫的到来。也让她更肯定天家在意梅家的这些东西,也让她更加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 才站到她一边的雅云俨然要倒戈,损害最小的方法行不通的话,她就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拉下水。 熟知梅栎清一举一动的谢博宇,此时觉得卿卿好像有点开心?卿卿会做什么呢? 梅栎清看了下太阳,刚好日上三竿,城隍庙马上热闹了起来。 敲锣打鼓,喇叭唢呐。本不该出现的声音一下子让城隍庙炸开了锅,在场的人都不知所措。 季将军没有察觉出这异样里有什么杀气,反而像过年似的,让人觉得喜气洋洋。季将军便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将军,这好像是…在办庙会。” 雅云也想到了这是庙会,心里寻思梅栎清把庙会都算上了,梅栎清心计之深,计谋之缜密,可能以后会是皇后娘娘、高家最强劲的对手。 季将军心想不好,他怎么把庙会这茬给忘了。 他知道有诈,平常百姓看见手持武器的金吾卫,哪里不躲的?庙会里那么多人,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梅栎清安排下的人,可这该怎么找?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对寻常百姓动手,是要被罢官,吃官司的。 财神殿外从四面八方涌入各种各样的人,有卖糖葫芦的,有高声卖唱的,有卖干货的,有卖糕点的。有老人,有女子,有小孩,一眼望去望不到边。在季将军、雅云注意不到的地方,不同的人像一道屏障一样,轮流将梅栎清和小红两人与金吾卫和高家的人隔开。 梅栎清和小红趁机把手上的两人打昏,在如意阁的人的护送下,沿着后方小道的方向撤离。 季将军冷静下来以后,才想着要把梅栎清先控制住,但他看向梅栎清的方向时,梅栎清四人已经不在原地了。周围嘈杂喧嚣得很,季将军扯着嗓子喊:“快追,别让梅栎清她们跑了。” 梅栎清如她计划的那样,在如意阁的人的掩护下,撤到了预定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章 危机 梅栎清撤到了梅栎桐所在的地方,却没有看见梅栎桐的身影。 “小弟,小弟。”梅栎清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能让周围的人听见,以免被远处的金吾卫和雅云听见。 小红到了地方没有见到梅栎桐,心里一凉。梅栎桐来的太突然了,如意阁没有及时派人手保护梅栎桐,梅栎桐不会遇到什么事儿吧。 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人答应,梅栎清正想和小红分头去找,从一块大石头背后闪出来一个人说道:“梅家大小姐能文能武,心思缜密,刚刚把金吾卫、高家使得团团转,现在又全身而退,在下实在佩服梅家大小姐的聪明才智。” 此人出现在这里实在蹊跷,听他的语气,好像围观了全过程。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究竟想做什么,小弟和他失踪有没有关系。 梅栎清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这名男子,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传来了一股血腥味,梅栎清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本能地冲上去揪住面前这名男子的衣领,抽出藏在袖子间的匕首架在那名男子脖子上:“我的弟弟呢,你把他怎么着了?如果你敢伤他一根寒毛,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那名男子就被梅栎清这么揪着,一动也不动,眼睛盯着匕首,一点也不慌张:“梅大小姐别紧张,你弟弟好着呢,那些血不是你弟弟的。” 梅栎清看那男子不像是撒谎,心头稍安:“那是谁的?你把我弟弟藏哪儿去了?”很明显小弟的失踪和他脱不了干系。 “梅大小姐真想知道啊?”男子笑了起来,眼睛里折射出太阳的光泽,一闪一闪的:“那些血液是你原来那个小情人的属下的血。” 梅栎清没有明白,一瞬间失了神。 “梅大小姐真有意思,如果只看大小姐现在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藏在深闺的、什么都不懂的大家闺秀呢。”男子迎着匕首的方向靠近了梅栎清的脸庞:“我把话再说明白一些,晋王爷派来保护梅家小少爷的人都被我杀了,听明白了吗?” 噌! 一道剑光直冲着男子的咽喉部位刺过来,一点不留余地,男子却很轻松地徒手接下了这一招。 刺杀的人是梅七,此时的她顾不得王爷的命令出现在梅栎清面前:“我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哟,这还有一个呢。”男子像看大戏一样看着梅七:“你是来保护梅家大小姐的吧?你现在暴露了,不是更不能保护梅家大小姐的安危了?” “我…”梅七找不到理由来辩驳,愣在了原地,进退不得。 小红慢慢向那块大石头挪去。 “你失手也不能怪你,毕竟你遇上的是我。”男子把梅七握着的剑的剑尖折断了:“早在你跟着梅家大小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你败给我不委屈。” 梅栎清在这一来一往中想明白了,原来谢博宇一直在派人保护她,一时间梅栎清心里五味陈杂,她顾不得哀春悲秋,眼下最要紧的是小弟。 对方似乎比较放松,虽然摸不到对方的心思,但基本可以断定小弟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事情,也许对方控制小弟是为了和她谈什么条件。难道梅家那锅粥里也有这个人的份儿? “梅大小姐想什么呢?说来给我听听。”男子的脸又凑了过来,梅栎清看见了男子眼底戏谑的光芒:“梅大小姐在想事情的时候特别迷人,因为不知道梅大小姐什么时候会做出惊人之举。” 梅栎清的玄色劲装衬托着她白皙的脸庞,微风吹过她的碎发,也不知说她是英俊还是美丽,男子忍不住再靠近一点,鼻尖传来梅栎清身上独有的味道。 梅栎清借着阳光看见了男子腰间闪闪发亮的东西,觉着似乎有点眼熟。 “我在想,是谁派你来的。”梅栎清说道。 男子又靠近了一点,就快和梅栎清鼻尖挨着鼻尖了:“为什么要谁派我来。不能是本公子自己想来吗?” “公子要采青还是雅和?” “再加上梅家大小姐,本公子三个人都要。”男子搂住了梅栎清的腰。 “公子有点贪心哦。” 梅栎清不着痕迹地想挣脱男子搂住她的手,但却失败了。 “那本公子只要梅家大小姐一人吧。” 男子话音刚落,小红出乎意料地向梅栎清甩出了鞭子,梅栎清配合小红朝石头那边移动。 男子也懵了,没想到小红没有对他出手,而是要救走梅栎清。他刚想动手,梅栎清手里的匕首向他掷了过来,男子一只手挡了一下,另外一只手精准地寻上了梅栎清的脖颈,将梅栎清从小红的鞭子上拉了下来,梅七想助小红一臂之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和小红计划好的逃跑落空了。梅七被男子踹在了地上,小红此时也被男子另外一只手抓着喉咙,三人皆动弹不得。 “梅栎清别和本公子耍小聪明,就凭你们三个人是逃不出本公子的手掌心的。你乖乖跟本公子走,也可以少受一些罪。”男子捏着梅栎清的手更加用力了。 梅栎清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场行动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人和事出现,她能化解得了一个,很难全部都化解。说到底,还是她太自信了,才让小弟陷入危机之中。 梅栎清从男子轻而易举就折断梅七的剑尖的时候就明白,在场的她们三个人联合起来都打不过眼前的这位男子。 可是昏迷的采青、雅和两人她无论如何要带走,所以就和小红尝试借着地形摆脱目前的男子,再去找如意阁阁主邹源寻求支援,把采青、雅和两人带走。 纵使聪慧如她,眼前的状况她也无力反转,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吗? 在绝对力量面前,此时的梅栎清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被眼前的男子带走再从长计议吗?那她城隍庙之行闹出了那么大动静,又该如何收场? 就在梅栎清不知所措的时候,又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蟾 “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你想把人带走,也要问本王答应不答应。” 谢博宇没有声响地出现在那男子的背后,男子竟半分没有察觉。 “谢博宇你敢上前一步,我就把梅栎清的脖子给拧断。”男子之前的轻松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气急败坏。 “丧家之犬都喜欢狂吠吗?”谢博宇看了一眼石头背后一一垒好的尸体:“贾世充,你还是喜欢欺负老弱妇孺,所以一辈子你也只会败在本王的手上。” “谢博宇,你不就仗着自己是皇族,是晋王爷吗?其他有什么事情你能比得过我?”贾世充状似疯癫:“你看看,你的手下给我杀了,你心爱的女人在我的手上,你女人的弟弟也被我弄走了,你现在还能做什么?” 谢博宇一眨眼的功夫到了贾世充身边:“本王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谢博宇说完话把贾世充给劈晕了,他身后的梅九及时出现,把贾世充捆了起来。 贾世充被打晕以后,梅栎清和小红的脖子就被松开了,两人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等气喘匀了,各自被谢博宇和梅九扶起,梅七也早在梅九的帮助下醒了过来。 “谢谢。”梅栎清抬起头看着谢博宇,心情格外的复杂,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博宇扶起梅栎清以后就往后退了两步:“梅大小姐客气了,你的小弟也已经被本王的人救出来,梅大小姐可以放心了。” 梅大小姐…这个词多久没有从晋王爷嘴里听见了?之前晋王爷都是喊她“卿卿”,现在她一听他喊“梅大小姐”就不习惯了,原来她也是那种矫情的女人。 浮光掠影一般的思绪只是停留了片刻,梅栎清扶着小红向谢博宇致谢道:“多谢晋王爷相助,您的大恩大德,臣女无以为报,劳请晋王爷带臣女去看小弟,臣女十分担心小弟的安危。” 谢博宇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触碰梅栎清:“那是应当的,本王在前面带路。”梅栎清和小红互相搀扶着,梅九和梅七带着贾世充、采青和雅和三人一同前去。不一会儿,梅栎清在城隍庙后山见到了小弟。 “阿梓。”梅栎清上前抱住了梅栎桐:“刚刚长姐到那大石头背后没有看见你,可急死长姐了。” “长姐你脖子怎么青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梅栎桐怒瞪着谢博宇,以为是谢博宇欺负人:“小弟给你报仇。” 谢博宇没有把梅栎桐的话放在心上。梅栎清捂着脖子解释说:“长姐没事,是那个被绑着的男子干的,与旁人无关。” “都是小弟无用,差点被那些人绑走了,才连累长姐。”梅栎桐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了。 小红这时看见了如意阁的烟花,和梅栎清说道:“梅大小姐,既然梅三少爷找着了,接应咱们的人也到了,咱们可以和如意阁的人汇合了,以免金吾卫和皇后娘娘的人追过来。” 梅栎清点点头,城隍庙的这一局起了,也是时候进入下一场了,便转过头来和谢博宇说道:“您和家妹的婚礼到时候如果您赏脸,臣女会和家人前去观礼,请您务必给臣女这个面子。 臣女已经安然无恙了,王爷也别看在二妹妹的份上,派人‘照顾’臣女了。臣女和舍弟告辞。” 短短几句话,谢博宇听出了恩断义绝,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梅大小姐是栎宁的家姐,未来也是本王的亲戚,亲戚之间照顾一些也是应该的。 今日梅大小姐和梅三少爷遭此一劫,也和本王有很大关系,改日本王会登门和梅大小姐和梅三少爷解释的,亲戚之间闹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梅栎清搞不懂谢博宇想做什么。既亲近又疏离,这是吊着她吗?既然要成为她妹夫了,那就不要来往太多,平白让人误会。 “晋王爷不必客气,解释什么的就不必了,臣女和舍弟告辞。”梅栎清和梅栎桐对谢博宇行了礼,和小红带着采青、雅和走了。 等人都走了,梅九气呼呼地问谢博宇:“王爷您怎么不告诉梅大小姐真相啊?王爷您明明是为了梅家,为了梅大小姐才答应皇上赐婚的。还有贾家派贾世充来,也是想在梅家的事情里分一杯羹,为什么您不告诉梅大小姐?”梅九想不明白。 梅七拍了比她高一头的梅九说道:“有你这么和主子说话的吗?主子的事情你能过问吗?欠揍!” 谢博宇笑道:“本王爷没有用主子的名头管过你,你就爬到本王的头上来了?梅七说得对,你就是欠揍,回去以后自己去领罚吧。” “王爷…”梅九哀嚎道。 “梅家那边你暂时不用去了,梅七你还得跟上。”谢博宇吩咐道:“不管卿卿说什么,你都不能离开她太远。梅七你明白了吗?今天的事情不能发生第二次。” “是。”梅七跪地应道,她不该为了同僚之死而忘了她的职责是保护梅大小姐。 梅七悄悄跟上了梅栎清。 梅栎清已经和如意阁阁主邹源汇合,邹源看见梅栎清这一脸狼狈样十分幸灾乐祸:“梅大小姐脖子上这淤青怎么回事儿?是被鬼掐的吧?” 梅栎清没有理会邹源,把雅和给她们的东西扔给了邹源:“邹阁主您想要的东西,收好了。” 邹源打开布袋子,里面露出来一个金蟾,不可置信道:“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拿来的?不会是偷来的吧?” 邹源的手下小红都听不过去了:“是雅和女官给我们的,可不是梅大小姐偷的。” 短短半天时间,小红见识到了梅栎清的谋略与胆识,以及她的善良和大度,让小红真心佩服这位陷入困境的梅家的大小姐。 “在下没有看错的话,这不是你们梅家那枚印信吗,怎么会到了皇后娘娘人的手上?” 邹源来回打量着这只金蟾,用牙齿咬了下,确定这是纯金做的,欢天喜地地揣入怀中,邹源的手下都知道阁主的“见金眼开病”又犯了,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离他百丈远。 “要问缘由的话,这和采青脱不开关系。”梅栎清回答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火 梅栎清等到日落之后才离开城隍庙,金吾卫这时早已经回宫里复命。 梅栎清所坐的马车刚刚从狭道驶出来,借着月色阿柯看到前面有一大批人围住了出口,阿柯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梅大小姐好耐心,能忍到这个时候才出现,雅云佩服佩服。”雅云骑着马说道。 噌噌噌。 雅云的话刚说完,她背后高家的人全部抽出刀来,严阵以待。 梅栎清掀开车帘,还是穿着早上那身玄色劲装,月色给她蒙上了一层迷雾,恍若刚刚降到凡尘的仙人。 梅栎清没有带任何武器,跳下马车走到雅云面前:“雅云女官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雅云一听梅栎清的话气就不打一出来,她平生还没有被人这么耍过。 先是雅和带来的五六个人被杀了,然后是采青、雅和被梅栎清控制了。金吾卫的人要来铲除梅栎清,她好心好意给梅栎清解围,忽然间来了一大伙儿人把财神庙挤得水泄不通,眨眼的功夫梅栎清带着人就不见了,她和金吾卫的人巴巴找了一个下午,城隍庙都快被翻个底朝天就是找不到她人。 “雅云在这里不等梅大小姐,还能等谁?”雅云还没有被耍得这么彻底过,对梅栎清说话也不客气了:“雅和在马车里吧?你快把人给我交出来。” 梅栎清走到雅云的马旁边,抚摸着她的马说:“栎清怎么敢把雅和女官交给雅云女官?现在交了,栎清怕是就出不了城隍庙了。” 雅云弯下腰来:“梅大小姐以为不交人,就可以平平安安走出城隍庙吗?” “栎清岂敢?”梅栎清对上雅云的脸庞,目光清亮,没有一丝波澜:“雅云女官怎么就认为人在马车上?马车里不会是其他的东西呢?” “梅栎清,到现在你还故弄玄虚!真是不知好死!” 雅云一鞭子抽下去,梅栎清伸手接住了马鞭,往回一拽,雅云差点就摔下了马背:“是不是故弄玄虚,雅云女官一查便知。” 梅栎清冲着阿柯点点头,阿柯从马车下跳下来,撩开车帘让高家的人查个仔细。 高家的人警惕地靠近马车,往车里张望,见车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万一雅和女官被藏在马车的暗格里怎么办?便打开了火折子,跳上了马车检查。 “不好,快跑!” 嘭! 整个马车炸开来,火星子溅到了狭道旁边的树木上,秋天天干物燥,一下子火势便蔓延开来。 “快救火!快救火!” 现在谁也顾不得梅栎清,还有什么雅和女官了,慌里慌张地去水井里打水打算灭火。 “梅栎清,你居然敢在城隍庙放火?你有几个胆子敢做这样的事情?”雅云吸取早上的教训一把抓住了梅栎清,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 “哪里是栎清放的火?明明是雅和女官放的火,雅和女官怎么颠倒黑白啊?”梅栎清眼里倒映着雅和气急败坏的身影。 “梅栎清你怎么敢?我这里有的人为我作证,是你放的火。” “雅和女官怎么证明?用高家的这些人吗?”梅栎清早就算准了雅和来堵她,也只敢用高家的人。奴才听主子的话办事,谁会信奴才的话?除了在场的高家人,谁也不能证明她晚上来过城隍庙的狭道。 雅云以为自己吃亏吃够了,没想到梅栎清又阴了她一手。 在雅云理着思绪的时候,梅栎清一手劈开雅云的手,和阿柯施展轻功离去:“雅云女官请转告你们主子,好戏还在后头。” 这时城隍庙的火惊动了整个京城。 “季将军,你看那火的方向是不是城隍庙?”皇上谢博翰问站在他身旁的金吾卫季将军道。 季绍辉将军是在皇上谢博翰手里提拔上来的,对谢博翰忠心不二。能坐在金吾卫将军这个位子上的人,也有他过人之处。 “回皇上的话,是城隍庙的方向。” “听说梅家大小姐称呼季将军为叔叔?”皇上谢博翰看似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确认季绍辉将军冷汗冒了出来。 “以前卑职和梅大小姐的父亲有过往来,自从到了金吾卫当差,卑职就没有再和梅家来往过。”季绍辉斟酌着回答道。 “季将军在皇宫之内看城隍庙大火,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谢博翰没有说什么。竟然问看火有没有“一番滋味”? 季绍辉实在理解不了皇上前言不搭后语的想要说什么。 “季将军你说朕是不是错过了一匹野马?”谢博翰自言自语地说道:“以前朕以为用‘容姿秀丽,举止得体’形容的都是些朽木,没想到还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真真是有趣。” “皇上…” “还是王弟的眼神好,早就看好了这匹野马。”谢博翰看着远处燃起的大火,眼底似乎也沾染了火焰:“野马还没有被驯服,能者居之。” 季绍辉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朕看你也是块朽木。”谢博翰见身旁支支吾吾的季绍辉十分扫兴:“你退下吧。” 季绍辉赶忙行了礼,由赵公公领着快步离开。 谢博翰独自一人留在城墙上条文那片越烧越旺的大火,心情十分愉悦。能在他手上漏掉的野马,该怎么驯服呢? 梅栎清早把梅栎桐送回了梅家,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也顺当很多。 “梅家大小姐你怎么都算着了?小红真心佩服你。”跟了梅栎清一天的小红正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梅栎清。 梅栎清笑了笑:“小红姑娘别笑话栎清了,现在怎么回到梅家才是要紧的。” 自从城隍庙燃起了大火,京城内就开了门禁。高家的人肯定要来梅府搜查,如果她天亮之前没有回去,高家的人就可以一口咬定是她放的火,那时候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卿卿你怎么去了城隍庙,城隍庙的大火…听这位小红姑娘说的话,和你有关?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儿?”马车上另外一位女子问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胆大 和梅栎清她们坐在一辆马车上的是京兆府尹的女儿王和安。 “我也没有做什么,是皇后娘娘的人追我追得太紧了,也不知道慌乱之下谁不小心点着了城隍庙。”梅栎清含糊地说道,她不想把王和安牵扯得太深,万一她和高家结仇了就是她的罪过了。 “栎清你还敢诓我?我之前明明听到城隍庙有一声巨响,像谁点着了鞭炮那样的声响。”王和安点明道:“你的胆子可真大。” 话说到这里为止,王和安没有继续往下说,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梅栎清和小红带着雅和本打算用如意阁准备的马车走的,走到半路上梅栎清看见了王家的马车,很像是王和安平时常用的那辆,梅栎清上前一看,果然王和安在车里,梅栎清改了主意,就选择了王和安的马车。 京兆府尹家的小姐,又有京兆府尹的令牌,普通官兵不敢拦着。如果用如意阁的车,难免会出意外,再出一个意外她就没办法招架了,还是选个稳妥点的法子。 “和安还说我胆大?城隍庙着火了不赶着逃命,还敢载我一程,你的胆子也不小。”梅栎清笑道。 “你在远鹤楼受的伤可好些了?伤都没好就敢出来蹦跶,也不怕伤口撕裂了。”王和安转而心疼起好友来。 “不就是挨了一棒子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栎清可没有那么娇气。”梅栎清生怕王和安不信似的,抬着胳膊转动了起来:“你看吧,没事儿。” 用了焦先生的药,高馨逸那一球棒的外伤没有大碍了,同时也压制了蛊毒的发作,所以梅栎清的身体才没有拖累她。 “可以啊,你这身体,休息了几天就活蹦乱跳的,都可以到处捣乱了。”王和安多多少少明白梅栎清在布置些什么,梅栎清既然不打算说,她也就不打算深究:“还穿着男子的衣服,也不怕把其他小姑娘的心思勾了去。” 在场的几人都笑做一团,王和安的丫鬟杏雨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嘛,刚刚奴婢看见梅大小姐上马车来,看梅大小姐这身装扮,还以为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差点把奴婢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几人笑得更开心了,王和安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这个皮猴儿。” 梅栎清问起王和安:“大晚上的你怎么在城隍庙?怎么不见王夫人?” “这说起来话长。”王和安愁眉不展起来:“今儿个是惜礼单独约我出来的,晚上她却不见了。” “惜礼?”梅栎清有些意外:“她约你出来做什么?” “你知道她那个性子,喜欢到处玩儿,谁也管不住。明明之前和我约法三章的,不会到处乱跑。”王和安叹气道: “我让车夫刚刚停在城隍庙附近,就是为了找她。没想到没找到她,你却来了,真是赶了巧儿了。南霜我已经派出去了,还没找着她,如果惜礼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和褚家交待?”王和安忧心忡忡道。 褚惜礼也来了?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她来了又不见了,世上真有那么赶巧儿的事情? “小姐,我们到了。”车夫说道。 “这么快就到了。”王和安有些意犹未尽:“栎清改天一定要到我们府上玩儿,等你我出嫁了,以后就难见到了。” “一定。”梅栎清握着王和安的手说道。 “瞧你这个样子,我真以为是画本里面哪个风流公子显灵了呢。”王和安捂着嘴笑道:“赶快走吧,你的事情要紧。” 梅栎清身量快赶上一般男子的个头儿了,因为今天的装扮雌雄莫辨,王和安说的也不算离谱。 “如果栎清是男子,定要娶了和安为妻。”梅栎清学着戏台子上的人那样拱手,把王和安和杏雨逗得直乐。 梅栎清和小红向王和安打了招呼以后,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她们在回梅家之前,还有一件正经事儿要办。 王和安站在京兆府尹后门的台阶上,看着空荡荡的巷道,自己喃喃道:“京城怕是要变天了。”转身和杏雨进了京兆府尹的官邸。 姜御史的府邸离京兆府尹的官邸不远,梅栎清和小红带着雅和很快就到了。 雅和被装在麻袋里面,又被点了穴,一动不动,从外面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货物呢。 梅栎清没有把雅和直接放在姜家门口,用门口摆着的两个箩筐一正一反套住,又到后门三长两短地敲了三次门,随后两个人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观察这边的动静。 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儿,那人看见箩筐里面放了东西,才把门全部打开,一个奴仆打扮的人走到箩筐旁,把上面那个箩筐打开,想要拿出里面的麻袋,却发现一只手竟然提不起来。那人心存疑惑地打开了麻袋,大喊一声:“杀人了!”之后吓得落荒而逃。 “梅大小姐你这招真损啊。”小红憋着笑道:“大晚上把一个大活人扔在别人家门口,一般人不以为是杀人才怪呢。” “本小姐就是要借着姜家把官兵都引过来。”梅栎清说道:“咱们快走,等官兵到了,那边的宵禁就减弱了,咱们赶紧回梅家。” 小红憋着笑点点头,跟着这么一个大家小姐可真有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她都想留在梅大小姐身边了,也不用听阿柯的呱噪声了。 正如梅栎清所料,官兵一听见有人大喊“杀人了”,立马全部跑过来,把姜府团团围住。 官府在城内派出了大量官兵,连带着高家的人,几乎把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塞满了,就是为了找出纵火者,给皇上一个交代。 一听到有人喊“杀人了”,就以为纵火者行凶被人发现了,赶紧跑过来,想要抓住凶手立一大功,升官发财什么都好说。 最紧张的莫过于在梅家守着的雅云。听到远处有人喊“杀人了”,骑着马飞快往姜府赶。雅云以为雅和被梅栎清杀害了。虽然她不待见雅和,但人如果死了,她就没有办法和皇后娘娘交差了。 等她赶到的时候,雅和躺在箩筐里刚刚被解了穴道,正睡眼惺忪地看着周围问:“我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府 “梅栎清!” 雅云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名字,一天之内接连三次被耍,纵使她再好的性子,也克制不了对梅栎清的愤怒和恨意。 不用多说,梅栎清一定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梅栎清速度快的话,此时也回到了梅家。 她不是不想进梅家,她一个小小的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怎敢冒然进入梅家?如果她借着高家的威势进去了,那就意味着梅家、高家之间彻底为敌,高太尉最需要的粮食只能另寻他路了。 不到万不得已,雅云不敢冒这个险。虽然她屡次被梅栎清耍弄,但算起来也是梅栎清个人对梅家的报复,和她们高家没有什么关系,事情也没有到必须见分晓的程度。 雅云不知高家三老爷对梅栎清下了毒,低估了梅栎清的决心与胆识,也忘记了梅栎清所说的:“雅云女官请转告你们主子,好戏还在后头。” 习惯于后发制人的雅云,不知道以后会吃那么大的亏。 姜御史已经准备就寝了,忽然间听到自己家里有人喊“杀人了”,赶紧穿上衣服走到后门这里来。仔细询问后,姜御史才知道是雅和女官被点了穴道,被人放在了门口,一动不动的,以为碰上了死人,才喊“杀人了”。 闹了半天,这是一场误会。 姜御史放下心来,才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雅和女官怎么坐在了那个竹筐里,而且雅和女官出现的时间那么蹊跷… 雅和回了半天神,迷迷瞪瞪地看着雅云问道:“雅云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在这里?” 绕是雅云向来好脾气,也忍不住打了雅和一巴掌:“雅和你可闯大祸了!” 雅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控的雅和,也明白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被人绑了放在这里的,她能闯什么大祸。 梅栎清把雅和扔在姜府门口,不光是为了引开雅云,也是为了把最后一根线串起来。 她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那只有关梅家秘密的金蟾。不只是为了采青,也就是梅栎怡,出身雍丘梅家的她的堂姐。不只是为了借金吾卫,挑起皇上与皇后之间的间隙。不只是借由城隍庙大火把高家拖下水。 梅栎清终想要达成的,是和如意阁阁主邹源那“四买四卖”的交易。即用京城梅家引出采青及她所代表的雍丘梅家、高太尉和皇后娘娘及高家、姜御史,再将几个点连成一条线。她再用这条线捏住梅家的那个七寸,让梅家偿还该偿还的东西。 为善者昌,为恶者亡。 这一切只是开始。 梅栎清在小红的帮助下,悄悄回到了浮翠阁。在浮翠阁里早就有一干人等,在等着她。 “长姐你可算回来了。”最先迎上来的是梅栎桐:“长姐没有受伤吧?”梅栎桐围着梅栎清看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伤痕才放下心来。 “让阿梓担心了。”梅栎清摸着梅栎桐的头:“有长姐在,会有什么事儿。” 话虽这么说,梅栎清下次可不敢轻易带梅栎桐出去了,那个贾世充是什么人还没有弄清楚呢,如果再找上她,她一时半会儿不能对付他。 这时在浮翠阁院子里,蹿进来一个黑影,向梅栎清的寝室靠近。 第二个迎上来的是石青:“小姐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石青转过身去,偷偷抹起了眼泪。 最后走过来的是朱彤:“下次小姐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连带着三少爷也出什么事儿,可怎么办?”朱彤没有梅栎清千鹤宴晚上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她的心思早就暴露了。在场的人也没有理会朱彤那点不和谐的声音。 “小红快坐着歇一歇,今天可辛苦你了。”梅栎清对小红说道。她很满意小红身手不凡,遇事冷静,她觉得和小红很合得来。 小红也是这么想的,奈何还有事情没有办完:“梅大小姐的心意小红领了。那边的事情没办完,小红得回去了。小红在这里待下去的话,万一遇上什么人,梅大小姐可就说不清了。” 今天一整天小红都跟着梅栎清,她钦佩梅大小姐的胆识和谋略的同时,也清楚她这么做会得罪多少人。站在梅大小姐的立场上来说,她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梅大小姐不反击,迟早会被生吞活剥殆尽。 梅栎清点点头:“那小红姑娘路上小心。” 梅栎桐也受了如意阁照顾,对小红也客气道:“多谢小红姑娘和如意阁的照顾,我梅栎桐会铭记于心。” 小红拱手道:“梅大小姐和梅三少爷客气了。小红和梅大小姐合作很愉快,后续的事情接洽,就留待您和阁主协商了。在此之前,小红先送您一份大礼。” 说完小红嗖地一下从窗子跳出,一阵打斗之声过后,小红拽了一个黑衣人进来,并对梅栎清说道:“刚刚这个人一直在门外偷听,这个人怎么发落,请梅大小姐处置。” 但梅栎清武艺虽好,但江湖经验不足,平常做事不像小红那么警惕。 “多谢小红姑娘,小红姑娘请慢走。”梅栎清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 “我也给这个人点了穴,没有两三天的功夫这个人动不了。”小红解释道。 梅栎清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我需要帮忙,会再去寻小红姑娘。” “告辞。”小红说完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之前雅和知道她要来城隍庙,梅栎清就觉得有些蹊跷,她身边只有石青和朱彤。石青万万不可能背叛她,朱彤是祖母的人,按理来说也不会。她正想把这个内奸揪出来呢,这个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梅栎清把这个人脸上的布拉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雪丹没想到是你啊,三妹妹在流韵院禁足日子过得还好吗?看样子你我浮翠阁做客来不是一天两天了,偷听墙角可不好。” 雪丹瞪着梅栎清,一声不吭,好像要吃人一般。 梅七见雪丹被揪出来也松了口气,王爷也可以放心一些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难眠 城隍庙大火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好。 京城高家府邸内。 “太尉,雅云女官过来了。”高管家禀报道。 “让她进来。” 雅云面色沉重走进来,直接向高太尉跪下道:“雅云有辱使命,请高太尉责罚。” “责罚?”高太尉半躺在摇椅上,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今天的事情你能负得起责任?真以为在阿昭身边待久了,自己就是一根葱了?” 雅云俯首,额头磕在冰凉的石砖上:“雅云不敢。雅云今天轻举妄动,给高太尉、皇后娘娘招来了麻烦。万幸的是,雅和救了回来。” “听你这意思,老夫还要表扬你?没有抓住梅栎清,城隍庙大火就要赖在咱们高家头上了!” “雅云不敢。”雅云明白了高太尉这是生气了。 “还好今天有人报告说见到赫赫人在城隍庙一带活动,老夫可以把城隍庙大火的事情推到他们头上去。如果有下次的话,高家就没办法给皇上交代了。”高太尉到如今的年纪,很少受那么大的气。 “都是雅云的错,请高太尉责罚。” “你先起来。快把今天遇到的事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说一遍,漏了一个字儿,老夫唯你是问。”高太尉的语气已经是冷到极点,雅云的后背冒着凉气。 “是。”雅云站起来和高太尉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阿援,你对这事情怎么看?”高太尉沉默了半晌问道。 “阿援觉得,梅大小姐还有后招。”高管家回答道。 “老夫也是这么认为。”高太尉说道:“单从梅家大小姐只把雅和放了,把采青留着,就能看出来她还有后招。” 雅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梅栎清还有后招?梅栎清已经接连阴了她三次,她还有后招。梅栎清真的只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吗?幸亏皇上当时没有让她入宫,要不然她怕是皇后娘娘最强劲的对手。 “如今怎么办?逼迫梅家把人交出来吗?”高管家问道。 “还记得老夫在千鹤宴说过的,高家和梅家已经定亲了?” 高太尉觉得当时自己的想法甚是英明。单从梅栎清主导的城隍庙一事来说,精妙绝伦。环环相扣,永远不知道她下一个动作是什么,她想要针对的是什么。梅栎清的才能不亚于一般将领。 如果梅栎清想对付高家,那就把她收到高家的羽翼下,折了她的翅膀,让她为高家所用。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兵家最高境界。 “太尉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汝南公主?梅大小姐似乎和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世子定了亲事。”高管家提醒道。 “怕什么。汝南公主说是公主,还不是一个妇道人家?”高太尉不屑道:“阿援说的也是,明儿个老夫去和汝南公主那边说一声,好歹打个招呼。” 高管家也不觉得汝南公主那边有什么问题,又询问道:“如果梅家那边不愿意怎么办?” “那老夫就让梅家愿意为止。”纵横沙场几十年,高太尉不信自己没有打不下来的仗。梅元氏那个死老太婆如果还有点脑子的话,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梅家最好的。 高太尉对雅云吩咐道:“城隍庙的事情,老夫和阿昭去说,你和阿昭说个大概就成。” “是。”如果把梅栎清迎进高家,那她就是高家人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方法收拾她。 雅云明白高太尉让她含糊其辞,是为了稳住皇后娘娘。有晋王爷在,皇后娘娘永远没有办法对梅家大小姐平心静气。 姜御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快睡啊,明天相公不是要上早朝吗?”姜夫人对于雅和突然出现在她后门的事情,丝毫没有危机感。 姜御史则不同。 长久浸淫在官场里,他隐约嗅到雅和出现在他后门这件事背后的味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数。 把雅和放在他门口,是警告,是威胁,还是要做其他什么事儿? 姜御史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这样想不明白,摸不到底才觉得更可怕。 “夫人你先睡吧,我有事情再想一想。” “有什么事儿可想的?相公操心太多了,早点睡吧。” “夫人你再和我复述一遍雅云女官说的话。”姜御史想不透,就拉着姜夫人一起想。 “就你多心。”姜夫人脑袋迷迷糊糊,打个哈欠说道: “雅云女官说,城隍庙大火跑了贼人,她一路追赶到梅家,那人却不见了。听到姜府有人喊杀人了,以为人跑到了这边。说来也怪,那人看着怎么像个女子?怕不是梅家的哪个小姐跑出来溜达了吧。” 听姜夫人复述一遍,姜御史终于明白雅云女官那番听不懂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个人在城隍庙放了火,又跑到了姜家,借着那声杀人了跑回了梅家。“看起来像个女子去,怕不是梅家哪个小姐出来溜达了吧”那就是说是梅家的哪位小姐做的这些事情。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肯定不是梅家二小姐,她即将嫁入晋王府,没有那个心思做这些事情。 梅三小姐听说因为远鹤楼后花园那件事情被禁足了。 那就只有可能是梅大小姐做的。 梅大小姐为什么这么做?姜家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雠的,为什么要绑了雅和女官放在姜家门口? “夫人明天去高家一趟,问问高家的夫人,那梅大小姐是怎么回事儿?”姜御史说道。 姜夫人从丈夫严肃的口吻里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道:“妾身明日就去,请相公放心。” 姜御史觉得心头才松快些,在忐忑不安中进入了梦香。 紫儿和焦渥丹从远鹤楼的清明阁眺望着京城城隍庙的方向。也许是距离隔得远,城隍庙的大火就像一簇小火苗在远处跳跃。 “梅家大小姐胆子可真大,城隍庙也敢放火,不怕遭了报应?”紫儿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尽是欣赏。 “那还不是如了你的愿。”焦渥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捉蝉 第二天一早,梅栎清心情很好地起了床,洗漱了一番向梅老夫人问安。 梅老夫人在梧桐院略微有些紧张地等待着梅栎清到来,见梅栎清气色不错才放下心来:“卿卿的伤好些了吗?” “劳祖母惦念,孙女好些了。”梅栎清心知祖母问的不只是她的病情。 “昨晚上城隍庙着了火,吵了一夜,卿卿睡好了没?”梅老夫人进一步问道。 “嗯,孙女知道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外面的声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祖母您睡得好吗?”祖孙俩打起了哑谜。 “吵了一夜怎么能睡得好?”梅老夫人说道。 “把蝉捉了,就能睡得好了。” 卿卿难道也拿到了另一只金蟾? “捉了一只,还会有下一只来。” “祖母院里差一个捕蝉人,孙女那里正好有一个,从雍丘来的,可以医治祖母半夜被蝉吵醒的顽疾。” 卿卿这是把…采青也拿了?昨天城隍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朱彤昨天没有跟在梅栎清身边,也就没有办法向梅老夫人禀报城隍庙一事的详情。所以梅老夫人才会在这里等着梅栎清,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又不好明说,祖孙俩就打起了哑谜。 “卿卿那里的蝉才多,捕蝉人留给卿卿捕蝉吧。”梅老夫人并不想要采青。 梅栎清笑道:“少了一只两只,蝉鸣反而会越来越响,祖母以后要把门窗关紧咯,别让蝉鸣吵到祖母的好觉。” 蝉鸣反而会越来越响…卿卿还想做什么?该拿到的东西不是拿到了吗?卿卿只要有那些东西在梅家已经可以算无忧了,捏着那些东西在梅家没有谁敢不答应卿卿的条件。 她果真是老了吗?要放手让她的卿卿开始闯荡了吗? 梅栎清和梅老夫人又家长里短地聊了一会儿,梅栎宁姗姗来迟。 “长姐你来了?”梅栎宁向梅老夫人问了安以后,喜气洋洋地说道:“我听父亲说,长姐您已经和肃云伯府世子正式定了亲,以后长姐就是世子妃了,二妹妹在这里恭喜长姐了。” 石青在心里腹诽,亏得二小姐能说出这番话,如果她是二小姐,恨不得离“肃云伯府”几个字远远的,小心身上溅了一身泥。 也不知皇上还是晋王爷怎么想的,找清誉有损的二小姐做晋王爷正妃,这可不是瞎了眼是什么?在梅家,谁还能比得过大小姐去? 梅栎清没有像梅栎宁想象的那样气急败坏:“二妹妹客气了,长姐才是一个世子妃,怎么比得过二妹妹以后会做亲王妃?以后长姐还需要二妹妹帮扶呢。” 没有见到长姐暴跳如雷有点可惜,长姐这番话听起来也算顺耳,她就不多说什么了:“长姐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只管来找二妹妹,妹妹我一定会让晋王爷给你帮忙的。” 梅栎清心里有点刺痛,这点刺痛很快就过去了:“那长姐以后就仰仗二妹妹了。” 梅老夫人看着眼前和睦的姐妹之情摇了摇头,要是阿矜没有嫁给晋王爷还好,要是嫁了,以后有的她受。况且晋王爷明明喜欢的是卿卿。 也不知道皇上起了什么心思,要把阿矜赐给晋王爷当王妃。有哪个兄友弟恭的哥哥给弟弟找一个名誉有瑕、能力一般的女子为妻?搁一般人家不是有大仇,就是有大恨。 天家的事情她也管不着,如果阿矜能顺顺当当地坐稳晋王正妃这个位子,她要烧高香了。至于卿卿…这辈子和晋王爷无缘了。 在朝堂上,高太尉、姜御史和梅大老爷梅仲机正硬着头皮对付皇上咄咄逼人的问话。 “高太尉何在?”皇上谢博翰问道:“昨儿个听说城隍庙很热闹,不知高家的人在那里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臣在城隍庙附近发现了赫赫人的踪迹,没来得及和皇上禀报,城隍庙就发了大火,请皇上恕罪。” 高太尉很巧妙地将大火一事推在了赫赫人身上。假如他如实回答,还会把阿昭牵扯进来。更何况他还要和梅家联姻,不能把梅栎清的事情说出来。 “朕怎么听说,城隍庙大火和高家的人脱不了干系?高爱卿如何解释城隍庙巨响之前,有人见到高家的人拿了火折炸了一辆马车,才有的城隍庙大火?难道高太尉炸的是赫赫人?” 皇上谢博翰隐去了梅栎清的种种,让高太尉有点摸不清头脑。 皇上明明知道是梅栎清引起的城隍庙大火一事,似乎要就这件事情咬住高家不放。难道梅家大小姐之前在城隍庙所说也不上无的放矢,皇上已经开始防范高家了? 高太尉不动声色道:“当晚高家的人确实出现在了马车爆炸的地方,因为要查明马车上是不是放了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想到中了赫赫人的圈套,让马车爆炸,所以才发生了城隍庙大火。请皇上明查。” “嗯,高爱卿的话合情合理,城隍庙大火应该就是赫赫人所为。”皇上谢博翰盖棺定论道。如今城隍庙大火一事,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赫赫人背这个锅。 谢博翰对昨天之事还没有放过:“朕听说姜御史家也发生了件趣事儿。姜御史家的奴仆在门口发现了一个麻袋,还以为是死人,没想到是被人点了穴的皇后身边的雅和女官,真真是有意思,姜御史你说是不是啊?” 姜御史没有想到昨晚上的事情,今天在早朝上就发作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臣也不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许是谁不怀好意,为了挑起臣与高太尉之间的不快,将雅和女官放在臣的家门口,此人其心可诛。” “爱卿说此人为了挑起两位爱卿的不快?”皇上谢博翰缓缓说道:“姜爱卿以前和高太尉不对付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最近几年倒有所缓和了,姜夫人也常常出入高家。或许是谁把雅和女官放在姜御史的家门口,提醒朕的两位爱卿过从甚密也说不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启奏 今儿个皇上在朝堂上说的话,句句诛心。 御史负责监察百官,代表皇帝接受百官奏事。身为皇上,最忌讳太尉、御史走得太近。 “臣不敢,臣与太尉最近几年走得比以前稍近,是因为番邦频频在我魏朝边境有些异动。臣把从边境搜集到的消息呈给太尉作为参考罢了。请皇上明察。”姜御史手持玉笏说道。 “姜御史的夫人近些年常去高家做客,姜夫人也有情报要告诉高家的女眷?”皇上谢博翰讽刺道。 姜御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臣约束夫人不周,臣回去会管教好夫人。” “很好。”皇上谢博翰说道:“姜御史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御史本当替朕监察百官,而不是与旁人来往过密。特别是初一十五,宜闭门读书,忌讳做其他无关之事。御史可明白了?” 姜御史一听,心头狂跳。皇上这是知道了什么吗?昨天梅大小姐把雅和女官放在他门前,就是为了今日朝堂上,皇上对他的问责吗? 皇上如此不留情面的敲打,怕是皇上忍耐到了极限。他身为两朝老臣,也惹新君忌惮了吗?高太尉也没有逃过皇上的敲打。 如此看来,唯有比高太尉年岁略高的李丞相懂得功成身退。虽然如今不当丞相了,门生依旧在朝廷上下活跃。 “臣遵旨,以后定会多多在家闭门苦读,修身养性,恪守本分。”姜御史腰身伏得更低了一些。 皇上谢博翰笑道:“爱卿明白事理。不过就算爱卿有此心,怕也无力了。姜爱卿年岁已高,做事情也不比年轻人有精神头儿了。爱卿可要多多保重身体啊,莫要被朝中之事拖垮了身体。” “臣多谢皇上对老臣的关心,臣一定会保重身体。”果然啊,皇上是嫌弃他们这些老臣了。他也要找个机会急流勇退了。 姜御史看了一眼高太尉。高太尉比自己年岁还大,对自己说的话,何尝不是说给高太尉听的呢?与他不同的是,高太尉是皇后娘娘的父亲,魏国的国丈,皇上也不好对高太尉明说吧。 高太尉对皇上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只当是说给姜御史听的。 “臣有事要奏。”这时候京兆府尹王映寒说道。 “朕准奏。”谢博翰对王映寒所奏之事似乎了如指掌。 “臣要弹劾尚书仆射梅仲机。尚书仆射对河道总督李立宽一事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梅仲机之妻与李立宽之妻为亲戚,梅仲机又对翻船之事的文书知而缓报,才让事态越发严重。臣请皇上革去梅仲机尚书仆射之职。”王映寒奏道。 梅仲机对王映寒弹劾他的事情吃了一惊,因为有二弟的帮他的承诺,所以他并没有让王映寒弹劾他。 梅仲机有些不知所措。 梅仲机下意识看向二弟梅仲梁所在的地方,二弟眼观鼻、鼻观心,对王映寒弹劾他的事情充耳不闻。前两天不是说好了他让卿卿与肃云伯府世子定亲,汝南公主就会找人帮他吗?怎么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梅仲机又看向三弟梅仲樟。梅仲樟也看向了梅仲机,只是梅仲樟眼里没有对他这个大哥的担忧,反而对他怒气冲冲,他也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个弟弟了,母亲带大的,脾气就是不一样。 “梅爱卿何在?”皇上问道。 “臣在。”梅仲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平静。 “王爱卿所说,是否属实?” “大致…属实。臣不是故意拖延隐瞒沉船之事,实在是夏天暴雨如注,路上泥泞不堪,这才让文书送迟了,酿成了大祸。”梅仲机绞尽脑汁地回答道。 周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当初怎么找了这么个婆娘?儿子没生几个,如今害的他被弹劾,他现在怎么说也说不清了。 “爱卿所说也有道理。”皇上谢博翰说道:“今年的确雨水比往年多,路上有些延迟也不能怪梅爱卿。” 在早朝上的各位大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不是历来最恨朝中大臣对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推三阻四的吗?皇上怎么好像要放过尚书仆射似的? 谢博宇忽然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但如今只能静观其变。希望皇兄不是因为卿卿火烧城隍庙的事情,对卿卿起了心思吧?那事情可比皇兄把梅栎宁嫁给他还要难办了。 “皇上,请您明鉴啊。”王映寒说道。 “梅爱卿在河道总督一事中,确有失职,但远不到将梅爱卿罢免的程度。”皇上谢博翰说道:“梅爱卿吸取教训,下次不要再犯。” 梅仲机没想到事情还能峰会路转,满心欢喜地说道:“谢皇上明察。臣日后会兢兢业业,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一定会及时上报。 皇上点点头,向梅仲机问了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梅爱卿的长女可曾定亲?” 谢博宇垂下了眼眸,深知皇兄性格的他,明白了皇兄对卿卿确实动心了。 梅仲机则在琢磨皇上是什么意思。 高太尉此时按耐不住了:“回皇上的话,臣在千鹤宴上已经说过,梅家大小姐已与我长孙定了亲,不日就会完婚。” 梅仲机没有想到高太尉竟会跳出来,他以为上次那番话只是给卿卿解围。 “回皇上,臣的大哥已经与肃云伯府交换了信物,郭世子已经与梅大小姐合了八字,就等着明年春天择个吉日完婚。高太尉之言,纯属胡说。”梅家二老爷梅仲梁身为汝南公主家令,上前回答道。 “哦?梅爱卿,是高太尉所言属实,还是你二弟所言属实?”皇上问道。 谢博宇面上不动,但他的拳头在衣袖下,越握越紧。 梅仲机同时被高太尉、二弟的话给砸晕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梅仲梁没想到高太尉真敢睁眼说瞎话,但他也不敢和高太尉直接对上,只能催促自己的大哥道:“大哥,你快说啊。” 皇上谢博翰对此情形早就心中有数,他可不会错过驯服野马的机会,更何况这野马是王弟的心头所爱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变卦 梅仲机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道是顺着高太尉的话说,还是承认二弟所说是真的。 “臣…臣…”梅仲机结结巴巴道。 晋王谢博宇也在等待着梅仲机的回答。 皇上谢博翰余光瞟了眼晋王,问梅仲机道:“梅大小姐究竟有没有定亲啊?怎么高太尉、汝南公主家令都出来说话?难道梅大小姐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朕当初是不是看走了眼?” 皇上说自己“看走了眼”?难道是要反悔? 谢博宇双拳握紧,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响。 在一片静默中,皇上继续说道:“朕在梅大小姐及笈宴上说她‘容姿平常,举止笨拙’,想来想去是梅大小姐第一次见朕,有些害羞,才表现略微差些。如今从千鹤宴的马球赛看来,梅大小姐该当‘容姿秀丽,举止得体’八个字。” 谢博宇不知道皇兄是逗弄他,还是真对卿卿势在必得。一颗心悬在麻绳上,不上不下。 “臣在这里替小女谢皇上夸奖,小女并未定亲,前些日子是与高太尉商量过,还没正式将小女的亲事定下来。”梅仲机顺着谢博翰的话头往下说道。 梅仲机此时除了觉得光荣以外,也发现梅栎清变成了奇货可居。 汝南公主那边他们是不要宵想卿卿了。高太尉这边要给曾长孙定亲,可以考虑一下。甚至是皇上好像也对卿卿起了心思,如果卿卿能进宫那是更好。 “那正好。”谢博翰等的就是梅仲机这句话: “之前因为朕之过,害得梅大小姐白白担了‘容姿平常,举止笨拙’这个名声。朕深感过意不去。为了弥补朕的过失,朕特宣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入宫。梅爱卿以为如何?” 这个结果出乎梅仲机、高太尉与梅仲梁的意料。 最高兴的莫过于梅仲机。他的两个女儿一个进宫为妃,一个给晋王爷做正妃。朝中就连高太尉都没有他会生闺女。日后有皇上、晋王爷两个女婿,还有谁有那个胆子敢和他做对? 除了梅仲机大喜过望,高太尉、梅仲梁与谢博宇都觉得这种情况十分棘手。 而梅栎清此时正在浮翠阁里莳弄花草。 从梧桐院里回来以后,梅栎清想着自千鹤宴以后,好久没有照顾院里的花草了,便找来剪刀和小铲子,给花草修枝除杂草。 可有人偏偏不愿意梅栎清得了一时清闲。 “梅栎清,你把人藏哪儿去了?快把雪丹交出来。”梅栎静从浮翠阁门外像风一样冲进来。 梅栎清几天没见她,只见梅栎静的衣服宽宽大大地挂在身上,她走得又快,空下去的地方像风箱一样鼓了起来,乍一看,梅栎静还有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三妹妹好久不见,祖母解了你的禁足了吗?”梅栎清正细细修着干枯的叶子,正眼都没有给梅栎静一个。 “你这个贱人!”梅栎静上前揪住了梅栎清的衣领道:“你不马上把雪丹交出来,我梅栎静今天就和你没完。” 石青和朱彤想上来拉开梅栎静,梅栎清用眼神制止了两人,和主子动手,她们两人也会有过错。梅栎清一个巴掌打在梅栎静脸上,梅栎静没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三妹妹,禁足这些日子似乎你没有丝毫反省。是谁害得二妹妹差点失去了清白?是谁勾结外人谋害家中姐妹?你心里最清楚。 雪丹这个人我没有见过,请你不要来我浮翠阁闹。上一次看在你我姐妹的份上,我没有和你计较,不代表你可以到我浮翠阁肆意妄为。 身为大姐姐,我姑且给你留些脸面,你现在从我浮翠阁走去,你闯进浮翠阁的事情,大姐姐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事到如今,我还需要脸面吗?”这些日子的禁足不仅没使梅栎静反省,还让梅栎静增添了更多的愤恨: “凭什么你们大房的人吃香喝辣?我们二房的人就要做牛做马?梅栎宁那个蠢货都可以给晋王爷做正妃,这不是不公是什么?” 梅栎清不知道梅栎静对他父亲的事情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她之前对梅家的人总念着骨肉亲情,没想到她亲亲的二叔居然可以对她下蛊。所以他的亲女儿梅栎静做出陷害姐妹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了。 明明自己攀附权贵,不求上进,还喜欢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亏她有脸说什么“大房、二房”,好像梅家有多亏欠二房一样。 “听三妹妹这口气,你是喜欢晋王爷,爱而不得才跑到我这里闹吗?”梅栎清嗤笑道: “你看上的晋王爷即将成为你最看不上的二妹妹的夫婿,你心有不甘,看着大姐姐我脾气好,所以可劲在我面前闹腾?有本事你去二妹妹的锦阳阁闹啊? 你不是想自己招个夫婿支应二房,好有机会自己做梅家家主吗?又何必在意二妹妹嫁给了谁?” “你,你怎么知道?”梅栎静最深的那层心思被梅栎清捅到了面上,这比梅栎清打她那一巴掌更让她难堪:“是不是祖母和你说的?是不是?” “这需要祖母和我说吗?”梅栎清说道:“你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多想一想自然能明白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是什么。” 梅栎静不想祖母为她找个好夫婿,又对二房无子的情形一点也不着急。上次祖母训斥梅栎静的时候又提到了“支应二房门庭”的字眼。 综合种种,梅栎静是想自己做梅家家主,所以才借着雪丹搜集梅家的消息传给高家,好让高家助她一臂之力。 雪丹不见了,梅栎静当然着急,生怕对高家没法交代。梅栎静如今失了祖母的欢心,处境越发艰难,再没有高家在她背后给她撑腰,她就走投无路了。 雪丹在她手上,梅栎清理解梅栎静的心焦,但她对梅栎静的心焦没有一点点同情。 梅栎静这才慌了神,可怜巴巴地对梅栎清说:“大姐姐对不起,是阿姝错了,阿姝不该对大姐姐撒气,请大姐姐原谅我。” 恰巧梅老夫人陪同赵公公走进了浮翠阁:“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上前接旨,闲杂人等一律退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催蛊 “请赵公公稍后片刻,容栎清去换身衣服。”梅栎清不慌不忙道,没有理会瘫坐在地上的梅栎静。 梅栎清对朱彤使了个眼神,朱彤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了赵公公,问起赵公公是什么旨意,赵公公没有直说,笑脸盈盈地直道:“恭喜梅大小姐,贺喜梅大小姐。这天大的好事还是容咱家宣读圣旨的时候再说吧。” 梅栎清看着祖母似喜似悲的神情,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 是因为她因城隍庙之火而触犯皇后娘娘,还是因为她把姜御史的事情放在了面上?如果是这两者中的一个,第一不会找上她,就算高家或者姜家告发了她,祖母不会有喜悦之情。 赵公公说了“天大的好事儿”,而且只恭喜了她一个人,难不成皇上是想她进宫? 皇上是疯了不成,她不相信皇上不会不知道昨晚火烧城隍庙的是她,还要宣她进宫? 梅栎清转念一想,皇上之前不就是嫌她“容姿平常,举止笨拙”吗,她放了一把火倒勾起了皇上对她的兴趣?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皇上对她起了心思,要宣她入宫。 这可就麻烦了。 她不能再步梅家女被天家蹂躏的后尘。 她那个唯利是图的父亲,怕是千愿万愿她入宫为妃。一个女儿做皇妃,一个女儿做王妃,她那个喜好名利的父亲,指不定多么得意呢。要挡了这道圣旨,不能指望她的父亲。 祖母也是一样。虽然心里有些心疼她,但也远远不到祖母可以为她挺身而出的程度。 为今之计,只能打二叔的主意了。 梅栎清在屋里换衣服的时候,派石青往梅二老爷所在的听雪阁而去。 下了朝,梅仲梁就回到了梅家,在自己的听雪阁里练字写废了好几张纸。 梅仲梁没有想到梅仲机那个蠢货居然否了梅栎清与肃云伯府世子的婚约,皇上不仅同意了,还要招梅栎清入宫。那他这些天的忙活,又为了什么?给皇上做嫁衣吗?可他偏偏没有办法。 在梅仲梁焦头烂额的时候,梅栎清身边的石青悄然来到了听雪阁。 “奴婢见过二老爷,我们小姐派奴婢来见您。”石青开门见山道。 “我那个好侄女儿派你来见本老爷做什么?炫耀吗?派你来告诉本老爷就算她受制于我,也可以仗着皇上的威风,要给我这个二叔好看吗?”梅仲梁对石青没有什么好脸嘴。 石青来之前做好了准备,不急不躁道:“我们家小姐派奴婢来的目的,与二老爷所说的恰恰相反。我们家小姐不想入宫为妃,小姐想嫁入肃云伯府为世子妃。所以想请您帮忙。” 梅仲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卿卿说不想入宫为妃,她想嫁入肃云伯府?这是为什么,怕不是来诓我这个二叔吧,当皇妃不是更好吗?” 石青长话短说:“现在赵公公就在浮翠阁里等着,奴婢不能耽搁太长时间。小姐让奴婢带话,历代梅家之女进宫有过好下场吗?小姐不想白白为梅家葬送在深宫之内。” 梅仲梁此时也冷静下来,知道石青所说不无道理。虽然进宫为妃,十分风光,但历代入宫为妃的梅家女,没有什么好下场。梅仲梁基本相信了石青的话。 “卿卿想我这个二叔怎么做?”梅仲梁问道。 石青像是忍耐着什么说道:“请二老爷催动我们家小姐身上蛊虫的蛊引。”一滴泪从石青右眼划下。 梅仲梁听了石青的话,端着的茶杯没拿稳,差点摔到了地上。 “啊!” 梅栎清衣服穿到一半,忽然间痛苦地大叫了起来。 “卿卿,卿卿。”梅老夫人从门外闯进来:“卿卿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梅栎清的脸色变得惨白,双眼变得血红,整个人蜷缩起来,时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赵公公也跟了进来,问梅老夫人道:“梅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老身也不知,卿卿是不是得了什么急症?”话虽这么说,梅老夫人心中有了猜想,怕是阿禄不想卿卿入宫,催动了她身上的蛊虫,但这是家丑,不可外扬,更不能当着赵公公的面说。 赵公公心里不信梅老夫人的话,什么急症会把人疼成这个样子?这样子倒像几十年前他见过的人中了蛊的样子,梅大小姐难道被谁下了蛊? 想着圣旨没有传,赵公公把圣旨收了起来:“快派人传太医。” “不用劳烦了,赵公公。”梅栎清一个一个字地、用尽全身力气吐了出来:“祖母帮我去请焦先生吧。”梅栎清紧紧握住了梅老夫人的手,梅老夫人明白了梅栎清的意思,重重地点点头:“好,祖母这就去请焦先生。” 梅栎清说完这些话,就疼得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梅老夫人怕得罪了赵公公,对他解释道:“赵公公的好意老身和孙女心领了。前两天老身孙女受伤的时候是‘南焦’焦渥丹先生来看的诊,对卿卿的情况也更了解,还是让焦先生来医治更好一些。” “南焦焦先生给梅大小姐看过病啊?”赵公公讶异道:“焦先生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又是位女先生,看起病来更便利些。那就快派人去请吧,咱家在这里等着。” “皇上那边…”梅老夫人担心道。 “咱家圣旨还没宣呢,咱家在这里等着焦先生诊断梅大小姐的病情。皇上爱民如子,想必皇上不会怪罪咱家的。” 原本赵公公可以直接宣读圣旨,不用经过梅栎清这一关。可是梅栎清的病症看起来实在可疑。如果是蛊毒,那可不是小事,他要回去禀报皇上再进行定夺。 等了好一会儿,焦先生才姗姗来迟。 “梅大小姐在哪里?” “焦先生这边请。” 石青和焦先生说话都很急促。 焦先生很快赶到梅栎清的床前,顾不得屋子里还有什么人,直接号上了脉:“梅大小姐你…你这是得了急症,需要马上医治。” 赵公公很在意本来焦先生打断的话是要说什么,好像焦先生像改了口说成是急症似的。 第一百二十章 余波 待焦先生诊断完了,赵公公和梅老夫人打个招呼,让梅大小姐好好休养,没有宣读圣旨就回了宫。 待赵公公走后,屋子里只有梅栎清、梅老夫人和崔先生三个人。焦先生给梅栎清从右肩到前胸都扎满了银针。 梅老夫人歉意地握着梅栎清的手:“卿卿,祖母对不住你啊。” 梅栎清知道祖母是替二叔向她道歉,这件事祖母错怪了二叔,便解释道:“卿卿不想入宫,是二叔帮忙了卿卿。” 梅老夫人不可置信:“卿卿你怎么能这么做?催动蛊毒有多难受啊。” “梅老夫人说的在理。”崔先生也带着怒气: “你不想入宫,再想法子就是了,犯得着催动蛊毒吗?你右肩受了重伤,又中了伏生散,余毒还没有彻底清除,昨天又去了城隍庙折腾,你还要不要小命的?” 梅栎清呵呵笑道,没有回答焦先生的话。 如果赵公公没有颁布圣旨,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真的将圣旨公之于天下,因为天家的脸面,她不想进宫也得进宫,到时候想要摆脱入宫,可比催动蛊毒就能逃脱的难度大多了。 想必这时候赵公公已经把她疑似中蛊的事情和皇上禀报了吧。希望皇上不要再给她添乱了,从她第一次遇到皇上开始,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你就知道笑。”崔先生摸着梅栎清的额头说道:“接下来的几天,你就好好卧床休息,再伤到哪里,让别人给你治去,老身可就不跑了。从远鹤楼来回跑,马都要累死了。” “焦先生说的在理,卿卿要把先生的话听进去,祖母可不想再担心你了。”梅老夫人这几天担忧梅栎清都睡不好觉,可是如今的形式,也只能让卿卿自己去闯了。 “是,卿卿姜祖母和先生的话记在心上了。”梅栎清娇俏地笑道:“焦先生等晚辈养几天伤,过后晚辈一定会去拜会焦先生。” 焦先生点点头,她知道梅栎清这是心甘情愿拜她为师了,其他事情也不好当着梅老夫人说:“好的。梅大小姐好好休息,老身告辞,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焦先生走后不久,梅二老爷也来了。 “卿卿你还好吧?”梅二老爷神情复杂地看着梅栎清。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下蛊人知道蛊毒发作起来有多难受,他也只是让蛊虫活动活动,没有真正催动,真要催动蛊虫,梅栎清可能早就疼得不省人事了。 “你个孽障,还敢来吗?”梅老夫人越发不待见梅二老爷了。 “儿子这不也是帮了卿卿吗?功过相抵,卿卿你说是不是啊?”梅仲梁解释道。 “你要真为卿卿好的话,那就现在当着老身的面把蛊给卿卿解了。”梅老夫人呵斥道。 “先等侄女养养伤再说,卿卿身体虚弱,反而解了蛊伤身。”梅仲梁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足为外人道也。 “鬼话连篇,什么叫解蛊伤身?你马上解蛊,要不然你就别认老身为母。”梅老夫人实在气急。 “祖母别生气。”梅栎清明白二叔是来探探虚实的:“二叔或许有难处,等这阵子过了,二叔自然会给卿卿解蛊的,二叔是不是啊?’ 梅栎清给了他台阶下,梅仲梁哪儿有不下的道理:“卿卿说得对,等你伤养好了,一切都好说。” 梅老夫人无可奈何:“你们叔侄俩就闹腾去吧,老身不管了,阿禄你和老身一起走吧,老身有话对你说。” 另一边,太常寺卿文府。 文茵正用着银耳雪梨羹,她的贴身婢女春白有些慌张地小跑进来,脸色有些不好:“小姐,梅府那边传话来了。” “那边传了什么话?”文茵放下手中的汤羹问道。 “皇上,好像要册封梅家大小姐为妃,赵公公都去梅府传旨了。” 文茵瞪大了眼睛,事情翻转太快,她来不及思考:“春白你快再去探探消息,一定要把皇上册封梅姐姐为妃的来龙去脉和说与我听。” 等了三炷香时间,春白过来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虚惊一场,赵公公没有宣读圣旨就回去了,奴婢听说赵公公回去的时候面色有些沉重呢。” 这一切都透露着蹊跷,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发生。 文茵很不喜欢这样失控的感觉。 “有没有查到为什么皇上突然要册封梅姐姐为妃?”文茵的话里透露着她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紧张。 “是今儿个早朝皇上说梅大小姐‘容姿平常,举止笨拙’说错了,皇上过意不去,所以想让梅大小姐再次入宫。”春白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荒唐,但也一五一十地和小姐禀报。 “今儿个早朝议的是什么?” “昨儿个的城隍庙大火,还有姜御史遭皇上训斥,京兆府尹王大人弹劾尚书仆射梅大人,就此皇上问起梅大小姐是否婚配的事情。 高太尉、汝南公主家令梅大人都说梅大小姐和高家长孙、肃云伯府世子定了亲,皇上说梅大小姐是不是没定亲,又说自己看走了眼。尚书仆射梅大人就坡下驴,说梅大小姐没有婚配,皇上就要册封梅大小姐为妃,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文茵一把将没有喝完的银耳雪梨羹扫到地上:“梅仲机这个老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能将梅姐姐送到宫里呢。” “小姐别气,梅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是没宣读圣旨吗?”春白将地上的碎片一点点捡起来。 文茵明白春白的意思:“你说的对,只要没有宣读圣旨,一切都可以改变。” 谢博宇在晋王府中,从梅七那里得知了赵公公到了梅府以后的所有事情。他为卿卿的机智与坚强既欣慰,又心疼。 “卿卿什么时候中的蛊?还是她身边的亲人对她下的,她心里得有多难受。”谢博宇恨不得立马就到梅府去看看卿卿,可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去,他去了只会让皇兄变本加厉地想要得到卿卿。 “我们布置的人都到位了吗?”谢博宇目光一瞬间变得清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执念 赵公公回到皇宫复命:“回皇上的话,梅大小姐似乎有些蹊跷,所以老奴没有宣读圣旨。” “梅大小姐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了?”谢博翰不仅没有生气,还饶有兴致地问道。 能让赵公公没有宣读圣旨就返回皇宫,梅大小姐一定有什么惊人之举。 不过谢博翰也料到这个过程会肯定不顺利,一定会有人都来阻拦,只是没想到最先来阻拦的是梅栎清罢了。 王弟看上的女子越来越有趣了。怪不得王弟还要演一出戏,让所有人以为他喜欢的是梅二小姐。换了他,没准也要藏着。 “梅大小姐似乎中了蛊毒。”赵公公谨慎地说道。 “中了蛊?”谢博翰以为梅栎清使了什么小伎俩,没想到居然是蛊毒,那事情就有些大了。 谢博翰总觉得这个时间点梅栎清中了蛊毒有些巧合:“梅大小姐发病的时候是什么症状?” “梅大小姐的脸色变得惨白,双眼变得通红,看起来要吃人似的。整个人蜷缩起来,时不时地发出让人觉得撕心裂肺的声音。”赵公公心有余悸,不会是那些南蛮子又要卷土重来了吧。 “看起来是像中了蛊,可是有那么巧吗?还有谁有心思要对一个闺阁女子下蛊呢?”的确像赵公公所说,梅栎清中蛊的事情透着蹊跷。 赵公公也想不透。 “还是赵公公老练,没有宣读圣旨,把梅大小姐的情况先说与朕听。如果真把中了蛊的女子带进宫来,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情。” 谢博翰给赵公公按了一颗定心丸:“梅大小姐中蛊这件事暂时不要外传,就算母后那里也不行。赵公公明白了吗?” 赵公公点点头:“老奴知道了,请皇上放心。” 谢博翰坐在椅子上,听着郑蓉蓉唱她家乡的小曲儿,眼睛渐渐模糊,眼前郑蓉蓉的身影幻化成另一个人的影子。谢博翰在心里念道:“梅栎清,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可这件事情还是被太后王珊知道了。 “梅家女就是个祸害!”太后王珊气得手臂捶在桌子上: “皇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居然想把梅家女迎接宫,他不想一想历代梅家女进了宫都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后宫永无宁日。 这位梅家大小姐更是能耐,竟然中了蛊毒,梅家现在都是些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连消失已久的蛊毒都出来了。” 大冯嬷嬷走过来给太后捶捶腿:“太后莫要生气,皇上洪福齐天,幸好梅大小姐在宣读圣旨前就发作了,也幸好赵公公有见识有能耐,没有宣读圣旨,回来禀报皇上,皇上就躲过梅大小姐这一劫。” 大冯嬷嬷接到了留在梅府的小冯嬷嬷的消息,赶紧告诉了太后。小冯嬷嬷本来是太后留在梅家监视梅栎清与焦先生的动向,如果能把梅大小姐收为己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幸亏留了妹妹在梅家,如今可有了大用,想必太后会重重赏赐自己的妹妹,妹妹日后养老多了一层保障。 “还是芝华说话中听。”太后笑道:“我儿洪福齐天,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哀家听说,想要梅大小姐的人家有好几家呢,不把梅大小姐的婚事郑重定下来,哀家心里不踏实。” 扒着指头数一数,晋王谢博宇、高太尉、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世子,如今又多了皇上,再拖下去,怕是会生变吧。 “要不太后举办个宴会,邀梅大小姐过来,借个由头,把梅大小姐的婚事彻底定下来,断了其他人的心思。”大冯嬷嬷提议道。 “芝华这个主意好,由哀家赐婚,看谁还敢打梅家大小姐的注意。”有她这个母后做主,皇儿也不再敢打梅大小姐的主意了吧。 “太后抬举了奴婢。太后娘娘一早就想出来了,是娘娘给奴婢这个机会说出来可以要些赏钱。”大冯嬷嬷说道。 “你这个猴儿,都多老了,嘴巴还是这么会来事。”大冯嬷嬷的话让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就这么定了,你去拟帖子,就定在三日后。顺便把帖子也给皇上送过去一份。” 魏朝早上的朝议,到晚上传到了赫赫人的耳朵里。 “荒谬!” 一名穿着异族服饰的男子,在京城一座宅子里和一群与他穿着同样衣服样式的人,用赫赫语说道:“明明是他们魏朝人自己放的火,怎么推到我们赫赫人身上了?魏朝人真是狡诈。说我们赫赫人放火,那我就去把京城的寺庙全部都烧了,咱赫赫不白担这个名声。” 他们在议论城隍庙失火之事。 “巴雅尔冷静。”坐在上首位置的不是男子,是一名女子:“和狡猾的魏朝人战斗,你就得比他们还要狡诈。靠冲动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女子的那双眼睛,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一双乌黑的眼珠嵌在深邃的眼眶中,只要盯住她的眼睛,就好像要迷失在那黑色的深渊中。 这名女子正是在千鹤宴上从金粉里闪出的那位赫赫公主,名叫萨仁。 “公主,可是…” “没有可是。魏朝人的矛盾慢慢浮现出来了,我们要利用魏朝人的矛盾。中原人的兵书上写得好,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前我们就是只靠拳头,才会输得那么惨。” 萨仁的话掷地有声:“在千鹤宴上本公主失败了,那是时机未到。本公主不相信有不会被本公主迷惑的人存在。 只要抓住机会,本公主就可以迷惑魏朝皇帝,让魏朝皇帝为我们赫赫人所驱使。魏朝江山就将是我们赫赫人的江山。” 在千鹤宴上,高太尉没有理会她,皇上也对她视而不见,萨仁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近身,所以才没有机会迷住高太尉和皇上。只要静待时机,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不可能。 “公主万岁,公主万岁!” 底下的赫赫男子莫不欢欣鼓舞。他们的公主是草原上最强悍的女王,想必公主也可以用秘术征服魏朝权贵。 萨仁看向身旁的男子问道:“布日固德,左扶风家的大小姐褚惜礼是不是已经握在你的手掌心里了?下一步我们需要她。” 第一百二十二章 源头 布日固德就是千鹤宴那日的吹笛人。 “回公主,布日固德已经拿到了褚惜礼小姐的信物。褚惜礼小姐说,如果她的父母不同意,我们日后就私奔。” 布日固德依旧用布蒙着脸,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仿若魏朝人所说的桃花眼,看谁都有深情款款的感觉,也难怪褚惜礼会陷入这个别有用心的异族人的情网之中。 “很好,你们到了这一步,离计划就不远了。”萨仁公主信心满满,仿若魏朝就已经在她的裙下,她修炼那么多年的媚术终于将会有用武之地。 “褚惜礼小姐昨日和布日固德约在城隍庙附近相见,也许会知道是谁放了火,烧了城隍庙。”布日固德补充道。 他与褚惜礼相见后就离开了京城,并未知道是谁放了火。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今日魏朝朝堂议事都围绕着火烧城隍庙进行,火烧城隍庙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萨仁没有想那么多,但她也想查出是谁火烧城隍庙。让他们赫赫人背了锅,不是那么简单的:“也好。你下次去见褚惜礼的时候顺带打听一下,如果能问出来是谁,把那人送官,好还咱们赫赫人的清白。” “是。”布日固德领命道:“咱们可以开始计划了吗?” “再等等,这件事情要和西凉人商量。听说护国公携家眷即将返京,那时候西北空虚,没有什么大将镇守,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萨仁虽然很想开始计划,但奈何时机不到。 护国公怎么还不回来呢? 得了梅栎清中蛊消息的汝南公主,立即招了梅仲梁过来。 “听说你的侄女中了蛊?”汝南公主在一片黑暗之中等待着梅仲梁的到来。 “是。” 梅仲梁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汝南公主谢锦添的神情。 他和公主几乎都只在昏暗的黑夜里见面,梅仲梁似乎从没有看清过眼前这个女子的神情。 “为什么?”梅仲梁知道公主是在问他为什么没有请示过她,就对梅栎清下蛊。 “因为事情紧急,阿禄需要立刻控制她,控制了她,才有机会找上南焦焦渥丹。” “既然种下了,为什么又要催动蛊毒,让皇帝发觉?”梅仲梁明显感觉到汝南公主已经动怒了。 梅仲梁回答道:“因为梅栎清对我们的大业来说,更为重要。” “你莫不是想要提‘梅家女’的传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臣没见过蛊毒之前,也以为是传说。”梅仲梁解释道:“臣的侄女,很像传说中的梅家女。” “如果梅家女真有那么神奇,梅家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梅家女已经两代没有现世过了。”梅仲梁像在回忆什么: “臣的父亲那一代,瞒着先皇把臣的姑姑嫁给了平常人家,并没有依照旧例送入宫内,所以先皇日渐疏远梅家。 而臣的母亲生了臣在内的三个儿子,所以臣这一代并没有姐妹。” “那雍丘梅家呢?难道也没有梅家女现世?”汝南公主一下问到了根上:“不会雍丘梅家这两代也没有女儿出生吧?” “雍丘梅家有女孩出生,但梅家女只出在京城梅家这支,也不知道为什么。”梅仲梁也比较纳闷:“公主听说过开国之初的梅贵妃的事迹吗?梅贵妃就是梅家女。” 梅仲梁一提开国之初的梅贵妃,汝南公主就信了三分,但心中还有疑虑: “从魏朝建国起,梅家女也就出现了两三个,更何况到了你侄女这代,也不能保证她就会是梅家女。就算是,也不保证梅家经过几代繁衍,血脉的力量会不会削弱。你用蛊毒帮你侄女推脱入宫,是不是太冒险了?” 汝南公主还是不满意梅仲梁就这样把他们其中一股势力暴露在面上。以皇上谢博翰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察觉到是谁下了蛊,到时候他们就少了张底牌。以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梅家女”的梅栎清,将他们的底牌亮出来,谢锦添总觉得得不偿失。 “所以更要将臣的侄女留下来。”梅仲梁信心满满: “梅家女只有为人妇后才能分辨出来。梅家女做了妇人后,通身会发出一股幽香。如果梅栎清和世子结婚,那就能分辨出她是不是‘梅家女’。 如果不是,以梅栎清的头脑也可以为我们所用。如果是,自会为我们的大业增加一份胜算。” 汝南公主谢锦添自然知道火烧城隍庙的大致经过,也佩服梅栎清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智慧,还能从中全身而退的聪慧。也如梅仲梁所说,的确梅栎清的机智可以为他们所用。 “阿禄做都做了,棠儿还能怪阿禄吗?”谢锦添的口吻与之前完全不同,又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化为梅仲梁身边的小女人:“那就依阿禄的意思办吧,横竖南疆的事情早晚得让他们知道,皇帝知道了就知道吧。” “阿禄明白棠儿会想通的,拉拢梅栎清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梅仲梁走过去搂住汝南公主:“阿禄要帮那个侄女,也是她派人来说不想进宫,想嫁给世子为妻,阿禄才冒险帮忙的。” “阿禄最会为棠儿着想了,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吧,棠儿好好给你‘赔不是’。”谢锦添反抱住身后的男人。 “好。” 夜色之中,谁也看不清谁,谁也不打算看清。 梅仲梁的女儿梅栎静,在流韵阁里闭门思过,连贴身的青玉也不能进来,只能在门口说话。 “父亲又出去了。” 梅栎静对自己父亲的事情不是没有察觉。她想支应二房,当梅家家主,也是想争一口气给父亲看看,就算她是女儿身,也可以成为梅家的骄傲。 可是事情越来越失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就是从千鹤宴后花园那晚吧。 “青玉你去找高三老爷吧,你对他说,他的条件我答应了。”梅栎静抬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她会不会如夜色这样苦尽甘来呢? 赵公公来浮翠阁为了什么,她也猜出来了。梅栎清可能入宫的消息让梅栎静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她再不出手,梅家就要是大房的天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发愁 本章梳理一下梅家众人关系,偏日常,不感兴趣的可以跳订。 ************ 赵公公来了又走的消息,也传到了梅家大老爷梅仲机和周氏的耳朵里。 “你不是说卿卿入宫的消息十拿九稳,怎么又出了意外?”周氏向梅仲机抱怨道。 “你问本老爷,本老爷问谁去啊?”梅仲机心里有些不快:“听说是卿卿忽然间病了。” “能入宫是件好事,这时候怎么能病呢?真是个扫把星。”周氏咬牙切齿道:“自从妾身生她,就没遇到好事情。 先是好几年怀不上,等着老三家的生了一年后,才有了她。紧接着第二胎吧,本来稳婆说看怀相应该是儿子的,她从东明回来探亲就变成了女儿。 后来好不容易生了阿梓吧,又死活粘着她不撒手,比妾身这个母亲还亲,跟着那个老不死去了东明,这几年才回来,等他大了都不认妾身这个母亲了。 阿矜说阿梓像从她肚子里面生出来的,妾身看倒挺像。不知道她使了什么妖法,把阿梓迷得五迷三道的。” 周氏把新仇旧怨全部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够了,卿卿入不了宫,还有阿矜做晋王妃呢,你就知足吧。”梅仲机的话不知说给周氏听,还是自己听:“晋王爷可是皇上最亲近的王爷,咱们搭上了晋王爷这条线,还愁以后不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吗?” “这倒是。”周氏提起二女儿喜上眉梢:“还是阿矜有福气,可以做晋王妃。不像那个扫把星,福气来了都抓不住。”梅栎宁一直跟着梅仲梁、周氏在京城长大,在周氏的三个孩子里,周氏和梅栎宁最为亲近。 “是啊,就差这么一点。”梅仲机此时心里想着,如果靠着卿卿搭上了皇上,那么河道总督李立宽的案子,皇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探探皇上的口气,梅仲机心里都不踏实。 今年夏天多地暴雨,很多地方粮食收不上来,运粮食的船翻了好几艘,对今年收粮食的事情来说是雪上加霜,更何况里面还有几艘那种船。所以李立宽的案子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翻了出来。 梅仲机和周氏说清楚以后,便对她说:“我今晚上不在这里休息了,我去翠儿那屋。” 周氏张嘴就想吵架,后来想到了什么,又别别扭扭地改了口气:“嗯,老爷去了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别让身子被那几个贱蹄子把身体掏空了。” 梅仲机懒得和她吵。他也知道他那些妾室通房多年无子,是周氏私下里搞的小动作,周氏既然给他生了儿子,其他事情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最近别和李立宽家的联系,他们的事情不好解决。你不要见钱眼开,答应他们的任何条件。别把你老爷我整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梅仲机交待道:“如果卿卿能进宫,这些事情就好办了,只可惜啊…” 周氏满脸不高兴地说道:“是,都是那个扫把星没有福气。”如果李立宽的事情解决了,李家可是答应给她一大笔银子呢。 “你没事也去与浮翠阁那边走动走动,卿卿能在家待的时间不长了,你们母女俩难道闹一辈子别扭吗?”梅仲机虽然和女儿不亲,但他明白大女儿比二女儿有本事,没准以后能帮得到梅家。 “是卿卿一天到晚一副看不上妾身的模样,妾身这个母亲难道还要倒贴自己女儿的冷屁股吗?” 当初周氏让梅栎清帮她给梅老夫人说说情,梅栎清丝毫不为所动。再加上周氏看着梅栎清那张肖似梅老夫人的脸庞,又是梅老夫人带大的,她对梅栎清更是止不住的厌恶。让她上赶着去倒贴梅栎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梅栎清进不了宫,估计又去当肃云伯府世子妃,更没有她巴结的道理。 “有些面上的事情要做到,你爱听不听,以后有事要去求卿卿,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梅仲机摇摇头,一个破落户家出来的闺女见识就是短。当初如果母亲违背祖母的意愿,给他像三弟那样找个可意的女子做媳妇儿,他如今也不会是这样的情况。出了事情想打听打听宅门里面传出来的消息,自己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清楚,凡事只能问自己的母亲。 梅三老爷梅仲樟也得知了赵公公来了又走的消息。 “卿卿的婚事怎么这么一波三折啊。”梅三夫人窦灵雨和梅仲樟抹着眼泪说道:“又是肃云伯府世子,又是高太尉曾长孙,又是皇上的,哪边都不好得罪。大哥怎么能把卿卿的婚事当作筹码呢?” 窦灵雨没有女儿,只生了两个儿子,所以也把梅栎清当作女儿看。梅栎清的婚事不顺,窦灵雨可比周氏揪心多了。 梅仲樟搂着爱妻安慰道:“好事多磨,卿卿现在不顺,以后肯定会择个良女婿的。” 但梅仲樟心里想的是另外的事情。 之前明明大哥答应他,不让卿卿和肃云伯府那个德行不佳的世子定亲的,二哥和大哥说了什么,第二天大哥就和肃云伯府合了八字。 他气不过,找了京兆府尹王映寒弹劾了他大哥,没想到皇上借着这个机会竟然想让卿卿入宫,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态度一下子变了这么多。 梅仲樟觉着里面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卿卿的婚事怕不能由梅家做主了。 “卿卿是多好的姑娘啊,和她那个母亲一点也不一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康平郡主、各位大臣的女儿们大都也与卿卿交好。放在哪里都是出挑的人才,偏偏在婚事上一而再再而三出问题,相公说阿钰能不心焦吗?可我又帮不上忙。” 窦灵雨哭得越发厉害了。 这时候梅家长公子梅栎泽过来请安,见母亲哭成泪人似的,便问是什么事情。 “你大妹妹婚事不顺利,母亲看着心里着实焦急。”窦灵雨拿着帕子捂着眼睛说道。 梅栎泽对梅栎清的事情也有耳闻,他也很喜欢梅栎清这样温柔敦厚的妹妹,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护国公一家过两天就到,母亲不如撮合护国公二公子夏哲与大妹妹的婚事?儿子认为夏哲公子是大妹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审问 在众人为梅栎清的婚事着急的时候,第二天梅栎清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趟如意阁。 梅栎清与石青分别身着男装出现在如意阁的时候,如意阁阁主邹源对男装打扮的石青眼前一亮,却又装作和石青不熟的样子,与梅栎清打了招呼:“梅大小姐最近桃花缘旺啊,肃云伯府世子、高家曾长孙、皇上供梅大小姐挑选,随便选一个做夫婿后半生无忧啊。” 梅栎清笑道:“如意阁阁主什么时候和变得和媒婆一样喜欢说三道四,要不要本小姐让你说一桩姻缘呢?”梅栎清似有似无地对着身旁的石青瞟了一眼。 邹源真怕梅栎清给石青说桩婚事,立马偃旗息鼓道:“梅大小姐别取笑在下了,在下嘴皮子哪有梅大小姐利索。能把金吾卫、高家耍得团团转的主儿,我们如意阁可惹不起。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梅栎清没有计较邹源的话,还是说正事要紧:“今天我来是见那两个人的,你们如意阁可没有亏待她们吧?” 那两个人自然是指采青和雪丹。 采青在城隍庙当天就被送往了如意阁。 捉到雪丹以后,梅栎清试着问了她一些话,雪丹是根硬骨头,没有吐露半个字,第二天一早梅栎清就喊来阿柯,将人秘密送出了梅家,送到了如意阁。 采青、雪丹二人留在梅家对梅栎清来说十分不安全,目前来说,只有如意阁值得梅栎清信得过。为了后续的事情,邹源也不得不和她合作。 更重要的是,邹源可以算是所有世家的敌人,梅栎清不担心他会背叛她。 “怎么会呢?那两个小姑娘,在下好吃好喝地供着呢。”邹源向梅栎清说明情况:“那个叫雪丹的挺硬气,一点东西都没有用。那个叫采青的…倒是有什么吃什么,荤素不忌。” 短短两句话,邹源就告诉了梅栎清哪个人好审,哪个人不好审。 梅栎清也领邹源的情,也告诉了邹源更多的消息:“高太尉和姜御史都已经被皇上斥责了。 高太尉自不用说,早就被皇上看在眼里,高家那边暂时不用费什么功夫。 千鹤宴的时候,祖母问及姜御史家最近是否卖画,姜夫人答话吞吞吐吐,左右矛盾,我就明白姜御史家最近又要做买卖了。我就通过把雅和放在姜御史家后门口,引出姜御史与那些人私底下的往来,让姜御史这颗棋子引起皇上的注意。 如此一来,高太尉、姜御史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了,不知邹阁主对这桩买卖,满意不满意?” “四买四卖”的生意做到这里,梅栎清与邹源都各自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桩买卖已经是做成了。 “满意满意,在下可没有梅大小姐那样的弯弯绕。”邹源说道。 当时行动的时候,邹源还十分不解,梅栎清怎么姜这桩买卖最大化?等看完梅栎清一系列有条不紊的操作以后,他也承认这的确是把“四买四卖”的交易作用最大化了。 现在看来对邹源来说,套出高家、姜御史家的消息为自己所用,不一定能用消息对二人有所损害。按梅栎清的做法,借着采青这颗棋子将高太尉、姜御史二人拖到水里,从而让皇上产生对他们的怀疑,从而动摇高家、姜家的根基。 对梅栎清来说,她还多了用采青这颗棋子搭上雍丘梅家那条线,慢慢扭转她在京城梅家的劣势。 而城隍庙之火那一夜的影响,似乎还并未消退,不知道以后还会起什么波澜。 “邹阁主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梅栎清笑道:“时间不多了,咱们去看看采青和雪丹吧。审问的话,就从采青开始。” 明面上采青的资料是,她没进京城梅家之前,和她的妹妹乔珍先在雍丘流浪,后来到了在京里当小乞丐。被高家歪打正着看上了,十二年前被选进了梅府当丫鬟,妹妹乔珍则留在高家被控制着,以防采青对高家有了二心。 实际上,采青的真名是梅栎怡,是雍丘梅家的人,是梅栎清血缘上的堂姐。乔珍不是采青的妹妹,而是她的丫鬟。 采青的真实消息是如意阁阁主邹源查到给梅栎清的。 当初梅栎清要从采青下手,除了采青明面上高家派来的卧底,还有就是梅栎清对采青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梅栎清总觉得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后来她知道了采青的真实身份,梅栎清在感概如意阁神通广大的同时,如意阁给她的消息也证实了她的判断,采青果然和她在血缘上有关系。 也是因为这样,梅栎清有了城隍庙一行的初步设想。高家知道采青是雍丘梅家的人,那一定会很有意思。 穿过几层地牢,梅栎清和邹源几人达到了如意阁的最深处,这里都关押着特殊人物。 “采青,不,梅栎怡,我的堂姐,咱们又见面了。几天没见,你这个堂姐,是不是很想我这个堂妹呢?”梅栎清习惯从最硬的那根骨头啃起。 采青被坐在木床上,听到梅栎清的话,扭头看了看梅栎清,又转回了头望向没有窗户的墙壁,没有说话。 “她这几天都这样,用刑可能对她没有用。”邹源说道:“就看梅大小姐有没有办法了。” 采青这样,在梅栎清的预料之中。梅栎清走进关押采青的牢房,仔细端详起了采青。 “像,真像。”梅栎清说道:“你和我的眉眼很像。” 采青的手指动了下,但没有搭话。 “以前人们说我‘容姿秀丽,举止得体’,像极了咱们先祖梅贵妃,如今看来,堂姐也像咱们的先祖梅贵妃吧。”梅栎清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采青的面庞。 “我很好奇为什么堂姐要离开雍丘梅家到京城来,堂姐又是为了什么舍弃了自己雍丘梅家小姐的身份,甘愿到京城梅家,给梅家的二小姐当丫鬟呢?如果以梅家内部的地位论,雍丘梅家的堂姐应该比京城梅家的小姐地位要高啊?” 这是梅栎清首先要弄懂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得知 采青听了梅栎清的问题,还是望着墙壁不说话。 站在牢房外面的邹源嘴角勾了起来,审问这样的活计梅栎清这样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懂?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根本不可能撬开采青的嘴。 很快梅栎清所说所做的事情,出乎邹源的意料。 梅栎清见采青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我二人的先祖,也就是雍丘梅家与京城梅家共同的祖先梅怀桐,能文能武,当年深受太祖喜爱,可最终逃不了被人灭门的惨剧。 都说是当年汝南巡抚的亲属,不满你我先祖梅怀桐将其中叛乱的汝南巡抚的子侄斩于槐树坡下,所以才将梅家灭门的。 可你知道,我也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 邹源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梅大小姐,是不是需要我们几个离开?” 梅栎清想了想:“邹阁主和石青留下吧,其他人退出去。” “梅大小姐是认真的吗?” 梅栎清点点头:“栎清当然是认真的,要不然也不会让邹阁主听到这些话了。” 邹源知道梅栎清是在向他展示,与如意阁合作的诚意,便对着周围的人说:“你们几个退下。”话音刚落,陪邹源来的几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采青嗤笑道:“梅栎清,你就不怕我逃出去吗?” “先不说你能不能过得了邹阁主这一关,其次听了堂妹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想必堂姐你也不愿意离开了。” “我凭什么不愿意离开,只要你现在放我走,我肯定现在就离开。”梅栎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采青陡然警惕了起来。 那天在城隍庙,梅栎清也是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的语气,冷静到让人不觉得她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采青以为只要有高家在背后撑腰,梅栎清就不敢乱来。谁知道梅栎清居然摆了高家一道,把她绑到了如意阁来。 没有一点防备的她,越来越被动。如意阁也没有对她严刑拷打,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她。采青有点搞不明白梅栎清究竟想做什么? “你我都是梅家女,相煎何太急。”梅栎清说道: “堂姐不说为什么出现在京城梅家,我也能猜到一二分。堂姐看看栎清现在这样步步为营,不也是为了逃离‘梅家女’这个名头吗?你我既是‘梅家女’,不如强强联手,一起合作?” “合作?”采青讥讽道:“现在怎么看都是梅大小姐你占了上风,梅大小姐不利用我这个堂姐就不错了,还谈什么联手,什么合作?” 梅栎清的目的才不是联手、合作那么简单。采青有种预感,她如果真的如梅栎清所说的与她合作,最后被梅栎清吃干抹净的人一定是她。 梅栎清却谈起了采青明面上的妹妹,实际上是采青侍女的乔珍:“堂姐的‘妹妹’如今在高家过得不错,想必这么些年来,乔珍一定知道了高家不少消息吧。堂姐有那些秘辛在手,何谈占下风呢?此其一。 其二就回到刚刚那个话题。堂姐放着好好的梅家小姐不做,铁了心要从雍丘梅家出来到京城梅家做婢女,一定有什么缘由。堂姐如果把雍丘梅家的消息告诉堂妹一二,你我二人联手,总好过被梅家那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好吧?” “堂妹如果我说不呢?”采青眯着眼看着梅栎清,她不想与虎谋皮,连高家都栽在梅栎清手里,更何况她呢。 “一则你的‘妹妹’乔珍有危险了,二则堂姐还记得前两天堂妹我喂你吃掉的东西吗?”梅栎清说道:“或许堂姐不在意一个奴婢的生死,或许堂姐也不怕堂妹喂给你吃的东西,觉得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如果…生不如死呢?” 梅栎清话语里的寒意让这个地牢都像冻住了一样,冰冰凉凉,似乎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感觉到寒气袭人。 采青虽然被梅栎清吓到了,也以为她只是虚张声势:“堂妹说得可对了,我怎么可能在意乔珍一个奴婢的生死,再说了,你有什么能耐让我生不如死?大不了对我用刑啊。事到如今,我连死也不怕,还怕什么疼?” “疼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就一瞬间过去而已。”梅栎清的语气似乎越来越轻飘飘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儿:“昨天堂妹我为了躲掉皇上让我入宫的圣旨,迫不得已催动了身上的蛊毒。堂姐应该听说过蛊毒吧?也听说过中蛊的人会如何吧?疼痛与生不如死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能让人生不如死的不就是疼吗,其他还有什么,你莫不是来诓我吧?”采青摇了摇头,一脸不相信地说道。 “梅家女之所以是梅家女,莫过于梅家女的血最为特别。”梅栎清说道:“梅家女的血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所以天家的人对梅家既打压,又扶持。 梅家的男子不可有高官厚禄,雍丘梅家更是连做官的资格也没有。暗地里还得为皇帝做跑腿的事情,吃力不讨好。 梅家女子更是惨了,每一代都要送入宫内,甚至折磨致死。堂姐难道就甘心吗?” 采青哈哈大笑:“梅栎清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历代送入梅家的,除了初代的梅贵妃,其他梅家女都是出自东明梅家,不对,应该说是京城梅家,你担心我,比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难道不是雍丘梅家没有在朝做官的人,所以雍丘梅家的人利用梅家家主的权威,逼迫京城梅家的人把女儿送进宫吗?”梅栎清尽管注意到了送进宫的都是京城梅家的女子,却没有想到是梅家女只出在京城梅家。 采青捂着肚子大笑不止:“梅栎清你连这个秘密都不知道就来和我谈合作,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依我看,以你的聪明才智,这一代的梅家女应该是你才对。梅家已经两代没有出过梅家女了,如果你是梅家女,天家不会放过你的,不管你是中蛊还是中毒。” “堂姐这意思是不想和堂妹合作吗?”梅栎清很快稳住了阵脚:“那堂姐就替堂妹试一试药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种子 采青脊背上面寒毛直竖,凉意更甚之前:“梅栎清你什么意思,什么试药,你要给我吃什么?” “堂姐不要着急,堂妹不会再给你喂药了,给你喂的东西你早就吃下去了。” 采青想起来梅栎清在城隍庙的时候喂给她吃了什么,因为时间紧急,后面又被梅栎清劫持,她都忘了有这回事情:“梅栎清,你打一开始就是为了我去的城隍庙吗?” 梅栎清的心思太深,太可怕了。 “堂姐不要误会,城隍庙之行,堂妹可不只是为了你。”梅栎清的语气就像说明天穿什么衣服好看似的:“高太尉现在为了丢失的那只金蟾,还有皇上对他的猜疑而苦恼不已吧。” 采青被梅栎清劫持以后,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听到梅栎清这样说,心里寒意更甚:“梅栎清你做了些什么。” “如果堂姐有机会出去的话,自己去了解一二吧。”梅栎清没有对采青和盘托出:“堂姐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和堂妹我合作?” 采青从梅栎清的眼里看见她的波澜不惊,内心动摇起来:“如果合作的话,堂妹的条件是什么。” “你将雍丘梅家的金蟾给我,我们就可以合作。”梅栎清说道。 “你疯了,我怎么能弄到雍丘梅家的金蟾?你这分明就是为难我。”采青怒吼道:“这个条件绝无可能,你想怎么就怎么样吧。” 梅栎清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堂姐真想好了?” 采青想起了雅和被梅栎清刺中两刀的场景,心里害怕,但也不肯妥协。 如意阁要对她动手早就动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再说了,是梅栎清求她,不是她去求梅栎清:“梅栎清你这招对雅和有用,可对我没用。我在梅家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可比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多多了,别拿你那套吓唬人。你现在放我走,我还可以对上面的人交代,请他们放你一马。” 采青的反应在梅栎清的意料之中。采青不愧是硬骨头,到现在依旧不肯服软,那就不要怪她了。 梅栎清从地牢内拿了根牛皮绳,不顾采青的奋力挣扎,梅栎清按住采青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梅栎清你要做什么?”采青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你和我同宗同祖,难道要自相残杀吗?” 梅栎清将最后一个绳扣收紧:“早在梅家要把我送进宫的时候,我就对梅家厌恶至极。连亲生骨肉都可以祀奉帝王,梅家的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呢?你我都是女子,更知道女子的不易。对不起了,堂姐。” 梅栎清用匕首将采青衣服上面的两颗扣子划开,露出采青的胸口,邹源顾忌着石青在场,转身不再看着采青,耳朵依然注意者里面的动静。 “梅栎清你这样欺辱于我,等我出去,一定禀报上面的人把你杀了,剁成肉泥喂狼。”采青几乎尖叫着说道。 梅栎清的匕首快速划过采青的胸口,血溅在了梅栎清的脸上,梅栎清没有丝毫动容。她将手袖里面的东西塞进了采青伤口的肉里:“堂妹劝堂姐老老实实待着,少动些,血也就少流些。” “梅栎清你往我伤口里塞了什么东西进去。”采青用尽平身的力气喊叫道,那声音就像上大刑一样。采青扭动着身体,鲜血不断往伤口里面流出来,很快将采青所在的床铺染红了一大块。 邹源不是知道梅栎清只是在采青胸口划了一道的话,还以为梅栎清对采青用凌迟呢。看来采青也只是个表面横,中间软的柿子花,这么不禁吓。 可石青却吓到了。 石青第一次见到小姐这样冷血无情的一面。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抓住了站在她旁边的邹源的衣裳。 邹源对这样的场面也见得多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家闺秀模样的少女轻描淡写地做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邹源心里有些复杂。 “是不是害怕了?”邹源低下头轻声问石青:“你怕了就躲到我背后蒙住耳朵吧,这样就不会怕了。” “不,奴婢还能坚持。”石青强忍着颤抖的身体,不知是说给邹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小姐平常不是这样的,小姐平时对奴婢们最好了。 小姐以前过得好的时候,经常把衣裳吃食都分与奴婢们一些,时不时还给奴婢们一些赏赐。后来过得苦的时候,小姐和奴婢们吃的一样,还帮奴婢们做活计。她明明是梅家的大小姐啊,怎么能做奴婢们做的事情。” “别难过,你们家小姐只是做戏,做得比较真而已。”邹源抱住了他身旁的傻姑娘,安慰她道。 石青第一次见血腥的场面,胃里一直翻腾,脑子一片混沌,邹源抱住了她都不晓得。石青也不知道解释给谁听:“小姐是好人,她是逼不得已。” “是,你们家小姐是逼不得已。”邹源说这话也不全是为了安慰石青。邹源很明白,梅栎清和梅家已经到了不是她死,就是梅家亡的地步了。 “小姐的命怎么那么苦。”石青埋在邹源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梅栎清没有留意石青、邹源这边的动静,确认东西埋在了肉里,梅栎清才说道:“如果梅家女像传说中那样神奇,我之前用医书里面的方子配好了药,就等着试试埋在你胸口的那粒种子会不会发芽。之前堂妹喂给你的药,吃了以后伤口也不会愈合,血不会凝结,传说属实的话,种子就会在堂姐胸口长出来。” “梅栎清你疯了?”采青再一次说道:“种子怎么会在人的身子里发芽呢?你就算为了折磨我,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法啊。” “仅仅是为了给堂姐一个教训,堂妹不会那么大费周章的。”梅栎清说道:“堂姐的话我也不会全信,自己试过以后才会相信。不知每天看着自己的胸口不断流血,伤口不会愈合,怀疑种子会不会从自己胸口里长出来、长出来会这么样的感觉,堂姐能不能忍受得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问雪 采青没有想到梅栎清用了这么个疯狂的法子来验证梅家女的传说。 “梅栎清,梅家女只出在京城梅家这支,你用这个法子对付我没有用。”采青的尖叫声整层地牢都听得见:“什么种子,什么梅家女的血最为特别,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梅栎清对采青折腾的情形无动于衷:“堂妹我需要懂什么?人都是从不懂到懂的。堂姐既然嘴巴这么严实,那就做堂妹的踏脚石,解开梅家女血的秘密,好让咱们以后的骨肉至亲逃离被父兄子侄利用殆尽的情形。 堂姐可要记住了‘为善者昌,为恶者亡’。梅家欠梅家女的,天家欠梅家女的,都应该还了。” 采青没有梅栎清这样的心思。她只想保住自己。 梅栎清见采青冥顽不灵,她凑近了对采青说:“堂姐,那只金蟾你总得交出来。这次是在你身体里埋种子,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梅栎清不再理会在床上挣扎的采青,提着匕首从牢房里面走出来。石青冲上来给梅栎清擦着采青溅在梅栎清脸上的血。 邹源问道:“梅大小姐问出来想问的东西的下落了?” 如意阁阁主居然不是先问她为什么在采青身体里埋下种子,这可有点意思。难道如意阁阁主早就知道了梅家女的故事? “采青你也是知道的,需要磨上一段时间才肯说。雍丘梅家的那只金蟾肯定和她有关。她现在还有心思闹腾,说明她给自己还留有后路。陷入绝境的人可没有心思对其他人骂骂咧咧。” 梅栎清拿过石青手里的帕子,自己擦着血道:“咱们去雪丹那个屋吧。” 邹源此时心里生出一个念头,难道梅栎清早就在城隍庙之前就猜到采青不会说实话,所以才做出药给采青喂下去?她不仅想要得到金蟾,也想验证梅家女的传说?如果属实的话,梅栎清的心思就如海底针一样可怕了。 很快邹源身后出现了刚刚那批陪同邹源来的人,手脚麻利地把采青的床褥换成新的,也把采青飞溅出来的血打扫干净。 梅栎清回头瞟了一眼:“你的手下训练有素。我选择和如意阁阁主合作,果然没有错。” 邹源面上没有多大变化:“梅大小姐这边请。我们如意阁不会让梅大小姐失望的。” 雪丹所在的牢房在上一层,梅栎清他们很快就到了,梅栎清率先跨入了牢房。 “梅栎清。”雪丹见到梅栎清来了,恨不得扑上来:“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的?你把我囚禁起来,就不怕高家找你的麻烦吗?”几天没有进食的雪丹说出这些话,话音儿都在打颤。 梅栎清差点笑出来,雪丹说这话是把她自己看得比她还高?高家的人都是这么猖狂? “本小姐乃堂堂梅家大小姐,需要看你一个梅家三小姐身边丫鬟的笑话吗?”梅栎清训斥道:“高家的人没有来过,你面上的主子梅栎静倒是来找过我。三妹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宽宽大大的,怕是要重新再做一批新衣服了。” 梅栎清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时在梅家温柔可亲的模样,雪丹看梅栎清的气势,一瞬间还以为见到了皇后娘娘。 “三小姐来找过我,你是怎么说的?”雪丹以为梅栎清和她说这些是想放她出去。 “本小姐说没有见过你,请三妹妹另寻他人。”梅栎清把雪丹的希望掐灭了:“你想出去的话,就交代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本小姐还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一马。” 雪丹背后的主子虽然如意阁可以查得出来,但梅栎清想要的不止是如此。 雪丹被这么耍弄,血直冲到头顶上,因为几天没有吃过东西,现在脑子发懵,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梅栎清,梅栎清你…” “你想说本小姐什么?”梅栎清缓缓说道:“本小姐知道你来梅家不是一天两天了,监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你和采青没有关在同一层,要不然你就能听到她‘悦耳’的声音了。” “你把采青怎么了?”雪丹物伤其类,心里慌了起来。抬出高家也不能让梅栎清妥协。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梅栎清放她走。 “不过用她练练手而已。”梅栎清拿起帕子擦起来,雪丹顺着看去,还可以看到梅栎清脸上、脖子上没有擦干净的小血点子。 雪丹明白梅栎清这是对采青动刑了,可她还心存一丝侥幸:“大小姐放过我的话,我以后不再踏入浮翠阁,这样行不行?” 雪丹不吃不喝的看起来最硬气,可遇到事儿第一个慌的就是这样的人。梅栎清也没有想到雪丹会这么快屈服。 不再踏入浮翠阁,这意思是对她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高家那边禀报了?这样讨价还价,雪丹以为她是高家的奴婢就比梅家的小姐高贵了? 梅栎清对邹源使了个眼色,邹源心领神会让专门行刑的手下拿着鞭子出来。既然雪丹已经屈服,那就快刀斩乱麻吧。既然她在意采青是不是被用刑了,那就让雪丹吃点苦头儿吧。 “梅栎清你要做什么,不要乱来。”雪丹害怕地喊道。 “很简单,本小姐想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奴婢,奴婢背后没有什么主子。”雪丹已经口不择言。 “本小姐再给你一次机会,快点说!” “奴婢,奴婢…” 梅栎清眯着眼:“说,你来梅家为什么,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雪丹脑子越来越涨,什么也说不出来:“奴婢,奴婢…” “用刑。” 梅栎清让出一条道,拿着鞭子的人把雪丹绑在柱子上,抽了三鞭子,一下子雪丹的衣服就渗出血来。 “奴婢说,奴婢说。”雪丹感觉到身上刺骨的疼痛,立马清醒过来:“奴婢的主子是高家的三老爷,是他派奴婢来协助三小姐,得到梅家的东西。” “东西你们得到了吗?”梅栎清不确定雪丹说的东西是不是金蟾。 “还没有,那东西在大小姐您父亲那里。” 梅栎清没想到自己的父亲那里也有东西。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惊破 梅栎清不明白高家三老爷要父亲的什么东西。 雪丹说的是梅家的东西,那就和官场上的事情无关了。那也是,她父亲一个小小的尚书仆射,平时帮人抄抄文书、传传信件什么的,能和大权在握的高太尉家有什么交集。 梅栎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高家要派两个人来,有采青或者雪丹其中一人不够吗?还是说梅家里面藏着什么,让高家盯上了梅家。有了高家,还会不会有什么王家、李家?如果各大世家都按插人手进来,梅家不得跟筛子一样,到处漏风? 不对,她听祖母说过,梅家已与几大世家联手,只为了不重蹈秦侯世子的覆辙。既然联手了,为什么还有如高家之类的派人到梅家来呢?还想方设法地想要把梅家的东西偷走?难道几大世家,至少是高家不打算和梅家联手,只是想要梅家的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不等梅家内耗垮掉,几大世家就要致梅家于死地。高家已经开始动手,其他世家是不是也打算动手?开始动手,是不是意味时机已经成熟? 采青之前对她下毒不成,又听采青向雅和求饶时,高家答应让采青远走高飞。综合种种,高家是要对梅家下手了,不过被她用城隍庙之火碰巧化解掉了。 梅栎清又想到,高家真有那么大胆子对梅家下手吗?背后是不是有皇帝的默许?那…河道总督被弹劾,父亲牵扯到其中,是不是就是皇帝要对梅家动手的前兆?那为什么皇帝又要让她入宫为妃呢? 如果梅家真的势微,为什么肃云伯府、高太尉、皇上都要争夺她呢?她自认为没有长成倾国倾城的模样,虽在东明有些名声,但她来到京城以后几乎闭门不出,也没有什么美名传开来,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盯上她呢? 之前肃云伯府、高太尉、皇上的争夺,她只以为是梅家有这些世家想要的东西,借她这桩婚事来名正言顺得到梅家的东西罢了。高太尉、皇上已经开始对梅家下手来拿到那些东西,为什么还要把她牵扯其中? 难道…她也是关键? 梅栎清忽然间明白过来,他们都想要“梅家女”,他们以为她是“梅家女”。 梅栎清想到采青刚刚说过,梅家女只出在京城梅家。所以皇上才一定要梅家的一个女儿入宫吗?“梅家女”是所有梅家的女子都是,还是需要符合什么条件的才是? 可她没有书上说的身有异香啊,她肯定不是梅家女。况且梅家女两代没有面世了,她们这一代也许都没有“梅家女”了吧。 越来越多的疑问涌上梅栎清的心头,她也觉得心里越来越乱。 看来“梅家女”是关键。采青胸前被她埋进去的种子会不会发芽,或许是可以印证梅家女传闻的凭证。 “高家三老爷有没有说是什么样的东西?”梅栎清想了那么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是,是一个令牌。”雪丹说出来还有些犹豫。 “令牌?”梅栎清没有听说过令牌的存在:“那是什么样的令牌?” “一个红颜色的令牌。”雪丹以为梅栎清问的是令牌的模样。 “是做什么用的?”梅栎清又问道。 “奴婢不知。”雪丹把头低下去:“三老爷只是交代奴婢一定要找出来。” 邹源想到可能是什么令牌,低头对梅栎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支令牌好像是用来号令梅家船队的。” “梅家船队不是一直用金蟾来号令的吗?”梅栎清也低声回道。 “在下只是听说梅家船队最近几年开始启用红色令牌替代金蟾发号施令,具体情形在下还没有去查。如果梅大小姐需要具体情况的话,在下这就去查。” 邹源虽一直留心梅家,但梅家的秘辛他不好主动去查,引起梅家或者其他几大世家注意,那如意阁行动可就不方便了。 “那就有劳邹阁主了。”梅栎清感觉到令牌是一个变数,她一定要查清楚。 “梅大小姐客气了。”邹源回答道。 雅和给她的金蟾是从哪里来的?采青给她的吗?采青是不是从父亲那里拿到的? 梅栎清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主见的父亲居然玩起了这种把戏。按理来说祖母应该知情,为什么不制止父亲?祖母难道支持父亲的举动? 令牌换金蟾,所以祖母才那么轻易地把金蟾给了她? 梅家这潭水比她想的还深。她利用高家做局拿金蟾,还碰巧帮梅家解决了一部分麻烦。梅栎清想到这里,就像吞了一个活苍蝇。 邹源大概想到了梅栎清在想什么,冒着危险去做的局,没想到还给敌人做了嫁衣,换做是他,脸色也不会好。 梅栎清要问的也差不多了,便对邹源说:“劳烦邹阁主看好采青、雪丹两人,特别是采青,过几天后我会再来。” 邹源点点头:“好,在下会看好这两个人,一定万无一失。” 而高家这边也比较热闹。 高家三老爷正手捧茶壶,哼着小曲儿,满不惬意:“那小妮子投降了?她要早早投靠本老爷,哪儿会有这些苦头吃,还让梅家那两个小姑娘踩在头上。” 高家三老爷的钱总管回道:“梅三小姐答应老爷的事情了。梅家那里,老爷要不要再给她打点打点?” “还要打点什么啊?”高家三老爷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用了一包伏生散还不够,她还要本老爷做什么? 梅家那大妮子先是请动了高家三请五请都请不到的南焦焦渥丹先生给她治病,如今又被父亲、皇上看上了,我再去动她,不是找死吗?梅家现在可是一个臭泥潭子,你少让本老爷掺和进去。 晋王爷和梅家那大妮子的账以后再算,谅他们也不敢把事情说出去。” “老爷说的极是。”钱管家恭敬地说道:“梅家三小姐被禁足,正是个换人的好时候。老奴向您请示,是不是今天晚上就把人送到高家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血金 高家三老爷高磊弛捋着胡须琢磨道:“眉儿身体不舒服,三五天以内不会过来,院子里面的也玩腻了,那就今晚上把她送过来吧。” “是。”这在钱管家的意料之中,他立马就去安排晚上的事情。 这时候高管家过来找高家三老爷:“三老爷,太尉请您过去,想问您一些话。” “那个老头子…”高家三老爷不太高兴道:“本老爷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父亲一声,我等会儿就过去。” 高管家挡在高磊弛面前:“太尉请您现在就过去,不要耽搁。” “你算什么东西,敢拦在本老爷面前。”高磊弛喊道:“不要仗着父亲给你又赐姓又赐名的,就敢在本老爷面前叫嚣。你这个老东西活得不耐烦是吧?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高管家还是站在高磊弛面前一动不动:“太尉吩咐让您现在就过去,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你知道你是下人就好。”高磊弛警告道:“既然你知道你是下人,以后就离我大哥远一些,谨守你做下人的本分。” 高管家没有答话,让开一条道说:“请。” 高磊弛甩甩了衣袖扬长而去,高管家紧随其后,两人腿脚利索,很快就到了高太尉所在的子息院。 见银杏挂枝,秋菊盛放,一水带脉,从花木山石之间蜿蜒而出,悠悠然然流过石桥之下。从院门外往前走几步,渐向北边,满目黄色换成了绿色,一座二楼高的小楼掩映在翠绿的香樟树背后,小楼前面的架子上爬满了藤蔓,有些还绿着,有些已经枯黄了。 “父亲这小院子打理得越来越闲适了,他怕是忘了当年魏朝的太尉是什么样子了吧。”高磊弛自说自话,旁边的高管家依旧没有答话。 高管家将高磊弛请进大厅,高太尉已经在那里等着。 “向父亲请安。”高磊弛虽然嘴上有多少不甘,可面上依然尊敬着高太尉。 “免礼,坐。”高太尉说道:“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对朝局的看法。” 高磊弛哼了一声,糟老头子对局势看不清了?要向他这个儿子取取经了? 高太尉注意到了自己三儿子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斥责他,继续说道:“昨儿个皇上的朝议与差点宣旨让梅家大小姐进宫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父亲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对于梅家的看法。” “梅家还能怎么折腾?皇上都想借我们的手灭了梅家,梅家不久以后还在不在都不知道。”高磊弛不像是对自己父亲说话,更像是训斥不懂事儿的属下一般:“那梅大小姐不是没进宫吗?就算进宫了,还能和妹妹这个一朝皇后抗衡?妹妹可是生了谢家嫡长子的人。” 高太尉眯了眯眼。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三儿子还是冥顽不灵。 “采青、雪丹已经不见了,我们的人把梅家翻了个底朝天,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们人。”高太尉说道:“采青的妹妹乔珍还在高家,老夫问了雅和那天在城隍庙里的财神殿发生了一些什么,雅和说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采青好像是雍丘梅家的人。” 高磊弛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变:“采青…是雍丘梅家的人?她不是四五岁就到高家来了,然后又被送进梅府去了吗?她既是雍丘梅家的人,为何又听我们的使唤到京城梅家做丫鬟?” 高太尉点点头,这个儿子狂妄是狂妄了一点,终究还是他高家的骨血,能一眼看出事情的关键:“不错。你派雪丹去梅家寻令牌,阿昭派采青去梅家寻金蟾。 本来有金蟾就足够,为什么还要有令牌?雍丘梅家为什么又要派采青来到京城,采青为什么又顺着我们的意思去了京城梅家做丫鬟? 这两件事情足以说明雍丘梅家、京城梅家之间有了龌龊,两支都流着梅怀桐的血液,六代以后到底不是同心同德了。” “雍丘梅家和京城梅家之间有了龌龊,不是更方便我们行事吗?接下来咱们不仅要了雍丘梅家的粮食,也要了京城梅家的船。”高磊弛斩钉截铁地说道。 高太尉寻思这个儿子虽狂妄,可魄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总归少了见识:“雍丘梅家的粮食和京城梅家的船都不是梅家立身所在。梅家真正的宝贝是‘梅家女’。” “一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父亲你是老糊涂了吧?”高磊弛误会了高太尉的意思:“那个梅家小姑娘放火烧了城隍庙,又劫走了采青、雅和,让我们吃了哑巴亏,就是有点小聪明罢了,还算不上是什么宝贝。” 高太尉哈哈大笑:“‘梅家女’可不是指梅家的女子。真正的梅家女一代只有一个,她们的血被称为‘血金’。梅家女的血可改天换地,可延年益寿,所以梅家的女子除了前两代,都要被送入宫内。” “那什么前两代没有被送入宫内?”高磊弛想起来梅家女的传闻,当时他也以为是梅家人为了抬脸面编造出来哄人的:“是不是梅家女已经绝迹了,所以两代人都没有出现梅家女,也就没有送进宫内。” 高太尉哈哈大笑道:“儿子,你想错了。不是梅家两代都没有梅家女出现,而是梅善呈那一代的梅家女被梅善呈冒险嫁给了普通人家,梅仲机这一代没有女孩出生,所以看起来梅家女才像断根一样,消失不见。” “这么说…”高磊弛明白自己的父亲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敢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证据:“父亲才想让梅家大小姐嫁入高家?” 梅家女那种改天换地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惹得父亲也动了心? “不错。”高太尉可惜道: “没想到皇上又想梅家女进宫了。老夫知道皇上的性子,他如果不是看上了梅家大小姐,是不会打自己的脸让她再进宫的。可是梅家那小妮子也有意思,居然借着蛊毒逃了出来。 不知道接下来的局势会怎样发展。所以父亲我才找你商量商量。” 第一百三十章 过府 高磊弛现在明白过来,父亲找他不是参谋局势的发展,而是警告他不要再对梅栎清下手。这是对他之前向梅栎清下药的事情不满了。 高磊弛看着父亲嘴角含笑却眼神冰冷的神情,明白自己是惹了大祸,让父亲不满了。高磊弛向来会见风使舵,立刻跪下来:“是儿子错了,儿子不应该对梅家大小姐下伏生散,要置梅家大小姐于死地。” 高太尉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你还知道你错了。你和大房的那个媳妇子的事情你以为老夫不知道?老夫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为了那个媳妇子脏了自己的手,要杀灭人灭口。 你也知道那天在石洞里的不光是梅家大小姐,还有晋王爷,你以为晋王爷在那里干什么?” “父亲你是说…”高家三老爷高磊弛跪在地上冷汗淌了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坏事了:“父亲你是说晋王爷和梅大小姐之间有什么?” “亏你还喜欢泡在女人堆里。”高太尉端起高管家给他泡的茶,啖了一口: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晋王爷喜欢梅家二小姐的事情是障眼法?用来保护梅家大小姐的。 晋王爷也是年轻,不知道忍耐。晋王爷才有点起色,就敢把自己喜欢梅家大小姐这件事情的软肋暴露出来。活该让皇上发觉,把本该进宫的二小姐又赐给了晋王爷,让他有苦说不出。” “那儿子是不是得罪晋王爷了?” 高磊弛没有想到一包伏生散惹出那么多事端来,他此时庆幸南焦焦渥丹先生把梅大小姐医好了,要不然他就和晋王爷结下死仇了。如果他和晋王爷结仇,小妹也不会放过他的。 “得罪肯定是得罪了。”高太尉把茶杯放下:“一个亲王也不敢对咱们高家怎么样,晋王爷和阿昭也有那样的过去,他欠阿昭的,欠咱们高家的。 以后你对梅家的事情要小心再小心。咱们的人,其他家的人去探梅家的底也探不出来。梅家看起来摇摇欲坠,里面的水太深了。不要轻易对梅家的人下手,明白了吗?” 高磊弛心领神会:“儿子知道了。儿子以后处理梅家的事情会来告诉父亲的。” 高太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让高磊弛退下了。 高磊弛听到了梅家女的事情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梅家女真有那么厉害吗?梅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个梅家女,那梅家女会不会是梅栎静? 高磊弛想起来自己以前和梅仲机小时候在一起玩时,听他说梅家女的事情,那时候他还以为是无稽之谈。 “梅家的男人厉害,可梅家的女人也很厉害。我姑姑的血可以让枯死的树又活过来。”梅仲机用手脚比划着,好像真有其事一样。 “你就吹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高磊弛以为梅仲机是在吹牛。 “那是真的。”梅仲机昂着头,不服气地说道:“我姑姑不仅能救活死去的花草树木,身上可香了,隔着老远都能闻得见。” 其他还有什么?高磊弛想不起来。 如果梅家女是真的,为什么没再听到梅家哪个小姐身上有异香?如果没有梅家女,为什么父亲又要对他说那些话,父亲是想让他做什么吗? 难道要成为梅家女,需要什么条件吗? 高磊弛想到这里,越想越兴奋,越发期待起晚上的事情。 而梅栎静此时早已沐浴更衣,束发敛妆,换了一身她自认为最能衬托她容貌的衣服,等待着高家的人来接。 “小姐…路上小心。”青玉扒在门口对梅栎静说道:“奴婢在梅家等您回来。” 带着斗笠,蒙着面纱的梅栎静看了一眼门缝里面背对着她,和她身型十分相似的女子,露出了自后花园事件以后第一个笑容:“嗯,你就在这里等本小姐回来,我去去就回。”那语气就像要去哪里游玩一样轻松。 梅栎静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边慢慢升起来的月亮,心里既是激动,又是忐忑。她踏出梅家的后门时,就已经不能回头。 凭什么梅栎宁即将要做晋王妃,凭什么梅栎清又能进宫,凭什么她只能烂在梅家里。她不甘心。 高家的人买通了后门的看守的婆子,把梅栎静送出了梅府。坐上了高家的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高府。 “梅三小姐,这边请。” 那人将梅栎静邀进了下人走的门儿,梅栎静咬着牙齿走进高府。 高家三老爷就那么看不起她?她都要把身子献给高家三老爷了,她连堂堂正正走后门的资格都没有吗? 可她现在回不了头。 父亲已经被汝南公主勾走了魂儿,虽然父亲在子嗣上比较淡泊,但这样的淡泊将她们母女置于绝境。她宁愿父亲找个通房妾室,她也好让母亲可以去母留子,支应二房。 她的母亲韩氏是商户之后,当年如果不是韩家讨好曾祖母大周氏,她母亲怎么可能进得了梅府?因为母亲是商户,她始终在出身上低梅栎清、梅栎宁一等,她也不可能找到与梅家门当户对的人家。 她不敢想象她嫁出去以后,母亲怎么办?韩家那些人会怎样逼迫母亲?也不敢想象她与梅栎清、梅栎宁几人携夫回来探亲时,梅家那些人捧高踩低的模样。 梅栎静攥紧了手心,深深吐出一口气。 只要有高家三老爷,有高家在背后撑腰,梅家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藤蔓附女萝,兰茝披荒榛。兴言混栖托,随迹安可伸。 那人为了掩人耳目,带着梅栎静绕了好几圈儿,才把梅栎静送到高磊弛面前。 “妾身见过三老爷。”梅栎静行礼道。 高家三老爷坐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大腿道:“三小姐真是聪明,现在就改口了,是想明白了要委身于本老爷了?” 梅栎静十分识相地坐到了高磊弛腿上:“妾身之前年少不懂事。现在妾愿意服侍老爷。老爷可比那些楞头小伙子好多了。” 高磊弛拉着梅栎静缠上来的手说道:“三小姐可愿给老爷我生个女儿?”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女 梅栎静愣住了,她还以为是高磊弛逗弄她玩:“三老爷瞧您说的,要生也是生儿子啊,怎么要女儿呢?” 高磊弛问梅栎静要不要给他生女儿,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一是可以试探梅栎静是不是知道梅家女的事情。二是梅栎静生的只要不是儿子,多个女儿也就是多份嫁妆的事情,如果女儿有传说中梅家女的力量,他也就不用忌惮梅家了。 梅栎静这么回答,难道她不知道梅家女的事情? “你看老爷我儿子那么多,女儿没有几个,如果你给我生个像你这么漂亮的闺女那多好?梅家女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高磊弛进一步试探道。 梅栎静僵住了,她并不知道梅家女的事情。在她看来,高磊弛说这番话就是让她递投名状,让她生个女儿好捏住她的短处,让她不得不听命于高家。 “老爷,我还没出嫁,生个孩子会引人注意的。”梅栎静提醒道。 “那有什么。”高磊弛满不在意道: “你不是被禁足了吗?只要老爷我一句话,你在你的院子里待一年,不会引人注意。等生了出来你才十五,要嫁人还容易。实在找不到人嫁的话,老爷我的部下随便你挑。” 梅栎静知道高磊弛无耻,没想到他这么无耻。生没生过孩子,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别人肯定在她背后戳她脊梁骨。她想要利用高家,而不是被高家榨干。 “老爷说笑了,阿姝祖母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一次阿姝被祖母禁足,就是被祖母看出来的。”梅栎静抬出了梅老夫人。 “这…”高磊弛是知道梅家那位老夫人的厉害,梅栎静说的也在理,生孩子不急于一时,还是得先弄明白梅家女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梅家女’的事情?” “梅家女?” 梅栎静有些明白为什么高磊弛一上来就让她给他生个女儿,恐怕和梅家女有关。可梅家女是什么?梅家人没有人和她提起。 高磊弛了然梅栎静是真的不知道梅家女:“据说梅家女身有异香,其血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 “可我们姐妹三个身上都没有香味儿啊。”梅栎静皱着眉头说道:“老爷您怕不是听了什么茅山道士的胡言乱语吧?家里人没和我说过啊。” “那有没有对你两个姐姐说过?”高磊弛不死心地问道。 “没有。”高家三老爷为什么执着于“梅家女”,难道传说是真的? “会不会私下里告诉她们?” “这可说不好。如果梅家女真的存在。那也应该有什么异样啊?我们几个相处那么多年了…”梅栎静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没准儿大姐姐有什么名堂。大姐姐这几年才从东明搬到京城里来的,阿姝对大姐姐了解也不多。” 梅栎静的话侧面证实了父亲高太尉的话。梅家这一代的梅家女很有可能是梅家大小姐梅栎静。 高磊弛看着坐在怀里的梅栎静陡然失去了兴味,一把推开梅栎静道:“滚,你给我滚。” 钱管家站在门外往里面张望,主子发什么火儿?难道他对梅三小姐不满意? 高磊弛是习武之人,力气又大,梅栎静被摔在地上胳膊肘都摔青了:“老爷你…” “你给我滚出去。”高磊弛恨不得地上的人是梅栎清,那他就不用废那么多功夫了。 钱管家见势不妙,赶紧进来问道:“梅三小姐惹老爷您生气了?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儿,让奴才领取调教调教。” 梅栎静捂着手肘坐在地上轻声啜泣,她没有想到接下来高磊弛的话更令她难堪。 “调教什么?瘦得皮包骨头,抱着硌人的很,还想爬到本老爷的床上来?”高磊弛也想和梅栎静春宵一度,但他看见走进来瘦了一大圈儿、衣不蔽体的梅栎静,兴致少了一大半儿。 他本想忍耐着劝说梅栎静,借梅栎静的身子,生出个有梅家血脉的高家女。然而梅栎静的话也侧面证明了梅栎清才是梅家女,那他要梅栎静做什么? 一没脑子,二没颜色,三是出身低下,他宁愿费些心思得到梅家大小姐,也不要捧着这么一个废物。梅家大小姐不说别的,那身雪肌就难得一见,何况又是少有的个子高挑,一双长腿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梅栎静不敢相信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身子给了高磊弛,高磊弛居然嫌弃她太瘦硌人? 梅栎静说不清此时是羞恼更多,还是恨意更多,她如今已经在悬崖边上,无论如何她也要抓住高磊弛这个救命稻草,用高家的权势支撑她成为梅家家主。 思及于此,梅栎静爬过去抱着高磊弛的大腿:“阿姝可以吃胖的,这次不行,那就下次,下次阿姝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高磊弛一脚踢开梅栎静:“你还想有下次?你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段没身段,你有哪样比得上你的姐姐?识相的话帮着老爷我把你大姐姐拐到梅府来,也了了你一桩心事。 看在你立功的份上,没准老爷我发发慈悲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如果只是为嫁人,她愿意这样低三下四地去求高磊弛吗?可高磊弛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能怎么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着梅栎清转?她究竟有什么地方能让这些男人那么在意。 梅栎静擦干面上的眼泪:“好,既然三老爷要我大姐姐,阿姝一定帮您办到。” 高磊弛满意地点点头。 这天晚上,梅栎清在浮翠阁为太后递过来的帖子发愁。 冯嬷嬷送帖子来的时候,她才从如意阁刚刚回到浮翠阁。下午阳光正盛,她也不好让冯嬷嬷久等,只得脱了衣服装作卧病在床的样子。 “哟,大小姐这是又病重了吧,快寻个大夫瞧瞧。”冯嬷嬷走进来,担忧地说道:“大小姐病重,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得了这赏菊宴。” 一句话说得熨熨贴贴,把关心和目的一并道了出来,冯嬷嬷不愧是从宫里来的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局面 梅栎清看了一眼冯嬷嬷递过来的帖子:“赏菊宴在五日以后,待焦先生看过栎清的伤势以后,再予定夺。” “这请柬不光大小姐这里有一份,二小姐那里也有。”冯嬷嬷叹了口气:“哎,太后听老奴提起大小姐,太后娘娘对大小姐感兴趣得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惹得皇上、高太尉、肃云伯府都感兴趣。 奴婢恰好教过几年大小姐,就一一和太后娘娘说了。太后娘娘更急着见大小姐了。老奴也不忍让太后娘娘失望才是。” 惹得皇上、高太尉、肃云伯府都感兴趣,无非关乎她的终身大事。冯嬷嬷这么说,是想告诉她太后娘娘是想借着这次赏菊宴,要定下她的婚事。 梅栎清也正有此意。 嫁给谁不是嫁,但要嫁给她觉得最合适的。这三家中,对她最有利的就是肃云伯府的郭世子。 郭世子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郭万年。无论他们俩再怎么“相看两相厌”,也总比觊觎她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上和高太尉强吧,以她的身份地位,是无法和这两家抗衡的。 柿子要挑软的捏,郭万年那样色胆包天的人她相对能掌控得了。虽然肃云伯府最麻烦的是她未来的婆婆、她二叔的姘头汝南公主谢锦添。 “如没有像前两天那样的剧痛发作,栎清定当前去。”梅栎清语气坚定,但话里还留了个活儿口。 “大小姐一定要去,太后娘娘等着您呐。”冯嬷嬷听出了梅栎清话里的活儿口,紧紧握了下梅栎清的手。 看来是不能不去了,梅栎清便道:“栎清一定前去。” 文府也收到了太后娘娘派人送来的赏菊宴的请帖。 与梅栎清发愁不同的是,文茵却十分欢喜赏菊宴的到来,对她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 “小姐福气真好,瞌睡来了,太后娘娘就送来了枕头。”春白给文茵垫了垫枕头。 文茵笑了笑:“我还正愁该怎么破这个局,没想到太后娘娘比我还着急。那身舞衣准备好了吗?等着赏菊宴的时候我要用。” “小姐,这不是等着明年选秀的时候才用的吗,怎么能现在就用?这到选秀的时候该怎么办?”春白劝道。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明年选秀的时候再说。”文茵不喜道:“这件事情你别和我父亲说,你要说了,以后别在我跟前伺候了。” 春白吓得立马跪下来:“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只是现在不说,万一老爷怪罪下来怎么办?老爷想要小姐在选秀中夺冠啊,有了那支舞,小姐必定夺冠。现在跳了,选秀的时候该怎么办?奴婢至少为小姐担心而已。” “本小姐轮得到你担心?你也不去照照你自己是什么德性。”文茵没有了平常在众人面前的和善:“快去准备舞衣,你敢多嘴,小心小姐我割了你的舌头。” 这个风声千万不能走漏出去,走漏出去最生气的不是父亲而是皇上,皇上最讨厌别人挡了他想做的事情。可为了梅姐姐,她也只能冒险一试。 得了赏菊宴消息的还有晋王爷谢博宇,而他此时正为其他事情发愁。这两天他一直在清点人马,准备私下里做一票大的。 “王爷咱们这次真要吞下秦王的人马?”梅五斟酌着说道:“时间会不会太紧了?” 他们原定计划在一年内逐渐蚕食散落在各地的秦王人马,可因为皇上要把梅二小姐赐给王爷做正妃,触了王爷的逆鳞,王爷抓紧收网,才把贾世充逼了出来。 贾世充正是在城隍庙一行中,差点绑了梅家大小姐的男子。 那天贾世充原本去城隍庙附近探查赫赫人的情报,却不料撞上了梅家大小姐,念及晋王爷对秦王爷人马的穷追猛打,贾世充才想破坏梅栎清的计划,绑了梅家三少爷牵制梅家大小姐,给晋王爷一个教训。没想到梅家大小姐和梅家三少爷还是被及时赶到的晋王爷给解救了,顺手还生擒了贾世充。 “时间再紧也得吃下,你以为我皇兄就不惦记这秦王的人马吗?”晋王谢博宇提起皇上谢博翰已没了好气儿:“让皇上吃下,还不如本王吃下,况且梅字号这点人手以及够了。” 梅五还是有些忐忑:“万一被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谢博宇笑道:“皇上怎么会怪罪我们?要怪也只会怪汝南公主。” 梅五灵光一闪:“王爷的意思是…祸水东引?” 谢博宇没有直接答话:“把秦王的消息透露给肃云伯,记得是肃云伯,而不是汝南公主。” 梅五呵呵一笑:“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谢博宇眸光里面闪烁着熊熊火焰。 他想到吞掉秦王人马嫁祸给汝南公主这件事,也要感谢梅二老爷在梅家催动他埋在卿卿身体里的蛊引。虽然解了卿卿入宫的燃眉之急,但也让卿卿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这一仇他怎么能不替卿卿报回来呢? 南疆蛊现,天下始乱。 谢博宇在脑海里梳理着魏朝目前的局面。 魏朝现在内忧外患。 外有番邦之忧。由西凉主导的如鲜卑、赫赫、南疆等番邦结盟,瞅准魏朝今年内涝,粮食减收,伺机夺回之前被魏朝占领的领土。 内有藩王之患。各地藩王摩拳擦掌,如秦王、楚王、燕王、齐王、汝南公主之流在各地招兵买马,勾结番邦势力,试图挑起内乱,内外夹击,以颠覆魏朝皇权。 朝中渤海王家、高太尉、姜御史以及李丞相的门生将朝廷搅得四分五裂,朋党之争日益激烈。而高太尉试图打破皇兄建立的渤海王家与高家之间互相牵制的平衡,为皇兄掌权更添一丝难度。 但皇兄也不会坐以待毙。扶持太常寺卿文家以对付实力越来越强劲的高家;试图将疑似梅家女的卿卿揽入宫内,绕过姜御史掌控的治粟内史潘岳望,重新掌握京城梅家的私船与雍丘梅家的粮食,以备与将来番邦诸国之战来临时之需。 如果皇兄不是想小时候那样,从他这里想抢什么就抢什么,他也不会走出这一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云开 京城,风藻宫内。 “娘娘快吃下这碗药吧。”雅云抬了一碗药来,小心翼翼地端给皇后娘娘高尔昭。 “咳咳咳。”高尔昭接下温温热的那碗药,一口干尽,嘴里还留着苦涩:“本宫没事,阿迁呢?咳咳咳。” “娘娘。”雅云眉头微微皱起:“大皇子被送到太后娘娘宫里去了,您安心吧。” ”那就好。”高尔昭说出这几个字已经费尽全身力气:“你做的很好。阿迁不会被本宫传染了,咳咳咳。” “娘娘您用了药就赶紧歇息吧。”雅云给皇后娘娘掖了掖被角:“说话费神,宫里的事情有奴婢看着呢。” “嗯。”高尔昭还想对雅云说什么,嗓子实在不舒服:“咳咳咳。” 雅云盯着皇后娘娘入睡才离开。 从皇后娘娘寝宫内出来后,雅云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皇后娘娘怕是得了肺痨。 自从皇上那日宣旨,将梅家二小姐梅栎宁赐予晋王爷谢博宇为正妃时,皇后娘娘就病了。等到皇上差点宣旨,想让梅家大小姐入宫伺候的时候,皇后娘娘病得更重了。这才几天功夫,皇后娘娘眼窝深深凹下去,人也瘦了一大圈儿,看不出来皇后娘娘风华绝代的模样了。 “梅栎清!”雅云咬牙切齿地低声喊了梅栎清的名字,那语气似乎在咒骂梅栎清似的。 雅云心里早就把梅栎清千刀万剐了。 都是梅栎清,都是她夺走了晋王爷的心,都是她在城隍庙放了一把火,害得高家陷入如此被动的地步,都是她把皇上的心思也勾了去。要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这么伤神,得了肺病。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催动了南疆蛊,躲过了皇上宣旨。但也不能填补她的过错。 梅栎清的存在就是过错。 雅和躲在一旁,默默观察着雅云的动静。 自从城隍庙一行回来后,她才知道自己被梅栎清欺骗了,更没有想到梅栎清利用她生了那么多事端。皇后娘娘饶了她的小命,还留着她在身边伺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雅和一改以前飞扬跋扈的性格,夹起了尾巴小心做人。 而雅云却似乎变成了当初的雅和。 雅云如今对谁也看不惯,对谁也态度不好,除了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是以前那样温柔小意,其他时候只要宫里谁做事稍有差池,雅云第一个跳起来骂人,那态度、那气势,不是之前的她所能及的。 雅云的态度就代表了风藻宫的风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她,虽然把风藻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也让人闻出了风藻宫不如从前的味道。 雅和知道这也不能怪雅云。短短的时间内出了这么多事儿,雅云总以为是她没有处理好城隍庙的事情,才让梅栎清得逞,害得皇后娘娘病重。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雅云,估计雅云看见她,恨不得她立马消失在风藻宫里面呢。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赶紧出来,像什么样子。”雅云吼道。 “是我。”雅和探出头来:“高家来了信儿,高太尉要见皇后娘娘。” “不见。”雅和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了。 联想到前两天在朝堂上高太尉向梅家求娶梅栎清,雅和心里的火儿就不打一处来。高太尉明明知道是谁把皇后娘娘害成这个样子的,还想把梅栎清娶进府里,高太尉想过皇后娘娘的感受吗?皇后娘娘明明已经…病得脱了形儿。 “雅云…”雅和想劝雅云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提醒她:“高太尉这个时候想见皇后娘娘估计有什么大事儿,这时候回绝了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皇后娘娘的身子要紧。”雅云说道:“你就对高太尉说,皇后娘娘病得很重,说话都费力气,你也不是没看见皇后娘娘生病的样子。高太尉忍耐几天,等皇后娘娘病好了再来见皇后娘娘吧。” 雅和又说:“高太尉说,如果皇后娘娘不能来,就让你去见他。” 雅云闻言,双拳紧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知道了,等我有空自会去见他。” 雅和大着胆子说:“高太尉说尽快,赏菊宴不等人。” 雅云在雅和身旁停留了一会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梅栎清有什么好,值得皇上、高太尉、晋王爷、肃云伯府的人都那么看重她?她莫不是祸国妖姬转世,专门来祸害魏朝的吧? 等见了高太尉,雅云恨不得立马帮高太尉的忙。 高太尉看着跪在地上的雅云说道:“阿昭可还好?” “太医院的人换了几个方子不见好,现在又试了另一副药。”雅云委婉地回答。 “雅云你这段日子辛苦了,阿昭重病在床,都是你一个人撑着风藻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老夫也佩服你的才能,以后谁有幸娶了你去,定会把家里打理得有条不紊。”高太尉语气也沉重了一些,阿昭情形怕不太好。 城隍庙之事,高太尉并未苛责雅云和雅和,谁能想到梅家那个小姑娘能布下如此连环局?一环扣一环,把高家、姜家都扯了进去,自己还全身而退,自不是雅云这个层次的人能对付的。 “太尉客气了,雅云不打算再嫁,想像太后娘娘身边的冯嬷嬷一样,一辈子照顾小姐。”雅云说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小姐,向高太尉表明了她更看重和皇后娘娘的情义。 “你想好了?” “想好了。”雅云大着胆子向高太尉提出了请求:“只要梅栎清这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雅云眼里露出了恨意。如果当初在城隍庙的狭道上,她没有去救雅和,而是一刀结果了梅栎清该多好啊?皇后娘娘就不会因为这个贱人黯然神伤了。 “雅云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最难受的不是死亡,而是让人生不如死。”高太尉缓缓说道,说到了雅云的心坎里:“你有没有听过梅家女的传说?梅栎清很可能是梅家女,老夫想把梅栎清这个人握在高家的手里。” 雅云苦苦思索了梅家女的消息,想明白以后,雅云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第一个笑容:“奴婢一定会在赏菊宴上协助高太尉,一定帮高太尉把梅家大小姐拿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借运 “四天后,梅栎清一定会成为我们高家的人。”高太尉笑道。 梅栎清不管是不是梅家女,她总归是几家都在抢的香饽饽,把牌握在手上,自然胜算更大些。 远鹤楼,清明阁内。 “各家都开始动了。” 焦渥丹打开窗户眺望远方,远远看去,京城就像回字格一样,一圈一圈的,就像用积木搭起来的。 “一个梅家女就引得各方骚动,如果他们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怕是要对梅栎清吃肉抽髓,一点骨头渣都不剩。”紫儿自千鹤宴以后再也没有回到晋王府,谢博宇也没有过问她在哪里,过得如何。 当初她与谢博宇做假夫妻,条件之一就是互不干涉。 “今年夏季多雨内涝,秋季燥热少雨。”焦渥丹一一说道:“怕是魏朝的存粮不多了。” “所以皇上谢博翰才急着斥责河道总督李立宽。”紫儿虽没有在京城,消息却很灵通:“那不是翻了几艘船,而是翻了全京城人几个月的口粮。谢博翰他现在正为粮食的事情着急呢吧。” “嗯,他想对魏朝太祖留下来的船只和粮食动手了。”焦渥丹附和道:“听说雍丘梅家秘密积攒了好多粮食,不光可以应付京城人的口粮,接下来与诸番邦国开战也有底气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不是我们能过问的。”紫儿淡淡地说道:“你那颗’悬壶济世‘的心又蠢蠢欲动了吧?等着四天后的赏菊宴一过,你就能发挥你的所长了。” “那也不能‘偷’百姓的粮食啊。”焦渥丹忿忿不平:“也不知道魏朝太祖是怎么想的?居然留下一支私船用作漕运,让梅家男人管着,还为他们谢家献祭梅家女子。梅怀桐脑子也是被驴踢了吧,子孙后代都不得安宁,活该梅家当初被灭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行军打仗更古不变的道理。”紫儿说道:“可是帝王借了百姓的气运,违背了天子的本分,自该受那天罚。外面那些人能进来,也要有漏洞给他们钻。” “瞧你说的,天子不也是人嘛,人不都有贪心?”焦渥丹走过来戳了一下紫儿细滑柔嫩的肌肤:“就像你我,不是贪求长生,怎么会变成‘老不死’的?” “这一次难说了。”紫儿没有和之前那样调侃焦渥丹:“可能长生之人,命也有尽头。” “真那么严重?你怕不是哄我吧?”焦渥丹半信半疑:“就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还能…被人灭了?” “天地万物都有尽时,我只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快到了,或许我欠梅家的,终究要还。”紫儿叹了口气,也没见多少伤心。 焦渥丹不想再提那么伤感的事情,又把话题转回到梅栎清身上来:“那梅家小姑娘递了帖子,说是明日过来,你说…我要不要手她为徒?” “当初不是你说要收梅栎清为徒吗?现在怎么犹犹豫豫起来?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姑娘,亏你还活了那么多年?”紫儿对焦渥丹翻了个白眼。 “可是我没有底啊,收这么个人物当徒弟,万一以后她得了长生,那不更得搅得天下大乱?”焦渥丹心有余悸:“虽然我看她的资质与悟性都是上上之选,可耐不住她有那身本事啊?” 紫儿哈哈大笑,故意说偏了:“你难道怕那梅家小姑娘把你清明阁烧了啊?” “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焦渥丹气得踢了一脚紫儿:“我是说梅栎清是这一代的梅家女,就她那身血太麻烦了。” “你觉得梅栎清是那种渴求长生的人吗?”紫儿理解焦渥丹被那些心有欲念的弟子整怕了,怕梅栎清得了冷月观的秘要,出世祸害人间:“梅栎清如果是心思深重的人,康平郡主就不会喜欢跟着她了。” “你说的也是。”焦渥丹喃喃念起来:“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神女下凡,自会庇佑心思纯善的人。” 紫儿也念了下一句:“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这是梅栎清的宿命,看她能不能忍受住诱惑了。” “我也是担心这个。”焦渥丹点点头:“也不管了,教不教她长生之术,还要看观里的人怎么想,我不想这些费精神的事情了。” “你啊…”紫儿此时想起了另一个人,摇了摇头,把那个人的身影从脑海里挥开。 被华文,厕雾縠,曳阿锡,佩珠玉。侠嘉夜,茝兰芳,澹容与,献嘉觞。 你和所爱之人能不能相守,就看你的抉择了。 梅栎清没有烦心的事,这么些天来好好睡了个觉,石青差点叫不醒。 “小姐,咱们今天还要去远鹤楼呢,小姐睡迟了让焦先生等着怎么好?”石青翻开被子八梅栎清揪出来。 “朱彤你这次和我们一起去。”梅栎清对着石青身后,正给她端来洗脸水的朱彤说道。 朱彤有些讶异,自从远鹤楼回来后,她就觉得石青待她没有以前亲热了,小姐和她说话也没有那么热乎了,怎么会让她跟着去呢? 她以为在远鹤楼的时候得罪了她们,可想到的只是和平常差不多的事情,她想不明白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后来梅三少爷找到她说,以后小姐做什么事情都要通报他,要不然他就把她是梅老夫人那边的人告诉大小姐。她有些奇怪为什么梅三少爷会那么说,也照做了。 这不,梅栎桐见门外没人,自己大剌剌地闯进梅栎清的闺房。 “长姐,今天远鹤楼你可要带我去,事情因我而起,我去和焦先生说。”梅栎桐话音刚落,看到衣衫不整、刚被石青从床上挖起来的梅栎清,小脸一红,赶紧退出去:“长姐你怎么没穿衣服?” “什么叫没穿衣服?长姐也没有露出哪里啊。”梅栎清好笑道:“谁让你不通禀一声就自己闯进来,现在还埋怨起长姐来了?” 梅栎清只当梅栎桐是小孩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她身边只有两个丫鬟,是时候添点人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道明 本章偏日常,可以跳订。 ***** 找丫鬟的事情日后再提,如今当务之急是去找焦渥丹先生。 梅栎清还是像往常那样先去梧桐院向梅老夫人请安。 梅栎清起晚了,到那里的时候梅栎宁已经在那里了。 “孙女向祖母请安。”梅栎清行礼道。 梅老夫人还没说什么,梅栎宁先开口了:“姐姐今天难得来晚了,是不是因为突然病发,没有如愿进宫,心里难受起晚了啊。” “卿卿快起来,到祖母身边坐。”梅老夫人嗔怪梅栎宁道:“你胡说什么,你长姐是身体还未痊愈,所以睡得多了些才来迟的。” 梅老夫人通过朱彤知道了梅栎清的动向,心中也不怪梅栎清来迟了。这几天接连遇到那么多事儿,卿卿又是中毒又是中蛊的,平常人都扛不下来。 梅栎桐紧随其后:“孙儿给祖母请安。” 梅栎宁对梅栎桐翻了个白眼,这个便宜弟弟到哪儿都跟着长姐,也不知道梅栎清给他下了什么药。 梅老夫人对梅栎桐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旁另一边坐下:“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来了,有什么事儿值得到祖母这里扎在一起凑热闹啊。阿梓你今天有没有去上学,功课做了没有。” 梅栎宁看不惯祖母眼里只有长姐和小弟,插嘴道:“长姐有没有收到冯嬷嬷送来的赏菊宴的请帖?听说冯嬷嬷也给你送去了一份。”梅栎宁的笑意里藏不住喜气。 梅栎清眼睛一转,明白梅栎宁以为是她沾了梅栎宁这个未来晋王妃的光,太后娘娘才顺便给她一份帖子。梅栎清在心里默默叹气,她这个妹妹嫁到晋王府以后可怎么办?还要做正妃。就这样的见识和心胸,怕坐不稳晋王妃吧? 梅栎清心底划过那个人的名字,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她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二姐姐的帖子是丫鬟送给你的吧?长姐的帖子可是冯嬷嬷亲手送到长姐手上的。”梅栎桐抢先开了口:“二姐姐身边的采青人呢?怎么好几天没见到她人了,怕不是做了什么错事,畏罪潜逃了吧?” “梅栎桐你是什么意思?你就那么喜欢护着长姐吗?”梅栎宁气得脸都红了:“采青和我请了假回家探亲。什么叫做了‘祸事’,什么叫‘畏罪潜逃’,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不说清楚别想离开。” “采青买进府里的时候说自己是孤儿,无父无母,她哪里有什么亲戚?她怎么去探亲。”梅栎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真相: “二姐姐最好派人去找一找,别在你要嫁给晋王爷的节骨眼上出什么乱子,要不然以后不好找婆家咯。” 梅栎桐一字一句踩在梅栎宁的痛处上,梅栎宁顾不得脸面上前就要打梅栎桐。 “够了,你们有没有当老身这个祖母在?”梅老夫人的吼声才让快要撕打起来的两人停了下来: “行了,以后你们几人一个个分开来给老身请安,你们两人碰在一起就像过节放的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像什么样子。” 梅老夫人心里明白,梅栎桐面黑心甜,如果好言好语得和梅栎宁说,梅栎宁肯定不相信,这样吵着闹着和梅栎宁说了,梅栎宁还觉得梅栎桐可能说的是实话,下去一查就明白了。 阿梓为了他二姐也是用心良苦,不像阿姝那个祸害大晚上的避开梅家众人,自己一个人跑到高府去了,想都不用想她想做什么。 除了窑子里面的窑姐儿,她还没有见过谁这么没脸没皮的。或许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她那个老子也干的是没脸没皮的事儿。 梅栎清拍了拍梅栎桐的肩膀,对梅老夫人说:“祖母,别气了,小心伤到身子。”又对梅栎桐说:“阿梓你说话何必那么伤人呢?二妹妹也是你姐姐。” “梅栎清,不用你假惺惺的在这里充好人。”梅栎宁怒瞪着梅栎清:“阿梓那么对我,还不知道是不是你在他旁边嚼了什么舌根。” 梅栎宁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厅里瞬间冷清下来,梅老夫人叹了口气:“卿卿,阿矜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还小不懂事。” 梅栎宁只比梅栎清小一岁,梅老夫人都觉得这话说出来荒唐,要怪只能怪梅栎宁那个妈,一身小家子气才教出来这样的女儿。 “不说这些了。”梅栎清说道:“孙女前来是想和祖母说一声,卿卿要去远鹤楼一趟。” “你可想清楚了?”梅老夫人对梅栎清的决定并不意外:“你要去了,你得想明白,以后你的事情祖母就管不了咯,外面那些人、家里一些人都会盯着你。” “孙女明白。”梅栎清点点头:“可孙女如今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拜了焦先生为师,卿卿好歹能有一道保命符。” “长姐我也要去,事情是因我而起,我要看那个焦先生是不是别有用心。”梅栎桐跟着梅栎清一起来,就是为了让梅栎清答应他。 “哎,你都磨了我一早上了,你想去就去吧。”这次去远鹤楼不会有什么危险,那就答应阿梓吧。 “我这就去准备。”梅栎桐从梅老夫人另一侧弹起来,冲出门去。 梅栎清冷静下来以后想明白了焦先生的用意。焦先生不仅仅是想让她拜焦先生为师,也是想把小弟、未来梅家的家主扯进来,让梅家也成为她的后盾。 焦先生也是用心良苦。平常人家巴不得把身边的子女送过去给焦先生为徒,反倒是焦先生初见就送她那么一份大礼。 “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梅老夫人握着梅栎清的手:“卿卿想明白了就去做,你身上有祖母的血,也有祖母年轻时候的冲劲儿。女子凭什么一定屈居男人之下,女子也可以闯出自己的天地。” 梅栎清忽然间转了个弯:“祖母你可知道梅家女?” 梅老夫人微闭的眼睛陡然睁开:“哪里有什么梅家女?卿卿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仓促之间,祖母还是留下了破绽。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亮明 仓促之间,祖母还是留下了破绽,一切不言自明。 “雍丘梅家。”梅栎清淡淡地说道:“祖母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和小弟先去远鹤楼了。” 等到了时候,祖母自会告诉她答案的。 梅老夫人看着梅栎清和梅栎桐逐渐远去的身影,对着身旁的蒋嬷嬷说道:“蕙兰,我是不是老了?卿卿都可以从我这里套出话来了。” “梅家女的事情,大小姐早晚得知道来龙去脉。”蒋嬷嬷安慰道:“大小姐先说出来,说明大小姐有本事。大小姐又不咄咄逼人,一定要讨个答案,说明大小姐沉得住气。” 梅老夫人点点头:“卿卿心思不简单啊。城隍庙一事我事后听了无不佩服卿卿的谋划与胆识,你说她小小年纪怎么计划得近乎没有疏漏?” 蒋嬷嬷说:“也亏了您给大小姐找了北莫莫先生为师,又有曾得先帝爷称赞的、从太后娘娘宫里出来的小冯嬷嬷做掌教嬷嬷,还有您在这里掌着舵。有梅、元、周氏血脉的大小姐,能不长得聪明伶俐吗?” “我是担心,卿卿太聪明了。聪明的女子过得都不好。”梅老夫人似乎预见了梅栎清的未来: “只有十面埋伏的环境中,才能让女子将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幸福的女人不都是憨憨的吗?” 蒋嬷嬷也只能往好的方面说:“世上能做大事儿的不都是从千难万险中脱颖而出吗?或许大小姐的命就和普通闺阁女子不一样。” “可为什么是我的卿卿?为什么?”梅老夫人眼角渗出一滴泪来:“她要承受那么多。来自家族、来自朝廷、来自外族、来自天子,现在又多了一个焦渥丹。我的卿卿太苦了。” 蒋嬷嬷递给梅老夫人一块手帕:“这就是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就像咱们从鲜卑来到魏朝,经历的那些种种,不都是命?命之所引,大小姐自有她的去处。” 梅老夫人接过帕子来,心里很是自责:“我藏了卿卿那么多年,现在藏不住了,又有人盯上了梅家女,我怕死了以后,无颜再见子华,我辜负了他让梅家女消失于世的嘱托。”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蒋嬷嬷念着梅栎清小名的来历:“老太爷是喜爱大小姐的,要不然也不会给大小姐取的小名叫‘卿卿’。老太爷在九泉之下,想必很欣慰看见大小姐如今的模样吧。” “子华最喜欢卿卿了。”梅老夫人想起亡夫在世时的情景: “卿卿刚生下来的时候,皱皱巴巴的,谁都看不清长得像谁。就他,第一眼看过去就说卿卿像我,对我说卿卿粉粉嫩嫩的,那小藕节似的胳膊和腿多可爱。 卿卿抱过来的时候,等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那里逗卿卿玩,平常由装作很冷淡的模样。我看他那样,也就想着把卿卿留下来自己养。 后来…不是因为那些事情,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把卿卿往那条道上培养。” 蒋嬷嬷安慰道:“等大小姐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大小姐一定不会怪罪老夫人您的。” “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梅老夫人心里明白一旦梅栎清知道了那些事情,更不会原谅梅家的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草原上的狐狸把本领教给幼崽,就会把幼崽赶得远远的,生怕幼崽再依附于自己,学不到任何本事。如今的我也一样啊。现在是时候把卿卿推离梅家这个巢穴了,是生是死,命由天定。” 梅栎清带着石青、朱彤,梅栎桐带着书墨一起去了远鹤楼。 日上三竿,梅栎清几人才到才到了远鹤楼,远鹤楼却没有举办千鹤宴那样的热闹了。梅栎清第二次来,却有些不认识这远鹤楼似的。 万丈千仞平地起,一道道石纹如波浪一般掀起惊涛骇浪,好像时光就定格在了石浪形成的那一刻。仔细盯着,还有一种凄凉之感,任何人事物都逃不开天地万物的造化。 “长姐你看什么呢?”梅栎桐顺着梅栎清的目光看去:“那些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石头做的?” “走吧,就你话多。”梅栎清揽着差她一个头的梅栎桐跨进了远鹤楼。 等进了远鹤楼,梅栎清朝清明阁走去,一路上基本连人影都看不见,远鹤楼不是高太尉的吗,怎么不见人在这里打理远鹤楼大大小小的事务呢?而目之所及又纤尘不染。梅栎清不明白眼前这诡异的情况是为什么。 “来了啊?快进来吧,傻愣在那里干什么?”焦渥丹喊道:“快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们?还有谁? 梅栎清和梅栎桐一起走进了清明阁,石青和朱彤像以前那样被留在了门外。这也是梅栎清第二次走到清明阁。这次焦渥丹领着他们一行人到了清明阁的二楼,一打开窗户便能把京城的全貌收入眼底。 “坐。”摆着主人公架势的居然是坐在主位上的紫儿:“我们算到你们是这个时候来,特地摆了饭菜和你们一起用。” 焦渥丹把梅栎清和梅栎桐分别按在座位上:“你们两个小家伙别客气,尽管吃,我们的饭菜包你们满意,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梅栎桐没心没肺拿着筷子开吃,梅栎清总觉得有些古怪,那种古怪感从踏入远鹤楼开始就萦绕在她心头,特别是见到紫儿后,那种古怪感缠绕在心头,到了让她寝食难安的地步。 “梅姐姐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在这里,我还坐着主位?”紫儿咬了一口馒头,热气儿从馒头里面冒出来:“原本我就是冷月观的人,之前你在青云观见到我,我就是要等着见到你和谢博宇,然后跟你们回来。” 梅栎清心头涌上一股恐惧,为什么九年前紫儿就布下了这个局?如果她是冷月观的人,是不是说明她能预知未来?因为将来要发生什么,所以才以那样诡异的方式来到他们身边?谢博宇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种不受控的感觉,让梅栎清不知道如何应对紫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孤狼 梅栎清看着紫儿九年如一日,未曾变化的容颜和身材,内心里面几乎相信了紫儿的“胡言乱语”。 “为什么?”梅栎清知道不该问,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只要梅家女在手,天下乱局可破。”紫儿细嚼慢咽,把馒头吞了下去。 梅栎桐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筷子问道:“什么梅家女?你们要我长姐做什么?梅家女也不只有我长姐一人,还有二姐姐、三姐姐,你们要做什么找她们去。” “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梅家女’就是梅家的女儿吧?”紫儿捧腹大笑道:“你看看你姐姐的神色,她知道梅家女是什么?” 梅栎桐望向梅栎清,梅栎清缓缓说道:“梅家女的血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采青说我是这一代的梅家女,我还不信,如今不得不信了。” “长姐…”梅栎桐拉住梅栎清的衣袖:“你是说笑对不对?” 梅栎桐还不了解其中的详情,短短几个字就道出了“梅家女”的厉害。 “你们冷月观的人大费周章找上我,还要让我拜焦先生为师,是不是为了我这身血?”梅栎清苦笑道: “我不能给你们我全部的血,在我身体允许的范围内,你们想要多少就取多少吧。用血换来你们冷月观的支持,也算用得其所了。” 自从及笈宴上被皇上羞辱后不能再入宫,这一年来的战战兢兢让梅栎清懂得了什么叫审时度势。每个月女子不也要失血吗?就当每个月多来一次。 梅栎清很快就看开了,让紫儿和焦渥丹高看了她一分,也觉得自己没有找错梅栎清这个人。 “梅大小姐好魄力!”说话的人是焦渥丹:“如果我们想要的不止是你的血呢?” 梅栎清眯着眼说道:“敢问冷月观的各位还想要什么?梅某人的命吗?” “如果还不够呢?”紫儿认真的神情不似作伪。 梅栎清搭上梅栎桐的手背:“你们还想要梅家不成?” “不错!”焦渥丹扫了一眼梅栎桐,梅栎清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我们冷月观是要梅家。不止是京城梅家,还有雍丘梅家!” “我的小弟不能掺合进来。”梅栎清死死握住梅栎桐的手:“这是我答应的唯一条件。” 紫儿不屑道:“梅栎清你装什么清高?养育之恩你也可以抛在脑后,独独留下这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亲弟弟,未来京城梅家的家主,于情于利,你都占了大便宜,在我们这两个活了百八十岁的人面前充什么好汉?” 焦渥丹不说话,也赞同了紫儿话糙理不糙的言论。 “我梅栎清活得坦坦荡荡,何惧你们这两个打着‘冷月观’旗号的老家伙。”梅栎清掷地有声道:“人若没有害我意,我又何曾害过人?我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问心无愧。” “那你烧了城隍庙,害了庙中无数僧侣与前来救火的人,这叫问心无愧?” 紫儿的质问让梅栎清语塞:“是栎清对不起他们,栎清以后愿为他们诵往生咒与地藏经,愿他们早登极乐,不再被世事牵绊。” 梅栎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城隍庙的大火原来是长姐放的?梅栎桐先回到梅家,并不知道以后的事情发展,他还以为城隍庙的大火是意外。 “原来那么多人命只换来梅家大小姐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紫儿的语气极具讽刺: “若以后梅家女现世,你是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所为的目的,可以杀更多人,放更多火? 再日夜为死者诵经烧纸钱?哦,也可能梅家大小姐只是嘴上说说,并不会有所行动。可怜那些冤死的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入梦找大小姐讨回公道?” 话说到这份上,梅栎清也不必藏着掖着:“那冷月观又该当如何?以前那些传说里,随随便便因冷月观而死的人不知几何,冷月观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怕死在二位手上的人也只多不少吧?冷月观的人莫不是日日诵经来安自己的心?” 焦渥丹倒喜欢梅栎清这脾气:“大小姐此言极是。紫儿并不是想让梅大小姐赎罪,我们冷月观也没有资格评判任何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都是天地茫茫众生中的一员,谁又比谁干净,谁又比谁高贵呢?” 梅栎清脸色和缓下来:“不知二位,或者冷月观找栎清来有什么事儿?不是为了教训梅栎清一顿吧?” 紫儿叹了口气:“梅大小姐太聪明,聪明到连最基本的道理也听不进去了。”不知不觉间,又把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紫儿!”焦渥丹喝止道。她头疼起来,紫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拉不住的一个主儿。 “怕什么?再难听的话,该说的还是要说。你唱红脸,那我就唱白脸。”紫儿继续说道:“梅栎清,我以前就对你说过你凡事不能自己扛,这不是让你去依靠谁的意思。 你一个人谋划,一个人实施,几乎不相信任何人。我能理解在梅家那样的环境下,你为了保命也只能那么做。 可是你是这一代的梅家女,你背后也不只是你个人。 你一意孤行的结果一是把最在意的人置于险境,上次你弟弟差点被掳走就是一个例子。二是你对天下苍生没有敬畏之心。明明有更好的法子,你非要牺牲更多人的性命,这就是你骨子里面的刚愎自用。” “长姐。”梅栎桐顾不上吃饭,拉了拉愣在那里的梅栎清的袖子,梅栎桐此时也慌得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梅栎清没有想到过这点,她习惯于把任何事情掌控在手心,却没有想到过,这么做同时也是把自己隔绝于天地。她如果一意孤行下去,是不是会让更多无辜的人牺牲,包括她所在乎的人。 焦渥丹看梅栎清的脸色也明白她是领悟到了紫儿话里的意思:“梅大小姐,我们并不是让你难堪,而是你以后的路不好走,你只靠你自己的话,难以通过日后的关卡。”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拜师 梅栎清定下了心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后栎清要仰仗二位先生了。” 焦渥丹点点头:“之前紫儿和老身商议是不是要和大小姐说这事,我还不同意。没想到大小姐心胸宽广,那么快就容下不悦耳的话。就凭这份心性,后生可畏。” 梅栎清笑道:“怕以后师父您不能叫栎清大小姐,要叫栎清徒儿了。还有紫儿师傅,您之前一口一个‘梅姐姐’叫着。现在栎清想来很是惭愧,也不知道是栎清占了紫儿师傅的便宜,还是紫儿师傅占了栎清的便宜。” 紫儿和焦先生哈哈大笑。 焦先生说:“既然把话说开了,那咱们先用午饭吧,用了午饭以后咱们再细细聊。” 梅栎桐见长姐笑了,人也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吃起来,只是眼神时不时往旁边三个人身上瞟,怕接下来又有什么动静。 四餐一汤,两荤两素,再加上白面馒头管够,梅栎清几人很快就吃饱了。 焦先生拿帕子擦擦嘴:“栎清这菜不错吧?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拿给老身看的时候还带着露水呢,等你们两个小家伙来,特地炒给你们吃的,你们在京城里没吃过这样的新鲜的菜吧。快,多吃点儿。” 梅栎清摸了摸梅栎桐的头,梅栎桐由拿了个白面馒头:“我们之前在东明的时候,也常吃新鲜菜,口感和您这里的略微不同。” 紫儿打了一碗汤:“那是自然,我们这里是按冷月观的方法培育出来的,味道自然不一样,高太尉想吃还吃不到呢。” 梅栎清了然紫儿是留了个话头给她,她也好奇,不推辞地问起来:“远鹤楼不是高太尉的吗?刚刚栎清前来的几乎不见人影,就算见到几个人也并未身着高家奴仆的衣服,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异状吗?” 梅栎清表面上是问有没有异状,实则是问远鹤楼和冷月观有什么关系。 紫儿给了焦渥丹一个眼神:“你说。” 焦渥丹回给紫儿一个白眼,她就知道她要给紫儿擦屁股:“这远鹤楼是我们冷月观的。” 梅栎清震惊了,连梅栎桐都顾不得嘴里还有没嚼完的馒头:“这远鹤楼不是高太尉的吗,怎么又成了冷月观的?这远鹤楼不是说仙人建的吗?” 焦渥丹被梅栎桐的样子逗乐了:“哈哈哈,的确是仙人建的啊,仙人就是我们冷月观的人啊。” 这个结果在梅栎清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上次她就觉得清明阁在远鹤楼有点格格不入。更何况在那么盛大的千鹤宴上,焦先生没有出现,反而来给她看病,本身就是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如果远鹤楼是冷月观的,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某些原因,高太尉对外声称远鹤楼是他的,实则由焦先生代冷月观掌管远鹤楼。 而高太尉有求于焦先生,所以对焦先生以礼相待,连千鹤宴上焦先生出现能给他长脸的事情,都没有请焦先生做。 梅栎清理清了一些思路,又似乎陷入了更大的迷雾之中。 冷月观那么大费周章的,是想要做什么? 焦渥丹将梅栎清的反应看在眼里:“日后再和你说这些,现在咱们开始拜师仪式吧。” “等等。”紫儿突然说道:“我也要收梅大小姐为徒。” 梅栎清心情十分复杂,之前她看作妹妹的人,现在要当她的师父?她还和那个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紫儿似乎有了读心术,看透了梅栎清纠结的地方:“笨蛋,我以为不用说你就会明白。看来在情之一事上,你太过天真懵懂。我和谢博宇是假夫妻。” 梅栎清的心头似乎有什么开裂了,她既欣慰又难过。 现在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当初她以为谢博宇娶了紫儿就是辜负了她,自那以后她就在京城闭门不出。她没想到谢博宇和紫儿之间从来没有过她以为的关系。 她又羞又恼。 可是如今,他还不是即将要迎娶他曾经心心念念的二妹妹。 紫儿看透了梅栎清希望过后的失望:“痴儿,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用心去感受到什么才是真实的。我以为之前在马球场上已经表现得够明白了,没想到你还是看不破。” 焦渥丹不想再耽搁下去:“行了,你也要收徒那就动作快点儿。以后你们之间有的是时间说话。” 焦渥丹明白紫儿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紫儿也是为了回避心底的那些东西。没想到头也陷进去了。 梅栎桐也吃完了,朱彤被唤进来收拾桌子,石青到清明阁的院子里摆放供桌香案。梅栎清以为要改天才能拜师,没想到两位师父动作那么快,生怕她跑了似的。 拜师仪式也没有梅栎清想的复杂。 梅栎桐在旁边观礼。 石青按着焦先生交代给她的唱词宣礼。她还怕她一个小丫鬟没有资格来作唱词人,焦先生对她说冷月观里面不讲究这些,横竖有个人能主持仪式就行。 朱彤则端着茶盘,上面放着两杯茶,等着石青念到焦先生或者紫儿时,就给梅栎清递上,梅栎清先行礼,后给被念到的师父端上一杯茶。 焦先生的回礼是一个小包:“你回去以后打开来看,以后老身教你的时候用得上。” 梅栎清再次行礼:“谢师父。” 轮到紫儿的时候,紫儿扔给梅栎清一块玉佩:“以后有了这块玉佩,冷月观的人不敢为难你。可能你以后也用不上吧,就当一个挂件。” 焦渥丹看到紫儿给的那块玉佩的时候,忍不住说道:“你这礼给的太大了,她一个小辈怎么能收得下?你不怕师父来找你麻烦啊?” “怕什么?”紫儿满不在乎:“咱们方外之人还在意什么麻烦,师父要找我就找我呗。” 梅栎清把玉佩推回去:“紫儿师父你再换一个礼物吧,焦先生不会无故说这些话,栎清初初入门,太惹眼了怕不好。” “我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想砸了、扔了都随你。”紫儿说道。 焦渥丹暗自叹了口气,紫儿这身给梅栎清保命符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玉佩 梅栎清身份特别。 梅家女的身份不一定带来的都是利益,还有危险。焦渥丹之前说抱怨的话紫儿也听进去了,想得比焦渥丹更周到,比如送给梅栎清的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当初是紫儿用命换来的,焦渥丹以为紫儿会到紧要关头时才使用,没想到紫儿却不以为意地把这块玉佩送给了梅栎清。 紫儿是不是感觉到自己大限了,才把这压箱底的宝贝送给梅栎清。 焦渥丹想到种种,依然笑着对梅栎清说道:“紫儿老身也劝不住她,她给你就收下吧。” 梅栎清双手接过玉佩,玉佩落在梅栎清掌心的一刹那,梅栎清仿佛魂魄与肉体脱离,魂魄飘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又黑又暗,伸手不见五指,梅栎清丝毫不觉得害怕。 那个地方响起了钟声,恍如天籁之音。四周一片寂静,梅栎清的魂魄顺着钟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好像忘记了在人间还有一具肉身, 焦渥丹看梅栎清发愣,呼唤着梅栎清:“栎清,栎清,你怎么了?” 紫儿对焦渥丹说:“嘘,别打扰她。梅栎清和这块玉佩有缘,你看她一动不动,其实是和玉佩那边接上了。” “怎么会?”焦渥丹被梅栎清一次又一次地惊到了:“她不是才拜师,怎么这么快就可以…你当初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进去的。” 梅栎桐注意到长姐一动不动,便问道:“焦先生、紫儿师傅,我长姐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紫儿说:“不用管她,她是得了大机缘。至于你,要不要也拜我为师?” 梅栎桐有些不可思议:“我,我也可以吗?不是只收我长姐为徒吗?” 紫儿没有直接回答,指着朱彤说:“哎,那边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小姑娘。诶,别看了,就是你。你回去告诉梅元氏,她的一双孙子孙女我都收下了。她要是不服,来晋王府找我。” 朱彤不知所以,打着哆嗦说:“怎么,怎么让奴婢告诉梅老夫人?其他人不可以吗?”为什么她是梅老夫人的人,全部人都知道了,似乎毫不避讳一样。 朱彤心虚地看了一眼站在紫儿和焦先生身旁的石青,石青似乎没有听到一样,看着手里的唱词。 紫儿不高兴道:“让你传话你就去,哪里有那么多话。还有今天你们小姐的情况不要告诉你们家老夫人,省得她担心。” 朱彤知道紫儿指的是什么:“是。奴婢回去就告诉老夫人。” 紫儿点点头,对石青说:“劳烦石青姑娘把刚刚的过程再走一遍,我还要收三少爷为徒。” 石青行了礼说:“是。” 梅栎桐没想到那么快,还呆了好半天。他们赶在梅栎清清醒之前完成了梅栎桐与紫儿的拜师仪式。 梅栎清则顺着钟声的来处,去寻找钟声的来源。 咚,咚,咚。 梅栎清觉得钟声有些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也只能顺着钟声去找。 “卿卿快来,卿卿快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温暖又慈祥,梅栎清好像听过那个人的声音。梅栎清着急起来,脚步也迈得更大了。 由那个老者的声音指引着,梅栎清走到一棵被白光笼罩着的状似松树苗的旁边。钟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铃铛的声音。 梅栎清望着松树幼苗,和人说话那样对它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等你啊。”松树苗还开心地抖了一下枝叶。 “等我?等我做什么?”梅栎清问道。 “等我的新主人啊。”松树苗从枝叶弹出一滴露珠,悬浮着送到梅栎清身边:“主人你喝下这个露水吧,喝下了你就会成为我的新主人。” 梅栎清双目空洞,刚想伸手去接,又头疼欲裂,她赶忙推开:“我不要,我为什么要成为你的新主人。” “因为你们梅家人生来就是解救天下苍生的,你是梅家女,你也逃不开你的命运。”松树苗又抖了抖自己的枝叶,看松树苗的样子,梅栎清想到了经常蹿进梅府里面那只白猫,白猫伸懒腰的时候的神态也是如此。 “梅家、梅家女…我不想解救天下苍生,我只想保住我的弟弟,和石青一起,带着我的弟弟过上轻松愉快的好日子。”梅栎清皱着眉头说道。 “你不救天下苍生的话,你也保不住你的弟弟,你的弟弟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到时候狼烟遍地,生灵涂炭。更别提你带着丫鬟和你弟弟,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了。” 松树苗循循善诱道:“你只依靠你自己,谁都救不了。” 梅栎清眨眨眼,好像这句话刚刚有谁对她说过,但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喝了,真的能保住我的弟弟吗?” “能。”松树苗说道:“你不光能拯救你的弟弟,你还能拯救更多的人。” 梅栎清还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抓住那颗飘在空中的露水,一口喝了下去。 “你回去吧,那边的人还在等你呢。”松树苗贴心地说道。 梅栎清本打算就回去,倏而又转过身,来摸了摸小树苗:“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或许是梅栎清的手太过娇嫩,松树枝划破了梅栎清的指尖,手里的血渗入了树皮。 “你…”松树苗来不及说什么,一道光就把它淹没了。梅栎清一睁眼,又回到了清明阁中。 梅栎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指尖溢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玉佩。 “咦,我的手指怎么破了?”梅栎清看着手指的血液流进玉佩之中。 “小姐你要不拿奴婢的帕子擦擦。”石青一直看着梅栎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姐的手指突然间流出鲜血来,那玉佩上也不像有刺的样子。 梅栎清刚想拿帕子擦干净,玉佩像听懂了她们两人的对话,一下子把鲜血吸入了玉佩之中,生怕两人把血擦干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佩的缘故,梅栎清的指尖的伤口也快速愈合了。 “不用了,伤口没有了,血也被玉佩吸进去了。”梅栎清把帕子还给了石青。 这是什么怪玉佩,还能吸人血? 第一百四十章 师父 梅栎清如今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手里的玉佩。 玉佩通体白润,没有一丝微瑕,触手生温,是块难得的好玉。上面雕刻着梅栎清不认识的鸟兽图案,或许是工匠技艺精湛,梅栎清看那鸟兽鲜活得仿佛要从玉佩中挣脱出来一样。梅栎清的血液从玉佩表面沁进去,似乎玉佩里面有什么力量把她的血液凝成璇玑的图案,定睛一看,那璇玑图案还在转动。 紫儿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梅栎清说:“栎清你到那边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梅栎清尽力回想:“好像…徒儿看到了一棵会说话的松树苗?” 焦渥丹听了乐不可支:“以前的人见到龙啊、虎啊的都有,你见到的怎么是棵松树苗呢?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焦师叔别笑我长姐。”梅栎桐这时候冒出来:“见到松树苗怎么了?那好歹是棵会说话的松树苗!” “焦师叔?”梅栎清疑惑道:“你也拜紫儿师父为师了?” “那当然。”梅栎桐骄傲得好像要翘起不存在的小尾巴:“以后长姐不光是我的姐姐,也是小弟的师姐了。” 梅栎清本来还有些紧张,转念一想也许梅栎桐也有自己的命运,她又能干涉多少呢? “以后那你别做我弟弟了,做我小师弟吧。”梅栎清调皮道。 梅栎桐眨眨眼:“做弟弟和做师弟有什么不同?” 紫儿和焦渥丹也看着梅栎清会怎么回答? “做师弟的话,师姐我要监督你练功,以后就不能到姐姐这里吃你想吃的。做弟弟的话,那姐姐我就勉为其难做给你吃了。”梅栎清逗弄梅栎桐道。 “长姐怎么能这样…”梅栎桐听见没有好吃的就要哭出来了:“那我还是做长姐的弟弟吧。” 紫儿和焦先生哈哈大笑,特别是紫儿说:“栎清敢欺负你,你就找师父说,再不济也可以找焦先生,我就不信两个师父压不住一个徒弟。” “栎清不敢,栎清不敢。”梅栎清忙着伏低做小:“有两位师父在,栎清可不敢造次。阿梓想做弟弟就做弟弟,想做师弟就做师弟。” 这次连带着石青和朱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又说回来。”紫儿端着拜师茶喝了一口:“以后在外人面前,师父我还是叫你梅姐姐,你还是叫师父我紫侧妃,可别说漏了嘴。” 这下不光梅栎清,梅栎桐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梅栎清硬着头皮说:“师父这不太好吧…哪儿有师父叫徒弟‘姐姐’的,也不怕折了徒弟的寿。” 梅栎清和紫儿认识许久,既然梅栎清认了紫儿为师父,那就不能生分了,插科打诨她也是很拿手的。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紫儿把含在嘴里的茶叶吐了一地,梅栎清几人躲得远远的,连并排而坐的焦先生也挪到了椅子的最外沿: “我还没见过谁拜师第一天就咒自己短寿的。这声‘姐姐’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以后说漏了嘴,就到师父这里来领罚。” 焦渥丹凑到紫儿耳边说:“你这是占小姑娘便宜吧,非得让人叫你一声妹妹,是不是觉得当老家伙忒没劲儿了?” 紫儿一记眼刀射过去,小声对焦渥丹说:“你敢说出去,以后别说没人帮你。” 焦渥丹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敢了。 梅栎清也不知道两位师父在玩什么,她看二位师父都是犹如小孩子的性格,虽然她也见过两位师父最正经的一面,这难道就是就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吗? 两位师父嚼完舌头,让石青和朱彤退下,梅栎桐也得跟着一起走,惹得梅栎桐泪眼汪汪地望着紫儿,希望师父给他做主。紫儿却看也没看他。 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梅栎清、焦先生、紫儿三人时,由焦渥丹开始对梅栎清说明为什么她们两个为什么要收梅栎清为徒。 “事到如今,你也想明白了,紫儿拉你去马球比赛,也是为了让你和师父我在明面上搭上关系。”焦渥丹嬉笑打闹过后,也拿出了师父的架势:“二来也是为了试试你的身手,看看你是否能接下一个任务。” “请问师父,是什么任务?”梅栎清想来,怕是棘手的事情。 焦渥丹说道:“协助教过你的莫先生,探查西北局势。” 梅栎清忽然间福至灵台:“所以姜骊艳姜少将军才来协助栎清打马球?” 焦渥丹笑道:“栎清你果然聪明。姜骊艳是蓝将军的手下。有了这次马球赛,你们可以进一步加深彼此之间情谊的同时,也可以暗中与蓝将军联系上,接下来你就要配合姜骊艳把消息送出去。” 如此一说,梅栎清对目前的形势有了大概的认识。 前些日子在千鹤宴上西凉人与赫赫人看似毫无关系、实则配合探查魏朝目前的形势,再加上她火烧城隍庙,却是赫赫人来背锅。 梅栎清也打听过,赫赫人当天确实出现在城隍庙附近出现过,她的无心之举,反而让赫赫人暴露在了魏朝人的眼皮子底下。 两件事都指向了西北情势不容乐观,要不然皇上也不会顺水推舟,假借城隍庙大火一事警告赫赫人不要乱来。 梅栎清心里有了谱气,又问道:“敢问师父,栎清需要做什么?” 焦渥丹刚想开口,又被紫儿拦下了:“你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你这又被下伏生散的,又中蛊的,中间还去放了一把火,你看看你比鬼脸好惨白的脸色,你还想不想把身体养好了?” 梅栎清双手抱拳抱得更紧了一些:“接下来栎清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帮着做些事情也无妨。” “什么叫无妨?”紫儿知道梅栎清又在硬撑,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一个居心叵测的老女人想把你趁乱嫁出去,只要你不进宫,就算你嫁给乞丐她都愿意,你说这叫无妨?宴会上有多少人盯着你这块肥肉,皇上、高太尉、汝南公主府,就这三家够你受的了,你说说这叫无妨?” 焦渥丹拉着紫儿,不让她再口无遮拦,用了另外一个方式劝道:“栎清你可知道护国公一家就要回到京城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婚事 梅栎清点点头:“康平郡主和栎清来信告知一二,具体情形栎清还不太清楚。” 焦先生继续道:“虽然西凉那边在魏朝边境虎视眈眈,可是护国公夏焘已被皇上多疑。皇上这次把夏焘召回来,是想着换帅。” “换帅?”梅栎清觉得皇上此举未免太过无谋,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是有人故意陷害护国公吗?” 梅栎清爱屋及乌,因为对康平郡主的用心,也自然而然关注护国公一家。 “有人里应外合。”焦渥丹皱着眉头说道:“九年前的事情又再次出现了,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护国公。” 焦先生没有明说,梅栎清也不好再提,她相信焦先生自有考量:“师父是想我协助护国公吗?” 焦渥丹暧昧地一笑:“如果师父让你换个主意,嫁给护国公二公子夏哲你可同意?” 夏哲?梅栎清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觉得他对自己就像哥哥对妹妹那样照顾。她和夏研在一旁笑着闹着,夏研欺负她欺负狠了,夏哲就出来打圆场,搞得夏研不是很待见这个哥哥。 她和夏哲几年未见,好像她还没有娶妻,等到把肃云伯府的事情解决了,似乎夏哲也是个理想的人选。 梅栎清不受控地又想起了谢博宇。她告诉自己谢博宇即将是自己的妹夫,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同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谢博宇对二妹妹,也如谢博宇对紫儿那样,或许是有苦衷的呢。 “这…如果到时候肃云伯府这边的事情能摆平的话,夏哲公子也未婚娶,栎清愿意嫁给夏哲公子。”梅栎清内心有个地方隐隐做痛,似乎从心脏一直痛到了刚刚被戳破的指尖。 紫儿摇摇头:“痴儿,为师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进去吗?要用你的心感受,而不是用你的眼睛去看。怎么在婚事上面你那么不开窍呢?” 梅栎清听懂了,但觉得自己没有听懂。 焦先生拍拍紫儿的小臂:“不要逼栎清了,他们两个有那个缘分的话,自然而然会走到一起。后天的赏菊宴,老身相信栎清可以处理得漂漂亮亮,不让渤海王家得逞。” “我最怕这个档口,有人把‘梅家女’的消息传出去,那时候栎清的婚事更不好由她做主了。”紫儿担心道。 梅栎清不以为然,除了梅家的人,还有谁知道梅家女的事情呢。况且梅家两代都没有出现梅家女,梅家女的传说更显得不可靠。 “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下吧。”紫儿提起了玉佩的事情来:“你刚刚接触到了玉佩,也感觉到了它的不寻常之处。 玉佩上面缠绕着的是三足金乌鸦和九婴。 你熟读经史,也听过‘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的故事。 尧射下的十日就是指三足金乌,九婴是是水火之怪,能喷水吐火,它的叫声如婴儿啼哭,有九头,故称九婴。 可能你不知道的是,传说北方有一条大河,水深千丈,波浪汹涌,人称凶水。凶水中有一只九头怪物,名叫九婴,既能喷水,又能喷火。十日并出时,凶水也沸腾了,九婴嫌水中太热,就跳上岸来,见人就吃。 所以九婴与三足金乌就产生了关联,也就有了这块玉佩。这块玉佩是连接另外一个世界的纽带。” 梅栎清还以为刚刚自己是在做梦,但又解释不清为什么她在那边的世界划破了手指,这边的世界的手指也同样出了血。 “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第一次拿到玉佩就能与神魂脱离,到达那边世界的人。”紫儿面色凝重: “按理来说,去到那边世界不会对肉身有所影响,而你的手指却出了血,血也被玉佩迅速吸收,这一切都不同寻常。你在那边遇到了什么,只是见到一棵会说话的松树苗吗?” 因为去过那边回来的,包括她自己在内,都遇到过各种神兽,她怕梅栎清遇到了心怀鬼胎的妖兽,被迫签下契约,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栎清就看到了一棵会说话的松树。”梅栎清肯定道: “栎清去的时候,听到了钟声,寻着钟声的来源去的。中间还听见一位老者的声音指引,见到那棵松树苗的时候响起了铃声,那棵松树苗给了我一滴露水,说我喝下去就会是它的主人,其他就没有了。” 紫儿和焦渥丹对了下眼神,钟声?铃声?好像梅栎清去的地方不一般。她们还没有听过谁去了那边一去就听见过钟声和铃声的,一般都是在降伏神兽以后才会有钟声或者铃声响起。 本来梅栎清只遇到一棵会说话的松树苗就够奇怪了,现在还有钟声、铃声… “栎清我们也不能确定你遇到的是什么。”紫儿说道: “我们还没有听过谁遇到过树的,以前的那些人遇到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神兽,但你的血沁到了玉佩里,足以证明你遇到的事情不一般。我们需要问下观里的人才知道。 这块玉佩有了你的血,血又生成了璇玑图案,怕是你与这玉佩关联匪浅。你先带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要取下来。” “徒儿一定不会取下来,二位师父请放心。”梅栎清笑笑,她思忖着,也许她太弱了,才遇到一棵会说话的树,别人遇到的都是龙啊、凤啊之类的神兽,她这棵松树苗怕上不了台面。 两人点点头,焦先生先说:“你跟着老身学医术,那个小包里有老身这些年来学医的手札。一开始让你看内经、伤寒杂病论怕是有些枯燥,你先看师父的手札也能看得进去。” “栎清知道了,谢谢师父。”梅栎清拱手回答道:“栎清一定会尽快看完的。” 紫儿说:“师父日后再教你不迟,今日的东西够你这阵子琢磨的了。今儿个不早了,你先和栎桐回去,你祖母问起来,该说不该说的,你心里有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应验 梅栎清没有想到紫儿的话那么快就应验了。 “你听说没有,我们家大小姐是那个什么…梅家女,她的血可以改天换地,可以益寿延年。” “真的有那么神奇?有的话咱们把大小姐的经血偷偷取回来用吧,我去孝敬孝敬我老子娘。”梅栎清从远鹤楼回来,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在路上远远地听见洒扫的丫鬟在那里嚼舌头根,还不止一两个人。 梅栎清皱着眉头,让朱彤去问问这个传言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梅栎清带着石青到了梧桐院,却见梅栎宁已经在梧桐院门口站着,看那汗珠一颗颗的,好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就等着她来了。 “长姐你来了?”梅栎宁先迎上来和她打招呼,梅栎宁好像只有皇上给她和晋王爷赐婚的时候她有那么主动过。 “二妹妹好。”梅栎清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儿,她也没有半点不悦: “瞧你这额头上的汗珠,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吧。秋天太阳又毒,这么多天没有下过雨天气也热,让妹妹在这里等我,姐姐我心里惭愧。” 梅栎宁听不懂梅栎清话里的意思,以为天塌下来梅栎清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关心她好不好,梅栎清未免太天真了吧:“姐姐昨儿个出去了,到傍晚才回来,所以不知道京城里面掀起来的传言吧?” 梅栎清心虚求教:“不知道京里有什么传言,关于姐姐我的吗?”没想到她想查的事情,在梅栎宁这里得到了答案。 “长姐你在京城里成了红人儿了。”梅栎宁冲着梅栎清挤挤眼:“京里有位最出名儿的说书先生把‘梅家女’的故事编成了话本儿,起了一出书就叫‘梅家女’。 说是梅家有女百家求,从咱们先祖梅贵妃说到了咱们姐们俩,一个即将嫁入晋王府为正妃,一个曾被皇上免了入宫、又被皇上再次瞧上,同时高太尉、肃云伯府都十分瞩目。这不是说二妹妹我还有长姐你,说谁啊?” 梅栎清在想自己和谁有这么多深仇大恨,他要这么摆弄自己?虽然带上了梅栎宁,但明显冲着自己来的,要不然提梅家女、梅贵妃干什么。梅栎清恨得牙痒痒,还让不让她好好养伤了。 与梅家有仇,特别是梅家女有仇的,莫过于渤海王家。但太后娘娘明儿个就要摆赏菊宴,没有道理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把自己风风光光嫁出去于太后名声不是更好? 其他人梅栎清也想不出来,一下子把三家人都扯进去,于哪一家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于高太尉和肃云伯府来说,梅家女的传闻出来了,他们都不能再娶自己过门。 于皇上来说,虽然梅家女只能入宫才保险,但有了梅家女,谁还知道有没有其他事情被抖落出来。特别是私粮和私船的事情,天家与民争利,总归是不好听的名声。 这样捋下来,怕是暗处那人于梅家、于皇上、高太尉和肃云伯府都有仇啊。可以使出这样无声无形的手段,让梅栎清嗅出幕后之人肯定还有后招。 梅栎清这么想着,对梅栎宁点点头:“二妹妹说的是,没想到我出去一趟,回来以后有那么大的‘惊喜’在等着我。”在这个时候爆出来,怎么看怎么凑巧。 梅栎宁以为梅栎清觉得自己成了名人“乐傻了”,好心提醒她道:“戏词里提到长姐之所以那么受捧,全是因为梅家女的血可以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长姐你可要小心,别被人掳走放了血。” 难得没有从梅栎宁嘴里听到幸灾乐祸的话语,梅栎清竟然有些看不懂梅栎宁。是不是她觉得自己即将成为晋王正妃,她这个长姐算不得什么了,还生出几分姐妹之间的真心来。 虽然她会成为那个人的正妃,但梅栎宁的心意她也领了:“多谢二妹妹的提醒,姐姐我会注意的。” 梅栎清的笑容晃到了梅栎宁的眼睛,她隐约觉得长姐有些不同了,又说不出来。总之她挺喜欢这样的长姐:“长姐不用客气,这是阿矜该做的。” 姐妹俩就这样互相扶着走进了屋里。 两姐妹的亲热样着实让老夫人吃了一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两姐妹不吵架了?” “祖母就会取笑阿矜。”梅栎宁松开梅栎清的手臂跑到梅老夫人身边:“我和长姐之前这叫‘打是亲骂是爱’,算什么吵架嘛?” 梅栎宁的娇憨也得了梅老夫人的喜爱:“这就对了嘛,姐妹之间就要亲亲热热的,不要像你们三妹妹那样当家里的搅屎棍,惹得大家都不安生。” “我和长姐马上都要出嫁了,能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梅栎宁还不知道太后娘娘的赏菊宴是为了梅栎清而设:“阿矜想了想,大家一天吵吵闹闹的有什么意思呢?还是像祖母说的,一家人要亲亲热热的才是。” “诶。”梅老夫人听出梅栎宁所说皆是真心实意,内心也有些动容。 如果没有采青在里面搅合,是不是卿卿和阿矜的关系会更融洽一些。可是她一旦动了采青,高家那边还会送来更厉害的角色,那就得不偿失了。 “祖母。”梅栎清向梅老夫人请安:“孙女和二妹妹是姐妹,一辈子的姐妹,以后自然会亲亲热热的。”梅栎清向梅老夫人保证着什么。 梅老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对梅栎清说:“你有没有听说昨儿个京里的事情?” “孙女在梧桐院门口的时候,二妹妹就和孙女提起来了,孙女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梅栎清回答道。 梅栎宁见梅栎清提起她的功劳,也窝在梅老夫人怀里给梅栎清一个笑脸。 梅老夫人叹了口气:“在你婚事未决的情况下,又出了这么一茬事,这该怎么办才好?你心里有没有数?” “缘分天定,婚姻之事强求不来。”这是梅栎清的心里话,但她也不会任人欺负:“前两天卿卿和祖母提起的进丫鬟的事情,祖母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刺 梅老夫人听梅栎清提起丫鬟的事情,便嗔怪道:“当初让你再进一两个丫鬟,你死活不肯,现在才来要丫鬟,祖母还以为你就打算只带着两个丫鬟嫁人呢。” 梅老夫人明白梅栎清是被她那个娘吓怕了,珠儿和佩儿的事情一直是梅栎清与周氏之间的一根刺。 梅栎静那个搅屎棍与周氏走得最近,哄得周氏对梅栎静比对梅栎宁还要在亲近。梅栎宁与梅栎静不睦,根上的原因就在这里。 当初梅栎清回到京城以后,周氏又给梅栎清派去了两个丫鬟,就是珠儿和佩儿。珠儿和佩儿明面上是周氏的人,实际上是梅栎静的人。梅栎清知道这点,还是收下了两个丫鬟。那时候她以为两个丫鬟掀不起什么风浪。 珠儿和佩儿看起来勤勤恳恳地做事,背地里两面三刀说她的坏话就算了,为了不和生母生分了,她也只有忍了。 也不知道梅栎静给周氏灌了什么迷魂汤,周氏居然指使珠儿和佩儿把她身边的小衣偷了过去,又让两人把梅栎清引到她屋子里和她娘家侄子、也就是梅栎清的表哥锁了起来,妄图让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借着梅栎清的嫁妆救济救济她落魄的娘家。 幸好石青和朱彤两人配合,一个拿着剪子冲进去救梅栎清,一个拿着扫帚开路去找梅老夫人,梅栎清这一劫才解了。 梅栎清自幼熟读诗书礼仪,但也没有读成了书呆子,晓得她那个黑心肝的娘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是为了什么。在梅老夫人的默许下,除了节日往来,梅栎清不再踏入周氏的院子,和周氏也只是维护着面子情。 梅栎清身边只有石青和朱彤两个丫鬟,也是生怕再找两个像珠儿和佩儿那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丫鬟。更重要的是,梅栎清那时候已经觉得梅家有些不大对劲,例如采青之流行踪诡异,梅家的丫鬟似乎都有两副面孔。 梅栎清赧然地笑道:“这不是事情越来越多了嘛,只有两个丫鬟不方便。” 梅栎宁附和道:“长姐说的是,妹妹我这两天整理嫁妆忙得觉也睡不好,长姐身边的朱彤和石青那么能干,你都要添两个丫鬟,妹妹我想着是不是也要多几个丫鬟。” 梅老夫人和梅栎清听到梅栎宁的话,都呵呵笑了起来。 梅老夫人效率很快,第二天就把两个丫鬟送了过来,其中一个梅栎清一眼认出是上次和她合作的如意阁里的小红,另外一个看着面生,但又莫名带着一股正气,好像那种气质在哪里见过似的。 小红面上没有露出什么,像第一次见到梅栎清似的:“奴婢阿红见过大小姐。” 梅栎清也当第一次见到小红似的:“来到我这里,你们俩也和石青、朱彤一样换个名字。你名字里带个红字,以后你就叫杏红吧。” 另外一个看着面生的丫鬟也走向前来:“奴婢兰兰见过大小姐。” 梅栎清点点头:“你名字里面带着兰,以后就叫宝蓝吧。” 杏红和宝蓝齐声道:“奴婢谢过大小姐。” 等到了晚上,宝蓝才私下找到梅栎清对她说:“奴婢是冷月观派来的人,负责保护大小姐。” 梅栎清恍然大悟,她就说宝蓝身上有一种她很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冷月观的人:“辛苦你了,以后跟着我估计没有在冷月观安逸,你可能适应?” “奴婢前来自然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大小姐不用太过忧虑。”宝蓝对梅栎清印象又好了几分,只觉得梅栎清不像传闻中那个火烧城隍庙的粗鲁女子。 梅栎清点点头:“宝蓝姑娘,恕栎清开门见山,你在冷月观大概是什么做什么的,可会一些特别的东西?” “奴婢是隶属冷月观的一个堂主,具体情况恕奴婢现在不能告诉大小姐,最好是由焦先生或者紫门主来告诉您。”宝蓝话里没有因为做了梅栎清的奴婢有什么委屈,一口一个奴婢叫得脆生生的: “宝蓝最擅长的是方术,也会些入门的医术。观里面考虑到小姐您中了蛊,还有以后可能会有人对你下术,所以派了奴婢来。解一些小术没有问题,包括大小姐您中的蛊。” 梅栎清没有想到冷月观那么有诚意,送个堂主给她做丫鬟:“给我做丫鬟委屈你了。我身上的蛊暂时别解,汝南公主那边还需要做一些事情。” 梅栎清没有想到,蛊术未解日后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宝蓝点点头:“紫门主派奴婢过来时,特地让奴婢告诉大小姐,明天赏菊宴万事小心,可能秦王余孽也会出现在赏菊宴上。 目前查到的消息来看,梅大小姐是梅家女的消息很可能是秦王吩咐人散播出去的,也不知道秦王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又或许是以这个消息为饵,钓出梅家的其他消息。” 梅栎清连关禁闭的梅栎静都想到了,但没想到消息是秦王散播出去的。秦王这个人梅栎清好久都没有听到了。 在几年前皇上登基之时,曾试图纠集京中的人马,趁皇上不备控制中宫,没想到被皇上识破了。 说来也怪,不光秦王全身而退,连他埋伏在京中的人马一夜之间全部都消失了,皇上查了几年也没有缴了他的老窝。 梅栎清还以为秦王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过问世事了。想想也是,夺位未遂,人马几乎全都还在,他有什么理由会躲起来,隐姓埋名地过一生呢。 “谢谢你宝蓝,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梅栎清说道:“今儿个不早了,咱们先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宝蓝应道:“是,奴婢先告退了。小姐您别只顾着看书,早点休息才是。” 梅栎清点点头:“好的,我这就睡。” 梅栎清放下手中的焦先生给的手札,洗漱完毕以后,吹灯而眠,养精蓄锐,等待着明天太后娘娘赐的赏菊宴上的腥风血雨。 梅七看到梅栎清的寝屋灯熄灭了,回去把从梅栎清这里听到的关于秦王的消息告诉晋王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挑衅 梅栎清第二天在朱彤的打扮下,梳了朝云近香髻,穿了一套水蓝色的齐胸衫裙,上面缀有白色或粉色的小花,将梅栎清的肌肤衬得如奶白色一样。微风吹过,身量高挑的梅栎清就像画中仙子一样,随时可以乘风归去似的。梅栎清这一身看起来既亮眼又不喧宾夺主,有着少女的娇俏,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 梅老夫人看了也十分满意:“卿卿这身穿得好,压得住场,也不会被谁说什么失礼,女子长得漂亮难道还要往丑了打扮?卿卿你真打算好了,只和你二妹妹在一起去,不带上祖母了?” “栎清不麻烦祖母了,栎清还能应付。” 梅栎清知道梅老夫人的微词是对谁。明明知道是谁设局,祖母还打算豁出老脸和她一起去,祖母的这份心意梅栎清领了,况且今天这个情况祖母去了更麻烦。如果太后娘娘问祖母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更没有胜算了。 梅老夫人点点头,放梅栎清和梅栎宁走了,今天这个场合她不适合在,她去了只会给卿卿添更多的麻烦。 坐在马车上的梅栎清很想知道太后娘娘在听说她谁梅家女以后想把她嫁给谁,是违背她的初衷让她再次入宫,还是把她嫁给渤海王家掌控在她手上?无论是哪一个太后娘娘想在理字上面站住脚都不容易。 这一次梅栎清带了四个丫鬟,四个丫鬟各有千秋,梅栎清对这次赏菊宴更有信心了。 石青和朱彤自不用再说,原来在如意阁当差的小红也就是杏红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同时也可以用江湖经验解决她以前顾及不到的地方,上次杏红把雪丹揪出来就是很好的例子。 宝蓝从冷月观出来,说自己会些医术和方术。梅栎清觉得宝蓝懂得不止这些,能在冷月观那样的地方做到堂主的人,,必定有她过人之处,宝蓝不想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知道。 赏菊宴在离京城不远的骊山上,道路不如去远鹤楼那样难走,马车跑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骊山上举办赏菊宴的离宫门口。 说是赏菊宴,太后娘娘也花心思。马车下榻出就见白色、浅黄色菊花如霞云一样溢满了离宫门口。杏红小声说了句:“远处看去还不知道谁办丧事呢,用白色、黄色的菊花也不怕晦气。”梅栎清听到这话差点笑出了声,其他三人也憋得难受。 “长姐。”梅栎宁在后面一辆马车处喊道:“你恐怕是第一次来离宫吧,妹妹我带你走。” 梅栎清含着笑意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梅栎宁话里的意思是她来过很多次,怕她这个姐姐路不熟迷路了,丢她这个未来晋王妃的脸?梅栎宁没有什么恶意,她这个姐姐就跟着妹妹逛一逛吧,看看会不会在青天白日之下,赶出几只魑魅魍魉来。 梅栎宁揽着比她高一个头多的梅栎清,笑嘻嘻地踏出了离宫的宫门,宫人们抬头见到梅栎清来了,梅栎清敏锐地捕捉到了宫人脸上的不自然,难道这个局从进离宫就开始了吗。 梅栎清几人才要往左拐,就看见了“老熟人”。 “哟,这是谁啊,听说梅大小姐得了重病,这才几天啊,怎么今天就有精神来参加宴会了,莫不是前两天的‘重病’是假的吧。” 乍一听这声音梅栎清还想不起来,转过头来看到是来人的脸庞,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吴廷尉之女吴宣平,上次千鹤宴上她赢了吴宣平一次,吴宣平大概就记恨上她了。 梅栎清对梅栎宁说:“二妹妹你先走”,梅栎宁看这架势不妙,赶忙提着裙子走远了,梅栎宁还有些良心,隔着一条长廊看着梅栎清这边的动静。 等梅栎宁走后,梅栎清才能放心下来,收拾这等不长眼的家伙:“咦,怎么就吴家小姐在,怎么不见高家小姐的身影?还是吴小姐换了新玩伴,不再和高家小姐一起玩了。” “你,你还有脸提这个。”吴宣平恨不得把梅栎清千刀万剐了:“梅栎清嘴皮子那么利索,怕是人也没有得什么病,前几天赵公公去宣旨的时候,大小姐故意装疯卖傻吧?” 跟着吴宣平来的几家小姐,看打扮或许也是武将出身,作风十分奔放,几个人的笑声震得梁上的瓦片都要抖三抖。 吴宣平这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除了前来宣旨的赵公公以外,几乎无人知道她是中了蛊毒,她当时也是看重了蛊毒“不可说”的性质,才冒险一试的。 而不知道详情的人,只能通过外面传出来的风声,猜测她是得了“重病”。 而重病之人理应在床休息,梅栎清被冯嬷嬷逼着不得不来赏菊宴,她当时得了重病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梅栎清是不是为了逃脱皇上的宣旨装病,她是不是欺君罔上? 如果让吴宣平做实了她没有“病”,她就犯了大不敬之罪,杀头都是轻的,重的没准整个梅家上下几百来口人,都要因为她而丢了性命。 吴宣平什么时候心思变得那么深沉了,问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问题。不过,她也不够聪明。足够聪明的话,应该在赏菊宴开始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问她这个问题,一是她更容易下不来台,二是联合更多与梅家过不去的人,更容易做实她的大不敬之罪。 吴宣平应该是有人授意她这么做的,就是不知道是高家还是吴家新投靠的靠山。问她这么刁钻的问题,是来试探她,还是警告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那就试一试吧。 梅栎清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这里…怕是不好说吧,人那么多…吴小姐我们到那边的角落里去说吧,好不好?” 吴宣平见梅栎清气势渐弱,怎么能不痛打落水狗:“大小姐就在这里说吧,怕什么,难道梅大小姐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怕说出来丢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故人 吴宣平好狠毒的心思。如果是平常女子,估计也就顺着吴宣平的话说自己得了“隐疾”,未嫁的大姑娘得了这种病,怕是只能送入家庙孤独一生了,保不准还要被送去浸猪笼。 思及至此,梅栎清更想逗一逗吴宣平了:“这个真不能说,说出来不好…” 梅栎清的几个丫鬟看着自己小姐演上了,也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自己小姐乐呵。远处的梅栎宁见长姐陷入劣势,内心焦急不已。 吴宣平想到了千鹤宴那天的投壶之仇,说得更来劲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小姐真的有不能见人的事情?” 梅栎清出乎吴宣平的意料地点点头:“是啊,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吴小姐一人。”梅栎清看看吴宣平四周说道,似乎害怕别人听见似的。 吴宣平怎么能轻易放过梅栎清:“梅大小姐就在这里说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真没有什么事情,大家会给你一个公道。” 梅栎清故作为难地说出来:“其实那天…我是中了毒。” 没有意料之中的答案,吴宣平不依不饶:“中什么毒?莫不是大小姐临时找一个借口来诓我们吧?” 前来赏菊宴的各家小姐陆陆续续到了,大多数只是路过这边瞧一眼剑拔弩张的两人,没有一个人来劝和。 “怎么会呢,具体情况吴大小姐最清楚不过。”梅栎清意有所指,既然吴宣平那么不开眼,她也不妨再给她一个教训:“自从千鹤宴马球赛那天,我就中了伏生散。马球赛那天发生了什么,相信在场的各位小姐都有所耳闻。” 梅栎清的眼睛盯着吴宣平,吴宣平莫名有些心虚:“自我受了伤,莫名奇妙就中了毒,那毒的名字就叫伏生散,要不是那天有南焦焦渥丹先生在,栎清我就命丧黄泉了。 因为这毒太过霸道,所以才在接旨那天身体承受不住而昏倒了。这个答案吴大小姐满意吗?” 莫名其妙中了毒,一句话就够有深意。 那天梅栎清在高家的地盘上赢了马球赛,和高家的梁子就结下了。那天谁有这个心思和这个手段能在高家的地盘上给梅栎清下毒,一切不言自明。况且高家是不肯低头的人,能做出趁人之危下毒的事情,高家绝对有这个心思和这个胆量。 梅栎清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她中了伏生散不假,伏生散毒性霸道不假,焦先生为她诊治不假。假的地方是伏生散早在中毒第二天就解的差不多了,她接旨那天不是因为毒发,而是因为中蛊。 梅栎清谅吴宣平或者高家不敢出来指证她话里的真假,估计吴宣平也没有想到她有这个胆量把这些话说出来。 “梅栎清!”吴宣平咬牙切齿地喊出梅栎清的名字,但她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梅栎清,只能不甘心得看着梅栎清从这里离开。 梅栎清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个答案想必吴小姐满意了,那请让让,栎清的二妹妹还在那边等着呢。” 梅栎清从吴宣平明白高家还没有放弃吴廷尉这条线,吴宣平是替高家来打头阵的。 只是吴宣平鲁莽有余,聪明不足,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还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高家对她下毒的事情公之于众,高家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 梅栎清和梅栎宁接下来的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来阻拦,两人一直走到了赏菊宴的现场。 如果离宫门口的菊花如祥云一般开满走道,那在赏菊宴院子的四周开满的菊花就如花海一般。或紫、或粉,或绿,或墨,夹杂着黄色和白色的菊花,做出如玉兔、嫦娥、玄鸟之类的图案,仿佛进入了神话的世界。 “长姐,这里好漂亮啊。”梅栎宁赞叹道:“味道还很香。” “梅姐姐。” 梅栎清听到了记忆里面那个熟悉的声音,再看到来人的时候,梅栎清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康平郡主…” “梅姐姐。”夏研提着裙子,飞快地向梅栎清这边奔来,埋进梅栎清怀中:“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有没有想念研研啊。” “想想想,臣女怎么会不想念郡主呢?”石青递过来一块帕子,梅栎清擦了擦眼角:“郡主这几年在西北过得好吗?” “研研过得很好。”夏研用软糯的声音说道:“都说了不要叫研研郡主了,几年未见,梅姐姐又改回去了。研研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功夫才能纠正过来。” “臣女不敢,还是叫郡主吧。”梅栎清问道:“长公主殿下和您一起来了吗?” “大小姐还想得起本宫来啊。”夏研之母、长公主殿下缓缓走来:“本宫还以为你只记得小女呢,几年不见,研研天天在本宫耳边提起你,本宫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长公主殿下谢蕴逸乃先帝爷之妹,年逾四十,几乎从她面庞上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当初先代护国公夏淳于函谷关一役大胜之后,先帝爷为表其功,特赐嫡妹谢蕴逸为当时的护国公世子夏焘为妻。 虽说谢蕴逸占了一个长公主的名头,因为谢蕴逸上面全部都是哥哥,她就成了长公主。她是先帝爷一辈之中最小的一个,又是先帝爷的胞妹,自然地位不同凡响,连汝南公主谢锦添见面都要叫她一声姑姑。 “臣女不敢,长公主殿下明艳动人,栎清怎么会忘记长公主殿下呢?”虽然梅栎清自称臣子,这话一说出来,活脱脱像一个调戏良家子的小混混,逗得在场几人笑得前仰后合。 “你啊,几年没见,什么时候嘴巴变得那么活儿?” 长公主从这句话里面感觉到梅栎清今日不同以往,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小房子里面,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这让长公主殿下对梅栎清更为满意:“我们才回来没两天,就赶上了这场赏菊宴。宴会里面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良禽择木而栖,不知栎清你想栖息在哪个枝头?” 第一百四十六章 菊舞 梅栎清没有想到她时隔几年与长公主见面,长公主一上来就问了她那么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妾身如拂柳,今日青青明安在?臣女无根无依,长公主厚爱了。” 夏研看着既然宇哥哥不靠谱,那不如嫁给她二哥。 以前她还小不懂事,以为二哥经常在梅姐姐面前欺负她,让她失了面子,现在她才明白是二哥向梅姐姐献殷勤。 听二哥说,前些日子的千鹤宴上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试图轻薄梅二小姐,还放狂言梅姐姐不嫁给他还能嫁谁。 二哥听闻气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夜,第二天向梅姐姐的大哥梅栎泽修书一封,言明自己想求娶梅姐姐,请求梅栎泽帮他。同时又向母亲言明心意,非梅姐姐不娶。 夏研暴脾气就上来了,抓着梅栎清的胳膊:“梅姐姐你就嫁给我二哥吧,别再和梅家、肃云伯府纠缠了。” 梅栎清刚想答话,身后有一位小姐说道:“对不起打扰一下,我看背影好像是梅家大小姐在这里,晴易过来打声招呼。咦,栎清真是你。” 梅栎清记得自己和她没有那么熟,她还记得高晴易指使高馨逸朝她打那一棒子的事情:“高小姐你来了,你侄女高剑英小姐呢,她怎么没来?” “晴易见过长公主殿下。”高晴易才回答梅栎清:“她生病了,今天才没有过来。” 梅栎清见高晴易略显不自然的表情,心中一沉,恐怕高剑英已经被高家放弃了,打算让她一个人以后自生自灭。死了一个高馨逸还不够,还要搭上一个高剑英吗?高家这么做比梅家更甚。 不待梅栎清搭话,高晴易自顾自地问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从西北一路回来辛苦了,不知道这路上是否有什么趣事儿说与我们听听?” 梅栎清明白高晴易意不在她,而是在长公主。她没记错的话,长公主其夫护国公,好像和高家不太对付吧。 “听栎清所说,你是高家的小姐吧?”长公主一点好脸色都没有给她:“以前和本宫交好的高家小姐也只有如今的皇后娘娘而已,你算哪根葱,敢在本宫面前叫嚣,还把本宫看重的人撇在一边,你觉得只有你很聪明是吧?” 长公主常年在武将之家,又仗着辈分高,等闲人不放在眼里,说话直来直去,一针见血。这才几句话就把高晴易臊得慌:“臣女知错,臣女只是看见长公主殿下在这边…打个招呼而已,既然长公主有事,臣女告退,臣女告退。” 长公主见高晴易走开了,说道:“高家也就这几年光景了。儿子养的好有什么用,女儿提不上台面,日后高家能与谁家联姻。不愧是武夫出身,眼皮子浅。 栎清你刚刚说的话本宫就当没有听见。本宫知道你喜欢晋王那小子,但晋王不是良配。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梅家女的传言我们也知道了,那都是无稽之谈,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的赏菊宴是冲着你来的,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托康平告诉本宫,本宫豁出这张老脸也会为你讨个公道。” 长公主所说看似都为她着想,但夏研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就意味着梅栎清想请动长公主,必须答应做护国公家二公子的媳妇儿。成为她的儿媳妇儿,她才会帮一家人。 “多谢长公主殿下。”梅栎清面上领情,心里不为所动,她如果想摆脱目前的窘境,听太后娘娘、高家、肃云伯府摆布就是了,长公主所为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殿下摇摇头,留下夏研,自己去找太后娘娘说话。 今天午饭开得早,辰时就开始摆饭。等饭差不多摆好了,太后娘娘才姗姗来迟。 “诸位平身。”太后娘娘王珊和颜悦色道:“皇后身体不适,就只有哀家来了赏菊宴,请诸位不要见怪。今儿个呢把大家聚在一起,也是想给各位未出嫁的小姐玩耍玩耍。在座的好几位小姐明年都要出嫁了吧,以后难得再聚在一起了。” 接下来由冯嬷嬷解释道:“各位小姐平常在府里闷坏了吧,太后娘娘特此开了赏菊宴,让各位小姐展示各自的才艺。得了头名的小姐会得到太后娘娘的赏赐。各位小姐请尽力。” 太后颇有深意得看了一眼和夏研坐在一起的梅栎清,梅栎清没想到太后开门见山提出来了。 坐在梅栎清对面的文茵正在生闷气,她这几天忙着练舞,居然忘了康平郡主一家要回来了。这个康平郡主以前就和她不对付,成天和她抢梅姐姐。 刚刚她也听说了,长公主居然想让梅姐姐嫁给她家的二公子夏哲。那个夏哲看起来阴森森的,成天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脸色都快比纸白了。让他娶梅姐姐,还不如晋王爷谢博宇去娶梅姐姐。 晋王爷提起来也令她头疼,他怎么会答应皇上去娶梅家二小姐,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动作,他真的想看梅姐姐嫁给肃云伯府那个扶不上墙的世子吗? 她既然知道了太后娘娘的目的,就不会放任梅姐姐中了太后娘娘的圈套。 各家小姐按着太后娘娘的意思,一个接一个在台上表演,轮到文茵的时候,她也没有推辞,穿着春白为她准备的舞衣,款款步上了舞台。 水袖交叠,裙摆飞扬,舞衣箍着文茵盈盈不满一握的腰肢。不同于其他大家小姐跳舞时用琴用箫伴奏,脚上的银铃丁零作响,闹中取静,节奏明快,配上文茵做成龙爪菊形状的淡紫色的舞衣,犹如趟过溪水正在濯素纱的仙女,意境一下子就出来了。 定睛一看,文茵不断变化的水袖在半空中组成了菊花的模样。跳菊花,赏菊花,比其他小姐更加点题。 这还不算,半空中还传来了不一样的香味,识货的立马认出来这是波斯菊的味道,前后一联系,便知舞衣沁进了波斯菊的香味。 无论是从听觉、视觉、嗅觉来说,还是从技艺、新意、立意来看,在场的小姐怕是没有比文茵更出彩的了。文茵妥妥地拿下了赏菊宴的头彩。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落空 文茵谢幕时,眼睛余光瞟着的人是坐在她斜下方的梅栎清。 梅姐姐身上穿的水蓝色齐胸衫裙将梅姐姐的气色衬得很好,相比于以前,脸色还是显得过于苍白。 文茵想起春白禀告她说梅姐姐之前在千鹤宴上中了毒,所以才在宣旨当天昏倒的。文茵心里就闪过一丝剧痛,恨自己身为女儿身不能为梅姐姐排忧解难,皇上允诺她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梅栎清注意到文茵冲她这边看来,勾起嘴角对她笑了笑。夏研顺着梅栎清的眼神看过去,立马就不高兴了。都多少年了,文茵这个死对头还缠着梅姐姐,害不害臊。夏研瞪着眼睛回过去,文茵也不理会夏研下台去了。 太后娘娘低头对冯嬷嬷说:“没想到事情坏在文茵那个小妮子身上,偏偏她是皇上看上的人,哀家还不能动她。” 冯嬷嬷想了下回答道:“要不要请皇上过来?离梅大小姐表演还有些时候。” “这…” 太后娘娘也犯了难,当初这场赏菊宴本来是打算让梅栎清远离皇上,给梅栎清赐婚的。现在梅栎清是梅家女的传言流连出来,皇上恐怕更不会轻易放过梅栎清了吧。可是把梅栎清如果入宫,明年选秀上渤海王家的女子进了宫,也失了先机啊。 “太后娘娘这个时候不要逆了皇上的意思,梅大小姐进宫来自有办法。”冯嬷嬷劝道:“就算梅家女靠着身体得宠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咱们渤海王家的女子得了善终?” 梅家的女子就像谢家男子心口的朱砂痣。 当年她进宫来,先帝爷日日对着一位女子的画像失神,她后来托人打听了才知道那是梅善呈的姑姑,可惜她身子不好,入了宫以后得了一场重病就去世了。 先帝爷又想把梅善呈肖似梅善呈姑姑的妹妹迎进宫中,梅善呈就把妹妹悄悄嫁了,惹得先帝爷大怒。梅善呈交给先帝爷一封他的姑姑早就留给梅善呈的信,先帝爷这才作罢,放过了梅家人。 此事以后,梅善呈也与先帝爷离心离德。虽然梅善呈迎娶梅元氏的时候先帝爷到梅府过府观礼,但自那以后梅家与天家就渐行渐远。 到了梅善呈儿子这一辈,除了他的三儿子梅仲樟比较出彩以外,其他两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现在梅家乱的,谁都可以插一脚进去。奇怪的是,也没听说哪一家把梅家的秘密全部都挖出来。 梅家看不清说没落了,还是在韬光养晦。 梅家就算颓势再显,还有梅元氏在那里撑着,还培养出来了梅栎清与梅栎桐,梅三夫人窦氏生的那两个儿子也考了秀才,听说以后中个进士、当个官也是不成问题的。 梅家下一代的生机就在眼前了。 她让梅栎清进宫,会不会让梅家这一代小辈困境中崛起呢? 这是太后娘娘王珊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月芝终究是个奴婢,不明白世家里面这些弯弯绕。她也明白月芝这是在劝自己,可是利与弊同样明显。她也摸不准要不要晴皇上过来。 而皇上谢博翰不用冯嬷嬷去请,自己就来了,没有声张,也没有告诉太后。 赵公公在一旁说了目前赏菊宴的情况,皇上谢博翰说道:“原来文茵已经表演过了,听说她跳的舞十分精彩,可惜了。梅大小姐还没有表演吧?” “回皇上的话,离梅大小姐表演还有一会儿,没有错过。” 赵公公之前故意托人安排梅大小姐表演时间推后,又算好了时间,皇上下了早朝再赶到骊山的离宫,时间刚刚好。唯一可惜的是错过了文小姐的舞蹈,听说文小姐的舞蹈是头一份儿,能拔得头彩呢。 不知文小姐谁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文小姐是不是拿出压箱底的功夫得了头彩,只要皇上来了,一切都不会有改变。文茵小姐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在换衣服的文茵听闻皇上来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不可能,不可能。” 春白见小姐神色不对:“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皇上是不是来了?是不是你告诉了父亲?”文茵思绪混乱,慌忙之间,她的指甲抠入了春白胳膊的肉里:“皇上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文茵以为皇上来了就是结束,殊不知,皇上前来才是一切的开始。 皇上时间掐得准,梅栎清准备换衣服上台了,皇上让赵公公把梅栎清请到了自己在的亭子中。 “臣女见过皇上。”梅栎清也讶异为什么皇上会来。 没有意料之中的“平身”,皇上对梅栎清说:“抬起头来。” 梅栎清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慢慢将头抬起来。 原本坐在石凳上的谢博翰,缓缓走过来:“你这步子扎得不错,稳稳当当,没有半分摇晃。听说你的规矩是小冯嬷嬷教的?” 从柱子间透出来的阳光洒在梅栎清近乎奶白色的脸庞上,连脸庞上的细小的绒毛都看得见,谢博翰不禁心生荡漾。 梅栎清没有喊腿酸,淡淡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小冯嬷嬷教了臣女几年,臣女还算懂得规矩。”如果没有料错,接下来皇上就要发难了,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皇上会单独请她过来。 “既然懂得规矩,那你应该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皇上果然开始对梅栎清发难:“说说吧,为什么要假借中蛊推掉进宫。 据朕所知,及笈宴以后你日子过得并不好。给朕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你进宫以后有朕庇护难道不好吗?还是说你心里有人了,就算催动蛊引痛死,也不愿意入宫与朕相伴?” 谢博翰掐住了梅栎清的下巴,手下的滑嫩让谢博翰觉得不可思议,原来香温玉软不只是诗句而已。 梅栎清垂下的眼眸慢慢抬起,直视着谢博翰的双眼:“如果臣女说不愿意,臣女就罪该万死吗?” 梅栎清说出了一个出乎谢博翰意料的答案,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要不然眼前的这个小女子就不会放火烧了城隍庙,还嫁祸给高家的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幽葩 皇上谢博翰静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当朕的女人不好吗?” 梅栎清定定地看着谢博翰的眼睛:“不好,因为梅家进宫的女人下场都太凄凉了。臣女不愿。” “你先起来吧。”谢博翰托着梅栎清的双手把她拽起来:“你现在可是风靡京城的红人了,响当当的‘梅家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臣女真有那么红吗?”梅栎清笑道:“梅家女不过是有心人编出来的传言而已,当不得真。” 谢博翰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和以往见过的女子不一样,难怪文茵会这么喜欢她这个“梅姐姐”。 第一次在梅栎清的及笈宴上见到她,他与郑蓉蓉一起羞辱她,虽然梅栎清有些羞怒,但也没有流露出愤恨的眼神。他以为这个女子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没有想到一年后梅栎清步步为营。抓了采青,利用雅和拖雅云下水,高家的人为她背了火烧城隍庙的锅。又把姜御史扯进来,让他不得不忌惮高家与姜家。 这一手做得绝妙,已有名士之风。如果梅栎清是男子,他一定收于麾下。 可梅栎清是女子…那就做他的女人吧。 “哈哈哈,梅栎清你有意思,你真有意思。” 谢博翰在自己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如此评价过一个女子。 他揽住梅栎清的腰肢,把她拉向自己,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梅栎清,不要以为有文茵帮你,就可以替你挡下这一切。朕记住你了,你休想从朕身边溜走。 梅家女与谢家男注定是逃不开的劫,你看朕躲过你一次,却没有躲过第二次。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缘分? 你和朕命中注定,你再也逃不了。朕就看你接下来怎么玩儿,怎么逃出朕的手掌心。” 说完,谢博翰转身离开。 “臣女恭送皇上。” 梅栎清起身后,拿帕子擦擦脸庞,从亭子中离开。 梅栎清出来后,四个丫鬟赶忙围上来:“小姐你没有事儿吧?皇上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皇上能对我做什么呀?”梅栎清笑道:“咱们赶快去准备吧,在这里耽搁了些时候,不再快点儿,去表演时恐怕会迟了。” 四个丫鬟看梅栎清衣服熨贴,发髻平整,这才放下心来。几人才匆匆赶去换衣服,却不知道梅栎清与皇上相会的这一幕落在了亭子旁一栋小楼上的人的眼中:“梅栎清…你走着瞧!” 梅栎清不管是出于对文茵的关爱之情,还是出于下一步的考虑,不管太后如何警告她,她都不打算出风头。她打算提笔写一首前人咏菊的诗句,没有什么差错就心满意足了。 毕竟接下来的未知的事情才是重头戏。 梅栎清准备好了就上台,从宽袖的齐胸衫裙,换了一身近似于胡服的窄口裙子,更利于写字。她写的是苏轼先生的《赵昌寒菊》,行云流水之间,尽现不属于女子应有的笔力: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三个字还没有落下,梅栎清就觉得指尖一痛,一滴血顺着笔杆流到了纸上。 梅栎清没有想到重按之下,笔杆咔嚓一声,沿着山水装饰物的方向一下子折断了,断口参差,每一根都如绣花针一样尖锐,漆黑的笔杆上面泛着深蓝色的光芒。 梅栎清一看就知道笔杆被人做了手脚,还在断口涂了足以致人死地的毒药。 现场都是些大家闺秀,没见过死人的场面,都乱做一团,冯嬷嬷不得已大声喊着“护驾!” “宝蓝…”梅栎清在倒下之前呼唤着会些许医术的宝蓝,期望她能找到解救自己的办法。 谁会想到毒药会下在笔杆上呢。 “梅七你别冲动,你看那个会医术的丫鬟已经过去救人了,现在还有谁会医术?你就姑且相信她吧。”梅九按住即将要冲出去的梅七的肩膀。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把秦王的人钓出来更重要。”梅九此时分析着利弊: “如果王爷没有吞下秦王的人马会怎么样?事后皇上一定会发觉王爷做的手脚,一定会对王爷下手。王爷更没有可能和梅家大小姐在一起了。” “可是梅大小姐如今有生命危险啊,王爷给我们的任务不就是为了保护梅家大小姐吗?”梅七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她知道王爷为了梅家大小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背负了多少梅大小姐对他的误会。梅七不敢想象没有梅大小姐的王爷会做出什么事? “事后王爷问起来,你就把罪责推到我身上,为了王爷一死,我梅九死得其所。”梅九说道: “我们如今最需要做的是等待,万一这毒是秦王一派的人下的毒呢?万一他们有后手呢?我们现在冲出去就没有退路了,皇上也在离宫。” 梅七把树皮都抓裂了,恶狠狠地说了一声:“好。” 宝蓝飞快地在梅栎清身上扎了几针,梅栎清的呼吸与脉象才平稳下来,几个丫鬟围在一旁问道:“小姐没事了吧?” 夏研、文茵这时候也扒开围观的人群,冲过来焦急地问道:“梅姐姐没事吧?” 紧随其后的是梅栎宁,人太多她不好上前凑合。 这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怒吼道:“栎清…海德快去查是谁下的毒,要快!查到人以后把人送过来。” “喳!”海德是赵公公的名字。赵公公没有想到自己主子真的下了心思,梅大小姐被人下毒肯定是了不得的事儿。按皇上这架势,他不尽快查出人来,他这个大内总管就别想当了。 皇上谢博翰皱着眉头一把抱起梅栎清,不顾宝蓝在后面大喊小心:“栎清你别怕,朕在这里,朕马上会治好你的…你们快点让开,别挡了道。” 谢博翰没有意识到一国之君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一位女子是多么不妥,他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自己的母后仿若死灰的眼神:“冤孽,冤孽啊!” 梅家女与谢家男子的纠缠又要开始了。如果她没有提出办这个赏菊宴多好?她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梅栎清不管是不是梅家女都不能留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曲折 在离宫外面蹲守的谢博宇也注意到了离宫内的混乱:“梅五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里面出了什么大乱子?如果梅大小姐有危险,你协助梅七、梅九把梅大小姐救出来。” “是,王爷。” 梅五找到梅七、梅九的时候,同样为皇上对梅大小姐的心思吃惊。从大局出发,梅五也只有隐忍不发。 既然梅大小姐已经被救下来了,更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动手了。皇上也掺和进来,王爷想抱得美人归就更难了。 秦王的人马躲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出现,秦王再不动手,皇上就要动手了。 “栎清的毒怎么样?可以解吗?”皇上坐在梅栎清的床前,问宝蓝道。 梅栎清昏迷不醒,嘴里喃喃念着胡话。 “恕奴婢有心无力,这样的毒…奴婢不会解。”宝蓝伏首跪地道。 “海德你速去找太医院的医正过来。”皇上对赵公公吩咐道。 “老奴已经派人去请了,估计很快就会到。”赵公公回答道。 “皇上不可。”宝蓝阻止道:“太医院的医正怕不会解这样的毒,小姐中的毒来自西域,又和小姐体内的伏生散相生相克,要去请远鹤楼的焦先生前来才能治。” “来自西域?”谢博翰也有些吃惊,他立即联想到一个人,便询问身旁的赵公公:“可查到是什么人下毒?” “老奴查过了,目前查到的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还有离宫的一位宫人接触过大小姐用的笔。是不是老奴把人带上来给皇上问话?” “嗯,把人带上来吧,朕亲自审问。宝蓝你先给你家小姐看病吧,朕换一个屋子审问。”谢博翰眼里闪烁着怒气,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秦王一脉的人马混进离宫来,对梅栎清下毒。 谢博翰没有离梅栎清太远,换到了梅栎清所在寝室的前厅问话,很快两人就被带上来,两人被隔开,谢博翰分别审问。 皇上谢博翰首先问的是离宫的宫人:“梅大小姐因为这笔杆中了毒,可是你下的毒?” 谢博翰知道一个小小的宫人不会布置如此缜密又不易察觉的局,但总要杀鸡儆猴给猴看。 “不是,不是奴婢下的毒,请皇上明鉴。”豆大的汗珠从离宫宫人额头上一颗一颗地滴下来,掉进毯子里面,一小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那毒怎么会染到笔杆上面的?不是你还有谁?”皇上进一步逼问道。 “不是奴婢…那毒奴婢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有其他宫人可以为奴婢做证,要把笔断开,还要严丝合缝地合上,奴婢没有那个时间可以做到。”那宫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谢博翰注意到了什么不对,眯了眯眼:“那你看管毛笔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出现?” “如果说是异常的话…很像…梅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向玲中间来过,还说外面有人找,把奴婢支出去了一阵子。”那宫人整个缩在地上抖成筛糠。 谢博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海德,把那个叫向玲的丫鬟带上来。” “是。”赵公公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人自作聪明,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接着梅栎宁的丫鬟向玲被带了上来。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没有下毒害大小姐。”向玲呜呜地哭着被拖了上来,刚刚那位离宫的宫人也在屋子里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哪有害人的人说自己冤枉的啊。”赵公公说道:“向玲姑娘这么大声,只会让人觉得你心虚。” 向玲吓得赶紧闭了嘴。 “说吧,你去看管笔的地方做什么?不会是去那里玩耍吧。”谢博翰问道。 “奴婢…奴婢…” 赵公公尖声尖气地怒喝道:“还不快说,不说的话剪了你的舌头。”谢博翰没有多少耐心和她们耗下去。 “是不是奴婢交代了,皇上就可以放过奴婢,还给奴婢一大笔银子赎身?”向玲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 不光赵公公笑了,皇上也笑了:“可以啊,只要你从实招来,你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向玲转了转眼珠子:“皇上说话算话?” “嗯,只要你说出全部事情。”谢博翰很久没有见到那么大胆子敢和他讲条件的人了,也觉得十分有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奴婢…”向玲刚想说话,就被打断了。 “麻烦这位姑娘让一让,奴婢要给梅大小姐去送药。”屋子里太过狭小,皇上几人把前厅几乎都占满了,送药的宫人没有地方下脚了。 “你们都让一让”赵公公吩咐道。 不知不觉中,离宫的宫人离向玲更近了些。 “奴婢并没有向大小姐下药。”向玲说道:“奴婢是在大小姐的衣服里面下了些痒痒粉。” “痒痒粉?”这个答案出乎谢博翰的意料:“为什么要下痒痒粉?” “因为高家三老爷…” 梅栎清所在的寝室中传来几个丫鬟的大叫。 谢博翰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进屋查看。谢博翰才刚刚踏进屋,后面传来禁卫军的喊声:“不好,她想要杀人灭口!” “海德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后面几人随朕来。” “喳。”赵公公领着几人去看看前厅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番打斗过后,屋子里面满是狼藉。 先印入谢博翰眼帘的是,杏红反手制住那个送药的宫人,捏着她的下巴,以防她服毒自尽。 宝蓝把梅栎清身上的大部分针取下来,和石青、朱彤夹着梅栎清,宝蓝抠着梅栎清的喉咙,让梅栎清把嘴里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从颜色看来,应该是刚刚送进来的汤药。 谢博翰看这情况已经明白,刚刚送药进来的宫人有问题。这个人胆子真大,刚刚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让一让道,转眼就敢去下毒杀人,他也没有想到那么快就有人来刺杀梅栎清。 “你是叫杏红吗?你做得好,朕重重有赏。” 谢博翰心有余悸,梅栎清这是招惹了多少不该招惹的人,那么多人都想置她于死地。所以梅栎清才倔强地说她不愿,不想像之前梅家送进宫的女人那样不得好死。 可他谢博翰也不是如他先祖那样,连个女人都庇护不了。 第一百五十章 樊笼 此时的谢博翰没有想到,当初他的先祖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最后的结果如何呢? 梅家女还是用自己的血液浇灌了大魏的土地,多少梅家女的芳魂死后不得安宁。 谢博翰冷冷地看了一眼被身旁乔装打扮的禁卫军压下去的宫人,仅仅一眼让屋子里面的人低下了头,整个屋子的人都不寒而栗,没有人敢看向谢博翰的方向。 谢博翰怒吼一声:“海德,焦先生快到了没有。”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梅栎清被人扶着,半弯着腰催吐,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公公打了个激灵:“回皇上的话,估摸着焦先生这就快到了,老奴去催一催。” “还不快去。” 谢博翰此时无心再去亲自审问,命令身旁的禁卫军:“朕一刻钟内必须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生死勿论。” “是。”虽说禁卫军平常干的是守卫皇上的活儿,审问几个小女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接着石青一边扶着梅栎清,一边给皇上说寝室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送药宫人来的时候她们也没起疑。 先是宝蓝闻着药的味道不对,后来杏红又看出宫人形迹可疑,杏红去抓宫人宫人的时候,没想到她一个箭步推开了宝蓝,把药直接灌进梅栎清的嘴巴里。 杏红幸亏有一身功夫,一个反手把宫人制服,又把宫人的下巴卸了,以防她咬舌自尽或者服毒自尽。 这时候禁卫军头领也来报告:“宫人已经把那个丫鬟的喉咙咬破了,那个丫鬟当场毙命。 那个丫鬟生前所说,已查明是梅家三小姐身边的丫鬟,托她下些痒痒粉在梅大小姐的衣服上,等梅大小姐有所不适时离开宴席,再安排人手将大小姐打昏,送出离宫给高三老爷身边的人。 至于那个宫人…在她身上有景仁宫的令牌,其他的她死也不肯说,一时半会儿问不出来。”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她们还以为二小姐转性了,懂得心疼大小姐了,没想到二小姐也会做戏了。和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勾结意图陷害大小姐,这和当初的梅大夫人周氏,把大小姐和周家的表哥锁在一个屋子的做法有什么区别。要不是大小姐中毒,也不会意外揭露出这个阴谋。 家里人不想着为大小姐分忧,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大小姐下绊子。几个丫鬟越来越寒心了。 “下去吧。”谢博翰这时候平静下来,开始琢磨幕后之人的目的。 看管毛笔的宫中之人与梅家二小姐的丫鬟明显不是一伙儿的。梅家那几个小姐的做法根本没有什么看头儿,关键是那个看管毛笔的宫人有什么企图。 她身上藏着景仁宫的牌子,看起来和母后有关,但母后的风格不会是这样,更不会大张旗鼓地把事情闹在台面上。 梅家…高家…母后,仅仅几个人就把三家牵在一起,这手笔更像… “不好!”谢博翰脱口而出,赶紧叫着禁卫军夺门而出。 赵公公这时候赶忙过来:“不好了,有来路不明的人封住了离宫的门儿,焦先生进不来,老奴还请皇上定夺。” 长公主也来找皇上:“启禀皇上,本宫来的时候好带着一支人马,现在就在离宫内,随皇上支配。” “姑姑,谢谢你了。”谢博翰还带了一队禁卫军来,支持个一时半会儿没有问题。 夏研从长公主身后冒出来一个头儿:“表哥,就让研研去看看梅姐姐吧,刚刚你把梅姐姐抱走了,研研还顾不上看呢。” “你这个小滑头。”谢博翰微微一笑。现在情势危急,夏研身边必定有长公主留下来保护她的人马,这对危在旦夕的栎清来说多了一份保障,谢博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谢博翰匆匆赶去,却不知暗处里面有几处人马各自为政。 “回雅云女官,梅大小姐那边…失败了。”一个宫人悄悄来到雅云身边禀报道。 “两边都失败了?”雅云不悦道。 “是…” 雅云一脚踢翻了那个宫人:“废物,全都是废物。连西域的上品毒药都弄不死梅栎清,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毒药用不上,那就用刀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你们不会吗?” 雅云的脾气越发暴躁。从她在阁楼上,看见皇上与梅栎清在亭子里密会那一幕,雅云就改变了主意,不把梅栎清送到高家,而是要致梅栎清于死地。 她知道皇上那样的眼神与动作意味着什么,梅栎清会不会与高家公子成亲还两说,她不能给皇后娘娘有树立一个劲敌的可能性。哪怕高太尉事后会责罚于她,她也不怕多这一件两件事儿。 宫人任雅云打骂也不还口,等雅云消了气儿才说:“雅云女官,外面好像打起来了,连皇上都跟过去看了。” “打起来了…都是些什么人?”雅云敏锐地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不对劲,或许她可以趁乱杀了梅栎清呢:“是山匪吗?” “不像…好像旗子上面写着‘秦’字。” “秦…秦王!”雅云脱口而出:“秦王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怎么会想闯离宫…秦王是冲着皇上来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会使这招的不止是一人两人。雅云以为利用了梅家二小姐、三小姐与高家,殊不知自己也被秦王利用了呢? 放出梅栎清是梅家女的是秦王,他深知自己死对头皇上谢博翰的性格。 越是拧着他心意来的,他越想得到,更何况梅栎清有了梅家女这个身份的加持,更坚定了谢博翰要得到梅栎清的心。所以离宫的赏菊宴,谢博翰必定会来。于是也就有了这次离宫之困。 不知梅栎清正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晋王谢博宇也瞅准了这次机会,他既要吞下秦王的人马,也要拉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下水,更要借着解了谢博翰之危机的功劳,求得谢博翰答应他一个要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肃云伯府的人怎么还没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两难 肃云伯郭震东正赶马而来。 “伯爷,据探子来报,举着秦王旗帜的兵马已经把离宫围得个水泄不通,看来传信的人所言属实。”一个军师打扮模样的人说道。 “很好,咱们若拿下秦王的人马,就是救驾有功,大功一件,咱们肃云伯府在朝廷上也算立得住脚了。”郭震东捋着胡须说道。他看着身后百十来号人和马溅起的尘土,心里得意洋洋。 身旁的军师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伯爷,这个消息出现的时间太过蹊跷了,会不会有诈?” “你看时间、地点都说得准准的,人家图什么?”郭震东不以为然,徐徐善诱道: “咱们把秦王的人拿下,功劳咱们都占了,人也都缴了。皇上那边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来,拼拼凑凑,咱们这些人也就够了。以最少的代价,夺得最大的功劳,这乃兵家上策。 最重要的是,伯爷我可以借此机会得了皇上的圣心。再把女儿往宫里一送。伯爷我就是第二个郑伯爷。你看郑屠户有了郑妃那个女儿,现在日子过得多逍遥自在。 你再看看伯爷我,虽然娶了个公主做老婆,可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什么也没捞着。看来靠婆娘,不如靠女儿啊,毕竟婆娘再厉害也是外人。” 郭震东旁边的军师眨眨眼,憋笑低下了头。 幸亏肃云伯没有带帽子,要不然他的帽子肯定是天下第一绿。汝南公主和梅家二老爷的事情几乎人人皆知。 不知肃云伯是心大呢,还是根本不知道呢。不管是前后哪一个,他都可以称得上能人,也就是“能忍”。 自从生了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以后,汝南公主和肃云伯就分开过了。汝南公主那里面首一大堆,肃云伯也不遑多让,纳的妾室、通房塞满了整个肃云伯府。 也亏得肃云伯借世子郭万年的名头,让汝南公主时不时接济一点儿,要不然肃云伯估计就要把府邸给卖了,才能填得满上上下下几百来口儿人的肚子。 等接近离宫的范围内之后,肃云伯好歹打过仗,示意部下将鞋子与马蹄用布包好,尽量别弄出声响,再悄悄地接近离宫。 秦王的人马也不多,看起来也就一百来号人。 麻烦的是秦王的人马皆手持上好的兵器,把守着离宫的四个方向的门儿,不让任何人进出,又在外面叫嚷着把皇上、太后、长公主交出来,要不然他们就要放火烧了离宫,把所有人烧死在里面。到时候谁还管有没有什么皇上、太后、长公主,魏朝就是他们秦王的了。 这时候梅三来报:“回王爷,肃云伯府的人已经到了,就埋伏在那边的山坡下。肃云伯倒有几分小聪明,用布裹了鞋子和马蹄,所以秦王的人没有发现他们。” 谢博宇笑了笑,秦王的人是觉得不会有人这么快就来离宫解围,所以连兵哨都懒得放。秦王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终究在操练兵马上面有所疏漏。一切都在谢博宇的意料之中。 然而谢博宇仍隐隐不安:“梅五还没回来吗?” 梅三的喜色收了回去:“梅五…还没有回来。梅七、梅九也没有消息。” “出事了,一定是里面出事了。” 谢博宇第一感觉是梅栎清出了事情,所以几个人才没有传消息回来。以梅五的功夫,再怎么都可以回来给他报个信,可是这个时候了,还没有梅五的影子,卿卿一定出事了。谢博宇想都没想,就想闯进离宫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梅三一把拉住谢博宇:“王爷您现在不能去。你看皇上在哪儿,长公主殿下也在,说明没有什么危及众人的情况发生。梅家大小姐那么聪明,您看她上次火烧城隍庙那件事办得多么漂亮,她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大家伙儿没有事儿,不代表卿卿不会有事儿。梅三这是在避重就轻。 “梅三,本王让你起开。”谢博宇揪住梅三的领子威胁道。 “王爷,您不能去。就算您不听梅三的话,您也要看看这些兄弟们。”梅三直视处在颠狂边缘的谢博宇说: “您去了,皇上就会发觉。不光您娶不到梅家大小姐,咱们这些兄弟也会跟着陪葬。如此一来,您还要去吗?” 谢博宇没有想到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会出现意外。 他为了把秦王的人马收到麾下而不让皇兄察觉,他不惜答应皇兄给他与二小姐赐婚。为了引出秦王的人马,做出详细的计划,他又花了多少日日夜夜才有今日的局面。 连肃云伯府的人马都到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可以完成他之前的计划。 可是卿卿呢?她现在肯定处于危险之中,要不然梅五不会不来见他。 谢博宇抓紧梅三的衣领,梅三没有退缩,毫不退缩地看着谢博宇的双眼:“王爷,梅大小姐还没有危急到那个地步,梅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还有皇上、长公主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没事的。您冷静下来,我们一定会有双全的方法。” 谢博宇觉得自己快要肝胆俱裂,梅三说的这些话他听得出来不全是为了安慰他,也有他的道理,可是他下不了那个决心。 一想到卿卿可能离他远去,谢博宇不知道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还需要和皇兄争什么? 当初是他暗示父皇,皇兄比他更适合做皇帝这个位子。他本无心贪恋皇权,只想为大魏出一分力。再后来的高尔昭,他也知道高尔昭对他有意思。皇兄说他想迎高尔昭为皇后,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慢慢疏远高尔昭。 唯独上巳节上初见的那团火焰,燃烧了他本来因为在权海争锋之中日益麻木的心。他不敢想象没有那团火焰照亮他日后的生活,他该如何在尔虞我诈的朝廷里面继续争斗下去。另一边又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谢博宇不知如何抉择, 谢博宇正陷入两难抉择时,梅三越过谢博宇的身影,向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喊道:“王爷快看,那是谁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引战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南焦焦渥丹先生。 谢博宇松开梅三的领口:“焦先生来了,卿卿有救了。” 梅三笑得比谁都开心:“王爷你说咱们怎么没想到,梅大小姐出事儿,第一个找的就是焦先生。焦先生没有跟着来,可不是会被挡在门外吗?” “诶。”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间喊了一声,把谢博宇和他那些藏在树枝间的人都被吓到了,梅三更是警觉地挡在谢博宇跟前,以防眼前的人对晋王爷动手。 “晋王爷好久不见。咱们在远鹤楼的石山丛中有过一面之缘,晋王爷可曾记得小的?”邹源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劲服,更容易隐藏在树叶之间,显然邹源有备而来。 谢博宇示意梅三退下:“本王怎么不记得如意阁阁主,手下败将倒还记得一两个。上次在石山丛中本王还没把你打明白吗?” “王爷怎么尽提那些不高兴的事儿?”邹源更擅长轻功一类的功夫,与经过真枪实战的晋王爷自不可同日而语。时间紧迫,他也不好再絮叨下去:“是紫侧妃让在下来助您一臂之力的。” “紫儿吗?她吩咐你来做什么?” 谢博宇虽说和紫儿合作了几年,她的性子倒摸不透,随时说话做事儿都出人意料,但事后看过去,自有她的一番道理。这些天他忙着准备,倒一直忽略了紫儿不在府里。他就说好像好几天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了。 “紫侧妃让您放弃这次行动。”邹源目前也看明白了谢博宇想做什么。 晋王爷打算让手下的人打扮成肃云伯府的人的模样,趁机消灭秦王的精锐部队。再把秦王分布在各地的人手再一一吃下。 让晋王爷放弃到嘴的肥肉,那不是强人所难吗?但冷月观的人所说的话,绝不会空穴来风。 “然后呢?”谢博宇没有纠结紫儿为什么让他这么做,反而冷静地分析局势。 “紫侧妃说让王爷就以秦王的人马的扮相,把驻扎在高家骊山庭院的高家三老爷高磊弛的人马引过来,在灭了秦王人马的同时,让高磊弛与肃云伯斗,再让高磊弛大获全胜。” 邹源也看不懂紫儿这么做的意图所在。这是让高三老爷势头更进一步吗?这样似乎对接下来的全盘计划不利。可是他也没有插嘴的余地。 谢博宇沉思了一会儿,哈哈大笑道:“紫儿真是的,做法还是这么阴损。高磊弛出现在离宫附近本来就可疑,她又把高磊弛引到这里,让高磊弛再立一功。 明面上高磊弛大功一件,实际上高磊弛出现的时机很可疑,甚至于高磊弛是勾结了秦王才那么‘巧’地出现在这里。有城隍庙之事在前,再有离宫之事在后,皇兄会认为高家首尾两端,和几家都有勾连,不可能再深信高家了。” 谢博宇没有想到高磊弛是冲梅栎清而来,如果他知道,肯定不会赞成紫儿的提议,反而会把高磊弛捉出来毒打一顿,让他再也不能人道。 邹源犹豫要不要把他谈听到的高家三老爷高磊弛的真实目的说出来,想一想还是算了,瞧晋王爷在乎大小姐的劲儿,那是会出人命的。现在先把当下之局解了,也才能救治大小姐,石青也会安心了吧。 焦先生与紫儿正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秦王的人在离宫门外喊话。 “秋天那么热的天气,果然冰饮才能凉快啊。”焦渥丹把马车里面的暗格打开,冰气一股脑儿地冒出来,结出一层水雾。焦渥丹伸手探进去,拿出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紫儿白了焦渥丹一眼:“亏你还是学医的,不知道吃冰会伤脾胃啊,还在秋天吃冰,你还要不要养生了?” “不怕不怕,老身会医术,就几副汤药的事儿。”焦渥丹不以为意道,吃冰不伤身是学医的几大好处之一。 紫儿撩开车帘,观察了几方动静,看到肃云伯埋伏的方向,不经意地问道:“你说为什么栎清要选择肃云伯府啊,明明其他几家看起来都比肃云伯府好。” “还不是因为柿子软好捏呗。”焦渥丹又喝了口凉水:“栎清被梅家整的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只敢相信自己的力量。拜了咱俩为师还好点,要不然除了身边那个丫鬟还有她弟弟,谁也不信。” “梅家女的命运如此。”紫儿叹气道,又看了看肃云伯的方向:“郭震东为什么还不动啊,还让不让人看戏的。” “他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呗。”焦渥丹说道:“郭震东怕去的太早引起皇上怀疑,同时也想最好比划比划两下,名利双收。逆还不知道他这种人…他但凡硬气点儿也不会吃软饭。” 紫儿等得不耐烦,又换了个问题:“谢博宇怎么还不把那个高磊弛引过来,你说邹源有没有找到他,谢博宇会不会同意我的提议?” “你是那种做事会有疏漏的人吗?”焦渥丹习惯和紫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看着吧,高磊弛很快就来了,不会耽误功夫的。 与其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担心栎清,我刚刚卜了一卦,栎清这次是大凶啊,我都担心自己治不了。又是伏生散,又是中蛊,又是西域奇毒的,怎么弄怎么乱,可愁死我了。 你说栎清是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中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怕听到栎清的消息了,听到的都没什么好事儿,还劳烦我来回跑,你说有这么对老妪的吗?” “可不是倒了‘血霉’了吗,谁都看着梅家女那点血呢。”紫儿被焦渥丹逗乐了:“中那么多东西才好呢,不中这些东西,栎清的血怎么…那可是大造化。” “除了改天换地、延年益寿,现在又多了百毒不侵,真是‘大造化’。”焦渥丹掰着指头一个个数道:“亏得有了咱们给她做师父,换个人她都活不下来。” 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喊:“快救驾!不要伤到离宫里的人,其他人一个不留。”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担忧 两人兴致勃勃地撩开车帘,对视一眼:“好戏来了。” 依照紫儿的计划,高家三老爷高磊弛被晋王爷谢博宇的人马引到了离宫附近。 高磊弛自负有几分聪明,看见离宫门前清一色举着“秦”字的部队团团围住了离宫,高磊弛马上明白过来这是秦王余孽要攻下离宫,想生擒皇上、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 高磊弛看看身后的部下,皆兵强马壮,人数远远超过秦王的人马,大可以营救下离宫里面的皇上、太后及长公主,还有各位朝中大臣的夫人与小姐。 皇上那边自不用说,朝中众人皆会感念他的恩德,怎么看对他来说,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快救驾!” 接着喊出声来的是隐藏许久的肃云伯郭震东,他以为这次可以吃个独食,没想到也有人来和他抢食吃。郭震东心急火燎地让部下赶快去救驾,生怕自己的大功被高家三老爷抢去。 高磊弛见状也有些不解,怎么还有人也在,定睛一看原来是吃软饭的肃云伯郭震东。看样子肃云伯在这里好长时间了,为什么他不出来救驾呢?他没有看出来这是立大功的机会吗? 先不管那么多,以他的人马,绝对可以先肃云伯一步肃清秦王反贼。这救驾之功他高磊弛当仁不让。 皇上谢博翰透过瞭望台看到肃云伯郭震东和高磊弛同时攻打秦王反贼,除了有人及时解危的庆幸之外,越看越觉得有趣。秦王这是在做什么呢,看他送来一场闹剧?让他看看他的臣子是有多无能,多好大喜功? 原本谢博翰以为秦王围困了他们,也会派更多人手增援攻打下离宫。没想到紧赶慢赶,没有发现更多的异状。难道秦王还要使围魏救赵的计策成。 谢博翰不敢相信当年的劲敌只会使出这样三脚猫的布局,一定有什么阴谋藏在后面,只是他目前没有察觉到,那会是什么呢? “梅姐姐…”夏研焦急地注视着昏迷不醒的梅栎清,她没有想到自己才与梅姐姐重逢,梅姐姐没多久就遭遇这等祸事。 何嬷嬷守在夏研身边:“郡主您别急,梅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等南焦焦先生进来给梅大小姐诊治一番,梅大小姐肯定会没有事儿的。” 夏研反扣住何嬷嬷的手:“焦先生能不能治好梅姐姐?焦先生什么时候才到啊,焦先生会不会不来了?” 夏研进来的时候被一地的狼藉吓住了,梅栎清身边的几个丫鬟愁云惨淡的面容,以及梅栎清近乎白纸那样的惨白的脸色让夏研心慌起来,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夏研第一次觉得梅姐姐离死亡那么近,近到她差点抓不住梅姐姐。 何嬷嬷另一只手轻轻按着夏研的肩膀:“当年你的胎里不足之症就是焦先生治好的,你要相信焦先生的能力。 郡主也要相信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还想让梅大小姐做她的儿媳妇儿,郡主的亲嫂子的。长公主殿下也不会让梅大小姐有什么差错,一定会让焦先生尽快到这里来的。” 何嬷嬷话音刚落,乌泱泱一伙儿人被夏研身边的丫鬟甘草拦下来:“梅大小姐现在身体正虚着呢,不能见客,各位小姐请回吧,不要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难。” 春白扶着摇摇欲坠的文茵,文茵话音都是打颤儿:“梅姐姐还好吗?就让文茵进去瞧梅姐姐一眼,一眼就好,臣女求求康平郡主了,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请郡主饶恕则个。” 甘草知道太常寺府的文茵小姐和梅大小姐玩得好,也许因为小女儿家的心思,自家郡主和文茵小姐不太对付。 平时两人都是君不见王,王不见君的。没想到文茵小姐那么在乎梅大小姐,不惜低声下气地求自家郡主,只为了看梅大小姐一面。可是梅大小姐那个样子…她看了都揪心。 周围的小姐也起哄:“是啊郡主,就让我们进去看看栎清吧,我们知道她好不好也就安心了。” 甘草面露难色:“梅大小姐现在没有清醒,各位小姐去了也白搭。” 文茵闻言一只脚差点站不住,掀开甘草拦住的手臂,一股脑儿地往里面闯。 甘草没想到文茵小姐平常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对梅大小姐的事情那么上心。就在甘草失神的片刻,有好几位与梅栎清平时交好的小姐都进去了。 “梅姐姐…”文茵甩开春白扶她的手臂,小跑着奔到梅栎清床前哭喊着:“梅姐姐,梅姐姐,你看看文茵啊,文茵来了,文茵给你扮鬼脸儿,你看看文茵好不好。” 夏研看见文茵哭了,自己忍下的眼泪也像开闸了一样涌出来:“你来干什么?甘草都说了不让你来了,你还偏偏闯进来,你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啊?” 京兆府尹家的王和安,右扶风家的小姐严凝秋,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二小姐褚惜言都跟在文茵身后,看见梅栎清出事都不是滋味,鼻子都酸酸的。 夏研望了一圈没有看见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立马火儿就上来了:“梅栎宁呢?她亲姐姐出事了,她都不来看一眼,有她这么当妹妹的吗?还有她那个丫鬟…” “郡主,请慎言。” 何嬷嬷止住了夏研的话头儿。无论在哪家自家妹妹勾搭外人谋害自家姐姐都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吧。 “梅家二小姐被太后娘娘叫过去了,所以才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出言解释道。 二小姐褚惜礼觉得自己姐姐为八杆子打不着的梅家二小姐解释,有些怪怪的。不对,应该说最近自家姐姐都鬼鬼祟祟的,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说不上来,问爹娘也没有答案。 “哦,原来是这样。”夏研气才消了些。 杏红鼻子灵,忽然间闻到空气里面有股火烧着了的、呛人的味道,立马喊道:“有人引燃了火药,诸位快蹲下,护好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劫走 嘭! 梅栎清的屋子周围瞬间爆炸,燃起一大片泛黄的黑烟,遮住了窗户和门口,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就像进入了火炉一般,灼热难耐。 正当所有人为这大火惶恐不安时,杏红叫了一声:“快来人,谁来帮帮我,有人要抢走大小姐。”杏红正死死抱着梅栎清的腰,不让两个歹人把梅栎清掳走。 其他三个丫鬟自不用说,全部都上去帮忙。 夏研也想去帮忙,被一旁的何嬷嬷按住了,何嬷嬷吩咐身旁的护卫说:“你们几个去协助她,其他人留下。” 文茵不顾春白阻拦,一把推开春白,也跟着四个丫鬟要把梅栎清救下来。 可是时间仓促,从门外、窗外溢进来的烟里夹杂着药物,几人之中只有杏红一个人有功夫,那些护卫又被蹿进来的、穿着宫人衣服的人给拦下了,渐渐几个人就坚持不住了,松开了手,吸了毒烟昏了过去。 “小姐…”只剩下杏红在坚持,杏红死死拉住梅栎清的衣摆,一点也不肯撒手,双方拉拽力量之大,梅栎清的衣摆已经变成一丝一丝的了。 因为吸进泛黄的黑烟,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慢慢渗出鲜血,乍一看,就像中毒以后的人那样七窍流血,十分瘆人。虽然这样,杏红依然和两个歹人战成了平手,三人僵持不下。 “这小妞力气也大,吸了毒烟还那么有力气,不如给她个痛快吧。”其中一人发话道,用的不是魏朝语言。 “不行,上面吩咐了不准杀这里的人。”另外一人以同样的语言反驳道:“咱们把那个放出来,不会伤人。” 前面说话那人点点头,后面那人飞快从衣袖里抽出一把粉末,对着杏红吹了过去。杏红缓缓闭下了眼睛,昏过去前依旧没有撒手。 其中一人深深看了眼杏红,抽出她手里的梅栎清衣角:“走。”三个人消失不见。 说来也怪,三个人消失以后,门外的黑烟与屋里的火烧感一下子没有了,拦住夏研护卫的宫人也不见了,还有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不见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屋里还是刚刚的样子,没有一点点火烧、烟子的痕迹。如果不是梅栎清和褚惜礼两个大活人不见了,大家都会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夏研如梦方醒,一语惊破各位梦中人:“梅姐姐呢?” 离宫门口。 “启禀皇上,梅大小姐那边似乎不对劲。”赵公公禀报道。 “快去看看梅大小姐那边怎么样了。”谢博翰吩咐道。 谢博翰一边观赏着高家三老爷与肃云伯的“忠肝义胆”,一边琢磨着秦王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听到赵公公的禀报,瞬间明白过来。秦王真正的目的是梅栎清,传闻中的梅家女。 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秦王要用一起“梅家女”的戏引他过来呢?京中怕是出了什么事儿吧。原来调虎离山也是真的。 秦王这是一箭双雕啊。 “喳。” 而焦渥丹这边也发现了不对。她们是来看戏的,不是来参与演戏的,那会多累啊。 “紫儿,你快看代表栎清的那颗针。” 焦渥丹和紫儿为了掌握梅栎清的动向,特地为她制作了类似于命盘一类的东西。梅栎清离开了离宫,很快就被两位发现了。 “不好,栎清怕是被人劫走了。”紫儿着急道:“我骑马去追,你派人通知谢博宇。” “诶,你慢点儿。”焦渥丹对解开马车套、骑马飞驰而去的紫儿说道:“你追上他们以后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怕是和那边有联系。实在不行就放他们过去,栎清的性命要紧。你不要重蹈覆辙啊。” 焦渥丹说完,紫儿早拿着梅栎清那个盘子跑得没影了。 “紫儿真是的…几百年了,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焦渥丹忙把邹源叫过来,让他去通知谢博宇拦人。 “梅三,咱们走。” “王爷,可是这时候会不会暴露?”梅三问道。 “暴露什么,这一切都是秦王手下做的,和我们无关。”谢博宇望着高磊弛和肃云伯清理得差不多的离宫四个门儿,淡淡地说道。 “王爷您先行一步,在下去看看离宫里面,在下还有些不放心。”邹源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梅栎清被掠走了,她贴身的石青姑娘会不会也遭遇不测。 谢博宇见邹源坦荡的样子,心里面有些过意不去,上次在石山丛中好像揍错人了,原来邹源不是找的借口,他是真心喜欢石青姑娘。 “嗯,慢走。” 邹源眨眼间不见了。 谢博宇带着秦王装扮的人不一会儿依着邹源给的信息,追上了赶着马车,企图逃走的歹人。 “都留下活口儿,马车里面的人不能伤到半分。”谢博宇蒙着面,装成秦王手下的人。 紫儿早已把他们拦下,双方正在对峙着。 紫儿一看谢博宇这阵势就明白了他的算盘。假借秦王的身份,诛杀歹人,到哪里都不会留下什么活儿口。就算谢博翰查出了什么,也无法责怪谢博宇。 而马车上的一人觉得眼前的领头人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来不及阻拦,他身旁的人按耐不住性子,用蹩脚的魏朝官话说道:“秦王…你们出尔反尔。人我们给你带来了,你们居然想杀人灭口!” 这时马车上的帘子也被掀开:“布日固德,让我来说,我是魏朝人,比你们更能说通。” 一同消失不见的褚惜礼冒出半个头来,循循善诱道:“请您转告秦王殿下,这时候杀了我们没有半分好处。 你们现在敢动手,我们现在就把你们想要的人杀了,不光我们萨仁公主不会放过你们让你们承受皇上的怒火。 你们可能不知道,今天在离宫里面皇上对梅大小姐照顾有加。梅大小姐中了我们的毒昏倒了,皇上立马亲自抱着她放到胡床上。这足以证明皇上对梅大小姐的重视。 你们听了这些,还想要对我们动手吗?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决定。” 第一百五十五章 痴人 谢博宇一时间不知感叹褚惜礼丝毫不顾及昔日姐妹情分、以梅栎清为人质和他这个“秦王手下”谈条件,还是纠结皇兄真对卿卿起了心思。不管如何,谢博宇只觉得褚惜礼的嘴脸恶心透顶。 紫儿看看对面双方。 谢博宇肯定是恼了褚惜礼,可是这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对面那个褚家小姐看起来振振有词,其实一句有威胁性的话语也没有。如果真是秦王手下来,估计也是如谢博宇这般的打算。 紫儿哼了两声,引起了双方的注意:“褚惜礼褚大小姐还记得本王妃吧?不如我们两个说道说道。” 谢博宇露出不易察觉的一笑,立马意会了紫儿的意图。紫儿鬼主意多,擅长随机应变,不如就跟着她的思路走:“你是哪儿来的王妃?可知道我们是秦王的人,识相的话速速退下,不要干预我们秦王的事情。” 跟在谢博宇身后蒙面的梅三差点笑出来,王爷也是能屈能伸,刚刚还想着怎么把离宫外面秦王的人马给灭了,转眼又扮上秦王的属下骗上人了,还装作不认识紫侧妃的样子,王爷演技真是一流。 褚惜礼见谢博宇一方人多势众,气势汹汹,他们又似乎忌惮着紫侧妃的样子,褚惜礼打定主意先抓住紫侧妃这根稻草,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您是紫侧妃吧,以前我们在栎清那里见过面。紫侧妃来了,是不是晋王爷就在后面?我们这也是被逼无奈,到时候您给晋王爷说说情。” 紫儿心里寻思,左冯翊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相差得怎么那么远。褚二小姐褚惜言娇憨可人,褚大小姐怎么是这个样子,无所不用其极?上次褚大小姐缺席千鹤宴,怕是就有了什么问题吧。 紫儿瞧着褚惜礼不顾男女之情,紧紧抓住那个看似为首的蒙面歹人,两人之间应该早就暗通曲款了,被褚大人夫妇发现端倪之后才没有让褚惜礼来千鹤宴吧。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褚大小姐被异国之恋冲昏了头脑,不惜通敌叛国,置父母兄妹于不顾,背叛与栎清之间的友情,只为了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 那个男人让她参与到如此危险的事情里面,摆明了是要利用她,根本不看重她这个人。偏偏她被爱情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到时候魏朝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异族也不会认她这个外来媳妇儿,她又该如何自处呢?褚惜礼真是可笑至极! 紫儿虽然万分鄙夷褚惜礼,但还是和她周旋下去:“晋王爷就在我后面,褚大小姐可以放心和我们合作。把你们手上的梅大小姐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谅秦王这点人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如果站错了队,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布日固德,我们就答应她吧,放不着为了中原人把小命丢了。”一人小声地说道。 布日固德总觉得眼前的情形十分怪异,为什么先来的是什么紫侧妃,后来的是秦王的人呢?按理说,秦王的人不是应该比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来得更快吗?紫侧妃和这些自称秦王的人是不是一伙儿的呢?他打算诈他们一下。 布日固德用赫赫语问谢博宇道:“敢问使者可带了秦王的凭信过来?如果你们是秦王的人,我们现在就把人给你们。” 谢博宇拿出一块他搜集到的秦王令牌,用赫赫语说道:“令牌在这里,把人交出来吧。” 布日固德仔细辨了辨谢博宇手中的令牌,的确是他见过的那个样子,只是… “朋友,之前来和我们接头的人可没有会说赫赫语的,老实说,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布日固德用中原话回敬谢博宇,右手已经悄悄握住身后的弯刀,他身旁的另一人也准备好了随时应战。 如果换做其他人,听布日固德这么一诈,早就露出了马脚。可谢博宇以及他身后的属下都身经百战,怎么会因为一点点的诈术就范呢? 谢博宇轻蔑一笑:“我是秦王派来的另外一支队伍,专门来捉拿你的,好让你们的萨仁公主拿东西来赎人啊?这点道理都不懂,你们还来中原分什么羹?” “你们别猖狂,晋王爷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了。”紫儿对着谢博宇说完,又对布日固德这边说:“不如把梅大小姐交给我们,我们不像那些丧家之犬,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好歹是重诺守信的人。” 刚刚布日固德用赫赫语让谢博宇捉住了破绽。如今在魏朝地界闹得最欢腾的赫赫人,除了在千鹤宴上对年逾七十的高太尉暗送秋波的赫赫公主萨仁以外,还会有谁呢? 被谢博宇这么一激,布日固德差不多信了。中原人历来阴险狡诈,秦王有此一举也在情理之中,他只恨自己没有做充足的准备,在秦王这里栽了跟头,可他也不甘心巴到嘴的肥肉交给晋王爷这边,既然这个女人这么重要,几方都想要,不如他们赫赫自己捏在手里。 “巴雅尔,你和褚小姐带着这个女人先走。” 布日固德不等巴雅尔答应,当机立断,自己先跳下马车,使劲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马一吃痛,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布日固德…”褚惜礼站在马车上冲着布日固德喊道:“我等着你,我永远等着你。” 在场的其他人都觉得褚惜礼没有救了,也许在褚惜礼这边看来,布日固德抛下她,还是重情重义的表现。 谢博宇让身后的梅三带着一些人追上去,自己带着另外一些人与布日固德对阵,他淡淡地问道:“布日固德是吧?你觉得你可以以一抵百,从这里逃出去吗?” “行不行,我们试一试。”布日固德抽出身后的弯刀就像谢博宇刺过来。 “布日固德!” 身后有人喊他,他觉得声音有些熟悉,空中一点,一个后空翻落在了地上,布日固德迷惑地喊道:“你是…” “先别管这些,你面前的这些人不是我们的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坠崖 紫儿听到来人这么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她也没打算暴露谢博宇的身份,装做不认识谢博宇:“你们两边是李逵碰到李鬼,到底哪里边真,哪边假?还是我这个小女子坦荡,不扭捏造作,不装神弄鬼…” 紫儿的嘴皮子利索得,让焦渥丹无数次想要亲手掐死她,当然这份“战力”用在敌人身上只有大快人心。 “什么李逵、李鬼。”来人吼道:“布日固德,你以前和我们见过面,应该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先不说这些,你带来的那个人呢,现在在哪里?” 布日固德本来还信这个人,一听到头问梅栎清的去处,立马警惕起来:“要人没有,要命一条。你们想见到人,先过了我这关。” 来人听旁边的人对他耳语一番,那人点点头,转身对布日固德说:“布日固德,我们找到人了,就不和你在这里耗下去了。谁是李逵,谁是李鬼,到时候你就分得清了。”说完顺着地下的车辙印,去寻梅栎清了。 “慢着。”他们要去找梅栎清,谢博宇怎么不会拦着:“谁是李逵,谁是李鬼,就在这里见分晓吧。”谢博宇身边的人慢慢围住了真正的秦王手下。 “你…找死。”秦王手下喊道。谢博宇的架势,容不得他们小视。 谢博宇及他的手下、还有秦王那边的人两边火拼了起来,隐约得见人少的谢博宇这边更有优势。 布日固德见两边打起来,真想要逃。腰上一酸,他就被紫儿提了起来,放到马背上,动弹不得。紫儿对他说:“你和我的目标都是一个,咱们也别计较了,一起去吧。你就靠这双腿,跑不远的。” 布日固德平白受了敌人的恩惠,心情十分别扭。但他也承认紫儿说得对,他就靠一双腿肯定不能及时跑到那里的,巴雅尔有勇无谋,怕是会出大事。他就勉为其难跟着这个什么紫侧妃去吧。 等他们两人追上载着梅栎清的马车,不出布日固德所料,巴雅尔一手提着衣衫褴褛、昏迷不醒的梅栎清,一手拿匕首逼近梅栎清的颈部,冲着伪装成秦王手下的、以梅三为首的谢博宇的部下喊道: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这个女人杀了。你们既然都那么看重她,有她陪葬,我也算不负了萨仁公主、赫赫草原了。” 巴雅尔把马车赶到了骊山的悬崖边上,拉车的马的一只蹄子已经踏出了悬崖。褚惜礼惶恐不安得扶着马车的门框,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紫儿解开布日固德的哑穴:“巴雅尔,你别乱来!” 原本以为布日固德死了的两人,都惊喜万分:“布日固德,你还活着!”特别是褚惜礼,双眼放出异样的神采,泪水盈睫。 还没等布日固德这口气缓过来,紫儿单手提着布日固德冲巴雅尔喊道:“你是叫巴雅尔对吧?咱们手上各有一名人质,本王妃看到你们也不想让这个叫布日固德的人死吧,咱们交换人质吧。” 来不及两人惊讶紫儿能单手提起布日固德,紫儿提着布日固德向他们慢慢走来,嘴里说着:“这个买卖很公平吧?一人换一人,一命换一命。” “巴雅尔,求求你,看在布日固德对萨仁公主忠心的份上,你就用梅大小姐换了他吧。梅大小姐没了可以再抓,布日固德死了就没了。” 褚惜礼拽着巴雅尔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她却没有想到旁边的梅栎清也是被四个丫鬟、文茵这么抱着,苦苦哀求巴雅尔和布日固德。 “褚大小姐不愧为我们中原人,十分晓得轻重缓急。”紫儿的话语里尽是听得懂的讽刺:“人没了可以再抓,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梅三从没见过紫儿这样一本正经的一面。他们虽然也知道王爷和紫侧妃不是真正的夫妻,但也不明白为什么王爷执意要娶紫儿过门,哪怕会惹得王爷最心爱的梅大小姐误会。如此看来,紫侧妃有她的过人之处。 巴雅尔陷入两难,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你保证会把布日固德送过来吗?” 紫儿说道:“本王妃以晋王府的名义保证。” “那你把人送过来吧,一手交布日固德,一手交梅大小姐。”巴雅尔小心地说道。褚惜礼闻言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紫儿点点头,一步一步向巴雅尔走去:“本王妃一定会把布日固德给你的,你不用担心,别着急。” 眼看紫儿走到了马车面前,巴雅尔接过布日固德,一转身把身材小巧的紫儿推向悬崖底部:“你去死吧。” 紫儿跌下去的时候面向巴雅尔诡异地一笑:“真的吗?” 一阵天旋地转以后,巴雅尔看到除了梅栎清以外的人,马车上的他和布日固德、褚惜礼一起坠下了悬崖。巴雅尔不可置信地喃喃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封住全身、不能动弹的布日固德,这时候用尽全身力气冲破了穴道,嘴角流血,仍然使出全身力气伸手甩出弯刀,割断了紫儿绑着梅栎清的腰带,梅栎清和他们一起坠下了骊山的悬崖。布日固德满意地看着各方人马不惜一切想要得到的梅栎清,和他们一起坠下悬崖,发出了十分满足的微笑。 褚惜礼也是如此,能和自己爱的人葬身崖底,或许她就可以不用面对父母家人和亲密爱人之间的抉择了,这感觉真好。 紫儿见自己错失梅栎清,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栎清,不!”甚至她还想放开握紧的腰带,追随梅栎清而去,却被梅三伸手拉住了:“紫侧妃您不能这样…” 紫儿痛苦地任梅三抓住她,泪如雨下,她刚刚收的徒弟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她还没教给她东西,她还没叫够梅栎清“梅姐姐”呢。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一次又一次地夺走她唾手可得的安宁? 悬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吼声:“逆贼休走,把人留下,饶你们不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噩梦 梅三见有人追来,他们身穿秦王属下的服饰,不论怎样不太妥当。有紫侧妃在这里,索性换回晋王府的衣服,这样一来,他们是护卫紫侧妃来的,也有了合理的借口。就是不知王爷那边情况如何,是不是如他这般去做。 想起王爷,梅三心里一阵失落。连一向没心没肺的紫侧妃都这样难过,王爷知道了会怎么样,梅三不敢想象,能瞒一阵是一阵吧。 梅三和其他人迅速换好了衣服。梅三照顾着哭得悲痛欲绝的紫侧妃,等待着皇上支援的人前来。 “吁。”来人下马快步走上前来:“在下金吾卫季明,敢问是晋王府的紫侧妃吗?您有没有看见梅家大小姐,属下奉命追查。” 紫儿哭得说不出话,梅三用眼神示意悬崖的方向。季明顺着方向看去,车辙越过悬崖边,只有这一道马车印,再也不见其他踪迹,紫侧妃哭得又那么伤心,难道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请问,这是…” 梅三摇摇头,不发一语,生怕再刺激到紫儿。 季明不敢相信,怎么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他慢慢向悬崖边靠近,见没有松动的地方,缓缓趴下来,扒着悬崖边往下看:“这什么也看不见啊…” 紫儿闻言哭得更伤心了,惹得梅三瞪了季明一眼。季明讪笑道:“原谅则个,原谅则个。看来在下也可以回去交差了,紫侧妃请节哀。不知紫侧妃为什么到了这里,晋王爷呢?” 梅三知道了晋王爷的身份没有暴露,其他情况还要问问季明:“季将军好,在下是晋王府里的下人梅三。 晋王爷还在京中,未曾前来。我们也未见到梅家大小姐。只是在下护送紫侧妃与焦先生从远鹤楼到离宫的时候,路上遇到形迹可疑的马车,于是就跟了过来。 谁知路上遇到好几伙儿歹人,我们侥幸闯过来的时候,还有两伙儿在后面打斗。闯到悬崖边上时,我们试图把马车拽回来,结果…诶…”梅三顺带留了个话口儿,想从季明口中知道王爷的情况。 季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季将军不敢当,叫在下季明就行。我们得了线报梅大小姐被绑架了,藏在一辆马车上,于是我们就跟了过来。 路上遇到梅三你所说的歹人,其中一伙儿已被全灭,另外一伙儿已经不见了踪迹,现场也留下了些东西,具体是哪家的需要回去询问。” 这就是不便告知的意思。 梅三也没往心里去,他们和金吾卫不熟,对方不告诉他们也合情合理,王爷估计已经逃脱了,回去一问便知。 “多谢季将军。”王爷没事儿了,梅三也放下心来。梅大小姐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客气了。”季明说道:“咱们快回去吧,皇上正等着我们呢。”虽然回去说出那个结果很难。 众人回到了离宫,却见皇上谢博翰在满地秦王旧属的尸山中,怒气冲冲、又满怀期望地等待着回来的人们。 季明满脸沉重地跪倒在地:“回皇上。臣有辱使命,请皇上责罚。” 这就是…梅栎清死了的意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早上还浅笑盈盈得和自己说:“臣女不愿。”,转眼间怎么就没了? 谢博宇注意到没有白布蒙盖的东西,便存了一丝侥幸:“尸身呢,你们可带回来了?” “回皇上的话,载着梅大小姐的马车冲下了骊山的悬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季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些话,再次伏首跪拜,不敢抬起头来。 “废物,你们全都是废物。朕要你们还有什么用?”谢博翰拿起身上的玉佩砸在季明身上,季明又身着盔甲,玉碰上去碎了。 “哟,皇上这可不吉利。皇上消消气。”赵公公捡起皇上的玉佩,心有余悸。皇上的玉佩碎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玉碎…“玉碎”。 谢博翰还不解气:“既然没有见到尸体你们就去给朕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梅大小姐的尸身,你们就不要回来了。” “是。”季明知道皇上的要求不合理,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皇帝你闹够了没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一国之君?这里随便拽出来一个人的精气神都比你好。”太后王珊和长公主谢蕴逸一起从离宫里面出来: “梅大小姐死了谁也不愿意看见。她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还要让她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吗?如今朝廷的状况皇儿你不是不知道,朝廷需要你,百姓需要你,皇儿你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太后王珊的话振聋发聩,由不得谢博翰不去细细品味。 是啊,区区一个女人,一个自己才开始有兴趣的女人。她没了只是让自己觉得心思落空而已。对,就是心思落空。她还没有对自己说她心甘情愿,他不甘心而已。 罢了,区区一个女人,他不应该多费心思。朝廷内外都不是太平年岁,他得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硬仗。 “多谢母后教诲,皇儿听到了。季明,悬崖底下你们就别去搜了,如母后所言,别去打扰梅大小姐的在天之灵。”谢博翰不愧为一介帝王,很快恢复如常地说道。 “是。”季明庆幸自己不用去骊山悬崖底下,那里可瘆人得很。 谢博翰对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太后王珊满意的不止是皇帝听进去她的话,更满意的是她刚刚发觉到梅栎清的危险,梅栎清就被人除去了。虽然过程曲折了点,结果她还是满意的。 没有梅家女,天下皆太平。什么改天换地,什么延年益寿,这样的胡话就不要再出现了。这不光是梅家女的噩梦,也是渤海王家女的噩梦。 长公主摇摇头,她终究是辜负了哲儿的嘱托,她也蛮喜欢梅栎清的,可是梅栎清福薄,没有这个缘分进他们护国公家。 紧接着,和梅栎清有关的人先后都接到了梅栎清先被掳走,后又坠下悬崖的噩耗。不少人,在这一夜难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延续 到了晚上噩耗传遍了京城。 文茵跪在太常寺卿文道原书房门前,久久不肯起来。 文府的管家善信从书房里面出来弯下腰对跪着的文茵说:“小姐您起来吧,老爷是不会同意派人去搜骊山的。” “文茵平常不曾求过父亲,文茵在这里给父亲磕头了,求您派人去骊山看一看吧。没有找到人,找到梅姐姐的尸首也好啊。文茵在这里给您磕头了。”文茵知道这样会惹恼父亲,但是她现在别无选择,她现在能求的只有父亲了。 梅姐姐只是摔下去了,紫侧妃并没有说梅姐姐身上有明显的外伤,万一梅姐姐还活着呢?早点找到梅姐姐,或许梅姐姐还有一线生机。 文道原听到以后,在书房里冲文茵吼道:“你还有脸求我?今天你在赏菊宴上擅自用了明年选秀上才用的花舞为那个死透了的人解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还不准春白告诉为父,还威胁她,这是一个大家小姐该做的吗?你别费心思了,为父不会派人去找的,你就等着别人找到她的尸身吧。” 一个区区梅家的小女子夺了京城梅家的掌印金蟾,又把姜御史给扯了进来,还迷住了皇上的眼睛。没有这些还好说,有了这些他也要趁早把这个梅栎清除掉,现在梅栎清摔下悬崖不是更好吗,省得脏了他的手。 偏偏这个女儿打小喜欢跟在梅栎清屁股后头,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于他,这次也给她长个教训,不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等她明年进了宫不得翻了天,连他这个父亲的话也不听了,这以后还了得。 文道原栎想越是如此,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去见文茵。任文茵在门外哭喊,磕头到流血,他也不为所动。 京城,护国公府。 “梅姐姐,梅姐姐…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让甘草拦下那个褚惜礼,你也不会被掳走,你也不会死了。”夏研怎么能接受刚刚见到的梅姐姐,转眼间就被歹人害得命丧黄泉,中间还有她的过错,夏研心里自责极了。 “研研,你别哭了,你一哭母亲心都快碎成一片一片的了。”长公主谢蕴逸抱着宝贝的小女儿,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这还不没找到人嘛,咱们已经派人去骊山山崖下找了,栎清福大命大,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母亲,呜呜呜。”夏研听进了长公主的劝,心里越发难过了:“母亲你说的是真的吗?梅姐姐还会回来吗?” 谢蕴逸看着小女儿的双眼,不忍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活了那么久,还没有见过谁摔下了悬崖还活着回来的,何况骊山山崖之下是滔滔不绝的河水,就算不摔死,也会被淹死。 何嬷嬷给夏研擦了擦眼泪:“谁能想到赫赫那边有那么厉害的障眼法,不光那烟子的味道跟真的一样,连火烧的灼热感也是一模一样,连人都变幻得出来,这可是了不得的本事。 还有左冯翊家的褚大小姐,谁能想到她是吃里扒外的货色呢,亏梅大小姐平常对她那么好,她还帮着那些蛮子把梅大小姐掳走,梅大小姐中了毒,那个褚大小姐也没发发善心,世上有她这样的人吗…” 何嬷嬷也是气急了,喋喋不休起来,谢蕴逸及时制止了她:“对了,何嬷嬷,好像给研研补身子的汤熬好了,你快去看看有没有送来?”谢蕴逸生怕何嬷嬷越说越多,说得夏研更加伤心了。 “是。”何嬷嬷才发觉自己一时气不过说多了,赶紧去忙活给夏研补身的汤药。 “研研,咱们去给菩萨上柱香吧,菩萨一定会听到你的祈求,赐福于你的。” 谢蕴逸当初怀夏研的时候,她梦见隆冬寒天,自己在卧在书房里,翠瓷壶中满插鲜花,花气飘逸砚席之间。那种香暖垂帘的淡雅清逸之感,飘飘乎仿若置身仙境,醒来后让她久久不能忘怀。后又看到词句:“香暖垂帘密。花满翠壶熏研席。”谢蕴逸就给幼女取了“夏研”这个名字。 谢蕴逸从这个梦隐隐感觉夏研来历或许不同凡响,有研研给梅栎清祈福,或许梅栎清真的会如研研所愿,平安回来呢? “栎清的事情你告诉哲儿了吗?“谢蕴逸趁着夏研在观世音菩萨面前诚心祈祷之事,问身旁的万嬷嬷道。 “二公子来问老奴,老奴不敢不说,请殿下原谅则个。” “哎,罢了,有哲儿参与进来,找到栎清的可能性更大。”谢蕴逸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小儿子喜欢梅栎清喜欢得紧,她真怕哲儿做出傻事来:“护国公那里有本宫去说,你去告诉哲儿,让他不用担心。” “是。”万嬷嬷回答道。 梅栎清坠下悬崖的消息也传回来梅家。 “什么?你说,你说…”梅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梅家三位老爷和夫人有的去看梅老夫人情况如何,有的去叫医生过来。 “长姐,长姐。”梅栎桐痛苦地哀嚎起来,揪住前来报信的奴仆问道:“长姐只是坠下悬崖,还没有找到她是不是?是不是说长姐还可能活着?” “这个…三少爷说的…有可能。”来报信的奴仆结结巴巴地说道,虽然他也觉得大小姐不可能活着回来:“大小姐身边的四个丫鬟去找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三少爷您别急。” “长姐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梅栎桐抹了一把眼泪:“既然长姐没找到,她还可能活着,我去找她。” “阿梓。”梅家大少爷梅栎泽叫住梅栎桐:“你别意气用事。你看祖母现在情况不好,你又去了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长兄说的是。”梅家二少爷梅栎霖微微咳了两声:“三弟你别急,现在天色晚了,你还小,不能一个人出去。” 梅栎桐绝望地喊道:“那阿梓该怎么办?阿梓晚去一步长姐可能就…阿梓现在没有办法待在府里。”说完,梅栎桐向外跑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微光 有人盼着梅栎清活,也有人盼着梅栎清死。其中要数皇后娘娘身边的雅云当先。 “怎么样,找到人没有?”雅云抿着嘴唇问着下面的人。 “还没有…护国公府的人,还有梅家的几位少爷和梅栎清那四个丫鬟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跪在地上的那人回答道。 “人都坠下悬崖了,怎么可能回得来,简直是痴心妄想。”雅云终于长舒一口气,皇后娘娘再也不会因为这个贱人劳心伤神。 “雅云女官,您快去看看吧,皇后娘娘又猛地咳嗽起来了。”有个小宫女敲门倒。 “这就来。”雅云本想离开,忽然间想起什么:“你也派人去骊山崖底,遇到活口,格杀勿论,之后把头颅带回来给我。” “是。”那人应道,飞快地消失不见。 “雅云姑姑快点儿啊,皇后娘娘最信任你了,咱们的话她都不听…”门外的宫女催促道, “你们有没有把窗户关起来?上次就是打开了窗户,皇后娘娘才咳嗽不止的。算了,还是我来吧。”雅云确定了一眼人走后,推开门去了高尔昭的寝宫。 京城,太尉府。 “回太尉,今天下午的事情查清楚了,如您所料,和雅云女官有些关系。”站在高太尉身旁的高管家禀报道。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老夫我吩咐她,让她协助高家在赏菊宴上定下梅家大小姐的婚事,她转脸就给人下毒。”高太尉嗤笑道: “天家那些人谁不是人精,扔个景仁宫的牌子,她想要恶心谁?转念一想就知道谁有权力,还有那个功夫给梅家大小姐下毒。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这还不算,整个计划还被秦王的人看在眼里,给别人利用得彻彻底底,还不自知。阿昭迟早要毁在她的手里。原先看她还是个聪明的,经历的事儿太少,新仇旧恨一上头,做的架子都那么拙劣,还以为谁也看不穿。 雅云那个蠢货,她以为给梅栎清下毒只是针对梅家吗?她既入了秦王的套,梅栎清活着就间接证明了高家与秦王有所勾结,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太尉,接下来咱们怎么办?”高太尉没有搭话,只是问接下来怎么办。 “雅云那边想怎么办?” “雅云那边的人传话回来,雅云女官想要斩草除根,最后把头颅送回来。”高管家回答道。 “雅云没有彻底丢下她的脑子。”高太尉揉了揉眉心:“去,让咱们的人也跟着去,既然已经结仇了那就结到底。谅梅元氏也不敢来找我算账。就是…对不起善呈了。”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高管家劝道: “先是晴易小姐指示高馨逸算一遭,高家三老爷下伏生散有一遭,后来皇后娘娘撺掇皇上针对梅家又是一遭,梅大小姐火烧城隍庙也是一遭。算上这次,里外里五次了,不多这一次了。” “怎么之前就没想到梅栎清算梅家女呢?看梅元氏那个护犊子的样子,老夫就应该猜到啊。”高太尉可惜道: “梅大小姐不仅长得漂亮,人又聪明,还是梅家女,这样的条件给曾长孙做媳妇儿绰绰有余啊。可惜,可惜啊,一步步走到了这个天地。 阿援,这一次务必让手下的人击杀梅栎清,不能留活口。雅云的做法是对的,老夫一定要亲眼看见梅栎清的头颅才安心。梅栎清必须死!” 京城,晋王府。 紫儿被梅三架回来的时候双目失神,好像魂已经不在身体里一样。 “紫儿,外面说的难道是真的?栎清真的掉下了骊山悬崖?”焦渥丹急急上前问道,心里好存着一丝侥幸。 “没了,全都没了。”紫儿整个人无力地砸在床上,算是回答了焦渥丹的话。 “这…这怎么会…”焦渥丹最后一根弦也断了,跟着坐到了紫儿的床上:“咱们才刚刚收她为徒。” 梅三见惯了紫侧妃与南焦焦渥丹先生之间的相处,虽然大家都难过,他还是忍着悲痛询问目前晋王府里唯一一个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梅五、梅七、梅九都带人跟着去骊山山崖底下去找梅大小姐了。梅大小姐摔下山崖的事情是不是该瞒着王爷?” 焦渥丹想都没想地说道:“瞒着,必须得瞒着。那个楞头小子知道了栎清摔下悬崖的事情,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焦渥丹又对旁边躺尸的紫儿说:“你也别躺着了,起来拿个主意啊。咱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见过了多少生生死死,都没有见你失神成这样。 栎清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咱们还得为活着的人打算。”说完,焦渥丹重重得往床板上一锤,整个胡床都跟地动似的震了一下。 紫儿扭过头来看着焦渥丹,正想对焦渥丹发火,却见紫儿像得了失心疯那样哈哈大笑:“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栎清死了,你悲痛过度,疯了啊?”焦渥丹拉过紫儿的手说:“来,我给你把把脉。” 紫儿抽回手臂,拿起刚刚摔在床上、从胸口掉落出来的梅栎清的命盘:“渥丹你快看,栎清的命盘还亮着,她没死,没死!我就说我的徒弟怎么那么命薄。我看栎清摔下去的时候还以为你的命太硬,克死了栎清。没想到,没想到,栎清没死。” 焦渥丹一把抢过当时她给紫儿去寻梅栎清的命盘,上面的指针发出微微的亮光,这说明梅栎清还活着:“栎清,还活着?从那么高的悬崖上面摔下去,居然还能活?栎清不愧是我的徒弟,哈哈哈。”焦渥丹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紫儿帮焦渥丹抹了一把眼泪:“看你花甲的样子哭得跟孩子似的,害不害臊。” “你不也是一样,乐得跟傻子一样,比我好不了多少。”焦渥丹擦擦眼泪:“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是直接去骊山山崖底找栎清吗?” 第一百六十章 灯笼 晋王爷谢博宇杀得那些真秦王的人片甲不留以后,留下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肃云伯府的印信。印信处理过了,看起来就像打斗之间不经意掉落下来,起码皇兄一时半会儿追查不到印信的来源。 在骊山离宫的三方混战,最终以高家三老爷稳居上风,杀尽离宫宫门周围的秦王人马告一段落。至于先到的肃云伯什么也没捞着。皇上谢博翰看着脸上写满邀功请赏的高、郭二人,内心冷笑不止。对于封赏二人之事,暂时不表,只说如今多事之秋,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封赏二位有功之臣不迟, 这回高家三老爷高磊弛和肃云伯郭震东都出尽了风头,只是这风头是好是坏,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梅五、梅七、梅九三人迟迟不回来,也没等梅三过来禀报,谢博宇觉得心里不踏实,是不是卿卿出什么事儿了,所以三人才迟迟未归。按理说有梅三带队,紫儿跟着,救下卿卿不是什么难事儿啊,不就一个赫赫男子还有褚惜礼那个蠢货吗,那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两个人吗。 忽然间谢博宇灵光一闪,好像载着卿卿的马车是向骊山山崖的方向跑去,那底下是万丈悬崖…谢博宇越想越害怕,让他带来的人马先回去,自己来不及回到晋王府,谢博宇朝着梅府飞驰而去。但愿心中那个最可怕的猜想不会实现。 谢博宇到了护国公府门口,他骑的马儿似乎感到了什么,悲啼了一声,整条巷子都听见了。谢博宇心中的那个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他无法再往前走一段距离,直到走到梅府。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该面对的自然要面对。 谢博宇拍拍身下的马儿,不知是安慰马,还是安慰自己,他鼓足勇气朝着梅府走去。到了拐角处,他下了马,牵着马悄悄往前探,生怕打扰了什么,此时他全然忘记自己会轻功的事实。 视角一点点挪到梅府门口,谢博宇害怕起来。于是便想着不进梅府了,在这里看一眼梅府的大门也好,就当看见卿卿了。 可惜,老天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谢博宇正赶上梅府两个家丁提着硕大的白灯笼从梅府门里走出来。似乎两个白灯笼说明了一切,可是谢博宇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可接下来家丁的话把谢博宇的幻想激了个粉碎,双腿沉重如铅灌,谢博宇不能再进一步。 “大晚上的就派咱们俩出来办这个不吉利的事儿,太不厚道了。”其中一个家丁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老夫人听到大小姐坠崖的事情晕倒了不管事儿。连大小姐的父母、大老爷和大夫人都说了一切从简,三老爷和三夫人跳出来说个什么劲儿? 说是挂了白灯笼,办好棺材,阎王爷就以为大小姐到了地府,没准大小姐还能从悬崖底下回来。这不是扯淡是什么。要是事情如三夫人所说,大家都不用死了,置办个棺材就可以永永远远地活下去。”另外一个家丁啐道。 谢博宇懵了一下,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是啊,还有人没放弃卿卿,他为什么要固执地认为卿卿死了呢。那两个家丁又聊了起来,谢博宇竖起耳朵听听是不是有什么新线索。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少爷和三少爷心善。听到大小姐坠崖的消息赶忙出去找人。不像那个二小姐…” “二小姐又怎么了?” “你凑近点儿我和你说…你没发现二小姐身边的向玲没有回来吗?这里面有蹊跷!”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三表姑的二姨妈的侄媳妇儿在大小姐那边当差,听说大小姐中毒和二小姐脱不开干系,还有三小姐。” “怎么扯出来那么多小姐,快点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听说三小姐不满大小姐,指使贴身丫鬟青玉撺掇二小姐身边的向玲给大小姐下毒,大小姐先是中了毒,后才在昏迷的时候给歹人劫走。如今又摔下了悬崖,大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哎,算了吧,大小姐是个好人,从来不苛扣下人的东西,给的打赏也比另外两位小姐多。咱们给她挂一回白灯笼也不委屈。没准大小姐知道咱们做了这事儿,还会护佑咱们后面诸事顺利。” “那倒是,大小姐人美心善,一定会护佑俺和俺媳妇儿…” 谢博宇没再听下去,踉踉跄跄地牵着马,离开了梅府的拐角,骑着马奔向骊山山崖底。 而在骊山山崖底部,梅栎清的四个丫鬟到处呼喊着梅栎清的名字:“小姐,你在哪里,你听到的话,应一声…” 没有人知道梅栎清是不是能听见。 其中属石青哭得最厉害:“小姐你在哪里,你是不是不要石青了?你走了石青怎么办?” 如意阁阁主邹源在四个丫鬟后面慢慢跟着,心里难受极了,又没有办法上前去安慰他的傻姑娘,于是就把气撒在了身旁的两人身上:“你说你们俩干什么吃的?晋王爷派你们来就是为了光看热闹不办事儿?” “哼,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们?”梅九愤愤道:“我们是做错了事情,那也是为王爷好。” “为你们主子好?我看不见吧?你们王爷知道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们。”邹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梅九。 梅七还想说什么,她抬头一看,似乎看见了什么晃动的人影,连忙拉着身旁的梅九:“诶诶诶,你们快看,那个地方是不是像人挂在那里?” 邹源眼神好:“你别说,还真是…我功夫好,先上去看看,是不是梅大小姐还不好说。先别声张。” “行,你快去吧。” 梅九、梅七在察觉到梅栎清屋里的异动时也赶紧进去救人,谁知道他们也中了赫赫人的障眼法,两个人以为对方是敌人,打得不可开交,结果身上都挂了彩儿,又找人找到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等邹源找到梅七所说的人影儿时,目露怒光:“是你?” “你…快救人。”说完那人就晕过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愿 邹源不情不愿地同意救下布日固德几人。 在万丈崖壁上救下三人这样的事情,非轻功卓越者不能为。 邹源喊来了阿柯,阿力还有原来的小红、现在的杏红,在崖壁上插了几把刀子做落点,几人合力分别把布日固德和他一手抱着的褚惜礼,还有一手用弯刀插在崖壁的缝隙之间、上面坠着的布带系着手腕另一头拴着的巴雅尔运下悬崖。 这时候另外三个丫鬟听见动静也匆匆赶了过来。石青看见三个人在,跌跌撞撞地小跑过来:“邹阁主,有没有我们家小姐在?” 邹源也以为三个人怎么也有梅栎清在吧,没想到梅栎清依然不见踪影。他撇过头去,没有看向令人心碎的石青,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石青看见几人的反应也就明白了,小姐不见了,救下来的是劫走大小姐的那三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石青走到三人面前,半跪下来问道:“我们家小姐呢?你们见到她了吗?”虽然话语里面略带着急,但她尽可能收敛情绪,尽可能友善地问三个人。 石青的眼睛慢慢扫过三人,最后眼睛定在褚惜礼身上,没有挪开。 三个人都低着头,身上的衣服被崖壁寡得破破烂烂的,沉默着不说话。 朱彤可忍不住了,她没有石青那样的温言细语,劈头盖脸问起来: “你们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儿?是聋了还是哑了?我们找不到小姐还没有这样垂头丧脸的,你们摆脸子给谁看?你们那边的事情我们管不着,我们家小姐没有招谁惹谁吧? 特别是你褚惜礼褚大小姐,我们家小姐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有杆秤,只要你告诉我们家小姐的下落,我们还是当你是小姐的好朋友。” 朱彤说话过分了些,但是没有谁拦着。好言好语地劝地劝他们三个,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褚惜礼捂着脸哭了起来,长时间缺水导致嗓音沙哑:“我,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看见栎清掉下去了,布日固德已经救下我们两人,再没有第三只手去救栎清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布日固德只是想请栎清去见见萨仁公主。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石青根本听不下去褚惜礼这样无耻的话,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你没有想到?亏你说的出来。 你没有想到你擅自救走小姐谁来给小姐解毒,你没有想到小姐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经不起马车的颠簸,你没有想到马车会冲到悬崖,你没有想到你那个同伙儿交换人质时故意想害死紫侧妃,你没有想到你心爱的男人故意割断绑住大小姐的绳子导致大小姐坠下悬崖? 是,你都没有想到。你是左冯翊家的褚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把外来仇敌当作心爱的人维护,又把昔日的姐妹置于死地,褚惜礼你真的很‘能耐’,寡廉鲜耻到如此地步,只用‘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到会这样’的话搪塞别人,试图摆脱你的过错…” “够了,我的女人用不着你们魏朝女人来说落,更何况你是一个贱婢!”布日固德把哭得不成人样的褚惜礼护在身后:“惜礼之前也不愿意去做,是我逼迫她做的,有什么冲我来!” “就是就是,你们中原人就喜欢仗势欺人,有本事单挑!”巴雅尔梗着脖子说道。 邹源无意和狡辩的他们争执下去,对身旁的阿柯说:“打断布日固德的一根肋骨,如果他们再不招,再打断他一根肋骨。” 邹源无意让石青见到他冷血的一面,可事情紧急,容不得他们再胡搅蛮缠下去,他总觉得他们几人还隐瞒着什么。 打断布日固德第三根肋骨的时候,褚惜礼再也受不了了:“不是我们不说,栎清掉到河里去了,我们真不知道栎清怎么样…” 阿柯觉得巴雅尔神色也有些异样,他之前没有多想,以为他上害怕见到他们。现在看来…阿柯眼睛挪到之前解下来的捆着巴雅尔的布带子,那不是…阿柯拿起布带子问道:“小红,这是不是大小姐身上衣服的?” 杏红接过布带子,眼泪倾泻而下:“是,是我们家小姐的…快说,这布带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巴雅尔被杏红踩在脚下,反而笑了起来:“你们很厉害啊,布带子都变成这样了你们还看得出来。不错,这是梅大小姐衣服上面的。你们猜猜我是怎么得到的? 我当时交换人质的时候抱着梅大小姐,被那个紫侧妃不知怎么的弄下悬崖的时候,我想着那个病秧子也活不了。为了抓住布日固德,我把她的身体当作踏板,然后用从她身上飞快地扯下一条布带子当作绳子…” “够了够了,你别再说了。”宝蓝出声喝止道:“你就是个畜生!我们家小姐都…那样了,你还踩着我们家小姐当踏脚板…” 小姐本来就中了毒,现在又受了严重的外伤,之前身子也没有养好,还掉到了悬崖底下的河里,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柯都看不下去,问邹源道:“阁主,我可不可以杀了这个蛮子给大小姐报仇?” “等着事情了结了,你想把他千刀万剐我都没有意见。”邹源明白留着三个人还有用,要不然他替石青第一个杀了满嘴喷粪的蛮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喊道:“请问前面是梅家的人吗?在下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为搭救梅大小姐特来帮忙。” 夏哲?邹源眨眨眼,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当初梅大小姐会到如意阁找上他,原来是有“小诸葛”之称的护国公家的二公子在后面嚼舌头根。如今事情变成了这样他也不知道要为“小诸葛”的垂青该感到庆幸,还是该感到不幸。 如今梅栎清可能遭遇不测了,他日后该去找谁为他报当年之仇。虽然梅栎清是女人,但她是女人也有她女人的优势,更何况她眼界、见识高出一般男子不少。 可惜,可惜!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果 夏哲被人扶下了马,又被人扶着走到众人面前。 “夏公子。”除了地上的三人,其他人都向夏哲问好。 夏哲点点头,声音略微颤抖着:“有没有问出栎清的下落了?”夏哲眼神里尽是期待。 四个丫鬟皆垂目,唯有邹源既有牌面、又能保持冷静走过来回话:“回夏公子的话,他们说…梅大小姐掉进了河里…” “什么?我长姐掉进了河里?”梅栎桐霎时间脸色变得煞白:“你们有没有找人下去救?” “阿梓怎么说话呢?”梅栎泽紧随其后:“各位请恕我三弟的无礼。他还是个孩子,又因为大妹妹坠崖而着急伤心,所以这才出言不逊…” 邹源一眼认出这是梅家三老爷梅栎樟所出的梅府的大公子梅栎泽:“梅大公子好。梅三公子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换做在下手下出事,我也是同样的心情。” 梅栎泽见梅栎桐跑了出去,他也想到父亲、母亲肯定希望梅家出去寻人,便带着梅栎桐找上了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本来他想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夏哲答应,夏哲一见他来,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和护国公府的人马到了骊山山崖底下。 梅栎泽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邹源:“阁下是…” “在下如意阁阁主邹源。” 梅栎泽看邹源的眼神更深了。 夏哲知道邹源的来历,也就没有其他人那么惊讶。在场的人只有梅栎桐小声问:“如意阁是干什么的啊,我怎么没听过?” 其他人很默契地没有询问大名鼎鼎的如意阁阁主为什么会先众人一步,和梅家的丫鬟来到骊山山崖底下寻人。 “邹阁主您看栎清掉到了…阴河之下,阁下知道的事情多,我们应该怎么打捞?”夏哲强忍着泪水问道。他也觉得梅栎清掉下阴河那么久了,也不会活着回来了,于是就用了“打捞”二字。 邹源才要说话,就听见有人大喊:“等等,本王不同意!”。谢博宇这一声不同意,回荡在骊山崖底之下。 “不同意?凭什么你不同意!”夏哲红着眼睛看向谢博宇:“虽然二小姐是王爷您未过门的妻子,那您也没有权力去决定大小姐的事情!”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谢博宇和夏哲都知道对方对梅栎清的心意,但都没有向现在这样外露过对彼此的敌意。 “梅栎泽,你父亲母亲在梅府门口挂上两个大白灯笼,不是为了宣告卿卿的死亡,而是抱着一丝希望阎王爷可以放过卿卿,让卿卿再次回来。”谢博宇没有理会夏哲,越说越大声,像给自己壮胆一样: “梅三老爷和梅三夫人尚且有这份心思,我等难道就放弃了吗?” 邹源看向谢博宇的眼神不再是疏离,有震惊,有敬佩。谢博宇说出了梅栎清的四个丫鬟的心声,不见到梅栎清的尸体她们不会放弃,万一褚惜礼几人说的是骗他们的话,故意惹他们伤心呢? “对,晋王爷说得对。”虽然晋王爷常来梅府那阵子他还小,但他还记得晋王爷唯独看长姐的眼神不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晋王爷后来又喜欢了二姐姐:“长姐还可能没死,长姐不能死。” “阿梓所言极是,无论如何,总得试试才好。”梅栎泽也说道。 “你们…”夏哲很想说梅栎清都掉到了阴河之下,怎么还可能活着回来?两人冥顽不灵,但却说不出口。 谢博宇点点头:“既然梅大公子和梅三公子愿意相信本王,本王就亲自下水去找卿卿。” “王爷不可!”梅七、梅九出声阻止道:“是属下失职,属下不应该自作聪明,第一时间告诉王爷,就不会让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 阴河之下水流湍急,漩涡丛生,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他们不敢让王爷冒这个险。 谢博宇刚想反驳他们,就听见有人叫着他的名字:“谢博宇!” 谢博宇知道紫儿来了,世上只有一人敢连名带姓这么喊他:“你来干什么,我现在没有空陪你玩儿。” 紫儿也不恼,扔给谢博宇一件东西:“接着,你不是要下水去救梅姐姐吗?这件东西对你有用。” “这是什么?”谢博宇看着这个外方内圆的东西,很像罗盘又不像,上面刻的文字全部都是天干地支。 “梅姐姐的命盘,焦先生收梅姐姐为徒的时候做的。” 紫儿的话就像平地一声惊雷,炸醒了不知情的众人:“什么?梅家大小姐拜了传说中的南焦焦先生为师,也许焦先生有起死回生之术?梅大小姐可能真救得回来。” 夏哲没想到紫儿说出这些话,心里也对梅栎清归来抱了一丝希望。 这时候气喘吁吁的梅三也赶到了:“属下本想迟一些再告诉王爷,没想到到底没瞒住…” 谢博宇正在换衣服:“没关系,有什么事情等本王上来再聊。” “王爷能不能不去,换属下去吧?”梅三恳求地看向谢博宇,他们的对话也被梅栎桐听在耳朵里。 谢博宇摇摇头:“本王一定要去。如果本王死了,正好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那太妃娘娘呢,您不打算管她了吗?” “太后娘娘、渤海王家不会不管母妃的,她没本王,可能活着还轻松些。那些人不会对母妃穷追猛打的,他们要那块脸面的。”就连这步谢博宇也看到了。 梅三找不到话来劝谢博宇,摇摇头转身离开。梅栎桐这时候从谢博宇身后走过来:“晋王爷…” “阿梓你来了,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你要选择二姐姐,你可知道长姐哭得有多伤心,我那时候都恨不得杀了你。” 谢博宇摸摸才长到他胸口的梅栎桐的头:“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我那时候是为了保护你长姐,所以才…” “那你为什么不和长姐说?长姐…长姐伤心了好久。如果长姐…你这些话说给谁听?”梅栎桐越说越伤心。 谢博宇像对自己亲弟弟那样给梅栎桐擦眼泪:“阿梓,没有如果。如果有那个如果,我就随她一起去。但这些话你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我的属下,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冰冷 偷听的不只是梅栎桐,还有他的大哥梅栎泽。 梅栎泽的心情和梅栎桐差不多,但是他知道晋王爷和大妹妹相互爱慕,但不知怎的,京里传遍了晋王爷喜欢二妹妹的消息。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起先他是不信的,后来不见晋王爷来和大妹妹解释,任由晋王爷喜爱梅家二小姐的消息愈演愈烈,大妹妹越来越消沉,母亲告诫他看住了大妹妹,他心里渐渐有杆秤。 正好护国公二公子夏哲有意因为大妹妹接近他,他也顺势与夏哲结交。夏哲看起来是大妹妹的良配。可惜他身子单薄,人也甚少与外界来往,性子孤僻,怕不是善与之辈。 好在护国公夏焘与其妻长公主谢蕴逸二人品格高尚,护国公府世子夏谦能征善战,隐隐能撑起护国公府一脉之势,特别是康平郡主夏研自幼与大妹妹交好,更无小姑之忧。 大妹妹将来做个闲散的护国公府二夫人,远离梅家这谭泥水,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大妹妹因为对晋王爷死了这份心,也不再贪恋男女之情。从十二岁到及笈宴,她都闭门谢客,护国公一家又迁去西北,镇守一角,夏哲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他比为大妹妹着急的母亲更看得清一些。晋王爷不是粗心大意之辈,刻有他名讳的玉佩怎么到了二妹妹手里,还就这样大剌剌地公之于众,倒像是刻意做戏。值得晋王爷瞒着大妹妹做出一场大戏的,莫过于宫里那位。 自从千鹤宴以后,宫里那位又是给晋王爷赐婚,又是让大妹妹进宫之类的,宫里那位似乎盯上了大妹妹。听说今日在骊山离宫内大妹妹昏倒之时,是宫里那位不顾众人吃惊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爸大妹妹抱入离宫一处宫室之内,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如此一来,也许是当初晋王爷看到二妹妹作为大妹妹的“替代品”即将入宫,大妹妹又与肃云伯府世子谈婚论嫁,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了便在千鹤宴上私下和大妹妹联系,不料却被宫里那位发现了… 若果真如此,晋王爷对大妹妹可以说是情比金坚了,都想要生死相随了,也。他自觉没有晋王爷这份勇气,他第一个舍不下的就是父母亲族。夏哲虽然有小诸葛之名,各方面与晋王爷相比都差远了。 梅栎泽不愧是早早考上秀才的人,思路清晰,对于谢博宇和梅栎清之间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梅栎泽没几天就要和胞弟、梅二少爷梅栎灵参加今年的秋闱,也不知梅栎清的事情会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晋王爷。”梅栎泽从阴影处站了出来,迎着火光的梅栎泽似乎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大妹妹能不能救出来,就靠你了。” 谢博宇也知道梅栎泽一早就在那里:“卿卿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谢博宇知道这是梅栎泽认可他和卿卿在一起的意思,得到了未来大舅哥的应允,谢博宇内心也是很开心的。他希望卿卿也能听到梅栎泽对他们的认可,他多希望啊… 夏哲在不远处看着几人谈话,把自己的膝盖处都攥青了。是不是梅栎泽他们也嫌弃自己腿脚不利,所以才对谢博宇青眼有加。还是因为谢博宇是堂堂王爷,自己只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可怜的护国公二公子,空有小诸葛的名声。呵呵,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夏哲自认为除了身体不便之外,他没有哪点不如谢博宇的,于是走过去和谢博宇几人说道:“晋王爷,还是在下去吧,您是堂堂晋王爷,身份尊贵,容不得半分闪失…” “夏哲公子是吧?”邹源也过来凑热闹:“人家晋王爷和未来大舅子、小舅子相谈甚欢,你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过来凑什么热闹?还想下水去救梅大小姐?不让别人去救你就够好了,请你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邹源的话直白易懂,说得夏哲面红耳赤的,一个人嘟哝道:“凭什么晋王爷可以去救栎清,而我不可以…” “就凭晋王爷在我们这里是武功最高的,你有意见?”邹源一句话就反驳了夏哲。 布日固德偷偷往这边看过来,晋王爷的身影怎么好像今日见过的秦王的人? “布日固德你看什么呢?”巴雅尔悄悄问道。 至于晋王爷是不是今天那伙假扮秦王的人的头头儿,日后自会见分晓。甚至它还可以利用此事,挑起魏朝皇帝与晋王爷时间的矛盾… 谢博宇也换好了衣服,紫儿安抚好梅栎清的四个丫鬟走过来:“谢博宇你会看罗盘吗?这个命盘和罗盘的规矩差不多,你用先天八卦的方位去看。找不找得到栎清都不要逞强,这里没有一个人希望你再出事情。” 谢博宇粲然一笑:“本王和卿卿一定会回来的,你们等着吧。”说完谢博宇摸摸靠着他最近的梅栎桐的头,扑通一声跳进了阴河之中。 紫儿在心里长叹一声,谢博宇这个傻子,可要活着回来才好啊。哎,他们这里的人谁不是傻子,谁不期望一个掉入水中大半天的人能活着回来,就算她在冷月观里面多年,她也没见过谁能在水里那么长时间,更何况栎清还是昏迷不醒中掉下悬崖的。 折腾到现在,谢博宇入水之时已接近半夜。白露时节,阴气渐长,谢博宇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卿卿。 谢博宇本来一脑子的昏死乱想,担心害怕,都因为冰凉的河水入骨而瞬间消失不见。就算卿卿死了,他也要把她的尸体带上来,入土为安,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卿卿做孤魂野鬼,没有后世子孙祭祀。 阴河底下一片黑暗,就如同河水的名字一样,阴森可怖。谢博宇正发愁从何找起,忽然他看见紫儿给的卿卿的命盘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谢博宇心中一喜,这是不是代表卿卿还活着?所以紫儿才那么胸有成竹地让他去找卿卿。 谢博宇顺着命盘指引的方向,找到了卿卿的所在。可是他顺着月光看清的那一眼,一颗心降得和河水一样冰冷。 或许他的所思所想才是痴人说梦。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生机 月光洒落下来,堪堪能看清梅栎清的头部。 她像睡着了一样斜斜地悬浮在水下,长发随着水纹的运动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最亮的地方是梅栎清的脸部,在昏暗的水底月光将梅栎清的肌肤折射得晶莹透亮,恍若水中仙子一不小心睡着了。 谢博宇看着如此冷艳的梅栎清,想起了他在《搜神记》中看到的鲛人的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他的卿卿落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如鲛人一样落泪成珠,泪珠与阴河河水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哪滴是卿卿的泪珠,哪滴是鲛人眼里由夜光化作的明月珠。 目光下移,一根从梅栎清的腹部穿透了她的背部的石柱打破了卿卿的冷艳,周围充盈着从梅栎清身体里面四溢出来的鲜血,在水中织起了一层深红色的薄纱,轻轻地盖在梅栎清的身上。 只要看过一眼的人心中都会涌起剧痛。或许鱼儿感觉到了梅栎清的悲伤,只是在梅栎清血雾以外的范围游动,不肯过来啃食梅栎清的身体。 梅栎清从万丈悬崖坠落下来,又加上或许如巴雅尔所说,他去抓布日固德的布带子的时候,狠狠踩了梅栎清一脚,梅栎清极速落到水中的漩涡里,漩涡巨大的贯穿的力量让梅栎清钉在了石柱之上。 谢博宇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要把卿卿的尸体带上岸去,他不能让卿卿一个人留在冰冷彻骨的阴河河底。 谢博宇先到水面换口气,不待众人询问具体情况,深吸一口气,他又避开种种漩涡潜到了水底。从背后架住梅栎清的双臂,尽量不破坏梅栎清的身体,尝试着一点一点往上移,不知移了多久,等到谢博宇的气息快要耗尽的时候,才把梅栎清从石柱的尖端处拔了出来。 或许是时间太长了,上面有人喊:“王爷,你找到梅大小姐了吗?” 谢博宇一手抱着怀中的“鲛人”,一手扒拉出一串串的水花,用尽全身的力气,避开一处处不固定的暗流与漩涡,终于蹿到了水面。谢博宇唯一感觉到奇怪的是,梅栎清的身子不像他以前见过的逝者那样重,或许是因为卿卿是女子呢? “王爷。” “小姐。” 谢博宇的手下,梅栎清的丫鬟一个个都叫开了,唯独不见夏哲和护国公府的人马。 谢博宇喘着粗气把梅栎清带上了岸。 众人见谢博宇没有喜色,便想着梅栎清凶多吉少了,梅栎清的四个丫鬟根本没有勇气去看看梅栎清的情况,只等着别人来告诉她们消息。 紫儿一开始也很伤心,但又一想之前栎清的命盘还微微亮着光,按理说那时候栎清掉下了阴河很久了,光芒早该彻底消失。既然那么长时间命盘的光还亮着,会不会现在栎清的命盘光还亮着? 紫儿找到了神色落寞的谢博宇,悄悄问他:“谢博宇,梅姐姐的命盘呢?” 谢博宇想着栎清都死了还要命盘干什么,但还是把揣在怀里的命盘交给了紫儿。紫儿一看到命盘微微一笑,她用手肘拐了拐谢博宇,谢博宇目光呆滞地看向紫儿。 紫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下命盘上面的指针,指针上的光还没有熄… 谢博宇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用探寻的眼光看向紫儿,紫儿也是什么没有说,微微点了点头。 谢博宇高兴得差点要大叫出来,但很快他就憋住了喜悦的心情,又很快恢复了哀伤的神色。 在外人看来,也许是晋王爷和紫侧妃在交谈什么,压根不会想到梅栎清的身上去。 “王爷,梅大小姐没有了气息…您节哀…”梅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克制地告诉谢博宇道。 “本王…明白。本王看见那根贯穿了卿卿身体的石柱就明白卿卿活不了了。”谢博宇苦笑道:“梅三你们不用担心本王,本王还要撑着给卿卿办葬礼呢。” “王爷…您节哀…” 梅三也说不出什么安慰谢博宇的话来。那么多年他看着谢博宇对梅大小姐的情意,他实在说不出让谢博宇另寻他人的话来。又有谁能比梅大小姐更出色呢? 梅家两兄弟也知道了梅栎清的死讯,梅栎泽忍着哀痛安慰号啕大哭的梅栎桐,不料自己眼角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两行清泪。 “谢博宇,谢博宇…”夏哲疯疯癫癫地找了过来,挥着拳头冲谢博宇招呼过来:“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栎清还活着吗?怎么你带回来的是她的…你把栎清还回来,你把她还给我!” 夏哲伤心地哭了起来:“为什么研研第一个介绍的是你不是我。如果是我,我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你以为你和梅栎宁那些事儿我不知道吗?你演戏给栎清看,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 夏哲见到梅栎清冰冷的尸体,语无伦次起来。当年他一眼看穿了谢博宇的招术,他还暗自庆幸谢博宇使出这样的歪招儿,他就有机会可以和卿卿走得更近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看见栎清的尸体,他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告诉栎清当初谢博宇是为了保护她,而是故意和梅栎宁做了一场戏。 “夏哲,你闹够了没有?”谢博宇抓住夏哲挥过来的手掌:“本王做什么,是本王的事情,无须你来干涉。你以前不敢向栎清坦白你的心意,棋差本王一招,这也是你的事情,和本王无关。” 谢博宇无意和夏哲闹下去,当务之急是把卿卿带回晋王府,让焦先生给卿卿医治。但目前这些人里面他不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只能隐瞒卿卿可能还活着的事实。 在谢博宇和夏哲争执的时候,紫儿悄悄找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蓝,让她悄悄跟自己来。紫儿和宝蓝走到呈放梅栎清“尸体”的地方,如同告诉谢博宇那样告诉宝蓝。 宝蓝吃了一惊,也立即明白了紫儿的意思。 第一百六十五章 水中 梅栎清在坠入阴河的时候,就渐渐恢复了意识,可是她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动不了。胸前好像被谁狠狠踩过一脚一样,火辣辣的疼。这还不算,因为背部先着水,梅栎清感觉到从背部延伸到胸前、像被谁狠狠打了一闷棍那样疼,从嘴角还溢出了血来。 梅栎清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发现于事无补,耳朵里全部是水里的气泡流过的咕嘟咕嘟声。 一开始梅栎清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这是招惹了谁被扔下了水池吗?其他人会不会因为她也受责难?石青她们会不会也被扔到水池里了? 梅栎清其他全部都不记得。 她只记得她在赏菊宴上,提笔写下《赵昌寒菊》的词句时,指尖被笔杆刺破,她昏倒之前看到了笔杆上面泛着的蓝光,知道自己定是中了毒,之后的事情就再也不知道了。 为什么她会掉到水里?为什么她感觉到胸前被狠狠踩了一脚?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感受着周围水的冰凉,梅栎清慢慢冷静下来。她应该是掉到了河水之中,要不然不会半天没有沉底。周围也没有听见谁的声音,除了水流的声音,其他都安静到极致。如果是这样,石青她们应该没到水里,也许她们都安然无恙。 忽然间,一阵剧烈的晃动,梅栎清知道自己这是遇到水里的暗流了,她觉得身体不适,想要逃出去,因为不能动弹,被那股旋转着的力量拽到更深的水底。 刺啦。 梅栎清被水流裹挟着遇到一个既硬实又尖锐的东西,在水流的作用下那个东西很快穿透了她的前胸和后背。她感觉自己像被钉子钉在墙上的画框那样,不能挪动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照在了头顶。 或许是太疼了,梅栎清觉得自己“睁开”了眼睛,把周围看得清清楚楚。叉过自己前胸后背的是一根天然形成的石柱,再往下看,因为阳光照射不到,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环视一周,周围都是游动的鱼群。鱼群只敢在她流出来的血雾以外游动,这让梅栎清松了口气。万一遇到喜欢食肉的鱼类,恐怕她会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她往上看,看到水面上隐隐约约倒映出崖壁的影子。她不是被扔到水池,而是被扔到悬崖底下的河水之中了吗?她之前看地图志的时候看到骊山旁边有一条阴河,难道就是这条河水吗? “小女娃子不错,还知道这是阴河。”一个老妪发出咯咯的笑声,在一片阴暗不见人影的水底显得格外吓人。 “是谁?”梅栎清也害怕起来,不会是在阴河底下淹死的亡灵吧? “哈哈哈,你这小女娃子有意思,你都快死了,还说老身是亡灵。”只闻其身,不见其人。 梅栎清捋了好一阵自己的情况,百思不得其解。她身体一动不能动,忽然间可以“睁眼看见”周围的情况,跟睁眼看见的感觉一模一样。 忽然间有个声音在脑海里面回响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在脑海里想了想,那人便知她的所思所想,该不会她会读心术吧? “哈哈,读心术都弄出来了,你这小女娃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位老妪现出身形,梅栎清只见阴河河水呈圆圈那样运动,不一会儿从圆圈最深处钻出来一位人首蛇身的老妪,手持三叉戟面目慈祥地看着梅栎清。 “咦,不看不要紧,越看你这小女娃子越有意思。”老妪慢慢向梅栎清游了过来。 按理说梅栎清看见人首蛇身的怪物会害怕,此时却莫名涌现了一种熟悉感,梅栎清感觉到不能动弹的身体莫名的哀伤,眼睛里划落出一滴泪。 “好孩子,不要哭了。”老妪粗糙的手指把梅栎清流出来的眼泪给抹掉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可以看见老身的孩子,只是…孩子你为什么那么惨? 老身嗅了嗅,你身上就有伏生散、蛊虫还有西域芫花子之毒。我的乖乖,你都是得罪了些什么人,他们要下这样狠的手?” 梅栎清没有想到老妪一一说出了她身上种下的东西,那心疼的语气就真像和蔼可亲的长辈对自己晚辈的可怜可亲之情。 “好孩子,你身上的毒好解,可是有了活物又和几种活物混起来难解。”老妪解释道:“你先上去找到你们师门、会解蛊毒的人下来,到时候老身给你全部都解了,记住了啊。” 梅栎清看着老妪的耳朵动了动:“好孩子,有人来了,老身得先走了,记住老身的话。” 还没等梅栎清弄清楚目前的情况,老妪拿起梅栎清胸前紫儿送她的玉佩吹了口气,梅栎清“看见”老妪随着一团气泡,立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而头顶上有人带着一个发光的东西潜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那人看见她先是喜悦,后又转为震惊、失望,不自觉地,她的心也跟着纠痛起来。 谢博宇不过是个傻子,为什么要大晚上下来找她,她明明已经“死了啊”。况且她坠下来的时候觉察到阴河底下有多少暗流、漩涡,他怎么敢一个人下来? 梅栎清想开口和谢博宇说什么,发现身体依旧动弹不得,她此刻比之前刚刚坠下来的时候更希望能够活动、说话。谢博宇带着绝望的眼神慢慢游过来,梅栎清觉得心如刀绞,她不想他看见她如今的模样。 她感觉到谢博宇轻轻拂过她的脸庞,转身游到她身后,双手架住她的双肩,慢慢往外挪动她的身体,就像捧着精致的瓷碗一样,深怕弄疼了她,可是在外人看来她明明… 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靠在谢博宇的身上了?她都不记得了。梅栎清在这一刻觉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已然不重要了,她和他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似乎消失不见了。 谢博宇一手抱着她,一手往外划水,慢慢从水底蹿到了水面,谢博宇把她带上了岸。 她静静地躺着。 她从谢博宇和夏哲的争执之中确定了谢博宇和二妹妹当初做戏的想法,这一刻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生 梅栎清“看着”紫儿和宝蓝在她身旁交待了什么。宝蓝一下子恢复了笑颜,凑到梅栎清的耳边说:“小姐,宝蓝得罪了。” 宝蓝拿出梅栎清衣服下面、脖子上戴着的玉佩,又拿出随身带的朱砂在玉佩上面画了什么图案,嘴里念了一段口诀,梅栎清就晃晃悠悠地“醒了”。 “小姐…”宝蓝喜极而泣:“奴婢,奴婢还以为…” 紫儿赶快拽了宝蓝一把:“别出声,就当栎清没有醒来,先回去要紧。你对外面那三个也别说,你就待在我身边别出去,别让其他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梅栎清想起了水下那老妪的话,盯着紫儿一动不动,示意她想对紫儿说话。 紫儿瞪了梅栎清一眼:“有什么等回去焦先生给你看过以后再说。说话容易泄气,对你身子不好。” 梅栎清试了试张嘴说话,可她发现除了睁眼以外,她动也动不了,只得干着急,目前也只能按紫儿师父说的来了。 紫儿拍拍梅栎清的手:“栎清你可吓死我们了,特别是谢博宇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你现在这里闭着眼睛休息,我出去安排一下。” 紫儿找到了梅三,让梅三转告谢博宇:“栎清还活着,我想了想但不能就这么到晋王府去,宫里那位怕不好交代。我先把栎清带回远鹤楼,你也让焦先生回到远鹤楼,咱们在那里医治。” 梅三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点点头,转身去找晋王爷了。 “王爷,事情办妥了。”谢博宇看到梅三外露的欣喜,就知道紫儿所说之事不是空穴来风,卿卿真的…没有死:“紫侧妃说人不能带回晋王府去,怕对上面不好交代,只能先送回远鹤楼去。” 谢博宇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皇兄成天盯着他,医治卿卿那么大的动静皇兄不可能不知道。今天下午皇兄又那么招摇,肯定是对卿卿动了心思。卿卿的确不适合待在晋王府里面医治。 可是带走卿卿的事情…又该怎么对梅家的人交代呢?他也不忍心看着梅栎桐伤心,而且梅栎泽这一关就不好过,要不,就半真半假地去说吧。 谢博宇找到梅栎泽,梅栎泽正在安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梅栎桐:“生死之事,莫过平常,小弟你看开点,卿卿在地下也不愿看到你伤心伤身”云云。 “晋王爷。”梅栎泽执礼道:“舍妹之事辛苦王爷您了,劳烦王爷派人手把大妹妹送入梅府之中,栎泽感激不尽。” 梅栎泽说完,就要给谢博宇跪下。 谢博宇用双手撑着梅栎泽的双臂,让他跪不下去,他知道这是梅栎泽自觉势单力薄,怕他擅自带走卿卿,所以先发制人。 但谢博宇不是为了此事而来,也不是想和梅栎泽起冲突,他们俩有抑制的目的:“卿卿理应回归梅府,若是…事情还有转机呢?” 梅栎桐听到这个,立马不哭了:“王爷您是什么意思,长姐…长姐还可以活过来吗?” 谢博宇看着梅栎桐那好似水洗过的眼睛,差点想说卿卿还活着,但离宫里面的事情让他感到害怕,他生怕深不见底的梅家又派什么人来加害卿卿。 紫儿说得对,远鹤楼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高家的地盘。 一向沉稳的梅栎泽却着急起来:“王爷您倒是说啊,还有什么转机?只要有转机,梅家一定配合您。” “南焦焦先生可以起死回生。”谢博宇也觉得这个借口太过于荒谬,如今只能真真假假地说了。 “起死回生”四个字在兄弟俩耳朵里炸开了。 梅栎桐结结巴巴地说:“起死…回生?长姐可以起死回生了,哈哈哈,长姐可以活过来了。” 梅栎泽脑子飞快过了一遍,很快为谢博宇的想法找到了依据:“栎泽听说过南焦焦先生把死人医好的事情,听说人都放到棺材里面了,焦先生一阵把那人扎醒了。焦先生确实有这个能耐。更何况卿卿是焦先生的学生,哪儿有先生不帮徒弟的啊。” 谢博宇还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梅家两兄弟,没想到这俩兄弟上道那么快。 “还需要我们梅家做什么吗?我们梅家一定肝脑涂地,再所不惜。”梅栎泽眼里闪烁着如太阳般的光芒,谢博宇也被他感染了。 “只有一条,卿卿送到焦先生那里的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谢博宇斩钉截铁道。 梅栎泽沉思了一会儿:“这个…王爷把大妹妹送走了,又不让我们禀告家中长辈,这怕是不妥吧。” 三人静默了一会儿,梅栎桐发声道:“要不就让阿梓去陪着长姐吧?一来阿梓小,长兄可以说阿梓不懂事,去庙里陪长姐了。二来长兄过两天就要下场考秋闱了,长兄考个会元回来,好给长姐冲冲喜。” 谢博宇觉得这主意好:“阿梓你就随着紫儿去吧,路上小心。” 梅栎泽也点头同意:“阿梓这几天就辛苦你了,等着回来长兄给你买好吃的。” “我才不要呢,阿梓要吃长姐做的吃食。”梅栎桐皱着鼻子道。 梅栎泽无奈地拧了下梅栎桐的鼻子:“你啊…”梅栎泽知道小弟这么说是盼着卿卿回来,说个好兆头呢。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谢博宇几人分头去安排各自的事宜。 夏哲在不远处看着转悲为喜的梅家两兄弟,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去,你们跟上梅栎泽和梅栎桐,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这里面一定会有猫腻,一定和栎清有关,他不能坐视不管,或许谢博宇对他们说了什么,比如可以救回栎清之类的话,要不然梅家两兄弟不会这样开心。他们几个以为不说,他就会不知道了吗?他已经错过栎清一次,不会再错过她第二次。 邹源看着几边动静也觉得很奇怪,他不像“小诸葛”夏哲那样可以一眼看透本质,但他凭借江湖经验也明白里面有什么事情,或许是关于梅大小姐的。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秦王 就这样,梅三假装护送紫儿去了远鹤楼,实际上是陪着梅栎清去了远鹤楼。谢博宇亲自带着梅栎清的四个丫鬟,先到了京城附近的一处寺庙,梅栎桐也先过去,随后等待事情稳定了,再把四个丫鬟和梅栎桐护送到远鹤楼。 看上去曲折了一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事发突然,赏菊宴内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跌宕起伏,谁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梅栎清还活着,会不会继续追杀她。虽然不是万分保全之策,但也能暂时迷惑那些在暗处的敌人。 虽说有了梅二小姐梅栎宁身边的丫鬟向玲顶了锅,但有在笔管上下毒这样的奇思,还能贯彻执行并且找到替罪羊的人,怕是少之又少。谢博宇冷静下来以后,慢慢琢磨出味儿来。 呵呵,她如今得了重病不在宫里安生养病,还把手伸到风藻宫外面了,差一点卿卿就…谢博宇不敢再想下去。 不管是因为高太尉,还是因为高家三老爷高磊弛给卿卿下毒的事情,最后还有这次离宫的事情…他与高家都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 京城,太尉府。 “太尉,那边传话说梅大小姐已经死了。说是半夜里从水里捞起来,死得透透的了。”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下回答道。 “真的?” 高太尉隐隐觉得梅栎清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梅栎清会被劫走,还掉下山崖。没有谁会费劲心思演这场劳民伤财的戏码。 “回禀太尉,是晋王爷亲自下水捞上来的,奴才也是亲眼看到梅大小姐的尸体。”黑衣人继续说道:“梅大小姐不光中了毒,身前还有一个被石头戳出来的大窟窿,看得可瘆人了。在那样的情况下,谁还能活得了?” “大窟窿…” 高太尉心底也泛起一丝对梅栎清的同情。 虽然她曾陷害过高家,但他也能理解梅栎清火烧城隍庙的心情,换做是他,他也有几分性子要和人去拼命。只不过落了个下毒、坠崖的结局,对谁来说都太惨了些。 哎,梅元氏可不好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梅元氏熬不过这关还好说,熬得过这关…她怕是要和高家拼命啊。草原上女子的烈性,比中原女子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梅元氏恐怕要以家主之位全力反扑高家… 更何况,这大半责任的确在高家身上,梅元氏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布了这个局。为了高家,为了梅家那些东西,他明儿个也要去梅家负荆请罪,哪怕折了他这把老骨头的颜面。 “雅云那边怎么样?”高太尉两眼放出精光。 虽说这丫头有心护主,但也太肆意妄为,几乎闯下了大祸。不管阿昭怎么想,他也要越过病床上的阿昭好好管教管教她了。才受梅大小姐这点波折就受不了,明年选秀之后大批新人入宫,雅云这手不得越伸越长。 “雅云女官那边也知道了同样的消息。皇后娘娘知道梅大小姐死了,肯定很高兴。” 高太尉冷笑着,如果阿昭真这么想,她这个皇后也当到头儿了。 京城,醉仙楼内。 “王爷。”来人身着秦王手下服饰,过来禀报道:“梅大小姐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秦王谢博智也是和高太尉一样的反应:“晋王谢博宇那边是什么情况?” “晋王爷亲手打捞上来梅大小姐的尸体,梅大小姐的尸体上还有一个大血窟窿,估计是撞上水底的礁石才有的。”秦王属下回答道。 “本王的意思是,谢博宇看起来是不是神情很憔悴?”秦王问道。 “这…从属下的角度看来,晋王应该是悲痛欲绝,甚至对梅家三少爷说出了要追随梅大小姐而去的话。” “如果那样就好了…谢博翰没有谢博宇辅助,左膀右臂就去了一只。再加上今年夏天的内涝、秋天的干旱,魏朝的粮食很快就供给不上了。”秦王谢博智盘算道。 “正是如此。如果梅大小姐还活着…咱们借赫赫人的手把梅大小姐掳了过来,王爷就能问出她搜集到的梅家的金蟾去哪儿了,不光粮食咱们有了,还可以调动梅家的船。” “天算不如人算。”谢博智叹息道:“咱们用‘梅家女’的名头惹了高家的人动手,也没有想到他们下手那么狠,还有谢博宇假扮咱们的人捣乱。 本来以为佯攻离宫就可以把梅大小姐带出来,还是本王想茬了…谢博宇也有能耐,能查出咱们要去攻打离宫,又把消息透给了肃云伯,把咱们的人灭了,锅让肃云伯背了。然后调转枪头,直逼咱们在京城里面的人,想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也在本王的意料之中。 本王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又改了主意,多此一举,引着高家三老爷高磊弛过来,让高磊弛和肃云伯郭震东斗法,怎么看肃云伯也斗不过高家三老爷啊。” 那人琢磨了一下,问秦王道:“会不会是咱们计划由高家三老爷这边的人接应赫赫人的事情被泄露出去了?” 秦王一口咬定道:“看着不像。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谢博宇去追赫赫人,让梅大小姐掉下悬崖的事情了。 谢博宇的心思本王还是知道几分,他不会让梅大小姐置于险境之中,更何况梅大小姐的的确确掉下了悬崖。 于咱们来说,只是多了些麻烦。于谢博宇来说,是少了挚爱之人。你想想哪边损失更重些?” 秦王属下又问道:“属下有一事不明。高家三老爷这边出人下痒痒粉,梅大小姐不得已去换衣服。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趁机打昏梅大小姐,再由高三家老爷误以为自己雇佣的赫赫人带走梅大小姐。这件事本来足矣,为什么还让咱们的人去帮助皇后身边的雅云女官给梅大小姐下毒呢?” “西域芫花子毒咱们也可以解,这是其一。其二嘛…这潭水越乱越好。你看皇上、皇后、高太尉、高家三老爷、梅家、晋王、护国公府都搅了进来,他们自己人打起来就够他们自己喝一壶了。 城墙要从内部攻破,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秦王谢博智微微笑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商议 紫儿飞快地带着梅栎清赶到了远鹤楼,等着从京里赶回来的焦渥丹。 紫儿在清明阁里急得直转:“焦渥丹怎么还没回来?扮成老妪,还真慢得跟老家伙一样。” 梅栎清休息了一下觉得有些力气了,慢慢睁开眼睛:“紫儿师父…” “栎清你别说话,说话费力气。” 紫儿都不敢往下看梅栎清的胸腹的位置,纵她活了那么多年,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伤口还勉强活着的人。 梅栎清摇摇头:“徒儿在水下遇到了一位老妪…” 紫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老妪?活着的还是死的?该不会是亡灵吧。” 梅栎清听到紫儿和自己在水下说的类似的话,自己成了旁观者,果然觉得甚是有趣:“人首蛇身…” 梅栎清伤势太重,说出这四个字就费了很大力气,嘴唇的颜色比之前还要惨白。 紫儿一脸茫然地望向虚空,总觉得梅栎清形容的人首蛇身有些熟悉:“人首蛇身…老妪…骊山老母?” 梅栎清已经快要陷入沉睡,她用尽全身力气举起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一闭眼又陷入了沉睡。 紫儿明白怕是骊山老母对着玉佩做了什么,所以栎清才举起挂着的玉佩,想和她说明什么。紫儿不敢轻易取下玉佩,只是对着光看了看玉佩的状况:“璇玑图案…会动了啊。” 紫儿给梅栎清掖了掖被子,坐在她旁边沉思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门嘭地一声被踹开了:“栎清在哪儿,栎清在哪儿?” 紫儿让开一条道,指了指床上:“声音轻点儿,栎清刚刚睡着。” 焦渥丹啐了一口:“丫丫个呸,我卜了一卦说栎清大凶,也没见到那么凶的。幸好我把栎清的命盘给你了,要不然那么长时间栎清不被毒死,也得被淹死。” 紫儿叹了一声:“不止呢,栎清从前胸到后背还被阴河河底的石头给刺穿了。” 焦渥丹眉毛抖了抖:“怎么能这样…内伤、外伤全部都来了,我可怎么治?”焦渥丹的眼圈渐渐红了。 “哎,要不然怎么说栎清命大呢?”紫儿把梅栎清昏睡之前交待给她的话,复述了一遍给焦渥丹听:“你听听,人首蛇身,老妪,在水里,这不就是…骊山老母吗?” “我的乖乖,栎清能有那么大造化?真是绝地逢生了。”焦渥丹又问道:“栎清还说什么没?” “我看她身子太累了,就让她先睡了。再说了,她不睡也没有办法说话。”紫儿爱怜地拂过梅栎清的额头:“我就等着你来呢。给她上点儿救命的汤药吊着一口气,好把骊山老母要吩咐的话全部说出来。栎清昏睡前把那块我前两天给她的玉佩举起来,我觉得里面有些什么玄机。” “我只懂医术,其他什么也不懂啊。”焦渥丹说道:“牵扯到玉佩的事情,怕是上面有些什么方术在上面。也亏得晋王爷心细,把宝蓝送到以后又让我带回来。我这就去叫。” 宝蓝健步如飞地闯进来,喘着粗气道:“见过两位门主,不知召宝蓝前来,是否有能帮的上大小姐的地方。” “辛苦你来回跑了。方术什么的我们不大懂,你来瞧瞧这玉佩上有什么玄机?”紫儿招手让宝蓝过去:“栎清的玉佩怕不能离身,你就将就着看吧。” “诶。”宝蓝坐在紫儿让出的凳子上,仔细端详:“咦?刚刚在骊山底下宝蓝没看清,只借了玉佩上面的气让大小姐缓过来了。紫门主这么一说,上面还真下了一些方术,还是上古时期的样式,如今不多见了。” 紫儿和焦渥丹对视一眼,看来栎清所说,很有可能是骊山老母。 紫儿进一步问道:“你可看得出这方术的作用?” “恕宝蓝学浅,看不出来这方术的作用。从玉佩上附着的气息判断,不说对小姐有益,起码是无害的方术。”宝蓝回答道。 “哦,是这样。”紫儿点点头,又对焦渥丹说:“你给栎清服下吊命的药吧,咱们三个正好在这里把话问清楚,彼此参谋参谋。” 焦渥丹十分肉疼地从随身携带的药匣子底下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哆哆嗦嗦地抖出两粒给梅栎清压在舌根底下。梅栎清很快转醒:“两位师父…宝蓝…” 紫儿三人红着眼,宝蓝忍不住说道:“小姐,你以后不要吓我们了…奴婢都快被你吓死了。”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染湿了衣服。 “好宝蓝…”梅栎清想安慰宝蓝,发觉自己动是可以动了,但是活动困难,只有说话无碍:“两位师父对不起,让你们担心受怕了。” “你和我们说什么对不起啊?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些杀千刀的,栎清你别…” 焦渥丹话没说完,被紫儿打断道:“你不会说些正经事啊,你看栎清身体虚成那样,你还引着她说些废话。” 梅栎清和宝蓝被两个活宝儿师父逗笑了,梅栎清说:“两位师父,栎清说这两句话还是没有大碍的。焦师父说的在理,那些挨千刀的,等着我好了,看徒儿怎么收拾他们。” “我的徒弟就是有志气。”焦渥丹的眼睛依然红红的:“你仔细说下在水下你遇到了什么?” 梅栎清把人首蛇身的老妪告诉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三人,包括老妪让她去找会解蛊毒的人一起下去,帮她把身上所有的毒都解了。 “嗯,这样吧,我、栎清、宝蓝三人一起下水,去找那位人首蛇身的老妪。”紫儿发话道。 “这…”焦渥丹面露疑色:“你们三人都去,万一遇到什么事儿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向观里交代?” “你只会医术,又不会方术。还有下水那么危险的事情,需要水性好、功夫好的人给她们保驾护航,除了我还能有谁?”紫儿淡定地说道。 焦渥丹咬了咬牙:“行,我把嬉水珠借给你们仨,你们可要带着我的宝贝齐齐整整地回来,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吃瘪 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梅栎清、紫儿、焦渥丹和宝蓝四人悄悄又来到了骊山山崖底下。 “天都快亮了。”焦渥丹看着微微亮的天边感慨道。 “是啊,咱们居然都折腾了一天。看戏的反倒成了演戏的。”紫儿抬头望了一眼东方,又低下头给梅栎清用棉布绑好伤口:“只用棉布行不行啊?伤口会不会遇到水化脓了啊。” 焦渥丹让紫儿把手放在梅栎清的手腕上,紫儿把了下脉,神色莫辨道:“怎么会这样…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梅栎清茫然地看着两位师父,难道她的脉象出了什么问题。 “一开始就发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焦渥丹垂下了眼眸:“上一次我摸过这样脉象的,早就化成灰了。既然栎清还能动,就先这样凑合吧,相信骊山老母会有办法的。” 梅栎清对焦渥丹说道:“焦师父,我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您就放心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焦渥丹心里不踏实。 三人拿着焦渥丹给的嬉水珠,嬉水珠一入水中就将三个人用一个大气泡围了起来,三个人就能能在水里自由地呼吸。 紫儿愤愤然地抱怨道:“好你个焦渥丹,好东西藏着掖着都不拿出来…” 紫儿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道漩涡出现在梅栎清三人面前。一位人首蛇身的老妪从漩涡里面出来:“小女娃子,咱们又见面了,这两个人是…” “看着稍小一些的是我的师父紫儿,另外一位是我的丫鬟、也是您需要的会解蛊的人…” 紫儿打断梅栎清的话,护着梅栎清问道:“敢问您老是不是骊山老母?” “你才是老母呢,有你这样的女娃子说话的嘛?你也不过活了百年,在老身面前装什么蒜?老身和自己的女娃子说话,你插什么嘴?”人首蛇身的老妪大笔一挥,紫儿就被甩上了岸去。 “紫儿师父…”梅栎清担心地问道:“请问小女子的师父是不是…” “哈哈,小女娃子别担心,你那个什么师父好着呢,身上有那身功夫,这点事情难不倒她。”老妪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老身也只说了让你带着会解蛊的人下来,其他人老身可管不着。” 宝蓝心有戚戚焉,往梅栎清身边缩了缩,不敢再说话。 “您说的在理。”梅栎清挤出个笑容,却不想扯到了伤口。 “咱们也别废话了,你们俩先随老身过去。没个十天半个月,你们也不能上去。”人首蛇身的老妪美滋滋地带着两个漂亮的小女娃子,往她划出来的漩涡中走去。 紫儿嘭地一声被老妪甩出了水面,溅起一大圈水花。好久没有吃过瘪的紫儿趴在地上骂骂咧咧起来:“也不是我要叫你‘骊山老母’的啊,之前的人都这么叫的,关我什么事儿…哎哟…” 焦渥丹一看紫儿能骂得出来就知道她没事儿,赶紧问另外两人的去向:“怎么就你上来了,栎清还有宝蓝呢?” “我还想问呢。”紫儿委屈地捂着肚子爬起来:“我不就说了那个老怪物一声‘老母’嘛,丫的,她居然二话不说就把我给甩上来了,她这是以老欺小…” 焦渥丹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你这嘴欠的,是该有个人收拾收拾你。更何况你一大把年纪了,能被‘以老欺小’你就偷着乐吧…” “焦渥丹…”紫儿还想说什么,忽然间泄了气:“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吧,就在这里干等着吗?” “不等着,我们还能做什么?”焦渥丹心里也发愁:“你能回来,好歹三个人回来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咱们只能期待骊山老母真如传说中厉害,能把没有脉象的栎清给救回来,不救回来栎清也没几天活头了,反正我是没有办法了。” 紫儿叹了一声气,望着平静无波的阴河河面,愣愣地发呆,栎清又出了事情,她该怎么和谢博宇说呢?怎么一次赏菊宴就惹出这么多事情,让她应接不暇。 天刚一亮,大街小巷都传着醉仙楼一夜之间人去楼空的事情,着实怪异。看醉仙楼里面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不像是仇家来追杀。楼里的桌子椅子摆得整整齐齐的。 如果不是大门敞开,无人做生意,东家和小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不会想到醉仙楼一晚上就搬空了。 谢博宇在晋王府里的书房坐了一夜,听到张管家来禀报秦王一夜之间在京城里消失的消息,不甚在意:“有贾世充在我们手上,谢博智迟早会和我们联系。谢博智这么多年了,这狗鼻子越来越灵,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不见了踪影,胆子和以前一样小。” 贾世充是秦王的手下,也是之前梅栎清在城隍庙遇到的、差点劫持她那个男子,后来被谢博宇带入晋王府中。 张管家有些担忧:“咱们没有借着这次机会,一并吞掉秦王的人马,会不会…” “这次事发突然,没有法子的事情。”谢博宇因为梅栎清的事情睡不着,索性在书房里坐着梳理最近的情况: “皇兄对卿卿动了心思,这倒是难办…也不是吞并了秦王的手下就能立马办到的。先看看卿卿那边的情况,稍后再议吧。” 张管家点点头:“秦王既然把醉仙楼留下来了,要不咱们占了去?” 谢博宇也有些意动:“可是…咱们没有比得上醉仙楼的厨子怎么办?” “那好办。”张管家胸有成竹地说道:“老奴最近认识了一位奇人,尝了他做的酒菜,就再也忘不掉了。” “真的?”谢博宇不太相信张管家的舌头,什么饭菜他都说香。 “那可不…”张管家还想进一步解释的时候,门外梅二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王爷,宫里来人了。” 张管家抬手就给梅二脑门上来了一下:“什么叫‘不好了’?说得好像王爷犯了大事了似的,说了这么多次了,你还是不改。” 梅二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说道:“是不好了…宫里来人催婚了。” 第一百七十章 逼婚 有皇上谢博翰的召唤,谢博宇很快赶到了内宫中。 谢博宇本来以为会在书房里面见,没想到谢博翰让他到了凤藻宫。 “咳咳咳。”皇后高尔昭的咳嗽声,回荡在整个寝殿内。 “王弟,你可听见了?阿昭得了肺痨,咳嗽不止,阿迁也好久没有见他母后了,小小的孩子,哎…”皇上谢博翰扒着门框,望向寝殿里面的高尔昭模糊的身影。 谢博翰内心升起怪异之感,想到梅二和他说皇兄是来催婚的,也就含糊地说道:“皇嫂身体不好,可换了新的太医来看看?” 谢博翰瞟了一眼低眉顺眼的谢博宇,显然不满意谢博宇模棱两可的回答:“王弟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出你皇嫂是为什么什么病了吧?” “臣弟不知,请皇兄明言。”谢博宇硬扛着,不肯松口。 谢博翰笑了笑,换了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王弟可听说昨日一夜醉仙楼人去楼空的事情?连桌椅板凳都没带走呢。” “臣弟今天听属下说了,也觉得甚是新奇。” “呵呵,王弟应该也听说了昨日在骊山离宫的事情了吧?”谢博翰冷冷地盯着谢博宇:“不说秦王为什么出现在离宫,那肃云伯来的就蹊跷,后面高家老三来的更是莫名其妙!” 谢博宇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皇兄猜到了是他捣的鬼,高磊弛被他引了去不难查到,可是肃云伯的事情赖不到他头上:“或许是有人串通,也说不定…” “谢博宇!你什么时候翅膀长得那么硬了?都敢在你皇兄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得撒谎了!”谢博翰这一声吼,震得凤藻宫里所有的宫人都跪下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咳咳咳。”话说到这里,高尔昭也不能装傻了:“是皇上和晋王来了吗?恕妾身不能起床相迎…” 谢博翰要的就是高尔昭这句话:“阿昭你好好休息,是朕唐突了,朕这就带王弟进来。” “别…”高尔昭来不及阻止,只拿了被子半遮住自己的脸,谁都可以见到她这个样子,唯独谢博宇不能。 谢博翰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阿昭害羞什么?朕和王弟来过凤藻宫多少次了,也没见过阿昭哪次害羞过…” “别…”高尔昭把被子抻得更过来些:“妾身病重羞于见人,请皇上体谅。” 雅云知道皇上的性子,不顾会被责罚,过来请示道:“多日不见皇上和大皇子了,不知皇上和大皇子可好?” 皇上冷冷地看着雅云,只一眼雅云立马跪地请罪:“请皇上恕奴婢无礼,实在是皇后娘娘太想念皇上和小皇子了…” 谢博翰本想看到高尔昭被谢博宇见到苍白憔悴的容貌而惊恐的样子,被雅云这么一打岔,兴致缺了一半,但是重头戏还在后面呢:“看来这些太医都不行,朕有一剂良药,可以让皇后药到病除,治了皇后的心病。” 谢博宇攥紧拳头,不接皇兄的话茬。皇后高尔昭咳嗽咳得厉害,也无暇回答谢博翰的话,而其他人更是没有那个资格。 “呵呵,王弟、皇后都不相信朕会治病?”谢博翰越讲越开心:“朕也不卖关子了,朕就告诉皇后一人。” 谢博翰慢慢走到高尔昭面前,扯下她捂住脸的被子,悄悄地告诉她:“梅大小姐梅栎清死了,皇后可满意?”谢博翰说完,心情舒畅地抚摸高尔昭顺滑的秀发,好似在等待着两人的反应。 谢博宇一再告诉自己,有紫儿、焦先生在,卿卿一定会安然无恙,但皇兄的声音还是在静悄悄的寝殿里面回响起来。 皇兄欺人太甚!先不说他自己,高尔昭哪里对不起皇兄,皇兄非得一刀一刀剜下高尔昭的肉,高尔昭可是阿迁的母亲啊,一国的皇后啊。虽然他也恨极了雅云对卿卿下毒的事情,但从高尔昭的身体状况来说,很有可能是雅云背着她去对卿卿下的毒。 “皇上…”高尔昭因为谢博翰的抚摸,全身颤抖起来:“梅大小姐真的…死了?” 谢博翰很享受高傲妍丽的皇后也有像小猫一样,对他摇尾乞怜的样子:“是啊,她被歹人劫去,不小心掉下悬崖死了。 要说梅大小姐的死,雅云也有一份呢。雅云该庆幸梅栎清是坠下骊山山崖淹死的,而不是被她所制的有毒的笔管而毒死的。要不然,朕也保不住你!” 雅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皇上责罚,求皇上责罚。” 谢博翰又对站在后面不说一句的谢博宇说道:“哎,王弟,朕给你个机会。梅栎清不是你心爱的女子吗。她如今不得好死,不如由你来惩罚雅云,给你消消气。” 谢博宇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皇兄你究竟想做什么?戏弄臣弟还有皇嫂,应该戏弄够了。” 谢博翰放开高尔昭,向谢博宇走过来:“呵呵,朕还以为王弟对梅大小姐的感情有多深…朕听说你称呼梅大小姐为卿卿,好像你对梅二小姐也没有如此亲昵的称呼吧…” 谢博宇明知是皇兄布下的圈套,可是皇兄做得也太过分了一些:“皇兄你想让王弟做什么你就直说,不要这样绕弯子…” “朕只有一个要求,七日之内,你迎娶梅二小姐梅栎宁,给梅家办个喜丧。”谢博翰很享受谢博宇的失控,自己那片忽然间被划拉掉一大块肉的心,才觉得慢慢被填满。 “皇兄!” “怎么,王弟还想抗旨不遵?”谢博翰十分享受谢博宇的困兽之斗,他之前说了那么多的话,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击:“还是那句话,梅家是死是活,全在王弟的一念之间。” “皇兄,不要欺人太甚!”谢博宇怒视着谢博翰说道。 谢博翰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坐在这个位子的是朕,不是你谢博宇,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你谢博宇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依偎在父皇怀里的宇皇子吗?还是王弟想冲发一怒为红颜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嫁妹 皇上的圣旨来得太匆忙,只给了几天的功夫,就让梅二小姐梅栎宁赶快嫁入晋王府。 梅家各房的意见不一。 大房欢天喜地地收拾梅府的各个角落,就像逢年过节那样喜庆,如果不是梅老夫人拦着,他们肯定把梅府上面挂着的两个大白灯笼给摘下来。 二房闭门不出,守在梅栎静的流韵院外的人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甚至比梅栎宁的锦阳阁还热闹。 三房说要让梅栎泽与梅栎灵两兄弟安心准备乡试,一家四口暂时搬离梅府。说是暂时搬离,那带的东西可不是要小住的意思。 黄昏降至,梅栎宁早早换上了嫁衣等在房中。 梅栎宁身旁的丫鬟曼文抱怨上了:“三少爷真是不懂事,二姐出嫁了都不来送送,咱们还要请周家的人来背您上轿,平白就跌了一份。” 周氏请来的人,按辈分算是三人的表哥,当年也就是周氏把他与梅栎清锁在一个屋里,差点酿成了大祸。 “算了吧,马上就满长姐的头七了,阿梓和长姐关系那么好,肯定舍不得回来。” 梅栎宁总觉得不安,为什么之前没有下聘礼,转眼她就要嫁人了呢?时间快得太过蹊跷,好像都是从长姐…那事情以后,但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皇上赐婚干长姐何事? 梅栎宁问道:“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还是那个老样子,蒋嬷嬷特地过来一趟,送来了老夫人给小姐的东西,又交代咱们去晋王府之前不用去梧桐院了。”曼文回答道。自从采青消失不见,向玲又在离宫中莫名暴毙,身边四个丫鬟只剩下曼文和香瑶了。 梅栎宁轻轻叹了口气,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梅府变得她都看不懂了。 祖母谁都不见,连她出嫁也不愿见一面。二房那边不用说了。一向对她不错的三叔三婶也对她没有好脸色,她想去拜会他们,却被挡在门外,她走的时候还听见三房外面的仆妇啐了她一口:“黑心肝的东西!幸亏三老爷三夫人不准备回来了,要不然迟早都要被梅家的人给害死!” 三叔三婶…也不回来了吗? 为什么说她是黑心肝的东西,向玲吃里扒外,根本不关她的事,但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天色暗了下来,香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从门外闯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大小姐,不对,二小姐…” “什么大小姐、二小姐的,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你慢慢说,是不是王爷迎亲的人到了?”曼文走过去给香瑶顺气道。 “不是,真的是大小姐,大小姐诈尸了…”香瑶说完脸色更加苍白了。 “什么,诈尸了?”曼文半信半疑地问道: “你不会是眼花了吧,大小姐在甘露寺,怎么会跑到梅府诈尸呢?你可别吓我们,在小姐大婚的时候说这么晦气的事情,你这么说,小姐嫁过去都不会顺利。” 曼文没想到自己是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香瑶抓住曼文的胳膊:“不止是我一个人看见了,你随我一起再去看看吧…” “不去不去,小姐大婚去看什么鬼啊。”曼文很想挣开香瑶的手,试了半天失败了。 梅栎宁沉默了片刻:“咱们三个一起去看吧,我相信长姐不会害我们的。” “小姐…”曼文试图劝阻。 “走吧,长姐走了我也不大安心,咱们一同去会会吧。” 梅栎宁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脸上又被喜娘细细勾勒了出一个轮廓,远远看去好像仙女一样漂亮。等梅栎宁走到浮翠阁大门口,看着梅栎清一身雪白由杏红搀着,半倚在浮翠阁门前泛黄的翠竹前,梅栎宁才明白真正的仙女不是她这样,而是长姐那样的。 梅栎清身着没有任何修饰的纹饰的长裙,外面裹着白狐皮做的皮裘,梅栎清脸色苍白如纸,从嘴里吐出的气都是白色的。一阵风吹过,翠竹摆到了梅栎清身上,梅栎清顺手拿起一片竹叶端详。 “长姐…”梅栎宁试探着喊道,生怕也如曼文所说,她遇到的只是长姐的亡魂。 梅栎清没有理会梅栎宁,自己喃喃自语道:“魂兮归兮,无南无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孙召魂,鬼伯催促,千岁之渊不为谷。” “卿卿…” 谢博宇听闻梅家府外议论梅家大小姐“炸尸还魂”了,他就猜到卿卿被紫儿他们救回来了,急急忙忙地赶到浮翠阁来。 “阿茂。”梅栎清见到谢博宇到来,伸出手道:“阿茂,快来。” “诶。”谢博宇两三步走到梅栎清面前,双手捧起梅栎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卿卿我来了。”谢博宇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双眼放光,不肯从梅栎清的脸庞上挪开。 梅栎宁虽说是穿着大红色嫁衣的那个,可不知怎么的,她羞怯地低下了头,拽着曼文和香瑶的手慌慌张张地回了锦阳阁。 梅大老爷和梅大夫人闻讯赶来,却被梅三几人挡在外面,周氏气不过大骂道:“梅栎清你这个挨千刀的,你既然死了还回来干什么?今天是你妹妹的大婚…”周氏没说几句就被捂着嘴巴拖走了。 男以昏时迎女,女因男而来。 梅栎清和谢博宇注视片刻,问道:“为什么?” 经此一别,两人似乎更有了默契,仅仅三个字谢博宇已心领神会:“没有为什么,卿卿,我必须娶她。” 梅栎清低下头:“那我呢,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虽说带着疑问,却没有丝毫指责。 “没有忘,我必须娶她。”谢博宇笑了起来,卿卿吃醋的样子是那么可爱。 梅栎清把手收了回来:“请晋王爷自重,您娶了二妹妹过门就是臣女的妹夫,以后就不要再往来了。” 这带着醋味儿的话把谢博宇逗笑了:“卿卿你等着,等着我来娶你。” “臣女不做小,也不做填房。”梅栎清转身的时候说道:“王爷您保重。” 石青和杏红一边一个,扶着梅栎清回到了浮翠阁内,把门关上,和外面婚嫁的锣鼓声隔绝开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伤根 比赛时间慢慢的来到了15分钟,皇族的经济优势已经有了四千之多。 场上的局势有一些越发明了了,由于在前面几分钟萧晨也是频繁来到下路。 导致edg的下路一塔很快就被推掉了。 自然皇族又开始了换路打法,薇恩不像其他adc还是很需要发育的,自然去了安全又更好发育的中路。 edg也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在皇族针对下路的时候果断三人想要强行越塔。 nct也是很机灵,在第一时间就跑掉了。 最终还是互换了一塔。 而这时edg下路双人组完全不敢防守中路的一塔,再加上之前辛德拉的线本来就很糟糕,也是被小狗三两下点掉。 原本以为皇族会到此为止,可没有想到继续推进,直接威胁二塔。 这还得了,于是edg三人也赶忙回来支援,依靠着辛德拉将兵线清理干净之后,这才阻止了uzi点塔的节奏。 毕竟薇恩手短,上前要是被推到了是很容易出事情的。 不过中路防御塔还是被消耗了一半多的血量,这对edg来说是不容乐观的。 “推不掉也没什么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来。下一条小龙还有两分钟刷新,利用地图资源跟他们打。”香锅说道。 不过到达后期大嘴确实也是一个麻烦,能加快推塔的节奏也是不错的。 于是萧晨开始观察中路二塔的血量,利用一波兵线强行压的话应该是有机会的。 “利用下一波兵线,看一下能不能拔掉!”皇族现在有了萧晨指挥,下一个目标也很明确了。 既然决定要强行拔中,自己的兰博肯定是要到场的,于是赶紧从下路往中路赶。 “皇族这边还不走吗?这样推塔有点勉强诶!” 毕竟薇恩的手太短了,一般想要上高地都需要借助大龙buff强硬的越塔。 再加上对面有皇子这种英雄,越塔的风险很高。 “选择强推的话,我觉得是给机会了。这波看edg怎么说了,如果诺言处理的好的话说不定能够起死回生。” 萧晨在正面没有看到皇子,对于这个英雄自然是要非常小心的,于是开始找皇子的具体位置了。 在厂长最喜欢的f4处插了个真眼,然后按着w技能在红buff处绕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皇子。 这才控制着兰博回到中路,准备配合队友做一次推进。 “开不开?”korol在队里问道。 “我觉得可以。”namei说道。 “可以试。”厂长沉默了一会儿,也是拍板了。 下一波兵线进塔,皇族来势汹汹,这个中路二塔是势在必得。 edg的队员看得都很清楚,已经在悬崖边上了不能再退了。 萧晨去红buff找厂长,刚好找错了位置。 论开团的优先级的话,大树要比皇子好上一点,所以厂长现在蹲在三狼处,等待着自己的得意大弟子开团。 在小狗进去点塔的一瞬间,korol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闪现w!大树化作一条虚影,向着薇恩绑过来! u立刻就按出了大招,辛德拉的能量倾泻目标直指着薇恩。 小狗的反应极快,在这种强推塔的情况下,就跟刀尖上跳舞一样,极度危险,怎么可能不把精神全部集中呢? 大招一开,q技能往后一拉进入了隐身状态,毕竟辛德拉发育实在是太糟糕了,这个大招的伤害也算是不痛不痒。 还在移动中的大树,就被带到皇族的队伍里。 开启了大招的大树在面对薇恩的时候,坦度并不是那么充足,好在小狗第一时间并没有对着大树输出。 adc首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并不能处于对方集火的中心,而现在正被大树绑着想要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 大嘴顶着护盾就开始输出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三狼处伺机而动的厂长动了。 “ad!ad!”zero在队里喊道,反手就是一个大招朝着edg众人开过去。 一下子减缓了对面前进的步伐。 “先别急!nct往前面顶!”一直观察着场面局势的萧晨此时很冷静。 既然想要强推掉这个中路二塔,edg的反扑也是早有预料。 “香锅大招留给皇子!” 不去管zero听不听得懂,吼完这一句萧晨也没有着急开大招,而是按下了q技能开始烧烤着大树。 “德玛西亚!”从侧边的皇子终于过来了一个大招,对着薇恩就放了过去。 麻辣香锅也是牢牢记住自己要做什么,w小狗之后一脚踢开了皇子,同样连带的把大树给击飞了。 “开我?看老子不把你射在墙上!” 小狗眼疾手快一个e技能将大树定在了皇子的大招墙上。 身上有着娜美e技能的额外伤害,点在着老树身上非常的疼。 namei看队友都已经上去了,才开的w技能,准备上来打输出。 “好机会!” 兰博大招从天而降! 一个倾斜的角度,释放的位置非常完美不仅仅可以烧大嘴,就连辛德拉和风女都在其中。 看了一下自己的温度,没有丝毫的犹豫闪现上去一个e技能直接进入了红稳状态,随后接上一个普攻! 兰博在此时的装备实在是豪华,伤害自然是高的吓人。 大嘴血量掉的非常迅速,卷毛一看立刻按下了大招想要保住自家的ad,namei也不敢迟疑双招全交这才逃回了防御塔下。 namei这一波根本就是0输出。 解说席。 “edg这是要开了,小狗的反应非常快,但是感觉还是要死!被后方的皇子和大嘴都跟了上来” “哇!我的天哪,这兰博的伤害也太高了吧?直接逼出了edg茫茫多的技能!” “缺少了大嘴的伤害,薇恩想要秒就难了!现在依靠着自己的破败血量居然慢慢的恢复起来了,反倒是皇子和大树血量残了。” 既然大嘴已经跑了,辛德拉又不敢跟上来。 也没有选择往防御塔下追,回过头来等过载结束开着q技能就是烧烤。 皇子和大树双双殒命。 人头分配的也很均衡,萧晨和小狗一人一个。 “nice啊,小狗这波操作漂亮。”萧晨原本以为薇恩这一波人没了,可没想到硬是顶住了。 不得不说是反应救了自己,要是在防御塔下的话萧晨也没什么办法。 撤到这个位置,自己刚好可以上去隔断对面的输出点。 “基操勿六。” “说你胖还喘上了?” 正是edg选择在防御塔下强开给了皇族机会,直接一波零换二,顺势推掉了中路二塔。 十九分半。 皇族成功拿下第二条小龙。 不知不觉,萧晨兰博的战绩已经是4-0-5,回家就掏出了深渊权杖,加上大面具和法穿鞋,勉强算是三穿在手了,现在的伤害即使是大树也要被一个红温q烫掉半管子血量。 第一百七十三章 换药 梅栎清刚想睡下,紧接着寄宿在梅府中的小冯嬷嬷也来了。 “哟,还真是大小姐。”小冯嬷嬷摸了摸梅栎清的手,虽然冰凉,还是能感觉到热度的,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大小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梅栎清本来还发愁怎么把消息透给小冯嬷嬷,小冯嬷嬷自己找上门来那是最好的了:“栎清这次虽然活着回来了,可身上也落了大伤。 嬷嬷从小教我礼仪规矩,和栎清在东明待了那么多年,栎清早不把您当外人了。不瞒瞒瞒您,栎清以后,以后怕不能…哎,这日子以后该怎么办好。” 小冯嬷嬷一惊:“那怎么会,大小姐只是看得比之前单薄了些,养几天就好了。” 梅栎清摇摇头,宝蓝也适时地跟上来:“大小姐该换药了。” “诶,请嬷嬷您到一边等候,让栎清换个药,再和您聊。” 小冯嬷嬷点点头:“几天不见大小姐了,嬷嬷我也想和大小姐好好聊聊,就在这里等大小姐您。”一般这时候小冯嬷嬷应该告辞,但她急于知道梅栎清的现状。 本也到了换药的时候,小冯嬷嬷奉太后娘娘之命而来。她既起了头儿,也得让小冯嬷嬷看到实打实的东西,才能打消太后娘娘的心思。 梅家与渤海王家从魏朝之始,就因后宫争宠结下了梁子,虽说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太后娘娘肯定因为祖上的事情对梅家的女子有所警惕,生怕梅家女坏了渤海王家的事儿。 她回来后听丫鬟们说,皇上亲自把她抱到了离宫宫殿内,她心里咯噔一声,这一抱可就坏事了,太后娘娘肯定会对她下手。 梅栎清无意进宫为妃,正相反,她现在一万个不愿意入宫,她和太后娘娘是有共同的目的。她把自己以后不能生育的事情传出去,太后娘娘就有理由阻挡皇上让她入宫,这件最根本冲突的事情上她们就可以达成一致。 有了想法,选人去传话就最为重要。 自从千鹤宴上她中了头彩,太后娘娘把小冯嬷嬷叫到宫里,后来又让小冯嬷嬷给梅家传话,那就是与梅家有修好的意思。更何况小冯嬷嬷教了她几年,两人相处得挺融洽。小冯嬷嬷不管是为了少些麻烦,还是与她有这些年的师徒情谊在,都会给她添些好话,让太后娘娘对她消了气。 与太后娘娘的事小,和宫里面那位的事大。 梅栎清在火烧城隍庙上摆了她们一道,转眼的功夫雅云就想出用笔杆下毒杀人的法子,还想着利用她在宫里面的方便,嫁祸给二妹妹身边的丫鬟向玲。不可谓不毒,不可谓不妙。 所以梅栎清才用那么迂回婉转、又不惜自爆其短的方法,也是为了以后和太后娘娘有一起携手对敌的时候,她可是听说明年选秀的时候有渤海王家的女子在呢。 说起二妹妹身边的丫鬟向玲,不得不说背后的黑手三妹妹了。丫鬟们告诉她,皇上审问的时候,说三妹妹买通了向玲,要给她下痒痒粉,趁乱把她送出去。 从三妹妹和高家三老爷的关系、还有高家三老爷带兵出现在离宫护驾的情形看,三妹妹要送的人,怕就是高磊弛其人了,只是不知道那个原本要送她走的人,是不是那伙赫赫人了。 至于褚惜礼,梅栎清还没想清楚究竟该怎么对她,被朋友背叛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 梅栎清隔着屏风换药,小冯嬷嬷透过接近乳白色的薄纱看着梅栎清换药。当脱下狐皮做的皮裘,小冯嬷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从梅栎清的白色长裙外能隐隐绰绰地看到梅栎清胸腹中间,里三层外三层裹了厚厚的一层。等脱了长裙把那层裹药的布拆下来,小冯嬷嬷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大片溢满鲜血的大血窟窿,恶心得差点把吃下去的晚饭吐出来,心里直说隔着屏风也不管用啊。 朱彤站得最远,她见小冯嬷嬷干呕,过来询问,眼睛根本不敢往屏风里面看:“小冯嬷嬷您没事儿吧,来先喝口水压一压。” “不用了…现在嬷嬷喝不下去。”小冯嬷嬷闻着屋子里面满是鲜血的味道,逼着自己想象这是梅栎清来经血才那么大的味儿,翻滚的胃才微微好了些。 宝蓝、杏红、石青三个人相互配合,很快又给梅栎清缠好了裹药的布,屋子里那股血味才淡了些。之前那块裹药布被石青拿出去烧了,一点也不留下。 梅栎清被宝蓝、杏红一边架着一个,送到了床上。没等梅栎清说话,小冯嬷嬷就站起了身,忍着胃里泛酸的感觉说道:“天色不早了,大小姐您先休息,嬷嬷先走了,咱们等你伤好了再聊。” “嬷嬷慢走,朱彤你去送送冯嬷嬷。”梅栎清被折腾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诶,嬷嬷咱们走。”朱彤也不想在满是鲜血味道的屋子里待着,她晚上定会做噩梦的。 梅栎清实在累极,心满意足地阖上眼睛。今天除了一件事情以外,其他都按她的想法进行着。 等今天晚上的话传出去,怕是以后都说她梅栎清是忍着最后一口气,从饿鬼道里面爬回来复仇的。一时半会儿大家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没有摸清楚她的情况不敢再来“叨扰”。 她亟需这段时间休养生息,从千鹤宴以后她都被着了多少黑手,连骊山嬷嬷都说她命硬,要不然活不到骊山嬷嬷救她的时候。 梅栎清沉入了梦乡,梦中不愿再见那人。而她不知道,那人依旧在暗处默默看着她。 “卿卿还活着,她还吃醋生气了。”谢博宇早把喜服换了,一个人坐在西边的书房里,默默平复那颗心惊胆战的心。 当时只有紫儿和焦先生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卿卿再也回不来了。直到紫儿和他道明原委,一再给她打包票,他心里还是不踏实,等看到卿卿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那颗提着的心才落了地。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亮相 “梅九,去把卿卿回来的消息告诉梅三老爷一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谢博宇也不是平白无故去道喜,梅栎泽、梅栎灵两兄弟过两天就要去乡试了,以两人的资质肯定能提名,梅栎泽定会名列前茅。 如果梅栎泽、梅栎灵两兄弟知道了卿卿“死而复生”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名次一定会更好,对卿卿的未来更有保障。 谢博宇问梅三道:“那人有没有送去偏房中?” “回王爷的话,已经送去了。属下也已将中了迷香的二小姐抱了过去,等天亮的时候再抱回来。” 梅三对王爷不在洞房花烛夜去和梅二小姐厮守,心里已经有了谱气,只是没想到王爷就做那么一手,也只好对不起前来喝喜酒的卫公子了。 谢博宇的手指轻轻敲在书中上:“你们下的真是迷香,不会下那种药了吧?”谢博宇担心手下那些人为了给卿卿解恨,故意想破了梅二小姐的身子,那以后她就真不好嫁人了。 “不会不会,属下特地交代过,上次离宫的事情不会再犯。”梅三庆幸紫侧妃当时来了,要不然依着梅七、梅九几人瞒着梅大小姐的情形,梅大小姐早就被赫赫人劫走了,到时候恐怕梅大小姐就不能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谢博宇点点头,盘算着目前的情形。 几天前皇兄把他叫到了风藻宫,又借用他冒充秦王手下、他和高尔昭年幼之时的情分、以及梅家的安危来要挟他娶了梅二小姐。 皇兄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他能准备的时间太短了,大部分精力又耗在了找卿卿一事上,难免被动了些。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以卿卿“头七”冲喜的名义娶了梅栎宁。但那只是缓兵之计,他的发妻只能是卿卿一人。 他找来了梅字号易容中最厉害的一人扮作他的模样和梅栎宁拜了堂,后来安排了用迷香迷倒梅栎宁,搬来了卫公子,让她以为晚上在房里的人是他,这一夜就随随便便糊弄过去。等到了明天,就有好戏看了。 谢博宇经此一事,不再对皇兄抱有任何期望,也不会再想着谋夺秦王人马以徐徐图之。为了卿卿,他该做好打算了。 对于全京城的人来说最惊悚、最恐怖的一夜过去了,京城里面喜欢看热闹的人都乌泱乌泱地围住了梅府的前院后门,生怕错过了好戏。 等大太阳出来,梅大小姐没有灰飞烟灭,也能在阳光底下看到人影儿,那传说中的梅大小姐就真真是死而复生了,说书先生说的那起《梅家女》,又能增加新的故事了。 梅栎清还在睡觉,丫鬟们没有人想打扰她,架不住浮翠阁门外吵吵闹闹的,跟几百只鹦鹉学舌一样呱噪。梅栎清不想醒,也得醒了。 梅栎清知道总要有这么一遭。昨晚上黄昏赶上…他去娶二妹妹的时候,大家看得不仔细。今天早上她踏出浮翠阁的时候,才是她“死而复生”以后的正式亮相。 一番打整以后,等到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梅栎清慢慢悠悠地由石青、宝蓝两个丫鬟搀了出来顶着瘦削见骨的脸颊,外穿冰蓝色小碎花袄,内着蚕丝织的乳白色长裙,头发简单梳个髻,斜斜插着木头簪子,好似洗尽了纤尘,步步生莲,款款走来。 “哟,还真是大小姐。” 四下的仆妇都纷纷议论开了,有的人连忙朝门外跑去,给蹲守在梅府外面来看热闹的人,报着最新的情况。 梅栎清微微一笑,含着笑意朝梧桐院走去,这第一场亮相她很满意。 走着走着,蒋嬷嬷迎头过来:“大小姐您先回避下吧,里面有些乱。” 能让蒋嬷嬷在她面前欲言又止的,只有她的那个母亲了吧。 “无事,栎清好久没见祖母了,祖母想必很想见一见卿卿。卿卿和祖母之间的感情,不是其他什么能比得上的,何须回避?”梅栎清淡淡地说道。 蒋嬷嬷应声,石青很自觉地退下,改由蒋嬷嬷扶上:“大小姐进去可得当心点儿,大夫人正在那里撒火儿呢。” “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梅栎清也小声地问道。 “怕是二小姐那边…听说是宫里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太好。”蒋嬷嬷讳莫如深:“二小姐没有见红。” 梅栎清吃了一惊,没有见红,不是代表…这里面不会有谢博宇做的手脚吧,梅栎清心底有了一丝触动。 梅栎清还没进门,一个茶盏朝着梅栎清飞了过来。不光梅栎清身后的杏红注意到了,梅栎清有些功夫,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但她生生按住了杏红。 蒋嬷嬷叹口气,一个甩手把茶杯打在了门上,瓷片碎了一地,对梧桐院上的洒扫说道:“你们赶快把这些碎片扫了去,小心伤到大小姐的脚。” 梅栎清看着周氏一脸可惜地从堂里面冲出来:“梅栎清你这个挨千刀的,你克了我,还克你妹妹,只要有你在,梅家就没有好事儿!” 梅老夫人的声音穿透了梧桐院:“周氏你想闹到别处闹去,在老身这里撒什么欢儿。谁知道你把阿矜教成了什么样,连礼义廉耻四个字都不会写… 卿卿快进来,别听疯狗在这里乱吠。蕙兰你别客气,直接把周氏叉出去,老身看谁还敢在老身面前作乱。”后半句是对着梅栎清和蒋嬷嬷说的。 “诶,孙女来了,祖母别气。”梅栎清无视被蒋嬷嬷拉走的周氏,径直走进厅里,好似没有看见周氏似的。 “哼,梅栎清你别得意。虽说你被老东西养大,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总得听吧?你信不信我把你嫁给我娘家的侄子。”周氏扯着嗓子嚷嚷道。 梅栎清听到这话转身说道:“难道母亲您没有做过?栎清是从鬼门关里回来了,珠儿、佩儿可还在里面关着呢。您要不要听听栎清讲一讲,栎清遇到她们两人,她们对卿卿都说了些什么?” 周氏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忽然间脸色一变,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梧桐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对峙 梅栎清看见梅老夫人,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祖母,卿卿回来了。”蒋嬷嬷趁机撒开了手,退到了一边。 梅老夫人瘦了一大圈儿,自己从榻上起来,拄着拐杖朝梅栎清走来:“卿卿,快让祖母看看,有没有哪儿伤到了?” 梅栎清抹了把泪:“卿卿受了些伤,养养就好了。” 梅老夫人颤抖着抱住梅栎清,手抚过她的后背,直到后腰之间来回抚摸,摸到了梅栎清身上层层叠叠裹着的布:“卿卿啊,你可受了大罪,祖母,祖母对不起你啊。” 梅栎清释然一笑:“祖母哪儿有对不起卿卿,卿卿已经回来了,事情都过去了。” “哎,卿卿你经此这一遭,以后怕是…”梅老夫人扶着梅栎清坐到了榻上:“你看你二妹妹也已经出嫁。昨天的事儿祖母也听说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卿卿以后有什么打算?” “卿卿听凭祖母安排。”梅栎清说道:“只是卿卿如今…也不知道以前的婚约算不算数呢?” 梅老夫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卿卿还愿意嫁到肃云伯府去,不过也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卿卿还想嫁给肃云伯世子吗,那以后会不会太辛苦?” 梅栎清淡淡地回答道:“郭世子也说过不喜欢卿卿这样的,正好卿卿以后…也许不能给肃云伯府添丁进口,世子喜欢二妹妹那样的,那卿卿也就按那样给他找,等生了孩子去母留子,把孩子养在膝下也是个法子。” 梅老夫人紧紧握住梅栎清的手:“等会儿祖母就差人去问肃云伯府的意思,祖母豁出老脸看看肃云伯府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梅栎清依旧笑着,若细看她的眼眸深处似乎结了一层冰霜,乍一看还以为是身体未愈,眼神黯淡罢了。 这个档口儿,蒋嬷嬷从门外进来,凑到梅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梅老夫人拍着大腿道:“作孽,真是作孽啊!卿卿祖母就不留你了,你先回去好好将养着,祖母要进宫一趟。蕙兰你去叫上老大夫妇,速度要快!” 梅栎清想到进宫…这个时候除了二妹妹进宫认亲还有什么事儿…难道是二妹妹出事了? 梅栎清想到那人说“卿卿,等我”,莫名心底有一丝期待。 梅老夫人虽然年纪已高,但有了太后娘娘召见,也不得不加快了速度,没一会儿就到了太后娘娘所在的景仁宫。 太后娘娘特准梅老夫人乘着轿辇过来,梅大老爷和梅大夫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跟着景仁宫里的公公,飞快地赶了过来。梅老夫人被召入殿内过了好一会儿以后,梅大老爷和梅大夫人才气喘吁吁地到了景仁宫宫门口,不敢让各位主子久等,两人喘了几口气走入了殿内。 “臣携贱内拜见皇上、太后娘娘、晋王殿下、娴太妃娘娘,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太后娘娘、晋王殿下、娴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梅仲机与周氏行了大礼道。 “爱卿平身,梅大夫人也起来吧。”皇上谢博翰说道: “今天来找你们来,也是为了梅二小姐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事儿由赵公公给你们说道说道。”谢博翰一副好戏不怕大的模样坐在上座环视了众人一圈,特别看了看被压在地上的梅栎宁,以及她身边绣着一个“卫”字的荷包。 赵公公向各位主子拱了拱手,走向坐在太后一旁的梅老夫人,以及站在梅老夫人身旁的梅大老爷和梅大夫人,缓缓说道: “主子们请梅府的各位来呢,是为了梅二小姐的事情。昨晚上或许是晋王爷喝高了,和各位喝高的朋友在偏方内睡着了。 民曹尚书的大公子也喝高了,不经意间走错了屋,也没个人拦着,大剌剌地进了晋王爷的寝屋。不巧的是,梅二小姐也在屋里,不知为什么当卫公子走进屋里的时候也没有喊叫。两人就在一个屋里待了一夜。第二天等喜嬷嬷去收帕子的时候也不知屋里的情况,帕子上面还干干净净的,就急急忙忙地报到了宫里。哎,你们说这乌龙闹的。” 赵公公用了几个“不知”,悄悄点出里面的名堂,梅老夫人也就有数了:“不知宫里的嬷嬷可给栎宁验过身子了?” 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冯嬷嬷回答道:“验过了,二小姐还是完璧。” 梅老夫人点点头:“谁年轻的时候不犯个错误,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喝高了。既然没出什么大事儿,那就…” “梅老夫人,此言差矣。”晋王谢博宇此时开了口:“这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不是说身子完璧就没有出事。 梅二小姐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本王,她也没有喝高,为什么卫公子进去的时候她不喊一声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了整整一个晚上。她不怕别人背后嚼舌根,本王还怕被人戳脊梁骨呢!” “王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梅二小姐还是完璧之身,你也没吃亏,何必咬着不放呢?”皇上开口和稀泥道。 “呵呵,那梅二小姐身边的香囊怎么解释,难道也是‘不经意’之间掉下来的?”谢博宇冷笑道。 娴太妃王环忍不住附和自己儿子道:“就是就是,难道两人迷迷糊糊的时候去扯对方的香囊?更何况那香囊好好地挂在她身上,等到了景仁宫才被宇儿发现不是他给的。好好的一门婚事平白无故惹出这么多事儿,真是晦气。” 娴太妃王环对太后娘娘安排好这门婚事极其不满意,正愁没有借口摆脱呢,有了这么一出正好。 本不该周氏说话,周氏就跳了出来:“这一看就是别人设的圈套,阿矜一向规规矩矩,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卫公子,怎么可能得到他的香囊?请皇上、晋王明鉴啊!” 谢博翰对周氏的话感兴趣,便问道:“依大夫人所见,是谁设了圈套,要陷害梅二小姐呢?” 周氏气鼓鼓地说:“回皇上的话,只有臣妇那缺心眼的大姑娘,才做得出陷害姐妹的事儿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委屈 梅大小姐四个字不期然间炸响了整个景仁宫。 这件事在谢博宇的意料之中,他起初想着会是皇兄或者梅老夫人提出来,没想到却是卿卿不着调的母亲提出来。 真是有意思。 谢博宇以为卿卿和母亲关系不好,是因为她和梅老夫人在东明生活了十多年,梅老夫人和梅大夫人周氏之间有些龌龊,所以卿卿和母亲关系才不好,但他没有想到不好到这个程度。 谢博宇将余光移到了皇兄身上。皇兄听到卿卿的消息以后换了个姿势,太后娘娘眼睛也跟着动了下,看来卿卿的事情不用他费心了。 “梅大小姐?”皇上谢博翰故意装傻充愣道:“梅家只有一个梅大小姐吧?她不是说坠下悬崖摔死了,怎么梅二小姐的事情又和她有关系,难不成是亡灵回来复仇?” 周氏听话没听到重点,和谢博翰抱怨起来:“那可不是。臣妇那大姑娘完全是一个丧门星,倒霉鬼!好好地死在骊山山崖底下,臣妇逢年过节还给她烧几个纸钱儿,现在回来了,指不定引起什么灾什么难的。” 谢博宇望了一眼梅老夫人,她怎么任凭周氏糟践卿卿的名声,连气儿也不坑一声。只见梅老夫人老神在在,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梅大小姐回来了啊…怎么梅大老爷、梅大夫人没把梅大小姐一起带进宫来?一家人正好团团圆圆。” 谢博翰意味盎然的样子,谢博宇一看就知道他为了什么,想打卿卿的主意,没有那么容易。 “皇儿这是强人所难了。”太后娘娘王珊开口道:“梅大小姐受了重伤,听说摔下悬崖的时候伤到了腹部,以后怕是不能…皇上也不能光顾着看热闹,不让梅大小姐休养休养。” 谢博宇听到了一直盯着梅府的梅七的回报,不知是卿卿放出来的假消息,还是确有其事,等着这边的事情了了,他去探探焦先生的口风去。 谢博翰挑着眉问太后道:“梅大小姐伤到了腹部…母后知道的倒快,怕是有所夸张吧。” “是不是夸张,皇儿一问便知,梅二小姐的事情何必为难她姐姐呢?”太后一句话就把话题扯回了正轨,暂时绝了皇上的心思。 太后对昨晚小冯嬷嬷连夜送来的信儿倒信了七八分,不管是梅栎清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梅栎清都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阻止梅栎清入宫。目前形势不太明朗,人家投了桃,她也回个李吧。 “谁说和那个小贱蹄子没有关系…” 周氏还没说完,好似隐形的梅大老爷梅仲机就扇了周氏一个大嘴巴子:“恕臣管束不周,才让贱内的污言秽语污染了各位主子的耳朵。臣的大女儿昨天才回到梅府,又受了重伤,没有那个能力到晋王府去布置这样的套子。” “那会是谁呢?” 谢博翰好似自言自语地问道,在座的除了周氏那个拎不清的,大家都知道是谁摆了这个套子,唯独大家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摆一个这样漏洞百出的套子? 梅栎宁被塞了布巾压在地上,双手反叠在一起。她含着泪水看向谢博宇,就算她再笨,也看清了背后之人是谁。她不明白为什么晋王爷要做这样一出羞辱于她,难道就因为王爷喜欢的人是长姐? 梅栎宁低下头越想越不甘心,若是这样,当年的玉佩之事如何解释?是王爷变心,还是自始至终她都是局外人? “想必那人定对我晋王府有不轨之心,诚心想给本王难看。”谢博宇出乎意料地率先发话: “梅二小姐和民曹尚书的公子发生了这么一出,大家都喝大了,一晚上谁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想必皇兄不会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往王弟头上扣吧?” “梅二小姐的确没失身,王弟头上哪儿来的绿帽子?”若是其他,谢博翰大可放过,唯独谢博宇的婚事,他不想让出分毫。 “呵呵,若是梅二小姐以后倾心于那卫公子,以后做出苟且之事,臣弟不是亏大了?”谢博宇一步步引导道。 “若是王弟在意,大可将那卫公子杀了便是,朕想民曹尚书不会有怨言的。”谢博翰正话反说,他不相信谢博宇会错杀无辜,更何况把卫公子引到局里的是谢博宇。 “杀人又太过了些。”谢博宇说道:“不如让梅二小姐和卫公子凑成一对儿,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王弟这话说的,可为梅二小姐想过。梅二小姐和你拜了天地的事情京城人人皆知。王弟你就因为莫须有的事情无辜退婚,可让梅家未出嫁的女儿该如何自处,全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吗?”谢博翰料定谢博宇不会让梅栎清背上不好的名声,故意拿话激他。 “这…”谢博宇装作语塞,没有继续辩驳下去。 谢博翰见谢博宇这边偃旗息鼓,大有获胜之感:“王弟暂且忍耐,梅二小姐还是完璧,你们过了洞房花烛夜,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就像你皇嫂和朕,不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吗?你以后过了日子就知道了。” 谢博宇忽然衣摆一掀,往地上重重地一跪:“皇兄,臣弟委屈啊!”短短几个字就把他的愤懑道尽了。 这声委屈不是因为“戴了绿帽子”,而是他作为皇兄的王弟、皇上的臣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以后的委屈。 这声委屈背后的意味,皇上、太后、娴太妃、乃至于梅老夫人,哪个人不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娴太妃含着热泪拍着谢博宇的肩膀:“孩子,你受苦了…” 太后这时觉得脸上臊得慌,的的确确是皇上的性子不对,谢博宇就想娶个梅栎清,非得闹得七绕八弯的,谢博宇和人家小姑娘受了那么多委屈,皇上是该还了。 “皇儿。”太后唤道:“你王弟的的确确委屈,他从小和你玩到大,不能这么欺负他,不如答应他个条件吧。” 谢博宇在心里冷笑,他要借着此事作为跳板,去到最危险的地方建功立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提议 太后看似大发慈悲,给晋王谢博宇一个机会,说出他心底的想法,不过是为了试探谢博宇。她很想知道谢博宇被皇上逼到了墙角,是不是有狗急跳墙的心思。 如今与番邦之战迫在眉睫,如果今年秋收没有多少成果,等北方过了严冬,最迟明年开春,战火必定燃起,到时候就是皇上需要人手的时候,她就先一步探探谢博宇的底。 谢博宇若是爱美人,大不了一个“梅家女”,给他就是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将天家搅得四分五裂,若是梅栎清就此向渤海王家投诚,那是再好不过了。 皇上谢博翰顺着太后的话说:“王弟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吧,王弟别把委屈憋着,伤了咱们兄弟的情分。若是让梅二小姐退婚之事,那就免谈了。” “哎,梅二小姐因王弟承受了那么多,这个王妃,臣弟就认下了。”谢博宇跪在地上勉强地说道: “只是…梅二小姐和卫公子的事情,终究是臣弟心头的一根刺,与梅二小姐朝夕相对,难免生出嫌隙。 正好西北边境赫赫人蠢蠢欲动,护国公又被皇兄召了回来,不如让王弟去镇守西北吧。王弟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哦,原来是这样。”谢博翰倒有些意外:“王弟的心情皇兄能理解,只是朝中之事,若少了王弟的辅助,皇兄力不从心啊。” “臣弟这里倒有一个好的人选,不知皇兄可愿意一听?” 谢博翰到这步若是看不出谢博宇明明白白地算计自己,那他白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王弟‘料事如神’,把接替自己的人选都想好了。说吧,若是能人,朕一定选用。若是不是…那王弟还是待在京里,替朕办事。” 梅老夫人这时候站起身来,向皇上、太后娘娘行礼:“既然我家二姑娘的事情已经解决,晋王爷认下阿矜这个妻子,皇上还要留下晋王爷谈事儿,老身和儿子、儿媳就先告退了。若是皇上、太后娘娘行个方便,请允许老身几人和阿矜聚一聚。” 梅老夫人言语之间,已显对晋王不满。 太后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梅老夫人就先下去吧,今儿个因为误会让梅二小姐受委屈了。芝华你去哀家的私库里寻些宝贝,送给二小姐。” “是。”大冯嬷嬷转身离开。 梅栎宁得了太后娘娘的话反向交叠的双手才被放开,放下来的时候胳膊酸极了,周氏赶忙将塞在梅栎宁嘴里的布条抽出来:“阿矜,你还好吧?你别吓唬母亲。” 梅栎宁双眼通红,泪痕在面上留下两道痕迹,喃喃自语道:“我没有做过,我没有。” “老大你和周氏一人扶着一边,把阿矜带下去。”梅老夫人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直冒:“老身就把阿矜带回去将养几天,王爷什么时候得了空,再来接阿矜回晋王府。”梅老夫人没有和谢博宇商量的意思。 “梅老夫人请便,慢走不送。”谢博宇也没有给梅老夫人好脸,当年梅老夫人对他进梅府找卿卿是那般嫌弃,他又为何给她好脸。 “你…”梅老夫人本意是想当着皇上、太后的面激谢博宇,没想到谢博宇那么不识相:“老大我们走,别在这里碍人眼。” 太后娘娘摇摇头,以后皇儿要她给人做媒,她得看仔细了,省得又增加一对对怨侣。 娴太妃小指头勾了勾,不露声色地喝起了茶。虽说宇儿心软,不忍真心伤了梅二小姐做了这出闹剧出来,不让梅大小姐将来忌恨他。但就目前的结果来说,她甚是满意。 只要没有经过洞房花烛夜,梅栎宁的名字写不进谢氏族谱,梅栎宁就没有堂堂正正晋王妃的名号。换句话说,她就不是晋王妃。 闹剧归闹剧,真正的题眼在这里呢,宇儿和梅栎宁这桩婚事不作数,尽管遭外人眼里梅栎宁依然是晋王妃。 还有梅元氏那个老糊涂,想用激将法?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梅栎宁送回了梅家,就再也没有到晋王府的道理。 “人都走了,可以说是谁了吧?”谢博翰看着坐在一旁的谢博宇不耐烦地说道。 太后、娴太妃都支着耳朵听,谢博宇缓缓道来:“护国公一家正好回了京。听闻护国公的二公子夏哲素有‘小诸葛’之称,不如请夏公子来为皇兄分忧解难。” “你呀。”谢博翰指着谢博宇说道:“你这是为公还是为私。” “为公,也为私。”谢博宇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谢博翰一听谢博宇不是无的放矢,把夏哲摆到他面前,明明白白地把一切瘫到他眼皮子底下,谢博翰被谢博宇愚弄的心情少了一大半。 谢博宇爸夏哲提出来,就朝廷之事来说,一是夏哲这个人确实有才,“小诸葛”三个字不是白叫的。二是夏哲是护国公与长公主之子,万一前方战事又起,有夏哲在朝中牵制二人,谢博翰也会少些心头之患。 谢博宇这个提议甚好,但又怎么知道他不会成为第二个秦王。谢博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那回事儿。 “王弟推荐夏哲这个人甚好,只是…”谢博翰装作为难的样子:“皇兄还有些许顾虑。” 谢博宇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到了现在皇兄还要和他谈条件,虽然他耍了些小手段,可皇兄能够把他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啊。 谢博宇面色凝重地问道:“皇兄但说无妨,只要臣弟能做到的话。” 谢博翰轻描淡写地说道:“朕上过的当、受过的骗太多了,咱们兄弟也不像以前热络,朕焉知你不会是第二个秦王、燕王之流?” 谢博宇没想到皇兄的猜疑心会那么重,心里越来越凉,半晌没有说话。 太后、娴太妃插不上嘴,但这件事太后是站在皇上一边的。玩笑归玩笑,正事归正事。其他事情让让也无妨,江山社稷之事,容不得半点玩笑。 “如果王弟没有做好准备,那就把你的提议收回去吧,朕就当没听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妥协 谢博宇低着头沉默了半晌,问道:“皇兄的条件是什么,只要臣弟能做到的话。” 谢博宇的妥协在谢博翰的意料之中:“很简单,只要王弟交出足够的诚意…比如你手下的梅字号的人马。” 谢博宇眯了眯眼:“皇兄真要做那么绝吗?” “王弟是嫌早上的闹剧不够热闹,还是怕对梅大小姐表不了衷心?”谢博翰看似无意地提点道:“梅字号的人马留在京城,你就可以去西北大营,朕也不怕你做什么手脚。” 谢博宇说:“皇兄这是强人所难,梅字号的人留下了,万一臣弟回来都没了怎么办?不说别的,就凭这么多年来他们跟着臣弟出生入死,臣弟也不可能轻易交出来。” “那朕就没辙了,王弟乖乖待在京里吧。”谢博翰起身打算离开。 “慢着…”谢博宇叫住了谢博翰:“是不是梅字号的人留在京城就好?接管梅字号的人能不能由臣弟来选?” “嗯,这个可以。”谢博翰也想知道谢博宇信得过的人是谁,朝中是不是有他的朋党。 谢博宇说了让皇上、太后、娴太妃都惊讶的名字。 京城,梅府。 “小姐,小姐。”朱彤急急忙忙跑过来:“二小姐那边不好了。” “怎么个不好法?”梅栎清见梅老夫人赶着进宫就猜到了梅栎宁遇到了麻烦,只是不知道严重到什么地步。 “都说…二小姐失身了。”朱彤凑到梅栎清耳边说道:“老夫人把二小姐又接回来了,看样子可能要退婚了。” “退婚…”梅栎清心头一跳:“具体情况你去打听打听,当心别留下痕迹。” “是。”朱彤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去梅府里给梅栎清打听梅栎宁的消息。 宝蓝等朱彤走了以后,也来到梅栎清跟前:“小姐,紫门主和焦门主让奴婢给您传个信儿,说是下午约您去醉仙楼一趟。” “醉仙楼?那里不是人去楼空了吗。”梅栎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宝蓝对梅栎清眨眨眼:“小姐您去了就知道了,咱们先换次药吧,勤换伤口才好得快。” “你这丫头,不待见你主子享受下阳光吗?”梅栎清自己打趣自己道:“你看看我这脸,我自己脸白的,都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更别说别人了。” 宝蓝、石青、杏红闻言都哧哧地笑了起来:“只有这样,您从鬼门关里回来的消息才能让人信服嘛。没准儿以后还会有人找上门来,让咱们‘起死回生’。” “那感情好,有多少我收多少。”梅栎清附和起来:“你们小姐我这下最缺银子,想做什么都做不了,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 几个小丫头瞬间又愁眉苦脸起来,梅栎清的吃穿用度比之前又减了。四个丫鬟拿着两个丫鬟的月钱,梅府里的人分给她们的衣物都越来越差了。 这时候石青恨恨地想到,当初二小姐说要给小姐衣服布料,等二小姐出嫁了还没见到影子,活该她被退婚。 梅栎清瞧瞧周围的丫头们士气又低落了,故意做戏道:“哎哟,可愁死我了,钱到哪里去找哟,上天掉下个大馅儿饼砸死我算了。” 几个丫鬟复又多云转晴。是啊,小姐经历了那么多磨难都好有心思和她们玩闹,她们还有什么理由愁眉苦脸的呢。 梅栎清几个人又笑做一团。 不一会儿朱彤回来了,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梅栎清也知道了答案。原来是乌龙一场啊。 “那边说二小姐只是回来暂住,过几天晋王爷还要接回去的。”朱彤叹了口气道。 这是说晋王府认了梅栎宁这桩婚事儿?但又为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以后就知道答案了。 下午紫儿乘着晋王府的马车出来了,梅栎清想上马车,还犹豫了半天。 “梅姐姐上来吧,你该不会拘着这些俗礼吧。”紫儿不满意地皱着眉头说道:“我还以为你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全部都想明白了。” 梅栎清还是听不惯紫儿叫她梅姐姐,硬着头皮带着四个丫鬟上了马车。 “啧啧啧,你瞧瞧你这脸色。”紫儿咋舌道:“就因为谢博宇娶了你二妹妹,你就愁眉不展了?” “不是的师父,我是在发愁钱财的问题。现在我身边能用的也就一二十两银子,怕以后用钱的地方多。”梅栎清说道。 紫儿看了看梅栎清,笑道:“钱嘛,简单。走,师父带你去发财去。” “发财?师父要给栎清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梅栎清的眼里闪烁着财迷的光芒。 “你想得倒美。”紫儿嗤之以鼻道:“怎么你从阴河底下上来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是以前那样愣头愣脑的好玩。” “师父…”梅栎清娇嗔道:“你是我师父还不能撒撒娇了,真是的…” “别,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我更习惯。”紫儿看了看车外:“咱们到了,下车吧。” 醉仙楼大门敞开,里面的桌椅有些凌乱,倒还齐全。 紫儿绕了一圈儿,满意地点点头:“栎清可喜欢这里?” 梅栎清联想到之前紫儿的话,猜到了紫儿的意思:“嗯,喜欢,这里好好装饰一番,将会是比醉仙楼还好的酒楼。” “栎清就是聪明,一点就透。”紫儿找了个板凳坐下来:“你们几个也坐,别客气,这里已经是我的地盘儿了。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就让你们几个帮我把这酒楼开起来。” 几人坐下来,梅栎清不解决地问道:“这…栎清怕是不好抛头露面吧,会惹来非议的。” “你身上的非议还少吗?”紫儿摸着下巴道:“正好你刚从鬼门关里回来,借着你这个响当当的名头,再把这醉仙楼开起来。不过你来做,就不能叫醉仙楼了,那就叫…醉鬼楼了。” “醉鬼楼…”梅栎清几人听了哈哈笑起来:“紫儿师父你真有意思,醉鬼楼…一语双关啊。” 紫儿摇摇头道:“栎清你数错了,是三关。”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三关 紫儿摇摇头道:“栎清你错了,不是一语两关,而是三关。一为赴死回生,一佳人,骷髅红尘浪中游。二为求仙入海,无归处,化身门前方醒悟。三为酒香醉人,人化鬼,醉鬼梦里知生死。” 梅栎清恍然大悟,醉鬼不只是因为“醉鬼”有归,更因“醉仙”无归。紫儿师父这是要和秦王对着干啊。 梅栎清笑道:“紫儿师父好文采,若是你平常这样说话该多好。” 紫儿翘起了二郎腿:“谁都要藏一手嘛,把老底儿亮出来那就是在找死。虽说我话糙,但理不糙,你看我句句都点在该点的地方上,听不懂的人就是听不懂,何必要绞尽脑汁编出个前程似锦的话儿呢?” 梅栎清忽然想到她第一次见紫儿的时候,紫儿对她说的话,便提道:“紫儿师父,你当初和栎清所说的‘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有什么寓意不成?” “当然是有的,留待你以后去悟吧,什么都说透了有什么意思。”紫儿岔开话题:“对外咱们宣称这醉鬼楼是南焦焦渥丹的产业,你有了千鹤宴之缘,拜了焦渥丹为师,自然醉鬼楼由你名正言顺打理了。有‘南焦’这个名声在,不愁醉鬼楼没有生意做。” 梅栎清还有些顾虑:“栎清很快就要出嫁了,怕是打理不了多久醉鬼楼了。其次是醉仙楼以其绝顶的厨艺闻名天下,若没有找到一个好厨子,怕是借了醉仙楼名字的醉鬼楼,也没有办法撑起来。” 紫儿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跳过了梅栎清的第一个问题,就第二个问题谈起来:“能顶醉仙楼厨艺、乃至远远超出的厨子,我们冷月观里多的是。我已经请观里的师兄下山了,不久你就可以见得到,这点你不用操心。” 梅栎清瞪圆了双眼,探寻地问紫儿道:“师父你说…还有比醉仙楼还厉害的厨子,那得做得多好。” 紫儿反而卖起了关子:“我不告诉你,等你尝尝他的手艺以后就知道了。一个月以后,乡试放榜那天,咱们酒楼就开张,到时候务必请你那长兄、次兄过来,不过来的话,绑也要绑把他们绑过来。” 梅栎清转了转眼:“您是说…我长兄不会考那么好吧。” “这话你不能告诉他们俩,等五天后他们考完试再说,要不然就坏事儿了。”紫儿特别叫住了朱彤:“那个叫朱彤的,你敢向梅老夫人邀功,提前把这些话告诉梅栎泽、梅栎灵两兄弟,你且等着哪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我们干掉,连尸骨都不给你留下。” 朱彤吓得直起了肩膀:“都听您的,都听您的。” 紫儿冲朱彤摇摇头,意思是这样的货色你还留着,不怕哪天她把你卖咯? 梅栎清叹了口气,表示自己没有办法,还有地方需要朱彤。 “咱们今天就说那么多,栎清你出力,我们这边出钱出人,开醉鬼楼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说那么多话我也烦了,就这样散了吧。” 紫儿站起来,拍拍衣袖道:“我还要去远鹤楼找焦渥丹,你们先回梅府去吧。梅府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喏,拿着这些银子,该买什么就买什么。药就从焦渥丹这边拿,不算你们钱。” “谢谢紫儿师父。”梅栎清不客气地收下:“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回去了。” 几个人就此分别,紫儿去了远鹤楼找焦渥丹商量事情,梅栎清回梅府休养身体,虽然梅栎清回去的时候遭到了唯周氏马首是瞻的下人的刁难,但也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第五日一早,梅栎清约着梅老夫人,带着梅栎桐,一起去了梅家三老爷在京城置办的小别院内。 梅栎清在马车上安慰梅栎桐:“阿梓还生长姐的气呢,以后你不想理长姐了吗?” “哼,长姐回来了都不告诉阿梓一声,阿梓等到长姐回来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传到了甘露寺才知道,长姐根本没拿阿梓当弟弟。”梅栎桐憋着小嘴说道。 梅老夫人在一旁看得呵呵笑,梅栎清把梅栎桐扭过去的小脸给转回来:“长姐那时候刚刚回来,以为阿梓也在家呢,也没去注意。你也知道前几天二妹妹出嫁,家里乱作一团,等长姐想起阿梓的时候,阿梓已经回来了。” “长姐,长姐回来不是应该第一个想到阿梓吗,怎么把阿梓忘了…长姐出嫁了,不得把阿梓忘到脑后去。”梅栎桐的眼圈红起来,撅着个小嘴就要哭出来。 “如果祖母同意的话,长姐就带你出嫁,好不好?”梅栎清问道。 “哼,长姐就会哄人,等到时候巴不得阿梓不去。”梅栎桐转过身去小声啜泣起来。 梅老夫人拍拍梅栎清:“卿卿你就随阿梓去吧,等他这口气出了,他也就好了。祖母听说你要随着焦先生去开酒楼,这是怎么回事儿?” 梅栎清心里冷笑,朱彤虽然没和祖母说大哥、二哥的事情,但也把底儿透了出去,她是不是要好好敲打敲打她:“有这么回事儿,焦先生想让栎清去帮几天忙,酒楼开起来以后。卿卿就不去忙了。” 梅老夫人提醒道:“小女娃子不适合在外面抛头露面,你要知道分寸,帮你师父的忙是好事儿,好歹你要嫁过去的肃云伯府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切不可大意了。” “是,祖母,卿卿明白了。”梅栎清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小别院内,是窦氏身边的大丫鬟尔容来接的几人:“老夫人、大小姐、三少爷,恕老爷、夫人他们去考场边上候着大少爷和二少爷出来,没有出来接待您们,实在抱歉,看时辰也不早了,应该还有一会儿就回来了。” 梅老夫人拄着拐杖,边走边说道:“明儿个的中秋节你们老爷夫人是怎么打算的,真不打算回梅家去过了?”语气有些凌厉。 第一百八十章 团圆 梅府日常,可以跳订 ***** 尔容也不硬着和梅老夫人来,柔柔弱弱地说道:“中秋节一家子当然要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现在二小姐出嫁了,梅府还有些乱糟糟的,怕中秋节大家都不能尽兴。 年年在梅府里过,大家也腻味了。不如今年就把大老爷一家、二老爷一家接到这小院子里一起过,您看这儿风景还不错吧?是个赏月的好地方呢。” 梅老夫人环视了一周,小小的院子里只有一棵大树,周围摆满了菊花、桂花,看着倒十分热闹,窦氏也是有心了。 “嗯,好是好,但是…梅府那么多人怎么塞得下。”梅老夫人话说出口,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哎,老三一家还是对他哥哥们有些怨怼…罢了,今年就摆在老三家,其他人通知一声,他们爱来不来。” 尔容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说服老夫人,没想到老夫人自己就想通了,看来夫人所说的话不假。 梅大老爷、梅二老爷对他们这个备受母亲宠爱的弟弟心有不满,梅三老爷不也看不惯两个哥哥的所作所为。 梅栎清之前传信回来“死了”,梅府除了梅老夫人还有梅三老爷一家,其他人当作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说,连个白灯笼都不给挂。最后还是窦氏央求梅老夫人、梅老夫人一再坚持下,才不情不愿地把那白灯笼挂上的。 梅栎清对梅三老爷一家来说,好歹是隔了房头,梅仲樟和窦氏尚且把梅栎清当作女儿来看,相比于另一个女儿梅栎宁,梅栎清的生父生母、梅大老爷和周氏的态度就太过凉薄了。 梅老夫人百年后一定是会分家的,不如借着“梅栎清之死”,早早搬出来,不理会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龌龊事儿,耳朵还能落得个清静。 没多久,送去梅府的信就传回来了,说他们几房各过各的。 周氏那边的消息是要去晋王府和晋王爷一起过团圆节。 韩氏那边是说她那宝贝独女被禁足了,她也不好叫着二老爷一同前来,话里话外逼着梅老夫人解除梅栎静的禁足,她才肯赏光。 梅老夫人理都不理韩氏那些小算盘。 梅栎宁身边的丫鬟向玲和梅栎静,在梅栎清离宫一系列事情里面充当什么角色,她心里有本帐,就冲这个她也不能把梅栎静轻轻松松地放出来。 梅栎静被禁足还能那么闹腾,不被禁足那还得翻了天。她还是那句话,几个人爱来不来,她也对那些假模假式的人看腻味了。 梅老夫人几人吃完午饭,梅三老爷一家就都回来了。 “母亲。” “祖母。” 梅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藏不住,连连应道:“哎哎哎,来来来,快到祖母这里来,我的宝贝乖孙,考了几天试累坏了吧,快让祖母看看。” 梅栎泽、梅栎灵两兄弟一左一右依偎在梅老夫人怀中,眼睛随时像要闭上似的,强撑着精神和梅老夫人说话,梅仲樟和窦氏在一旁看着祖孙两代笑闹着,眼里藏不住的慈爱。 “三叔、三婶。”梅栎清、梅栎桐两姐弟没有夺了两兄弟的风头,等大家都稍微平静下来,两人才过来见过梅三老爷和夫人。 “哎,卿卿,快过来给三叔三婶瞧瞧。”窦氏看见梅栎清瘦了一大圈儿的模样,泪水涟涟:“你快跟三叔三婶说说你自坠崖之后遇到了什么,三叔三婶一直挂着你呢。” “三叔三婶。”梅栎清的泪水像决堤了似的倾泻而出,梅栎桐也跟着梅栎清哭了出来。 窦氏将梅栎清揽在怀里,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吧,卿卿掉下悬崖还能活着回来,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特别是窦氏摸到了梅栎清缠在胸腹之间、凹凸不平的布,哭得更不能自已。梅仲樟也偷偷在一旁,用衣袖抹了抹眼泪。 梅老夫人和梅栎泽、梅栎灵静静地看着梅栎清这边的动静,三人眼圈也红了:“你们大妹妹受了不少苦,以后有机会也要善待她,她不容易。” 梅栎泽本来还因为考完试而头昏脑胀的,现在神智也清醒了些。 梅栎泽也参与了谢博宇去救梅栎清的过程,当时他看见梅栎清的没有半分血色、胸前还有一个大窟窿的“尸体”时,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什么自从一年前及笈宴上,被皇上免了入宫以后,大妹妹慢慢像变了个人一样。 除了阿梓和三房以外,和其他人渐渐疏远了,身上还像挂着刺一样,得着谁刺谁。还和二妹妹、三妹妹分别大吵了一架,听说还占了上风,这和以前他认识中的“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的大妹妹渐行渐远。 如今看来,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份上,谁愿意呲着毛防范着周围的亲人呢。他日后若功成名就,一定会助大妹妹一臂之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梅老夫人三人就在梅三老爷的小院子里住下了,等着明天过中秋。 窦氏、梅栎清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梅栎桐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昨天大哭了一场,今天也得喜喜庆庆地过中秋节。 “我要吃胡饼,三婶这里的胡饼最好吃了。”梅栎桐仗着自己最小,向尔容讨要起来。 “三少爷,时间还早呢,胡饼没有做出来,你先将就眼前的东西吃吧。”尔容捂着嘴笑道。 梅栎桐看着眼前的馒头稀饭犯起了难。 梅老夫人等人看着梅栎桐愁眉苦脸的样子笑起来,梅老夫人叮嘱梅栎桐道:“阿梓啊,凡事都是先苦后甜。你先吃了粥,晚上就有胡饼吃。 就像你两位哥哥一样,寒窗苦读几年,眼瞅着马上就要过乡试了,再往后就是大好前程等着他们。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吃胡饼都可以,甚至只要你动动眼,别人巴巴地就会送到你面前。” 梅老夫人在教育梅栎桐的同时,也是在教梅栎泽、梅栎灵两兄弟。梅栎清听了梅老夫人的话也若有所思。要不然怎么说“家有一宝,如有一老”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动作 梅栎清这边人月两团圆,谢博宇那边只能用凄凄惨惨戚戚形容。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王爷。”张管家从暗处走出来:“梅字号这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人手都全部交给了紫侧妃。只是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本王马上就要走了。”谢博宇坐在晋王府里的亭子里,倒上一杯薄酒,敬苍天日月。 张管家没有接话,显然是舍不得谢博宇的离开,但他明白谢博宇是不得不走。 “走之前,本王先去梅府把梅栎宁接回来。”谢博宇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只怕卿卿会误会本王深矣。” “梅大小姐冰雪聪明,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王爷的苦心。”张管家也知道梅栎清心里苦,但他觉得晋王心里更苦。 谢博宇摇摇头:“本王现在就担心,等本王回来了,卿卿早就嫁人了,或者有了另外喜欢的人。” 但是当初他不干涉卿卿的约定,也不能再遵守了。他如果再被动下去,不光是卿卿,“晋王”这个名号也保不住了。 “放眼魏朝,还未婚配的人里,有谁会比王爷您还出色。”张管家信心满满。 谢博宇知道在张管家眼里他怎么都是个好的,可感情这事儿变数太多,他也不能确定等战事结束,卿卿还会留在原地等着他,卿卿毕竟也十六了,再怎么样这两年梅府也会安排她嫁了。 “高家三老爷和肃云伯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谢博宇不再纠结于儿女情长。 “离宫护驾一事之后,皇上赏赐了高家三老爷和肃云伯,高家三老爷那边礼更重些。”张管家给谢博宇汇报大体情况:“肃云伯心里自是不服气的,只恨自己出手晚了。” “呵呵,傻人有傻福。”谢博宇冷笑道:“汝南公主府那边反应如何,可有什么大的动作?” “汝南公主逼着肃云伯把他手里那块兵符收回去了。” 收回兵符一事在谢博宇的预料之中。 若不是紫儿叫他出手,又出了赫赫人劫持梅栎清的事情,凭着肃云伯蹊跷地出现在离宫附近,就能间接证明汝南公主和秦王勾结,汝南公主这个黑锅铁定背上了。哎,肃云伯真是傻人有傻福。 “肃云伯那边还有个消息要告诉您。”张管家说道:“肃云伯搭上了郑伯爷。” “郑伯爷…谁啊?”谢博宇印象里面好像没有这号人。 “就是郑屠户,郑妃娘娘的亲生父亲。”张管家给谢博宇解释道。 “他们两人能走在一起…也是物以类聚了。”谢博宇本来心情还有些不好,一听到这个笑了出来。 郑伯爷靠卖女儿上位,恰巧最后一位姑娘飞到枝头变凤凰,成了四妃之一。若说傻人有傻福,这郑伯爷也算一位。 肃云伯靠妻子上位,就连肃云伯府里塞满的妾室通房都是汝南公主养着,吃软饭吃到这个地步也不多见。幸亏汝南公主大度,就凭肃云伯荒唐到这个地步,汝南公主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和肃云伯和离。 两个靠自己家女人吃软饭的碰到了一起,那可有好戏看了,可他马上要走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谢博宇听了这个消息以后有个更好的主意:“离宫一行没有让汝南公主吃到教训,那就靠郑伯爷给她使点绊子,看她还有没有心思笼络卿卿。” “王爷打算怎么做?”张管家明白谢博宇这是有主意了。 “之前卿卿火烧城隍庙不是扯出来一个姜御史吗,皇兄又对姜御史一系的治粟内史潘岳望不甚满意。”谢博宇一一道来:“偏不巧,郑伯爷是做屠户起身的,不喜欢做正道,喜欢捞偏门,那咱们就在粮食上做文章。” “你是说…” “派梅四那个做生意脑袋瓜最灵的去收粮食,倾尽全晋王府之力,把关内关外的粮食尽数买够,能买多少买多少。”谢博宇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洒在了地上:“这件事情,务必要去找如意阁阁主邹源帮忙,如果遇到大事儿了,去请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 张管家默默数着郑伯爷、肃云伯、汝南公主、姜御史、治粟内史潘岳望、护国公府、如意阁…还要把粮食生意做到关内关外,这盘棋得有多大。 “现在粮食收成估计不好,您这是…”张管家提醒道:“用个五六成的力,咱们晋王府还可以缓过来,用全部…若是败了,王爷,咱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哈哈,生意上的事情交给梅四吧,他明白本王的意思。”谢博宇胸有成竹道:“这是本王离京前交给梅字号的最后一个任务。梅一静默,梅七、梅九依然守着卿卿,梅四就给本王做生意去,到时候不把晋王府这点家底儿翻个三四倍,他就别来见本王。” “三四倍,我的乖乖。”张管家不可置信道:“王爷您不是在说笑吧?” 谢博宇有那个底气,也不打算告诉张管家详情。 京城,护国公府。 护国公夏焘和长公主谢蕴逸看见皇上的调令,心里面五味杂陈。 一向护国公府都以世子夏谦最为出众,虽说二公子夏哲有个“小诸葛”的名号,但知道的人并不多,况且他们护国公府一向以武功传世,不懂文治之道,要是文武都占全了,会不会引起天家的猜忌。 现在更主要的是,皇上给夏哲一纸调令,用意何在? “要不咱们说哲儿身体不好,请皇上收回调令,另选他人。”长公主谢蕴逸建议道。 “这是个好主意,可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用。”夏焘说道:“其实本公觉着,若是背后没有什么玄机,哲儿值得去试一试。 以前咱们顾虑咱们护国公家出武将,哲儿有那么好的才能没有用武之地。既是皇上提出来,对哲儿未必没有益处,也好让他历练历练。” 谢蕴逸点点头:“相公说的是,霁儿也是这么想的。霁儿这就去景仁宫里探探口风。”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出仕 长公主去了景仁宫,正巧太后娘娘王珊正在逗弄皇后所出的三岁的小皇子阿迁。 “霁儿见过皇嫂。”长公主谢蕴逸请安道。 “一家人何必拘礼。”太后王珊招呼谢蕴逸到自己身边坐下:“你瞧瞧,下边进贡上来一个胡果,阿迁这小家伙吵着闹着要吃,哀家拿他没有辙了。 正好有些好东西,那个南边大理国上贡来的孔雀翎金丝披肩,哀家看特别适合研研,等会儿走的时候你就拿走吧。” “阿霁谢过皇嫂。等会儿阿霁就把那披肩带走,研研就喜欢这些新鲜又看起来古怪的东西。”谢蕴逸爱怜地抚摸阿迁的小脸蛋,粉扑扑的,比他手里的胡果还要秀色可餐:“阿迁在皇嫂这里养几日,瞧着倒比前两天更白净些,还是皇嫂会养娃娃。” “皇儿啥哀家一手养大的,就连晋王哀家也带过几日。”太后王珊毫不谦虚道:“芝华把阿迁带下去吧,胡果他可以吃几片,切不可贪食。” “是。”大冯嬷嬷抱着沉手的阿迁离开,留下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两人说话。 太后王珊知道皇上那一纸调令是答应了晋王的请求,具体后续会如何发展,也需要静观其变。但她也看清了因为梅大小姐一事,皇上和晋王已经有了嫌隙,兄弟两人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亲密,还是要早做打算。 “阿霁难得来景仁宫一趟,想当年咱们一起制花签,转眼你就嫁人了,还生了三个儿女,倒叫哀家羡慕。”太后王珊回忆道。 “阿霁也很想念皇嫂。”谢蕴逸顺着太后的话说:“当年阿霁淘气的时候,皇兄要罚我,也亏得皇嫂多加照拂,阿霁才少了几顿皮肉之苦。” “先帝爷是舍不得罚你,所以哀家一求,先帝爷就答应了。”太后王珊丝毫不居功,家常聊到这里,也可以进入正题了:“哀家知道你是为了哲儿来的。哀家给你透个底,举贤不避亲,哲儿尽管去就是了。” 举贤不避亲…这句话有门道啊,难道是谁向皇上推荐了哲儿,还被皇上破天荒的采纳了?能同时博得皇上和太后信任的人,莫过于晋王爷了,可这是为什么,怎么突然间就… “难道是因为晋王殿下?”长公主殿下半信半疑道。 太后娘娘点点头:“正是因为晋王。晋王和梅二小姐闹得不快,自己说脸上过不去,想去西北大营历练历练。他去了,皇上这边就难了,所以晋王就推举了哲儿。” “皇嫂!”长公主听到这里大喊了一声:“你们怎么能纵容晋王做出如此糊涂之事?现在西北边境可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晋王去了西北,又留下夏哲在朝中,这就摆明了护国公不能再去西北。 太后知道谢蕴逸的脾气,急过了这头,自己就冷静下来了。太后王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等谢蕴逸那口气卸了,才继续说道:“阿霁可记得太祖时期梅怀桐的事儿?” 时间太过久远,谢蕴逸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时候后背已经冷汗涟涟:“阿霁怎么会忘了…” 梅怀桐其时,西北当时的镇守将军守权不移,差点闹成了大乱。于是梅怀桐便上书提议每五年,各边疆镇守将军换防一次。而西北自从上代护国公夏淳打赢了函谷关战役以后,两代人便没再挪过窝。 时间久了,谢蕴逸也把西北当成第二个家,可也忘了护国公长期盘踞在西北,会动摇圣心。谢蕴逸以为她下嫁到了护国公府就会有例外,她还是太过天真。 晋王此举不但对护国公一家无害,反而还让护国公家的明珠有了绽放光彩的机会。 谢蕴逸心情起起伏伏,半天回不过神来。 太后茶喝得差不多了,便道:“阿霁可想明白了?阿霁那么聪明,不用哀家多说了吧。” 谢蕴逸朝太后跪下:“谢皇嫂的指点。没有皇嫂指明,阿霁心中必生怨气,必会去找皇上理论,到时候护国公府必会失去圣心…” “阿霁起来吧。”太后王珊亲自把谢蕴逸扶起来:“所以为了护国公府,晋王去西北这段日子,不仅要让哲儿出仕,谦儿也要倾尽全力辅佐晋王。如此才对得起谦儿的‘谦’字。” “谦儿的名字可是皇嫂出的主意,如今看来,谦儿这个名字算是取着了。”谢蕴逸感怀太后王珊的照拂。虽没有恩厚的赏赐,太后王珊却在一个个关键节点提点着她,提点着护国公府度过一个个暗流涌动的时刻。 谢蕴逸转身擦了擦眼角,转过头来又像当年未出嫁的小姑一样缠着太后娘娘:“皇嫂,阿霁那里有一些从西北带回来的上好的皮子,等会儿阿霁差人送过来,皇嫂做几件皮裘,留着冬天穿再好不过了。” “你啊你,还是有什么好东西想着你皇嫂。”太后王珊喜欢和谢蕴逸打交道,因为她自然不失聪慧,相处起来一点也不累人。 姑嫂两人笑做一团,谢蕴逸等着天黑了才回去。 到了晚上,护国公一家,连带着护国公夏焘、长公主谢蕴逸、世子夏谦、二公子夏哲,四人围坐在一起,商量夏哲出仕的事儿。 一坐下来,谢蕴逸把在太后宫里听到的全盘托出,几人沉默了一会儿,护国公夏焘便问夏哲道:“哲儿你愿意出仕吗?不用顾忌为父还有你母亲,但凭你自己的意愿。” 夏哲和夏研一样,生下来体弱,身体状况略比夏研好点儿,起码能骑马行走,但离行军打仗还是相差太远,纵有万般聪明,夏哲还是一直待在家中将养着。 当初夏研和梅栎清在东明的时候,走几步路就喘,幸好在东明找到了“神医”焦渥丹,才把夏研的胎里不足治好了大半,如今夏研看起来比夏哲还要好些。 夏哲问了句:“是晋王推荐哲儿的吗?” 谢蕴逸点点头:“太后娘娘没有否认,多半就是了。” “晋王爷也太过狡猾了,他亲自推荐我,容不得我不去啊。”夏哲苦笑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忍耐 夏哲苦笑道:“晋王爷好算计,若不是我心仪…他也没有机会。若我不去,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夏哲心里门清儿,谢博宇让他出仕,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和谢博宇公平竞争。他还去了西北,给他留下了机会接近梅栎清。他不去也得去了。 “父亲,哲儿愿意出仕。”夏哲眼里闪烁着亮闪闪的光芒,不光是为了接近梅栎清,更为了自己所思所学能有用武之地:“儿子不会给父亲、母亲丢脸的。” “好小子!”夏谦轻轻捶了夏哲一拳:“你提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呢?” “就是就是,除了大哥还有小妹我呢?”夏研从柜子背后猫出来:“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太狡猾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居然不叫研研。” 护国公夏焘看见宝贝女儿,眼角都是笑:“我们商量正事儿,又是商量什么好玩的事儿,父亲怕你待不住。” “有什么待不住…”夏研想到了什么:“听说梅姐姐回来了,京城里面传得可悬乎了,研研想去看看梅姐姐。” 本来热闹的气氛沉静了下来,几人好久没有说话。 “研研过些时候吧,给你梅姐姐好好休养几天。”谢蕴逸劝道。 不让夏研去不光是为了让梅栎清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更是因为目前局势不明,梅栎清肯定是不会入宫了,可梅家给梅栎清择夫婿的选择会有好几个,这时候不宜他们护国公府主动。 “母亲…”夏研撒娇道。 “哼,你再闹,母亲就给你好东西了。”谢蕴逸庆幸自己没有先把那件孔雀翎金丝披肩拿出来,这时候便能哄住夏研了。 “什么好东西?”夏研被谢蕴逸带偏了,好奇地说道。 “是母亲刚刚从太后娘娘那里得来的,是大理国进贡上来的孔雀翎金丝披肩。”谢蕴逸一边说,一边让万嬷嬷把披肩拿过来。 父子三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万嬷嬷把披肩拿来,夏研迫不及待地展开。披肩上面的金丝条条分明,在较为暗淡的烛光下依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配着上面从不同角度看、颜色也不一样的孔雀翎,夏研像见到宝贝一样,不肯撒手。 “太美了。”夏研没有见过孔雀翎,便问道:“母亲…这就是孔雀翎吗?” “披肩上面是货真价实的孔雀翎,从太后娘娘那里得来的,哪里会有假。”谢蕴逸干脆和夏研说起孔雀的趣闻:“母亲听先生说,这斑斓夺目的孔雀翎是从公孔雀屁股上面拔下来的,反而是雌孔雀屁股上的毛寡淡寡淡的,不甚好看。” “还有这等事儿?”提问的却是夏谦:“咱们魏朝有些男人喜欢敷粉也是学那公孔雀吗?” 夏焘和谢蕴逸、夏哲都笑开了,夏谦和夏研觉得有什么好笑的。等谢蕴逸笑够了,把头抬起来道:“谦儿你怎么跟你小妹学,净问些不着调的问题。不过你这么一说,想想也是,那些男人喜欢敷粉,不也是跟公孔雀一样吸引别人的注意吗?” 这晚上夏哲决定出仕,夏谦和夏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了屋,护国公夏焘和长公主谢蕴逸在屋子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说说笑笑,等到深夜屋子里面才没有了动静。 护国公一家其乐融融,梅府那边却是各怀心思。 中秋节一过,梅栎清忽然间忙了起来。她不像以前那样缺少人手,除了朱彤不和她完全一条心以外,其他几个都是个顶个的能干。 梅栎清趁着朱彤不在的时候,把另外三个人召集到一起吩咐道:“朱彤上次把我答应了紫儿师父去醉鬼楼帮忙的事情,告诉了祖母。以前是觉得没有必要,对付的都是外人,或是和梅府利益没有什么冲突的。 咱们在府里的处境越发艰难,不知道朱彤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来一手,让咱们防不胜防。你们三个把她盯紧点儿,现在小姐我还未把婚事彻彻底底地定下来,也没有出嫁,朱彤还是要留在身边,好让祖母安心。” 杏红不解道:“朱彤用着不合适,大小姐大可换人,何必要主子忍个丫鬟呢?奴婢早就想问大小姐了。” 梅栎清知道杏红在如意阁那样的江湖之地长大,以功夫能力取胜,不用顾忌那么多。但她现在到了梅府,以后或许会和她一起遇到更艰难的处境,若有心人利用她不通习俗一点,就大有文章可做了。宝蓝亦是如此。 梅栎清没有直接回答,使了个眼色让石青出面解释。 石青也不推脱,对杏红和宝蓝解释道:“朱彤自小跟着小姐长大,明面上没有什么大错,此其一。 其二,朱彤的父亲是梅府的小管事儿,这么多年来他父亲也帮了小姐不少忙,小姐不能恩将仇报。 其三,水至清则无鱼。你们两个是梅老夫人默认塞进梅府来的,和各房各派都不沾干系。朱彤要是也不在小姐身边服侍,梅府里的人会觉得小姐难以掌控,肯定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小姐,或者给小姐使绊子。 其四,朱彤是梅老夫人的人,用了她可以向梅老夫人示好,梅老夫人一般来说也不会害小姐。相比较而言,不用其他人而用朱彤是较为合算的。杏红、宝蓝,你们可听明白了?” “所以小姐当初给朱彤下曼陀罗散,让她以为咱们不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撕破脸,就是为这个啊。”杏红在如意阁的时候,听到阿柯和阿力议论了些在远鹤楼的时候的事儿。 “没错,杏红你一点就透。”梅栎清对杏红的聪明很满意,她看宝蓝也是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也对她点点头。 还有一层梅栎清没有明说,那天梅栎桐为她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以未来梅家家主之尊向焦先生投诚,祖母一定不愿意见到,这才是真正的大忌所在。与其在祖母心里埋下这根刺,不如以曼陀罗散化去朱彤这段回忆。 “你们这些大家小姐太复杂了,一点也不好玩儿。”杏红皱着脸抱怨道:“难道以后我们做事也要往复杂里面想?” “正是,那是咱们保命的本事。”梅栎清无可奈何道:“你们小姐哇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时候朱彤回来了,对梅栎清几个说:“小姐,肃云伯府的人上门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怀疑 “等了快小半个月才来,肃云伯府的人‘好耐性’啊。”梅栎清冷笑道。 “可不是。”朱彤附和道:“等了那么久才来,不怕耽误了彼此的婚事。” 话音刚落,蒋嬷嬷亲自带了人过来。梅栎清看着蒋嬷嬷身后跟着的十个左右的丫鬟、婆子,不解地问道:“嬷嬷这是…” 蒋嬷嬷面上闪过一丝纠结:“大小姐,对不起,得罪了。” 杏红一个翻身护在了梅栎清面前:“蒋嬷嬷,我们小姐是敬您才叫您一声‘嬷嬷’,不是什么老东西都可以踩在我们小姐头上呼来喝去的。杏红没有学过什么‘诗书礼仪’,不懂你们高门大户的规矩,可有一件事情看得明白,您叫来那么多人来不是‘请’,而是‘迫’啊。” 杏红之前因着在如意阁闯荡,江湖经验更足些。若梅栎清被蒋嬷嬷这么拘去了,可就凶多吉少了。 梅栎清的看法与杏红一致。她暂且让杏红退下,上前和蒋嬷嬷说:“不论如何,栎清也是梅家大小姐,蒋嬷嬷这么‘请’栎清过去,传出去了,不知道栎清犯了什么大不了的罪。您说是不是啊?” 蒋嬷嬷犹豫了一下:“大小姐若是‘好好’跟老奴过去,老奴就让这些人退下。否则…你看着办!” 梅栎清沉默片刻道:“栎清跟嬷嬷走。” “小姐,不客气…”杏红阻拦道。 蒋嬷嬷闻言一抬手:“你们几个将四个丫鬟压到柴房里去,没有老夫人的命令,不得放她们几个出来。” 梅栎清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祖母这是要做什么?是不是与刚到梅府的肃云伯府家的人有关系?祖母这是连脸面也不给她了吗? 梅栎清可恨自己心软,还顾着朱彤,想要全了祖母的面子。但若遇到事情,祖母却不会这么想她。 就像九年前夏研作弄她的时候,祖母劝她:“毕竟你是咱们家的长房嫡出大小姐。梅家连亲亲的骨肉都拿出来罚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消气了。” 这回也要拿她给肃云伯府消气吗? 躲在暗处的梅七和梅九对视一眼。梅府里面的蒋嬷嬷来的气势汹汹,本来梅大小姐也说会和蒋嬷嬷走,可蒋嬷嬷扭脸把梅大小姐的四个丫鬟全给制住了,生怕四个丫鬟往外报信似的,根本不打算给梅大小姐机会。 杏红姑娘替代了之前守在暗处的阿柯和阿力护卫梅大小姐,若是杏红姑娘没有被拘住,她肯定会和如意阁报信,如意阁的人因为和梅大小姐的合作关系,就会来救梅栎清走。可是如今这个状况梅大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他们得去禀报殿下一声。 “梅七你去,我留下。”梅九说道。 “可是…” “快走吧,你毕竟也是女子,若先有冲突,还是我更有优势。”梅九陈述利弊道。 “好,我先走,保重。”梅七一转眼就不见了。 梅九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肃云伯府来梅府的目的究竟为何。 梅栎清依照和蒋嬷嬷所言,没有任何反抗地到了梧桐院,却看见梅老夫人眼神冷冰冰地望着梅栎清。 “卿卿向祖母问安。”梅栎清虽然心里有气,但也遵礼请安。 “祖母?”梅老夫人呵呵一笑:“谁是你祖母?你怕是妖孽托身,想要祸害我们梅家,这声‘祖母’,老身担不起。”梅老夫人眼神犀利,似乎要在梅栎清身上钻出个洞来。 梅栎清表面平静,妖孽托身四个字,实则被这句话戳得千疮百孔。 好在,她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朱彤的父亲朱管事见事情不妙,自己偷偷从后门溜走,到京城梅三老爷的别院去搬救兵了。大小姐能够脱身,朱彤也才能脱身。 “虽说祖母您叫卿卿‘妖孽’,可卿卿不敢不称您为‘祖母’。”梅栎清尽量冷静地说道:“您在东明养育了卿卿十多年,卿卿对您的教诲感恩戴德。前两年母亲欲陷卿卿于不义,是您救了卿卿。没有您,不会有今天的卿卿,卿卿自始至终将祖母的恩德铭记于心。” “你这妖孽的意思,恩你也记,仇更要记,借着梅大小姐的躯壳‘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咯?”汝南公主谢锦添从内室走出来,一句话就断了梅栎清的退路。 “汝南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要插手梅家的内务吗?”梅栎清说道。 谢锦添一听这话,轻轻一笑,梅栎清说出这些话还是太嫩了些。 “妖孽出世,人人得而诛之。”谢锦添坐在梅老夫人身旁款款说道:“若梅大小姐要证明自己不是妖孽,请拿出凭证。” “臣女不知道公主您需要什么凭证?” “如果你敢当众褪去衣裳,把身上的布拿下来,让所有人我们看清楚是不是人的肉身所铸,本宫就确认你是真人,不是什么妖孽的替身。本公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谢锦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自己在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祖母,您就任由汝南公主欺辱孙女吗?这若传出去,孙女怎么做人,几位妹妹如何做人?”梅栎清又转向梅老夫人说道。 “梅老夫人看见你这副面孔,对你还感念祖孙之情,有些话就由本宫来说。”汝南公主说道:“当初你昏迷不醒坠下了骊山悬崖,又在水里泡了几个时辰,最后晋王殿下将你捞出来的时候你明明没有了气息,甘露寺那里海搁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梅大小姐’,若不是真的‘梅大小姐’,与梅家大小姐情深意重的梅家三少爷会给那位‘梅大小姐’守灵吗? 而你这位‘梅大小姐’所说如何被救上来的,也甚是可疑。当时你掉下水中,被在骊山山崖下打鱼的给救上来了,在打鱼的家里休养了好几天才醒过来。甘露寺中躺着的‘梅大小姐’穿着和你类似的白衣,身形又和你相似,所以被认错了。 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你换做我们这些人想不想得通?”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考验 梅栎清能够活着回来,这件事情本身就太过匪夷所思。谢锦添用了小小的伎俩让梅栎清更加哑口无言。 本来应是梅栎清与甘露寺的那位相似,反而变成甘露寺的那位与梅栎清相似,说着梅栎清倒真像冒牌货似的。 梅栎清用力掐紧手心,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慢慢冷静下来:“我是不是梅府的大小姐梅栎清,有很多法子可以证明,汝南公主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羞辱于梅家。汝南公主隔了那么多天才上门,想来不是毫无准备。您说出的‘褪下衣裳’这样的方法,倒不像是您堂堂一介尊贵公主的做派。” 梅栎清看着自己说出的猜测让汝南公主倏然脸色一变,就知道自己猜着了,继续说道:“这样的法子,对栎清来说闺誉尽毁,对您来说少了一位合适的儿媳人选。能把手伸到梅府来,又能想到这样幼稚羞辱人的做法,这样的手段栎清有些熟悉,离宫一行就是着了她的道。她想看我们鹬蚌相争,她那个渔人好获利呢。” 汝南公主严肃如寒冬的脸色一变,像三月阳春花开一样地和煦地问梅栎清道:“大小姐可否说出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 “卿卿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吧?”窦氏小跑着到堂前来,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一圈儿梅栎清,见她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窦氏见过汝南公主,汝南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窦菱雨才行礼道。 汝南公主笑呵呵地调侃道:“起来吧。本宫和未来儿媳妇儿说说话,不知道梅三夫人来凑什么热闹?生怕本宫欺负了梅大小姐不是?” “臣妇不敢。”窦氏见朱彤的父亲朱管事急急忙忙来报信,还以为梅府里面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卿卿毫发无损,她冲进来说的那些话放在现在就有些尴尬了。 “卿卿和你们三房亲,那是好事儿。”汝南公主也顺着改了口,叫梅栎清的小名:“既然你也来了,就一起座吧,听听卿卿是怎么分析谁找本宫来的。” 梅栎清知道自己原来是在过谢锦添的眼,连忙呼吸了几口气,继续说道:“那个人是臣女的三妹妹梅栎静。只有她才能想出恶毒又不讨好的法子,来达到她的目的。” “哈哈哈,卿卿你大头儿说对了一半,小头儿却说错了…”汝南公主的笑声震得屋顶上的瓦片儿都要掉下来了。 汝南公主这么一说,梅栎清才发现自己的一个疏漏,梅栎静在禁足… 汝南公主见梅栎清恍然大悟,还想说话,只见蒋嬷嬷跑了进来:“回老夫人,晋王爷来了。” 汝南公主斜睨了梅栎清一眼:“喜欢救美的人还不少呢,卿卿你有福了…” “王弟你怎么来了,莫不是英雄救美来了?”汝南公主调侃道。 “皇姐说笑了。”晋王爷谢博宇和汝南公主谢锦添对视,没有看梅栎清这边:“本王是来接王妃回府的。” 梅老夫人看着汝南公主的背影笑了笑,彼此的目的都达到了:“王爷来了啊,阿矜在锦阳阁等王爷呢,王爷您随老身一起去。” 呼啦啦走了一大片,梅老夫人的前厅中只剩下汝南公主、窦氏和梅栎清三个主子。 “卿卿你也看明白了吧?你祖母也是为了另外那个‘小头儿’好。”谢锦添笑道:“本宫接到那封另有所图的匿名信,就借此设下了这个局。你祖母可以逼着晋王爷回来接走梅二小姐,而本宫可以试试你的急智有多少,是不是能堪汝南公主府的大任。” 谢锦添说的是汝南公主府而不是肃云伯府,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 窦氏看着眼前的汝南公主心情十分复杂,虽说有未来的婆婆看重是好事儿,可是卿卿还没过门就设下这样的局来考验卿卿,卿卿以后的生活怕是平静不了了。 “卿卿,你听三婶一句劝,不要嫁到肃云伯府去,你以后会吃苦的,吃大苦头儿的。”窦氏在这点上看得很清楚,当着汝南公主的面,直言不讳道。 “三婶儿。”梅栎清很感激窦氏顶着汝南公主的压力,也要对她说这句话的分量,特别是窦氏马不停蹄后地赶来为她解围,她心里的感激之情更是无以言表。 “好你个窦氏,当着本宫的面儿你就敢说这样的话,该打。”谢锦添不以为忤,还和窦氏说笑道:“本宫不喜欢那些柔柔弱弱、习惯于依附于男人的女子做儿媳妇儿,再说了,平常女子也管不住本宫那个儿子。虽说本宫那个儿子顽劣了一些,但本宫也不想肃云伯府就到此为止了。卿卿,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公主,卿卿愿意嫁与肃云伯府世子为妻。”梅栎清允诺道。 汝南公主点了点头,窦氏心里却是揪心更多了。 梅栎清经历了离宫一事,以后还能找到更好的婆家吗?连之前故作深情的晋王爷也娶了阿矜为妻,卿卿为什么要做痴情女子状、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可是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肃云伯府那个世子郭万年像是另外一棵歪脖子树。但如今也是没有法子了。卿卿的命怎么那么苦。 “刚刚本宫那样对你,你可有怨言?”汝南公主问道。 “卿卿原先是有些气恼,现在知道了公主的用意,已经没有丝毫不快了。” 梅栎清能理解汝南公主这么做的目的,汝南公主与其是说在给世子郭万年找媳妇儿,不如是说在给自己找帮手。若是一般的大家大户,巴不得媳妇儿温良恭俭让,不会欺着儿子半分,生怕儿子吃亏了似的。 梅栎清也好奇汝南公主究竟在做什么,怎么她的姘头儿二叔会有南疆的蛊虫,还懂得催蛊之法。 “那就好,本宫可不希望未来儿媳妇儿,对本宫有所怨恨。这样一来,没有人轻易说你是‘妖孽’了,希望你明白本宫的苦心。”像是看穿了梅栎清的心思,谢锦添又说道:“至于汝南公主府在做些什么,等你嫁过来本宫自会告诉你。”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背后 就这样,一场闹剧收了场,每个人基本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谢博宇接了梅栎宁回府,他让梅栎宁自己坐一辆马车,他和梅五坐一辆马车。就算梅栎宁满脸不高兴,谢博宇就当看不见,除了客客气气交代几句话,说完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梅九那小子,谎报险情啊。”梅五啐道:“差点没把我们急死了,还以为梅大小姐出了什么大事儿。” “不怪梅九。”谢博宇深深叹了口气:“汝南公主心思太过深沉,岂是梅九能猜到的?这次他一看到卿卿有危险,立马来禀报。如果本王去了西北大营,他有此等护着卿卿的心思,有你们相互照应,本王也可以安心了。只不过…” “只不过梅大小姐和肃云伯府世子怕是真要结亲了。”梅五哀声叹气道:“梅大小姐就那么信不过王爷,就不能来问问王爷,或者再等一等吗?属下见梅大小姐这样,真为王爷您不值。” “不得无礼,不干卿卿的事儿。”谢博宇不悦道:“卿卿要和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郭万年,本王第一个不答应。梅老夫人还联合汝南公主做这个局…呵呵,本王倒还小瞧了梅家这位老祖宗。” 梅老夫人和汝南公主做这个局,一是想要试探轻轻的深浅,他赶到的时候梅三夫人已经在场,卿卿眉宇之间也没有紧张,看起来卿卿通过了汝南公主的考验。 二是汝南公主料到梅府里面肯定有他安插在梅府中护卫卿卿安全的人,所以弄出这么大阵势,底下的人又不清楚情况,自然着了汝南公主的算计,用卿卿的安危逼他现身,让他以接梅栎宁回府的借口进入梅府,但他还不能挑明他其实是为了卿卿而来,卿卿只以为他反复无常、满嘴胡话,更是坚定了要嫁入肃云伯府的心思。 他这个皇姐不简单啊。 她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 汝南公主心情身份惬意地回到了公主府,梅家二老爷梅仲梁早早就在府里等候。 “回来了。”梅仲梁很自然地接过汝南公主谢锦添递来的衣物,亲自将衣服熨贴地叠好放在一边:“公主您辛苦了,茶已经沏好了,温度应该刚刚好,您先试试。” “嗯,不错,好茶,难为阿禄费心思了。”谢锦添抿了一口茶,与之前在梅府的嚣张霸气不同,现在的听温柔的如江南水乡女子一样。 “那是阿禄应该做的。”梅仲梁握住谢锦添递来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好像者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可不想,总要有一滩烂泥提醒他们,他们的世界里面还要容下很多人。 “母亲,母亲。”肃云伯世子郭万年踢开房门,也不管屋里是什么情况,大剌剌地进来: “听说你又和梅府的人下定了?为什么要娶梅栎清那个贱人?她掉下悬崖没死在外那么多天,说的好听是崖底的渔夫救了她,可谁都知道骊山山崖底下有谁敢去那里打鱼。她定是与外面的野男人私会去了,你就不管她给儿子戴绿帽子啊?” “哈哈哈,你怎么不说你已经给她戴了很多‘绿帽子’?”谢锦添与梅仲梁丝毫不避讳在郭万年面前拉着手:“你若是为了这事儿,免谈!公主府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儿,你不高兴回你的肃云伯府去作威作福。” 郭万年与谢锦添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自然明白什么地方是底线,什么地方不能得寸进尺,什么地方可以讨价还价:“那,那母亲也帮儿子帮梅家那我三姑娘娶过来,两个人做平妻,不分大小。” “娶过来可以,聘礼你们肃云伯府出,公主府只贴梅家大姑娘的礼。”谢锦添一下子就号准了郭万年的脉,他想仗着自己公主府的势,多娶几房妻妾,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你,你,你还是我母亲吗?连这点小钱都不愿意出。”郭万年想把桌子给掀了,掂量了一下,还是压住了自己的火气。 “你说呢?”汝南公主笑眯眯地瞧着郭万年,看得郭万年心虚。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郭万年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这孩子…”梅仲梁摇摇头:“这些年来你也辛苦了。有些人以为隔了肚皮就是要害他一样,好赖也分不清。” “又不是本宫生的,辛苦什么,不就几个钱儿的事儿。”谢锦添靠在椅背上说道:“当年父皇给了本宫汝南这块风水宝地,这些年来大都风调雨顺,所以本宫手里有几个闲钱,养些只会吃饭的牲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牲口都用上了。”梅仲梁被谢锦添逗笑道。 “说他是‘牲口’已经是客气的了。”谢锦添也笑道:“你说说成天除了吃就是睡,连玩都玩不好,只能想着法子播种了。” “你啊你…”梅仲梁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没几个人能说得过你这张嘴。” “咱们说回正题,你说自从梅栎清回来以后,身上的蛊虫就没了,本宫就想试试看蛊虫在不在。”谢锦添一改说笑的氛围,言辞之间尽显公主之风:“今天本宫身上戴着蛊虫最讨厌的噬魂草,梅栎清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她身上的蛊已经有人给她解了。” “会不会是南焦焦渥丹做的?”梅仲梁问道:“卿卿已经拜了她为师,焦渥丹的深浅我们并不知晓,或许她真会解蛊。” “如果那样,那可就麻烦了。”谢锦添担忧地说道:“咱们当时和南疆联系,就想着中原地区除了冷月观的人,没人会解那蛊毒,没想到蛊虫还没正式登场,就出现了会解蛊毒的人。如此想来,可能焦渥丹就是冷月观的人。” “要不要派人去杀了她以绝后患。”梅仲梁并没有觉得冷月观有什么了不起,谁能活几百年?不过都是些骗人的噱头。从魏朝开国至今已经数百年,当时冷月观的能手该死的也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只一个焦渥丹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冤家 汝南公主谢锦添摇摇头:“杀不得,杀不得。当初咱们和梅府议亲,焦渥丹不可能不清楚,但还是执意收了你那个侄女为徒。或许焦渥丹也能顺着梅栎清为咱们所用。 一个式微的道观,也要抱棵大树才能活下去,冷月观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要不然焦渥丹入世作甚?还沦落到要去开酒楼的地步,怕是观里的食儿不够了。” “正是此理。”梅仲梁捋了捋精心蓄起来的胡须:“既然咱们占着优势,就不能先低头儿了,等着明年开春,世子爷和卿卿完婚以后,咱们再做打算。” 婚事这部分说得差不多了,谢锦添又和梅仲梁说起了梅栎宁的事情:“你那闺女打算怎么办,一直禁足吗?” “这回事情倒让臣看出她几分能耐,她不像她那个亲娘一样愚不可及,调教好了倒是把趁手的刀。”梅仲梁唏嘘道:“你看看我们俩,世子爷是肃云伯前面那位妻子生下的,臣的女儿也不知道是韩氏和谁苟且得来的,倒也妙极,妙极。” “阿禄说笑也是厉害。”谢锦添被这声“妙极”逗得直接趴在茶几上笑得前仰后合:“你说咱们这姻缘结的,是不是月老绑错了线,应该把咱们俩绑在一起的。” “是啊。”梅仲梁把谢锦添揽在怀里:“棠儿原本就是阿禄的,本来就应该是阿禄的,都是苍天作弄人啊。” “你那‘亲闺女’…如果郭万年想娶的话,那就给他娶了吧,只不过要做小,不可能和梅栎清一般大,你回去让她想好了。”谢锦添依偎着梅仲梁说道:“她好歹占了你一个‘女儿’的名号那么多年,她想嫁给小官小户为正房原配,本宫也可以依她,保她衣食无忧。” “臣的那个‘女儿’,不会选平庸的道路的。”梅仲梁亲了一下谢锦添的额头道:“她想活得平平凡凡,大可以讨好臣的母亲就好,何必投靠高家,她就是想出人头地罢了。” “这份心气儿本宫欣赏,你那‘闺女’用不得其法。呵…”谢锦添有些困倦了,窝在梅仲梁怀里睡着了。梅仲梁唤来侍女找来薄毯,抱着谢锦添一起睡着了。 梅栎清大汗披身地回到浮翠阁地屋里,一冷一热、又加上梅栎清重伤未愈,梅栎清当晚就病倒了。 “小姐。”石青守在梅栎清旁边小声哭了起来,痛恨自己怎么能那么无用,竟然让主子受辱。若不是看在朱管事去找来梅三夫人的份上,石青定不会给朱彤好脸嘴的。 其他几个丫鬟也愁眉苦脸,尤其是朱彤双目失神,惶惶不安,像是要做什么决定。 到了后半夜,梅栎清越烧越厉害,嘴里开始说胡话:“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小姐,小姐…”几个丫鬟轮流唤道,可梅栎清还是听不见。 “宝蓝你不是会点医术吗?你看咱们该怎么做。”杏红咬着嘴唇说道。 “能想的法子我都用上了,小姐身体状况很复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敢贸然用药。”宝蓝也是急的不行:“咱们去寻焦先生吧,目前只能焦先生来医治了。” “嗯,我随你一起去远鹤楼。”杏红二话不说就拉着宝蓝走。 她们刚要出浮翠阁,门外一群手持刀剑的家丁就围了上来:“抱歉二位姑娘,今晚你们谁也不能出浮翠阁门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杏红对付这样的场面有经验,虽然知道来者不善,但她也试图好言好语地劝道:“各位好汉,大小姐高烧不退,咱们要去寻个大夫给大小姐瞧病,若是耽搁了,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不起。” 一个头头儿不屑道:“你们看见没有,我们手里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的,谁管你担待或者担待不起。” “这位好汉,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杏红眯着眼道。她在想如何护着宝蓝,又能击退那些家丁。 “杏红姑娘就试试吧,看看爷说的是真是假。”一记大刀向杏红砍来。 杏红拉着宝蓝一躲,甚是讶异。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像是要劝人,倒像是来杀人的,梅府里面到底是谁想置大小姐于死地。 “咦,长姐这里怎么那么多人?”梅栎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猫了过来:“杏红姐姐和宝蓝姐姐犯了什么错,你们喊打喊杀的?” 为首的人气势瞬间弱了一截,点头哈腰地向梅栎桐拱手道:“三少爷您怎么来了,大半夜您不睡觉啊?” “瞧你这话说的,哪里有奴才问主子的?我不睡,大家不也没睡吗。正好,平时我这个当主子的也没请过你们这些护卫家丁喝喝酒。择日不如撞日,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小爷我去喝酒,走。” 此言一出,一群家丁蠢蠢欲动。 为首的家丁倒也清醒:“三少爷,我们可是大夫人的人…您这么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啊,我是主子,你们是奴才,我请你们喝酒还请出错儿来了?”梅栎桐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喝酒好说,改天,改天。”话说到这份上,再说就破了。 “那就跟着小爷走。”梅栎桐往外走了几步,回头对杏红说:“杏红姐姐,门口还有辆没入梅府的马车,你们凑合用吧。” 杏红感激地看了一眼梅栎桐:“谢三少爷。”梅栎桐呼朋唤友地走远了。 “宝蓝咱们走。”杏红没再过多地停留,赶去远鹤楼请焦先生过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焦先生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浮翠阁,又给梅栎清赶忙号了脉:“栎清这情况不大好啊,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怎么一下子垮了精气神似的,前两天还好好的。” 石青一五一十地和焦渥丹说明了情况,焦渥丹重重地拄了下拐杖:“这些黑心肝的家伙,我原以为梅家老夫人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她也这么糊涂。你们谁去梧桐院把梅老夫人请过来,这伤老身得当着她的面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教训 梅老夫人醒得早,不待她起身,蒋嬷嬷走了进来:“回老夫人,浮翠阁那边传来口信儿,说焦先生想请您去一趟。” “哼,不就质问了她一句吗,怎么卿卿刚认下的师父就找上门来了,到底卿卿是她的孙女还是老身的孙女?”梅老夫人不屑道:“蕙兰咱们不急着去,先熬她一阵,煞煞她的锐气。” “可是老奴看大小姐真的不太好…”蒋嬷嬷担忧道:“晚去了会不会对大小姐身子有碍。” “有杏林圣手焦渥丹在,卿卿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梅老夫人不在意道:“有人摆明了要煞老身的威风,老身怎么能轻易如了她的愿?若是老身有害人之心,早就拦着阿梓了,不识好歹!” 蒋嬷嬷愣了下,又赶紧忙活上了。 日上三竿,秋天正午的天气越发炎热,浮翠阁那边也耐得住性子,也没派人来催一催。 等梅老夫人赶到那里的时候,焦渥丹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来卿卿病得也不严重嘛,还说什么“梅大小姐病情严重,不敢轻易下手”的话,纯粹是逼她现身。 “焦先生。”梅老夫人问候道:“您来了有一阵子了吧,这些小妮子可把您伺候好了?” “嗯,还好,她们知道老身的性子,服侍得倒也周到。”焦先生语气里面没有露出疑似焦急:“既然梅老夫人到了,老身就开始医治了。杏红拿刀来。宝蓝去拿火折子。石青去端盆水,记得要井里的水。” 三个人依言去拿东西,等东西摆好了,焦先生特地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请老夫人原谅则个,您在这里看着老身医治,若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熬不过来,可不是老身医术不周。” 梅老夫人在心里不屑道,哼,焦渥丹不就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她称焦渥丹一声“焦先生”,焦渥丹就蹬鼻子上脸了。不急,先看看她葫芦里面卖什么药再说。 焦渥丹从石青手里接过铜盆,双手一掷,一盆井水就泼在了梅栎清身上,水一落到梅栎清的身上,刺啦冒出一阵白烟:“梅老夫人您看好了,这叫‘过水关’,梅大小姐烧得有多么厉害,大热天都能看见白烟儿了。” 梅老夫人及在场的众人心里一震,梅栎清怎么病得那么厉害。梅老夫人说道:“呵呵,老身的孙女被你这么一浇,不死也没了半条命,还说别怨你医术不周,那怨谁医术不周。”谁都听出来梅老夫人的气势弱了下去。 几个丫鬟帮忙擦干净梅栎清身上的水,焦渥丹不理她,自顾自地说:“接下来第二关是‘过金关’,在场的都是大小姐的亲人好友,也都是女人,老身不讲究这些了。”边说,边把梅栎清的衣服从外到里都剪开,连梅栎清身上裹着的药布也剪开了,梅栎清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 “呀。”几乎每个人都把头扭过去,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梅栎清胸腹之间的大窟窿太过吓人,梅老夫人眼皮一掀就要晕过去,嘴里念着:“怎么会,怎么会。” “我的老夫人,你看看,你的孙女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大的难,你还联合外人欺辱你的大孙女,就为了将你二孙女送到晋王府?你这个黑心肝的东西,你们梅家这样亏待儿女,小心遭报应。” 焦渥丹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她和紫儿来,有些原因也为了帮那些被折磨屈死的“梅家女”报仇雪恨,但她不愿意放过这些将“梅家女”的价值利用到极致、还嫌少的人。 如果她们还有良心的话,看到她们的骨肉至亲被她们的利欲熏心害成这个样子,后面多多少少会收敛一些吧。 焦渥丹先拿了块裹药布垫在梅栎清身下,拿了火折子,将拿着手中的艾草点燃,焦渥丹把艾草的灰都落在梅栎清的伤口处:“这叫‘过火关’,那么大的伤口,老身也没有十足把握可以把栎清救回来。之前栎清摔下山崖还能回来,是得了高人的造化,如今也不知道上儿去找高人了。” 艾草烧了一茬又一茬,焦渥丹带来的满满一大袋子艾草烧完了,才将将把梅栎清的胸腹之间的血窟窿给盖住,焦渥丹在几个丫鬟的协助下亲自将裹药布一层层裹好,之后满头大汗地瘫坐在椅子上:“老夫人您看到了吧,大小姐究竟为梅家遭受了什么,你心里该有了谱气吧。您把亲孙女拿去卖,让栎清顶在最前面,面对来自高家、姜家等等世家的威胁,只为了获取梅家最大的利益,老身觉着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不妥。 可梅家里面呢,有一个敢对栎清下蛊的亲二叔,有一个让梅栎清当众受辱的亲祖母,那些跟没良心的亲爹亲妈就更不用提了,你说说,栎清活在梅家图个什么?图你们一个不高兴就把甩出去挡石子?图你们把她从小养大就为了拿她的命卖钱? 梅元氏,人心都是肉长的,栎清虽说没有表现出来,可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啊。平常的小姑娘不是想着穿花衣服,要不就是想着嫁良夫,栎清却得想着怎么在梅府里面好好活下去,怎么抵挡住背后从亲人那里射来的冷箭。 除了梅家三房还有梅家三少爷之外,你瞧瞧,梅府里面还有真心对栎清的人吗?梅老夫人,你知道栎清昏迷不醒的时候在喊什么,在喊‘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您不能这样伤一个小姑娘的心啊。” 梅老夫人被焦渥丹训得捂面流泪,不敢直视焦渥丹的眼睛。 她不能否认焦渥丹所说的话,她也的的确确像焦渥丹所说的做的,就算蒋嬷嬷告诉她卿卿受了重伤,她也以为卿卿是使了计谋装作伤得很重的样子,借此想要索取的更多。所以昨日她和汝南公主演了这么一出,也想敲打敲打卿卿,让她适可而止,不要得寸进尺。 如此想来,是她太过得寸进尺,梅府没有可用的人,就指望着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孙女冲在最前面,为梅家尽可能挡下多的灾祸,却忘了卿卿再冷静也是一个人,也会痛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开业 梅栎清在所有人都被焦渥丹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的时候,眼角默默流下了一滴泪。 是啊,她受了重伤,也只被人当作得寸进尺的筹码,甚至没有人问一问她究竟伤得多重,疼不疼,累不累。 梅栎清感觉到额头被一只粗糙的手一下下轻轻地抚摸:“好孩子,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吧。” 梅栎清刚刚有些清醒的意识旋又复归于混沌。 梅老夫人由蒋嬷嬷服侍着净了面,声音十分虚弱地问道:“焦先生,有一句话老身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卿卿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焦先生没有立马回答,她也陷入回忆之中,梳理一下能说的话讲与梅老夫人听。 当时骊山老母把梅栎清和宝蓝卷了下去,她们也不敢离开,静静守在阴河之旁,等待着梅栎清和宝蓝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宝蓝架着梅栎清上来的时候,梅栎清从面部到脚下全部都是花纹,宝蓝说这是骊山老母给梅栎清下的阵法。骊山老母只能用阵法克制住梅栎清身上的毒药发作,但不会兼顾蛊虫的同时再施法,于是宝蓝才和梅栎清一起下阴河。 “栎清怎么样了?”焦先生焦急地半蹲着看着躺在地上大喘气的宝蓝问道。 宝蓝气喘匀了说道:“小姐,小姐目前状况算是稳住了,怎么治毒要看焦先生的了。” “这个骊山老母…紫儿你说的对,就该叫老母。”焦渥丹瞬间头大了起来:“这毒该怎么解啊…” 回想到这里,焦渥丹和老夫人说道:“那高人偏居于阴河一隅,等闲人不能见到。高人在栎清身上设下了阵法,当栎清身体状况平衡被打破的时候,阵法就会启动保护栎清。所以老身才设了这‘过三关’,于 说实话,阵法这块老身不懂,栎清身上的毒也只解了伏生散,西域芫花子毒老身还没有办法,再加上栎清腹部这个大窟窿…五脏六腑大半不是完好的,更是难上加难。” “怎么会…卿卿为什么不和老身说?”梅老夫人的眼泪又掉下来:“请焦先生治好卿卿,需要什么和老身说。” ***** 转眼间过了将近一个月,对外宣传是焦渥丹产业的醉鬼楼开业了。巧的是,今儿也是桂花榜放榜之日,而那乡试的会元梅家大少爷梅栎泽早早应邀到了醉鬼楼,醉鬼楼开业的热闹更是上了一层,惊动了不少大户人家前来观礼。 焦渥丹特地穿了一身深紫色的薄纱长袖衫裙,乌白相间的头发梳得板板的,人看起来十分精神,满脸堆笑,喜气洋洋地发话道:“感谢各位贵人前来观礼。大家肯定好奇为什么老身开的店要叫‘醉鬼楼’,还是借着之前‘醉仙楼’的地儿,做一样的买卖。 如大家心里的想法一样,醉鬼楼就是要和醉仙楼对着干。正所谓‘酒香醉人,人化鬼,醉鬼梦里知生死’,这个醉鬼楼就是一个找乐子的地儿,不拘之前醉仙楼那些繁文缛节,必定令各位贵客有不一样的感觉。今天醉鬼楼开业,全场打三折,剩下的算老身请的。” 围观的众人听见焦渥丹说要和醉仙楼对着干,全都哈哈大笑。不光是焦渥丹把霸气满满的话说得逗乐,更因为焦渥丹一个治病的医者要去开酒楼,还放话说要和声明显赫的醉仙楼对着干,着实可笑。 不知谁在人群中起了哄:“焦先生,听说今儿个会元也来了,能不能让他出来说两句话,让大家沾沾喜气?” 焦渥丹笑道:“那感情好,大家来为醉鬼楼捧场,老身尽可能答应大家伙儿的要求。梅家大少爷上来吧,大家伙儿想听你说几句,别害羞,以后你可是要做大官儿的人。” 梅栎泽赧然得被推上了台子,至今还有些找不到北。 刚刚在醉鬼楼里面听到自己中会元的消息,一下子入坠梦里,半天行不过神来,梅家三老爷、窦氏、梅栎灵、梅栎清等人看得直乐,但也理解他的心情,等待着梅栎泽的反应。 “父亲、母亲、二弟、大妹妹,我,我中会元了。”梅栎泽磕磕巴巴地说道。 大家笑出了声,梅仲樟鼓励道:“泽儿,胜不骄,败不馁,你虽得了会元那只是第一步,后面还长远着呢,你心里得有个数儿。今儿个焦先生的醉鬼楼开业,你也趁着这个机会乐呵乐呵,不要太过拘束了。等明天还是要早起做功课的。” 窦氏看了丈夫一眼,点点头道:“泽儿你今天就好好玩耍吧,很难有这样双喜临门的日子。” 梅栎泽酝酿了片刻,说道:“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疾病。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凡人不病则不畏惧。故得病寝衽,畏惧鬼至。畏惧则存想,存想则目虚见。 仙亦是如此。凡四海之内,有仙,非天地灵气聚之也,皆人欢喜发心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欲求。欲生则有求,有求拜仙佛。凡人无欲则不见仙。故灵台有尘,喜好仙与。喜好则发心,发心则心感应。 仙与鬼只在一念之间。如心存恶念,仙人亦堕于饿鬼之道。如善念披身,恶鬼亦成为立地之佛。” 梅栎泽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不愧是桂榜会元,瞧瞧这说的话,文绉绉,听不懂,就是觉得,觉得…厉害!” 大家哄笑做一团。 焦先生也对梅栎泽竖了大拇指:“梅家大少爷不简单啊,小小年纪能做出这等文章,老身着实佩服。抓紧好好读书习文,日后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焦渥丹叫好的更深一层次原因,是因为梅栎泽把醉仙楼与醉鬼楼根本之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点了出来。 是仙是鬼,可不是一个名头儿说得算。希望在暗处那些观察醉鬼楼情况的“神神鬼鬼”,能够体会一个十九岁少年的心境,可别连一个小男娃都不如。 第一百九十章 闹事 来酒楼肯定是吃饭为上,大家伙儿蜂拥而至,一下子就把醉鬼楼占满了。后厨忙也忙不过来。 醉鬼楼的规矩甚是奇怪,特别体现在价格上面。 鲍鱼海参之类的海货像不要钱一样,远远低于普通酒楼的价格,反而是青菜萝卜贵的吓死人,醉鬼楼不是论斤卖,也不是按个儿卖,是论片卖,一片萝卜十两银子。一般的白水也比上好的茶贵。 大家笑道,醉鬼楼真是“醉鬼楼”,俗物不看在眼里,平常之物倒越卖越贵,比那讲究文雅的“醉仙”更有疏狂之意。 焦渥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笑呵呵地看着梅栎清:“栎清,这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梅栎清没说话,杏红先开口道:“可不是嘛,当时我们还担心小姐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怎么把贵的订的便宜,把便宜的订的贵。小姐说,醉鬼楼定要‘行平常人不能行’之事,于是就有了这定价之法。” “行平常人不能行之事…”焦渥丹细细琢磨道:“栎清,你开始入门儿了。之前给你看的手札,你可完了?” “回师父的话,徒儿已经在看第二遍了。”梅栎清说道。 “温故知新,很好,很好。”焦渥丹满意地看着梅栎清:“等忙完这阵子,师父要考校考校你的功课哟。” “是。”梅栎清应道。 “焦先生,门外晋王爷携两位王妃前来捧场儿,您看…”酒楼的伙计阿大问道。 焦渥丹看着梅栎清的双眼问道:“栎清,你可以吧?” “嗯,师父还有栎清的妹妹、妹夫来捧场,不让他们挑最贵的买,休想走出这醉鬼楼的门儿。” 梅栎清的语气里面没有愤懑,焦渥丹就亲自去迎三人。 “老身见过晋王爷,梅王妃,紫侧妃,里面请。”焦渥丹向三人问候道。 梅栎清半弯着腰,向三人行礼道:“栎清见过晋王爷,梅王妃和紫侧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梅大小姐平身吧。”谢博宇见到屋里身穿水红色衬衫的梅栎清眼前一亮,但很快自己掩饰了下去,几乎谁也没有察觉:“在这里啊,栎宁,你看看谁来了?” “嗯,长姐好,长姐怎么在醉鬼楼的内屋里面,莫不是一不留神走错了?”梅栎宁看见梅栎清的时候,眼里流露出自己难以觉察的怨毒,但她不像谢博宇可以将自己的情感收放自如。 “梅姐姐。”紫儿蹦蹦跳跳地缠着梅栎清的胳膊,恰好给梅栎宁解答了这个问题:“紫儿听说梅姐姐是替焦先生出面,暂时打理醉鬼楼的生意的,梅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梅栎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回应紫儿道:“嗯,紫侧妃所言不错。承蒙师父看得上栎清,栎清才能在醉鬼楼献丑一段时日,说不上什么打理。” “梅大小姐太谦虚了。”谢博宇眼眸深处暗流涌动:“焦先生能看上的人,肯定有过人之处,相信梅大小姐您能打理好醉鬼楼的。” “王爷…”梅栎宁伸手去挽谢博宇的胳膊,恰逢谢博宇转身,梅栎宁的手就落了空,梅栎宁尴尬地收回双手,若无其事地说道: “王爷您说笑了。长姐在府里都没主持过中馈,怎么可能打理好醉鬼楼,肯定打理醉鬼楼的另有其人,长姐借了别人名头行事罢了,当不得真。再说了,长姐明年开春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哪儿有什么时间出来抛头露面。” 谢博宇听到梅栎宁满满的撺掇之意不以为然,梅栎宁想试探谢博宇的心思也落了空。 难道她出嫁那日,她看到长姐回来之时的两人的深情款款是她眼花了不成?难道次日她被押上景仁宫被质问贞洁,谢博宇一言一行之间恨不得与她一刀两断之意也是假的? 梅栎宁不甘心地拧紧了手指,却又无从发泄。谢博宇与梅栎清两个人看起来根本不熟的样子,让她如何质问这对“狗男女”?为什么前阵子母亲不把这个妖女弄死,留她下来祸害自己,祸害晋王府? “紫儿相信梅姐姐。梅姐姐当初是靠实力赢下的马球赛,然后拜了焦先生为师,以后也肯定能打理好醉鬼楼。”紫儿娇滴滴地说道。 梅栎清不禁打了个冷噤。 “紫侧妃太抬举栎清了,栎清担待不起…” 梅栎清话还没说完,和酒楼里面的伙计商量好的焦渥丹回来了:“栎清你有什么担待不起的,莫非你的意思是老身识人不清?” 梅栎清吓得赶紧说:“没有没有,师父您也别取笑栎清了,栎清‘担待’得起就是了。” 看着梅栎清羞赧的样子,屋子里面的人也笑开了,如果仔细一看,定能发现几人里面谢博宇笑得最开心,眼睛一闪一闪的,仿若天上的星星。 “笑也笑过了,晋王爷,两位王妃,老身要带着栎清去结识一些人物,您们请自便。” 谢博宇几人让开一条道给焦先生几人:“焦先生先去忙,我们自会找个位置用餐的。” 焦渥丹走过谢博宇身旁时,特地看了一眼他,然后和梅栎清离开了。 “栎清,这只是开始。”焦渥丹拍了拍扶着她的梅栎清的手背道:“咱们先去见那一位,她那里肯定有你想要的消息。” 梅栎清不解,猜夺着师父提到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下了楼梯,却见二楼有人闹事儿:“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儿?一片萝卜要十两银子,你们自己看看,还是薄得几乎看不见的萝卜,你们这是抢人啊?” 焦渥丹和梅栎清对视一眼,去了闹事儿的地方。 醉鬼楼的小二陪笑道:“这是我们东家定的规矩,我们这些小的也没辙。我们这里也有便宜的菜…” “便宜的菜?连片破萝卜都那么贵,还有比萝卜还便宜的菜,你们哄人的吧?小爷告诉你,小爷我可不是好惹的,快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要是小爷我不满意,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人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小二的脸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化解 那人本想掀了桌子,但看看点了一桌子的菜掀了有些可惜,又忍了下来。梅栎清注意到了这点,这人不像是为了闹事来的。 “这位爷您且听我说,我们这边比萝卜白菜便宜得多的菜有的是。比如佛跳墙十五两银子,个头比外面大不说,里面搭的东西品种更丰富,您吃过以后肯定还想再来。感谢您赏光,买了这么一桌子菜,我们醉鬼楼再给您加一盘鲍鱼。”梅栎清让小二退下,自己亲自上阵说道。 “这位姑娘是…东家?看不出来啊。”闹事的人转过头来看到梅栎清,眼睛都看直了:“不是,不是说这酒楼的东家是焦先生嘛,怎么,怎么会是一个小姑娘。”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那名男子心中唯一回响着的话。 “这位公子,的确小女子不是东家,小女子是东家的徒弟,梅家的大姑娘梅栎清。” 男子的眼眸中映着那抹水红色的身影,看着她拿帕子捂着嘴轻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现在价钱菜式都不重要了,他还想和这位梅姑娘多说些话。 “不是小爷我说,您这醉鬼楼的价格订的实在太高了些,现在看着倒是新鲜,以后酒楼经营怕难以为继。”男子边说,边往梅栎清身边凑。 梅栎清不着痕迹地往焦渥丹的方向又走了几步,搂住焦渥丹的胳膊道:“这位公子,我们这青菜萝卜是有讲究的。您说这萝卜薄得快看不见,那正好证明了我们这里的大厨刀工好。而且这菜也不是直接往嘴里塞,还需要再处理的。” 站在楼梯口的谢博宇,见梅栎清远离了那男子,才放下心来。这些围着卿卿转的臭苍蝇哪里都有,真是太讨厌了,早晚有一天他要把卿卿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任何男子再见卿卿的倩影。 那男子看着梅栎清身旁站的焦渥丹,心中的轻薄之意就淡了些,但还不死心地继续问道:“这萝卜还要怎么吃?” “要看您买了几片了。”梅栎清卖关子道,她想着这正好是一个好机会向不明所以的食客介绍如何食用,给醉鬼楼宣传宣传。 “小爷我买的是五片。”那男子生怕梅栎清不信似的,张开一个巴掌说道。 “您买的是五蟒聚海啊,好兆头。” 梅栎清边说,边让石青给自己卷起手腕,那男子才发现梅栎清的皓腕似雪,举着一双青箸,好似雪落青竹,润物无声,男子看得都不会动了,喃喃自语道:“妙极,妙极。”不知是说五十两的萝卜妙呢,还是眼前的美人儿更妙呢。 梅栎清将五片萝卜一片一片放到萝卜配好的汤汁当中,略微等了几秒,汤汁开始自中心向边缘波动,周围看热闹的人说:“动了,动了,这萝卜皮儿动了!” 五片萝卜慢慢聚拢到一块儿,萝卜皮中间显现出一条条有头有尾的细细的青色的线,首尾连连,形成“五蟒聚海”之势,期间散发出来的香味儿,充溢了整个醉鬼楼的二楼,大家直呼:“这是什么味儿啊,真香,快给我来一碗。” 梅栎清放下筷箸:“栎清在这里祝您借这个兆头,腾跃云涌,更上一层楼。” “妙,妙,妙。”那男子也顾不上什么美人了,看着汤碗里面的五片萝卜皮儿,口水看得都快含不住了,猛地咽了几口,才说道: “原来你们醉鬼楼卖的不是萝卜,是这汤啊,为什么不干脆卖这汤呢?这样也不会有人觉得你们故意欺人,又能落个好名声。” “公子您忘了,我们这里是‘醉鬼’楼,醉鬼需要什么好名声吗?能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才符合‘醉鬼’二字的内涵。”梅栎清淡淡地说道,却把醉鬼楼的名字内涵诠释出来。 “说得好。”那名公子实在忍不住,夹起来一片萝卜往嘴里塞,回味了半天萝卜的味道,还想对梅栎清说话时,梅栎清和焦渥丹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小爷我还没告诉你,我姓甚名谁呢。” 像是和梅栎清赌气似的,一口气把另外四片萝卜皮全塞在嘴里,嚼了好半天,直到嘴里没味了才咽下去。 “哎,这可怎么办,人也美,东西也好吃,小爷我怕是要栽再这小妮子身上了。” 梅栎清和焦渥丹下到第一层,在最里面的包间见到了焦渥丹力荐的人。 “蓝将军!”梅栎清太过惊异,不顾礼节喊了出来:“蓝将军恕罪,栎清见到您太过激动了。多谢您上次在千鹤宴马球赛上的襄助,栎清感激不尽。” 梅栎清行了大礼,直到蓝将军把梅栎清扶了起来:“梅大小姐不必客气,坐。” 蓝将军、焦渥丹和梅栎清依次坐下,蓝将军客气道:“醉鬼楼这点子不错,以本将军之见,焦先生可想不出来这样的鬼主意,十有八九是梅大小姐的主意吧?噱头做得十足十,不过东西也好吃,也担得起这样的噱头。 本将军愚钝,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要将如海货、山货这样一般卖得贵的菜卖得相较而言比较便宜,而如青菜、萝卜这样的贱物卖得如此之贵呢?” 梅栎清不怯场,和蓝将军侃侃而谈道:“栎清这么做也有几个考虑。 一是您说的噱头。要想做超过醉仙楼的酒楼,这噱头必不能比醉仙楼差。当初栎清也来过醉仙楼,楼里面装修奢华,虽然东西好吃,可样样不便宜,是平常酒楼的几倍或者几十倍之差,至少对外留下醉鬼楼规格不比醉仙楼差的印象。 二是醉仙楼把珍馐海味做到了极致,醉鬼楼也依循醉仙楼的轨迹,未免太过于雷同,毫无新意,做得最好也不过得了醉仙楼第二之称。于是栎清反其道而行之,贱菜精做,让人耳目一新。 三是栎清的个人一点私心。人人都道珍馐海味、荣华富贵好,可曾着眼过那些平常之物?栎清把萝卜白菜之类的提溜出来,做好了照样不输那些奢华之物。正所谓‘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蓝将军听完梅栎清有条有理的分析,暗叹当时襄助梅栎清真是助对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招待 蓝将军听完梅栎清有条有理的分析,暗叹当时襄助梅栎清真是助对了。 当时焦先生找上了她,说她想收一个人为徒,但没有中人介绍,难以搭上线,所以想请她帮忙。 南焦焦渥丹的名声已经很大了,她们俩相识于军中,那时候营里面的兵大部分上吐下泻,寻不到根源,有几个病的重的已经快死了,大部分人马都提不起精神,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碰巧这时,焦先生出现了,帮了大忙,瞧了以后发现是大家水土不服,吃把乡土就好了。她恍然大悟,大部分新兵是从最东边儿迁来的,难怪莫名开始生病。赶忙派人去取东边儿的土,一碗水下去,全部生病的都好了,也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儿。 有这层因缘在,蓝将军不敢不帮忙,就派了姜骊艳、李虹儿、郑凌青三个手下去协助梅栎清夺得比赛。本以为是玩笑一场,没想到最后会闹那么大,她也不得不审视焦渥丹要收为徒弟的梅栎清。 焦渥丹对梅栎清的应答很是满意:“不愧是老身的徒弟,说话句句在理。蓝将军,北莫莫先生也教过栎清几年。现在这下‘南焦北莫’都是栎清的师父、先生,想必以后能堪大用。” 焦渥丹这几句话不是白说,她也在等待蓝将军的反应。 蓝将军沉默一会儿:“听闻栎清你马术也很好,身手也不错?” 梅栎清有些奇怪,好像几句话之间事情的走向就不对了,似乎与莫先生有关。 梅栎清谦虚道:“栎清祖母身边的嬷嬷马术与身手不错,栎清也跟着学了一些,与姜骊艳小姐一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儿,不敢说‘身手不错’。” 蓝将军点点头,转向焦渥丹问道:“焦先生确定要带梅大小姐和我们一起走?那可不是一般娇滴滴的小姐能待的地儿。” 梅栎清有些听不懂,要带她走?焦先生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焦渥丹听到这话可不乐意了,护犊子道:“蓝将军你有所不知,栎清这个孩子坚强着呢。别看她柔柔弱弱的、一副文绉绉的样子,你看不看得出来她胸腹之间有个盆口大的窟窿?到现在都没好。可这丫头一声不吭,忍着让老身医治。见她乖巧的模样,老身一度下不去手。” “原来是这样…”蓝将军明白为什么焦渥丹喜欢这个拜师不久的梅家大小姐了,能忍受身体的剧痛,那点路程也不在话下。 焦渥丹摸了摸梅栎清额间的碎发:“栎清,为了医治你体内的毒,咱们要去南边儿走一趟。这是你祖母答应好的,若是要把你医好,什么条件都答应。” 梅栎清一时间没有话说:“这…栎清若是长时间消失,怕不好对外交代。” 焦渥丹笑道:“为师已经想好了,就说你闭关随为师在远鹤楼修行,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再嫁与肃云伯府去。” 说法有些草率,估计也没有谁敢质疑“南焦”的话。 焦渥丹带梅栎清见蓝将军,一是牵线,二是让梅栎清知道接下来的计划,两件事情都办妥了,焦渥丹举起茶杯道:“咱们不说那些烦心事儿了,现在有好茶好菜,尽情享用就是了,来,蓝将军,老身敬你。” “本将军也敬您,当初要不是您…”蓝将军也举起酒杯道。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焦渥丹挥挥手:“你看这佛跳墙,是用高汤熬了一天一夜做出来的…” 梅栎清从早上忙到了晚上,她去找梅家三房一家,想和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不必再等她。 梅家三房一家一直帮着梅栎清招待亲朋好友,在他们看来,焦先生一而再再而三救了梅栎清,就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也不管焦先生和梅栎清有师徒关系在,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卿卿你这脸色寡白寡白的,是不是身上的伤又…”窦氏赶紧扶梅栎清坐下。 “卿卿没事儿,三婶不用担心,晚上睡一觉就好了。”梅栎清挤出个笑脸道。 “卿卿,你现在的身体由不得你胡来,谁都看出来你身体实在吃不消了,若是以后天天这样,三叔可不答应你在醉鬼楼帮忙了。”梅仲樟瞪着梅栎清说道。 “没事儿,卿卿有师父在呢,师父知道卿卿究竟好还是不好。” 梅栎清把焦先生这尊大神搬出来道,虽然下午焦渥丹急急离去之时,就嘱咐她也回去休息了,可是醉鬼楼火爆异常,她一时离不开身,撑到现在的确吃不消了。 “哎,大妹妹,你记得过两天我会来你的去浮翠阁里寻书,莫要忘了。”梅栎泽叹了口气,也随这个爱折腾的妹妹去折腾,梅栎清看似柔弱,实则比谁还拧,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长兄说的对,大妹妹身体才好点,可要好好休息才养的回来,过两天为兄看你胖了还是瘦了,就知道你是不是乖乖听话休息了。”梅栎灵气鼓鼓地吓唬梅栎清道。 “嗯。卿卿记得了。卿卿送你们出去。” 梅栎清哈欠连天地送几人出去,一转眼就靠在窦氏胳膊上睡过去了。最后还是几个丫鬟齐力把梅栎清搬回了浮翠阁,一晚上主仆五人睡得极为香甜,日上三竿都舍不得起。 过两天等梅栎清想起这茬的时候,她猛然发现梅栎泽来梅府的时间和康平郡主夏研来做客的时间撞了,幸好夏研来得早,要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研此次前来是为了给她送添妆的,为了给她挣脸面,特地分为两拨送。这次送的是古玩字画,她原以为就是几件而已,没想到夏研一口气送来了小半车,梅栎清猜度着她是不是把自己的小金库都送了一大半儿来,让她既惭愧又感动。 夏研身边的丫鬟甘草带来了一食盒的红豆饼,这么多年没见,难为夏研还记着她爱吃红豆饼,不过就算她不记着,以夏研那个小吃货的性子也会让何嬷嬷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梅栎清以为夏研长大了,说话多多少少会收敛,没想到她还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主儿!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开始 夏研一进来,脚步急匆匆地向梅栎清扑了过来:“梅姐姐,你这些日子可还好,研研我好想你。” 夏研眼角一滴泪渗到了梅栎清的衣服上。好像只有抱住了梅栎清,这些天对梅栎清的担忧与后怕才全部化为虚影,消失不见。等夏研抬起头来的时候,言笑晏晏,丝毫不见哭过的痕迹。 梅栎清扶住夏研,不顾身上被夏研压到的疼痛,将桌子上夏研喜欢的麦子茶推到夏研面前,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 “那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个样子。当初那个一见我就吵的人是谁?羞不羞!” “不羞不羞。”夏研也注意到了她拥抱梅栎清的时候,梅栎清皱了下眉头,她怕是弄疼了梅姐姐,于是不敢再和梅栎清玩闹,坐到了旁边椅子上:“梅姐姐当初还不是没少捉弄我,梅姐姐还好意思说我呢。” 年少意气,夏研身上不曾衰减半分,而她早已被磨得精光,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在东明的那段日子她是最快乐的。 不知母恨,不知家秘,与家祖家弟和和美美,与先生嬷嬷学习礼仪知识,心中唯盼朝朝暮暮与君相对。 这才几年,当初的是是非非好像都冲淡了不少,明明她只比夏研年长一两岁,现在看她却像看孩子似的。 夏研轻轻拉着梅栎清的衣袖:“梅姐姐就别嫁了,我也不嫁,梅姐姐就陪着我吧。” 何嬷嬷正好走进屋来:“胡闹!梅大小姐已经吃了郭家的茶,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 “可是,梅姐姐,你真要嫁给郭家那个啊……他瞧着还没宇哥哥好呢。” 夏研皱着小脸说道:“怎么能不嫁给他?要不然我向宇哥哥说一声,让他把你抢走?你们俩找个没人知道你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怎么样?” “你想让你梅姐姐做妾啊。”梅栎清也忍不住扶额:“再说了,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他是高高在上的晋王爷,我是籍籍无名的一介民女,他与我都有太多的东西割舍不下了。” 想到夏研所说的那个“宇哥哥”,梅栎清也不知道什么滋味。或许他喜欢的是梅二小姐吧,她不是没给过谢博宇机会。那天她回来,她亲自问过他,他说必须娶二妹妹,那她算什么呢?对自己的妹夫心存非分之想的人吗?她就算再不堪,也不想沦落成为觊觎妹夫的女人。 忽然间夏研狠狠地拍了桌子:“如果姓郭的死了,梅姐姐也不用嫁了。” 夏研话音刚落地,屋里寂静一片。 “你这小丫头,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啊?还真想你梅姐姐当寡妇啊?”梅栎清玩笑似地戳了戳夏研的额头:“如果郭万年这个时候死了,我也得为他守寡,望门寡!” 夏研还想说什么,被何嬷嬷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她不是没有听到京城里面的风言风语。在千鹤宴上,他试图强占梅家二小姐,近来又传出梅家大小姐和梅家三小姐会姐妹同嫁的消息。 这郭万年想做什么?姐妹同嫁他倒坐享齐人之福了,可梅姐姐脸上怎么挂得住?京城里面的人家该怎么笑话梅姐姐,梅姐姐又该如何做人? 何嬷嬷见夏研气鼓鼓地,找了话儿说:“听说大小姐您替焦渥丹焦先生经营醉鬼楼了?嬷嬷我一开始听到大吃一惊,醉鬼楼那样的花样不像是小姑娘能做得出来的,反复确认以后嬷嬷我可开了眼,这才几年功夫,大小姐进步得如此迅猛,不像郡主一团孩子气。” 夏研本来暗淡的眼神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梅姐姐,那醉鬼楼…是你在做啊,能不能改天带研研去看一看,开业那天嬷嬷嫌吵不让我去,要不然研研也去给你捧捧场。” 夏研说得煞有介事,梅栎清被夏研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梅栎清笑道:“今儿个臣女走不开,改天臣女一定请郡主到醉鬼楼做客,想吃什么点什么,就当臣女请客了。” “妹妹要请什么客啊。”梅栎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也不请请哥哥和弟弟。” “长兄。”梅栎清本以为不会撞上,没想到哥哥也想早点来,郡主也来得早,这不赶巧了。 “臣见过郡主,郡主万安。”梅栎泽跨门来,向夏研请安。 “免礼。”夏研瞪大了眼睛看着梅栎泽:“你就是梅姐姐的哥哥吗,长得好俊呢,听说你还是这次乡试的会元,是真的吗?你是怎么考上的啊,本宫听说可难考了…” “郡主…”何嬷嬷头疼地喝止道:“既然梅大少爷找大小姐有事儿,那我们就先走了,不耽误二位。” “且慢,郡主过奖了。在下是来找卿卿拿书的,拿了书就走,倒是你们姐妹俩好好叙叙旧,郡主这才回来不久,想必你们也有话聊。” 梅栎泽俏脸一红,被一个姑娘当面说俊,又被真心实意地夸了一通,他也有些难以招架。梅栎泽对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有了好感,也乐意看见卿卿多和这样活泼开朗的姑娘多多来往,卿卿负担的东西太多了,有人在她面前玩笑打闹也挺好。 夏研缠着何嬷嬷:“嬷嬷就让我再聊会儿吧,梅姐姐的大哥说的对,从咱们来到京城,梅姐姐还没和研研好好说说话呢,比如梅姐姐和研研讲讲京里面的趣闻,研研给梅姐姐说说西北边疆的风光…” 何嬷嬷没想到郡主见到梅大小姐,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止也止不住了,如果她拦着,指不定郡主回去要和她闹脾气:“大小姐这边等会儿还有客人来添妆,郡主不能耽搁太久…” 梅栎泽打断道:“请郡主原谅则个,臣就问问大妹妹的书在哪里…” 梅栎清可有空说话了:“石青你去拿,就在书柜第一格。” 石青拿来递给梅栎泽的时候,夏研好奇地问道:“梅姐姐的大哥,这是什么书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发难 梅栎泽解释道:“这是卿卿向臣借的《山海经》,卿卿看完了还给臣的。” “《山海经》?”夏研对梅栎清的一切都好奇:“梅姐姐怎么看起怪物来了?” 梅栎清失笑道:“《山海经》怎么讲的是怪物,里面讲的学问深着呢。上至神话故事,下到地理人物无不包含,无不奇异。” “那梅姐姐为什么看《山海经》啊?”夏研眨着眼问道。 “拿来解闷儿的。”梅栎清故意睃了梅栎泽一眼,梅栎泽指着梅栎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解闷儿是对外说的借口,梅栎清找来梅仲樟所藏的《山海经》,是想找来了解一下关于玉佩上面的三足金乌与九婴的资料,还有看看能不能寻到骊山老母的端倪。 当初骊山老母对她说“我的孩子”,一开始她以为是慈悲之语,后来见骊山老母对紫儿师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忽然间想到,骊山老母说的自己是她的孩子,是不是自己有她的血脉,故有了借来《山海经》一探究竟之意。 夏研看着兄妹俩逗笑的样子,心中一撞,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梅姐姐,你哥哥对你真好。” “那是,臣女是他妹妹,他不疼我谁疼我?”梅栎清歪着头看着梅栎泽:“郡主也有两位兄长啊,他们对你也一定很好。” “好什么,一个成天见不到人影,一个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研研只恨为什么母亲没有给研研生个姐姐或者妹妹,两个哥哥真是无聊透了。”夏研不拿梅栎清当外人,梅栎泽也被夏研划归到了自己人的地盘儿了。 “郡主…”梅栎清见夏研满腹牢骚,肯定有很多话对她说,赶忙送走梅栎泽:“长兄我就送你到门口,卿卿就不远送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理当如此,为兄走了。” 梅栎泽不经意之间扫过夏研,只见夏研比梅栎清小不了多少,容貌已经长开,可爱中已能窥见娇艳,想必继承了长公主的好容貌,等再长几年,必定又是另外一番样子。 没有了梅栎泽的干扰,梅栎清与夏研姐妹俩聊得十分畅快,短短两个时辰,梅栎清感觉好像和夏研分离的几年、两人产生的空缺给补起来了,夏研还是那个夏研,她已经不是她了。 等送走夏研,梅栎清小睡了一会儿,又起来招呼客人。 例如和梅栎清交好的京兆府尹家的王和安,右扶风家的严凝秋,左冯翊家的二小姐褚惜言,文家的小姐文茵几个人都来了,大包小包的添妆放满了一小个屋子,梅栎清看得出来和她交好的几位小姐都不甚满意这门亲事,总觉得她低嫁了。 “严姐姐你让一让,文茵要坐到梅姐姐身边。”文茵撒娇道。 “好好好,我让你,你这个‘霸道’的小妹妹。”严凝秋不甚在意,她也是人挤人才挤到了梅栎清身边,也不合她坐在梅栎清身边。 “梅姐姐,你先让惜言说几句…”左冯翊家的小姐、褚惜礼的妹妹褚惜言怯怯地问道:“梅姐姐,妹妹我是来和你陪不是的,我一直没找到机会…” “惜言。”梅栎清喝止道:“犯错的人不是你,该道歉的不是你,我心里有数。对了,你们找了那么多天,你姐姐可有消息了?” 褚惜言强忍着泪摇摇头:“没有,没有…我们,我们到处找了,都没有…梅姐姐,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能不能请您引荐一下晋王妃,我们家听说大姐最后消失前晋王爷在场,可能晋王爷知道大姐的去向… 梅姐姐,我知道我不好,爹说找她做什么,最好让大姐死在外面,可是,可是惜言心里一直过不了这关,惜言若不知道大姐的下落,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安生…” 褚惜言抽抽嗒嗒地说完了心里的话,梅栎清静静地注视褚惜言说道: “惜言你也知道,我和晋王府素无来往,我在梅家是什么状况,你心里也有谱,我只能给你写封信,晋王妃愿不愿意帮忙,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褚惜言明白梅栎清这一眼的意思,梅栎清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她不能强人所难。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褚惜言泪崩了,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 褚惜言以为梅栎清当了醉鬼楼的掌事的,寻找大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以为当着众人的面,梅栎清抹不开面儿一定会答应她找到大姐的,可是话说出口,梅栎清居然拒绝了她。 “栎清,各位,我扶惜言下去,她也是为…,栎清你别往心里去。”严凝秋正好挪到了褚惜言旁边,顺手扶她下去整理妆容。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虽然话有些不对,吴宣平倒把众人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褚惜言这事儿做得太不地道,要求也是她去求梅栎宁啊,求到梅栎清这里算怎么回事儿,自己抹不开面子,就要让梅栎清低三下四吗:“褚家打得好算盘,一句轻飘飘的便宜话就想支使梅大小姐给他们办事儿。还哭,哭什么哭,好像是梅大小姐欺负了褚家,不是褚家欺负了梅大小姐一样。” “吴宣平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待见梅姐姐吗?”文茵故作气鼓鼓地说道:“难道是高家那边的饭你吃不上了,想到梅家这边来吃饭?” 文茵嘴皮子厉害,暗戳戳地指出吴宣平吃里扒外。 “自从皇上因离宫救驾一事重重地厚赏了高家三老爷,我们吴家就和高家渐行渐远了。”吴宣平的话好像在向各位表明什么,她不甚在意文茵的讽刺:“醉鬼楼日进斗金,高朋满座,我吴宣平也想尝一尝梅大小姐这里的饭,到底是糯香还是稀烂。” 梅栎清眯了眯眼:“我一介女子哪儿有什么好饭,倒是吴廷尉深得皇上宠信,不愁没有饭吃。还是吴大小姐想去吃我未来夫家的饭?” “醉鬼楼的饭听说一两金子一碗,我为什么要舍贵求贱呢?”吴宣平和梅栎清打起了机锋。 第一百九十五章 嚼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梅栎清觉着眼前的吴宣平有些古怪,以吴宣平以前那样脑子一热的性格,不该会说这样深的话:“我这里的饭没有传的那么贵,改天在醉鬼楼聚一聚,吴大小姐就知道栎清这里的饭是几斤几两了。” “好,那一言为定。”吴宣平爽快地说道:“听说梅大小姐九死一生才回来,不知路上有没有什么奇遇和我们说道说道。” 梅栎清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便含糊道:“栎清碰巧被路过的渔夫给救了,养了几日被送回来。” “哟,我还以为当天就被送回来了呢,原来还隔了几日。”离梅栎清较远的地方一声嗤笑传来:“也亏得梅大小姐遇到了汝南公主那样‘开明’的婆母,要不然,嘿嘿,梅大小姐就不该在这儿了。” 文茵拍案而起道:“姚彤彤你什么意思?别扭扭捏捏、小家子气说些阴阳怪气儿的话,倒显得你没脸。” 梅栎清预料到有此一出,也没想到文茵的嘴皮子会这么利索,以前文茵在她面前都是柔柔弱弱的,梅姐姐长、梅姐姐短地叫着,看来文茵也长大了。 “文茵你别仗着你是我表妹就可以对我大放厥词,我给你几分薄面,你就可以拿来开染坊了?”姚彤彤站起身来指着文茵骂道:“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文茵你管的着吗?咱们寻常闺阁女子在外面几天都要被怀疑是不是失了贞洁,凭什么你梅栎清就是个例外。” 文茵想反驳姚彤彤,被梅栎清按住了:“想必姚小姐孤陋寡闻,在下聘礼之前,汝南公主已经来过梅府为栎清验明过身体了,要不要栎清再把胳膊上的朱砂痣给您瞅一瞅?” “你…”既然汝南公主已经验过了,姚彤彤不敢驳了汝南公主的面子,讪讪道:“原来汝南公主已经做过了,是彤彤想茬了,梅大小姐别往心里去。” 王和安心里也是不悦,姚彤彤此言太过侮辱人,她也出言相助道:“褚二小姐的话栎清不往心里去,姚小姐你的话栎清也不往心里去,栎清就是一团面,任你们打扁搓圆?今天咱们几个小姐妹和栎清聚一聚,给她添添妆,不是让你们踩在栎清头上作威作福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梅家不说了,栎清现在可是‘南焦’焦渥丹的徒弟,还在醉鬼楼帮忙,未来还有汝南公主给她撑腰,你们不要看着栎清好说话,一个个跟训丫鬟一样和栎清说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梅栎清待王和安说完:“和安姐,别为栎清和姚小姐她们置气了。姚小姐这么一质问,也是好事儿,正好给栎清一个机会给大家解释清楚,想必以后也没有谁在遮盖问题上纠结了。和安姐说是不是啊?” “好你啊栎清,你怪会做好人的,把我们这些出言相助的人都衬得跟坏人一下,你一定自罚三杯,要不然我可不依你。”王和安换了语气,本来僵到不能再僵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别只有栎清自罚三杯啊,姚小姐也要喝三杯。来,姚小姐,栎清敬你。”梅栎清举起特制的花蜜水道:“咱们之间有些误会,想必是被人传错了话,姚小姐性子刚直才当着栎清的面一问,这也是对栎清的信任。咱们干了三杯花蜜水,以后还是一起玩耍的姐妹。” 姚彤彤心里明白,梅栎清这是给足了她面子,给了她台阶下来,心甘情愿地痛饮三杯:“咦,这花蜜水怎么…” “不一般?”梅栎清接着姚彤彤的话说:“今儿个师父见我要招待各位姐妹,特地把醉鬼楼的一位大厨请了过来,这花蜜水就是醉鬼楼特制,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任小姐也好吃食,便问道:“这桌子上的糕点都是醉鬼楼的师傅做的?” 梅栎清点点头:“正是,醉鬼楼还没有上糕点,各位姐妹吃的都是独一份儿,外面的人都没有尝过呢。” 经梅栎清这么一说,本来平平无奇的糕点在各位小姐眼里都成了香饽饽,几乎一人一手一个糕点,没有说话,只顾着细细品味糕点的滋味。 “这糕点我怎么吃着一股…竹子味儿,竹子也可以做糕点?” “我手里的糕点是…菊花味儿,你闻闻是不是?” “我这里的这块冰冰凉凉的,吃着是梅花的味道。” “我的这块是兰花的样子,味道也是兰花味儿。” 各位小姐没见过这样的糕点,叽叽喳喳议论开了,梅栎清看着眼前的情景甚是满意,如此一来糕点的名声就打出去了,特别是她这些糕点目前只在添妆宴上能吃到,那些小姐本着奇货可居的心情更会卖力给他们醉鬼楼宣扬。 赚了老爷少爷们的钱,她也不想放过各位夫人小姐的荷包,总之多多益善。 姚彤彤对糕点的兴致没有对花蜜水的兴致高:“栎清啊,这花蜜水尝着怪好吃的,你是怎么做的?” 梅栎清故意说道:“花蜜水不光好吃,还养颜呢,栎清喝了一个月脸上都变得更光滑了呢。但花蜜水是醉鬼楼的秘方,恕不外透,想吃的话栎清把今天这坛子花蜜水送你。若是吃得好了,以后常到醉鬼楼点,栎清和柜上打声招呼,算你们便宜些。” “大小姐您就不记我的仇儿?”姚彤彤不敢置信道,前一秒她还冷言冷语讽刺梅栎清,下一秒梅栎清就热脸相迎?她还没见过谁有这样的好性子,一般无事献殷勤,都另有所图。 梅栎清半真半假道:“若说栎清心里没有疙瘩,那也是哄姚小姐。但姚小姐也是真性情,误打误撞帮栎清解开了误会,虽然没有办法然后人完全信服,这关跌跌撞撞也算过了。 今天栎清拿出这些吃食招待各位小姐,也有栎清的私心,想帮焦师父把醉鬼楼经营得越来越好,让各位小姐帮忙宣扬宣扬,以后醉鬼楼生意也多了,栎清脸上也有光。” 姚彤彤蹙眉道:“梅大小姐只是为了如此?”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挑唆 “姚家常与其他家往来,到时候若是叫上栎清一起玩耍,醉鬼楼的一点吃食不成敬意。”梅栎清话里省略了很多,她相信姚彤彤能听得懂她的意思。 “梅大小姐胃口是不是太大了?”姚彤彤放下手中的花蜜水擦擦嘴角:“你母亲、二婶想做都没做到的事情你想来做,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顺手把帕子甩在了桌子上。 梅栎清也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想借姚彤彤进入几大世家的联盟,谈何容易,莫说姚彤彤答应了,如果姚家不答应,其他几大世家不答应,她照样没辙。不过今日也是试探试探,成与不成都没什么干系。 文茵把梅栎清眼底的落寞看在眼里,半是娇嗔、半是威胁地对姚彤彤说道:“姚彤彤,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别以为你是大司农的女儿你就等闲不把人看在眼里。今日你拒绝了梅姐姐,他日你要是有求于梅姐姐呢?” 三公曹尚书之女任璟怡在桌子底下轻轻勾了姚彤彤一下,劝道:“梅大小姐就是想与我们一起玩耍,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彤彤你就答应了吧。” 姚彤彤嗤笑道:“一个明年就要嫁人的梅大小姐谈什么与我们玩耍,梅大小姐就算没有玩处,也有其他地方可去,不是吗?” 梅栎清心领神会,姚彤彤是为城隍庙一事中,她把姜御史牵扯进来的事情不满了,但她也不打算赔罪。当初她不是用火烧城隍庙之事,误打误撞解了梅家的燃眉之急,此刻她们梅家之人就不会好端端地坐稳梅府了。 梅栎清找上这不相干的姚彤彤、任璟怡等人,一是为了结交,好扩大醉鬼楼的生意。二是为了能通过姚彤彤搭上姚家这条线,换句话说,她想插手几大世家联合之事。 火烧城隍庙一事让她发现,她不光要揣摩皇上的圣意,还要想办法弄明白几大世家的动向,解决了一头顾不了一头,她只会在几围夹击中越来越被动。 “姚小姐误会了,栎清真的只是想让您帮忙推广醉鬼楼的生意,栎清多赚些银钱才能在师父面前有些脸面。”梅栎清亲自给姚彤彤、任璟怡各自斟了一杯花蜜水: “栎清听说师父接下来还会做些养颜的脂粉,如果师父答应了,栎清先给你们几盒。内服外敷,各位小姐一等一的容貌会越来越妍丽。” “梅大小姐这话真是中听,难怪焦先生会把醉鬼楼交给你打理,有你这份聪明,何惧醉鬼楼不会早日超越醉仙楼,位列各大酒楼之首,到那时候,梅大小姐有的不光是银钱了。”任璟怡提点梅栎清道:“只是梅大小姐不怕给别人做了衣裳?明年你可就要出嫁了。” 任璟怡的话比姚彤彤那样直来直去地更狠一些,“给别人做了衣裳”联系任璟怡前前后后的话,栎清一下子想到的就有好几层意思,容不得梅栎清细想任璟怡是其中一层还是几层意思都有,和这些人交锋,她得提起十二万分的心思来。 “师父和汝南公主商量过了,我以后过门,还是由我打理醉鬼楼。”梅栎清摸不准任璟怡的话,只得挑最合适的话说。 “呵呵,其他大家小姐都是恨不得在家相夫教子,没想到梅大小姐‘好志气’,梅大小姐‘不屑’与我们‘目光短浅’的人来往吧。”姚彤彤一副鼻子要仰上天的模样,在场的人任谁都听得出姚彤彤话里的讽刺贬低之意。 “姚彤彤…”文茵吼道:“梅姐姐又不是有求于你,你作甚摆出这样恶心人的样子。” “文茵…”梅栎清捏住文茵的手臂,文茵才慢慢冷静下来:“姚小姐说的甚是,我的确‘不屑’与你们为伍。占理还要饶三分,我梅栎清的确伺候不起几位小姐。今天的糕点各位小姐若是赏光,那就拿回去给父母姐妹尝一尝。若是不想,尽管拿着你们拿来的东西走人,我梅栎清也不缺这一分一毫。” 梅栎清说的本是激烈豪迈之语,莫名地让各位小姐心底发寒,梅栎清什么时候养出如此可怕的气势,可与宫里的贵人不相上下了。 “梅栎清,你不就仗着经营醉鬼楼吗?没了南焦焦渥丹与你为师,你在京里算什么老几,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添妆宴啊。璟怡我们走,拿上我们的东西走。”姚彤彤感觉自己没有压住看起来哪里都不如她的梅栎清,自己的脸面都丢光了。 王和安去看褚惜礼了,刚刚回来,却不想看见如此不和谐的一幕:“栎清,这是…” 梅栎清对王和安轻轻摇了摇头,对姚彤彤说:“姚小姐,慢走不送。石青,你送两位小姐出去,顺便把她们带来的东西给她们拿回去。省得到时候有人说我占了她的便宜。” “梅大小姐,姚小姐,不用闹那么僵…”其他家的小姐都来劝和道。 “几位小姐都听到了姚小姐是如何咄咄逼人,栎清自问没有哪里得罪姚小姐。”梅栎清双目直视姚彤彤: “请各位小姐来呢,也是乐呵乐呵,没想到有人不愿意给栎清面子,栎清也不好哪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平白让人笑话。” “梅栎清你还不是笑话吗?你在全京城人的眼里就是笑话,三番五次想入宫都入不了,嫁给一个肃云伯府的世子,你还以为你翻得了身?你做梦去吧。”姚彤彤到底不敢再把梅栎清的贞洁拿来说事儿。 任璟怡拉了几次也拉不住姚彤彤,吴宣平在一旁看够了热闹,也站出来说话道:“梅大小姐所言极是,我就在一旁听着梅大小姐和姚小姐的对话,本不觉得梅大小姐话里哪里有什么不妥。 倒是姚小姐这边,一开始拿梅大小姐坠崖说事,现在又阴阳怪气儿地骂人。今儿个还是梅大小姐的主场,我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宴席,还没有见到谁给主人那么没脸的。姚小姐,你是不是应该给梅大小姐陪不是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说合 吴宣平的话看起来是给梅栎清解围,实则是在火上浇油。谁都看得出来姚彤彤那样的性子是不会给梅栎清低头认错儿的。 “姐妹之间的打闹,何谈陪什么不是?”人群之间让出一条道,梅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走来。梅老夫人太过低调,大家都忘了梅家还有一位老封君,姚彤彤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底下的小丫鬟来报说,卿卿和姚家小姐闹起来了,乍一听我还以为卿卿和姚小姐动了手,既然两人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头发也没有丝毫凌乱,便知道这小丫鬟报错了,卿卿和姚家小姐之间小小的‘打闹’罢了。哪个小丫鬟来报的,自觉去领罚去,再扣一个月月钱。” 梅老夫人听起来句句向着姚彤彤,其实句句都在暗暗指责姚彤彤不识大体,居然在梅家的地盘上欺负梅栎清,真当梅府没人了是吧? “卿卿给祖母问安。” “给梅老夫人问安。” 在场的小姐们都给梅老夫人问安,不知道怎么就惊动了这尊大佛。 “姚家小姐…你是叫彤彤是吧?”梅老夫人找到靠几人中间的一个位置坐下,脑海里思索着关于姚彤彤的消息:“你母亲上次和老身打照面还要称老身为老安人。老身虽不在场,能不能说几句?” “您说,您说。” 姚彤彤忙不迭地半弯着腰听梅老夫人训话,暗恼自己为什么忘了梅栎清是由梅老夫人在东明抚养长大,近几年才到京城来,和周氏养大的梅二小姐梅栎宁完全不一样,虽然梅二小姐如今贵为晋王妃,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彤彤啊,平心而论,我家卿卿有没有在言语上得罪姚小姐,若是有的话,老身在这里给姚小姐陪不是。”说着就要给姚彤彤拱手。 “您,您给彤彤陪罪,不是折煞晚辈嘛,这是药折了晚辈的福气啊,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姚彤彤赶忙搀住梅老夫人:“梅大小姐,不对,是栎清没有半分得罪晚辈,晚辈是今日心里有些不痛快,故意找梅大小姐的茬罢了,应该彤彤给栎清陪不是。” “老身一来怎么说的?老身说是彤彤你和栎清之间的‘打闹’,要不着陪罪。只是有一样彤彤得做。”梅老夫人脸上多云转晴,笑呵呵地握着姚彤彤的双手说道。 “您说您说,只要彤彤能办到。”姚彤彤下意识缩了下肩颈,这样笑呵呵的梅老夫人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梅老夫人直视着半蹲着的姚彤彤说道: “听说栎清给各位到场的小姐准备了醉鬼楼的糕点,彤彤你爱吃这花蜜水,卿卿给你准备了一坛,彤彤还有各位小姐就把栎清给你们的礼物带回去,分给亲朋好友尝尝,这是卿卿的一点心意,也是我们梅家的一点心意。 方才卿卿也说了混帐话,让彤彤和任小姐把带来的东西带回去。这可是添妆的东西,哪儿有带回去的道理,也不吉利。我们梅府赏罚分明,卿卿是老身的孙女,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该受罚。来,这是老身年轻时候带的玉镯头,你们一人一个,就拿着耍吧。” “这可使不得,这镯子你留给栎清去玩儿吧,我们知错了。”姚彤彤和任璟怡见到这玉镯子成色极好,在暗处就透着清亮,一看就是好东西。虽然眼馋这玉镯子,但她们可不敢收,收了以后梅家就把巴掌打到了大司农姚家和三公曹尚书任家的脸上了,以后她们俩在京城可怎么混。 姚彤彤和任璟怡这才感觉到梅老夫人的厉害,不知为什么这位老封君不常出来,要不然梅家不会是现在这样日渐落败的模样。 “老身说拿着就拿着,哪有晚辈拒收长辈的送礼。”梅老夫人佯作发怒道,两只玉镯子硬塞到了姚彤彤和任璟怡怀里:“你们如花似玉的模样,老身瞧着就欢喜,这玉镯头就当是老身给你们两位晚辈的见面礼,你们一定得拿着。” “哎。”姚彤彤和任璟怡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了玉镯子。 “卿卿过来。”梅老夫人解决了根本矛盾,也给姚彤彤和任璟怡两人一个台阶下:“今天的事情你也有错,来,你去给两位小姐陪不是。” “是。”姚彤彤和任璟怡来不及阻止,梅栎清抬着花蜜水已经走到跟前:“是栎清有错,惹了两位不高兴,栎清自罚三杯给两位陪不是,希望姚小姐和任小姐不要和栎清一般见识,以后亲亲热热的才是。” 先前说着是“打闹”,姚彤彤不用陪不是。现在又说梅栎清有错,要给姚家小姐和任家小姐陪不是。谁高谁低,一看便知。这声“陪不是”对姚彤彤和任璟怡来说,又是在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可折煞我们了。”任璟怡脸上已经羞红:“栎清都给我们陪不是,我们也…” 梅老夫人适时打断,不给两人认错儿的机会道:“听说姚小姐说我们卿卿活着回来不清不白的,莫不是老身又听错了?” 姚彤彤这回彻底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道:“这,这…” 梅老夫人才和缓下来的脸色,如今犹如暴风雨来临似的,犀利如鹰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座的各位小姐:“姚小姐你也说了,贞洁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闹不好我们卿卿可是要浸猪笼的,可我们卿卿也不能当着你们小姐的面儿验身自证清白,那我们卿卿成什么了?最下贱的地方出来的货色了? 卿卿的清白长公主是验过的,前两天那么大阵仗你们也多多少少清楚。虽说也没有伤者出来说自己身上伤得多重出来卖惨的,老身也提一句,卿卿现在浑身是伤,‘九死一生’、‘从鬼门关里回来’这样的词儿根本不夸张。 老身今儿个把话撂在这里,若是日后谁再提这事儿就是和汝南公主府过不去,和肃云伯府过不去,和梅府过不去,就是和老身过不去,你们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赏赐 “长公主殿下赏!” 来的是先帝爷留给长公主殿下的老人苏公公,其跟随长公主多年,有他来给梅栎清添妆,更给梅栎清面上增光彩。 这声赏赐来的正是时候,梅老夫人、梅栎清、姚彤彤、任璟怡等人皆跪地相迎:“恭请长公主殿下赏赐。” “免礼。”来赐礼的苏公公扫视了一圈儿,和梅老夫人打了个照面,最后眼睛钉在姚彤彤身上,显然他是知道了姚彤彤和梅栎清的事情:“今儿个咱家是替长公主殿下给梅大小姐添妆的,咱家借着这个机会来添添喜气儿。” 梅栎清重新拿了个杯子给苏公公斟上了一杯花蜜水:“苏公公您尝尝咱们醉鬼楼的手艺,今儿个是姐妹们来玩耍特地拿出来让大家伙儿吃的,对外面还没开始卖,苏公公您也给栎清添添主意。”梅栎清手上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借着衣袖塞到了前来赐赏的苏公公的手中。 “哟,是醉鬼楼的东西,咱家一定要尝尝。”苏公公接过花蜜水慢慢品味:“嗯,手艺不错,甜美中带着浓厚,又不腻味;唇齿留香,又不像酒酿那样醉人。兼具了一般花蜜水和酒的长处,喝了还想再喝一杯。” 梅栎清识相地又给苏公公添上一杯花蜜水:“苏公公若是喜欢,栎清特地给长公主哪儿留了两坛,给您留了一坛,您走的时候给您捎上。” “梅大小姐这么多年没见,处事更加周到了。”苏公公和颜悦色地看着梅栎清,余光瞟向了一旁的姚彤彤和任璟怡:“听说今儿个有人给梅大小姐找不痛快?连浸猪笼这样的话儿都编排到了大小姐身上,谁那么不识相啊?” 谁都知道苏公公说的是谁,但谁也没说破。这件事儿上,苏公公比她这个祖母说话更显公道。 “小姐妹之间说笑说过了头儿,栎清这边不甚在意。”梅栎清淡淡地解释道,又换了话题:“醉鬼楼才刚刚开张,您有空的话去醉鬼楼捧捧场,您直管去,算在栎清账上。” “咱家哪儿能占大小姐便宜?您到时候给咱家便宜三瓜俩枣的,咱家就心满意足了。不像有的人,别人求也求不到的东西,还这样不满意,那样不屑的…”苏公公余光看着姚彤彤和任璟怡两人:“以后若是谁再后面嚼梅大小姐的舌头根,那就是和康平郡主过不去,和长公主过不去。今儿个咱家把话带到了。” “苏公公…”梅栎清眼含泪光,没想到长公主殿下愿意为她出这个头。 “栎清还不谢过苏公公。”梅老夫人说道。 “栎清 苏公公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对梅栎清语重心长道:“本来离宫上的赏菊宴,长公主殿下想和梅大小姐您好好聊几句的,谁成想发生那样的事儿… 虽然几年没见,梅大小姐对康平郡主的心意,长公主殿下是记在心里的,容不得梅大小姐任人欺辱。 梅大小姐且等着吧,好事儿在后头。咱家还有些事儿,不久留了。梅大小姐给的东西咱家统统会捎上,其他小姐也是吧。” 苏公公又眯起细长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儿,各位小姐连忙点头答应。 梅栎清亲自去送苏公公出梅府,苏公公路上又提点了梅栎清几句,梅栎清对夏研、长公主的心更热乎了。 苏公公临了的时候对梅栎清说道:“梅大小姐,咱家有个不情之请…” “苏公公您尽管说,只要栎清能办得到的。”梅栎清点头道。 “对梅大小姐不是什么难事儿。”苏公公说道:“是咱家自己的主意,不干长公主殿下和康平郡主的事儿。 咱家想让梅大小姐请焦先生过府走一趟,给康平郡主瞧瞧身子能不能再恢复得更好些,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焦先生再给长公主殿下、护国公、二公子看看身上的小毛病…” 梅栎清心里笑道,看的“小毛病”还真不少,想必都是不干什么事儿的痼疾。她揣摩着只要她去求焦先生,焦先生多半能去,把握也不是十成十:“栎清会把话带到。如果师父不去,栎清撒泼赖脸都要把焦先生求过去。” 苏公公知道梅栎清这是说她会尽力而为,但不能打包票,苏公公也不强人所难:“咱家就等着大小姐的好消息了。咱家走了,大小姐您回吧,别再送了。” 等梅栎清回去的时候,除了平时交好的几位小姐,其他人都走空了。梅栎清一回来,除了文茵,其他几位交好的小姐和梅栎清辞行,又狠狠“搜刮”了一番,带了不少醉鬼楼的好东西回去。唯独左冯翊家的二小姐褚惜礼可怜巴巴地望了梅栎清一眼,梅栎清撇过头去,不去看她。 梅老夫人还留在原地,招呼梅栎清过来:“卿卿你看…咱们欠康平郡主、欠长公主府的人情又多了。” 梅老夫人掀开半个角给梅栎清看,梅栎清只觉得眼前金闪闪的一片,各种首饰应有尽有,琳琅满目,都不知道从哪里看起:“这…祖母会不会太贵重了?栎清要不要退一些回去?” 梅老夫人失笑道:“什么叫‘退回去’,你若做了,长公主殿下定觉得你不满意,再给你送更厚的礼来。 祖母也没想到,当初康平郡主那么粘你,祖母顺势把她留下,让你和她做伴儿,咱们又几年没见面,长公主心里记着这份情,今天不光给你长脸,还给你雪中送炭呢。卿卿,咱们要把长公主这份恩情记在心间,千万莫忘了。” “诶,卿卿晓得了。”梅栎清伸手摸过那些首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以后卿卿会对郡主更好的。” “这就对了。”梅老夫人拂过梅栎清的鬓角:“一转眼卿卿就长成大姑娘了,出落得比祖母当年还漂亮。若你生在草原之上,草原上的好男儿任你挑选,你想选谁就选谁…” 这话的后半句梅老夫人没说出来,可惜你生在了中原,生在了梅家。 第一百九十九章 自责 “祖母,卿卿送您回梧桐院吧。”梅老夫人看了看不远处的文茵:“文小姐先去浮翠阁等着卿卿吧,今晚上就留下来咱们一起吃晚饭。” “文茵就想和梅姐姐说两句话,就不留下来打扰您了。文茵先去浮翠阁等着。”文茵知道梅老夫人和梅栎清有话交代,就随石青去了浮翠阁。 “这孩子,跑什么呀,祖母又不会吃了她。”梅老夫人和梅栎清打趣道:“今儿个下午的宴席上你表现得很好,若不是祖母出这个头,对那边没办法有个说法。” “祖母…”梅栎清有些羞赧道:“这些话算不了什么,以后疯言疯语还多着呢,不说别的,肃云伯府世子没准还会找卿卿的茬。” 梅老夫人重重地拍了拍梅栎清:“好孩子,委屈你了…” 梅老夫人还想说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只能提起梅栎清在添妆宴上说的:“听说你想参加姚家的宴会?” 梅栎清目光清亮地看着梅老夫人点点头:“正是,孙女想请姚小姐帮忙介绍介绍。” “为什么卿卿要舍近求远呢?”梅老夫人停下来,转过头来看梅栎清:“你来求祖母不是更快吗?” 梅栎清笑答:“卿卿就快出嫁了,到时候看的是卿卿的本事了,卿卿正好趁这个机会锻炼锻炼。” 梅老夫人良久以后叹了一声:“哎,你把祖母中秋节的话给听进去了,也罢,你不靠着梅家、不靠着祖母,也许能走更远。” 梅栎清没有答话,反而问起梅老夫人:“阿梓最近在忙什么,看不到他的影子,他不来,卿卿觉得屋子里面冷清很多了。” “他最近除了忙着学业,又找了师父射艺和马术。祖母想着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学这些东西对他有好处,没成想他连家都不着了。”梅老夫人想起梅栎桐大半夜给梅栎清解围的事情,忽然间觉察到什么,又按到了心底:“以前你不是烦他整天围着你转,现在不转了,你倒记挂上了。” 梅栎清捂着嘴笑:“所以卿卿发愁,‘弟大不由姐’了。” 这句话可把所有人都逗笑了,梅老夫人也笑不能止:“你啊,你这皮猴儿,就会逗祖母开心。” “祖母看在卿卿逗趣‘有功’的份上,允了卿卿一个请求吧。”梅栎清收敛了笑容:“卿卿近来看朱彤做事有些心不在焉,或许她想她在东明的母亲了…” “小姐。”朱彤赶忙跪下:“朱彤做事最近是有些疏漏,朱彤会很快改好的,您别不要奴婢。” “朱彤,你还愿意在小姐我身边待吗?”梅栎清直视地上跪着的朱彤问道:“说实话。” “奴婢,奴婢…”朱彤知道自己瞒不过梅老夫人和梅栎清,但又不敢说自己不敢待了,犹豫着支支吾吾道。 “但说无妨。”梅老夫人不辨喜怒:“如果你想回去了,我连你父亲一起送回东明,以后在老宅你们也体体面面的,不用担心日后的着落。” “奴婢愿意回东明,请小姐、老夫人恩准。”朱彤匍匐跪地道。 “你先起来吧。你们小姐既然同意了,老身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最近东明那边世道有些乱,等明年开春的时候,你与你父亲随回老宅的人,一起回去吧。” 梅老夫人有些失望,朱彤这人性子不坏,但私心太重,平时使她做个事儿还行,关键时候靠不住,难怪卿卿要把朱彤提溜出来了。 “四个丫鬟又变三个了,卿卿你的丫鬟要不要添一个?祖母怕等你出嫁的时候事情多,你吃不消。”梅老夫人怕梅栎清多心:“到时候人随便你挑,祖母不插手。” “祖母…”梅栎清摩挲着梅老夫人年老的双手:“人还是您老挑,您选的人卿卿放心。” 梅老夫人从“放心”二字中听出了不同的意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哎,卿卿你就送到这里,回去陪文小姐说话吧,文小姐怕是有要紧事儿和你说。” “诶,卿卿看您进屋就回去。” 梅栎清浅笑盈盈地站在梧桐树伸出来的树枝下等着。梅老夫人进屋前看了一眼,梅栎清还在那里保持着微笑看着她,梅老夫人心中一阵剧痛,捂着左胸进了屋。 “蕙兰,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卿卿本该嫁给晋王,是老身,是老身当年找到晋王说他不能娶卿卿。”梅老夫人泪流不止: “所以那个混小子才对阿矜做文章,用那块拙劣的玉佩哄哄人。 除了我的傻卿卿,谁又能被哄到?老身,老身害了三个人…老身对不起卿卿,对不起晋王,对不起子华…” “老夫人,不是您的错…”蒋嬷嬷心里也受不了,当时焦先生给梅栎清“过三关”的时候,她也在一旁,大小姐的惨烈她也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要怪,就怪梅家先祖缺德事做的太多。要怪,就怪大小姐太优秀,让您看到了梅家女消失于世的希望。要怪,就怪大小姐和晋王爷没有缘分。” 梅老夫人掀开门帘往外看了一眼,梅栎清已经离开了梧桐枝下,除了满地金灿灿的梧桐叶,其他什么也没剩。 梅栎清自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一路平静得回到了浮翠阁。 “梅姐姐。”文茵像倦鸟归巢一样,扑到了梅栎清的怀中:“梅姐姐有没有想文茵?” “小姐,您不能…”春白在一旁劝道。 “不干你的事儿,梅姐姐都没说什么,你又说什么嘴。”文茵埋在梅栎清怀里不肯起来:“梅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对今儿个下午的文茵给吓到了?” “怎么会呢?文茵为梅姐姐出头,梅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梅栎清给文茵梳理头发:“文茵那个样子也吓了梅姐姐一跳,没想到文茵还那么能干,不再是让梅姐姐操心的小文茵了。” “文茵是怕了。”文茵已经带上哭腔:“文茵那时候以为梅姐姐…恨不得跟梅姐姐一起去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梅姐姐回来了。” 第二百章 世祸 “傻文茵…”梅栎清听着文茵情真意切的话语,鼻子开始泛酸。 “梅姐姐,文茵打算参加明年的选秀。”文茵猝不及防地说了出来,她不敢看梅栎清的反应。梅栎清离宫遇险定与宫里的人有关,她不知道梅栎清知道她打定主意入宫,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愤怒?厌恶?憎恨?从此她们成为仇敌,或者成为陌路人? 文茵不敢细想,光是想想就撕心裂肺,可是皇上说得对,她只有成为他的爱妃,才能握住更多的东西。 梅姐姐遇险的事情,她不容许再发生第二次。 “你留下来就为这事儿啊?”梅栎清忖摩着文家不把文茵这样好的坯子送进宫,那才是稀奇了:“你入宫成为贵人,梅姐姐也可以跟着你沾点光,那是好事儿啊。” “梅姐姐,我怕。”文茵不怕进入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怕与梅栎清会越走越远。 “文茵不怕,宫里面的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文茵肯定能全身而退,儿孙满堂。”梅栎清憧憬着,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让文茵再抱会儿梅姐姐。”文茵赖在梅栎清怀里不起来,就像她期待着每年七八月份去东明,去看梅家那个漂亮的小姐姐。 那个小姐姐就算和她情景相似,她也宁愿把爪子收起来,对别人笑脸相迎。不像她,那时候父亲明面上说把她送到东明老家玩耍,实则将她变相放逐到东明老家。 如果她不是跟着梅姐姐长大,怕也和乡野村妇一般了,进宫的名额也轮不到她,肯定留给她继母所生的妹妹。而她,随随便便被继母嫁一个人,只此一生就过了。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抱着梅姐姐,不嫌热啊?”梅栎清打趣道。 “还有谁抱过梅姐姐。”文茵从梅栎清怀里抬起头来,眼睛转了一圈儿:“难道是康平郡主?她之前来过了?” “正是。”文茵与夏研在东明的时候就是两个小冤家,一天不闹上个一回倒是奇事了。如今都长大了,以前那些小恩小怨也该散了,更何况文茵以后入宫,可能会有用得着夏研的地方:“改天咱们姐妹几个在醉鬼楼聚一聚,梅姐姐我请客。” “夏研!”文茵趁梅栎清不注意小声咒骂了声,转眼又笑嘻嘻地说道:“好啊,文茵肯定把醉鬼楼给吃空了,让梅姐姐陪个精光!” “你啊你,心怎么能那么黑,不给梅姐姐留点儿。” 一片欢声笑语中,文茵恋恋不舍得离开了梅府,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来梅府了。 谢博宇听了梅七与梅九的禀报,越来越心酸。 “哎,为什么这次不是本王与卿卿的婚事呢?”谢博宇对梅府的热闹痛恨多一些:“要是这样,肯定没人敢嚼舌根了。” “王爷你糊涂了,若是您与梅大小姐的婚礼,嚼舌根的人会更多。不说别的,宫里那关就过不了。”张管家自以为善意地提醒道。 谢博宇听了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张管家,最近帐做得怎么样了?本王临走之前要看一看。” “王爷您要看帐?”张管家说道:“就几天时间了,会不会太紧?” “本王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你没有成家了。”谢博宇感叹道,他和张管家较什么劲啊,简直是对牛弹琴。 “为什么?”张管家实事求是地问道。 “因为你缺心眼…”谢博宇也据实以告。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就在谢博宇以为张管家会生气的时候,张管家又来了一问:“请问缺心眼怎么补上?” …… “张管家,本王说不过你,你闲下来的时候去问梅字号的人吧,一定要叫上梅二一起,你们俩都缺心眼。”谢博宇无可奈何道。 梅字号的人在暗中听了瑟瑟发抖,他们希望王爷只是说笑,他们可伺候不了两尊大神。 笑闹一阵过后,谢博宇说起了正事儿:“那两个赫赫人还有褚大小姐如何了?” “回王爷的话,他们早就想见王爷了,王爷随时可以去审问三人。”张管家提醒道:“褚家已经托了各方来给褚大小姐说和,就连今天梅大小姐的宴席上褚二小姐也不死心,硬生生逼着梅大小姐出面找人。” “嗯,有这回事儿。”谢博宇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惹卿卿不痛快的人,本王也不给他们痛苦。赫赫人那边萨仁公主亲自找上本王想让本王放他们回去,这也不难,等把他们肚子里的货都榨干,就放他们回去吧,给皇兄添点乱,本王乐见其成。 至于褚大小姐,扣在晋王府,好吃好喝地供着,但也不要给她跑出去的机会。让她看清楚,她不惜背叛亲朋好友的情郎,是不是会来救她。切记,在她面前不要提她那个情郎的一句坏话,她问起其他事情,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糊弄过去就行。” 褚惜礼这样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以为魏朝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有草原上的好汉才是真性情。她也不想想,如果她不是左冯翊家的大小姐,头脑如此简单,怎么会被人利用?她现在凭着一腔热血在苦苦支撑,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让她看清楚她情郎的真面目,摧毁她那骄傲不可一世的爱恋之心。 如果她早日醒悟过来,没准儿左冯翊家的都要感谢他呢,也免了褚惜礼在风头上被审问叛国之罪的苦头儿。 希望这傻姑娘早日能醒悟过来。 处理完了赫赫人的事情,谢博宇想起世家纵横捭阖之势,世家之祸又要显现了。 当年函谷关之战,秦侯父子不只是意气用事,而是为世家利益所驱使。秦侯父子想凭借函谷关一役更上一层楼。不料却被如今的高太尉、当年的高扶之摆了一道,走上了不归路。就算秦侯父子侥幸活着回来,那也是灭门的大罪。 卿卿的教书先生、与南焦齐名的北莫莫如是看样子,是想为秦侯父子报仇啊。 第二百零一章 索要 “张管家,可有北莫莫如是先生的消息?”谢博宇问道。 “目前还没有,只是有传闻,莫如是先生的影子最后出现在南疆。”张管家回答道:“蓝将军前些天在醉鬼楼和梅大小姐见面,也邀请了梅大小姐往南疆走一趟。” “之前不是说莫先生在北地吗,怎么又…”谢博宇盘算着:“难道南疆也参与到了番邦之乱中?亏得南边儿的大理国前两天还上贡了不少好东西,比去年尤甚,莫不是打着虚晃一枪的主意?呵呵,南疆好算计。” “若是如此,那可就糟了。”张管家心有余悸道:“南疆最喜欢摆弄一些见不得人的把戏,大小姐身中蛊虫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南疆这些年来缓过了劲儿,毕其功于一役,魏朝恐怕招架不住…”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千鹤宴的事儿来。”谢博宇回忆道:“那晚上咱们只顾着萨仁公主冲着高太尉而来,但仔细一想,蛊惑人心向来是南疆人的好把戏,萨仁是怎么学会的?她为何有那么大的底气觉得咱们的人会为她倾倒?” “是咱们想茬了。”张管家有点后怕:“咱们以为她是凭借自己的美貌与身段儿,天真地想要拿下高太尉,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倒是西凉使臣看起来来势汹汹,其实在向咱们示好呢。” “嗯,西凉也不是一个好东西。”谢博宇不屑道:“那个西凉使臣百里子轩装得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提出一个割地三十里的要求,探探咱们的口风。 咱们应了,一切好说,咱们不应,到时候咱们发现了端倪,西凉也有话说,是咱们‘背信弃义’在先,出了什么事儿也怨不得西凉。” “是啊,咱们怎么做都是错。”张管家忍不住爆出口道:“百里子轩这个狗东西,咱们魏朝好的没学去,不该学的学了个十成十。趁着西凉大事未成,不如杀了百里子轩,嫁祸给赫赫或者南疆,让他们狗咬狗去。” “百里子轩现在还敢留在魏朝,你以为他没有打算吗?”谢博宇暗恨道:“杀了百里子轩,咱们魏朝与番邦的遮羞布都掀开来了,西凉那边肯定提前动手,而西北那边目前没有能征惯战之辈,只怕要吃大亏。其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魏朝今年粮食的收成怕是有问题了。所以皇兄才…” 后半句谢博宇没有明说,他和张管家都知道。梅家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梅栎清坠崖只是拖后了皇兄的安排,所以梅老夫人才寻了个靠山,汝南公主谢锦添。 “哎,糊涂,糊涂啊。”谢博宇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说这个,他不也是稀里糊涂娶了梅栎宁吗?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王爷,妾身做好了参汤,想着王爷最近疲累,特送来给王爷补一补。” “张管家,你去!”谢博宇指使道,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管家硬着头皮,开了条门缝:“王妃,王爷在书房睡下了,请您改日再来。” 梅栎宁发难道:“张管家,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啊?居然支使起本王妃来了。本王妃敬你,你是位人物。不敬你,你就是条人人喊打的狗。赶紧让开,别让本王妃给你难看!” 梅栎宁的样子,活脱脱像极了另一个她以前不以为然的周氏。 张管家一动不动,老神在在地说了句戳心窝子的话:“王爷都没认梅二小姐,梅二小姐算不得老奴的主子。” “你!”梅栎宁心里一阵绞痛,她也是为了谢博宇承认她的身份而来。 自那天她被接回晋王府以后,梅栎宁以为自己只要进了晋王府,就是晋王府的人了,晋王喜欢她姐姐又如何?过几年等她生个一子半女,就会把姐姐抛在脑后,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主儿。除了三叔,梅府里谁不是这样?哪个王公大臣不是妻妾成群? 一开始她进到晋王府,看到谢博宇没有通房妾室,只有紫儿一个侧妃,她心里还偷笑。紫儿一看就是毛也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对她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日子久了,她却发现自己想错了。虽然谢博宇不宠幸紫儿,但也没在东院住过,一直住在西边的书房,她连见一面也难。她还不明白谢博宇对长姐的情深意切的话,她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她和母亲哭诉,母亲才让下人找准机会拦下长姐去请焦先生看病的丫鬟。可惜长姐命大,不对,应该说梅栎桐可恨,要不然她就得逞了。看看没了梅栎清,谢博宇还不会不会那么长情? 梅栎宁今天也不是毫无准备而来。她特意请了几个膀大腰圆、会些武艺的婆子,如果张管家不答应,她就要动粗。还没等婆子摸到门框,谢博宇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几个婆子踹到了地上。 “把这些以下犯上的婆子打五十大板,扔在东院的门口。日日给她们上药,绝不允许她们死了,也不允许她们伤口好得太快,明白了吗?”谢博宇看也没看梅栎宁一眼,转身回了书房。 梅栎宁好不容易见到了谢博宇,她怎肯轻易放手,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她从背后环住了谢博宇:“王爷,妾身知道你喜欢长姐,只要你给阿矜一个孩子,以后你想和长姐怎么样都行,就算阿矜做小也可以…” “呵呵,梅栎宁,你以为她是你吗?”谢博宇一个一个手指掰开,响起一声一声惨叫:“你有什么资格在本王面前提她?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本王不知道? 是谁给梅府通风报信,让你们的母亲周氏找个适合的机会除掉卿卿?是谁与梅栎静里应外合,想从汝南公主这里做文章,就为了本王把你接回晋王府里? 梅栎宁,本王当初愿意答应皇兄的赐婚,是因为你是她的妹妹,你看起来还算良善,不像梅栎静那样只想着害她。梅栎宁,你太让本王失望了。你想要个孩子?本王成全你!” 第二百零二章 瞧病 “王爷,这会不会不妥…”张管家心有余悸道,虽然这次梅栎宁所作所为犯了大忌。 “她不就是想要男人吗?她不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吗?给她就是。”谢博宇厌恶地说道。他本以为梅栎宁是个乖的,没想到她越来越过分,那他只好提前安排,绝了梅栎宁的念想。 “可是卫府那边…” “民曹尚书不敢拿本王怎么样。”谢博宇不以为意道:“更何况那卫公子是庶出,只有皮相俊美,三分薄才,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哎,王爷,二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张管家于心不忍道:“梅家的人都是可怜人。” “张管家,你说本王是不是可怜人?谁不是可怜人?以后这样的话莫说,本王心里有数。”谢博宇挥挥手,让张管家出去。 夜深了,谢博宇独自躺下,默默自嘲自己的良苦用心无人可知,就连跟了他多年的张管家也以为他是为了卿卿故意泄私愤,却不知他在给梅栎宁铺路。 要不干脆他再做得绝一些,把卫公子彻底留下来吧… 醉鬼楼的生意走上了正轨,梅栎清时不时过去瞧瞧。这天,梅栎清去醉鬼楼视察的时候,有一位不速之客等待着她。 “梅大小姐。” “云公子。”梅栎清行礼道。 “今儿个又来查看查看了?”云公子自来熟地往梅栎清这边靠。 “云公子,有话好好说,别靠那么近,我们小姐可是有婚约的人,明年就要嫁与肃云伯府世子为妻,请您放尊重些。”杏红拦住了云飞扬道。 “又是你这个臭丫头。”云飞扬恨得牙痒痒,可又无可奈何。那个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有甚好的,五毒俱全,为人心胸狭窄,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白糟蹋了这么一位好姑娘:“小爷我是想和梅大小姐说说最近醉鬼楼的声音。今儿个的萝卜…” “栎清…”云飞扬话还没说完,焦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咱们快走,有急事儿。” “师父,出了什么大事儿,您这么急…”梅栎清跟着焦先生走,忽然间想到云飞扬话还没说完,抱歉道:“云公子不好意思,咱们有事儿下次再聊…” 云飞扬懊恼地看着梅栎清消失的地方,抓抓脑袋,难道他和梅栎清的缘分就那么浅吗?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像是听到了他的愿望,一位身穿浅黄色衣服的姑娘走到他身边,对云飞扬说了几句话。云飞扬立马神采飞扬,摩拳擦掌,想要一显身手。 这边没有钱被焦先生拽上了马车,马蹄声嘀嗒嘀嗒,焦渥丹对梅栎清说道:“不好意思了栎清,今儿个是师父忘了,想到你今天会来醉鬼楼巡查,便直接从醉鬼楼把你‘抢走’了。” “师父到底是什么大事儿,您会这么火急火燎的?”梅栎清问道。 焦渥丹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立马又恢复了常态:“咱们去护国公府给护国公一家瞧病。”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梅栎清点头道:“上次长公主殿下派苏公公来给栎清添妆的时候,就提过这件事儿,栎清还来不及给先生说,先生就把栎清拽来了,倒也是缘分。” “栎清,这次不是师父瞧病,是你瞧病。”焦渥丹到底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师父就在一旁看着,给你把把关。” 梅栎清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您,您说什么?师父要栎清做什么?” “给护国公一家瞧病。”焦渥丹再次说的时候就顺溜多了:“也就是给护国公、长公主殿下、二公子夏哲、康平郡主夏研。” “等等,怎么多人?”梅栎清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师父您一日不也就看一到两人吗,栎清恐怕看不了那么多。万一行差踏错,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儿。” 焦渥丹自信道:“你是我徒弟,再加上这些天你勤奋好学,脉象学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实践一番了。为师也看看你学的怎么样?” “可是师父,我也就学了一个月左右,看书多,看人少,上不了台面的。”梅栎清心里没有底,想劝服焦渥丹放弃这个念头。 “不用担心,你治不好,师父上就好。”焦渥丹半是威胁,半是利诱道:“你学了一身本事好歹要拿出来亮一亮,一天到晚藏着算怎么回事儿?你若多了一分本事,那些人就高看你一分,这对你未来有好处。” “这…”梅栎清不否认焦渥丹所言属实,可这让她一上来就给护国公府一大家子瞧病,她着实吃不消:“栎清顶多看一两个人,太多就…” 焦渥丹打断梅栎清:“不用担心,有师父垫底呢。再说了,你不是把师父的手札看了好几遍了。你有手札的底子在,一般疑难杂症可难不倒你,为师对这点有信心。” “师父…” “别再说了,就这么定了。”焦渥丹已经闭起双眼,装作睡着的样子。 梅栎清摇摇头,叹了口气。师父跟老小孩儿似的,需要哄着。 一般遇到她耍赖皮的事情,定是不算困难的事情扔给她做,自己落一身清闲。 一开始还对她说“给你机会,锻炼你自己”,让她经营醉鬼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等她上手以后,才慢慢琢磨出味儿来,难怪当初醉鬼楼的事情还没有彻底敲定下来,紫儿师父也火急火燎得拉她过去,那也是个躲清闲的主儿! 谁让她摊上这么两个喜欢躲事儿大师父,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虽然比以前的日子累一点儿,但她也开始收获名与利。醉鬼楼纯利的十五个点进了她的腰包,对外一说醉鬼楼的掌事她立马少了很多麻烦。 但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一是她翻年就要嫁到肃云伯府,汝南公主再开明,也不会让她再在醉鬼楼经营。二是她虽说是醉鬼楼的掌事,但是于外人眼中,她也不会比跑堂的好一点,她还没有那个资格和大部分达官贵人平起平坐,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也想像莫先生、焦先生那样,凭着自己的实力让别人尊称一声“先生”! 第二百零三章 再战 不一会儿,焦渥丹与梅栎清两人到了护国公府。 “焦先生…”苏公公打起十二万分的热情迎接焦渥丹,看见紧随其后的梅栎清:“哟,这可倒巧,梅大小姐也随您师父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儿,郡主一定会十分欢喜的。” “苏公公。”焦渥丹与梅栎清二人问候了苏公公,苏公公满脸堆笑地领着两人从护国公府正大门进去。 护国公府正大门门前都是砂石堆的粗砺的小石子路,走起来怪硌脚的,焦渥丹与梅栎清不甚在意,苏公公看着满意地点点头。一般的夫人与小姐走这石子路都要阴阳怪气地抱怨几句,身后二人却十分安静,跟走了砖石路一样静悄悄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走了一小段距离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护国公府的马场。马场甚大,看起来和三叔的那家小别院一样大。里面马粪成堆,大部分还冒着热气儿,味道熏人得很,焦渥丹像没有闻到味道一样,梅栎清也只是拿帕子扫了扫围上来的苍蝇,其他一句话也没说。 “劳两位在这里等候,咱家去那边和护国公说一声,咱们就去一道去寻长公主。”苏公公解释道。 过了小一会儿,苏公公为难地走过来:“梅大小姐,我们家公爷请您去一趟。” 梅栎清不解其意,看了看身旁的焦先生,意思是师父都没有去,她一个人前去怕是不合适。 苏公公扯出笑脸道:“梅大小姐您就去吧,过会儿焦先生也会和护国公打招呼,不打紧的。护国公想见您一个人。” 梅栎清见一旁的师父没有反应,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由抚平了眉间:“请苏公公带路。” “梅大小姐是爽快人。得嘞,您跟咱家过去。”苏公公领着梅栎清到了护国公跟前。 “栎清向公爷问安。”梅栎清行礼道。 “免礼。”护国公夏焘说道:“几年未见,梅大小姐长成了大姑娘,可和以前不一样咯。转眼你也是要嫁人的人了,可惜可惜。” 梅栎清摸不准护国公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不敢擅自接茬,只得寻家常话答道:“自上次在东明与您分别后,护国公您也有很大变化。” 护国公好奇道:“什么变化?比以前看起来老了吗?岁月不饶人啊。” 梅栎清摇摇头:“您现在可抱不动康平郡主了。” 夏焘愣了三秒:“哈哈哈,梅大小姐说得对,研研现在不让本公抱了,这不是很大的变化吗?” 梅栎清一个小小的反问,就拉近了两人本不算亲近的关系。 夏研是护国公的软肋。 梅栎清第一次见护国公的时候,她见前来接走夏研的护国公爱怜地抱着夏研不撒手。慈父的神情可骗不了人,那时候她第一次认识到同样是父亲,对孩子也是不同的。不是护国公太过疼爱自己的女儿,而是她的存在… “梅大小姐近来可好?”夏焘像询问家里小辈一样问道。 “身体比之前好些了。”梅栎清回答道:“栎清先在这里感谢您与长公主的厚爱,前不久的添妆宴上您们可给栎清长了脸,栎清自会报答护国公与长公主殿下的。” “那些嫁妆是阿霁置办的,不干本公的事儿。”夏焘摆摆手道:“要谢等会儿你去寻阿霁吧,爸这些话对阿霁说一遍。” “护国公的恩情栎清会记在心里。”梅栎清不说收回的话,她知道如果没有护国公的默许,长公主是不会送那么厚的礼的,她该谢护国公的。 “梅大小姐既然有心,不如和本公打一场马球吧,一句定输赢。”护国公没等梅栎清反应过来,冲后面的焦渥丹吼道:“焦先生,本公和栎清打一场马球,可以吧?” 焦先生也大声回道:“老身没意见,栎清需要多活动活动,对身体恢复好。” 焦渥丹就这样把便宜徒弟给卖了。 “怎么样,敢不敢和本公打一场马球?”夏焘问的不是“愿不愿”,而是“敢不敢”,夏焘给梅栎清一个机会,证明她的马术如何,是不是焦渥丹放水才收了她为徒。 “栎清得罪了。”梅栎清自然听懂了夏焘话里的意思,便俯首道。 “好家伙,栎清你的脾气对本公的口味儿,不是那等扭扭捏捏作态的女子。”护国公夏焘扔给梅栎清一杆球杆:“梅大小姐放心,本公的球杆都是实打实做出来的,绝不会像上次一样一打就断。” 难怪研研会和梅大小姐那样交好,也难怪焦先生会收梅大小姐为徒,都不是矫情的人。 梅栎清接上手后挥动了两下,点点头:“是把好球杆,重量和长度适中,趁手又灵活。” “那咱们就开始吧。”夏焘对身旁的人说:“张副将,就由你来做裁判,一对一,一局定胜负。” 梅栎清知道这是她能不能为护国公一家医治的契机。她一个重病缠身的弱女子,对上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怎么看都不是一场对等的比赛。 护国公是想看她的笑话,还是想借马球赛试探她的深浅?梅栎清倾向是后者。护国公想看看她梅栎清是不是一个坦诚有谋的人,那她… 夏焘打断了梅栎清的遐思,像是参透了梅栎清所思所想,他说道:“大小姐不赢了这局,焦先生和本公说的事情免谈。” 护国公的意思是不会让她给他们医治?打马球和治人有什么关系?梅栎清没时间想太多,穿好护具就上场了。 “梅大小姐得罪了。”护国公举着球杆径直冲梅栎清冲过来。 梅栎清计算着护国公的目的还有后续方案,一闪念间决定了先接下护国公的第一击。 “梅大小姐好胆量。”护国公将球杆往下压,注视着梅栎清的双眸说道:“本公是不会放水的。切记,沙场之上无父子,更何况是与本公没什么关系的弱女子。” 护国公是在教她什么吗?可她来不及细想,护国公的球杆紧接着就横扫了过来…… 第二百零四章 险胜 梅栎清没有想到护国公夏焘是来真格的,来不及细想,球杆侧抬,将将挡住了夏焘的攻势。 “好!”夏焘将球杆收回来,对梅栎清的反应忍不住叫好道:“梅大小姐反应迅速,看起来是在球场上练过的。 梅栎清趁着夏焘说话的间隙,一只手拿着球杆,打算随时反应,另一只手摸到腰间,久久没动。 夏焘注意到了梅栎清的反应:“怎么?梅大小姐的伤还没好?那可不凑巧了,本公在球场上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你手上的那杆球杆就是阿霁的,她和本公打起马球,也不喜欢本公让她半分,不知梅大小姐是否如此?” “那是自然…”话没说完,梅栎清双腿一瞪,瞅准球的位置冲了上去,胳膊抡圆,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球打入了夏焘的防区,可离球门终究是差一点儿。 夏焘本想拦下梅栎清,梅栎清一低头从夏焘的球杆下蹿了过去,夏焘加足马力,在离马球几步之遥的距离,拦下了梅栎清。 “梅大小姐,和长辈说话,不说完就跑,对长辈不尊重哦?”夏焘凌厉的一击,又从梅栎清头顶降下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击夏焘用尽了全身之力,胳膊上的力量加上自己的体重,梅栎清的腰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连回答夏焘的机会都没有。 “梅大小姐倒是说话啊!”夏焘还有余力,一点点在球杆上施加力气,就听见梅栎清的那根球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还有梅栎清骨肉与肌肉之间咬合的咯吱声:“这样的声音对我们这些遭马背上打江山的人来说,是最美妙动听的音乐了,可比那些丝竹声乐,悦耳多了。” 梅栎清不光手上的力气渐渐耗尽,胸腔内的氧气也在渐渐挤出,眼前开始发黑,梅栎清盘算着如何能摆脱夏焘的这次攻击。 不用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她现在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俗话说:“兵者,诡道也。”她现在能利用的也只有一样东西。 “梅大小姐,你的能耐只有那么多吗?你只能接下本公的三击吗?当年的‘蓝凤凰’也能接下本公五击呢!”夏焘所说的“蓝凤凰”正是邀梅栎清前行的蓝将军。 时间还不够,还不够,梅栎清对自己这么说。她还在等待。 夏焘的球杆连同梅栎清的球杆叠加,两根球杆已经彻底压在了梅栎清的胸腔上,梅栎清身下的马儿也在痛苦的嘶鸣,梅栎清只是勉强支撑,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苏公公在一旁着急得不得了:“焦先生,您快喊停吧。没有哪个女子能赢得了护国公的。这么些年来,长公主殿下都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更何况梅大小姐那弱不禁风的细胳膊肘儿呢?” “老身相信栎清。”焦渥丹眼神之中流露出担心,目光依然坚定:“栎清可不比一般女子,栎清是从鬼门关里回来的人!” 苏公公关心则乱,没有听出焦先生的意思:“那就赶紧的让护国公停手啊,您看梅大小姐那脸白的,身子骨一看就没养好。” 焦渥丹只提醒了苏公公一句:“他们正在兴头上,不管是护国公,还是栎清。都不会听你的…” “可这,可这该怎么办啊?”苏公公声音都变尖细了,急得团团转。 “梅大小姐收手吧,你赢不了本公的。”夏焘看着梅栎清两肋、腹部渗出来的鲜血,缓缓说道:“再玩儿下去,你命就快没了。” 梅栎清伸手将球杆往上抬了抬,代表她拒绝护国公的提议。 “不识好歹。”夏焘乘胜追击,将最后一点力气压向梅栎清。 梅栎清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等到夏焘力气使尽、要收劲儿的时候,忍耐着全身传来的剧痛,收腹、吐气,借助腰力,一个弹身,出乎意料地将夏焘抖开。因为夏焘刚刚力气使尽,毫无招架之力,连人带马退出去近三尺远。 “借力打力,好!”焦渥丹拍手称好,苏公公一时间也傻了眼。梅大小姐怎么以一己之力逆转了比赛形势?她是怎么做到的? 没等夏焘反应过来,梅栎清按照之前计划好的,直奔马球而去。这时候马球离球门已不远,夏焘暗叫不好,还没等他赶到,梅栎清已经轻轻松松地将马球击进球门。 张副将愣了一下,举起红旗道:“梅家大小姐,胜!” “好!好!好!”夏焘拍手称赞,连道三声好:“栎清你可是第一个赢过本公的女子,你还这么年轻,后生可畏啊!” “栎清不过是借了公爷您的怜惜之力,堪堪赢了这场马球比赛而已。”梅栎清喘着粗气,勉强说出话来。 “哈哈哈,梅大小姐过谦了。”夏焘的笑声几乎传遍了大半个国公府:“胆量、心计、功夫、时机,四个缺一不可,梅大小姐偏偏每一样配合都做到了最佳。 论功夫,你不如本公,就用心计补上。就像你说的,你看准了本公对你这个女娃子的旧伤复发的怜惜之意,让本公以为你力气殆尽。 可本公觉得梅大小姐的水平应该不止于此,所以僵持了一段时间,想看看你的后招是什么,也许你是装出来力气全无的呢? 而你就用出血的伤口骗过了本公,之后为了孤注一掷,又在本公问你收手的时候,毫不示弱。本公气急,想赶紧结束这场比赛,才将最后的力气压在球杆上。 这反倒中了你的计策。时机也看得准。本公自以为得手而收劲的时候,用自己的俊功夫反将本公一军。 可为了这个时机,你生生硬挨到差点儿断气。还得保持头脑清醒,迅速执行你制定好的计划。梅大小姐不愧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连生死也置之度外。这不怕死的劲儿,根本不输我们这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 这次比赛是本公输了。本公输得心服口服。等梅大小姐身体好了,咱们再来打一场马球,那时候本公可连怜悯之意都没有,看你拿什么胜过本公!” 第二百零五章 大方 言语之间,夏焘还是因为输了这次比赛,耿耿于怀,但也不失堂堂一介护国公输于小小女子手中的气度与磊落。 “梅大小姐,稍等片刻,公爷换身衣服就来。”苏公公笑眯眯地看着梅栎清,梅栎清明显感觉到苏公公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敢问苏公公,可有换衣服的地方?栎清这身衣服去见长公主殿下,未免太失礼了。”焦渥丹说道。 失礼还在其次,焦渥丹是担心梅栎清的伤势,生怕又和梅栎清发高烧的情况一样,身上刚刚长好的肉又烂了。 焦渥丹盯着梅栎清的腰间,意思再明显不过,可这苏公公也没有法子:“不好意思诶,我的焦先生! 前院儿都是男人待的地方,就连长公主殿下在前院都没有房间,梅大小姐只能等去后院儿再换了。而且梅大小姐这样子,怕是不能瞧病了…” “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老身的徒弟是那么轻易就喊苦喊累的人吗?护国公都没说什么,你倒小瞧上了,更何况你有一半算我们这边的呢…” 焦渥丹容不得别人说梅栎清半句不好,说起人来,能把人臊得想钻进石头缝儿里面去。听到的人无不想笑又憋着笑,就怕得罪了苏公公,以后在府里不好行走办事。 护国公夏焘换衣服很快,见马场上面的动静不太对劲儿,便问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苏公公说话得罪了焦先生,还请焦先生海涵。” 这下所有人彻底崩不住了,本就是性情中的儿女,都哈哈大笑起来,张副将给夏焘解释道:“护国公您看颠倒了,是咱们家苏公公被…被焦先生给欺负了,您就别让苏公公再受委屈了。” 瞧张副将一脸遮不住的笑,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夏焘也好奇起来,但碍于苏公公的脸面只能含糊过去,想着过后再找张副将问一问:“焦先生这边请吧,您难得来一趟护国公府…” 苏公公满含怨气地跟在几人后头儿,梅栎清故意落下几步,替焦先生给苏公公去陪不是。一见梅栎清好说话,苏公公一副不好哄的样子。 梅栎清转念一想,苏公公不是喜欢醉鬼楼的花蜜水吗,再给他送一坛子来赔罪不就是了? 苏公公还是不乐意,狮子大开口,不给够五坛过不去。梅栎清一下子就明白了,苏公公这是借机敲竹杠。 自己个儿师父说错了话儿,让苏公公跌了份儿,徒弟也要给她担着,更何况醉鬼楼算是冷月观的产业,不花她的不心疼。 梅栎清想了想,不能那么爽快就答应,只说花蜜水送人送了不少,只能先给苏公公送两坛来,后面的三坛等下一批酿好了,第一时间送给苏公公。 苏公公一听到五坛花蜜水白送,分两批更好,能喝的时间更久,省得一次喝完了。虽说板着一块黑脸儿,苏公公嘴角微翘、半天磨出来一个好字。 焦渥丹一直留意后面的动静儿,一听到梅栎清都没有还价,一次性送出五坛花蜜水,心里面就捶胸顿足,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只道败家徒弟不会给她省着点儿。 醉鬼楼的花蜜水还没有正式推出。托上次梅栎清添妆宴的福,醉鬼楼的花蜜水以及各色糕点已经在京城达官贵人中小有名气,就连内宫里面的人物都想尝上一尝,都在期待着醉鬼楼什么时候把花蜜水和糕点加在菜单上。 花蜜水本来醉鬼楼只想定十两银子一杯,但花蜜水的受期待程度远远超过了梅栎清等人的想象,于是焦渥丹拍板,花蜜水定在一两金子一杯,不赚白不赚。 现在倒好,这个败家徒弟一下子白白送出去五坛,整整五坛啊!那得多少金子啊! 虽焦渥丹她是故意说话让苏公公记恨,再由梅栎清出面说和,苏公公的人情就落在了梅栎清头上。可没想到梅栎清出手太过豪爽,忘了“无奸不商”的原则,回去她要好好敲打敲打栎清,别把花蜜水不当金子。 一场小小的闹剧在马场上开始,在到达护国公府后院时停止。 “栎清见过康平郡主,见过长公主殿下。”梅栎清行礼道。 “梅姐姐,梅姐姐。”夏研第一个迎了上来,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问起来:“刚刚前缘传来消息,听说你打败了爹爹,这是真的吗?” 夏研像望着大英雄一样望着梅栎清,看得梅栎清都不好意思了。 “臣女…” 梅栎清还没说话,焦渥丹就接过话去:“那可不是?老身的徒弟向来没有输过的,护国公被栎清打得落花流水…” “师父…”梅栎清在盘算这次要送多少醉鬼楼的吃食,才能摆平焦师父这张不把门儿的嘴说出口的话。 “哈哈哈。”不光夏研笑了,连长公主殿下都笑起来:“原来公爷打马球还有输给小女子的时候,下次本宫定会赢过公爷您的。” 长公主谢蕴逸眉毛一挑,说是英气,实则风情万种地看了夏焘一眼,把夏焘的心都看热了:“阿霁…研研在这里呢。” “爹爹输了就是输了,不许耍赖。”夏研拍手叫好,似乎是在给自己出恶气一般。 夏焘面对这一大一小,尴尬地站在一角,故作举头望天状,好似天上有什么奇异古怪的事情,吸引夏焘挪不开眼。 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的出现,解救了自己的老爹:“栎清你来了。你能赢过爹爹,真了不起。” “二公子。”梅栎清给夏哲行礼道:“今儿个二公子休沐吗?” “正是。栎清这阵子可还好?”夏哲温柔得看着梅栎清:“听说今儿个焦先生要来护国公府瞧病。母亲与小妹就劝我休沐一天,留下来等着焦先生给瞧瞧。” 夏哲万般庆幸这次留了下来,可有机会见到朝思暮想的梅栎清。 “二公子您说错了。”焦先生说道:“今儿个不是老身给大伙儿看病,是栎清给你们护国公府的人看病,老身在一旁盯着罢了,主事人是卿卿。” 第二百零六章 挑书 夏哲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下一秒欣喜的神情盖过了惊异的神色:“栎清你的医术已经进步到如此地步了啊,这才几个月的时间…” 长公主殿下谢蕴逸打断道:“咱们别在这里站着讲话了。万嬷嬷,你领梅大小姐去本宫的房间去挑一身梅大小姐能穿的衣服。公爷也是的,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等梅栎清回到大厅的时候,火红色的长裙把梅栎清衬托得如火焰一样耀眼,夏研又是第一个上来说:“梅姐姐你穿母亲的衣服真好看…” 谢蕴逸满意地点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万嬷嬷你只换了衣服,怎么没给梅大小姐化上妆容呢?衣服和面容不成一体,看起来就不协调了。明明梅大小姐长得那么好看… 还不快去,给梅大小姐化上你最拿手的妆容,就是当年那个叫…叫梅花妆的,本宫觉得那副妆容十分适合梅大小姐,还有配合这套衣服。” “是。”万嬷嬷行礼道。 梅栎清赶忙推脱:“长公主殿下,太麻烦了,不用了,栎清是来护国公府瞧病的…” “栎清丫头,不是师父说你。”焦先生发了话: “女孩子家家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看看你整天穿的衣服素的哟,都快赶上你师父我了。 长公主殿下说得对,穿了美美的衣服,就像装扮上美美的面容,不协调的样子比你素面朝天的样子还丑…你跟着万嬷嬷去,长公主身边人的手艺肯定是个顶个的好。你也不能驳了长公主殿下的脸面。” 焦渥丹最后一句打动了梅栎清,长公主殿下盛情难却,她不能让长公主的好意落了空,要不然她以后可不敢找夏研来玩儿了。 梅栎清再次回来的时候,梅栎清化了梅花妆,穿着大红色的长裙,没有一个人不被梅栎清这身打扮吸引。 夏研先说:“梅姐姐,研研找不到话来形容了,太漂亮了。万嬷嬷你手艺这么好吗?明儿个也给研研化个梅花妆,研研也要像梅姐姐那样美。” 夏哲的眼睛就钉在梅栎清身上拔不下来,痴痴地望着恍若画中仙的梅栎清。 长公主殿下看见梅栎清这副打扮才彻底满意:“不错,万嬷嬷你的手艺没有半分退步。你看看,梅大小姐这么一拾掇,满京城里面有几个比得过她去?除了文府那个小姑娘,本宫还想不出来其他人呢。” “母亲这是说研研不够好看吗?”夏研瘪瘪嘴道。 谢蕴逸知道夏研这是吃醋了,赶忙哄宝贝女儿:“我们家研研最好看了。你是没长开,要不然在京城里面也是最美的。” 夏研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有父亲、母亲的底子在,她能丑到哪里去,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 “研研想什么呢?”谢蕴逸看夏研想出了神,便说道:“你梅姐姐要开始看病了,你先第一个瞧。” 夏研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羞红,支支吾吾地跟了过去,让梅栎清诊病。 “梅姐姐,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书?”夏研试探着问道。 “郡主喜欢什么样的书?”梅栎清先摸脉象。 “比如《山海经》那样的书。”夏研故意只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梅栎清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了一眼夏研,只见夏研满脸羞红,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把头低了下去,专心诊脉:“郡主有空到臣女那里挑书就是了。不过臣女最近有些忙,得等到臣女有空的时候。” 梅栎清惊讶于夏研的大胆,心里又感激夏研对她的信任,她左右琢磨了下,大哥还未婚配,郡主人才貌俱佳,哪里有不配的呢?困难的地方就在于两边长辈同意。不过先让两人相处一阵子再提也来得及。 “梅姐姐你忙,研研这边不打紧的。”夏研心想,有个聪慧的梅姐姐,说起话来既省心又省力。梅姐姐这是告诉她,等她约好长兄那边就会给她信儿。 夏研心中憧憬着,脸色也越发红通通的了。好似夏研没病,梅栎清也给她诊治出病来。 梅栎清凝神思索了一番:“郡主这是胎里不足之症,听师傅说,八、九年前她给郡主诊治过,只把胎毒清理了,剩下的就靠平日里调养了。 这些年来,护国公和长公主殿下给郡主调养适宜,郡主胎里不足之症已好了大半,就是脾胃上有些失和,也要慢慢养才是。其他并无大碍了。” 焦先生闻言笑道:“郡主这病症看起来复杂,其实已被为师治好了大半。你看过了为师的手札,诊治起来自然不费力了。你说的也算应对得宜。 唯有一样你没提到,或者说关心则乱,忽略了小郡主不能成天在屋子里面待着,得让她多走动走动。护国公,长公主殿下,郡主已可以骑马,有空时带她多练练,等着骑马时能把气喘匀了,小郡主的身体就无恙了。” 护国公府一家听了又惊又喜:“焦先生您可说的是真的?那可太好了!” 其中要数护国公最激动:“研研,今天爹爹去给你到外面马厩里挑匹好马,明天你就能跟着爹爹去骑马了。” “爹爹你等会儿带研研去挑吧,研研要挑匹好看的马。”夏研认真地说道,把护国公府一家逗得更开心了。 “接下来是夏哲公子。”焦先生的好心情也被护国公一家给点燃了:“栎清你可得注意,二公子的病不好治。” “是。”梅栎清打起十二万分的心思应对。 “栎清,你和研研刚刚在说什么,研研的神色不对劲。”夏哲找了个话题和梅栎清聊起来。 “哦,是郡主想到我那里去借书,随便聊了几句。”梅栎清没打算把小女儿家的心思说出来,让夏研难堪。 夏哲凑近了梅栎清,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夏哲的气息悬在梅栎清头顶:“你不说我也猜得到,研研是为了你那大哥梅栎泽吧。” 梅栎清又再次不可置信得抬起了头,夏哲把梅栎清可爱的神情看在了眼里,越发觉得自己病重了。 第二百零七章 指点 夏哲见梅栎清朱唇轻启,好似好奇为什么自己知道研研喜欢梅栎泽。那天真活泼的模样,让他那颗早已暗许的心按耐不住… “那天从你添妆那天回来,研研便一直魂不守舍的。”夏哲轻轻地解释道:“我问过何嬷嬷,何嬷嬷也不明白,便将那天的详细过程说与我听…” “哲儿,说什么呢,让梅大小姐专心给你诊脉。”长公主谢蕴逸打断夏哲的谈话。 夏哲微微有些懊恼,但也闭了嘴,梅栎清才得以安安静静地将脉摸完。 梅栎清神色凝重,焦渥丹看在眼里:“栎清你但说无妨,这里都是护国公府的人,没有外人在场。” “二公子,二公子似乎,似乎中了毒…”梅栎清摸不准道:“而且年岁似乎已经长了,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之中…” 护国公与长公主沉默不语,夏哲眼睛里快速闪过什么,夏研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 焦先生让梅栎清打住,问护国公与长公主道:“两位明面上是让老身来给小郡主看病,顺道给二公子、护国公与长公主瞧病,现在看来嘛,呵呵… 老身也是料到两位的心思,老身不便出面,所以才由栎清这个老身信得过、护国公府一家信得过的人来瞧病,同时栎清也是看似离得最远的那个,那边的人也想不到栎清短短时日就可以出师。 换句话说,护国公府、老身乃至于栎清都将是受益者,只是咱们双方都托栎清的福,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要看下去,您们护国公府得商量商量。” 护国公夏焘还对梅栎清心存愧疚:“原来焦先生是这个打算,本公还以为…焦先生是凭着玩儿心来的。如果本公知晓焦先生的打算,本公也不会对梅大小姐下那么重的手。” “父亲…”夏哲呼唤夏焘道:“您别自责了,当初也不是您的错儿。” 一旁的梅栎清隐隐约约听明白了,护国公府早就知道二公子夏哲被下了毒,不知出于何缘故,护国公府故作不知。如今护国公府又想给夏哲治病,又不想声张开来…是谁连尊贵显赫的长公主殿下也弹压不住… 有个答案在梅栎清心中呼之欲出。 长公主殿下沉默了一会儿,对夏研、梅栎清和焦先生说道:“研研,你陪焦先生与梅大小姐先出去,母亲与你爹爹和二哥商量一些事儿。” “研研知道了。”夏研从椅子上蹦下来,亲亲热热地挽住梅栎清的胳膊:“梅姐姐到研研屋里去耍吧,你还没去过呢。” 夏研、梅栎清、焦渥丹三人到了夏研屋子里,夏研本来张扬的小脸立马垂了下来:“梅姐姐,研研错怪二哥了…二哥心里会不会难受…” 梅栎清搂住夏研,夏研埋在梅栎清怀里轻声哭泣:“你二哥是个很坚强的人,他不是有‘小诸葛’之称吗?他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梅姐姐,研研该怎么办…”夏研看起来没心没肺,因为年幼身弱,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只是平常露出开怀之情,不让护国公、长公主担忧。 “郡主只做郡主就好了。”梅栎清想了一会儿说道:“臣女想,你二哥向来要强,也不喜欢别人对他展示出可怜之情,包括他的妹妹。郡主就当作什么不知情,哪怕臣女知道这很困难。” “这有什么难的,研研会。研研以后还是和二哥斗嘴,虽然研研从来没有赢过二哥。”夏研停止了哭泣,埋在梅栎清怀里不肯出来。 “郡主。”焦渥丹看夏研平复下来,对她说道:“能不能辟个地方,让老身看看栎清的伤势如何。” “梅姐姐的伤势难道很重吗?”夏研埋怨起了自己的老爹:“爹爹办事真不靠谱,连梅姐姐都欺负,等我去和母亲告状,让母亲来治爹爹。” 梅栎清失笑道:“师父老了就喜欢多心,臣女的伤自己清楚,没有那么严重,郡主不必为了臣女费心神。” 何嬷嬷把焦渥丹与梅栎清领到了没有人在的偏房,细心地把剪子、火烛、热水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用。 “护国公府的人,心思就是剔透。”焦渥丹看了一圈儿桌上摆的东西,打开药箱,拿出梅栎清用的药裹布:“栎清啊,你现在翅膀长硬了,敢拿你师父说笑了?” 梅栎清一边解开衣服,一边给焦渥丹赔罪道:“徒儿不是怕小郡主伤心嘛…” “那你就可以委屈自己人,委屈自己?”焦渥丹把早上梅栎清送苏公公花蜜水的事情拿来说了:“栎清啊,你也许是当大小姐当惯了,觉着自己忍着点儿,吃点儿小亏也无妨。花蜜水的制作原料及成本是不贵,可苏公公要五坛,你就答应给他五坛?你不会讨价还价吗?” 梅栎清张了嘴想为自己辩驳,但不可否认师父说的话是事实。 “你别觉得这些话不爱听,这里面以后可能会有大事儿。”焦渥丹给梅栎清一五一十地说道:“你现在算半个生意人,以后也要拿生意人的思维,去对付那些摆明了想占你便宜的人。 先看看能不能讨价还价,不能讨价还价就权衡利弊,看看那人是不是值得深交。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一团和气的。” 梅栎清点点头,知错就改道:“栎清谢谢师父提点,您不说栎清还没有注意到…”梅栎清以前学的是和气生财那一套,没想到还有欺怂怕恶一说。 “你就是把姿态放得太低了,前两天才会被姚家和任家那两个小姑娘欺负。好言好语地送了东西,人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要不是你祖母找回场子来,你还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焦渥丹气愤道: “老身已经放出话去,以后姚家的人来醉鬼楼点东西吃饭,要收比别人贵一倍的价钱。若是姚家的人不服,自来老身面前分辩,我倒要看看他们姚家舍不舍得下这块脸来。至于任家,老身先放那小姑娘一马。就看任家识相不识相了。” 第二百零八章 解意 梅栎清原先还不知道有这回事,现在感觉到了师父的良苦用心,心里涌起了浓浓的暖意,便和焦渥丹撒娇道:“师父…” “现在喊师父了。”焦渥丹嗤之以鼻道:“早干嘛去了,指不定你在心里说师父嘴碎呢。还不动作快点儿,护国公府的人还等着呢。” 焦渥丹的嘴角翘起,掩饰不了她此刻心里的熨帖。 等梅栎清忍痛扯下裹药布,焦渥丹看得不禁摇头:“你这个傻丫头,师父是让你努力去做,可没让你拼命啊,上次的‘过三关’还没吃到苦头儿啊。骊山老母给你设的阵法,不是让你玩儿命用的。” 梅栎清身上的墨蓝色花纹若隐若现,与一般的朱砂画的阵法不光从质地还是样式都截然不同。 “阵法开始出现了,说明你这次又拼了老命了。师父我都怀疑你还能不能感觉到痛,感觉到的话,为什么不及时收手?”焦渥丹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眼眶又变得湿润了。 “栎清从马球赛上还有离宫坠崖这两件事上学到了,人永远不能后退,一退再退,到最后不会有栎清的半寸容身之地。”梅栎清知道离宫坠崖之事除了亲王的人马,与宫里面那位脱不开关系。 就像祖母给阿梓说的,当你拥有权势的时候,你想什么时候吃胡饼都有人给你送来。不管祖母表面上想与肃云伯府、实则是其背后的汝南公主府联姻的目的何在,她都要攀着这股权势送她上青云,她才会有真正自己做主的机会。 “栎清,你还是执念太甚。”焦渥丹开导道:“为师活了百年,见过太多‘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栎清,为那些蝼蚁把自己的年华搭上,不值得。 紫儿与我都在一步步给你以后真正能立得住脚的东西,远非权势可比。那是比权势大的东西,比权势深的东西,可以让你像我们这样活几百年,都能再生机勃勃地活下去的东西。” 梅栎清一愣,请教道:“徒弟愿闻其详。”梅栎清此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是什么。 焦渥丹这时候反倒不说话了:“现在师父先给你洗洗伤口,上上药,等回去以后再好好给你医治。” 等焦渥丹和梅栎清处理完伤口的时候,何嬷嬷早在院门前等候,让她们两人之间回去之前的大厅,护国公、长公主殿下还有二公子都在那里等候。 梅栎清进门之前小心地在检查了一遍着装,见没有疏漏的地方才提起裙摆跨过门槛。 “焦先生,梅大小姐。”护国公夏焘的神情和之前又不一样了:“刚刚的问题我们有答案了。” “栎清,你和护国公答话,现在老身要睡觉了。今天你们说什么,我可听不见。”焦渥丹往椅子上一坐,往椅背上一靠,几瞬的功夫就打起了小鼾,完完全全是睡着了的样子。 “这个焦先生…”夏焘失笑道:“梅大小姐,咱们坐下谈吧。其他人都出去,研研也不要放进来。” 待梅栎清坐定,夏焘踌躇了一会儿,长公主谢蕴逸推了他一把,夏焘才开口:“是这样,哲儿的毒,我们想解了,可有没有办法…” “有没有办法,让我身上的毒解了看起来像没解一样?”夏哲见夏焘说话太温吞,干脆接过话茬来道。 梅栎清的食指一遍遍划过手背,到后面在手背上点了几点,眯起双眼看着夏哲道:“二公子,您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夏哲忍不住上身向梅栎清的方向倾斜了一些:“栎清,难道你不懂我的意思吗?” 梅栎清半张脸涨红了,余光往护国公和长公主的方向扫去,两位老神在在,一副全权交给夏哲处置的意思。明明是护国公府二公子的事儿,明明是事关护国公府生死存亡的事儿,他们怎么可以,呵呵,他们怎么又不可以… “二公子,莫要说笑,栎清不是那种可以逗趣的人。”梅栎清极力忍耐着,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凶巴巴的。 “栎清,你懂我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夏哲此时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像极了夏研,梅栎清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不苟言笑的主儿,也能作出这样的模样。 “护国公!长公主殿下!”梅栎清忍不住低吼道。她是在质问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夏哲要做什么? 两人眼睛都看向夏哲,结果不言而喻。 “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公子,有没有想过夏研?他们能受的起吗?”梅栎清感觉五脏六腑全都胀满了气儿,却又不敢太出声,说着只有在场的几人能听得懂的话。 “我们要解毒,但要这毒看起来没有解。”谢蕴逸发话道。 “栎清,要怪就怪我吧,和父亲、母亲没有干系,是我自己愿意的。”夏哲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与梅栎清的心那么靠近。 夏哲忖度道,高高在上如晋王,他可能永远没有办法让栎清像此时此刻这样为他着急、为他担心、为他难过。栎清此心知他,他也知道栎清在着急什么。 “愿意,你竟然说你愿意?”梅栎清声音发抖,略带哭腔:“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你明明可以有。比如不在此时解这个毒,比如到以后再解这个毒。” “傻卿卿。”夏哲说出了自己在心里唤了千百回的昵称:“你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肃云伯府那个世子。你是为什么,我也是为什么。卿卿,你懂我的意思,是不是?” 梅栎清没有注意到夏哲已经换了称呼,此时也觉得十分自然:“已经有了一个我,为什么还要多一个你去牺牲?” “卿卿,你懂我的意思,是不是?”夏哲牵住了手足无措的梅栎清的手,哪怕此时此刻他利用的是梅栎清待他的真心,哪怕此时此刻他卑劣地跨出那本不属于他的那步。 他也不过是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俗人,也许会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第二百零九章 病根 这一切都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外面传说,康平郡主夏研的胎里不足之症,是因为长公主殿下怀着她的时候在路上颠簸,动了胎气,这才早产生下小郡主。事后长公主后悔不已,但那时候没有法子。 是没有法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夏研的胎里不足之症,是不足,更是毒。 长公主殿下平时善于骑射,身体底子比一般女子打得好。 却没有人细想,为什么一向养尊处优的长公主殿下会因为路上颠簸,动了胎气,连带着生下来的夏研也有了胎里不足之症。 夏研的胎里不足之症是由夏哲那里传下来的毒。 长公主怀夏研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以为夏哲生下来身体不好,瘦瘦小小的,是她天天孕吐,没有把身体补够。 这毒太过隐秘,直到夏哲有一天找到护国公和长公主,让其清退周围的奴仆,说要告诉他们一个“小秘密”。 护国公和长公主对这个身体瘦弱的小儿子一向宠爱,夏哲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护国公和长公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夏哲板着脸,尽量让自己如同一位大人一样,慢慢告诉他们:“父亲、母亲,哲儿身体不好,妹妹生下来胎里不足。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哲儿,你可是听别人说了什么?当不得真。”护国公夏焘第一感觉是别有用心的人在兄妹俩面前嚼舌头根。虽然他与长公主早就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孩儿知道空口无凭。”夏哲说道:“所以孩儿找来了母亲妆奁里面的这根钗。母亲你可记得这钗上面是什么石头?” “鹤宝石。”长公主谢蕴逸开始害怕起来,夏哲找出了鹤宝石,至少说明他求证过。 “阿霁,那鹤宝石是什么来头?”夏焘少见谢蕴逸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难道哲儿说话有几分可信? “传说鹤宝石由修炼成精的丹顶鹤的内丹幻化而成,可验世间百毒。”谢蕴逸拿过夏哲手里这根钗子:“这是小时候父皇送我顽的,我听父皇说起过鹤宝石的来历,没太当真,世上哪儿有修炼成精的丹顶鹤? 所幸鹤宝石外观艳丽,阿霁觉得甚是可爱,就派人制成了钗子。不知道的人就以为是上好的石榴石,没什么可稀奇的。过了那么多年,我早已忘了鹤宝石的传说,没想到哲儿能把它找出来。” 谢蕴逸感慨万千,没想到父皇过世多年,他的在天之灵仍然护佑着她与她的孩子。 “阿霁。”护国公夏焘知道她定是思念先帝爷了,将谢蕴逸揽入怀中。夏焘的眼神却变得犀利万分:“哲儿,你说这鹤宝石怎么用?怎么能验证你所说的毒。” “哲儿已经准备好了。”夏哲端来用白色青花瓷盆端来一盆清水,将鹤宝石钗子放入清水中,拿起小刀。 “哲儿你这是…” “取一点自己的血。”夏哲淡定从容得不像是普通孩童。 夏哲割破了手指,血滴了几滴进入到清水之中,清水和着夏哲的鲜血,吸入了沉在白色瓷盆地下的鹤宝石。原本平平无奇的鹤宝石,像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野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谢蕴逸捂着脑袋痛不欲生:“是谁,是谁要害我的孩儿,我定要与他拼命!” “阿霁。”夏焘另一只手揽过夏哲,十分坚定地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幕后真凶揪出来,把他千刀万剐。” “公爷……”长公主殿下号啕大哭:“哲儿和研研…现在就查,查个彻彻底底,查个明明白白。” “不行,阿霁。”夏焘两额青筋直冒:“咱们要冷静。幕后之人能想出用咱们查不出来的方法谋害哲儿和研研,你想想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本宫不想去想,我现在就想把那些该死的人揪出来剁碎!”幕后之人冲着夏哲和夏研来,已经冒犯了一位母亲的大忌:“哲儿,研研,母亲对不起你们,是母亲没保护好你们!” 夏哲用小小的双手握住长公主谢蕴逸的手:“母亲,哲儿不怪你,你把哲儿生下来,没有因为哲儿体弱,就对大哥和哲儿分别对待,后来就算有了小妹,母亲也没忽略过哲儿…哲儿阖妹妹中毒,和母亲有什么干系?” 谢蕴逸见夏哲如此懂事,内心更是觉得羞愧难当:“母亲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母亲,父亲说得对。”夏哲擦擦泪水:“咱们现在不能大张旗鼓去查。查了定会惊动幕后之人。以后想把他揪出来,更是难上加难。当务之急是给妹妹解毒。” “那你呢…”谢蕴逸反握住夏哲的手:“怎么你只想着给你妹妹解毒?你不管自己了吗?” “是啊,哲儿。”夏焘把儿子揽得更深些:“你和父亲说说,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幕后之人不想让夏家出那么多能打战的将军。”夏哲依偎在父亲怀里淡淡地说道。 夏哲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蕴逸复念着夏哲的话:“因为幕后之人不想让夏家出那么多能打战的将军…哲儿你怎么想到的?” “那人只对哲儿和妹妹下手,却不见对父亲和母亲下手。”夏哲一一分析道:“父亲与母亲和睦,母亲又贵为长公主,应该不是冲着母亲来的。 若是冲着护国公府来,擒贼先擒王,父亲或者母亲才是他们的对象。 若是和夏家心生怨怼,想让夏家永绝后嗣,应该是冲着父亲来,或者大哥也应该中毒。哲儿查过,父亲和大哥都没有中毒。 而且这毒怪就怪在,只让哲儿和妹妹身体孱弱,一时半会儿却无性命之忧…如是心肠歹毒之辈,也不会下作用那么温和的毒药。 就像断绝护国公府大部分的生机,只留下一个有用的就好。夏哲想了好久,才想明白幕后之人的目的。” “哲儿。”夏焘的叹息之情无以言表。 夏焘此时觉得自己的小儿子有多么惊才绝艳。如果夏哲的身体也好,夏哲一定被他训练得文武兼备,成为一代名将。 第二百一十章 初治 自那以后,夏哲就时常把自己关在自己院子的书房中,年幼时因聪慧传出来的“小诸葛”之名就被人抛在了脑后。直到晋王谢博宇向皇上谢博翰举荐夏哲为中常侍,夏哲才有重新走入众人的视线。 梅栎清红着眼眶对夏哲说:“二公子,不值得。” 夏哲反问梅栎清:“梅大小姐觉得值得吗?” 梅栎清被夏哲这么一问,语塞说不出来。 焦先生原本打起的鼾声忽然急促了几下,像是催促着梅栎清做决定。 “卿卿做好决定了吗,治,还是不治?”夏哲像拿着逗猫的棒子那样逗弄着梅栎清,夏哲胸有成竹的模样看得梅栎清恨得牙痒痒。 “治!治!治!”梅栎清像吐出心中那口恶气一样,一连说了三个治字。 护国公和长公主被梅栎清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给逗笑了,特别是长公主谢蕴逸,原先紧凑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 护国公挑了挑眉望向长公主,小声对谢蕴逸说:“阿霁,儿孙自有儿孙福。栎清是个好孩子,难得没在梅家长歪了,现在又拜了焦先生为师,以后…你别拦着哲儿了,他够苦的了。” “难道阿霁想看到哲儿受苦吗?这不是梅大小姐订了婚事,万一和哲儿传出个首尾来,你让哲儿怎么做人,你让他们两个孩子怎么做人?” 谢蕴逸也小声地回答护国公道:“你不懂,长痛不如短痛。可是现在有了这么一出,倒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办了。” “阿霁,放手吧,你我当初也不是差点不能在一起?”护国公夏焘握住长公主殿下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高家那个老小子到现在还惦记着你呢!” “去你的,你别胡说,还有孩子们在呢。”谢蕴逸娇嗔道:“人家也是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还会惦记着儿女情长,就你一天到晚喜欢乱想。” 夏焘被谢蕴逸这么一嗔骂,心里又热了起来,就像回到当初一样。 而在屋子另一头儿,夏哲被梅栎清赌气似的推到了凳子上,点燃了一柱香,把焦渥丹随身带着的药箱打开,取出一个布包来。梅栎清边在脑海里回忆着,边用双手比划着,再次确定了一遍手法,开始为夏哲诊治。 毒素累积在夏哲体内多年,要在比较短的时间内迅速拔出,也不是一件易事儿。 “二公子,这香是多种药材合成的香,闻着香味儿可能你会犯困,这样你不会太疼。”梅栎清抽出了一根银针,如临大敌般地说道。 “叫我阿哲。” “什么?”梅栎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卿卿不叫我阿哲,我就不治了。”夏哲露出如夏研一样可怜巴巴的神情说道。 梅栎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数。曾与夏研朝夕相处的梅栎清内心深处不忍拒绝肖似夏研神情的夏哲:“好,阿哲。” 想想又不对劲,梅栎清补上了一句:“在外人面前,我还是叫你二公子。” “好。”夏哲笑眼弯弯,显然是赞同了梅栎清的提议。 梅栎清忽然间发现,什么时候夏哲开始叫她卿卿了?明明只有家人还有他才叫她卿卿的啊…哼,夏哲果然狡猾,不愧是“小诸葛”。 “阿哲,请你把双手的袖子撸起来,还有双腿的裤脚。”梅栎清说出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红。 夏哲呵呵一笑,很快按梅栎清所说做好了,还献宝一样地问梅栎清:“卿卿,你看阿哲做的好不好?” 梅栎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点点头说:“二…阿哲心灵手巧,做的很好。接下来我要给你扎针,请您忍耐一下。” 梅栎清寻着记忆中的穴位,给夏哲一一扎上。速度虽有些慢,但位置却极为精准,一看就是梅栎清在私底下,下过大功夫的。 夏哲从头顶到脚下都一一扎满了银针,银针上很快滴出血来,先是偏红色的,后来变成暗紫色的,最后彻底变成黑色的。 焦先生装作睡醒的样子,先看了梅栎清的处置,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针都扎对了。针扎地又稳又准,看来你是下了苦功夫,只是前胸后背你怎么不扎呢?” 梅栎清脸色发红道:“男女大防,怕是不妥。” “师父就知道你是个迂腐的性子。”焦渥丹嗤笑道:“幸亏你处置的是第一道,后面的事情还要师父来做。你和长公主殿下先出去吧,护国公留下来和老身一起帮二公子祛毒。” 梅栎清和长公主殿下退出了厅外,谢蕴逸和梅栎清说:“外人不方便进去,本宫先去给里面添些水,等会儿咱们再聊聊。” 梅栎清以为长公主说的是夏研的事情:“是。栎清在这里等长公主殿下。” “哎,你这孩子…”谢蕴逸想了想又笑道:“这样一来也好。” 梅栎清不太明白长公主的反复无常为了什么,只得乖乖等在原地。 谢蕴逸处理好大厅里面的事儿,和梅栎清到了后院的一个亭子里坐下:“梅大小姐对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梅栎清觉得长公主问这话怪怪的,但也没有多心:“以后相夫教子,聊此一生罢了。” “和肃云伯府的那个蠢东西过一辈子?”谢蕴逸开门见山道:“梅大小姐那就是屈才了。” 谢蕴逸说话太明白,容不得梅栎清有闪躲的余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到现在已经不是栎清能掌控得了的。” “栎清,你究竟在顾虑什么?你究竟在怕什么?”谢蕴逸一语道破了天机:“你是怕梅家那个烂摊子会把你拖进去吗?” “栎清不是一个人,栎清还有哥哥弟弟。”梅栎清也坦诚相待道,不管因为谢蕴逸是长公主,还是因为她是夏研的娘亲。 “哦,原来是为了他们…”谢蕴逸点头道: “你两位哥哥是隔房头的,想必他日两人也会金榜题名,飞黄腾达。而你的弟弟是梅家人,以后自会有人扶持。你以后终归要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的弟弟按理说也不归你管。” 第二百一十一章 表意 梅栎清闻言反问道:“长公主的意思是让栎清做一个不忠不孝、不慈不义之徒?” 长公主谢蕴逸摇摇头:“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梅大小姐你一个人并不能左右事态的发展。” “栎清自以为没有如此的想法,不知道长公主何来的见解?”梅栎清语气不善道。 “那么为什么梅大小姐明知道有更好的去处,却偏偏依从你那个祖母,要把自己葬送在烂泥潭里?”谢蕴逸毫不客气地点到梅栎清隐藏最深的地方。 梅栎清对哲儿治毒要放血,梅栎清对自己更需要刮骨疗毒。 “长公主的意思是护国公府会是栎清更好的去处?”梅栎清不客气地反问道: “长公主上一次在离宫也是使用同样的手段,以为只要你抛出橄榄枝,栎清就会忙不迭地应承了?长公主殿下没有试过既甩不脱,又不能陷进去的处境吧?” “本宫有。”谢蕴逸眼角含泪道:“就是因为本宫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努力、手段、心计就可以确保家人安全无虞…” 后半句话谢蕴逸没有再说出来。如果不是她自恃清高,夏哲、夏研就不会被有心之人下毒以致于体虚,而她也不能对有心之人进行反击。 梅栎清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 长公主高高在上惯了,不知道如何平心相交,只喜欢给在意的人安排好一切,是霸道也是宠爱,是砒霜也是蜜糖。和她从泥潭中爬不上来相反,长公主在高处久了,已经下不来了。 “长公主殿下,栎清谢谢你。”梅栎清将一只手覆在长公主的手: “二公子和栎清不一样。二公子有英俊的相貌、显赫的身世、聪明的头脑、过人的才能,随便提出一样就足以让二公子找到娇妻美眷。 而栎清…不仅仅是因为祖母的安排,还有更深远的考虑。栎清嫁进了护国公府,弊大于利。” 谢蕴逸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女孩,明年她将嫁入那个比梅家还要复杂繁深的肃云伯府。而这个女孩很明白她在做什么,她将达到什么目的。她轻柔地、默默无闻地给在意的人安排好了一切。 这点很像自己,却有不像自己。 谢蕴逸以为自己的坦白与示弱会换来梅栎清的同情与深思,而梅栎清清清楚楚地拒绝了她,不留一点余地。 梅栎清软硬不吃,但为人又恳恳切切。谢蕴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亲,研研想和梅姐姐说两句话。”夏研的脑袋从亭子后面的柱子探出来。 谢蕴逸向夏研伸出双臂,夏研顺势到了谢蕴逸怀中:“母亲…好不好嘛?” “你可小睡了一会儿了?你不睡下午可不精神呢。”谢蕴逸摸着夏研的额头上的头发问道。 “研研睡过了,虽然比平时少些。”夏研回答道。夏研从谢蕴逸怀里挣脱出来,又问道:“母亲,好不好嘛?” “好吧,你带着梅大小姐去你屋子里面玩会儿,母亲在这里等你二哥还有你爹爹。”谢蕴逸猜到了夏研的目的,捂着额头说道。 “走吧,梅姐姐。”夏研开开心心得拉着梅栎清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梅姐姐,我母亲没有为难你吧?”在路上,夏研低下头忍不住问道。 “说什么呢,长公主殿下只是和臣女聊聊天罢了。”梅栎清故作轻松道。 “是说让你嫁给二哥的事情吧?”夏研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梅栎清道。 梅栎清静默了下:“嗯,是,是这件事儿。” “梅姐姐没有答应吧?”夏研用的是近乎肯定的语气。 “是,臣女没有答应。”梅栎清也静静地看着夏研回答道。 “哎,所以当初研研想你和宇哥哥在一起,你们在一起二哥虽然会伤心,但很快就会走出来。”夏研望向了小路两旁泛黄的树叶,树上的叶子掉了近乎一大半儿。 梅栎清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此时此刻的夏研,又慢慢回复了原来的表情:“好像郡主没有想过让臣女嫁给你二哥,这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两人身旁的丫鬟婆子们自觉地退下了,留下眼前的空间给两人说话。 “因为你们两个都太苦了。”夏研的目光变得萧索,一点点抽离了身上的人气儿:“小时候我看二哥从闷闷不乐的,像谁都欠了他钱似的。那时候我以为只是二哥身体不好,看大哥能上沙场,心里不舒服想泄私愤罢了。 而梅姐姐在早上给二哥诊断说…二哥身上有毒,研研立马就想明白了,也觉得研研这么多年错怪二哥了。 可是研研依旧觉得梅姐姐和宇哥哥更配。 宇哥哥身上有种阳光的味道,是真的可以嗅到的阳光的味道,就像何嬷嬷在冬天把被子拿出去晒,那种阳光的味道。宇哥哥可以更包容梅姐姐的一切。” 梅栎清此时完全震惊了,她没有想过夏研看起来天真懵懂的样子,实则比他们这些当事人看得还要清楚。 可是再清楚又能怎么样呢?谢博宇已经娶了她的二妹妹,谢博宇已经成了她的妹夫,他们俩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梅姐姐,请相信宇哥哥,宇哥哥身上的阳光的味道没有变。”夏研咧嘴一笑,笑得格外灿烂:“研研相信宇哥哥那么做是有缘由的,宇哥哥一定还喜欢着梅姐姐。” “以前研研不知道男女之情是什么滋味儿,直到…”夏研鼓起勇气和梅栎清说道: “那是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痛楚。细细麻麻的,如东明的梅雨季节一样连绵不断。研研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又觉得甘之如饴…研研相信宇哥哥待梅姐姐也是这样的。” 梅栎清开怀地笑道,凑近夏研的耳朵说道:“没想到啊郡主,你叫我梅姐姐,却想做你梅姐姐的‘嫂子’,以后我是随大哥叫你‘嫂子’,还是随你叫大哥‘妹夫’?” “梅姐姐你坏透了…”夏研举起小拳头捶梅栎清,小粉拳就要落到梅栎清的胸口,被梅栎清躲了过去,夏研恼恨地追着梅栎清跑,两姐妹笑得比谁都欢。 第二百一十二章 难治 等焦渥丹从大厅里面出来的时候,黄昏已至,太阳西斜。焦渥丹拿着一块被血水浸成深色的帕子来回擦拭,上面的深红色看样子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师父。”梅栎清眼尖地发现焦渥丹步子虚浮,站也站不稳了,赶忙上去掺住焦渥丹。 “栎清,好孩子,今儿个师父麻烦你了。”焦渥丹将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梅栎清身上,小声地致歉道:“可是为师不得不走这一遭,还连累得你伤口又裂开了…” “二公子的情况如何?” “哲儿他…”护国公夏焘眼底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没有治好…” 梅栎清愣了一下,眼睛随即睁得老大:“这怎么会…这可是师父都上了呀…” 焦渥丹无言地笑了笑,梅栎清很敏锐地捕捉到师父的喜悦,梅栎清知道她表现得当了。 夏焘脸色苍白,神情凝重,手上同样染着鲜血:“焦先生说哲儿身上的毒积重难返,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救了…” 长公主殿下谢蕴逸和康平郡主夏研也紧随其后,谢蕴逸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这怎么会,怎么会,咱们该怎么办是好?” “阿霁…你去看看哲儿吧。”夏焘搂着谢蕴逸的肩膀到了大厅里,夏哲正虚弱地闭着眼睛休息,面无血色,乍一看还以为没有了气息。 “哲儿,哲儿…?”谢蕴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夏哲的反应。 “母亲…” “别说话了,好好半躺着,别说话,其他的话母亲都懂,等你身体好了,再说与母亲听就好。”谢蕴逸强忍着眼泪说道。 因为夏哲需要扎针的部位多在前胸后腹,他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躺着治病,硬生生坐着,让梅栎清与焦渥丹先后医治完毕。光凭这份韧劲儿,就足以让任何人刮目相看。 “二公子还需要多加休息,以后每天都走一个时辰。半个月后,加到每天一个时辰。三个月后,二公子可以无碍地下地行走了。” 焦渥丹意有所指道:“二公子养病切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是。”夏哲回答焦渥丹道,但双眼却越过焦渥丹看向了梅栎清,眼睛里写着满满的情意,看着夏研都“吃醋”了。 夏研挡在梅栎清面前,趾高气扬地看着夏哲,夏哲哭笑不得。 “郡主让臣女过去看看二公子吧,二公子不会把臣女吃掉的。”梅栎清走过夏研的时候低头附耳道:“好不好啊,我的小嫂子?” 夏研脸色倏尔一红,嗔怪地看了梅栎清一眼,不再管梅栎清和夏哲的事儿了。 “二公子…” 夏哲摇摇头,梅栎清知道自己该改口:“阿,阿哲…” 夏哲笑眼弯弯地看着梅栎清,见不到一位刚刚经历过焦渥丹换血医治的病人该有的颓唐。夏哲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梅栎清,直到把梅栎清盯得脸红了。 “二…阿哲,你先歇着,我去找师父说说话。”梅栎清像逃似的葱夏哲身边逃开了。夏焘见状哈哈大笑,谢蕴逸不满地拧了夏焘胳膊一把。 “栎清,二公子如何?”焦渥丹一语双关道。 “师父…”梅栎清娇嗔道,但也说起了正题:“二公子看起来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焦渥丹转身和护国公和长公主说道:“护国公、长公主殿下,老身尽力了,关于二公子的事情你们也看开点儿,要不你们也另请高明,看看其他的医者?或许二公子才有治。” “真是劳烦焦先生您了。”夏焘真心实意地感谢道:“可能哲儿没有药缘吧…怪不得焦先生。” 焦先生本来还在擦拭双手,手上的帕子啪地一声打在桌子上:“护国公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怪不得’老身?老身和徒弟辛辛苦苦给你儿子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时辰,就得来一句‘怪不得’? 呵呵,护国公不愧为护国公,有长公主为妻,护国公府的规矩大了些。栎清,咱们走,别在这里碍别人的眼!” 长公主谢蕴逸也跳了出来:“焦先生,我儿受了那么大的罪,你没治好就不说了,公爷稍有点怨气,焦先生就在这里指指点点。这里可是护国公府,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你,你,你…”焦渥丹食指指着谢蕴逸道:“你是长公主老身说不过你,也没有地方可以说理去。本来老身是看在自己徒儿想试试手的份儿上,才来襄助二公子一二的,没想到没落下一点儿好。好人难做啊!老身不伺候了!以后醉鬼楼也不招待醉鬼楼的人。” “师父…”梅栎清想要劝和,被焦渥丹打断道:“栎清你以后也少和护国公府的人来往,你拿护国公府的人当朋友,就没有我这个师父!” 焦渥丹撂下话就走,梅栎清只得匆忙给护国公府的人行了个礼,提起裙子去追焦渥丹。后头还跟着谢蕴逸的咒骂声:“焦渥丹以为她是谁?本宫好好的儿子被她治成了这个样子,本宫还有气儿没地方撒呢…” 等焦渥丹和梅栎清先后上了马车,焦渥丹的怒容瞬间消失了:“栎清,你看师父的演技怎么样?能不能把护国公府里面那些人给骗咯?” 梅栎清点点头道:“方才徒儿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师父敢这样放话,护国公和长公主殿下…” “他们巴之不得呢!”焦渥丹痛快地笑了笑,笑着笑着咳嗽起来,梅栎清赶紧给她顺气儿: “栎清,今天你表现得很好,不光是从马术还是医术,有了护国公府一行,你都占住了脚。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找上你给他们瞧病。” “不行,栎清才学了多长时间,这可使不得!”梅栎清心里没有底。 “没有底就去尝试,试多了你就心里有底了,师父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焦渥丹劝道: “栎清啊,你的时间不多了。你需要比别人更刻苦,更博学,去尝试更多事物,直到‘梅栎清’这三个字强大到可以脱离梅府,脱离‘南焦北莫’,脱离任何权贵都是一块活招牌。”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请治 这场南焦焦渥丹与护国公府的做戏,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眼睛里面去,记到了心里最深处。 京城,景仁宫内。 “父皇…”皇后高尔昭所出的大皇子阿迁迈着藕节儿似的小腿,向皇上谢博翰奔跑过来。 “诶,阿迁乖不乖啊?”谢博翰把阿迁抱起来,用食指点了点阿迁粉嫩嫩的小鼻子问道。 “阿迁乖,父皇不信可以问祖母啊!”阿迁看向坐在榻上的太后王环,理直气壮地说道。 谢博翰看向太后王环,王环放下手中剥好的瓜子仁失笑道:“阿迁就会打趣皇祖母,你是皇祖母的心肝肉儿,皇祖母怎么可能说阿迁不乖呢?” “母后的意思是阿迁不乖咯?”谢博翰故意作声道:“阿迁不乖就要给父皇打屁屁。”作势,谢博翰的大手就要打到阿迁屁股上,吓得阿迁大喊大叫,连连说“阿迁很乖,父皇不要打阿迁。” 谢博翰幽怎么舍得无缘无故打这个聪明伶俐,被寄予了厚望的大皇子阿迁呢?只不过享一享天伦之乐罢了。 太后王环看着父子俩闹做一团,趁着气氛好的时候,故意试探道:“阿迁在哀家这里养了些时日了,哀家现在也离不开阿迁了,不如阿迁就在哀家这里养大吧。” 皇上谢博翰抱着阿迁转了一圈,小声地问阿迁道:“阿迁,你想不想和皇祖母在景仁宫生活?” 阿迁神情紧张起来:“阿迁…愿意,可是,可是母后怎么办?”小小的人儿忍耐着眼里的泪水,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就像小奶狗儿一样招人疼惜。 谢博翰闻言点点头,对阿迁的反应甚是满意的样子。 上次皇后设计郑妃那事儿阿迁参与了进来,他作为阿迁的父皇,虽然他希望看见自己的儿子打小聪慧,可是却不希望他过于早熟,把大人之间的利弊权衡全部学个十成十。 如果阿迁是把利弊装在脑子里,那么他就该明白,由皇太后养大的意义远远大于被自己的母后养大的意义,就算以后未来有其他皇子出生,只要他没有大错儿,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果然阿迁没有让他失望。 谢博翰忽然间福至心灵,联想到今日护国公府里面发生的事情,如果…她也参与进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迁,父皇知道了,父皇会尽力让你母后好起来。”谢博翰摸着阿迁的小脑袋,脑袋上的毛发软乎乎的,十分顺手,谢博翰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母后年纪大了,不要为儿孙的事情太过操劳才是。”谢博翰一边哄着阿迁,一边说道:“皇后在宫中久治不愈,不如换个人来治治?” 太后王环心里划过丝丝异样,但也没有阻止皇上:“皇儿想请哪位名医来治啊?” “南焦焦渥丹。”谢博翰答道。 “哀家还以为皇儿会说另外一个人的名儿呢。”太后王环说的人是谁,她和皇上都心知肚明。 太后放下手中的生瓜子,让大冯嬷嬷取来帕子,将手上细碎的瓜子壳给抖落干净:“太医院的医正都瞧了个遍,是该给皇后换个人瞧瞧了。来人啊,明儿个宣南焦焦渥丹先生入宫,给皇后娘娘诊治。” “是。”景仁宫的宫女领命道,得了太后王环的话,悄悄退下了。 “皇儿,河道总督李立宽的事情可查清楚了?”太后王环起身,接过皇上手中的大皇子放在地上:“阿迁你出去顽吧,回来你再吃你喜欢吃的生瓜子。” “是,皇祖母。”阿迁由大冯嬷嬷牵着,一蹦一跳地出去,脸上的神情不知有多开心。 “阿迁这孩子…”太后望向阿迁的神色复杂,但很快又收回了眼神儿:“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李立宽?” “秋后问斩。” 谢博翰仅仅说了四个字,太后王环却内心冰凉:“怎么那么快?李立宽犯下的不是大案吗?牵扯的人数众多…” “就是因为牵扯到的人数太多,所以李立宽不得不死。”谢博翰喝了大冯嬷嬷之前给他沏的茶,谢博翰又接连泯了两口。 “那梅家的事儿…” “王弟就要进西北大营了,眼前朕不能动梅家。”谢博翰摇摇头道:“雍丘梅家的粮食只能另寻法子了。京城梅家的女子没有入了宫的,那就换雍丘梅家的人来吧。” “皇上的意思是…” “母后不觉得由京城梅家的这一支的人来继承梅怀桐留下的祖业,很不合理吗?”谢博翰说道:“雍丘梅家的人过了几十年就像不过问世事一样,那朕就借此挑起他们心中的所欲所求。朕寻思着雍丘梅家的后人过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什么想法吧?”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太后王环点点头道:“既然梅家的人要入宫,梅家的女子又都那么厉害,哀家怕皇上吃不消。” 皇上谢博翰问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明年请皇上选渤海王家的女子为贵妃。”太后王环像是说天冷了加床被子那样的家常事儿一样,说出了谢博翰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之一。 “那感情好。宫里人太少了,多些人才热闹。”谢博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太后王环心里却咯噔一下,怀疑自己说的时机是不是得当,可眼下渤海王家与皇上…她作为从渤海王家出来的女子,不得不兵行险招。 “要不…皇上,再等等?”太后王环犹疑起来,如果为了渤海王家和皇上生分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用等了,朕等得起,朕的那些表妹可等不起。”谢博翰戏谑道。皇上的话越说,太后王环的心越凉。 太后王环发觉她这一步棋走错了。 她怎么忘了皇上最不喜她参与到渤海王家的事情里面来。自先帝崩殂以来,她身为太后日子过得太过舒坦了,以致于犯了这样的大忌,但她也来不及补救了:“皇上说的是,例如渤海王家、雍丘梅家的人进来才热闹,哀家很快又能抱孙子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暗伏 “母后还是含饴弄孙的好,后宫再热闹也是晚辈们的事情。”皇上谢博翰似是提点,似是警告道: “如果阿昭再不好起来,明年高家就要送嫡支的女儿入宫了,比如高家那个高晴易。阿迁应该也顽的差不多了,叫他回来用膳吧。” 太后王环明白皇上是给她台阶下,但她怎么能允许渤海王家因为谢博翰继位刚刚兴盛起来,转眼间又要被皇上打压?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以前最瞧不上的高太尉,慢慢骑到渤海王家的头上来? 若是真如了皇上的帝王心,那她这个太后不是白白坐下了?渤海王家送她与堂妹入宫来又为什么? 皇上谢博翰也知道自己的母后心思太重,对于自己的母家看得太重。 如果母后她再聪明一些,就应该看出来父皇对世家就存了打压之心,像渤海王家这样狼子野心的大家,父皇逝世之前一再叮嘱他莫要心慈手软,因为一念之差放过渤海王家。 世家之祸,弊端又显。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内忧外患都给除了,让阿迁将来能稳稳当当地坐好这天下之位。就如同当年父皇如此这般对他的一样,哪怕身后留下无数骂名。 可帝王终究是帝王。 这一顿晚饭祖孙三代吃得貌合神离,一个想着自己的娘家,一个想着内忧外患,一个又想着自己的母亲。真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南焦焦渥丹第二天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诊病的消息偷偷传遍了京城。 京城,太尉府。 “父亲你急什么,不就是个开酒楼的去给妹妹治病吗?有什么可担心的?”自从离宫救驾一行之后,在高家,高家三老爷高磊弛的腰杆挺的比谁都直,对旁人说话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包括高太尉在内。 高太尉没有理会高磊弛,眼睛看向自己的长子,高家大老爷高磊蒙:“磊蒙,对于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高磊弛见高太尉不问他,气鼓鼓地把脸撇过去,高磊蒙回答道:“儿子有些琢磨不透,说不清皇上的用意是什么,但总归有一点是不会错儿的,皇上想看看今儿个下午在护国公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高太尉点点头:“正是。皇上不弄清楚这件事儿怕是寝食难安。皇上要借南焦焦渥丹入宫给阿昭诊治的机会,探清护国公府的反应。如果…借此治好阿昭也好。” 高太尉、高磊蒙对于高尔昭的病情有所了解,除了心病难医以外,太后娘娘压着太医院的医正们“缓治”、“慢治”也是原因之一。高尔昭从小病拖成了大病,眼看着人就不行了。 “若是不是南焦焦渥丹来治,而是梅家大小姐来医治呢?”高磊蒙问出了高太尉不想面对的问题,在高家堂上的几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高磊弛拍了下桌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晚上我让梅府那个小娘们儿去做了梅栎清,那只有焦渥丹来…” “荒唐!”高太尉高声怒斥道:“你做的那些事儿还嫌不够丢人吗?离宫救驾一事到底来龙去脉是什么,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你该庆幸突然出现的晋王侧妃阻止了赫赫人劫去梅大小姐,要不然你也难辞其咎!” “这不也摆明了晋王爷也参与其中了吗?”高磊弛不服气道: “为什么父亲不同意借着这个机会也摆晋王一道,再怎么样也给晋王爷一个没脸?说不定晋王侧妃去救梅大小姐,也是晋王爷授意的呢!这样就可以捏住梅大小姐和晋王爷大做文章,这是多好的一步棋!” 高磊弛事后发现晋王侧妃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立马明白了引他到离宫的就是晋王爷的人假扮的。如果可以揭开这一层,皇上也保不住晋王。 “糊涂,你可别上了别人的套儿了!”高太尉索性把后面的文章给高磊弛扯明了: “晋王要对付的人不是咱们高家,是秦王余孽,是肃云伯府后面的汝南公主,要不然肃云伯早早等在离宫附近的山坡旁是为什么? 难道要咱们两家斗得两败俱伤,好让旁人渔翁得利吗?况且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皇上厚赏于你也表明了对你的器重,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此时就得‘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收起你那骄矜的性子,等这阵子过后,皇上对你的疑心消散以后,你以后还能在朝堂上更进一步。” “是,父亲。儿子明白了。”高磊弛心里敞亮了不少,还是父亲高瞻远瞩,他不得不佩服。 “眼下当务之急不是梅栎清那个女娃子。”高磊弛千叮咛万嘱咐道:“虽然离宫一行上咱们对不住她,若阿昭有丝毫差池,那就是她对不住咱们了。” 好像高磊弛对梅栎清下伏生散、高尔昭身边的雅云女官对梅栎清下西域芫花子毒的事儿,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你来我往,只是高家“稍稍”对不起梅栎清。 高磊蒙忽然插话道:“父亲可知太后娘娘在梅府里面安排了人?” 高太尉眉毛一挑:“阿蒙说的是谁?” “说起来也不算安排。”高磊蒙说道:“但那梅府里面、曾经是梅大小姐的掌教嬷嬷的小冯嬷嬷,可是与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冯嬷嬷是一脉相承呢!” 所谓“一脉相承”,高磊蒙既说了小冯嬷嬷与大冯嬷嬷是两姐妹,又说了小冯嬷嬷教过梅栎清,那也是“一脉相承”的事儿。 “大哥说的对!”高磊弛打蛇上棍道:“梅大小姐肯定是太后娘娘那边的人了,不如今晚上把她除了…” 高太尉眼睛狠狠地盯住高磊蒙:“阿蒙,父亲对你很失望。没想到你为了过去的小恩小怨,不顾你妹妹的性命、不顾高家的前途。 老三看不清也就罢了,你也拿这件事儿出来说。你的用意是什么?无非想借着老三的手,把梅家那个小姑娘给除了。父亲不相信你看不清梅栎清留下的利,大于弊。” 第二百一十五章 贵客 “父亲,您多虑了,儿子不是那个意思。”高磊蒙面对高太尉的责问,脸不红心不跳:“儿子的意思是把梅大小姐借此把太后娘娘拖下水,给妹妹挣回些脸面回来。” 高磊蒙轻飘飘地看了眼高磊弛,高磊弛莫名脖子一缩,不再敢看高磊蒙。 高太尉见高磊蒙把话又圆了回来,不禁失笑道:“阿蒙啊,你如今这手中庸之道玩的比老夫还顺溜。若你不是老夫的儿子,就凭你今天这些话,老夫也得看走了眼。” 高太尉言辞之间的赞赏多过了埋怨,看到未来的高家家主比自己手段还高,高太尉也可以放下些心来。 高磊蒙想顺着高磊弛的思路,劝高太尉把梅栎清给除了,无非是想给自己的孙女、当初在千鹤宴马球赛上落败的高剑英出出气儿。 甚至于梅栎清一死,南焦焦渥丹那边就不会答应给高尔昭治病。没了南焦焦渥丹这棵救命稻草,高尔昭看起来没多长时间活头儿了,必定熬不过今年冬天。 等明年一开春儿,高磊蒙再把自己的小女儿高晴易送上去顶替高尔昭。高家三老爷高磊弛少了高尔昭这座靠山、高磊蒙这边多了自己女儿做后盾,高家大权就牢牢掌握在高磊蒙手里了。 关键高磊蒙的计策在模棱两可之间实施,看准了高太尉对太后娘娘、也就是渤海王家的忌惮,纵使是高太尉也差点着了自己大儿子的道。 高太尉看穿了这一层既是欣慰,也是心酸。高家内部终究是开始划分界限,慢慢地各房出处也会尘埃落定。老大虽善于计谋,但对其他几房兄弟姐妹未免太过凉薄,他还是要防着大儿子把事情做得太绝。 “在南焦焦渥丹没有给阿昭诊治之前,梅大小姐的性命不能妄动,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就散了,该到哪儿去到哪儿去,”高太尉拍板定论道:“阿援,你去把老二叫过来,这些天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高管家领命道:“是。”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和二夫人许氏此时正在醉鬼楼用饭呢。 “端娘,你觉着这醉鬼楼的饭菜如何呢?”高磊泰眉间舒展,略带微笑,沉醉于醉鬼楼的饭菜之中,不可自拔道。 “甚是美味,妾身觉着甚至比先前那醉仙楼的饭菜还好吃些呢。”许氏用青箸夹了一口白米饭:“单看这白米饭做的,就不简单啊。一般都说米饭软糯香甜已经是上品,醉鬼楼还能把饭粒里面的柔韧劲儿给做出来,不晓得用了多大的功夫呢。” “所以一碗米饭一两金子,醉鬼楼完全是在抢钱啊!”因为醉鬼楼的米饭太过昂贵,高磊泰和其妻许氏两人分食了一碗米饭,本是来尝尝鲜,吃着吃着自己却欲罢不能了。 “咱们就只能将就着吃佛跳墙了。”许氏把话说出来,自己都笑了,明明一般来说佛跳墙都是最贵的那道菜,外面的酒楼不卖个三五十两都嫌跌份儿,没想到醉鬼楼卖十五两一份,比外面便宜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也不知道醉鬼楼是怎么想的,醉鬼楼的佛跳墙卖的份量比外面重,反而便宜了不少。像白米饭、面食、萝卜白菜之类的平常饭菜,卖得比外面贵了不知几何。吃下来以后倒觉得特别,做工精细又新奇,也值这个价。 “夫人,咱们要不…想点法子节省点儿饭菜钱?”高磊泰此言一出,许氏便摸清了他心中大致所思所想。 “你不怕父亲知道了,真要把你的腿给打折了?”许氏打趣道,她不反对高磊泰心中所想。 “腿打折还可以养伤,花不了几个小钱。”高磊泰舔了舔嘴角: “醉鬼楼的饭菜真是不错,以后咱们肯定要常来。如不和醉鬼楼的套套近乎,给咱们算便宜点儿,你相公我就只能想着去‘坑蒙拐骗’,贴补家用了。” “瞧你,没个正形儿。”许氏给高磊泰擦擦嘴角:“相公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妾身早晚要和那小丫头见面,相公不必顾及妾身。” “诶,有端娘你这句话就够了。”高磊泰拍了拍桌子,把醉鬼楼的小二喊了过来:“去把你们醉鬼楼掌事儿的叫来,爷我有话对她说。” “爷您是叫我们醉鬼楼的掌柜的?小的这就去给您叫。”小二扭头就要走。 “回来回来,你给爷回来。”高磊泰把小二叫住道:“爷要见你们‘掌事’的,不是你们掌柜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爷,这…”小二为难道:“您是叫梅大小姐来是吧?不凑巧,今儿个掌事的不在。” “不在?那是哪个穿得齐齐整整的小丫头领着四个丫鬟上的三楼,还进了醉鬼楼的里屋?你糊谁呢?还不快去叫,叫不到人,爷惟你是问!” 高磊泰越说声音越高,许氏也不得不拉着点儿他,别平白惹人误会,像他们是来找茬儿的。 小二看着糊弄不过去了,硬着头皮上了三楼。而二楼这边,有一位醉鬼楼的常客夜踱步到了高磊泰和许氏的这桌儿。 “这位爷,您是来吃饭的?”云飞扬客客气气得问道,自己却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样坐了下来。 “你也是来吃饭的?”高磊泰上上下下打量了云飞扬一番,好像云飞扬上那不入流的货色似的:“爷没见过你,你怕不是过来蹭饭的吧?佛跳墙随便你吃,其他东西莫要动箸。” “爷您误会了,我不是来吃饭的。”云飞扬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扇子,打开给自己扇着风:“我也是来醉鬼楼吃饭的。喏,那边,您瞧见没,那是在下的桌子。” 高磊泰见到云飞扬指的那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比他这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立马变了笑脸出来:“哟,看来你也喜欢吃,想来也是同道中人。你来这边找我有什么事儿,该不会是找不到吃饭的人,来找我们夫妻俩作伴吧?” 纵是云飞扬也没见过这等场面,平常人不是见他更有优势,对他点头哈腰的吗?怎么面前这位爷还指使起他来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实惠 云飞扬明白自己这是碰到硬茬子了,心里不免为梅栎清担忧起来。眼前的夫妇两人,是为了什么来找梅栎清?该不会是借着醉鬼楼的事情,给梅栎清添乱吧? 上次那个找他的女人他也打听清楚了,是梅栎清的三妹、梅家三小姐梅栎静身边的丫鬟青玉。这可就有意思了,梅家三小姐找上他是为了什么,说会为他实现他的愿望是做什么?话里话外苗头直指梅栎静的长姐、梅栎清。 云飞扬挑起眉头看着身旁坐着的要给梅栎清找茬的男人,心中暗暗警惕起来:“若是这位爷愿意如实相告,您来醉鬼楼做什么?在下愿意请您和夫人到那边小聚。” “这好说,好说。咱们到那边谈。” 高磊泰给许氏使眼色,许氏识相地、默默地跟着高磊泰和他搂着的云飞扬到了云飞扬那桌,高磊泰才解释道:“是这样,爷我和夫人呢,是来醉鬼楼吃饭的,没有其他什么目的。” “真的?”云飞扬不敢轻信高磊泰的话。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哪有还有假?”高磊泰已经拾起桌上的一双青箸和白瓷碗,夹起云飞扬桌上的菜色开始吃了起来: “诶,你别说,这青菜炒的丝丝分明,这得多大的功夫才能炒成这个样子。咦,吃进去不是一根菜,而是两种菜混合在一起炒出来的。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端娘,你也来试试,真的好吃。” 许氏从善如流地也拾起了一套新的碗箸,默默无闻、速度飞快地席卷了一圈儿云飞扬桌上的饭菜。 云飞扬看着不好说什么,肉疼,是真的肉疼。心里默默哀嚎道:你们夫妻俩倒是给我留一点儿啊! 云飞扬还以为高磊泰是哪家儿派来给梅栎清找茬儿的,谁知道高磊泰旁若无人地开始吃起了他桌上的菜。如此一来,云飞扬倒信了三分高磊泰的话。只是…如果是来醉鬼楼用膳,刚刚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来势汹汹的,不像好人。 云飞扬还要相问时,梅栎清已经走了过来:“听说是您找的小女子?是不是我们醉鬼楼的饭菜您不满意?” “满意、满意、一万个满意。”高磊泰放下手中的碗箸起身和梅栎清说话道:“在下高磊泰,这是内人许氏。” 梅栎清略微想了下就想起来高磊泰是何许人也:“高太尉之子、高家二老爷高磊泰光临醉鬼楼,令醉鬼楼蓬荜生辉啊。既然您满意醉鬼楼的菜式,那得多来才是。” 梅栎清的话在云飞扬耳边炸开,这位其貌不扬的男人竟然是高太尉那个游手好闲的二儿子?看起来高磊泰也不是如传闻中的那么简单啊。高磊泰这次来,到底是以哪个身份来的呢? “爷我也想多来啊,可是,可是,这不是囊中羞涩嘛。”高磊泰支支吾吾道:“醉鬼楼能不能给点优惠,要不然爷我可吃不起了。” 高磊泰话里大有赖上梅栎清的势头。 梅栎清也不恼,笑呵呵地说道:“当初小女子设计醉鬼楼的菜谱与价目单时,就考虑到您这样‘吃不起’一般菜色的贵人。像佛跳墙、清汤燕菜在我们醉鬼楼分量足、价格也比外面公道,充分考虑到各位贵人的需求。” 一时间高磊泰找不到话来辩驳,梅栎清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醉鬼楼的佛跳墙、清汤燕菜价格是公道,但在醉鬼楼却不是顶级的菜肴。醉鬼楼的招牌菜恰恰是最寻常之物做的菜,在哪儿都能吃得着。 高磊泰甚至能想见,如果他说他想吃醉鬼楼的萝卜白菜,梅栎清立马给他怼回去,这些东西哪儿吃不着啊,您可以去其他地方吃,东西都是一样的。 东西是一样的,可是做法、技术不是一样的啊! 高磊泰想着,难道就这么算了,那以后花那么多钱在醉鬼楼不是划不来?他看看身旁的妻子,忽然间灵光一现:“梅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梅栎清以为高磊泰不会再有话说,高磊弛依旧不依不饶:“那高老爷和夫人请到楼上小坐片刻。” “嗯。”高磊泰可惜地看看桌上的饭菜,暗叹梅栎清来早了些,要不然他可以沾别人的光,多吃一些。 “梅大小姐等等,在下也去。”云飞扬站了出来:“在下和这位高大哥方才认识,在下觉得与高大哥、大嫂甚是投缘,不如让在下一道去吧。” 梅栎清想开口说不用,高磊泰说道:“爷也这么觉着,贤弟请一同前去吧,不知贤弟姓甚名谁?” 云飞扬说道:“在下云飞扬,那以后在下就称呼高大哥为大哥了。” “那感情好。”高磊泰笑道:“云家未来的家主要做在下的贤弟,也是在下的荣幸。” 在高磊泰与云飞扬的互吹互擂之间,几人就到了醉鬼楼的三楼的内室,平常梅栎清在醉鬼楼的落脚处。 “高老爷与夫人请坐,云公子请坐。”梅栎清说道:“石青,你去沏最好的茶来嘿几位贵客。” “是。”石青退下道。 “栎清就开门见山了。高老爷您与夫人来醉鬼楼所为何事?是不是高家有什么重要的宴席想在醉鬼楼里办?”梅栎清以为高磊泰是为了办宴席才想和她讨价还价,如果是高家的宴席,她还不能不卖高磊泰这个面子。 “不是不是。”高磊泰不好意思起来:“是爷想在醉鬼楼长长久久地吃下去,醉鬼楼菜式好吃,新颖别致,其他地方可吃不到,爷又好这口,不如…不如…” “哦,原来如此。”梅栎清点点头道:“高二老爷您也知道,醉鬼楼是对外开门做生意的,商人多重利,栎清经营醉鬼楼也是这样的规则。 今儿个您仗着是高家的人要栎清便宜些,栎清给了。明天王家又来人和栎清套近乎,栎清这实惠是给还是不给,给多还是给少? 圣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 高二老爷若是强迫栎清给您一星半点儿的优惠,栎清以后又怎么面对其他贵人呢?请您原谅则个。” 第二百一十七章 拐弯 高磊泰心道:嘴巴好刁利的女子,这番话说出来,面子给了他,里子醉鬼楼也留下了。眼珠子一转,高磊泰却觉梅栎清此种态度,于他而言更为有利。 高磊泰看了许氏一眼,许氏立马心领神会,但也稍显无奈,她原本不想那么早和这些事儿牵扯起来。 高磊泰对梅栎清说:“不光在下喜欢吃醉鬼楼的饭菜,我家夫人也十分喜爱。说起来也巧,我家夫人和大小姐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梅栎清陡然警惕起来,不知道高磊泰究竟是什么意思。 “梅大小姐别紧张,我们与旁人不一样,就想当一散家仙翁,不求别的。”高磊泰说道: “我家夫人虽然姓许,实则是秦氏之女,秦氏也就是您的先生北莫莫如是的先小姑。若不是在下与夫人喜欢您这儿做的饭菜,想和您套套近乎,否则也不会把这一茬拿出来说了。” 梅栎清觉着心被狠狠攥了一下,面上仍然笑呵呵地说:“哦,原来如此。高二老爷把这事儿拿出来说,栎清也很难办。和栎清沾亲带故的人着实太多,如果人人都给优惠,醉鬼楼早就开垮了。请您原谅则个。” 接下来的话就不适合摊开在醉鬼楼里说了,那得牵扯多少前朝旧事。 “梅大小姐就如此不近情面?”高磊泰感叹道:“如果北莫莫先生在这里就好了。可惜啊,她不在…” 梅栎清眉头越来越紧,高磊泰他到底想说什么? “听说莫先生早已不在东明,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高磊泰自说自话道:“是往北边去,还是往南边去?啧啧啧,让人捉摸不透啊。” 云飞扬已觉得气氛不对劲,默默站起来挡在梅栎清面前:“请高家二老爷明言,不必在这里绕弯子。” “梅大小姐,当心!”高磊泰说完,搂着夫人许氏转身离开了醉鬼楼,到底没有给云飞扬一个答案。 “梅大小姐,你,没事儿吧。”云飞扬问候着脸色苍白的梅栎清道。 “我们与旁人不一样,就想当一散家仙翁。” “莫先生往北边去,还是往南边去?啧啧啧,让人捉摸不透…” “梅大小姐,当心!” …… 梅栎清将高磊泰的话给理顺了,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 “梅大小姐,你怎么了?”云飞扬见梅栎清不答话,心里越来越着急。可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敢贸然上手。 “小姐,小姐?”梅栎清的四个丫鬟也在呼唤着神游天外的梅栎清。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四个丫鬟以为梅栎清被高磊泰说魔怔了,要打上高府把高磊泰揪出来责问之时,梅栎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儿,目光炯炯地看着云飞扬,伸出三根手指: “云公子,您最近几乎日日在醉鬼楼吃饭,对醉鬼楼助益很大,醉鬼楼就想给您一个优惠,以后您来醉鬼楼吃饭,一律打三折。” “三折?梅大小姐你确定你本儿可以收得回来吗?”云飞扬不可置信道:“梅大小姐你不是魔怔了吧?让小爷我去找高家那个二老爷算账去!” 梅栎清轻轻拉住云飞扬的衣袖,云飞扬莫名有些意动,他来不及细想,梅栎清对他说:“不光是云公子来打三折,若是您带着‘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 “朋友?”云飞扬有些费解:“在下好像没有带过什么朋友过来。” 梅栎清提醒道:“比如您刚刚结交的那两位?” 云飞扬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梅大小姐,你真是…为什么要拐那么大的弯儿啊,小爷我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儿。” 当然能在醉鬼楼吃饭打三折,不知得省下多少银子,以后要不…另外两餐也在醉鬼楼吃了? 梅栎清见云飞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那以后就麻烦云公子了。” “就这点儿小忙,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占便宜的是小爷我。”云飞扬微微昂起了下巴,那样子看起来不知道有多高兴。 梅栎清也笑了起来,如三月花开,荼靡一隅,云飞扬发觉自己看痴了,赶紧装作若无其事。 等忙完醉鬼楼这边的事儿,梅栎清坐着马车,如约到了如意阁。 “梅大小姐。”如意阁阁主邹源亲自出来迎接道:“这边请。” 虽然邹源没有把他那件金灿灿的宝衣拿出来穿,梅栎清进到如意阁里面看着金灿灿的桌椅板凳,心里依旧膈应得慌。还是如上次一样,梅栎清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了如意阁的地牢。 梅栎清首先去看的人是雪丹。 雪丹看起来有些神智不清,梅栎清用眼神询问邹源,邹源对她笑了笑,打开了牢房的门让梅栎清进去。 梅栎清已经不能像在火烧城隍庙之后那样对待雪丹了。 离宫那一日发生了什么,梅栎清自己推了一遍,又通过从如意阁这里获取的消息印证了一遍。高家三老爷高磊弛想对她图谋不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以她的性子,怎么不会报复回来呢? 至于他有没有和赫赫人勾结,目前也不甚清楚,那日绑了她的两个赫赫人还有褚惜礼都在晋王谢博宇那里,她也不想从谢博宇那里知道什么,不想欠谢博宇什么。高家三老爷是不是和赫赫人勾结,能不能从中做些文章,留待她以后去试探高磊弛的反应。 梅栎清想明白这层,低头进了雪丹所在的地牢。 “雪丹,好久不见了。” 对于许久没人和她说话的雪丹来说,梅栎清的声音仿若天籁之音:“大小姐,大小姐,你可来了,雪丹,雪丹可想您了。” 雪丹从床上蹦起来,匍匐着向梅栎清爬过来,抱起梅栎清的大腿号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雪丹是梅栎清的丫鬟呢。 梅栎清没有立刻作声,等雪丹哭够了,声音慢慢弱下去,梅栎清才摸着雪丹的头发说道:“雪丹不在的这几个月,外面变化可大了。二妹妹嫁给了晋王爷,三妹妹要和我一同嫁给肃云府世子。至于我…雪丹你要不要猜猜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讨臊 雪丹内心越来越冰凉,就像她上次在这破地方见到梅栎清一样,不对,那冰凉的感觉尤甚。特别是梅栎清虽然含笑和她唠家常,雪丹能感觉梅栎清骨子里面多了一股狠劲儿。 梅栎清让雪丹猜猜发生了什么事情,雪丹可以料见,梅栎清身上绝对没有发生什么好事情,而且这件事情与她的主子有关。只是不知道是三小姐做下的,还是三老爷做下的了。 “不管遇到什么,大小姐都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雪丹能在阴晴不定的梅栎静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自然练就一身能说会道的功夫。 “嘴皮子还是挺利索,关了那么久也没见雪丹有什么变化,要不然雪丹就在这里长长久久地住下去吧。”梅栎清的动作越轻柔,脸上的笑容越和悦,雪丹的心里越发抖。 “求大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愿意以后为大小姐所差遣,愿意给大小姐当牛做马。”雪丹的头一声一声清脆地磕在地上,好想不嫌疼似的。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本小姐用不起那么‘身娇肉贵’的丫鬟。”梅栎清讽刺道:“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东西说出来,本小姐就放你一马。” “奴婢,奴婢这些天已经说了啊,没有什么可以再吐露的了。”雪丹为难道。 “真的吗?”梅栎清把腿扯回来,拍拍手上抹上的尘土:“本小姐看你只交代了高家三老爷的消息,可梅栎静的消息…你还没有吐露半分。” “三小姐?”雪丹像吓了一大跳似的:“三小姐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有什么可说的,高家三老爷的消息对大小姐才有用…” “雪丹啊,说句实话有那么难吗?”梅栎清苦口婆心道:“你没有给我看到你的诚意。” 说完,梅栎清转身离开了雪丹所在的牢房,不顾雪丹拍着牢房的门柱近乎沙哑的嘶吼声。 在前去采青、也就是梅栎清在雍丘梅家的堂姐梅栎怡所在的牢房的路上,邹源问梅栎清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一下梅大小姐?” “邹阁主不必那么客气,有话您请说。”梅栎清答道。 “梅大小姐是怎么发现梅三小姐有问题的?”邹源说道:“据在下所知,这些天她一直禁足于梅府的流韵院中。” “邹阁主这是在考验栎清吗?”梅栎清停下脚步说道。 梅栎清不相信邹源不知道梅栎静与梅栎宁串通之事,但他偏偏当作没看见,也没有通过杏红给她传个信儿,大有看梅府笑话之意。 邹源没有问为什么她想知道梅栎静的消息,而是问她怎么知道梅栎静有问题,足以说明一切。 “在下岂敢?”邹源笑道:“那雪丹只说了高家那边的消息,却对自己面上的主子、梅家三小姐三缄其口,这不是很奇怪吗?在下还没来得及和大小姐说…” “还没来得及和栎清说,栎清就‘恰巧’发现了?”梅栎清接过邹源没有说完的话道: “说起来,今儿个栎清这里也有一件‘恰巧’的事儿,邹阁主想不想听一听。杏红、或者您身边的手下估计还‘来不及’向您禀报呢。” 邹源眯起眼睛道:“在下愿闻其详。” “高太尉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高家二老爷高磊泰今天来了醉鬼楼吃饭,指名道姓让栎清去一趟。”梅栎清手指轻轻拍击另一只手的手背道:“邹阁主您猜怎么着?” “哦,如何?”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的夫人许氏也喜欢吃我们醉鬼楼的酒菜呢。”梅栎清说完,先行一步道。 邹源留在后面细细琢磨,不一会儿琢磨出来其中的味道,立马换了副脸面跟上梅栎清,不敢再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邹源在心里自嘲道,他到底没有学乖。 之前在远鹤楼,他强求梅栎清把他纳入麾下,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梅栎清置在前面给他当枪,后面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再玩儿个金蝉脱壳,梅栎清就把所有的事情担下来。 没想到他才提出来,梅栎清就以《南华经》外七篇之《马蹄》一文,轻轻松松地击退了他的进攻,反而提出了与如意阁合作的事情,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邹源心中是有怨气的。 他一向自负,自问从来没有过敌手,一时不察,却栽在了梅栎清的手上,邹源想为自己出这口气儿,但又不能把苗头挑明了,彻底惹怒了梅栎清。便借着雪丹一事想臊一臊梅栎清。 梅栎清到底不简单,一句“恰巧”回敬给了他,大大方方地把他想知道的东西奉上,还提醒他,后面还有人会陆陆续续找上门来,就看他的态度了,反倒把他臊得抬不起头。 梅栎清比书里实打实的母大虫还恐怖。母大虫咬人还见血,梅栎清咬人不见伤口只知道疼! 真不知道那个晋王爷、护国公二公子还有未来云家的家主看上梅大小姐哪里?看上她的好皮囊,还是就喜欢梅栎清这样的味道? 还是石青好,虽然伶牙俐嘴,咬伤人的时候,就像刚断奶的小奶狗儿咬到胳膊上,软糯无比的小乳牙啃得人心里直痒痒。 邹源可能没想到,以后石青也会变成咬人不见血、生疼的主儿。 梅栎清对采青所在的牢房没有急着进去,现在外面转悠了两三圈儿,想通了什么才慢慢进去。 梅栎清踏入牢房,看见采青身上发生的事情也着实吃了一惊。 “你…” “梅栎清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长时间,啊?” 梅栎清没有见过那么气急败坏的采青。若说上次的采青羞恼,多半是做戏给梅栎清看,让梅栎清对她忌惮三分。 现在的采青,已经快和疯子一样了,看起来她像是憋着一口气等梅栎清来,把所有的不甘、恼怒、恐惧全部撒给梅栎清,采青这一关才能过去了。 “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使我梅栎怡屈服?我告诉你梅栎清,你做梦去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发芽 “好歹我也是堂堂的雍丘梅家的大小姐,论地位、论身份我比你京城梅家出来的女子不知道高贵到哪儿边去…” 采青,也就是梅栎怡的嚎叫不亚于刚刚抱住梅栎清大腿求饶的雪丹的嘶吼。 梅栎清竟从梅栎怡的话中听出一丝悲凉。 此时的梅栎怡就像困在猎人捕兽夹子里面的猎物,不断挣扎,就算挣扎得皮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梅栎清再往下看下,之前她埋在梅栎怡的胸口的那粒种子,果然慢慢长出了出来。种子的根须已经扎在梅栎怡的皮肉之下。因为梅栎清在城隍庙时给梅栎怡喂了伤口不会愈合的药物,那种子从梅栎怡的胸口不断汲取着养分,看起来枝繁叶茂。 偏偏梅栎怡被她捆住了双手,梅栎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种子在她体内生根发芽。 梅家女的传说是真的! 梅家女之血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但是梅栎怡之前曾说真正的“梅家女”只出现在京城梅家,那梅栎怡胸口这颗长出来的种子又怎么解释? 是雍丘梅家隐瞒了雍丘梅家也出梅家女的真相,还是真正的梅家女之血不止于这点威力? 梅栎清越想越心惊。也难怪梅栎怡会如困兽之斗一样。 不管是哪种猜测是真的,这都意味着雍丘梅家、京城梅家都各自隐瞒了一些真相,她与梅栎怡都被自己的家族利用了,利用得彻彻底底。真是连她们最后一滴血都要被榨干啊! 梅栎清在梅栎怡的牢房里面扒拉了一块空地出来坐下,她静静地注视着眼睛都要瞪出来的梅栎怡,等梅栎怡平静下来再谈判。 梅栎清或许是因为物伤其类,她打算尽最大可能去和梅栎怡合作,而不是利用如意阁的暴力或者自己手中的筹码,逼迫梅栎怡就范。 抛开这一层来说,梅栎怡也是个很好的盟友,能伏低做小在京城梅家和高家之间伏低做小那么多年,这样的心机、心性已高出常人不少。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梅栎怡哭够了、闹够了,渐渐不吭声了,梅栎清才说道:“堂姐,堂妹我前一阵子差点死于骊山悬崖之下。” “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梅栎怡大哭之后又大喜道:“老天爷还是差点儿眼力劲儿。为什么你不死在骊山悬崖底下?为什么?” 梅栎清继续说道:“劫走我、差点害死我的是赫赫人。” “赫赫人关我何事?” “是秦王勾结赫赫人想把我劫走。” 梅栎怡琢磨出不对劲了,但依旧嘴硬道:“赫赫人尚且不关我事,秦王又算什么?” “秦王在做出这一出之前,让京城里最有名的说书先生编了一出《梅家女》。” 梅栎怡听到这里,不敢再说不关她的事情了:“你说什么,梅家女?是我们说的那个梅家女吗?” “我说不好。”梅栎清说道:“那个时候皇上、高太尉、肃云伯府三家皆对我有意,在那个节骨眼儿上传出‘梅家女’的事情,看起来更像秦王故布疑阵,想让三家斗一斗。但是…” “但是什么?”梅栎怡跟着梅栎清的思路问道。 “但是《梅家女》这出书所讲的内容,几乎都和历代‘梅家女’有关。” 梅栎清点到即止,剩下的就让梅栎怡自己去想。 梅栎怡的血也有如此能力,或许她也可能是“梅家女”,她也有被卷入其中的可能。胸口那颗与她血脉相连的种子,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她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梅家女”。 梅栎怡想了好一会儿,问梅栎清道:“梅栎清,你还想和我合作吗?” “堂姐就是痛快!” 梅栎清走过去给梅栎怡松绑,梅栎怡被解开绳子的一霎那,一手抓住胸前那棵已经长出新叶的植株,就想立刻把它拽下来,拽了半天也没见扯下来多少。 “堂姐别急。”梅栎清拿出一把特制的竹刀,小心翼翼地插入梅栎怡胸前的伤口,用竹刀尖一点点将根须和梅栎怡的皮肉分离开来。 饶是梅栎清动作快,也耽搁了不少时候,梅栎怡却默默地任由梅栎清把植株挖出来,整个过程中没有喊、没有叫。 “好了。”梅栎清拿出一块白色的帕子摊开,将植株放入帕子里面,仔仔细细地包好。 “堂妹你这是…”梅栎怡好奇道。 “想必堂姐也听说了,堂妹我已经拜在南焦焦渥丹的门下,这株药草堂妹特地带回去给师父看看药效如何。”梅栎清说道。 梅栎怡听了,觉得有个苍蝇被自己活活吞下似的恶心,偏偏她要和梅栎清合作,不能多说什么,只得把话题岔开:“如今外面是怎么个情况了?” “二妹妹已经嫁入晋王府,堂妹我也即将和三妹妹一起嫁入肃云伯府。” “废物,连个心爱的男人都看不住。”梅栎怡嗤之以鼻道。 梅栎清瞪大了双眼看着梅栎怡,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她这么亲近了。心爱的男人…梅栎怡是指晋王谢博宇吧,没想到她和他的事情,连梅栎怡都看出来了。 “哎,也不能怪你。”梅栎怡决定先卖个好给梅栎清:“你家老祖宗早在几年前就趁你不知道的时候,和晋王爷说不让他和你再有来往。后面才有梅栎宁闹出玉佩那档子事儿,晋王爷也算用心良苦了。” 用心良苦…梅栎清没有感觉到过。在她眼里晋王谢博宇是个薄情寡义,说变就变的主儿,慢慢地,周围的人像是约好似的告诉她她对谢博宇有多少误会。 先是紫儿师父告诉她谢博宇娶紫儿师父为侧妃是有缘由的,后来她也“目睹”了谢博宇不顾生死倒阴河河底来救她,现在梅栎怡也告诉她当初玉佩之事是事出有因。 再是事出有因,她与谢博宇也不可能再在一块儿了,如果她与谢博宇藕断丝连,二妹妹又该如何自处?莫要说梅栎宁是她妹妹,就是不相干的人她也不能这样害人家。 她和谢博宇之间的事儿,就随风消散吧。 第二百二十章 化友 梅栎清把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甩到了脑后,专心于眼下的事情。 “堂姐有件事儿我要告诉您。”梅栎清说道:“我成了醉鬼楼的掌事的。” “醉鬼楼?什么醉鬼楼,我怎么没听过?” “哦,最近新开的一家酒楼。”梅栎清补充道:“就在原先醉仙楼的那个地方。” “醉仙楼…醉鬼楼…”梅栎怡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你以后要和醉仙楼对着干啊。就你这样,能行吗?” “不是我要和醉仙楼对着干。”梅栎清说道:“在我坠崖以后第二天,醉仙楼的人就人去楼空了。” “醉仙楼是秦王的人?”梅栎怡着实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秦王怎么就那么大胆,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开那么大的酒楼…” “谁说不是呢?”梅栎清说道:“我师父,也就是南焦焦渥丹先生胆子更大,直接命我在醉仙楼的地界上,开一间‘醉鬼楼’,必须比醉鬼楼做得更大更好。” 邹源等待得不耐烦了,在牢房外面装作咳嗽一样哼了起来,梅栎清与梅栎怡对视一眼,两人都笑开了,梅栎清赶忙让邹源带着四个丫鬟进来。 “石青、朱彤我认识,这两位是…”梅栎怡问道。 梅栎清说:“让她们两人自己介绍一下吧。” 杏红、宝蓝上前行了个礼:“奴婢杏红,奴婢宝蓝。” “嗯,不错。”梅栎怡说道:“比我那个丫鬟乔珍看起来管用多了。” 梅栎清没想到梅栎怡会主动提起来这件事儿,便问道:“堂姐当初和那个丫鬟乔珍…” “说来话长。”梅栎怡说道:“我当初是从雍丘偷偷跑出来的,直接奔着京城梅家而来。雍丘梅家的人不会想到我在这里。” “可是雍丘梅家的人年年都有到京城梅家来啊,难道堂姐不怕被认出来?” “我怕什么?”梅栎怡说道:“我自有让他们认不出来的方法。” 梅栎清猜测道,难道梅栎怡会易容术?况且奇怪的是,好像那么多年来雍丘梅家没有透露过梅栎怡的存在,如果不是神通广大的如意阁查出来,梅栎清也不相信采青是雍丘梅家的小姐。 梅栎怡见梅栎清不说话,便道:“堂妹啊,你我刚刚合作,没有多少默契,你不能一上来就贪心,想知道堂姐我所有的秘密,那些东西是我拿来保命的。” “如果我当时没有出现在城隍庙,堂姐后面会做什么呢?” “如你所知,把从京城梅家获得的金蟾交给高家,然后…” “然后。” “用这枚金蟾钉到高府,钉到高太尉的心脏里,好让他不得不为我所用。”梅栎怡目光炯炯地看着梅栎清。 梅栎清觉得此话有八分可信。如果梅栎怡说带着丫鬟乔珍逃跑那才是没有任何可信之处。谁会在京城梅家当牛做马十几年,就为了在最后关头把所有的东西拱手让出? “堂姐够狠啊。”梅栎清说道:“今儿个你就随我回去吧。” “不,我不能这么做。”梅栎怡摇摇头道:“我要回梅栎宁身边去。” 梅栎清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的确在梅栎宁身边,梅栎怡才会作为丫鬟采青把所有一切发挥到最大化。 梅栎怡见梅栎清不反对,又吩咐道:“堂妹,麻烦您让如意阁这位邹阁主再在我身上弄些伤,只要不伤到要害,看起来怎么惨怎么来。” 梅栎怡这是要用苦肉计啊! 梅栎清想了想还是觉得这话需要说:“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堂妹请讲。” “二妹妹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你回去恐怕…”梅栎清斟酌着说道。 “哈哈,莫不是因为她知道你和晋王爷之间的事儿,恼羞成怒了吧?”梅栎怡调侃道。 梅栎清没有说话。 “哟,还真是啊。”梅栎怡还来了兴致:“如果这是真的,那这苦肉计肯定奏效!” 梅栎清换了个话题:“雪丹也在如意阁,我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她也放出去。” “雪丹那个小贱蹄子,以前怪会作弄我。”梅栎怡不悦道:“仗着她是高家三老爷的亲信,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这回给她吃个教训也是泄了我心头之恨。” “她只说了高家那边的事情。” “只说了高家的事情…”梅栎怡冷笑道:“看来梅栎静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等会儿过去,堂姐也跟着听听梅栎静的事情,这次雪丹应该会招了。” “那成,我就躲在暗处。”梅栎怡赞同道:“我也想知道梅栎静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几人一同又回到了雪丹所在的牢房,雪丹正抹着眼泪,看见梅栎清这个救世主折回来了,开心地扒着门柱说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再也不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下去了。不就是三小姐的事情吗?我说就是了。” “说吧。”这次梅栎清没有走进牢房,如意阁的人拿了把椅子,梅栎清坐了下来。 雪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这事儿…这事儿大小姐可别轻易说出去,说出去三小姐命就没了。” “你还关心别人命在不在,看来你不打算说实话。”梅栎清喝道:“来人啊,把这个人拖出去…” 雪丹赶紧大喊道:“我说,我说,三小姐…三小姐不是二老爷亲生的,三小姐是二夫人和韩家的大舅爷的种…” 梅栎清眨了几下眼睛,这个消息震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三妹妹是…” “这是我无意间听三小姐亲自说起的,可以保证是真的。”雪丹信誓旦旦道。 “其他还有吗?” “没了…其他事情三小姐交给青玉去做的,奴婢知道的很少,可不可以放奴婢回去了?” 梅栎清还以为雪丹会说出什么更有用的消息,没想到是这等下作之事,梅栎清才想明白二叔为什么和汝南公主裹搅在一起,说不准是谁对不起谁呢。 梅栎清好半天才说道:“你可以回去了,至于回去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不能打包票。”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送回 梅栎清没有危言耸听,能不能听得进去就看雪丹了。 雪丹铁了心要回去,梅栎清就把雪丹和梅栎怡、也就是采青绑在一块儿,扔到了甘露寺的后山上,同时保证有人能及时找得到她们俩。 就在当晚。雪丹和梅栎就被送到了梅府,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破例可以出流韵院,到梅老夫人所在的梧桐院领回流落在外多日的雪丹。 “三小姐。”雪丹见到梅栎静流泪不止:“奴婢可想您了。” 梅栎静没着急相认,她看了看旁边满身是伤、昏迷不醒的采青,又看看衣服近乎齐整的雪丹,也没有蓬头垢面,这倒是稀奇了。 “雪丹,你失踪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儿,是不是哪个黑心肝儿的把你绑走的?”梅栎静一字一句意有所指道。 “不瞒小姐,奴婢,奴婢实在想不起来了。”雪丹双眼迷茫地说道:“奴婢不记得怎么被绑走的,中间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被送回来的。” “你当真不记得了?”梅栎静问道。 雪丹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雪丹被送回来之前被邹源下了曼陀罗散,也就是当初晋王谢博宇在远鹤楼给朱彤下的同一种药物。雪丹服食以后,又被如意阁的人一催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 但雪丹这声“不记得”,却引起了梅栎静的怀疑和警惕。 “那你记不记得为什么采青会伤成这样?为什么采青和你会被一同送到甘露寺后山上?”梅栎静又问道。 “奴婢,奴婢还是不记得。”雪丹没有办法,只能如实以告。 雪丹内心升起不祥的预感。 “大姐姐,你对雪丹和采青失踪的事情怎么看。”梅栎静用一种十分笃定的眼神看向梅栎清。 “两个可怜人,不知道谁把她们绑走了,幸好那人有些良心,把人又送了回来。”梅栎清说道。 梅栎静心里不屑道:梅栎清嘴上打太极的功夫渐长啊,滑不溜秋的,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长姐,我可是听说雪丹失踪那晚去找你们院子里的朱彤了。”梅栎静眯着眼睛问道:“所以大晚上的,妹妹我才劳烦祖母把你请来,请大姐姐不要见怪。” 虽然话里有真有假,雪丹的的确确最后是在梅栎清的浮翠阁露过面的。 “朱彤,你来说。”梅栎清对朱彤吩咐道。 梅老夫人双目微闭,半躺在榻上听着梅栎静与梅栎清之间的舌枪唇剑。 “是。”朱彤说道:“婢子那天是与雪丹姑娘见过面,不过是为了向她借一两件花样。” “哦,大姐姐是承认见过雪丹了。”梅栎静说道:“雪丹失踪那天,大姐姐好像不在院子里面吧。” 梅栎清心里敞亮起来,梅栎静是想借此引出城隍庙之事。 “那天我在浮翠阁里。”梅栎清反问道:“三妹妹说我出去了可有什么凭证?” “那天三弟不在府里,到了下午才回来。”梅栎静没有被难住:“三弟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身上还有些伤口。我派人问过了,那天谁也不知道三弟去了哪里。长姐你说奇不奇怪?” 这点梅栎清倒是疏忽了,但梅栎静也不能就凭阿梓不在,说她也不在府里:“或许阿梓出去和谁闹着玩儿,把衣服勾破了,怕回来被家中长辈教训,所以在外面换了身衣服回来也说不定。” 梅老夫人在一旁摇了摇头,卿卿这么说就落了下乘。 果不其然,梅栎静抓住了梅栎清的痛脚儿:“一件说不定的事儿,大姐姐也能编出这么多话来,大姐姐对三弟的事情‘了如指掌’啊。” 梅栎清关心才乱,扯上梅栎桐的事儿她就不太平静,但她也没有给梅栎静留下什么马脚:“哦,阿梓素来和我多来往些,我就凭着经验说了一通,如果有错儿的地方,还请三妹妹原谅则个。” “大姐姐,三弟是不是…” “话就说到这里吧。”梅老夫人打断道:“人都找回来了,也没磕着碰着。雪丹想起什么的话,改明儿再说。” 梅栎怡在梅府短暂的停留后,就被送到了晋王府、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的身边。 “采青…怎么还没醒?” 梅栎宁看着梅栎怡心情复杂,不确定当初梅栎清对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看见采青伤成这样,梅栎宁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况且现在她需要人手,她需要信得过的人。 谢博宇不是惦记梅栎清那个贱人吗?那她就送梅栎清一份“大礼”。 “回王妃的话,采青吸入了过量的蒙汗药,所以现在还昏迷不醒。”这样的事情张管家不得不出面。 “哦,是这样。”梅栎宁点点头道:“王爷可知道采青被送回来的消息了?” “回王妃,王爷正在忙着去西北大营的事儿,还没来得及顾得上。”张管家禀报道。 梅栎宁眼睛转了个弯儿:“请张管家务必把这件事儿尽快告诉王爷。采青忽然间消失了几个月,现在又突然被送回来,本王妃担心其中有诈,怕是对王爷不利。” 张管家笑道:“王妃多虑了。一同被送回来的还有三小姐的丫鬟雪丹,若是要对王爷不利,那绑了雪丹有什么意思?估计是那歹人发现两位姑娘的身份,怕引火烧身,偷偷把两位姑娘送回来了。” 梅栎宁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把话圆回来。 “采青姑娘还昏迷着,这里老奴也没有什么能插手的地方,王爷那边还需要人,老奴就先告退了。”张管家不待梅栎宁发话,转身离开了梅栎宁所在的院子。 梅栎宁委屈地开始痛哭流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如此对待。她不就是想见王爷一面吗?王爷为什么对她如此冷心冷清,连门儿都不让她靠近。 上次她带到西院的几个婆子被打得屁股开花儿,浑身是血地扔在她门口几天。吓得她都快做噩梦了。到了晚上还… 梅栎宁不知道该恨谢博宇,还是该恨自己的长姐梅栎清,还是该恨院子里面那个男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贼船 第二天流韵院传来了雪丹上吊自尽的消息。 梅栎清摇了摇头,她没有想到梅栎静手脚会那么快。她派石青去流韵院看一下,雪丹的后事上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石青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地对她说:“奴婢没有见到雪丹的尸体。” 梅栎清还来不及多想石青话里的意味,蒋嬷嬷从梧桐院过来说:“大小姐好福气,焦先生来接大小姐您了。” 梅栎清有些纳闷为什么蒋嬷嬷会这样喜气洋洋,不就是师父找她吗,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蒋嬷嬷这样藏不住连胜的喜气。 等梅栎清带着四个丫鬟到了梧桐院,焦渥丹开门见山道:“栎清啊,随师父进宫去给皇后娘娘瞧病。” 梅栎清一下子被雷个外焦里嫩,皇后娘娘不是病得很重吗,看师父的意思是这次也由她诊治,她怎么能瞧得了皇后娘娘。 梅栎清此时犹疑起来,半天不知作何反应,梅老夫人只得道:“卿卿愣着作甚呢,还不赶紧谢过焦先生,这可是见世面、长本事的好机会。” 梅栎清不知怎么给梅老夫人解释,支支吾吾半天也开不了口。 “老身的徒儿这是害羞呢。”焦渥丹没打算就此绕过梅栎清:“得了,都不是外人,也没有什么见怪的,栎清跟师父走就是了。” 梅栎清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师父打定了主意就没有那么轻易改变。走一步看一步,跟着师父走就是了,大不了有师父在前面顶锅。 等上了“贼船”,不对,等上了马车,焦渥丹告诉她道:“栎清啊,咱们还是像在护国公府一样,由你去给皇后娘娘治病。只一条,这一次师父不帮你半分,全部看你的本事了。” “师父,栎清还没出师呢!”梅栎清嚷道:“栎清怎么能治得了皇后娘娘,连太医院都没有辙。” “就是因为太医院没有辙,才让师父去看的啊。”焦渥丹提点梅栎清道。 梅栎清本来还慌乱的心思,因为焦渥丹这句话而冷静下来。是啊,皇后娘娘得的又不是绝症,怎么会久治不愈,问题就出在太医院了。不对,问题出在更上头… 梅栎清平静下来的心情由复杂了起来。 千鹤宴马球赛、高家三老爷对她下伏生散、弹劾河道总督李立宽之事、火烧城隍庙之事以及离宫遇险一事,几乎桩桩件件都和皇后娘娘或者高家有关系,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梅栎清和高家结下的是死仇! 让她去救皇后娘娘,等皇后娘娘缓过气来,皇后娘娘或者高家找她麻烦,卸磨杀驴怎么办? 梅栎清的心思从来没有这样动摇过:“师父,栎清能不能…” “不能!”焦渥丹打从梅栎清开口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栎清啊,不能让高家成为你心头那个劫! 此行前去救皇后娘娘,不但关乎天道,也关乎你的心魔。医者仁心,你能不能平心静气得、毫无差别地去救治一个与你为敌的人。 作为一个医者,医术虽然重要,医者仁心才是立身之本。你以为师父就没有救过自己深恶痛绝的人吗?谁都要过这一关,虽然对你来说难了一些。” 焦渥丹的话说的明明白白,焦渥丹要梅栎清放弃执念,焦渥丹在把梅栎清心里的腐烂的根须一点点挖出来,容不得梅栎清后退半分。 梅栎清的心第一次迷茫了,好像拜焦渥丹为师也不能全听师父的。 圣人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去救皇后娘娘,高家的人谁又会真正记得她的恩德?只怕会当作理所应当的。 就像梅家的人理所应当地利用着血脉牵制着她,纵使她觉得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恶心透顶,她还要告诉自己嫁过去以后找些二妹妹似的人物,笼络住郭万年的心,直到她生下下一代肃云伯府世子。 梅栎清越想越冒火,越想越不甘,可焦渥丹容不得梅栎清再有时间不甘。 梅栎清此行只带了石青和宝蓝二人,朱彤、杏红被她留在梅府。若是她在宫里有个好歹,朱彤和杏红也不会因为她葬送了性命。 下车前,焦渥丹对梅栎清说:“宝蓝你务必带在身边,石青姑娘你不放心的话可以交给师父。” 梅栎清忽然间觉得皇宫一行,比她想象得还要不简单。 师徒二人首先去的不是皇后娘娘所在的风藻宫,而是太后娘娘所在的景仁宫。 “臣(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焦先生还有梅大小姐快请起。”太后娘娘把焦渥丹扶了起来:“哀家那不争气的媳妇儿得了些小病,皇儿还兴师动众地去请焦先生过来,真是劳烦焦先生了。” “太后娘娘言重了。”焦渥丹淡淡地说道:“此行不是老身去看皇后娘娘,所以谈不上‘劳烦’二字。” 太后王环原本热络的神色瞬间掉了下来:“哦,是梅大小姐去看啊,这才几个月,梅大小姐就可以给人瞧病了啊。” “那可不是?这孩子虽然入门晚,但却天资聪颖,平日勤学苦练。”焦渥丹若有所指道:“这不前两天我们师徒俩去了护国公府一趟,栎清挑起了头儿给护国公府的二公子治病来着。” 太后王环没想到焦渥丹会主动提起此事,正好她也想知道来龙去脉:“那后来呢?” “后来啊,老身这位逞能的徒儿没给治好,交给老身治又只治了一半,二公子的病也就那样了,可能要换个人再给二公子瞧病了。“焦渥丹拉起太后王环埋怨道: “太后娘娘您说,我们师徒俩轮流给二公子治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长公主殿下对我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老身还不愿意去伺候了呢!以后护国公府的人老身都不去治,谁爱治谁治去!” “哲儿当真没有治好啊?连一丝好转也没有?”太后王环总觉得以焦渥丹的医术来说,不至于此,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再治 焦渥丹说的话很有意味,暗中契合了太后娘娘的要求。 太后娘娘王环不想皇后娘娘好起来,她等着明年开春儿的时候让渤海王家的女子进来。少了皇后高尔昭,渤海王家的女子的阻碍会更少些。 如果…皇后死在梅栎清手上就更好了,太后王环可以一举除去两个心腹大患。为了以防万一,太后王环确认道:“焦先生就让徒弟这么上手了?不在一旁帮衬着?” “徒弟大了,都要见见世面。这不,醉鬼楼的生意老身交给了栎清打理。”焦渥丹说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醉鬼楼的生意是梅家大小姐在打点啊,梅大小姐真有几分能耐。”太后王环说道:“哀家还以为是外面胡乱说的呢,女子怎么能当酒楼的掌事的呢?” 梅栎清说道:“就打理这几个月,等嫁入肃云伯府后,再交由师父打点。” 梅栎清尽力向太后娘娘在表忠心。 太后王环心里十分不屑,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已是大忌,也不知道梅元氏是怎么打算的,居然答应了焦渥丹荒唐的请求。醉鬼楼做得再大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吃饭的地儿。更何况梅栎清这一次能不能好生生地走出凤藻宫还两说。 梅栎清默默观察着太后娘娘的神色,越来越心寒。太后娘娘这是既不想让皇后娘娘活,也想让她去死啊,而师父看起来事不关己的样子,梅栎清更是无从下手。 梅栎清心中叹道,她前些日子向小冯嬷嬷的投诚,终究比不过太后娘娘的利益、渤海王家的利益。师父上次在护国公府说的对,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深交,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一团和气。 现在她该怎么办,当真要去医治皇后娘娘吗?这个死局又如何解开? 太后娘娘差大冯嬷嬷带焦渥丹与梅栎清去了凤藻宫,半路上大冯嬷嬷找了个借口爸焦渥丹调走了,梅栎清让石青跟着焦渥丹去,服侍焦渥丹。 师徒俩对此心照不宣,只是梅栎清没想到太后娘娘会做得那么明显,太后娘娘会这么不想她和皇后娘娘活着。 好在历经生死背叛,梅栎清已经逐渐习惯在看不见的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她调动所思所想,去寻找一个脱身的解决方法。 目前唯有一点确定,她不能与太后娘娘为伍,她要保住自己,就要救活皇后娘娘。虽然这是梅栎清最不想面对的一条路。 医者仁心,高家的人谁对她又有仁慈之心? 梅栎清踏入风藻宫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梅栎清意想不到的人。梅栎清行礼道:“栎清见过二夫人。” “栎清那么客气做什么?”高家二夫人许氏若有若无地提高了声响:“相公这两天还念叨醉鬼楼的酒菜好吃呢,就连我也惦记着醉鬼楼的那些萝卜白菜呢。” 梅栎清明显感觉到二夫人话里面的善意,或许她是来相助她的也不一定,梅栎清进一步试探道:“二老爷和二夫人喜欢吃我们醉鬼楼的东西,那是我们醉鬼楼的荣幸。二夫人也是来瞧皇后娘娘的?” “正是。”许氏说道:“父亲让我来看看皇后娘娘。听梅大小姐这话的意思,您也是来寻皇后娘娘的?” “栎清奉师父之命,前来给皇后娘娘看病。” 梅栎清的话如暮鼓钟声,传遍了死气沉沉的凤藻宫。 许氏莫名握紧了双手,问道:“这件事儿太后娘娘知道吗?” “栎清刚刚从景仁宫那边过来。” 一切不必多言,许氏听了摇摇欲坠。梅栎清去扶她的时候,许氏在梅栎清耳边说:“梅大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助大小姐一臂之力,直到大小姐离开凤藻宫为止。” 梅栎清此时不能多言,紧紧攥住许氏的双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皇子,小皇子…” 宫人的声音从梅栎清身后传来。 “这位姐姐是…?”大皇子阿迁看着身旁气喘吁吁的宫人问道。 “回大皇子殿下,臣女是尚书仆射梅仲机的长女梅栎清。栎清见过大皇子殿下。”梅栎清没有拖泥带水地回答道。 “这位姐姐你好漂亮。”阿迁向梅栎清举起双手道:“漂亮姐姐抱,漂亮姐姐抱。” 梅栎清为难地看向许氏,又为难得看向宫人,最后认命似的抱起了阿迁。阿迁怪沉手的,梅栎清差点儿抱不起来。 梅栎清正受伤身子还没有养好,有些虚弱,如果不是身体底子好,梅栎清根本无力抱起大皇子来。 “漂亮姐姐你生病了吗?”阿迁很敏锐地捕捉到这点:“漂亮姐姐生病是不是很痛?就像母后生病那样难受?” 梅栎清很想摸摸怀里这位粉雕玉琢的大皇子,因为这份生来的喜爱,梅栎清笑呵呵地对阿迁说:“臣女是生病了,也很难受。皇后娘娘也许比臣女更难受呢。” 阿迁看向手指的低垂的双眼里流过什么,一下子伸出双手抱住梅栎清:“漂亮姐姐,你抱我到宫里去见母后吧。” 在路上阿迁问道:“二婶婶,你也来看母后吗?你好久没来了呢。” “回大皇子的话,今天臣妇是奉太尉之命来的。好久没见到皇后娘娘了,臣妇怪想念皇后娘娘的。”二夫人回答道。 “阿迁也有日子没有见到母后了,阿迁也十分想念母后。”阿迁童言童语的样子惹得梅栎清更喜欢不已,就像看见了夏研小时候的样子。 “大皇子,您要称自己为本皇子。”随阿迁来的宫人提醒道。 “本皇子说什么,做什么,轮得到你来插嘴?”阿迁不悦道,也间接向宫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走完长长的过道,几人到了凤藻宫寝殿门口儿,雅云早早就在那里等候。 “奴婢见过大皇子、二夫人、梅家大小姐。”雅云行礼道:“娘娘在宫里等候多时,请梅家大小姐先进去为皇后娘娘诊病。大皇子和二夫人请先回去,皇后娘娘凤体欠安,等下次您们再来。” 梅栎清把大皇子放下,余光打量着半弯着腰的雅云,没有任何犹豫地进了皇后娘娘的寝宫。 第二百二十四章 闻药 走进皇后娘娘的寝室还有一段距离,雅云向梅栎清问道:“梅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如果这话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梅栎清觉得是一句平平常常的问候之语,可经历过离宫一行之后,梅栎清却不这么看了。 雅云是刺探还是挑衅?慢慢会浮出水面。 “栎清身体尚可,劳烦雅云女官惦记了。”梅栎清同样回的是模棱两可的话。 “哼,若不是梅大小姐命大,今儿个也轮不到梅大小姐来为皇后娘娘诊治。梅大小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雅云见梅栎清回答地云淡风轻,语气之中含着忿忿不平。 “雅云女官说的是。的确是栎清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与皇后娘娘碰上面儿,如今还有了为皇后娘娘诊治的机会。放在以前,这是栎清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梅栎清顺着雅云的话说: “所以栎清倍感皇后娘娘的恩德,这一次一定倾尽全力为皇后娘娘治病,一定会给皇后娘娘治好的。” 雅云不屑道:“梅大小姐的医术已经精进到不见病人,就放话可以治好的地步?梅大小姐该不会言过其实了吧。” 梅栎清可算明白为什么在离宫中,雅云为什么想方设法地想加害于她了。 雅云早已经没了之前的淡定自如。 皇后娘娘病危,大皇子被抱到了景仁宫教养,眼看着皇后娘娘要不行了,雅云怎么能不心焦? 可雅云不敢正面对付她应该对付的人,只有扭头来找她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来撒气。以为毒死她,皇后娘娘的状况就会好转吗?大皇子的前程因此可以无忧了吗? 雅云是有些手段,可目光太短浅。 因为恼恨遮住了雅云的眼睛,雅云对于她的示好视而不见,对于眼前的情势察觉不到真正的端倪。 为什么师父不来给皇后娘娘诊治,为什么太后娘娘放心大胆地让她来到凤藻宫给皇后娘娘治病?雅云压根儿没有往心里去。连她的话头都不愿意参详,她还能指望雅云不给她拖后腿? 梅栎清立住了身子,雅云也不得不停下。 “梅大小姐这是何意?你难道不想给皇后娘娘诊病了吗?你难道想抗旨不遵吗?”梅栎清还没有说什么、做什么,雅云几个大帽子就压了下来。 “雅云女官,你该知道‘主辱仆死’的道理。”梅栎清拿出全身的气势出来:“如今栎清进了这凤藻宫,不治好皇后娘娘,雅云女官以为栎清可以齐齐整整地走出凤藻宫吗?” 雅云本来还有不快,听到梅栎清的话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会给皇后娘娘治病埋下多少隐患。 “栎清进了凤藻宫,如今也是皇后娘娘这边的人,也是皇后娘娘的臣民。皇后娘娘有丝毫差池,栎清也没有脸面独活于世。”梅栎清字字珠玑,响彻了死气沉沉的凤藻宫。 “咳咳咳…”皇后娘娘高尔昭强撑着病体说道:“梅大小姐说得好,不愧你身上流你先祖着梅怀桐的血。梅怀桐当年的气节,可以从你身上窥见几分了,咳咳咳…”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梅栎清赶忙上前给皇后娘娘高尔昭行礼。 “雅云,还不给梅大小姐道歉?你可是亏待了人家呢,你以为本宫病了就不知道了吗。”高尔昭一语双关道:“梅大小姐原谅则个,雅云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梅栎清明白皇后娘娘指的是离宫一行,雅云擅自做主想毒害于她,也是因为在笔杆上做文章下毒,她才有可能被赫赫人劫走。 梅栎清淡淡地道:“雅云女官也是救人心切,病急乱投医罢了。请皇后娘娘坐好,臣女给皇后娘娘诊脉。” 梅栎清不会因为皇后向她低头,她抬抬手,让这件事情轻而易举地过去。她身上的西域芫花子毒还没有解呢,身上斗大的血窟窿至今也没有长好,高尔昭的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太对不起她的这一身伤了。 梅栎清给高尔昭诊脉的同时,也仔细观察了高尔昭的状态。 高尔昭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牡丹花,不复当初她初见高尔昭时的韶华。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失去了水沁似的光泽,连发量也少了很多。那原先像擦了胭脂似的娇肤,只有暗淡不均的血色敷衍其上。双手像近乎干涸的小河,上面青筋一股一股的,甚至依稀看到了褐色的斑斑点点。 “梅大小姐你看本宫怎么样,本宫变得很丑吧?”高尔昭另一只空闲的手抓起一缕发丝,慢慢柔捻着:“本宫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这副模样,咳咳咳…雅云把宫里的铜镜都收起来了,她以为收起来本宫就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吗?” “皇后娘娘,请给臣女您的另一只手。”梅栎清没有答话,把心思放在了诊脉上。高尔昭也知无趣,自己个儿闭上了嘴。 梅栎清拿着纸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对雅云说:“劳烦雅云女官,请把之前太医开的方子给栎清看一下。” 雅云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老老实实地把存底的方子给了梅栎清。大概给了梅栎清七八张方子,梅栎清一声不吭地细细比对着什么。 “劳烦雅云女官把药渣递给栎清看一眼。”梅栎清一边对雅云说,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雅云把留好的药渣递了过来,前前后后也有七八副的样子,梅栎清心道雅云心细,每一副药方都留下了对应的药渣,这对她来说也就方便了。 梅栎清把每副药都放在鼻子下面嗅一嗅。 雅云心里嘲笑梅栎清跟哈巴狗似的,道场乱问,闻药渣能闻出什么来?不都是苦涩发酸的味道吗?梅栎清肯定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做戏,装作自己很懂行的样子,到时候出了事情自己也有开脱的理由。 梅栎清花了好长时间闻完了七八副药的药渣,每副药里都闻到了她想闻的东西,事情倒这里,梅栎清基本明白了为什么皇后娘娘久治不愈的秘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变脸 梅栎清正想向高尔昭说明来由,却听见门外雅和禀报:“郑妃娘娘来了,皇后娘娘要不要见?” 雅云恨雅和不争气,还禀报个什么,郑妃来了骂回去不就行了,是皇后娘娘的诊治重要,还是应付这些莺莺燕燕重要?雅和还是分不清轻重。 “姐姐…”还不等高尔昭拒绝,郑妃郑蓉蓉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听说梅大小姐来了,妹妹我也来凑个热闹。” “郑妃娘娘不怕被皇后娘娘的病给染上了?”梅栎清不待皇后开口,先将了郑蓉蓉一军。 郑蓉蓉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还是打定主意留了下来:“这不是有梅大小姐在吗?” “我在又有什么用,又不能保证皇后娘娘的病不会传给别人?”梅栎清不打算留任何余地给郑蓉蓉,以免到后面她弹压不住郑蓉蓉。 郑蓉蓉眼见理亏,旁边的一位女子轻咳了两声:“梅大小姐这就不对了,后宫嫔妃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梅大小姐又吓唬又胁迫的,不是扰乱了后宫的秩序?” 话里话外都是梅栎清不懂事理,擅自插手后宫之事。 如此一来,郑蓉蓉到了凤藻宫的事情就摆到了台面上,除非在郑蓉蓉愿意,要不然梅栎清或者高尔昭很难找到借口再把郑蓉蓉请出去。 梅栎清好奇的是,郑蓉蓉什么时候身边有了这等心思通透的女官儿?那女官儿看起来有些眼熟,行事举止都像她曾经见过的人。 这位女官儿会是谁呢? “宣澜说的对,妹妹我来看姐姐是再合理不过的了,梅大小姐有什么资格插手后宫之事?”郑蓉蓉瞬间理直气壮起来,顺带赞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宣澜。 “是臣女逾越了,请郑妃娘娘原谅则个。”梅栎清就坡下驴,谁知道郑蓉蓉会不会借题发挥,到时候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罢了,今儿个本宫就饶了梅大小姐,只此一次,绝无再犯。”郑蓉蓉话里有话道。 宣澜此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像极了前些日子梅栎清见过的那人的笑容。那人也喜欢站在一旁,阴测测地挑起旁人世界的纠葛,坐收渔翁之利。 宣澜,宣澜…名字也像那个人。 梅栎清几乎猜出了郑蓉蓉嘴里的“宣澜”的来历了。 呵呵,吴家也把手插到后宫里面来了。 雅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原先对梅栎清的那点怨气此时也被雅云收了起来。雅云见到郑蓉蓉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梅栎清刚刚的那番话有多重。梅栎清就差没直白地告诉她,梅栎清誓与皇后娘娘共存亡了。 梅栎清原来说的不只是面上的话,梅栎清是实实在在地行动,实实在在地维护皇后娘娘。但这又是为什么?她不相信梅栎清猜不出来离宫下毒之事与她有关,与皇后娘娘有关。梅栎清就不记恨她们吗? 梅栎清按住皇后娘娘,示意高尔昭,一切由她来应付。梅栎清问郑蓉蓉道:“郑妃娘娘来探望皇后娘娘吗?雅云还不找来凳子给郑妃娘娘坐下,别怠慢了郑妃娘娘。” 梅栎清俨然一副凤藻宫的当家人的感觉。 高尔昭饶有兴味地看着梅栎清,默认她对凤藻宫事务的处置。 雅云气瘪,刚刚对梅栎清印象有所好转,梅栎清扭脸就来了这么一出,现在还使唤上了她,梅栎清蹬鼻子上脸,给不得好脸嘴。心中骂骂咧咧,雅云还是依梅栎清的话找来了一把凳子给郑妃娘娘坐下。 梅栎清故意说凳子,不说椅子也是有讲究的。胡椅有靠背,可以坐的时间更长些。而胡凳没有靠背不说,硬生生矮了一截,郑妃不得不仰视皇后,那滋味可不好受。 与此同时,梅栎清只吩咐拿来一把凳子,郑妃旁边的宣澜不得不站着,也可以好好搓磨搓磨宣澜的耐心。 梅栎清告诉自己要忍耐,郑妃不可能一直待在凤藻宫,她不得不寻找让郑妃主动退让的法子。有郑妃在,她就不可能安心诊治,吩咐熬药。中途药物被换了,她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郑蓉蓉看到眼前那把小的不能再小的胡凳,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思量再三,还是坐了下来。 郑蓉蓉也不是轻易吃亏的人,一坐下张嘴就问道:“梅大小姐看好病了没有,来了这么半天,应该看出个子丑寅卯了吧? 还是梅大小姐本事不济,看到现在都没有看出姐姐为什么治不好吧?治不好的就早点说,毕竟梅大小姐拜焦先生为师也没有多久,治不好也是情有可原。 有本宫陪着梅大小姐去景仁宫给太后娘娘说出详情,太后娘娘肯定不会责怪梅大小姐的。” 梅栎清也明白了为什么郑蓉蓉身为一个屠户的女儿能爬到四妃一角的位置,郑蓉蓉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笑里藏刀,句句埋坑,若是梅栎清没有经过风浪,此时也感恩戴德得摔到郑蓉蓉的陷阱,被郑蓉蓉卖了还帮她数钱。 梅栎清指了指面前大大小小的药渣堆,为难地说道:“郑妃娘娘说的在理,皇后娘娘的病确是不好医治。臣女正在寻找皇后娘娘得病的根源,您看,光药渣就有这么一堆。臣女医术浅薄,远远不如师父,查起来更加费劲了。” 梅栎清在试探,看看郑蓉蓉是不是知情,看看皇后娘娘久治不愈的根源是不是如她所想。 梅栎清注意到郑蓉蓉的手了衣服一下,很快又放松了,梅栎清知道自己把郑蓉蓉钓上来了。 不光梅栎清注意到了,郑蓉蓉旁边的宣澜也注意到了,宣澜替郑蓉蓉开口道: “梅大小姐所言极是,太医院开出来的方子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皇后娘娘以前底子那么好,也不太可能是因为自身的缘故,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在皇后娘娘的药里面做起了文章。梅大小姐可得仔细查查。” 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宣澜当真明白此中道理,不愧是武将出身,将兵法玩儿到了人身上。 第二百二十六章 熬药 “敢问这位姑娘是…” 梅栎清心道:你会演戏,我也不会演戏吗?那就比比谁更会演戏,谁演得更好了。 “梅大小姐不认识我了?我们前一阵子才见过面呢。”宣澜用一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暗自挑唆梅栎清与皇后高尔昭的关系。 梅栎清摇摇头道:“恕栎清眼拙,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宣澜姑娘。” 宣澜拿起帕子捂嘴一笑:“梅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宣澜不是什么大人物。” “宣澜姑娘这么一说,本宫倒好奇起来,宣澜姑娘和梅大小姐是什么关系?咳咳咳…”皇后高尔昭问道。 宣澜见皇后娘娘发问,也如实相告,只是话里省略了几分:“臣女之前在梅大小姐的添妆宴上和梅大小姐见过面,或许梅大小姐贵人多忘事,忘了宣澜的事情。” 宣澜又强调了一遍“贵人多忘事”,梅栎清不想就此略过:“恕栎清无礼,那日来的贵女中,名字带‘宣’的只有吴家大小姐吴宣平,不知宣澜姑娘和吴家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宣澜以为梅栎清不会这么快发现,但此时不说实话不行了:“回梅大小姐的话,吴家大小姐正是家姐。” “嗯,或许栎清把宣澜姑娘和吴家大小姐给搞混了吧。”梅栎清点到为止,宣澜想破坏皇后和梅栎清之间薄弱的信任的心思落空了。 宣澜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梅家大小姐比上次相见更厉害了几分。 “哦,原来是这样。”皇后努力忍住咳嗽说道:“没想到吴家这位宣澜小姐成了妹妹你身边的红人,本宫依稀记得吴家大小姐之前和我家剑英玩的很好的。” 皇后盖棺定论,吴家成了表里不一的人。吴宣澜是不是值得郑蓉蓉信任,郑蓉蓉也得掂量掂量。 几句话间,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上演了几轮,皇后高尔昭和郑妃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梅大小姐快请诊治吧,姐姐好起来本宫也可以告退了。”郑蓉蓉明晃晃得耍起了无赖。 几个来回间,梅栎清换了个主意,梅栎清恰恰等的就是郑蓉蓉发难的时候。 “请郑妃娘娘稍等片刻,等栎清验完最后这点药渣,栎清开了方子,就送去熬药。”梅栎清想在其中做些名堂。 郑蓉蓉眼前快速划过得逞的亮光,梅栎清看得真真的,皇后高尔昭以及雅云都看在眼里,可医治的事情她们谁也不能随便插嘴,只能寄希望于梅栎清还有后招。 梅栎清很快开好了药方,梅栎清给身旁的宝蓝使了个眼色,宝蓝点点头。 宣澜嘴角含笑:“梅大小姐还要陪皇后娘娘不得空,就由宣澜替梅大小姐去送给太医院查验后,把药送到凤藻宫慢慢煎吧。” 梅栎清再一次确定了,皇后久治不愈的秘密就在凤藻宫内。 梅栎清默默陪着皇后高尔昭,和雅云一道伺候着高尔昭。郑蓉蓉渐渐如坐针毡起来,她旁边的宣澜好整以暇地看着梅栎清与皇后,就如同暗中窥伺着猎物一般,梅栎清与皇后高尔昭似乎已经是她的盘中餐一样。 “怎么还没有好。”郑蓉蓉终于绷不住了:“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郑妃娘娘稍安勿躁,很快药就按梅大小姐的方子煎好了呈上来。”宣澜劝慰郑蓉蓉道。 两个时辰以后,宝蓝抬着好不容易煎好的药送到高尔昭的手上,宝蓝对着梅栎清眨眨眼,梅栎清明白了这药果然有问题。 “慢着…”梅栎清说道:“且让臣女为皇后娘娘试药吧。” “梅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耍弄本宫玩吗?”郑蓉蓉觉着好不容易即将得逞,又杀出来梅栎清这个程咬金。 “为皇后娘娘试药是臣子的本分,要不臣女把这次‘表忠心’的机会献给郑妃娘娘?”梅栎清把药递到了郑蓉蓉跟前。 “你要试就快点试,别磨磨蹭蹭的,耽误本宫的时间。”郑蓉蓉的性子浮到了面上。 梅栎清又问宣澜道:“宣澜姑娘要不要试一试?” “宣澜不敢与梅大小姐争功,梅大小姐请试药吧。”宣澜眼里的兴味越来越浓。 梅栎清尝了两口,等了一阵子没有什么不适,才把药递给皇后。高尔昭也是痛快,一整碗浓烈的苦药一饮而尽。 “皇后娘娘休息吧,酉时栎清再来看皇后娘娘。”梅栎清拿起帕子把皇后嘴边的药渍擦干净,随后告退。 郑妃和宣澜也跟着告退,宣澜退出寝殿外的时候,追上梅栎清,对梅栎清说了句:“梅大小姐保重啊,希望在醉鬼楼还能见到梅大小姐的身姿。” “醉鬼楼不欢迎吴家的人。”梅栎清直接说道:“吴二小姐连脸皮都可以作假,还有什么不能做假的?平白惹人恶心。” 吴宣澜见梅栎清的反应,心中更是欢喜:“梅大小姐喜不喜欢倒是其次,要不要见到梅大小姐,要看宣澜的意思。” 梅栎清往前快走了几步,第一个见到苦苦守候在凤藻宫外的大皇子阿迁。 “大皇子。”梅栎清行了个礼,阿迁又像之前那样对梅栎清伸出双手道:“漂亮姐姐抱。” 梅栎清越看大皇子越像夏研小时候那样惹人怜爱,一回生二回熟,费了好大的劲抱起了阿迁:“大皇子殿下是不是想进去探望皇后娘娘?” 阿迁点点头,他的身影倒映在梅栎清的眼眸里:“漂亮姐姐你能带阿迁进去吗?” 梅栎清为难道:“请大皇子恕罪,皇后娘娘的病还没好,您进去了可能会传给大皇子您的。” “那为什么漂亮姐姐,还有郑妃娘娘都可以进去呢?你们不怕被母后的病染上吗?” 梅栎清似乎看见这位年幼的皇子的眼睛背后,还有一双隐藏起来的眼睛,一双像极了当今圣上的眼睛。背后的那双眼睛正在打量着她,估量着她。 梅栎清摇摇头:“臣女不怕,臣女既然为皇后娘娘医治,就抱好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思。”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细分 阿迁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望着梅栎清:“漂亮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大皇子的话听起来像她必须给大皇子一个承诺,梅栎清点点头道:“至少在为皇后娘娘治病这件事情上,臣女是和皇后娘娘站在一边的。” “那漂亮姐姐为什么还要让郑妃她们得逞呢?”明明是童言童语,梅栎清听得脊背上冒冷汗。 梅栎清刚想张口,大冯嬷嬷从远处走来:“哟,梅大小姐,你这是要走的意思吗!皇后娘娘的病你可瞧好了?” 大冯嬷嬷说的也是同样的意思,梅栎清体会出了不同的感觉:“回冯嬷嬷的话,栎清给皇后娘娘开了汤药,后续皇后娘娘怎么样,要看皇后娘娘的恢复的情况。” “哦,原来是这样。”大冯嬷嬷的眼睛在梅栎清和大皇子两人身上游移:“既然这样,梅大小姐就留下来小住几日,直到皇后娘娘病好为止。” 如果梅栎清治不好,等待梅栎清的将会是什么。 梅栎清把大皇子放下来,向大冯嬷嬷说道:“是,那劳烦大冯嬷嬷给师父带句话,说我那个丫鬟让师父带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是闲着。” 梅栎清听到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快,大冯嬷嬷赶来拦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同样也可以侧面印证郑妃娘娘后面的人是谁。 皇后娘娘要死,她梅栎清也得陪葬。 大冯嬷嬷的到来只是警告她,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那感情好,焦先生正要往宫外去呢,嬷嬷我正好能赶得上。”大冯嬷嬷听梅栎清这么一说,也钦佩她的冷静自持,以梅大小姐的聪慧,不会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用意,事到临头,还想着为她的丫鬟着想。 可惜,可惜了…若梅大小姐生在渤海王家,太后娘娘肯定舍了老面不要,也要让她坐上高尔昭的那个位置。 梅栎清点点头,带着宝蓝,毫无留恋地又走进了繁花似锦的凤藻宫。 梅大小姐死在凤藻宫,也算死得其所吧。 大冯嬷嬷牵着大皇子阿迁往景仁宫里走,阿迁的小脸一直扭着,看着梅栎清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长廊尽头。 小小的阿迁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长大以后他知道了那叫“怅惘”。 梅栎清再次随雅和走入皇后高尔昭寝殿时,高尔昭因为服了药,还在小睡,雅云站在走道上嗤笑梅栎清道:“梅大小姐怎么又折回来了?难不成是想在凤藻宫长住?” “雅云女官说的是。”梅栎清的话让雅云脸色一变:“方才太后娘娘身边的冯嬷嬷特地来告诉臣女,皇后娘娘凤体未愈,栎清就得一直在凤藻宫住下去。” 是小住还是长住,是长住还是永住,全凭皇后娘娘的凤体做主了。 雅云沉默了半晌,像是自嘲道:“为了那个位子,他们连脸皮都不要了。” “是啊,可怜了大皇子。”梅栎清感慨道:“大皇子从栎清第一次入凤藻宫,就在宫门外苦苦等着,栎清刚刚在凤藻宫门外又见到了大皇子。大皇子希望栎清治愈皇后娘娘。可是那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 “梅栎清,你鬼主意不是很多吗?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听到梅栎清提起大皇子,雅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可是要让她和和气气得对梅栎清,雅云自问还是做不到。 “治病,好好给皇后娘娘治病。”梅栎清简短地回答道,现在来说表功的话就焘虚伪了,她和雅云都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雅云让雅和辟出一间离高尔昭的寝殿靠近的宫室,把梅栎清丢在里面,又去忙着凤藻宫的事儿了。 宝蓝这时候才有机会和梅栎清说话,但也不能明着说。 宝蓝和梅栎清坐下,宝蓝在梅栎清手掌心上写下:有内奸。 梅栎清嘴上问道:“宝蓝啊,你方才去抓药,可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梅栎清闻到了门外有生人的味道,更不敢把什么话都拿出来说。 宝蓝回答道:“路上没有什么稀奇的事儿,宣澜姑娘挺好的,抓药、煎药的事儿都是她一手包办,奴婢根本插不上手。” 另外一层意思宝蓝在梅栎清手掌心上写下:药本身没有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儿?吴宣澜,或者说太后娘娘把筹码放在了哪里,笃定她们不会轻易发现,甚至于近乎放任地让她诊治,几乎不给她设任何阻碍。 那问题就不出是出现在诊病的环节,抓药的环节宝蓝也验证过,没有丝毫问题。太医院的医正抓药前肯定也验过她的药方,没有说什么也就意味着她的药方没有问题。 梅栎清开始了进一步排查:“把药端上来的时候,宣澜与你可曾离开过药碗半步?或者有没有假手于人过?” 宝蓝诚惶诚恐道:“肯定没有,宝蓝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碗药。” 梅栎清相信宝蓝的为人处事,宝蓝说盯着,那就应该是全程盯着。况且吴宣澜那么坦荡的样子,也不会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手脚,一旦被人发现,莫说吴宣澜一个人,整个吴廷尉家三族都得送命。 那就是更隐蔽的地方。 宝蓝在梅栎清手上写下:药出,已变。 抓药没有问题,药熬好了却有问题… “你全程就这么干看着呀,都是宣澜一个人去做的吗?煎药那么枯燥的事情你也都让宣澜去做啊?别人勤快,你就学会偷懒了。该打!”梅栎清调侃似的教训宝蓝,实则想问宣澜在煎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动作。 “没有,奴婢有时候也替宣澜看着火呢。”宝蓝解释道:“宣澜姑娘动作‘很快’,有时候宣澜都看不清她的动作,自然抢活儿也抢不过她。” 难道因为吴宣澜是武将出身,做手脚出手很快,快到宝蓝都看不清的地步?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难办了。 梅栎清仔细回味试药时候煎好的汤药的味道,和那七八堆药渣的味道好像有相似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八章 查验 这时,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后,一个梅栎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小姐…” 梅栎清赶紧开门,只见石青泪眼婆娑地站在门口:“小姐,你怎么能抛下石青呢?” “傻石青,你怎么又回来了?”梅栎清给石青擦了擦眼泪:“你何必陪小姐我来…” “送死”两个字梅栎清终究说不出口。 石青把眼泪收了回去:“石青自小就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石青就去哪儿。” 梅栎清没有再纠结,问石青道:“师父可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带给我?” 石青摇摇头道:“焦先生走的急,没有给石青任何话或者东西。” 梅栎清期盼的心沉了下去,这一次她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安顿好石青,梅栎清为了确定其中的原委,找到了凤藻宫的主事人雅云。 “雅云女官,栎清有一事相问,不知你是不是得空儿?”梅栎清问道。 雅云瞥了梅栎清一眼,顿了顿道:“等我爸手头这点事儿忙完,梅大小姐请先回房去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梅栎清在房里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雅云才姗姗来迟:“梅大小姐,我这儿真不凑巧,事情都赶上了…你有什么事儿就问吧,如果雅云知道的话,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栎清笑道:“雅云女官太客气了,您手上的事情多,顾不上我也是应该的。是这样,我想问问皇后娘娘平常汤药的事儿。” 雅云脸色一正:“原来梅大小姐手为了这事儿啊,咱们坐下谈。” 雅云对于皇后娘娘久病不愈,心里也有怀疑。 她查过药方,亲自煎药,皇后娘娘的汤药除了今天,从不假手于人,可皇后娘娘依旧不见好转。或许梅大小姐跟着大名鼎鼎的南焦焦先生学到了些门道呢? 雅云把她为皇后娘娘治病做过的事情一一和梅栎清道来,梅栎清听的入神的同时,也注意着门外的动静,一角阴影时不时闪动着,梅栎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梅栎清挑了重点去问:“雅云女官平时是怎么拿药的,药是怎么处理的,平常是怎么怎么煎药的?” 雅云回想了会儿说道:“平时我是挑信得过的人去拿的药,高家也送来懂医药的侍女,查验过,没有任何问题。” 梅栎清手指拂过唇角:“能不能请雅云女官把平时负责这块的侍女找来,栎清有话问她们。” “这个可以,我现在就给你去喊。” 梅栎清感觉到雅云对她的敌意减轻了些。 宝蓝这时跑到梅栎清旁边说:“小姐累了吧,我给您按一按。” 梅栎清应道:“好啊,难得宝蓝这么‘懂事’,等小姐我回去,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小姐这可是你说的,宝蓝等着呢。”宝蓝给梅栎清捏了起来。 石青听到可不乐意了:“小姐,那石青呢?你可不能偏心。” “好好好,你们两个人都有大红包。”梅栎清故作心疼道:“你们两个皮猴儿就惦记着我赚的那点银两,小姐我才赚了几个钱儿啊?全部贴给你们这些‘胃口大’的丫鬟了。” 三个人开心地笑起来,宝蓝趁着给梅栎清按摩手臂的机会,在梅栎清手掌上写下:药材好,为何问。 “小姐我给你们发大红包,当然是给你们这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人一些‘惊喜’啦,不必过意不去。”梅栎清正话反说,重点落在了”惊喜”二字上,宝蓝瞬间心领神会。 梅栎清注意到石青从回来以后就无精打采的,动静大一点儿就被惊到,石青心里面藏着事情呢,可她现在来不及问。 不一会儿,掌管药材这块地两位侍女到了,梅栎清问道:“你们二人平时负责查验从太医院里拿来的药材吗?” “回梅大小姐的话,正是。”两位侍女的话不甚恭敬。 梅栎清也没有在意,继续问道:“你们两人是一前一后验呢,还是一起查验呢?” “大多数时候是分开查验。”其中一人回答道。 梅栎清点点头:“你们在皇后娘娘服药过后,会不会查验药渣?” “有时候会。” “可查出了什么问题来?” 两人对视一眼:“并无。” 梅栎清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挥挥手让她们二人下去了。 不多时,雅云找了过来:“梅大小姐怎么样,可查出什么结果了?” 梅栎清摇摇头:“不好意思,栎清才疏学浅,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雅云犹豫了好半天,才说道:“我们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来,幕后之人心思太深,梅大小姐初来乍到,查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梅栎清对雅云的转变乐见其成,她们现在可不是闹内讧的时候。 “梅大小姐可还要查什么人,雅云这就去给你叫人。”雅云的眼睛里面还有希望。 而梅栎清现在恰恰需要消灭雅云眼里的希望,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共度难关。 梅栎清眼角瞟了一眼门外的那角阴影,说道:“不用劳烦雅云女官了,请给栎清一点时间,好好思量下问题出在哪里。” 雅云失望地叹了口气:“是,梅大小姐您有事叫我,雅云随时恭候。” 宝蓝给梅栎清倒水,把茶杯递给梅栎清的时候,在她的手臂上写下:二人可有异。 梅栎清喝了口茶,借着吹热气摇头的动作,告诉宝蓝没有。 梅栎清怀疑那二人应该是医术不精,所以对验过的药渣也没有发现异常。那也没有什么需要问下去的必要了。 很快到了晚上,梅栎清主仆三人在自己的房里开小灶,虽然人少,吃着凤藻宫精心准备的食物,也吃得开开心心的,只有梅栎清时不时皱着的眉头,透露了她烦躁不安的心绪。 一直观察着梅栎清这边动静的、那一片衣角阴影的主人见此情形,喜上了眉梢。 饶是你梅栎清医术再精湛又如何,你也绝无可能查出皇后娘娘旧病未愈背后的秘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金枝 白天梅栎清做的那些,都做戏给宫里面的内奸看的,若是打草惊蛇,宫里面的内奸和外面人再撺掇出什么,以凤藻宫内忧外困的情况看,很可能抵挡不住新的一轮变化,还不如保持现状,另寻他路。 梅栎清与两个丫鬟刚吃完饭,皇上身边的赵德海公公敲了梅栎清的房门:“梅大小姐,那位有请。” 梅栎清惊异的神色很快被压下去,温顺地答道:“劳烦公公带路。” 赵德海公公悄悄地带梅栎清到了凤藻宫的一隅,皇上谢博翰正在那里等候。 “你来了。”谢博翰的语气好像对着一位旧识说道,虽然他和梅栎清私下只见了几面。 “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梅栎清向谢博翰请安道。 “平身吧,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套。”谢博翰向梅栎清伸出手:“过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梅栎清犹豫了一下,稍稍走近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呵呵,你还是这样胆小。”谢博翰不再勉强:“你给皇后治病治得如何了?” “新开了药方,剩下的就看天命了。”梅栎清回答道。 “天命…”谢博翰意味深长地说道:“天命可以让你死,天命更可以让你活。梅大小姐是选生,还是死呢?” 梅栎清没想太多,回答道:“臣女走近鬼门关不止一次,是生是死已无太大区别。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臣女这样…死了倒也干净。” “不识好歹!”谢博翰本来和缓的语气陡然紧绷了起来:“梅大小姐的意思是不想活了吗?” 梅栎清不惧地答道:“臣女是生是死,那要皇后娘娘了。臣女现在依附的是皇后娘娘的生死,皇后娘娘生,臣女则生。皇后娘娘亡,臣女则亡。” “朕千想万想,没有想到你会有依附皇后的一天。”谢博翰嘲讽道:“你不是不知道她要对你下毒手。离宫那个宫人,现在还关在牢中。所有一切,只听栎清你一句话。” 谢博翰试图引出梅栎清心中那股恨意。 “臣女还是那句话。皇后娘娘生,臣女则生。皇后娘娘亡,臣女则亡。”梅栎清给谢博翰行了礼,准备好迎接来自谢博翰的盛怒。 谢博翰望着低头不语的梅栎清,慢慢笑了起来:“梅栎清,你好,你很好。有了一次坠崖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撞南墙不肯回头。留在朕的身边不好吗,有朕庇护你不好吗?”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梅栎清依旧低着头回答道。 “呵呵呵,梅栎清你真有意思,你们这些女人不都是争着抢着要到朕身边来吗,你当初不也是挤破了头想到朕身边来吗。当初要进宫为妃的是你,现在又找借口搪塞朕的是你。善变的难道不是你梅栎清吗?”谢博翰一连串低语,一点点砸到梅栎清耳中。 “皇上您说的不错。”梅栎清抬起头,目光明亮地看着谢博翰:“以前臣女没有选择,现在臣女可以选了。” 梅栎清亮起来的笑容刺痛了谢博翰,同时又把谢博翰拉进了更深的深渊。 “那朕就看着最后梅大小姐的‘选择’会让你是生是死。” 谢博翰快步离开,梅栎清在后面说道:“臣女恭送皇上。” 这一切都被风藻宫的人看在眼里,扭头去禀报了皇后高尔昭。 “皇上和梅大小姐可有逾越之举?”高尔昭刚刚睡醒,咳嗽明显好了不少。 “没有…”雅云咬牙切齿地说道,亏她开始信任梅栎清,她扭脸就和皇上勾搭上了,真是不要脸。 高尔昭看着雅云好笑,梅栎清如果真对皇上有意,早就小意相迎,比如文家那个姑娘。而梅栎清对于皇上伸过来的金桂枝视而不见,打算自己扛着,也有当年她祖母梅元氏的气魄。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另一回事儿。 “你再把皇上怎么劝说梅大小姐的话头,再和本宫说一遍。” 雅云一向记性不错,很快在脑海里把话头翻出来:“皇上说…你不是不知道…她要对你下毒手。离宫那个宫人,现在还关在牢中…所有一切,只听栎清你一句话。” 皇后高尔昭叹了口气:“雅云啊,你可知错了?” 雅云立马跪到了地上:“雅云知错。” “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雅云错在不应该轻举妄动,应该一击致敌。”雅云一字一句咬着唇瓣说出来。 梅栎清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于她,她又见到梅栎清威胁到了皇后娘娘的地位,内心的愤恨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她也就放纵了自己的心思,不顾皇后娘娘的命令,想要致梅栎清于死地。 谁能想到几个月后,梅栎清又成了救治皇后娘娘的关键。 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若是换做别人,你应该这么做说,但你面对的是梅家这一代女子中最优秀的梅栎清。”高尔昭说话也不怎么咳嗽了,很快就把话顺下去:“你真正的错,错在自不量力。就像本宫之前以为摸准了圣意,可以借河道总督李立宽的事情把梅家扳倒,但本宫低估了梅家的力量。 你已经吃过梅栎清一次亏,也该明白梅栎清不是好惹的,同时你也应该知道梅栎清对梅家是有一股憎意在的。 雅云你若真的聪明,应该学会借子打子,让梅栎清和梅家人窝里斗去,你何必为了一个梅栎清费那么大的心思,把咱们埋在景仁宫的暗线都给献了出去,一下子折损了两人。这个教训,你应还是不应?” 这才是雅云内心深处最大的结,她接受不了自己不如梅栎清,不如那个她根本看不起的梅家里出来的大小姐。 高尔昭见雅云这些天来强撑的怨气渐渐消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雅云啊,你自小跟在本宫身边长大,在本宫身边见识、身段儿都是拔尖儿的,所以你遇到一点事情就藏不住了。 光气度这一项,你就差梅家大小姐一大截儿,你说是不是?你不如人家梅栎清,你要服气,只有气儿顺了,你才能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第二百三十章 蝴蝶 “奴婢受教了。” 雅云终于再一次变得低眉顺眼,回到了当初那个知书达礼的雅云。 “你先起来吧。”高尔昭把雅云扶了起来:“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本宫当你是自家人才把话说这么开,以后跟着本宫好好干,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是。”雅云的眼角依稀看到见泪光,皇后娘娘这才把她当作自己人才说那么多贴心的话,她以后更要感恩戴德,兢兢业业为皇后娘娘效劳。 雅和这时敲了敲门:“皇后娘娘,梅大小姐求见。” “要不奴婢去喊吧?”雅云问道。 高尔昭见雅云解开了心结,心中更是满意:“你去吧,记得要和和气气的,现在是咱们与梅大小姐互相扶住的时候,咱们起了内讧,高兴的可是外面那些人。” 梅栎清走进来后,向高尔昭行礼:“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高尔昭半靠在榻上说道:“天色不早了,梅大小姐找到本宫这里来有什么事儿?” “也没有什么大事儿。”梅栎清的眼睛往两边睃:“臣女就是想和皇后娘娘说说话。” 高尔昭大手一挥,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雅云一个人。 梅栎清提起衣裙,向皇后高尔昭行了一个大礼:“皇后娘娘,臣女有罪。” 高尔昭微微闭起眼睛,似是闭目养神地说道:“梅大小姐何罪之有啊?本宫托梅大小姐的福,得了那么久的咳疾好了不少呢,若这都是罪过,还有什么是好事呢?” 梅栎清伏在地上头也没抬:“臣女有罪。臣女不应该和皇上私下来往。” “哦?皇上来过了?怎么没人来通传一声。”皇后高尔昭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皇上前来,是来问皇后娘娘凤体的情况。”梅栎清改动了其中一点。 雅云差点想跳起来反驳梅栎清,想了想又忍住了,端看梅栎清怎么演。 “皇上真是‘贴心’,生怕吵醒了本宫,越过雅云,‘特意’找梅大小姐了解情况。”高尔昭把满满的讽刺说的像夸奖那样动听。 梅栎清打定主意,长跪于地不肯起来。 “臣女有罪,臣女还没有说完。”梅栎清继续匍匐于地道:“皇上在这之后还问了臣女一个问题。” “梅大小姐请说。” “皇上问臣女愿不愿意再入宫。”梅栎清说到这里才把头再次抬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皇后娘娘高尔昭。 “梅大小姐这是何意?”高尔昭的话语里探不出深浅。 梅栎清深吸了一口气道:“臣女不愿意入宫,请皇后娘娘成全。” “梅大小姐这话可真有意思,你入不入宫,与本宫何干?”高尔昭也想要松口了,但她想看看梅栎清能坦诚到什么地步。 “若是臣女治好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帮臣女不再入宫。” 梅栎清在向高尔昭递投名状,梅栎清同时也在看高尔昭敢不敢接她的投名状,她不相信皇后娘娘对方才皇上来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皇上来的用意与其说探视,不如说在把梅栎清逼到死角。谢博翰故意做出与梅栎清亲昵之态,其中的情意半真半假。 但不论真假与否,如果梅栎清答应入宫,谢博翰与梅栎清落得个皆大欢喜。如果梅栎清不同意,她此时又在皇后高尔昭的地盘上,虽然梅栎清是给皇后治病,但主动权从来不在梅栎清手上。 皇后高尔昭假如心存嫉妒,暗地里给梅栎清穿小鞋,梅栎清身在内宫之中,无一人可以即时来救。梅栎清就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凤藻宫里。因为“痛失”爱徒,南焦焦渥丹不会再出面给皇后娘娘治病,杏林之中仰慕南焦焦渥丹风骨的医者闻声知其意,有识之者不会给皇后娘娘看病,皇后娘娘更难以找得到信得过、又医术高超的医者来给自己看病。 进一步来说,没有了医术高超的医者在后面默默援助,高太尉想拿下明年与番邦之战会难上加难。 这一场博弈执棋人是以太后娘娘王环为首的渤海王家,是皇上谢博翰代表的天家威严,是皇后娘娘高尔昭身后的太尉高家,却从来不是京城梅家,更不是她梅栎清。 梅栎清的师父南焦焦渥丹也是看清了这一点。甚至于此前去护国公府给二公子夏哲治病,也是为了这步棋。 既有文争,也有武斗。 既关乎魏朝的江山社稷,又关乎即将到来的异族之战。 一只小小的蝴蝶,是否能煽动山谷里的风,为自己所用,一切端看梅栎清怎么想,怎么走。 梅栎清目前在这场乱局里面选的是高太尉一方。 不是她梅栎清想和这些多次想要她性命的人为伍,而是局势所迫。 太后娘娘明显想送她与皇后娘娘去见阎王爷,可阎王爷她见腻了,不想再去见阎王爷的老脸,她就只能选择让她可以生的一方—皇后娘娘高尔昭。 不仅仅是为了师父所说的医者仁心,也是因为眼前皇后娘娘高尔昭会让她活着。 梅栎清为了能治好皇后娘娘,不得已卑躬屈膝,向皇后娘娘跪诉丹心。 梅栎清在赌,赌皇后娘娘的宽容大度,赌皇后娘娘的舐犊情深,赌皇后娘娘的不肯服输,赌皇后娘娘的血脉相连。 “梅栎清,说实话,我很讨厌你。”一下子高尔昭的厌恶之情挂在了脸上: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明明谁都在烂泥潭里面,偏偏你要‘出淤泥而不染’,偏偏你要装得高贵,我最讨厌你这一点。” 听到皇后的咒骂之语,梅栎清知道自己赌赢了,便安安心心地听皇后娘娘高尔昭对她说心里的怨怼之情。 活在世上的人,哪儿有人不对别人有丝毫怨怼执意的?她姑且耐心听着。 “你瞧瞧,你打的算盘有多响。好人你做了,坏人全是我们做。火烧城隍庙的黑锅我们高家还替你背着呢。 梅栎清,你也不像你装出来的那样高洁无暇,城隍庙那件事儿死了多少善男信女你知道吗?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着相 梅栎清再一次听到火烧城隍庙之事以后,又有人和她说她做下了多少孽。梅栎清已从上次乍一听的愤怒与抗拒,转圜到了悲悯与淡然之中。 “臣女走上这一条路,便知手上会沾染鲜血。”梅栎清抬起手,看向手上似乎隐形的血液:“可老天爷又给了臣女一条路,让臣女拜南焦焦渥丹先生为师,学习医术,也许臣女以后也能治更多的人。” “你就能抹杀掉你身上的这身罪孽吗?”高尔昭一步步紧逼梅栎清:“你治好多少人,难道就能复生多少人吗?” “回皇后娘娘的话,不能。”梅栎清眼睛垂下又提起:“在这世道之中,谁又不是身不由己?” “你还不是在狡辩?你还不是在装着洁白无瑕?”高尔昭说话用力太猛,又咳嗽了起来,雅云忙给她顺气。 “臣女从未说过自己无辜,那是皇后娘娘自以为的吧。”梅栎清本可以反驳高尔昭在后宫做的那些隐私勾当,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可她却按下不提: “每个人既有像菩萨慈眉善目的一面,也有像饿鬼那样面目狰狞的一面,皇后娘娘着相了!” “好一张利嘴!梅栎清你看本宫是菩萨还是饿鬼?” “皇后娘娘对大皇子是菩萨,对臣女是饿鬼。” “哈哈哈,梅栎清你这张嘴了不得,了不得啊!”高尔昭气急反笑:“本宫是饿鬼,你还来给本宫医治,岂不是亏了你的菩萨心肠?” “臣女见大皇子是菩萨,见皇后娘娘亦是菩萨。”梅栎清说道:“皇后娘娘能有大皇子如此聪明善良的孩子,肯定也是菩萨心肠。只不过皇后娘娘对臣女有诸多误会,才像饿鬼那样对付臣女吧。” “你拿阿迁说事儿,本宫也不得不依你了。”高尔昭定定地看着梅栎清:“你说本宫对你有什么误会,值得本宫像‘饿鬼’那样对你?” “让臣女猜一猜。”梅栎清虽然跪着,用手指扶着下颚,面上有了调皮之态:“皇后娘娘四为了一个人。” 高尔昭心里一紧:“什么人?” “一个我们两个都再也无法触碰的人。”梅栎清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将那个人于两人的点了出来。 “哈哈哈,梅栎清,你真是…你真是聪明得让人可恨。”高尔昭再一次大笑道:“你这么一说,还显得本宫心眼窄了。 本宫倒有些明白为什么是你了,你的性格脾气更像你的祖母梅元氏,本宫听父亲曾经提起过,当时你祖母也是让人牙痒痒的主儿。” 梅栎清没想到高尔昭会提起祖母,也没想到祖母对高太尉的影响会那么深。 话说到这里,能说的不能说的,高尔昭与梅栎清都说了。 火烧城隍庙,也是报了由高尔昭挑起的河道总督李立宽一事,你来我往,打个平手。 至此说到那个“她们两人都无法再触碰的人”,也就是晋王谢博宇,高尔昭与梅栎清真正的心结才算是打开。 梅栎清提醒了高尔昭她已有了最大的倚仗—大皇子阿迁,为母则刚,她就不能再耽溺于过去的儿女私情。 不光是高尔昭不能再接近谢博宇,她梅栎清同样说不能了,她和高尔昭之间除了谢博宇这个结,就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本宫累了,你下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皇后高尔昭发话道。 “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女还不能离开。”梅栎清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裙,直起身子说道。 石青和宝蓝急得在屋里团团转,石青问道:“宝蓝啊,你说小姐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儿?皇后娘娘会不会因为皇上的事情对小姐…?” “石青你别多想,小姐肯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宝蓝这么说的时候,声音都是虚的。 石青思前想后,还是把南焦焦先生交待给她的话说了出来:“实在不行,咱们把如意阁的人喊来吧?” “如意阁的人可不能进来。”宝蓝赶紧说道:“且不说他们能不能进来,就算进来了也会有大患的,如意阁的人找不得,你趁早打消了这份心思。” “如意阁的人不能找,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面,石青和宝蓝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人影儿,十分默契地抱在一起,大喊起来:“鬼啊!” “鬼?在哪里?”男人的声音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哦,小爷明白了,你们竟然说小爷我是鬼?” 只见一个身影从房梁上翻下来,悄悄地落在地上,石青和宝蓝才能确定眼前的是人。 “啊,有刺…” 宝蓝还想大叫喊人来,却被那人捂住了嘴巴:“嘘,别出声!我怕小爷我是来帮你们的。” 雅和这时跑过来敲门:“石青姑娘,宝蓝姑娘,你们这里没事儿吧?” 石青和宝蓝犹豫该怎么回答,那人急得说道:“如果小爷我要害你们,你们能活得到现在吗?” 宝蓝想一想也是,有如此俊俏的功夫,想对她们下手早就下手了,她们到现在毫发无伤,至少说明眼前的人是不想要她们两人性命的。 宝蓝点点头,示意那男子松手,那男子慢慢把手松开,宝蓝也的确没有喊,只是狠狠咬了那男子一口,然后对外面的雅和说:“雅和姑娘,我们没事儿,刚刚好像有只蝙蝠飞过去了,我们姐俩眼花看成了鬼,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 男子吃痛,恨恨地瞪了宝蓝一眼。宝蓝知道这是人也不害怕了,转眼一个飞到扔回去,男子悻悻地缩回了眼神儿。 雅和说道:“没事儿就好…” 雅和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名女子拦住雅和插话道:“石青姑娘,宝蓝姑娘,你们还是把门打开让我们瞧瞧情况吧,你们刚刚两个叫的吓人,不打开看看,我们不放心,梅大小姐那里、皇后娘娘那里我们也不好交代。” 石青和宝蓝对视一眼,那男子也识相地脚尖一点,一个翻身上了房梁。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异客 两人确定男子藏好以后,很快打开了房门:“两位女官对不住…我们少见多怪,惊扰了凤藻宫里的各位。” 雅云并管衣食的雅瑶一块走了进来,不待雅和说话,雅瑶先说道:“哪里哪里,两位姑娘初来乍到,又是在这个时候,心里难免紧张。” 雅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儿,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复又说道:“这个时候蝠儿开始乱窜了,惊扰了两位姑娘实在不应当,要不两位姑娘换间屋子?” 宝蓝回答道:“这倒不必了,是我们太过多心,不干几位的事儿。等小姐回来,如果蝙蝠还来捣乱,我们再换房间不迟。” 宝蓝的话滴水不漏,雅瑶心有怀疑,也不能再说什么:“那是那是,梅大小姐正在和皇后娘娘说话,一会儿就回来,两位姑娘不必担忧。” 安抚好石青和宝蓝,雅和与雅瑶退了出来,雅和神色古怪地看了雅瑶几眼,雅瑶权当没看见,扭着身子就走了。 走了一半儿,雅曼在柱子背后的阴影里叫住了雅瑶:“雅瑶,你等一等。” “雅曼你有没有什么事儿?没有事儿的话我可要休息了,今天忙活了半天。”雅瑶转着肩膀说道。 “你忙什么,你心里有数儿。”雅曼敲起了边鼓:“连心思最拙的雅和都发现了你的不对劲儿,你想想皇后娘娘和雅云吧。以前我是不好提,现在我不能看你再继续错下去了。” “你脑子秀逗了。”雅瑶翻了个白眼道:“我能有什么不对劲儿,你别没事儿找事儿。” 雅曼拦住了雅瑶的去处:“雅瑶你别执迷不悟了,良禽择木而栖,你应该心里有杆秤。” “你们一个个阴阳怪气儿的,雅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都看我不顺眼。”雅瑶委屈道: “皇后娘娘都没有说什么,你们倒想一个个捏住我的错处。雅云和你是打了联手,想把我赶出凤藻宫去吧? 我呸!我雅瑶生是皇后娘娘的人,死是皇后娘娘的鬼。你们别整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想逼我走,我告诉你们没门儿!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 雅曼不想和雅瑶的冲突闹得太大,闪到了一旁给雅瑶让道。 这时梅栎清与皇后高尔昭谈完了话,从另一条道儿回来,恰好看见了此情此景。 雅曼垂头丧气,抬起头来看见梅栎清走到了跟前,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主动迎了上去:“梅大小姐您回房了?” “正是。” “可让您看笑话了。”雅曼试问道。 “天色太暗,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梅栎清含糊道,毕竟两大个人吵了一架,梅栎清不好说自己没看见,更不好为了避嫌躲清净,那她成什么人了?君子必定是要坦坦荡荡的。 “诶。”雅曼舒了口气儿:“天色不早了,梅大小姐先回房吧,我这里还有事儿要忙。” “雅曼女官慢走。” 梅栎清回到了屋子,石青和宝蓝赶紧和她说了房间里面进了陌生男子的事情。 “那人在哪儿呢?”梅栎清护住两个丫鬟,警惕地看着房间里面。 “小爷在此。”那人又再次翻身下了房梁,出现在主仆三人面前。 “是你!”梅栎清脱口而出:“不知这位‘小爷’驾到,是不是又想绑走谁?” 那人并没有像其他歹人那样蒙住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反而大大方方地穿着深银色的长衫,上面还绣着雷云暗花,低调又华贵,乍一看还以为是从花楼里面出来的公子哥儿呢。 “没想到梅大小姐海记得在下。”那人说道:“自从城隍庙一别,在下对梅大小姐的思念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梅栎清听了一堆废话,反而冷静了下来些:“请你说正题。” “咳咳。”那人尴尬地咳了咳:“鄙人贾世充,奉紫侧妃之命特来襄助梅大小姐您的。” “哦,原来是师…紫侧妃派你来的啊,你可有什么凭证?”梅栎清不敢轻易相信眼前这个差点儿绑了梅栎桐的人的话,万一他和听玩花样儿呢? “凭证自然是有的。”贾世充从怀里抽出来一块令牌来:“紫侧妃说梅大小姐看了令牌就知道了…话说,刚刚梅大小姐是叫紫侧妃师父是吗?” 梅栎清扯了个谎道:“之前马球赛上紫侧妃身姿了得,就随口叫了声‘师傅’,不是贾公子您说的那个‘师父’。” “梅大小姐怎么知道在下说的是哪个‘师父’?”贾世充调侃道。 贾世充原本只知道那个差点被他绑了、天天来找紫侧妃的臭小子是紫侧妃的徒弟,没想到梅大小姐也是紫侧妃的徒弟,那可真是巧了,姐弟俩同时拜了一个师父,紫侧妃平时还叫梅大小姐为“梅姐姐”,她们俩也不怕乱了辈分? 贾世充又忽然想起来,梅大小姐在坊间传闻里面不是拜了南焦焦渥丹为师父吗,怎么又拜了一个师父?她哪儿来的那么多师父? 况且紫侧妃和焦渥丹好像私下来往甚密,这可就有意思了。 贾世充隐隐觉得自己从梅栎清的漏儿里面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如果放在以前,那可是可以让他立大功的东西,至于现在嘛…他就一个人想想,自娱自乐吧。 “贾公子奉命来就声为了调侃栎清的吗?”梅栎清摆出了架势:“也不知道贾世充怎么就到了紫侧妃身边,听从了紫侧妃差遣。” “说来话长,梅大小姐肯定不愿意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贾世充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在下是听到了这位石青姑娘说,要去寻找如意阁的人来协助大小姐,这才现身的。如意阁的人能不做的事儿,在下也能做。如意阁的人能做的事儿,在下能做得更好。梅大小姐发话就是了。” 梅栎清笑了笑,这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梅栎清本想找如意阁的人来,有贾世充这个可以背黑锅的人,万一出事了,也就和她没有干系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乱神 第二天一早,梅栎清难得地晚起了。 皇后娘娘派人来特地嘱咐梅栎清,尽管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起不迟。 梅栎清不敢造次,辰时(早上七点至九点)就赶紧起来梳妆打扮,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人还没到皇后高尔昭的寝殿,人就被太后娘娘截了去。 大冯嬷嬷亲自过来接梅栎清:“梅大小姐睡得可好?太后娘娘想见见您,有了焦先生的嘱托,我们也不敢造次。” “这…皇后娘娘那边…”梅栎清犹疑道。 大冯嬷嬷眸光一闪:“不碍事儿,等会儿嬷嬷我派个人去说一声,皇后娘娘不会责怪您的。” 梅栎清点点头:“那就请冯嬷嬷带路吧。” 一路上梅栎清哈欠连天,大冯嬷嬷忍不住问道:“梅大小姐昨晚没睡好吗,看起来无精打采得很。” “是不是失礼了?”梅栎清赧然道:“不瞒嬷嬷您说,栎清昨晚上是没睡好。” “没睡好?是不是凤藻宫那边的人…” “没有没有,嬷嬷您误会了。”梅栎清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小心地凑到大冯嬷嬷耳边说:“冯嬷嬷,昨晚上好像,好像…栎清在的那间屋子闹鬼了!” “闹鬼?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冯嬷嬷第一反应是凤藻宫的雅云给梅栎清穿小鞋: “他们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对梅大小姐!不行等会儿嬷嬷和太后娘娘去说,让太后娘娘给梅大小姐您做主!好歹您是焦先生的徒弟,我看谁有这份胆子敢这样对您!” 大冯嬷嬷义正严辞的样子,好像跟梅栎清有多熟稔似的,梅栎清也在心里感慨大冯嬷嬷不愧在后宫里面纵横了那么多年。 对她这个“将死之人”做戏还能做全套,如果她不是早看清了太后娘娘的用意,她也许就信了大冯嬷嬷的关心了吧。 梅栎清摇摇头道:“起初我以为是蝠儿在作怪,后来打开窗子看了,外面空无一人,但是还会时不时飞来小石子,砸人可疼了!嬷嬷您见多识广,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不会真的是…” 大冯嬷嬷知道梅栎清不是无的放矢的那种人,心里也开始犹豫了起来:“会不会是梅大小姐您看错了?毕竟大晚上的不好说…” “冯嬷嬷说的是,是栎清造次了。”梅栎清说道,语气里面还是不太确定:“万一今晚上还是…” “那就让凤藻宫的人给梅大小姐换间屋子,梅大小姐抹不开面子,嬷嬷替您去说。” “这就不必了,栎清和嬷嬷说这些,就是…就是心里怕得慌。”梅栎清摸着心口、心有余悸道:“栎清听说宫里面…” “够了我的梅大小姐!”大冯嬷嬷喝止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您也是知道的,这些事儿就不要在宫里面再提了!” “诶,嬷嬷您说的是。”梅栎清“三缄其口”,但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害怕。 梅栎清给太后娘娘清了安,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等梅栎清回到凤藻宫后,太后娘娘找到大冯嬷嬷问道:“芝华,那梅大小姐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大冯嬷嬷笑着说道:“梅大小姐初来乍到,不清楚宫里面的事情。昨天晚上遇到了些小事儿,她就说自己遇到了鬼,还说的煞有介事的,真是…” 太后娘娘王环心里一紧:“芝华啊,你说这梅大小姐几次死里逃生,会不会得了阎王爷的青眼,咱们做的事情…” “太后娘娘不会的,要找也是先找上凤藻宫那些人,和太后娘娘您有什么干系?”大冯嬷嬷劝慰道:“没准儿是梅大小姐想了什么歪招儿,故意诈咱们呢?好让在外面的焦先生找到了借口,把她接回去也说不定。” “芝华你说的在理,是哀家糊涂了。”太后王环慌过那阵子也头脑清醒了起来:“以前凤藻宫也没有听过什么‘闹鬼’的事儿,怎么梅栎清一来就‘闹鬼’了,肯定是她做的怪!” “太后娘娘,咱们不急,且看梅大小姐编什么花篮儿。” 等到了第三天早上,凤藻宫闹鬼的事儿渐渐在宫里面传开来,郑妃和吴宣澜也坐不住了,齐齐赶到了凤藻宫。 “姐姐您宫里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您可查清楚了?”郑妃娘娘半是着急,半是看戏地说道。 “是啊皇后娘娘,闹鬼的事情大意不得,也许是谁和皇后娘娘您冲撞了也说不定。”吴宣澜的眼睛看着梅栎清,那话里的意思不言自明。 皇后高尔昭脸色惨白,咳嗽连连,没有丝毫好转的气象,即便这样也强撑着说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梅大小姐不管换哪间房子都会有怪事儿发生,可本宫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梅大小姐…” 看似否定吴宣澜的话,实则暗暗指责梅栎清身上晦气,而她不得不依赖于梅栎清治病。 “要不还是换回原来的医正吧?梅大小姐也没跟着焦先生学习多长时间的医术,治不好也是情理之中。”郑妃娘娘趁机扇阴风、点鬼火。 吴宣澜附和道:“请皇后娘娘以自己的身子骨儿为重,大皇子离不开您呐!” 吴宣澜一句话剑指皇后高尔昭的心头***着高尔昭换人。 梅栎清可不乐意了:“栎清以前在梅府里面也从来遇到过这样的怪事儿,吴家小姐可不要乱说…至于凤藻宫里是不是闹鬼,您住下一看便知。又不是栎清故意编瞎话哄骗皇后娘娘…” 说着说着,梅栎清抹起了眼泪,郑妃和吴宣澜也偃旗息鼓。 难道闹鬼的事情是真的? 皇后高尔昭顺势说道:“凤藻宫也不知道怎么的,出现这些怪事儿,姐姐我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妹妹你见多识广,就陪本宫住几天,等过几天再回去。 雅云,你去给郑妃和吴家小姐收拾两间屋子住下。一起看看闹鬼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高尔昭不待二人拒绝,就把郑妃和吴宣澜扣在了凤藻宫里面。 第二百三十四章 腻味 “回皇后娘娘的话,郑妃娘娘和吴小姐已经安顿好了。”雅云进到皇后高尔昭的寝殿说道。 皇后高尔昭哪里还咳嗽?甚至脸上已经能看见血色了。 “嗯,很好。”高尔昭屏退左右道:“目前就依梅大小姐所言行事。” 雅云不骄不躁,说起了另一件事儿:“雅曼已经去敲打雅瑶了,昨晚上碰巧让梅大小姐看见了。” 高尔昭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说道:“那不是更好,咱们也有了人证。梅大小姐以后很关键呢。” “皇后娘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等到藏不住的时候,自然狗急了会跳墙。”高尔昭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此话按下不表,高尔昭说起了梅栎清给她治病的事儿:“雅云你还别说,梅大小姐晚上来给本宫扎了针,眼看着一点点好起来了。哼,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她…算了,不说了。这阵子阿迁可还好?” “大皇子虽然养在太后娘娘那里,但心里记挂着皇后娘娘呢。这不,前两天梅大小姐过来给皇后娘娘治病的时候,大皇子特地等在宫门口儿,好好警告了梅大小姐一番。”雅云挑着好的说。 “阿迁…本宫的阿迁。”高尔昭的眼神飘远了,慢慢地像乌云一样沉了下来:“这一次本宫一定能做成!” 梅栎清这边应付完了郑妃,回房好好补了一个觉。 约莫一两个时辰以后,石青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找了些针线活儿来做,宝蓝出去看着药炉,担心会有差池。 梅栎清想做个清梦,吴宣澜可不答应。 “梅大小姐在吗?”吴宣澜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石青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叹了口气道:“这个吴小姐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就像长在小姐后头的尾巴似的,甩也甩不走。” 石青下意识捏了捏别在腰上的香囊。 “石青你这个比喻倒很贴切,我和这个吴宣澜总得见一面,晚见不如早见。”梅栎清寻思着吴宣澜怎么向她开口解释,在她的添妆宴上吴宣澜为什么假扮吴家大小姐吴宣平。 梅栎清心里有个猜测,吴宣平莫不是因为吴家和高家走远了,所以一向和高家小姐走得近的吴宣澜也像高家小姐高剑英那样被舍弃了吧。 石青前脚还满脸对吴宣澜的厌弃,后脚就客客气气地把吴宣澜迎到屋里来。梅栎清就这样斜靠在榻上,没有起来迎吴宣平的意思。 吴宣平的嘴角歙了一下,面色如常地喊道:“梅大小姐躺着,这是身子不舒服吗?” “托‘吴小姐’的福,栎清的身子骨还没好全,这几天又忙着皇后娘娘的事情,精神不大如前了。”梅栎清揉着两边鬓角说道。 “那梅大小姐合该好好歇息,不该接这趟子事儿,劳心又劳神。”吴宣澜意有所指道。 梅栎清说话半真半假,吴宣澜下颌处的青筋微微冒起,梅栎清略微探出点虚实。 梅栎清丢给吴宣澜一个“我们俩很熟吗”的眼神,吴宣澜有些意兴阑珊,想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讲起:“梅大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吴小姐,你到栎清这里来的事情,郑妃娘娘知道吗?”梅栎清在点明吴宣平和她的立场完全不同。 “郑妃娘娘知不知道不打紧。”吴宣澜说出这话似乎得意得很,不把郑妃娘娘放在眼里:“宣澜这次来是特地来寻梅大小姐说说话的。” “好像栎清与吴小姐素未谋面,只在凤藻宫里见过啊。”梅栎清微微打了个呵欠,和吴宣澜这等子玩心眼的人说话就是费劲,她得想办法早点爸吴宣澜赶走歇一歇,晚上她还要去给皇后娘娘扎针呢。 吴宣澜丝毫不觉得自己热脸贴了梅栎清的冷屁股:“之前见没见过有什么打紧的,宣澜一见梅大小姐就倍感亲切…” 这话茬怎么听起来像要认姐妹啊?也把之前她冒充吴宣平来添妆宴的事情抹得个干干净净, “吴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别绕弯子,有话请说吧。”梅栎清按焦渥丹所教的行事,的确心里快活了多,不是谁都需要给她好脸子的。 吴宣澜讪讪道:“梅大小姐师从南焦先生,如今又被请来给皇后娘娘治病,以后皇后娘娘病好了,梅大小姐就是大功一件…” “吴小姐请你说正题。” “宣澜是想,是想梅大小姐给我看看病。”吴宣澜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梅栎清差点没听见。 梅栎清摸不清吴宣澜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瞧病是为什么。 吴家之前没人给她瞧过吗,还是瞧过了治不好才来找的她。甚至于吴宣澜是打着治病的幌子在谋划着什么,试探着什么。还是吴宣澜来找她瞧病完全是个障眼法,真正的大头在郑妃娘娘那边。 梅栎清尽管累极,脑海里一下子划过了很多可能,只是验证起来费心费力。吴宣澜不如把她扔给皇后娘娘去收拾。 梅栎清装作犹豫的样子,抿着嘴唇不说话,时间久了,吴宣澜按耐不住性子道:“能不能行,梅大小姐给个准话啊?是不是以前宣澜得罪过梅大小姐…” 这个吴宣澜!三句不离挑唆,真怀疑她是不是在吴家也是这个模样,吴家都是些什么货色! “吴小姐说得哪里话,栎清与吴小姐从来没见过,哪里说得上‘得罪’二字。” “那就是我家大小姐,宣澜替大姐在这里给梅大小姐陪不是了…” “吴小姐你误会了。”梅栎清心里越来越鄙夷这个吴宣澜,每句话都在给人下套,她不腻味,自己还腻味呢: “皇后娘娘那边情形不好,吴小姐谁看在眼里的。 这个时候给吴小姐您治病,一是皇后娘娘那边栎清肯定会分心思,于皇后娘娘的凤体不利。 二是吴小姐这边栎清肯定不如皇后娘娘那边上心,吴小姐之前都没治好的病,要让栎清一下子就治好不太可能。 吴小姐真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栎清给你治病,那得看皇后娘娘答不答应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猜忌 吴宣澜在梅栎清那里吃了瘪,回房间的路上脸色都不太好。 吴宣澜身旁的丫鬟琥珀劝解道:“那个梅大小姐不识人,就会捧着皇后娘娘的臭脚丫子,哪里知道小姐这是给她一条出路,偏偏梅大小姐还不识相,梅大小姐自己要往火坑里面跳,小姐也是拦不住的。” 吴宣澜瞪了琥珀一眼道:“有什么话回房再说,你在凤藻宫的走廊上说话,像什么样子!”然后急匆匆地回了高尔昭给她安排的房间。 吴宣澜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你这个蠢货!你懂什么!本小姐哪里是要梅栎清给我治病,我是要看她怎么治的,只有我看清楚了她怎么治病,才能想出来接下来应对的法子!” 琥珀被吴宣澜训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人缩在墙角,尽量不吭声,只期待着主子的这股怒气慢慢散去,不会烧到她身上。 吴宣澜觉得梅栎清没有丝毫动静也太奇怪了些,她思来想去,只有请梅栎清“治病”才能做出些名堂,没想到梅栎清竟然敢给她甩脸子,居然敢拒绝她!她不相信梅栎清不知道她背后的人不是郑妃娘娘,是太后娘娘! 从梅栎清这条路子下手已经行不通了,皇后娘娘又借故将她与郑妃娘娘扣在凤藻宫内,这一招釜底抽薪,皇后娘娘玩得真是麻溜,一点也看不出来将死之人的样子,到这个时候还玩儿花样。 吴宣澜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她可不像郑蓉蓉那个蠢货觉得胜券在握,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她遗漏的… 吴宣澜的动静看在了一个人的眼睛里。等到吴宣澜不说话以后,那个人才静悄悄地离开。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包括皇后娘娘在馁都吃得津津有味,唯有郑蓉蓉姗姗来迟,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然后说道:“这做的都是什么饭菜?连本宫的狗都不吃!” 高尔昭听了没有生气,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郑蓉蓉,郑蓉蓉突然来这么一下,是想激怒她?郑蓉蓉这是要有动作了? 梅栎清和高尔昭心里所想一样,吴宣澜则翻了个白眼,继续吃自己碗里面的东西。没有人搭理郑蓉蓉,郑蓉蓉只得讪讪地坐下,端起眼前的白饭开始吃起来。 等郑蓉蓉吃了半碗饭下去,高尔昭等人已经吃饱了。高尔昭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郑蓉蓉方才那些膈应人的话,含笑问道:“妹妹可吃饱了?没吃饱的话,本宫去玉芙宫给你叫厨子来。” “不用不用,妹妹快吃饱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郑蓉蓉只能梗着脖子道:“姐姐宫里的饭菜看起来不怎么样,吃到嘴里甚是好吃,妹妹比平常还多吃了一些呢!” 高尔昭没把那层纸揭开,淡淡道:“本宫已经吃饱了,各位慢用。雅云,你去把本宫的那碗药给端来,本宫要服用。” 吴宣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下。 梅栎清看看皇后娘娘,看看郑妃娘娘,又看看吴宣澜,决定不去趟这趟浑水:“栎清也吃饱了,郑妃娘娘与吴小姐慢用。” “哎,栎清姐别走啊,宣澜有话和你说。”吴宣澜也跑了。 郑蓉蓉看着诺大的屋子人都走光了,凄凉感渐渐漫上心头,随便扒拉了几口饭,也放下手中的碗,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吴宣澜追上梅栎清问道:“栎清姐,你回房也怪无聊的,不如我们打双陆吧。” 梅栎清主仆三人见吴宣澜就烦,两个丫鬟面上已经压不住了,吴宣澜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等着梅栎清的回答。 梅栎清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吴小姐,我们很熟吗?告辞。”不等吴宣澜作何反应,梅栎清已经走远了。 “梅栎清,我们走着瞧!” 太后娘娘在景仁宫也关注着凤藻宫的动向。 “听说皇后把郑妃还有那个吴宣澜给‘留下’了?”太后娘娘的眼眸在茶里冒出来的热气儿背后,看不出虚实深浅。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大冯嬷嬷说道。 “你说皇后想玩什么花样?”太后娘娘心中有些不安,她看不透皇后想做什么。 “皇后娘娘有所动作就好,左右不过是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事儿。”大冯嬷嬷给太后娘娘摆正了身后的靠枕,让太后娘娘养一养腰。 “看起来不像。”太后娘娘说道:“以前皇后不会做这样惹人猜忌的事儿。” 大冯嬷嬷不以为然道:“河道总督李立宽的事儿怎么来的?弹劾梅家又是怎么来的?皇后娘娘是凭性子做的事儿。” “芝华,盯紧了凤藻宫那边,改明儿让那个梅栎清见一见哀家。”太后想着还是梅栎清这边好下手一些。 “是,太后娘娘。”大冯嬷嬷默默下去安排。 梅栎清收到太后娘娘要见她的消息时并不吃惊,唯一头疼的是精力不足的问题,等一会儿还要去给皇后娘娘施针。 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宝蓝虽然目前比她更懂药材。可却丝毫不懂施针,这个只有她上了。 而宝蓝也在药房忙了一天,勤勤恳恳地看着药炉,一看就是三四个时辰,宝蓝不比她轻松。 石青在做着针线活儿,她们不说话的时候,石青的眉头紧锁,这几天下来脸也有些尖了,就像之前她派石青去倒夜香时候的模样。 她察觉到石青在警惕着什么,等待着什么,石青没有说,她也没有问,但她相信石青是为了她好。 “宝蓝,黄鳝血可寻到了?”梅栎清今晚上还要做一出大戏。 宝蓝看了看门窗的方向,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抽出一个小瓷瓶:“小姐,奴婢从厨房拿到了。” 梅栎清点点头:“你去涂到窗户和门框上,注意做得隐蔽些。” “是,小姐。” 宝蓝打起精神,在手上倒了些黄鳝血,装作开窗和开门的样子,抹在了深褐色的木质的边框上。加上又是大晚上的,等闲人没有那个眼力劲可以看到稀薄的黄鳝血涂在了门上。 第二百三十六章 敲门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各路人马纷纷登场了。 “空空,空空。” 梅栎清这边的屋子响起了莫名的敲门声,不像是人那样有规律的、有轻重的敲门声,反而是类似于把东西装在木框里面摇晃的空隆空隆声,夜深人静,梅栎清周围的屋子都能听得到。 “梅大小姐那个屋子传来的是什么声音?听得怪吓人的。”琥珀瑟瑟不安地往吴宣澜身边靠。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梅栎清和那几个丫鬟逢场作戏,演些掩耳盗铃的把戏罢了。”吴宣澜嘴上不以为然道,心里面也觉得梅栎清那个方向传来的声响有些奇怪。 “谁啊,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了!”石青的声音传遍了整条走廊。石青说话的时候,能听见那种奇异的敲门声停下了。 紧接着宝蓝大喊道:“小姐,窗子那边还有古怪的声响,奴婢我怕…” “别怕别怕…咱们把窗子打开试试…”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好像是梅栎清在安慰两个丫鬟。 过了一会儿,莫名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石青又打开门嚷嚷着骂了一通,直到石青提起了“不请自来”,“害不害臊”之类的话,任谁都觉得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吴宣澜坐不住了,就往梅栎清这个屋子走过来。 刚到门口,郑妃先比吴宣澜到了一步,就听郑妃在那里询问石青道:“石青姑娘,你们这里真…” “闹鬼”二字郑蓉蓉吓得说不出来,那个动静整条走廊都听得见,听起来的确不像人为的。 “郑妃娘娘。”吴宣澜给郑蓉蓉行了个礼:“梅大小姐这屋子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本宫也不明白,本来也不想管的,可是这么闹腾,大家都睡不好。”郑蓉蓉微蹙着眉头说道:“宣澜你见识多,你也来参谋参谋是什么情况。” 人都到齐了,雅云也跟着登场了:“梅大小姐您可还好?听说你这边出了奇怪的声响,大晚上的怎么让人睡觉?雅云这就给你换间屋子。” “劳烦雅云姑娘了。”梅栎清给了雅云一个了然的眼神。 “郑妃娘娘您也别住这儿了,估计今晚上还有得闹腾,雅云给您换到凤藻宫另一头儿的屋子。梅大小姐和吴小姐就在这边吧,您二位没有意见吧?”雅云断了吴宣澜跟着郑妃过去的念想。 “我…” “栎清没有意见。”梅栎清从善如流道。 吴宣澜也不敢再撺掇梅栎清和雅云说换屋子的事情,那样就显得她太不上道了。 梅栎清主仆三人没带多少东西来,随便收拾了下就换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那个屋子恰巧挨着吴宣澜。吴宣澜心里面一万个不乐意,可又能怎么办? “吴小姐,我们两个很有‘缘分’啊。”梅栎清说道:“这晚上有劳吴小姐‘照顾’了。” 吴宣澜越听心里面越发毛,梅栎清想做什么?难道白天的谈话让梅栎清察觉到了什么,梅栎清打算要先下手为强? 吴宣澜面上勉强保持平静,应付梅栎清道:“梅大小姐客气了,哪里提得上什么照顾?咱们互相帮衬着把今天晚上熬过去吧,希望晚上能睡个好觉。”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再加上梅栎清这么一吓唬,吴宣澜打起十二万分心思,生怕梅栎清街此事与她做文章,到时候她跳到黄河里面也说不清。 “空空,空空!” “空空,空空!” 梅栎清屋子的敲门声每响一次,就像敲打在吴宣澜心上一样,吴宣澜用被子捂住耳朵根本不管用,那奇怪不似人声的声响还是顺着空隙爬到了耳朵里面来。 “空空,空空!” “空空,空空!” 吴宣澜琢磨着反其道而行之,与梅栎清换了屋子可能就会发现梅栎清的伎俩。于是梅栎清主仆三人与吴宣澜主仆两人对调了屋子。 “空空,空空!” “空空,空空!” 这一回是梅栎清与吴宣澜的屋子同时响起了敲门声,吴宣澜本打算揭开诡异敲门声的秘密,临了临了还是不敢开门一探究竟。 “空空,空空!” “空空,空空!” 已经是三更半夜,吴宣澜再也受不住,敲起了梅栎清的房门:“梅大小姐,梅大小姐!” “谁啊?”石青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你们…已经睡下了?”吴宣澜不相信那么大的动静,还是两间屋子同时发出动静,梅栎清主仆三人都能睡的着。 “那可不是?吴小姐问得好生奇怪,白天一天大家都忙累了,可不得好好歇息?”石青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说道。 吴宣澜对石青的话气不打一出来。刚刚话里有话的是她石青,现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是她石青,石青这个奴婢尚且如此,梅栎清那个主子可想而知对自己是个什么念想? 吴宣澜夹杂着惧意和怒气,一下子浇熄了那一点点的睡意:“你让开!我要见你家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着本小姐的道?” 梅栎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谁在门口吵闹?” “是我宣澜啊!”吴宣澜一把推开石青,自顾自地走到梅栎清面前:“梅大小姐,今晚上情况特殊,宣澜有个不情之请,望梅大小姐同意。” “您说。”梅栎清压根没打算从榻上起来。 “宣澜今晚上想带着琥珀在梅大小姐屋子里面挤一晚上。” “这怎么能成?屋子窄小,一下子睡五个人…怕挤不下。”梅栎清一脸不情愿道。 梅栎清越是如此,吴宣澜越要住在这儿:“劳烦梅大小姐通融一下。原本我那屋子没有声响的…” 言外之意是她屋子之前没有动静的,换了屋子才有怪响,要让梅栎清负责。 梅栎清为难道:“吴小姐真不嫌挤得慌?” “哪有什么?大家都是女子,也没有什么地方不方便的。”吴宣澜皮笑肉不笑道,那样子好像梅栎清不答应,她下一秒就要咬人似的。 “那好吧,如果吴小姐不会后悔的话。”梅栎清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施针 “小姐你快去吧,早去早回。”宝蓝小声地对梅栎清说道,又扭头看了看早已睡熟的吴宣澜还有琥珀主仆二人。 最里面梅栎清的位置早放在被子下面又放了一床棉被,隔着最远的吴宣澜看过去就像梅栎清睡在那里一样。 梅栎清点点头,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隐匿在黑夜里。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梅栎清行礼道。 “免礼,今晚上也有劳梅大小姐了。”皇后高尔昭语气亲昵地说道。 谁又能想到之前闹得要你死我活的梅栎清与高尔昭,会变成唇齿相依的关系。唇亡齿寒,哪一个都死不得,哪一个都要活下来。 “是。那是臣女该做的,娘娘谈不上‘劳烦’二字。” 梅栎清没有多说什么,坐到了高尔昭榻前的小板凳上,把身旁的小包翻了出来,把卷好的青色花布展开,用雅云准备好的烛火将银针放在火上燎一燎,找准穴位刺了进去。 才扎进去,水滴就滴答滴答地顺着针口流了出来,后面越流越多,水流如注,雅云赶紧拿铜盆接住。 雅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每次觉得甚是奇异。难道真如那话所说,女人是水做的,所以皇后娘娘才被施针以后,流了那么水出来? 若是梅栎清能听到雅云的心音,梅栎清肯定会给雅云解释说,那是皇后娘娘体内的寒湿所致,所以皇后娘娘脚踝肿胀,难以下地行走,因为寒湿太重,这病也迟迟好不了。当然,皇后娘娘久病未愈,还有其他原因。 “呼。”高尔昭舒了口气儿:“栎清的手艺不错,难得有女医能把针扎得又准又稳的,现在还是大晚上,等闲人一个看不清就扎错了地方。” “皇后娘娘过誉了。”梅栎清盯着针口的变化,丝毫不敢松懈:“是皇后娘娘洪福齐天,一被施针效果就那么好,倒省了不少药力了。” “那药真有问题吗?”皇后高尔昭问道。 梅栎清点点头道:“正是,臣女反复查验了几次,又和着雅云女官之前给臣女的七八副药的药渣仔细比对了一番,确定是那药有了问题。” “果然…”梅栎清的话像印证了高尔昭心中的什么猜测,高尔昭闭上了双眸。 “臣女已经告诉雅云女官,那熬上来的药不能吃,如果不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梅栎清说道。 “敢问梅大小姐,雅云还需要做什么吗?”雅云心中总不踏实。 “如今看来,娘娘的病已有好转,只待晚上时时施针,大约一旬就能恢复康健。”梅栎清微微打了个呵欠。 高尔昭注意到了这点,又问道:“如果加上汤药呢?” “如果药与针同施,恢复肯定更快,粗粗计算,不出五日。”梅栎清一只手撑着头,极力保持清醒的样子。 高尔昭拍了拍梅栎清一摇一晃的肩膀:“好栎清,等施完针就回去睡吧,明儿个本宫会想法子拖住玉芙宫的那两位,你趁机会好好歇一歇。” 梅栎清摇了摇头:“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明儿个好不能歇,明儿个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哦,你说太后要见你那回事儿吧?”高尔昭恍然大悟道: “那还真是,你明儿个还要早起,你看你眼下的青黑都快盖不住了。雅云,去把摩罗国上贡的脂粉给栎清一盒。栎清本宫和你说啊,那粉你铺上以后,像没铺似的,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高尔昭话还没说完,梅栎清的手肘就撑不住了,整个人就倒在了皇后高尔昭的榻上,定睛一看,梅栎清已经毫无防备地睡熟了。 “这孩子…”高尔昭拂过梅栎清的头发:“这几天多亏了梅大小姐,以后本宫是该好好谢谢她。看栎清这个样子,是撑不了七日的。本宫的确得早做打算了。” 高尔昭明白短短三日中梅栎清的殚精竭虑,也知晓梅栎清因为坠崖的事情,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如今内外交困,梅栎清还要对付郑妃、吴宣澜、太后娘娘还有皇上,如果是她,未必有梅栎清做得那么好。 最难得的是,梅栎清能暂时摒弃前嫌,为她做到这一步,除了高家的人,还没有谁能豁出命为她做到这一步,哪怕梅栎清是被逼着到凤藻宫来的。 如果梅栎清不想来,梅栎清大可以和焦先生说,由焦先生来治,梅栎清也好置身事外。可梅栎清偏偏选择了那条最难走的路,让她最动容的那条路。 而雅云对梅栎清的那点子怨气,这几天早就消散了。雅云与其说怨恨梅栎清,不如说皇后娘娘忽然得了重病,她又忧心大皇子被送到了景仁宫教养,会不会和皇后娘娘离心离德。 如今皇后娘娘在梅大小姐的诊治下,慢慢好了起来。大皇子没有被太后娘娘那边勾去了心思,一直记挂着皇后娘娘。如此一来,雅云对梅栎清的敌意也就放下了不少。 一如之前等了两刻的时间,雅云把梅栎清叫醒,梅栎清羞赧地笑了笑,雅云也回以一笑,雅云亲自给梅栎清系上了斗篷,亲自把梅栎清送了出去,还嘱咐梅栎清更深露重,仔细身子。 雅云望着梅栎清渐渐消失在黑夜的身影,双眼里慢慢蒙上一层水雾,云遮雾绕,让人看不清水雾的那头是什么。 梅栎清从高尔昭的寝殿出来后,贾世充在黑夜里默默跟随。 “东西拿来了吗?”梅栎清的眼神清明了很多,哪里有刚刚昏昏欲睡的模样。 “给。” 梅栎清伸出去的手心上多了个小香囊。靛蓝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一枝白梅,看起来清新淡雅。 梅栎清用手心摩挲了下香囊上面的白梅,没有说什么,加快步子往自己的屋里走去。贾世充见自己没有看到什么好戏,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个绣着一枝白梅的靛蓝色的小香囊明摆着是晋王爷送的,向梅大小姐表白心意呢,可人家梅大小姐压根儿不想理会,晋王爷的心思白白喂了狗啊,他能看到这一出也不错。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送信 梅栎清回到屋里,屋里还燃着特制的安魂香,安魂香还是雅云女官给的,梅栎清领了雅云的好意。 因为安魂香的作用,吴宣澜和她那个丫鬟睡得比谁都沉,屋里鼾声响动,此起彼伏。也许“闹鬼”一事儿已经把她们主仆二人折腾得身心俱疲,不用安魂香或许也能睡得如死猪一般沉。 梅栎清把斗篷摘下,以防吵醒吴宣澜还有琥珀,梅栎清和贾世充到了之前吴宣澜的那个屋子。 “紫侧妃可带了话来?”梅栎清问道。 “一切都在香囊里面了。”贾世充说道:“紫侧妃还说让梅大小姐见机行事,太后娘娘很可能会拿护国公府二公子的事情说事儿。” 夏研的哥哥、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是绳子的另一端,缺一不可。如果太后娘娘要拿她们师徒俩给夏哲治病的事情说事儿,那是得费一番心思。 “嗯,我知道了。”梅栎清说道:“其他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有了。”贾世充却不肯走:“梅大小姐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给紫侧妃做事啊?” 贾世充故意给梅栎清找些难堪。 梅栎清想到衣袖里那个靛蓝色的白梅香囊,一下子就想到贾世充打了什么鬼主意。她的一只手抚摸着那个小香囊,一边顺着贾世充的话问道:“本小姐也想知道为什么晋王殿下的手下败将,如今会给紫侧妃办事,莫不是…?” “得了吧,梅大小姐你这张嘴可够毒的。”贾世充急忙打断道:“我的确归顺了晋王殿下,梅大小姐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贾世充以为梅栎清会说得更含蓄一些,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是在城隍庙那样,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一肚子坏水,时不时想着如何算计人。 贾世充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天在城隍庙时抱着梅栎清的感觉,软软的,香香的,但转眼看见梅栎清眼里的精光,贾世充那份心思又淡了下去。 如今他要跟着晋王殿下干活儿,不讨好梅栎清,恐怕将来他日子不好过。梅大小姐的妹妹、梅家二小姐梅栎宁如今还没有和晋王殿下圆房呢,况且东院那边凭空冒出来一个男人,每天晚上那个声响…他这个脸皮厚的人听得都害臊。 晋王爷人又要去西北大营,晋王殿下打的什么主意,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果以后梅栎清做了晋王正妃,那他这个劫持过她、劫持过梅家三少爷的人肯定是第一个清算的。 梅栎清不和贾世充插科打诨了,便道:“你也不用和我说这些,晋王殿下的事情和我没有干系。恐怕你也觉出来我和紫侧妃关系不一般。以后紫侧妃有话直接传给我就是,不用绕这些弯子,更不用送什么香囊。” “我这…” “可别!”梅栎清拦住贾世充的话头:“晋王殿下是我妹夫,我和他来往算什么回事儿?他把阿矜放在什么位置了?” “晋王殿下和梅二小姐还没有圆房!”贾世充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透彻:“晋王殿下自请去西北大营了。” 梅栎清一万个不信:“那朝中事务又有谁来做?皇上除了他,身边少有能信得过的人。” “是晋王殿下推举的护国公府二公子出的仕!”贾世充嘴巴把不住门儿,一股脑地全部都吐了出来。可他没想到日后会那么后悔,悔到当初没有吃了断肠草,也就没有后来肠子都悔青了的感觉。 梅栎清久久回不过神来,一个呆呆地愣在那里:“你说什么…不会…如果那样,为什么…为什么他当时不带我走。” 梅栎清的泪水滴答滴答,从空旷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梅大小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我。你出了什么事儿,回去紫侧妃可饶不了我。”贾世充想伸手给梅栎清抹眼泪,可又觉得不妥,把手收了回来。 梅栎清流了一会儿泪,默默收住了:“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诶,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总不能叫你‘喂’吧?” “在下叫贾世充。”贾世充介绍自己道:“以前我是…”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梅栎清总就因为当初那件物件猜出了贾世充的来历,贾世充原先应该是秦王的人。 “嗯…”贾世充觉得意犹未尽,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梅大小姐你早点儿休息,我走了。” “嗯。”梅栎清低头看起来香囊里面的东西,没有起身相送。 贾世充开门儿的时候看了一眼梅栎清,梅栎清专心致志地看着纸条上面的字,没有来送他。贾世充低下了头,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那个香囊里面只有一张纸,纸条上面写着:“渤海王家有女,太尉高家有女。” 梅栎清看到这张浅显直白的话,半天摸不着头脑,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她吗。 渤海王家有女,太尉高家有女…意思应该是渤海王家和太尉高家都有待嫁的小姐,本来两句话没有什么不同,但合在一起就是…指向皇后娘娘!不对,应该说指向的是“皇后”这个位置。 皇后娘娘的境地已经危及到了这种地步吗?连高家都要舍弃皇后娘娘…梅栎清心里不是滋味,高家的那潭子水,不比梅家浅。 一场马球赛,葬送了一个高馨逸,折了一个高剑英,把高晴易推到了幕前。皇后娘娘生了不是什么绝症的病,看着皇后娘娘不好了,转眼就要换人…这做法,这做派,难怪高门大户看不上高家。 方才皇后娘娘说过,明儿个她会拖住郑妃娘娘还有吴宣澜,紫儿师父又在这个时候送来消息…皇后娘娘很可能明天就要动手了,未免误伤,她还是离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尽可能远些吧。 皇后娘娘能不能再次在宫里、在高家站住脚跟,就看明天皇后娘娘如何行事了。 梅栎清打心底觉着皇后娘娘肯定会获胜,只因为皇后娘娘这些天来能苦苦支撑、又能相信她这个前脚和高家不死不休的人给她治病,这份心性和魄力难得的很。 第二百三十九章 察觉 燃着的安魂香早已不见踪影,吴宣澜随着梅栎清的起床洗漱,也跟着醒了过来。 一晚上吴宣澜从来没有觉着自己睡过那么香甜,她用手背偷偷地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也不知梅大小姐看见自己的睡相没有,怕不甚美观。 “梅大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吴宣澜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太后娘娘找我说说话,这不得早起了吗?”梅栎清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了些:“吴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还不错。”吴宣澜不敢看梅栎清的眼睛:“栎清姐睡得可好?” “不太好,昨晚上吵了一宿,吴小姐难得没有听见,睡了个好觉。我就惨了,生生熬到了天亮。”梅栎清带着自嘲的语气说道。 “呀,吵了一宿啊,我真没有听见。”吴宣澜甚是惊讶:“天色还早,栎清姐不如再睡会儿?” “不必了,准备一下,时间正好。”梅栎清冲吴宣澜笑一笑,然后起身了。 梅栎清这次依然是一个人来的景仁宫,她刚刚到了宫门口,大冯嬷嬷亲自来接。 “哟,梅大小姐你这脸色差的哟,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大冯嬷嬷盯着梅栎清的脸仔细打量,好像要在梅栎清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梅栎清没有用皇后娘娘给的摩罗国的脂粉把眼下的青黑盖住。接连几晚“闹鬼”,精神气色还不错,那才是有大问题呢。 “劳烦嬷嬷您挂念,这几天晚上…的确栎清没有睡好,在太后娘娘面前要失礼了。”梅栎清不好意思道。 大冯嬷嬷眼睛还盯着梅栎清:“等会儿嬷嬷给太后娘娘说道说道,太后娘娘不会责怪大小姐您的。” “有劳嬷嬷了。”梅大小姐向大冯嬷嬷行了个礼。 两人走进了景仁宫的大厅,太后娘娘笑望着梅栎清走进来:“梅大小姐这几天过得可还好?” 等梅栎清走进,太后娘娘看清了梅栎清脸上挂着的两个大黑眼袋子问道:“梅大小姐这是…” “这几天晚上外面有些闹腾,所以梅大小姐没有睡好觉。”大冯嬷嬷抢先一步回答道。 梅栎清以为大冯嬷嬷的话方才只是说说,没想到还真给太后娘娘“说道说道”了。纵然还有困意,一听到大冯嬷嬷的话,梅栎清立马就警醒了。 “哦,原是这样。”太后娘娘坐在榻上,招手让宫女在下手给梅栎清放了一个凳子:“梅大小姐快请坐,看着似乎比前几天更瘦了些,这几天你为皇后的事情也太操心了。” “那是栎清的份内之事。”梅栎清打定主意不开腔,太后问一句她答一句。不为别的,就为了消磨时间。她要等着皇后娘娘收拾凤藻宫的人,早回去了恐怕会误伤她呢。 太后娘娘听梅栎清没有说出自己想听的答案,脸色就没有之前热络了,开门见山道:“皇后病情可好些了?” “皇祖母…”阿迁蹬着小短腿跑了进来:“阿迁要吃生瓜子。” “臣女给大皇子剥瓜子吧。”梅栎清顺着说道。 “漂亮姐姐你也来了?”阿迁笑盈盈得看着梅栎清:“漂亮姐姐给阿迁剥生瓜子吧…” 太后还有事儿要问梅栎清,哪里肯让阿迁在这里耽误功夫:“芝华你带着大皇子出去转一转吧,小孩子待不住,到时候打搅了哀家和梅大小姐说话呢。” “是,太后娘娘。”大冯嬷嬷领命道。 阿迁出去的时候冲梅栎清笑了笑,梅栎清察觉到了大皇子笑容里面的意味深长。 “大冯嬷嬷,我们先去玉芙宫那边转一转吧,听说那边有什么花儿要谢了,去晚了就瞧不到了。对了,雅瑶姑姑和我说…” 大皇子的声音渐行渐远,梅栎清听起来心里越来越惊。她千想万想,没想到事情是从阿迁这里开始。大皇子说的话一切是那么自然,一切却又包含着不易洞察的危机。恐怕等她回去,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吧。 “栎清?”太后唤回跑神的梅栎清:“是不是皇后的身体…你告诉哀家一个准话,哀家心里才踏实。” 梅栎清赶忙回过了神道:“皇后娘娘的病…” 太后耐住性子:“嗯,有什么不妥吗?” “看起来不太好,栎清至今没有找到病根儿。”梅栎清的眉头微蹙,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再加上梅栎清神色黯淡,眼圈青黑,的确像费劲了心思依然不得其法的、初出茅庐的学徒。 太后娘娘又想起了大冯嬷嬷的话,是不是梅栎清太会做戏,瞒过了自己?如果皇后的情况真如梅栎清所言,皇后怎么会有精力把郑妃和吴宣澜扣留在凤藻宫里。 太后娘娘忽然间神色僵住了,她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芝华,芝华!” 一个小宫女跑过来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冯嬷嬷陪大皇子出去了,要不要奴婢去喊冯嬷嬷回来?” “你快去,别耽搁了!”太后的语气焦急起来:“秀玲,秀玲!” 景仁宫的另一个嬷嬷,姓黄名秀玲小步带跑地走进来:“回太后娘娘,老奴在此。” “去,你陪梅大小姐回去。若有什么闪失,就不用回来了。”太后娘娘说“不用回来”时的眼睛,却瞄了一眼梅栎清。 “是。”黄嬷嬷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领命道。 梅栎清装作没看见太后娘娘与黄嬷嬷的官司似的,困意袭来,呵欠不断。 “栎清,栎清。”太后娘娘用尽自以为最后的温柔拂过梅栎清的脸颊:“可怜的孩子,快回去睡吧,瞧你累的,也怪哀家没有体会你的不适。” 快回去睡吧,睡着了就永远别醒来。 梅栎清强撑着点点头:“多谢太后娘娘厚爱,栎清这就回去休息。” 梅栎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太后娘娘果然老奸巨猾,才没说两句话,就窥见其中的真意。 怪不得当初同出渤海王家的娴太妃娘娘斗不过她,怪不得晋王爷如此出众,先帝爷依旧把皇位传给了如今的皇上。 母子俩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第二百四十章 晕倒 回凤藻宫的路上,梅栎清问黄妈妈道:“请问嬷嬷贵姓?” “老奴姓黄,梅大小姐叫老奴黄嬷嬷就好。”黄嬷嬷与大冯嬷嬷的热络相比,显得冷静而疏离。 “咦,这条道栎清好像没有走过…” “那是自然。这是宫中的小道,因为梅大小姐精神头儿不好,太后娘娘特地嘱咐老奴把您送回去,自然是越快越好,所以要抄近路,就从这条道走了。”黄嬷嬷条理清晰,几句话就全部说清楚了。 梅栎清心道,这可就难办了,黄嬷嬷这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突破口,皇后娘娘那边应该还没有那么快成事。宫中她又认不得什么人,该怎么办好呢? 梅栎清边用帕子捂着嘴打呵欠,一边想着解决的法子。黄嬷嬷对梅栎清闹出来的动静丝毫没有理会。 梅栎清心道,黄嬷嬷不是等闲之辈啊。别看没有大冯嬷嬷受宠,实则心里门清儿啊。要不然她装作歪了脚,让黄嬷嬷不得不慢些。 “梅大小姐…” 梅栎清以为不会听到这个声音了,她昨天放在胸口还没有拿出来的靛蓝色香囊好像倏尔着了火,慢慢在心间蔓延开来。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奴见过晋王爷。” 梅栎清跟着反应过来:“臣女见过晋王爷。” “黄嬷嬷、梅大小姐起来吧。”谢博宇目光灼灼,丝毫不在意黄嬷嬷在场:“梅大小姐这脸色…看起来似是不太好。” “劳王爷您惦念。”梅栎清心里乱做一团,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一般,第一次不敢抬头看谢博宇的脸。 梅栎清难得这样羞臊,谢博宇也起了逗弄的心思:“本王刚从母妃那里过来,恰巧经过此地。王妃甚是想念梅大小姐,不如梅大小姐随本王回府,探望探望王妃?” 梅栎清头摇得跟铃铛似的,黄嬷嬷也不乐意:“不好意思晋王爷,梅大小姐身子不适,要早点儿回凤藻宫去…” “梅大小姐身子不适…”晋王爷似是为难道:“母妃那里正好有位女医给母妃定期诊治,大家都是‘一家人’,梅大小姐不如随本王回永福宫,让母妃身边那位女医给梅大小姐瞧瞧?” 梅栎清觉着自己从脖颈烧到了脸颊,火辣辣的,好像把舌头也要烧掉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黄嬷嬷比梅栎清还着急,不待梅栎清回答,情急之下随便找了个理由:“梅大小姐本来就是医者,这次就是请来给皇后娘娘治病的,梅大小姐回去歇歇就好了。” 黄嬷嬷把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坏事儿了,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 果然,谢博宇把话接过去道:“嬷嬷您急糊涂了,正所谓‘医者不自医’,梅大小姐病了才应该让其他医正好好看看。梅大小姐正好又是王妃的胞姐,一家人不必那么拘礼的。” 谢博宇的话里,有不容拒绝的意味。 黄嬷嬷还想说什么,梅栎清觉得什么小石子砸到了腰间,腰间一软就要跌了下去。梅栎清没有跌到地上,跌到了坚实的怀中。 “卿卿,我又抓住你了。看你这次还往哪里逃。”谢博宇的话,以不可思议的语速钻进了梅栎清的耳朵里,恰巧只有梅栎清一人能听得见。 梅栎清依旧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是因为这几天的疲累,许是因为这几天的殚精竭虑,梅栎清依旧没有想出一个得体的应对之策。 谢博宇不敢造次,接住了梅栎清一解相思之苦以后,就把梅栎清交到黄嬷嬷手中:“黄嬷嬷您看…梅大小姐还是要去看看医正才好。” “那等回凤藻宫以后再…”黄嬷嬷垂死挣扎道。 “这儿离母妃的永福宫近,还是离皇后娘娘的凤藻宫近?梅大小姐万一得了什么急症,嬷嬷您负得了责任吗?”谢博宇略带责备道。 谢博宇心中对太后娘娘把梅栎清卷到后宫之事中甚是不满,太后娘娘明摆着就要把卿卿当作炮灰,让卿卿去陪高尔昭送命。 太后娘娘明明知道他心悦卿卿,打着让他去京郊磨练的注意,把卿卿送进宫来背黑锅,好以绝后患。 这主意倒想得不错,可惜…太后娘娘不是以前的太后娘娘,他谢博宇也不是当初的晋王。他想方设法收服各路人马,就是为了以后能正大光明地和卿卿在一起。 如果美人不在了,覆了这江山又何妨? 黄嬷嬷哪有谢博宇准备得充分,更何况谢博宇的话合情合理,虽然太后娘娘话里不让梅大小姐活下来,但这事儿不能摊在明面上来说的。黄嬷嬷于情于理都不得不从。 “那…有劳晋王爷带路了。”黄嬷嬷如果不明白谢博宇就是为了梅栎清而来,那她就是睁眼瞎了。她怎么就忘了传闻里晋王爷喜爱的不是梅二小姐梅栎宁,而是梅大小姐梅栎清呢? 怪就怪她棋差一招。这永福宫说不得不去了,可是凤藻宫那边…她还要去给大冯嬷嬷报信儿,协助大冯嬷嬷办事儿呢! 永福宫在西边儿,凤藻宫在东边儿,一来一回耽误得耽误多少时候。可她不得不耗在这里。到时候只能尽早找借口脱身吧。 不一会儿,一行三人到了永福宫中。 “老奴见过娴太妃娘娘。”黄嬷嬷先说道。 “臣女见过娴太妃娘娘,娴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梅栎清行礼道。 “黄嬷嬷、梅大小姐请起。”娴太妃王珊问道:“宇儿,这是…” “梅大小姐这几天太过劳累,在半路上昏倒了。恰巧本王经过,那个地方离永福宫最近,本王不得已让黄嬷嬷把梅大小姐送到母妃宫中。本王记得这个时辰母妃的女医还没有走,能不能…”谢博宇话里说得比较含糊。 “哦,原来是这样。”娴太妃眼里有什么光亮似流星一般划过:“素佩,你快请刘女医过来给梅大小姐瞧瞧。” “既然梅大小姐送到了,老奴还有事儿,先行一步。”黄嬷嬷对娴太妃娘娘行礼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强求 “黄嬷嬷你快去吧,梅大小姐在本宫这里定然无事,您且安心吧。”娴太妃王珊的话说了反而让黄嬷嬷更不安心了。 可眼下黄嬷嬷没有辙,另一边儿的事情要紧。 待黄嬷嬷急急忙忙、慌慌张张走了以后,屋子里就剩下三位主子,娴太妃娘娘王珊、晋王爷谢博宇还有梅大小姐梅栎清。 “梅大小姐请坐。”娴太妃亲自搀着梅栎清坐到她身边来:“梅大小姐好相貌,瞧着倒比王妃更好些呢。” 梅栎清心里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娴太妃娘娘说她比梅栎宁长得更好些。怎么有一种相看媳妇儿的感觉? 梅栎清只得答道:“王妃年纪小,还没有长开。等过些日子长开了,瞧着就更加妍丽了。” “那可不见得。”娴太妃的话直直地杵在梅栎清脸上:“什么花种开什么花儿,那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像梅大小姐这样的花儿,合该在雨露充足的地方慢慢养着,不是去那贫瘠得不能再贫瘠的地方…呀,梅大小姐你瞧我,人老了一不小心话就说多了,梅大小姐您见谅。” 娴太妃娘娘这张嘴好生了得,怪不得能生出…那样的他。梅栎清总算知道谢博宇的嘴贫出自哪儿了。 梅栎清纵使再坚强,也是没经过人事儿的女子,两颊爬上了可疑的红云。脸色一下子瞧着比刚刚那样惨白惨白、不见血色的模样好多了。 娴太妃娘娘也慢慢笑开了,梅栎清看着看着倒有些痴了,如果不说娴太妃娘娘上晋王的母亲,她倒以为是娴太妃娘娘是刚刚出阁的女子,身上难得怀有一股子天真活泼的气息,难怪先帝爷会喜爱娴太妃娘娘。 这个样子的娴太妃娘娘又和平常不苟言笑的娴太妃娘娘不一样。 “卿卿…你看什么呢?怎么不看看我?”晋王谢博宇不满梅栎清盯着自己母妃看痴了,忘了自己的所在。 梅栎清第一次在除了夏研在的情况下,听见谢博宇亲昵地唤着自己的小名儿,吓得魂都掉了:“谢博宇!快闭嘴!” “这里又没有外人。”谢博宇猛地从对面蹿到了梅栎清面前:“如果母妃都信不过,我还能信得过谁?卿卿你看你都…” 娴太妃娘娘没有任何意外,那就是早就知晓了谢博宇对梅栎清的心意。 自从千鹤宴上的山洞一别,梅栎清和谢博宇就没有再私下单独见面过。两人之间又经历了种种,虽才几月有余,对两人来说更像隔了数年。 “梅大小姐,有一件事儿宇儿不好说,就由本宫来说吧。”娴太妃款款道来:“有一件事儿,我们对不住梅家。” 梅栎清有些紧张:“有什么事儿,娴太妃娘娘但说无妨。” “宇儿和梅二小姐至今没有圆房。”娴太妃娘娘的眼神似乎变成了猫眼儿那样的竖瞳,盯着梅栎清喘不过气而来。 没有圆房…四个字一字一字地敲打在梅栎清的心上。 娴太妃娘娘还想说什么?亲已经成了,堂也拜了,景仁宫那边也闹了,不是也没…事到如今还来说什么。 “梅二小姐还没上玉碟。”娴太妃娘娘见还没有说通梅栎清,补上了这么一句。 “还没上”玉碟,以后也不会上玉碟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梅栎清为梅栎宁打抱不平起来: “娴太妃娘娘想告诉臣女什么?二妹妹没有上玉碟是什么意思?和臣女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二妹妹怎么着已经和晋王爷拜过堂了,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晋王爷这是想置二妹妹于何地?” 在谢博宇与梅栎宁成婚那天,她忍着身子不适回到了梅家,她舍下脸子问谢博宇肯不肯和她一道走?那时半分不肯,现在又给她说这些,谢博宇到底想把她置于何地?到底想玩弄她的心到何种地步? 姐妹易嫁?还是想扔就扔,想捡就捡的物什? “梅大小姐稍安勿躁。”娴太妃娘娘站起身来,拉着梅栎清的手说道:“很多事情不像梅大小姐想的那样。娶梅二小姐有宇儿的苦衷…日后你自会明白一切。梅大小姐先去让刘女医看看吧,身子不舒服了再在本宫这里睡一觉,等凤藻宫那边忙完再回去。” 梅栎清的眼泪,梅栎清的委屈此时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可她的自尊不愿让她在这些人面前跌份儿:“抱歉娴太妃娘娘,是臣女失礼了。”说完随着娴太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去了另一间屋子由刘女医给她问诊。 “宇儿…”娴太妃欲言又止道:“实在不行莫要强求了。人家是位好姑娘,正所谓‘情深不寿,惠极必伤’,这两样梅大小姐都占全了。” “那不是很好吗?”谢博宇做回到了原先的椅子上:“有那么聪慧的女子辅佐本王,何愁晋王府不能打理好?有些事情,终究是本王欠了她的。” “宇儿你们不合适!”娴太妃发话道:“你们两个性子都要强,终究会彼此受伤的。” “母妃,事到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谢博宇痴痴地望着梅栎清离开的门口,好像怎么也没有看够似的。 “哎,梅家的女子就是你们谢家男子的劫数。”娴太妃娘娘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母妃我还以为这一次也是皇上,没想到还捎带上了你。早知如此,本宫当初就不该放任你去东明的。” “不去东明又怎么能摸得到秦王的下落。”谢博宇自嘲道:“我和她怎么都得遇上,不论有没有康平郡主。我和她之间磨不开的。” “好了母妃,不说这些了。”谢博宇和娴太妃娘娘说道:“以后晋王府您多看着点儿,别等儿子回来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你是怕梅栎宁和卫家那个的事儿东窗事发吧。”娴太妃对晋王府的事情了如指掌:“你放心吧,只管去。当初让你去你不去,现在想方设法、不惜给自己带上绿帽子也要去,饶是你那么聪明,也想不到现在吧?” “是啊,想不到,以前以为自己会‘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没想到还是要去鸟都不拉屎的西北大营去。”谢博宇叹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小憩 有谁会舍弃自己冰冷的生命中难得燃烧的火焰呢?至少谢博宇是千不肯,万不肯的。 上巳之春的那团火焰已经把他整个人都烧着了,他无数次在梦中想着当年那个七岁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未来会成为他谢博宇的妻子、晋王府未来的当家女主人。 梅栎宁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皇上与太后步步紧逼,他又怎么会娶了她?把梅栎宁放在晋王府里已经是天大的仁慈,更何况他给梅栎宁将来找了个好去处。 他谢博宇的妻子只有一人,唯有一人。 梅栎宁压着眼泪随刘女医到了其他屋子里。 虽然她和谢博宇的关系一团乱麻,谢博宇所做所为却是不错的。她身子骨不适,也少个休息的好去处,照此下去,就算她给皇后娘娘治好了病,她也会累得生场大病,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有劳刘女医您了。”梅栎清不是如焦渥丹那样信任刘女医,可如今自己会些医术,娴太妃娘娘看来也没和自己有什么冲突,几者加加减减,梅栎清倒还信得过刘女医。 “梅大小姐您客气了,能给您瞧病,可是我的福气。”刘女医客气道:“等梅大小姐医好了皇后娘娘,名扬天下那是早晚的事儿。” 梅栎清一时摸不准刘女医的意思。 “梅大小姐您请坐。”刘女医在小机子上把梅栎清的衣袖卷了起来:“梅大小姐脸色看着不好,是不是累着了吧?皇后娘娘那边事情多,梅大小姐您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是有些累。皇后娘娘宫里面的事情有身边几位女官在操持着,我又插不进手。是晚上总有些莫名的动静,让人总睡不踏实。”梅栎清轻描淡写道。 “莫名的动静?该不会是宫里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凤藻宫里面‘闹鬼’吧?”刘女医往左右两边瞅了瞅,凑近了对梅栎清说道: “宫里面都说是皇后娘娘德不配位,招来了鬼神,连带着身体也慢慢虚弱了。因为梅大小姐给皇后娘娘治病惹怒了鬼神,所以半夜才有‘鬼’去闹您呢。” 刘女医这话倒有些意思。“宫里面都说”是谁说的,是谁传的?皇后娘娘久治不愈是“有鬼”,是“有人捣鬼”。如此能颠倒黑白,又有些下作的手段,瞧着与添妆宴上那位的手笔十分相似。 “俗话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皇后娘娘的病没好许是按着一种路子治的,才没见好转。我换了个法子来治,没准儿皇后娘娘就会渐渐痊愈呢?” 梅栎清含笑说道:“话又说回来,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托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福,皇后娘娘定会凤体安康,儿孙满堂。” 刘女医不再说皇后的事情,一心为梅栎清摸脉,把着把着,刘女医的脸上的神色就凝重了:“请梅大小姐换另一只手。” 刘女医又静静把了会儿脉,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梅栎清见状把手收了回来,放下了卷好的衣袖:“有劳刘女医您了,栎清这脉相只有师父能看得了。” 刘女医也不知是不是被梅栎清这句话刺激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依着脉相来说,梅大小姐您胸腹间有一个…还有您身体里中了好几种我没见过的剧毒…恕我眼拙,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见到伤成这样能活着的…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梅栎清笑呵呵地说道:“刘女医您看的都没错,勿用对自己医术有所怀疑。栎清身子的事儿切勿外传,要不然到时候栎清可就没有安宁了,估计要被那些老学究们翻来覆去研究,跟耍猴儿似的。” “梅大小姐,您还好吧?”刘女医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说又不合适,只能这么问道。 “栎清很好,有‘南焦’在,栎清怎么会有事儿?”梅栎清说得稀松平常:“刘女医也不用费心思给栎清开什么药方子了,给栎清开一剂四物汤,栎清在永福宫里再好好睡一觉,补一补气血足矣。” 刘女医小心翼翼地问:“只用这样就可以了?” 梅栎清点点头:“师父也是这么给栎清治身体的,眼下栎清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等她醒来,凤藻宫那边就见分晓了吧。 “诶。”刘女医看梅栎清的眼神不一样了:“梅大小姐您真是…不容易啊。我这就去给您用上好的药材,我亲自给您熬最好的四物汤端过来。” “有劳刘女医您了。”梅栎清到这里能感觉到刘女医性子里的耿直与单纯,自己也就放松了下来。 刘女医去给梅栎清忙着熬药,还有一段时候。梅栎清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没事儿,打量起来屋子里的陈设来。 屋子里大都是黑檀木打的桌椅板凳,除了上面刻着的简洁不失精致的麻姑献寿的纹饰,其他少有缀饰。 靠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花瓶,瓶子里插着淡黄色的小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梅栎清看起来倒挺喜欢的。小花散发着清香却不浓烈的香气,充斥着整间屋子。 梅栎清坐着的榻上放着刚刚刘女医给她诊脉的小机子,榻上铺着竹青色的褥子,还有一个鹅黄色的枕头,梅栎清想着要在这里久坐,便把枕头放到腰后。 喝了一杯茶后,梅栎清渐渐有了倦意。睡过去之前,梅栎清以为是淡黄色的小黄味道清雅,让她放松了这几天来紧绷着的精神劲儿。 等梅栎清醒来的时候,因着唇上有润泽的感觉,以及肺里即将被吸尽的气息,不得已生生被憋醒了。 “谢博宇!” 梅栎清狠狠地想推开紧拥着她的谢博宇,推了半天谢博宇纹丝不动,谢博宇低着头呵呵地笑,梅栎清心中更是羞恼。 几经周折以后,谢博宇还是一动不动,梅栎清便歇了心思,只拿话刺他:“晋王爷如果要小女子,小女子不敢不从,方才竖着进来的是小女子这个人,横着出去的便是小女子的尸身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意乱 谢博宇叹了口气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谢博宇翻了个身,与梅栎清并排而坐:“卿卿以后可别再说‘死啊活啊’的,听着怪吓人的。特别是我不想从你嘴里听见你说出这句话来,明白吗?” 梅栎清很想赌气地说“不明白”,可听着谢博宇落寞的语气,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一般,半天也说不出口。 谢博宇忽然转身抱住了梅栎清的腰身:“卿卿你可知道这阵子我一直担心受怕的吗?自从骊山山崖下寻着你的…我差点想随你去了。可紫儿说她也许有方法救你,还真就把你救活了…你不知道在梅府那天,在浮翠阁看着你向我走来,我心里有多欢喜,多安心吗?” 谢博宇深深地吸了口气,鼻间都是梅栎清的气息。 “那你为什么还…”梅栎清也委屈地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妹夫了…” “哈哈,那小说里面的艳事儿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谢博宇把梅栎清抱得更紧了些:“敢问‘姐姐’和妹夫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去你的!”梅栎清轻轻一推:“什么时候你成了‘深闺怨男’了?” “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谢博宇抬起头来,寻着梦中那点红色探了下去:“那时候我年少无知,初见你时心生欢喜,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等我明白的时候,相思已成堆。想着送你一对安了红豆的玲珑骰子,你会不会送我一缕青丝…” 谢博宇抓起一缕梅栎清的秀发嗅了嗅,那是谢博宇朝思暮想的味道,清新淡雅,若有似无。好似大冬天里他去梅园,梅花儿开得极盛时,到处都是这样的味道。 “谢博宇你还轻薄个没完了!”梅栎清的脸越烧越红:“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什么‘安了红豆的玲珑骰子’,你以为玩双陆差对骰子呢…” “卿卿啊,你就会装糊涂。”谢博宇心里恨得牙痒痒,心动不如行动,一切化作了唇齿相依。 谢博宇心中想着“唇”与“齿”怎么就和国家扯上了干系?虢国和虞国难道能嘴对嘴不成?把好生生的一个词儿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或许是那些卫道士干的,一提“唇”与“齿”就想到了两国交战,尸横遍野,背地里还有一个晋献公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你还敢不敢“唇齿相依”? 梅栎清哪里知道谢博宇心中的胡思乱想,只觉得屋子里面像是烧起了地龙,整个人从上热到下,竟比那三伏天的大太阳底下还热。 可惜谢博宇跟座五指山似的,纵使她有七十二变,如今可用不上毫分。盼着谢博宇能早点“回头是岸”,不再干那缺德事儿。 谢博宇餍足之时,她才觉得自己从夏天回到了秋天,自己一个人喘了好久的气儿才喘匀了。 梅栎清发觉谢博宇没有了动静,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她,拿起了掉落在衣裳上的靛蓝色的白梅香囊,神秘莫测地看着梅栎清发笑,梅栎清陡然觉得她比方才在三伏天里面还热。 “卿卿看你还嘴硬不嘴硬?”谢博宇一下子把梅栎清揽入了怀里,这次梅栎清半个字都没有说,她在还为香囊从怀里掉出来而难为情呢。 这以后,两人都寂寞无声,彼此的心跳如小鹿乱撞,慢慢地撞到了一起。 “卿卿,我好开心。”谢博宇在梅栎清头上落下一吻:“原来不是我一人在苦苦撑着,原来你在心里还有我的位置,哪怕你和我之间有所误会。” 梅栎清伏在谢博宇的怀中不肯抬头起来:“之前误会挺多的,后来我也知道了不少为什么你会那么做的原因。先是紫儿师父告诉我和你之间没有夫妻之情,后来我又知道之前京城里面那传得沸沸扬扬的玉佩事儿是你做的障眼法,我也在阴河之中看到了你不顾一切而来的真心。 唯独,唯独二妹妹这一关我过不去。她和你成亲的事儿全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你实在想不出来以后该怎么面对二妹妹,怎么面对你。我是阿矜的胞姐,不管怎样都是一家人,兔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说谁是窝边草呢?” 谢博宇的唇又追了过来,梅栎清赶忙推开他:“别…” 谢博宇哈哈一笑:“卿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对于梅栎宁,我未来不会亏待她。我的妻子只你一人。 虽然众目睽睽之下是‘晋王’和她拜的堂、成的亲,但这都是别人代劳的,我没有掺和一星半点儿。 唯独对不住你的是,未来你还要担个填房的名声。族谱上写着的肯定你是我谢博宇的发妻,和梅栎宁丝毫干系也没有。” 梅栎清心里那点子矛盾纠结化去不少,她和谢博宇不能就这么私相授受。一个是堂堂的晋王爷,一个是肃云伯府世子未过门的妻子,两个人除了梅栎宁之外,不该有任何交集。 今儿个得亏是在永福宫里,娴太妃娘娘定不会往外说什么,若是日后谢博宇还是这样的行事做派,早晚会被人发现端倪。 谢博宇说了“未来不会亏待梅栎宁”,现在二妹妹还是明面上谢博宇的妻子、公认的晋王妃。于情于理她都要和谢博宇保持距离,等着谢博宇处理完与梅栎宁的事情再说。她也要想法子处理和肃云伯府的事情,汝南公主毕竟不好惹。 “谢博宇,时候不早了,四物汤也该熬好了。”梅栎清想定以后从谢博宇怀里爬起来:“今天凤藻宫那边不太平,我喝了药就走。” “不行,我不准你去。凤藻宫和景仁宫打擂台呢,你过去凑什么热闹。”谢博宇又把梅栎清拉回来,继续抱着不撒手。 “谢博宇,你还讲不讲理啊。”梅栎清急道:“这件事后我不办漂亮了,会大祸临头的。” “那我帮你摆平。”谢博宇闷声闷气地说道:“本来就不干你的事儿,她们就想让你去送死。你不去还好,一切都说得清楚。你现在去了,万一有个什么,那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僵持 谢博宇和梅栎清两人因为现在回不回景仁宫儿僵持不下。 “谢博宇,我知道你忌怕。”梅栎清先服软了,和谢博宇解释道: “这件事儿是焦师父交给我做的,不管因为什么,我都要办下来,还要做得漂漂亮亮的。你也知道梅家那个情况,我得为我、得为我们早做打算不是?” 梅栎清揪着谢博宇的衣角,轻轻摇晃道。 谢博宇听见“我们”二字心里乐开了花,梅栎清主动提及他们二人的事情、他们二人的未来,谢博宇心里面的石头才落了地。 “嗯…那也不能这么回去。”谢博宇拉着梅栎清的手说道:“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那可不行!”梅栎清拒绝道:“你陪我回去算什么回事儿?况且…” “况且皇后娘娘还和我有些纠葛,是不是?”谢博宇点破了梅栎清的心思: “有些时候事情躲你是躲不过去的。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现在她也有了子嗣、还有皇上的宠爱,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为你就这么回去她就看不出来了吗?” 谢博宇凑近梅栎清的耳根说道:“卿卿你拿镜子照照你目前的模样,一看就是沾过雨露的,皇后娘娘一问你去过哪儿,就明白是谁让你这样的。还不如咱们大大方方地去,也好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是?” 梅栎清一听到“沾过雨露”四个字,整个人吓一跳,那受惊的小媳妇儿模样惹得谢博宇更是心中怜爱。 谢博宇痴缠着梅栎清,一是自己情不自禁,心中难耐。二是战战兢兢,不知梅栎清对自己的心思,总要试探一番。三是故意施计,让梅栎清不得不让他参与到这件事中。 梅栎清心思单纯,以为治好了病就万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这一关就算过了。 可是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对外可是一家人,等事情解决了。总要推出一个人来受罚,梅栎清就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皇兄对卿卿起了心思他是知道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必定知道。与其放任梅栎清成为皇兄心尖儿上的人,又有前朝诸位梅家女的事情,不如把卿卿早点儿除掉,以免后患无穷。 谢博宇长期沉浸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对她们几人的路子早就摸得清清楚楚,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和高尔昭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可笑的是,因为他对高尔昭没有意思,高家反而认为是他欠了高尔昭的,也不知道高家哪儿来的脸子,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今天他带着卿卿去凤藻宫,也好让高尔昭看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他谢博宇打小就喜欢梅栎清,对堂高尔昭没有动过一点点的心思,高尔昭也趁早把她那些哀哀怨怨、凄凄惨惨的眼神收起来,别平白地恶心人。 还有就是…他即将要去西北大营了,不和皇兄打个招呼,不太合适。 刘女医这边把她诊脉的情形告诉了娴太妃娘娘王珊。 “你说什么?确有其事?”娴太妃娘娘不太相信有此等其事发生。 “奴婢保证真真儿的,梅大小姐的确是…”刘女医都不忍心说下去,她从来没有见过谁伤得那么重、又中了那么多毒能活着的,想一想就觉得那疼,痛在身上。 “嗯,本宫明白,刘女医不是那等造次之人。”娴太妃娘娘安抚刘女医道:“如果真是这样…宇儿喜欢梅大小姐,本宫就随他去吧。” “娴太妃娘娘,那可省不得,梅大小姐一看就是…”刘女医压低了声音道:“梅大小姐一看就是短命之人,活不长的。” “那她还不是好好地活着?”娴太妃娘娘一改之前的口吻:“能顽强地活下来,就是她的造化。有了造化之功,还不知道梅大小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呢?若是梅大小姐在朝中站稳了脚跟,那以后…” “那以后?”刘女医似乎和娴太妃娘娘无话不说,好奇地问道。 “那以后魏朝之中,女子无出其右。”娴太妃娘娘心满意足地小呷了口茶道:“宇儿找了梅大小姐,那可让本宫省心不少。” 刘女医长久跟在娴太妃娘娘身边,对娴太妃娘娘的秉性有所了解,娴太妃娘娘真的是发自内心地在笑。 “宇儿可是进那梅大小姐所在的屋子里面了?”娴太妃娘娘挑眉问道。 刘女医点点头。 “那就别派人进去了,四物汤你仔细看着,熬好了就放在灶上温着,里面还有一会儿呢。”娴太妃娘娘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刘女医想起了什么:“可是梅大小姐是肃云伯府世子未过门儿的妻子,这么做是不是…” 是不是不太厚道? 娴太妃娘娘哪儿管那么多:“是又怎么了,不是还没成吗?还没有成,那宇儿就有机会。我这个当母亲的不忌讳这些,你倒还嫌弃上了,真是的。” “没有,没有,奴婢哪儿敢嫌弃梅大小姐,只是看着梅大小姐这身份不合适,万一传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王爷和梅大小姐的名声就完了!”刘女医煞有介事地说道。 “他们两个人心里有数得很呢。”娴太妃娘娘信心满满:“你没看梅大小姐一直避讳着宇儿吗?不是宇儿把她哄到永福宫来,他们之间的疙瘩还解不开呢。你且管把心放在肚子里面。” 娴太妃好像记起了什么,面上浮上了暖暖的笑容。 过了许久,谢博宇牵着梅栎清走进了娴太妃娘娘的屋子,娴太妃看着眼前的男俊女美,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两个之间…都解开了?” 娴太妃的眼神落在梅栎清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一切都不言自明。 梅栎清自然是注意到了娴太妃娘娘的眼神,如今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谢博宇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套?他没有和紫儿师父、二妹妹在一起过,那又是谁教与他的,越来越臭不要脸了。 梅栎清不知道的是,谢博宇曾经向某“江湖百晓生”讨教了一番,某“江湖百晓生”不计前嫌,倾囊相授,其中就有谢博宇用上的这一招:烈女怕缠郎。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事发 娴太妃娘娘笑归笑,但也不好太为难人家女儿家。若是倒个个儿,娴太妃娘娘肯定要找那轻薄自家女儿的男子算账,谁叫做下这事儿的是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呢。 娴太妃娘娘撇开谢博宇,亲自牵着梅栎清坐到了身边,谢博宇讪讪一笑,跟着坐到了下座。又差人去叫刘女医将早就熬好的四物汤呈了上来,自己端到了梅栎清面前,招呼她喝下。梅栎清诚惶诚恐,欣然接受。 虽然娴太妃娘娘看着梅栎清面上淡淡的粉色,打心眼儿里觉得梅栎清此时用不上这四物汤了。 有些话还是趁早说开了好,如果能帮上自家儿子,早点儿促成这段姻缘,也算功德一件了。 “梅大小姐,本宫也不瞒你,刘女医也把刚刚给你诊治的事儿给本宫说了…梅大小姐您伤得不清呢。”娴太妃娘娘说道。 梅栎清一霎那间有些不自在,后面也想明白了,当娘的哪儿有不心疼儿子的,如果因为这个对她有什么看法,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梅大小姐,能让本宫抱一抱你吗?”娴太妃突然提出一个看似无礼的要求。 梅栎清脸色有些僵硬,也点点头道:“是,娴太妃娘娘。” 娴太妃抱了抱梅栎清,不出梅栎清预料地在她背后上下摸了摸,那个地方是裹药布缠过的地方,稍微一探,就能探出来裹药布的存在的。等娴太妃娘娘离开梅栎清的时候说道:“栎清,本宫可以这么称呼你吗?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太苦了些。” 梅栎清的眼泪不期而然地掉了下来:“当然可以,娴太妃娘娘…其实没有什么苦不苦的,最难受那阵子已经过去了,如今有师父给栎清调养,慢慢会调养好的。”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娴太妃亲自替梅栎清擦了擦眼泪:“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本宫也听说了你从骊山坠崖的事情,可本宫没有想到你能伤到那么重,京城里面一点这样的风声也没有…” “这还不是师父怕太医院那些医正听到了,要到梅家把栎清捉了去‘研究研究’。”梅栎清调侃道。 娴太妃莞尔一笑:“就凭你这样的心性,本宫相信你能和宇儿走到一起去。能忍能挨,却不因此怨天尤人,只一心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对于女子来说,这是最可贵的品质。等熬过了寒冬,会有属于你的春天。” 娴太妃娘娘的话似是忠告,似是祝福。总而言之,娴太妃默认了她与谢博宇的往来。 梅栎清的心情无以言表:“多谢娴太妃娘娘的教诲。” “多想让你这样的好女儿现在就改口,可惜还不是时候,你们之间还有段路要走呢。”娴太妃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谢博宇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头。 “时候不早了,宇儿你领着梅大小姐回凤藻宫吧。”娴太妃娘娘倒是爽快,没有什么拖泥带水的:“栎清你要当心,有什么不妥的记得来找本宫,本宫再怎么也算是渤海王家的人,有些时候能说得上话。” 梅栎清虽说心里有谱,娴太妃娘娘这样一说,也让梅栎清心里更加暖和:“是,娴太妃娘娘。” “栎清你脸色不好,让宫人给你上个妆吧,瞧着气色能好些。” 娴太妃招来了宫人给梅栎清化了个清淡的妆容,不是为了夺人眼球,不是为了看着气色好些,只是为了盖住梅栎清因为谢博宇而生的媚态。 两人告别了娴太妃娘娘。刘女医在后面领着梅栎清,前面有谢博宇在前面带路,三人一路无言,到了东边儿的凤藻宫。 刚踏入凤藻宫,就让人觉得心神不安。 静,太静了。 刘女医纵是见多识广,也捂了捂心口,让自己极力镇定下来。 殿外的宫人好像惊弓之鸟,一个个脚在发抖,带着衣裳一起抖动。 三人已经入了凤藻宫,谢博宇很想停下来宽慰梅栎清,但此时不宜有什么明面上的动作。 等走到高尔昭的寝殿外,雅云像看见了救星一般,趔趔趄趄奔到梅栎清面前,膝盖一软,给梅栎清跪下了:“求梅大小姐看一看娘娘,娘娘怕是不好了…” 梅栎清也不知雅云说的是真是假,赶紧提裙走入殿内。 “梅大小姐你来了,你快去瞧瞧皇后吧。”谢博宇双眉紧皱,看着地下跪着的哭到近似昏厥的吴宣澜,以及打泼了的药汁、碎裂的药碗,梅栎清有点明白是为什么了。 “是。”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你快给母后看看吧。” 大皇子阿迁迈着小短腿跑了梅栎清面前,梅栎清看着大皇子要摔倒了,赶紧扶住了阿迁:“大皇子您别急,臣女这就去给皇后娘娘瞧瞧,也请皇上找来太医院的其他医正,臣女怕是应付不来。” 谢博宇默了一会儿,点头应道:“海德,你去宣旨,找太医院的张院判过来,动作要快!在此之前,梅大小姐先给皇后看吧。” “是。” 梅栎清看也没有看吴宣澜一眼,抬腿从她身边跨过,小跑到了皇后娘娘病榻旁边,开始给皇后娘娘看诊。 “皇兄。”谢博宇走了进来给皇上谢博翰打招呼,看着底下的一片狼籍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朕也不甚知晓,等把雅瑶捉回来才能定论。”谢博翰隔着屏风,望着皇后娘娘床榻的方向:“王弟怎么和梅大小姐一起回来了,难道是路上赶巧儿碰见了?” “当然不是。”谢博宇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梅大小姐身子不适,差点儿昏倒了,王弟瞧她一人怪可怜的,就让太后娘娘宫里面的黄嬷嬷帮忙一道扶到了母妃的永福宫里,让正在给母妃看诊的刘女医,给梅大小姐开了剂四物汤喝了下去,好好歇了会儿。” “歇到衣服多了那么多的褶子?”谢博翰讽刺道。 “这个…王弟不知,梅大小姐在母妃宫里面小憩了一会儿,可能是那个时候弄皱了吧。”谢博宇脸不红、心不跳地撒慌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查病 谢博翰深深得看了一眼谢博宇,复又说起凤藻宫的情形来:“雅瑶找不回来了。” 话音刚放下,金吾卫副将季绍辉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回禀皇上,雅瑶姑娘投湖…自尽了。” “发现她的尸身是谁?” “景仁宫的黄嬷嬷在湖边发现的。” “嗯,巧了。”谢博翰看了谢博宇一眼,里面的意味深长只有兄弟俩能看懂。 “你回去吧,把黄嬷嬷在湖边发现雅瑶尸体的事儿如实告诉太后娘娘。就说…就说雅瑶姑娘意图给皇后娘娘下毒不成,被发现以后畏罪自尽了。”谢博翰说道。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给雅瑶的死盖棺定论。 “那冯嬷嬷呢?”季绍辉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问道。 “那要看皇后的意思了。” 谢博翰的意思是如果皇后娘娘生,则大冯嬷嬷一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皇后娘娘死,大冯嬷嬷必死无疑。 梅栎清分出一半心思注意着皇上谢博翰这边的动静,听到这里,差不多把心放下来一半。 大冯嬷嬷有没有想过当初领着她到凤藻宫的时候,大冯嬷嬷自己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终于颠倒了一个个儿,陷入死局的不再是她。当然也不会是皇后娘娘或者太后娘娘其中一人,只是又一个可怜人罢了。 “漂亮姐姐,我的母后不会有事儿吧?” 大皇子阿迁一大早就暗示给梅栎清接下来的计划,梅栎清听懂了,也依靠谢博宇顺利避开了。对于大皇子,梅栎清心里满是感激。 “皇后娘娘…不太好。似是服了什么伤害肌理的东西,容臣女写个方子。”梅栎清说的半真半假。 皇后高尔昭的病根儿依然没找到,也的确伤到了凑理间,却并不是药物所致,至多是加重了皇后娘娘的病情。 她也要为皇后娘娘投桃报李。 “是不是因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大皇子阿迁抽抽嗒嗒起来:“都怪阿迁,如果阿迁早点儿把那碗药打翻,母后就不会…” 梅栎清有些稀奇起来,这样的疑点不应该在皇上面前提起来啊,平白无故会喏皇上的猜忌和怀疑…不,不对,大皇子这么做恰好将身上的疑点洗去了大半。 正常的孩子见母亲病倒,多半会从自己身上寻原因,然后由大人否定,大人再安慰担惊受怕的孩子。 大皇子不同的地方是,整场戏几乎是大皇子一个人演的,的确也是大皇子的缘由导致了皇后娘娘“病倒”。 大皇子于情来说顺其自然,于理来说反其道而行之,将所有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地方用得淋漓尽致,这样的心机…不愧是帝王家出来的皇子,这心眼都可以绕京城三圈儿了。 梅栎清自问从来没有见过心机如此之深的孩子。 “没事儿的大皇子,有皇上在,有太医院的医正在,还有…臣女在,皇后娘娘会很快好起来的。”梅栎清按下心中那些猜想,尽量做到面上的有理有节。 “漂亮姐姐,我害怕…”小小的阿迁扑进了梅栎清的怀里,不肯再出来。 梅栎清以前照顾过夏研还有梅栎桐,照顾这样的小孩子多多少少有经验。她揽住大皇子,轻轻拍着大皇子的背:“大皇子莫怕,皇后娘娘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有皇上这位真龙天子在,其他妖魔鬼怪不会把皇后娘娘带走的…” 皇上和晋王也一直留意梅栎清这边的情形。 皇上透过屏风,影影绰绰看到梅栎清揽着大皇子,轻声哄着的样子,不知不觉看痴了。 谢博宇也是如此,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咧出一个微弯的弧度,静静地看着梅栎清的身影,视线不肯挪开半分。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院判颤颤巍巍地来了,悬丝诊脉诊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皇后娘娘这病…这个…那个…好像还是以前的毛病…” 皇上谢博宇怎么会满意这样的回答:“哼,那为什么皇后服了药以后会昏倒了?” “也许是因为皇后娘娘久病不愈,体质太虚…所以,所以…” “皇后的脸色明显比之前差了一个度,你和朕说是因为皇后身体太虚?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没有事儿,自己装病吓唬别人?”谢博翰讽刺道。 梅栎清想了想,从屏风后走出来,给这位院判求情道:“皇上请息怒。臣女斗胆说一一个建议,希望皇上能酌情考虑。” “你说。” “随晋王与臣女来的,还有永福宫来的刘女医,她医术也了得。或许院判多给皇上瞧病,不知皇后娘娘的情况,请刘女医来看一看,刘女医经验丰富,也许会找到皇后娘娘的病根儿也说不定。”梅栎清行礼道。 “刘女医?”皇上谢博翰没有听过这个人:“把刘女医唤上来。” 刘女医因为还没有向皇上还有晋王复命,所以一直战战兢兢待在门口等着传唤。但她没有想到自己也卷到皇后娘娘的这件事儿中。 “臣妇见过皇上,见过晋王殿下。”刘女医行礼道。 “梅大小姐在朕面前极力举荐你,眼下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人,信得过的人也不多,你去给皇后娘娘瞧一瞧,看看皇后娘娘所患何病,为什么会昏倒。”谢博翰心里面对皇后晕倒一事还是存了疑心。 “是。” 刘女医心里埋怨了梅栎清一通,但也只能照做。给皇后娘娘诊了脉以后,起身到药碗打翻的地方,蹲下来嗅了嗅,思索了一会儿,得出了自己的论断。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确是因为地上这碗药变成这样的。”刘女医又在药汁上用手指点了点,放到鼻尖嗅了嗅,眼神越发坚定了:“若是皇上不信,可以请院判或者其他太医院的医正来验证。” “张院判你也来看看吧,到底皇后是不是因为这样病倒的。”谢博翰同时叫了赵公公道:“赵海德,你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女医都找来。朕就不相信了,皇后之病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猛药 皇上谢博翰最不喜自己后宫不得安宁。 皇后病倒是一回事儿,谁想要落井下石又是另一回事儿。 太医院院判都是男人,把人都叫来凤藻宫,皇后的清誉还要不要了?又该如何向外界解释凤藻宫这边的动静? 谢博翰没有法子,只能把那十来个女医都叫来,看看能不能查处个所以然来。 跪在地上的吴宣澜的眼神逐渐被抽空了光彩,听到谢博翰的话也没有了反应。 而太医院的张院判听到谢博翰如此嘱咐,一下子腿软,坐到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谢博翰见状也懒得搭理他,张院判今日别想完好无损地走出凤藻宫。 梅栎清想着不如再来剂猛药,把皇后娘娘之前久病不愈的秘密一并揭了出来,虽然她可能会吃些苦头。 “回皇上,臣女开了一剂方药,已经给刘女医看过了,目前来看,并无不妥。是不是可以先在灶上煎着药,皇后娘娘的病情可是拖不得了。”梅栎清向谢博翰请求道。 “朕都忙糊涂了…”谢博翰揉了揉太阳穴道:“梅大小姐说的在理,皇后的身体可拖不得了。你尽快去办。” “是,皇上。只是…”梅栎清虽想着不能不吃些苦头,但又不想落人以把柄:“臣女才来凤藻宫几天,对凤藻宫不太熟悉,能不能请凤藻宫里的人带着臣女去办。” “雅云你去。”谢博翰大手一挥道:“你们快去快回。” “是。”雅云应道。 梅栎清在走之前给大皇子阿迁使了使眼色,阿迁一下子心里有了数。 而晋王谢博宇这边似乎没有想要走的意思,于是谢博翰催道:“王弟来的时间不短了,若是错过了时候,怕今天你就出不了宫了。” “无妨。”谢博宇说道:“如果走不了了,王弟今日就和皇兄您下一盘棋,咱们兄弟俩好久没有下过棋了,不知这次王弟能不能胜过皇兄?” 谢博翰眯了眯眼:“王弟想要超过朕,你还嫩了点儿。你要留就留吧,自己找个凳子坐下,可没有人可以伺候你。” 谢博翰看着小小的阿迁坐在皇后高尔昭的床头,两只小手紧紧握着高尔昭的手,心里不是滋味儿,也怕高尔昭的病气过了阿迁:“阿迁过来,让父皇瞧瞧你。” 阿迁扭过头看看谢博翰,又看看卧着一动不动的皇后,心里似是十分挣扎,半天没有吭声,也没有挪动。 “阿迁,过来!听话!”谢博翰不得已拿出了作为父皇的威严。 小小的阿迁慢慢地走了过来,眼圈红红的,随时要哭出来似的,但依旧一声不吭,默默地跑到了谢博翰的怀中,埋着头没有再动弹。 “这孩子…” 谢博翰心里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可这一次他没有责备任何人。或许他对皇后太过苛刻,所以阿迁才想方设法地帮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娘亲吧。 如果换做是他,换做是他…还不是一样啊。当年他和太后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谢博翰看了看身旁的谢博宇,又想着太后娘娘。也有点不明白什么时候他身边的亲人们渐渐和他离心离德。 谢博宇是为了一个女人。 皇后就没有心和他踏踏实实在一起过。 太后…好像从他登基以后也慢慢变了。 怪不得说皇上是“孤家寡人”呢。 阿迁为自己早做打算,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帮着高尔昭,他未来嫡长子地位不保,又怎么和其他人去争呢? 皇上想到这里也心软了。 皇后不成器也就不成器吧,她生了个好儿子给他,魏朝的将来有了指望,那他还计较什么? 只不过后宫的格局不能打破…想到这里谢博翰心中有难言的感觉。 呵呵,他也是“孤家寡人”啊。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这还没怎么着呢,后宫里里外外都乱套了。罢了罢了,人家小女娃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回,她又是晋王的心爱之人,那他就放手吧。 谢博翰的心钝痛地划过一下,没有看见任何伤口,也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女医们比梅栎清早一点到来。 十几个人叽叽喳喳地由远及近走了过来,恍惚之间好像到了菜市口那样热闹。 若是平常,谁都会厌恶这样的热闹,可今天与平常不同,一个不小心,满凤藻宫的人都要给皇后娘娘陪葬。而这样的吵闹之声又是“救命稻草”们发出来的,那声音别提多悦耳了,也冲淡了整座凤藻宫的不安。 等到了寝殿门口,赵公公那苍老又尖细的声音才喊道:“别说了!皇上还有皇后娘娘在里面呢,吵到了贵人小心要挨板子。” 凤藻宫一下子又鸦雀无声。 “这就对了。”赵公公满意地点点头。 赵公公小声地扣了扣门:“回皇上,所有在值的女医都已经带到了。您看还不要不要爸其他没有当差的人都喊上?” “不必了,这些人就够了。查不出来再说。”谢博翰说道:“让她们一个一个进来,给皇后诊断。诊不出来别在宫里面干了,全部打道回府!” 女医们长期混在后宫里面也是人精了,一听皇上的语气就知道来着不善。所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个所以然,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女医们鱼贯而入,一个接一个,刘女医始终低着头,本本分分地待在一角,没有给任何暗示或者提示。 女医们出来的时候和皇上说了皇后娘娘的病情,大体都和差不多。谢博翰心里也有了数。 皇后娘娘体虚,身子极弱,好像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病情立马恶化了。现在身体里面两股力道不同的气在乱窜,皇后娘娘禁受不住,所以才昏迷不醒。不赶快医治的话,皇后娘娘会有性命之忧。 谢博翰喊来两位比较年长的女医,分别问道:“你们说的‘不该吃的东西’,是不是地上那碗药渣子里面有。” 两位女医颤抖着分别验证了一番,回谢博翰说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体内一股劲道的气可以由药里的东西引起,但是不是有直接的关系,奴婢也不清楚。” 话也没有完全说死。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慧 这时候梅栎清熬好的汤药也端了进来。 还没等梅栎清端给皇后娘娘,大皇子阿迁就凑到谢博翰耳边说道:“父皇,漂亮姐姐手里的药好像也有问题,闻着和儿臣打翻母后的那碗药一个味道。” 谢博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梅栎清说道:“梅大小姐且慢,你把药端过来给两位女医看看。没有问题再给皇后服下。” 梅栎清见大皇子阿迁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道大皇子真是极其聪慧,多智近妖。同时梅栎清也做好了被皇上发难的准备。 “是。”梅栎清乖顺地把药碗递到了两位女医面前。 两位女医先后闻了闻,一对眼神,立马给皇上跪下:“回皇上的话,这药不对。” 谢博翰的左手不自觉地抓了下衣衫,随后放松下来:“哦?是哪里不对?” “这药和之前那碗被打翻的药一样,都加了不该加的东西。”两位女医中更为年长的那位女医说道。 本来死水一潭的吴宣澜一跃而起,指着梅栎清的鼻子骂道: “皇上,都是梅大小姐指使臣女做的,昨天晚上臣女因为‘闹鬼’不得已到了梅大小姐屋中歇下。 梅栎清趁机拿了臣女贴身的东西,威胁臣女在皇后娘娘药里下药,如果臣女不从,梅大小姐说,梅大小姐就说…要把臣女贴身的衣物扔给陌生的男子,坏了臣女的贞洁。 如果梅栎清没有问题的话,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躲了出去,等皇后娘娘出了事才回来?梅栎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啊。” 梅栎清静静得听着吴宣澜对她的“指控”,没有任何心情的起伏,没有任何辩解。 谢博翰一听吴宣澜的话,就明白了吴宣澜不过是垂死挣扎,想拖梅栎清下水罢了,暗暗舒了口气。 谢博翰想到梅栎清蕙质兰心,她目前没有理由害皇后,她甚至于自她进宫以后就与皇后利益一体。皇后生,则她生。皇后死,则她死。 今天还不是梅栎清自己想出去。是太后把她叫到了景仁宫,后来被晋王叫到了永福宫,恰好错过了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吴宣澜好厉害的嘴!事已至此还差点儿让她翻出风浪来。 谢博翰没有听吴宣澜的一面之词,问梅栎清道:“梅大小姐你能不能解释两位女医所言?” “臣女不能。” “皇上您看,臣女没说错吧?”吴宣澜的声音越喊越大:“梅大小姐闻吴宣澜看错你了,谁知道你是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我之前好叫你一声‘栎清姐’呢,你就这么对我…呜呜呜,我吴宣澜招谁惹谁了?” 梅栎清丝毫没有理会吴宣澜的胡乱攀咬,就跟没听见吴宣澜说话似的。 谢博翰不相信梅栎清会束手就擒,她一定有后手。 “那为什么药里会有‘不该有的东西’?是不是梅大小姐曾经把煎药与熬夜的事情假手于人?”谢博翰给梅栎清寻找着借口。 “药是雅云监督着宫人去太医院抓的,应该没有问题。”梅栎清说道:“药是雅云和臣女一起煎的,按理说也没有问题。” “谁知道是不是你趁雅云女官不注意加了什么东西进去…”吴宣澜在一旁给梅栎清拆台道。 “奴婢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皇后娘娘的药,奴婢可以证明梅大小姐没有问题。”随梅栎清一同而来的雅云说道。 事情说到这里,梅栎清要力证清白,只需要把之前雅云交给她的七八副的药渣交出来就可以,但就不能证明吴宣澜下药是别有用心,今天这场戏不仅白唱了,皇后娘娘还会彻底失去皇上的信任。 如果梅栎清够聪明,可以借此事把吴宣澜摘出去,像太后娘娘投诚,彻底扳倒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就欠了梅栎清一个大大的人情。 可梅栎清不打算这么做。 一是她喜欢上了只见过短短几面的大皇子,皇后娘娘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大皇子的威严也就名存实亡了。 二是梅栎清和皇后高尔昭之前曾经夜谈,她欣赏皇后娘娘的坚强,也有物伤其类的共鸣。 三是和一而再再而三向太后娘娘投诚、却换来太后娘娘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弃相比,梅栎清对太后娘娘那边的心思就淡了。更何况太后娘娘这次死想把她置之死地,只因为皇上对她动了心思。 太后娘娘因为渤海王家的荣耀而崛起,也因为渤海王家的荣耀而目盲。 日后她可能因为“梅家女”的身份与渤海王家再次对上,那时候太后娘娘肯定不会心慈手软,那还是早点儿和太后娘娘划清界限为妙。 现在该怎么把事情引道吴宣澜身上,真正落实吴宣澜的罪过呢?这样一来,太后娘娘也就逃不过了吧? 自然有人为梅栎清“急人所急”。 “那就把所有梅大小姐经手过的东西带上殿来,给女医们查验。”一直没有吭声的谢博宇,破天荒地开了口道: “本王也相信梅大小姐没有任何问题,她没有理由那么做。如果梅大小姐治不好皇后娘娘,她肯定也得不到好,她犯不着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没有谁发现躺在榻上的高尔昭,眼角划过一滴泪,迅速地就像天边划过的流星。 谢博翰瓮声瓮气地说:“王弟所言有理,就照王弟所言去办。” 原本恢复了生机的吴宣澜,有一点点得枯萎下去。 怎么办?这一次可能就躲不过去了! 很快剩下的药材、药炉、柴火等等一应具全地被呈了上来。 两位年长的女医也一样一样地查验起来,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回皇上的话,这个药炉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法儿?”谢博翰关切地问道。 “整个药炉内胆被浸了大量的大黄进去。”两位女医的眼神甚是惊恐。 “浸了大黄进去会怎么样?”谢博翰问道。 “《名医别录》有云:大寒,无毒。平胃下气,除痰实,肠间结热,心腹胀满,女子寒血闭胀,小腹痛。诸老血留结。 皇后娘娘凤体血虚气弱,如服了大黄,恐有性命之忧。”其中那名年长的女医回答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浸药 好久以后谢博翰才问道:“可能看得出大黄浸了多久了?” “恕奴婢眼拙,难以辨认。只能看出来不是刚浸的大黄,有些时候了。大黄的味道都有些淡了。”那位年长的女医边说边又闻了闻。 旁边的那位女医也点头附和道。 “吴宣澜,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谢博翰把整碗药倒在了吴宣澜的头上,如瀑布一般泄下: “如果你乖乖招了,你还可能少些苦头吃。可你不思悔改,还想倒打一耙,更是罪加一等。” “皇上,皇上。”吴宣澜脸上满是药渍,头发都沾到了脸上。可她这样,依然不死心道: “这药有问题,梅栎清没有检查出来,不也应该受罚吗?如果她医术精湛,怎么还会给皇后娘娘吃了有问题的药,怎么皇后娘娘的病情还不见好转? 如果臣女有错,梅栎清才是错上加错的那一人。请皇上您明察!” 吴宣澜此话一出,梅栎清又回到了之前的局面上。 梅栎清此时不能辩解,她身旁的雅云也不能说半个字,甚至雅云还不能露出为梅栎清着急的神色。 自梅栎清来了凤藻宫以后,并未给皇后娘娘再服用汤药,反而是晚上借着“闹鬼”打掩护,亲自去给皇后娘娘施针医治。若是把这些和盘托出,她才是有天大罪过的那一人。 梅栎清只得认了下来:“是臣女学医不精,让皇后娘娘平白受了很多罪,也没有治好皇后娘娘的病,是臣女无能。请陛下您治罪。” “皇上您都听见了吧?梅栎清自己豆承认自己有罪了,您也不能姑息有错之人。”吴宣澜眼睛猩红,恶狠狠地盯着梅栎清。 “闭嘴。”皇上谢博翰喝道:“梅大小姐没有经手过汤药,你又使了如此恶毒的法子,等闲人怎么能够瞧得出?梅大小姐之过,罪不至此。” 谢博翰没有发觉自己为梅栎清辩解起来:“几位女医也顺带看一看梅大小姐开的方子,如果没有问题,还请梅大小姐继续给皇后医治。” “是。” 两位年长的女医心里也嘀咕为什么皇上就只让梅大小姐给皇后娘娘治病,梅大小姐一个刚学医不久的小丫头,能懂什么。 可看了梅栎清开的药方,两位女医看梅栎清的眼神就变了。 “回皇上的话…梅大小姐,梅大小姐她…”其中那位年长的女医支支吾吾道。 “到底如何了?难道梅大小姐开的方子有错不成?”谢博翰眼神凌厉,盯着眼前的二人。 两位女医赶忙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奴婢两人之所以惊诧,是因为梅大小姐开的药方恰到好处。可能是误打误撞,将大黄的药性消去了大半,皇后娘娘服下,也没有半分问题。皇后娘娘喝了的确会凤体安康。”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吴宣澜再度如死灰一般,整个人彻底瘫软到了地上: “梅栎清不是才学医没有多久吗?她开的药方怎么可能半分问题也没有?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大黄的存在?” “吴小姐前半句所言不错,栎清的确刚学医不久。栎清给皇后娘娘诊病的时候,觉得娘娘身体虚得厉害,也是因为这一份虚,皇后娘娘的身体才没有好起来。”梅栎清慢条斯理地说道: “栎清也是误打误撞,想起师父曾教过栎清一个方子,里面就有几味药治肺疾的时候可以缓中补虚,慢慢将皇后娘娘这一份‘虚’给填上。让各位女医见笑了。 至于吴小姐您,也不知是为什么,在这一碗药里面加了大量的大黄,但相应增加没有栎清开的那几味药的剂量,所以皇后娘娘的情况也就恶化了。” 至此,梅栎清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此局之中最凶险的部分已经过去。 既把吴宣澜等人埋下的伏笔点了出来,又能不被卷进去。在风眼里转了一圈儿,终于平平安安地绕了出来。 梅栎清当时在雅云给的七八副药中查出了大黄,也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出,早就把药方里面的剂量调到了刚刚好。 吴宣澜定不懂医理,以为是大黄加的量不够,自己偷偷多添了不少,破坏了整个方子的平衡,皇后娘娘喝了那碗药,病情焉能不会加重? 谢博翰的眼神先暗了下去,随后又亮了起来:“好啊,梅大小姐!正所谓‘名师出高徒’,你开的药方也得了两位女医的认可,后生可畏啊。如果你治好了皇后,朕必定重重有赏!” 梅栎清额头冒出了一圈细珠子,因为太过紧张,身体也有些僵硬:“多谢皇上。治好皇后娘娘是臣女的本分,臣女不敢要什么赏赐,唯愿皇后娘娘凤体早日康健。” 胜不骄,败不馁。 谢博翰在心里面给梅栎清一个很高的评价。 而谢博宇含笑看着梅栎清,那得意骄傲的神采,让梅栎清的眼神瞟过谢博宇脸上时,面色微微发红。 “漂亮姐姐,等你治好了母后,阿迁就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你。”阿迁从谢博翰的怀里跑出来,扑向梅栎清的怀中。 谢博翰被儿子这句话给逗乐了:“哟,阿迁才藏了‘好东西’啊,父皇怎么不知道?是不是你背着父皇,偷偷把父皇都东西都给搜罗了起来。” “那是阿迁的秘密,阿迁不告诉父皇!”阿迁虚张声势道。 屋子里面的人都被大皇子逗笑了,那悬在凤藻宫顶上的阴霾才感觉渐渐散去。 没有人在乎雅瑶是不是死了,没有人在乎冯嬷嬷的去处,没有人在乎吴宣澜的死活。凤藻宫和景仁宫一斗,以凤藻宫的胜出暂时落下了帷幕。梅栎清也可以在皇后娘娘高尔昭借着雅瑶一事、肃清整个凤藻宫以后,安安心心地给皇后娘娘开方子治病了。 而这事儿的正主、皇后娘娘高尔昭在屏风的那端,终于也在暗地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一仗,她终于赢了! 虽然她也失去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秦镜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梅栎清自凤藻宫风波后向皇后高尔昭请安道。 “免礼,栎清快起来吧。”皇后高尔昭面含微笑把梅栎清搀扶起来:“你把东西都拿来了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带来了。那东西太过贵重,臣女不敢造次,一直都藏在随身带来的小包袱里面,原本以为是用不上的…”梅栎清解释道:“ 皇后娘娘的病情看似好转,病根儿没断。臣女才思学浅,未能察觉其中的问题所在。不得已只能借用师父所给的宝物为皇后娘娘探查一番。” 梅栎清将层层叠叠的小包袱打开,最里面那层揭开以后是一面古镜。青铜所制,单看外表青锈斑斑,也不知道能照出个什么来。 “这是…”高尔昭躺在榻上,好奇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古镜没有名字,大概是前朝时候的,也就有了个诨名儿,叫做秦镜。”梅栎清款款道来:“儛溪古岸石窟有方镜,径丈余,照人五藏,秦皇世号为照骨宝。” “原来是这等宝贝啊,本宫有印象。”高尔昭看着这面镜子眼睛微微发亮: “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掩心而照之,则知病之所在,见肠胃五藏,历然无碍,又女子有邪心,则胆张心动。 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高祖悉封闭以待项羽,羽并将以东,后不知所在。??” “回皇后娘娘,正是。”梅栎清点点头道。 “好啊,这等宝贝你从哪里得来?”高尔昭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秦镜说道:“亏得本宫心宽。若是换做他人,你又要出力治病,宝物也没有了。” 梅栎清捂嘴笑道:“那是,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臣女才不拿出来,平白惹人红眼呢。” 高尔昭笑了,雅云也跟着笑了。 梅栎清说了谎。这面秦镜并不是梅栎清随身带在身边的小包袱里面,乃是贴身丫鬟石青所给。 南焦焦渥丹之前特意叫梅栎清让石青带在她身边,就是为了以防梅栎清学医时间尚浅,查不出皇后的病灶所在,所以在离宫以前,将这面秦镜悄悄塞给了梅栎清的丫鬟石青,并简单告诉了石青此镜的作用和用法。 石青之前心神不宁,就是骤然得了这样的宝贝,生怕贼来惦记。几天前贾世充突然出现的时候,石青差点儿魂都吓掉了,以为是大胆毛贼知道了秦镜在她手里面,追到皇宫里面要杀人越货呢。 为什么不将秦镜交与梅栎清或者宝蓝呢?焦渥丹想着梅栎清与宝蓝要去忙皇后娘娘治病的事情,再加上秦镜太过贵重,怕因为秦镜扰乱了梅栎清与宝蓝两人的心思,才嘱托石青在梅栎清没有进展的时候交给梅栎清。 石青虽然性子稳重,但也没有收过这样的烫手山芋。所以几天下来,存了心事儿又为梅栎清担忧的石青看起来比梅栎清还要清瘦,整个人都快脱了形。 这一切自然是不必皇后娘娘知道了。 梅栎清用石青说与她的方法,拿秦镜一照,高尔昭的五脏六腑全在眼前,雅云看了也啧啧称奇。高尔昭只能往下看,自己看见自己的五脏六腑,那感觉也是很刺激的。 不一会儿梅栎清就找到了病根儿:“劳烦雅云姑娘举着秦镜,臣女再走近确认一下。” 雅云依言举着秦镜,不敢动弹半分。 梅栎清先是仔细观察了秦镜显的影像,然后又为皇后娘娘把了脉,最后拿着医书对照着六经推敲了一番,然后对皇后说道:“回皇后娘娘,您看… 您厥阴肝经这一块上生了一个小瘤子,恰好梗到了肺经,所以之前的医正、包括臣女都想着清肺止咳,都用错了地方… 您自己按一按这里,是不是觉着按不下去,有些硬块儿在里面。” 高尔昭点点头道:“正是。原来折腾本宫死去活来的是这么一个小东西,看本宫怎么‘收拾’它…梅大小姐您有法子把这小瘤子弄出去吗?” 梅栎清应道:“臣女有法子,只需三针,一道药,皇后娘娘就可以药到病除了。” 雅云惊大于喜,不敢相信皇后娘娘久治未愈的病就这么解决了,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梅大小姐您说的可是真的?皇后娘娘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梅栎清很自信地伸出三根手指头:“嗯,不出三天。” 皇后娘娘高尔昭也热泪盈眶道:“栎清,本宫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今天的事情…也是。” 梅栎清听到这里,一掀裙摆跪了下来: “臣女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皇后娘娘谈不上对臣女有什么感谢。臣女能活下来,皇后娘娘才是这几天庇护臣女的那一个。臣女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还有就是…臣女食言了…” 雅云摸不清头脑,梅大小姐说什么事情食言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高尔昭的眼神淡了下来:“栎清你起来吧,一切都过去了,再说起来也没有任何益处。” 于谢博宇,于她,于梅栎清都没有任何益处。 高尔昭今天喝了那碗药,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 她因为那碗药先是小腹剧痛,痛得昏了过去,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去见阎王爷了,可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是啊,如意料之中那样活了下来。 这一次以后很多事情都看到了,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皇上看似关切,实则冷漠。谢博宇看似亲近,实则疏离。梅栎清看似无情,实则多情。 哪怕梅栎清是几人的中心,哪怕谢博宇为了她而倾心。 但如今,她有了阿迁。 小小的阿迁能根据她传给他的只言片语,助她完成大事,狠狠打了景仁宫那位一耳光,有这样的儿子,比任何情情爱爱都要可靠,都要来的踏实。 你情我愿,你情我爱之类的,不该是她这个皇后应想的事情了。 高尔昭记起了《易经》坤卦的爻词: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第二百五十一章 师伯 很快三天就过去了。皇后娘娘痊愈了。 因为不用担心郑妃和吴宣澜在背地里下绊子,梅栎清也不用再做什么“闹鬼”的劳甚子,白天给皇后娘娘治病,晚上撑开了睡,也没有人再来打扰,精神头儿慢慢也养回来了。 梅栎清走之前,小小的阿迁来给梅栎清送行:“漂亮姐姐,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臣女是给人治病的,如果你想谁生病的话,臣女就来了。”梅栎清笑道。 小小的阿迁也跟着笑起来,但却觉得心里有个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小小的阿迁想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梅栎清向皇后娘娘辞行后,就带着两个丫鬟坐上了马车,并没有并没有到景仁宫和太后娘娘辞行。 梅栎清与太后娘娘之间那层窗户纸都快捅破了,太后娘娘肯定不愿此时再看见梅栎清的脸。 景仁宫这边虽然冯嬷嬷最后被放了出来,可郑妃失宠,吴宣澜被赐死,雅瑶的死也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没有一件事是能让太后娘娘欣慰的。 皇后娘娘又被梅栎清治好了,太后娘娘这边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还一连折损了那么多大将,这让太后娘娘心里怎么不恨? 太后娘娘不能对皇后娘娘怎么样,可对付一个梅栎清却是绰绰有余的,梅栎清以后在后宫中就树立了一个劲敌,在自己头顶上悬了一把刀。 梅栎清坐上马车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醉鬼楼。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去醉鬼楼里巡查了,也不知道醉鬼楼的生意如何了? 熟悉的马蹄声再度想起,等在醉鬼楼门口的人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云公子。”梅栎清唤道:“你今天也来关照醉鬼楼的生意吗?” 云飞扬上下打量了梅栎清一番,梅栎清毫发无伤,一颗心才又落回肚子里:“梅大小姐好久不见,最近都见不到你的人影儿呢。” “哎,师父拜托我做一些事儿,没空来店里。”梅栎清和云飞扬解释道:“说起来,云公子最近可好?” “很好很好。” 云飞扬嘴上说得很好,其实不好。 云飞扬不敢说自己忧虑梅栎清的状况,几天几夜都睡不好,他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就是猪了。 “栎清替老身去治病了,可能那个人云公子你也认识。” 焦渥丹的声音不期而然在云飞扬背后响了起来:“你们俩站在门口做什么啊?不嫌挡着来往宾客的路?” “师父好。栎清给师父您请安了。”梅栎清说这话的时候,莫名眼睛有些湿润。 “好好好,回来就好。”焦渥丹的声音同样也有些哽咽:“栎清你看起来又瘦了,赶快到楼里面点些好菜,吃一些好吃的补一补。” 梅栎清热泪盈睫倒:“诶,栎清一定会多吃一点儿,把瘦下去的地方补起来。” “云公子您慢用,老身找栎清说些事儿。”焦渥丹下了台阶,亲自牵着梅栎清说道:“你这几天过得如何?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梅栎清听着心里一酸。 师父把她送到宫里那龙潭虎穴里面,心里面不是不愧疚的,这种感情溢于言表。梅栎清能做的就是回握焦渥丹那只牵着她的手,表示她的信赖与感激。 焦渥丹本来话还很多,梅栎清这么一握,彻底不出声了,默默牵着梅栎清走到了三楼里面的里屋。 “栎清,事情可都解决了?”焦渥丹问道。 梅栎清打开身旁的包袱,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焦渥丹:“徒儿幸不辱命。如果没有师父给的东西,徒儿万万找不到病根所在的。” “那就好,那就好。”焦渥丹并没有伸手去接梅栎清递过来的布包:“东西你就收着了,你以后会有大用。” “这…东西太贵重了,栎清不敢收。” “给你就收着,哪儿来那么多话?”焦渥丹佯装恼怒道:“今儿个你来了,正好见一个人。” “那人是什么来头,值得师父您那么看重?”梅栎清好奇道。 “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焦渥丹话音未落,紫儿就推开门进来了:“哟,我今儿个倒是赶巧了,栎清已经来了啊,我还以为她会先回梅府一趟呢。” “紫儿师父好。”梅栎清行礼道。 “你别在那里傻愣着,师门里面来人了。”紫儿扔出个令梅栎清措手不及的话题: “栎清按理来说你应该叫师伯。这人怪会赶时辰,早比我入门几天,结果就成了我的师兄。现在想来还觉得岂有此理,他有这功夫,赶着去投胎多好?” “紫儿你这损我的功夫越来越见长啊?在小辈面前也不给我面子。”那人穿着粗布长衫,怡怡然就那么走进来了:“你就是梅大小姐梅栎清吧?长得是漂亮,可惜,可惜啊…” 被人没来由得说了几声“可惜”,换谁心里面都不舒服。 梅栎清习惯了冷月观里面的“奇人奇语”,早就见怪不怪了:“栎清见过师伯。” “小丫头脾气还不小,是不是你们两个给惯的?”那人摸着下巴说道:“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 梅栎清再次听到了这句被紫儿师父来来回回说的话。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小丫头别瞎想了,你现在想也没有用。”那人拍了拍梅栎清的肩膀,梅栎清的肩膀被拍得生疼。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梅栎清知道这句话出自《易经》坤卦的爻词:六五: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象词又有云:龙战于野,其道穷也。紧接着下一句是:用六永贞,以大终也。 梅栎清也不知道这位师伯想对她说什么。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本是大凶之兆,难道师伯想警告她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还是取用六之意,“利永贞”,利于永远坚持不变。意思是鼓励她坚持下去,永远不要放弃? 梅栎清越想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二百五十二章 玄黄 几人说到这里,好像忘了重要的一茬。 “瞧我这性子,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还没有说自己姓甚名谁呢。”那人说道: “我以前姓什么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观里面的人都叫我风伯,你叫我风桥也凑合。咱们不拘那些小节。” 梅栎清想着紫儿师父如今在外面“梅姐姐”长、“梅姐姐”短的,一身鸡皮疙瘩又起来了,的确冷月观的人都“不拘小节”,巴不得自己叫得越年轻越好。 还是称呼师伯为风伯吧,梅栎清到底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栎清拜见风伯。”梅栎清正正经经给风桥行了个礼。 “你瞧你这孩子,怎么见外了呢?不是说不拘那些小节吗?”风桥嗔怪道。 梅栎清被风桥搀起来的时候,浮光掠影之中,梅栎清感觉风桥在自己眼中寻找什么,探勘什么。 总而言之,是一种怪异又熟悉的感觉。 梅栎清不自觉地看了眼紫儿,紫儿的眼神里面也有些怅惘。直觉告诉梅栎清,风桥看天的那一眼不一般。 “咱们见也见过了,以后劳请梅大小姐多多指教了。” 风桥如戏文那样给梅栎清拘了个大大的礼。或许是气度在哪儿,风桥胡子拉碴,穿着破衣烂衫,又配着如此浮夸的动作,梅栎清也看着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都是些活成老妖精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暗敛光华,只余一分气韵在。 紫儿给梅栎清提醒道:“师兄就是这次替师门来考察你的人,你得好好表现咯!” 梅栎清的态度更加谨小慎微:“是,栎清明白了。” “紫儿你也是的,没话找话说。难得人家小姑娘落落大方,被你这么一吓唬,又变成个木头人了,这样多不好玩啊。”风桥埋怨紫儿道。 “说了以后就是你的事情了,和我再没有半分干系,你休想再找我背黑锅。”紫儿梗着脖子说道。 “你以为你显小,我就不敢揍你了。”风桥掳起袖子来:“师兄考校考校你的功夫,看看你是不是退步了。” 两个人说着就要打起来。 焦渥丹扶额,忙站在两人中间,阻止两人进一步胡闹:“你们两人要打也得等用了午饭再打吧? 栎清刚刚从凤藻宫里面出来,连家都没有回一趟。风桥师兄您远道而来,还没有给您接风洗尘。今儿个正好顺道一起给办了。 你们不额,栎清可还空着肚子呢。” 梅栎清刚想说不饿,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引得几人哈哈大笑。 “行行行,师伯给你做饭去。”风桥摸了摸梅栎清的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梅栎清摸着头顶风桥刚刚摸过的地方,心里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又觉得风桥第一次来醉鬼楼就动手做饭,是不是不大合礼数,便问道:“焦师父,紫儿师父,就这样让风伯去做饭,是不是不太好?” 紫儿白了梅栎清一眼:“他不做谁做?整个冷月观没有比他做得更好的人了,你就知足吧!再说了,刚刚不是说‘不拘小节’嘛,你又开始计较这、计较那的,这就没意思了。” 梅栎清又被训了一顿。她好奇道:不应该是“礼多人不怪”吗?怎么又没有意思了。 焦渥丹看出梅栎清的疑惑,给梅栎清解释道:“这不是礼数不礼数的问题。这是一份你风师伯的一点心意。一味又礼数搪塞你风师伯这样的人,这不是‘敬’,这是大大的‘不敬’。 你如此一想也没有什么问题。你生在梅家、长在梅家,梅老夫人把你的礼数教得很好,你也不知道离了礼数,该如何和性情之中的人交往。 往后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既有达官贵人,又有市井小民,方方面面都会接触到,有个准备,你将来就知道如何行事了。总之,随机应变就是。” 梅栎清点点头道:“栎清受教了。” “就你话多,她多摔几个跟头就知道了。”紫儿撇了撇嘴道: “栎清你经过这一遭,跟着渥丹基本把医术的底子给打牢了,接下来就要跟着你师父我,再把武艺往上提一提。 如果你像上次马球赛一样,着了别人的暗算,你就别说是我徒弟了,我丢不起那个人。” 梅栎清说道:“是,紫儿师父。” “哎,你这性子,师兄说的没错,现在还是古板的很,你以后就会好些了。”紫儿叹道: “对了,今儿个我把栎桐也叫来了,咱们师门里面的人都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认识。” “阿梓也会来啊。”梅栎清提起梅栎桐,心都要化了:“好一阵子都没见他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自从梅栎清摔下骊山山崖,梅栎清几乎没见过梅栎桐的面了,他早出晚归,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你且瞧好吧。”紫儿信心满满道:“如今栎桐可大不一样了。” 等梅栎清见到梅栎桐的时候,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人是梅栎桐:“阿梓,你怎么…黑了…瘦了…” “还高了!”梅栎桐说道 梅栎桐走了几步过来,个头儿已经与梅栎清齐平。梅栎清见梅栎桐,有一种自己家半大的小子初长成,以后就能看梅栎桐娶媳妇儿的感觉。 梅栎清捏了捏梅栎桐的肩膀:“身体还壮实了…” “以后阿梓就可以保护长姐了。”梅栎桐的眼睛微红。 梅栎清坠下骊山山崖之事,给梅栎桐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深感自己帮不上梅栎清的忙,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紫儿便趁着梅栎桐这股志气好好锤炼他,打熬他的筋骨。 梅栎桐已经十岁有余,虽没有过了练武的年纪,比其他练武之人也晚了几年,撑筋练骨的滋味别提有“多爽”了。梅栎桐早出晚归,生生抗了下来。 也是因为这样,之前在梅栎清大病之夜,梅栎桐归家之时,才能以主子的威严镇住由周氏派来、对梅栎清不怀好意的下人。 梅栎桐也没把白天的功课落下,读书习文也不松懈,眼瞅着又是梅家第二个“梅怀桐”。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谒见 “长姐看了栎桐可好,栎桐也好好瞧瞧长姐。”梅栎桐上下打量了梅栎清一番: “长姐也变了,长姐清瘦了不少。” 语气里满满的心疼。 梅栎清眼睛有些湿润,那股心酸劲儿被强压了下去:“咱们不说这些了。你见过风师伯没有?今天中午咱们和风师伯一起吃午饭,是风师伯亲自下厨。” …… 醉鬼楼破天荒的大白天打了烊。 大家陆续落座。 不光有焦渥丹、紫儿、梅栎清、梅栎桐,还有长期以来在醉鬼楼做事儿的几位大厨和伙计,都期待着风桥做的美食。 等梅栎清看到满大桌子好吃的时候,光闻着香味就知道风桥的功力不俗。 “这饭菜味道真香啊。”梅栎桐的哈喇子真的就不受控地流了下来,赶紧用衣袖擦了擦:“闻着就觉着好吃,等吃到嘴里得什么样啊?” 梅栎清的自制力也就比梅栎桐强点儿,强压着自己,才没有像梅栎桐那样露怯。再看看周围的人,比梅栎桐不如的人大有人在。那哈喇子如水一般流淌,根本止也止不住。 梅栎清很赞同梅栎桐的看法,光闻着味儿就觉得好吃,吃到嘴里面怕是神仙般的滋味儿吧。 大家千等万等,风桥最后落了座。 “各位同僚,感谢各位几个月来在醉鬼楼任劳任怨,在下不才,做了点小食儿给大家尝尝鲜。若是不好吃的话,大家原谅则个。”风桥举起新酿的花蜜水说道。 “风伯您客气了,有…有您在醉鬼楼压阵,还愁醉鬼楼生意不好?”醉鬼楼的李掌柜和风桥碰了碰酒杯说道,中间还吸溜了下口中的津液。 “醉鬼楼的生意如今风风火火,还不是因为梅大小姐的主意灵!”风桥不吝溢美之词道: “以前我常做的最贵的菜莫过于变了花样的佛跳墙一类的菜,谁知道到了咱们醉鬼楼,佛跳墙算是最便宜那档子菜了。以后风伯我就要成天和青菜、萝卜打交道了。” 大家笑作一团,觉着风桥说话风趣幽默,做得一手好菜,还不居功自大,对他的好感增了不知道多少。 “那可不是?”李掌柜又和风桥碰了碰酒杯,这一回李掌柜先干为敬道: “之前梅大小姐想出这一辙的时候,我心里思忖着:乖乖,这是哪里来的不懂行情的女娃子,出的都是什么昏招。 诸如佛跳墙这类的硬菜按这么卖得亏得本也不留,反而萝卜青菜这一类的贱菜卖得死贵死贵的,会有人来吃吗?咱这醉鬼楼能不能做得起来啊? 还是焦先生有眼光。桌子一拍,就说按梅大小姐的思路来,这才有了今日醉鬼楼的红火。来,梅大小姐,掌柜我敬您一杯,梅大小姐您随意。” 李掌柜嘴上翻花儿,几句话之间夸了多少人。 醉鬼楼的红火,除了“南焦”焦渥丹的名声、厨子超绝的手艺、梅栎清的计策以外,李掌柜说话做人的功夫也是离不开的。 梅栎清不敢自傲,一整杯花蜜水干得干干净净: “李掌柜您太抬举小辈了。不是有您老看着醉鬼楼,醉鬼楼焉能有今日的风光?就算打出师父这张牌,也没有人来买账啊!” 风桥默默盯着梅栎清在看,随后又自己轻轻甩了甩头,好像把什么事情抛到了脑后。 李掌柜听了呵呵地笑,自己又干了一杯花蜜水。 反正这花蜜水又不是酒,喝了不仅不会醉人,还养身得很呢! 苏公公那里五坛的花蜜水就快喝完了,早就悄悄地向醉鬼楼要了,醉鬼楼硬气,愣是没给。苏公公虽然被驳了面子,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盼着梅栎清回来,再“敲”梅栎清几坛花蜜水哄哄嘴呢。 这时候梅栎桐拐了拐梅栎清的手臂,梅栎清心领神会,和梅栎桐一道起身,向上座的焦渥丹、紫儿和风桥敬了一杯花蜜水道:“感谢几位师父对我们姐弟俩的栽培,我们姐弟俩牢记您们的恩德,我们姐弟俩干了。” 三人含笑望着梅栎清和梅栎桐姐弟俩,欣慰地也各自干了一杯花蜜水。焦渥丹代三人说道: “其实也是你们姐弟俩争气,愿意自己跟着我们学些东西。 别怪我们把你们丢在险恶之境锻炼,我们能教你们一时,不能教你们一世。早早把你们丢去历练,你们的本事就增长一分,你们以后的胜算也会增添一分。 忠言逆耳,且看你们听不听得进去了。” 梅栎清早就发现冷月观教人的路数,不是把他们护在羽翼之下,细心呵护。而是早早把他们扔到险境之中,才能磨出真本事来,到时候不上进也得上进了。 与他们两人的大哥梅栎泽、二哥梅栎灵规规矩矩的道路相比,又是另外一种景象。梅栎清不知道梅栎桐怎么想,她觉得这样更有畅快之意,虽然一开始难以接受。 众人在醉鬼楼里面欢聚,京城里面悄无声息得炸开了锅。 那个刚刚从鬼门关里面回来的梅家大小姐,居然治好了久病不愈的皇后娘娘!要知道,那可是整个太医院都没有办法治好的主儿! 内宫里面的情形自不用多说,像与梅栎清关系密切的护国公府、京兆府尹王家、左冯翊褚家、右扶风严家,下人出来采买时都面带得色。 太尉高家,不咸不淡。 之前添妆宴上与梅栎清起争执的大司农姚家、三公曹尚书任家的表现却值得玩味。梅栎清出宫的第二天一早,姚家、任家先后递帖子到梅府里,要求求见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晋王府里面也不大太平。 梅栎怡,也就是采青眼睁睁瞅着梅家二小姐梅栎宁听到梅栎清治好了皇后娘娘的消息后,脸色变得越来越差,梅栎怡第一次见识到了“面目狰狞”具体是什么样子,心里面对梅栎宁开始忌惮起来。 梅府里面的人也按耐不住。 梅家三小姐梅栎静也是在梅栎清出宫的第二天一早给晋王府递了帖子,要求求见晋王妃梅栎宁。 第二百五十四章 喜事 梅栎静找上了晋王府来,让梅栎宁有些意外。 梅栎宁和梅栎静在梅府来说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周氏对梅栎静似乎比对梅栎宁这个亲生女儿还要亲近些,因为这,以前让梅栎宁对梅栎静多多少少有些不待见。 久在京城的她们似乎忘了,京城梅家还有一个嫡长女养在了东明,那才是她们共同需要对付的人。 等她们明白的时候,梅栎清已经达到了一个她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栎静向晋王妃请安。”梅栎静向梅栎宁行礼道。 梅栎宁看着娇娇俏俏的梅栎静,总觉得她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梅栎宁略微一想,一下子就明白了。 梅栎静已经和她一样了。 梅栎宁霎时间来了兴致。 “妹妹请起。”梅栎宁亲自上前扶了一把梅栎静:“今天是那阵风儿,把妹妹你吹到本王妃这里来了。” “也没有什么,妹妹我想晋王妃了,就过来看看晋王妃。”梅栎静没有直接说出来的目的。 梅栎宁微微一笑,说道:“妹妹请坐。许久不见妹妹了,妹妹倒越发淑静起来,也不知道哪家的好儿郎有这等福气,娶了妹妹去。” 梅栎静在心里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梅栎宁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绕着弯子说话。 “八字还么有一撇呢。”梅栎静娇羞地拿着帕子捂着嘴说道: “妹妹我能不能得到好姻缘,就看晋王妃您,肯不肯帮妹妹的忙了。” 好姻缘…帮忙…梅栎静这是要闹哪一出? “俗话说的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本王妃本事再大,也跨不过这个礼数啊。”梅栎宁斜着眼看着梅栎静。 梅栎静眉宇间有些恼怒之色,很快又平静了下来:“请姐姐屏退左右。” 梅栎宁想了想,还是依梅栎静之言,只留下了一个丫鬟香瑶在一旁侍候。 梅栎静看了一眼香瑶,对她还在这里有所不满。 梅栎宁拉着香瑶的手说道:“妹妹你别见怪,香瑶跟了我多年,算是本王妃最信任的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香瑶不会穿出去的。” “看姐姐您说的话,栎静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梅栎静还是开了口道:“妹妹我喜欢上了一位贵公子,我们俩早已经…情投意合…” 梅栎宁在心里面悄悄加了句,恐怕也早已经暗度了陈仓吧。 “妹妹我是拿姐姐您当自己人才说这些的…”梅栎静脸上越发羞涩:“希望姐姐您助妹妹我一点小小的忙。” “如果是门当户对,大可请祖母为你安排便是,这件事儿怎么看也轮不到本王妃的头上吧?”梅栎宁说道。 梅栎静的神色一下子僵住了,她以为她虚与委蛇,就可以拨动梅栎宁的心思,谁成想梅栎宁油盐不进了。 梅栎静只好接着说:“那个人,二姐姐也认识。” “哦,那是哪家的公子?”梅栎宁也想知道和梅栎静在一起苟合的人是谁。 梅栎静深深吸了口气才道:“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 梅栎宁愣了一下,瞬间哈哈大笑起来,连房梁都好似跟着颤抖了一样:“梅栎静你说的…是谁?” 梅栎静的脸色很难看:“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 梅栎宁确定了以后,捶胸顿足,那动静惊动了门外的曼文:“王妃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奴婢进来?” “不用不用。”梅栎宁对门外说道,又对梅栎静说: “本王妃好久没听见这样的‘喜事’了,是得值得庆贺庆贺。妹妹你说,你想做世子正妃,还是做侧妃,姐姐我想方设法都给你办到。” “多谢二姐姐…”梅栎静话还没说完,就觉着胃里翻滚,小跑到墙角呕吐了起来。 “妹妹你这是…”梅栎宁心里有了个猜测。 “妹妹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吃坏了肚子。”梅栎静捂了捂自己的小腹说道。 梅栎宁可不满意这样的答案,拧着眉头问道:“妹妹你和姐姐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得早做打算。要不然那块肉算怎么一回事儿?” “我…呕…”梅栎静又蹲下来干呕了一会儿: “是姐姐您猜的那样没错,正妃可能一时半会儿妹妹我指望不上了。只求能尽快嫁进肃云伯府。” 梅栎宁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不说汝南公主那关过不了,就连祖母这一关也过不了。也不知道梅栎清使了什么本事儿,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连那个人也… “妹妹你活着越发回去了,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性子。”梅栎宁扶起梅栎静道: “以前你想要什么就想方设法得到,连姐姐我也不如你。为什么遇到别人,你反而觉着自己不行了呢。”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传她治好了皇后娘娘,又掌管着醉鬼楼的事儿,现在贵女里面就数她最风光了,我还能有什么辙。” 梅栎清流着泪说道:“我什么本事儿也没有,因为千鹤楼后花园那事儿,还失去了祖母的信任,也对不起王妃您与妹妹的姐妹之情,现在想起来,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梅栎清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梅栎宁阻止了梅栎静,心里面不是不痛快。 如果梅栎静不找她说这件事儿,她也就当没看见,但是梅栎静找了她说这件事儿,她就务必要帮她的忙,最好送她上肃云伯世子妃的宝座儿。 不光如此,她还要梅栎静为大,梅栎清为小,要梅栎清日日夜夜给梅栎静行礼,方泄她心头之恨。 “妹妹你别自责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姐姐我也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儿。”梅栎宁双手合紧梅栎静的手: “她是能耐,但总有弱点吧?如果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就好了。” 梅栎静的泪流的更猛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她现在可是人见人爱,人见人捧的主儿。我现在就怕世子爷因为她治好了皇后娘娘,对她另眼相待,姐姐你说我这…该怎么办啊。” 梅栎宁想起了一些京里面的谣言,冷冷一笑:“被那么多人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二百五十五章 把柄 梅栎静坐上了回梅府的马车。 “小姐您真厉害,事情都办好了。”梅栎静的丫鬟青玉拍手称赞道。 “有你小姐出马,什么事儿办不成?” 梅栎静把嘴里面的酸橘子给吐出来,拿着青玉准备好的茶水好好漱了漱口,才把嘴里面那酸味儿给冲淡掉。 梅栎静是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有些不清不楚不假,但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上孕。 梅栎清与郭万年的婚礼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她在秋末怀上孕,那时候嫁过去算怎么回事儿? 于是梅栎静早上没有吃饭,故意空着肚子吃那酸倒牙的橘子,不会干呕才怪呢。 如果她真怀了郭万年的种,等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是个明白人都看得到她月份不到,知道她怀的是个孽子,以后对她孩儿的名声多不好。 名声多重要,看看她母亲梅二夫人韩氏,梅大夫人周氏就明白了。如果名声不好,就永远打不进最里面那个圈子。 什么这夫人、那夫人的,说着都是哄不明白的人玩儿的,捞不到真正的实惠,于是只能捞捞偏门。 就像她母亲那样,像她大婶婶周氏那样,和河道总督勾结获利,差点把梅府都搭进去。 幸好河道总督李立宽及亲眷判了个秋后问斩,不多久他们一家就可以再到那边的世界里面团聚了。一家人嘛,就要个齐齐整整。 话又说回来,今天干呕的可不止她一个,梅栎宁看到她吐了,后半程也呕吐不止呢。 这可就稀了奇了,她通过梅栎宁身边的人打探到谢博宇和梅栎宁还没有圆房呢,她哪儿来的孩子?该不会是像她一样,故意在大早上吃了酸橘子吧? 梅栎宁的事情,比她有意思得多了,她是不是应该好好把握,把这个把柄捏在手里? 梅栎静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精光闪闪,就像忽然间得了一大笔银钱那样,欣喜不已。 这还不是梅栎静今天最大的收获,梅栎静引着梅栎宁去做下云家家主云飞扬与梅栎清的“丑事儿”,才是她的目的。 她不能让梅栎清再继续壮大下去。 梅栎清得了南焦焦渥丹的青眼也就算了,她不能让梅栎清做下满满的成绩,以后在肃云伯府里面压得她翻不了身。 她需要梅栎宁这位晋王妃的协助,将梅栎清的“丑事儿”捏在手里。再加上雪丹那回事儿。梅栎清坠崖那回事儿,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一桩桩、一件件累积起来,郭万年头上再顶着一顶大绿帽子,梅栎清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但她不会让梅栎清轻易死去。 她不仅要逼着梅栎清嫁到肃云伯府里面,还要逼着梅栎清尊她为大,听她差遣。 梅栎清是梅家的嫡出大小姐如何,拜了“南焦”焦渥丹为师如何,做醉鬼楼的掌事如何,她治好了皇后娘娘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给她做衣裳? 等汝南公主认可了她这个儿媳妇儿,梅栎清也就没有作用了,到那时候梅栎清就可以“病逝”了,还让梅栎清少吃些苦头儿。 此时梅栎静的马车路过醉鬼楼,她撩开车帘,胸有成竹地看着醉鬼楼,仿佛将来醉鬼楼就是她的一样。 梅栎静的马车远去,她没有看见有人冲着她的马车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梅府里面梅栎清正为姚家和任家的帖子发愁,正在琢磨先选哪一家好。 朱彤因为知道自己不久后就要回东明了,也感念梅栎清的恩德,现在踏踏实实地做着浮翠阁里面的差事,把各处听到的消息也告诉梅栎清一点。 “你说今天流韵院那位,去了晋王府?那可有意思了。”梅栎清正给花草修剪枝桠,去了凤藻宫几天,也没好好伺候伺候这些宝贝祖宗呢。 “正是,小姐你说三小姐去找二小姐作甚?该不会是叙叙‘姐妹情’吧?”朱彤使坏道。 满梅府的人都知道二小姐和三小姐向来不对付,梅栎静去找梅栎宁,这里面肯定有些名堂,谁知道她肚子里面酿着什么坏水呢。 “谁知道呢…”梅栎清不予置评,对石青说道:“石青你把帖子送到护国公府没有?郡主接了帖子有什么回话没?” “郡主只说了句:‘看书也好,能吃到梅姐姐亲手做的锅子’更好。”石青模仿着夏研的语气说道: “郡主还说了:‘读乐乐不如众乐乐,梅姐姐要多请些人才好。’” 还别说,石青性子虽然古板,但模仿夏研还是惟妙惟肖的。 梅栎清等人也被逗乐了。 杏红趁机说道:“那可不是,人多才热闹…不知小姐什么时候去见我们阁主?” “让他来见我,怎么是我去见他呢?”梅栎清点杏红道:“接下来咱们有得忙呢。” “诶,梅大小姐肯见阁主就好。”杏红点点头道。梅栎清这是告诉杏红,接下来她会有动作了呢。 杏红回念一转,想明白了梅栎清的用意,眼神暧昧地看了眼石青。石青觉着杏红这一眼莫名其妙。 朱彤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宝蓝心思纯净,少管几人间的官司。 梅七隐匿在大树间看着浮翠阁下面的动静,觉得岁月静好。 梅栎清进宫梅七没法跟着去,这段时间恰好是紫儿接手梅字号的人,正在整合的过程中,梅七一直挂着梅栎清的情况。 幸亏梅大小姐进宫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儿,没有受什么苦就回来了,这下王爷心里也踏实了。 梅七以为谢博宇心里面踏实了,其实谢博宇心里面更不踏实了。 沾过一点点油腥,谢博宇就不想再吃素了。 晋王府里面的张管家看出来谢博宇的不对劲,但从来也没有见过沉稳的谢博宇有如此暴躁的一面,一开始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张管家只以为天干物燥,谢博宇吃东西积了食,上了火,寻思着给谢博宇熬些什么清热降火的东西。 未曾婚配过的张管家自然不明白谢博宇着的“火”,此“火”非“彼“火”,虽然都是“火”。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记仇 “张管家,你这是给本王喝的什么东西…”谢博宇差点儿没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张管家和蔼地笑着说:“这是什么…凉茶,听说对身体好,老奴特地给王爷您煮的。” 谢博宇听过凉茶,可没想到味道那么怪,他不好驳了张管家的好意,咕咚咕咚几大口、一股脑儿得喝下去以后,对张管家说道:“这些新奇玩意儿还是少做些吧,本王喝不习惯。” “是。”张管家应道:“老奴这不是看着王爷您心焦吗?就想着您喝些清热凉血的东西。会不会好一些。” 谢博宇可闹了个大红脸儿,原来张管家是为这事儿发愁,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本王不久后就要去西北大营了嘛,准备事情又杂右多,心头有些烦扰。” 谢博宇说的这句话里面水分多,他为准备的事情花的心思少,为梅栎清花的心思多。 他怕他去了西北大营,长时间见不到梅栎清。他与梅栎清感情会生变。 再加上明年与番邦诸战一定会打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梅栎清明年开春可能会嫁给郭万年那个狗东西,谢博宇一想起来就来气。 虽然梅栎清上次在娴太妃的永福宫里面听了梅栎清的半个准话,但又怕出个意外把他们俩的事情给搅合黄了。 “王爷勿扰。皇上也知道没了梅字号的人帮忙,您也不会那么快准备好。王爷做的可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儿,所以皇上又特地多给了匀了一段时间出来。”张管家信以为真,安慰谢博宇道。 谢博宇自己个儿心里也清楚,最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再晚就要赶上冬天了,如果初冬之前他没有掌握西北大营,那明年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他终究为了儿女私情,贪恋了一段时间的安逸,本来他应该尽早去西北大营的。 梅二倏尔鬼鬼祟祟地摸进了书房来。 “王爷,梅二这里有个消息,您肯定感兴趣,您要不要…” “不说你就滚出去。”谢博宇没心思和梅二兜圈子。 梅二无奈,清了清嗓子和谢博宇说道:“今天梅三小姐来找晋王…不对,梅二小姐,小的在梅二小姐的屋子里面听见了两个人的干呕声。” 谢博宇和张管家未经过这事儿不明白,张管家踢了梅二的屁股一脚:“不就是两个人都吃坏了东西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梅二见谢博宇没反驳,知道他站到了张管家一边,自己哀嚎道:“不是吧王爷,张管家不知道就算了,怎么连这个你也不知道…我就直说了吧,梅二小姐和那个梅三小姐可能都有孕了!” 谢博宇和张管家觉得自己耳朵好像不好使:“什么?梅二你说什么?莫不是蒙我们吧?” “王爷,张管家您们仔细想想…王府的东西向来干干净净,怎么会吃坏了肚子?再说了,为什么就梅二小姐和梅三小姐两个人干呕?”梅二把疑点一一点了出来: “为什么梅三小姐还特地要把梅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给支开,偷偷摸摸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谢博宇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皇后怀着大皇子的时候他也瞧见过,的确会干呕。 以后卿卿怀着他的孩子,会不会也身体不适?要不然…以后他们别要孩子了,何必走那个鬼门关,卿卿去的鬼门关够多了,不多这一次。 张管家问道:“那你可听清楚两个人的谈话了?” “听清楚了,就是没大听明白。”梅二如实相告道。 “那你把她们的话复述出来,没准儿我们一听就明白。”张管家说道。 “是。”梅二应道:“梅三小姐哭着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她现在可是人见人爱,人见人捧的主儿。我现在就怕世子爷因为她治好了皇后娘娘,对她另眼相待,姐姐你说我这…该怎么办啊。’ 然后梅二小姐冷冷一笑说道:‘被那么多人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然后就没了,梅三小姐就坐着马车走了。” 梅二有些地方没心眼儿,或许是太“没心眼儿”了,这好记性可是一等一类的,也就是俗话说的“过目不忘”。 张管家和谢博宇对视一眼,她们两个人口里说的“她”一定指的是梅栎清。 她们两人接下来想对梅栎清做什么? 无论如何,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 “被那么多人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句话既可以理解成梅栎清被太多人喜欢,所以有人急红了眼,想要害梅栎清。 也可以解释成,梅栎清被很多人喜欢,这件事儿本来就包藏隐患。 可是,究竟是哪一种呢。 依梅栎清目前的情况来看,哪一种都有可能。 “张管家,本王不在的时间里面,你务必要盯紧梅家三小姐,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她这么做,一定有后招。”谢博宇皱着眉有说道: “本王不在京里的这段日子,劳您多多操心卿卿的事情。她是本王的后盾,她安全,本王才能在西北大营安安心心对敌。” 谢博宇还不知道梅栎清即将和蓝将军一道,去寻找“北莫”莫如是,张管家看不看着,根本没用。 “老奴定不会辱王爷交给老奴的使命。” 张管家后面也的的确确履行了自己的约定,只是他的这把老骨头,差点儿折在了边境。 这也都是后话了。 梅二听到谢博宇的话也伤感起来:“王爷,就不能带我们其中一个去吗?你一个人去西北大营多危险啊。我们…放心不下。” 梅二铁了心认定谢博宇是位好主子。 “别胡闹,你以为本王不想吗?本王也知道带着你们有多方便。”谢博宇说道: “可是皇上不允许啊。如果本王带了你们其中一个去。省是省心了,但那就是欺君之罪了,你还嫌你的主子麻烦的事儿不够多啊!” 谢博宇为了安抚梅二,特意赐予张管家给他熬的剩下的凉茶。 梅二喝了以后,他在内心发誓,他一定要记谢博宇一辈子!到死了都不会忘!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送书 梅栎清思量再三,先接了任家的帖子。 她和姚彤彤算是结下了梁子,她此时先选择与姚家见面,姚家固然可以说“相逢一笑泯恩仇”,但也可以看成是她对姚家低三下四,摇尾乞怜。 经过焦渥丹送与苏公公五坛花蜜水的“鞭打”,梅栎清也觉着自己得硬气起来,只靠一团和气不会有谁真心领情,甚至还会蹬鼻子上脸。 其次,她看不上姚家的家风,她自己送上去,不被姚家的亲信踩上几脚才怪呢。 最后就是,任家给的帖子是姐妹之间小聚,对于她的正式打入世家圈子也会更容易一些,先混个脸熟再说。 也不知道这次宴会上她会不会有什么收获,姜御史家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她当时把雅和扔在御史府的后门儿,才能金蝉脱壳,躲开雅云的追捕,顺利回到梅府。同时也把姜御史与其他家的勾当揭开了一个角儿给天家看,不知道姜御史是不是恨毒了她。 河道总督李立宽秋后问斩,也把姜御史煞费苦心拧成的锁链断开一环。 今年收成不好,一半原因是因为天灾,另一半原因是人祸。 人祸的一端就连着姜御史关系密切的治粟内史潘岳望。好像这一次治粟内史潘家的女儿也会来参加这次姐妹间的小聚。 这可是真真的有意思了。 就在这时候,朱彤给梅栎清端了杯茶:“采青姑娘给小姐您送来了晋王妃的帖子。” 朱彤把那沁满了花香的帖子搁在了梅栎清的书桌上。梅栎清眼睛眯了眯:“她手脚倒快,几天前梅栎静才去了晋王府,现在就把帖子送来了,她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梅栎宁约梅栎清十日后在醉鬼楼见面,帖子上说,她想给醉鬼楼捧捧场,尝尝醉鬼楼的手艺。 对于梅栎宁的处境,梅栎清心情很是复杂。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不是站在谢博宇的角度,而是一位姐姐对不争气的妹妹的感受。 她与梅栎宁的立场决定她不可能去劝梅栎宁,更不可能劝动她,活该梅栎宁被梅栎静那心怀叵测的人利用。 “小姐,这帖子…接吗?”朱彤见梅栎清脸色不好,担心地问道:“如果不合适,奴婢就去晋王府退了。” “接,怎么不接,我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出来,去了晋王府有没有什么长进。”梅栎清按着怒气说道:“又不是谁逼她去做,她上赶子想做,没人拦着她。” 梅栎清想起了什么,叫杏红过来:“杏红,你传信给如意阁,派人去查查雪丹的下落,她可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如果她没有料错,梅栎宁出招以后,梅栎静紧接着就会动手。 “是,奴婢这就去办。”杏红应道。 梅栎静想把雪丹之死的屎盆子扣在她头上,要看她答不答应。 “小姐您别气了,为了这档子人气坏身子不值当。”朱彤给梅栎清揉起肩膀来:“下午康平郡主、梅大公子都要来浮翠阁,您气坏了身子,谁给两位主子做锅子呢?” 梅栎清差点儿忘了这一茬:“今儿个下雨了呢。” 一场秋雨一场寒,很适合做锅子贴秋膘,暖暖身。 梅栎清为了今日把两位祖宗合情合理地凑在一起,可费劲了心思。 大哥爱书,她也只能用书先吊着他,说是最近收了一本孤本,恰好是梅栎泽想要的那本。 天知道她打听到梅栎泽想要的孤本、再找到那本孤本,她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吗,连最近从醉鬼楼领的工钱也搭上了一半儿,她可肉疼死了,她都想打夏研给她送的添妆的主意,要不要卖了一两件出去救救急。 当然,那只是想想罢了,她和夏研还有梅栎泽之间不用讲究那么多。 梅栎泽除了好书,还喜吃,所以夏研提出来做的锅子也必定能吊住梅栎泽的胃,梅栎泽也就顺理成章留下来和她们一起用个晚膳。 解决了梅栎泽这边,夏研这边也好办了,传个信儿给她就好,剩下的事情就等她来做。 梅栎清给梅栎泽约的时间比夏研的时间早半个时辰,梅栎泽见到梅栎清做了锅子,被那香味儿勾的,就留下来不肯走了。 无论梅栎清怎么“赶”梅栎泽,和梅栎泽说康平郡主就要来了,他一个大男人待在这里不合适,梅栎泽都无动于衷。 梅栎泽只道康平郡主他上次也是见过的,也不是什么外人,一起吃个锅子怎么了?梅栎清胳膊肘儿往外拐,好东西只会给外人吃,不给自家大哥吃,他白疼梅栎清这个妹妹了。 梅栎清心里气恼,如果她不是梅栎泽的妹妹,她才不会给梅栎泽和夏研牵线搭桥呢,于是佯作生气道:“如果大哥不认我这个妹妹,大可把那本书还来就是,何必这样作践卿卿…” 梅栎泽也觉得自己说过了些,赶紧和梅栎清陪不是道:“是大哥说错了,该罚,该罚。” “那大哥先自罚三杯。”梅栎清故作生气道。 “这可不行,大哥喝不了酒,晚上还要温书呢。”梅栎泽摇头道。 “那卿卿就喝得了酒吗?卿卿是那等没有‘眼色’的人吗?”梅栎清皱着眉头说道:“壶里面的不是酒。是醉鬼楼出的花蜜水。” “哦哦哦,原来醉鬼楼传说中的花蜜水就是这个东西啊?”梅栎泽凑进了杯子嗅了嗅,只觉得花香沁人心脾,咽了咽口水和梅栎清说道: “妹妹你别生气,都怪大哥我不识货,平白冤枉了妹妹,该罚,该罚。莫说自罚三杯,大哥自罚六杯…” 这时石青还未掀开门帘,夏研的声音在门帘外响起:“是谁说要自罚六杯的?” 等夏研进来的时候,梅栎泽搜肠刮肚,想起这首诗的句子来: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再过几年,眼前的少女还会长成什么模样,梅栎泽心中莫名开始期待。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好人 梅栎泽这边看呆了,哪儿知道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不对“惊吓”等着他。 “梅姐姐,你看这是谁来了?”夏研代替石青,亲自挑起门帘儿。 “梅大少爷好,梅大小姐好。”谢博宇拱手说道:“今儿个与研研遇上了,就一道来了。” 梅栎清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知道为何有些眼酸。 谢博宇曾几何时也找类似的烂借口到梅府里面与她见面。 初初之时,梅栎清还什么都不懂,以为谢博宇和夏研亲近,每每都能碰上。后来谢博宇红着脸和她说“我心悦你”,她才明白谢博宇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那样的时光,好久没有了。 现在她还是梅家大小姐,而他,成为了她名义上的妹夫。 梅栎泽挪到了梅栎清跟前,把梅栎清完完全全给挡住:“晋王爷别来无恙啊,不知二妹妹在晋王府里面可好?怎么没有把二妹妹叫来,和咱们一道吃饭?” 是啊,她和他之间还隔着个梅栎宁。 她是再次相信了他,可他与她,又怎么和梅家交代、怎么和外人交代。 像三叔三婶一家,肯定觉得是谢博宇亏待了她。而梅府其他人与天下人,肯定觉得她不知廉耻,勾引了她的妹夫。 看起来,怎么都是错啊。 梅栎清把这些念头抛到了脑后,稍微弯了弯腰,露出一双眼睛冲谢博宇眨了眨,眼里尽是少女见到意中人的欣喜。 夏研也注意到了,抿着嘴在梅栎清与谢博宇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余光注视着夏研的梅栎泽自然也注意到了夏研的异常,回头一看,梅栎清大胆地和谢博宇眉眼传情,这让梅栎泽怎么不气打一出来? “梅栎清!”梅栎泽气急地大吼道:“这顿饭我也不吃了,就你们两个女娃子一起吃,我们两个男人出去,不打扰你们。” 说着说着,梅栎泽上前几步,把谢博宇推出了梅栎清所在的屋子,在浮翠阁内找了个僻静处和谢博宇“商谈”起来。 梅栎泽如何能容忍谢博宇在他眼皮子底下和梅栎清勾勾搭搭,谢博宇是梅栎清的妹夫。 万一有个什么风声传出来,谢博宇贵为一介亲王,多一桩风流韵事对他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对梅栎清来说还要不要做人了?以后嫁到肃云伯府后,肃云伯及世子怎么看卿卿,汝南公主那边又会怎么看待卿卿? 在梅栎泽看来,完全是谢博宇仗着他的好皮相引着梅栎清与他情投意合,完全不顾梅栎清的将来,会有梅栎宁该怎么办? 亏他在骊山山崖下,阴河河水边以为他全心全意为梅栎清着想,是位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呢! 梅栎泽越想越气。 谢博宇觉着梅栎泽的反应是情理之中,换谁都不会认可他和卿卿这样的相处方式,谢博宇也庆幸梅家会有真心实意为梅栎清着想的人。 “大哥息怒…” “谁是你大哥?” “大哥你自然知道是怎么算的。”谢博宇没有明说是从梅栎清还是梅栎宁的角度算的辈分。 “这声大哥不敢当,晋王您太抬举在下了。”梅栎泽板着脸说道: “王爷您比在下还年长几岁呢,王爷这么称呼在下,在下生怕会折寿呢。” 梅栎泽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和夏研有些般配呢,卿卿这个媒不是白做的。谢博宇心中想到。 谢博宇没有和梅栎泽计较下去,说起他要去西北大营的事情:“本王还是叫您一声‘大哥’,大哥愿意怎么看待本王,是大哥您的事儿,该有的礼数本王还要顾到。 再过五日本王就要启程,去西北大营了。大哥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梅栎泽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你…晋王您要去西北大营…那护国公…还有朝中之事怎么办…” 梅栎泽一下子注意到了关键点 “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出仕了。”谢博宇说道。 “原来夏公子出仕是因为这个…”梅栎泽又警惕起来:“晋王殿下您和我说这些作甚?以为这么说,在下就会让您过去?门儿都没有!” “本王此次前去西北大营,就是为了卿卿…”谢博宇解释道。 “慢着…”梅栎泽脑袋有些乱:“晋王殿下您不是和阿矜成了婚?卿卿也和肃云伯府世子定了亲。你们两人不可能。” “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何不可?”谢博宇看着梅栎清侍候的花草,心情十分放松。 “晋王殿下您这话说得怕不对吧?您与阿矜已经是夫妻了…” 梅栎清虽然还未和肃云伯府世子全礼,但严格上来说已经算是肃云伯府的人了。谢博宇更不用说,与梅栎宁的婚礼轰动了全京城,谢博宇不可能睁着眼睛否认吧? 谢博宇还真就否认了:“本王至今未和梅栎宁圆房,她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在玉碟上,严格来说她不是本王之妻…” “好,你说不是就不是。”梅栎泽感觉谢博宇怎么那么无耻,自己肝都要气爆了,揪着比自己高大的谢博宇,用尽全身力气说话,又用尽全身力气压低自己的声音: “你可以不管阿矜,但你要为卿卿想一想吧?她已经算半个肃云伯府的人了,你要和她有个首尾,你让卿卿怎么活? 本来坠崖那件事情已经让卿卿名声受损了,现在你趁着卿卿喜欢你,肆意妄为,毫不顾忌她的名声。 谢博宇你想娶卿卿,你早干嘛去了?你为什么要娶阿矜?你为什么放任卿卿和肃云伯府世子定婚。 你难道不知道那个郭万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他明知道卿卿会嫁给他,他还想对阿矜下手,你有没有想过卿卿和他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以后清誉会怎么办? 如果卿卿有个三长两短,我梅栎泽就算豁出这条小命儿也要和你这位晋王爷都到底!” 夏研和梅栎清透过窗户,看着两个男人因为梅栎清的事情争来斗去,夏研的心却和梅栎泽一起激荡起来:“梅姐姐,你大哥…是位好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锅子 梅栎清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啊,我大哥是个好人,我有一个好大哥。郡主,你以后跟着大哥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对于梅栎泽的质问,谢博宇只能默默无言:“大哥怎么对本王都罢,其他都可以依大哥的,唯有卿卿本王绝不会放手!” 梅栎泽毫不留情地一拳朝谢博宇的脸颊上打去,谢博宇没有躲开,脸颊上留下了青紫。 “梅姐姐,我还从来没看见有谁敢打晋王爷呢。”夏研为梅栎泽拍手叫好:“他应该再打谢博宇一拳头,这样也为我解气了。” “郡主!”梅栎清喝道,但没有时间和夏研打嘴仗,神情紧张地望着窗外。 “本王还是那句话,唯有卿卿本王绝不会放手!”谢博宇的声量提高了不少,但也只有在浮翠阁里面的人才能听到。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僵持住了,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夏研知道梅栎清不方便出面,谢博宇是她带来的,也就由她负责解决。 夏研走出屋子,看着跟斗眼鸡似的两人,用银铃般的笑声引起了二人的注意:“梅姐姐的大哥,还有表哥,你们两个‘商量’完了吗?锅子再煮下去,就沸了,肉就不鲜嫩了。” 夏研回过头看看站在窗口的梅栎清,冲她眨了眨眼睛。 梅栎清也走出来道:“大哥,王爷,锅子煮好了,就等你们了,先吃饭要紧。” 梅栎泽瞪了梅栎清一眼,朝谢博宇走过来,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谢博宇,你和卿卿的事情我不会答应的。今天的事情我会禀报祖母和父亲,有他们在,你的想法休想得逞。” 谢博宇也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难道你这个做大哥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跳下火坑,和那个狗东西过一辈子?” 梅栎泽离去的身影一顿,回到了浮翠阁的屋子中。 谢博宇望着梅栎清仔细修剪的花草,轻轻拣了片落下的枯花,藏到衣袖中,也进了屋。 屋外两个男人热火朝天,等到了屋内,两个人又变得客客气气。如果不是谢博宇脸上的一小块青紫,好像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不曾存在似的。 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要同时坐下两男两女也很麻烦,不是紧挨着,就是正对着。于是就变成梅栎泽挨着谢博宇坐,谢博宇挨着夏研坐,夏研的旁边是梅栎清。 谢博宇如愿以偿得和梅栎清两人四目相对。 梅栎泽不乐意,可换个座位更不好,梅栎清和谢博宇两人紧挨着坐,谁知道谢博宇这个伪君子会不会对卿卿动手动脚。 他们两人敢当着他就悄悄地眉目传情,两个人挨在一起坐着,那还得了?卿卿的魂儿肯定被这个除了好皮囊以外,一无是处的晋王爷给勾了去。 梅栎泽板着脸孔不说话,相貌清俊,为人一身正气,悄悄打量梅栎泽的夏研更是欣赏不已。 凭着其父护国公与其母长公主两人的相处来说,夏研打心眼里觉得找未来的夫婿一定要找爱护家人的正人君子,到她年老色衰的时候才不会被始乱终弃,更何况梅栎泽是这一次的会元,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与其嫁入高门大户和那些人纠缠不清,还不如选梅栎泽这样家世清白,简简单单的才好。 梅家三房已经搬出了梅府,等梅老夫人逝世后,肯定是会分家的,她到时候只用顾梅家三房的小家就省心省力了。更何况梅栎清与梅家三房关系最好,以后她和梅栎清还能常来常往。 夏研年岁还小,未来还看不太远,凡事只看到了表面。 梅栎泽高中状元的时候,梅家大房与二房铁了心不分家,梅栎泽与夏研二人分家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功夫。那又是后话了。 梅栎清准备这个锅子上花了不少心思。 首先就是锅子这个器具难找。 梅栎清本想用没有隔开的锅子,一锅煮了。石青提醒她,这样煮肉的白沫子会沾到菜上,影响青菜的鲜味儿。 以前梅栎清不觉得有什么,在东明天冷的时候,她和夏研也是一大锅煮了,也是吃得一点儿也不剩。可是如今她在醉鬼楼掌事,时时吃到醉鬼楼的美食,也越发讲究了起来。 石青说得对,肉与菜该分开煮,她好像记得梅栎泽也喜欢食辣,能做个四格鸳鸯锅最为恰当。 可这样的锅子根本不见卖的,梅栎清出了笔银钱,务必让铁匠给她尽快打出来。还好时间赶上了,能用得上底下可以搁炭火的四格鸳鸯锅。 其次就是琢磨食谱了。 花蜜水自不用说,一定是有的。 肉与菜得有,吃锅子的油碟也要有,配着解腻、解辣的清茶也得有。梅栎清仔细回想着梅栎泽与夏研二人分别爱吃什么,一样一样地准备好了。 梅栎清特地请了醉鬼楼的一位师傅来给她准备锅子。其中肉类有新鲜的牛通脊,牛百叶,羊肚,野鸡,雁肉和鹌鹑切成薄片。水货有河豚,黑鱼,鳜鱼和海贝切成块状。菜类则有笋,蒲菜,石耳和苏叶切成长条或者块状。满满摆了梅栎清身后的几个小桌子,四个丫鬟严阵以待,随时预备着递给各位主子。 单看准备的菜式这刀功整整齐齐,片片透明,就知道这位师傅不同反响。肉类与水货先用师傅的密法用酒、酱、椒等调料特地腌制处理过一道,端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半熟,既入味,也不怕会吃坏了肚子。 蘸火锅材料的油碟用香油、大蒜、盐、葱花几样调在一起,师傅又滴了几滴特地准备的香料,味道香的啊,一闻见就忍不住口舌生津,梅栎清向师傅问配方,师傅也没告诉。 解腻的清茶用的和花蜜水是一个料子,工序有所不同罢了。如果说花蜜水的味道是浓的甜,解腻的清茶就是淡的甘,两相呼应,一场火锅吃下来味觉方面也不突兀,还有一种回味悠长之感。 梅栎清没想到谢博宇会来,赶紧着人又向小厨房里面的师傅送信,让他再备点儿来。 第二百六十章 内应 尝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锅子里的美食,梅栎泽的气消下去一大半。 梅栎清也一直伏低做小,不断给梅栎泽碗里添东西,自己也没有吃几口。 梅栎清没有吃多少,谢博宇心疼梅栎清更没吃几口。 四个人里面唯有梅栎泽与夏研吃的最尽兴。 夏研想和梅栎泽多说几句话,便趁着间隙道:“今儿个梅姐姐的大哥怎么来了,梅姐姐的大哥是找梅姐姐有事儿吗?” 夏研明知故问。 “回郡主的话,有一点小事儿。”梅栎泽回答道: “卿卿找了一本孤本给臣,臣就到梅府里面来取了。正巧碰上郡主和卿卿一起吃锅子,臣也就舔着脸留下来了。” 梅栎泽有些羞赧的样子,博得了夏研的好感,她还想逗一逗他。 “梅姐姐的大哥…吃得也不少啊,是不是在家里吃的不好,跑梅姐姐这里来打秋风了?”夏研狡黠的目光,逆着光看着更加明显。 梅栎泽赶忙低下了头:“这不是卿卿做的锅子好吃吗,忍不住多吃了两口儿。” 梅栎泽好吃得差点忘了,他还正在生梅栎清的气呢。转眼梅栎泽又板着脸。 梅栎泽的反应逗得夏研忍不住笑出了声:“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梅姐姐的大哥一下子吃了那么多东西进去,特别是牛肚和黑鱼,几乎没剩多少了,梅姐姐的大哥的嘴,到底‘短’了多少啊?” 夏研笑着问梅栎泽,他对梅栎清与谢博宇来往的态度如何。梅栎清与谢博宇也竖着耳朵听着。 “此时‘嘴短’,吃完了就还是原来的样子。”梅栎泽皱着眉头说道。 梅栎清的清誉可不是谢博宇那等登徒子拿来开玩笑的。 “那梅姐姐的大哥还拿了梅姐姐的一本孤本呢,手又短了多少?”夏研捂着嘴继续问道。 梅栎泽脸青一阵、红一阵,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就说梅栎清送他孤本做什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啊! 夏研无意难为梅栎泽:“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你我焉知将来会如何变化?凡事有度,只要不过界就随他们吧。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味压着反而会压出事儿来。 梅姐姐比研研大,宇哥哥又比梅姐姐的大哥大,梅姐姐的大哥怎么也得相信他们不是那等只凭着性子胡来的人啊? 况且如今的梅姐姐比过去更明白需要什么,怎么去得到。梅姐姐的大哥不相信晋王爷的名声,也得相信自家妹子啊。” 夏研不显山、不露水地点出了关节。 夏研软硬兼施,既替梅栎清与谢博宇向梅栎泽服了软,也告诉梅栎泽,梅栎清是死里逃生的人。 梅栎清如今又是拜焦渥丹为师,又是掌管醉鬼楼,又是治好了宫里面的医正、女医都难治好的皇后娘娘,梅栎清已经今非昔比了,梅栎清认真起来,梅栎泽拗不过她了。 夏研的话不仅震撼了梅栎泽,也让梅栎清与谢博宇刮目相看。平时爱笑爱闹的夏研,不知不觉中也有了堪当大任的一面。 既保全了梅栎清与谢博宇的脸面,也在一来一往中告诉了梅栎泽目前的形势。 特别是梅栎清十分高兴,夏研不再是过去那个一到天黑就要和她同眠的小姑娘了,也是即将做她嫂子的人了。 梅栎泽脸色如锅底一样漆黑,省了半晌,他悠悠地问谢博宇道:“不知方才晋王殿下说的话,算数不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梅栎泽又问梅栎清道:“梅栎清,你能保证以后不私下和晋王殿下见面吗?” 梅栎清有些犹豫,她不想撒谎,可是她知道这是梅栎泽的底线,不把她和谢博宇事情闹大的底线:“卿卿保证…” 梅栎泽狠狠瞪了梅栎清一眼,瞧梅栎清不情不愿、没有骨气的样子,梅栎泽就觉着牙根儿疼。 夏研给打圆场道:“话都说开了,咱们接着吃锅子吧,梅姐姐还有宇哥哥都没吃几口呢,别让梅姐姐的大哥都给吃了。” 夏研讨好地给梅栎泽夹了片笋子:“梅姐姐的大哥别光吃肉,也吃点笋子吧,我吃着怪甜呢…” 梅栎清感激地看了眼夏研,夏研在桌子底下牵着梅栎清的手,安慰她不要着急。 谢博宇默默夹着锅子里面的菜,尽量让自己隐形,不给梅栎清添乱,不给梅栎泽添堵。 一顿饭吃下来,梅栎泽吃得最多,夏研其次,梅栎清吃了一些,谢博宇只夹了几筷子就说吃饱了。 梅栎泽看在眼里,一声不吭。 谢博宇筷子才放下,梅栎泽就说:“王爷您不是要去西北大营了吗?定是事务繁忙,不能脱身太久,就让臣送您出去吧。” 梅栎泽根本不给谢博宇机会。 谢博宇见梅栎泽不留情面,也不敢硬来:“那就请大哥送本王出去吧。” 夏研听到这里喊住了梅栎泽:“梅姐姐的大哥你送完宇哥哥还回不回来?我有事儿想和你说。” 梅栎泽想了想等会儿自己没有事儿,回答道:“回郡主的话,臣等会儿会回来的,还要和卿卿交待几句。” 梅栎泽也要给梅栎清好好敲敲边鼓,别以为自己长了几分能耐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心惹出大乱子来。 梅栎泽将谢博宇送到了梅府的后门口道:“晋王爷,臣敬您是位说一不二的君子,相信您一定如康平郡主所言,会信守承诺,不随意与卿卿来往的。” 谢博宇说道:“也希望大哥您也能信守承诺,不要给卿卿难堪。” “到底是谁…”梅栎泽把后面几个字吞下了:“请王爷‘慢走’,臣有事先回浮翠阁,就不仔送您了。” 说完,梅栎泽气鼓鼓地回了浮翠阁。 谢博宇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大舅哥年岁小了点,还是面苦心甜的时候。 谢博宇听到夏研要来梅府的消息,苦苦求着夏研带他前来,只为了和梅栎泽交一交锋。 谢博宇仔细想过,他要和梅栎清在一起就需要一位“内应”,慢慢同化梅府的其他人接受他与梅栎清的事情。而梅栎泽不管是能力,还是与梅栎清的兄妹之情,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可餐 梅栎泽毫不客气地送走了谢博宇,又折回了浮翠阁。一路上他看见一些人围在浮翠阁周围,其中有大夫人周氏的人,也有二夫人韩氏的人。 他也是气昏了头,他怎么忘了卿卿和那些人的过节,那些人巴不得卿卿死呢! 是不是应该压住心里的恼怒,等离开梅府后再收拾谢博宇?可惜事情都发生了,也不能再从头来过。 如今之际,他最担心祖母知道谢博宇来了浮翠阁的事情。 虽说他和谢博宇已经尽量减小了动静,但是稍微一打听就能猜出来里面发生了什么。在浮翠阁的地界上,他和谢博宇起了冲突,梅栎清没有出来阻拦,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是为什么。 祖母当场明确说过不准晋王爷再到梅府里面这样的话,他是不是违背了祖母的心意? 可是祖母给卿卿找的肃云伯府世子,的确如谢博宇说的那样,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难道真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梅栎清嫁入肃云伯府,从一个泥潭进到另外一个大泥潭中,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那样对卿卿太过残忍了。 梅栎泽越走越愤恨。 他恨梅栎清为什么没有出生在三房,这样父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梅栎清找个好人家嫁了。不用和什么狗屁肃云伯府世子、娶了妹妹惦记姐姐的混账晋王爷、还有那个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不可一世的皇上纠缠在一起。 他恨自己还太过年轻,没有护住家人的力量。俗话说人微言轻,他现在连“人微”都算不上,何来谈“言轻”? 他恨他和梅栎清相差的年岁太小,要不然等到他考上了进士,他在梅家就能有一席之地,他就可以对梅栎清的婚事发表意见,祖母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梅栎泽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到了岔路口一旁的柳树上。 “梅姐姐的大哥,你的手不疼吗?” 梅栎泽太过入神,没有注意到夏研早早来到了他的身边。 “郡主。”梅栎泽不好意思地拱手道:“都怪臣莽撞,让郡主您见笑了。” “梅姐姐的大哥是为了梅姐姐的事情烦恼吧?”夏研开门见山地问道。 梅栎泽半天没有说话。 夏研也没有勉强,对梅栎泽说:“梅姐姐的大哥,把手伸出来。” 梅栎泽思绪混乱,没有立马反应过来夏研的用意,啥啥地把手伸了出去。 夏研抽出怀里的帕子,给梅栎泽包起来了受伤流血的手:“梅姐姐的大哥的手是拿书卷的手,可不能拿来做其他伤手的事情。 保家卫国的事情,有我的父亲和兄长冲在前面,现在又添了个宇表哥,梅姐姐的大哥尽管关起门来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梅栎泽没想到夏研先说起来的是这件事。 “对梅姐姐的大哥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读你的‘圣贤书’!梅姐姐的大哥听不懂了吗?”夏研别看一天到晚养尊处优,包扎伤口还是很有一套的: “下次见面的时候,梅姐姐的大哥要把手帕还我,省得被人在背后嚼舌头根。” 梅栎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研与他非亲非故的,给他包扎伤口算怎么一回事儿?人家姑娘家家的先提出来了。 梅栎泽的心尖有些发烫,不知是羞的,还是臊的。 “梅姐姐的大哥您先忙,我先走了。”夏研转身就走,但两只耳朵还留意着背后的动静。 “等一等郡主。”梅栎泽如夏研意料中那样喊住了她:“帕子臣用过后会立马还您的,不会让您的闺誉受到半分损伤的。 还有之前您说还有事儿要和臣说,那是什么事情?只要臣能办得到,一定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夏研转过身来,摇摇头道:“梅姐姐的大哥如今受了伤,下次一并再说吧。梅姐姐的大哥回见。” “郡主这就要走了。”梅栎泽心底有些失落:“那下次臣给您还帕子的时候再说吧。” 夏研在心里骂了一声:呆子!头也不回地继续往梅府的后门走,小径的尽头有她的贴身婢女白芷在等候:“郡主,天色已晚,有些凉了,您加件披风。” 夏研顺从地让白芷给她系上了披风,但也敲打白芷道:“白芷啊,你跟了本郡主那么多年。你是个机灵的,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该说,尤其是那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你听懂了吗?” “是,郡主。”高过夏研一头的白芷柔顺地低下头,回答夏研道:“如果是何嬷嬷问起来呢?奴婢怕瞒不过她。” 夏研只丢下了一句:“嬷嬷她早就知道了,何必来问你?” 白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由白芷身后的甘草扶上了步辇,朝护国公府走去。 梅栎泽还在柳树一旁静静地站着。 等那股子不忿散去以后,他也不知道方才为什么那么激动。 夏研白白嫩嫩的小手扇闪现在眼前,混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儿,轻轻柔柔、认认真真地给他包扎好了伤口。 还有那双狡黠的眼睛,转过身以后一直往他这边偷瞄,看得他觉着十分好笑,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 年逾十九的梅栎泽怎么会一点点都不懂夏研对他的心思。 也是难为了夏研,为他屈就到如此地步。 小心翼翼地在他回来的路上等着,小心翼翼地说“梅姐姐的大哥要把手帕还我,省得被人在背后嚼舌头根”。 她对他,像对卿卿一样,自称为“我”,而不是“本郡主”。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底,记到了心里。 自从上次初见以后,他也对夏研忘怀不了。 他不像夏研那样勇敢。 他自称为“臣”,与贵为康平郡主的她隔着的距离太远,他不确定夏研对他是一时起了心思,还是如他一般,见了第一面就把她记到了心底。 男追女隔座山。 他像登徒子那样追求夏研,那和谢博宇的行径有什么不同!只会给心爱的人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梅栎泽今天留下来,不是为了锅子,但也是为了秀色可餐。他想确定秀色能否为他所餐。 第二百六十二章 知错 五天以后,皇上宣布晋王代替护国公镇守西北,虽然大家多多少少都听到一些消息,全朝上下仍旧一片哗然。朝廷的喧闹没有波及到谢博宇,他此时早已率领人马悄悄地踏上前去西北的路。 而贾世充暗中跟着谢博宇,谢博宇带着谢博翰派来的原金吾卫副将季绍辉一同前去西北大营。 季绍辉虽然说是“协同”谢博宇,但谁都看得出来季绍辉是皇上派来监视晋王的,婚事派来的人马也只都听季绍辉的。 为了和谢博翰换一次去西北大营的机会,谢博宇依照约定,把梅字号的人手交给了紫儿,恰好谢博翰提出留下梅字号的人的时候,谢博宇刚刚逮了一个贾世充,看他功夫不错,想尽办法招安了。 功夫能超出梅字号的人可不多,谢博宇也不想带上几个累赘,就把贾世充抓壮丁用了。 贾世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很委屈。 贾世充以为跟着谢博宇就能脱离跟着秦王那时候,见不得光的日子。没想到跟了新主子,日子越发难过了,还要跟着谢博宇去西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谢博宇纠正他道:“西北有鸟,也拉屎,小心头上什么时候落下鸟屎,砸了你一脸。” 贾世充,卒。 谢博宇走后,晋王府明面上由晋王妃管着,实际上由张管家操持着。 谢博宇没走之前,张管家就觉得晋王妃,也就是梅栎宁不对劲起来。梅栎宁居然和关在偏院的褚家大小姐褚惜礼越走越近,那关系好的,更甚与梅栎清在的时候。 张管家也和谢博宇说了这事儿,谢博宇想了想,暂时不想管梅栎宁。 说到底,他欠着梅栎宁的,卿卿因为他的关系也欠了梅栎宁的。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儿,谢博宇也懒得管东院的梅栎宁。 梅栎宁和她的三妹梅栎静一样,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梅栎宁有求于褚惜礼。 “褚姐姐不知着院子你住不住得惯,住不惯的话,本王妃再叫人给你添点儿物件过来。”梅栎宁的脸庞圆润了不少,面上呈现淡淡的粉色。 “劳烦王妃您劳神,东西已经够了,不用再添了。”褚惜礼客气道:“王妃经常来我这院子,不怕王爷有什么想法吗?” 褚惜礼也是经过这一遭的。当时她为了向布日固德证明她的心意,早早把自己献给了他。她看见梅栎宁的气色以及状态,知道梅栎宁极得了滋润,她和谢博宇肯定是恩爱有加。 梅栎宁应该知道她是害了她长姐的人,怎么还有心情每天过来和她说笑。难道谢博宇想借着梅栎宁做什么文章? 这一点褚惜礼可想左了。 “王爷他…”梅栎宁欲言又止:“王爷他已经去了西北大营,今早上就走了。” “王妃要独守空房了,所以才来找臣女解闷儿不是?”褚惜礼开玩笑道。 褚惜礼提到“独守空房”,梅栎宁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去:“王爷去西北大营是好事儿,什么‘独守空房’啊,褚姐姐你惯会开玩笑的。” 褚惜礼捕捉到梅栎宁的不同寻常,为什么一提到“独守空房”,梅栎宁的脸色会变得那么差?这是不是和她频频来寻自己的原因相关。 以前褚惜礼不会想这些问题,一心当着褚家的大小姐。 画本儿看多了,说书听多了,就觉得自己应该找那一等一的盖世英雄,不应该随便由父母打发着嫁出去,因为夫婿的莺莺燕燕渐渐冷了心肠。 她以为在赫赫草原长大的布日固德与中原男子不一样,一身英雄气概。他告诉她,他要助萨仁公主振兴赫赫草原,让赫赫与大魏互通往来,让她的父母能欣然接受他们两人。她便学着画本儿上和他做了那等事情,成了布日固德的女人。 可后来一切慢慢不一样了。 布日固德会询问她家的琐事儿,会问她父亲在忙些什么,会让她经常去父亲的书房走一走,回来告诉他,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算她再蠢笨,也嗅到些不一样来。 后来被父亲发现了她的反常,所以高太尉七十大寿那天的千鹤宴上,一向爱热闹的她才会缺席。 如果当时她去了,见到梅栎清与高家女子打的那场惨烈的马球赛,她是不是会在布日固德求她帮忙绑了梅栎清的时候,会咬口不答应呢? 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她不仅答应了布日固德,还帮着他们差点儿害死了自己的好友。 谢博宇把她和布日固德、巴雅尔抓起来以后,也没有为难他们几个,把他们分别关起来而已。 谢博宇曾告诉她,梅栎清坠入骊山山崖底下的阴河之中,可能回不来了。是她,伙同她所谓心爱的男人害得梅栎清坠下山崖。是她,害得她的父母低三下四地四处托人求他放了她。 她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内疚多点,还是害怕多些。 谢博宇直接告诉她:如果梅栎清死了,他就要她陪葬。 直到谢博宇说出这句话来,尝过情爱的褚惜礼才知道隔栏另一侧的谢博宇深爱着她的好友梅栎清。谢博宇也不打算在她面前隐藏他对梅栎清的情谊。 褚惜礼想到布日固德对自己的态度,再想想谢博宇对梅栎清的深情,她意识到了什么。 谢博宇后来告诉她,他把布日固德和巴雅尔送回了他们的主子萨仁公主那里,布日固德没有问起过天的事情。 再后来,她一直战战兢兢得活着,她不是贪生,她是怕谢博宇让她死,那就意味着好友梅栎清再也回不来了。所幸,后来有一天开始,梅栎宁往她这个院子走动,她知道梅栎宁成了晋王妃,并且梅栎宁告诉了她的好友梅栎清还活着。 褚惜礼知道消息的那一晚,不知躲在被子里面哭了多久。老天爷终于愿意给她赎罪的机会。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褚惜礼也没有心思去弄清楚为什么谢博宇一边表现出他对梅栎清的感情,一边由娶了梅栎清的妹妹为正妃。 第二百六十三章 约见 大概男人都是一个样子,总有数不清的国仇家恨需要他们去洗清,于是就只能辜负她们这些弱女子了。 褚惜礼觉得自己和梅栎清更靠近了一步,也许梅栎清知道她被赫赫男人骗了,梅栎清对她的心结会少一些。 褚惜礼知道自己后半生只能去还债。 还梅栎清的债,还她父母亲人的债。 她这条命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褚姐姐你发什么愣呢?”梅栎宁自然是不知道褚惜礼心中所想,梅栎宁只想把事情扯回到她想做的事情上去:“听说上次和褚姐姐一道捉来的那人…已经被王爷放回去了?” 梅栎宁不自觉地抓紧了小腹。 褚惜礼觉得梅栎宁问这个问题好生奇怪,梅栎宁是梅栎清的二妹,不是应该和梅栎清一道对布日固德恨之入骨吗? “嗯,他们两个人已经被放回去了。”褚惜礼如实说道:“王爷应该也告诉王妃您了。” 梅栎宁抓着小腹的手更用力了些,隐隐能从布缎上看见梅栎宁的手沁出的汗渍:“嗯,王爷告诉过本王妃了,本王妃就是想问问褚姐姐您…还好吧?” 梅栎宁想引出褚惜礼的话来。 “托王爷和王妃的福,臣女现在还好,以后定天天潜心念佛,为王爷、王妃还有…积累功德。”褚惜礼双手合十道。 褚惜礼的反应让梅栎宁措手不及。 积累什么功德?褚惜礼都为那个赫赫人做到那个地步了,她就那么轻易放手了?那她如何与赫赫人联系上? 梅栎宁差点儿要断了牙根。 今天只能聊到这里了,回去梅栎宁得仔细想想:“褚姐姐,本王妃院子里那边有点事儿,先不聊了,等过几天本王妃再来。” “臣女恭送王妃,王妃您走好。”褚惜礼行礼道。她也没有多想,到了这个时辰,梅栎宁要操持诺大的晋王府,肯定不能在她这里久坐了。 不管如何,有梅栎宁三不五时地和她说说话,这日子也不难熬了。 梅栎宁点点头,忽然间胃里反酸,梅栎宁冲到墙角吐了起来。 “王妃您…” “本王妃…呕…没事儿,就是…呕…吃坏了肚子,褚姐姐你不用担心。”梅栎宁感觉要把胃里面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褚惜礼面上仍有忧色:“王妃您…路上走好,要不要臣女送送您?” “不必了。”梅栎宁擦擦嘴角:“就是吃坏了肚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褚姐姐您也不要送本王妃了,小心引起张管家不必要的猜疑,对你不利。” 褚惜礼想想也是这个理:“那王妃您慢走…” 褚惜礼目送着梅栎宁远去,心里有一个猜想,梅栎宁会不会是孕吐,人已经怀上了?那为什么不公布,难道是因为前三个月不能告诉别人的忌讳吗? 梅栎宁回到东院,把屋子里所有的瓷器瓦件全都推到地上,然后让采青,也就是梅栎怡来收拾。 梅栎怡已经习惯了梅栎宁渐长的脾气。 不用梅栎宁说,梅栎怡已经蹲到了地上,用短柄的扫帚将碎片扫到一边,再拿撮箕把碎片扫起来,装到一个布包里,准备给张管家看,然后销账。 “香瑶!香瑶!”梅栎宁把气撒在了瓷器上,气也没有完全消了:“你到梅府传话给三妹妹,告诉她褚惜礼那里行不通,让她另想法子。” 梅栎宁说完话,气噌地一下子又冒起来了,一脚踢向了梅栎怡,边踢边骂到: “采青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让你去指认梅栎清那个贱人你也不去,说什么你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们梅家白养你这么多年了?饭都吃到了猪肚子里面去了,一点也没长脑子! 这下好了吧,那个贱人越来越好,居然还治好了皇后娘娘。而我呢?我只能烂在这个东院,还…都怪你,都怪你!你以前的伶俐劲儿哪儿去了?啊?” 梅栎宁又狠狠踢了梅栎怡几脚,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话。梅栎怡默默忍着,连眼里的恼恨也没有泄露出来。 香瑶看着古井无波的梅栎怡,心里越来越胆寒。就像大晚上的起夜遇到了黑猫儿,绿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你。 香瑶赶忙甩了甩头,把脑海里这个可怕的想法给甩了出去,转身去寻梅府里面的青玉了。 梅栎静知道褚惜礼和赫赫人不来往的消息的时候,心里面也很纳闷儿。她原以为让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梅栎宁去接近褚惜礼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没想到褚惜礼和那边没有了联系。 梅栎宁那边不宜再继续跟进,让褚惜礼产生怀疑,再把她们的计划告诉给梅栎清。看来得另想法子了。 要做成那件事儿,不能通过肃云伯府的门路,现在汝南公主还是看重梅栎清的,等汝南公主知道她要坏了汝南公主的事儿,汝南公主第一个就饶不了她,就算有父亲在也无济于事。 那就只得再通过高家的门路了。 藏起来的雪丹还不能露出来,她只能自己去会会高家的三老爷了。 梅栎静没有了女子的那层顾忌,很多事情如鱼得水。第二天一早从高府侧门出来的时候,那是人比花娇儿,脖颈儿上点点红梅,高磊驰那个家伙给她起了个混名儿,叫做“梅儿”。 梅栎静竖了竖领子,抬起头在高府外环视了一圈儿,好似几个月前被高磊驰赶出来的郁闷与不堪一扫而空。 高磊驰因为离宫护驾一事得了皇上的厚赏,也许这个地方以后得常来呢,她不得跟着高家捞点儿油水不是,凭什么只有她那个大姐姐吃香的、喝辣的。 一晚上未归,梅栎静换来了如何与赫赫人联系的法子。原来只需要在之前烧毁了的城隍庙大门口儿的梧桐树下,用三颗石子压着一张红签,红签上写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只一句词。 如果赫赫人那边同意了,便会在十字花签上写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十字花的位置,便是约见的时辰。地点自然是在城隍庙里。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交手 因为时间紧迫,梅栎静知道了消息就差人告诉了梅栎宁,让梅栎宁派人去了城隍庙。 她也不光是让梅栎宁出力,她也得去花心思呢。 今儿个就去醉鬼楼,好好孝敬孝敬她的大姐姐,好像按时间来说,梅栎清今天也会去醉鬼楼查视呢,不知道那位未来云家家主在不在? 梅栎静从高府出来就坐上了马车,只身一人去了醉鬼楼。 梅栎静到醉鬼楼的时候,梅栎清正好提笔写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在算账目一类的。 “大姐姐。”梅栎静清脆的声音在醉鬼楼门口响起来,不得不让人去注意门口的动静。 看着认识、不认识的人齐刷刷地望向她,梅栎静翘了下颌。因为梅栎静个头不高,翘起了下巴不但不让人觉着傲慢,还有一种少女的清纯可爱。 梅栎清停下了笔,在心里骂着梅栎静阴魂不散。她今儿个意气扬扬地来了醉鬼楼,怕是要开始行动了吧。 梅栎清的食指摩挲着笔杆,打起笑脸儿对梅栎静说道:“三妹妹你来了啊,怎么也不和大姐姐说一声,咱们就可以从府里一道出来。” 梅栎清知道昨晚上梅栎静不在府里。自梅栎静去寻了梅栎宁以后,梅栎清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 “大姐姐事务繁忙,妹妹我怎么敢叨扰大姐姐呢?”梅栎静到了柜台前,一手杵着香腮,天真无邪得看向梅栎清:“话说回来,阿姝在醉鬼楼吃饭…不要钱吧?” 梅栎静挑拨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 她如果开了这个口,以后是不是梅府、或者梅家有关的人来醉鬼楼吃饭都不花钱。如果她拒绝了,难免落得刻薄寡恩的名声。 梅栎静想要的,就是想抹杀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名声。 “阿姝在醉鬼楼吃饭当然不花钱。” “那…” 梅栎清打断她道:“三妹妹‘难得’出一趟门,作为大姐姐,自然是要照顾你这个小妹妹的。这次妹妹你吃多少用多少,都记在大姐姐账上。如果大姐姐照顾不周,妹妹你可别去祖母那里哭鼻子。” 梅栎清为了把戏做足,故意用食指划过梅栎静的鼻梁。外人看来,姐妹两人好不和睦。 梅栎清言外之意是,她已经尽了地主之谊,如果梅栎静来的次数多了,该怎么算还是怎么算,就算她告到她们的祖母、梅老夫人那里,也不干她的事儿。 梅栎静暗暗咬牙,梅栎清不愧是醉鬼楼的掌事人,现在说话也是滑不溜秋的。好人她也做了,坏话也说在了前头。还是以前梗着脖子不服输的梅栎清,更讨人喜欢些。 梅栎静摸着鼻子,心里腻歪透了:“那阿姝就去找个座位点菜了,这可是大姐姐说的哦,今天阿姝吃饭都记在大姐姐账上,阿姝就放开肚子可劲儿吃了。” 梅栎静蹦蹦跳跳,奔着醉鬼楼二楼而去。 醉鬼楼二楼靠窗那个位置还空无一人,但桌子上摆着一个“云”字,就表明了这个座位的主人是未来云家家主云飞扬的。 梅栎静找的就是云飞扬。 也不管伙计的阻拦,一屁股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一般人不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不知道是不是“南焦”焦渥丹的本事,醉鬼楼三层楼窗户的位置都是西洋传来的格拉斯。虽然大魏的上好的白纸也偷光,可也不比格拉斯来的透明透亮。 梅栎静按耐不住心底的心思,一只手摸了上去。 “别碰!”打扮成伙计的梅九喝止梅栎静道:“请这位小姐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们的窗户。碰脏了我们还要洗。” 梅栎静被梅九的声音吓了一跳,把手缩到了衣袖中。后来看到梅九是醉鬼楼的伙计,桌子一拍,大声说道:“大姐姐就是这么管着醉鬼楼的人吗?一点儿礼数都不懂!本小姐用手摸摸怎么了?外面来的舶来品,轻轻地碰一碰难道就会坏了?” 梅栎静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李掌柜。 “哟,我的小姑奶奶诶。”李掌柜拍着腿说道:“是哪位不长眼的惹了咱们醉鬼楼掌事的亲堂妹?看小的不开了他!” 李掌柜早就从梅栎静与梅栎清那番“问候”里面嗅到点味道。 果不其然,梅栎静的火气消了一大半儿:“你是醉鬼楼的掌柜吧?我的大姐姐承蒙你们照顾了。她毕竟从小长在东明,这几年才回来,很多事情她不太懂,也不懂怎么管人。您老可看紧点儿,别让这些不长眼的坏了醉鬼楼的名声,堕了‘南焦’的名头。” 李掌柜听到这里懂了一大半儿,梅家三小姐有不少花花肠子呢,她上冲着焦先生来的。 李掌柜在心里笑了笑,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以为“南焦”就是一个简简单单行医问药的郎中? 打压了梅栎清对她有什么好处?焦先生一定不会收这样不孝不悌的徒弟。连梅栎清要拜焦先生为师,都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李掌柜走南闯北,虽不是见遍了天下人,也能猜出梅栎静这样的小丫头片子的几分心思。 他在意的是梅栎清的态度。 从梅栎清与梅栎静的那番对话里,他肯定梅栎清是知道梅栎静的心思的。但梅栎清放任梅栎静作妖,应该心里也有一些盘算。梅栎清没有明说,那他暂时也不用出手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不快给梅三小姐道歉!”李掌柜一巴掌呼到了比他高不少的梅九头上:“梅三小姐去禀了掌事的,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李掌柜似乎不解气,一脚踢到了梅九的屁股上:“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呀,还不去干活儿呀?” 梅九到底没有给梅栎静道歉。 梅栎静心里出了那口气,李掌柜的话句句说在她的心上,她也没有注意到梅九给她道歉的事情。她全心全意地用手一遍遍地摸着格拉斯,直到格拉斯表明糊上了一层她的手印子。 梅栎静毫不在意,格拉斯脏了,再用抹部擦干净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变脸 李掌柜把梅九提溜到后厨来,扔给了正坐在一旁抽着水烟的风桥。 “风桥,我把小九子交给你了,你看好他,午膳未过,别让他出去。”李掌柜对风桥交待道。 “小九子怎么了,惹事儿了?”风桥问道。 “他那个暴脾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梅三小姐用手摸了格拉斯,还是因为梅三小姐这个人,他对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李掌柜解释道:“还是把小九子交给您看着我放心。” 风桥好笑地看了看梅九,梅九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行,李掌柜,你把小九子留在我这里,我好好敲打敲打他。”风桥痛快地应下:“李掌柜您去忙您的吧,估计今儿个你有得忙呢。” “诶,风桥兄您受累了。”李掌柜走之前狠狠瞪了梅九一眼,警告他不要给他再惹事儿。 待李掌柜走了,风桥长叹一声:“哎,你还是太年轻了,就算是忠心护主儿也不是这么个护法儿。你这脾气,以前也吃了不少亏,是吧?” 梅九讪讪然站在一旁,可以吭声。 “你今天压不住脾气,是因为你主子刚走吧?你总觉得是梅家那两个小的,不干人事儿,拆散了你家主子和梅大小姐,所以把气撒在梅三身上了吧?”风桥摇了摇头,他早就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面你搞错了一件事儿。不管有没有梅家那两位小姐捣乱,不管你家王爷有没有和梅大小姐在一起,他终究是要走这一遭的。” “为什么?”梅九忍不住问道。 “就因为他是谢家的男人。”风桥吐了口水烟,眼圈儿从小渐大,消散在半空中: “谢家的男人再怎么爱美人,骨子里面还是爱江山的。梅大小姐只是给了你家主子一个恰当的理由,把内心深处的猛虎放归大漠而已。 就你这实心眼的,觉得你家主子吃了大亏。你再不学聪明点儿,梅字号也没有你待的地方了,要不然,怎么就你被派来了醉鬼楼?” 梅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以为他潜伏得够好了,没人知道他的来由。眼前这位大爷,是怎么知道他是梅字号的人? 风桥吸了口烟,对梅九说道:“傻子,真是个傻子!” 梅九不知怎的,羞红了脸。 他安慰自己道:眼前这位是紫侧妃的师兄,所以从紫侧妃这里知道点什么也不足为奇。 他差点被这人给骗了。 风桥如何看不出来梅九心里面那点小九九,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抽自己的水烟了。 梅栎静这边也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云公子。”梅栎静拉了拉衣领,向云飞扬请安道。 “这位小姐是…”云飞扬一项记性不错,立马就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故意说破,想看看眼前这人想玩儿什么把戏。 “云公子不记得小女子了?”梅栎静垂下了眼眸:“也是,唯有大姐姐那般的人物才能入得了云公子的眼睛。只可惜…” 云飞扬含笑望着梅栎静,一点也不接招,梅栎静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只可惜我大姐姐翻了年就要嫁人了…肃云伯府世子又是那副德性…大姐姐的命好苦啊。” 梅栎静又等了半天,云飞扬还是没有吭声。 梅栎静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着急了?所以云飞扬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梅栎静立马换了个态度:“只希望菩萨能开眼,饶了我那可怜的大姐姐,她才刚刚从鬼门关里面回来,阿姝不想再失去她…” 说着说着,梅栎静扭头拿帕子擦了擦本不存在的眼泪。 云飞扬终于说话了:“梅三小姐请坐…” 梅栎静开心地落座,正想和云飞扬诉说梅栎清从小到大的的“苦楚”,一个梅栎静不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云公子你也在啊…” “高二老爷。”云飞扬打招呼道:“高二夫人,您二位也来醉鬼楼了?” 梅栎静不知为什么打了个冷噤,他们二人应该没有看见她从高府里面出来吧? 梅栎静又拉了拉衣领。 高家二夫人许氏笑道:“云公子身旁这位是…该不会是未来云家未来的家主夫人吧?” 梅栎静尴尬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有了期许。 “高二夫人您误会了,这是梅家大小姐的妹妹,梅家三小姐。”云飞扬眼中的意味非常:“今儿个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一向不怎么出家门儿的梅家三小姐给吹来了…” “什么一向不怎么出家门儿,明明今早…”高家二老爷高磊泰的衣袖被许氏狠狠扯了一下,高磊泰立即闭了嘴:“或许是老爷我眼花了…” 梅栎静又羞又怕,她真被高家的二老爷、二夫人看到了?他们会不会说出去?她以后该怎么做人? 梅栎静两只手攥紧了衣领。 许氏轻笑一声,只是这么说一说,这倒便宜了这个想谋害家姐的东西! 别着急,一切才刚刚开始,还得慢慢来呢。 许氏和高磊泰对了下眼神,其中的默契让他们夫妻二人无须多言,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飞扬也想看看,眼前这个想勾着泰与梅栎清做坏事儿的梅三小姐,会不会给他什么惊喜?只是醉鬼楼的菜已经不够味儿了。 梅栎静也不是寻常人。 一般人家的小姐做下了那等丑事,恨不得把自己给藏起来。坏了名声不光嫁不了人,甚至只能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以全自己的清白。就像梅栎静想设局这样逼着梅栎清为她所用。 而梅栎静只对自己说了声,高家二老爷与夫人没有亲眼抓到她从高家出来,就不能说明什么。 她也不抱着她的事情不会透出风去,可赖也是能赖一赖的。 她母亲韩氏也不是做下那等丑事儿才有的她吗?也不是从小在她周围有风言风语传来传去的,她母亲韩氏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 凭什么她名义上的父亲能与汝南公主常伴左右,她母亲找个人就不行? 为什么她要把她从梅家应得的东西拱手让出去? 这都是梅家欠她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劝阻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与夫人许氏坐下以后,云飞扬就让伙计上了菜,梅栎静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 梅栎静本来就不能和云飞扬明说,现在又来了外人,她更不知道该怎么拐弯抹角地告诉云飞扬。那个许氏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那双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盯得她发毛,她差一点儿以为她与许氏有什么过节呢。 高磊泰、许氏与云飞扬三人心照不宣,都希望梅栎静及时收手,不要一错再错。 自梅栎清得知了梅栎静与梅栎宁二人的计划以后,便想着法子阻止她们收手。 梅栎清不想再和梅家的人纠缠在这些小事上,焦渥丹与紫儿已经向她暗示,接下来不会太平了,谢博宇去西北大营就是一个作证。她要腾出手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她要趁着冬天,走一趟南疆,去寻莫如是先生的踪迹。 于是梅栎清找人传了个信儿告诉云飞扬去: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这首诗本来是用谐音双关表现出少女微妙的感情。但梅栎清主动找上门来传这句话,云飞扬就觉得有深意了。 云飞扬忆起之前梅三小姐对他说的那些阴阳怪气儿的话,好像明白了梅栎清的意思。 后面梅栎清也没有再传信给云飞扬,害得云飞扬心里失落了很久。有时候云飞扬也想要不然如了梅栎静的意,和梅栎清共度良宵,也是他之所幸吧。 好人难做啊,要不然当一回坏人? 云飞扬到底也没有把心里面最黑暗的念头付诸于行动,不光于梅栎清是地狱,他也会堕入深渊。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的被高磊泰知道了。 有一次高磊泰又来蹭饭,高磊泰勾肩搭背地对云飞扬说:“是不是梅家那个三妮子和二妮子又联起来捣乱了?” 云飞扬诧异地看了看高磊泰,意思是他怎么知道。 高磊泰嘿嘿一笑:“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特别是是梅家那个三妮子,经常从我们府里侧门儿出来。 要知道,那可是我经常出的门儿,一回生二回熟,这都几回了,我怎么不对她上心,暗地里去查一查她的背景呢?” 云飞扬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他以为梅家三小姐只是随意套套他的心思,没想到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的。 高磊泰抓了一条清爽干嘣脆的菜条塞入嘴里,嚼了几下吞咽下去,接着说道:“你小心一些,里面还有赫赫人的事情。” “赫赫人?”云飞扬不解道,但高磊泰没有和他进一步说明原因。 “梅家三小姐,多吃点儿。”许氏说道:“我们夫妻二人经常来醉鬼楼吃饭,少见到梅三小姐。好像上次梅三小姐来过一次,不知道梅三小姐可喜欢这里的饭菜?” 梅栎静心里面越来越吃惊。 上一次…她之前只来过一次,还是来找云飞扬的,上一次她也没看见高家二老爷夫妻俩啊? 梅栎静觉得许氏更不是泛泛之辈,每一句话提的倒巧,每一话句话后面都透露着深意。 不是她太过敏感多疑,而是一次两次以后这样不着痕迹的问话她再听不懂,她就是半大的傻子了。 而且人家也希望她听懂。一句紧跟着一句追着来,想一步步逼她就范。 想救梅栎清,一切可没有那么容易。 这种丑事儿说出来,固然她名节不保,但是他们高家也落得一身骚,谁又比谁高贵? 况且高家二房依附着高府跗骨吸髓,这件事儿她捅出来,一旦被高家知道了,高家二房还能在高家待下去吗?其他几房就会联合起来,把高家二房给踢出局去,他们一分一子都别想拿到。 梅栎静想清楚这点事儿,不再害怕尴尬,露出笑容回答许氏道:“上次来醉鬼楼吃了一次,也没敢点招牌菜。就一般菜式来说,还是比外面好吃一些,甚至价格更公道一些。 这一次承蒙云公子不弃,请小女子一道,和高家二老爷与二夫人一起用饭,实在是小女子的荣幸。 这次大姐姐开口了,栎静想吃什么算在她账上。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就把醉鬼楼的全部菜式都上一遍,如果不够的话,随便添。也算是栎静对几位的一点点心意。” 三人听了这话都轻轻地笑起来。 这三人谁不是人精儿。 梅栎静这番话乍一听是合情合理,落落大方,不光化解了许氏话里的门道,还显示了自己的大方好客。但梅栎静用的是梅栎清的钱,让他们去承梅栎静的情,对梅栎清出的力稍稍带过。 梅栎静这笔帐算得可真精!不愧是韩家的后人,骨子里面都是能掐会算的。 许氏也听明白梅栎静话语里面的坚决,如果她想捧场,梅栎静不拦着。如果她不想捧场,那大家就撕破脸吧,谁怕谁呢?本来大家就不是朋友。 许氏笑了起来,就像芍药花一样在阳光下绽放,高磊泰痴痴地看着自家媳妇儿,连手中的筷箸都停下来了,他也想看看这个了不得的梅三小姐会怎样接下自家媳妇儿的招。 他家媳妇儿和她老子娘不一样,惯用的是温柔刀,刀刀割人心。 也不知道两个能打会杀的老家伙儿,怎么生出来这样一位蕙质兰心的女儿。还把他吃得死死的,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许氏笑道:“梅家三小姐,你可知道醉鬼楼每一类菜是如何定价的?什么菜式价格高,什么菜式价格低?” “哦,这容易。”梅栎静的因为母亲韩氏,也有稍许经商的天赋,记个价格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醉鬼楼是根据用菜的类别定价的。青菜萝卜一类做出的价格高,用鱼肉海鲜一类做出来的价格低。 就像栎静上次来吃的,都不敢点贵了,只敢点写平常鱼啊肉啊做的饭菜,倒也吃得饱饱的。 这次托大姐姐的福,也吃上了些萝卜青菜,味道真还不错。要不咱们再用些醉鬼楼新出的花蜜水吧,味道吃起来肯定不一般。” 第二百六十七章 私心 梅栎静自以为回答得妥妥帖帖,毫无破绽。但在座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虽然都是笑容,各有各的不同,梅栎静还是从中读出一丝轻蔑来。 谁都没有说什么,但三人之间那种属于世家之间的默契,让梅栎静咬牙切齿,不寒而栗。 自梅老夫人带着梅栎清姐弟俩一起到京城来,慢慢恢复了从前梅家与故旧的走动,她才开了眼。 原来她所向往的世家之间是那样来往的,原来她以为在东明长大的乡下丫头梅栎清,与她和梅栎宁都不一样。 可梅老夫人偏心,几乎从来不带她或者梅栎宁去走动。除了像千鹤宴这样抹不开的,她们几乎从来都没有去过正式的大家小姐之间的宴会,她们连一些世家的庶女也比不过。 这让梅栎静怎么能甘心。 高磊泰、许氏与云飞扬三人的表情又让梅栎静想起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来,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墙隔离在她向往之处,这比被梅老夫人禁足那段时日还来得憋屈。 越是这样,她越要把梅栎清压在脚底下,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瞧瞧,就算是被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又如何?还不是被她这个由商户之女肚子里面出来的货,踩在脚底下。 “大姐姐。”梅栎静干脆行动起来,叫住了正在二楼忙活的梅栎清:“这几位大姐姐都认识吧,也不是什么外人。大姐姐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梅栎清抬头望了一眼梅栎静,梅栎静感觉脊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但很快梅栎清又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三妹妹和几位贵客一起吃吧,大姐姐我还有事儿,今儿个就不用了,改日咱们再聚。” 梅栎清低头和伙计说着什么,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奋笔疾书些什么。 梅栎清很希望梅栎静能就此停下,她不想和梅栎静撕破脸皮。 可惜梅栎静好像胜券在握似的,起身把梅栎清拉到了他们这一桌:“不就是吃个饭嘛,耽误什么功夫?如果大姐姐忙不过来,妹妹我帮你算算账也是可以的。” 梅栎清意味深长道:“等会儿事情多了,三妹妹累了,可不许哭鼻子。” 梅栎静笑笑:“怎么会哭鼻子呢?妹妹我做错了,大姐姐也会包容阿姝,不是吗?” 梅栎静在试探,试探梅栎清是不是和三人是一伙儿的,是不是知道她即将要做什么。 “阿姝是我的小妹妹,我不帮着你,谁帮着你呢?”梅栎清看了一眼云飞扬:“云公子您来了,感谢您一直赏光,今儿个的饭菜钱就全免了。” 梅栎静一直看着梅栎清,梅栎清没有半点不对劲,难道是她猜错了不成? 她也不怕梅栎清猜到她的用意,就算猜到了,她也要把梅栎清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梅栎清和李掌柜交待了几句,与高家二老爷、二夫人、云飞扬、梅栎静几人一起吃起了饭。也不知道梅栎静怎么想的,梅栎静能吃得下,她可吃不下。 梅栎静先是小小地喝了一口花蜜水,然后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了:“大姐姐你这里做的花蜜水真好吃,你那里还有没有,改天我向你讨一坛回去喝。” 梅栎清笑笑:“不好意思,这花蜜水是师父管着的,要送只送给贵客,三妹妹常来醉鬼楼就会送你了。” 梅栎静皱了下眉道:“小气!大姐姐不是醉鬼楼的掌事的吗,连坛花蜜水都要不来,不是哄妹妹我的吗?”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梅栎清淡淡地说道:“如果三妹妹觉得大姐姐是针对你,那大姐姐也没有辙。” 梅栎静眼睛一转:“大姐姐不是说花蜜水是焦先生管着的吗,大姐姐给我引荐一下焦先生,妹妹我自个儿去说去。” 梅栎清也闹明白了,梅栎静不光是和梅栎宁撺掇那事儿,梅栎静自己也有私心。 “可以啊,择日不如撞日,那就在明天,三妹妹和我一起去任家的宴会,在那里可以见到师父。”梅栎清笑道。 梅栎静没想到自己能去梦寐以求的贵女云集的宴会,内心早已乐开了花,还不管梅栎清是不是被她设下了陷阱,也不管会不会影响五日后的计划,连连点头道: “这可是大姐姐亲口说的,不许耍赖,到时候不带阿姝去,阿姝就去告诉祖母去!” 高磊泰这时嘴贱道:“哟,都多大的人了,还开口闭口叫祖母的,还以为自己小孩子呢?也是哈,梅三小姐生的如此娇小,正好是…” 许氏在桌子下狠狠跺了高磊泰一脚,高磊泰这才收了声。 云飞扬兴致也上来了,追着问道:“请问高兄,正好是什么呀?” 高磊泰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吃你的吧,别管这么多事儿。” 梅栎静再一次听见高磊泰想揭她的短儿,早已经不害怕了,拉起梅栎清的胳膊撒娇道:“栎静本就是大姐姐的小妹妹嘛,大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梅栎清也支着梅栎静胡闹:“是,阿姝是大姐姐的小妹妹,一辈子都是…” 梅栎清希望梅栎静能听懂她的话,但似乎希望渺茫。 这一顿饭吃到末尾,梅栎静站起来举起花蜜水说道:“各位贵客,我梅栎静以水代酒,敬各位一杯…” 梅栎清心道,来了,梅栎静要出手了。 等几人站起来以后,梅栎静继续说道:“感谢各位贵客多次光临我大姐姐掌管的醉鬼楼,栎静代大姐姐敬各位一杯,愿各位贵客吉祥如意,岁岁年年。” 高磊泰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梅栎静用的是什么祝词,是新年祝词,还是寿宴祝词,今儿个可没白来。 许氏瞪了高磊泰一眼,高磊泰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梅栎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实则一手肘杵上梅栎清的腰肢,梅栎清“顺势”倒向了云飞扬那边。 温香入怀,云飞扬接到梦寐以求的身影,惊喜得久久不能动弹。 而这,正是梅栎静想要的结果。 第二百六十八章 恶意 梅栎宁这边也安排好了与赫赫人的约见事宜,约在明天上午巳时(早上九点至十一点)在城隍庙见面。 梅栎宁这边摸着小腹,满是纠结地叹气。 腹中的孩儿该不该留下,她的妊娠反应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到了藏不住的地步了。 “王妃,当断不断,以后生会出事儿的啊!”香瑶说道:“这孩子可留不得。” 东院,乃至整个晋王府的人都知道梅栎宁腹中的孩子是偏房屋子里面那个男人的,少有人还知道那是民事曹尚书家的卫公子。 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喜欢给自己头上带上绿油油的绿帽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晋王妃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是王爷的风声,早晚有一天会传出去。 到时候王妃的名声怎么办,王爷的名声怎么办,晋王府的名声怎么办? 梅栎宁烦躁得踢了下凳子:“别说了,你们都给本王妃下去,让本王妃一个人想想。” 还没等梅栎宁想明白,第二天曼文去见赫赫人的时候,赫赫人就提出来:王妃的忧他们可以解,甚至还能晋王妃永除后患。 曼文急急问道赫赫人是什么意思。 赫赫人只说了句:请回去转告晋王妃,晋王妃肚子里面的孩子不能没有“亲爹”,晋王妃得早做决断。 曼文比香瑶机灵些没听出了赫赫人话里有话,便问道王妃需要做什么决断。 赫赫人笑了笑,让曼文回去转告晋王妃,晋王妃自能想得明白。下一次他们就在城北的王氏绸缎庄里面见面,希望晋王妃到时候能给他们满意的答案。 梅栎宁乍一听赫赫人的话,也百思不得其解。 赫赫人只是告诉她,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是晋王的,借此来威胁她?但赫赫人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样啊。 梅栎宁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曼文复述赫赫人的一句话:“晋王妃肚子里面的孩子不能没有‘亲爹’,晋王妃得早做决断。” 孩子不能没有“亲爹”,她得早做决断… 孩子不能没有亲爹,所以她得把不是亲爹的那一个给除掉了吗? 是啊,等谢博宇回来怎么能容得下她,怎么能容得下她的孩子? 梅栎宁内心恨极,为什么谢博宇不要了她,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谢家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儿,还是名正言顺的晋王府世子。 等一等…如果没有谢博宇呢? 梅栎宁没有注意到,赫赫人的话已经成功勾起了梅栎宁心底最深的那层恶意。 梅栎宁倏然大笑起来,把屋子里面的丫鬟们都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夜深人静,所以梅栎宁的笑声显得格外吓人。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在一旁看着的采青,也就是梅栎怡在脑海里面想起这句话。她忍不住上前道:“王妃您用不得姜枣茶了,奴婢给您送杯不放姜草的红糖姜茶吧。” “采青,你跟了我本王妃多少年了?”梅栎宁突然问道。 “奴婢打小跟着小姐…不对,王妃,如今已十年有余。”梅栎怡回答道。 “采青,你对本王妃还是忠心耿耿吗?”梅栎宁如暗夜里面蹿出来的红着脸眼睛的大蛇,盯着梅栎怡的双眸。 “奴婢自是对王妃您忠心耿耿,别无二心。”梅栎怡目光毫不躲闪,直视着梅栎宁的双眼说道。 “好采青,你受委屈了。”梅栎宁扶起梅栎怡说道:“这段日子你也别怪本王妃给你安排一些普通的活计,少给你做近身的活儿。实在是…你那段时间没个消息,王妃我又担心得紧。 虽然最后你完好地回来了,身上落下那么多伤,胸前还有一大道没有愈合的伤口,王妃我一想到这些,内心自责不已,都是本王妃的错… 如今有一件大事儿,事关我们主仆几人生死存亡的大事儿,本王妃决定交给你去做…” “奴婢领命。”梅栎怡复又半蹲着,等着听梅栎宁的吩咐。 “好采青!”梅栎宁拍了拍梅栎怡的双臂:“时间紧迫,明日本王妃要你去和赫赫人接头,你就和他们这样说…” 梅栎怡听着梅栎宁的叙述中,适时或睁大眼睛,或张大嘴巴,身体渐渐抖得和筛糠一样。 梅栎宁早已经料到梅栎怡的反应:“采青,你害怕了吗?” “不,奴婢…没…”梅栎怡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采青你别怕,你有本王妃做主呢,府里面其他人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梅栎宁狠狠抓住了梅栎怡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 梅栎怡没有直视梅栎宁的眼睛,一双眼睛到处乱窜:“奴婢省得了。奴婢为了王妃,为了王妃肚子里面的小世子,一定会办到!” “好,很好。”梅栎宁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等明天,本王妃就等着采青你带好消息回来。如果到时候办成了,采青你一定是大功一件!” 梅栎怡在心里补了句,到那时她也是“狡兔死,良狗烹”了。 但梅栎宁丝毫没有察觉:“采青今晚不用你伺候了,先去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是。”梅栎怡退下了,转身关门的时候,没有谁注意到了她眼里面的不屑。 梅二很快把消息报给了张管家。 张管家捋着蓄起来的胡须说道:“难怪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也不能置身事外,任由梅二小姐胡来了。” “要不咱们,干脆…”梅二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闹,等王爷回来,咱们如何向王爷交待?”张管家慢条斯理得捋着胡须说道: “梅二小姐就交给梅家人去磨吧。梅大小姐不是从采青姑娘得了消息了吗?你且等着看吧。梅大小姐可不好惹。” “万一梅大小姐妇人之仁…”梅二忧虑道:“怕是后面晋王府声名有损啊…” “梅大小姐和咱们王爷和好了,咱们晋王府就是梅大小姐的,梅大小姐不会乱来的。更何况梅大小姐经过醉鬼楼掌事这一遭,更明白如何处理这类棘手的问题。”张管家满含期待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刀俎 底下孙子一辈儿的闹作一团,梅老夫人怎么会不知情。 “蕙兰啊,我这几个孙子孙女都长出息了。”梅老夫人说起来时似喜似怒: “我原以为把阿矜嫁给那个冤孽就能断了卿卿的念想,谁成想卿卿又和那个冤孽搞到了一起。 阿矜那个蠢笨的被那个冤孽拿捏的死死的,他居然为了卿卿连脸面都不顾了,让阿矜怀上不是他的孩子,还把那个奸夫抓到府里面关起来。奸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歹也是民曹尚书的二儿子。他胆子也大,不怕别人找上门来。 阿姝和她那个娘一模一样,浑身上下都是韩氏的味道,就算在梅府里面涮了那么多年,那股子狐狸骚味儿还没有散掉。小小年纪,还未及笈就和男人搞上了,好她那个娘一个德性。说到这里我还庆幸了,老二没有和韩氏生下一男半女,要不然早晚我得被那些小孽畜给气死。” 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蒋嬷嬷给梅老夫人递了茶水,好让她缓一缓。 梅老夫人饮了口热茶,想要把闷在胸里的闷气全部给抒发出来,接着说道: “还是卿卿更贴心一些,知道给她大哥和康平郡主牵线搭桥,康平郡主是个好的。如果卿卿把这件事儿给办成了,也是咱们梅家的福气。 以后梅家能不能成气候,一是看卿卿所嫁何人,二是看阿修娶了何人为妻。三是要看阿梓能不能支应门庭了。 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 如果阿修娶了个低门的媳妇儿,我倒是会心疼。如果娶的是康平郡主那就不一样了。面子里子都有了。你瞧瞧卿卿添妆宴上康平郡主送的那些礼,那些古玩字画一看就是宝贝,你想找都找不见。 就凭长公主的那些家底儿,以后阿修的日子就不会苦了。况且还是高门贵女,深得天家喜爱,我越看越欢喜。蕙兰啊,如果卿卿使不上劲儿的时候,你在这件事情上可要助她一臂之力…” 蒋嬷嬷笑道:“是,老奴看着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助大小姐一臂之力。” 梅老夫人高兴劲儿一过,语气又低落下来:“你说阿梓…是不是怨上我了。除了上课,几乎都不在府里面。经常一身灰地回来,就像和谁打架似的…” 蒋嬷嬷说道:“好像听说三少爷在外面拜了一个师父。” “嗯。我问过他是谁,他支支吾吾的。”梅老夫人说道:“我去查过了,应该是晋王府里面的什么人。” “晋王府里面藏龙卧虎,也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能做我孙子的师父。”梅老夫人眼神凌厉起来:“谢博宇以为这样就笼络住阿梓的心为他所用吗?他未免想得太过天真了。” “老夫人,您消消气儿。”蒋嬷嬷给梅老夫人顺气道:“当务之急是解决大小姐的问题,二小姐和三小姐都要…” “哼,也该给卿卿一个教训了。”梅老夫人把茶盏扫到了地上: “她不是想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做个全然不顾同胞妹妹、不顾家族利益的冷血无情之人吗?好,我就给她这个机会!这一次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逃得过赫赫人的手掌心!她怎么能逃脱我给她订下的这桩婚事,她怎么和汝南公主交代!” 卿卿为什么不懂她的心呢?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啊。 谢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卿卿好不容易逃脱了入宫,为什么还要再回到谢家人的怀抱。郭万年看起来再不是个东西,卿卿以后进了肃云伯府也是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啊,还能躲过… 梅老夫人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蒋嬷嬷没有出声,只是将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担心硌了梅老夫人的脚。 蒋嬷嬷明白,梅老夫人这些年来过得太苦了,为了避嫌,迫不得已带着大小姐和三少爷避到东明,等到先帝爷过世了才回到京城,但没想到大小姐对晋王爷已经情根深种了。 是他们疏忽了。 那时梅老夫人将心思放在护国公府上,想借大小姐做康平郡主的玩伴,从侧面打动长公主与护国公,求得二位给先帝爷求求情,放过梅家一马。 毕竟梅老太爷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什么仇,什么怨也该消了。 就因为要讨好康平郡主,所以他们连梅栎清什么时候勾搭上晋王爷也不知道。 等他们发现苗头,私底下与晋王爷商谈,让他不要再来纠缠梅栎清时,那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 谁能想到谢博宇是来真的,心机如此之深,如此长远。明面上用一枚刻有谢博宇名讳的玉佩营造出一种喜欢梅栎宁的错觉,谢博宇当时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任由玉佩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连梅栎清都骗过了,临了临了给梅家来这么一出。 梅老夫人捂着眼睛,内心喊着:子华啊子华,你为什么走得比我早,留下我来收拾这些烂摊子,我已经收拾不动了… 梅老夫人本意是想借梅栎宁与梅栎静的手,斩断梅栎清对谢博宇的执念。 可她没有想过梅栎清历经生死,已经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更是无法动摇她对谢博宇的心意,以及对梅家势必斗到底的决心。 梅元氏也没有想过自己到底培养了什么怪物出来。 第二天一早,梅栎清向梅老夫人请过安以后,按照约定,带着梅栎静去了任家举办的宴会。 梅栎清与梅栎静两人分乘两辆马车。不光是为了少些麻烦,也为了到时候好脱身。 “小姐,你为什么要带着梅三小姐去宴会啊,那多…”朱彤愁眉苦脸地抱怨道。 因为梅栎清答应翻了年送朱彤与她父亲一道儿回东明老家,朱彤对梅栎清还越发有了情谊。 “你还替小姐我着急上了。”梅栎清把朱彤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你且等着吧,这次宴席她梅栎静不是白白吃的。” 梅栎静要她为鱼肉,她何不也成为梅栎静的刀俎。 至于最后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就在手下见真章吧。 第二百七十章 宴席 前几天醉鬼楼的这顿饭如梅栎静那样吃得开开心心,尽尽兴兴。 她憧憬着今天梅栎清带她出席任家的宴会。 “小姐,你说…大小姐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任家的请帖,有这样的好事儿,她怎么会想着咱们呢?”青玉算是半个旁观者,看得比梅栎静更清一些。 梅栎静乍一听青玉的话,以为是梅栎清发现了自己的计划,故意想给她设套。而后转念一想,梅栎清一是在醉鬼楼没有表现出异常,二是梅栎清表现得乐乐呵呵的,好像很高兴让她去的样子。 也许是看着梅栎宁嫁了,生怕梅栎宁日后将她拉拢过去,所以梅栎清想要和她这个妹妹拉近拉近关系? 梅栎静此时已经无法淡定自处,自然什么借口都找得上。 高兴归高兴,梅栎静内心深处也隐隐生出不安。但说不清、道不明,就像一团看不见的黑雾悄悄笼罩了自己。 两辆马车没有走多久,很快到了三公曹尚书府任家门口。 不像千鹤宴上高朋满座,梅栎清与梅栎静看样子还是到的早的。 两人一到门口,梅栎清就瞧见了师父焦渥丹,便打招呼道:“徒儿拜见师父。”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看我们师徒俩多有缘,一下子就碰到了不是?”焦渥丹笑道。 梅栎清往身后梅栎静的方向瞟了瞟,不待焦渥丹反应过来,梅栎清招呼梅栎静道:“三妹妹,你不是想见师父吗?你和师父‘有缘’,这不,你们就碰到了。你快来和师父打声招呼。大姐姐我有事儿,先行一步了。” 梅栎清特地强调了“有缘”二字,给焦渥丹提了醒,不待梅栎静应和,梅栎清径自走入了任家。 焦渥丹又好气又好笑,这才明白过来,她是被自己徒弟给耍了,让她帮着应付大麻烦呢! 焦渥丹眼睛尖,先看到了梅栎静脖颈儿未散的红梅点点,接着看到了梅栎静腰臀极不自然的扭动,还有身上淡淡的异香味儿。心里清楚梅栎静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梅栎静胆子可真大! 梅栎静婚前失贞,是赌注大,还是她以为的筹码多?这个只有梅栎静心里明白了。 “焦先生。”梅栎静毕恭毕敬地给焦渥丹行了礼:“您还认不认得小女子?您和小女子有过一面之缘。” “不记得了。”焦渥丹态度极为冷淡。 “您贵人多忘事儿,自然是不记得小女子这等小人物。”梅栎静不在意焦渥丹的冷淡,她觉着高人就是这样的气派:“大姐姐已经先进去了,咱们也跟着进去吧。来,让栎静扶着您。” 焦渥丹甩开了梅栎静:“老身还有力气,自己能走。梅三小姐还是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别跟着老身这把老骨头混在一起,耽误了三小姐的正事儿。” “小女子能有什么正事儿?不过是跟在大姐姐屁股后头闹着玩罢了。”梅栎清又靠近了焦渥丹,一把拉住了焦渥丹的衣摆,摆出扶持的姿势: “哎,府里头二姐姐已经做了晋王妃,大姐姐也快嫁人了,以后就栎静一个人留在府里头好不孤单。 听说焦先生平常就在栎静上次去的远鹤楼里面。焦先生如果您不嫌弃,就让晚辈我去陪陪您?” 原来梅栎静打的是这个算盘。 焦渥丹在心里冷冷地笑道。 她就算去收梅栎宁为徒,她也不会收这个蛇蝎心肠的美女蛇为徒。 焦渥丹就纳了闷儿了,栎清是怎么想的?怎么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她这个师父?要不要下个月开始再让梅栎清多交醉鬼楼的一分利出来? 她不能白白帮了梅栎清这个忙啊,多少要给点跑腿费啊。 焦渥丹思及于此,反而胳膊一扭,反扣住梅栎静的胳膊:“梅三姑娘有心了,如果梅三小姐不嫌弃,大可以和你大姐姐一起到远鹤楼,常来坐坐。” 焦先生这是…答应了?答应她做焦先生的徒儿了? 梅栎静喜不自胜:“是,晚辈一定会常来远鹤楼,陪焦先生您坐坐…” 焦渥丹拍了拍梅栎静的手,顺势从梅栎静胳膊里挣脱出来,整理衣服,心道:哎,衣服弄脏了,这件衣服可不能再要了,改明儿让乖徒儿再买一件来。 梅栎静达到了目的,也不好再缠着焦渥丹。 梅栎清先行一步,有她的打算。 有了如意阁的帮助,梅栎清查到了任憬怡所倾慕之人是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卫儒澄,此人正是梅栎宁在晋王府里面的姘头。 梅栎清也是对谢博宇的胡闹劲儿服气,居然给名义上的王妃亲自绑一个姘头来,也不怕别人发现以后,外面怎么议论。 梅栎清心里划过一丝微甜,随即眼神更加坚定。 梅栎清本不打算做到那个地步,但梅栎宁并不是只冲着她一个人而来,那她就不顾及那么多了。 梅栎清先去给任憬怡打了招呼:“憬怡,我来了。今儿个宴会是你来操持啊,真不容易。” 任憬怡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夹袄,里面穿着鹅黄色的衫裙。因为任憬怡肌肤似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冬天刚过,春天初临。大雪才化,绿柳新芽。整个人看起来美不胜收。 这时有谁还会提起前不久梅栎清的添妆宴上,梅栎清、任憬怡与姚彤彤三人的不快呢? “栎清你来了。”任憬怡穿得再漂亮,可整个人瞧着比上一次瘦了一大圈儿,精神头也不好:“我这里忙,你容我缓一口气再和你说话。” “嗯,你先忙吧。我瞧你脸色不好,注意身子。”梅栎清故意提起来。 梅栎清也弄清楚了任憬怡这段日子因为卫儒澄的失踪而焦心不已。她与卫儒澄不说是互许终身。也算是两小无猜,两家人早就交换了信物,任憬怡就等着嫁与卫儒澄做他的妻子呢。 可偏偏卫儒澄下落不明,任憬怡就算听说了卫儒澄在晋王府里面,也不敢冒然上门去要人。一来二去,人也急病了。心病还须心药医。没有卫儒澄这剂良药,任憬怡怎么会好起来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捧高 “嗯,我知道了。等着宴会开始咱们再说体己话。”任憬怡特意拉了下梅栎清的手。 “你啊,仔细身子。”梅栎清撂下这句话就返回去接焦渥丹与梅栎静进来。 自此,梅栎清的第一步棋算是埋下了。 “大姐姐你方才去了哪里?”梅栎静问道:“留下妹妹我和焦先生,也不怕怠慢了你师父。” 梅栎清心情正好,不打算计较梅栎静话里面的刺:“师父您不拘小节,宽宏大量。不会和徒弟我计较那么多的,是不是呀?” 焦渥丹故作生气,咬牙切齿地和梅栎清说:“等回去师父我再和你算帐!” 梅栎静趁机说道:“就是就是,大姐姐能遇上这么好的师父,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焦先生说了,让我…” “梅大小姐。”高晴易这是走了过来,打断了梅栎静接下来的话:“感谢你前阵子救了我姑姑,可算帮了高家的大忙了!” 她帮了高家的忙这是真的,有没有帮了高晴易的忙那就不一定了。 梅栎清说道:“哪里哪里,这是栎清该做的,这两天也没去宫里面看望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恢复得还不错吧?” 高晴易见周围的小姐目光都投向她们这边来,内心得意极了。 虽然立了大功的是梅栎清,但她不也跟着沾光不是?还得了个谦虚体恤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昨儿个我刚去过凤藻宫,我瞧姑姑气色不错,面色慢慢红润起来,整个人也丰腴了不少。姑姑能好了,也是因为梅大小姐您医术了得。”高晴易接着看向梅栎清身旁的焦渥丹,给焦渥丹行了个大礼道: “也是因为南焦焦先生您医术了得,短短时间内教出个医术这么好的徒儿来,为咱们女子争了光,挣了体面。也是我们大魏之幸啊!” “瞧瞧高小姐这张利嘴,都快把人捧到天上去了,也不怕捧得有多高,人就跌得有多重?”姚彤彤侧着脸看向梅栎清等人这边:“你说是不是啊,梅大小姐?” 第二步棋子自己撞上来了?倒不用梅栎清多费力气。 “姚小姐,之前我在添妆宴上送你的糕点与花蜜水好不好吃啊?也没听你给栎清回个话,倒叫栎清惦念。”梅栎清不软不硬地给顶了回去。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姚彤彤两样都占齐了,可性子还这么横。 估计心里面还是计较着之前添妆宴上让她颜面尽失的事情。其次是嫉恨着梅栎清接了任憬怡的帖子,全然不顾她姚彤彤的面子。姚彤彤那么要强的人,怎么可能服软? “梅栎清,你…”姚彤彤就想对梅栎清发难起来。 周围的人都拉着姚彤彤,生怕她再生事端。姚彤彤也明白她再胡闹下去,姚家肯定没她什么位置了,千难万难才把这口气给忍下来。 “改天栎清再给姚小姐送点儿醉鬼楼的点心去,吃完了觉得好的话,欢迎再次光临醉鬼楼,我在醉鬼楼恭候姚家小姐。”梅栎清还是给了姚彤彤一个台阶下。 这时候就把姚彤彤彻底给惹恼了,后面可就没有戏唱了。 姚彤彤没有答话,扭脸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梅栎静战战兢兢地走到梅栎清身边,小声地问梅栎清道:“大姐姐,你这么对姚家小姐,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梅栎清反问道:“难道妹妹你就想看人家打你大姐姐的脸?骑在梅家头上作威作福?不就是个大司农的女儿,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人物。孰轻孰重,妹妹你可要想好了。” 梅栎清对梅栎静发了通脾气,梅栎静悬着的那颗心平和下来不少。就怕梅栎清一味端着,那才有鬼呢。 “那是那是,姐姐这么一说,妹妹我就明白了。”梅栎静起了些心思: “但大姐姐这么说话还是不太好,姚小姐那边就由妹妹我去说和说和。好让大姐姐和姚家小姐化干戈为玉帛。” 梅栎清笑眯眯地看着梅栎静:“妹妹你那么有本事啊?如果能和姚家小姐解开了这个心结固然是好,那就劳烦三妹妹你了。” 梅栎清越是说刺人的话,梅栎静心里面越是舒畅。 就算是被捧到天上的梅栎清,不也是有没能耐办成的事儿吗? “不麻烦。到时候大姐姐到醉鬼楼摆一桌酒席给姚小姐赔罪,姚小姐肯定会答应的。”梅栎静说道。说完,梅栎静转身就走了。 “让高小姐您见笑了。”梅栎清想高晴易致歉道:“高小姐因为栎清之故,平白受了别人的气,栎清心里真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高晴易挽住梅栎清的手说道:“如果栎清你心里真觉得过意不去,就改天请我去醉鬼楼吃饭去,我馋醉鬼楼的饭馋了好久了,就是囊中羞涩…” “这有什么,等过几天我请你去醉鬼楼吃饭,我请客。”梅栎清笑道:“保证晴易你吃过了还想吃。” “栎清啊,这个月你都请了几回饭了,你那点月钱可不够填的。”焦渥丹跟着取笑梅栎清道:“你要这么请下去,就白给师父做事了。” “给师父做事是栎清的荣幸,谈钱就俗气了。”梅栎清也趁火打劫道:“如果师父能…算栎清便宜一点儿的话,栎清做起事情来也更有动力啊。” “瞧你这个猴儿!”焦渥丹点了点比她略高一点的梅栎清道头:“长本事了啊,还敢跟师父讨价还价了,如果你能让醉鬼楼的生意再翻一倍,师父就允你随便请客。” “真的啊?”梅栎清喜不自胜:“师父说话可要算数!” “高小姐在这里看着呢,如果师父说话不算话,你到时候大可带着自己高小姐来对质,师父不允也得允了。”焦渥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看向梅栎清的目光尽是慈爱。 这个徒弟看着越来越好了,以前性子古板得很,现在还会和她说笑了,当初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的苗头,这个徒儿真是找对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踩低 “那晴易到时候就跟着栎清叨扰焦先生您了。”高晴易捂着嘴笑道:“话又说回来,焦先生今儿个怎么会来任家的宴席,您到任家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高晴易想得不错。 任家办的宴席是小姐妹之间的聚会,焦渥丹自然凑不进去,她来任家是有别的事儿。 焦渥丹上下打量了高晴易一眼,说道:“老身找任家的老祖宗有些事儿要说,你们小女娃子去顽你们的吧,别跟着我们这些老骨头凑热闹了。” “哦,原来是这样。”梅栎清有些看明白高晴易也是冲着焦渥丹来的:“这次是不成了,下次师父一定要带着栎清拜会拜会任家的老祖宗。” 梅栎清不给高晴易开口的机会。 高晴易抬了一眼,对焦渥丹说:“焦先生您慢走,晴易下次再来拜会您和任家的老祖宗。这次晴易带着栎清这个皮猴儿,好好耍一耍。” “去吧,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焦渥丹摸了摸梅栎清的秀发:“栎清你这些日子也够忙的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整一下吧。” “是。”梅栎清应道,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打算。 不是她不想休息,而是有的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这一次任家的宴会是摆在水榭旁。已到了秋末,天气慢慢凉下来,加上又是个大晴天,水榭旁也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憬怡,好好坐下来休息下吧。”梅栎清这次坐在任憬怡旁边,看着任憬怡忙活完了,招呼她说道:“这一次你把宴席摆在水榭处,我少见人这么摆的,很有些新意呢。” 任憬怡不光摆了宴席,水边上还停着扎着花枝的小船,那是给谁坐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我没记错的话。梅大小姐是从东明来的,怎么的,东明没有人把宴席摆在水边?那可太‘少见’了。”姚彤彤契而不舍地追着梅栎清咬。 “是我少见多怪了。”梅栎清没有硬着来,柔柔地回答道:“那姚小姐觉得醉鬼楼新出的糕点如何啊?有的话,我让醉鬼楼的师傅改改糕点方子。” 在场的不少贵女因为梅栎清这句话憋不住而笑开了。梅栎清不愧是做了醉鬼楼的掌事,说话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梅栎清!”姚彤彤再也忍不住了,拍桌而起:“你算什么东西!刚才我没有说什么,是不是给你脸了,你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你不就是治好了皇后娘娘嘛?那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你才学了几个月的医术?要说背后没有焦先生给你支招,你能治好皇后娘娘? 也是皇后娘娘仁慈,没有治你个欺君之罪,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还到处得瑟,被人捧那么高,小心摔死你!到时候别怪我姚彤彤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姚彤彤旁边的人拉也拉不住她。 “姚小姐,栎清是我任憬怡请来的贵宾,你这么肆无忌惮地指着栎清辱骂,你把我任家放在何处?”任憬怡坐在东座,一只手揽着梅栎清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说道: “方才我已经听闻在院子门口儿,晴易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关系,说了栎清几句好话。你就跳出来指责晴易还有栎清。现在大家才刚刚落座,你又开始不依不饶。 栎清哪里得罪你了?是不是因为上次添妆宴的事情让你失了面子,你才要在我‘任家’的地盘上找回来啊?” 任家不顾与姚家多年交好,这一次站在了梅栎清这边。 高晴易两边来回瞟,嘴角微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任憬怡,我姚彤彤之前上怎么对你的,她梅栎清之前怎么对咱们的,你心里得有杆秤!我自问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姚彤彤拍着胸脯说道: “梅栎清,有些话你还别不爱听。俗话说登高跌重,你以后也不会有比现在更风光的时刻了。人啊,一旦得意了便猖狂起来,谁还顾什么礼义廉耻呢,你说是不是啊,梅大小姐?” “大姐姐,实在对不住,我没有劝住姚家小姐,她…她还骂了我一通,说…说我不识好歹…”梅栎静在梅栎清身后,扯着她的衣角说道。 “这是大姐姐和姚家小姐的事儿,不关三妹妹你的事儿,你别往心里面去,不碍事的。”梅栎清小声安慰梅栎清道:“活得好的人,哪里没有几个人‘挂念’着呢?” “栎清对不住大家,头一次来就惹出那么大乱子,大家伙儿都受栎清连累了。栎清在这里敬大家一杯。”梅栎清安慰完梅栎静,起身拿着她送到任家的花蜜水,一饮而尽道: “姚小姐既然把话都说到这儿了,我梅栎清不说些什么,这个屎盆子就扣在我梅栎清头上了。谁愿意平白无故受冤枉气呢,就请各位小姐容我梅栎清说两句。 姚小姐说的不错,人都有起有落,姚小姐是看到我梅栎清因为尽了分内之事,恰好治好了皇后娘娘,所以劝我收敛一些,说话难听些,那也无可厚非,我梅栎清全盘接受。 只是…什么叫‘不顾什么礼义廉耻’?这话就有的说道了。这事关我梅栎清的声誉,请姚小姐把话说清楚…” 梅栎清的气势亮了出来,在座的各位小姐都打了个寒颤。 “焦先生啊,你这位徒弟可了不得啊。你收了个好徒弟。”任家的老祖宗与焦渥丹并排站立: “彤彤你都多大了,说话还不过脑子,还不快给梅大小姐道歉。我们这些快入土的老人家了,还要帮忙调停你们小姑娘之间的事情,这真是…还愣着干嘛干什么呀,还不快点道歉。真要老身把你母亲找来啊?” “罢了,姚小姐可能受了不少委屈,我们家栎清帮着姚小姐分担些委屈不碍事的。有才之人,心性就是要受些磨练的,省的以后只能听好听的,再也受不了委屈。” 焦渥丹说道:“咱们这些老骨头还是去做老骨头的事情吧,一堆小女娃子凑在一起就是吵吵闹闹的,我是受不了了,老姐姐你随意。” 看似是和稀泥,焦渥丹还是坐实了姚彤彤的无理取闹。 第二百七十三章 明明 “小姐,你好威武啊。”等到宴席散了,朱彤再也忍不住和梅栎清说道:“把那个嚣张的姚小姐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的,连任家的老祖宗都帮着咱们呢。” 梅栎清摇了摇头:“事情怕没有那么简单。” 梅栎清是第一次见到任家的老祖宗,就算看在师父的薄面上,任家的老祖宗也不会舍了多年的盟友,来帮助她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外人。 任家的老祖宗和姜御史家以前那个老祖宗可是交好呢。 师父来找任家的老祖宗…难道真如师父所说,因为有事而来? “梅大小姐。”梅栎清要等的第二个重要的人也来寻她了:“梅大小姐方才那些话好生了得,不愧是梅会元的妹妹。 当时梅会元在醉鬼楼开业时所作的那篇文章颇有文采,直到今日我还记得几句…仙与鬼只在一念之间。如心存恶念,仙人亦堕于饿鬼之道。如善念披身,恶鬼亦成为立地之佛。真是妙极,妙极。” 眼前的人是治粟内史潘岳望的女儿潘明明,半大的京城都知道潘明明喜欢自家长兄梅栎泽。治粟内史潘岳望与姜御史关系匪浅,梅栎清答应如意阁的事情还没有忘,她正打算从潘明明这里下手。 “潘小姐过奖了,如果家兄听见,心里一定高兴。”虽然梅栎清也认同潘明明的话:“潘小姐要不要去坐船,栎清正打算去呢。” “我也正有此意,那明明就和梅大小姐一道了。”潘明明应道。 “大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梅栎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大姐姐不会不带着阿姝吧?” 说得好似梅栎清一直撇开她似的。 “这位是…”潘明明问道。 “这是我二叔的女儿,栎清的三妹妹梅栎静,比栎清小两岁。”梅栎清介绍道: “栎清另外一个妹妹,想必明明你也认得,是前不久嫁进晋王府的晋王妃梅栎宁。这次我也递了帖子给二妹妹,二妹妹说府中事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这一次就只有我们两姐妹来了。” “哦,原来如此。”潘明明看着梅栎静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你三妹妹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梅栎静又看见了那堵看不见的墙挡在她面前,她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要借梅栎清的名声。不就是拜了焦渥丹为师吗?不就是当了醉鬼楼的掌事的吗?不就是治好了皇后娘娘吗? 只要焦渥丹收了她为徒,以后梅栎清的荣耀都是她的。 “大姐姐,你去和潘小姐玩吧,我在任府里面再逛逛。”梅栎静压抑着满肚子的委屈说道:“阿姝在这里乖乖等大姐姐回来。” 梅栎清摸摸比她矮一个头的梅栎静道:“三妹妹在这里等一等,我和潘小姐去去就回。你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任小姐,任小姐看在我的面子上会酌情帮你的。” 梅栎清的每一个字都是往心高气傲的梅栎静心里面戳。 “好的。大姐姐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梅栎静赶紧跑开,不让那差点儿决堤的眼泪水流出来。 “潘小姐您见谅,我这妹妹还小不懂事。”梅栎清解释道。 “明年就要办及笈宴了吧。”潘明明叹了口气道:“谁又比谁小呢…我有些事儿想请教栎清,咱们去小船上说吧。” 等坐上了小船,船儿悠悠地往远处飘去,潘明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对了栎清,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会不会…” “明明你只管说,我看看我能不能帮的上忙。”梅栎清说道。 “嗯,是这样的…”潘明明忽然间哽咽起来:“我,我母亲得了怪病,腹中硬满,肌不欲食,请了名医来,吃了多少药也不管用…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梅栎清赶忙拥住潘明明:“明明你别哭,你想让我做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你的忙…” “我,我想请焦先生去一趟我家里给母亲看病。”潘明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梅栎清的手:“如果焦先生请不到,我,我能不能请栎清你…去一趟我们府里。” 梅栎清认真考虑了起来,潘明明话里是不是有诈。 之前她在火烧城隍庙那夜把雅和女官丢到了御史府后门,让姜御史私底下的交易暴露在皇上眼皮子下,姜御史不可能不查到是她做的,不可能不对她心存恼怒。 朝中上下谁不知道治粟内史潘岳望与姜御史关系匪浅,潘明明身为潘岳望的爱女,很可能做下的就是一场鸿门宴。 可反过来说,如果她治好了潘明明的母亲,她是不是可以借此搭上潘家这条线,抽丝剥茧,找到姜御史背后的秘密呢。 梅栎清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栎清…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潘明明试探着问道:“如果焦先生那里你不好去说,正好今儿个焦先生也在,就由我去说。” 梅栎清摇摇头:“栎清不是担心这个,栎清是在琢磨由师父去好,还是栎清去好。 明明你也知道,前不久师父和我去了一趟护国公府,给府里的二公子治病,可最后师父与护国公、长公主闹得不愉快,从那以后师父就比较避讳给京里的贵人看病了,生怕治不好,彼此闹得难看… 如果换我来,我又怕你母亲的病症我没见过,万一耽误了你母亲的病,那可不好办了…” “是有这回事…”潘明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明明我想茬了,以小人之心,度了栎清你的君子之腹。你说的也在理…可是我母亲那里,实在是等不及了。俗话说救人一命,犹造七级浮屠。栎清你就帮帮忙吧…” “师父那里由我去说,至于情况怎么样,明儿个我给你府里送封信去。”梅栎清皱着眉头说道:“你再和我说说你母亲的一些症状,我心里也有个底…” 潘明明点了点头:“好的,我母亲自从…” 潘明明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等小船靠岸的时候还没有说完,梅栎清也一直耐着性子听着,没有表现出丝毫急躁。 潘明明更想嫁到梅府去了,有梅栎清这样的小姑子,以后什么事儿不好办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虫咬 吃饱喝足,各家小姐尽兴而归。 临走之前,梅栎清特地找到了任憬怡:“憬怡,我瞧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任憬怡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了:“我?我能有什么事儿?栎清你就别担心了…” “嗯,原是我多虑了。”梅栎清说道:“你可要注意休息,连不会医术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身子不大好,最近可要好好休息了。那我先走了,今天的宴会我玩得极为尽兴,和潘家的小姐聊得极为投缘。” 梅栎清是故意引着任憬怡说话。 任憬怡突然拉住梅栎清的手腕:“栎清你别走,我,我有话对你说…” 梅栎清脸色凝重起来,正好师父还没有来,梅栎清点点头答应到旁边的亭子里面坐坐。 “栎清,你有没有送请帖给晋王妃?”任憬怡觉着自己这样的口吻不太好,便解释道:“我,我不是要质问你,我是想请晋王妃来一趟…” 梅栎清拧着眉头问道:“憬怡,出了什么事情…” “我,我是想问问她有没有见过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卫儒澄?”任憬怡的泪水再也绷不住了: “我是听了传闻说,之前晋王爷把卫公子抓走了,后来放出来了。可是现在…卫公子又失踪了,民曹尚书已经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不敢去晋王府找人,我就想着借这个机会请晋王妃前来,问一问她有没有见过卫公子。 栎清,我是不是特没出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卫公子的小妹求到了我头上,我不好不帮她这个忙…” 任憬怡也明白她这么一说,相当于明明白白告诉了梅栎清她对于卫儒澄的心思。可卫儒澄如今生死未卜,她能尽一份心意就尽一份心意吧。 梅栎清沉默了半晌,对任憬怡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憬怡何不自己去晋王府看看?” 任憬怡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吗?什么时候?现在吗?还是过几天?我能不能带着卫家小妹一起去?她对她哥哥肯定比我熟悉…” 任憬怡马上像换了个人似的,从死气沉沉变成了生机盎然。 梅栎清故意打趣道:“好啊…原来一句话就能给憬怡你去了心病,以后我的名头会越来越响了…” 任憬怡脸上浮现出红晕:“瞧你说的,我哪儿有什么心病,不过是‘急人所急’罢了。那我等着栎清你的信儿了…你该不会让我等太久吧?” “嗯,不会太久的。”梅栎清回答道。 有的人可比她心急太多了。 不过是带她来了一次任家的宴席,她就以为踏入世家的圈子了,上蹿下跳地,好不热闹。 “大姐姐,你和任姐姐上什么呢?能不能说与我听听?”梅栎静又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我们…”任憬怡想着梅栎清既然带了梅栎静前来,肯定两人关系不一般,便想说一两句。 “咦?阿姝你脖子怎么了?”梅栎清指着梅栎静还没有好全乎的红梅点点问道:“是不是水榭边虫子太多了?你瞧你被咬的,一片一片的。” 梅栎静顾不得任憬怡本来想说什么,立刻拉住了衣领:“阿姝,阿姝不知道呢…或许真是什么虫子咬的。” 任憬怡不知道梅栎静的事情,也不知道男女之事,还以为是自己的疏忽让梅栎静被咬了:“梅三小姐真对不住,因为我管理不善,才让你遭这么一回。雁容,去把宫里面赐下来的舒痕胶拿一瓶来,送给梅家三小姐。” “小姐…”雁容有些不情愿。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任憬怡想着投桃报李,把这份心意送给了梅栎静。 梅栎清冷冷地打量梅栎静,她看见了如她母亲韩氏一样眼里的炽热。 任憬怡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还是被家中长辈细心呵护在羽翼下的大家小姐,她不明白她给梅栎静的不是药,而是毒。 “栎静谢谢任姐姐。”梅栎静亲亲热热地拦住任憬怡,好像任憬怡才是她的大姐姐:“任姐姐对我那么好,阿姝肯定以后常来,给任姐姐带些醉鬼楼的吃食。阿姝和你说…” 梅栎清的几个丫鬟为梅栎清打抱不平,凭什么三小姐拿着大小姐的东西做人情,三小姐有没有问过大小姐。 梅栎清倒成了外人似的,她不会计较那么多,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 梅栎静想要什么,她就把那些东西砸得个干干净净,如果她还想把那些碎片捡回去的话。 不多久,焦渥丹走到了门口,与梅栎清几人碰上了。 “师父…”梅栎清起身相迎:“栎清送你回远鹤楼吧。” “栎清?你还没走啊?”焦渥丹脸上的愤恨一闪而过,挂着笑脸看着梅栎清:“好啊,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送师父回去吧。” “大姐姐,我也跟着去吧。”梅栎静也不和任憬怡聊了,插话道。 本来聊得正高兴的任憬怡一下子被冷落了,心里头觉得怪怪的,挺不舒服的。 “三妹妹先回去吧,我到远鹤楼和师父商量些事儿,你不适合在场。”梅栎清早上和梅栎静分乘两辆马车,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阿姝要乖,下次大姐姐才会带你出来。” 梅栎静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哦,原来是这样,那就…下次吧。焦先生答应阿姝、让阿姝去远鹤楼的,焦先生可别忘了。” “嗯,老身记着呢。梅三小姐放心,老身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呢。”焦渥丹越过梅栎静,和任憬怡道别道:“任小姐,我们师徒几人就走了,让你家老祖宗保重身体,下次老身还来找老姐姐玩儿。” “焦先生光临,是我们任家的荣幸。”任憬怡收起了那份感性:“欢迎焦先生、栎清再来玩,梅三小姐你也是啊…” 任憬怡把几人一直送到了门外,轻声细语地和几人告了别。 等马车驶离以后,任憬怡拿起一块帕子嫌恶地使劲擦了擦双手,吩咐身旁的丫鬟雁容把身上这套衣服并帕子,一起拿出去扔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无象 去远鹤楼的路上,梅栎清和焦渥丹说了这件事儿。 “师父我给你的手札看得怎么样了?” “已看了五遍。”梅栎清回答道。 焦渥丹想了想,说道:“潘家那里还是你去吧,看了五遍应该有些功夫了。秦镜能不用就别用,用上手了以后就不好不带了。” “是,师父。”梅栎清应道:“今天咱们回远鹤楼,还去识草药吗?” “嗯,识草药这个功夫可不能落下,咱们这一门不能只会施针。识草药不光要认形尝味,还要识用。 什么产地的药质量上乘,什么时候的药采摘药性最好。《道德经》有云,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那些细小的功夫要做全乎了,要不然之前治皇后娘娘那一遭,你可没有那么容易过。有几个人能想得到药罐里面浸了大黄?这都是你平时做学问做得深不深的功夫。” 焦渥丹又把话头转了回去:“不过等治完潘家夫人,你还要再去治一个人。” 梅栎清没来由地抖了抖:“徒儿能不能问一问…要治谁啊?” 焦渥丹瞧梅栎清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你这害怕的样子,好像师父让你去接近什么会吃人的野兽,要把你啃得个干干净净似的。别怕,师父让你看的是人。” 梅栎清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着实是每次焦渥丹让她去治病,总能牵扯出一大堆事儿来:“嗯,师父让徒儿治谁,徒儿就治谁。” 焦渥丹更是觉得好笑了:“看你这狗腿样,是不是师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呀?” 梅栎清也跟着笑起来:“那可不是?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不是‘父亲’,那也是‘母亲’了吧。徒儿怎么敢冒犯‘母亲’呢?” 焦渥丹听到了梅栎清背后的那丝酸楚。 一个好人家生的女子,从小父不疼,母不爱,跟着祖母底下讨生活。要不是阴差阳错,梅栎清察觉了梅家的秘密,可能明年又要被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 梅家女子虽然可怜,但也相应地增加了她们的机缘。 梅家之道,为人父,为人臣,行的是人之道。 梅家女子之道,为人女,为血金,行的是天之道。 《道德经》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梅家女子芳魂暗逝,老天爷记得她们为天下苍生所做的一切,机缘一代代累积,到了梅栎清这一代,都要尽数返还于她。 可梅栎清能不能承受得了梅家女世代累积起来的机缘,就需要他们冷月观的人来探别了。一次次地承受着本来可以不属于梅栎清的凶险,以此锤炼梅栎清的秉性与技能,这也不知道是梅栎清的幸,或者不幸。 “还母亲呢,师父做你祖奶奶的祖奶奶都绰绰有余了。”焦渥丹拿拐杖拍了下梅栎清的头:“你这个小滑头,回去把草药谱给抄一遍,看你还敢不敢打趣你师父。” 梅栎清吐了吐舌头,惹得旁边几个丫鬟也跟着笑起来。 不多久,几人到了远鹤楼。 “栎清你先不忙跟我回清明阁。”焦渥丹说道:“师父先领你去个地方。” 梅栎清第一感觉焦渥丹要领她去见她要医治的人。 梅栎清跟着焦渥丹绕过了上次千鹤宴上她住的抱朴阁,经过了祖母上次住的希言阁,最后又往里走了好大一截儿,才走到了一个石洞面前,石洞顶上刻着“无象阁”三个大字。 梅栎清看着洞里面黑黢黢的,也没有一点光透进去,这地方能住人? 焦渥丹对四个丫鬟说道:“你们几个就等在这里,栎清随老身进去。你们放心,在远鹤楼的地盘上,老身不会让栎清陷入危险之中的。” 梅栎清随着焦渥丹进入黑黢黢的洞中。奇怪的是,焦渥丹没有打火折子,只吩咐梅栎清跟着心走,最好不要去碰石壁,碰了石壁就会有暗器发射出来。 梅栎清跟着焦渥丹遇到的稀奇的事情多了,也没有多大的起伏。 幸好梅栎清跟着紫儿学着功夫,梅栎清用了紫儿教的方法,倒也能顺顺当当地在黑暗里走下去。梅栎清越发地好奇起来,是什么人能长年累月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活着。 走到了终点,焦渥丹伸手一拦,梅栎清跟着停下。焦渥丹用拐杖在门上敲了三下,石门随后哗地一声被打开了。 “哟,又是你这个老家伙,还没死呢?进来吧。” 梅栎清听着那男子的声音很年轻,语气却十分苍老,又不似作伪,想来是和紫儿师父一样,驻颜有术吧。 “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儿!”焦渥丹可听不得别人说她老:“你就不老?你也早该入土了,偏偏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 那人没有回话,焦渥丹与梅栎清走入屋内。 石屋的桌子上放着个夜明珠,想来是知道梅栎清来了,特意照顾梅栎清。石屋左边有个屏风,屏风背后悉悉卒卒的,好像有人在整理衣摆、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 “说吧,你这个老家伙来有什么事儿?”那个声音不耐烦道。 “哼,随你怎么说吧,我不和你计较了。”焦渥丹找了个凳子坐下:“有件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你想不想知道啊?” 那人顿了下,声音中似乎多了一点子喜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以为我愿意和你磨蹭啊?我还有的事情忙呢!” “你就吹吧,关在这个石洞里面,你能做什么?估计你睡觉都得缩着,翻个身都难。”焦渥丹说道:“我也不卖关子了,能治你的人来了。” “就是你身旁的小姑娘?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她是梅家女,京城梅家那支出的梅家女。” 梅栎清没想到事情扯到了她身上,听师父的意思…要用她的血做文章? 怪不得师父来之前要问,是不是师父要她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 梅栎清一下子觉得自己也被困在了石洞之中,一点也不能动弹。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头疼 等梅栎清出来,两人说了些梅栎清听不懂的话,也没有说怎么医治的事情。 焦渥丹这一次教了梅栎清认十种药材,回去以后把相关的东西背熟,下次她要抽考。梅栎清却觉得恹恹的,没有之前兴致高了。 焦渥丹看在眼里,也没有说什么。 梅栎清总得面对有的人看重她的血,更甚于她的人。这么一天迟早会到来。 焦渥丹觉得自己残忍,可那也不是没法子的事情。 “小姐,小姐?”朱彤摇了摇在发呆的梅栎清:“咱们到了,朱彤扶小姐您下车。” 梅栎清还是失魂落魄的:“哦,到了啊,咱们先回浮翠阁,不去梧桐院了。” 朱彤难得见梅栎清这样,便担心地问道:“小姐,那石洞里面有什么,你怎么出来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梅栎清整个人烦躁起来,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 “朱彤你也要走了,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置备的,提早准备,如果银钱不够,只管向小姐我来要,现在咱们不像过去那么苦了,小姐是该贴补你一点。你只管买,小姐我来付钱。” 朱彤跟在梅栎清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梅栎清话里是不是有水分。 梅栎清的焦躁是存在的,梅栎清想对她好也是真的。 之前她们主仆几人那么苦的时候,梅栎清都亲自帮她做活计,她可没看哪个主子做到这个地步。 朱彤忽然间舍不得离开梅栎清了,好不容易梅栎清眼看着快要发达了,要过上好日子了,她却要走了。 谁让她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事情呢。 梅栎清算对她仁至义尽了吧。 这时候石青跟了上来说:“朱彤你也别往心里去,小姐应该是遇到事情了,所以才发脾气的,不是冲你一个人来的。” 朱彤后知后觉,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石青、宝蓝、杏红三个人经常凑在一块儿,把她隔离开了。 也罢,她也快走了。她们几人愿意怎么,就怎么着吧。不关她的事情了。 “石青你也别管她了,你看她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像咱们欠了她几个大子似的。”杏红早就看不惯朱彤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左不过她开了春就要回东明去,你何必和她说那么多,找那么多不自在呢。” 朱彤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什么,那是一种自己得不到、又回不去的东西。 她把那个东西丢了。 “咱们走吧,小姐还在前面等着呢,哪有让主子等着的道理。”宝蓝拍拍杏红,又拍拍朱彤:“朱彤咱们走吧。” 朱彤跟着走了,落在了最后面。 这一幕被梅栎静的人看在了眼里。 当晚梅栎静的丫鬟青玉找到了朱彤,两人一道坐在走廊的边儿上谈心道:“朱彤姑娘,我看你闷闷不乐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没什么…” “是不是大小姐身旁新来的两个丫鬟欺负人?”青玉为朱彤打抱不平道:“都是大小姐宅心仁厚,太惯着那两个不要脸的人了,如果是我们家小姐,断不会这样亏待旧人…” 亏待,旧人…朱彤察觉到了青玉话里有话。 “有什么亏待不亏待的,赶明儿我就是要走的人了,给这些新来的滕地方也好。”朱彤语气落寞道:“事到如今,我还计较什么…” 青玉来了劲儿,往两边瞅了瞅,见没有人,压低了声音和朱彤说道:“朱彤姑娘难道想一辈子当奴婢?子子孙孙生的娃都是梅家的奴仆?朱彤姑娘你甘心吗?” 要这么说,朱彤肯定是不甘心的。 要不然朱彤当初也不会答应了梅老夫人到梅栎清身边做细作。可是她什么事儿也没给梅老夫人办成,梅老夫人铁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的,她这几年不是白白蹉跎在梅栎清身边了吗。 可是大小姐对她也不错,她难道要背叛大小姐吗? 朱彤陷入了两难。 青玉急了,见朱彤不吭声,扯着朱彤的衣袖说道:“我的姑奶奶哟,你怎么还磨磨叽叽的。从一开始,大小姐就没把你当作自己人。 你看看石青,你再看看你自己。大小姐出门办事都不带着你,带着石青,你以为这是让你歇一歇,对你好啊?大小姐肯定做了些事情,瞒着你呢!你还要为大小姐肝脑涂地吗?” “可是…”朱彤心里有些松动了。 “可是什么呀?明摆着大小姐对石青姑娘更好,对你就差一些。”青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没准儿,大小姐早就知道了你是老夫人的人,所以…诶,朱彤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朱彤觉得头疼欲裂,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儿,可把青玉吓到了:“朱彤。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发癔症了?” “啊,好痛啊,我的头好痛啊…”朱彤来来回回地重复着一句话。 青玉急得个半死。她不好喊人,一喊人她根本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她会和朱彤出现在这偏僻人少的地方,更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朱彤会难受,是不是她的主子故意谋害大小姐身旁的丫鬟? 三小姐目前在筹划那事儿,她可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朱彤,朱彤你还好吗?”青玉慢慢蹲下来,摇了摇朱彤。 “啊,好痛啊,我的头好痛啊…”朱彤还是来来回回地重复着一句话:“青玉姑娘,麻烦你帮我,帮我叫一下大夫…” 青玉怀疑朱彤得了急症,恨不得立马脱身,谁还给朱彤叫大夫?反正这地方一般人也不会来,她何苦给自己惹上麻烦来。但哄人,也是可以哄一哄的:“朱彤姑娘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叫大夫来。” 给朱彤你叫大夫来?那就不必了,希望朱彤你可以早死早超生,少受些罪过吧。 青玉把朱彤推到了走廊内侧,大晚上的谁会看到走廊阴影内、因为疼痛不断蠕动的朱彤呢? “青玉…你”朱彤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玉走远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第二百七十七章 苦劳 青玉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早上起来也没听见谁说死人的事情,她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一半儿到肚子里。 “青玉姑娘,门外有人找。”流韵院门上洒扫的丫鬟禀告道 青玉也没多想:“谁啊?大早上的,难道不知道我正在忙呢…三小姐刚刚出去,你有什么事情快说…” “是我…”那声音亮了出来,青玉差点儿没把魂儿给吓掉了:“朱彤。” “朱彤?”青玉一下子脚软,瘫坐在了地上:“你,你是人是鬼啊?不是我害的你,你可千万别来寻我。” 朱彤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抖成筛糠的青玉,内心那口恶气才舒了:“青玉姑娘,你仔细看看,我是人还是鬼啊?” 青玉吓得眼睛都不敢睁:“你,你快走开…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朱彤都快憋不住笑了。 “我的好姐姐,你快看看地上有没有影子?”朱彤指了指地上:“青玉姑娘,我是人,不是鬼,你看那小姑娘都笑话你呢。” 青玉睁开眼睛看了地上,晨光斜斜地照在地上,清清楚楚映照着三人的影子。 青玉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太丢人了,这事儿传出去,她还怎么在流韵院立足啊? 青玉庆幸,得亏衣服没湿了。 “哟,朱彤姑娘,你怎么这个点儿来了,浮翠阁那边没有事儿做吗?”青玉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道。 “有好几个人在大小姐跟头伺候着,哪儿有我什么事儿啊?”朱彤捂着嘴小声说道: “我这不找了个地方趁机溜了出来吗,咱们也说说昨晚没说完的事儿…其实啊,我昨晚上那样是有缘由的。” 青玉说:“咱们去那边儿说,那边儿清静。” 两人站在槐树下谈起来,朱彤先开口道:“昨晚上我突然头疼,是因为,因为…我想起来大小姐对我做了什么了…” 青玉来了精神:“对你做了什么?” “哎,我家小姐曾经对我下了药,好像叫什么‘曼陀罗散’。”朱彤神色凝重:“也亏了青玉姑娘提醒了我,所以那药劲儿才被破了,我这才想起来…” “朱彤姑娘想起来什么?”青玉更加好奇了。 “你们家小姐在不?”朱彤意思很明显,得等到梅栎静在的时候才能说。 “我家小姐出去了,好像是去梧桐院请安了。”青玉不是不能理解朱彤想要邀功的心思。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还和三小姐错过了,我这就去梧桐院找三小姐,兴许还能碰上…”朱彤说着就要往外走。 “朱彤姑娘你等等。”青玉没想到朱彤那么实心眼儿,浮翠阁出来的人性子就是轴: “我们家小姐刚刚去了,可能又和朱彤姑娘错过了,朱彤姑娘你也别着急,等我们家小姐回来了,最迟中午,我就派人去浮翠阁告诉你一声。” “嗯,这样也成,省得来来回回地错过了。”朱彤说道:“那青玉姑娘,我就先告辞了,我不能出来太久,浮翠阁那边的人会发现。” 朱彤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就是不知道… “朱彤姑娘你等等。”青玉惴惴不安地问道:“昨晚上的事儿…你就不怨我吗?” “昨晚上的什么事儿?”朱彤说道:“如果是青玉姑娘丢下我的事儿,青玉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毕竟那时候我太吓人了,青玉姑娘所作所为都是情理之中。幸亏我福大命大,这一关也熬过来了,疼过那阵子以后也没有什么,我回浮翠阁也没人发现。 青玉姑娘昨晚上说的在理,我回去想了想,我朱彤勤勤恳恳给大小姐当牛做马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后面还不能得到我该得的东西,那大小姐可就怨不得我了。 我才不想我的子子孙孙也要和我一样,做那些下贱的活儿。点醒我的是青玉姑娘,如果非要算起来,我要谢青玉姑娘才是。” “朱彤姑娘你言重了。”青玉没想到朱彤那么好说话,方才朱彤戏弄她的怨怼,也几乎消散了: “我也是做奴婢的,自然明白朱彤你的心思。忙活了那么多年,什么也没落到好儿,那就不必给人忠心耿耿地做狗了,还是拿到手上的东西最实惠。” 朱彤的眼泪掉了下来,谁愿意做这些苦差事呢?还一眼望不到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梅栎静没有在流韵院,没有去梧桐院,也没有去高家,她去了另外的地方。 “阿姝,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试图接近梅栎静,被梅栎静一个眼刀钉在回了椅子上:“阿姝你坐,你坐。” “韩大老爷,你有什么话请在信上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地,浪费你我的时间。”梅栎静皱着眉头,没有坐下的意思。 “没什么,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得了吧,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梅栎静声音抬高了些:“自从李立宽倒了,你就成天催我和母亲,我们还能怎么办?我们每天足不出户的,只能干瞪眼…” “可是我听说…你搭上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是谁在诬陷我,造我的谣?看我不把她嘴撕烂了,跺在地上踩!” 梅栎静怒瞪着,扫视着堂后面,连眼前的男人也承受不住:“阿姝,你女孩子家家的,说话要文雅…” “我在外面文雅够了,回韩家还要文雅?”梅栎静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你们也配!说吧,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我们最近钱财上有点,有点…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有没有门路?”那男人大气都不敢喘。 “门路?”梅栎静冷哼道:“你想要门路,我还想要呢!钱钱钱,你们满脑子都是钱!我母亲嫁到梅家多少年了,你们还逼着她交份子钱,说是韩家养她那么大,要还清她养大她的钱为止。 这样无耻的话都说得出来,怪不得高门大户看不上韩家呢…” “这话儿哪儿有错…本来就是…” “够了,今天我来,不是和你们掰扯这些…”梅栎静打断道:“我有了消息,你们想要的金蟾在梅栎清那里…” 第二百七十八章 原点 “怎么会在梅栎清那里?”韩家大爷韩祖春不敢相信,以为梅栎静是拿了假话哄了他去:“阿姝你莫不是搞错了吧?梅栎清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有金蟾?”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你想要的消息我可告诉你了,这段时间别来找我了,我忙着呢!”梅栎静眉头微皱,不耐烦地说道。 “那是,那是…”韩祖春被训得不敢吭声:“阿姝啊,你有没有法子把那个,那个金蟾找出来啊?咱们韩家就是为了寻那个金蟾,才把你母亲送到梅家的。如果你能把金蟾送到韩家来,韩家以后就不用看梅家人的脸色了。” 韩祖春舔了舔嘴唇。 当年梅家陷入困境,是商贾韩家帮了梅家一把,梅家才缓过劲儿来。 只是当时为了让韩家帮忙,梅家付出的代价大了些,让周家姑侄两人进了梅家,梅家二老爷娶了韩氏为妻。特别是大周氏,做了梅家第三代的主母。 这样直接导致梅家一下子被各大世家排除在外,直到第四代的梅元氏,梅栎清等人的祖母、梅老夫人以鲜卑贵族之女的身份下嫁到梅家,梅家才有了点起色。 “哼,你想要那个金蟾,最近可别来烦我。”梅栎静拢了拢垂在颈间的发丝:“我最近要找那个梅栎清的不自在呢。如果那件事儿成了,梅栎清以后可就是我手里的泥人,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梅栎静眼神里的狠劲儿,让韩祖春也吓了一大跳。 他拍着胸脯庆幸,幸好他和梅栎静是一边儿的人,不是她的敌人。 更何况现在梅栎静搭上了前阵子因为离宫救驾,获了重赏的高家三老爷高磊驰。听说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也拜倒在了梅栎静的裙下,梅栎静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 他要趁现在拜好梅栎静的码头,到时候韩家才有的钱赚。 “那个,阿姝啊…”韩祖春咬咬牙,对梅栎静说道: “如果你能把梅家的金蟾找出来,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的,你母亲那边的份子钱从今往后我们就不收了。 以前我就劝过你外公,做事情不要那么绝,他偏偏不听…” 堂后跐溜蹿出来一个圆滚滚、红通通的大圆球似的东西,一把抓住韩祖春的脖子:“好你个韩祖春,抠钱抠到老娘钱袋子里面去了。那韩孝琴的钱,是你说不收就不收的吗?你不收,老娘去喝西北风啊?” 梅栎静根本懒得看那个大圆球:“够了,虚伪的话你自己个儿留着听,我可没那个闲工夫。我回梅府去了,没有事儿可别找我了,‘舅父’!” 梅栎静丢下话就回了梅府。谁管韩家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儿。 梅栎清坐在屋子里面看焦渥丹给的手札,希望等过两天给潘明明的母亲瞧病时,多一分把握。 “小姐,朱彤已经去了流韵院。”杏红把门轻轻阂上:“把那个青玉吓了一跳,我看青玉差点儿没尿裤子。” 石青和宝蓝也跟着笑起来。 “你可听到青玉对朱彤说了些什么?”杏红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啊?不是那老一套。说小姐你偏颇石青,娇惯奴婢和宝蓝,把朱彤这个老人排除在外,白费了她朱彤这么当年来的忠心。 青玉多次提到,只要朱彤帮她们办事,就一定帮了她脱了奴籍,再找个平常人家嫁了,以后再也不用给人做奴婢了。” 朱彤到底跟了梅栎清那么多年,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 “我没有想到朱彤那么在意奴籍的事情。”梅栎清神情有些落寞:“她既然想脱了奴籍,只管和我说了便是,非得作出那么多…” “小姐你别多心。”杏红安慰道:“虽然咱们生下来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像石青是梅家的家生子,像奴婢我打小儿就在三教九流对地界上混,像宝蓝从小在观里面长大。 像小姐你…做了主子,也未必有我们这些为奴为婢的,过得痛快。 朱彤只看到了小姐你养尊处优,吃香喝辣,根本不知道你为了这样的生活付出了什么。 自从奴婢我来了浮翠阁,奴婢就没看到小姐你早睡过,每晚上都在看书,琢磨焦先生给你留的功课。每天早上起得也比其他人早,几乎摸着黑就起来,开始练功,唯恐被其他人瞧见端倪。 还不应说你日常的周旋。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这样的日子,她朱彤过得了吗?她不过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小姐你对朱彤难道不好吗? 我听说小姐你之前困难的时候,还帮她分担活计,没有克扣她的月钱。试问其他主子谁能为底下的丫鬟做到这个地步? 小姐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梅栎清第一次觉得,杏红虽然是如意阁的人,市井出身,像她说的那样在三教九流的人堆里面打滚儿。杏红跟了她几个月,规矩依然不是做得很好,但杏红也有自己的智慧。 因为杏红经常如意阁里面混着,见的人形形色色,反而旁观者清,看得清楚。 “小姐我还没发现杏红你那么聪明呢。”梅栎清知道杏红这是信赖她才这么说的:“既然杏红那么聪明,赶明儿跟着石青再练练礼仪规矩,别出去出了洋相,露了怯。” 杏红一听,立马找了借口开溜:“小姐那个,阁主找奴婢我有些事儿,杏红先去如意阁一趟…” 梅栎清捂着嘴笑道:“难道我是个母夜叉不成?杏红她躲我躲得那么快…你们两个也是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别伤了我们主仆的情分。 小姐我是什么人,你们心里也应该有数。我梅栎清不会亏待跟着我的人的,你们两个听明白了吗?” 石青、宝蓝诚惶诚恐地行礼道:“奴婢知道了。有什么事儿,奴婢会找小姐您商量的。” 梅栎清点点头,眼里的哀伤更加浓稠了。 她原以为把朱彤送回东明,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她们主仆之间的情分才会全了。 难道是她想多了,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膈应 从任家宴会回来的第三天,梅栎清坐着马车去了治粟内史潘岳望的府邸,按照约定去给潘明明的母亲看病。 潘明明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梅栎清到来:“栎清,你来了…今儿个母亲精神头不错,听说我请了你去给她瞧病,特意在府里候着呢。如果遇到什么…请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容忍一些。” 梅栎清笑道:“那是自然,我们晚辈怎么能和长辈计较?” 潘明明欲言又止。 “栎清咱们快进府去吧,站在这里也是客套。”潘明明有些急匆匆地说道:“栎清你别怪我心急,母亲的病是我心头之患,请你多多忍耐一些。” 梅栎清瞥了一眼潘明明,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容忍”这样的字眼,难道潘府里面有什么古怪不成? 梅栎清进了府真觉得潘明明有些不对劲。如果不是她平常练着些功夫,肯定跟不上潘明明小跑的步子。 有什么事情需要那么着急?让一向注重体面的潘明明,都顾不得礼仪规矩。 “明明慢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梅栎清身后响起来:“你这是带着谁啊,要往哪里去?” 梅栎清发觉潘明明松了口气,旋即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父亲。”潘明明转身请安道:“我请了姐妹来府里面玩,让父亲见笑了。” “栎清参见治粟内史大人。”梅栎清跟着转身行礼道。 “瞧你们的样子,不像是去玩,倒是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治粟内史潘岳望语气极具讥讽,说话也十分难听。 “父亲,我们…我们是去给母亲看病的…” “糊涂!”治粟内史潘岳望狠狠甩了甩衣袖道:“梅大小姐是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做那不伦不类的铃医做的勾当,明明你是说笑了吧。如果梅大小姐没有什么事情,就先请回吧,我们潘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父亲!”潘明明急得都快跺脚了:“栎清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您能不能…” “混账!你敢跟父亲顶嘴?”潘岳望说这话,眼睛看的却是梅栎清:“你是不是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往来了?学了些什么样不该学的东西。” 梅栎清还打算继续观望,看看大名鼎鼎的治粟内史,还能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栎清,我…”潘明明的话头又转回到了潘岳望身上: “父亲,您能不能别对栎清有那么大成见!栎清她虽然在醉鬼楼做掌事、抛头露面的,但栎清也拜了大名鼎鼎的南焦焦渥丹先生为师啊,母亲已经那样了…您就不能看在…” “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和你父亲说话的?你的礼仪规矩学到了哪里去了?”潘岳望一个耳光就要扇到潘明明的脸上。 梅栎清站在潘明明身前一抬手,架住了潘岳望的耳光:“潘内史,栎清久仰您的大名。栎清还以为您是姜御史那样的清官儿,一心为天下百姓着想,不想却是徒有虚名罢了。就您这点子觉悟,还不如您的女儿。” “梅大小姐,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本官?本官先替你父母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尊长辈、寡廉鲜耻的不肖之女!”潘岳望把手往下压了压,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弹,梅栎清手上有功夫。 “潘大人,有话好好说。”梅栎清平平淡淡地说道:“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您是君子,还是小人啊?就看您怎么做了。” 梅栎清话里有话,潘岳望忽然觉得眼前十六岁的女子不简单,怪不得城隍庙一事会让高太尉、姜御史两位大臣双双中招。 他本以为梅栎清仗着年轻气盛,用激将法一激,就会做下什么糊涂事儿来,一个肆意殴打本朝朝廷命官儿的罪名就可以安在她头上。 就像梅栎清把雅和扔在姜府后门,让姜御史蒙受不白之冤。 潘岳望他发现自己失算了。 潘岳望立马换了副面孔,把手收了回来:“让梅大小姐见笑了,本官一时气急,教训自己的闺女不得法,幸好有梅大小姐你及时拦下… 对不起明明,是爹爹我一时急糊涂了,幸好有梅大小姐及时拦下爹爹…明明你刚刚没有被爹爹吓坏吧?” 梅栎清在心里冷笑。 潘岳望比她那个亲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那个亲爹好歹是不管事儿,潘岳望这个爹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伪善、能屈能伸的主儿。 怪不得潘岳望能在姜御史那个名满天下“大清官儿”的手下,干得风生水起。这和潘岳望两面三刀的性子可分不开呢。 连自己的爱女都可以利用,潘岳望还有什么不能利用的? “爹爹,你要怪就怪明明吧,不关梅大小姐的事情,实在是明明我担忧母亲,才请栎清来的。”潘明明难过得眼泪掉下来: “母亲换了多少个医正都不顶用,明明就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请了栎清来给母亲诊治,兴许母亲的病就会好起来呢?” “好女儿,爹爹错怪你了。”潘岳望也跟着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梅栎清眼尖,没有看见衣袖边儿有湿润的痕迹:“是爹爹没有考虑到你的思母之情,只想着明明你的清誉与安危,都怪父亲糊涂。” 梅栎清在心里面翻白眼,这话还不是明褒暗贬,骂她带坏了他女儿吗?难道这些做官儿的,都是一个德性? “明明,明明不怪爹爹…”前脚儿还大喊大骂,潘岳望就要动手了。后脚儿潘岳望父女俩就上演父慈女孝的画面了:“是明明考虑不周,让爹爹为明明担忧了。” “好孩子…”潘岳望又拿衣袖抹了抹眼角,梅栎静依旧眼尖地发现那衣袖上没有半点儿水渍: “咱们也别在这里干站着了,明明你快请梅大小姐去你母亲那里,让梅大小姐给你母亲好好看病。你母亲能不能好,就指着焦渥丹先生的高徒,能不能治好你母亲了?” 梅栎清后悔来了潘府。 一大一小演戏,演得她差点儿把早饭给膈应出来了。 第二百八十章 花样 梅栎清经过一番锤炼,对潘岳望父女这样恶心人的做法早就面不改色,潘岳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潘岳望在前面走着,梅栎清与潘明明在后面跟着。 “栎清你多担待,父亲就是那个脾气。这一次又因为母亲的病着急上火,他不是有意冲着你来的。”潘明明不好意思地说道:“栎清,刚刚…谢谢你为我解围。” 要演戏,谁不会呢? 梅栎清停下了脚步:“潘大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初我出事儿的时候,父母家人也有如此焦急的,谁家不会遇到个事儿呢?” “栎清,我…”潘明明的眼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 “不必多说了,先看潘夫人的病要紧。”梅栎清握了握潘明明的手,两人继续向潘夫人所在的东院而去。 潘夫人所住的东院好像感受到了主人身体欠佳,虽是秋天都有衰败之象,但院子里面的树的树干都像被抽走了水分,一棵棵病怏怏地立在院子里面。 潘岳望先走到了,在寝屋门口等着梅栎清与潘明明两人,潘明明对梅栎清说道:“栎清你且等一等,我先去禀了母亲一声。” “明明你去吧,我在这里候着。” “不会让栎清你久候的,我之前和母亲提过,母亲应该现在已经准备好了。”潘明明的脸上有了一点笑容,梅栎清觉得此时潘明明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 潘明明进了屋,诺大的院子里面就留下来潘岳望与梅栎清两个主子。 杏红的脚往地上蹬了蹬,随时准备发力,以防潘岳望对梅栎清不测。 “梅大小姐果然不简单啊。”院子里面静得,差点儿梅栎清就以为潘岳望不会说话了。 “潘大人想必听茬了什么,栎清就是一介民女,谈不上简单不简单的。”梅栎清回答道。 “梅家的那两样东西在大小姐手上了吧?”潘岳望侧视着梅栎清说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梅大小姐不如送给本官,给自己谋个光明前程。” 梅栎清轻轻地笑了:“不知道潘大人给小女子许诺的,是什么样的光明前程?” “做成梅大小姐之前没做成的事儿。” “潘大人说话,小女子听不太懂。” 潘岳望信心满满地说道:“入宫为妃。” 梅栎清垂下了眼眸,极力忍耐着自己的反胃与恶心。 从潘岳望到太后,不知道多少人觉得她想入宫为妃。 她想也是想过的,但自从皇上在她及笈宴上,与郑妃羞辱她一番后,她看清楚了一些事情,她就再也不想搅进宫里那滩浑水里面去。 潘岳望怎么不懂,如果她想进宫为妃,她方才治好了皇后娘娘,皇上看在她治好皇后娘娘的份上,也会让她进宫去,何必要他帮她入宫? 真正天大的笑话! 潘岳望以为是鱼饵不够诱人,又补充道:“姜御史大人,也是极赞赏梅大小姐你的才华的,姜大人说,如果梅大小姐愿意,过去的事情一码归一码,他老人家就既往不咎了。” 姜御史的话看似宽宏大量,实则威胁梅栎清。如果不按他的做,以后梅栎清以及梅家,就会多一个敌人。 梅栎清在衣袖里强按着自己的虎口,生生掐出了几道红印子也不自知:“这事儿小女子可做不了主,毕竟肃云伯府的礼梅家也收了,小女子前阵子也办了添妆宴,潘大人、姜大人的厚爱,小女子实在是承受不起…” 就在这时,潘明明掀开帘子出来了,堵住了潘岳望接下来的话。 “梅姐姐,我母亲已经洗漱好了,在里面等着你呢。”潘明明和潘岳望对了个眼神,潘岳望对潘明明摇了摇头。 梅栎清眼睛的余光把父女俩的动作收在了眼底。 潘明明牵着梅栎清的手,拉着梅栎清走到了内着单衣,外面套了件披肩的潘夫人的面前:“母亲,这位就是女儿和你说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潘夫人细细凝眉,好似想到了什么:“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栎清从小长在东明,近些年来回到了京城,又因为不熟悉京城的风土人情,甚少出来走动。”梅栎清回答道:“可能夫人把栎清错认成什么人了吧?” “哦,原来如此,可能是我想错了吧…”潘夫人换了个话茬:“梅大小姐你请坐。仔细一看,梅大小姐长得真是俊啊,瞧这手、这脸白的,都像是发光一般呢。” “母亲,那女儿呢,女儿长得就不俊吗?”潘明明吊着话尾说话,梅栎清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俊,俊,俊…”潘夫人的气力弱了下去:“明明长得如花似玉,哪有不俊的呢?你和梅大小姐,各有各的俊俏。这么说你该满意了吧?” 梅栎清看着母女两人也煞是有意思,不比之前父女俩少了多少意思。治粟内史一家,演戏都上了瘾? 这不,又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了。 “明明有一点你不得不服。”潘夫人说道:“梅大小姐学得了一手好医术,连皇后娘娘的病都是她治好的,以后你要多跟着梅大小姐学学。” 是跟她学,还是跟她师父、焦先生学?潘家人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吗? “母亲,明明知道了,明明以后肯定和梅大小姐常来往的。”潘明明叹了口气道: “可惜,梅姐姐明年开春就要嫁到肃云伯府去做世子妃了,以后能和栎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梅栎清笑道:“明明可以去肃云伯府寻我啊,世子是个好客的人,你去的话,世子肯定欢迎你的。” 不能只有潘家人恶心她,不能她恶心恶心潘家人吧? 潘明明吓得花容失色:“栎清你说笑了,以后你肯定要忙肃云伯府的中馈,怎么有时间和我们这些小姐妹们往来呢?” 看来郭万年的名声着实不好,她还没说什么呢,潘明明就吓得脸都白了。 梅栎清恶心归恶心,她想看看潘家人想玩什么花样。 第二百八十一章 眼熟 “潘夫人,让栎清给您诊治吧。”梅栎清也不愿和几人周旋下去:“您可不知道,方才来的路上,您的病可给潘大人和明明急得哟…还是趁早医治,好安他们父女俩的心。” 潘明明不知怎么,身形晃了下。 “嗯,这是正事。”潘夫人应道:“请梅大小姐开始吧。” “请夫人您把手伸出来,袖子卷好了。”梅栎清说道。 石青把随身携带的布袋子给拿了出来,梅栎清展开,拿出一个梅栎清亲手做的垫子,好让潘夫人把手垫好。 潘夫人把手放好了,梅栎清排除脑海里面各式各样的念头,专心给潘夫人诊病。有了医治皇后娘娘的经验在前,梅栎清能够动心忍性,专注于医治一事之上。 潘夫人这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梅栎清,越看越觉得眼熟:“我还是觉得梅大小姐你眼熟,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梅栎清应道:“或许吧,要不然栎清也不会因为明明来到潘府,给潘夫人您医治。” 潘夫人灵光一闪:“不知大小姐母亲是何人,打哪来的?平常怎么不见您母亲出来?” 梅栎清说道:“家母乃汝南周氏,平常母亲喜欢清静,所以不常出来见人。” “周氏…周氏…”潘夫人的神情恍惚:“是不是‘百花开尽不是花,芳草连天周满园’的周氏?” “正是。”梅栎清才觉得潘夫人说她眼熟不是胡说。 大多数人见过她与祖母梅元氏,都会说她们俩相像,但如果又见过她母亲周氏的话,又会说她与母亲眉眼之间肖似些。所以她与更像周氏的同胞妹妹梅栎宁站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人说她与梅栎宁是姐妹俩。 看来潘夫人与她的母亲周氏之间,是有一些渊源的。 “她怎么又嫁到了梅家?”潘夫人咬牙切齿道:“按辈分算起,她不应该是梅大老爷的姑姑吗?这不是乱…” “母亲,你小声些,别耽误了梅大小姐看病。”潘明明给潘夫人使了眼色。潘夫人才缓过神来:“梅大小姐你别介意,我这是…病糊涂了都…” 梅栎清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潘夫人,潘夫人觉得脊背上寒毛直竖。 “不碍事儿。”梅栎清对潘夫人说:“请夫人您把另外一只手伸出来,袖子也卷好。” 潘家人一惊一乍的,演戏也不是这么演吧,现在又扯到了她母亲身上。潘家人还有什么花招,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起她的祖母梅元氏了吗? 梅栎清又道:“明明,请你把之前大夫开的药方子给栎清看一下。” “哎,我这就去让人找。”潘明明下去吩咐小丫鬟们了。 “潘夫人。”梅栎清趁潘明明不在的时候说道:“您总说栎清眼熟,好像又对汝南周氏熟识,和家母有些渊源。栎清是不是应该对您换个称呼呢?母亲之前也没和我提过这些。” “百花开尽不是花,芳草连天周满园。”潘夫人躺在病榻上说道:“汝南周氏,可是出了一个个美人。汝南周氏不应该嫁到京城梅家来,还一嫁嫁了两代。作孽,作孽啊!” 梅栎清确定了眼前的潘夫人不是演戏,她说的是一些她不知道的家族秘辛。 说起来,当初梳理梅家的历史时,她一直想不透为什么梅家第三代家主会娶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周氏,也就是她的祖母。为什么她的母亲按辈分是父亲的姑姑,依旧要嫁到梅家来。父亲为什么又太过包容母亲。 看来她的祖母、母亲嫁到梅家来,背后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潘夫人,您能不能…” 梅栎清话还没说完,潘明明又进来了: “栎清你和母亲聊什么呢,能不能和明明说说,我也想听。栎清这是你要的药方子,一张不多,一张不少,全在这里,给你了。” “哎,栎清和潘夫人一见如故,我刚刚问的是能不能经常来潘府里面坐坐,和潘夫人您多多聊聊。”梅栎清解释道:“明明多谢你了,这些药方子我用得着。” 梅栎清看起了潘明明给的几张药方。 潘明明轻轻哼了一声,站到了一旁。 梅栎清想了想,对潘夫人道了一声“得罪”,隔着衣服在潘夫人的腹部摸了摸,的确摸到了硬块。梅栎清也有了答案。 “之前的大夫给潘夫人开的药方子没有问题。”梅栎清说道。 “栎清你是不是诊错了吧,药方子怎么可能没问题?你看看我母亲病得,脸色蜡黄蜡黄的。”潘明明说话不客气起来: “会不会是栎清你医术不精?栎清你可别逞强,看不明白就看不明白,大不了我把你师父请来,她一看肯定就知道了。” “明明,请你把你父亲请进来。”梅栎清说道:“潘夫人的病,潘大人心里面最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潘明明大叫起来:“难道栎清你的意思是,我父亲谋害了母亲不成?我父亲与母亲最为恩爱,连妾室通房都没有几个,父亲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明明!” 潘岳望掀开帘子进来,喝止潘明明道:“明明你别胡闹了,你先出去,剩下的事情由为父来说。” “爹爹,到底是什么事儿,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潘明明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难道真像梅栎清说的那样,你谋害了母亲?爹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母亲就算有哪里不是…” “出去…”潘岳望毫不留情地怒喝道:“剩下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小女儿家家的能够置喙地的。” 潘明明不可思议得看着潘岳望:“父亲…” “出去,同样的话为父不想再说第二次!”潘岳望拿出了做治粟内史的威严,一身威严压得潘明明喘不过气来。 梅栎清略带同情地看着潘明明,就像看到及笈宴之前的她自己。 “明明你先出去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梅栎清轻声细语地拉住潘明明的手说道:“你放心,你母亲的病很快会好起来的。” 虽然梅栎清在潘明明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些与梅栎静相像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二章 死物 等潘明明下去以后,梅栎清从潘夫人卧榻旁边的小凳子站起来,径直走向潘岳望身旁的长背靠椅,对自己的四个丫鬟说道: “石青与杏红留下来,宝蓝和朱彤先下去吧,我有事儿要和潘大人、潘夫人交谈。” 潘岳望看了一眼从自己身旁走过去的两个丫鬟:“梅大小姐就不嫌人多耳杂,把咱们今天说的事情都透露出去?” 梅栎清讽刺道:“潘大人怕什么,又不是欺君之罪,潘大人出去如此这般说一通,世人信你的多,信我梅栎清的人少,不管怎么都是我梅栎清吃亏,潘大人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潘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梅栎清,梅栎清也感受到了潘夫人异样的眼神。 潘岳望冲着椅子旁边的木桌拍了下去:“梅栎清你…” “相公请息怒。”拦住潘岳望的是潘夫人:“有话慢慢说,梅大小姐只是个孩子,您和她计较什么。” “孩子?十六岁做母亲的人多了,她还是孩子?”潘岳望满脸嘲讽:“如果不是皇上之前退了梅大小姐,梅大小姐估计今年也就做母亲了吧?” “夫君!”潘夫人反而护起梅栎清来了:“女儿家的闺誉可是能要人命的,夫君不许再胡说了…说到底,还是我们求梅大小姐,不是梅大小姐求我们。” 一个真情中带着假意,一个假意中透着真情,潘家夫妇不去唱大戏,辱没了他们这身本身。 怪不得小小的治粟内史能在朝廷上呼风唤雨,她以为潘岳望是借了姜御史的威风,潘岳望单凭唱戏这桩本事就可以鹤立鸡群了。 “咱们开门见山吧,您二位请小女子来,到底有什么事儿?”梅栎清眼神来回打量夫妇二人说道。 潘岳望见没有动摇梅栎清半分,叹了口气对屋子里面的丫鬟们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丫鬟们鱼贯而出,只剩下潘岳望及夫人,梅栎清和两个丫鬟。 “梅大小姐,方才多有得罪了。”潘岳望又变了副面孔,这样的面孔不多久之前梅栎清才见过呢:“有些事儿不这么做,对外面不好交代。” 梅栎清追着问道:“潘大人身为治粟内史,需要对谁交代?是当今圣上,还是其他什么人?” 潘岳望把话憋到了嘴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梅栎清见潘岳望服了软,语气缓和了些:“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栎清气恼的不是别的,是潘大人为了让小女子前来潘府,竟然置潘夫人的康健于不顾,如果潘夫人有个什么闪失,潘大人如何对得起潘夫人,如何对得起明明? 况且潘大人要见小女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去一趟醉鬼楼,十有八九能见得到小女子,小女子定会笑脸相迎,潘大人何须大费周章?” 潘夫人递了个眼色给潘岳望:“梅大小姐别怪我相公,不是特意作下的病,实在是赶巧了,相公又想见一见梅大小姐,就让明明去任家约了梅大小姐一见…” “所以潘夫人特意不喝药,就等着小女子前来?”梅栎清语含怒气: “小女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要劳潘夫人您伤筋动骨。就为了那几个死物?还是潘大人急不可耐地想把小女子送进宫里面,好向上面的主子邀功请赏? 潘夫人,您可知道身子最重要,其次才是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身子骨不好了,赚来的荣华富贵也享不了。” “梅大小姐你懂什么?”潘岳望忍不了被一个晚辈训斥:“反正你拿着那些东西也是烫手的山芋,不如送给本官,给你谋个大好前程。 之前皇上不是差点儿宣梅大小姐你入宫了吗?可惜梅大小姐没有福气,赵公公都找到梅府里面来了,梅大小姐你恰好又病了。 如果梅大小姐当初入了宫,怎么会发生骊山坠崖的事情? 梅大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步错步步错。” 梅栎清目光清亮地看着潘岳望,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潘大人您说话真有意思。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潘大人不是小女子,怎么知道小女子一点儿也不想入宫,对宫里那地方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跳进去了。 也不知道潘大人您从哪里知道的什么金蟾,又是什么金蟾在小女子手里。简直是胡扯。小女子从小到大根本没见过那样的东西。 就算有,有小女子的祖母在,有梅家人在。那东西会流往别的地方吗?会交到即将外嫁的小女子手中吗?” 潘岳望没想到梅栎清会说出不想入宫的话,她之前不是挺积极的吗?如果不是运气不好,怎么会和入宫的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之交臂?梅栎清定是在糊弄他。 金蟾在梅栎清手里的消息可是高家传出来的,城隍庙失火一事定与眼前的梅大小姐脱不了干系,梅栎清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话。 “梅大小姐,之前可是有人看见金蟾在你的手上!”潘岳望质问道:“你把金蟾捏在手上,就不怕本官把消息透露出去,金蟾成了烫手的东西,到时候你想甩,也甩不掉了!” 梅栎清摇了摇头,潘岳望怎么还没有学乖,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当官的那一套,以为她就会被吓住了吗? 更需要金蟾的人是他潘岳望,是他的主子姜御史,不是她这个小小的民女。 “潘大人,看来今年粮食的收成不好吧。”梅栎清绕开了话题,直指中心:“您这么着急,不如先去问问雍丘梅家有没有余粮?粮食可不在我们京城梅家的手上,先去问问雍丘梅家,才赶得上解您的燃眉之急。” 潘岳望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没有捉住梅栎清的痛脚,反而被梅栎清逼到了一角。 潘夫人看着两人僵住了,换了个法子:“相公瞧您,梅大小姐一大早急匆匆地赶来,还没有喝一口水呢。来,梅大小姐,妾让人特意上了好茶,你先尝尝。” “不必了,无功不受禄。”梅栎清站起身说道:“潘大人想要金蟾,先过了我祖母那一关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肖似 梅栎清从潘府里面出来,马车改道去了醉鬼楼。 “小姐你可真厉害。”杏红夸赞道:“什么治粟内史,什么朝廷大官,不还是我们小姐的手下败将!” 朱彤竖着耳朵听着。 宝蓝搭腔道:“那个潘大人找小姐有什么事儿,还有潘夫人的病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梅栎清的眼神从朱彤身上划过,拿着手里的书卷,轻轻砸了下宝蓝的胳膊:“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能管的?要你话多!” 朱彤转了转眼珠子:“小姐你就透露一两句吧,小姐你出来的时候,潘大人的脸色可不好看呢。” “自然是说了让潘大人不开心的事情。”梅栎清又捧起书卷看书,没有多透露一句话,带着几个丫鬟去了醉鬼楼。 等第二天一早,京兆府尹家的小姐王和安找上了门来:“栎清,栎清… 你昨儿个是不是去了治粟内史潘府?他们府里面传出来的话可难听了,说栎清你仗势欺人,有了点本事,尾巴就翘到了天上,不给看病就离开了潘府… 你怎么还看书啊,都快火烧眉毛了,你就任由潘家人那么欺负你啊。” 王和安把梅栎清的书给扯了过来。扔在了桌上。 “我的好姐姐,你别着急了。”梅栎清站起来把王和安扶到椅子上坐好:“我管好我的事情,潘家爱说什么就是什么。医术再上一个台阶才是我要做的事情。既然来都来了,和安姐,你要不要尝一点醉鬼楼新出的花蜜水啊?” 王和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就一天琢磨这些东西吧,以后你是要嫁人做当家主母的,学医术、管酒楼都不是长久之计,学一些抬抬自己的名气也就够了,你还真打算当了肃云伯府的世子妃以后,还抛头露面的啊?” 梅栎清作出讨好的模样,拉着王和安的胳膊说道:“和安姐说的为栎清好,栎清知道。 可是我既然拜了焦先生为师,那可是难得的福气。自然能做一天、能学一天都要尽心尽力,方不能抹黑了师父的名号。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和安感觉梅栎清话里有话,但梅栎清没有名言,她也不好继续往下问,只得扯了花蜜水的话题来说:“你这醉鬼楼的花蜜水可是出了名儿了,多少人都想托我从你这里要一些回去,今儿个我可是有口福了。” “那是。”梅栎清故意作态:“我这里的好东西,他们想要可是要不到的。和安姐,我这里有一坛花蜜水,等着回去的时候带给王夫人还有府里头的各位尝一尝,若是觉得好了,欢迎常来醉鬼楼。” “得了吧,你那醉鬼楼价钱贵的吓人,我们王家一穷二白,可消受不起,等改天你请我们去,那也未尝不可。”王和安忽然凑近了梅栎清说道: “栎清,最近有人向我们府里头的人问起,城隍庙着火那天,有没有见过你。栎清你自己当心一点儿。” 王和安果然猜到了那天火烧城隍庙的事情与她有关了。 “和安姐。”梅栎清感激地拉住王和安的手说道:“咱们那一小撮人里面,文茵明年要入宫,凝秋即将远嫁,褚家两姐妹和我闹成那个样子,就剩和安姐你我要好一些了。如果…以后…” “栎清。”王和安覆上了梅栎清的手:“你要说什么我懂,我也不敢打包票以后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但我与你做好友,看重的是你的品格,你的人才,我相信你会达到我们难以达到的地方。到时候能拉我去见识见识,我就心满意足了。” “和安姐…” “你那花蜜水我收定了,下次我来的时候,再给我送一坛。”王和安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潘家人散播出来的谣言,可让梅栎静开心不已。 “三小姐,这可是老天爷都帮着我们呢。”青玉给梅栎静倒了一杯花蜜水,递到了梅栎静手上: “如今有了云公子、雪丹…再加上一个潘夫人,看大小姐怎么度过去,大小姐能过去的话,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朱彤那边,搞定了吧?”梅栎静慢慢喝着梅栎清送给她的花蜜水,将潘明明给的舒痕胶抹在脖子上,那些斑斑点点消得快了很多。 “朱彤说大小姐和如意阁的人联系了,要在后天动手。”青玉说道:“如意阁的人…真的有那么厉害?” “多半是江湖传言吧,水分多得很。”梅栎静说道:“梅栎宁还有赫赫人那边联系得如何了?” “赫赫人答应帮忙,好像还帮二小姐多做了一件事情…”青玉不是很确定道:“说是还可以帮二小姐,除掉晋王爷。二小姐怎么可能那么做啊?她是不是疯了?” “她可没疯,她清醒着呢。”梅栎静自嘲道:“这下好了,咱们梅家三姐妹现在谁手上都不干净,谁也不比谁清高?接下来就是看各家本事的时候了。” 梅栎静不光想控制梅栎清,还想以此制住梅栎宁为她所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梅栎静不会做蝉,也不想做螳螂,她要做的是黄雀。把梅栎清、梅栎宁这两个对头踩在脚下,慢慢玩弄。 梅大夫人周氏这里也有些热闹。 “昨儿个,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去了潘府?就是治粟内史潘岳望家,给他夫人看病?”周氏对着镜子比划珠钗,拿不准哪个更适合自己。 “回夫人的话,正是。”孙嬷嬷回话道:“可能潘夫人已经认出肖似夫人您的大小姐了。” “梅栎清可不是和我最像的,和我最像的是阿矜。”周氏反驳道:“梅栎清眉眼能和我肖似,已经是她天大的福气了。她看起来还是更像梅家的种,梅元氏的种。 要不是看她那张肖似梅家人的脸有些恶心,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那个老东西,让老东西把她带到东明去教养。” 周氏不复平常那种泼辣尖酸样,面容也不似梅栎清平常见到的那样。 第二百八十四章 泼洒 今天上午,梅栎清与梅栎宁约在醉鬼楼见面。 “大小姐,不好了。”杏红急急忙忙地从外面闯进来:“晋王爷,晋王爷他…” 梅栎清双手抓紧裙摆:“晋王爷他怎么了,杏红你慢慢说。” 杏红望着朱彤一字一句地说道:“晋王爷他…遇难了。” 梅栎清眼前一晕,整个人差点缩到了地上,幸好有石青及时架住,梅栎清才没有整个人瘫软到了地上:“怎么会,怎么会…阿茂怎么会遇难呢?杏红,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城里面一大早就传开了。”杏红眼含热泪道:“奴婢也是不信,特意问过了阁主,阁主那边传来信儿说,确实如此…” 杏红第一次觉得在梅栎清面前说话如此艰难。 梅栎清咬了咬牙:“王爷什么时候,在哪里遇的难?” “三天前在接近西北大营的戈壁滩上,王爷遇上了风暴,连尸骨都找不到。”杏红把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梅栎清。 梅栎清还是不死心:“跟随王爷的季绍辉将军何在?” “季绍辉将军也不知所踪。”杏红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手都捶红了。 梅栎清心底那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像没了主心骨一般,失了力气靠在石青身上,一声不吭。 石青揩了一把眼泪,扶住梅栎清的肩膀说道:“小姐,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退缩,你要是退缩了,王爷可就白…晋王府不能落到二小姐手中。 二小姐起了如此狠毒的心思,想出来鸠占鹊巢这一招,凭什么二小姐让不是王爷的孩子,替晋王爷守住晋王府? 那可是王爷的晋王府!” 梅栎清眼睛里面稍微有了些神采,突然间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朝门口喊道:“梅七!梅七!你在哪里?我知道你一直守着我,你快点给我出来!” 梅栎清近乎歇斯底里得大喊大叫着。 梅栎清喊了不知多久,梅七才从浮翠阁的大树上跳下来:“梅大小姐你别喊了…梅七在这里…” 梅栎清泪眼婆娑,揪住梅七的衣领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从我这里知道了梅栎宁要对晋王下手的消息?你怎么没有告诉晋王,让他白白丢了性命?” “回梅大小姐…不是梅七不愿意,而是梅七不能。”梅七的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滑落面颊:“王爷这次没有代任何梅字号的人,身边还有原来的金吾卫副将季绍辉将军跟在一旁,我们想送信也送不了啊。” “所以就让梅栎宁得逞了?”梅栎清嘶吼道:“十个百个梅栎宁都不是王爷的对手,就因为送信不及时…你们梅字号的人心里过意得去吗?是你们间接害死了你们的主子!” 杏红拦腰抱住了梅栎清:“小姐,小姐你别这样,想必王爷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见到小姐如此丧气,小姐你要振作起来,为王爷报仇啊!” “报仇?”梅栎清自言自语道:“是啊,我还要报仇。 我的两个妹妹为了她们的私欲,为了荣华富贵,一个不惜杀夫夺府,一个不惜毁了姐姐的清誉。 这是什么亲人?明明是仇人啊! 我又招了她们惹了她们吗?我亏待过她们吗?就因为我为嫡为长,她们就要把我踩到脚下吗? 她们撺掇我的父亲母亲,撺掇梅府里面的下人,克扣我,排挤我,践踏我,连带着我身边的人也没有落下一个好。 我从小到大就想不通,他们对我连外人也不如,好像我一个物件似的摆弄来摆弄去,直到我发现就算我拿了性命去填他们的生恩养恩,他们也好像不知足似的。恨不得剥我的皮,抽我的筋。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也是人,我也有心啊。亲人们这样对我,我也是会寒心的啊。 我的亲人们就好像喜欢看到我寒心受伤的样子,他们变本加厉地压榨我,想要从我这里夺去更多东西。 既然横竖都是死,横竖都要亡,那不如先夺了他们要的东西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朱彤?” 朱彤被点到了名字,从下到上打了个激灵。 梅栎清把胸中憋闷了十多年的气儿都全部泼洒了出来,整个人慢慢恢复了神采。 梅栎清用手背抹着眼泪,把脸上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一点水迹也没有了:“对不起啊,让你们几个丫鬟见笑了。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梅七,你今儿个也跟我走。咱们一起去报仇!” 梅栎清歇斯底里的大喊声,近乎响彻了整个梅府。 “今儿个可有好戏看了。”周氏兴致勃勃地把假面贴上了面皮上:“这一次,阿矜和那个小贱蹄子联手,一定会把这个不知亲恩的小贱货给弄下去。 孙嬷嬷你还别说,我倒挺喜欢那个小贱蹄子骨子里面那个狠劲儿的,关键还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也豁得出去,如果我年轻时候有她半分的拼劲儿,也不会嫁给梅仲机这个蠢货了,更不会有小贱货那样的女儿。 哎,一步错步步错,这就是命啊。” 孙嬷嬷也笑道:“不管怎样,也要感谢大小姐。没有大小姐,二小姐也进不了晋王府。” “可惜了,可惜不是真夫妻。”周氏舒了口气: “幸好,幸好阿矜肚子里面有了种,不管这个种是谁的,就算不是姓谢的,我也要把阿矜肚子里面的那个整得姓了谢,只要姓了谢,一切就好说。” “那离…也不远了。”孙嬷嬷满是欣慰地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小姐也不知道是为我们做了嫁衣呢。” 周氏像想到了什么:“那可不好说…孙嬷嬷你派人去浮翠阁那边盯紧些,我那个大女儿虽然是从我肚子里面爬出来的种,但有些时候我也看不透她,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情进展太顺利了。 不行,我要去梧桐院看看那个老货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正好小贱蹄子和晋王爷又勾搭上了,老货想给小贱蹄子一个教训,两人关系正疏远了。如果我去一趟,也许可以从那个老货嘴里面探出些什么来。” 周氏久经风雨,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破绽 蒋嬷嬷走进梅老夫人的屋子,小声地对她耳语一番。梅老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哟,是她来了,稀客啊。快请她进来吧。” 蒋嬷嬷犹豫了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静悄悄地退下去请人。 “蒋嬷嬷,你瞧着比之前老了些,是不是最近操碎了心?”周氏凑近了蒋嬷嬷说道: “你说你累不累啊,拿着一份月钱,为两头主子操心。人家那个朱彤好歹为了些蝇头小利,你老人家为了些什么?一份菩萨心肠?” “老夫人就在里面,夫人请进。”蒋嬷嬷像没听见周氏的话似的:“夫人小心脚下,有道坎子。” 周氏以为蒋嬷嬷是糊弄她,想也没想就抬脚,用力太大,差点儿摔了个嘴啃泥:“呸!你个老货!如果嫌活得长,本夫人可以送你上西天,在菩萨座前挂个名,全了你这份菩萨心肠!” “哟,稀客到了,今儿个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梅老夫人动也不打算动,就这样晾着周氏:“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着实是怪事。” “母亲你也别说风凉话了,您的宝贝疙瘩就快被吃光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在屋子里面躲清闲。”周氏斜着眼睛看着梅老夫人: “如果那个小贱蹄子知道她那个心上人出了事儿,有您一大份功劳,是不是会更加‘孝敬’您啊?” “老身的孙女,老身心里有数。”梅老夫人说道: “不像从你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你到现在也没看清你生的是什么宝贝疙瘩。反而把那个肖似你的老二当作宝贝来疼。 老身活了那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买椟还珠的人,如今可是见到了。” 周氏脾气上来了:“母亲,你以为没了晋王爷,就可以保全你‘宝贝孙女’的名声,你可想错了,她骨子里面的那种狐狸味儿不知道可以勾搭多少男人,醉鬼楼就有一个等着她呢。她这一关逃不过了。” 梅老夫人一听这话笑了起来:“周氏啊,你这不是把自己给骂进去了吗? 老身还有老大、老大的父亲、爷爷、祖宗长得都是端端正正的,你说卿卿‘骨子里面的狐狸味儿’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从你身上来的?” “你…”周氏辞穷:“我不跟你这个老货计较。我今儿个来就上来告诉母亲你,别多事儿!小一辈想试试身手,就让她们去斗吧。左不过都是梅家的种。” “这话你就说错了。”梅老夫人笑道:“你忘了,老二家的老三可不是梅家的种,那是韩家的种!你小心到了最后,让韩家人得了好处!” 周氏咋舌道:“啧啧啧,我怎么差点儿忘了,梅栎静是韩家的人。今儿个我可得看好了,不让那个小贱蹄子占了我的便宜去。” “周氏收手吧。”梅老夫人叹道:“你不是卿卿的对手,尽管今年卿卿才十六,尽管卿卿是你肚子里面生出来的种。她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老货!这就是你的目的?”周氏拍案而起:“事情走到这一步。莫说我不能收手了,那个小贱蹄子也不会罢休的。母亲没有听到刚刚小贱蹄子绝望地哭喊,就跟疯子一样,她现在没有余力对付老二和老三了。” “那可未必。”梅老夫人端起了茶:“蕙兰,送客。” “夫人您请。”蒋嬷嬷把门帘早早就掀了起来:“方才夫人送了老奴一句话,老奴也送给夫人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夫人您走好。” 周氏的手抬起来,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希望嬷嬷您这样的好人可以‘长命百岁’,千万不要比我死得早!” “那可说不好。”蒋嬷嬷俯视着周氏说道:“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夫人您一定可以‘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夫人慢走,老奴就送到这里。” 蒋嬷嬷走到了院子门口,不待周氏答应,就转身回去了。 “你们这两个老货,统统都该死!”周氏咬牙切齿地说道:“等我收拾完了那个小贱蹄子,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蒋嬷嬷回了屋子,梅老夫人主动开口问道:“蕙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瞧你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什么话赶快问,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老夫人您…真不帮大小姐一把?”蒋嬷嬷忧心忡忡道:“大夫人来者不善啊!” “怕什么。”梅老夫人说道:“这么明显的破绽她没看出来,她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真要栽在卿卿手上,也是全了她们母女情分,一报还一报。谁让她当初要把卿卿给她那个娘家侄子作践?她以为我真看不出来她的打算啊?” “老夫人您是说…?”蒋嬷嬷灵机一闪道。 “你可算想明白了。”梅老夫人说道:“咱们老了,玩儿不过那些小的了,连阿梓都掺和进来了,梅家这一辈小的…后生可畏啊! 不说那些了,蕙兰你去,去把我的那些衣服全部拿出来,有些过时的款式我得挑出来扔了。” “诶,老奴这就去吧。”蒋嬷嬷心里有了底,干起活来也勤快不少。 梅栎静这边也梳妆打扮好了,往梅栎清的浮翠阁走去。 “哟,大姐姐这里是怎么了,是不是遭了贼?怎么屋子里面乱成这样了?”梅栎静语气夸张地说道,生怕别人没有注意到她似的。 “二小姐。”四个丫鬟扔下手里的活计,给梅栎静请安道。 “大姐姐在吗?”梅栎静在门外,扶着门框问道。 “阿姝你找我啊?”梅栎清的声音从屏风背后传来:“阿姝你等一会儿,我换身衣服就来。” “大姐姐你别着急,阿姝就在门口问一问大姐姐。”梅栎静劝道: “大姐姐今儿个不是接了二姐姐的帖子,要去醉鬼楼一起用饭吗?不如带上阿姝,咱们三姐妹一起吃个饭,咱们姐妹三个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 对了大姐姐,阿梓在不在?在的话,咱们叫上他吧,人多更热闹些。”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拾掇 梅栎静的急不可耐压根儿藏不住了,有眼力劲儿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梅栎静此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梅栎清。 梅栎清没有立马答话,透过屏风可以看到梅栎清影影绰绰换衣服的身影,因为没有人说话,整间屋子只有梅栎清换衣服时抚平衣角传来的悉悉卒卒的声音。 那个声音像小蚂蚁一样,在梅栎静心尖上慢慢地爬呀爬,那种细碎的躁动从心尖蔓延到了梅栎静全身。 很快,梅栎清拥有的东西全会作为她梅栎静的踏脚石,送她上青云。 梅栎静在心里这么期待着。 “长姐!” 说曹操,曹操到。 梅栎桐也像梅栎静那样期待的一样来了。 梅栎静心里提着的一部分也松快下来,她以为这件事里面最大的变数就是梅栎桐。 梅栎桐最近成天成天见不到他人,但梅栎桐总能在梅栎清需要的时候冒出来,例如梅栎清上次夜里发病,梅栎桐三更半夜出现在浮翠阁门口,连敲带打地逼退了大夫人周氏派来的小头头,那份心机已出现端倪。 就怕梅栎桐把那份心机用在了她身上,本来梅栎清一个人就难对付了,再来一个梅栎桐,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来?若是梅栎桐在她眼皮子底下一切好说,实在不行她可以用姐姐的身份压制住梅栎桐。 “阿梓你来了。”梅栎清的声音在屏风后面响起来道:“阿梓来了怎么不叫一叫你三姐姐?看你没规矩的!最近又跑去哪里玩儿了吧?连长姐这里也少来了。” 梅栎清说是训斥,谁都听得出梅栎清话里的偏袒与溺爱。 “三姐姐好。”梅栎桐拱手和梅栎静问了声好,便不再搭理梅栎静:“长姐你可别冤枉阿梓,阿梓可是有正经事儿要做呢。 之前阿梓成天跟在你屁股背后跑,长姐不也是天天嫌弃阿梓黏着你吗?现在阿梓有事儿要做了,长姐由怪阿梓跑出去玩儿了。阿梓真是难做人啊!” 梅栎清笑了起来:“阿梓倒会埋怨人了,你这张小嘴什么时候练得那么遛了?长姐都说不过你了。” 梅栎静看梅栎清还笑得出来,打定主意梅栎清是在屏风背后强颜欢笑,做给她看呢。 梅栎静见梅栎桐来了,心里越发不耐烦起来,使了个眼色给朱彤,朱彤心领神会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再不去就让晋王妃久等了。” 换衣服的悉卒声停了下来,梅栎清好久以后才道:“嗯,我知道了。”随后换衣服的声音越来越迅速。 朱彤这一声“晋王妃”来得真是巧,来得真是妙。 梅栎静心里乐开了花。 梅栎清再孤傲又如何,还不是有软肋?若不是前阵子大哥和晋王爷在浮翠阁里面差点儿大打出手,她还猜不出来梅栎清和晋王爷有一腿呢。 梅栎清掌管醉鬼楼如何,医术再好又如何,还不是得称呼自己的亲妹妹为晋王妃?特别是晋王爷死了,她就得叫自己亲妹妹一辈子晋王妃,自己连取而代之的机会也没有了。梅栎清现在心里肯定恨得要发狂吧? 想发狂就发吧,最好发狂到失去理智,发狂到把梅栎宁那个小蹄子给弄死,梅栎清与梅栎宁两人两败俱伤,她才有机会渔翁得利。 梅栎清到底有没有拾掇完?她已经等不及了! 梅栎桐冷冷地看着梅栎静,差点儿没冷笑出来。 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作为配角的梅栎桐有什么不对劲。 “大姐姐你收拾好了没?”梅栎静的指甲轻轻挠着门框:“今儿个你就带阿姝去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梅栎静尽力表现出自己楚楚可怜的模样。 梅栎清这时从屏风背后走出来:“好啊,阿姝既然想去那就去吧,正好我们姐妹三人也好热闹热闹。” “长姐!”“大姐姐!” 梅栎静与梅栎桐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两人对视一眼,由梅栎桐开了口:“长姐怎么不喊着阿梓去?阿梓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二姐姐了呢,也不知道她在晋王府过得怎么样了。” “阿梓,别胡闹!”梅栎清喝止道:“我们姐妹三人聚一聚,你一个小屁孩儿掺和进来作甚?今儿个你的功课做了没做,不怕师父来抽查你的功课?” “长姐…”梅栎桐开始耍赖道:“你就让阿梓去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梅栎清还是没有答应。 “大姐姐。”梅栎静给梅栎桐帮腔道:“既然咱们姐妹三人都去了,多一个阿梓才更有一家人的气氛,你这次就带阿梓去吧,就算看在妹妹我的面子上。” “好啊。”梅栎清应道:“那就如阿姝所愿。” 梅栎静打了个激灵,梅栎清这话什么意思?她这句话是不是正中梅栎清的下怀?难道梅栎桐会起到什么作用不成?她是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梅栎静的心情从高峰又坠入了低谷。 “三姐姐,你在想什么呢?”略高于梅栎静的梅栎桐冲她招了招手:“长姐在等你呢,咱们快走吧,要不然二姐姐在醉鬼楼等急了呢。” “诶,诶。”纵使梅栎静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梅栎桐有什么地方特别的。 青玉长久跟在梅栎静身边,自然看得出来梅栎静这是心慌了:“小姐,事到如今,咱们只能破釜沉舟了,咱们不是还请到了赫赫人帮忙吗?有赫赫人在,大小姐肯定会吃个大亏呢。” 梅栎静抓住青玉的手:“青玉咱们这次可不能输,咱们一旦输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梅栎静知道,如果她输了,她反而会落到她设计梅栎清那样的、千夫所指的结局。她一个弱女子一旦没有了名声,还能拿什么和梅栎清斗、和其他人斗? 前两天任家的宴会真好啊,那是她去过最好的一次宴会,玩得最尽兴的一次,也是最扬眉吐气的一次,连治粟内史家的大小姐都赠与她宫里面贵人用的舒痕胶。 如果…如果还有如果,那该多好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入席 三人一行很快到了醉鬼楼。 看起来更喜庆的香瑶,笑呵呵地在醉鬼楼门口迎候三人:“大小姐好,三少爷好,三小姐好。王妃早就来了,正在二楼雅间等着三位呢。三位请跟香瑶来。” 香瑶一副当家主忍丫鬟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香瑶比梅栎清更熟悉醉鬼楼呢。 梅栎清没有和她计较这些,她反而关心采青、也就是梅栎怡在不在。 果然,到了醉鬼楼二楼以后,梅栎清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环视了一圈雅间,梅栎怡并不在梅栎宁身边。 “长姐找什么呢?”梅栎宁坐在东主位上,眯着双眼说道:“是找人呢,还是找魂儿呢?” 人指的是采青,魂儿指的是刚刚传来噩耗的晋王谢博宇。 梅栎清顿了一顿,深深吸了口气道:“自然是找人了,看看王妃您有没有带其他人来。” “咱们别都站着,坐吧,都坐。”梅栎静声音微颤,招呼着几人坐下。不坐下谈事,一切都没有办法进行。 梅栎清紧挨着梅栎宁坐下来,梅栎静其次,梅栎桐坐在了最外边,是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长姐,你今天还好吧?”梅栎宁挑着眉问梅栎清道: “妹妹我看你脸色不好,比之前苍白很多呢。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事情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妹妹说说,妹妹我身为‘晋王妃’,一定帮你的忙。” “晋王妃太看得起自己了。”梅栎清嘴角微勾:“难道晋王妃什么时候学会了起死回生?恐怕最不愿意见到王爷回来的,就是晋王妃您了吧。” 梅栎清语气外露,但却正中梅栎宁下怀。 梅栎宁从来没有见过梅栎清处于失控边缘的模样,梅栎清每说一个字,就像三月天的微风轻轻拂过绿柳那样,令她心痒痒的慌。 “妹妹我比不上姐姐。”梅栎宁笑着看梅栎清道:“不比姐姐在阴河河底死得透透的,还能从鬼门关里面爬回来。 姐姐若有那个本事,尽管去阎王爷那里,把王爷的魂儿给拘回来啊。王爷才好和姐姐你‘生生世世’永远相伴啊。” 梅栎宁笑着笑着,面目僵硬了起来,鬓角的青筋鼓了出来,一跳一跳的,那样子恨不得将梅栎清拆骨入腹。 “可惜啊,就算姐姐您把王爷的魂儿给拘回来,可晋王爷的‘未亡人’,还是只有我梅栎宁一个人。”梅栎宁又大笑了起来:“姐姐连个名分都得不到。还是…姐姐像三妹妹那样,和王爷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 如果真是那样,妹妹我看在姐姐你和我多年的姐妹的情分上面,特地‘大肚’地给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上折子,定给姐姐你一个名分,然后给王爷殉葬,好和王爷葬在同一个墓穴里,长姐你意下如何啊?” 梅栎清搁在膝盖上的拳头越攥越紧,梅栎宁看着也就越来越舒畅。 梅栎清会医术又如何,治好了皇后娘娘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她踩在脚下? 梅栎静听了梅栎宁的这一番话,心里面也是畅快无比,可是她隐隐有些担忧,为什么梅栎清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好像就任她们宰割一样。这不像是梅栎清的性格,从道理上也说不通啊。 “二姐,咱们吃饭吧,再不吃饭,饭菜就要凉了。”梅栎桐说道:“醉鬼楼的饭菜可不便宜呢,今儿个二姐姐为了咱们一聚,看起来花了不少功夫呢。” “我什么时候说…” “二姐,不对,王妃,三弟说的是啊,自从王妃出嫁以后,咱们兄弟姐妹几人好久没聚在一块了,如果加上大哥和二哥,咱们几兄妹就齐乎了。”梅栎静也帮梅栎桐说话道。 梅栎宁瞪了一眼梅栎静,这顿饭不应该是梅栎清出钱吗?怎么算到了她头上?如果她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打死她也不点那么多菜了。 四人各自拿起碗筷,开始品尝起来醉鬼楼的饭菜。 自从醉鬼楼开业那回以后,梅栎宁也没有仔光顾过醉鬼楼,这一次试吃,总觉着味道比上次还好些。 “长姐,你从哪里请来的厨子?做饭那么好吃。”梅栎宁几筷子几筷子地往碗里夹菜:“要不你和那厨子说一声,醉鬼楼给他开多少月钱,本王妃给他开双倍!” 梅栎桐憋不住笑了出来,梅栎静看了一眼梅栎宁,用手肘狠狠拐了一下梅栎桐,梅栎桐识相地收起笑声。 梅栎宁难得高兴一回,被梅栎桐这么一搅合,兴致没了一大半:“阿梓你做什么呢?本王妃不过是问一下厨子的月钱,值得你那么讽刺挖苦吗?” “二姐姐,阿梓冤枉啊。”梅栎桐说道:“方才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被呛了一下,二姐姐你真是误会了。” 梅栎桐一口咬定,梅栎宁也不好在这样的小事上发作。 就在这时,有人敲起了门。 “空空。” 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梅栎桐去开了门:“请问您是…” “是晋王妃叫在下来的。”云飞扬在门口说道:“在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阿梓,快把云公子请进来。”梅栎宁喊道没“云公子可是本王妃的贵客,阿梓你别怠慢了。” “云公子您里面请。”两人对了一个彼此看得懂的眼神,但很快一划而过,难寻踪迹。 “云公子快来。”梅栎宁起身相迎:“本王妃正好有个大买卖要和云家商谈一下呢,来,你快坐这里。” 梅栎宁把云飞扬安在了她原本的位子上,她往梅栎桐这边挪动了一个位子,这样云飞扬就坐在了梅栎清与梅栎宁两姐妹之间。 梅栎宁笑得格外灿烂。 “晋王妃,咱们姐妹几个‘难得’聚在一起,您把外人叫进来一块儿吃饭,怕是不合适吧。”梅栎清说道。 “那有什么?云公子也不是外人。”梅栎宁满不在意地说道:“再说了,云公子说长姐您这里的‘常客’,你们俩经常相见,有什么不合适的?阿姝、阿梓,你们俩也没意见吧?” 梅栎静肯定点头答应,难得的是,梅栎桐居然也跟着点了头。 第二百八十八章 热闹 就算梅栎宁再愚钝,她也察觉到了梅栎桐的不寻常之处。 梅栎桐打小跟着梅栎清,成天跟在梅栎清屁股后头“长姐”长,“长姐”短的,几乎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这个二姐姐一眼。 如果不是年龄不对,梅栎宁一度以为梅栎桐是梅栎清生出来似的。 梅栎桐跟到了醉鬼楼来,不可能对她想做什么一点察觉也没有,他上次不就破了她对梅栎清的杀局吗?现在又同意了云飞扬入席。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里面有蹊跷。 “各位姐姐,云公子都吃啊。”梅栎桐催促了起来:“醉鬼楼的饭菜我可喜欢吃了,就醉鬼楼开业那天我吃过,之后一直没空来。 终于托二姐姐的福,阿梓终于能吃到醉鬼楼那么多的菜肴了。各位不吃,那阿梓就笑纳了。” “你个臭小子!”云飞扬虽然和梅栎桐第一次见面,说这样略显亲近的话也不觉得突兀:“晋王妃让你们姐妹兄弟几个聚一聚,你倒好,惦记上吃的来了。” “阿梓你最近好像都很忙似的,是不是瞒着祖母、父亲母亲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呢?你和二姐姐先说一声,二姐姐保准不告诉长辈们,就算到时候被长辈们发现了,二姐姐也好帮你兜着啊!”梅栎宁顺带问起了自己心里面最不踏实的那部分。 事到如今,她们才发现梅栎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她们的掌控。她们不知道梅栎桐究竟参与了什么,深浅几何,特别是梅栎桐表面和和气气,连她们也参不透梅栎桐心底在想什么。 梅栎静也侧耳倾听,亟需判断梅栎桐的目的,以及他接下来可能的动作。 梅栎桐放下了手中的筷箸,眼神从朱彤身上划过,冷不丁地让朱彤回想起了在远鹤楼的那一夜,梅栎桐眼里的戾气似乎要把她吞噬了似的,朱彤赶紧垂下了眼眸。 “二姐姐好像之前从来没操心过阿梓的事情啊,今儿个突然问起来,让阿梓怪不习惯的。” 梅栎桐瞧着梅栎宁说道,虽然梅栎桐眼里还是孩子气,梅栎宁却觉得脊梁骨发紧,在梅栎桐面前抬不起头来似的: “二姐姐如今嫁给了晋王爷,也为人妻,接下来也要为人母了,所以对阿梓也起了关怀之情,阿梓‘深受感动’。”梅栎桐每一句都有所指,在场的人谁人听不出来呢: “阿梓日夜苦读,文武兼收,不说以大哥、二哥为目标,也想为梅家光耀门楣。梅家里面没有像样的场地,所以阿梓就网外面跑得勤了些,断断不敢如二姐姐说的那样,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梅栎宁不甘心,想继续追问:“那阿梓这些时日去了什么…” 梅栎宁话还没说完,雅间里面弥漫起了白烟,在场的所有人都晕倒了。 “哼,这次看梅栎清还往哪里逃?”上次在骊山山崖吃了大亏的巴雅尔与布日固德不知怎的,出现在了雅间里面:“咱们把云家的小白脸送给了梅大小姐,还便宜了梅栎清呢!没准儿她还能借着机会嫁给云家的小白脸,作未来的家主夫人呢。” 布日固德手上的活儿没有停下,他念念有词地在梅栎清脸上用清水画了一些东西,最后说了一声:“定!”方才大功告成。 忙完了手上的东西,布日固德对巴雅尔说道:“不可能,中原的规矩是女子不可婚前失贞,否则只能做妾,甚至还要被浸猪笼。梅栎清不会好过的。” “那就好,最好让梅栎清生不如死!我心里才痛快。”巴雅尔恨恨地说道,他也忙完了自己手上的活,用一种迷药洗去在场人这段时间的记忆。 布日固德摇摇头,好似在笑巴雅尔的不懂事。 一切准备就绪,布日固德弹了一个响指准备离开时,两个人往窗外一翻,布日固德不经意往屋里看了一眼,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雅间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声音敲门声:“小姐,王妃,大小姐,三少爷…” 一转眼,布日固德和巴雅尔好似从来没有来过似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周围的人纷纷来看热闹。 “出什么事儿了?”潘明明从隔壁的雅间走出来,问那个焦急的女子道:“需要本小姐帮忙吗?! “快,快来帮帮我。”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近乎沙哑地哭喊着,引来一片人的怜惜:“奴婢找我家小姐有急事,可是屋子的门打不开了,请各位帮帮奴婢。” “各位请多担待,能不能帮帮这个可怜人儿,这么久里面不开门,好像她主子在里面出事儿了呢,救人要紧。” 有潘明明这句话,谁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有热心肠的就来帮忙:“难道门给从里面扣上了?如果那样需要翻窗子进去了。” 两三个人开始撞门。 撞了几下门以后,门终于撞开了,门没有锁,只是扣得有些死。 “啊!” 刚刚急急叩门的女子尖叫道:“这位公子,你想对我们家大小姐做什么?她是肃云伯府世子未过门儿的妻子,你就算再怎么倾慕我家大小姐,也不能,也不能… 出去,你们都出去,我家大小姐清誉要紧,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能看…你们让我家大小姐怎么做人?本来之前坠下悬崖就…什么也说不清了…” 有好事之人踮起脚尖往门里面看:“哟,那小娘们儿真白,水灵水灵的,看了就让人喜欢。如果你家大小姐没人要,不如送给我做妾室,我肯定好好‘疼爱’她一番。” “滚,滚,你们都滚!”之前来叫门的奴婢已经委屈地哭出来:“我家大小姐多好的人,明明是那个公子…轻薄我家大小姐。你们可不能坏了我家大小姐的名声!” “咦,我看那个女子有些熟悉,不会是…栎清吧?”潘明明问道: “栎清是个多好的人啊。之前还在南焦焦先生的帮助下治好了皇后娘娘,平常也给我们这些小姐妹看看病什么的,虽然之前我母亲的病她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好歹是尽了一片心意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破局 两人几句话之间,勾勒出来梅栎清不守妇道、沽名钓誉的轮廓。即使被轻薄、被非礼的人是梅栎清,也肯定是她勾搭在先,才引了好人家的公子在醉鬼楼里面做下了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 奴婢说完了这一大通,踉踉跄跄地走到梅栎静身旁说道:“小姐,我可怜的小姐。您为了救下奴婢,还是被大小姐叫到了醉鬼楼来。 您走之前和奴婢说,大小姐已经和常来醉鬼楼的云公子勾搭上了,您前两天来醉鬼楼,不小心撞破了他们的好事,依大小姐以往的脾性,恐怕这次大小姐要栽赃嫁祸,借悠悠众口来逼您自尽。 走之前和奴婢说可能这一次是咱们主仆俩最后一次见面,不顾奴婢阻拦,还是来了。我可怜的小姐,要不是奴婢拼死冲破大小姐安排阻拦的人手,恐怕奴婢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幸好,幸好…” 潘明明拿着帕子跟着抹起了眼泪:“可怜见的,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与梅栎清交好,从来不知道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若不是前两天请她来治病,说不给她十两金子她不治。为了母亲的病,我也只好忍了,谁知道给了她十两黄金她随便摸个脉说我母亲没病,让她开个方子吧。立马脸垮下来,就跟个死马脸一样,扭头就跑,就好像我们潘家欠了她什么似的。 这下倒好。今儿个赶巧了撞上这一幕,我方才知道梅栎清骨子里面那么骚,那么狠,那么毒。 幸亏上天有眼,让我撞见了这一幕,要不然指不定梅栎清以后借着焦先生的名头怎么猖狂呢!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梅栎桐最先醒过来:“哟,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堆人围着我们…雪丹,你不是上吊死了吗?你怎么会,会出现在这里?我,我没做梦吧?现在可是白天,你就不怕被太阳照到了,灰飞烟灭啊?” 雪丹叉着腰说道:“我的好少爷,奴婢我可没死呢!那些做坏事的人没死,奴婢怎么能死?晋王妃身边的采青与奴婢一道被救出来了,现在她人在哪里?谁知道大小姐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名堂? 幸亏小姐看出来大小姐心狠手辣,恐怕奴婢有性命之忧,找个由头把奴婢送走了,谁知道大小姐还不肯放过奴婢,连带着小姐也…幸好奴婢来得及时。” “雪丹你有什么委屈,大可和祖母说,长姐难道还能越得过祖母去?”梅栎桐说道:“其次就是…本少爷没大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听你的意思是,长姐故意绑走了你,害了采青,如今还要害发现了真相的三姐姐,是不是这样?” 梅栎静还没有醒来,只有雪丹自己一个人应付,雪丹在肚子里来回倒腾了几遍,觉得自己要表达的确实是梅栎桐说的那个意思:“回三少爷的话,正是。” 雅间外面人头攒动,不管是不是来醉鬼楼吃饭的,都想往雅间里面挤,巴不得看梅家的热闹。 梅栎桐看了一眼门外,继续问道:“那本少爷就不明白了,长姐绑走你是为什么?什么事情的真相值得长姐要不惜一切谋害长姐的亲妹妹? 长姐当初如果绑走你,为什么要亲自送你回来?采青不是在二姐、晋王妃旁边做事吗,长姐如何能害得到采青?前几天采青来梅府送信的时候,本少爷还和采青姑娘问好呢。有些话…本少爷想不通。” 雪丹早有打算:“大小姐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事关前一阵的火…” “各位麻烦让一下,都让一下。”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来到了众人前面:“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你这个小姑娘来凑什么热闹?你就那么喜欢看不入流的事情啊?哈哈哈。”有些胆子大的,调戏起戴着斗笠的女子来。 那女子拿下斗笠,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不常来醉鬼楼的人不解,问起了旁人:“那个俊俏的小姑娘是谁啊,怎么大家都跟掉了魂儿似的?” “你居然不知道!”回答的那人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那人就是刚刚那个奴婢半句话不离的‘大小姐’! 你且瞧着吧,里面肯定有事儿!多半是大小姐被人做了套,自己察觉了,反给人下了套。今天这场戏估计会很精彩!” “潘小姐,咱们又见面了,您母亲的病可好些了?”梅栎清穿了一身近乎白色的齐胸襦裙,整个人看起来高洁不可侵犯。 潘明明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你,你怎么会,会在这里…” “哟,这不是雪丹吗?三妹妹不是说你‘畏罪自尽’了吗?隔了那么久。你怎么出现在这儿,看起来还胖了一圈儿呢。”梅栎清看起来亲切地问候,每一句都敲打在雪丹话里面的疑点上: “刚才阿梓问你话,我听到了末尾几句,我就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绑了你,为什么绑了你,绑了你之后又做了什么? 你方才说得声泪俱下的,就好像我欺负了你,让你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我做人怕也做不了了。请雪丹你务必给小姐我这个面子。” 梅栎清话说完了,眼睛盯着的却是站在一旁看戏的潘明明。 “栎清…梅大小姐。既然你要处理家务事儿,我就先走一步了,不留下来给你捣乱了。”潘明明立马就想溜。 “潘小姐你等一等。”梅栎清对潘明明说道:“听说你说栎清收了你十两金子却不看病。我怎么记不起来啊? 要不要我把金子还你,可别让潘小姐你受委屈。你一受委屈了,潘夫人又得‘不吃药’了,就算我开再好的方子也无济于事。” “不用,不用还金子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计较那么多的。”潘明明话里透着十分心虚。 “好的,潘小姐的十两金子,我就‘收下’了,潘小姐还需要我去看病的话,我梅栎清随时恭候。”梅栎清说完扭头不再看潘明明:“潘小姐走好,慢走,不送。” 第二百九十章 孰非 梅栎清简简单单几句话说完,孰是孰非一看明了。 潘明明灰溜溜地顺着人最少的一边,想以最快的速度溜走了。 “潘小姐。”梅栎清又叫住了潘明明:“你难道就不想要潘大人想从我这里拿去的东西了吗?如果想要的话,就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潘明明站住了脚,陷入了纠结之中。 梅栎清不打算管潘明明,她若知道孰是孰非,肯定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稳住了潘明明,梅栎清矛头对准了雪丹:“雪丹姑娘,不是我难为你,只是你方才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交待清楚。否则像你说的,如果你不说清楚了,小姐我的名声可就挽救不回来了。” 雪丹犹豫着,应该找什么借口才能抵挡梅栎清的攻势。 雪丹看到身旁的梅栎静,立马来了主意。 “小姐啊,你可得给奴婢做主啊,大小姐是恶人先告状,你不为奴婢做主,奴婢怎么对付得了大小姐?大小姐是主子,奴婢就是个丫鬟。您是怎么了,怎么还不醒来,是不是在醉鬼楼的地界上,遭了歹人毒手了?”雪丹趁着没人看见的地方,狠狠掐了下梅栎静腰间的痒痒肉。 雪丹豁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套把戏。 梅栎清心里清楚,雪丹是说不明白话里面的漏洞的。 如果雪丹一口咬定是她绑走了雪丹,雪丹就得交待前因后果。如果是大庭广众之下绑走的她,也应该有个人证物证。如果是在没人的地界绑走了她,为什么梅栎静一直隐忍着没有报官。 梅栎清笃定雪丹不敢把实话说出来。 梅栎静挨了雪丹拼了老命的一掐,因为吃痛,晃晃悠悠地转醒了:“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小姐,这是‘醉鬼楼’,你今儿个来是为了…”雪丹急忙想和梅栎静串供。 “三妹妹你醒了啊,今儿个宴会吃得好吗?”梅栎清止住了雪丹的话头。 梅栎静好似醉酒了一样,晃了半天头也没有彻底醒过来,梅栎清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醉鬼楼的饭菜做得确实好啊,妹妹我还想托姐姐的福,多吃几次呢…” “今天咱们姐妹三个在醉鬼楼一聚,机会难得啊。”梅栎清故意将雪丹的话移花接木道:“也不知二妹妹、三妹妹中了谁人的圈套,我出去回个话,就来晚了一步,二位妹妹就倒在雅间不醒人世了。” “小姐,你先把‘为什么’来醉鬼楼的事情说清楚啊!”雪丹咬牙切齿地说道。 梅栎静心头一凉这才意识到不妙,也顾不得雪丹的暗示,她望向身旁察看,确实按计划倒着两个衣衫裸露的人。 梅栎清在这里,那她旁边的是谁? 梅栎静不顾回话,把身旁的人翻了身子,赫然露出韩家大夫人的面目,而她旁边的男子,是韩家二老爷的模样。 梅栎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被算计了,被梅栎清算计了。 “梅家大小姐,这里出了什么事儿?”人头攒动的人群里面让出一条道,云飞扬从人堆里面走了出来:“有没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 梅栎清十分“悲愤”地说道:“请云公子帮忙疏散下旁人。 也不知谁这么‘欺人太甚’!还拿我两位妹妹做筏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醉鬼楼的地界上出了这等有伤风化的大事,还事关我两位妹妹的名誉,栎清不得不慎重一些,请各位来醉鬼楼用饭的客人海涵。” “大家都请让一让,这是梅大小姐的家务事,咱们就别在这里凑热闹了。”云飞扬帮忙疏散人群道,等人散的差不多了,云飞扬和梅栎清对了个眼神,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梅栎静现在也清醒了过来,在心里把梅栎清骂个狗血喷头。 梅栎清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把人群散开,该说的不该说的,她梅栎清一个人多说完了,她连辩解的机会也没有了。 梅栎宁呢。梅栎宁又在做什么!她怎么还没醒! “二姐姐,二姐姐!”梅栎静使劲摇晃着梅栎宁,用的力气太大,把梅栎宁的发髻都给摇晃散了。 梅栎宁终于醒了过来:“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 “二姐姐,你看看旁边的人是谁!”梅栎静指着旁边的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说道。 “这是谁啊,我不认识他们?”梅栎宁也没有彻底醒过来:“他们怎么没穿衣服…” 梅栎宁视线扫到了梅栎清身上,一切才都回想起来。 梅栎宁知道她输了! “梅栎清!”梅栎宁顾不得颜面:“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在那里!” 梅栎清眼皮都没掀:“潘小姐,你父亲要的东西我目前给不了,眼前的两人可以解你父亲的燃眉之急,再怎么,也可以抵你们潘府给我的‘十两金子’了吧。” 梅栎清话音刚落,京兆府尹王映寒带着京兆府尹的人赶到了:“栎清,醉鬼楼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你没伤到吧?” 王映寒以为是别人设的局,梅栎清不小心被搅和了进去。 “王大人。”梅栎清没有直呼王映寒为伯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雅间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出现在我们梅家三姐妹相聚的包间里面,还…衣衫不整,请王大人您明察!” 梅栎静听到这里心头一跳。 虽然她还没有闹明白梅栎清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她隐隐约约觉得,不能让京兆府尹的人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给带走。 “大姐姐胡说什么呢!”梅栎静大着胆子开了口,按理来说,梅栎静不能在此时的场合说话: “那两人是阿姝的舅妈与舅父啊,大姐姐你之前也见过的,都是一家人,咱们三姐妹又聚在了醉鬼楼,如果宣扬出去,这叫什么事儿!” “哦,原来那两人是韩家的人啊。”梅栎静刚刚想松一口气,梅栎清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那就更得带回衙门里面‘说清楚’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虚惊 “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更得把话给说清楚。”梅栎清说道:“三妹妹不必担心,京兆府尹王大人一向名声在外,明察秋毫,什么事情在他手下可以查得‘清清楚楚’,断不会污了人的清白。” 梅栎静一时语塞,找不到借口给两人开脱。 雪丹却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一下子跪倒在王映寒面前,咳了几个响头:“请青天大老爷为奴婢做主啊!” 雪丹也看出来事情不对劲来,干脆把她们与梅栎清之间的纠葛放到了明面上来。 京兆府尹王映寒与梅栎清对视一眼,也明白了雪丹喊冤有蹊跷:“你先起来说吧,地上凉。” “不,奴婢不起来,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和小姐做主。”雪丹说哭就哭了:“我家小姐知道了大小姐已经和常来醉鬼楼的云公子勾搭上了。 小姐前两天来醉鬼楼,不小心撞破了他们的好事,依大小姐的脾性,恐怕这次大小姐要栽赃嫁祸给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借悠悠众口来逼小姐就范。 小姐走之前和奴婢说可能这一次是咱们主仆俩最后一次见面,不顾奴婢阻拦,还是来了。要不是奴婢拼死冲破大小姐安排阻拦的人手,恐怕奴婢就再也见不到三小姐了。呜呜呜,幸好,幸好…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和小姐做主!” 王映寒看明白了一些道道:“你口口声声说梅家大小姐和云公子勾搭上了,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雪丹煞有介事地说道:“经常来醉鬼楼的客人,还有醉鬼楼的伙计可以为奴婢做证。 况且,大小姐与云公子没有什么的话,为什么云公子要天天来醉鬼楼用饭?醉鬼楼的饭菜价格可不便宜。” 京兆府尹的人也看明白了自家大人向着谁,一个个忍不住都笑开了。 “哦,除此之外呢?”王映寒看了底下那帮捕头,警告他们收敛一些。他也没有偏袒梅栎清:“你有没有什么凭证他们两人私下里接触过?或者两人有没有交换什么信物?” “奴婢,奴婢没有…”雪丹气势弱了下来:“可是奴婢亲眼看见他们两人勾勾搭搭,卿卿我我。” “那是什么时候呢?” “前两天。” “什么地点。” “在醉鬼楼,他们两个人都抱到了一起呢,大人不信,可以问醉鬼楼的伙计!”雪丹信誓旦旦地说道。 如果雪丹按照她们的计划,在醉鬼楼陷害梅栎清与云飞扬成功,那么就无人会追究雪丹话里面的漏洞,反而会成为两人早已有私情的佐证。 杏红在旁边多了句嘴:“咦,前两天我们和三小姐、云公子是在一起吃饭了,怎么没有见到雪丹姑娘? 再说了,雪丹姑娘不是死了吗?如果不是青天白日的,奴婢还以为雪丹姑娘‘诈尸’了呢?都想找老道驱驱邪呢!” “就你多嘴!”梅栎清呵斥道,又对王映寒说道:“王大人,请先找到雪丹姑娘说的人证吧,雪丹姑娘既然敢说,肯定是有什么凭证才是。” “梅大小姐此言有理。”王映寒捋着胡须说道:“来啊,随这位雪丹姑娘去寻人证过来。” “大人等一等。”梅栎静这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我家丫鬟自从在甘露寺被救回来以后,人就有些糊涂,不如由栎静带着各位兄弟去找。” 梅栎静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到时候出了岔子,还可以补救回来一些。 王映寒点点头:“阿大,你带着梅家三小姐去寻人吧。” 不一会儿,梅栎静并捕头,带着一个小伙计过来了。捕头复命道:“禀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雅间门外又慢慢聚起了一些人,醉鬼楼的李掌柜也皱着眉头,在门口站着往里面张望,看起来十分焦急。 “阿大,你来问吧。”王映寒尽可能避嫌。 “这位伙计,前两天是不是梅家大小姐、梅家三小姐和云公子在醉鬼楼一道吃饭?”被叫做阿大的捕头问道。 “是,是有这回事。除了他们三人,还有高家二老爷与二夫人在场。” “他们几人在一起吃饭,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小的印象里面没有。几人说说笑笑的,连一句红脸的话都没有。” “那…几人行为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梅栎静信心满满,等着买通了的伙计说出自己意料之中的话。 “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伙计这句话梅栎静一下子心就揪了起来,可还有后半句呢:“就是,就是…梅家大小姐和云公子抱在了一起。” “这还叫‘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王映寒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梅栎静心里笑开了花。 就算没有捉到梅栎清与云飞扬的私情,也可以从梅栎清身上扒下一层皮。 本来梅栎清坠下山崖这事儿就说不清楚,等回去以后她收买些人放出风声,梅家大小姐之所以掉下山崖以后不见了踪影,都是因为云家公子云飞扬把梅栎清接了回去,找了个僻静地方金屋藏娇,就说梅栎清早就不干净了,看谁还敢要她!唾沫星子都可以把梅栎清给淹死。 梅栎静自我安慰道,不是她想做这么绝,是梅栎清逼她这么做的。如果梅栎清乖乖听她的话该多好? 只要梅栎清听她的话,乖乖给她办事,她也不会把梅栎清的丑事儿给说出去,谁都不必闹这么难看。 那伙计信誓旦旦地说道:云公子和梅家大小姐是抱在了一起…不过,好像是梅大小姐突然身体不适,倒了下去,云公子给接住的。” 梅栎静还没等高兴多少时候,伙计的话让梅栎静的设想破灭了。 王映寒也忍不住大声喊道:“你直接说‘梅大小姐不小心倒下了,云公子恰好扶了一把’不就行了吗,还要扯什么抱不抱的,梅大小姐的名声差点儿毁在你的手上!” 原来是虚惊一场。 “梅家三小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王映寒慢慢堵住了梅栎静的退路。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上钩 “大人请见谅,我家丫鬟人有些神神叨叨的,胡口诹了一些话,请王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梅栎静牙齿都快咬断了。 她付给了那个伙计一两,整整一两金子呢!那几乎是她半大的家当了!那个伙计居然…居然反水! 伙计被带下去之后,绕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把金子还有消息都告诉了如意阁阁主邹源。 “幸亏阁主您想的周到,派属下来守着,果然梅家三小姐玩了些花样。”那个伙计跪在地上回话道。 “阿柯你起来吧。”邹源说道:“今日之事你做的还有些不妥。应该直接了当说梅大小姐和云公子没有不妥之处。这样绕来绕去虽说结果是一样的,恐怕日后会有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是,属下知道了。”阿柯应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想在小红面前摆弄摆弄吗?” 小红就是杏红原来在如意阁的名字,邹源点破了阿柯的用意:“你这叫画蛇添足!现在就看梅大小姐的了、连京兆府尹都能请来,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王映寒才不吃梅栎静那一套:“为什么三小姐不在刚刚就说出来?还有,方才那个丫鬟说前两天梅家大小姐和三小姐、云公子在一起吃饭了,没有见到这个三小姐身边的这个丫鬟。 还说这个丫鬟不是死了,有这回事吗,三小姐?” 这才将到了梅栎静的军,梅栎宁在一旁看着,压根不敢帮梅栎静说话,生怕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王大人,你这分明就是有意偏袒…” 就在梅栎静骑虎难下的时候,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进来了:“你们都给老娘起开!我家两个闺女在里面呢!你还不让?去去去,你家是不是要死人了,等你回去收尸呢!” 语气之粗俗,连大老爷们儿都不回不上话。 “阿矜,卿卿,你们都在这里啊,有好吃的,怎么不叫上娘亲呢?”周氏穿着精致的衣物,却掩盖不了身上的俗气。 梅栎清任命似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又是清明的一片。 “哟,这里怎么还有王大人在呢?咱们两家那么熟,你的女儿和安也常来梅府和卿卿一起玩耍,今天这个事情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咱们两家的交情上面就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不就是两个大人吃酒吃多了,做了些糊涂事嘛,何必把人给带走?” 周氏说完一马车的话,又对梅栎静说道:“阿姝哟,不是伯母说你。好好的丫鬟你藏起来干嘛?还说是我们家卿卿绑了你家丫鬟。你的丫鬟有什么好绑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还不如把她卖了,还能捞回两个大子儿来。以后可别做这些糊涂事了。哎,你们韩家人脑袋都有些秀逗,做事就任着性子来…” 梅栎清看着眼前的周氏,觉得陌生极了。她怎么没发现周氏说的话看似散乱,其实头头是道的呢? 是啊。本来她们两人相看两相厌,原本就是陌生极了。 梅栎清就像第一次看到周氏一样。 “母亲,雪丹她污蔑主子,是不是应该交给京兆府尹治罪啊?”梅栎清直视着周氏问道:“难道雪丹就白白污蔑了女儿的名声了吗?” “那有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卿卿你大人有大量,放过雪丹吧。”周氏回答道。 她放过雪丹,放过梅栎静,放过梅栎宁,谁又来放过她呢? 梅栎清猛吸了口气,才觉得这口气缓了过来。 梅栎清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梅栎静与梅栎宁的计策看起来不甚高明,后面像有人帮着两人圆事一样,一点点把她们两人的计划给串起来,渐渐做得缜密。 如果她没有如意阁的人,如果她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不对劲,是不是该死的人就是她了? 梅栎清为了引出幕后的那个人,就拿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做鱼饵,看看能钓出什么人来? 二婶韩氏又不得不救这两人。不是因为他们同是韩家的人,彼此之间有份亲情在,而是韩家的人不能出纰漏。因着她的二婶和韩家特殊的关系,二婶韩氏肯定不敢来这儿,所以必定的有个帮手。 她以为那个人会是祖母,偏偏没想到背后那个人是平时看起来愚昧无知的母亲周氏,她不屑与之为伍的周氏。 哼,她们两人果真是母女啊。 一个不信着一个,一个防着一个,才别别扭扭地做下了这个验证的局。 是啊,她早该相信邹源的话,如意阁的消息怎么会有错呢?可笑的是,她还要以自己为饵,钓出来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嗯,那卿卿就听母亲的。”梅栎清笑道:“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那雪丹的事情就算了吧。不过…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可能母亲带不走了!” “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氏知道梅栎清不是和她在开玩笑。 “王大人,请您为了京城安慰,务必把两人带走!”梅栎清对王映寒行礼道:“请您派捕头过去看一看,一看便知。” “梅栎清你!”周氏凑到了梅栎清耳边说道:“梅栎清,你可别太过分!” “雪丹已经还给母亲你了,你还不知足吗?”梅栎清不对雪丹下狠手就是为了把幕后之人钓出来以后,把雪丹作为筹码交换回去:“您的人没在那一夜把阿梓拦住,太可惜了!” 如果当初拦住了梅栎桐,她没有师父的帮助,不去过那“三关”,多半就可能不在了吧?不在了倒也干净。谁也没有烦恼了。 “梅栎清你以为我不想吗?”周氏看大势已去,附在梅栎清耳边说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在你在襁褓之中之时,就把你掐死!留下你这个梅家女,祸害人间!” 梅栎清听到周氏用肯定的语气提起,她就是梅家女,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周氏看着梅栎清戒备的样子,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找回来些场子。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回府 “禀大人,小的在韩家大夫人、韩家二老爷身上发现了五石散。”那个叫阿大的捕头回答道。 “嗯,本官知道了。”王映寒对阿大说道:“你找个人帮着把两人衣服穿上,咱们把这两人带回去问话。” “五石散,你能找得到五石散?”周氏冷笑道:“梅栎清,你长本事了啊,你居然找得到五石散,你也不怕五石散牵扯到了你我头上,梅家上下满门抄斩!梅栎清你够狠啊,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母亲你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你还装作听不懂?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周氏克制着声音的大小,对梅栎清说道。 梅栎清嘴角微勾:“母亲你这么快就想回去了?时间还早着呢!” 周氏有了不好的预感。 “呕,呕…”梅栎宁冲到一旁开始犯恶心了起来。 周氏明白了梅栎清的意思:“梅栎清,你想对阿矜做什么?我不准你胡来,你听见了没有?” 梅栎清才不管周氏说什么:“晋王妃,我瞧您有些不舒服,让姐姐给你把把脉吧。” 晋王妃,干呕,把脉,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结果:刚刚遇了难的晋王爷的遗孀,晋王妃有了身孕! “什么,晋王妃?”门外的人群开始沸腾:“晋王妃是不是有喜了?谢天谢地,晋王爷虽然走得早,好歹是有了后啊!梅大小姐你医术高明,快给晋王妃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即将有位小王爷要出世了?” 周围人的议论声,像把梅栎宁架在火上烤:“没有,没有,就是刚刚吃坏了肚子…” 梅栎清说道:“二妹妹吃坏了肚子,我更得瞧瞧,如果是醉鬼楼这边出的问题,我马上叫掌柜、伙计们整改。” “长姐不用了,不用了。”梅栎宁不想让肚里的孩子以这样的方式公之于众。 就算别人不知道,宫里面的人是知道的,她与晋王根本没有同过房,更不可能有孩子。有了孩子就说明她肚子里面的是别人的野种。宫里的贵人,肯定容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二妹妹听话…” “梅栎清你要做什么,你别胡来!”周氏已经挡在了梅栎宁的面前:“阿矜说没有就是没有,她的身体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 “母亲,你就让长姐给二姐看看吧,二姐的身子金贵,可耽误不得。”梅栎桐在一旁劝道。 “是啊是啊,晋王妃的身子要紧。”敬仰晋王谢博宇的百姓开始为晋王妃梅栎宁担忧起来。 周氏也不知道梅栎清会来这一手,她顾得了东边,就顾不了西边。如果她一味反对下去,难免会被人瞧出破绽来。 周氏心里恨毒了梅栎清。 “母亲,母亲。”梅栎宁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躲在了周氏身后:“阿矜不想把脉,阿矜不想…阿矜想回家,母亲送我回家。” 周氏闻言,心里皱成一团:“好好好,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卿卿你看这样行不行,阿矜身子难受,咱们把她送回晋王府再说。” “好,以二妹妹的心意为主,难受的人可是她。”梅栎清大方地接受了周氏的建议:“母亲,咱们一起把二妹妹送回晋王府里面去。” “不用不用,母亲一个人把阿矜送回去就好。” “母亲你可说错了,二姐姐身子金贵,你一个人带不回去,还是我们姐弟几个把二姐姐护送回晋王府吧。”梅栎桐帮腔道。 话说到这个地步,周氏明白再客气就不合适了:“那好那好,你们姐弟几个情谊深厚,这是好事,好事。” 王映寒这时也上前说道:“梅大夫人,几位小姐、公子,本官就先带着人回去了,怕不能送你们几位了。” “岂敢岂敢。”周氏说道:“麻烦王大人在牢里面照顾一下我二弟妹的哥哥嫂嫂,看她们两人昏迷不醒的样子,定是被歹人下了药,他们肯定是冤枉的,和五石散无关。” “本官自会查明,请梅大夫人您放心。”王映寒说道:“请嫂夫人回去给梅大哥问好。” “那是自然。”周氏客气地答道。 醉鬼楼一伙儿就此告别。 潘明明跟着王映寒,把人带回了衙门。周氏一伙儿人把梅栎宁送回了晋王府。 路上,朱彤一个人缩在了马车一角不敢动弹。 “朱彤你坐那么远作甚?过来坐近一点。”梅栎清说了那么多话,也没来得及喝到一口茶水,石青递给梅栎清一些干果生津解渴。 朱彤想了想,还是靠近了梅栎清。 “哎,这就对了。”梅栎清说道:“我是主子,你是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的丫鬟,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生分呢?” “小姐,奴婢对不住你!” “你对不住我什么?”梅栎清笑道:“这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等翻了年你就回东明了,我还怕你回去不习惯了呢!” 朱彤看得出来,梅栎清是真心实意说这些话的,更加令她无地自容。 “小姐,奴婢对不住你!”朱彤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还左右开弓,一个个打起自己的嘴巴子来:“是奴婢眼睛小,是奴婢眼睛小,是奴婢眼睛小…奴婢就看到了三…” “够了,朱彤!”梅栎清对朱彤说道:“你想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你的户籍文书为都准备好了,还有你的卖身契。等回去了,我一并给你就是了。” 原来小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朱彤,你我主仆一场,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梅栎清把朱彤拉起来,坐到她身边来:“以后小姐我不在你身边了,以后谁让你做什么事情,多留个心眼儿,别被人卖了还帮她们数钱。” “奴婢明白了。” “别‘奴婢,奴婢’地叫了。”梅栎清给朱彤拿帕子擦眼泪:“等回去以后,朱彤就可以在小姐我面前自称‘我’了。等回了东明,我在东明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以后带着你家那口子来京城里给我磕个头,让我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悔 “母亲,让阿梓把二姐扶到府里面去吧。”梅栎桐自告奋勇地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你二姐姐就由母亲和孙嬷嬷扶着,断不会有什么问题。”周氏回绝道。 梅栎宁经过醉鬼楼这么一吓,再经过马车这么一颠,本来没什么不适的,都变得有点儿不适了。周氏也是经过这么一遭的,怎么看不出来梅栎宁难受着了,便不肯让梅栎桐这个毛头小子帮忙。万一梅栎宁磕着哪里,碰着哪里可怎么办。 再说了,梅栎桐十有八九是梅栎清那边的人,这会儿子巴不得梅栎宁出个什么事儿,好泄梅栎清心头之恨呢。 梅栎清再恨又有什么,晋王爷还不是回不来了。 在晋王府里面溜达的褚惜礼就这么不经意之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晋王妃…栎清…” 久未露面的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出现在众人面前,冷不丁地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变成了一记响雷。 难不成晋王爷绑了褚大小姐的事情是真的? 谢博宇尸骨未寒,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惹上一身骚。一个个儿地闭紧了嘴巴。 “褚,褚姐姐?”梅栎桐试探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毛头小子问出了众人心中的话。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褚惜礼被梅栎桐这么突然一问,也来不及找托词:“好像,醒过来就在晋王府了。” 众人看向褚惜礼的眼神十分复杂。 什么叫醒来就在晋王府了?难不成自从褚惜礼失踪以后,一觉睡到了现在才醒?如果不是,褚惜礼为什么就这样安安生生地待在晋王府里,看见旁人也不向旁人呼救? 也许…褚大小姐已经和晋王爷… 众人心里大都是这个想法。 “褚大小姐,请您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梅栎宁白着脸对褚惜礼说道:“王爷虽然过世了,也不代表你可以在晋王府里面随意走动。” 这么说,晋王妃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向和梅家交好的褚家透露一点消息?好让忙着在大半个京城里面四处找人的褚大人心安啊。 奇怪,着实奇怪。 “母亲,咱们快走。”梅栎宁被周氏和孙嬷嬷两个人架着,跌跌撞撞地向王府里面走去。 梅栎清落在了最后头,这时一辆马车悄悄跟了上来。从上面走下来一位姑娘,和石青悄悄换了位置。 “进了晋王府,可万事不由人了。”梅栎清对那人警告道:“你不后悔?” “不悔!”那替了石青的姑娘掷地有声道。 梅栎清连着那姑娘在内,带着丫鬟四人进入了晋王府里面。 等梅栎清赶上的时候,梅栎宁已经被送回了东院的屋子里面。 东院的屋内都是新崭崭的,看着虽然舒服,但是没有沾染人气儿的感觉,好似梅栎宁的房子就是摆设一样。 梅栎清感觉身后的那个姑娘烦躁不安,小声地对她说道:“稍安勿躁,会有机会把那个人找出来的,你放心。” “大姐姐,你在小声嘀咕什么呢?说来给我们听听。”梅栎静一双眼睛紧紧跟着梅栎清,生怕梅栎清又给她作妖:“对了,大姐姐不是一向腿脚很快吗?怎么今儿个走得比谁都慢?” 周氏忙着照顾梅栎宁没有多想,大抵觉着梅栎清进了晋王府,睹物思人,自己落在最后头偷偷抹眼泪呢。 “我身子不大舒服,走得慢了些吧,多谢三妹妹关心。”梅栎清回答道。 “哼,没劲。”梅栎静偃旗息鼓了,虽然她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好了,人也送到了,卿卿、阿梓、阿姝你们都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阿矜。”周氏也怕迟则生变,生怕梅栎清再掀起什么浪来。 “是,母亲,那女儿和小弟、三妹就先回去了。二妹妹好生歇息着。”梅栎清很爽快地答应道,长长的衣袖下紧紧按着那个姑娘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听到梅栎清要走,梅栎宁躺在榻上,大大舒了口气:“嗯,长姐你慢走,有空再来晋王府玩儿。” 膈应还是要膈应一下梅栎清的。 梅栎清几人往外走,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熟到不能再熟的人:“臣女给紫侧妃娘娘请安。侧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梅栎静与梅栎桐夜跟着请了安。 “梅姐姐,这么巧?”梅栎清一如既往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些日子紫儿都没怎么看到梅姐姐,梅姐姐去我院子里面玩儿吧。” “时候不早了,祖母还在府里面等我们回去,紫侧妃改天吧。”梅栎静看着紫儿瘦瘦小小的样子,还以为她也是小孩子的心性,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放肆,本王妃和梅姐姐说话,岂容你来插嘴?”紫侧妃少有抖了回威风:“来啊,把这个不识相的女子给本王妃拖下去关到柴房里面,关到本王妃满为止。” “你凭什么?王妃就可以随意关人吗?你算哪根儿葱!”梅栎静不服气道,紫儿看起来比她小也就罢了。晋王爷也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底气在这里叫嚣?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紫儿侧着眼睛看着梅栎静:“来人啊,此女以下犯上,掌嘴二十,连着她带来的人一道关到柴房去,没有本王妃的允许,谁也不能放她出来。违者赏大板五十。” “是。”很快就有人来拿梅栎静,梅栎静这才慌了神:“大姐姐,你和紫侧妃关系不是很好吗?你也为我求求情,求求情好不好?” 梅栎清淡淡地说道:“人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紫侧妃的话句句在理,阿姝你就不要胡闹了。乖乖跟着去,还能少吃些苦头。过几天大姐姐再来接你。” 梅栎桐静静地站在一旁,也没有为梅栎静求情。 “梅栎清,我就知道你还有后招儿!”梅栎静敌不过紫儿,就拿梅栎清撒气:“你肯定和紫侧妃串通一气,想尽办法要来害我。你等着,你会遭报应的!老天爷会替我收了你的!” 梅栎静此时不知,紫儿、梅栎清是在救她,而非害她。 第二百九十五章 托付 “长姐,值得吗?”梅栎桐站在梅栎清身后问道:“这里所有的人都恨你,巴不得你去死,你还这样帮她们,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值得吗?” 梅栎桐看不懂,摸不清。 “哎,和她们谈得上什么值得啊?”梅栎清笑道:“自从跟着焦师父学了医,不想救人也想着救上一救了,更何况她们还算得上是我的血亲。” “得了,别磨叽了,人家都快找上门儿来了,赶紧回去准备。”紫儿换了副面孔催促道。 “是,师父。”梅栎桐毕恭毕敬道,又对梅栎清说道:“长姐,阿梓先行一步。” “嗯,去吧。”梅栎清与梅栎桐道别,又对紫儿说道:“紫侧妃,那我先带任小姐去寻人。” “嗯,快去快回。”紫儿神情冷清,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之前娇俏的模样:“我怕阿梓那边顶不住。” “任小姐,你随我来。”梅栎清对任憬怡说道:“等你找到了卫公子,带着卫公子立马走,晋王府里面已经不安全了。” 任憬怡从刚刚短短一幕已经感觉到几人的戒备与警惕:“晋王府里出什么事儿了吗,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任憬怡此时是真心实意那么说。 “不用了,有栎清还有紫侧妃、阿梓在,能够守得住晋王府。”梅栎清故作轻松道:“为了避免误伤,还是请任小姐带着卫公子先走,以免伤了无辜。” 任憬怡攥了攥拳头,也没有说出留下来梅栎清的话:“嗯,多谢梅家大小姐成全。” “也许对你来说,还不如不成全。”梅栎清苦笑道。 “为什么…”任憬怡不解的问道。 “咱们到了,任小姐你多保重。”梅栎清和其他几个丫鬟匆匆离开。 任憬怡一个人打开了房门,只见她朝思暮想的人儿坐在窗前,手里捏着一个香囊注目凝视,就像看最宝贵的宝贝一样。因为那人太过入神,都没有注意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阿矜…咱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向那人,给那人涂抹上一层炫目的光晕。 阿矜…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任憬怡脑袋忽然间炸开来,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阿矜…这不是晋王妃的闺名吗?儒澄和晋王妃…有了孩子?任憬怡瞬间明白了梅栎清所说:“也许对你来说,还不如不成全”是什么意思。 任憬怡的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局面。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曼文惊恐地说道:“来人啊,快,快抓刺客!” “曼文别喊,她是我认得的人。“卫儒澄也才看向了门外:“憬怡,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父亲托我把你送回家去,儒澄咱们走吧,这是晋王府,不是你待的地方。”任憬怡没有说破她听到了卫儒澄的窃窃私语。 卫儒澄含着微笑看向手里的香囊,那香囊明显是女子所做,精巧细致,用金银丝线勾画出一对比翼鸟,是谁所送,任憬怡心里也明白: “憬怡,你趁别人还没注意到这里快走吧,这里才不是你待的地方。我还有事情,先不能回去了,你回去以后给父亲和母亲带个话,说我一切安好,等明年…不对,等过一段时间我就回去。” 任憬怡的心越来越凉,仍旧自欺欺人道:“儒澄,三天前晋王爷死在了戈壁滩上,没有人能关得住你了,咱们快走吧。晋王府现在很危险,你快和我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 “你胡说些什么,晋王府有重兵把守,怎么会有危险?”曼文见任憬怡穿着丫鬟的服饰,还以为是思慕卫公子的小丫鬟混进了晋王府来:“你这个小丫鬟从哪儿钻进来的?看我不把你卖了出去,让你勾搭男人!” “王爷…死了?”卫儒澄好似没有听到曼文的话,垂下了头:“王爷是位好人,怎么就死了呢?那阿矜…晋王妃怎么办?你不是说晋王府很危险,那我要去救她。” “卫儒澄,你是不是疯了?”任憬怡终于绷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我任憬怡才是你的未婚妻,梅栎宁已经是晋王爷的妻子,你们两个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来?你让世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怎么看卫家和任家? 卫儒澄,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曼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人居然是位小姐,那她为什么穿着丫鬟的衣服,还混入了晋王府里面。 卫儒澄冷下脸来:“憬怡我知道你聪明,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晋王爷和晋王妃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你觉得我卫儒澄疯了,那就请你离开,不要再管我卫儒澄的事情。从此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任憬怡摸了把眼泪:”好,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也要做我的事情。对不起卫儒澄,得罪了。” 任憬怡拿出一个小竹筒,打开盖子,竹筒竹筒咻地一下射出一支竹剑,扎进了卫儒澄的左臂。 卫儒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憬怡你…阿矜…”随后不甘地闭起了眼睛。 曼文见任憬怡来真的,慌慌张张地大叫:“杀…”后面两个字没有说完,任憬怡又把小竹筒对准了曼文,直直地射入了曼文的后腰。 任憬怡把脸上的眼泪擦干,自顾自地说道:“卫儒澄,我任憬怡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这辈子…这辈子也没有了。” 说完任憬怡吃力地把卫儒澄一个人扛起来,往这里最近的晋王府的西边走去。 梅栎清在西院也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怎么样,都布置好了吗?”紫儿换了一身蓝色劲装,看起来比上一次千鹤宴的马球比赛上还要精神。 梅栎清也换好了黑色劲装,白衣的仙气消失不见,浑身上下流动着黑色的鬼气。 “你跟着焦渥丹脑子也不好使了,你放任憬怡进来,让她带走关在偏房的卫儒澄。你的心意是好的,但是无济于事啊,咱们把门都封死了,谁也出不去,这不是白搭?”紫儿像看二傻子的神情,看向梅栎清。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成全 梅栎桐跟在后面笑出了声:“紫儿师父以为我长姐没有想到吗,她是想成全…” “要你多嘴!”梅栎清喝止了梅栎桐道:“虽然你练功练得比我勤快些,但不一定能胜得过我!” 梅栎清抬起眼睛四处打量,好像在寻什么人似的,自己喃喃自语道:“他…怎么还没来?” “长姐说谁呢?”梅栎桐说道:“消息不会有错的,上次在离宫他的人害得姐姐那么惨,这一次看小弟我你给长姐你报回来!” 梅栎桐话音刚落,咻咻咻几声带着火苗的利箭如木的声音,晋王府东院一角起了明火,迅速燃烧起来。 “不是说还有些时候吗?”紫儿收起了笑容:“怎么大白天的就攻了进来?莫非…” “小姐不好了,有人挟持着二小姐从东院过来了。”杏红腿脚麻利,第一个赶来报信。 “梅七!”梅栎清喊道:“你快去东院,把我妹妹救下来。如果人救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不行,属下是来保护大小姐的…”梅七拒绝道。 “别废话,赶紧去,他们不光要西院书房里面的东西,他们还要我二妹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梅栎清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不管是谁的孩子,名义上都是王爷的孩子,他就信谢!” 梅七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些人还想放长线钓大鱼! “是,属下这就去!” “你再带上梅九,你一个人去肯定寡不敌众,有梅九相助你才会更顺利一些。” “原来大小姐你早就知道了…”梅七说道:“梅七与梅九前去相助二小姐,大小姐您保重!” 梅栎清对梅七点了点头。 “阿梓,你手上的梅字号的人还有几人?”梅栎清问道。 “只有三人…”梅栎桐如实回答:“梅二,梅三和梅五。” “能用的有几人?” “两人,梅三和梅五。”梅栎桐自动把梅二排除在外。 “两人分别能做什么?” “梅五出谋划策在行,梅三统筹全局在行。” “现在梅字号交由你管,姐姐我也不掺合了。”梅栎清略带欣慰地看着梅栎桐:“东院那边的人手全部交给梅五与梅三,所有人听他们号令。” “那西院呢?”梅栎桐问道。 “就由紫儿师父,姐姐我还有阿梓三人守住吧!东院可不能丢!”梅栎清竟然说出了豪气冲天的感觉。 “你们两个可别带上我,我就在一旁看着不插手。”紫儿拿了个小马扎,坐在一旁躲清闲:“你们连京城里面的晋王府都守不住,还能干什么呀?让师父我见识见识你们的真本事!” “好嘞长姐,我这就去东院传话!”梅栎桐走之前还不忘给紫儿撒撒娇: “师父最好了,肯定是刀子嘴豆腐心,之前我不小心练功扭伤了,还不是师父你帮阿梓抹的药。” “德性!”紫儿啐道,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撅。 “梅家大小姐,你还记得老夫吗?”这时,张管家从柱子背后走出来:“王爷临走前,把老夫托付给了大小姐,大小姐要照顾好老夫才是啊!” 张管家对梅栎清鞠了一躬。 梅栎清没有看明白张管家意欲何为:“张管家您这是…” “你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东西,快点儿滚过来和大小姐见礼!”张管家一把将藏在柱子背后的梅二给揪了出来:“还有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也麻烦大小姐您照顾了。” “哟,老家伙,你舍得把这个宝贝疙瘩拿出来溜了?”紫儿稍稍坐正了些:“有他在,栎清你保准没事儿。” 梅栎清更加糊涂了,张管家这是要做什么?到底是谁照顾谁? 躲在东院的宝蓝与朱彤闻到了焦油味道,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宝蓝开口道:“怎么还放上火了?不行,我得出去看一眼,小姐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宝蓝你别出去,咱们什么也不会,出去了也是拖小姐的后腿。”朱彤拉住了宝蓝的衣角说道。朱彤不知道宝蓝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宝蓝和冷月观相关。 “那该怎么办啊?万一火势走起来,整个王府都会陷入险境之中。”宝蓝也觉得朱彤说的在理,内心犹豫不决。 “晋王府在城里最好的位置,着起火来,不可能没有人看不到。”朱彤分析道:“只要有人大喊‘着火了’,就肯定会有人来救火的,宝蓝你别急。” “怎么可能不着急?”宝蓝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那些歹人会不会是冲着二小姐去的?” “歹人冲着二小姐去做甚?二小姐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值得别人惦记的。”朱彤不以为然道。 “可是二小姐怀了身孕啊!”宝蓝粗通医理,早就知道梅栎宁怀了身孕。 “那…和我们又何干?”朱彤唯唯诺诺地说道:“二小姐今天上午还想来害大小姐,活该她被歹人抓去。” “那不是二小姐一个人的孩子,那是晋王爷的孩子。”宝蓝也不知道梅栎宁肚子里面的孩子是卫儒澄的,不是谢博宇的: “咱们身为大魏子民,就应该为大魏尽一份力!不行,我一定得去二小姐的屋子那边瞧瞧。” “宝蓝你别去,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怕。”朱彤这次两只手拽住了宝蓝的衣袖,丝毫不肯让宝蓝离开。 “朱彤你别忘了,王爷这一次是去西北大营遇的难,十有八九和那些番邦脱不了干系!”宝蓝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如果国破了,会有更多人死于异族人的手下!到时候你怎么能安心?” “那是别人的事儿,可不是我的事儿。”朱彤顶嘴道:“宝蓝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能做什么啊?如果那些歹人铁了心想把二小姐带走,你这么去还不是去送死!我这是为你好。你懂不懂?” “那小姐呢?”宝蓝折了回来:“小姐身为主子,把咱们放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去外面给咱们守着,朱彤啊,小姐方才还告诉你,替你除了奴籍,做人可不能那么没有良心。” 第二百九十七章 惜玉 朱彤被宝蓝的话震到了,慌忙之间松开了手,宝蓝径直向屋外跑去。 宝蓝一路小跑到了梅栎宁的屋子,却发现人去屋空,半个人影儿都没见到,但地上有些血迹。 宝蓝一下子心就提了起来,思索着梅栎宁会去哪儿。 这边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人:“阿矜,阿矜,你在哪里?这位姑娘,你有没有看到阿矜,不对…晋王妃。” 任憬怡穿着和石青类似的衣服在屋子外面喊:“卫儒澄,你给我回来!你父亲母亲让我带你回去,我一定得做到了。” “任小姐…?”宝蓝不确定道:“您怎么在这里?” “你是…梅栎清身边的丫鬟?”任憬怡可找到帮手了:“你家小姐答应我,让我带卫儒澄回去,你得帮我。” “这恐怕不行,奴婢还得找到二小姐呢。”宝蓝摇摇头拒绝道:“现在东院应该比较安全,任小姐与这位公子待在这边,等事情完了一定能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卫儒澄否定道:“咱们在下风口,火势很快就会蔓延的。” “肯定会有人来救火的,咱们就在这里待着吧。”任憬怡赞同宝蓝的话道。 “你忘了,这可是白天!”卫儒澄有些激动道:“外面那些歹人实在狡猾,把箭簇都射到了府内,如果火势不是蔓延到半个王府那么大,等闲之人不能靠近晋王府,一般人很难发现晋王府着火了。” 宝蓝听卫儒澄这么一说,觉得事不宜迟,得赶快找到梅栎宁。 “任小姐,卫公子。奴婢还得找到二小姐,就先行一步了。”宝蓝对二人说道。 卫儒澄拦住了宝蓝:“这位姑娘,咱们一道吧,你也要找梅家二小姐是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卫儒澄!都大祸临头了,你还想着那个狐狸精!”任憬怡叉着腰骂道。 宝蓝和卫儒澄哪里还管得了任憬怡发小姐脾气,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出了屋子,爸任憬怡落到了最后面。 “你们,你们等等我…”任憬怡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跟着两个人跑去。 几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梅栎宁。 “阿矜!” “二小姐!” 东院与西院的交界处,一群穿着白衣的人看着跑来的三人哈哈大笑起来:“瞧瞧,老天爷也帮咱们呢,又送过来几个肉票!” 还没等三人逃走,他们就被一人一个,控制在了白衣人的手中。 “卫郎!”梅栎宁害怕得发抖:“我怕!” “阿矜!”卫儒澄想靠近一点梅栎宁,又被白衣人拽了回来。只能在口头安慰梅栎宁:“阿矜你莫怕,有我在这里呢。” “哟,卫郎?”白衣人在梅栎宁脸上掐了一把:“没想到堂堂晋王妃还养了小白脸?晋王爷头上的帽子颜色够深啊!” “放肆!王爷岂能是尔等能辱没的?”梅三站在西院的栅栏背后,对白衣人放话道: “晋王府好歹是王爷的地盘,这里有些什么,没有什么,你们可不知道!识相的话,放开几位公子小姐,我们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哼,人都在我们手上,你装什么蒜?”白衣人从腰间抽出了匕首,架到了四人的脖子上:“要看是你们的动作快,还是我们的刀快!” “哼,不知好歹!” 梅三一挥手,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一支箭簇就射穿了制住任憬怡的人的脖子。 任憬怡吓得大叫起来。 “你们就算不在意其他几个人的死活,我手上的这个你们也看重吧?”白衣人威胁道: “你们王爷三天前见了阎王,如今这个小娘们儿肚子里面的货,是你们王爷唯一的种了。你们就不看重你们的小主子?来啊,换阵形!” 剩下的白衣人将为首的白衣人围在中间,而白衣人在外面又拿宝蓝、卫儒澄做挡箭牌。 这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射箭了。 白衣人这边也慌:“你们看啊,大火就快烧过来了,如果你们再不开门,我们连带着晋王妃就要烧死在这里了! 我们是死士不怕死,这些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就不怕死了?记住了,你们晋王妃肚子里还有你们未来的小主子呢。” 卫儒澄面上羞愧难当。但谁也没有功夫去注意一个肉盾的喜怒哀乐。 梅三也扛不住了,问身旁的梅五道:“咱们该怎么办,梅二小姐不能出事…” 梅五咬着下嘴唇道:“再等一会儿,如果没有转机,就把人放过来吧。” 梅三点点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宝蓝察觉到了双方的僵持,默默在双手双脚中各设好了四个阵法。 “急急如律令!” 宝蓝双脚弹起又落下,地上像拿两只大锤狠狠砸在了地面上一样,砖石碎了一地,翻了土出来,留下一个接近半尺的深坑。 “快走!” 宝蓝趁着白衣人心神失守,在卫儒澄与梅栎宁背后各推了一把,奇怪的是,两人像悬浮起来似的。藏在暗处的梅七与梅九看准时机,一人抄起来一个,越过栅栏,飞到了西院一侧,梅三与梅五各接住一人。 “你这个小骚娘们儿!” 为首的白衣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朝倒在土坑里面的宝蓝背上拍了一掌。宝蓝五脏六腑俱裂。哇地一声吐出一滩血来。 “你这个小骚娘们儿究竟使了什么妖法!坏了主子的好事!” 白衣人还想再来一掌,被梅三一个弹指射穿了脑门儿。 “不自量力!”梅三冷冷地说道:“放箭!注意不要伤到那位姑娘。” 上次在骊山山崖底下查找梅栎清的下落的时候,梅三曾见过宝蓝,有一些印象,知道宝蓝是梅栎清身边的人。 等到箭雨插满了一抹抹雪白,梅三才让人打开闸门,自己亲自走过去,把躺在土坑里面的、浑身上下和着血与吐的宝蓝给抱出来。 宝蓝因为伤得太重,已经昏迷不醒,嘴里还喃喃念着“小姐,小姐”。 梅五也过来凑趣道:“没想到铁面阎王,也有怜香惜玉的一天。”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守府 晋王府的东院这边结束了,西院那边也开始了。 “东院那边是什么动静?”梅栎桐昂着脖子往那边张望:“怎么听着好像把什么石块儿给打碎了?” 梅栎清摇摇头:“不太清楚,我也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杏红那边得了梅栎宁被解救下来的消息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赶:“小姐,小姐…二小姐被救下来了,安然无恙,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梅栎清挤了一个笑容出来,但总觉得不对劲儿,又问杏红道:“就只救下来二小姐吗?其他人呢?” “其他人情况还不清楚,已经派人下去找了。”杏红回答道。 梅栎清惦记着头的母亲周氏。 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梅栎宁应该和她在一块儿,怎么梅栎宁救下来了,她却没有踪影。 梅栎清心里开始不安:“东院那边的歹人都解决了吗?” “全部都解决了,一个不留。”杏红为难地道:“就是…” “就是什么?” “宝蓝给伤到了,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杏红又补了一句:“是为了救二小姐和卫公子…方才那阵山崩地裂的气势,就是宝蓝做出来的…奴婢还不知道宝蓝有这身本事呢,根本瞧不出来,改天定要和宝蓝讨教讨教。” 杏红没有看见宝蓝的动作,也以为她是以功法取胜,与宝蓝一道“巾帼惜巾帼”。 梅栎清咬了咬牙:“都凑到一块儿去了,那卫公子有没有伤到?” “没有,卫公子好着呢。”杏红多少知道点儿梅栎宁和卫儒澄的事情:“还有任小姐也没伤到人看起来不大精神。” 看来任憬怡是知道那件事儿了,不伤心才怪呢。 梅栎清问到这里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是那个人出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忽然间,从东院那边涌过来好多丫鬟、老妈子、伙计、车夫、火夫,人多得都快把西院给挤满了。 梅栎清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杏红,为什么从东院过来那么多人?” “大火把大半个东院都烧着了,火势还控制不住,浇也浇不灭。”杏红一五一十地给梅栎清交待道:“没有法子,既然歹人都给消灭了,那也只能打开闸门把人都放到西院这边来。” 梅栎清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不好。但却不敢吭声,只得悄悄招来梅栎桐,附耳对他说了几句,梅栎桐点点头,从边儿上的小道朝东院的方向走去。 紫儿看着姐弟俩有了主意,坐在小马扎上继续静观其变。 “张管家,老奴带着几个伙计过去帮忙灭火吧。”其中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火夫大半的人说道:“就让火这么烧着,晋王府撑不了多久。” 梅二上下打量了老者一番,想动手却被张管家拦住了:“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带几个人就够了,如果火灭不了那就回来吧,别把命搭进去。” 梅栎清也看到了张管家这边的动静,料想自己猜的没错。梅栎清想了想,把梅二招到自己身边: “你就是梅二吧?我听阿梓提起过你,说你记性了得,整个晋王府没有你不知道的地方,是不是?” 梅二就算再笨也察觉了一点梅栎清的心思吗“大小姐您这是…” 梅栎清也附耳对梅二说了几句,梅二起先推脱,实在拗不过梅栎清,在衣袖交接处拿了梅栎清的一件东西,也往另一边的小道溜走了。 张管家凑了过来:“大小姐你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梅栎清似笑非笑道:“张管家说的是什么事情不对劲儿?” 张管家愣了愣:“大小姐您这是…” “请张管家告诉栎清,他在哪里?” 梅栎清越是平常地问张管家,张管家心里越是惊讶:“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人,什么他啊?难道大小姐问的是令堂?老夫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梅栎清不再继续追问,继续说道:“今儿个没有他在,晋王府守不住。” “是啊,大火烧的太旺,守不住。”张管家答非所问。 梅栎清干脆闭了嘴巴,不再询问张管家。 梅栎桐这时候把梅三与梅五带了过来,梅栎清先对两人行了个大礼:“感谢二位出手相助,这才没有伤到我家宝蓝。” “大小姐这是说哪儿的话。没有宝蓝姑娘,我们也不可能那么快救下晋王妃。”梅五含笑说道。 梅栎清在心里对梅五评价道,这可真是个笑面虎。以后和他打交道需要慎重一些。 梅三面上苦大仇深:“梅大小姐找我俩来有什么事儿,如果没事儿,我们还需要收拾残局。” 梅栎清听出了轻蔑的意思,也不恼,只答了句:“那满西院的人怎么办?火势未灭,一个不慎,全晋王府的人都要陪葬。包括你我在内。” 梅三挑着眉说道:“怎么会呢?有梅二在,定会保大小姐无忧。” “现在梅二不在晋王府内。” 梅三和梅五这才收敛了笑容,看向梅栎清的神情不一般了。 紫儿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脸上挂上了得意的笑容。 梅三刚说了重话拉不下脸,梅五便问道:“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西院这边不能动。”梅栎清侃侃而谈道:“因为怕歹人进来,之前就把晋王府明面上的内外通道给封死了。 西院这边是最后的退路,还有那么多老老少少在这里,如果受到了惊吓,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所以西院这边万万不能妄动。 首先,得有个人留下来主持大局,留下几个人来,剩下能用的人也随我去东院那边,由头也说灭火,不在西院这边死磕着,那些人也拿我们没辙。 还有就是,现在大火灭不了,恐怕是被人掺了什么东西进去,方才我那个受了重伤的丫鬟可能有办法对付这场大火。 只要大火灭了,东院与西院的闸门再这么一关,咱们没了后顾之忧,即便和那些人对上,也就手到擒来了。不知您二位意下如何?” 第二百九十九章 傻个 单独留在了晋王府外面的石青站在晋王府旁边的一家茶楼的二楼,眼睛一直盯着晋王府这边的动静。 “石青姑娘,你就算信不过在下,也得信得过你家小姐啊?”如意阁阁主邹源劝慰石青道: “你家小姐认真起来,还没几个人是她对手的。这次和你家小姐见面,我一看就知道你家小姐功夫进步不少,普通人不是她的对手。” “敢上晋王府闹事儿的人,那是一般人吗?”石青脾气一上来也顾不得主子与奴婢的关系,直接怼到了邹源脸上:“小姐在王府里面生死未卜,邹阁主还有空说笑…” 邹源讪笑道:“那是那是,石青姑娘说的是。” 邹源软下来,石青倒不好意思了:“邹阁主,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小姐。” “放心…”邹源话音未断,拧着眉头望着晋王府:“不好,晋王府出事了,该死的,他们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什么时候运进去的,我的人怎么没有察觉出丝毫动静…” 邹源起身就想往外跑,被石青拽住了:“邹阁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个准话。” 邹源面色艰难地说道:“晋王府着火了。” “着火不应该能看见烟子,闻到焦味儿吗?”石青很想确定是不是真的。 “那些人用了一种从西域传来的特制的火油,又是在青天白日放的火,一般人很难看见…”邹源轻轻地松开石青拽着他的双手:“乖,听话,我要去安排一些事情,可能会帮到你家小姐。” 石青赶紧松手:“嗯,奴婢就不妨碍邹阁主您了,您快去!” 邹源又定住了:“石青姑娘,你听楼下的人是不是在喊什么?” “好像是…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石青复述道。 “石青姑娘,你家小姐派人来了,说明她现在安然无恙,你暂时放心吧。”邹源咧嘴一笑:“阿柯,去把楼下那个大喊大叫的傻个子请过来,就说如意阁阁主有请。” “是。” “阿柯你把那人请过来以后,顺便给如意阁那边的人叫二十人过来,都挑最精锐的,咱们可有大战要打了。” 邹源此时流露出与之前的江湖痞气不一样的气质来,好像纵横沙场,斩无数敌首于马下。 石青竟有些看呆了,等发觉的时候,脸都羞红了,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邹源此时忙于筹谋,也就没有注意到石青的小动作。 很快,邹源所说的“傻个子”就被请过来了。 梅二抽出衣袖间的令牌扔在了桌上,单膝跪地,拱手对如意阁阁主说道:“还请邹阁主襄助。大魏安危,系于邹阁主一念了。” “您快快请起,这可使不得。”邹源把令牌拿起来仔细查验过:“不错,是我如意阁的令牌。梅大小姐请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梅大小姐说请您派一些人装作百姓,埋伏在晋王府西门。‘不经意’之间发现晋王府着了大火,让周围的人都来救火,此其一。”梅二过目不忘的本事派上了用场: “其二是等到衙门的人赶到的时候,请如意阁的人助衙门的人一臂之力。打开西门,冲进晋王府里面,把晋王府的人都保护起来。” 邹源不解地问道:“可是在下观晋王府的动静,火势是从晋王府的东院那边起来的啊。” 梅二变了变神色:“确实是…可是梅大小姐就是这么吩咐的。” “看来梅大小姐是想在东院动手了。”邹源猜到了梅栎清的用意: “也是,目前只有在东院动手才最方便。梅大小姐就是妇人之仁,生怕伤到了晋王府的人。要不然在西院动手,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梅二像听天书一样听着邹源说话,毕竟他这个脑子只能用来记东西,其他东西什么也想不明白。 石青也从三言两语之中体会到了梅栎清处境的凶险:“邹阁主,请带奴婢入府吧,奴婢要去帮助小姐。” “就你?”邹源笑道:“石青姑娘别跟着过去添乱了,不是说话伤你,你去了能干什么?是能打还是能杀?你非但帮不上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还要抽出精力来护着你…” 石青深吸了口气,双手依然紧抓着衣服:“是,邹阁主您说的是…是奴婢愚钝。” 石青感到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但理智告诉她,邹源所说都是合情合理的。 邹源故意把话说得那么严重,就是要绝了石青去凑热闹的心思。晋王府里面定是异常凶险,要不然梅栎清也不会把这个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傻个子送出来报信了,他可不敢放未来媳妇儿进去冒险。 梅栎清是什么角色?那可是敢火烧城隍庙,还倒打高家一耙、让姜家忌惮的主儿。 听说今儿个一早,她送了姜家屁股后头的那个跟班、治粟内史家的闺女一份“大礼”。明明潘家那傻闺女儿是要来害梅栎清的,结果反倒被梅栎清给收买了。 依照他的经验,下一步潘家那傻闺女儿被梅栎清给卖了,还要帮梅栎清数钱,嫌自己的价钱被卖得不够好呢。 梅栎清这手段、这心机,能有几个人能玩的过她? 梅栎清舔下脸来和他求救,说明有梅栎清搞不定的地方,也许是她不熟悉晋王府的情况,分不清敌我双方,所以才把自己搞得那么被动。 哼,清高骄傲的梅栎清还有这么一天?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石…不对,就算看在他与梅栎清的合作关系上,他也要帮梅栎清这个忙。 梅栎清这个合作伙伴,让他越来越惊艳,越来越期待了。 “傻个…请问阁下尊姓大名?”邹源问道。 “在下姓甚名谁不值一提,邹阁主就叫在下‘梅二’就行。”梅二拱手道。 原来是梅字号的人…还以为梅字号的人多厉害呢,也不过是一个傻个子。 邹源看着眼前的傻个子,心里忽然间有了主意。 第三百章 筏子 梅栎清如计划的那样,来到了东院。东院与西院的闸门缓缓落下。 梅栎清等人刚到东院,一股浓浓的雾气很快笼罩了东院,就像在雨天进了深山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梅栎清与带来的人分隔开了。 梅栎清心里面着急,暗示身边的宝蓝,让她想办法驱散浓雾。 宝蓝用了梅栎清给她吊气的的药,撑着一口气用阵法收纳了雾气。等驱散了雾气,宝蓝站也站不稳了,梅栎清就用半边身子撑着宝蓝。 “梅大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布日固德赫然出现在梅栎清等人的眼前: “没想到你中了我们的招儿,还能安安稳稳走出醉鬼楼。不过就以梅大小姐的能耐,和如意阁合作,下得了曼陀罗散,与我们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们既然能下药,那你们也能解药,下了曼陀罗散也没有什么用了。”梅栎清总算知道雪丹为什么能回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了。 双方说到这个地步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梅大小姐你身旁那个丫鬟,是冷月观出身吧?”布日固德问道。 “布日固德将军,是为逆贼秦王效力吧?”梅栎清反问道。 两个人各问一句,都没有回答,但也相当于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从东院的假山背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拍手称赞道:“梅大小姐真是聪明,不知你可喜欢本王送你的这件礼物?” “礼物?”梅栎清虽然没有见过秦王,也知道眼前的人是秦王了:“小女子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雠,不知道小女子何德何能收下您的‘礼物’。” “梅大小姐的能耐可大了。”秦王笑眯眯德看着梅栎清回答道: “火烧城隍庙,嫁祸给高、姜两家。被布日固德他们赶下了悬崖,在阴河河底泡了几天还能活着回来。 休养了没几天,又是开醉鬼楼,和本王的醉仙楼对着干。又是独得南焦焦渥丹先生的青眼,治好了本王那个弟媳。梅大小姐这不叫‘能耐’,什么叫能耐?” “秦王您过奖了,不对,也不能叫您秦王了,应该叫您‘庶人谢氏’才对,天家也没有‘秦王’这号人了。”梅栎清与秦王划清了界限,省得以后被拿出来做文章。 秦王冲梅栎清眯了眯眼:“本王还发现了梅大小姐一个过人之处,比一般女子聪明伶俐,本王看你越来越顺眼了。” 梅栎清才觉得听到秦王在几米开外和她说话,下一息就看见秦王出现在她的身旁,搂紧了她的腰肢: “本王那个弟弟有什么好的?不如梅大小姐跟了本王,以后封你个皇后做做,谁见你都得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梅大小姐意下如何?” 梅栎清总算知道贾世充的功夫为什么那么好了,他原来的主子比他还要厉害呢。贾世充过来之前好歹能看到个影儿,秦王过来连影儿都没看到。 整个王府里面除了紫儿师父,没有人能和秦王抗衡,除非… 梅栎清想把宝蓝放下,宝蓝死活不肯撒手。 “你就是冷月观派来的人吧?没想到你们也盯上梅家大小姐了。”秦王在宝蓝额头一点,宝蓝立刻晕了过去。 “宝蓝!”梅栎清也怒了:“您既然那么厉害,身边的娇花早就把您围得密不透风,哪儿还有小女子的事情,您就不要开玩笑了。” 梅栎清也不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叫秦王为“庶人谢氏”,激怒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就算她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整个晋王府的人着想吧。 “梅大小姐放心,你的丫鬟没事儿,这个节骨眼上本王犯不着了冷月观的人起冲突。你还别说,若不是你的丫鬟出手,我还真想不到传说中的冷月观是存在的。” 秦王意味深长地说道:“梅大小姐别以为本王说笑,本王就看那些弟弟们的东西顺眼。更何况梅大小姐是‘梅家女’,谁不想要呢?” “如果小女子说不愿呢?”梅栎清意识到,今天不光她是设局人,同时她也是别人的囊中物,秦王是有备而来。 秦王拿起梅栎清的一缕秀发闻了闻:“真香啊。梅大小姐身上的味道从来没有闻到过呢。难道是梅大小姐独有的女儿香?” 梅栎清看明白了,秦王是拿她做筏子,要把那个人引出来。 梅栎清在心里念叨:谢博宇,你不要上秦王的当,千万不要出来冒头! 秦王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四处扫视,势要把谢博宇揪出来: “王弟啊,你心心念念惦记了那么久的梅家大小姐在皇兄手上,你就不怕皇兄我生米煮成熟饭吗?瞧这梅大小姐这身雪肌,抚过以后就让人念念不忘,不知王弟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谢博宇,你要上他的当,全晋王府的安危就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梅栎清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了一会儿不见任何人有所动静,秦王有些恼了: “徐烈,让他们把闸门打开,就对那边说…梅大小姐在我们手上,识相的话就把西院的书房里面那件东西交给本王,本王还能考虑考虑放梅大小姐一条性命。” 秦王又在梅栎清脸上摸了一把:“梅大小姐,你那个弟弟恐怕会第一个忍不住过来救你的吧,好像他和那几个人梅字号的人关系不浅呢。” 梅栎清没想到秦王心思会那么歹毒。 把闸门打开,又对阿梓说那些话,阿梓年纪还轻,没有定力,定会出于担忧跑到西院来救她,梅字号的人也就跟着乱了阵脚,而西院避难的奴仆以为危极即将过去的时候,又陡然间知道秦王就在晋王府里面,没有了晋王这个主心骨,一伏一起之间,人心必定大乱。 梅栎清虽然有些后怕,但也好奇起来,秦王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值得谢博宇诈死,值得秦王亲自出面,又不惜折损那么多人马。 莫非是和西北的局势有关?所以赫赫人都以秦王马首是瞻? 第三百零一章 擒住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小姐!” 秦王分了下神,梅栎清就被揽入了另外一个人怀中。 “皇兄别来无恙啊,王弟我还以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皇兄了呢。”谢博宇把剑架到了秦王脖子上:“不对,应该是‘庶人谢氏’。” 而跟随谢博宇的其他几个人也一一制服了秦王身边的几个人。 “谢博宇!”秦王很恨地说道:“你果然没死,不过你擅离职守…也不知道皇弟会不会治你的罪呢?” “不劳‘庶人谢氏’你费心!”谢博宇对旁人喊了声:“降!” 一张玄铁做的铁网就从秦王头上罩了下来,秦王就被扣在了铁网中。 “小姐!”喊梅栎清的人是朱彤:“小姐你没事吧,可吓死奴婢了。” 梅栎清看见了朱彤眼角挂着的泪珠,梅栎清心中也有些感动。 “卿卿没事了。‘谢博宇紧紧拥了下梅栎清又赶快放开,生怕后面落人口舌:“这次果然擒住了秦王,也不枉我的马跑死了几匹。” 梅栎清松了口气,谢博宇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没有死。 起先听到杏红说谢博宇三天前在接近西北大营的戈壁滩上,王爷遇上了风暴,连尸骨都找不到。梅栎清也是有些慌神的。 不过很快梅栎清就冷静了下来。 如果谢博宇三天前就遇难了,消息怎么那么快就传到了京城中,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其中必定有诈。 梅栎清想通了这层关系,心思很快就稳了下来。而最近一向不常见到的小弟却自告奋勇跟她去了醉鬼楼,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告诉了她晋王府今天会遭到歹人袭击。 梅栎清联想一前一后,大概心领神会了谢博宇的意图。在解决完梅栎宁与梅栎静联手设下的闹剧以后,借着把梅栎宁安全送回府的旗号,顺理成章地进入到晋王府中。 如梅栎清意料之中的那样,晋王府里面的确做起了文章,而她要帮助谢博宇把歹人引出来,稳住晋王府的局势。 只是梅栎清没有料到,秦王竟然会亲自入府,还用赫赫人的幻术打掩护,劫持了自己。让谢博宇陷入了被动。 幸好有朱彤叫的那一嗓子,引开了秦王的注意力,要不然谢博宇也不会有机会生擒秦王。 “王爷您没事儿就好。”梅栎清又装作与谢博宇不熟的样子:“东院的大火未灭,还请王爷以大事为先。” 谢博宇定定看了会儿梅栎清,才说道:“好,就依卿卿你的意思。” “王爷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臣女…” “好好好,都依你。”谢博宇刚刚抓住秦王,心里开心得很:“谁让卿卿…不对,梅大小姐你为晋王府立下汗马功劳呢。梅六可在?去把周围的火势收一收。别让大家担心了。” “是,王爷。”梅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快把用水、用土都扑不灭的大火给扑灭了,梅栎清惊奇地发现东院看似着了很久的大火,其实东院一点儿都没烧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梅大小姐别看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都不过是一些障眼法罢了。”谢博宇想去拉梅栎清的手,梅栎清避开了,谢博宇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就算要抓秦王,我也不会把老本儿给赔进去吧。那可是你我以后未来的家。” “王爷!” “好好好,我不说了。”谢博宇逗弄梅栎清道:“谁让我的卿卿害羞了呢?” 梅栎清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去,不再看谢博宇。 “哟,卿卿你还真生气了?”谢博宇伏低做小道:“卿卿你别生气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刚刚被擒的秦王也看不过去了:“没想到王弟你还会哄女娃子呢,当初如果你开窍的话,高家那个女娃子就不会给…” “来人啊,快把秦王压到地牢下去!压到最下面那层地牢里去。其他人关到第二层地牢去。”谢博宇吩咐道。 梅栎清没被人这么说过,娇羞地跑开了:“王爷,臣女去看看几个丫鬟去,王爷你也去看看二妹妹吧。” 谢博宇看着梅栎清远去的背影说道:“哎,卿卿就是这么心善。” 梅栎清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问过周围的人了,谁也没看到周氏,晋王府虽大,也不可能大到连个人都找不到。 梅栎清不是担心周氏的安危,而是连被人觊觎的梅栎宁都在,秦王的人也不会舍了梅栎宁而盯上周氏,那周氏到底去了哪里? 梅二被她派出去寻找如意阁阁主邹源了,要不然问他可能就知道周氏藏在哪里。 还有让她觉得更别扭的是…秦王的武功和谢博宇难分伯仲,但也到不了被谢博宇用剑一指,没有丝毫抵抗地就被铁网罩住吧。 说不通,一切都说不通,恐怕后面还会有变故。 “敢问这位小姐可是梅家大小姐?”一位身穿晋王府奴仆服饰的老者缓缓走过来问道,看样子像是个管事。 梅栎清松了眉头答道:“小女子正是,请问您找小女子有什么事儿?” “晋王妃那里…好像不大好,晋王妃吵着闹着要见你,说如果她身体有个三长两短,就要…就要…”老者为难地说道。 梅栎清心里有了谱,恐怕梅栎宁怕肚子里面的孩子有事儿。想请她过去看看,又拉不下脸来: “那请您在前面带路,小女子去看一看晋王妃。对了,不知您老有没有看见我们的母亲周氏,刚刚着了大火,可能人多给冲散了。” 朱彤想和梅栎清打声招呼,梅栎清和老者交谈着没注意到,朱彤想想也就跟着过去了。 老者摇摇头:“没见着穿着夫人衣饰的,只见过一位嬷嬷模样的人从这里经过,看起来不像晋王府里面的人。” 梅栎清觉着可能老者说的人是周氏身边的孙嬷嬷,知道孙嬷嬷来去的方向也许能寻得到人:“敢问您在哪里看见那位嬷嬷的?” 第三百零二章 抓走 老者走到一个屋子前面停了下来:“就在这里面…” 梅栎清一时不察,老者一抬手将梅栎清劈晕了,把梅栎清推到了屋子里面。梅栎清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算计了,老者根本不是晋王府的人。 朱彤刚好在拐角处看见了老者做的一切,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大叫出来。 老者注意到了朱彤这边的动静,慢慢走了过来。快要拐过拐角的时候,孙嬷嬷叫住了他:“你还在那边磨蹭什么呢?还想不想要的赏钱了?” 老者特地把头伸过拐角处望了望,没看见人影儿才放心地走过去:“方才好像看见一个人影儿,可能是眼花了。” “有人?”孙嬷嬷警惕起来,亲自走过来看看,也没见到人影才放下心来:“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了,居然说看见了人影儿,哪儿来的人影?大白青天的,连鬼影都不会有。” 朱彤捂着嘴在大石头后面瑟瑟发抖。 “快走,如果被人发现了那个小贱蹄子和二小姐不见了,咱们可就脱不开身了。”孙嬷嬷催促道:“咱们把人都搬到马车上去。” 孙嬷嬷…想把大小姐和二小姐搬到哪里去?孙嬷嬷还叫大小姐“小贱蹄子”,她就对大小姐那么厌恶吗? 朱彤想去喊人,随后又打消了念头。 孙嬷嬷还有那个老头子两个人一道,自己肯定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况且方才自己救了大小姐一命,已经对得起她们主仆二人这些年的情分了,临了临了冒着把自己的命搭上的风险去救大小姐,恐怕不值当。 朱彤想起来坐在来晋王府的马车上小姐对她说,她的户籍文书和卖身契已经准备好了,自己马上就是自由身,为什么还要拼命一博? 但心底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宝蓝舍身救二小姐还有那个卫公子的一幕在她眼前闪过,穿着异族服饰的几人对小姐不利… 宝蓝为什么要救他们?宝蓝说大魏可能要与番邦一战,到时候生灵涂炭,她虽然得了自由身,真的如自己所想那样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吗? 朱彤犯起了难。 朱彤没有发觉的是,孙嬷嬷一直站在拐角处,探了半个头悄悄盯着石头那边的动静。等了好半天都不见有什么声响,孙嬷嬷才放心地离开了拐角处。 不知过了多久,朱彤才撒开捂住嘴的双手,跌跌撞撞地向原路往回走。 “朱彤你怎么在这儿?”朱彤走出去第一个碰上杏红:“小姐,小姐去哪儿了你看见没?我找她有急事儿。” 朱彤神情恍惚地摇头晃脑,杏红也不知道朱彤是什么意思:“朱彤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吓着了?你别怕,歹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杏红的话恰好戳中了朱彤的心思:“不!歹人没有都抓起来,小姐…小姐她…” 杏红不费多大劲就明白了朱彤的意思:“你说小姐被绑走了?往哪个方向被绑走的?” 朱彤颤颤巍巍地指向了拐角处,杏红立马追了上去,还不忘对身后的人说:“朱彤你快回去找人,也许小姐还没被运走,小姐和我能不能安然无恙,就全看你了。” 朱彤略微回过了神,冲着早已经没了人的地方点点头,扶着青砖墙站了起来,使劲催动自己的双腿,往原路往回跑。 “不好了,不好了!”朱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了西院:“小姐,小姐被孙嬷嬷抓走了。” “朱彤你说谁?”像一口大钟在谢博宇的耳朵旁被敲响了,谢博宇的脑袋嗡嗡地:“孙嬷嬷?哪个孙嬷嬷?是不是卿卿母亲身边周氏的嬷嬷?” “正是!” “周氏呢?周氏呢?”谢博宇的嘴巴开始不听使唤,大叫大嚷起来:“你们有没有谁见过周氏?” 紫儿也闻讯赶过来:“你说什么?栎清被绑走了?还在我的地盘儿上,反了天了!栎桐咱们走,快去救你姐姐。” 梅栎桐扶住了一旁的树干,换了几口气儿,人才缓过来:“是,师父咱们走!劳烦晋王爷查一查我母亲的下落,还有派人去梅府上问一问。” 谢博宇才意识到眼前的梅栎桐只是个十岁的少年,朱彤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包含的内容太多太深,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受,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选择,梅栎桐比他想象的要果断决绝,看来梅字号的人在他去西北大营以后,可以安心交到梅栎桐手上。 “好样的,梅字号的人全部跟着阿梓去,他的命令如同本王的命令!” 谢博宇重重地拍在了梅栎桐的肩膀上,使劲儿捏了捏梅栎桐稚嫩的肩膀,梅栎桐生生受着谢博宇可以捏断他肩膀的力气,哼也没哼一声。 梅三第一个出来反对:“可是王爷…” “没有可是,现在卿卿重要。”谢博宇锁着眉头望向远方:“恐怕孙嬷嬷带走的不止卿卿一个人,还有二小姐也被他们带走了。” “王爷…那秦王该怎么办?”梅五提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我们走了,如果秦王的人再来,王爷一个人恐怕吃不消。” “还有我呢!”贾世充揭下脸上的面皮走过来:“我也有些帐要和秦王算呢。” 梅五没有那么反对了:“希望贾公子到时候别打自己的脸才是,晋王府可没有那么好守呢!” 贾世充冲梅字号的人龇牙咧嘴地笑了笑,不把梅五的话放在心上。 “王爷,属下还是留下来吧,既然梅二不在的话。”梅六向前拱手说道。 谢博宇点头答应:“那好,你与贾世充一道留下来,必要的时候配合他,至于其他人就跟着梅家三少爷,去把两位梅家小姐毫发无损地给救回来!” 没受什么重伤重伤的任憬怡恰好听到了谢博宇几人的谈话,内心雀跃不已。梅栎宁最好死在外边,再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对哪一个人都好,晋王爷也不用背上绿帽子的名头。 但任憬怡怕什么来什么。 第三百零三章 运走 “憬怡,你有没有听说阿矜…晋王妃在哪个屋?”卫儒澄之前被宝蓝一推后又一甩,虽然被接着落到了地上,但也因为惊吓过度而晕过去了,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任憬怡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不知道呢…对了儒澄,你知不知道晋王爷没死?他还好好活着呢,现在就在晋王府里面,你要不要…和晋王爷说说话?” 卫儒澄没有注意到任憬怡说话有些怪怪的,他想的是既然任憬怡不知道梅栎宁在哪里,那他就去问谢博宇,谢博宇一定知道:“嗯,憬怡多谢了,我这就去找王爷。” 卫儒澄抬腿要走,就被任憬怡拦下了:“不行,我肚子疼…儒澄你先带我去一边休息吧,我好像被伤到了…” 卫儒澄没有多想,思忖着梅栎宁有谢博宇在断断不会出事,任憬怡看起来真的好像不太好…特别是看到任憬怡为了来“搭救”他,不惜穿上了丫鬟的衣服来到他身边,卫儒澄狠不下那个心来: “好,我先扶你过去…不过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我也只能借你一只衣袖。” 任憬怡有些心凉,还是拽着卫儒澄伸出来的那只衣袖往前走去。 而晋王府外面,依照梅栎清的计划,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阁主,一切准备就绪。”阿柯对邹源说道。 “邹阁主,那在下先行一步。”梅二着急知道梅府里面的情况。 “嗯,梅二公子走好,等一会儿再会。”邹源拱手说道。 梅二没客气,沿着原来的路返回了晋王府。 邹源一挥手,以阿力、阿柯为代表的如意阁的人开始大喊:“着火了,快来人啊,晋王府着火了。” 晋王府虽地处京城中心,等闲人不往晋王府这边走,稀稀疏疏的几个路人听到了以后赶忙折头回去喊人来救火。 邹源的初步目的达到了。 而梅栎清这一招歪打正着,拦住了要从西门开溜的周氏和孙嬷嬷,以及两人带着的梅栎清和梅栎宁两姐妹。 “夫人这可怎么办?”孙嬷嬷虽然趁着众人不注意把封死的西门打开了,但没想到西门外居然围着那么多人:“要不怎么折回去吧,从东院那边走吧。” 周氏一拳头捶在马车上:“你以为我不想吗?你说谢博宇没死,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知道了小贱蹄子被人劫走了,肯定差人追上来了,你以为…咱们错过这个机会还能遛吗?” 孙嬷嬷皱起了眉头:“这是多好的机会啊,难得小贱蹄子落了单,难得情势混乱,咱们可以浑水摸鱼…” “谁说不是呢。”周氏来了主意:“外面那些不过是写刁民,咱们拿上头的名头吓唬吓唬他们,他们肯定就让道了。” 孙嬷嬷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夫人说的是,那老奴去把那些人轰开。” 孙嬷嬷下了马车,打开了西大门儿,扯开嗓子嚷道:“你们这些刁民都快闪开,贵人要出府避难,你们别在这里挡着道儿。里面可是着了大火,贵人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可都要吃官司、挨板子的!” 邹源觉得不对劲,晋王府里面最大的主子晋王爷不是死在了西北大漠的戈壁滩上了吗,晋王府里面哪里还有贵人?趁着这个时间点出来,怎么看怎么怪异,眼前这个人看起来还眼熟得很,他在哪里见过呢? “孙嬷嬷!”邹源身旁的石青脱口而出:“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怎么会在这里?” 石青不知道,邹源可是知道一二的。 之前查梅栎清的背景的时候,他邹源查到了“百花开尽不是花,芳草连天周满园”的周氏,那时候他就纳闷儿了,周氏怎么会跑到梅家当起了媳妇儿,这两家不仅是八竿子打不着,还是一竿子捅到底的仇人啊。 邹源嗅到了异常,他不露声色地给阿力和阿柯下指示,让他们拦住这辆马车。 阿柯得了主子指示,也不待见一口一个“刁民”的孙嬷嬷,便呛声道: “晋王府里面着了大火,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贵人’要外出避火,莫不是王府里面贪生怕死的小管事儿吧? 晋王爷才遇了难,你们这些晋王府里面的奴仆不好生守着晋王府,大难临头还想方设法地逃走,你们昧不昧良心啊?” “放肆!”孙嬷嬷好久没见到这么口无遮拦的人了:“车上的贵人是晋王妃!晋王妃肚子里面…” 邹源看着情况不好,不能让孙嬷嬷把梅栎宁怀了孕的消息散播出来,街上不都是如意阁的人:“哦,原来是晋王妃啊,那是尊贵着呢,不如…” “拦下他们!”杏红追了上来:“他们想趁乱把晋王妃劫走!” 有了杏红这句话,邹源有了底气:“大家伙儿快把趁火打劫的歹人拦下啊!他们可能是外族派来的奸细,晋王爷尸骨未寒,就把晋王妃捉了去和咱们大魏谈条件!” 邹源脑子转得快,大义凛然的话把孙嬷嬷说懵了,孙嬷嬷跟不上趟了,也不知道怎么辩解:“不是,真的不是…” “是谁那么不长眼,敢对梅府的人撒野?”周氏亲自掀开了车帘说道:“本夫人是晋王妃的身生母亲,今儿个碰巧来了晋王府做客,瞧着晋王府着了大火,就想着把晋王妃带回梅府。 怎么着,本夫人还成了什么‘奸细’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说本夫人是‘奸细’,才是其心可诛!” 如邹源所料,周氏是一个狠角色。 周氏为什么要悄悄地带走梅栎清?她应该也是梅栎清的生母没错儿啊!虎毒尚不食子呢! 杏红可不打算就此放过:“夫人您说笑了,‘奸细’不奸细的,那可不是嘴上说了算的。 晋王府里面乱作一团,或许会有漏网之鱼跑到了夫人您的马车上,奴婢担心您的安危,就让大家伙儿都看看。” “你个小丫鬟谁教你的规矩,敢和主子叫板?”周氏的浑不吝的劲儿又上了身:“是不是想挨板子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第三百零四章 上阵 “杏红的规矩是女儿教的,难道母亲你有意见?”梅栎清的声音从马车里面悠悠传来:“如果说‘子不教,父之过’,那‘女不教’,是不是母亲您之过?” “小姐!”杏红激动地喊道。 石青也想跟着杏红一起喊,才发现自己现在身份不合适,晋王府里面已经有了个“石青”了。 邹源捏了捏石青的手。 石青莫名安心了下来。 “梅栎清!”周氏受不得梅栎清对她挑衅:“哪有女儿对母亲这么说话的?你以为你会些医术,就有资格和母亲叫板了?” “是啊,梅大小姐得听你母亲的话。”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穿过梅栎清的耳朵,梅栎清浑身上下寒毛都竖起来了,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一刻比此时还恐怖。 就算之前听到了祖母梅元氏道出的梅家隐情,她也会想方设法去应付,而此时梅栎清想不到任何方法来应付不知什么时候再度环住梅栎清腰身的秦王谢博钧。 邹源也没有想到自己错漏了秦王谢博钧的出现,他不自觉地把石青护在了身后。石青没见过秦王,懵懵懂懂地问邹源道: “邹阁主,你有没有听见一位男人的声音?好像是从小姐坐的马车里面传来的。” 梅栎清心跳如雷,谢博钧好像很享受梅栎清如受惊的小鹿般乱撞的心跳:“梅大小姐心跳那么快作甚?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说得好像他们就像见了好多面的熟人一样。 “梅大小姐是不是很好奇本王明明被你那个心上人给抓住了,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马车上?”谢博钧很自然地把梅栎清抖散的碎发抚到耳后,凑近了对梅栎清说道:”那得多谢你的好友啊。” 好友?什么好友? 梅栎清一时摸不清头脑。 而邹源这边可是着急了,派杏红、阿力与阿柯偷偷接近马车,想杀谢博钧一个措手不及。 “宵小之徒,岂能在本王身旁放肆?”秦王谢博钧大手一挥,阿柯与阿力被震到了几尺开外,同时,马车也被打得四分五裂,周氏、孙嬷嬷、梅栎宁、梅栎清与谢博钧几人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生怕下一个波及到的就是自己。 “如意阁阁主邹源?”谢博钧慵懒的声音刺入邹源耳里:“咱们好久不见,没想到咱们之前能坐在一起喝酒,现在弄得像仇人一般,好生令本王无奈啊。” “哼,之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如今哪里肯和你为伍?”邹源也不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个秦王就可以取了在场之人所有人的性命:“如意阁众人听令,将梅大小姐救下,其他人生死勿论!” “是!” 除了倒下的阿柯、阿力与杏红,其他如意阁二十几个高手纷纷上阵。 “来啊,咱们也上!”梅栎桐追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眼前这一幕:“除了马车上的男人,其他人不得损伤毫分!” “梅大小姐,你这个弟弟对你可真不错啊!这么快就追来了。” 秦王谢博钧一袭白衣,乍一看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那双有深不见底的眼睛也掩盖不了他蓬勃的野心:“梅大小姐,咱们两个就陪他们玩玩吧。” 如意阁的人,梅栎桐带来的梅字号的人纷纷上阵,几十个人冲向谢博钧,谢博钧一个转身,带着梅栎清飞上了屋顶:“还是高处的风景独好。” “谢博钧!你的死期到了!”紫儿也跟了上来,脚尖一点飞上了屋顶:“你以为你这次还能逃得掉吗?” “要不你试试?”秦王谢博钧嘴角一咧:“看看你能不能拿下本王,还有你的宝贝徒儿。” 就在这时,晋王府上开了一片烟花做的牡丹花。 梅栎清离得最近,听到秦王喃喃念道:“母后,你看见了吗?你最爱的牡丹花又开在了京城。” 谢博钧低头看到目光清澈的梅栎清:“梅大小姐怎么着,你也想再在京城里看到牡丹花盛开吗?” 梅栎清感觉到,谢博钧好像在向她邀请什么。 烟花过后,原先那些大部分被邹源喊过来跟着救火的人群,齐刷刷抽出了腰间的腰刀,与如意阁的人、梅字号以及晋王府后续赶过来的侍卫打了起来,人数相当,武功相当,两边打得火热难分难舍。 “栎清,你还能不能动?”紫儿焦急地喊道。 梅栎清眨眨眼睛,示意自己被点了穴道。 “可恶!”紫儿换了套打法攻过来,逼得谢博钧放下手中抱着的梅栎清:“栎清,你没事儿吧?” 梅栎清一动不动地躺在瓦片之间,向紫儿眨了眨眼睛,示意紫儿自己没事儿。 “长姐,阿梓来救你!”梅栎桐这些天来磨练的功夫用上了场,三下两下躲过了秦王的人动围追堵截,一阵快跑直接奔上了墙头。 “栎桐你快把你长姐带下去。”紫儿趁着与谢博钧分开的机会,对梅栎桐喊道。 梅栎桐知道他们姐弟俩在这里会让紫儿分心,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梅栎清身边。 “休想!” 谢博钧脚尖一勾,一块瓦片飞向梅栎桐,梅栎桐闪开了,瓦片却打向了梅栎清。瓦片带着的力度太大,打到梅栎清身上以后,将推向梅栎清屋顶边檐。 不出意料的,梅栎清掉下了屋檐,紫儿担忧地回头张望,谢博钧趁机锁上了紫儿的喉咙:“紫侧妃,好好做你的侧妃不行吗?为什么要过来捣乱?” “你心里面不是最清楚了吗?”紫儿讽刺道:“就是因为你清清楚楚,所以选择了那条‘大逆之道’,我也不觉得有丝毫奇怪。” “既然紫侧妃认定了本王是那样的人,那咱们就‘清清楚楚’地做笔交易吧。”秦王说道:“只要你把你徒儿交给本王,那本王就如你所愿。” “哦,你要栎桐啊,赶紧带走吧,那小子闹腾起来让我头疼。”紫儿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巴不得谢博钧赶快把梅栎桐带走。 “紫侧妃,不要装傻了,你知道本王说的是谁!” 第三百零五章 落空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紫儿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知道栎清比你找的那个宝贝都值钱,我这个师父都没有用上呢,凭什么你先摘了我种的果子。” 咻! 破箭穿空,一支利箭冲谢博钧的脑门儿直直得射过来,谢博钧歪头一躲,紫儿趁此机会逃脱谢博钧的桎梏。 咻!咻!咻! 三箭连发,谢博钧躲得狼狈不堪。 “本王说是谁呢,王弟,咱们又见面了。”谢博钧站了起来:“没想到王弟你的骑射之术又进步了,让本王这个做哥哥的,都下不来台。” “庶人谢氏,速速束手就擒!”谢博宇在数尺之外的屋顶上对谢博钧发话道:“你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从晋王府里面逃出去了吗?” 又一阵烟花绽放,谢博钧心里有了底:“王弟把话说得太早了,王兄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谢博钧看见了被梅七接住的梅栎清,直直地冲梅栎清扑过去。 “栎清!” “卿卿!” “长姐!” 梅栎清刚被解了穴,顺手抄起来梅七随身带的配剑,指尖凝气,冲着谢博钧刺了过去。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拦得住本王吗?”谢博钧避开梅栎清的第一击,说道。 梅栎清把剑收回来,又刺了过去:“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长姐,阿梓来助你一臂之力!” 梅栎桐本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也拿起一把长剑,与梅栎清配合着,居然堪堪压制住了谢博钧。 “好样的!”紫儿忍不住叫好道:“也让师父来帮你们一把。” 梅栎清与梅栎桐在前面默契地围堵住谢博钧的进攻,紫儿则在另一边看准谢博钧的空门刺过去,三人打得难分难舍。 谢博宇隔得比较远,带着身旁的贾世充也一起奔向谢博钧。 “慢着!”布日固德和巴雅尔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晋王爷,咱们两个也有账要清一清吧?” 布日固德和巴雅尔依旧记得骊山之上,谢博宇是怎么哄骗他们的,梅三是怎么对他们两个人围追堵截的。中原人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布日固德和巴雅尔此时也来报仇了。 “布日固德,别忘了是谁在骊山山崖底下救了你们,是谁放你们回去的。”谢博宇心急如焚,恨不得奔过去立马把谢博钧再次抓起来:“做人可不能恩将仇报。” “如果不是你们冒充秦王的人来蒙骗我们,我们怎么会失败呢?”布日固德愤愤不平道: “晋王爷,您贵为大魏的王爷,可不晓得我们这些失败的人回去要吃多大的苦头儿,您居然还说‘不能恩将仇报’…真是天大的笑话!” “是谁放你们出来的?”谢博宇以为自己管束不利,让晋王府出了叛徒。 布日固德还没开口,褚惜礼拿着一个小包袱从东院的方向过来:“布日固德,我…” “原来是褚大小姐?”谢博宇闭了下眼睛,随即又睁开:“贾世充,这三人杀无赦,具体怎么做,看你的心情。” “是,王爷!”贾世充环着手笑道:“是请你们三位自裁呢,还是让在下帮你们一把呢?” 谢博宇又向梅栎清这边赶来,路上隔空说道:“梅六,去西院把赫赫人设下的迷障给解开…” 谢博宇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嘭! 西院地动山摇,火光冲天,受了惊吓的晋王府里面的仆役四散而逃,从一处假山背后闪出来一个人冲谢博钧喊道:“王爷,东西已经找到了,快走!” 隔着不远了,谢博宇拼了命往梅栎清这边赶来,他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梅栎清,你觉不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谢博钧目光灼灼地看着梅栎清:“你之前在城隍庙也是这样吧?” 梅栎清浑身降到了冰点,她明白了“胆寒”是什么感觉。 一样的人群,一样的大火,眼前晋王府的大火像复刻了她火烧城隍庙一样,梅栎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眼前的男人是告诉她,他能令她生,更可令她死吗? “梅栎清,跟本王走吧,本王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谢博钧不顾谢博宇在场,依然向梅栎清发出了邀请。 “卿卿不要听他的鬼话。”谢博宇内心慌乱起来,纵使他知道梅栎清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梅栎清对谢博钧没有任何感情,像预知了什么,谢博宇依然害怕,谢博宇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心中在害怕什么。 “栎清,不要冲动,上了这个逆贼的鬼当!”紫儿生怕梅栎清因为情绪激动,做出什么让人后悔的事情来。 “小女子不屑与乱臣贼子为伍,更不屑与背叛大魏的人为伍,您这份赏惜之情,还是留给其他的女子吧。”梅栎清又抬起了剑,剑尖直指谢博钧,没有任何的犹豫,大有同归于尽的气势。 梅栎清此刻把生死置之度外,她知道秦王此时不除,日后必成大魏的心腹大患,梅栎清只想像以前那样,把隐患掐灭,把局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栎清,别去!”紫儿想拦下梅栎清,手里面却抓空了。此时紫儿内心悔恨,恨自己为什么把功夫教给梅栎清,恨梅栎清为什么进步那么快。 “不自量力!”谢博钧一边往后退,一边从衣袖中射出一支泛着蓝光的箭簇,对准了梅栎清的心脏而去。 “小姐!”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朱彤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和胆量,从一旁的树丛里面蹿了出来,拦在梅栎清的身前。本应该射在梅栎清身上的毒箭,却扎在了朱彤的心窝上。 “朱彤!”梅栎清抱着朱彤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嘶吼了出来:“你等着,小姐我学了医术,学得可好了,这就给你诊治,你一定会没事的。” “该死,又是这个丫鬟,今天坏了本王两回大事!” 秦王恨恨地从假山背后露出来的洞口钻进去。但也不由得庆幸起来,至少梅栎清没有死,以后他有的是机会把梅栎清给带走。 番外:朱彤(一)感时花溅泪 朱彤睁大眼睛,好像此时此刻时间都慢了下来,她平静而认命地看着从秦王袖子里面射出来的毒箭,一点一点地挪到心口,一点一点地穿透衣服,从皮肉里面扎了进去。 好疼,小姐当初是怎么在胸腹间被捅了个大窟窿还活下来的?她也才扎了心口就觉得痛不欲生。 早知道就不冲上来了,但她由又么管得住自己的腿不冲上来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是忠心护主的丫鬟呢。 明明都被放了奴籍,明明新的户籍就要到手里了,自己冒这个头作甚? “朱彤你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梅栎清的眼泪滴在了朱彤脸上:“杏红,你快带我折回东院把那些工具带来。” 她看着小姐慌手慌脚的样子,还是为了自己,觉得蛮有趣的,自己和小姐倒了个个儿,好像自己变成了小姐似的。 如果她是小姐,她未必能对小姐如对自己那样好。 “朱彤,来,这块布料我用不着,你去裁一件新衣服去。” “朱彤,晚上少做些针线活儿,仔细伤到眼睛。” “朱彤,你又馋嘴偷拿了块点心吧,快,把最后面那块糕点推上来,其他人就发现不了了。” 她怎么就财迷心窍,听信了三小姐身边青玉的话呢:“我的姑奶奶哟,你怎么还磨磨叽叽的。从一开始,大小姐就没把你当作自己人。 你看看石青,你再看看你自己。大小姐出门办事都不带着你,带着石青,你以为这是让你歇一歇,对你好啊? 大小姐肯定做了些事情,瞒着你呢!你还要为大小姐肝脑涂地吗?” 青玉之前问她,是不是子子孙孙都要当奴婢,她也没往心里面去,可青玉说出这番话来,她就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她是什么时候比不过石青的呢?是不是石青自告奋勇去倒了夜香以后,小姐越来越倚重石青了呢? 是不是小姐看上石青,也是因为那个如意阁阁主看向石青眼神不一般了呢?如果当初是她去倒夜香,那些人的目光会不会就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呢? 那时候她自暴自弃地觉着,如果小姐看重石青,那就把事情交给事情去做吧,一切都不和她相干,她奉承好梅老夫人就好。 没想到在远鹤楼举办的高太尉七十大寿的千鹤宴上,一切都变了。 她忘了,石青打在她身上的痛。 她忘了,她的背主之行早就被三少爷和小姐看穿。 她忘了,三少爷看着大小姐甚于梅家家主,更甚于梅家。 虽然那时候的记忆被大小姐用曼陀罗散抹去了,但她也逐渐发现小姐、石青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后来更是招来了杏红和宝蓝。 杏红习得一身好武艺,似乎和如意阁关系匪浅,经常负责给小姐和如意阁传话。 宝蓝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该计较的时候寸步不让,她不也是被宝蓝那番话给震到了,才做出不符合她本意的傻事儿来吗? “小姐,小姐,朱彤快不行了。”宝蓝拿了小刀把伤口划开,还是不顶用:“针呢?银针到哪里去了?” 朱彤按住宝蓝的手说:“别找了,这都是命。我…我朱彤也就活到这里了。宝蓝,你记得和杏红说一声,以前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请你们多担待。” “别胡说!杏红拉着小姐去找银针了。”朱彤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失控的宝蓝: “你已经是自由身了,你以后可以嫁个好人家,会生无数个娃,儿女双全,你还答应以后把你家那口子带来给小姐看呢,朱彤你都忘了?” “没忘。”朱彤看着从心口不断汩汩流出的黑血,自己从心口到四肢慢慢变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宝蓝,我这次活不了了。你记得和小姐说一声…朱彤…朱彤欠小姐的,朱彤来世再还。希望小姐不要…不要记恨朱彤。” “朱彤!”宝蓝抱着朱彤大哭起来:“你会没事儿的,你一定会没事儿的…你等着!” 宝蓝轻轻放下膝上的朱彤,冲过去冲着紫儿跪下:“紫门主,求求你,求求你把门中秘药赐予宝蓝一颗,以后宝蓝给紫门主当牛做马…” “别说了,拿去吧。”紫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她的毒太猛,就算有也无济于事。能不能活,就看她的造化了。” “谢谢门主,谢谢门主。”宝蓝朝紫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把额头都给磕破了,明明宝蓝自己也受了重伤,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朱彤觉得宝蓝衣服上那抹深红好刺眼,刺眼得她都睁不开眼睛了。 朱彤此时有些不明白,小姐、宝蓝就不怕疼吗?小姐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又是怎么和外人一起埋汰小姐的?还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朱彤,朱彤你快服下。”宝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我们观中之人只要服了这药,就没有不能活的,你一定也可以活下来。” 朱彤对宝蓝挤出一个笑容,张开嘴吞下了褐色的药丸。她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服不服药又有什么相干呢? 宝蓝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朱彤不知怎的想起来在远鹤楼、千鹤宴上被梅栎清抹去记忆的那一夜,梅栎桐就算作践自己、对南焦焦渥丹俯首称臣,也不惜要救小姐的性命。 朱彤居然不记得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疼、落在她心上的恨,只记得梅栎桐对她说的那句:“我为了长姐,什么都做。” 她也想为小姐做事,她也想让小姐注视着她,直到此时此刻,纵使小姐不在她身边,她也感觉小姐一直挂念着她。 想让小姐关切着她,其实很简单啊。只要以心换心,以命换命罢了。她不用爬到和小姐对等的位置,她不用出卖小姐以换来小姐的注目。 可惜她明白这些道理太晚、太晚。 “宝蓝,小姐呢?”朱彤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小姐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没找见?” 宝蓝看着朱彤眼孔放大,慢慢没有了神采:“朱彤,朱彤你醒醒,你醒醒,你听到了吗?小姐很快就来了。” “小姐,小姐来了?”朱彤说话越来越轻松了,原本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也舒展开了,抱着朱彤的宝蓝也觉得朱彤的身子越来越柔,越来越轻,轻得她们都无法拽住朱彤: “宝蓝你不用喊了,我看见小姐了,小姐还是五六岁的模样,她招手和我说‘朱彤,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子了,我会好好待…’” 宝蓝伏在朱彤身上哭泣,朱彤你就不能再等等吗?小姐马上就来了。 番外:朱彤(二)恨别鸟惊心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蒙着眼睛的朱彤摸索着向前探着。 朱彤只听见一片笑声,但是找不到梅栎清人在哪里。 这一年,梅栎清五岁,朱彤六岁。 前不久,朱彤和石青连着七八个人一并被凑到了一块儿,由梅栎清挑选。 梅栎清选了朱彤和石青。 “你的脸蛋瞧着红彤彤的,就叫朱彤吧。” “你…怎么小小年纪板着个脸啊?瞧着怪吓人的,就叫石青吧。” 梅栎清童言童语地说道。 “卿卿,你叫她朱彤,听着挺喜庆的,祖母也喜欢。可是你叫旁边这个为‘石青’…和你的名字相冲了呢。” 梅老夫人拉着梅栎清的小手,仔细地教导着,目前梅府上下还没有哪个小姐、少爷有大小姐这样的待遇,连从三夫人肚子里面出来的大少爷、二少爷都得靠边儿站。 “祖母…”梅栎清奶声奶气地说道:“‘石青’是颜色的名儿,卿卿的名字还有个三点水呢,不算犯冲,你就让孙女儿起这个名儿吧。” 梅栎清此时看不出来有任何一板一眼的样子。 老夫人想了想,也就中原人计较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他们大草原上没有那么多规矩,那么多人的名字都有重合的地方,忌讳不过来,也就依了梅栎清:“好,祖母答应你,这两个丫鬟给你,也起你取的名儿,但是有一件事儿你得应了祖母…” “什么事儿啊?”梅栎清张大了好奇的眼睛问道,蒋嬷嬷站在一旁看得都忍俊不禁。 “今天你得写五篇大字。”老夫人伸出一个巴掌说道。 梅栎清本来还高兴的脸庞,立竿见影地垮了下来。 那是梅栎清与石青、朱彤相见的日子。 “朱彤”如今回想起来,小姐早就看出来带了小姐半个字的石青,比她更忠心一些。 “小姐,你到底在哪儿啊,朱彤害怕。”朱彤虽然比梅栎清大一岁,凡事还是仪仗梅栎清的。 小小的梅栎清听到朱彤哭了,也不想藏起来了,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安慰朱彤:“朱彤你别哭了,小姐在这儿呢。” 朱彤的眼泪虽然还在流,但脸上已经笑开,鼻涕泡儿也挂在脸上:“小姐,朱彤抓到你了,算朱彤赢了。” “朱彤”看着六岁的自己,真觉得自己那么会耍赖,得亏小姐脾气好,从来不和她计较。 “朱彤,听祖母说咱们过一阵子要回京城了。”梅栎清蹲在地上问朱彤道: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啊?听说有我母亲在那里呢,她肚子里面还怀了个小弟弟。我好像有个小妹妹,但还没见过呢。” “朱彤”看到这里,心顿时揪紧了,她想起了令她最恐怖的回忆。 那是梅老夫人带着梅栎清、梅栎桐姐弟俩正式迁回京城以后发生的事情。 “母亲,母亲!”梅栎清满脸泪光得哭喊着:“母亲求求你了,你怎么罚卿卿都可以,不要把卿卿和表哥关在一起。” 大夫人周氏站在门外,毫无波动地说道:“你早晚是你表哥的人,你就从了你表哥吧。好歹你表哥的皮相长得不赖,又和咱们是亲戚,以后你嫁过去日子必定不会差,我连阿矜都舍不得嫁过去,便宜了你呢。” “母亲卿卿不嫁,卿卿要永远守在母亲身边给母亲尽孝。”梅栎清边哭边退,直到退到了门边儿,退无可退。 “小姐你就从了表少爷吧。”珠儿和佩儿附和道:“你贴身的小衣都在表少爷手里了,大小姐您还推脱作甚?谁能信了你的鬼话。” “珠儿、佩儿,我平时待你们不薄啊…”梅栎清闪身躲开了表少爷的拥抱。 “所以奴婢们才和夫人一道给你安排了这桩‘好姻缘’。”珠儿和佩儿相视一笑道:“以后奴婢们会以大小姐为尊,‘好好’伺候大小姐的。” “珠儿、佩儿你们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珠儿想给梅栎清解释,却看见石青拿着剪子冲了过来,立马吓得花容失色:“石青你发什么疯?你以为你能救得了大小姐。” “朱彤,你快去找老夫人,现在只有老夫人能救得了大小姐了。”石青的眼神看起来好像要吃人。 朱彤那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嗯,石青,小姐就交给你了,我这就去找老夫人。”她拿着放在角落里面的扫把开路,可算把老夫人请来了,才解了大小姐的围。 “朱彤”想,那时候的她多勇敢啊,能为小姐都把命豁出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呢? 大概是看见老夫人把珠儿和佩儿活活打死,两人的鲜血染红了大半个院子,水洗了好几天才把地面给洗干净。珠儿和佩儿固然有错,但她们也是被夫人逼迫的啊,为什么不找夫人算账? 那时候她就变得惜命起来,看着和老夫人越来越像的大小姐,她生怕有一天触怒了大小姐,大小姐也把她活活打死。 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啊。她宁愿自己胡想,也不愿相信小姐平时的为人。大概是因为…她赌不起吧。 “朱彤…朱彤…”梅栎清终究还是赶来了:“宝蓝,你别哭啊,朱彤她怎么了…” “朱彤”感觉自己听到的声音都有回响似的。 “小姐,小姐,你听宝蓝说…”宝蓝哽咽着对梅栎清郑重地说道:“朱彤她已经去了,小姐你…” “不可能,不可能。”梅栎清的眼泪像决了堤似的:“朱彤不可能死的,她一定会等我回来的…” 宝蓝给梅栎清抹了眼泪:“小姐,你听我说,朱彤虽然走了,她一定还在这里,奴婢会用招魂术把她叫出来,你和朱彤说最后的话吧。” “朱彤,你怎么就不等等我…”梅栎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怪我以前对你有成见,都怪我明知道青玉会找你来还不阻止,为了引她上钩…朱彤,我对不起你…” “小姐,你别哭,朱彤明白你的心意的,要不然也不会舍身…”宝蓝和杏红扶住梅栎清,梅栎清才没有坠了下去:“小姐,朱彤肯定还在这里,咱们用招魂术把朱彤叫出来吧。” 梅栎清点点头,答应了宝蓝。 宝蓝点着蜡烛,试了几次也没有把朱彤叫出来。 “朱彤,朱彤你是不是埋怨我,所以不肯出来?”梅栎清问道。 朱彤站在一旁看了很久,这时候才“飘到”梅栎清身边,对梅栎清耳语道:“小姐,朱彤没有怪你,朱彤只是没有脸面见你,明明是朱彤的错更多些…小姐,把朱彤放下吧,不要再留恋朱彤。” 梅栎清止住了眼泪,不可置信地问周围的几个丫鬟:“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是不是朱彤在说话?” 梅栎清脖颈上的玉佩这时默默闪起了微光。 几个丫鬟竖起耳朵听仔细的动静,都哭着摇了摇头。 “小姐,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啊。”朱彤笑道:“小姐这次没有找到朱彤,还是朱彤赢了。朱彤赢了,就提一个要求好不好?小姐你不要再自责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姐你已经尽力了,从此放下朱彤吧。” 一阵风吹过,一根白色的衣带飘向空中,从此梅栎清再也没有看见过。 第三百零六章 出马 晋王府的爆炸声与冲天的火光惊扰了京城里面的各位贵人,晋王府里面的人四散而逃,那情形简直和城隍庙大火一模一样。 高太尉坐在太尉府的小楼里面,冷冷地看着晋王府方面的动向。 高管家拱手对高太尉说道:“禀太尉,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是该老夫出马了。”高太尉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这次带上老二,他也别一天到晚斗鸡遛狗的,藏着掖着不是我们高家的做派。” “太尉说的是。”高管家补了一句:“二老爷带着三公子已经在门外候着呢,身上穿得可齐整了,软甲也披得稳稳当当。” “你啊你。”高太尉指着高管家:“你少往他脸上给他贴金,过两天老二尾巴又该翘起来了。” 话虽这么说,高管家可看得真真的,高太尉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走,咱们去城北接漏儿去。”高太尉任高管家给自己披上铠甲,铠甲上的金漆都快磨光了,内里的玄铁越越发锃亮。 这边,秦王带着自己的人马艰难地行走在晋王府的密道里面。 “布日固德,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和秦王先行一步吧,我歇一会儿就来。”褚惜礼整个人坠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儿。 “惜礼快点儿起来,你走不动也得走。”布日固德的眼神严肃得像要杀人似的,捏着褚惜礼的胳膊的力度,也不断加大。 布日固德是来真的。 “布日固德,我…” 褚惜礼话音未落,秦王在最前头喊话道:“褚大小姐,是不是你身娇肉贵,需要人来‘扶一扶’你呢?” 秦王谢博钧说话虽温和,但褚惜礼却觉得像掉到了地窖里面:“王爷。王爷您别生气,小女子这就起来。” 密道里面灰暗,看不清人的表情,秦王脸上闪过对褚惜礼的一丝厌恶。 如果…如果先一步制住谢博宇,是不是梅栎清就是他的了? 梅栎清不会像褚惜礼那样走几步就随便哼哼唧唧的,也许还会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光看着就不觉得生气了,就想好好疼疼她。 他那时因为梅栎清不肯跟他走,他也是气急了,按耐不住地把袖箭给射出去了。幸好,她那个碍事儿的丫鬟为她挡住了那一支毒箭。要不然他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去招惹她了。 下一次再见到梅栎清,梅栎清是不是会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连谢博宇都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谢博宇怎么就那么好命! 先是生在了渤海王家,母亲也是个得力的,又比他早早遇到了梅栎清,那可是敢烧了城隍庙的主儿!哪个女子还有条这样的手段和气魄? 还敢和他的醉仙楼对着干,干得比他的醉仙楼还要好。 不管梅栎清是不是“梅家女”,梅栎清都比任何人适合站到他身边,更何况梅栎清还是谢博翰、谢博宇两兄弟都看上的人,他更得把梅栎清抢过来! 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默认赫赫人把褚惜礼这个废物带到身边呢?他想从褚惜礼那里了解更多梅栎清的消息。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秦王谢博钧一边对梅栎清纠结着,一边也思考着剩下的路程以及对策。 “徐烈,咱们到了哪儿了?”秦王问道。 “回主子,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就到城隍庙了。”徐烈掐着手指算了算。 秦王身旁的徐启抱怨道:“如果不是贾世充这老小子出卖了爷,爷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徐启,不得无礼!”徐烈呵斥道。 秦王伸手一拦:“也罢,贾世充与本王的情份已尽,日后相见便是仇人。规矩该是什么,就怎么对贾世充吧。” 秦王不打算对贾世充手下留情。 秦王看看身后的手下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示意大家都停下来,歇一歇,以防从城隍庙出去以后遇到不测。 布日固德也借此机会和褚惜礼互诉衷肠:“惜礼,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吧?晋王有没有亏待你…” 褚惜礼摇了摇头:“我是左冯翊家的女儿,晋王就算再恼我,也得看在左冯翊家的面子,还有栎清的份儿上,对我以礼相待。晋王妃也隔三差五来院子里面找我说话,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布日固德想把褚惜礼头上的落叶给摘下来,褚惜礼却躲开了。隔了这么久都没好好说说话,布日固德和褚惜礼之间也慢慢竖起了心墙。 布日固德假装没看见褚惜礼对他的疏离与防备:“你是怎么把我们给放出来的,是不是买通了晋王府的人?” “本来已经和晋王妃打好了关系,临了没见到她人,晋王妃身边的丫鬟也没见到。多亏天无绝人之路,没了晋王妃,却来了任家小姐。”褚惜礼脸上浮上了自嘲: “任家小姐本来是救卫家公子的,任憬怡倾慕卫儒澄的事儿早就人尽皆知,别人提一句卫儒澄,任憬怡都要摆好久脸子。所以她孤身一人来晋王府搭救卫儒澄,我也不觉得奇怪。于是…” “于是你就利用任家小姐吸引住晋王府里侍卫的注意,再把我前几日交与你的腐心散撒在了侍卫身上?”布日固德接过了话茬:“你这也太危险了,如果任家小姐发现的话,惜礼你就…” 褚惜礼将手覆到了布日固德嘴上:“你别胡说,这不是没有…” 布日固德握住了褚惜礼的手:“惜礼,对不起,如果不是萨仁公主,我一定早就去晋王府救你的…” “布日固德你别说了,我都懂。”褚惜礼的眼睛里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如果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对你的情谊,我坚持不到现在。” 秦王看着虚情假意的两人也难得觉得恶心,拍拍手说道:“都赶紧起来,咱们能不能出去,就在此一举了。 褚大小姐走在最前面,徐启,你跟着在前面带路。剩下的人都把武器拿好,咱们准备迎敌了!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大家都别被其他东西绊住了手脚。” 第三百零七章 引路 布日固德对秦王谢博钧的提议没有任何意见。 褚惜礼的心思仿佛在阴暗潮湿的密道里面慢慢浸透。 果然还是这样啊! “褚大小姐你没有意见吧?”秦王谢博钧的双眼在昏暗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既是秦王您的提议,小女子也只有遵从了。”褚惜礼毫不畏惧道。 褚惜礼从布日固德身旁走过时,布日固德抓住了褚惜礼的胳膊,褚惜礼不解地问道:“布日固德,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布日固德笑得比哭还难看:“路上小心,密道里面年久失修,小石子比较多。” 秦王谢博钧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对徐烈说道:“徐烈,记得跟紧些。” 徐烈略微睁了睁眼睛:“是,王爷。” 一行人各怀心思走到了密道口。 “褚惜礼你去开门。” “是,王爷。”褚惜礼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头顶上的门。 新鲜的气息夹杂着大风灌入了密道口,褚惜礼将头伸出了密道口,猛地吐纳了好几口气。 “褚大小姐,上头可有什么异状?”谢博钧缓缓抽出了藏在剑鞘里面的宝剑。 “回王爷,上头没有任何异状,可以出来了。”褚惜礼的声音都是发抖的。 “你做的很好,你先下来吧。”谢博钧所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徐烈,徐启,跟紧些,咱们第一个出去。” “王爷?”徐启不接地喊道。 谢博钧用徐启看得懂的眼神又说了一回:“跟紧一些。” 谢博钧的异样让布日固德也警惕了起来。 “王爷,还是在下去吧。”布日固德生怕里面有诈,上一次就在骊山上吃过狡猾的中原人的亏了。 谢博钧眉头一松:“布日固德心先上去的话,那就先上吧,我们紧跟着你。” 布日固德由陷入了沉思,谢博钧答应得太痛快了,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他没有想通。 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敢先说出去的话。 “如果各位为难,还是我这个小女子先出去看看吧。”褚惜礼忍不住打破了这片静默。 巴雅尔出了个主意:“秦王爷,要不问问这个昏迷的小子,他既然知道晋王府的密道口在哪里,估计也对上面的情况熟悉。” “嗯,巴雅尔出了个好主意,本王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呢?”谢博钧亲自把梅二拖了出来:“喂,你,醒醒,醒醒。” 流着口水的梅二从梦中惊醒,满脸不乐意地瞪向惊扰了他好梦的谢博钧:“你是谁啊?为什么扰了我的清梦?” 谢博钧听了梅二的这句话可气笑了:“你倒是好睡,还麻烦我们的人把你一路拖过来,颠簸了一路你还没醒,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说谁啥呢?你才傻,你才傻!”梅二最恨别人说他傻了:“我的脑袋最好使了,什么东西都记得住,你的记性肯定不如我好,要不然来比比?” 谢博钧一乐:“哦?你说你记性好,有什么凭证?可记得这条密道通向哪里?进来的密道口儿有什么东西?出去的密道口儿有什么东西?你若说不出来,你就是空口说大话。” 谢博钧看梅二心思单纯,故意激一激梅二。 “哼,你可听好了。”梅二特地请了清嗓子:“密道口通向城北城隍庙,进来的密道口在西院的亭子旁,密道口儿用一块石头遮着,周围有五棵树。出去的密道口儿在城隍庙东角的一口废井旁边,平时甚少人来。怎么样,我没有说大话吧?你记性就是不如我。” 谢博钧突然来了句:“你可记得我是谁?” 谢博钧想知道谢博宇是不是和晋王府的人交代过他长什么模样,他是谁。或者梅二是不是在路上装睡,听见底下人称呼他为王爷。 无论哪一种,都说明眼前的人有问题,说谢博宇派来的奸细,故意引他们上钩的。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梅二好像如梦方醒似的上下打量了谢博钧一番:“你是谁啊?你怎么进了密道?不对,我什么时候也进了密道?” 众人轻叹一声:眼前的人莫不是傻子吧? 谢博钧却嗅到了梅二不寻常的那一面:“哈哈哈,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我们进了密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是真疯还是假疯? 你就算装得再好,你也无法解释你为什么知道这条密道,就算你‘偶然碰巧’发现了密道,怎么又知道密道通向何处,出了密道口儿又是什么风光?你还斩钉截铁地说:‘平时甚少有人来’! 你快点交代,是不是谢博宇派你来的,他是不是在密道口等着本王?否则,你这颗‘记性很好’的小脑袋瓜儿,就不在你身子上安着了。” 梅二摸了摸脖子:“果然是秦王啊,心思比一般人紧密。论谋略,我还是略逊梅三、梅五一筹。事到如今,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梅六动手吧。” 梅二话音刚落,密道里面的氛围就变了。先是所有人都听不见声音了,然后眼前的火把一个一个地熄灭了,最后所有人对动不了了。除了谢博钧和徐烈、徐启主仆三人。 谢博钧主仆三人趁着身子还能动的时候,从褚惜礼打开的密道口儿蹿到了地上。不出所料,谢博宇就在密道口等着谢博钧。 “王兄,咱们两个又见面了。”谢博宇手里持着长剑,一个人站在谢博钧面前。 “哼,王弟你还是太年轻,喜欢自作聪明。”谢博钧也把手里的剑给亮了出来:“今天的亏还没吃够吗?你抓不住我的。” 谢博宇的眼神缓慢地从谢博钧身上移动到自己的长剑上面:“王兄也是错估王弟了,如果不是王弟我要把你引到这里来,你以为我会关不住你吗? 如果在晋王府、王弟自己的地盘上动手,未免太引人注目了些,把你引到还未修葺好的城隍庙里面,倒方便王弟我动手。” 谢博钧眯着眼睛对谢博宇说道:“咱们几年未见,让王兄我考校考校王弟你的功夫吧!” 第三百零八章 想错 “事到如今,真当你我还能回到从前吗?”谢博宇讽刺道:“一个勾结外族、试图谋夺大魏江山的庶人,怎能称为本王的王兄?你到如今还称自己为‘本王’,本王都替你臊得慌。” 徐烈、徐启此时也出了密道口,团团围住秦王谢博钧。 “王爷,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贾世充从树上跳了下来:“秦王,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秦王谢博钧说道:“怪不得本王今天奇袭晋王府的事情会闹得尽人皆知。” “彼此彼此。”贾世充挑着眉说道:“也是秦王您不仁在先,世充不仁在后。这是最后一声称您为‘秦王’了,你说是不是啊,‘罪人谢氏’?” 谢博钧摸了摸怀中的东西,淡定地回应道:“有了这个东西在,本王以后不再是‘罪人谢氏’,本王也会夺回本王该得的东西。” 又对谢博宇喊话道:“王弟你好好考虑下吧。王兄还念着当年的旧情,只要你肯归降了本王,本王日后定会让你比此时更加荣耀,你想娶谁就娶谁,不用如此低三下四、自讨苦吃。” “多谢‘罪人谢氏’你抬举,本王当着‘晋王’十分称心。” 谢博宇上一刻还在说话,下一刻就和贾世充一道攻了过来,护在谢博钧前面的徐烈和徐启,被两人一人一剑挑破了喉咙,谢博钧看准时机踢到贾世充的腹部,贾世充整个人飞了出去,直到撞到树干上才停下来,嘴里呕出一口鲜血。 “王弟,你一直就在京城里面吧?”谢博钧凑近了问谢博宇道: “你那个‘晋王妃’也是你用来培养作诱饵的吧?还特地抓来了民曹尚书府的公子‘借种’,动静闹得可不小,你是不是早在一开始就为了今天布下这个局?” “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博宇打死不肯承认。 “那王兄换个问题问你,你是不是为了不让你心爱的女人搅合进来,所以才答应了那个人的赐婚?”谢博钧直到此时也明白了过来:“谢博宇,你终于也有了软肋! 不过…你的眼光也不错,论容貌,论智慧,那个女子都是上上之选,如果在床笫之间,肯定也特别舒服吧。今天光凭着那身雪肌,王兄就想…” “你敢!”谢博钧故意绕乱谢博宇的脚步,谢博宇一时不察,被谢博钧的剑挑破了衣袖。 “王弟你看看…王兄我就是随嘴那么一说…”谢博钧心里有了更多的打算:“如果之前没有那个丫鬟给她挡下毒箭,现在肯定能见到王弟你更…” “谢博钧!”谢博宇的剑尖一抖,力度卸去了一大半,右臂略微有些扭伤:“你还算不算男人,一直提女人作甚?别让我看不起你。” “原来你还记得王兄姓甚名谁啊。”谢博钧笑道:“王弟的记性还不算差,我以为你记性差到…不会记得当初你叫‘母后’的人长什么模样了吧?” 谢博宇此时彻底心神失守,被谢博钧顺去了宝剑,扔在了地上:“谢博宇…你别忘了,她是怎么死的!她之前对你有多好! 现在反观王环那个贱人,她是怎么对娴妃和你母子俩的,她们两个还算是亲堂姐妹。 而你和谢博翰算起来,既是亲兄弟,也是表兄弟,你看看你如今的下场?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戈壁滩上的行刺,也有京里面的人出的一份力,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所以呢?”谢博宇又恢复了理智,从衣袖间抽出来一把玄铁匕首:“她死了就是死了,自古以来就是成王败寇,适者生存,自己本事没修炼好,怨不得别人。” “如果我说…母后是被当今的皇后娘娘害死的呢?”谢博钧任由谢博宇将匕首刺到他眼前,谢博宇听到这句话停下了手脚。 “这不可能…阿昭怎么会…”谢博宇其实心里走有了答案,但他一直不敢相信。 “你知道只有这种可能…”谢博钧拍了拍怀里的盒子:“所以你才一直留着这个东西…也不顾及谢博翰是不是会杀你灭口…你还记得当年母后是怎么对你的吧,是不是,王弟?” “你别再说了…” “因为你是众兄弟里面唯一一个不留恋皇位的,所以父皇才将遗旨交给你。”谢博钧握住怀里的盒子:“王弟…你也看见了,谢博翰有才无德,坐不稳大魏的皇位的。” “你以为你就可以吗?”谢博宇脾气也上来了,直直地盯着谢博钧说道:“你联合外族,企图谋夺大魏江山,你就‘有才有德’吗?” “那王弟你的意思是,适合坐那个位子的是…”谢博钧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没想到王弟你也有这个心思啊。果然都是姓谢的,你骨子里面也逃不了对那个位子的渴望。” 谢博钧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对谢博宇说道:“方才王兄想错了,论狠心,王兄不及你半分…你让她拜你那个侧妃为师父,一点一点地引导她走到内宫与世家那个圈子里面。 你连心爱的女人也扯进来,让不知内情的人一看,以为你对她有多深情,其实也不过想是利用她‘梅家女’的身份罢了。若你真喜爱她,就该和她一起归隐山林,而不是放她遭大魏这个漩涡里面越搅越深。” 谢博宇随谢博钧胡说,直到谢博钧闭嘴,他才说道:“你是不是把谁都看得阴狠狡诈,看谁都有利用价值? 卿卿走到今天不是我做了什么、引导她去做什么,而是她凭着自己的意志、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天,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愿意把人往那方面想,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有谢博钧…” 就在这时,咻地一声,从谢博宇脑后飞来一把尖锐地小刀。 谢博宇拿捏好时间,在小刀离他半寸近的时候,把头一歪,那把小刀就冲着谢博钧的面门飞过来。 谢博钧没想到谢博宇会来这一手,虽然以他的功夫能够躲过去,但有些地方就看顾不到了,谢博宇的机会也就来了。 第三百零九章 大鱼 “谢博智,得罪了。”谢博宇把匕首架到谢博智脖子上。 谢博智轻笑道:“王弟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也不怕你手下的人把刀子掷偏了。” “谢博智别乱动,我手里匕首可不长眼。”谢博宇笑道:“你我武艺相当,不来这么一手,恐怕也生擒不了你。” “晋王爷,别来无恙啊。”不知什么时候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走到了城隍庙东角的枯井旁,好像一早就知道他们在这里似的早就等候在那里。 “是你?你来作甚?”谢博宇察觉到夏哲出现的不寻常:“难道高家的人也来了?” “不愧是晋王爷,看到我就知道高家的人也来了。”夏哲孤身一人前来,身边未带任何护卫:“高家的人就在后面,请晋王爷的人从密道原路返回。” 谢博智当时的问题也摆在了谢博宇面前:“夏哲你胆子不小啊,想在密道里面把我们都给诛杀了吧?你以为本王会上你的当?” “王爷不上当也不行啊。”夏哲就像和谢博宇谈家常:“王爷就舍得把手里的秦王交给高家?” “那夏公子又是何意?”谢博宇质问道:“你已经是詹事府的詹事,你我已经不算一条道上的人,你让本王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王爷只能自己去寻答案了。”夏哲的话意味深长:“现在的关键所在是,如果王爷不带走秦王,王爷目前所有的心思就白费了。” “夏哲,你…” 谢博智想趁谢博宇分神的时候溜走,梅九见状,干脆从树上跳下来,一掌劈晕了谢博智。 谢博宇忽然来了主意:“既然夏公子好心来提醒本王,那就干脆‘送佛送到西’吧…” “晋王您的意思是?” 谢博宇使了个眼神,夏哲被冲出来的梅三给劈晕了。 “王爷,现在怎么办?”梅九忍不住问道。 “你性子还是这么急。”谢博宇笑道:“咱们还是和高家的人好好玩玩二,有些账要和他们算一算。” “梅九,你带着夏公子从地上走,务必沿最近的路返回晋王府,路上遇到了来追赶你的人,不要下重手,不要闹出人命来,这一点万万不能出纰漏。” 谢博宇知道梅九性子烈,生怕他年轻气盛,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那王爷您…” “本王还有梅六呢…”谢博宇露出了胸有成竹的一笑。 夏哲的主意最好,也最稳妥,怕就怕高家的人从密道进来,从后面包抄了谢博宇一等人。晋王爷已经在西北的戈壁滩上“遇了难”,那谢博宇是生是死就看高太尉的心情了。 更何况晋王府与高家之间,因为皇后娘娘高尔昭,有个不大不小的心结。现在高家还想在与番邦之战中,捞到点好处,更是不愿意让谢博宇去西北大营搅了他们的好事。 西北大营可以让护国公回去镇守,比谢博宇这个“半路出家”的晋王爷去弹压谢博宇不熟悉的西北众将领,效果要好得多。谢博翰没准儿更乐意见到这个结果。 一来一去,如果如了高太尉的意,谢博宇可就不再是谢博宇了。 高太尉和皇上双方可能还达到了双赢的结果,苦的只有谢博宇一人。 谢博宇自嘲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做火中取栗的事情。 “梅六,开始吧,你有多少本事,本王准你亮出来。” 谢博宇看着树下由穿着盔甲的高太尉率领的高家亲信,大半夜赶到近乎荒芜的城隍庙,双瞳影印出淬炼的光芒。 “是,王爷。” 梅六开始了他的表演。 一阵大风吹过,众人觉得遍体生凉,因为已是秋末,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寻常,更何况大半夜的在城隍庙后山的废井旁,似乎这阵阴风很应和气氛。 高太尉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对危险的“嗅觉”告诉他,接下来会有不一般的事情发生。 高太尉转头看去,自己的次子与三孙子也跟着抽出了长刀,静静地注意着周围的动向,高太尉满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您看…”高家二老爷高磊泰询问道。 “不急,看看那小子有什么能耐。”高太尉说道。 “是。”这时候的高磊泰怎么还有腻在高二夫人许氏一旁腻歪的样子。 一阵阵白烟飘过,除了高太尉、高磊泰以及其子三人外,都跟吓掉了魂儿似的:“是不是我眼花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莫非是…城隍庙大火里面冤死的亡魂?”不知道谁补了这句话。 众人越想越是这样,否则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白烟是从哪里飘来的。 “阿角,你去寻寻白烟从哪里飘来,遇到是谁作弄的,杀无赦!”高太尉的话平静中饱含杀气,高太尉的亲信在后面跟着抖了抖。 “是,祖父。”被叫做阿角的少年,跟着一缕白烟追上去。 高太尉与高磊泰父子俩对视一眼,高磊泰双脚蹬地,猛地向树上冲去,高磊泰的长刀毫不犹豫地砍向那人的脖子。 “高家二老爷,不要那么激动嘛…”谢博宇笑道:“就算有那么多白烟,也不代表本王和那些白烟是一道的…本王可‘没死’呢!” 高太尉身后的亲信们一片哗然,早已经死了的晋王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真是闹鬼不成! “那可说不定。”高磊泰紧接着第二刀砍下来:“总得问问我手上的刀才是,它砍到的是人还是鬼。” 谢博宇眯了眯眼睛,高家的人是想让他死在这里啊。 “真要让二老爷你砍到本王,本王不是鬼也得成鬼了吧。”谢博宇问道:“二老爷难道不想知道秦王…的去向吗?” “除尽神鬼之事,一切不言自明。”高磊泰的攻势越来越凌厉。 “哎,二老爷识时务的本事还差点儿,这样可不能成为‘俊杰’呢。”谢博宇与高磊泰周旋起来。 “祖父,孙儿未找到放出白烟那人。”少年拱手禀报道。 “无妨,杀了大鱼,自然小鱼也有了。”高太尉气势凛然,一双利眼在黑暗中扫向谢博宇。 第三百一十章 退回 高磊泰把谢博宇逼到了树下,空中一转,接连两刀从头顶劈下来,谢博宇躲得很是费力。 “本王还不知道喜欢斗鸡斗狗的高二老爷,还有这一身本事呢。”谢博宇的神情看起来越发轻松,更加惹恼了投入战斗中的高磊泰: “不用说比风头正盛的高家三老爷厉害,比起久经沙场的高家大老爷…也不遑多让吧。” “晋王爷,仔细脚下。”高磊泰见从上头攻效甚微,转攻起了谢博宇的下盘。 “看来,高家二老爷的功夫也到头了。”谢博宇拿着手里的匕首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子:“二老爷您也多给本王看些新鲜的招式啊。” 高磊泰的攻势慢了下来,他觉察到眼前的晋王与以往有些不同。路数还是那些路数。但风格似乎不太一样… “既然高家二老爷打不动了,就让本王好好会会你!”谢博宇反而加紧了攻击,一连数个突刺让拿着长刀的高磊泰差点儿接不下来。 高磊泰更加肯定心中的不对劲:“晋王爷有闲心在这里和臣‘比武’,怎么不担心担心在晋王府里面的晋王妃啊?” 谢博宇一听这话不大乐意了:“高家二老爷怎么不为在太尉府的二夫人操心操心?大半夜的和本王在城隍庙‘操练’,您怎么回去和二夫人交代?难道就说‘夜会佳人’?” “你大爷的!”高磊泰把刀往地下一掷,深深插入了地下:“父亲,咱们被耍了,眼前这个人不是晋王爷。” 高磊泰又对眼前的假谢博宇说道:“还‘夜会佳人’?晋王爷就不会说出那么糙的话!要不然活了二十几年在男女之事上也不会啥也不懂!你在这里装晋王爷,装得很过瘾是不是?” “是很过瘾啊。”假晋王也不藏着掖着了:“特别是您打的那么投入,我都不好意思装装样子了。下次别使长刀了,对你不合适,你适合‘耍贱’…” “诶…你这个小兔崽子,看老爷我不撕了你的嘴!”高磊泰撸起袖子和假晋王对骂起来:“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是否娶亲,家里几口人,地里有多少田…” “诶,高二老爷,你算哪根…” “够了!”高太尉终于把心情平复下来:“幸好咱们还留了一手,晋王爷应该从地上走了吧…” “报!截下两人,可惜让驮着的那个人跑了。”有人来报道。 “哦?截下的是谁?”高太尉紧张地问道。 “是…护国公府二公子。”那人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答案在假晋王的意料之中:“哼,这叫还留了一手,亏您还是太尉呢…” 高太尉气不打一出来:“你以为就这一手呢,老夫还留了一手!” “报!从密道口出来的人抓住了,就是…”又有人来报。 “就是什么?快说啊!”高太尉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就是没有找到晋王爷还有秦王余孽。”那人缩了缩脖子:“抓到的人是赫赫人还有失踪已久的褚家大小姐。” “废物!”高太尉呵斥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一次两次都是这样,高家养你们做什么用!” 假晋王翻了个白眼:“还没找到我家主子啊?还夸口说‘留了一手’,这都留了几手了,好害不害臊?” 叫阿角的少年忍不住维护高太尉道:“看来晋王管教属下也不怎么样,当朝太尉,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护卫能侮辱的?” 高太尉对假晋王说道:“既然你家主子逃了,抓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不想吃苦头,就乖乖…” 假晋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左脚一跺,又掀起来一阵浓雾,抓起哀嚎一声的贾世充,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父亲…”高磊泰深色凝重:“咱们回去如何与圣上交代?” “交代?”高太尉眼中翻滚着怒色,语气依然平静:“晋王还算厚道,把几个赫赫人和褚家大小姐留下来了,咱们也就能交差了。” 高磊泰有些不甘心:“咱们…” “老二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这次就让晋王一回。”高太尉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说道:“能栽在晋王手上,咱们也不算跌份儿。” “刚刚那人什么来头,咱们都没看明白…”高磊泰忧心的是这个,如果不摸清那人的底细,以后对上谢博宇胜算就小了。 高太尉伸手阻止了高磊泰接下来的话:“那人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应该是先帝爷留给晋王的‘梅字号’里面的人物。 当今圣上准许晋王去西北大营的一个条件就是让他把梅字号的人留在京城里面。只是老夫也没想到,梅字号的人会那么厉害,连老夫也在梅字号的手上吃了亏。” “那咱们可不可以向圣上启奏…” “想都别想。”高太尉斥道:“晋王爷出动梅字号的人,咱们也在大晚上出动了高家的人。说到底,咱们和晋王爷也是半斤八两。今天的事情虽然有皇上的默许,但不能捅到明面上来。” 高磊泰心存不甘,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说得在理。他们高家和晋王府明面上交恶,得益的可是皇上,他们也只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真是不甘心啊,晋王爷到底去了哪儿呢。 京城宝和斋,一家古玩店内。 “王爷,咱们把秦王留在这里,安全吗?”其他梅字号的人几乎都来了宝和斋里面,梅二楞头愣脑地问道。 “这里不安全,哪里安全?”梅六刚好提溜着受了重伤的贾世充回来,听到梅二没头没脑的话。 “梅六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谢博宇问候了一声:“刚刚还夸梅二你立下大功,怎么转眼你又变回去了?问的话要过过脑子!” “嗯,梅二记着呢。”梅二以为谢博宇叮嘱他记住谢博宇所说的话。 梅字号的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哎,你这小子…还是要交给张管家磨练磨练啊…”谢博宇无奈地说道,由转回了之前的话题:“等到明天,全京城的人可都会知道本王‘死而复生’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严实 梅栎清从晋王府里面回来,已经昏迷不醒三天了。 “小姐…”石青担心地注视着梅栎清,宝蓝扭过脸去偷偷抹眼泪,杏红双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焦渥丹亲自坐镇浮翠阁,双手杵着拐杖坐在胡椅上,一言不发。 “石青,你去告诉梅老夫人一声,她答应老身的事儿,该兑现了。”焦渥丹突然来了那么一句,几人眼里都闪过一丝惴惴不安。 梅栎清胸前那枚玉坠正闪着微弱的光芒。 “栎清啊,是善还是恶,你心中可有了答案?”焦渥丹走过来,拿起那枚玉佩喃喃自语道。 听了石青都禀告,梅老夫人很快到了浮翠阁,面部紧绷绷的,十分戒备的样子,一上来就问:“敢问焦先生您是什么意思?” “栎清、你的亲亲孙女儿,已经昏睡了三天了,您老难道不担心?”焦渥丹语气一点儿也不好。 “她自己选择的,还能怪谁,听焦先生这话,莫非是老身害的?”梅老夫人径自坐了下来,也不管焦渥丹是不是站着。 “是啊,被你们梅家逼的。”焦渥丹说话也不客气:“你看看你另外两个孙女,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秦王余孽会袭击晋王府?”知道晋王府会出那么大的乱子?知道晋王爷没有死,还出现在京城?” 梅老夫人拿出了梅家家主的气势:”焦先生您可别忘了,老身的一个孙女儿,已经‘折在’晋王府的大火里面了,焦先生您还想怎么着?” 在晋王府大火的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晋王爷没有死,在晋王府里面唱了一出空城计,只是戏没唱好,把刚刚娶过门没几个月的晋王妃给烧死了。 好在晋王爷和高太尉齐心协力,抓到了纵火的元凶赫赫人,以及找到了失踪已久的褚家大小姐。 “晋王府发生的事情你清楚,我也明白!”焦渥丹耐着性子和梅老夫人据理力争道:“您的孙女儿已经不仅是梅家的人了,她也被更多的人盯上了。如果…你想达成你亡夫的遗愿…” 梅老夫人听到这里不淡定了:“我亡夫的遗愿?你这个外人又知道什么?少在那里装神弄鬼。” 梅老夫人以为焦渥丹会找什么借口,比如与鬼神交流的事儿来做筏子。 “那由在下来说明吧。” 风桥突如其来出现,在场的人除了焦渥丹,其他人都大惊失色。虽然隔着屏风,杏红机警,扯过被子把梅栎清盖得严严实实,生怕梅栎清的身子被瞧了去。 “你,你是…” “师兄,你怎么还忘了我呢?”紫儿也跟着走进来。 “你,你们是…”梅老夫人好像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怪不得之前觉得紫侧妃你眼熟,把你和这人放在一起,老身就想起来了…” “梅老夫人的记性不错嘛。”紫儿笑道:“都过去了二十年,梅老夫人还能想起来,我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呢。” “你们难道是…冷月观的人。” 梅老夫人想起来二十年前,梅老夫人与梅老太爷、高太尉一道去了终南山的事儿,在那里见到了眼前的风桥与紫儿。 “梅老夫人果然聪明。”对从看着比梅栎清还小些的紫儿嘴里的话儿,梅老夫人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平白矮了几个辈分似的:“当年送你的橘子还好吃吗?” 梅老夫人打了个哆嗦:“好吃,好吃。” “那可不是白让老夫人吃的,今儿个老夫人得还了吧。”紫儿淡淡地说道,瞧着似乎像询问梅老夫人的意见,其实压根儿没有转圜的余地。 梅老夫人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几位是不是容老身想想?” “梅元氏你难得还看不明白吗?”紫儿讥讽道:“栎清这颗子,可不是你能落棋的。你看看她现在身上牵扯了多少人,身上背了多少缘分?你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你就可以操纵得了吗?愚蠢,太愚蠢了!” 紫儿说话基本看心情,才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多大年龄呢,在她眼里都是小辈。 “紫儿,怎么说话呢?”风桥出面斥道: “梅老夫人好歹是栎清的亲祖母,你得给人多少留点面子。梅老夫人咱就这么说吧,栎清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以后栎清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 梅老夫人怒喝道:“卿卿是我的孙女儿!你们怎么能…?” 焦渥丹说出了最后压倒梅老夫人心房的话:“您再像这样折腾,你的孙女儿就可没命了。此时栎清风头正盛,需要避一避。” “可是,汝南公主那里…” “我会修书一封,相信汝南公主她会理解的。”焦渥丹说道。 至此,梅老夫人没了任何退路。 “好好好,就依各位所言,希望各位照顾好栎清。”梅老夫人败下阵来:“卿卿她…的确经不起折腾了。” “梅老夫人您走好,下次我再来找你玩儿。”紫侧妃的话冷不丁地让梅老夫人的脚崴了下。 风桥笑道:“紫儿你看你,把梅老夫人吓得…梅老夫人摔出个好赖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怕,还有渥丹助我呢,渥丹你说是不是啊?”紫儿抱着焦渥丹的胳膊撒娇道,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像抱着祖母撒娇的孙女儿。 “你可别膈应我了。”焦渥丹找个凳子坐了下来:“老的是解决了,这边躺着的小的怎么办?我远鹤楼那边还有无象阁关着的那位,小的昏迷不醒是治不了的。” “看来还得先把小的治好。”风桥跟着坐了下来:“咱们商量商量去西南的事情吧,可不能再拖了。这次秦王余孽袭击,除了赫赫人,也看得出那边的手笔来。” “蓝将军那边来信了,随时可以启程。就是无象阁那位难办,那位也不能拖了。”紫儿说道。 “那就…把那位带上?”焦渥丹试探地问道:“只要包严实点儿,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风桥最后抬起头来问:“要包的多严实?” 第三百一十二章 如初 梅栎清这边在梅府昏迷着,谢博宇明面上也没落到什么好。 晋王府大火的第二天,皇上谢博翰就下令彻查。众人齐心协力下,一日之内就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是晋王殿下得了消息,秦王余孽会来晋王府抢宝贝,人也出了京城、进了西北大漠,晋王殿下就设计这出“空城计”,引来秦王及其手下突袭晋王府。 虽然晋王妃以身殉难,罪魁祸首秦王也没抓到,而高太尉率领部下生擒了赫赫人,并且解救出来好久没有消息的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高太尉亲自将人送回了左冯翊家。次日左冯翊褚青松携家眷亲自登门拜谢高太尉的救命之恩。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走完了这个流程,近乎皆大欢喜,唯独晋王谢博宇这边有些麻烦。 “王弟啊,人还没找到吗,这都三天了。”皇上谢博翰的语气几乎没有焦急,从容地询问秦王的下落: “你已经把一个人踢出局了,总得交一个人给皇兄吧?要不然皇兄怎么和底下的大臣交代?皇兄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臣弟已经把夏詹事送回了府,这应该算在内吧?”谢博宇知道装傻充愣是逃不过谢博翰的法眼,干脆讨价还价起来。 “算什么算啊,不是靠夏詹事,你以为你能从高太尉手掌心逃出来?”谢博翰毫不犹豫得揭穿道:“别在这里磨磨叽叽的,把秦王交出来,你快点儿回西北大营去!再不去,就晚了。” “好好好,臣弟也不磨叽了,就和皇兄你讨要一件东西。”谢博宇想着怎么从谢博翰那里掏出来好宝贝。 “什么东西?你从皇兄这里要走的东西还不多吗?”谢博翰气不过,踹了谢博宇一脚,却被谢博宇给躲开了:“明说吧,要人还是要军饷?” “什么都不要,只要皇兄你一句话。” 谢博翰陡然警惕起来:“要什么话?臣弟要知道,朕已经放过‘晋王妃’了。” 谢博翰知道梅栎宁没有死,还和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卫儒澄两人一道去了乡下隐居,肚子里面已经早装上货了,他要和谢博宇算账,也没辙。 “臣弟恳请皇兄,照顾好卿卿的安危。”谢博宇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 谢博宇第一次在谢博翰眼前提出来他和梅栎清的事情。 谢博翰叹了口气,靠向了椅背:“朕以为你会再等一些时日呢。臣弟这么说,就不怕皇兄对梅大小姐动什么心思?” “臣弟不怕,臣弟一直信任皇兄,皇兄永远是臣弟的亲哥哥。”谢博宇继续说道,说得也算是情真意切。 以前谢博翰敢对梅栎清动心思,也因为梅栎清不过是小女子有些趣味罢了。 可几个月过去了,梅栎清以女子之身,渐成一势,他要动梅栎清,也得看冷月观还有皇后答不答应了,更别说梅栎清出生的梅家,里面还有数不清的道道。 梅栎清已经不适合摆在后宫里面。 可惜,可惜了。 谢博翰觉得胸口一闷,但也很快就滑过去了。 “如果是照顾梅大小姐的安危,王弟请放心,有皇兄在,会尽可能保梅大小姐无虞。”谢博翰应道,又调侃谢博宇: “王弟你先起来吧。用秦王换梅大小姐的安危,这个买卖怎么看怎么不划算吧?” “王弟觉得值得。”谢博宇笑道。 “王弟就这么喜欢梅大小姐?”谢博翰忍不住进一步问道:“你就不怕你在的时候,夏詹事和梅大小姐时间久了,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皇兄怎么操心起王弟的事情来了?难道皇嫂…”谢博宇故意作态道。 “你连你皇嫂都敢调笑,你不怕你皇嫂生你的气?”谢博翰话里有话道。 “那王弟可得讨好讨好阿迁,有阿迁在,皇嫂就不会生王弟的气了。”谢博宇说得风趣,谢博翰也跟着笑起来。 “你啊你…赶紧滚回西北大营去,不把西北守住了,你就待在西北别回来了。” 两兄弟都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如此一来,谢博翰的心事就放下大半。 等谢博宇从皇宫回了晋王府,张管家在东院候着谢博宇回来:“王爷,您回来了。” “嗯。”谢博宇觉得张管家有些不对劲,怎么早早出来迎他,便问道:“张管家,你这是…” “梅七那边传来话儿,焦先生他们要带梅大小姐去西南了。”张管家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忐忑:“你说梅大小姐这还没醒,怎么能去西南呢?” “看来…时间是等不了了。”谢博宇叹道:“冷月观的人也开始抓紧布局了。张管家瞧你这意思…也想跟着去西南?” 张管家往地上一跪道:“这次晋王府大火,老奴没有照顾到梅大小姐,才让梅大小姐还有她的丫鬟…老奴实在心里难安,老奴想戴罪立功,请王爷您成全了老奴吧。” “张管家你别往心里去,谁知道秦王在晋王府里面安了人,几年时间都没动过,所以这次打得咱们措手不及…” 谢博宇搀扶起来张管家道:“如果要怪,就怪秦王还有那个周氏,虎毒尚不食子,她倒好,一次恨不得吃了俩。一桩桩的积在一起,谁会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数?只要卿卿人没事儿就好。” “可是梅大小姐还没有醒…” “等晚上本王去看看她,看过卿卿的情况以后咱们再商议。这几天忙得…也没顾得上看她一眼。” 谢博宇的眼里溢满了柔情,那曾是梅栎宁求之而不得的东西。当然,现在梅栎宁也不再需要了,她也有了自己的幸福。 谢博宇邀上康平郡主夏研一道儿,正大光明地去了梅府,巧的是,梅家三房一家也在梅府里面。 夏研没有料到三房也在梅府里面,像以往那样迫不及待地摸进了浮翠阁里头,梅栎清的寝屋:“梅姐姐,研研来了…” 梅栎泽听到夏研的声音眼睛就亮起来,但也没敢先出说话。一双眼睛寻着那梦中的声音偷偷地望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祸害 “呀!” 夏研没料到三房的人都在梅栎清屋子里头,一看到梅栎泽,捂着脸躲到了谢博宇的身后。 梅家三房的人本来看见梅栎清昏睡不醒,心情沉重,听到夏研的声音、看到夏研动作,都忍俊不禁。 “给晋王殿下请安。”梅家三老爷梅仲樟先过来和谢博宇请安,紧跟着梅二夫人窦菱雨携两子一道给晋王问安。 “平身。”谢博宇也给梅家三房的人介绍夏研道:“可能几位不太熟悉,这是长公主殿下的爱女、康平郡主夏研。研研,这几位是梅家三老爷、三夫人、大少爷还有二少爷。” “给康平郡主请安。”梅家三房四人给夏研请安道。 夏研红着脸,故作镇定从谢博宇身后走出来:“各位平身,不必多礼。” 夏研一想到可能未来的公婆给自己行礼,虽知是应该的,但心中觉得有些古怪。 谢博宇嘴角露出微笑,没有戳穿夏研的心思,可未来的大舅兄,他怎么肯轻易放过:“这是大公子吧?上次来去匆匆,还未和今朝会元多聊几句…” 谢博宇只字不提为什么梅栎泽会来去匆匆。 梅栎泽也不是吃素的:“臣也为没有机会和晋王一叙旧情而十分遗憾,不如咱们去屋子外面长聊,别打扰家父家母与康平郡主看望大妹妹。” 梅栎泽直接断了谢博宇的后路,一切听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三夫人窦氏察觉到自家儿子话语里面的火药味儿,觉得有些奇怪。而三老爷梅仲樟有些看明白其中的道道,便吩咐小儿子梅栎灵道: “阿孚,跟着你哥哥去和晋王一道说说话,能见到晋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好好和晋王学些东西。” “是,父亲。”二公子梅栎灵说道。 二公子梅栎灵最喜欢这个大哥,平日里在府里读书习文,难得见到生人,特别是名声在外、前几日府里头又遭了大火的晋王爷,让梅栎灵尤为好奇。梅仲樟才吩咐,梅栎灵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出去。 “阿孚,你慢些,小心别摔着!”窦氏在后面嘱咐道。 “别担心,阿孚都长大了,身子骨也没以前弱了,才几步路的功夫,累不着咱儿子的。”梅仲樟眼里头满是温情,看得夏研小脸一红。 “三夫人,三老爷您们请喝茶。”石青给梅仲樟与窦氏斟茶说道。 石青对夏研这边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招呼完两位,知道小郡主这是害羞了,忙给她解围道:“小郡主您坐,小姐身体有恙,昏迷几日不醒,不能起来招待您,真是过意不去。” 石青的话勾起了梅仲樟的怒气,但很快又被梅仲樟压了下去。 “梅姐姐和本郡主是什么交情,不在乎那些虚的。”夏研走到屏风后拉起梅栎清的手说道: “梅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又病了呢,今年一年下来,你都病了几场了,是不是想偷懒儿,好好歇一歇。” 窦氏嗅到小女儿家不一样的情绪,过来插话道:“郡主您和卿卿感情真好,有你们这一帮小姐妹在,卿卿很快就会清醒的。” “三夫人,梅姐姐这是怎么了?本郡主听到些消息,但都说得含含糊糊的,说什么梅姐姐去救晋王妃的时候昏倒了。具体发生些什么,连表哥都不肯告诉我。”夏研急得都哭了出来。 窦氏也有些哽咽:“郡主说的是。晋王府那场大火里面发生了些什么,谁也不清楚,问过四…三个丫鬟,都说不知道…还有请来了焦先生,焦先生也不知道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焦先生要带卿卿去南疆呢。” 石青几人识相地退到一旁,生怕两人再问起她们当日之事,谁也不愿意回顾那日的惨烈。 夏研也感觉了里面的蹊跷,但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原来是这样…可是梅姐姐昏睡不醒、和南疆有什么干系?” 窦氏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情:“谁说不是呢,明年卿卿还要出嫁…这可怎么是好?” “梅姐姐…”夏研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梅姐姐那么聪明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不愿意醒来,明明身体上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 梅仲樟叹气,窦氏也随夏研哭起来。 窦氏和夏研收住眼泪,窦氏握住夏研的手说道:“说来也是巧儿,难得和郡主说话那么投缘。今儿个臣妇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把这个玉镯子…” “三夫人这可使不得。”夏研赶紧推脱道:“三夫人不必那么客气…” “郡主你就收下吧,这是臣妇的一片心意。”窦氏面上梨花带雨,为梅栎清难过是真难过,瞧着夏研欢喜是真欢喜:“以后臣妇见到郡主,才有些脸面呢。” 夏研好像抓住些什么,她看着窦氏眼中倒映的自己,小脸红扑扑的、加上三分难得的别扭,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模样。她明白窦氏是看出些什么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原来自己也有那么忸怩的一面。 夏研又再次害羞地低下了头,窦氏含笑温柔地看着夏研,梅仲樟也随着窦氏的目光看向夏研。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谢博宇与梅栎泽两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梅栎灵身上也沾上了尘土。不用开口,谁都明白谢博宇与梅栎泽两人是大打出手了。 “小儿顽劣不懂事,请王爷您恕罪…”梅仲樟把梅栎泽与梅栎灵两人一起提溜过来请罪道。 谢博宇拍拍身上的尘土:“不打紧,两位公子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 “晋王殿下您祸害了臣的一个妹妹不够,还要祸害另外一个吗?”梅栎泽怒气难忍,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吼了出来: “卿卿已经…您就不能放过她吗?让她安安生生地好好嫁个夫君,别再理这些糟心事儿了吗?” 梅仲樟也想看看谢博宇的反应:“晋王殿下,真是对不住,阿弥都被臣给…” 谢博宇插话道:“梅大公子的心情本王能理解,只不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出府 “只不过…梅大公子还没有资格代替卿卿说出这些话,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想什么、做什么,梅大公子好像也没有置喙之处吧?” 谢博宇这句话不光说给梅栎泽听,也说给梅家三房的人。 而梅栎清也听到了谢博宇的话,她的手指在被子下面动了动,也没有人发现梅栎清的异样。 “表哥!”夏研娇嗔道:“梅姐姐我已经看过了,咱们就先回去吧,正好母亲想要见你。” 夏研怕谢博宇和梅家三房的人闹得太僵,以后很难挽回。 谢博宇也拱手说道:“希望各位也能理解本王的心情。研研,咱们走吧。” 夏研和梅家三房的人道别,临走时多瞧了一眼梅栎泽被谢博宇打青的地方,满眼都是心疼。梅栎泽也对夏研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让夏研不要担心自己。 待几人走后,窦氏先是把两兄弟拉到一旁仔细看看,除了面上有些轻伤,也没有伤到大碍。拿出双手来瞧,手上脏了些,也没伤筋动骨。窦氏才松了口气。 窦氏把小儿子支开,单独拉着大儿子问道:“阿弥,你最近藏着的那条帕子是康平郡主的吧?快些老实交代。” 梅栎泽没想到窦氏会问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的话就损了夏研的清誉,说不是的话他也找不到其他借口来填补,便支支吾吾道:“母亲,这…” “快和母亲说实话,母亲才能想法子…”窦氏知道梅栎泽上为难了,特地嘱咐道:“咱们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家。你父亲和我当初也是…” 梅栎泽的耳根通红,只点点头,没有说其他的话。 窦氏笑开了颜,她对夏研极为满意,也帮着梅栎泽疏解心思: “母亲知道阿弥不是那种不自重的孩子,你和郡主…多半是托了卿卿的福吧。母亲一早就听说康平郡主和卿卿关系极好,能与卿卿走得近的女子,一般人品性情也是极好的。 阿弥之前顾着身子骨不好的阿孚,考学也比常人晚了几年。好在老天保佑,你今年得了个会元,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母亲先去探探护国公府的口风,如果护国公府那边有意思,等着你下次金榜题名,母亲定会和你父亲一道,去护国公府提亲。” 梅栎泽眼睛亮了起来,他没想到窦氏那么开明:“母亲,母亲这…父亲那边能同意吗?” 窦氏对梅栎泽眨眨眼:“那就看母亲的了。” 窦氏也不是那喜欢夸下海口的人,她有把握能说服梅栎泽答应这桩亲事。至于老夫人那边,有个郡主做孙媳妇儿,估计会乐得合不拢嘴吧? 窦氏在心中不屑道。 这次晋王府的事情,她知道周氏去了晋王府,可到现在,老夫人也没有给个交代出来。她本以为上次卿卿骊山坠崖的事情已经是底线了,老夫人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也不知道她在护着些什么。 有什么东西,能比卿卿的命还重要? 就像晋王爷所说,他们没有资格代替卿卿做决定,卿卿是个活生生的人,卿卿想什么、做什么有卿卿的主意。 她不明白,卿卿为什么明知道是个火坑还往里面跳,看老夫人那样,也没有给卿卿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吧?卿卿为什么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卿卿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叫他们这些人怎么办呢? 窦氏叹了口气,强行止住了自己的怨念。 梅家三房看过梅栎清以后,去了梅老夫人的梧桐院里面与老夫人一起吃晚膳。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堵得慌。 梅老夫人就算再能忍,也无法对这样的情况无动于衷:“你们是不是对老身有什么意见啊?有什么话趁早说出来,别一个个丧着块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老身死了呢!没准儿你们心中最希望如此呢!” 梅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下饭桌,一桌子人气也不敢吭。最后只有梅仲樟出来打圆场:“母亲,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谁想咒自己母亲死呢?实在是…看着卿卿那样躺着,着实是心里不好受…” “卿卿昏睡不醒,老身也心里难受。都把焦先生请来坐镇了,要什么东西老身就给什么,从来没有克扣。你们还想老身如何?”梅老夫人气得都咳嗽了起来。 梅栎灵从嘴巴溜出来道:“都怪大伯母…” “哟,原来病根儿在这里呢。”梅老夫人把气顺过来以后说道: “周氏老身已经把她关了禁闭,身边的人手也撤换掉。不是老身不想严厉地罚她,而是家丑不可外扬。 对外面咱们怎么说?说周氏勾结叛党,差点儿把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给劫走?卿卿和阿矜的名声好要不要来?咱们梅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别忘了,卿卿明年就要出嫁了!你们两个小的也还没定亲,在这个节骨眼上,梅家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来!” 梅仲樟与周氏明白这个道理,可心中还是觉得梅老夫人一碗水没端平。 大家大户私下里处置人的手段多了去了,既能留住名声,也能让人受到惩戒,甚至让人无声无息地消失的法子也有,为什么母亲偏偏不肯下狠手。 梅仲樟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祖母、也就是大周氏还在的时候,梅家里面就有些让人看不清的地方。 以前还以为是那几只金蟾引了人去作怪,现在从母亲对小周氏近乎无底线纵容的态度来看,梅家与周家之间还有更多的名堂。 连自家亲骨肉都差点儿被人家吞了,母亲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对那些人动手,梅府还要乱到什么时候? 梅仲樟越想越不甘心。 梅老夫人也看出来自己小儿子心中的怨气:“阿寿啊,母亲心里面有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有条线摆在那里呢。卿卿有焦先生护佑,必定会安然无恙。有时间多来看看卿卿吧,卿卿很快就要出府了。” “卿卿要到哪里去?”梅仲樟没有听明白。 “焦先生要带卿卿去治病。”梅老夫人眼神放空,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第三百一十五章 会面 谢博宇去看望完梅栎清的第二天启程去了西北大营,走之前谢博宇依照约定,把秦王谢博智交给了谢博翰的人。 谢博宇像之前那次一样,大早上的天还未亮,谢博宇就带着贾世充一道摸着黑走了。一天以后,在半路上碰到了从相反方向回来的梅一。 梅一恢复了原貌,下马给谢博宇行礼道:“梅一,幸不辱命!” 谢博宇知道梅一向来做事稳妥,知道梅一已经初步为他在西北扎好了根基:“梅一起来吧,是本王应该谢谢你才是。这几天你辛苦了。”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梅一说道:“唯有一个人,似乎和京城消息来往密切…属下没能拿下。” “是子屈吧?”这是谢博宇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能这么快搞定,西北早就乱了。” “主子所言正是。”梅一语气四平八稳,没有任何起伏。 “嗯,你快点回京城吧,其他人都想你呢。”谢博宇寒暄道:“以后晋王府就靠你们守了。” “是,王爷。”梅一说道:“王爷先行一步,梅一在这里看着。” 谢博宇朝梅一挥挥马鞭,一路扬长而去。 梅栎清这边还昏睡着,焦渥丹、紫儿与风桥等人分别坐着两辆马车踏上了走向南疆的路。 梅栎清身边只带着宝蓝一个丫鬟,人多了,马车坐不下。其他剩下的石青与杏红都被送去了如意阁里,不敢再留在梅府里面了。 梅栎清被抬上马车前,梅栎静还特地来看了梅栎清一眼,对焦先生说:“劳烦焦先生多多照看我长姐,希望长姐早点儿平安归来。” 梅栎桐哭得不成人样,但也克制自己说道:“请各位在路上多照顾我长姐,等我长姐回来,阿梓给您们几位磕头。” 紫儿笑道:“瞧你,人没多大点,还学些有的没的的规矩。不必你磕响头,你把那些功课学扎实了,你姐姐醒过来一定高兴。” 紫儿说得比较含糊,她与梅栎桐是师徒的关系也不能让太多的人知晓。 梅栎桐猛地点点头:“阿梓一定会做到的,绝不让长姐丢脸。” 等马车离开以后,青玉问梅栎静道:“小姐,咱们还做那事儿吗?” 梅栎静好半天才说道:“做,怎么不做?咱们没有退路了…” 梅栎静说话有气无力,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迷茫,连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青玉你去给肃云伯府送个话儿,就说长姐被送去南疆治病了。世子那里…就说这几天天寒,我生了重病,怕世子染上病气,世子哪儿我就不去了。” 梅栎静说话透露着深深的倦怠:“梅家的事情什么时候到个头。” 青玉咬着嘴唇问道:“那舅爷那边…咱们怎么和韩家交代?” “你还没看明白吗?长姐把大夫人与二老爷送进去,不是为了私仇!”梅栎静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你长点儿脑子吧!” “不是为了私仇,还能为个什么?”青玉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两辆马车很快到了大魏与南疆的交界处,蓝将军已经早早等在原地。之前在千鹤宴马球赛上见到的姜骊艳、郑凌青、李虹儿也跟在蓝将军身后。 “将军…”除了梅栎清,几人下马车和蓝将军互相问候道。 蓝将军去梅栎清的马车前,撩开车帘看了下被薄被裹紧的梅栎清说道:“这姑娘怎么成这样了?上次见她还好好的,问她为什么把醉鬼楼的价钱做得和外面不一样,这姑娘回答得头头是道的,怎么转眼就…” 蓝将军眼里的可惜之情溢于言表。 焦先生伸手摸了下梅栎清的额头,为自己的徒弟说道:“她这几个月太累了,应该歇一歇了。她喜欢谁,咱就惯着她睡。把身子骨养好了,才能做接下来的事情。” 蓝将军说道:“这小姑娘真不错,还和护国公打了个平手,要知道,当年本将军在护国公手下也没有走几招…” “栎清也是拿命在拼,说实话,那时候老身就在场边,惊出一身冷汗,还不敢打断他们两人,生怕栎清那口气泄了,伤了筋骨…” 梅栎清有多拼命,基本一直陪伴着梅栎清走来的焦渥丹、紫儿都看得清清楚楚。 紫儿不耐烦道:“咱们快些走吧,再晚了路上就找不到打尖的地儿了,我可不想睡在荒郊野外。” 蓝将军笑道:“那好,咱们赶快动身,争取天黑之前到南诏国的地界儿用晚膳。各位准备换些薄的衣服,那边天气还比较热。” 蓝将军看起来气势粗犷,但心思依旧也细腻。 两辆马车并四匹马,不急不缓,正好天黑之前到了南诏国的地界。 谢博宇此时也到了西北大营,只有一个不是很熟的贾世充在一旁候着,看着天色自言自语道:“卿卿应该也到了南诏国的地界了吧…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南诏国的风光。” “听说梅大小姐此次前去南疆,是为了治病?”贾世充问道。 “嗯,卿卿身上有好几种毒,就算有南焦焦先生在,也不能同时解开这几种毒…或许卿卿这次晕倒了,也是因为身上的毒打破了平衡,毒气慢慢沁入了全身…” 谢博宇越说,语气越弱,弱到就算贾世充耳力好,也差点儿听不见。 贾世充是看明白了,梅家大小姐真在晋王爷心里扎了根了,只能安慰道:“王爷您别泄气,有焦先生、紫侧妃陪在一旁,现在又加了个蓝将军,梅大小姐肯定会平安归来。” “是吗?”谢博宇拿着酒杯在手里转着,意味不明:“为什么‘贾公子’你如此肯定呢?” “报!子屈将军请求觐见晋王殿下,此时正在帐外等候。”西北大营的一个小兵禀报道。 两人对视一眼,贾世充立刻隐去了身形,帐内只余谢博宇一人独坐大帐之内。 不待谢博宇命人通传,一个人大笑着、在黄土之上踏出了结实的响声:“晋王爷久仰久仰,不知您是不是满意?” 第三百一十六章 换回 单凭相貌来看,那人长得白白净净,就像刚从香汤里面捞出来似的干干净净,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儿…女人的模样。 谢博宇看见楚子屈将军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眼,连忙给空掉的酒杯里面斟满酒,掩饰自己的失态:“赫赫有名的楚子屈将军喜欢不告而进?本王可没听说过,今天算是开了眼咯。” 谢博宇知道楚子屈有“美人将军”的名号,可没想到能有那么美,自己差点儿都失了神。 楚子屈的声音里面多了些耳朵能感觉到的刺:“原本以为从京城里面来的‘贤王’也是贤德明礼,人还没到西北大营就演了出‘借尸还魂’。 本将军特意来为晋王殿下接风洗尘,晋王爷抬嘴就是阴阳怪气儿的话,本将军也是长了见识。 当初为了您的那点儿心思,把本将军共事多年的护国公撤换掉,现在晋王爷您…是不是得偿所愿了呢?” 谢博宇看着楚子屈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楚子屈抬了抬下颌,眼中挑衅的意味越来越浓: “晋王爷您更厉害的是…人未到西北大营,就又有了位与您‘一模一样’的‘晋王爷’前来西北大营坐阵,清洗了不少原是护国公麾下的大将为自己所用…晋王爷您手段好生了得啊!在下佩服、佩服,佩服至极啊!” 楚子屈毫不在意地把对当今圣上最为信任的晋王爷的不满摆在台上,就是为了让谢博宇下不来台。 什么手段,什么清洗。 只要在他楚子屈眼皮子底下,谢博宇别想用什么肮脏手段玩花样! 贾世充侧坐在房梁上,看着底下的好戏,好不容易看到谢博宇吃瘪,气息粗了一些,就被楚子屈发现了端倪: “是哪位朋友远道而来啊?难道您就喜欢坐‘梁上君子’?怎么也不来拜会拜会本将军啊?” 贾世充以为谢博宇功夫已经够厉害了,楚子屈的功夫怕也不在谢博宇之下。谢博宇没有发话,贾世充只能装作没听过楚子屈的话。 “怎么着?还要本将军亲自‘请你’下来啊?”楚子屈往谢博宇对面一坐,大有贾世充不下来、他就赖着不走的意思。 “下来吧,楚将军想见见你的真容,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谢博宇吩咐道。 贾世充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房梁,给楚子屈行礼道:“在下给楚将军请安。” “这位就是随晋王爷来的客人吧?本将军也算是见识了‘梁上君子’是什么样。” 楚子屈挑眉看向谢博宇,谢博宇身上开始起了鸡皮疙瘩。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贾世充尽量往外面挪步,不让两尊大神注意到自己的身影。 “楚将军人长得美,嘴可没依着您的相貌一起长啊。”谢博宇拿了一个倒扣的酒杯给楚子屈斟满了: “因着初来乍到的关系,本王不愿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若楚将军一味咄咄逼人,本王要怀疑这是不是您的处事之道了?” 楚子屈眨了眨眼睛,立马换了副热情好客的态度:“晋王殿下这是哪儿的话?这位应该如何称呼,是‘梅几’来着?” “楚将军还知道‘梅字号’啊,楚将军知道博闻强识,屈就在西北一隅不是可惜了?”谢博宇把酒杯往楚子屈那边推了推:“这是本王从京城特地带来的好酒,楚将军您也尝一尝。” 楚子屈端起酒杯嗅了嗅,嫌弃地推到了一边: “这是什么好酒?除了味道浓些,还不如咱西北出的高粱酒,那滋味儿晋王殿下尝过以后一定喜欢。本将军倒是对…最近京城新开起来的醉鬼楼出的花蜜水感兴趣。” 谢博宇捏紧了酒杯:“哦?美人将军也喜欢这些汤汤水水的,您应该托人告诉本王一声,本王也好给楚将军您带来啊。” 楚子屈看着谢博宇泛白的指节说道:“听说,那位打南边儿去了…” 谢博宇下一刻就捏住了楚子屈的脖子:“楚子屈,你究竟想做什么?” 楚子屈身后的将士想冲上来给谢博宇解围,楚子屈伸手拦了下来,一双漂亮圆润的桃花眼看着谢博宇: “晋王爷,蓝将军前几天一大早就告假离开了。既然本将军知道,那么其他人也会…” “楚子屈!”谢博宇细长的丹凤眼溢满了冰冷刺骨:“别绕弯子了,赶紧说你想做什么?” “晋王爷那么快就沉不住气了,难怪要烧死…给那位让道。”楚子屈的声音越来越短促,眼睛里面尽是戏弄: “那位也是一身本事,郎才女貌也与您相配…您想保那位平安,就尽早回京城,把护国公换回来!” 楚子屈被谢博宇掐得脸色煞白,笑得越是开心。 一个在京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赚些名头,皇上也是被晋王猪油蒙了心,才把干得好好的护国公给换走的。 他身为大魏的将军,自得为大魏的黎民百姓考虑,晋王爷不管外面吹嘘得有多贤明,做事就是上不了台面,他不能纵容晋王爷在西北大营里面玩过家家! “原来如此。”谢博宇舒了口气,换做他笑着望向对面的楚子屈。 楚子屈的笑容收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里面带了不解。 谢博宇不应该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吗?只要做实了晋王的骄纵任性,皇上就不得不考虑把晋王爷撤换掉,再派护国公回来。 “晋王爷就不怕那位路上有个好歹?”楚子屈以为谢博宇惺惺作态:“那可是您的心头肉,您就不怕本将军…或者其他人做什么?他们去的是南疆,更容易动手。” “楚将军也别在本王面前玩儿这些小把戏了。”谢博宇低头闷了一口酒道: “如果楚将军您说的是别的,本王还真会担心。但是您说要对她下手…就算本王信不过派去的人马,也不该信不过蓝将军啊? 再说了,你我都知道蓝将军要去做什么,自然不会给蓝将军下绊脚石。给蓝将军下绊脚石,就是给大魏下绊脚石。” 第三百一十七章 倒打 楚子屈在桌子下面捏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心道晋王爷可真难伺候。 也怪他,把谢博宇想的太简单了。 想想也是,先皇留下的那些子嗣,死的死、伤的伤,留下来的秦王被捉去了,不知道目前人是在晋王爷手上、还是在皇上手上。 就一个齐齐整整的晋王能留在皇上身边,也不是个简单的主儿,看来晋王爷不止是依托晋王的母亲娴太妃与太后之间的堂姐妹这层关系。 楚子屈眯起漂亮的桃花眼望向谢博宇:“晋王殿下咱们一起去宴会厅吧,大家正等着为晋王殿下您接风洗尘呢。” 真可惜,不是送走晋王的饭局呢。 谢博宇放下手中的酒杯:“楚将军您客气了,难为您亲自来接本王。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吧。楚将军正好为本王介绍介绍西北大营的情况。” 而梅栎清这边的晚饭也不好吃呢。 “这菜是什么味道,死咸死咸的。”紫儿吃了一口菜,一下子吐了出来,扒了口白饭,也吐了出去。 “紫儿别闹!出门在外,哪儿有那么多讲究。”焦渥丹也觉着味同嚼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紫儿看了看旁边的风桥道:“师兄,要不你…” “你真以为我只是个做菜的啊?”风桥把银票子拿出来晃了晃:“想都别想,除非你拿出这个。” “渥丹,你看他…”紫儿向焦渥丹撒娇道:“就会欺负我…” 饭店里面的小二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这些人。 旁边那桌都是女人的看起来还正常,吃饭几乎没有声响,不论米饭还是青菜都吃得干干净净,连颗饭粒都没剩下。 而这边两女一男的这一桌,怎么觉着那么别扭呢? 一个老得可以做祖母的人,被一个小得可以最她孙女的人叫“渥丹”,旁边那个男人看起来和他们长得也不像,听小的那个叫他师兄,老的这个也不像是男人的师父啊。 小二在脑子里理三人的辈分,怎么理怎么都是乱糟糟的,干脆忙活起来,不去想这些七头八脑的东西。 等小二走了,紫儿的脸立马垮下来,冲着焦渥丹低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人家都给你下药了,你还吃!” “咱们仨不是不怕吃些劣质的蒙汗药吗?你那么大惊小怪地干嘛?你娇滴滴地喊师兄、喊渥丹,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出来你不对劲。”风桥不忌嘴,又往嘴里面扒拉了一口饭,看起来吃得真香。 “那为什么蓝将军没有发现?”紫儿拿着一支筷子胡乱挑着碗里面的饭,饭粒被挑得到处都是。 焦渥丹与风桥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吃饭。 “你们就在这里吃吧,吃死你们算了!”紫儿感觉到了两人对听的轻视,气鼓鼓地起身回楼上的卧房里面去了。 卧房里面有照顾梅栎清的宝蓝还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紫儿本来就觉得有些天热,看那个人的穿着更觉得热得慌。 宝蓝不会武功,焦渥丹带来的这个人也不知道武艺深浅、是不是会出手帮忙,所以她提前回来,生怕梅栎清与宝蓝遭了不测。 “紫门主,你怎么…” “还叫什么门主!你是有多笨,那么长时间都改不了口。”紫儿把怒气撒在了宝蓝身上:”咱们现在不是在大魏,是在南诏!谁知道有没有人暗地里跟着咱们,你这么说就会暴露了。” 黑衣人淡淡地说了句:“放心吧,没有人跟着,连蚊子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紫儿轻蔑地说道。 “嗯,蚊子太吵,跟着的尾巴太烦,我就把他们给除了。”黑衣人说道。 紫儿与宝蓝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位大爷的话。 “你怎么没把饭带来?”黑衣人皱着眉头问道。 紫儿的暴脾气又上来了:“你以为我是丫鬟啊,你想吃饭自己去端!” 宝蓝看着两尊大神自己都惹不起,连忙说道:“我这就去端,我这就去端。” 黑衣人一声不吭,算是默许了宝蓝的自荐。紫儿却拦住了宝蓝:“你别去,这家店…” “找死!” 黑衣人袖子一挥,身上带着的剑气把门都掀开了,那个试图往屋子里面灌迷烟的小蟊贼背朝地跌了下去。 “看吧,我就说这家店的饭不能吃。”紫儿叹了口气道:“宝蓝去看看栎清如何了。” 楼下焦渥丹、风桥与蓝将军一伙儿人也解决了残局,姜骊艳等人把店家和伙计有一个算一个给捆了起来。 为首的店家正堵着嘴、怒气冲冲地看着几人。 蓝将军把店家嘴里塞着的抹布给拽了出来,问她话道:“说,为什么要在饭菜里面放蒙汗药?” 店家是名女子,用螺子黛画了一对柳叶眉,眼睛水汪汪的,眼里的怒气更为她增了几分姿色。身上穿着大红色的粗布制的长衣,虽然看着笨重,实则轻薄透气。那衣领开到了差不多胸口的位置,忍不住让人再往下看。 “我呸!”女子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明明是你们大魏的人吃了饭想不给钱,才把我们绑了,好趁机溜走! 你们今儿个敢走,明儿个我就去告官儿。南诏的人不管,我就去大魏去告。大魏的官儿不管,我就去大魏的京城告御状!我就不相信了,大魏的皇帝敢纵容你们这些想杀人越货的人!” 蓝将军等人还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的,也不知道如何回这样滑不溜秋的话。 焦渥丹见多识广,不客气地说道:“还请店家您不要介意。如果您还有您这里的伙计把我们吃剩下的饭菜统统吃进去。别说给钱了,多给你两杯、三倍的价钱都没问题。不知店家您敢不敢呢?” 那个泼辣的店家没想到焦渥丹那么快反应过来,也梗着脖子说道:“谁知道我们不在场的时候,你们往饭菜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想嫁祸于给我们。我们虽然是小本生意,但也不是这样任人欺负的主!你们的奸计休想得逞!” 第三百一十八章 教众 “你还嘴硬!”紫儿把那个想往屋里放迷烟的家伙给绑好送下来,正巧儿碰到这一幕: “你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敢把这些饭菜往你嘴巴里面送?” 紫儿把提溜下楼的伙计往地上重重地一扔,抄起一碗饭就往店家嘴里面灌:“既然你横竖说我们是恶人,那我们就恶人做到底了。这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蓝将军对紫儿这一手倒是十分欣赏,背着手看紫儿怎么处置接下来的事情。 一碗饭很快倒了大半碗进去,店家被噎得气儿都喘不过来,风桥只好拉住紫儿说道:“紫儿停手吧,你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就出人命了。” “怕什么?老娘手上又不是没有过人命,多她一个不多。”紫儿把碗往桌子上一摔,气呼呼地坐在了饭桌旁边的板凳上,一副撒手不管的模样。 风桥苦笑着,帮店家把米饭抠了些出来:“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我师妹不懂事,多有得罪,请你多多海涵。” 饭抠出来一大半儿,店家把剩下的饭都呕了出来:“你,你们…算你们狠。” 郑凌青在后院儿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将军您快来看。”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 蓝将军、紫儿等人都追到了后院儿去。 店家这下子脸色都白了,风桥看得清清楚楚,留下来看着她。 虽然店家起先慌张不已,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抬眼娇俏地望向身旁坐着的风桥:“请问是您怎么称呼?” 风桥看着店家满脸的饭粒,坏心眼儿地没有提醒她,憋着笑说道:“在下姓风名桥,敢问店家您怎么称呼啊?” 店家摆出自己自认为最楚楚可怜的模样,下巴微收,眼神怯怯的,随时像要哭出来似的:“奴家叫冉奴,能不能请您给奴家解开,奴家,奴家是被人冤枉的…” 风桥假装没听见店家的前半句话:“原来是冉奴啊,你说你冤枉,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冉奴一脸义愤地看向身边的伙计:“都是因为他,觊觎奴家的女色。奴家新寡,身边没个男人,他…他就对奴家动了心色,他就逼着奴家做下奴家不愿意做的事情。” 冉奴看过去的伙计嘴巴被堵着,冉奴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 “哦?是什么事情?”风桥看似等着冉奴的双眼,其实盯着她眼皮上沾着的白饭粒问道。 冉奴刚想开口,紫儿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一嘴巴抽再冉奴引以为傲的脸蛋儿上,揪着冉奴的头发,把冉奴往后院里面拖: “好你个狗东西,你睁开眼睛看看,你们竟敢做下这样的事情?满屋子的白骨,有的上面还沾着血色,肉都没剔干净,你竟敢…竟敢!” 紫儿平常脾气不好,但也没有气成这样的时候。 焦渥丹拍拍紫儿:“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你不是想见官吗?好,老身就如你所愿。” “别,别…”冉奴一边眼角缓缓滴下一滴泪来:“奴家是被逼无奈,请各位大人饶了冉奴吧。” 冉奴又再次凄然地看向风桥,眼中满含凄然决绝的神情,好像风桥是她失散多年的恋人,此去一别,就再也不能相见似的。 几人是越看越生气,单看风桥想怎么办。 风桥走过去用食指抬起冉奴的下巴,一颗接一颗地给冉奴把脸上的饭粒摘下来,窄得之认真,摘得之仔细,就像老父亲给襁褓中的女儿换尿戒子似的。 冉奴老脸一红,不是因为娇羞,而是因为觉得自己方才那样勾人,真是丢人,她怎么就忘了脸上都是饭粒呢? 蓝将军等人轻轻笑起来:“好了风桥兄,咱们也别费精神了,就把这个人送去南诏的官府吧。后院那堆白骨没有个几年的时间,不会积累那么多的。这位…冉奴去对南诏国的官儿献媚去吧。” 风桥还在给冉奴拣脸上的饭粒:“如果这样,咱们的行踪不就…” 风桥提醒了沉浸在愤怒之中的众人,也许店家冉奴只是一个套,目的是为了让她们暴露行踪… 蓝将军看向风桥的眼神不一样了:“多亏风桥兄提醒,要不然咱们可就上了这位店家的当了。说吧,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冉奴微微摇着头道:“没有人派奴家来,没有…” 紫儿抽出怀里的匕首:“你不说,把你漂亮的脸蛋儿给划花了。” 冉奴眼瞳深处尽是恐惧:“奴家…奴家没有谁派来…” 这时候楼上打开了窗子,和梅栎清关在一起的黑衣人说道:“这个人是拈花教的,你们看她脖颈后面的红莲。” 众人齐齐转身看过去,冉奴因为挣扎露出来的脖颈上赫然刺着一大朵妖冶的红莲,不似凡品,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朵红莲是刺来助兴用的。 黑衣人继续说道:“拈花教是多年来潜伏在南诏国的前朝余孽,专门做些让人不屑一顾的勾当。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看到拈花教的教众啊。” 焦渥丹、紫儿、风桥三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蓝将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既然三人没说,她也没问,没说他们自有没说的道理。 “楼上的高人是谁啊,冉奴今儿个被有幸认出来,就算死了也值得。”冉奴此刻比之前勾引风桥的时候显得更为魅惑。原本是陷入绝境的模样,转眼间像被人刻意摆弄的娇花。 蓝将军、紫儿、焦渥丹、风桥因着冉奴的这句话,脊背上像爬满了蚂蚁,额头上坠着千斤,整个人都快站立不住了。 “你们以为吃的只有能快变了味儿的蒙汗药?” 捆着冉奴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下来,冉奴连着衣服一抖,把面上剩下的饭粒一把抹净,丝毫看不出来冉奴之前狼狈的模样,好像红色的长衣松松垮垮才是冉奴原本的样子: “知道你们不会轻易上当,所以…饭菜里面各自单独加了些别的东西,合在一起又是另外一种药,就算见多识广的‘南焦’焦渥丹先生,恐怕也没有发现端倪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反制 冉奴走到柴房的白骨堆,从白骨堆最上面捧起来一个头骨,看起来已经风化了有些年头。冉奴用手扫去头骨上的灰尘,一只手架着那颗头骨走到众人身边。 “冉奴奉主人之命把各位送上路,到了黄泉之下休怪冉奴,要怪就怪你们的命不好,撞到了冉奴手上。” 冉奴说道:“我们知道‘南焦’焦先生跟着来了,所以放了些焦先生不会认识的东西在饭菜里面,没想到焦先生也‘笑纳’了。” 几人捂着肚子,怒视着冉奴。他们越这样看冉奴,冉奴笑得越开心:“你们是不是很不服气啊?冷月观的人,‘南焦’焦先生,大名鼎鼎的蓝将军…全都凑一块儿了。你们死在冉奴手上,也算是冉奴的荣幸。” 紫儿不乐意道:“凭什么就杀我们,不杀楼上那位?那位也是跟着我们来的…” “哦,那位先生主人吩咐我们小心伺候,连带着那位昏睡的小姐一起送去别处,这么说,紫门主满意了吗?”冉奴好像什么都清楚似的。 他们的人里面出了内奸。不知那内奸是留在了大魏,还是跟着他们来了南疆。 风桥捂着肚子问道:“临死之前也让我们死个明白,到底你的主人是谁?” “冉奴的主人也是你们能过问的?”冉奴将手指咬破,在头骨上滴了几滴血:“你们去见了阎王一切都明白了。” “啊!”梅栎清痛苦地哀嚎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那样子像极了为了逃脱谢博翰让她入宫的圣旨时,由梅家二老爷梅仲梁催动的蛊毒。 宝蓝也跟着跑过来说道:“焦先生,小姐…小姐她按不住!没办法给小姐处置身上的蛊毒。” “栎清,栎清!”焦渥丹焦急地喊道:“你对栎清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痛苦?” “因为冉奴手上的血与梅大小姐身上那个蛊虫里面都有一味药,冉奴割破了手指,那蛊虫也像见了乡亲父老,巴不得赶紧出来相见呢!” 冉奴玩味地笑道:“好了,不说了,还是先送你们上路要紧,等到了那边,你们一切都明白了。” 焦渥丹、紫儿和风桥一下子就明白了冉奴背后所谓的主子是谁,原来之前他们见到的那个后人,也是拈花教的主子。 那个人藏得如此之深,如果不是冉奴自己跳出来,他们还不知道呢。 焦渥丹皱紧了眉头:“你是…故意的,明明你可以用更好的方法,你却…” “对,没错儿,冉奴就是看不上梅大小姐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冉奴一角踩在了焦渥丹的胸口上:“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就要给人家好好办事儿…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话说到这里,大家也不用再演戏了,一个个爬了起来,焦渥丹,紫儿上楼去看梅栎清的情况如何。蓝将军和她手下的人留了下来,以防冉奴他们再有什么动作。 风桥赶在冉奴发动咒术之前,点了冉奴的穴:“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冷月观里面来的,那也该好好打听打听冷月观是干什么的。 你本来做得不错,把我们都唬过去了,我们也吃下你‘特地’加过料的饭菜,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们试图捉拿你时你就束手就擒。” 风桥看着地下被冉奴解开的绳子说道:“冉奴你是这家小店功夫最高的,甚至远超于一般人,但你居然会被者区区的草绳给绑住。你是看不起你自己的功夫,还是看不起我们?这一切都再明显不过了。” “冉奴居然,居然败在这里…”冉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你们吃下那些饭菜怎么会无事呢?” “好歹活了那么大岁数,对自己身体比较了解,让毒流得慢一些也是能做到的。”风桥淡淡地说道:“你家主子就是汝南公主吧?她下一步让你做什么?只是杀了我们?” 冉奴垂下了眼睛,此时又有一种柔弱的美,如果是平常人看一眼,心肠都快断了:“是,冉奴的主子是汝南公主。主子没让冉奴杀了各位,只是让冉奴带路,找到你们想要找的人。” 风桥背着手站在冉奴身旁,讽刺道:“你的主子真是这么交待的?‘帮我们找人’和‘杀我们’差得太远了吧?” “一切都是冉奴自作主张,与主子无关。” 冉奴的眼泪滴答滴答掉了下来,让人忍不住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风桥依然无动于衷: “冉奴姑娘,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呢?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用,要不要在下帮你治一治耳朵?” 冉奴尽管被点了穴,听到风桥含着杀气的话语也打了个冷噤:“冉奴…冉奴…” “你该不会是大魏派来的奸细吧?”风桥再次没有怜香惜玉地抓起了冉奴的头发,让冉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冉奴姑娘该不会也是那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吧?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风桥正审问得起劲,焦渥丹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大喊道:“风桥你先把冉奴的学给止住,要不然我没法儿治。” 蓝将军把怀中的金疮药扔给了风桥:“用本将军的吧,先止了这位姑娘的血,其他伤势以后再说。” 风桥冲蓝将军点点头,把金疮药抹在冉奴咬破了的手指上,趁这个机会给冉奴说道: “你说你好端端的练什么邪术?以为作践自己、伤害别人很好玩儿是吧?以后不要再做这样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戏码了。说实话,不值当。 还有你把你的魅术收起来,这里面除了在下说男人,其他都是女人,不会上你的套儿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冉奴这时才露出像是被点了穴的表情,她千想万想,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招术都没有用武之地,还被人给…奚落了一顿。难道冷月观出来的都是这样不近人情的怪物? 冉奴越想越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欺负奴家,你们都欺负奴家。奴家不是奸细,奴家就是想立功…” 第三百二十章 食荤 谢博宇这边也去了不亚于鸿门宴的接风宴。 “晋王爷来了啊,在下等王爷您多时了。”原金吾卫副将、皇上谢博翰身边的亲信季绍辉第一个上来和谢博宇,一语双关地问候道:“您在京城可还好?没有伤到哪里吧?” 除了几个领头的将领,其他人一副茫然的样子:“季将军你这话从何说起?晋王殿下不是一直在西北大营吗?怎么又扯到了京城。” “吴将军你有所不知,晋王殿下之所以来迟了,是因为晋王殿下方才才从京城那边赶到西北大营。吴将军你看,晋王殿下是不是瞧着脸色不太好,风尘仆仆的?” 季绍辉指着谢博宇,恨不得把谢博宇扒拉得底裤都全部露出来:“晋王爷‘亲自’在京城里面干了件大事儿。 秦王带着手下袭击了晋王府,得亏晋王爷在晋王府里头,听说还生擒了秦王本人,可为陛下立下了大功。晋王爷是不是才到了西北大营,又要凭着这份‘大功’升官儿发财了啊? 都说升官儿发财死老婆,晋王妃也死在了秦王手下的人放的大火里面,晋王殿下不考虑考虑再娶一位王妃在晋王府里面供着? 这是不是都赶巧儿了?连说书的人都不敢写这样的。晋王殿下真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在下佩服,佩服。” 西北大营的众将士面上神色变换,不少人原本从笑脸相迎,转向了厌恶忌惮。 这正好达到了楚子屈、季绍辉想要达到的目的。 人家送上了门儿,他谢博宇怎能不回馈一二呢:“季将军所言正是。季将军您奉皇兄之命之前与本王一同前往西北大营。 半路上…各位猜怎么着?西北大漠上的妖风一来,季将军叫也没叫本王,带着队伍扬长而去,本王想找个传信的人都没有。 妖风横在本王面前,本王也不能找个法宝把这妖风收了不是?本王没办法,只得先折回去京城里面去。 正巧儿,本王收到了线报,秦王余孽会来截取府里面的宝贝,干脆让一个善于易容的手下扮作本王先来西北大营里面给各位将士报个平安,再将计就计,让秦王以为本王死了,放松警惕,本王才有机会把这狐狸般狡猾的秦王生擒,交给皇兄。 原本本王打算一来就给各位解释,但没想到季将军‘嘴脚麻利’,先替本王给各位说了。说来也是惭愧,本王以为自晋王府遇劫以后的八天里面,季将军早就接到了本王从京城里面送来的报平安信,并说与众将士知晓呢。” 谢博宇轻轻松松地把季绍辉给他营造的操弄人心、不尊重各位西北将士的形象,扭转为季绍辉因为小人之心,偷藏起来谢博宇送给季绍辉的信件,就为了让西北大营的众将士误会谢博宇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摆弄权术的浪得虚名的王爷,让谢博宇派了易容为他本尊模样的梅一所做的努力白费。 护国公的长子夏谦也附和谢博宇道:“三天前本将军还问季绍辉将军有没有晋王殿下的下落,难道晋王殿下就…在了西北的大漠上? 季绍辉将军或许还没收到晋王殿下的平安信,也就对本将军说晋王殿下的的确确‘捐躯’了…” 不论事实真相如何,夏谦本人的意见多多少少代表了护国公的意见,夏谦表明了态度站在谢博宇这边。 这么做的好处是谢博宇接下来收腹西北大营众将士的路,会因为夏谦代表的护国公府的认同而越发顺利。 坏处是…夏谦公然挑衅得罪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季绍辉,季绍辉为人不算大肚,接下来也不知道会给夏谦穿多少小鞋,会不会影响到已为詹事府詹事的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会不会连累到远在京城的护国公。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夏谦一个人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似的,举起酒杯对谢博宇说道:“晋王爷,本将军敬你一杯,希望咱们能不负皇上的厚望。” “大公子。”楚子屈拉了夏谦胳膊一把:“敬晋王爷的酒怎么能您一个人喝,其他将军难道不喝这杯酒啊?您可别把大家的酒都抢给您一个人喝了。” 楚子屈眼睛的余光瞥向谢博宇时,比之前更显阴狠,这次谢博宇感觉到了楚子屈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的恨意。 楚子屈究竟是因为什么对他那么敌视呢? 谢博宇的眼睛定在楚子屈没有撤回从夏谦胳膊上车会的双手上,若有所悟地笑了笑。 “慢着。”一个在角落里面坐着的将军起身说道:“晋王爷您远道而来,不如找些乐子乐呵乐呵,咱们在西北大营里面憋久了,都没有尝过一星半点儿的‘荤腥’了。 晋王爷您也是没了晋王妃,趁给您接风的机会,咱们开开荤。就这么一点乐子,晋王爷您不会不允吧?” 此人姓范,名传荣,大家都管他叫范将军。 范传荣有一个爱好,喜欢“荤腥”,不论是真肉还是其他肉,他都吃得津津有味,没事儿就想去找油水填饱自己的口腹之欲,才管什么军纪不军纪的。 而此人能征善战,又是一名将才。护国公夏淳有爱才之心,只要范传荣不闹得太过分,护国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范将军在西北大营里面也是一个不亚于楚子屈的麻烦。“美人”遇上了“霸王”,两人非但没有楚霸王与虞姬的款款深情,因着楚子屈与范传荣两人不对付,他们手底下的将士难免也有去对方营里面打交道的时候,都跟着叫苦不迭。 今儿个破天荒地楚子屈与范传荣达成了一致,因着此间种种,都想把谢博宇赶出西北大营,于是也就有了楚子屈以梅栎清为饵、威逼利诱谢博宇离开西北大营,之后又有范传荣这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询问、实则是试探谢博宇的手段与底线。 如果谢博宇应对不当,后面接管西北大营会越来越被动,端看谢博宇如何行事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气势 暗潮汹涌之下,谢博宇也在想应对的法子。 如果谢博宇答应了,在军营里面开了这个先河,有一有二就有三,谢博宇别想管住底下人“找乐子”,军纪也就无从谈起,谢博宇也就没有了制约手下人的方法。 如果谢博宇不答应,那么范传荣也就有了借口,晋王殿下就是摆明了和他范传荣过不去,以后谢博宇也会有事儿求到范传荣头上的时候,谢博宇想令行通达,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谢博宇没有立刻回答。 谢博宇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身侧的佩剑的剑柄上,看似闲逸,却莫名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压力笼罩在了宴会厅内,就像平静的水面接着天上的雨水,滴答滴答,不知道下一刻雨滴会落在何处、打在何人身上。 范传荣忍不住先开口道:“晋王殿下,本将军可是好心。咱们都有日子没碰荤腥了,要不要让大家伙儿一起乐呵乐呵,全看晋王殿下您的主意了。天色要再晚些,妈妈就不放人出来了,到时候想去找人都没地儿找去!” 楚子屈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晋王爷!咱们兄弟都闷了好些日子了,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找找乐子,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范将军也是好意啊,您不能一上来就驳了范将军的面子啊。” 范传荣难得对楚子屈露出笑脸,可笑起来比哭起来还难看,还不如不笑呢。 原金吾卫副将季绍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场好戏,若不是谢博宇之前把话都快说死了,季绍辉真想插一嘴,帮一帮范传荣。 如果此时季绍辉帮着范传荣说话,就更加坐实了他与谢博宇不睦、之前在大漠的戈壁滩上存心要置谢博宇死地的心思。身为皇上派来的监军,应该摆着相对公平公正的态度,他的心思闹得太明显,这对接下来他掣肘谢博宇来说是不利的。 夏谦握紧了配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助谢博宇,不知怎的又忍了下来。 谢博宇把这几人的态度收入眼底,又把视线转向其他将领。 除了夏谦、楚子屈与范传荣是西北大营里作战能力突出的将领之外,刘敬杰、冯登也是西北大营里面不可或缺的一角,一个冲锋陷阵的好手,一个善于奇袭,经常把时不时前来骚扰大魏的赫赫人、西凉人打得措手不及。 谢博宇也想看看梅一做的功夫如何,火候到没到,有没有把这两个人给“煮”进去。 刘敬杰和冯登两人看起来好像不大熟悉的样子。 从谢博宇进到屋子里面到现在两人别说说话了,连眼神也没有交流过。两人也不像有仇的样子,也没有收到过消息说两人私下结过仇,这下看来就有些意思了。 楚子屈的“针尖对麦芒”、范传荣的“以退为进”,都在谢博宇的预料中,早已不足为惧。刘敬杰和冯登两人反而最摸不透。 刘敬杰与冯登两个人对范传荣与楚子屈的挑动无动于衷,脸上既没有期待,也没有懊恼,一切都是云淡风轻,和朝中那些老夫子一样难对付,怕就怕“咬人的狗不叫”啊。 谢博宇的手指敲击剑柄的速度加快了,范传荣没来由地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眼前的晋王爷没有传说中的“贤王”那样好对付。 楚子屈在接风宴之前就领教过谢博宇的厉害,皱着眉头冲谢博宇嚷嚷道:“晋王爷您别在那里像没事儿人一样,赶快拿个准话啊。” 谢博宇站了起来,凌厉的眼神缓缓扫过在座的众位将士:“各位如此‘厚待’本王,本王真是受宠若惊。之前本王的手下想必也向各位表明了本王的态度:‘违令者,杀无赦!’” 出乎意料的,谢博宇选了最没有转圜余地的方式。 刘敬杰与冯登二人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好像没有听到谢博宇说的话似的。 范传荣感觉心脏跳动得厉害,砰砰砰的…那话叫什么来着,仿佛心中有一头老鹿乱撞,就连在护国公麾下多年,他也未曾体会到如此的威压与恐惧,难道就因为谢博宇是天家的血脉,年纪不大也能亮出比护国公还厉害的气势? 楚子屈咬着舌尖,才没有让心头血从嘴角溢出来。楚子屈的内家功夫比范传荣还略高几分,隐约察觉出谢博宇此时释放了体内的真气,想必屋子里面没有几人能生生扛下谢博宇这股子真气。 谢博宇狠也狠,毒也是毒。 谢博宇不打声招呼,呼啦一下子就把真气给放出来,连防都来不及防,估计现在都没人敢开口,一开口嘴里的血液就会流出来,露了怯。 谢博宇既光明真大地向西北大营里的众将士展示了自身的绝对过硬的实力,同时也告诉他们,他谢博宇虽有“贤王”的名声,做起事来也心狠手辣,绝不手软。 谢博宇见众人默不作声,只字不提什么“荤腥不荤腥”的事儿,他便举起酒杯说道: “丑话本王可说在前头。谁不尊皇兄,谁不守军规,就是和本王过不去,和大魏过不去,和大魏的黎民百姓过不去。不知众位可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干了眼前这杯酒。本王先干为敬。” 谢博宇也是借着饮酒这个借口,让其他人把他用真气震出来的心头血给喝下去,全了各位将军的脸面。 楚子屈眯着眼睛打量谢博宇,思忖着谢博宇的手段真是高啊。 看来晋王爷派手下易容成他的模样,先行一步到西北大营来收服其他将领,不是因为心虚,还真是走不开。谢博宇也不是想玩儿一些肮脏下流的手段,把西北大营变成晋王爷一个人的西北大营。 楚子屈稍稍放下心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把酒杯倒过来,杯子里没有酒滴下来,也示诚意。 见楚子屈喝得那么痛快,夏谦、刘敬杰、冯登几人也接连一杯杯地干了,唯独范传荣面色不善,扭扭捏捏得半天才把眼前的这杯酒给喝下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暗杀 南疆这边儿也是麻烦的事情多。 紫儿嫌弃地坐在最外头,听那个娇滴滴的冉奴在那里哭诉自己怎么不幸,他们怎么欺负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紫儿怎么听冉奴的话,怎么觉得好笑。 后院柴房里面堆的可是人骨!她仔细查看过,没有其他动物的骨头,只有人骨!杀了一座小山似的人,还有脸说自己“不幸”,他们“欺负”奴家。看来冉奴是卖笑卖不下去了,改去卖惨了。 这一行人里面就风桥最定得住,顺手抄了一块桌上的抹布递给了冉奴,冉奴也没看,拿起来就擦眼泪,抽抽噎噎得絮叨道: “多谢风大哥…奴家…奴家还不是受了世子爷的支使,奴家、奴家已经是世子的人了,怎会敢不从世子的话?” “不对啊,你这话前后矛盾啊。”李虹儿一句话道出了冉奴话里的破绽:“如果真是肃云伯府世子要杀我们,为什么又放过了栎清?听说他最不待见栎清了,之前差点儿和晋王妃…那个了,他要救栎清不是自找没趣吗?” “虹儿说的正是。”郑凌青说道:“如果真是世子爷的主意,那你为什么要把楼上那个黑衣人送走?你说的话前后不搭嘎啊。” 冉奴当下就卡住了,拿着帕子不知作何反应。 这些人不是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吗,心思怎么那么活络,脑袋瓜子怎么转的比她还快?那个老女人还有她身边三个小的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按理说不该对这些人情世故狗屁不通吗。 冉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她嘴碎,让她嘴快!现在好了吧,变得那么被动。她肠子都悔青了。 焦渥丹叹了口气:“老身以为冉奴姑娘还能唱什么戏呢,原来就唱到这里,真是没劲透了…亏我们还费那么大力气。” 焦渥丹走过去,捏住被解开一半穴道的冉奴的下巴,从怀里掏出来三枚红蓝绿的药丸,一股脑儿地全塞到冉奴嘴巴里面:“吃了这个你就老实了。幕后之人是谁我们大概有个谱儿了,不劳烦冉奴姑娘您在这里拖延时间,等待救兵的到来把我们一锅给端了。 冉奴姑娘就等着功力散去,接受官府的审判吧。想必南疆也容忍不了这样杀人如麻的罪行吧?冉奴姑娘是时候为柴房那些人赎罪了。” “别,别。”冉奴害怕了起来,抓住焦渥丹的衣袖说道:“请南焦先生仔给冉奴一个机会…冉奴有一个消息,你们想知道的消息…” 风桥拿着配剑把冉奴与焦渥丹给隔开:“往后退,往后退,别离我们太近…现在想把消息告诉我们了,你早干嘛去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冉奴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纠结了半天,最后怯怯地问道:“消息不能全告诉你们…万一你们把冉奴杀了怎么办。中原人的‘鸟尽弓藏’奴家还是听过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这倒是稀奇了。”风桥说道:“你的小命儿如今在我们手里,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要不现在全说了,要不你就等着被南疆百姓的鸡蛋、石头给砸死,或许你的‘相好’念着你的好,能来搭救你一把呢。” “就是,就是。你也闹了那么长时间了,我们也好心好意地陪着你闹了,你该吐出来些真东西了。” 紫儿也来了精神,抽出怀里的匕首在冉奴脸上比划,冉奴惊恐地看着紫儿的刀子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你现在赶快把你知道的全说了,不说就等着去见阎王爷吧。” 此时接近亥时,点起的蜡烛的火光变得飘忽不定。 “不好,人来了。”风桥对紫儿说道:“紫儿你上去看着栎清,这里有我们。” 紫儿点点头,顺着墙壁,从打开的窗口翻到了二楼的屋子里面。 其余人都抽出了自己的武器,连焦渥丹也一副严阵以待的阵势,随时准备应战。 一阵口哨声响起来,众人不知道含义,可是店里面的冉奴还有她的伙计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冉奴顾不得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南疆的语言大声喊道:“快来,快来,我们在这里。那些该死的中原人在这儿。不要动楼上的人,特别是那个昏睡的女子,要留活口。” 谁也没听懂冉奴说什么,只知道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弯月挂在天边,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弯刀向风桥等人飞来,好巧不巧地划出一道圆弧,所有人几乎在弯道的轨迹上,急得风桥大喊:“别跑,原地弯腰蹲下。” 使弯刀的人也料到了众人的反应,紧接着一把速度更快、更加短小、更加锋利的弯刀从脚下的位置飞过来。众人因为弯腰躲避第一道弯刀,没有余力再躲避反方向飞来的第二道弯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幸亏风桥在场。只见风桥冲过去用配剑,引导着第二道弯刀的方向,直到泄了第二道弯刀的劲,第二道弯刀停了下来,众人也堪堪躲避了第一道弯刀的攻击。 还没待众人喘口气,第三道弯刀紧跟着而来。 第三道弯刀出奇的大而圆,将众人围在中间,像磨盘那样快速运动。风桥与蓝将军对视一眼,一人护住一边,用各自的一把剑硬生生将第三道弯刀给停了下来,剑刃都有些磨损了。 而第三道弯刀停下的时候,没人注意到第三道弯刀尾端坠着一根细线,牵引着风桥刚停下的第二道弯刀,第二道弯刀顺着细线的反方向,直直地冲着风桥的面门而来。 风桥这才明白这几道弯刀里面属这道弯刀最凶险,先用几道弯刀磨损他们的武器,等到这暗藏的弯刀袭来的时候,就算反应过来,手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将第二道弯刀给拦下来。就算强行去拦,恐怕也只落得个剑断人亡的结果。 风桥正束手无策的时候,楼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出手了,仅用一枚袖箭隔断了那根细线,又用另一枚袖箭将第二道弯刀戳穿了,钉在地上。 第三百二十三章 饿死 “你们吵着我睡觉了。” 哗啦一声,二楼的窗户已经关上。 是夜,死一般的寂静。 大中小三组弯刀静静地躺在地上,就像被遗弃的孩子。 风桥、蓝将军等人手持刀剑等待着下一轮攻击的到来,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不远处的鸡都开始打鸣儿,冉奴和其他的伙计早都睡熟了。 李虹儿忍耐不住,得了蓝将军的命令蹿了出去,人影儿没见到,那种诡异又令人心慌的气息依旧没有散去。 李虹儿把披着的衣服往地上一甩道:“咱们被耍了,那边根本没有人。”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的气息?”姜骊艳迷惑不解道。 风桥、蓝将军都摇了摇头,他们也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况,想要问问冉奴,冉奴睡得根本叫不醒,还打起了小鼾。 究竟是谁想杀他们?看三组弯刀的模样,分明就是南疆出的独有的玄月弯刀。 既然这波危机过了,几个人回了客栈好好歇一歇。或许是白天见不得太阳,那一波攻击他们的人没有再出来。紫儿睡了大半夜比较有精神,就在店里面巡查,顺便看着冉奴几人,随时准备应对敌袭。 紫儿托了楼上黑衣人的福,四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睡了一夜,连一只蚊子都没有飞进来。 梅栎清依旧昏迷不醒地躺着,宝蓝和紫儿一头一尾和梅栎清挤在一张床上,三个人都比较清瘦,一张床倒勉强挤得下。 黑衣人则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过了一夜。因为头上罩着黑色的斗笠,谁也不知道他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是醒着还是睡着。 一阵肚子的咕咕声此起彼伏,响彻这家小店的两层楼。 “这谁啊,肚子叫得那么响!”风桥在二楼最外面那间屋子里面一个人睡得好好的,实在忍不住了大吼道:“一晚上没睡,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风桥的脾气和紫儿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师兄妹。 蓝将军和三个部下在一个屋子,听着风桥的抱怨也醒了过来。焦渥丹和风桥一样,单独睡一间,屋子仅靠在梅栎清所在的屋子旁边。 不用说,肚子饿得直叫唤的是小店里面的冉奴和一众伙计。昨儿个晚上想要下料害人,所以自己没有用半碗饭。一夜过去了,一滴水没有喝、一粒饭没有进,不饿得饥肠辘辘才怪呢。 紫儿在外面敲敲房门:“师兄起来做饭吧,再不做饭连那些下毒的人都要饿死了。特别是栎清,她现在这个状态可饿不得。” 风桥烦躁地穿了鞋子往地上重重地一跺,木做的地板被踏得吱呀响:“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就想吃我做的菜吗?可算如了你的意了。” “那紫儿给你打下手。”紫儿说道:“师兄你快些啊,店里面原来那些伙计可要饿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我呸,我本来就是长命百岁。”风桥已然活了百岁,用不着紫儿祝他长命百岁:“快点儿滚,女孩子家家的,在我门前守着作甚?想偷看你师兄我换衣服啊。” 话一出口两个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紫儿尴尬地起了头:“师兄你先忙啊,我去看看那几个人怎么样。” 紫儿把冉奴和一众伙计墩在楼梯口,一个接一个地排在二楼的走廊上,饿得东倒西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伙计流着哈喇子说:“肉,肉…你别走啊,快飞到我嘴里面来。” 冉奴顾着矜持装作不饿的样子,把背挺得倍儿直。肚子一阵阵地叫唤让冉奴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儿上浮现出了两朵红云。 “哟,你们这算不算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紫儿低下头问冉奴,绘声绘色地说道:“明明想在饭菜里下毒害我们,自己却饿得咕咕叫。 等你们去见阎王爷的时候,阎王爷问:‘你是怎么死的?’ 你说:‘饿死的’。 阎王爷又问:‘怎么饿死的?’ 你说:‘为了下毒害人,没有吃晚饭。没成想该死的人没死,自己被捆了起来饿死的’。 诶冉奴你说,阎王爷是同情你多些,还是觉得你蠢笨多一些?” 冉奴回避着紫儿戳过来的手指,想发火也没有力气:“你,你们休要得意…昨晚上不是屋子,屋子里面那位帮你们,你们,你们…” 紫儿津津有味地看着冉奴说话:“你接着说,‘千万’别一口气接不上来,撂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店里面。 也不知道派你来杀我们的人,会不会给你收尸?哦,南疆这边儿可能不讲究收尸。喜欢把尸体喂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紫门主快来!”宝蓝打开门对紫儿说道,看到被绑起来的冉奴一伙儿人,把到嘴边的一半话给收了回去:“小姐她…” “栎清怎么了?”紫儿的笑容隐去了一半,抬脚就往屋子里面走。 宝蓝看了一眼黑衣人,指了指梅栎清脖子上的那块玉佩:“紫门主,你瞧…” 梅栎清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的光芒终于强到能让肉眼看见的地步。 璇玑状的红色血液在玉佩里面如太极图案一般转动,与之前不同的是,玉佩中央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能动的小黑洞,好像把玉佩里面的什么东西不断吸进去似的。 “这…”紫儿刚想说什么,黑衣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问道:“她怎么了?” 她指的是梅栎清。 紫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小事。” 这块玉佩是紫儿收梅栎清为徒时给梅栎清的,紫儿曾经拥有过这块玉佩,但对玉佩的认知仅局限于玉佩是通往那个世界的通道,如果在里面战胜了一些珍奇异兽,就会得到一些宝贝。 为什么当时梅栎清明明没有划破手指,红色的血液沁进了玉佩,还形成了璇玑状的图案?现在还闪起了微光?栎清昏迷是不是和这枚玉佩有关?这枚玉佩真正的作用是什么? 纵使紫儿活了百年,也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梅栎清的玉佩在发光这件事儿,还是得先和风桥与焦渥丹商量商量。 第三百二十四章 异状 风桥下楼去做饭,操持起如醉鬼楼的那份差事。 紫儿觉得梅栎清胸前玉佩发光的事儿事关重大,就去隔壁寻了焦渥丹参谋参谋。 焦渥丹经过昨晚上的战斗,虽然不是出力最多的那个,也疲于应付。虽然身体极为劳累,自己还住着单间,焦渥丹一晚上愣是没有阂眼。 风桥的战力那么多年她是看在眼里的,少有那么被动的时候。那位是她带来的,但她也没有想到那位的功力会高到如此地步,风桥用剑都没有解决的事情,他却用一支袖箭就能解决。 怪不得高家当初为了给他求医治病,不惜按她的意思、也就是冷月观的意思盖了座远鹤楼。劳心劳力、劳命伤财,她也不看好的事儿,到最后硬是给盖成了。 虽名头上目前还是高家占着,给高家面上添了不少彩儿,实际的好处是他们冷月观占了。如今看来,到底是谁便宜、谁吃亏,还未可知。 焦渥丹越想越焦心,一晚上就在琢磨这些事儿,直到不知不觉间紫儿敲敲门走进来。 “渥丹。” 紫儿还以为焦渥丹还在睡,轻声地唤道。而焦渥丹披着一件衣服半卧在胡床上,双眼间血丝密布,一看就是没有睡过觉的样子。紫儿见焦渥丹精神不佳,对此时要不要和焦渥丹商量商量的事儿犹豫起来。 “紫儿你来了。”焦渥丹坐直了,拍拍胡床让紫儿坐到她身边来:“你这时候来,可有什么事儿?” 紫儿虽然嘴上不饶人,行事间也比一般人看起来荒唐,但对自己人不会轻易冒犯。紫儿知道她可能在睡觉,这个时候来,定是有要紧的事儿,多半和梅栎清有关。 紫儿嗫嚅了一会儿,才张嘴说道:“渥丹,你还记得…你还记得我送给栎清的那枚玉佩吗?” “那枚玉佩如何了?”焦渥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玉佩到了梅栎清手里面发生了什么异状,难道是玉佩又发生了异变? 紫儿点点头道:“那枚玉佩开始发光,之前咱们见到的璇玑状的红色血液在玉佩里面如太极图案一般转动,与之前不同的是,玉佩中央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能动的小黑洞,好像把玉佩里面的什么东西不断吸进去似的。” 焦渥丹也没有想出个子丑寅卯来,想着宝蓝懂些方术,或许她也能像得出玉佩的来由:“那…宝蓝看了以后怎么说?” “就是宝蓝发现以后告诉我的,她以为我之前有过这枚玉佩,能看出些道道来,这才来问我的,谁成想,我也没看出来。”紫儿苦笑道:“也不知道玉佩的变化是福还是祸啊。”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焦渥丹不知是劝紫儿还是劝自己:“咱们顺应天道,只要凭着一颗正心,老天爷日后自会给我们指路。” 梅栎清的两位师父在为她的安危担忧,而她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面不知道过了多久。 “栎清,栎清。”一颗松树苗自己蹦哒过来喊道:“你怎么又坐在这里,你还赶快去修行。” 梅栎清自认为自己够能吃苦的了,听到松树苗说“修行”两字还是怕得打颤:“嗯,我这就来。” “师父说,你仔这样懈怠,就不放你过去那边了,反正你过去不够强大也是祸害别人。”松树苗得瑟地抖着自己刚长出来的新枝桠:“今天师父又表扬我了,说我比你勤快。” 嗯,就喊她练功最勤快。 只要她一坐下来休息,不多会儿,松树苗肯定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她去修行,喊她去练功。 她好怀念焦渥丹叫她识药、诊脉、施针的日子,也怀念大晚上紫儿跑到梅府里面给她指导练功的姿势,练得不好顶多罚她多练一两个时辰。 不像在这里药没日没夜的练习。谁叫她在这里不用睡觉、吃饭呢? “松树苗,你就给我喘一口气吧,再这样下去我就快累死了。”梅栎清坏心眼儿地揪着松树苗新长出来的枝桠,威胁它道。 “栎清你别这样,怪痒的,哈哈,哈哈哈…”松树苗这下子从下到上抖了一大个激灵:“再说了栎清,你别叫我松树苗,我有名字的,我叫建…” 那样子就像梅栎清挠了它的胳肢窝似的,梅栎清觉得挺没劲的,但到现在为止,也只有这个松树苗肯搭理她:“我就叫你松树苗,你能奈何?” “那我就去告诉师父,你不肯练功。”松树苗精神抖擞地抖了下最上面的枝桠道。 梅栎清败下阵来,松树苗一告状,吃亏的总是她:“好好好,我这就跟你去,行了吧?” 松树苗摇了摇最上面的枝桠,让梅栎清牵着它:“师父说了,今天让你去和…我算算啊…朱雀过招儿,如果三招以内她把你又烧了,就自己领罚去…” 梅栎清“卒”… 焦渥丹与紫儿不知道其中的详情,只得安慰自己玉佩发光是好事,起码是个吉兆不是?红色的璇玑图配着黑色的小洞,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两个加起来好几百岁的人为了找点慰藉,能达到上边儿的,全部都说出来哄自己,却迟迟不敢去找风桥一起商量。 “紫儿你去看看风桥的饭做好没?”焦渥丹虽然腹中饥饿,但她可不是为了催风桥赶快把饭做好。 “我可不敢,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兄那脾气…”紫儿皱着眉头说道:“打断他做饭可是要出人命的。” “你功夫比我好,你去。”焦渥丹把紫儿往外推:“你是他师妹…再说练,万一玉佩发光是栎清醒来的一个契机,等会儿玉佩不亮了,会不会栎清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紫儿觉得焦渥丹说得有道理,但不肯一个人吃亏:“渥丹正好你也醒了,不如你和我一道去,咱们俩也有个照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要去什么什么极其危险的地方。 焦渥丹赶快找了个借口推脱:“我今儿个还没去看看栎清的情况呢,你赶紧去,别错过了‘时机’!” 话还没说完,焦渥丹赶紧溜得没影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关口 风桥也没有把心思全放在做饭上,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 冉奴本应是一个小卒子,为什么昨晚上闹出那么大动静?就像…就像是让他们以为冉奴不仅仅是一个小卒子一样。 使出三组弯刀的人来无影、去无踪,功力之高深,连他这个有百余年功力的人也不能对付,还是托了那位黑衣人的福,那么才躲过一劫。 只为杀他们?不大像。 只为救冉奴?不大像? 只为借着冉奴,想做一些他们不可以做的事情?倒是有一些这样的意思。 用的是南疆的玄月弯刀,救的是在南疆冒出来的、自称是拈花教众的冉奴,偏偏冉奴在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间接透露了自己的“主子”是汝南公主谢锦添,表面看起来就是汝南公主做的。 有意思,真有意思。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真可厉害。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冉奴是一切的关联点,冉奴他们不但不能杀,还得乖乖得供起来,吊出想用冉奴做筏子的人。 风桥越想越生气,一把杀猪刀就剁到了砧板上,砧板一下子就裂成两半儿,风桥此时也没有心情继续做饭:“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紫儿把小脑袋探了出来:“师兄,你还在做饭吗?” 风桥没好气地说道:“没有…你说要来给我打下手,一转眼人又不见了。瞧你这样子,是不是有事儿找我?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诶,我这就放…”紫儿看出来风桥心情不好,小意讨好道:“栎清的玉佩…出了些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梅栎清,如果不是因为她硬要拉着风桥来,她可请不到风桥这尊大神,他们才一进到南疆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看来请风桥是请对了。 一听到是关于梅栎清的事情,风桥也把烦躁收了起来:“栎清她怎么了?玉佩怎么了?” 紫儿把风桥请到二楼梅栎清的屋子,路上小声地和风桥解释一番。 路过冉奴等人旁边时,冉奴还嚷嚷着:“你怎么又上来了,我们的饭呢?” 风桥把气彻底撒在了冉奴身上:“吃吃吃,你们就知道吃。你们真当你们是饭桶啊?” 风桥一顿呛声,肚子虽然不争气得叫着,冉奴也熄了火气:“你冲奴家吼什么,肚子叫是我们能管得住的吗?” 风桥没空欣赏她的梨花带雨,径自与紫儿进了二楼最大的那间卧房。 风桥走进来时,焦渥丹正拿着那枚玉佩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桥问道:“渥丹,栎清还好吧?玉佩的事情弄清楚了吗?” 没人注意到黑衣人的头微微往他们这边偏了偏。 “没有。”焦渥丹说道:“我是治病的,不懂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常年在外走南闯北,看看有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 风桥蹲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玉佩:“我听紫儿说,还以为是玉佩与栎清的身体之间产生了什么联系,就像我们各自的法宝那样。 加上栎清的玉佩不是凡品,可能栎清的魂魄因为这枚玉佩的关系,自行开始修炼。现在看来…” “如何?” 风桥把在身后的宝蓝招来:“宝蓝你与我一道瞧瞧,像不像这玉佩把栎清的魂魄困在里面了。” 宝蓝一点就通:“风门主你别说,还真像…小姐明明身子骨没大事儿,却昏睡不醒,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朱彤的事儿…刺激到了小姐,小姐才不愿意醒过来。 如果是小姐被困住,那还说得通。只是这里面不像加了什么方术或者阵法啊,或者是宝蓝水平不高,没有看出其中的门道。” 不知何时黑衣人站在了众人身后:“你们难道没发现她的这块玉佩上的图案动了动?” 风桥差点儿就把拿身侧的佩剑砍向黑衣人了,直到听见黑衣人的声音才想起来黑衣人是友非敌,但风桥也见不惯黑衣人高人一等的态度:“是啊,我们眼睛不好,没有瞧见,就您水平高,您眼神好…” “风桥兄客气了。”黑衣人把风桥的话当作赞扬,接着说自己的猜测:“你们说的还真有可能。这块玉佩的形制更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关口。” 紫儿、焦渥丹、风桥三人对视一眼,都惊得低下了头。 本以为来南疆找“北莫”莫如是,顺带给梅栎清找解毒的法子已经是够艰难的了,现在还要帮梅栎清…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 “师兄,咱们去联络师门的人吧。”紫儿下定决心道:“栎清这样…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得了的了…” “没用。”众人身后的黑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哪怕紫儿没有问他:“能不能从玉佩那边的世界出来,要看梅大小姐的造化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风桥讽刺道:“你不就武功好点儿吗,对这些事情都不清楚,你就敢下断言,你可真行。” 宝蓝弱弱地附和道:“风门主,还真有可能是这样…不过宝蓝也不清楚,还需要师门里面的人来瞧瞧,才知道怎么办。” 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姜骊艳敲起了门:“饭已经做好了,你们快来吃吧。吃完咱们就上路,时间可耽误不得。” 风桥才想起来自己本来还要做饭,没想到人家就帮着自己做了,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蓝将军与各位姑娘了…” “风先生客气了。”李虹儿冲过来从背后抱住姜骊艳的脖子说道:“我们看梅大小姐这边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儿,想着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忙做饭了。不过是军营里面的味道,各位可别嫌弃。” 风桥微笑地说道:“怎么会呢?劳烦各位姑娘了。我们这里还有些事儿没交代,忙完了下去和各位一起吃。” 李虹儿用力地点点头:“你们忙吧,我和骊艳一起把廊上那些人给押下去,他们的肚子咕咕叫的,比癞蛤蟆叫得还要难听。” 李虹儿说得有趣儿,屋子里面的人除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 瓜葛 谢博宇也收到了梅字号送来的关于南疆的境况。 自从前两天那场比鸿门宴还要凶险的接风宴以后,没有人轻易敢打搅谢博宇的安宁,谢博宇也乐得清静。谢博宇也从前两天扎在西北大营外的大帐内,挪进了军营里面。 贾世充有一间屋子在谢博宇隔壁。贾世充没有在隔壁屋子就寝过,直接在谢博宇屋子上面的房梁上铺了层褥子,晚上谢博宇睡床榻上,贾世充就睡在正对着谢博宇的房梁上。 一来二去以后,西北大营里面传出了风声,都说范传荣将军失算了,晋王殿下不是不沾“荤腥”,是不沾那种“荤腥”,没看见晋王殿下旁边那个侍卫没日没夜“护卫”晋王殿下吗?如果范将军换个说法,没准儿晋王殿下就接受了。 谢博宇假装没听到这样不三不四的风声,其实心里面都快要气炸了。要不是不能带梅字号的人,谁会想带贾世充这样缺心眼儿的人来西北大营。都说了他武功比贾世充高,与其说贾世充护卫他,还不如说他护卫贾世充呢。 贾世充没脸没皮地说道:“晋王殿下答应我办的事儿还没办成之前,我不能容忍晋王殿下在我身前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谢博宇还不知道贾世充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怕他什么时候跑了,把贾世充这个“秦王旧人”留下来背黑锅吗。贾世充不要名声,他还要名声呢。万一…卿卿误会了怎么办。 卿卿…卿卿…你为什么忽然间昏睡不醒呢?是不是他顾虑不周,让陪伴卿卿多年的朱彤…虽然在他看来,朱彤死不足惜。 朱彤在决定出卖卿卿的那一刻,他就想让她死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卿卿… 男人和女人的心思就是不同啊。 贾世充双脚吊在房梁上,头朝下冲着谢博宇说道:“谢博宇,你又再想女人了吧?真不害臊。” “滚滚滚。” 谢博宇一个弹指弹向贾世充,贾世充一躲,从房梁上回到了地上。 “难道被我说中了,你就恼羞成怒了?”贾世充冲谢博宇眨眨眼睛:“谢博宇,一天到晚思春睡要不得的,你还有正事儿没办。”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王了?”谢博宇抓起榻上的兵书甩向了贾世充,这次贾世充没有躲过去:“你的事儿就办完了?没办完赶紧在本王眼前消失。” “我早就办完了。”贾世充昂着头。得意洋洋得说道:“你不是让我去查刘敬杰与冯登两个人吗?我还真查到点头绪。” 贾世充面上有点复杂:“冯登此人…与秦王有些瓜葛。” 谢博宇的手指敲在床榻上:“冯登?有些意思…还有呢?” “目前没了。”贾世充说道:“我初来乍到,还要给我点时间。” “本王给你时间。”即使时间紧迫,谢博宇也爽快地答应,但他还是要敲打敲打贾世充:“贾世充,你要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做下去,如果你为难,现在本王允你退出。” 贾世充看着谢博宇,在思忖谢博宇话里有几分真假,是敲打还是警告: “晋王殿下,您认为贾世充现在还有退路吗?你这话在谢博智袭击晋王府之前问我还比较合适。估计谢博智现在最恨的就是我了…” 秦王谢博智可以把诺大的一座醉仙楼一夜搬空,还不让人察觉到蛛丝马迹的主儿。如果不是在城隍庙里面谢博宇生擒了贾世充,又想方设法地撬开了贾世充的嘴,谢博宇不可能抓到谢博智。 “呵呵,谁知道呢?”谢博宇一字一句地说道:“毕竟,现在谢博智还没有死…一切都说不好。” 贾世充急红了眼,连名道姓地冲谢博宇喊道:“谢博宇,你还有没有良心?谢博智被你抓住了是不是事实?谢博智被你用来交换那个半死不活的梅栎清的平安是不是事实?谢博智手下两员大将徐启和徐烈折在你的手里是不是事实?卸磨杀驴都没有那么快的。” “哟,这就着急上火了?”谢博宇双目如电,贾世充被谢博宇的眼睛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贾世充,本王可告诉你,一日谢博智不除,一日你就没有名声可言。本王如今说的都是轻的,你连这点子话都听不进去,你别想做成你想做的事情。” 贾世充低下了头,跪下给谢博宇请罪道:“是属下失礼了,请晋王殿下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从今晚上起你搬到隔壁去睡。”谢博宇吩咐道:“咱们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能不能换一个?” “不行!”谢博宇然后道:“立马带上你的铺盖卷儿走人。” 贾世充委屈巴巴地翻上房梁,抱着被子从窗户走了。 谢博宇看贾世充可算走了,轻蔑地哼了哼:本王九年前和秦王打交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谢博宇很满意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看着桌上燃尽的灰烬,皱着眉头思忖着,究竟是谁需要杀焦渥丹、紫儿与风桥一伙人,会不会威胁到梅栎清的安全。 谢博宇也觉得自己看不透了。 不过,他带着人也快赶到南疆的地界了吧…他赶到了,自己也就放心了。 在南疆,焦渥丹等人带着梅栎清再次走上了寻找“北莫”莫如是的路。 风桥在前面那辆马车上赶着车,把冉奴剁在身旁。紫儿在后面那辆马车上紧随其后,与蓝将军交流接下来往哪儿走:“蓝将军,咱们到了南疆的地界了,接下来咱们往哪儿去。” “你们到了南疆,是为了治好梅大小姐吧?”蓝将军笑得和蔼可亲:“你们要到哪儿,我们看看顺不顺路。” 紫儿刚想开口,焦渥丹拍拍紫儿让紫儿挪个地方,焦渥丹伸头对蓝将军说道:“不管咱们顺不顺路,我们都和蓝将军一起。不管怎么着,‘北莫’莫如是先生也是教栎清的先生。我们都会把蓝将军送到该去的地方。” 风桥听到了后面马车上焦渥丹说的话,无奈地摇摇头。 这次跟着出来,他可亏大发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会和 一行人走了不远,遇到一个冲他们招手的老伯,看穿着是大魏人。 等走近了,紫儿、风桥、焦渥丹见过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老伯抢在他们前面说道:“诸位是从大魏来的吧?能不能捎上老夫还有侄子一截?我们实在走不动了。” 紫儿看了老伯身旁的“侄子”,活像吞了一只活苍蝇似的,半天没说出来话。 焦渥丹赶紧拉住了紫儿,让她别出声,眼睛往前面那辆马车上的冉奴方向瞅了瞅,紫儿向焦渥丹点点头,心领神会过来: “老伯你是从大魏哪儿来的?你要到哪里去啊,如果不是一条道,不顺路的话,我们可能也载不了您还有您侄子。” 老伯笑着拱手说道:“我们是京城人士,从京城那边来,要进一些货物运到京城里来买。我们要去尼拉买些茶叶,不知可与各位顺路否?” “不顺路,不顺路,赶紧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冉奴感觉到了老伯来者不善,想先一步逼退老伯,以免后路不测。 姜还是老的辣,岂是冉奴一个人能逼退的? “这位姑娘…”老伯说道:“我们两个除了要去进些货来卖,还要给老夫的侄子…看病,他病得不轻。” “谁病得不轻了?”那个被叫做“侄子”的人说道:“我脑袋瓜儿可好使了。” 老伯一脸无奈地看着众人:“哎,他前阵子不小心被砸到了脑袋…” 紫儿差点就想笑出来,硬生生给憋住了:“老伯您别说了,我们能理解。要不要载你们一程,就要看这位夫人的,我们现在都归这位夫人管。” 紫儿指向了一旁骑着马、扮作妇人模样的蓝将军说道。 老伯越过气呼呼的冉奴问道:“不知这位夫人,能不能行这个方便…” 蓝将军早就在几人一来一往中看明白了,这位老伯和紫儿他们都是认识的,估计也是为了安全才半路加进来的吧,毕竟几日前那伙儿只管放刀杀人、连面也没露的人还没有摸清楚是谁呢。 稳妥点也好,就是…这位老伯看着有些能耐,就是旁边那位侄子…看起来不大畸零的样子,可能那位“侄子”另有过人之处。 “嗯,我们就算人多,也不多您们二位。”蓝将军笑道:“后面这辆马车都是女眷,里面还有一位病人,不大方便。您们二位不如去前面那辆马车…” “不要,我才不要,我不要两个臭男人坐在这辆马车上。”冉奴感觉那位老伯眼神太过犀利,她压根儿招架不住:“风桥哥,多两个人你赶起马车来你也累,你说是不是呀。” “两位请上车。”风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然后对冉奴说道:“冉奴你以为你是谁,别忘了…” 冉奴怕风桥翻旧账,连忙点头道:“既然你们不介意,他们就上来吧。话可说在前头,奴家坚决不到后面的车厢里面去,奴家才不和那些臭男人在一起。” 不待冉奴说完,风桥已经请两位上了马车,几人一起往尼拉赶。 路上冉奴竖着耳朵听车厢里面黑衣人、老伯还有那位侄子是不是在聊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老伯根本不怕冉奴偷听,她听了也听不懂。 黑衣人和老伯寒暄道:“老伯是来南疆‘进’货的?” 黑衣人一向惜字如金。 “进”与“晋”同音,黑衣人看出来老伯是晋王府来的了。 老伯拱手说道:“小的不才,不过是看管着‘进’货这项买卖,看不好主子就得骂了。” 老伯说自己是晋王府里面来的管家。 晋王府里头最有能耐的就是张管家,统领整个晋王府。 黑衣人虽然没有见过张管家,略微一琢磨就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了。老伯旁边的那位“侄子”估计就是梅字号里面的人了吧? 黑衣人耳朵听着树间不断穿梭中传出来与树叶间轻微的摩擦声,嘴角微勾。能舍得出一个管家、一队梅字号的人,只有那位了吧。 皇上不准那位带着梅字号去西北,他倒好,物尽其用,全部都安排到了南疆来,保护梅栎清。 这样也好,他也可省了些功夫来警戒那些人。 “大伯,有没有吃的,我饿了。”那位傻侄子问老伯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阿伯都快被你吃穷了。”话虽然说的不客气,老伯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好的小包袱,包袱里面是几张烙好的饼。 冉奴鼻子尖,闻着味儿过来:“老伯,这是什么呀,奴家从来没见过呢。” 老伯意有所指道:“这是我们大魏做的饼,南疆这边轻易见不着。我们大魏人闻着香、吃着香,你们南疆人…可能闻着臭,吃着也不香。” 冉奴就这么被噎了回去,嘴上还不饶人:“老伯你那么大岁数了,得理还不饶人啊?你这样的脾气,买卖能做得下去才怪。” “我们大魏人可以把自家事情管好,不劳姑娘您费心了。”老伯捋着胡子说道:“你们南疆的人,管好南疆的事儿,别去管别人家的事儿,懂吗?小姑娘。” 冉奴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种更大的恐惧。 眼前这位老伯明显不是一般人,明明知道自己对他有些猜测,还直接了当把她心中的猜测做实了,老伯难道是有备而来。 南疆…大魏… 难道他们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派这两人来做什么? 冉奴的手抠住了马车的木板,不知不觉间,马车的木板都被挠出来四道抓痕。 冉奴很快稳住了心神。 现在是在南疆的地界上,他们大魏的人就算再能耐,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他们以为那天晚上的三组弯刀就是结束?一切只是开始。 他们不是要去尼拉吗?让他们先好好乐呵乐呵,等到尼拉的时候,也是送他们上路的时候。 可惜了,可惜了,身边的风桥怎么那么不解风情,她怎么勾搭他,他一点动静也没有。她遇到风桥之前没有失过手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制气 冉奴斜着眼勾着正专心赶马的风桥。 冉奴故意借口说天热,褪去了鞋袜,蜷缩起来的脚丫往风桥那边拱。风桥身上因为铺下而铺开的青衫,衬得冉奴的小脚丫更白了,在南疆的天热中,还感觉到了一丝清爽。 冉奴皮肤白皙,不完全似本地的南疆人皮肤比中原女子黝黑。要论白皙,也比不过有鲜卑血统的梅栎清,在一般女子中也算格外白皙的了,冉奴就显得格外打眼。 但这份打眼,落不到风桥眼里。 “比你的脚拿开,臭死啦,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大股汗臭味儿。”风桥故意捏着鼻子说道。 冉奴不高兴地跺了跺脚,脚上的银色的铃铛跟着也响了一次。如果风桥是一般人,早就被冉奴脚上的铃铛惑去了心神。 风桥被冉奴的刻意卖弄激起了怒火:“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扔下去,你那点子心思根本不够看的,也就迷惑迷惑那些南疆人罢了,你以为你真是狐狸精转世?别不知好歹。” 风桥的心情被早上想到的事情弄得乱糟糟的,对外人脾气不好的他,对冉奴这样的南疆来的奸细更加没有好脸。 但是…还要用冉奴钓出来藏在暗处的那些人,所以他不得不忍受冉奴对他的骚扰。 他招谁惹谁了? 冉奴见自己引以为傲的魅术又失败了,不高兴地瘪瘪嘴:“奴家不就是想让风桥哥你解解闷儿吗?马车上都是些臭男人,哪儿有奴家有趣。” 冉奴凑近了风桥,用一只手扶着风桥的肩膀,另一只手探向风桥的衣襟。 风桥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立马停住了马车,把冉奴丢到了紫儿那辆马车:“你们几个挤挤,挤不下就把她丢下去,谁怕谁。我就不信了把她扔下了,那些人咱们收拾不了了还…” 紫儿张嘴就来:“别介啊,我们马车上不是坐不下了吗?再说了,你敢把这个女人放在栎清旁边吗?也不怕她下药了。” “没准儿把她放在栎清旁边,她那些邪里邪气的玩意儿还可以把栎清激醒了呢?一天天昏睡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风桥自暴自弃地说道。 焦渥丹的笑声从车厢里面传来:“哈哈哈,这还不简单?” 焦渥丹把紫儿喊进了车厢,嘀嘀咕咕交待了几句,紫儿飞快地掀开车帘,坏笑地冲冉奴说:“张嘴!” 冉奴没有反应过来,跟着张开了嘴。紫儿向冉奴嘴里扔了一枚药丸进去,双手按着冉奴的头,把冉奴的下巴迅速阖上,冉奴被紫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把紫儿塞进去的那枚药丸给吞了下去。 紫儿速度之快,几息之后冉奴才大声叫道:“你,你给奴家吃了什么?” 紫儿任由冉奴弯下腰抠喉咙,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至于吃了什么,你就慢慢猜去吧。你也知道渥丹是‘南焦’,南焦的名头你不会没听过吧?你以为只有你会下药吗?我们大魏才是下药的祖宗!” 紫儿说完对风桥说道:“师兄,把人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好好‘招待’‘招待’她的!” 冉奴看着紫儿眼里放着贼光,真恨自己为什么没事儿去勾引风桥。这可倒好,风桥把她扔给了紫儿。紫儿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她可不敢招惹她。 紫儿笑呵呵地对冉奴说道:“冉奴,上车吧?记得尽好你的本分。” 冉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紫儿不怀好意。 等上了马车,冉奴才知道紫儿说的本分是什么—她代替了宝蓝的位置,伺候起除了梅栎清以外的紫儿、焦渥丹与宝蓝三个人。宝蓝脾气好,不用她费心。另外两个主儿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冉奴,给我捶捶腿。”焦渥丹把冉奴喊过去,给她捶腿,与其之自然,就好像焦渥丹从来就是冉奴的主子一样: “冉奴你去把衣服换了去。挑件咱们大魏的衣服穿,看着你穿的这身,好像我们虐待你似的,这里缺一块布、那里露一点的,看起来多不像话啊。既然你跟着我们来,就要有大魏的规矩。以后我们打尖的时候半夜倒夜香就是你的活儿了…” 冉奴越听越生气,她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焦渥丹拿什么乔?给她逼急了,大不了把焦渥丹放了血,去喂她的骷髅头。 话说,她的骷髅头呢? “你是不是在想你的骷髅头呢?” 紫儿从耳后靠近冉奴,冉奴想得正出神,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道破了心思,整个人打了一个大激灵:“没呢,紫儿你说什么呢?” 紫儿没有计较冉奴的称呼,逗弄冉奴说道:“你的骷髅头啊…我悄悄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还把味道给除了,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你的骷髅头在哪里?” “你,你居然给埋起来了?”冉奴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谁允许的?” “这需要谁允许吗?”紫儿故作无辜道: “人死了,入土为安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家死了以后都一样,不埋土里你还想做什么?难道你们南疆喜欢‘挫骨扬灰’?” “我,我和你拼了!” 冉奴发狠,一拳头朝紫儿脸上招呼。 紫儿习武多年,身子骨可灵活了,哪怕在狭小的车厢内也可以灵活地左躲右闪,冉奴没有注意,一头撞到了车厢上,脑袋撞出一大个包,一下子青紫肿胀起来。 “紫儿,别闹了,冉奴如果知错了,就饶她一次吧。”焦渥丹反而为冉奴求起了情:“不是谁犯了错儿,就一辈子是罪人了。有些事情,你得看开咯。” 紫儿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牵强起来:“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大错已经铸成。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就想把你自己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吗?”焦渥丹意有所指道:“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吧…这都过去了多少年?” 冉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不哼哼着疼了,侧耳倾听着。 第三百二十九章 沉思 “焦渥丹,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紫儿一拳捶在车厢上,没有注意手下的力度,车厢的木板都被砸裂了:“管好你的事儿,尽好你的本分。其他人的事儿不是你能过问的。” 冉奴听了紫儿的才明白,紫儿看起来小,其实和焦渥丹可能是一辈的。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焦渥丹显得如此之老,紫儿显得如此之小,还有风桥…紫儿可是叫风桥师兄的。 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难道真是一辈儿的?之前在店里面他们三人的称呼原来不是胡诌的。 冉奴觉着自己脑袋是不是之前被撞了一下,一下子被撞傻了?他们的关系怎么捋都捋不清楚。 冉奴咬着嘴唇,内心之中没了底,冷月观…上面的人真的清楚吗?难道冷月观的传说也是真的?真的有人可以长深不老?那为什么焦渥丹显得如此之老? 冷月观里面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就像她,但凡有点儿法子,谁会想着练那种邪门儿的… 冉奴莫名对焦渥丹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焦渥丹正和紫儿剑拔弩张地对付着,谁管一个不相干的人是什么心情。 紫儿进了车厢,前面自然是宝蓝驾着马车。宝蓝听着车厢里面气氛不对,便出言提醒道:“两位门主,小姐该换药了。” 紫儿和焦渥丹听了宝蓝这句话立马偃旗息鼓,紫一只手儿把冉奴提溜到马车前面和宝蓝坐着:“我们换药的时候你别进来,你进来的话就当你别有用心,杀无赦!” 冉奴委屈巴巴地小声嘀咕:“如果奴家想弄死一个人,一定要在场吗?真是的…” 紫儿和焦渥丹憋了好半天的气,才说道:“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焦渥丹叹了口气:“我见这样的情况见多了,你么…多数见的是流血的场景吧?” “哼,这个你有什么好炫耀的?当时死在我手下的人也是…”紫儿说道:“既然你来就你来,我给你搭把手。” 紫儿没有发觉自己故作逞强,其实声音都是抖的。 焦渥丹没有用这个调侃紫儿,对坐在前面的宝蓝嘱咐道:“宝蓝巴车驾慢一点,稳一点儿。” “两位门主放心吧,目前这种小道,我还是能驾得稳稳当当的。” 焦渥丹默默地褪去了梅栎清的衣裳,再拿小刀把裹着药的布给割开一边,紫儿把梅栎清扶着摆弄成半坐着的姿势。焦渥丹把裹药布一圈一圈解下来,梅栎清胸前的那个大洞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从梅栎清身上散发出一股腥臭味儿,那是一种既伴随着腐烂,又伴随着新肉长成的味道。 冉奴对这类气味儿极为敏感,在前面破口而出道: “这是什么味道啊,臭死了臭死了…那位梅大小姐是不是要死了?死了的话赶紧扔下车去,哪石灰粉铺上深埋了,要不然养起了疫病,那可是会死人的。” 宝蓝第一个冲出来反驳冉奴的话:“你给我闭嘴!我们没杀你已经是念着上天的好生之德了,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踢下马车去!” 冉奴没想到看起来脾气最好的宝蓝也会说恶狠狠的话,连她都吓了一大跳:“奴家不就随嘴一说嘛…” “冉奴,把她扔下去。”紫儿冷冷地说道。 “别别别,你们让奴家闭嘴就闭嘴。不说了,奴家一个字也不说了。”冉奴连忙摆手道。 冉奴闹腾的这段时间,焦渥丹已经熟练地把梅栎清身上的腐肉给剜去,再撒上止血生肉的药粉,把准备好的新的裹药布拿出来给梅栎清裹上。 紫儿把衣服扯过来给梅栎清一件件穿好,从衣服里面遗落下来的靛蓝色白梅香囊落在紫儿的掌心,紫儿会心一笑:“这孩子…之前以为香囊他丢了呢,没想到到了栎清这里…” 焦渥丹瞅了一眼那枚香囊,会心一笑道:“那傻小子还有这样的心思呢,我可没看出来,还以为他只会表面恭恭敬敬,暗地里一口一个‘卿卿’地喊…” 冉奴还想往下听,宝蓝喊住了她:“冉奴你是南疆人还是大魏的人?” “奴家…也不知道。”冉奴捧着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拈花教里面的嬷嬷说奴家是南疆人,可奴家又觉得奴家像大魏人…” 宝蓝叹了口气:“你这些年来日子过得肯定不如意吧?” “奴家不过是一介奴婢,要真算起来,比你们大魏的奴婢还不如…在最底层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算了。死了也就死了,连尸骨也不留不下来。奴家想要祭拜那些小姐妹都不知道去哪里祭拜去? 要不然是被剁碎了喂狗,要不然就是扔到万虫谷里面喂虫子。奴家早就习惯了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了。”冉奴的一只脚悬在半空,前后摇晃着,脚铃跟着也不紧不慢地响起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出逃?”宝蓝问道:“你有那么一身的俊功夫,也能容易逃出去啊?” “你以为那么简单呢?”冉奴嗤笑道:“奴家的功夫在教里面不算高的,比奴家高的有的是,恐怕奴家脚还没抬起来,立马就被人扔去喂虫子了。” “那你可以避开拈花教里面的耳目啊。”宝蓝说道:“就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 冉奴伸出兰花指,指着自己的嘴巴说道:“不是只有你们大魏人会下毒,拈花教也会下毒。” 冉奴一下子拉开自己的衣襟,心口的娇肤也露了出来,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奴家身上不光被下了毒,和你们里边那位一样,也被下了蛊虫。你说说,你让奴家哪里逃?你们说得多轻巧。” 宝蓝眼神黯淡了下去:“冉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冉奴一下子觉得没趣了:“你和我道什么歉啊?你们大魏人真逗。你老老实实驾着你的马车吧,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奴家也是被你绕进去了,才和你这个小奴婢说了那么多废话。奴家要歇一会儿,等到了地方你叫我。” 第三百三十章 捉拿 等到了尼拉,宝蓝如约把冉奴叫起来。 冉奴揉了揉纤细如柳的腰肢,捶了捶泛酸的大腿骨,打了个哈欠,向紫儿等人走来。 紫儿看不惯冉奴的轻狂样:“哟,不知道的你才是小姐,我们几个是下人呢。” 紫儿也听到冉奴对宝蓝说的那番尖酸刻薄的话,给宝蓝打抱不平呢。 这些话冉奴听多了,也不在意:“奴家应该称呼您为紫儿…还是紫门主?冷月观就找这么一个‘小孩儿’当门主,也不觉得胡闹些。” 冉奴趁机想激一激紫儿,看看紫儿会不会吐露出她想要的东西。 “那拈花教不一样了,净是让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当家做主,迟早不得翻了天去。”紫儿淡淡地说道,耳朵尖的一些人听到“拈花教”的名字而目露恐惧,赶紧离紫儿等人远远的。 紫儿几人正把马车的马给卸下来,牵到马厩里面去。风桥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从紫儿身旁走过的时候说了句:“当心点儿。” 风桥随后装作查看马的情况,在马厩里边儿走了一圈儿,随手撒了一圈白色的粉末。天色太暗,一般人看不清楚。 饵已下好,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风桥把拴马的绳子紧了紧,随后走进了店里。 与上家店的老板娘、冉奴有所不同的是,这家店的店主是个看起来十分和蔼的小老头儿。从晋王府来的张管家最擅长和此类人打交道,等风桥进去的时候,张管家和小老头儿已经聊得热火朝天,恨不得称兄道弟。 焦渥丹和蓝将军看着津津有味,紫儿和那个傻侄儿一脸无奈地坐在一旁,宝蓝不在这里,应该是进屋子照顾梅栎清去了。 不知道今晚上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冉奴”来呢? 一夜过去了,风平浪静,第二天一早,几人商量着要去采买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蓝将军先说道:“我们几人的佩剑有不同程度的磨损,要去打铁匠那里修补修补,不知几位是不是要一同前去?” 宝剑佩巾帼,有一把趁手的武器在接下来的行程里面是十分必要的,越深入南疆,越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儿。 紫儿说道:“我和渥丹去尼拉的集市看看,他们这里初一十五会像大魏一样赶集,我们顺便买些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风桥说道:“你们几个要出去,那我就留下来吧。不知张先生您想去哪里?” 张管家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老夫和这里的店主十分投缘,今儿个老夫要和店主聊一聊南疆的情况,看看做什么样的买卖划算。” 傻侄子仰天长叹一声,然后乖乖地跑到店门口儿无聊地坐下,打发时间。 谁也没有问冉奴她接下来的动向,像没事儿人似的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没有那个闲心搭理冉奴。 冉奴气鼓鼓地一跺脚,转身跑出了店里不知去向。 风桥借着给马上草的机会去查看了一圈儿自己昨儿个撒的白色粉末,果然那些白色粉末几乎都被抹花了,自己又添上了大半袋子。 风桥拈着手指算了算,自言自语道:“嗯,还有两个时辰,应该够用了。” 风桥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一切都如各自约定的那样,蓝将军等人去了打铁铺子,紫儿和焦渥丹去采买接下来行程要用的东西,剩下的人都待在店里。 两个时辰过后,忽然间店里走了水,不…是马厩那里走了水,有人想把马厩里面的几匹马给烧死。 “放火的那个人身上会有檀香的味道。”风桥站起来拍了拍傻侄子的肩膀:“现在靠你了,去把那个人找出来吧。” 傻侄子也就是梅二笑了笑:“不用您吩咐,梅二晓得轻重。” 梅二看似无聊地蹲在门口,其实是为了把来往的人记在脑子里,再加上风桥所说的檀香味儿,靠外面那些守候的梅字号的人,肯定能把放火的人给逮出来。 而风桥撒的粉末不仅是带着特殊的味道,粉末自然而然僻出了一圈儿隔火带,马儿因为怕火急得嘶鸣,但是肯定不会烧到它们那里去。 风桥气定神闲地扑灭了马厩里面的大火,安抚好了几匹马儿,然后和梅二汇合。 梅二一个人就抓住了放火的人。 让人没想到的是,放火的人居然是个小屁孩儿。 风桥把人提溜起来,与小孩儿平视道:“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我们的马?” 小孩儿倔强地把脸撇到一边儿去,不肯答风桥的话。 “你还是小了些,如果是我,我肯定先把马车给烧了。”风桥带着微笑说道:“南疆这地方不像大魏用马车。马没了可以再买,车没了可就难买了。” “呀,我怎么没想到?”小孩儿咬着手指说道。 风桥看小孩儿的模样觉得更可爱了:“你知道我们没有恶意了吧?为什么你要放火烧我们的马?我们可跟你无冤无仇。” “哼,怎么会没有仇?”小孩儿急得大哭,好像风桥他们才是做错事的人:“你们是拈花教的人,拈花教的人与我有杀父杀母之仇,还想把我捉了去喂什么大虫子!” 小孩儿肚子不配合地咕地叫了一声。 “你还没有吃饭吧?”风桥招来伙计,点了一碗稀饭上来:“你先把这碗稀饭吃了,吃完了咱们再聊。” “我,我和你们有什么可聊的?”小孩儿看着激灵:“你们,你们不会在饭里面下毒吧?” 说完小孩儿海舔了舔嘴唇。 风桥没有辩解,先舀了一勺稀饭吃到嘴里。小孩儿见稀饭里面没有毒,立刻抢回饭碗,稀里哗啦吞下肚,生怕风桥和他抢食吃似的。 “你是…大魏人吧?”风桥几乎肯定地说道:“或者你的父亲母亲一个是南疆人,一个是大魏人,是不是?” 小孩儿顾不得咽下嘴里的稀饭,口齿不清地问道:“你是肿么知道的?” 风桥和梅二对了对眼神,夸张地说道:“我们啊…可是神仙,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呢?” 第三百三十一章 飞镖 风桥和梅二一唱一和地逗着眼前的小孩儿,费了些心思也是值得的。 小孩儿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看:“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风桥把小孩儿放下来把他抱到桌子上:“神仙不会骗人的。” “那你们为什么…和拈花教的人在一起?”小孩儿一脸风桥说谎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人:“别以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风桥重重地拍了拍小孩儿的头:“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们吗?” 小孩儿没有被风桥岔开心思:“我说什么来着…还说自己是神仙,还说自己不会骗人,都是吹大牛。” 风桥的耳朵动了动,没有和小孩儿再闲扯下去,抽出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宝剑。从一楼包间内出来的黑衣人也默默走出来坐到离风桥不远的地方。 “你快点儿去护住栎清,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风桥略微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黑衣人笑得沙哑,那声音像拿刷版磨过似的:“莫不是你觉得你不如我,就想把我留下来护住那个小姑娘,而你则是一个人硬着头皮对付接下来要到来的人吧?” 风桥神情一松,不待风桥回答,梅二声音沉了下来:“左三,右四。” “左五,右七。” 一轮接着一轮的星字镖向他们袭来。 风桥立马用坑坑洼洼的剑挡掉了飞来的星字镖,星字镖被钉在了柱子上。风桥笑呵呵地对梅二说道:“你看起来虽然傻一些,耳朵却很好使嘛。” “不光是耳朵的问题。”梅二用手指指指脑袋:“脑袋也得够用才是,不像你们…花花架子多。” “你们真是神仙啊?”小孩儿仰着脖子,眼睛里面闪烁着星星看着风桥与梅二:“我没看见过在拈花教的飞镖下,还能活下来的人。” “我们当然是神仙啊,不骗人。”风桥和梅二说话,眼睛余光瞥到黑衣人:“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快把这小屁孩儿抱到屋子里面去,屋子里面安全些,小心误伤了他。” 梅二被风桥白话了一顿,心里面生了些委屈。他看了一眼与店主交谈甚欢的张管家,张管家与那店主明明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还依旧谈笑风生。 梅二见张管家不给他做主,只能灰溜溜地抱着饿得快走不动的、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小屁孩儿回到屋子里面,和宝蓝交代了下前因后果,把小孩儿给安顿好了。 不管风桥与梅二两人怎么耍宝,黑衣人依然气息内敛,不发一语。风桥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难道自己活了百年,还被一个几十岁的毛头小子给教训了? 黑衣人好像知道的比他们还多,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不成?他几乎待在屋子里面,也没见他和谁说话,那他如何得知他们都不知道的消息? 风桥在此刻对黑衣人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黑衣人又笑了几声:“这会儿子回过神来了?你我有需要共同对付的人与事儿,不必在这些小事情斤斤计较。” 小事儿,这还是小事儿?一个不小心整个客栈的人都要随他们搭在里面了。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蓝将军一伙儿人、紫儿、焦渥丹都出去了,能打的就剩他们几人,怎么对付在人家地盘上强行攻过来的拈花教众?亦或是冉奴跑出去喊来的真正的幕后主使人? 风桥可不敢大意了。 黑衣人像是看透了风桥的所思所想:“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咱们中原这套‘先礼后兵’也传到了南蛮子这里。他们杀过来之前也要拜一拜码头的,万一杀错了人怎么办?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怎么办?” 风桥闻言坐了下来:“你怎么知道?你没看到那几枚星字镖飞过来的时候,都冒着腾腾的杀气?他们是想让我们死呢!” “他们想然后我们死是不假,但不是这个时候。”黑衣人用指尖点了点桌子,桌子空空作响:“如果这里的人出了什么事儿,由我负责。” “你负得了责吗?你拿什么负责?你拿什么保证?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别以为你和太尉府有些关系,你就可以说这些大话了,他们要真拿出前两天甩弯刀的劲儿来,咱们几个老弱病残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风桥也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道:“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咱们要不只能退回大魏,要不就要带着一个死都叫不醒的梅大小姐在南疆流亡。不光‘北莫’莫如是找不到,治好栎清的事儿也没有下文了。治不好栎清,你的病也没法治了…” “我都没急,你急什么?”黑衣人淡淡地说道:“你都活了‘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也不知道你这些怎么过的?”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风桥对黑衣人的忌讳越来越深了。 他现在十分笃定黑衣人是知道些什么,还知道得不少!更可气的是黑衣人知道了还拿他的年纪说事儿。黑衣人才是毛头小伙子,黑衣人全家都是毛头小伙子! 如果年逾七十的高太尉听了风桥的话,肯定一万分地不同意。 见风桥涨红了脸,黑衣人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你们冷月观的人闲云野鹤惯了,朝堂里面的事情你们不大能看得清。 南蛮子虽然可恶,但南蛮子里面也有能拉拢的人。 我们进入到了尼拉的地界以后,我特意放了消息出去,让那个人来客栈里面见我们。 如果我死在这里,或者伤筋动骨,朝堂里面那个高太尉肯定一万个不答应。风桥兄,其中利害关系你想明白了吗?我说这些话可不是空穴来风,上嘴皮和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儿了。 我们要在南疆的地界上走下去,不能凭着一股子意气制气,像你方才那样作出‘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虽然能击退一潮人,可是下一波,下下一波的人呢? 南疆这些人鼻子可灵了,之一咱们掉一滴血,他们就能前赴后继地寻着味儿找过来,不把咱们咬死在南疆的地界上,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碰头 黑衣人和风桥话刚说完,一阵大风吹过,两扇大门齐刷刷地被吹开了,一看就是被使了武功、放出来的掌风。 张管家适时停下了与店主的话,梅二跟在张管家后头,张管家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把店主也邀到风桥、黑衣人这一桌坐下: “老掌柜,今儿个就麻烦您了,我们就这个地界不熟,还劳您为我们多说几句好话,我们就是借过贵宝地,断然没有其他的心思。” 黑衣人听到张管家的话,赞许地看了看他,掀开斗笠的一角啜了口茶,等着把派头做足的那位进来。 约莫先放了一批飞镖试探,后又查看了客栈周围没有设下埋伏,那人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各位,有些事情来迟了。听说…是高大人想要见我?不知哪位是高大人,在下也好给他陪个不是。” 一双贼精精地眼睛一进门就在除了老掌柜意外事件的四人身上打量,瞅得还很仔细,那位保持着半鞠躬的姿势保持了几瞬的功夫,才舍得起身来。 黑衣人也不能让自己这边白等,也没有吭气,足足把手里的茶慢条斯理地饮完才道:“高某不才,叫不上什么大人。大魏朝中能称得起‘高大人’的,只有高某那位做了大魏太尉的高扶之的族人。您既然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哼,一位姓高的族人就敢在本大爷这里撒野?你以为本大爷不懂?族人还分高低贵贱、远近亲疏呢,嫡支和旁支不同,在五服里面和出五服也不一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人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一双眼斜睨着四人说道。 “您可能误会了。”那位老掌柜派上了用场:“大人您看见这位大人手上的玉扳指没有?那可是圣女手中才有的货色,咱们这些人想有也有不起呢,估计在大魏也是一样。” 那位被老掌柜叫做大人的,看见了黑衣人手上碧绿碧绿的玉扳指眼睛都挪不开地儿:“这…这可能是假的吧,我都没看见过这么好的玉扳指,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人伸出一只手就想碰一碰。 “这是你能碰的?”黑衣人的话如冷水一样兜头倾泻而下,那位“大人”才感觉到黑衣人的厉害。 “在下不敢,在下不敢?”那位“大人”还是觉得不放心:“您说高太尉是您的族人,高太尉是您什么人?叔父?伯父?” 黑衣人好像真被这位给逗笑了:“哈哈,这不是你能过问的。在下今儿个找您来,也是为了想求得您的庇护,顺顺利利地把南疆这趟货走完,这是高太尉在千鹤宴以后交给在下的第一份差事,在下也想办得顺顺当当的,好给高太尉长脸不是,您说是不是?” 黑衣人的话似乎做实了那位的猜想。 那位的姿态放得比之前还要低些,明明黑衣人坐着,那位把腰弯得、看起来比黑衣人还要低一些,谁能想到大腹便便的南疆的这位“大人”会有如此柔软的腰力,让一些半大的姑娘都自愧不如: “这位高大人…不对,是高兄,您也别对在下喊‘您您您’的了,在下听得怪难受的。在下叫达瓦次仁,您可以喊我阿达。” “阿…达。”黑衣人点点头:“阿达,那你也别站着了,和我们一起坐下聊一聊进货的事情吧。” 令风桥意外的是,黑衣人还真和这位达瓦次仁聊起了贩茶的事儿来,说得还头头是道的。 买什么类型的茶,茶的品质如何,价钱几何,什么时候收茶,什么时候卖茶,以后这条线要是做成了,什么由什么人负责。 张管家与店里面的老掌柜各自代表一方,时不时帮着黑衣人或者达瓦次仁将对方一军,然后再笑呵呵地把利给让出来。滑不溜秋的,一个赛一个老狐狸。 梅二的小脑瓜再次派上了用场。 达瓦次仁和老掌柜故意算错、或者通过移花接木的方式把价钱暗地里抬高的时候,梅二就会岔出来说他们哪里哪里算错了,应该是几钱几厘几分。逼着老掌柜回到柜上把算盘拿出来,上下手指翻飞,唾沫星子直喷,说着说着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梅二眼睛一眨就把结果得了出来,心里更是恼恨。 达瓦次仁本来还疑心被拈花教追杀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看看黑衣人以及张管家这样的做派,心里面相信是高家派他们来南疆做生意的人了,对几人也热情起来。 风桥就像局外人一样,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三个人与达瓦次仁与老掌柜谈成了这笔买卖,由张管家执笔,老掌柜口述,工工整整地立下了契据,黑衣人、张管家与达瓦次仁分别画了押。一点点火药味也没有,什么敌袭,什么暗算,通通没影儿的事情。 送达瓦次仁走的时候,达瓦次仁和他们说别怕那些拈花教的人,不就是一些喜欢练虫子的东西吗?他们这一族有圣女罩着,拈花教的不敢对他们这一族的人怎么样。如果拈花教的人还来,只要把烟花朝天一放,他们的族人就会来搭救。 可能因为一大笔生意谈成了,达瓦次仁高兴得几巴掌拍在张管家的肩膀上,差点儿没把他这把老骨头给拍散了。为了不掉价,硬生生咬牙撑着,直到把达瓦次仁送远了,才命令梅二给自己揉揉肩膀。 那位老掌柜身份不同,自然是亲自把达瓦次仁送上滑竿,和达瓦次仁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黑衣人自己坐镇大堂内。以他的身份也没有掉价到去送达瓦次仁的地步,因为表面来看他代表的是高太尉、是从大魏来的东家,只有达瓦次仁来贴他的份儿,没有他去送达瓦次仁的说法。 张管家和梅二一走入大堂内,黑衣人笑道:“没想到您来南疆‘进货’,还真是进货。不怕上面知道了,开罪你家主子吗?毕竟你家主子和我那位族人,明面上可不对付呢。” 第三百三十三章 哑谜 张管家对黑衣人拱手道:“高先生您多虑了。这笔买卖不是我家主子谈的,是史家大爷谈的,和我们家主子没有关系。” 黑衣人虽然用斗笠蒙住脸,但能明显听到他语气不善:“哦?史家大爷?他也是你们的人? 呵呵…你们家主子算盘打得精,派人来吃闲饭,顺便再捞笔买卖回去。我们高家谈的生意,他也要插一腿。” 契纸一式三份,刚刚走了的达瓦次仁那里有一份,黑衣人那里装着一份,还有捧在张管家手上吹了吹、让上面的红印子干透的一份。 “老夫与侄儿不是来吃干饭的,有些东西您是高家的人,未必顾及得到。”张管家意有所指道: “最早放出消息的说,‘北莫’莫如是先生在西北一带出现。为什么最近又改了口风,说在南疆见过呢?高先生您不觉得奇怪吗?” 张管家和黑衣人打哑谜,风桥听不懂,也只得干站着。 黑衣人好久以后才哼了一声:“玩儿的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张管家顺势说道:“这笔买卖不光是为了赚钱牟利,还关乎着大魏的江山社稷,还请您老海涵。” “海涵不海涵也与我无关。”黑衣人推说道:“您这么一说,事情可算严重了。” 张管家捋着胡须说道:“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再怎么着,老夫也得给主子凑够了不是。” 黑衣人被张管家憋得冒出来一句:“老先生您有苏秦张仪之贤,何不入朝为官,也好拜相封侯,光宗耀祖不是?只当个管家可惜了。” “劳高先生您看得起,老夫是从渤海王家出来的家仆,一生也只知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而已。您太抬举老夫了。”张管家拱手说道。 “那你出来,你家主子没让你带个话儿?”黑衣人问道。 就在这时,紫儿、焦渥丹与蓝将军等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客栈里面,几人一眼就看到了钉在柱子上还未取下来。蓝将军几人急急走过来道:“你们没事儿吧?可伤到没有?栎清呢?她人还好吧?” “她人好着呢,你们也不用多问。”黑衣人说话气鼓鼓的,说完就回了屋。 黑衣人说话让紫儿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人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 梅二看着解气,就添油加醋地说道:“不就是我家伯父在谈生意上帮了高家一把,高家让了几分利给史家大爷,高先生就不高兴了。” 蓝将军喃喃念道:“原来他姓高啊…” 除了蓝将军等人,其他几人自是知道黑衣人姓高,还与当朝高太尉关系匪浅,为了给脾气古怪的黑衣人治病,特意建了一座远鹤楼给冷月观呢。怪不得黑衣人生气,原来是被张管家剜去了一块肉,正心疼呢。 紫儿早就看不惯黑衣人,顾不得形象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直不起腰:“你啊你,原来你也有今天。” 焦渥丹拉了紫儿一把:“别笑了,他耳朵好着呢。” “耳朵好就好,怕什么!”紫儿胆气壮了起来:“他有胆子…” 焦渥丹赶紧捂住紫儿的嘴,道了声:“各位得罪了。”然后带着紫儿回到了自己单住的那间,估计是与紫儿好好说道说道。 蓝将军也找到了档口儿,把一把剑递给脸风桥:“风先生,这是我们送您的一件薄利,希望您看在我们同行的份上,给本将军一份薄面,收下这把剑吧。” 李虹儿跳出来附和道:“就是就是,这是我们家将军在集市上逛了好久,挑了好久才选出来的,风先生您一定要收下啊。” 风桥把剑拔出剑翘,仔细打量剑柄、剑脊与锋刃。剑身通体锃亮,用中指一弹,声音清脆,剑身几乎没有晃动,端得是一把好剑,比身旁这把用了几十年的佩剑好上好几个档次。 风桥也爽快:“蓝将军与几位女将军盛情难却,那在下也只得收下了。在下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只能做一两个小菜。 现在咱们在尼拉不方便,等找到合适的地儿,在下自掏腰包,给各位做一桌美食,到时候还请各位都要‘笑纳’才是。” 蓝将军豪迈地一笑,单看举止行为,也几乎脱离平常女人家的娇气,只落下几分飒飒:“那感情好。平常在营里面吃些清汤寡水的,嘴里面没有滋味。 听说风先生还在醉鬼楼做大厨?醉鬼楼的吃食本将军上次是享用过的,那是一等一类地好吃,您自掏腰包…价钱不会是和醉鬼楼一模一样吧?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蓝将军说得风趣,在座的几人都笑起来。特别是李虹儿那张不饶人的嘴来凑一凑热闹:“好啊将军,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去吃醉鬼楼的饭菜了?您可不能一个人吃独食!这一次风先生做饭菜,先得让我们用了,剩下的汤汤水水您再吃。” 平常看着不苟言笑的郑凌青也附和道:“虹儿,你怎么能让将军吃剩下的呢?按醉鬼楼的规矩,应该让将军吃‘贵的’,咱们吃‘贱的’,就让将军吃那些萝卜白菜,咱们吃那些肘子猪蹄、佛跳墙什么的。越‘贱’的,咱越吃。” 蓝将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这些猴儿崽子,把主意打到本将军头上脸。看你们跟本将军辛苦这一遭,本将军这次就应你们。只此一次,下次就算了。” 李虹儿又打了退堂鼓:“将军您就应下了?是我们这些猴儿崽子该打该打,您才是辛苦的那一位。 前几个晚上那场恶斗,不是有您护着咱们仨,那弯刀早把我们的头给割下来了,吓都吓死我了,那一晚上虹儿都在做噩梦,幸亏半夜有骊艳把我叫醒了,要不然那晚上肯定都睡不踏实。” 李虹儿提到那晚的事儿,几人高涨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张管家跟着李虹儿几人凑趣,现在说到了正题,张管家说道:“蓝将军,咱们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三百三十四章 决断 如今已是黄昏,快要入夜了。好在南疆天气较大魏来说暖和,两人在客栈外说话也不觉得冷。 蓝将军一抬眼就看见马厩有烧过的痕迹:“这是…” 张管家笑道:“一个小孩子玩儿火,不小心把马厩给点了。” 蓝将军似笑非笑道:“真是这样?” “那小孩命苦,以为咱们是拈花教的人,要为爹娘报仇。”张管家一句简短地话道尽那个不肯透露姓名的小孩儿的苦楚。 蓝将军很快意识到什么:“爹娘…一个是大魏人,一个是南疆来的吧?” “正是。”张管家把小孩儿的话记在脑海里:“希望这样的小孩儿…能越少越好。” “都是该死的拈花教!听说还与汝南公主有关?等本将军回去以后,定要上奏朝廷,抄了拈花教的老窝!”蓝将军这些年见的杀戮多了,对番邦人的恶行十分痛恨。 张管家淡淡地说道:“我们这样,和蓝将军所说的拈花教中之人,又有什么不同?西北局势剑拔弩张,有南疆在一端虎视眈眈,在那些番邦之人的眼里,我们和我们眼中的拈花教中之人,又有什么不同?” “张先生,您是什么意思?本将军可听糊涂了。”蓝将军问道:“难道你是番邦来的奸细?” 蓝将军并不知道张管家以及随他而来的梅二两人的底细。 张管家哈哈大笑起来:“蓝将军您太高看老夫了,老夫可没有做奸细的胆子。老夫是为大魏、是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 “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有什么可‘着想’的?”蓝将军讽刺道:“连那个小孩儿都知道要包杀父杀母之仇,您活了那么大年纪,难道想不明白吗?” “天下百姓何辜?大魏百姓何辜?番邦百姓…何辜?”张管家把手附在木制的栏杆处,往太阳西下的地方眺望: “我们大魏国力日渐强盛,早晚与番邦有一战罢了。是师出有名,还是师出无名罢了。皇上正等待着这个时机呢。不对…这是几代帝王共同的心愿。” 蓝将军拱手道:“若老先生妄议朝政,那本将军告辞了。” “且慢!”张管家喝住了蓝将军道:“西北大营那边已经有人知道将军您不在大营里面。” 蓝将军转了身回来:“那又如何?本将军不在营帐之内,他们只要稍加打探自然会明白。” 蓝将军心里面有些猜到张管家要说什么了。 “蓝将军,天下为奕,黎民为棋。棋子不分昼夜大魏还是番邦,不分男女还是老少。”张管家手逐渐握紧了栏杆:“一个不小心,不光大魏,还是番邦都会落得满盘皆输。” “张先生您所说的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与本将军无关。”蓝将军隐约感觉到,要退只有这个时候退,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哦,是吗?”张管家说道:“如果蓝将军不在西北的消息…透露出去呢?” “张先生您是说西北大营里面有奸细?” “不,老夫的意思是…”张管家说出了一个令蓝将军心中发凉的可能:“如果…由老夫说出去呢?” “张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接近我们,意欲何为?”蓝将军剑已出鞘,准备下一步击杀张管家。 “蓝将军你还不明白吗?”张管家笑道:“你我早已在棋中,逃脱不了了。” 张管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光你我逃不了了。在这里的人都逃不了,大魏的百姓逃不了,南疆的百姓逃不了,鲜卑、西凉、赫赫人的百姓都逃不了…” “大胆狂徒,休要胡言。”蓝将军额头上沁出来一道道冷汗:“你以为你说了这些就可以要挟本将军吗?待本将军斩下你的狗头,将尔等妖言惑众之辈挫骨扬灰,看尔等还敢乱我大魏江山?” 蓝将军的剑眨眼间已经到张管家面前,但还有比蓝将军更快的人。 呲楞! 蓝将军刚打好的宝剑被两根手指夹断,那人挡在张管家面前,没有挪动半分。 “你究竟是何人?”蓝将军的手抓紧了一侧的衣角:“你身边怎么会有功夫如此之高的人?” 蓝将军看清楚眼前保护张管家的人和她一样也是女人。 “梅七退下,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梅加上数字,难道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梅字号?她听说过梅字号存在,但不知道在何人手里,难道是在眼前这位张先生手里? 不对,梅字号历来只为谢家人掌控,难道眼前的人是谢家人? “将军猜错了,老夫不是天家的人,老夫的主子是天家的人。”张管家捋着胡子说道:“至于是谁,将军与主子日后自然会相见,不必急于这一时。” “呵呵,你的主子必定不是皇上,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晃悠的,也只有坐镇西北的那位‘贤王’了吧?”蓝将军语气不善道:“你家主子派你来说这些话,难不成是有不敬之心?” 张管家说道:“我家主子是何为人,想必将军您也有所耳闻。贤王的称呼不是白来的。我家主子让老夫前来,只是想让将军您早做决断。” “做什么决断?是跟着你家主子,还是跟着皇上?”蓝将军说道:“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我家主子并无此意,蓝将军您多虑了。”张管家说道:“我家主子只是希望像在客栈里面的那种小孩儿越少越好,解决事情并不一定需要争端和杀戮。” “听你主子的意思是要‘礼尚往来’?”蓝将军虽然被张管家的话触到心底某个角落,面上依然讽刺道:“本将军看你家主子杀人也是杀的手软,该不是他收了番邦人的什么好处吧? 比如收买大魏将领,准备等到关键时候,大开城门,放那些番邦‘百姓’入城,和和美美地把大魏领土拱手送出去,这哪里会有争端和杀戮啊? 大家‘一派和谐’,‘一团和气’,独独你家主子落了个好名声。他可想到过大魏的百姓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即止 张管家捋着胡须说道:“蓝将军您…真的是这么想的?每一次开战,哪一次不死人?蓝将军您就想看见这样的情况持续发生下去,像传说中的轮回一样,永无停止吗?” 张管家点在了蓝将军身为女性将领,心里面最脆弱的那个地方。 蓝将军即使高傲如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每一次看到死人,心里面还是堵得慌。她只能劝慰自己是保家卫国,保护大魏的百姓。 可是那死在沙场上的人呢? 他们也不是他国的百姓,不也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吗?他们本该一家子人和和睦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除了一副枯骨,什么也没有留下,连名字都不能留下。 在沙场上一个人死了,不仅仅意味着死亡,还意味着一个存在的消逝。 后世除了在功劳簿上写下几年几月几日,于某地,伤几人,亡几人。那个死去的人的姓名、回忆都统统不会落下半个字。等百年之后,连家人也去了,他们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样超越死亡的磨灭,才是令蓝将军觉得无法承受的东西,无论经历过多少遍,内心深处都无法忍受的东西。 这样难以言状的情感,却被眼前这位张先生给点破。蓝将军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是该感谢张管家,还是憎恨张管家戳破了内心深处最沉重的部分。 “难道您就有办法让大魏以及他国百姓不再死人,难道您就可以暂停这样的轮回?”蓝将军顺着鬓边散落的逐渐花白的碎发,字字锥血地问道。 “不再死人…老夫做不到。”张管家笑道:“但老夫想试一试让这样的轮回停摆得更久一些。” “您想做什么?”蓝将军问道:“空话谁都会说。” 蓝将军心里却无比希冀张管家说出行之有效的方法。 “大而化之,天下大同。”张管家说出了潜藏在内心已久的答案:“待那些人以为大魏陷入困境,毫无还手之力时,给他们迎头痛击,将他们的土地与子民统统收入麾下。” 蓝将军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亏本将军还以为张先生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回答,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还是和那些夸夸其谈的各大家的座上宾毫无二致?”张管家接过蓝将军的话说。 蓝将军的笑容僵住了,她不知道张管家哪里还有颜面说出这句话。 “那些人对这一战酝酿已久,数十年前的函谷关之战您还记得吗?将近十年前的动乱您还记得吗?将近十六年前的叛乱您还记得吗?” 这里面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数不清的骸骨,张管家一一述说道:“这些还是摆在面上的事情,私底下阴私之事还不知道有多少?” 蓝将军对张管家所说的话辩无可辩。 有多少将士做了本不该做的刀下亡魂,番邦的将士如此,大魏的将士也如此。 她是将军,只能无条件服从上头的命令,打本不该打的仗的事情她见多了,起先还反抗过,到后来也就那样,整颗心都麻木了。 “看来将军您不发一语,也是认同了老夫所说的话。”张管家说道:“那些人不可能赶尽杀绝了,换句话说,他们也是大魏的子民,也不能随意秋后算账,逮个人把他们杀了。 只要还存在大魏、西凉、鲜卑、赫赫、南疆的地界之分,几国内的百姓子民永远不可能通情达理,互通往来。”张管家点出了最根本的地方: “以前之所以我们会失败,就是没有移风易俗。蓝将军您常驻扎在西北,想必也去过西凉在函谷关之战以后割让的三十里地去看了看,那里的百姓,比之前如何?和周围他国的百姓比如何?” 蓝将军眼睛忽然间放大了,随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是啊,他们不一样,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然后呢?之前也不是没有攻过城,占过地。难道等把这些白眼狼养熟以后,再反咬我们一口? 张先生您别忘了,既然那三十里地上的百姓能变成大魏的子民,如果西凉把地占回去,他们不又是变成西凉的子民了。” “所以我家主子才要借这个机会把其他地方的地都占下来,移风易俗,一一教化,让他们打心眼里面认为自己是大魏人。”张管家说道:“这样打的战少了,那些浑水摸鱼的人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 蓝将军差不多被张管家说服了,面上还是不屑道:“张先生,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如果此一役你们家主子打不下怎么办? 打不下,那施行您这套方法的可就是什么西凉、鲜卑之流了。就算打下来,没个几十年功夫他们也不会俯首称臣的。无论如何,您说的最好的结果咱们有生之年都难以见到了。” 难以见到…也是心怀期待? 张管家了然蓝将军的心思了,这件事情也只能说到这里,到此为止,便故作自嘲道:“将军您别把老夫当作那等轻狂小儿,老夫就烧高香了。” 张管家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不像之前说到难解之处摘了几根儿胡须下来,令张管家心疼及肉疼不已。 当然,这可不能让蓝将军她知道。 两人谈了差不多,又扯些有的没的,天彻底黑了,两人才回到客栈内。保护张管家的梅七也隐没于黑暗之中,悄悄把一张纸条塞到了一条蛇的腹囊内,蛇钻进草里没了踪影。 消失已久的冉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猫了回来,在那里舔着脸问风桥要吃的。 “这个老头子怎么还在?”冉奴用手指指着张管家说道:“他不是已经买了货吗?他应该没事儿了,赶紧把他赶走。” “这位姑娘您是不是对老夫有些误会?”张管家对冉奴的无礼毫不在意,和蔼得如冉奴的自家长辈: “老夫来南疆是为了做生意,只作一笔生意的话,利润微薄,老夫还有老夫的东家会没饭吃的。如果多有不便之处,还请姑娘您原谅则个。” 第三百三十六章 商量 谢博宇拿着梅七送来的纸条,悄悄翘起了嘴角:“张管家那边把事情办成了。” 贾世充正在谢博宇屋子里面偷嘴,听到谢博宇宣告那件事情做成了,像见鬼似的看着谢博宇:“不是吧谢博宇,蓝将军那么古板一个人你们都…” “你要吃东西就好好吃东西,小心噎死你。”谢博宇跑到书桌前,对着舆图看起来,手里面还写写画画,像计算着什么。 谢博宇停下手中的笔,问贾世充道:“离下次军阵对列还有多久?” “七天。”贾世充把下面上供来的烤鸭塞得满嘴都是,生怕谢博宇抢了一星半点儿过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还问我。” “七天,七天…”谢博宇又拿着笔写写画画了一阵:“看来还来得及…” “谢博宇,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贾世充问道:“你这样一惊一乍地,都让我好奇起来。” “最近本王太惯着你了,连‘王爷’都不叫了?”谢博宇扔下笔,把烤鸭一整个都扔了出去:“以后吃东西别再本王屋里吃,要吃拿着东西回你那屋里吃去。” 贾世充可舍不得烤鸭,一手拿着一根葱把烤鸭戳回了盘子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谢博宇有话好好说,别对无辜的烤鸭下手啊。” “意思是…可以对你下手?”谢博宇露出了令贾世充觉得不太妙的笑容:“那下次军阵对列,就由你代本王去吧。” 贾世充没有弄懂谢博宇是什么意思:“军阵对列不是你提出来的吗?怎么现在又成了我的事儿?我又没行过军打过仗,这些事情我不在行。” “叫你去你就去,你要是敢输了,到时候…”谢博宇话故意没说完。 贾世充一听就不干了:“谢博宇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啊?我不就是不像那些人一样叫你一声‘王爷’、‘主子’,不就是在你眼前招你烦,你就打算下死手对我啊?这样的坑我可不跳。” “你不想干就趁走走人,想必天下之大,也有你的‘容身之处’。”谢博宇捏着贾世充的软肋说道,谢博宇料定贾世充一定会去,因为他不得不去。 “谢博宇,你还是个王爷吗?明晃晃的威胁都说出来了…”贾世充正想办法赖掉:“要不然,要不然我以后也叫你王爷、主子?” “军阵对列你得去,你不去的话免谈。”谢博宇笑道,贾世充怎么看谢博宇怎么觉得阴阳怪气。 “真没有商量的余地吗?”贾世充灰心丧气地垂下了头:“我可真没有打过仗…” 谢博宇拍拍贾世充的肩膀说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以后是要如梅字号那样站在本王身边儿的。梅字号已经人满为患了,你不可能塞进去,只能令想法子了。 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就看你的了。真把你逼出几分天赋来,以后封个爵也好传给后世子孙啊,你总不能像这样…” 贾世充想到了什么,也意识到谢博宇固然有他的顾虑,也有为他好的意思:“多谢王爷成全,那我下去准备了。” 贾世充身边也没个商量的人,自己窝在屋子里面想了想,舔着脸和谢博宇借了一些兵书回去琢磨,自己对行军打仗的事情上了心。 谢博宇也不是要把行军打仗这件事儿寄托在贾世充身上,贾世充如果能发掘出几分天赋固然是好。如果这次军阵对列输了,也没有什么丢人的,毕竟对方可是有多年经验的大将,为大魏立下了汗马功劳。 谢博宇盯紧的是其他的事情。 这次定让那些人陪了夫人又折兵,先从哪一方开始呢? 京城,护国公府内。 夏研裹着白狐裘坐在自己的屋里,明明没有风,天气也不热,身上还有些冷,夏研一个人扯着团扇在那里一个人傻笑。 “郡主,您用些阿胶糕吧,这个季节进补正好。”何嬷嬷一看夏研的模样就知道为了什么。 自从夏研上次去过梅府看望过梅家大小姐以后,隔了几天,梅家三夫人就遣了人到护国公府来,送上了拜帖,梅家三夫人指明了要拜会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还纳了闷儿,护国公府从未和梅家三房有所交集,怎么窦氏说要来拜会她?长公主谢蕴逸也只想到了是不是梅栎清遇到了什么难事儿,梅老夫人不方便直接上门来,就让梅家三夫人来和自己说一说。 梅府几乎都是些趋名逐利之辈,梅家老夫人那是碰到了脸上,不得不礼待三分,除此之外,也就梅家三房看得过眼。 听说今年梅家三房所初的梅家大爷还高中了会元,那是个读书的料,与梅家三夫人打交道心里舒坦了几分,也就回帖给梅家三夫人,让梅家三夫人隔几日来护国公府上一见。 何嬷嬷听说了这件事儿,立马去了长公主殿下的院子,让长公主殿下支开了下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长公主殿下,老奴愧对于你。” 谢蕴逸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夏研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研研…?” “不是…”何嬷嬷又说道:“又是。” 谢蕴逸把夏研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儿能听得了这样的话:“何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又是’?如果话也说不清,那就别再郡主身边服侍了。” 何嬷嬷伏首说道:“老奴…老奴…长公主殿下您还是把老奴拖下去关起来吧,老奴没有脸面见您。” “什么叫‘没有脸面见本宫’?”谢蕴逸由身旁的万嬷嬷扶着走近了何嬷嬷:“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儿?” “老奴该死,求长公主殿下您责罚。”何嬷嬷没有明说,只道自己该死。 “何嬷嬷,你也是留在护国公府里面多年的老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本宫?非得把主子逼上梁山,你自己倒是无可奈何似的,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和主子说话?这件事情是不是和研研有关?”谢蕴逸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语气说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定夺 长公主谢蕴逸也是过来人,何嬷嬷把话说到这里多多少少猜出了何嬷嬷话里的意思:“你好大的胆子啊,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本宫,竟敢私下里瞒着,是不是研研让你瞒着的?” “老奴该死…老奴以为郡主年纪还小,还不懂这些,也就没有挑明了,反而坏了事。 那天郡主和晋王一道去了梅府,谁知梅家三老爷与三夫人带着梅家大爷和二爷去看望了昏睡不醒的梅家大小姐。”何嬷嬷故意说慢了些,眼睛往上瞟了瞟长公主的神色: “郡主没有想到梅家三房的人都在,吓了一跳。梅家三夫人也是个聪明人,这就让三夫人看出了端倪…” “本宫记得那天你也跟着去了梅府里,如此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和本宫说?你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要坏了研研的清誉!”谢蕴逸好久没有发那么大的火,把刚刚踏进屋子的护国公夏焘都震住了: “阿霁发生了什么事儿?什么事情值得你伤感动怒?如果是下人不听话,打发出去就是了,研研那边儿由本公去说。”护国公夏焘搂住谢蕴逸的肩膀说道。 谢蕴逸抓住了夏焘的手:“不可!如果把事情闹大了,等闲人就能看出门道…这个时候不能…” 夏焘点点头:“来人啊,把何嬷嬷送到偏院的屋子里面关起来,谁也不许见,特别是郡主,知道了吗?” 何嬷嬷没有喊叫,任由两个下人把自己带下去。 何嬷嬷也是在赌,赌护国公与长公主对夏研的厚爱,赌夏研与梅栎泽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大不了这块老脸不要了…就是以后见不了小郡主了,她也要拼死给夏研挣上这么一次机会。 她也没看错梅家三夫人窦氏,时间掐得不早不晚,事情没有明朗前也只是递了自己那份帖子过去,没有捏住了郡主的心思来要挟。 如果是平常人家得了小郡主的青眼,早就敲锣打鼓、招摇过市,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护国公府要和他们做亲家。 更不用说自己儿子高中会元,以后中进士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状元也不在话下,若是摊在小郡主身上,没进门儿之前就给小郡主一个下马威,小郡主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所幸的是,小郡主的眼力劲儿不错,看人的眼光不错,不愧是她带大的。梅家大爷和小郡主极喜爱的梅家大小姐关系最好,梅家大爷的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类的,就是门第不如护国公府,还是文臣世家,也不知道护国公与长公主会不会因此犹豫。 何嬷嬷向来行住坐卧挑不出问题,此时此刻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面,急得手指头都拧成了麻花儿,嘴唇也被牙齿咬破了皮儿。 长公主谢蕴逸和护国公夏焘也犯起了难,梅家三夫人都找上门儿来了,他们才刚刚知道。不知是夏研心思藏得深,还是何嬷嬷平常掩饰得好,亏他们平常那么信任何嬷嬷。 如果抛开朝堂上的事儿,谢蕴逸心里面是愿意的。 梅栎泽那孩子她见过,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如今中了会元,前途那是不可限量,有多少好人家的闺女上赶着嫁,就差没撕破那层纱嚷嚷着会元郎来娶了。 唯一让人摸不准儿的就是十九了还没定亲,她还以为梅栎泽有什么隐疾。 后来谢蕴逸因为好奇特地打听过,原来梅栎泽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胞弟多学脸几年,是带着自己的弟弟一起考呢。梅栎泽得了第一,他胞弟考得也不赖,都说没有梅栎泽这个长兄,他弟弟也考不了那么好。 能牺牲几年来陪胞弟赴试,梅栎泽为人也算有担当,就凭这一点,夏研嫁过去就不会被亏待。 梅家三房是歪脖树上最根红苗正的那一支,梅家三老爷梅仲樟与夫人窦氏也算是青梅竹马,夫妻和鸣,屋子里面也没外人。梅栎泽受父母影响,只要夏研肚子争气,以后房里面也不会有别人。 尝过夫妻一心一意的甜,谢蕴逸不愿意女儿再去受三妻四妾的苦。 梅栎泽作为女婿来说,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要情谊有情谊,在高门大户里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可是,可是梅栎泽偏偏是梅家的人… “阿霁,阿霁!”夏焘轻轻摇着想出了神的谢蕴逸道。 “不好意思公爷,实在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谢蕴逸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拉着夏焘的手,没有松开。 夏焘用另一只手覆上谢蕴逸的手:“阿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梅栎泽那个孩子值得研研托付终身。” “可是事情还是传出去多难听!”谢蕴逸皱着眉头说道:“研研爱去找栎清那孩子玩儿,知道的说是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栎清那孩子给…他们两个人遮掩…” 夏焘没有把事情想得如谢蕴逸那样严重:“瞧你,急得鼻子眼睛嘴巴都皱到一块儿了,来,让为夫给你熨平了。” 夏焘伸出一只手捧住谢蕴逸的脸,用大拇指摩挲着谢蕴逸的面庞:“阿霁,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初先帝爷不也不同意你嫁与我,转眼间孩子已经生了三个了,连孩子们都要娶亲了。” “是啊,父皇当年…”谢蕴逸说起往事不禁笑起来:“父皇当年说你是一介武夫,哪里懂得疼人,行军在外难免…” 夏焘也跟着笑起来:“是啊,你父皇不同意,你就偷偷跑到营里面来,非要和我…” “讨厌,当年的事情不准再提!”谢蕴逸一提起这件事情,依旧老脸一红:“咱们说研研的事情,怎么又扯到咱们的事情上来了?我们是我们,研研是研研,事情可不能这么来…” “阿霁,我知道你是怕研研受委屈。”夏焘笑道: “研研眼神好得很,就像你当年那样。梅栎泽那小子虽然是走文官的路,为夫还是看得出来他骨子里面有种!以后会待研研好的。 至于其他的…我夏焘的女儿,岂容他们说什么?研研想嫁谁就嫁谁。” 第三百三十八章 福惠 没有费多少功夫,护国公府和梅家三房很快敲定了这门婚事儿。两家人都极为满意,约定来年梅栎泽考了试就过门儿,不管结果如何。 有了父母的同意,夏研整个人就得意起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何嬷嬷事后也被放了出来,回到了夏研身边。 “郡主,您用些阿胶糕吧,这个季节进补正好。”何嬷嬷提醒道。 夏研正转着手里的团扇傻笑,何嬷嬷第一次叫她的时候,她压根儿没发现。 “郡主?郡主?”何嬷嬷又喊了两声,夏研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何嬷嬷就走到夏研跟前,把夏研的团扇抽走:“郡主,您用些阿胶糕吧,这个季节进补正好,再不吃就凉了。” “哦。”夏研心虚地低下了头:“嬷嬷,研研这就吃,这就吃。” 何嬷嬷见到自己家种好的白菜给猪拱了,还是自己亲自送过去让猪拱的,心里面难受得紧,忍不住敲打敲打夏研道: “哎,老奴之前帮您瞒着,到后面被关了柴房,罚了一年的俸禄,瞧您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夏研知道自己过了火,连忙抱着何嬷嬷的胳膊撒娇道:“嬷嬷您别生气了,研研不是故意的…研研也没有再见过梅家大爷啊,和父亲母亲都说好了,研研会守诺的。 还有嬷嬷您为了研研受了苦,研研记得你的好儿呢。等到了…那边,研研会更您的话的。嬷嬷您别生气了还不好?” 何嬷嬷气得不顾主仆之分,戳了下夏研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郡主啊,老奴知道您和梅公子看对了眼儿。可是女子也不能一味陷在这些小情小爱里面,会把自己给憋死的。 远的不说,就说长公主殿下,还有您未来的婆母梅三夫人窦氏,哪个是把这些小情小爱挂在脸上的?哪个是因为小情小爱得到周围人尊敬的?老奴的话您别不爱听,郡主心里得有数。” 夏研羞红了脸,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嬷嬷您说的研研都知道,可是…有些事情不是研研想怎么就怎么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研研可算领教了这句话的厉害。 研研总共也就见过梅公子两面,也不知道他哪里打动了研研,研研就非他不可了,研研心里面着实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幸好老天保佑,月老保佑,让研研和他能共结良缘。” 夏研此时可还记得起来,自己小时的胡闹“做的媒”,如今也是应到了自己个儿身上。 没有梅栎清,夏研就不会和梅栎泽有机会在男未婚、女未嫁之时见面。 没有谢博宇,梅栎泽一向谦谦君子,也不会因为要给梅栎清争口气,把自己的心思露给了夏研,两人不经意之间惺惺相惜。 当初那块夏研给梅栎泽包手的帕子,一直小心翼翼地被珍藏在梅栎泽怀中,就算此时两家已经下定,梅栎泽也舍不得还了回去。 当初给人“做媒”的,倒反被成就,先一步于牵线之人结成良缘。夏研种下的因缘还在继续,也不知道最后会开什么花、结什么果。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因缘轮转,生生不息。 夏研也应了上巳节时初见紫儿时,紫儿对她说的那句话:“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 夏研是施福之人,最后也被福气所惠。 夏研稳准狠得看中了梅栎泽这个未来的状元爷,虽然结亲的时候泛起小小的波澜,但夏研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夏研刚用了温补气血的阿胶糕,那边夏研的二哥、如今詹事府的詹事夏哲也过来看看夏研。 “研研。” “二哥!你怎么来了?詹事府的事情那么多,这些日子难得见你一面。” 夏研经过之前梅栎清来护国公府给夏哲“治病”那一遭,理解了素来不与旁人言语的夏哲心里的苦楚,兄妹二人的关系比之前更加亲近。 “是啊,最近是很忙。”夏哲眼神飘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研研也长大了,也快嫁人了。” “没那么快,要等阿弥考了试再说。”夏研对夏哲也没有藏着掖着。 “哟,阿弥都叫上了。”夏哲打趣道:“我这个妹夫可不简单啊。他是用什么法子把我的小妹的心思都勾了去,二哥一点也没发现呢,二哥一定向妹夫好好‘讨教’‘讨教’。” 夏研读懂了夏哲的心思:“二哥…你还放不下吗?” 早知道的话,那年她应该叫二哥来,而不是表哥谢博宇来。 “卿卿还昏迷不醒呢,和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夏哲固执地说道:“不是因为他,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 “不说那些事情了。”夏研不想继续深谈:“是不是梅姐姐有什么消息了?” “嗯,她到尼拉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到马格尔,很快就能治好她了。”夏哲脸上的笑容更像是苦笑。 “嗯,梅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没事的。”夏研走过来安慰夏哲道:“二哥你到研研这里来,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这个妹妹,难怪当今会元郎会折服在自己妹妹手上。 “嗯,二哥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夏哲问道:“你和卿卿之前交好的各家小姐关系如何?” “还算可以吧。”夏研说道:“二哥你找她们有什么事儿吗?” “嗯,算有些吧。”夏哲说话有些敷衍:“褚家大小姐褚惜礼,还有京兆府尹家的小姐王和安你可认得?” “有几面之缘,二哥你也知道的,我们最近才从西北回来,她们与我,肯定不如与梅姐姐那样亲近。”夏研说道:“如果二哥想传话的话,研研能帮的上些忙。” “嗯,这样就够了。”夏哲说道:“如今事态紧急,二哥想你出面送几封信到两位小姐手里面,记住一定要快!” 说话间,夏哲已经从手里面掏出几封信塞到夏研手里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夹缝 夏研去给夏哲跑腿,夏哲一个人回到屋子里面看着舆图。 哼,又上谢博宇的当了! 夏哲恨恨地想。 那夜谢博宇支使梅字号的人把打昏了的他运走,那些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就是秦王,追了一路,闹得动静太大都惊动了皇上。 皇上直接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隍庙,他也只能把高家抬出来,说是给高家送信的,不知为什么被人打晕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上的信任顷刻之间摇摇欲坠,害得他一直躲在詹事府里面不敢有所动作。 谢博宇远在西北大漠,也不知道离了梅字号用了什么法子把信送到他这里,只留了四个大字: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声什么东,击什么西。 夏哲花了好久也没琢磨出来谢博宇是什么意思,直到西凉人有所动作,半夜袭击了处于南疆的紫儿等人,指名道姓要把梅栎清和高家那位给劫走。 夏哲看到搜集到的情报之时,心里面凉了一大截,谢博宇是早就知道了?还是一切在谢博宇的算计之中?谢博宇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哲记得那天他拿到情报的时候,把手里的纸都捏皱了,迟迟没有放到火堆里面烧了。 夏哲如今谨记自己是詹事府的詹事,要为皇后娘娘、大皇子的利益着想,谢博宇把自己的实力向他展露出来一角,究竟是为了什么? 声东击西…为了梅栎清,他不做也得做了。 呵呵,谢博宇把他举荐给皇上,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天。 皇上对于初来乍到、素有“小诸葛”出身的他,只有防备之心,更何况他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长公主殿下的二儿子,尊贵的身份对他来说不是锦上添花,而是一身负累。 为了给护国公府一个交代,为了活用他这身本事,也就把他安插到了詹事府做詹事,放到了皇后娘娘与大皇子那一边观察。 所幸的是,皇上因为先帝爷长期不立储、导致他上位之路坎坷不已的事情而心存积怨,于是在他而立之年早早把大皇子当作皇储来培养,哪怕明面上大皇子没有太子之名。 他看似吃到了一个大饼,但大饼实际吃起来又干又涩,十分难以下咽。 大皇子之母是高太尉的小女、当朝的皇后娘娘。高太尉在千鹤宴上摆了一群的青铜鹤,看似是为了祝寿所制,但实际上存了什么心思有心人都看得明白,天家不可能看不明白,如果大皇子日后要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高太尉家。 其次,他一个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到詹事府当詹事,如果不是皇上硬要如此,高家只当他是来找茬儿的,根本不会让他做实事,让他接近大皇子与皇后娘娘。而他如果不能达成皇上的心思,他无疑就成了摆设,皇上碍于护国公府的面子,养他一个闲人也无所谓。 要在夹缝之中求得一地生存,还得帮护国公府立住阵脚,夏哲怎么看怎么都难以处理。综合手头的情报来看,他能求助的只有晋王谢博宇了,把谢博宇拉入这个混乱的局面里面,他才好浑水摸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非谢博宇,焉知谢博宇所求。 但谢博宇忘了,他还有另一颗棋子能稍稍牵制他,那就是与梅栎清合作的如意阁阁主邹源,邹源与天家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没有梅栎清制住邹源,邹源随时会被心中的恨意引导着、走向失控的方向。 但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夏哲在舆图上摸索着,最终在舆图上指住了一点:“谢博宇算着的地方就是这里吧…声东击西,倒也可解两端之围了。谢博宇,这个谢博宇…真真地可恨。” 被谢博宇耍了还要帮他卖钱、数钱,夏哲怎么想自己这个“小诸葛”怎么憋屈。 京城,珍羽斋内。 之前在千鹤宴上向高太尉贺寿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在珍羽斋里面闲逛起来,给自己挑件儿像样的配饰。 “这位爷您需要什么?”店里的伙计跟了上来:“是喜欢南边儿来的翡翠,还是北边儿来的羊脂玉?” “羊脂玉嘛…成色还差些。”百里子轩挑了起来:“翡翠嘛…我也不懂,谁知道你卖的是真货还是假货?” “这里的东西可能爷看不上眼,但东西都是保真的,您这么说,若是传了出去,生意怕做不了了。”伙计讪笑道。 “爷说是假的就是假的。”百里子轩把翡翠往地上一摔,翡翠裂成两半儿:“去把你们东家叫出来!” 伙计看事情闹大了,忙不迭地去把掌柜叫了过来。 百里子轩不满意道:“爷都说了是你们东家!不是你们掌柜的,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看不起我们这些外来人啊?” 掌柜陪笑道:“这位爷,小的看您这身行头,必定不是普通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和气生财嘛…”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爷找的是你们家东家,你来凑什么热闹?”百里子轩把扇子一打开,给自己扇起了风。 来者不善啊… 看来这件事情不能善了了,掌柜想了想只得说道:“这位爷,东家现在不在店里面,小的已经差人去喊东家了,您坐着稍等一会儿。” 百里子轩的目的也达到了:“嗯,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等你们东家来了,让他来见我。” 珍羽斋的东家是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的舅舅、韩家大爷韩祖春。韩祖春赶过来的时候满头大汗,顾不得好好收拾收拾,推开房间的门进去见了百里子轩。 “这位爷,小的就是珍羽斋的东家,姓韩名祖春,您叫小的韩东家就行。”韩祖春喘着粗气说道。 百里子轩使了个眼神,他身旁跟来的人赶紧把门从外面关上,守在了门外。屋子里面只剩下百里子轩何韩祖春的时候,百里子轩满脸讥讽地说道:“好一个韩家,好一个韩祖春,你们跟在梅家屁股后头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混出个人样来?” 第三百四十章 来头 “小的听不太懂爷您说什么。”韩家大老爷韩祖春的神色收了一些起来:“您看起来不像是大魏的人士吧,看起来倒像是西凉人。” “你知道爷说的是什么。”百里子轩此时此刻哪里有在千鹤宴上一板一眼、略显笨拙的样子:“没错儿,爷是西凉人,爷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今儿个上门来叨扰,是为了和韩家谈一笔生意。” “如果是一般的买卖在下欢迎之至,如果是其他的…恕在下不会奉陪。”韩祖春舔着肚子说道。 “哈哈哈,韩家大爷瞧这模样是瘦了,瘦了不少呢…”百里子轩又把扇子打开,扇起了风: “是啊,如果换做在下也得瘦啊。自己的妻子还有二弟被关在牢里面,听说被关起来的时候还衣衫不整…按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头上一片青青大草原啊,和我们西凉的大草原好像不是一个…” “您想要做什么?”韩祖春咬着牙,隐忍着问道:“如果您只是要羞辱在下,您的目的达到了,请您离开,珍羽阁不欢迎你。” “韩家大老爷您别急啊。”百里子轩的嘴巴越来越毒,韩祖春恨不得在这里撕了他的嘴:“听说梅家三小姐…” “够了!”韩祖春说道:“请您出去!出去!” “韩祖春!爷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不是?”百里子轩用一只手捏住了韩祖春的脖子:“你现在弄清楚,是你求爷,不是爷求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把这桩生意做下去。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现在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韩祖春肥硕的身躯被扔到了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门外的掌柜与伙计担心地问道:“东家,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不要偷懒儿!小心我扣你们的工钱!”韩祖春的声音有些沙哑:“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小心惊扰了贵客!” 门外的脚步声稀稀疏疏地走远后,百里子轩说道:“看来韩家老爷您想明白了。就是嘛,咱们做生意和气生财,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少受些苦头,就连牢里面的韩家二老爷与韩家大夫人,爷也会给你救出来。” 韩祖春咬着牙问:“您究竟想做什么?” “看来韩家大老爷您还是有些不情愿啊,不过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以后你肯定会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事,就像你的先祖那样。”百里子轩阴测测地笑起来,看得人心里面直发毛。 韩祖春双目圆睁,身体颤抖起来:“您,您究竟知道些什么?” “以后加一条规矩,爷没让你问的不许问。”百里子轩站起了身,扔了一大锭银子在地上:“这算是刚刚事情的赔礼,你们家里的人爷会帮你们捞出来,你先等着吧。” “那爷让小的做什么?”韩祖春惴惴不安地问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百里子轩看着韩祖春就像看着一条狗似的,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百里子轩早上去寻了韩祖春,下午谢博宇就在军营里面收到了消息。 “百里子轩…速度够快的啊。”谢博宇对着角落里面说道:“既然大鱼已经上钩,也让夏詹事那边知道这个消息,这样夏詹事才知道怎么做。” 无声的回答过后,一阵微风刮过,一切了无声息。 谢博宇回到了舆图这边,用手指指着舆图的一点笑道:“百里子轩,要论计谋,你在大魏学到的只是一星半点儿,那都是咱们大魏人玩儿剩下的。” 梅家为什么没有对知道他们秘密的韩家多多照顾?这一点都没有想通透,连一个世家的人都不如,就敢和他们大魏人玩儿聊斋,简直不知死活。 谢博宇又将目光挪向南疆。 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他的卿卿还没有醒呢? 因为有达瓦次仁的护佑,紫儿等人一路上进展得很顺利,张管家还趁机多做成了几笔生意,张管家口才之好、头脑之精明,令知道张管家底细的紫儿等人觉得张管家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奇怪的是,越接近马格尔,梅栎清的眼皮子动换地越厉害,她们差点儿以为梅栎清就要醒来似的。 “沃丹你看,栎清的眼皮子又开始动了。”紫儿用手拐了拐焦渥丹说道:“会不会栎清眼皮子这样动换,是一种征兆?” “征兆?”焦渥丹想了想:“我之前见过类似的例子,大都是因为魂魄与身体不再嵌合,神魂不安,想从身体里面出来…栎清情况太特殊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这样…” 两人说着说着都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焦渥丹想到了什么,把手覆在梅栎清心口:“奇怪,栎清被种下的那只蛊虫也没有动静啊…如果是栎清被影响了,那么蛊虫也会跟着躁动啊。” “那我让宝蓝进来看看。”紫儿说道。 焦渥丹点点头,紫儿替了宝蓝去驾车,宝蓝掀开车帘进来,给梅栎清检查了一番:“焦门主,好像,好像小姐身上有不一样的阵法的波动。 说是人为的吧,不大像。如果不是人为的话,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波动呢?好像小姐身上也没有被种下什么能引动的阵法啊。” 宝蓝越想越奇怪,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一会儿,几人到了马格尔,一个身着大魏服饰的男人向他们走来:“在下向各位问好,各位可能没有见过在下,在下是张先生提到过的东家,在下姓史,就叫在下史老板好了。” 张管家很快下了车道:“东家,你要老夫办的事情老夫办好了,老夫幸不辱命。这是与南疆各家订下的契纸,这是您的私印,您都收好了。” 史老板见到张管家给的东西,双眼放光,就跟见了宝贝似的,一把就全部接到手里来,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才把契纸还有私印收到了怀里。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张管家与梅二,也就紫儿知道眼前这位史老板是什么来头。 第三百四十一章 圣泉 “辛苦你了。”史老板郑重地拍了拍张管家的肩膀:“各位一路劳顿也辛苦了,在下已经准备好了屋子,各位请随意。” 紫儿看着史老板演得挺像样,差点没笑出声来。 “东家,这位是蓝将军。”张管家给史老板与蓝将军互相介绍道:“蓝将军,这位是我们东家。”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史老板拱手说道:“舟车劳顿,多有辛苦,感谢蓝将军这一路的护持。” “也不知道是谁护持谁。”蓝将军说道:“您的东家能耐那么大,从尼拉到马格尔这一路没有他护着,本将军也不相信啊。” 史老板敏锐地注意到蓝将军说的是“您的东家”,不是“您这位东家”。看来蓝将军心里面还窝着火呢。 “哪儿能呢?”史老板赔罪道:“蓝将军这尊大佛,换平常我们肯定请也请不来呢。如果不是蓝将军您不辞辛苦护送我们家掌柜与伙计,还有各位贵人,我们聊表些心意也是应当的。” “不和你们这些人玩弯弯绕,我们性子直,玩不过你们。”蓝将军淡淡地说道:“房间在哪里,我们要下去休息了。骊艳、虹儿、凌青咱们走,不要和这等子人混在一起,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在身上。” 蓝将军说话越来越直白,已经快要杵到脸上了,史老板有些忍不住了,张管家按住了史老板:“东家您别生气,蓝将军‘劳苦功高’,说话就是硬气,咱们也不用在意,反正咱们也到了地方了,也不需要她们这些人护佑了。” 张管家不说当老好人来和稀泥,怎么还火上浇油了呢?不像是张管家的风格。 史老板对张管家信任有加,任由张管家发挥,没有出声阻拦:“张掌柜您说的是,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蓝将军有什么了不起呢? 原来也不过是如此。像您说的,你和你侄子也平平安安地到了马格尔,咱们也不用受这些兵油子的窝囊气!咱们走,去看看焦先生他们去。” 黑衣人正好此刻迎面而来,与史老板隔着黑斗笠四目相对了短短地一瞬。 黑衣人从史老板身边经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深深地看了史老板一眼,不知所以地笑了笑,然后大步离开了。 史老板对黑衣人的态度也没放在心上,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越过黑衣人向紫儿等人这边走来:“这位是风桥兄、紫儿姑娘还有焦先生吧,里边儿请,在下等你们很久了,不知姑娘可还好。” 姑娘自然指的是梅栎清。 焦先生摇了摇头:“只能堪堪稳住,接下来再不治好,恐怕就难活了。” 宝蓝、紫儿把梅栎清抬下来,迅速地把梅栎清往阴凉的客栈里面送,经过的史老板等人的时候,史老板闻到一股淡淡地腐臭味儿。 史老板就算经历过了风浪,当闻到梅栎清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的时候,也不由得捏紧了双手。那股腐臭味儿意味着什么,史老板再清楚不过了。 风桥上前来说道:“史老板,咱们先进去吧,站在这里怪显眼的。” 风桥扫视了一圈儿,眼中的意味很明显。 史老板应道:“那是那是,站在这里太热闹了,几个大魏人站在这里,恐怕会招人烦的。” 马格尔已深入南疆腹地,再走几个村子就是南诏国了,在这里能听懂大魏话的人少之又少了,更何况他们几个人是在这里唯一的大魏人。 风桥走在最外面,忽然间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那铃铛声有些熟悉,风桥想一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干脆没有去管那铃铛的主人。 她要进来,迟早会进来的。只是那些人能容她活那么久,也是奇事一件啊。 等进入店里以后,也同样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板,只不过这个店的店主是位老板娘。 老板娘的长相一看就不是大魏人的模样,高鼻梁,黝黑的皮肤上沟壑纵横,半睁不睁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手上抬着一个烟锅子,烟锅子里面点着了烟丝,烟丝在暗处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老板娘,刚刚进来的八位是不是已经上楼了?”史老板问道。 “嗯。”老板娘抽着烟锅子,吐出一口白烟说道。 老板娘和黑衣人一样,沉默寡言啊。 “这位老板娘听得懂大魏的话?”焦渥丹觉得有些稀奇。 史老板答道:“正是。亏了老板娘帮忙,帮我们置办齐了需要的东西。等明儿个一早,咱们一起去圣泉吧。” “圣泉?你们要去圣泉?”老板娘把眼睛睁开了,眼神锐利地如同飞翔于浩瀚蓝天的苍鹰:“圣泉可是不许外人进入的。” “我们…我们不进去。”史老板被老板娘的气势震住了,好像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一样:“我们就是去周围看看,看看。” “这话你哄哄我这位老人家就算了,你可骗不过其他人。”老板娘拍拍烟锅子,把里面的灰抖落出来一些:“你们如果不想找死的话,就不要接近圣泉。” 焦渥丹看这样也不是法子,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这位老人家,我们去圣泉是有要紧事儿,您见多识广,您看…有没有法子…能通融通融?” “要紧事儿?你们能有什么要紧事儿?”老板娘讽刺道:“你们不过是和那些贪得无厌的大魏人一样,看上了里面的东西罢了,少说这些漂亮话。” “我们保证不要里面的东西,甚至我们不进去也可以。”焦渥丹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们是为了救人。” “救人?”老板娘哈哈大笑道: “圣泉还从来没有救过外人,更何况你们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魏人了。连我都没有去过几次,还是因为沾了光能进去看看。 你们回去吧。我知道你们武功高超,但你们人生地不熟,来的人又这么少,我们以礼相待着、让你们回大魏已经是我们忍耐的极限了。 你们要去圣泉,就算达瓦次仁的师父出来为你们说情也不可能。” 第三百四十二章 筹码 老板娘说完这些话以后就到后堂去了,任史老板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直到后堂出来的伙计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史老板才歇了问个清楚的心思。 史老板垂头丧气地出来问道:“焦先生咱们可怎么办?” “史老板,你什么时候瞻前顾后的了?”紫儿从楼上走下来道:“你拿出做生意的十分之一的劲头来,栎清这件事就好解决了。” “就像老板娘说的,咱们人少又人生地不熟的,难道还能硬闯吗?”史老板急得打转。 “谁说不能的?”风桥笑道:“咱们抓个人质不就行了?” “人质?你说抓老…”史老板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抓了她我们现在就得交代在这里。” “风桥兄弟你说的是…”张管家想到了一个人:“她难道跟来了?” “之前在尼拉她没有派上用场,这次她可逃不脱了。”风桥笑笑,下一瞬就从门外抓回来一个人,一群人里面只有梅二惊讶道:“她,她…” 风桥抓的人正是从尼拉消失不见、又出现在马格尔的冉奴。 “抓她作甚?她又没有用。”梅二喃喃地说道:“抓了她,南疆的人就能让我们进去圣泉了?” 风桥捏住冉奴的下巴:“你说傻侄子说的有没有道理啊?圣女?” 果然,“圣女”两字一出,客栈里面呼啦啦蹿出来无数的南疆人,团团围住了风桥等人。 “风桥你还是这个性子,唯恐天下不乱。”紫儿翻身一跃,从走了一半的楼梯上翻了下来,走到风桥等人中间:“你就不能忍忍,忍到明天早上再把人抓了?到那时候他们不得不就范了。” 风桥看着紫儿说道:“栎清已经等不起了,必须现在就去。” “风桥!”焦渥丹劝阻道,这个时候大家从尼拉日夜兼程到了马格尔,都十分疲累,没有心思对付这些南疆人。 “渥丹,速战速决!”风桥这一手不仅是对紫儿等人来说措手不及,对那些早已经听去他们日后的进程的南疆人来说,同样措手不及。 后堂里面迟迟不出来的老板娘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一个晚上可以出的意外很多了,他不想像到南疆第一夜那样被几组弯刀逼得进退两难,也是时候将这些嚣张的南疆人一军了。 “风先生好兴致,不如再加本将军一个。”蓝将军和姜骊艳四人慢慢走了下来: “原来冉奴老板娘是传说中的‘圣女’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们南疆大概几个月前扣了一个人,本将军希望你们把她交出来,咱们也好继续做朋友。” “朋友?你们是什么朋友?别往你们脸上贴金了。”冉奴被风桥掐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你是大魏赫赫有名的蓝宏真蓝将军吧?我冉奴不是你们肚子里面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们想找什么人?” 风桥的虎口收紧了,冉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风先生,您要怜香惜玉才是。”蓝将军让风桥手下留情:“圣女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本将军说的是什么人?” “哈哈哈,圣女啊,我让你别来,你偏要来。”老板娘这时候才从后堂走出来: “你说你要打头阵,没打下来不说,差点儿把自己赔进去了。要不是鬼卫队来救你,你早被这些大魏人给杀死了。 你说你留下为了获取情报,什么重要的消息没探听到不说,自己逃了回来。回来就回来吧,为什么到马格尔又露了踪迹? 圣女啊,你除了脸蛋儿美一点,其他都不中用。这次事情过了以后,五年后你再出来吧。” 老板娘毫不留情地数落起冉奴来。 “婆婆,冉奴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太厉害了。”冉奴捏起娇滴滴的嗓子向老板娘撒娇道:“婆婆你快点儿把冉奴救出去吧,冉奴接下来都听你的,再也不敢乱来了。” 风桥又把虎口收紧了:“那个什么婆婆,我们现在要进圣泉,你带我们进去,要不然你所谓的圣女就…” “哼,绝无可能,你以为就她一个圣女?”老板娘笑道:“她死了还有圣女的候选人,不多她一个。” 风桥眼尖地看到老板娘说话前烟锅子,晃了一下:“怕不是这样吧…冉奴绝对比你说的重要。我们来南疆的第一个客栈里面怼了那么多人骨,那些人…都是冉奴‘享用’掉的吧? 你们把那么多人供奉给冉奴这个圣女,得花多少功夫,你和我说‘不多她一个’?这样的话也只能‘哄哄’你们自己吧。” 老板娘气息一滞:“好,我们可以答应你们一个条件。是救你们一直寻找的那个人,还是救你们要救的人。” 老板娘真是狡猾,她看出来风桥与蓝将军不算是完全一道的,把这个皮球踢回给他们,能引起他们内斗也说不定。 “风先生您别多虑,救梅家大小姐要紧。” 蓝将军每说一个字,老板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哈哈哈,老东西你听见没有?玩离间计玩到我们头上来了,玩砸了吧。”风桥也毫不客气地大笑道:“蓝将军咱们‘北莫’莫如是先生要救,栎清也要救。这件事情他们没有商量的余地。” “哼,你们凭什么?”老板娘八烟锅子敲在铜盆上敲得空空响: “圣女对我们是很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要同时拿莫如是和梅家大小姐来换的地步。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同样没有商量的地步,大不了我们壮士断腕,你们杀了圣女便是。” 张管家见双方僵持起来拍了拍手,然后说道:“听老板娘这意思是,只要我们拿到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做成这笔交易。老朽不才,这次南疆进货之途收获颇丰,收到的这件‘货’,老板娘您看看成色怎么样?是不是能做这笔买卖的筹码?” 张管家话音一落,两个人中间架着一个人落到了张管家等人的面前,老板娘捂着胸口睁大了眼睛。 第三百四十三章 圣女 张管家看着老板娘问道:“老板娘,您还认得眼前的这个人吧?” 冉奴看看被架着的那个人,又看看老板娘,显然是不知情的。张管家心里面更有了些把握。 “老板娘,老板娘?”张管家又喊了几声。 老板娘能耍赖一次,就不能耍赖第二次。张管家知道老板娘肯定在思量对策。张管家于是快刀斩乱麻: “既然老板娘不置可否,那么这个人就…杀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用。” 被两个人架住、嘴里没塞了破布的人呜呜咽咽向老板娘求救着。 “你想做什么?”老板娘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以为抓了他,我们就不会有其他的办法吗?” “嗯…这可不太好说。”老板娘越是气急,张管家越是云淡风轻:“至少杀了他,那边儿一时半会儿就不会和你们联系,没准儿还会指责你们没有保护好这个人。”你们准备好承受那边的怒火了吗?” “你不是商人,你究竟是什么人?”老板娘重重得把烟锅子锤在铜盆上,铜盆断成两半儿,烟锅子也断成两截,其中一截朝张管家这边飞来。 风桥注意到冉奴似乎十分害怕地往自己怀里缩了缩,他立马断定那断成两截的烟锅子肯定有问题。 风桥一个飞踢,烟锅子回到老板娘这边,打到一个伙计身上,从烟锅子断口处飞出一片黑虫子,黑虫子钻进了伙计身体里面,当下把伙计啃得连骨头也不剩。 “最毒妇人心,老板娘您让老朽可算见识了一回。”张管家拍手说道,眼眸深处一团火焰烧了起来,只是张管家为人太过沉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张管家眼眸深处的暗潮涌动意味着什么。 蓝将军恰好瞥见张管家眼眸深处的这团火,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哼,差一点就成功了。”老板娘回过味来,为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出问题: “圣女啊圣女,用大魏人的话说,你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现在我连最后的砝码都没有了,咱们也只能听他们的话来行事了。” 咦? 上一瞬还杀人不眨眼,下一瞬就说听他们的话来行事了?老板娘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风桥警惕地往四周张望,生怕接下来又冒出来什么诡异的弯刀。 史老板最擅长面上打交道的场面:“张掌柜的,既然他们答应了,咱们就退一步吧,别把场面闹得那么难看。 老板娘,咱们中原有句话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然说了这话,就得现在带我们去圣泉,一刻也不能耽搁。” 基本上撕破了脸,史老板这一刻也怕援助老板娘的人来,到时候就更难对付了。 “呵呵,你们就那么心急?不吃些东西再走?也不怕到了‘那边’做个饿死鬼?”老板娘又变成了胸有成竹的样子: “既然你们那么想去送死,我也就不拦着你们了。带上楼上的梅家大小姐,我带你们去。” 张管家注意到好像拈花教的人对梅栎清有特别的执念。 究竟是为什么呢? 谢博宇此时正坐在舆图前思索着什么。 “谢博宇,谢博宇!”贾世充喊了几声谢博宇也没有答应他,自己心里那股火儿又冒出来了:“你是不是耳朵聋了?喂?” “别叫那么大声,要不然外面以为我怎么了?”谢博宇回过神来“你刚刚喊我做什么?” “我是想问问…不对,请教请教你,什么叫围魏救赵?”贾世充捧着一卷书坐在谢博宇的书桌上问道。 谢博宇之前和贾世充说了前途的事情,贾世充还真上了心,虽然还是成天在谢博宇面前晃悠,但基本上是追着谢博宇问东问西。 “嗯,围魏救赵啊…”谢博宇的神色不可辨别,贾世充觉得谢博宇的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围魏救赵是历史上一个典故。战国时齐军用围攻魏国的方法,迫使魏国撤回攻赵部队而使赵国得救。” “这不是舍近求远,多此一举吗?”贾世充捧着书本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攻打魏国呢?围了又不打,不是逗人玩儿吗?” 谢博宇愣了一愣,笑了起来:“打不是目的…如果把你家老巢要被抄了,你是占了别人的老巢,还是救你自己的老巢要紧?” “如果是我,我肯定把别人的老巢端了,谁怕谁?”贾世充挥舞着拳头说道。 “如果你围了魏去救赵的话,你基本上不费一兵一卒就逼退了敌人。如果你占了别人的老巢,不仅你自己的老巢会被端了,你也可能会被别人老巢里面的人给端了。”谢博宇给贾世充解释道。 “你也说了啊,这是可能…”贾世充和谢博宇杠上了:“如果我的老巢比别人修得好,如果敌人的老巢被我安插的探子给控制了,围魏救赵就不如直接打呢!” “你说的也是如果。”谢博宇回答道:“你说的情况就不是围魏救赵了,那就需要别的法子。” “如果…你碰到我说的那种情况,你会怎么做?”贾世充问道。 谢博宇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贾世充感觉自己好像被谢博宇看穿了,心虚地低下头,但又回想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没有露什么马脚,于是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想和谢博宇对视,谁知谢博宇又望向了舆图,根本没有看他。 贾世充觉得自己待在谢博宇身边越长,越摸不透谢博宇的心思。 谢博宇既然有如此心机,为什么不去做皇帝呢? 贾世充到底没敢问谢博宇,那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贾世充顺着谢博宇的眼神望过去,也不知道他看的是密密麻麻的舆图上哪个小点,可能是关乎他那个心爱的姑娘吧。 他也很好奇谢博宇如何远在西北,去做南疆的局?究竟把局会做成什么样子? 谢博宇心心念念的梅家大小姐会不会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谢博宇眼前,蓝将军等人寻找的“北莫”莫如是先生能不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大魏来。 他也越来越期待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滑头 自从与梅栎清走得比较近以后,如意阁也被人盯上了,不止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有其他不怀好意的人。 梅栎清远在南疆生死未卜,如意阁阁主邹源在如意阁里与石青朝夕相对,心里面自然是乐开了花,面上还是隐忍克制居多。 原来的小红、现在的杏红难得常驻如意阁,阿柯和邹源似的,别提多高兴了,天天追在杏红屁股后头做这做那的,让杏红不堪其扰。 “石青,要不咱们偷偷溜到南疆去吧,京城里面没有小姐,可没意思透了。”杏红眼神时不时地偷瞄石青,想看看天的反应。 石青面上不显:“小姐有焦先生她们照顾,肯定会平安归来的,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石青感觉杏红听到她的话松了口气。 “那咱们明儿个出去逛逛吧,只待在如意阁里面没劲透了。”杏红玩着自己垂下来的衣带,带着赌气的口吻说道。 石青觉得有些稀奇,便问道:“杏红你虽性子活泼,梅府里面规矩那么多,你也不凑合过来了?怎么回到如意阁里面,你倒觉得束手束脚起来。” “还不是因为那个呆子。”杏红弱弱地说道:“不想见的成天凑到你跟前,想见的…比谁躲得都远。” 杏红说话好像有点女儿家的哀怨啊… “不想见”的肯定是指阿柯,“想见的”…石青愣是没有想出来有这么个人,好像她见过的只有阿力…不会是阿力吧? 阿力可不是呆头呆脑的? 石青想了想,劝杏红道:“杏红如果你真喜欢他,就不要拉着别人和他置气,你说了他是‘呆子’,就只会做出呆头呆脑的事情来,弯弯绕的事情他不懂的。” “原来石青姐你这么懂啊。”杏红意有所指道:“既然咱们聊起来了,你心里头有没有喜欢的人?” 石青把话头移了出去:“杏红你不是说要去逛一逛吗?正好明儿个我有事儿,咱们一道去吧。” “石青姐你有什么事情啊,能不能告诉我啊?”杏红追着问道。 傻乎乎的杏红被石青带到了沟子里面去,还全然不知。 躲在房梁上的邹源嗤了一声,暗道他的傻姑娘原来还有那么聪明的时候。看到石青左顾而言他时候的模样,杏红虽然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但邹源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不是代表他的傻姑娘开始开窍了呢?他怎么没注意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邹源可能想破头也想不到,他与石青见的第一面,他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已经莫名其妙地触动到了石青心里面某个角落。 明儿个就去看看他的傻姑娘要去做甚吧? 邹源笑了笑,翻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杏红便拉着石青出门了,出门前还特意和邹源打了声招呼:“阁主,属下和石青姑娘出去一趟,大概晚上回来。” “嗯,你们去吧,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邹源穿着金灿灿的衣服,装作在忙活如意阁里面的事情一样。 石青神色复杂地看了邹源一眼,邹源正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石青这有特别含义的一眼。 得了邹源应允,杏红便喊来了马车,与石青一道去了别处。 邹源刚想要跟着,就像约好了似的,三封帖子钉在了他的书桌上。 “阿柯,你和本阁主解释解释,这三封帖子是怎么回事儿?”邹源跟踪石青的好兴致全部被这三封帖子给搅了。 “这个,这个…”阿柯意识到邹源恼了,却不知道邹源恼在何处:“这个不干小人的事儿,是阿力送来的,要问的话,阁主你问他。” “阿力,你来说。”邹源心里清楚阿柯是在耍滑头。 “遵命,阁主。”阿力解释道:“一封帖子是晋王那边送来的,一封帖子是护国公府二公子、如今的詹事府詹事夏哲送来的,还有一封帖子…” “还有一封帖子怎么了?”邹源的火气越来越大。 “还有一封帖子是百里子轩送来的。”阿力为难地说道。 “百里子轩…”邹源近乎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人的名字,全京城只有那个“百里子轩”那么讨人厌了:“离千鹤宴过去都那么久了,他怎么还留在京城里面?还和那个赫赫公主勾搭在一起呢?” “这回他盯上了韩祖春家。”阿力说道。 “韩祖春家?”邹源反问道:“是不是梅家二夫人那个娘家?” “正是。” “哈哈哈,找死,百里子轩真是找死。”邹源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梅家老祖宗敢放着韩家在外面作死,不给他们擦屁股,西凉人还以为能抓到什么把柄呢… 不对,不对…百里子轩平常喜欢装模作样的,不像是那么莽撞的人,他估计是弄错了缘由。 百里子轩找上了韩家,估计是看梅家大小姐之前找上任家,把韩家大夫人与二老爷一起拘了起来,他鼻子属狗的,可能闻到了什么味儿,以为任家看上的就是什么大鱼?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难得百里子轩有那么犯蠢的时候,我不用上一用,还对不起百里子轩这样大费周章了。” 阿力与阿柯不知道邹源在乐什么,跟着邹源笑了两声应应景。 还是阿力挺身而出,问道:“敢问阁主,这几封帖子该怎么回?” 阿力也是问邹源怎么处理这三家的关系。 “应下百里子轩的帖子,把护国公二公子的帖子推后一天…”邹源眼里好像闪着金灿灿的金子一样,一副要去数钱的模样:“至于晋王那边…暂时不要回,谁爱回谁回去。” 第一次与谢博宇在远鹤楼的假山丛里面见过一面,那小子对他不客气,他敬着谢博宇是王爷、石青的主子梅大小姐的意中人才没对他使绊子。谢博宇人去了西北,这时候找他有事儿,想要临时抱他的佛脚,那是抱不到的,至少护国公府二公子就很有诚意,他更愿意和护国公府二公子做买卖。 第三百四十五章 荒唐 如意阁阁主邹源急忙处理完三封帖子的事情以后,寻着踪迹找到了石青与杏红。她们两人没有去逛铺子什么的,反而却在一间小别院门口停了下来。 邹源觉得眼前的小别院有些熟悉,一时没有想到是谁住在里面。等石青扣了扣门,主人家打开门的时候,邹源才想起来是谁住在里面。 “哦,是你们啊,进来吧。”那名女子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一把将石青与杏红拽了进去。 一个小小的院子能拦得住邹源吗?邹源脚尖一点,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别院的树上藏了起来。 石青与杏红来看的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采青,原来梅家二小姐梅栎宁身边的丫鬟、其实是雍丘梅家的小姐梅栎怡。 邹源瘪了瘪嘴,这院子还是他的私产,为什么石青来看梅栎怡没有叫上他呢? 邹源不知道的是,之前石青已经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邹源忙着装样子,没有收到石青的眼神,也就错过了正大光明与石青一道来看梅栎怡的机会。 梅栎怡抬来了茶壶给石青、杏红一人倒了一杯水:“我不喜喝茶,就给你们倒了一杯白水,还请你们二位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是我们上门叨扰了。”石青说道:“现在是叫你采青呢,还是叫你梅小姐呢?” “我当不得什么小姐,你们还是叫采青吧,叫采青还亲切些。”梅栎怡说道:“我们家…梅栎宁还好吧?” 梅栎怡还是没有完全改得了口。 “二小姐她很好。”石青说道:“她现在和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在京郊的一座小宅子里面一起生活呢,两个人…不对,很快是三个人,会一起过得很好呢。” 梅栎怡皱了皱眉头:“怎么把他们留那么近?梅栎清留下他们的性命在我意料之中,但是留那么近…后患无穷啊。” “可不是呢。”石青与杏红对视一眼:“小姐她…” “你家小姐怎么了?”梅栎怡着急地问道:“难道她出了什么事儿?” 石青神情落寞下来,杏红接替石青回答道:“小姐她…昏迷不醒。” “又是被谁下了什么毒?”梅栎怡追问道:“她是不是命犯太岁啊?平时看得挺聪明一个人,怎么竟是被人下毒手?亏她还把高家耍得团团转呢。” 杏红苦笑道:“可能是吧…小姐不知道怎么了,在朱彤去了以后,抱着朱彤的身体就昏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梅栎怡站起身来:“朱彤为什么会死?她什么时候死的?” “晋王府大火你听说了吧?就在那一天去的。”杏红越说越觉得难以呼吸:“朱彤她为了给小姐挡住从秦王那里射出来的毒箭,就…以身殉主了。” “朱彤她…不是帮着梅栎静与梅栎宁一起算计梅栎清吗?怎么又会帮梅栎清挡毒箭呢?”梅栎怡不能理解。 “谁说不是呢?”杏红说得已经有些哽咽,石青已经泣不成声:“谁能想到…朱彤她那天帮小姐挡了两次灾,偏偏…第二次没有挡过去。” 梅栎怡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朱彤身上没有什么本事儿,为什么会在险象环生的晋王府里面寻到两次给梅栎清挡箭的机会,就像…就像是谁故意引着朱彤去的。 朱彤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值得算计的?恐怕那人有更大的图谋吧? 那人是晋王?是秦王?还是其他什么人? 梅栎怡于是问道:“那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要说的话,只有…” 石青立马拦住了杏红的话头:“杏红,别说!” 杏红不敢多嘴,眼巴巴地望着石青。她武功好使,脑袋可没有石青灵活。 石青越这么说,梅栎怡越好奇:“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问清楚了,没准儿对大家都好呢,你说是不是啊,石青姑娘?” 杏红眼睛逡巡了一圈儿,不确定要不要说。 梅栎怡死死瞪着石青,石青实在招架不住说道:“梅栎怡小姐,不是我们不想和你说,是…是家丑不可外扬啊。” “家丑?难道还有比梅栎宁的肚子里面那东西还大的家丑?”梅栎怡逼问道: “石青姑娘,你们家小姐既与我合作,如今又没有清醒,有些事情我问清楚了,才好早下决断。 你这样犹犹豫豫的,没准儿会错过最佳的时机,到时候你负得起责任吗?你们谁你们家小姐昏迷不醒,也许就是和你们说的‘家丑’有关系呢?” 石青看了梅栎怡一眼说道:“晋王府大火那天,我们家夫人…差点儿劫持了小姐还有二小姐。” 梅栎怡不可置信道:“你们说什么?你们家夫人…梅大夫人周氏?劫持了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 石青与杏红点点头:“我们也没有想到夫人她会这么做,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梅栎怡彻底迷惑了。 周氏劫持梅栎宁她还能理解,可是劫持梅栎清…又是为什么?早不劫持,晚不劫持,偏偏在晋王府大火那天劫持,很难不让人相信周氏与始作俑者秦王之间没什么关系。 “梅家是怎么处理周氏的?”梅栎怡需要知道梅家的态度。 “只是给大夫人禁了足。”石青说起来拳头都捏白了。 意思是…就此放过? 呵呵,很好,京城梅家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现在想来,当初可以娶名门贵女的梅家,偏偏迎了早已没落的大小周氏进了门儿。 就算雍丘梅家再荒唐,还没有听说过雍丘梅家的哪个长辈劫持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周氏莫不是疯了不成。 而梅家恰恰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像有什么把柄捏在周氏手上似的。 梅元氏那个老东西不是精心培养梅栎清吗?不就是因为梅栎清可能是下一代的“梅家女”吗?有人要把养大的肉给叼走了,梅家依然无动于衷,还只给周氏禁足,小惩大戒?连她这个雍丘梅家的人都看不过去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天璇 梅栎怡别的东西不如梅栎清在行,对于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东西多多少少摸着些门道。 “嗯,我心中有数了,改明儿让你们家小姐来见我一趟,我有话对她说。”梅栎怡想借着周氏的事情向梅栎清献个好儿,却不知梅栎清人早已昏迷不醒,被送到南疆去了。 “真是不巧,我们家小姐…”石青已经说了梅栎清昏迷不醒的事情,她不确定是不是该一并交代了梅栎清不在京城、已经被送去了南疆的事情。 “你们家小姐到底怎么了?别说话谁半截,让人干着急啊!”梅栎清不觉呼吸一滞,她才反应过来石青与杏红从请求见她到进屋聊了好一会儿,压根儿没有提一句如何如何。 起先她还以为是梅栎清拿乔,想从她这里套取雍丘梅家的金蟾呢。如此看来,还不是这样…梅栎清已经昏迷不醒,如果梅栎清出了什么事情而失去了作用,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目前一大半儿的计划需要和梅栎清虚与委蛇才能进行下去啊。别她舍得孩子了,狼却跑了。 “你们家小姐怎么了?你们一直遮遮掩掩的,给我说个准话儿。”梅栎怡身上哪里还看得见为奴为婢的样子。 “我们家小姐…去了南疆。”石青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石青姑娘,接下来就由本阁主和采青姑娘…不对,梅小姐交代吧。”邹源从大树下跳下来,隔着屋子的门儿喊话道。 “哼,我就说少了什么,原来是邹阁主啊。”采青眯着眼睛说道:“门没有关,邹阁主您自己打开门进来吧,这里没人专门伺候你。” 邹源一走进门来,金灿灿的衣服差点儿闪瞎了三个人的眼睛,特别是杏红,把脸埋到手掌里面,拒绝承认眼前的人是他们如意阁的阁主。 邹源才不管那些,自己独自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石青对面:“是啊,此等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在下这个如意阁阁主? 在下与梅小姐一样,都是梅家大小姐合作的人,从这个意义来说,在下与梅小姐也是一道的人,所以由在下来解释梅大小姐为什么不在京城里面更为妥当些。” “我可没看出邹阁主您有什么‘妥当’的地方。”梅栎怡往石青这个方向挪了挪,离邹源远了些。之前被梅栎清抓到如意阁关起来的事情,梅栎怡不敢忌恨梅栎清,但也不想给邹源好脸色看。 “看来梅小姐您对在下还有些误会,在下在这里给梅小姐赔罪了。”邹源像模像样地拱手说道,但看起来就不是诚意十足的样子: “实不相瞒,梅大小姐是没有任何缘由地突然昏了过去,现在已经由‘南焦’焦渥丹先生护送去了南疆治病。接下来京城的事情,由在下与梅小姐您交接。” “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什么如意阁的阁主吗?”梅栎怡以为邹源是因为梅栎清允诺了提什么利益而凑到一块儿的: “你能知道梅大小姐所思所想吗?你能知道梅大小姐接下来一步是要下什么棋吗?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瞎嚷嚷。” 邹源呵呵笑道:“梅小姐您忘了在下的绰号了?在下人称‘江湖百晓生’,自然是什么都懂一些了。梅大小姐下一步想做什么,在下知道一二。” 梅栎怡的嗤笑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 “韩家、任家。”邹源胸有成竹地说出了四个字。 “梅家二夫人的娘家韩家、三公曹尚书任家?”梅栎怡很快就知道了邹源所指何人:“可是…梅家二小姐现在身边那位卫儒澄公子,是任家小姐任憬怡的心头肉啊。你们不怕任家蒙此大辱,追上门来闹得个你死我活?” “没错儿,梅小姐好记性。”邹源说道:“任家不知道卫儒澄还活着,此其一。其二,京兆府尹大牢里面还关着韩家几个人呢,里面可以做很大篇文章呢。” “韩家关了什么人?”梅栎怡对晋王府大火那天发生的细节不算了解,也就没有想到这层要害。 “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听说两个人衣衫不整地在醉鬼楼里面抱在一起呢。”邹源余光瞥见石青听到以后羞红了脸,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在下还听说,抓住两人的时候,两人身上还带着五石散的味道。” 梅栎怡在梅家做丫鬟那么多年,韩家那点子事情她多多少少听说过,可没想到会被揭出来,还和五石散扯上了关系。究竟是因为嫂子和小叔子那点儿破事被揪出来呢,还是因为五石散的事情,还是因为… 梅栎怡的瞳孔忽然间立住了,像猫受惊以后那样,头发的毛微微咋呼起来,好几息以后梅栎怡才恢复如常:“梅栎清她怎么敢?她胆子真大…” 如果梅栎清所做稍有差池,她们两人手上不管有多少枚金蟾、多少块令牌都不管用。 邹源把梅栎怡的反应看在眼里。这时候就吓到了,听到后面会吓死你:“梅小姐你猜是谁把人送到京兆府尹的大牢里面去的?” “是谁?”梅栎怡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感觉令她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治粟内史家的小姐,潘明明。”邹源每说一个字,嘴角勾得越来越大,梅栎怡看到了恨不得撕了邹源这张臭嘴。 “梅栎清疯了,疯了!”梅栎怡跳脚道:“不对,不止是梅栎清疯了,还有她母亲周氏,还有她祖母梅元氏,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是啊,全都疯了。”邹源语气淡淡的,当时他参透了梅栎清的用意,心里面也是极为抓狂。 梅栎清到底是为什么要找上他,梅家到底私底下是在做些什么。 这一切只能等梅栎清清醒了,才有机会问她。 梅栎清可真是狡猾,早不昏晚不昏,偏偏在晋王府大火那天把他们所有人耍了个遍才昏。朱彤之死,是梅栎清的幸事,还是梅栎清的报应? 邹源看看急得打转的梅栎怡,再回过头来瞅瞅自己。心里叹道,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第三百四十七章 金衣 “商贾韩家与任家…三公曹尚书,主断狱事。”梅栎怡点了点自己茶杯里面的清水在木头桌子上比划起来:“潘家,治粟内史,掌谷货。” 梅栎怡才想起来,潘家是跟在姜御史后面最勤快的人,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邹源见梅栎怡眉头松下来,知道她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治粟内史潘岳望,是姜御史的人。而姜御史…现在正和高太尉不对付呢。” 不光晋王谢博宇盯着西北的战事,姜御史与高太尉也盯着西北呢。 姜御史与高太尉也是几朝老臣,没几年就要辞官回家养老了。特别是高太尉,高太尉刚过完七十大寿,就怕人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还想退下来之前再好好地打一战,青史留名呢。 邹源的思绪飘远了,近些年来大魏青史留名的一仗就是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先代护国公夏淳怒斩十万西凉将士,八万人马以少胜多,还夺了西凉地界往外的三十里地,也就是千鹤宴上百里子轩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三十里地。 函谷关一战…谁还记得“北莫”莫如是先生之夫,秦侯世子呢,还有那十万赴死的将士呢? 石青注意到邹源出了神,眼底竟是难以言喻的…哀伤? 邹源身上金灿灿的衣服逆着阳光,眼睛盯得久了,目光渐渐因为金衣泛起的光晃花脸眼,邹源整个人轮廓都虚化了,面目也迷糊不清了。 石青竟心底害怕了起来。 她不顾杏红与梅栎怡的目光,伸手抓住了邹源的衣袖:“邹阁主,要不要石青给你倒一杯茶水?” 梅栎怡立马心领神会道:“石青姑娘你莫不是糊涂了?你刚落座都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这里没有茶,只有白水。” 石青赧然道:“是我记岔了,请梅小姐您原谅。” 邹源轻笑起来,把石青拽着的衣袖一点点扯回怀里:“石青姑娘可能是因为梅大小姐不在,做事情不上心了吧?” 石青对端茶倒水不上心,也就是说…对他上心了? 邹源笑得越来越甜,甜得都快把那层窗户纸给糊化了。 邹源把最后那点衣袖抽走,石青想起小姐念过的那首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石青觉得指尖发烫起来,谁愿意珍惜什么“金缕衣”?金子穿在身上多俗气啊。 “别黏黏腻腻的,在我眼前碍眼。”梅栎怡直接戳穿了揭过去,直指问题要害:“你的意思是…不对,是梅栎清的意思是…让韩家吐出来面上的那些粮食,让姜御史与高太尉两个人狗咬狗去?” “狗咬狗,说得好!”邹源的心气又提起来:“现在大魏最缺的就是粮食,谁掌握了粮食,谁手里有了粮草,谁就能是明年与番邦一战的主事人!” 邹源在心里讽刺道,手里没有粮草,就算晋王谢博宇再能耐,掌握了西北大营的局面,到时候还不是给别人作嫁衣? 于邹源来说,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既聪明又相对谢博宇来说能摸得清底细,二公子夏哲是更好的合作伙伴。夏哲喜欢梅栎清,他就暗地里帮夏哲一把。对梅栎清来说,夏哲这位身份显赫的翩翩少年总比“死”过老婆的老鳏夫好吧? 梅栎怡才觉得手里面那个金蟾有多么宝贝。如果用好了,借此撬动京城梅家、雍丘梅家为自己所用,自己当个郡主乃至公主都不在话下,没准儿别人还给她建祠堂,供奉她千秋万代呢。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一碰面,从三三两两的几句话里面,在脑海里勾画出昏迷不醒的梅栎清建好的大好局面,幻想着利用自己那点小聪明把梅栎清搭建好的局面为自己所用。 可是他们却忘了真正的布棋人是梅栎清,还有一个与她心有灵犀的谢博宇,哪怕梅栎清昏迷了,还帮她在一旁描补,而夏哲、邹源、梅栎怡乃至局里面的其他人的心思与反应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呢? 只有那经历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火烧暗斗的城隍庙仪门匾额上写着的“为善者昌,为恶者亡”八个大字道尽了一切。 此时的梅栎清在另一个空间里面逐步适应了一切。 “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一个苍老的声音细数道:“没想到这才多久,你已经能与它们匹敌了。” 梅栎清拿着一根树枝说道:“多谢您指教,不然栎清的功夫也不会如此突飞猛进了。有一事栎清想请教一下…” “你是指你什么时候出去的事儿吧?”那个苍老的声音的主人不治隐匿在哪里与梅栎清交谈道:“这件事儿老夫可做不了主。” “栎清你又要走了,你别走,你别走!”松树苗抖落着枝桠哭泣起来,看起来类似人的泪珠的水滴从树干向树枝流出,一滴一滴掉在土里面。 “您的意思是…?”梅栎清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安慰着松树苗,松树苗的啜泣声才小了,赌气地钻到梅栎清怀里来。 “你可还记得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因何缘故进来的?” 梅栎清一愣:“栎清不知。” “哎,事情都凑到一块儿去了,难怪你想不通。”苍老的声音说道:“你还记得你来之前最后的记忆吗?” “好像是朱彤…也就是栎清的婢女…”梅栎清说到后面声音哑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就是了。”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是因为亲近的人过世而过于激动,你来之前受过重伤,又殚精竭虑、损耗神志,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一丝一毫的波动,所以你就昏迷不醒了。” 这个情况梅栎清也想到过,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了这里,为什么又会滞留那么久。 “你在想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出不去吧?”苍老的声音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强行让你出去,只不过那是两败俱伤的法子,还不如留你在这里好好习武学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做梦 “你这个小姑娘别以为你是在做梦,做梦哪儿有那么真啊,这里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 你付出多少努力你也就会收获该得的东西,你现在能打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出去以后一般人就不在你的话下了。”苍老的声音之中透露出一丝得意。 “呵呵,栎清现在出去也无用了…”梅栎清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就算到了外面,也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能带出去的只有身边这棵没用的松树苗了。松树苗感觉到梅栎清对自己的依恋,又往她怀里钻了钻,茂盛的枝桠把梅栎清的脸都给挡住了。 “哈哈哈。”苍老的声音开怀大笑起来:“谁告诉你外面过去了十多年?你有没有听说过‘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地方的时间与你那个地方的时间快慢不一样的。” 梅栎清扒开松树苗的枝叶:“没有过去十多年…那…” “外面才过去月余。”苍老的声音调侃梅栎清道:“才过去月余你就急不可耐了?” 才过去…月余? 这是她十多年来…不对,一个多月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梅栎清不禁泪流满面。 她以为接下来的计划没有了她,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任家那边就会听到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卫儒澄还活着的消息,不惜一切会对民曹尚书、梅栎宁下狠手。 就算她不喜梅家,梅家也不能独善其身。没有她的制约,梅栎怡不知会做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不论是京城梅家,还是雍丘梅家,恐怕有一个算一个的会被不顾一切、豁出去的任家撕下块肉来,再由几大世家、天家分别鲸吞蚕食了。 治粟内史潘岳望没有搞到韩家手上那点从梅家手上截下来的粮食,姜家对皇上就交不了差。护国公夏焘算是半赋闲在家,高太尉就会借此机会发难、向皇上要回兵权,在皇上谢博翰眼皮子底下活得战战兢兢的谢博宇,又怎么会在朝中深耕勤耘那么多年的高太尉的对手? 高太尉必定会独揽接下来对诸番邦之战的指挥大权,谢博宇也就守不住西北大营,她所布置的姜家与高家互相制衡的局面就会破灭,谢博宇就得回京城,谁知道等待着谢博宇的会是什么? 如果高太尉站了上风,如意阁阁主邹源也肯定不会消停。邹源就算顾念着她梅栎清是石青的主子,但也抹不去邹源心中的深仇大恨,邹源也会飞蛾扑火似的反扑高太尉,大魏江湖、朝堂就变成了乱哄哄的一团。 与梅家相似的是,就算她梅栎清不喜高太尉一家,可是在大魏危难存亡之际出内讧,只会被诸番邦看轻了,大魏江山与黎民百姓更会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番夷们生吞活剥了,没准儿那个在大魏赖着不走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已经开始暗中做什么小动作了。 梅栎清满心以为她回去的时候,会看到大魏战火连天,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她有家不能回。 如果,只是过去了月余… 梅栎清在心里盘算着她回去以后能做什么,哪里可能会出纰漏,接下来如何补救。 “瞧你这个小姑娘,这就惦记上了?”苍老的声音笑道: “今儿个的医书看了吗?没看快点去看,等会儿老夫抽背你若是答不出来,你与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它们再练一场,谁输了就来老夫这里受罚。” 梅栎清捂着明明没有身体存在的、却酸溜溜的肩膀,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梅栎清此时不知道的是,她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未知数。 经过一番周折,风桥、蓝将军等人都到了圣泉,准备给梅栎清祛毒治病,同时把“北莫”莫如是给一并带回去。 风桥想着仅凭手上捏着的圣女冉奴恐怕很难同时达到给梅栎清治病、带回莫如是两个任务。 对于他们冷月观的几人来说,梅栎清自然是比莫如是重要,而且莫如是被扣下来,很可能是因为她套取了与南疆有关的重要情报,南疆断断不会轻易放了莫如是,莫如是不放也就不放,对他们来说梅栎清的命更要紧。 谢博宇那个臭小子成天追在梅栎清屁股后同样,私下里也一定指示过张管家必要的时候给他们提供帮助,张管家也算是他们这一头的。如此一来,他们一伙儿人自然是保梅栎清要紧。 蓝将军等人就有所不同,莫如是在她们眼中肯定比梅栎清的命要紧,那些迂腐无知的家伙遇到要抉择的时候,肯定是先选莫如是,把大魏江山、大魏百姓放在前头。 而栎清没有圣泉治病,她体内的毒就不能解,栎清的身子骨照这样恶化下去,能不能活着出南疆还是问题。 蓝将军当将军多年,不说洞察世事,也对人情世故有自己的看法。恰好,蓝将军与风桥的看法相同,但立场相反。 如有必须,梅栎清死就死在这里,“北莫”莫如是她拼了老命也要带回去,哪怕挡在她面前的人是风桥、紫儿等人。梅栎清死也就死一个,而“北莫”莫如是知道的情报可以解救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大魏百姓啊! 孰轻孰重,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得清。但如果是风桥那些看似洒脱、不拘泥于大魏礼教的人,可能就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现在就看张先生的态度如何了。这次正好是证明晋王殿下示意张先生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是不是掺了三两睡在里头直晃荡了。 蓝将军并不担心。晋王殿下素有贤名,他一定会选择与大魏百姓站在一起。哪怕晋王殿下是欺世盗名之辈,看上了她手中的兵权、在西北大营里面的位置,晋王殿下也一定会为此出手的。 蓝将军久处西北,也就没有听过一点儿关于晋王殿下与梅家大小姐之间的风声。如果蓝将军知道了一二,也就不会那么淡定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破平 张管家神色莫辨,不论是风桥等人、还是蓝将军,都兀自以为张管家和他身后的没字号也一定是站在他们一边儿的。 蓝将军这边危机感更甚。 除了张先生与他身后的梅字号的人以外,他身旁的自称高太尉族人的黑衣人也是最难缠的。武功奇高不说了,他喜怒不定、心思难以捉摸。 更重要的是,黑衣人似乎与梅栎清达成了什么交易,让梅栎清给他治病什么的,有“南焦”焦渥丹在也不治,去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治病,很难不让人相信这不是一个幌子。 黑衣人借着治病的名号究竟想掩饰什么呢? 一群人各怀心思,特别是几人不善于钻营,面上的心思更明显,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的不明身份的老板娘心里头可乐开了花。只要有空子,她就可以钻进去。 经过一段密密麻麻、布满杂草的小石块路,一行人终于到了所谓圣泉的地方。 路太窄,一条道的宽度只能容纳下两个人。老板娘走在最前面,身边跟了两个伙计大半的人。 老板娘后面紧跟着李虹儿与郑凌青,然后是挤在一堆的抬着梅栎清的紫儿与宝蓝,焦渥丹紧随其后。张管家与梅七擒住的人夹在史老板与黑衣人中间中间,史老板后头跟着风桥与他挟持了的冉奴,两人身后是压阵的蓝将军与姜骊艳。跟在最后头的自然是拈花教出来的南疆人。 微妙的平衡,诡异的平静。每个人都严阵以待,生怕谁抢了先,谁断了后,谁多占了那么一点优势去。 路上冉奴曾问过风桥:“呐,其实我…没有骗过你们,是你们自己猜出来的。路上的事情我说的是真的,我其实过得并不好,也是随时随地会被舍弃的那一个。 我很喜欢…你们的气氛,每个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办得事情都有条有理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随时会死在外头。我有时候都在想我是不是也会变成森森白骨堆里面的一个…”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风桥打断了冉奴,他竟然避开了没有一丝魅惑、他一眼就能望得到底的双眸: “你对我们也不了解,我们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哪里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大魏每天晚上被沉塘的不知有多少。” “像你那么厉害,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吗?”冉奴不解地问道。 “冉奴姑娘,你我有别,有些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风桥再次捏紧冉奴的喉咙,提醒她道:“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好。” 冉奴挑起自己的眉眼,眼里再次多了那一份魅惑:“奴家被您擒了,是奴家心甘情愿的。 奴家听说您是醉鬼楼的大厨,醉鬼楼的伙食听说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想您必能做得一手好菜。奴家愿日后能跟在您身边儿,给您打打下手,顺带蹭上一点儿人间至味。” 饮食男女,食色性也。冉奴求得不过是一星半点儿“人间至味”。 “对不起,在下做菜要拿金子来换,在醉鬼楼也是这样的道理,没得出了门儿就‘作践’自己。”风桥毫不客气地拒绝道。 “那奴家就去攒金子。一颗向郎心,不怕火来炼。” 风桥无端在冉奴眼里看出“不肯服输”几个大字。 风桥干脆闭了嘴,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冉奴却兀自笑开了花儿。 冉奴的笑容落在了老板娘眼里,老板娘当即就在心里下了个决定。等到了圣泉所在,老板娘的声音冷不丁在冉奴前方响起:“冉奴,你可以过来了。” “左护法,冉奴被抓住了,不能过来。”冉奴往风桥胸膛上躲。 “哼,你这个小贱蹄子谁活腻味了不是?你也不瞧瞧,他们前后左右都被咱们围住了,难道还能插了翅膀飞了不成?”老板娘,也就是左护法威胁道:“冉奴过来,‘听话’!” 冉奴知道左护法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是让她选择留在风桥等人身边还是继续跟着拈花教走。 冉奴反手抓住了风桥的衣摆,风桥捏着冉奴的手让她松开了衣摆,又把冉奴轻轻往前面一推,冉奴不能控制地往前走了两小步,看起来就像她同意了左护法的建议似的。 “好,很好,冉奴你还是脑子清醒的,知道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左护法到了自己的地界也不客气了:“各位‘贵客’远道而来,咱们拈花教也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就赏你们一顿‘血千片’。” 呼啦一下子,冉奴被从杂草里面蹿出来的一道绳索勾了回去,冉奴嘴里大喊着:“不!”,依然阻止不了绳索的拖拉。 冉奴刚被拉走,从头上就降下来一道道竹箭,前后左右也跟着射出来无数的竹箭。竹箭的密度之大,令人应接不暇。等闲人被四面八方的竹箭这么一射,可不是被锋利的竹箭削下来带了血丝的一片片的肉吗? 蓝将军四人尽量挡住了四个方向的竹箭,黑衣人把上头以及其余的残箭挡了出去,熟知阵法机关的宝蓝躲过密密麻麻的竹箭,呲溜一下钻到了石块小道的左边,用树枝戳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树洞里面,于是如暴雨而下的“血千片”戛然而止。 “血千片”刚停止,李虹儿忍不住怒火剑指左护法,干脆来个“擒贼先擒王”,把左护法拿下一切好说。左护法微微冷笑,从胸口的位置蹿出来一条毒蛇朝李虹儿的面目弹跳过来,郑凌青从侧面用剑一挑,毒蛇被剑断成两截,蛇血喷涌而出,两人忙用衣袖遮挡,依旧还是沾了几滴蛇血在肌肤上。 “虹儿!凌青!” 蓝将军与姜骊艳特别焦急,她们两人也不知道毒蛇的蛇血有没有毒,里面是不是掺了蛊,李虹儿与郑凌青是不是中了毒。 左护法阴测测地笑道:“我知道‘血千片’制不住你们,但只要你们中的谁中了我的蛊,一切就都好说了。” 第三百五十章 挑拨 “左护法难道就不怕在下手中的西凉的使者死了,西凉派人来责怪你们吗?”史老板对左护法喊话道。 “西凉的使者又不是我杀死的,他是死在你们手里的。”左护法说出诛心的话:“再说了,西凉与我们拈花教所去甚远,他们要打要杀也到不了南疆的地界上。” 左护法这么安排在风桥意料之中,虽然能证明左护法与西凉的关系不如所想之中牢固,但对风桥等人来说却是最坏的结果。 而对张管家等人来说,这个情报却最为关键,关乎接下来远在西北的谢博宇的整体布局。 张管家给了风桥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彬彬有礼地上前以中原的礼节、拱手问道: “左护法您也别着急上火,我们都被你们围在这里,我们又带着梅家大小姐,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何况我们这边的李虹儿与郑凌青姑娘也中了您的招,更是不敢做什么了。 冉奴姑娘您已经要回去了,现在是我们占了下风,如果能合作的话,我们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您还算识相,知道现在是我们占了上风…”左护法把烟锅子拿出来,开始吞云吐雾道: “您老既然说了实在话,我也不瞒着你们了。那位‘北莫”莫如是先生你们想都别想带走,梅家大小姐我们一定要带走,至于那位高家的先生你们可以带走,那尊大佛我们供不起。 如果你们能把梅家大小姐‘安安生生’地交给我们,我们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包括那位蓝宏真将军还有她的部下,中了我的蛊毒的两位小姑娘。这算是我们拈花教的诚意。” 不知左护法是秉持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想法,还是因为拈花教真的和那位汝南公主有什么瓜葛,所以格外留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张管家怕蓝将军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先一步应道: “想必蓝将军看在李虹儿与郑凌青姑娘的份儿上,也会同意左护法的提议。莫先生在拈花教里面想必很安全,咱们来日方长,不必急于这一时。” 张管家变相告诉蓝将军,他们还有后招。 左护法虽然是南疆的人,那也是修炼成精的人物:“哦,这位…张先生说话真‘中听’,什么叫‘来日方长,不必急于这一时’?我告诉你们,别把我惹急了,要不然你们一个人休想活着走出南疆!我把话可撂在这里了。” 左护法说话直来直去,但也切中要害。 蓝将军莫名相信了张管家的话。 蓝将军觉得眼前的张先生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尼拉说出那样的豪言壮语,把她这个冻了多年的心也捂热乎了: “本将军听从张先生的意见,虹儿与凌青交给左护法您了,如果治不好,那就别怪我们了。” 最难搞定的蓝将军居然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左护法的提议,风桥怎么想也没想通。 虽然左护法的态度默认了“北莫”莫如是先生在他们这里,但人影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半个,蓝将军如果轻轻巧巧地放弃了,那她们四人不是白来南疆了? 况且左护法的提议所有利于他们这一边的。到时候梅栎清被拈花教的人给治好了,他们直接劫了梅栎清就是,到时候谁管她们几个将军不将军的。 紫儿与焦渥丹交换了个眼神,她们两人瞬间明白了张管家的意思。焦渥丹从怀里拿出个东西塞到盖着梅栎清的被褥底下,紫儿则在衣袖的掩护下交给了宝蓝一件东西。 左护法感觉到蓝将军是真服软了,不管是因为蓝将军的两个部下的命攥在她手里,还是因为眼前的老头子对蓝将军曾经交待过什么。 过程不重要,只要封死蓝将军的退路就好。除此之外,还需要… “蓝将军就不怕他们几个人救了梅家大小姐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把你们几个人扔在南疆?背信弃义的事情我见多了。蓝将军您可仔细了。”左护法故作“好心”地提醒蓝将军道。 蓝将军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地说道:“是左护法你对自己的本事没有信心、守不住梅家大小姐,还是因为你忌惮风桥兄等人的武艺?废话少说,快把梅家的小姑娘接走吧,你也不怕时间拖久了,迟则生变?” 若论兵法心计,左护法怎么会是一个长年征战在外的将军的对手?如果条件允许,蓝将军的离间计可比左护法玩得溜? “哼,蓝将军也就嘴上的功夫耍得好。”左护法语气不善地说道,左护法知道她已经给蓝将军心中种下了疑窦,就待火候到时自然会开花:“来人啊,把梅家大小姐‘请’出来!” “慢!”张管家拦道。 “张先生…您是想反悔?”左护法双目如电,向张管家刺来。 “不是,左护法您多虑了,老夫拦下您是另有缘由。”张管家走到梅栎清身边,让宝蓝把梅栎清的袖子卷起来一截,指着梅栎清的胳膊说道:“左护法您是行家里手,您请看…” 石块小道上的人错开,让左护法走到梅栎清身边。左护法抬起梅栎清的胳膊,端详了一番,越看越吃惊,后来居然上手搓起来梅栎清的胳膊,互相要把什么东西搓掉似的。一边搓,一边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左护法,老夫不是无端拦下您,确实是事出有因,您可有把握解决梅家大小姐身上的问题?”张管家问道。 左护法顿了好久,然后才摇摇头道:“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难道张先生您有什么高见?” “老夫也是行外人,哪儿谈什么高见。真正有高见的人是这边这位。”张管家走到宝蓝身边,用一种骄傲的眼光看着宝蓝说道:“这位小姑娘才厉害呢,她跟着您进去,一定能帮上忙的。” “这位小姑娘她是…?”左护法也不甚清楚宝蓝的身份,只隐隐约约觉得宝蓝和风桥他们关系密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心痛 “这位姑娘名叫宝蓝,是冷月观中人士。”张管家淡淡地介绍道。 “冷月观?”左护法吃了一惊,赶紧对周围的人喝道:“退下,你们快退下!” 拈花教存在了多年,冷月观存在的时间比拈花教要久得多,拈花教与冷月观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拈花教对冷月观的忌惮就这么岁岁年年、世世代代传了下来。 风桥、紫儿和焦渥丹白了张管家一眼,在他们看来这样自曝其短无疑是昏招,万一拈花教的人发疯怎么办?他们要真打起来,一战成名,引起那些人注意了,日后行事会更加被动。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拿张管家没办法。 左护法拦住底下那些人以后,思忖着是不是要把宝蓝带进圣泉去给梅栎清治病。 左护法原本不打算放任何人进去,放任何人进去都有可能是细作,更何况宝蓝是冷月观的人,不知道她是不是借着梅栎清的由头来兴风作浪。 但如果只是她来治的话,她根本没有办法解决梅栎清身上的种种问题,就像几个线团缠成的乱麻,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解起。难怪有“南焦”焦渥丹在,焦渥丹他们还要把梅栎清送到南疆来,他们也知道南疆的圣泉是必不可少的… 张管家看着陷入两难境地的左护法问道:“不知左护法您想好没有?时间可不等人,天马上要黑了…” 黑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张管家几乎是明晃晃的威胁她了。 左护法之前想的那几个法子根本行不通,她才发现尽管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没有一样能真正制住眼前这些人的。 他们既可以合成一团儿,也可以分化瓦解。可是分化瓦解以后比合在一团还难对付,稍不注意平衡,对立的一方就要狠狠咬上来,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可恶,真是可恶! 要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左护法就算再老道,也不是张管家等人的对手。 如今是张管家胸有成竹地看着左护法,没有意外的话,左护法不得不答应他这个条件。 宝蓝进圣泉是必须的,更是障眼法。 如果左护法将张管家前前后后几句话串成一条线来看,左护法就会被发现她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不能舍了梅栎清,也就不能舍了宝蓝。宝蓝进了圣泉,无疑是把最大的危险放入了自己家的后花园。 明明是他们一方陷入劣势,却借着梅栎清治病这一个支点撬动整个死局,逼得左护法代表的拈花教不敢轻举妄动,风桥、蓝将军等人看明白了以后也不得不心服口服。而此时,蓝将军与风桥各自以为张管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左护法也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她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如果这位宝蓝姑娘服下这枚药丸,我就相信你们的诚意。” 药丸里面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宝蓝没有任何犹豫,接过药丸以后立马服下。 左护法见宝蓝服下了药丸,让宝蓝张嘴,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断定宝蓝真的服下以后才肯带她进去。 宝蓝与拈花教的一个教徒两人一前一后抬着竹架子把梅栎清抬进了圣泉。 也不知道是南疆哪个先祖的主意,先修了一条用小石块儿堆成的小路,狭窄也不说,走起路来硌脚得很。接着修了个石头做的拱门,石头是从旁边的大理国运来的大理石,上面有些花纹,但也比平常石头硬了不少。拱门旁边是用大魏制式的青砖垒成的围墙,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坟包儿一样,看得瘆人。 宝蓝等人从大理石做的拱门内进来,在密密麻麻用大树、丛林隔开的小道里面绕了好几道弯,才来到一个篱笆院儿前。月上西梢,水声潺潺,想必篱笆院儿里面就是拈花教的人所说的“圣泉”了吧。虽然看起来诡异,还有些独特的意境。 奇怪的是,梅栎清虽然依旧昏睡着、闭着眼睛,眼球滴溜溜地乱转,口中不断发出呜咽之语,谁也听不清,宝蓝差点儿以为梅栎清就要醒了。 宝蓝也算常习方术,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她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方术会让昏睡的人再次中招的。 宝蓝和那个教徒没走几步,刚进一个篱笆院儿的门,教徒让宝蓝把竹架子放下,让宝蓝与自己一同离开,宝蓝不肯依。 宝蓝进了圣泉圣地就是为了医治梅栎清,她怎么能不明不白地让梅栎清一个人待在这样的鬼地方呢。 宝蓝会些功夫,只是能将将护身罢了,对付一个拈花教的教徒还是不在话下的。宝蓝说着说着玩的就要动起手来。 “宝蓝,你退下!” 宝蓝不敢置信得转过身去,见到了她以为不会在南疆见到的一个人。 “怎么了宝蓝?你不认识本夫人了?”女子穿着合适的南疆服饰,明明没有长袖,依旧作出掩面而笑的姿势:“卿卿多亏你们带来了,如今可算母女团聚了。” 宝蓝依旧被吓得迟迟不能动身:“大夫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宝蓝自从来到梅栎清身边,几乎没有见过梅家大夫人周氏。她因着梅栎清的缘故,几乎每次见到周氏都是不愉快的事情,对周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可是…周氏为什么会出现在南疆?她明明被禁足了啊! 想到这里宝蓝全都明白了。 什么禁足,完全是障眼法。 梅家大夫人周氏在梅家藏了多久? 不对,梅家老夫人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对周氏不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这说明…梅老夫人是知道的! 宝蓝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胆寒。 小姐她自小是怎么在梅府里面长大的?怪不得小姐始终和他们像隔着一层似的,被亲人们这么对待着长大,换谁谁不恐惧,谁不心寒?亏得小姐能忍到现在,面上还能恭恭敬敬地对待梅家的人。 宝蓝觉得心痛,痛得说不上来话,既为自己,更为梅栎清。 第三百五十二章 疯魔 “宝蓝,你是个聪明的丫头。”那人身材纤细迎着月光从篱笆院儿里面走出来说道: “本夫人早就知道你是冷月观的人。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本夫人知道了,却不动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对卿卿有用。”那人一身黑衣,袖口绣着红色的绣线,她的手抚上竹架子上的梅栎清的脸颊:“卿卿需要你。” 宝蓝看着那人对梅栎清流露出来的怜爱更为不解,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周氏是装模作样演给她看,还是周氏对梅栎清真的有几分母女情分? “但我是冷月观的人,你就不怕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以后对你不利?”宝蓝眯着眼睛和周氏说道。 “放肆!”周氏身边的孙嬷嬷走了过来:“你以为你是冷月观的人,就可以这样没大没小地和夫人说话吗?” “哈哈。”周氏笑了起来,篱笆院儿前都回响着她的笑声:“如果是紫侧妃、‘南焦’焦先生还有可能,就你…?不可能!” 宝蓝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周氏说的是实话。论武艺,她不如紫儿。论医术用毒,她不如焦渥丹,只能充满憎恨地看着周氏。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本夫人,也别想用你的方术对付本夫人。就算你是冷月观的人,你身契还在梅家,本夫人要想怎么样的,想必大魏也不会多管的。更何况你现在在南疆,本夫人想杀你,更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周氏把一缕秀发挽在耳后,举手投足之中流露出的风情根本不似宝蓝以前看到过的大夫人,但也没有丝毫的异样感觉。 “夫人您想杀我也没您说的那么容易吧?”宝蓝望了一眼梅栎清:“在小姐没有被治好前,您杀了宝蓝,也就没人陪您一起治好大小姐了,夫人您说是不是啊?” 宝蓝略过心头的震惊以后,心绪慢慢平稳下来。讥讽人的话儿,她还是学会了一两句了,此时用上正好。 “你也就说出来哄哄人吧,你想治好卿卿的心情不比本夫人少。”周氏一下又一下地抚摸梅栎清的脸庞,不像是因为母亲对女儿的慈爱,更像是偷盗之人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珍宝似的。 宝蓝十分怀疑梅栎清是不是周氏的女儿。 “啊!”梅栎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好像被谁痛打了一顿,一声比一声叫得惨烈。 “你早跟我来南疆多好?非得跟那个谢博宇卿卿我我,留在京城里面不肯走。”周氏对梅栎清的嘶叫声充耳不闻,反倒是一只手捏住了梅栎清的脖子。 “你要做什么?”宝蓝想要冲上前来,却被孙嬷嬷拦住了:“夫人的事儿,宝蓝姑娘少管。你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宝蓝被孙嬷嬷推倒在地,因为注意着梅栎清的动静,不小心被身后的那个拈花教徒扑个正着,打晕了用麻绳五花大绑捆起来。 “你倒是和我说说,和谢家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有什好?之前给你安排的‘表哥’你有什么不满意?就因为他是我们周家这边来的人吗?”周氏越说越显癫狂,好像没注意到梅栎清昏迷不醒似的。 跟着周氏的孙嬷嬷也看不过去了,连忙劝道:“夫人,大小姐身子骨虚弱,再这样子下去…” “你是不是要说,再这样下去梅栎清就要死了?”周氏的嘴角直抽抽,面目狰狞得仿佛老了十岁: “死了好,死了好啊,大不了我再生一个。如果这一辈没了,下一辈再向我这样送一个‘祭女’过来,把自己喂给大魏那些臭男人。 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啊?沾了我的身子就去找别的女人,在我们南疆,他们男人敢这么做吗?还嫌弃我头两胎生的是女儿。 女儿怎么了?在我们南疆那是最吉利的兆头,谁家要生了两个女儿,腰板儿挺得比谁都直。他们可倒好,连着鲜卑来的那个老婆子一起逼着我生儿子。儿子生下来不亲父,不亲母,独独亲这个梅栎清算怎么回事儿? 如果梅栎清是我养大的,我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偏偏是鲜卑那个老婆子养大的,连带着阿梓也和那个老婆子长大。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子黑头灌输了什么,卿卿长到十岁往上从东明回到京城以后,压根儿不听我的话,更别提阿梓了。 我最骄傲的一双儿女都被那个老婆子夺了去,在大魏与南疆都讨不了好,老婆子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有想过大事成了以后,我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棋子,多么好的棋子,两代才出了这么一个融合了梅家与周家的血脉的孩子,就连我姑姑都没有生出来像梅栎清这么完美的‘梅家女’来。 可惜,可惜不是捏在我手里面。卿卿,卿卿她根本不听我的话…” 周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与梅栎清因为身体疼痛发出的嘶吼相比,一个赛一个声音响亮,孙嬷嬷也很头疼: “夫人,夫人…现在救大小姐要紧,只要大小姐活着,用幻术改了大小姐的记忆,大小姐以后就会听您的了。什么老夫人,什么晋王爷,统统都会变成一场梦。”孙嬷嬷抱住哀嚎的周氏,安慰周氏说道。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周氏反箍住孙嬷嬷的腰:”还是嬷嬷您见多识广,遇到这样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办。 等治好了卿卿,我就给她改一个我喜欢的记忆,让她天天甜甜地叫我‘娘亲’…至于那个老婆子就和她说,像她爷爷那样一起病死了。” 周氏此时觉得梅栎清因为病痛的喊叫声十分悦耳,就像梅栎清没被梅老夫人梅元氏抱走之前的婴孩的哭闹声,呼喊着她这个娘亲赶快去抱抱和亲亲。 孙嬷嬷哄好了周氏,赶快又差了篱笆院儿里面的三个婢女来把梅栎清抬进篱笆院儿里面,顺带把打昏了的宝蓝一起带进去。 要治好梅栎清一身的病与毒,宝蓝的作用必不可少。 第三百五十三章 教主 等她们走入篱笆院儿内,如果宝蓝还醒着,她看到的场景又不一样了。 篱笆院儿不像刚进用大理石做的拱门那样,用青砖几乎围了个严严实实,只有离顶上的地方留出一个大洞,篱笆院儿内没有任何遮挡,但跨进篱笆院儿的时候,景象一下子就大变样了。 篱笆院儿外月上西梢,篱笆院儿内日月同辉,平白无故不知道从哪儿来个太阳,太阳正对着月亮的位置。如今是夜晚,能见到太阳实属不易,但又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不像是作假。 难道谁还能搬个太阳到一个小小的篱笆院儿里? 可能这个答案只有坐在篱笆院儿屋子里面的主人才知晓了。 “属下携女,拜见教主大人。”周氏与孙嬷嬷等人跪伏在地。 因为篱笆院儿内一般是阳光,所以篱笆院儿内不像是外面那样需要点着烛火,同时也不需要穿过多的衣裳。被唤作教主的人把敞开的衣袍一拉,盖住了露出的稍许丰腴。她缓缓走下祭台似的高台,未着鞋袜,直接踩在地上,嗒嗒嗒地走到周氏等人身边。 周氏等人身份与教主大人相差甚远,在教主大人未唤周氏等人时,周氏是不能抬头相见的,这一点倒与大魏的规矩颇为相似。 “这就是你的女儿?长得真俊。” 周氏的余光看见教主大人把手覆在梅栎清面上,从额头到下颚、一遍遍得抚摸着梅栎清的脸颊,好像要把梅栎清的痛苦抚平似的: “皮肤真白,我们周氏很久没有出过皮肤那么白的孩子了,这点倒像极了先祖。嗯,身量也高挑,比我还略高些呢,这点很好。 哎,就是长得不像我们南疆的孩子。这鼻子、这嘴唇更像鲜卑的样子,头发…太黑,这点也不像我们南疆的孩子,我们南疆的孩子头发发黄。搁在中原以北的地区,还以为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头发因为饿得发黄了呢。” 周氏听到教主大人的话,微微有些出神。或许梅栎清皮肤白皙,不是因为梅元氏的缘故,是从她这边带来的呢。也许…梅栎清骨子里面更像她们南疆这边的人呢。 “可是…你为什么放任何人大魏那些人这么伤害我们南疆的孩子?”教主大人之前说话还温温柔柔,一转眼就冲着周氏的头踢了一脚。 周氏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被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孙嬷嬷连忙跪地给周氏求情:“教主大人请息怒。夫人…夫人她也有苦衷,夫人她没有被大魏那帮子人当作过一家人,所以有些话她说不上,有些话大小姐她,她不爱听…夫人也没有辙。” “借口,都是借口!”教主大人对孙嬷嬷更是不客气,一脚踢在孙嬷嬷的脸上,咔嚓一声,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都说母女连心,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 还有,你们是南疆的人。生是南疆的人,死是南疆的鬼,别一口一个‘夫人’的,听得怪恶心的。你们难道没有南疆的名字吗?还是你们比起南疆人,更想当大魏人?”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不仅周氏连忙跪地求饶,孙嬷嬷被踢得满面是血也得和周氏跪在一起求饶。 周氏南疆的名字叫依那,孙嬷嬷南疆名字叫迈贵。 “依那,你为南疆生了一个好孩子,可你不能因为嫉妒、心胸狭隘而冷落你的孩子,这样只会把你的孩子推到大魏那边去。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可你就是不改。” 教主大人直接坐到了梅栎清躺着的竹架子上,看向梅栎清的眼神极为温柔:“幸好,幸好,上天又把这个孩子送到南疆来了…” “属下这次一定会极力尽心照顾卿卿的,请教主大人放心!”周氏怕教主大人再对她动粗,赶紧向教主大人保证道。 “哼,你已经失去我的信任了。”教主大人解开梅栎清的衣领,指尖找到心口的位置轻轻一按,梅栎清的喊叫声立马弱了下来:“这一次,就由本教主来亲自教养…卿卿吧?” 教主大人笑得极为开心,少女的娇俏浑然天成,很少有人知道她比紫儿等人的岁数还要大。 周氏控制不住地脸色垮了下来,眼中尽是震惊与不安。 “怎么?由本教主亲自教养你的女儿…依那你有什么不满吗?”教主大人眼神未到,周氏吓得立马低下了头,错开了与教主大人眼神的交锋。 “不敢不敢,依那不敢。”周氏不甘心自己又错过了与梅栎清亲近的机会。 她已经知道错了,难道上天给她一个悔改的机会都不行吗? “本教主就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教主大人把几个婢女叫过来: “你,你,你,还有你,两个过来抬架子,另一个把那个外乡女抬进来。其余人就在这里等候。哦,对了,依那还有迈贵,你们两个人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动。” 教主大人的意思是在她没有回来之前,让周氏与孙嬷嬷跪着并且不能让旁人给她们治伤。看来教主大人真的恼了周氏与孙嬷嬷。 教主大人一边向圣泉的方向走,一边唱起了歌: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东岭之花,南巅之树。奴家的心意比树高,为何不在郎身边?是蝶耍了花朵,还是大树长在了崖边。一切就在眼里,却已经不在身边。 深山之虎,草原之狼。阿郎与奴终相见,相见不如不见。是虎躲在山中,还是野狼驰骋在荒原。一切就在心中,却已经不在身边…” 梅栎清于另一个世界中好像听到了非常悲伤的歌声。余音绕梁,三日不止。似乎就是形容这样的歌声吧。 “咦,栎清,你怎么哭了呢?” 梅栎清怀里的松树苗抖了抖叶子,不解地问道。 梅栎清伸手一拭,明明没有身体,脸上却泪如雨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血脉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教主大人让其他几个婢女退下,一边哼着歌,一边亲自双手悬空,来回在梅栎清上方探察,直到发现梅栎清盖着的褥子底下的东西,教主大人轻轻笑道: “哼,那位‘南焦’先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把这种东西拿出来丢人现眼,以为凭着这样的东西就能防得住我吗?不自量力!” 教主大人轻轻掀开被子,把焦渥丹之前悄悄塞进去的瓶骨花拿了出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道:“嗯,是这个味儿…没想到传说中的‘南焦’先生自诩正派,也能拿得出用人血浇灌的瓶骨花来,瓶骨花长得这样好,也难为‘南焦’先生用了不少大活人的心头血吧? 瓶骨花能定人心神,但若我执意要施术,你一个小小的‘南焦’焦渥丹,还能对我怎么样不成?” “你错了,瓶骨花不是用来防你的,我们知道防不住你…”宝蓝虽然被绑住了手脚,用手肘支撑着勉强能坐起来:“瓶骨花是用来治小姐的,小姐需要…” 宝蓝之前被拈花教的那个教徒打得狠了,后脑勺震得厉害,醒来以后直犯恶心,对着一侧干呕起来。 “冷月观的小姑娘不错啊,底子好,醒得快…”教主大人两根手指捻着瓶骨花的枝干,向宝蓝走过来,蹲到地上,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道: “冷月观能养得出你这样的小姑娘,也还不错。就让本教主见识见识冷月观的小姑娘的本事吧。” 教主大人话音刚落,捆着宝蓝的绳子已经断开好几截。 宝蓝根本看不清教主大人的动作,但已明了教主大人的武艺远远姿势她之上,恐怕只有外面的高家来的黑衣人才能对付一二了。 宝蓝也没有想到圣泉里面住着的是教主大人,等会儿要逃出去该怎么办? “小姑娘,别想着逃跑。看在你跟了卿卿一场的份上,本教主允你还有外面那些人离开。但除此以外,你们别想多带走什么。你们听明白了吗?” 教主大人好似瞬间看透了宝蓝的心思,宝蓝一时间不知所措。 “很好,这才乖。”教主大人把宝蓝扶起来询问道:“本教主已经知道卿卿身上有我门中的蛊毒、伏生散、西域芫花子毒,胸腹中窟窿一处,其他还有什么吗?” 宝蓝思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坦诚梅栎清的情况:“来到南疆的时候,小姐身上有不正常的异动,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教主大人眼神犀利,宝蓝不敢直视。 “还有…之前我们在阴河底下…”宝蓝比较着急,说话说得磕磕绊绊。 “阴河?是不是骊山底下那个阴河?” “正是。”宝蓝努力让自己说话说得比较平稳一些:“阴河底下的骊山老母?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儿,说了她还不高兴。她在小姐身上设下了阵法,小姐所以才能堪堪活到现在。” “哈哈,哈哈哈…”教主大人大笑起来,宝蓝不明所以,只见教主大人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卿卿,卿卿…你可真是个宝贝。身负梅、周两家血脉,又得了骊山老母的恩赐…让我说什么好,我活到现在都没有这样的恩遇…” 宝蓝听得出来拈花教的教主大人对自己家小姐说的是赞美之词,但她越听越瘆得慌…本来要把小姐救出来已经够困难了,这个教主大人把小姐当作宝贝…她们更难出去了。 好像听到宝蓝的心声似的,教主大人一记眼刀射过来,宝蓝又吓得一个激灵。 拈花教的教主大人好生厉害,宝蓝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这个教主大人真有读心术。宝蓝反手摸了摸手腕处紫儿交给她的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能把手里的东西派上用处。 “好了,具体情况本教主清楚了。”教主大人手心一翻,一只肥肥大大正在蠕动的虫子出现在宝蓝眼前:“你之前说的‘异动’就是因为这个…” 虫子一出现,梅栎清果然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眉心再次舒展开来。 “我就说你是南疆的种,瞧你…还是和这样的宝贝儿亲。”教主大人把虫子放到梅栎清身上,看着肥肥大大的虫子爬在梅栎清身上,直向着心口而去: “怪不得这一届的圣女都是歪瓜裂枣的,怎么捣腾都与蛊王没有任何呼应,原来蛊王早就选好了自己喜欢的宝贝儿…隔着那么远,眼神都那么好。” 宝蓝又打了个冷噤。 她从头到脚都没有看出来那个肥肥大大的虫子有“眼睛”,更别提“眼神”了。 “你也看见了依那…不对,你应该叫大夫人。你既然看见她了,本教主不打算瞒你。”教主大人一只腿撑着手肘,手肘撑着下巴,仰视着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宝蓝说道: “卿卿是我们周家的血脉。梅家既然喜欢作贱自己家的血脉,我们周家打算把卿卿接回来,不做那劳甚子的‘梅家女’了,卿卿以后也永不回京城。 没有了‘梅家女’,你们冷月观的人也歇一歇吧。别想一天到晚临危受命,济世救人了。经历了那么多次,次次基本上是你们去摆平的,你们难道不累吗?” 宝蓝乍一听,觉得教主大人所说的竟然十分合情合理。 梅家为了一己私利而利用自己家小姐,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如果牵扯到冷月观的话… 她自己就是冷月观出身,也是因为襄助未来的“梅家女”到梅栎清身边伺候的。以前也只是尽自己的分内之事,可朝夕相处下来,梅栎清待她的好她记在心里,一切就慢慢不同了。 之前是因为梅栎清只能是“梅家女”,她也是无可奈何才继续帮助梅栎清的。如果,如果…自己家小姐可以不做“梅家女”了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画阵 宝蓝为自己的想法左右为难。 不可否认的是,拈花教的教主所说十分有理有利…但她如果听进去了拈花教教主的意思,那不是等于背叛冷月观吗? 教主大人再一次看透了宝蓝的心思:“如果你害怕冷月观那边的麻烦,本教主可以帮你摆平。想必一个小小的跑腿儿的小姑娘,冷月观的人也不会介意。” 宝蓝直视着日月交辉下的拈花教教主如寒石般冷透的眼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位拈花教的教主为什么要帮她一个冷月观的人,就算这位教主是看在小姐的份上才让她留下,但以后也不会让她留在小姐身边,更可能把她扔到什么偏僻的地方自生自灭吧。 那还是往好的地方想呢。 “你不愿,本教主也不勉强。”教主大人把话头扯回了给梅栎清治病的上头:“那位‘南焦’先生是怎么和你交待瓶骨花的用法的?你打算怎么配合本教主医治卿卿呢?” “将瓶骨花枝碾碎作药粉,和上二两朱砂、三两青枝,再用小姐的血三滴,再用一钱十五的月下露水作引子,搅在一起,在地上画上我们冷月观特有的符文。” 宝蓝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话音都是颤抖的: “做好阵法,再将小姐置于阵法中心,以瓶骨花的邪气引动天地之气数,压制小姐中的蛊毒还有骊山老母给小姐设下的阵法。这样方可同时拔出剩下的伏生散余毒,还有西域的芫花子毒。” “你说的法子不错,但小姑娘你还漏了一件事情。”教主大人说道:“卿卿身上的窟窿怎么办,全都拔出来,是不是对卿卿身体有害?有没有法子同时治好卿卿身体上的那个窟窿?” 说到这里,教主大人捂了捂鼻子。纵使她再喜欢梅栎清,也受不了梅栎清身上发出的腐臭味。 “这个…小姐需要时间长好。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宝蓝回答道。 “那…‘南焦’焦渥丹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她不是以一己之力救了那么多人吗?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吗?”教主大人讥讽道。 “焦先生说…可能是小姐身体里面各色余毒太多,身子骨也就没法自己好了,如果余毒清了,可能小姐慢慢就长好了。”宝蓝解释道。 “原来‘去腐生肌’的仙药也没有,也不知道冷月观是干什么吃的?还是你们几个人在冷月观里面级别太低,混不到好东西?”教主大人笑道:“如果你们没有法子,那就只能按我们的法子来了。” “什么法子?”宝蓝好奇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教主大人指了指身后的泉水说道:“这东西最灵了,卿卿用上不管再大的伤也能好。我们拈花教更擅长蛊术于毒术,我们两边儿正好能互补了。只是…你那个阵法要画在地上,卿卿要治好只能放在水中。” 宝蓝才想起来南疆有关圣泉的传说。传说圣泉能包治百病,去腐生骨生肌,人以泉水洗之,一次能长生,二次能不老,三次能还童。 她还以为只是传说呢。 “也不怪你们孤陋寡闻。”教主大人摆摆手:“这地方一般人轻易找不到,就算能找得到也难以进来,就算能进来也消受不了这个圣泉。” 宝蓝目露疑惑,教主大人似乎心情不错,摘了地上开的一朵小野花丢入身后的圣泉里,小野花一入圣泉就变黑了,咕嘟咕嘟几声以后,连渣子也没剩下。 “瞧,这是圣泉,也是毒泉。”教主大人笑道:“一般人可没有办法消受。” “那小姐…” “你们小姐没事儿,因为她是我们周家的血脉。”教主大人满不为意地说道:“你的法子也改一改了,想办法让阵法在水里也能用…” “可是…” “本教主知道你会有法子的。”教主大人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如果只是引气的话法子有的是,但是如果你要用你手上那个东西…就别怪本教主翻脸无情了。” 宝蓝不得已假笑道:“怎么,怎么会呢…” 是啊,引天地之气来克制梅栎清身上余毒的法子有的是,宝蓝却选了最笨的那一个。她不仅仅是想治好梅栎清,也想借着阵法及时转移梅栎清到其他地方。 “你这小姑娘啊,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本教主好歹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明白?”教主大人更多是在逗弄宝蓝道:“卿卿你是带不走的,不要费心思了。看来本教主也留不住你了。你帮忙治好卿卿就离开吧。” 宝蓝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还是方才那个法子不变,只是要在小姐眉心与下颌画符文了。” “嗯,这样才乖嘛…本教主也不想对你动手,你识相就好。”教主大人突然提起了兴致问道: “本教主听说…瓶骨花要用同一血脉的血液才能对伤者有效,这瓶骨花…你们是杀了多少梅家人才养好的,快和本教主说道说道。” “嗯…这件事儿说起来复杂。”宝蓝现在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我们小姐之前听说自己是‘梅家女’,就想验证一下同一支血脉的女子,是不是也是‘梅家女’,于是就…” “是梅家的哪个女子?该不会是卿卿的两个妹妹吧?不对…另外一个不是梅家的种,她用的该不会是梅栎宁的血吧?”教主大人对此不以为忤,反而津津乐道。 “都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您说,用的是雍丘梅家女子的血。”宝蓝说到这里才觉得自己不该说出来,于是半遮半掩地说道,没有说出来采青、也就是梅栎怡的事情。 “雍丘梅家…我们当初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卿卿聪明。”教主大人若有所思道:“所以卿卿就用那个雍丘梅家女子的血养出了瓶骨花?那也是难得。” 或许…雍丘梅家的女子也有传说中“梅家女”类似的血脉之力?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呵呵,梅栎清的血也就变成另一个“圣泉”了吧? 事情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切断 宝蓝被拈花教教主逗弄得一愣一愣的,把不该说的事情吐露了一半儿出来。只要稍加用心,就能查出宝蓝所说的“雍丘梅家的女子”究竟是谁了。 “只用了一名女子的血…”教主大人喃喃念道:“一般瓶骨花只有花,没有枝干。初初了解的人也以为瓶骨花只有花,其实真正上佳的瓶骨花是有枝而无花。 花期过后,花朵不是直接枯萎了,是花朵带着花蕊一点点往回缩,直至又变成一枝有干无花的瓶骨花,乍一看和一根野草无异。随着每年花开花收,瓶骨花的枝干慢慢粗壮起来,药效自然而然也会越来越强。 而这枝瓶骨花还缀着几朵没有完全收回的花蕊…药效算是中上乘,按枝干的粗细大小来说,时间似乎也不长。 还有一点鲜为人知的是,因为瓶骨花上沾了有亲缘血脉的人的血,既可以用来安定魂魄,又可以拿来作为转移阵法的连接。宝蓝姑娘究竟是把瓶骨花拿作哪种用处呢?宝蓝姑娘你拿瓶骨花说是给卿卿定心定神,似乎于目前的卿卿有些多余。 有蛊王在,那只种进卿卿身体里面的小小的蛊虫也不足为惧。本教主也把蛊王的厉害告诉了你,但是宝蓝姑娘依旧要拿瓶骨花作引,本教主就不得不怀疑宝蓝姑娘你的动机了。 宝蓝姑娘,现在本教主再问你一遍,这瓶骨花是不是真的有用?是不是你用来救卿卿的?是不是为了画你们冷月观的阵法,把卿卿转移出南疆的?请你如实回答。 再者说,宝蓝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借了本教主的力清除了卿卿体内的余毒,如果没有圣泉疗伤,那也是于事无补。 你们家‘南焦’焦渥丹先生或许没有告诉你,卿卿身体上那个大窟窿久久没有痊愈,是因为周家的血脉与蛊虫相斥的缘故,没有圣泉引导着卿卿身体里面周家的血脉之力,就算华佗转世也治不好卿卿身上那个大窟窿。 想必那位‘南焦’焦渥丹先生对此十分清楚,要不然依着冷月观鸡贼的性子,她也不会决定送羊入虎口了。嗯,大魏是不是有这么个说法来着?” 拈花教的教主所说句句属实,但她说自己没有读心术,那这份检视人心的洞察力比所谓的读心术来得更为可怕。 宝蓝脑袋里面最后一根线被教主用锋利见血、直指真相的话语给切断了。 这位拈花教的教主耍弄人心的本事真是…好生了得。 “拈花教的教主大人您说得没错,瓶骨花不是来医治小姐的,是,是…”宝蓝字字句句艰难地说出来,明明医治大小姐要紧,但宝蓝觉得自己向钉在钉板上的肉一样,再也逃脱不了。 这就是与冷月观一直抗衡的拈花教吗?果然厉害… “嗯,后面的话不用说了,把你手上的东西交出来吧。”教主大人坐在梅栎清审旁,像宝蓝伸出手说道。 明明自己才是站着的那个,宝蓝却觉得自己低到了泥土里面,埋了半截。 宝蓝已经不敢有半点不敬,急忙把手腕上缠着的红线双手捧给教主。 教主大人微微一笑,看着手里的红线像看拴着小猫儿的红绳,纤细脆弱,不堪一击:“那么多年还是学不乖…不自量力啊!” 红线一下子就被点着了,未见火光,也不清楚红线是怎么被点着的。 “本教主说话算话,你虽然和本教主玩了些小聪明,但罪不致死。更何况你们与卿卿朝夕相处,卿卿对你们可能与其他人不一般,如果本教主轻易结果了你们的性命,卿卿醒来以后肯定会怪罪于本教主,本教主可不想卿卿一醒来就与她为敌。治好卿卿以后你就和他们离开吧,其他人与事,想都不要想。” 再一次警告过宝蓝以后,教主大人询问道:“你需要的东西,除了你方才说的那些以外,还需要什么吗?” “没,没了…”宝蓝结结巴巴地说道。 “很好,那就开始吧。”教主大人亲自去把东西抬过来了:“二两朱砂、三两青枝,再用卿卿的血三滴,再用一钱十五的月下露水作引子…东西就是这些,宝蓝姑娘你看看没有错吧?” “没有错,可以开始了。”宝蓝擦了擦额边沁出来的冷汗,撸起袖子,着手准备起来。 而这边,与宝蓝断了联系的紫儿、焦渥丹与风桥开始焦急起来 “糟了,我给宝蓝的红线没了,被火烧没了。”紫儿用秘音告诉焦渥丹与风桥道。 呲! 风桥忍不住咋舌,他当初就不该来南疆,遇到个比他们这些活了个几百年的还要厉害的老妖怪,这下算什么事儿。 这一切都在焦渥丹的意料之中,但是…她别无他法。 如果说只是清除梅栎清体内的余毒还好说,但是梅栎清要命的是余毒与外伤两相叠加,还多了蛊毒。焦渥丹何尝不知道梅栎清身上有周家的骨血,是南疆拈花教一脉的骨血,正是拈花教的血脉之力让她治得头疼不已。 焦渥丹不是不能治蛊毒,但是她对蛊毒不甚熟悉,那个什么阴河底下的骊山老母又给梅栎清身体上加了一层她压根儿看不懂的阵法。她怕清了余毒,蛊毒开始作怪,梅栎清身体里面那个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周家的血脉之力也许会出来捣乱,梅栎清的身子内部几者平衡就会被打破,连骊山老母给梅栎清特地下的阵法也震不住,可能梅栎清立刻会殒命。 “梅家女”只有一个,焦渥丹不敢冒这样的险。 身为“梅家女”就是被大魏谢家拴在身边的一条狗,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就拿去祭了天。而梅栎清身上身兼梅家与周家的血脉,梅栎清的价值更是超出了历代“梅家女”,开朝那时候的梅贵妃和梅栎清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紫儿一开始不愿意把梅栎清纳入冷月观门下,梅栎清的力量可以久天下苍生,同时也可能毁了天下苍生。 但她看到了梅栎清身上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第三百五十七章 想辙 风桥、紫儿、焦渥丹齐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黑衣人,黑衣人也是用秘音传耳的法子和他们三人说道:“焦先生,你说让梅家大小姐给我治病,现在病还没治,你们就打算放弃了?” 梅栎清那时候虽然不知道自己身负“梅家女”的命运,但居然靠着自己的力量找上了如意阁阁主邹源,明明后来她们要收梅栎清为徒,梅栎清还千方百计地把高太尉与姜家拖下了水,一副不愿意让她们帮忙的样子。 紫儿之前对梅栎清不太看得上眼,一招“火烧城隍庙”改了紫儿的看法,本来说好了由她收梅栎清为徒,紫儿硬生生又挤了过来,要当梅栎清的师父,说是凑成个“好事成双”。 一切原本是冷月观给她们的任务,但现在她们两个人当梅栎清的师父已经当得不亦乐乎。她们为了给梅栎清治病,不惜违抗冷月观的命令,把梅栎清带到了南疆。 为了增加胜算,把风桥哄骗了进来,以给高家那位治病为幌子、拽上了高太尉的那位族人,拉上了大名鼎鼎的蓝宏真将军以及她的四个部下,更不用说晋王谢博宇把自己的家底儿梅字号与张管家也给押上了。 可是如今看来,胜算依旧渺茫。即便她们注意到了拈花教左护法的异动,她和紫儿分别把瓶骨花与红线交给了宝蓝,可还没用上,就被里面那位老妖怪发现了。 他们能活着出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他们…依旧不甘心。 “你们就打算把梅家那个小姑娘扔在这里了吗?” 风桥、紫儿、焦渥丹齐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黑衣人,黑衣人也是用秘音传耳的法子和他们三人说道:“焦先生,你说让梅家大小姐给我治病,现在病还没治,你们就打算放弃了?” 紫儿用余光看了一眼守在大理石门前的左护法,也就是之前客栈的老板娘,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放心下来也用秘音传耳的方式说道: “如果我们打算放弃,还在这里僵着作甚?实在没有法子了。” “呵呵,那你们拉我到南疆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带我游山玩水?怕我关在远鹤楼里面闷得慌?”黑衣人讥诮地说道。 风桥看不惯黑衣人说话那么难听,出言维护紫儿道:“里面那老妖怪的功力,相信你也感觉到了,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对手。” “的确你们冷月观里面的人不是她的对手,但不包含我在内。”黑衣人的头朝着圣泉的方向说道:“要治她也很简单。” “哦?难道你有什么法子?”紫儿问道。 “那就需要你们几个人牺牲一下了。”大晚上隔着黑斗笠,紫儿三人也能感觉到黑衣人在冷笑,笑得他们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梅三一直隐匿在杂草中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梅家大小姐与宝蓝进去了那么久生死未卜,看紫侧妃几人的动静好像情况不太妙,梅三就想进去探探虚实,梅五一把拽住了梅三:“你要干什么,里面可进不得。” “好像情况不太妙,我先进去看看。” 梅三脑海里面闪过在晋王府里面不顾一切去救梅家二小姐和卫家大公子的倩影。担心那位宝蓝姑娘遇到什么不测,梅三明知进去探查不是什么好法子,但仍然抑制不住这样的想法。 “你可别犯混,耽误了王爷的大事!”梅五手下的力度加大了,梅三因为手臂的疼痛逐渐恢复了冷静。 宝蓝姑娘的命重要,可是王爷的大事更重要。 “现在就看那位高家的大爷是不是要进去了,如果那位大爷出手,那位宝蓝姑娘多半会无事的。你也能放心了。”梅五毫不客气地戳穿道。 “哎…”梅三向梅五妥协了,如果不用硬拼就能把人给救出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哼,多事的梅五,难道梅五以后要当孤家寡人不成?以后多的是机会,看他以后怎么收拾这个捉弄他的东西。 黑衣人注意到了梅五与梅三这边的动静,罩了斗笠没人发现他无声地咧了下嘴角。 晋王殿下不去做生意可惜了,竟跟在他屁股后头捡漏。之前不是看在同为大魏人的份上,他根本不会给那位张先生机会分走高家的利润,现在又想来捡便宜?要救梅家大小姐,晋王殿下的手下得冲在前头。 思及至此,黑衣人拱手对身旁的张管家与史老板说道:“梅大小姐在里面每个音讯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史老板您找个人进去探探风声?” 耳尖的蓝将军听到了黑衣人的话,也同意黑衣人的建议:“咱们需要找个人进去探探虚实,不能就死磕在这里。” 梅栎清进去了生死不明,“北莫”莫如是先生也在圣泉里面不知行踪。 原本因为左护法离间的拯救莫先生的蓝将军一方,再次与医治梅栎清重伤的风桥一方站在了一条道上。 张管家看了看左护法身边的李虹儿与郑凌青,霎那间计上心头。可让人去冒险的话不能由他自己个儿说了,便犹犹豫豫道:“咱们就这点人不能硬闯,需要有一个说法正大光明地进去…可是…” “可是什么?张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紫儿很识相地搭了腔。 “咱们若这么直挺挺地进去,人家还以为我们真要翻脸了,到时候一点脸面也会不留了,直接把咱们赶出了圣泉,咱们在南疆人生地不熟,那时候才一点办法也没了呢。”张管家叹道。 黑衣人觉得自己让晋王殿下的人打头阵真是做对了,一天到晚就打着别人的幌子、捞自己的好处,天下间哪儿有那么多便宜可占,该放血的时候还得放点血。 蓝将军也觉得张管家说的是这么个理,眼睛一转,看到了坐在地上依偎在一起的李虹儿和郑凌青,明白了张管家的“说法”是什么意思。 蓝将军在心里冷笑,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失败 蓝将军给李虹儿和郑凌青使了个眼色,多年的默契让李虹儿和郑凌青两人知晓了蓝将军的意思。 李虹儿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郑凌青抬头对左护法说:“我们家虹儿身子不太舒服,请左护法您来看看她是不是不太好。” 李虹儿先是哎哟哎哟地小声叫唤,见左护法不理,又慢慢加大了痛苦的呻吟,尽量看起来更加逼真一些。 左护法蹙了蹙眉,满脸的褶子堆在了一起,也不闲挤得慌。左护法把宽大的裤脚儿分别往身上提了提,蹲下来拉着李虹儿的左右胳膊瞧了瞧,又端着下巴看了看左右脸颊下方鼓起来的青筋,不耐烦地说道:“她没什么事儿啊,中了蛊毒都这样,你们以为中了蛊毒能有多舒服…” “可是虹儿…”郑凌青搂着李虹儿为难地说道:“虹儿一直嚷嚷着不舒服,我怕,我怕她出事儿…” 蓝将军看准机会向左护法施压道:“劳烦您再给瞧瞧,可能虹儿身子比较弱,中了蛊毒身子骨就不太舒服,本将军有些担心她出什么事儿。” 蓝将军为了能让李虹儿与郑凌青顺顺利利进到圣泉里面,昧着良心说一顿吃八九碗饭的李虹儿身子骨弱。如果真较起真儿来,除了躺着的梅栎清以外,李虹儿若是身子骨弱,那一群人里面就没有谁身子骨不弱的了。 “我下的蛊毒,我难道不知道啊?真是的,说了没事儿就没事儿!” 左护法也嚼出味儿来,蓝将军等人可能想借机生事儿。虽然里面圣泉里面有教主震着,难保这些装了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大魏人会对教主大人不利。 当初大魏的先祖,不也是靠着狡诈的法子夺了大魏江山去吗? 张管家适时跟上道:“左护法您给通融通融,这位虹儿姑娘看起来的确不太舒服。虹儿姑娘与梅家大小姐也是朋友,如果梅家大小姐醒过来知道她朋友出了什么事儿…” 张管家知道一点梅栎清的情况,也是多多少少猜到拈花教的目的何在,梅栎清对于拈花教的人来说,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果然,左护法想了想,长叹一声,还是答应给李虹儿好好看一看: “你们如果真是着急,那我也只在‘这里’给这位姑娘瞧一瞧,你们也不是我们的客人,别想让我们拿出什么好酒好菜来招待你们。 你们得扒拉扒拉清楚你们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咱们平平安安都把这一关过了多好,谁没事儿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相信教主大人不会要了你们的命的,但你们也不要借此机会得寸进尺。里面的人没有发话之前,其他人我就不管了。” 左护法意思是她就在这里给李虹儿治治,她们不要想进到圣泉里面去。 如果郑凌青也说“身子骨不舒服”,同样的花招不能玩第二次,李与郑二人就是用来牵制他们一伙儿人的,做人不能太过贪心。 教主大人若是没有下令让她帮郑凌青医治的话,那她也不会管了,郑凌青是生是死,由郑凌青自生自灭。 姜还是老的辣。左护法把几个人的心思看得七七八八,委婉地点了出来。 话说了一箩筐,左护法做事还是很实在的。对李虹儿来说做事太实在了,她恨不得刚刚没有假装因为中蛊而难受的模样。 左护法从左袖子里面掏出一只大白肥虫,圆滚滚的跟一个球儿一样。李虹儿眼看着左护法拿着大白肥虫向自己靠近,顾不得女孩子家的矜持,吱哇乱叫起来,声音大得把森林里面的鸟儿都给惊了出来,狼嚎熊叫此起彼伏。 冷不丁地森林里面热闹起来,人不习惯,各式各样的动物也不习惯啊。 左护法无奈地看了看郑凌青,又看了看蓝将军,眼神里面无不透露出“谁刚刚说李虹儿身子骨弱的啊?”,但还是在李虹儿身上划出一道血道子,把大白虫子放上去,不一会儿大白虫子就变成紫黑虫子了。 “这只小宝贝儿也就能吸吸毒血,你们想把真正的蛊毒解了,得看后面的事情。”左护法警告众人道。 一行人想用李虹儿做突破口,从而混入圣泉的计划失败了。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的法子进去。 风桥之前打算捏着从西凉来的探子还有冉奴这个圣女逼迫拈花教的人就范,可惜拈花教的人根本没有在乎过这个。风桥自以为能打拈花教的人措手不及,可现在看来真正措手不及的人是他们。 拈花教摆明了梅栎清送进圣泉以后就不打算放出来,“北莫”莫如是也没有任何音讯。如果不是左护法说漏了嘴,她们也猜不出莫如是就在圣泉里面。 好处是只要突破圣泉,不管是风桥一伙人,还是蓝将军还有她的部下,都可以顺心如意。 难的地方是…里面有个他们几个加起来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也打不倒的老妖怪,除了不知深浅的黑衣人以外,里面那位想动手的话,捏死他们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迂回进入圣泉。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法子的时候,黑衣人难得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声:“蠢死了!” 黑衣人朝着焦渥丹的方向说道:“你们忘了你们是来干嘛的?正事儿都不去做,去做那些边边角角、又不是你们擅长的事儿,活该被自己给蠢死。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难道都没有作出觉悟、下定决心吗?” 左护法眨了眨眼睛,默默地把手收回到了腰间,如果发起等人有任何异动,左护法立马就会不顾一切地扑杀风桥等人。 焦渥丹明白黑衣人的话是说给她听的,想到之前黑衣人说的“牺牲”,由想到现在说的“觉悟”、“决心”,是想让她去赌一把啊。 是啊,她是来给梅栎清治病的,没有病人还躺在竹架子上、她一个医者就临阵退缩的道理。 里面那个老妖怪可怕,她焦渥丹也不是吃素的。老妖怪活的时间比她长,她也不活了百年吗? 第三百五十九章 捞回 京城,韩府内。 是夜,韩家大老爷韩祖春坐在堂上,点上的烛火晦暗不明,丫鬟颤颤巍巍地剪了烛芯以后赶紧在外面关好了门退下。剪了烛芯以后,烛火又才明亮起来,衬得韩祖春的双眸神色越发深谙。 哐的一声,盖子像是手滑了被砸在茶杯上,堂下跪着的二人比之前剪烛芯的丫头抖落得更加厉害,好像在夜里面遇到了恶鬼似的,七魂就剩下了两魂。 韩祖春自那一声清脆的盖子与茶杯的碰撞声以外,也没有说话,两颗眼珠子就死死盯着堂下二人。尽管两人埋着头,依然能感觉到刺在身上的那两道眼刀,一刀一刀地在割自己的肉。 堂下跪着的两人再也受不了了,特别是女人先开口求饶道:“老爷,老爷…妾身是被冤枉的。” 男子也赶紧跟着说道:“小弟,小弟谁被冤枉的,小弟和大嫂清清白白,大哥你不要多想。” “哼,你们两个人终于舍得说话了?”韩祖春的声音深沉得不同以往:“你们两个不说话,老爷我还以为你们进了一回大牢,是不是被人施了什么重刑,回来就变成了哑巴呢。” “夫君!” “大哥!” “你们这一声‘夫君’、‘大哥’,本老爷可担待不起!”韩祖春声音越是平淡,堂下两人越是不安。 堂下两人正是之前在醉鬼楼里被抓走的韩家大夫人薛氏与韩家二老爷韩祖秋。 韩家大夫人顾不得颜面,拖着消瘦了一大圈儿的身体直接抱住韩祖春的腿说道:“夫君,夫君…妾身是被人设计的…如果妾身真与二弟之间有个什么,怎么可能去那个什么醉鬼楼里,还好巧不巧地出现在那个包间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人设计我们!” “设计你们?你们有什么可值得设计的?”韩祖春笑道。 在韩家大夫人听来,韩祖春笑着还不如不笑,那种阴森可怖的感觉一点点渗入骨头里面,钻得她心都是颤的。 韩家二老爷失了先机,只得往前跪走几步道:“大哥,那天是什么场合,我们怎么可能在那里?是先晋王妃三姐妹在那里小聚的日子。当天先晋王妃回到晋王府以后就被大火烧死了! 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先是小弟和大嫂…后来是先晋王妃,可能小弟和大嫂是被那个逆贼秦王放出来的幌子,故意引人注意,好对先晋王妃下手。” 韩家二老爷韩祖秋说的先晋王妃指的是原来梅家的二小姐梅栎宁。自从那场晋王府的大火以后,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晋王妃死于大火之中,于是也就有了韩祖秋口里说的“先晋王妃”。 “呵呵,你们两个和先晋王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人家秦王会想来陷害你们两个?你们莫要拿话来哄本老爷!” 韩祖春一脚踢在韩祖秋胸前,饥一顿饱一顿、被饿了一段时间的韩祖秋一个趔趄,往后滚了一圈儿才停下。 韩家大夫人薛氏抱着韩祖春的大腿瑟瑟发抖,头也不敢回,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身后瞟去。 韩祖春无声地冷笑。 他早就看出来是被人设了局,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韩祖春头上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给他戴帽子的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有自己同胞的亲弟弟。不管是被谁设了局,薛氏与韩祖秋的关系也是板上钉钉的,人家不找他们找谁。 韩祖秋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大哥,小弟和大嫂之间没有什么,你莫要多想了。这一次是小弟对不住你。” “一句‘对不住’你韩祖秋就想把事情翻过去?”韩祖春出言讥讽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咱们家瓜藤架子塌了。往大了说,你们两个人和五石散脱不了干系。 五石散是什么东西?那可是能抄了韩家满门的东西!是个脑子好使的人都知道是有人做了这一局,想把咱们韩家置于死地。 你们两个经了这么一遭,被关在牢里那么多天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到现在和本老爷说是秦王设计你们的。你们两个有什么可值得秦王设计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看了。” “那,那为什么…”韩祖秋说到一半儿吐出口血来:”为什么要设计小弟和大嫂。” “你们两个当真没想明白?你们两个当真没觉得那一天梅家三姐妹的宴席之上有什么怪异的地方?”韩祖春说道。 韩家大夫人薛氏立马觉出味儿来,那天梅大小姐是从门外进来的,先晋王妃与梅栎静那个小畜生在宴席上面昏迷不醒,闹了好半天两个人还有她们的丫鬟才醒过来。 难道是梅家大小姐攒下的局? 薛氏不寒而栗。 梅家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芸娟,你来说。”韩祖春看到薛氏眼睛亮了一下,点名薛氏道。 “好像…好像是梅家大小姐设的局。”凭着女人的感觉,薛氏弱弱地说道。 “二弟啊二弟,你看看你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看得明白。”韩祖春摸着跪在他脚下的薛氏的脸颊说道:“薛氏啊,看来你平时不光会用大嗓门,脑子也是能用一二的。” 韩祖春肯定里薛氏的话。 韩祖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是梅家大小姐?她和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我们韩家也算是梅家的姻亲啊,韩家的名声臭了,梅家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这就是梅家的人!”韩祖春抬腿把抱着条腿的薛氏挡开: “梅家大小姐和他们梅家先祖一个德行,如果有碍着他们的地方,立马可以翻脸不认人,更何况我们韩家至今没被梅家当作门当户对的姻亲来往过。梅家大小姐惯会见风使舵,可着劲儿来作贱我们韩家。 我们韩家招谁惹谁了?不就是做个小本生意,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梅家大小姐为了和阿姝争风吃醋,把咱们韩家搭上了,你们两个说可气不可气?” 第三百六十章 打人 “当初妾身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妾身就说那个小娘们儿是祸害精!” 韩家大夫人薛氏被韩祖春扒拉开以后,干脆坐在地上拍着腿说道,说完了还不忘斜睃端坐着的韩祖春一眼:“这小娘们儿就是来克咱们韩家的,谁以后娶她,谁倒霉!” 韩祖春微微蹙眉,不悦地看了下方的薛氏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薛氏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说的有些在理。 梅栎静仗着自己傍上了肃云伯府的世子爷,还有勾搭上了高家三老爷,就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梅栎静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没有韩家,她以为她能在梅府里面站住脚?她那个便宜爹、梅家二老爷梅仲梁只在意汝南公主拉的屎是不是香的,根本就没心思管她。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韩祖春越想越来气。 薛氏却舒了口气,看来她话算是歪打正着碰对了。韩祖春能借此机会消消气,减了她的责罚,她往后的日子才好过。 薛氏思及于此,还是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韩家二老爷韩祖秋,韩祖秋领口沾上的鲜血在昏暗的摇曳着的烛光底下显得格外刺目。 薛氏想不通,如果是梅栎静那个小贱蹄子下了这样的套还算有个由头,梅家大小姐来做这件事情算怎么回事儿?为了给他们韩家一点颜色瞧瞧? 还是因为之前梅家大小姐在骊山山崖坠崖的事情她多说了几句嘴、被梅大小姐怎么滴知道了,想借机报复,给她点脸嘴看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梅大小姐那得是多小心眼儿,才会把她和老二牵在一起。 薛氏又往旁边地上瞧了瞧,被刚刚从气愤中缓过来的韩祖春捉住了小尾巴。 薛氏这个人就是不老实!她和老二之间一定有些什么! 一想到绿了自己的是自己的同胞亲弟弟,韩祖春气就不打一处来,韩祖秋是拿准了他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不干对他怎么样?呵呵,韩祖秋大可以试试! 韩祖春揪着薛氏的头发,拖着薛氏往里屋那边走,边走边喊道:“薛芸娟,你既然做出这等自甘自贱的事儿来,就别怪本老爷不好好修理修理你,要不咱爷们儿的脸往哪里搁? 老爷我知道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嫌弃老爷我是个商贾,不能让你像其他官家娘子那样坐轿子,戴什么凤冠霞帔。 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瞧你那副模样,长得跟个大丝瓜一样的脸,那么多年风吹日晒变成了大窝瓜,你以为你也配?如果老爷我是你,走在路上都嫌自己寒颤人! 你以为本老爷说了你和二弟是被人做局的,你就能逃得了?别人做局为什么不做别人,要做你和二弟。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事儿!本老爷不就是教训教训自己的亲弟弟,你刚刚还依依不舍地和二弟眉来眼去的,难道我踢他你心疼了? 那好啊,我也扇你几个大耳刮子,看看别的男人会不会为你心疼!我看哪个男人敢为你心疼!” 啪啪几声响亮以后,薛芸娟哭着喊着:“韩祖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薛芸娟为你生了一儿一女,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了?你自己一天到晚东想西想,还怪到我薛芸娟的头上来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当年…” 韩祖春更加疯狂地打起薛氏的耳光来,根本不顾薛氏的哭声越来越弱。 躺在地上没有动换的韩祖秋默默垂泪,不敢哭出声来。 韩祖秋知道大哥是做给他看的。可他和大嫂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哪怕在醉鬼楼内也没有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来。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出现在醉鬼楼内大哥没有详问,却揪着他们衣衫不整的事情来说,没有事情也要被大哥问出事情来。 韩祖秋想到一个可能,依大哥的性子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可能大哥清楚醉鬼楼一事的门道,否则大哥就不会关起门来闹,肯定买通了牢里面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和大嫂给结果了,事后说他们不堪其辱,自己寻短见,一切也就盖过去了。 和大哥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了,他难道不知道大哥那些把戏? 妹妹她也是… 韩祖秋再次闭上了眼,泪水流的更厉害了。 韩祖春不知道揍了薛氏多久,总算把胸中那口闷气给出了,坐在里屋的炕上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堂上的韩祖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韩祖春问也没有问一声韩祖秋怎么样。 哐啷! 里屋的窗户被一阵大风吹开,此情此景韩祖春觉得有些熟悉,下一刻果然就出现了韩祖春认识的人来。 “韩老板,别来无恙啊。”百里子轩不知道从哪里飘进来,身边还带着两个随从:“尊夫人与亲弟弟才刚刚被放出来,韩老板怎么也不悠着点儿,好好‘怜香惜玉’一番啊?” 韩祖春没有立马坐起来,直接坐在地上给百里子轩答话:“百里先生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偷偷摸摸地从窗户里面摸进来,大晚上的怪吓人的。如果不是看清楚是百里先生您,在下就要喊护院的把‘擅闯的贼人’打出去呢。” “擅闯的贼人”几个字刺耳得很,百里子轩眯了眯着眼睛,打开扇子扇了起来:“人既然已经救出来了,爷也算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剩下的韩老板知道该怎么办吧?” “请百里先生恕罪,在下听不懂百里先生您说什么。”韩祖春看了一眼躺倒在炕上没有一点动静的薛氏,讥诮地说道: “本来贱内和二弟就是清清白白的,救回来是应当的,没有百里先生您,他们两个人早晚都会被放出来,不用百里大人您费心。” “是啊,尊夫人与韩老板您的二弟是‘清清白白’的,那为什么会出现在醉鬼楼那样的地方呢?就像凭空出现了一般,韩老板您就没有想一想是为什么?”百里子轩干脆切入了正题。 第三百六十一章 讹钱 “不就是谁玩了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想讹我们韩家的钱嘛,我们韩家人其他没有,要钱有的是,这点事情难道百里先生您想不明白?”韩祖春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百里子轩也没有想到之前在珍羽斋里卑躬屈膝的韩祖春会有如此傲气的一面,他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从京兆府尹里面的大牢里面捞出来,韩祖春难道就要翻脸不认人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百里子轩抿着嘴唇,心想道:韩祖春这个人滑不溜秋,不愧是做生意的,哪边有利往哪边靠,他为了韩家的事情忙前忙后,要的不止是韩祖春的一句“这点事情难道百里先生您想不明白?” “那就奇了怪了,好像尊夫人与令弟被抓的那一天,京城里面闹出了不少事情。”百里子轩说道: “先是醉鬼楼闹了不小的动静,后来也不知道谁手那么巧,给晋王府放了一把火,差不多把晋王府烧了一半儿,真是奇了怪了…韩老板可觉得那天的事情里面有什么蹊跷?” “每天京城里面事情那么多,哪有什么蹊跷不蹊跷的。凡事若都像百里先生那么想,什么事情都联系起来,可不都要人人自危了吗?做人嘛,轻松点儿好,何必给自己添堵呢,每天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已经够难了,谁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百里先生您说是不是啊?”韩祖春再次话里有话道。 韩祖春真是油盐不进啊。他百里子轩大晚上前来,就是图个夜深人静没有人打扰,夜里漫长,他百里子轩拿出耐心来,慢慢和韩祖春耗,谁怕谁呢? 更何况,顺着醉鬼楼那条线查下去,他也有不少关于韩祖春的收获。如果他抖落出来,韩祖春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也不怪爷多想,那天京城里面发生的大事儿都是关于梅家三姐妹的,韩老板您觉不觉得这都是互相关联着的?” “关联?在下没有注意,百里先生您好兴致,净喜欢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您一天天闲得没有事情做啊? 您虽然闲着,在下明天还要开门做生意啊。您也不买东西,那有什么明儿个再说。”韩祖春扇人也扇得有些累了,给百里子轩下了逐客令。 韩家二老爷韩祖秋此时睁开了眼睛,默默听着韩祖春与百里子轩的对话。 韩祖秋没有见过百里子轩,光听“百里先生”四个字,以及瞥见百里子轩的身形样貌、穿着打扮,都不似地地道道的大魏人。 韩祖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韩祖春的行事作风,韩祖春有句话里面明显是夹枪带棒、话里有话的,这位百里先生谁什么来头,值得大哥一改以往生意人的“以和为贵”?难道这位百里先生是番邦人? 韩祖秋眨眨眼睛,忽然间想到在醉鬼楼被抓以前的几日里,他去醉鬼楼里用饭,听到二楼打北边来的一些游商说着:“今年北边不太平,赫赫人、西凉人、鲜卑人都在边境修建工事,可能大魏和赫赫他们就要打起来了!” 如果和大哥在里屋交谈的这位百里先生是赫赫人,难道他们想通过大哥,或者通过韩家谋得什么好处?这位百里先生又提到梅家三姐妹,该不会事情和阿姝有关吧?还是和大哥说的那位陷害他们的梅家大小姐有关? “韩老板,您别着急,爷话还没说完呢,等爷说完了该说的,韩老板再赶人不迟。”百里子轩手里扇子扇风的力道更大了些。 “百里先生最好现在就走,再不走在下就要喊人来了,百里先生您身份特殊,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就不好了。” 韩祖春不想给百里子轩说话的机会:“在下会记得您的襄助,改明儿您在珍羽阁里面买东西,在下给您打八折。” “韩老板不愧是商人,明明是爷帮了你,你还想着和爷做生意。说是做生意也就算了,也只给爷两折的折扣,你当爷是什么?拿来耍着玩儿的吗?” 百里子轩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个随从从腰间各抽出一把弯刀来。 如果风桥等人能在这里,一定能认出百里子轩身旁的两个随从的弯刀有什么不同,两个随从的弯刀与前些日子差点儿要了他们性命的三组弯刀从外形来看十分相似。 韩家大夫人薛氏这时候被百里子轩闹出的动静给吵醒了,睁开肿胀的眼皮看见的就是两个身着异服的男人拿着刀,站在里屋里面对着她,薛氏想着莫不是什么贼人看上了韩家的钱财,想要杀人灭口、劫财劫人? 薛氏尖叫一声以后,由昏了过去。 “尊夫人真是…”百里子轩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来形容薛氏:“好了,不谈尊夫人了。 韩老板,爷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你还要装傻充愣就太过了。你我都知道醉鬼楼那件事上谁干的,爷深夜来访,就是想弄明白那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做。” “你问在下,在下问谁去啊?在下肚子里面也是一团火,恨不得弄死那个死丫头!”韩祖春义愤地说道:“如果百里先生能为在下除了那个祸害,以后百里先生来珍羽阁买东西,在下给百里先生您打…七折?” 韩祖春说完以后露出十分肉疼的模样,就像他吃了多大亏一样。 “韩老板,请你不要再做戏了,爷不吃你这套!”百里子轩扇子一合,大手一挥,身旁两个随从拿着刀又往前走了一步:“韩祖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爷是那等好糊弄的人吗?” “哎,我们韩家和梅家是姻亲,在下若是说了梅家的不好,梅家以后铁定不会给在下好果子吃的,在下的妹妹在韩家可怎么待?在下也得为妹妹考虑一二吧?”韩祖春这时候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回说道。 “韩老板,你是生意人,一切都好说。”百里子轩带上了笑容:“你妹妹在的是梅家二房。膝下只有一女,难道你就不想…”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兴趣 韩祖春把炕上的褥子划拉到一边,坐下来与百里子轩说道:“百里先生,您既然也提起来,那在下就直说了,我妹妹只生了一个女儿,也没有儿子,您说的那件事儿没戏。 您来京城那么久了,想必也听过汝南公主与我妹婿一事,我妹婿也不可能生儿子,汝南公主殿下也不允许我妹婿和其他人生儿子。您要撺掇我们韩家去谋夺梅家的家产,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您就死了这份心吧。” 百里子轩支着扇子挠挠头:“韩老板,你是不想和爷合作了是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韩老板如此聪明绝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爷的用意。您和梅家二夫人那点儿事,爷清楚,这一屋子的人都清楚,您说是不是啊,韩家大夫人?韩家二老爷?” 韩家大夫人薛氏与韩家二老爷韩祖秋一个躺在炕上、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他们两个人能逃得了? 韩家人的作风,私下里与西凉宫里面那点儿肮脏事儿差不多,百里子轩还感觉到几分亲切之意。 与西凉明面上大家互不承认、私下里还是一如继往地行苟且之事不同的是,韩家与梅家但凡爆出点儿有损家风清誉的事儿来,第二天门上就会挂满臭鸡蛋与烂菜叶。 女人们与男人们通通拉出去净猪笼,子孙后代也娶不到好人家、嫁不到好人家,只能一点点地陷入泥淖之中。 “哦?百里先生有何凭证?”韩祖春越发显得得意:“其他人也做过污蔑我韩家之事,但任何一个也没有你们这样说的离谱的。 在下姑且当您是外国来的、不懂得大魏的规矩,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以您这样的身份,说错一句话可不光是掉脑袋的事情,可能一个不小心,西凉哪天也不在了也说不定,您说话之前务必要三思三思再三思。” 一个小小的商贾说话如此狂妄,难道他是有什么底牌不成? 百里子轩看着韩祖春镇定自若的样子,也开始犹豫起来。 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脏,捉奸见双。 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现在都长多大了,这件事儿梅家二老爷梅仲梁都不在意,如果他贸然提出来,估计梅仲梁还要替韩祖春遮掩遮掩,可能还会引来汝南公主对他的忌惮,在目前来说把梅家三小姐的事情拿出来说事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难道韩祖春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所以才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 韩祖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如果不是背后靠着梅家,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和他叫板。 如此一来,百里子轩对梅家更感兴趣了。 京城一年以来,好像大事小事都和梅家那个大小姐梅栎清脱不了干系,而梅家大小姐似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破釜沉舟的方式要把当朝几位大员都拖下水去,那位梅家大小姐究竟想做什么呢? 晋王府那场大火以后,梅家大小姐就昏迷不醒,现在到了南疆的马格尔,去寻什么圣泉去了。百里子轩事情了解过,梅栎清哪里是什么昏睡不醒,是身体上开了个大洞,再加上体内又胡乱中了一堆毒,人已经到了极限,即将油尽灯枯罢了。 南疆马格尔的圣泉那个什么“能包治百病,去腐生骨生肌,人以泉水洗之,一次能长生,二次能不老,三次能还童”的传说,哪里有那么灵?要真有那么灵的话,天下遍地都是长生不老的人。 可见就算有了“南焦”焦渥丹这样的名医,对人的生老病死也依然没有辙,连去什么圣泉的法子都想得出来,无非就是想最后找个借口,好让梅家可以绕过她那把老骨头罢了。人若是急眼了,什么昏招都想得出来。 而京兆府尹王映寒那边也收到韩家大夫人与二老爷一同回府了的消息,心里头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晋王府大火那日的前一日,自己的宝贝闺女王和安来书房里面寻他。王和安向来有分寸,有什么事情也会等到他有空才来说,王映寒觉得王和安那么着急来寻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让王和安来书房寻他。 王和安寒暄了几句,开门见山地说道:“父亲,有一件事儿,女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安儿你但说无妨。”王映寒笑道:“有什么都可以找父亲来说,父亲能做的一定会帮安儿的。” “其实,也不是女儿的事情…”王和安抿着嘴说道:“事情有些乱糟糟的,女儿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好像栎清遇上了一些事情,女儿不知道该不该帮忙…” 王和安把好几个不知道说出口,王映寒以为生小女儿家的心事:“是不是栎清托你带些什么东西,那东西比较难寻?若是这样,父亲能帮的上忙。” 如果是其他不该做的事,就恕难从命了。 “其实…也不全是栎清的事情…”王和安眼神往下瞟:“栎清想问您…问您想不想换个位置坐坐。女儿也知道这件事情很荒唐,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如何能干涉政事?但是,但是…” 王映寒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尽量语气平缓地对王和安说道:“和安,父亲知道你不是那种乱说的人,梅家大小姐也不是,你先把梅家大小姐说的话与父亲说一遍,为父再慢慢考虑。” 王映寒嘴上说是考虑,其实压根儿就不信梅栎清能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多半是在闺阁里面没见过什么事情,被自己的父亲或者其他什么人挑唆坏了心思,故意传些话给他。 连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儿也能利用,那些人真真是坏了心肠。 王和安看父亲见王映寒的表情,知道父亲断然是不信的。 王和安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梅栎清对她说过的话:“王大人乍一听必定是不信的,你一说就信了那才叫麻烦呢。到这种时候你别急,只管说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话给你父亲听,相信他会明白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挪地 王和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梅栎清帮她这个忙,或许只是单纯因为欣赏梅栎清,相信梅栎清。又或者是几个月前火烧城隍庙那一夜,梅栎清偷偷坐着她的马车回来。 那一夜高家四处搜捕着城隍庙纵火的犯人,尤其是在梅家附近围追堵截,似乎谁是城隍庙纵火之人已然明了。 她起初还担心因为帮了梅栎清回府而牵连王家,而第二天在朝堂之上却众口一词,推说是赫赫人烧了城隍庙。奇怪的是,本来应该是受害者的姜御史却被皇上斥责了。 王和安不禁想到,那一场城隍庙大火是不是就是梅栎清做的局,就为了把高家与姜家拉下水。 王和安像窥见了一角鲜为人知的天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过梅栎清,梅栎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道:“是谁放的火,有那么重要吗?” 王和安才觉得再度在京城里面活跃的梅栎清不一样了,梅栎清一切的改变好像是从被皇上免去入宫开始的,但王和安觉得梅栎清不像那等攀龙附凤的女子,梅栎清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后来梅栎清经历了种种,有好有坏,几乎梅栎清所经历的大事儿她也在场,她慢慢瞥见梅栎清骨子里面越发平淡宣和了,那样的梅栎清是她没有见过的,那样的女子她也是没有见过的。梅栎清此时的气质她只在男子身上见过,那样的男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手握重权。 而这样的梅栎清好像只有她发现了,他发现了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宝贝。 王和安很想知道梅栎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梅栎清还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能不能从中一窥究竟。 梅栎清好像看穿了她这份心思,丢了一个她难以拒绝的诱惑:“和安,想和我一道去看更广阔的风光吗?” 王和安想都没想,只道了一声:“好。” 彼此之间无利无弊,她与梅栎清,比之梅栎清与康平郡主夏研又有所不同。就算梅栎清不说,她也能感觉到梅栎清背后的那张脸是喜是悲,梅栎清弹高山,她便奏流水,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梅栎清只让她劝说她的父亲王映寒去醉鬼楼拿人,两个身怀五石散的人。 梅栎清和她说:“王大人乍一听必定是不信的,你一说就信了那才叫麻烦呢。到这种时候你别急,只管说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话给你父亲听,相信他会明白的。” 接下来梅栎清说的话让王和安不可思议。 梅栎清说:“自李丞相告老还乡以后,王大人在京中声势已不如前。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姜御史与高太尉皆与李丞相是一辈,他们追随李丞相的脚步也不远了。王大人也得为自己的妻儿老小寻个去处。 与其在京兆府尹里面处理那些琐碎的事情,不如换个位置也与天子里得更近一些。不说日后如您的泰山、李丞相大人那般光辉熠熠,在青史里面寻个犄角旮旯添上自己的名字,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父亲的心思…已经明显得让谁都看得清楚明白吗? 王和安如梅栎清所说,一字一句告诉自己的父亲王映寒,王映寒沉默不语,良久以后才道:“这些都是梅家大小姐让你告诉为父的?” 王和安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声:“是…” “哈哈哈,先贤说牝鸡司晨也是有道理的,一个小小的女娃子就那么狂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王映寒气呼呼地说道。 王和安看到父亲垂下而颤抖的小指,知道父亲是把自己的话…不对,栎清的话听进去了。父亲他自外公乞骸骨以后,就那么想要在朝堂里面占据一席之地吗? 王和安陡然想起外公小时候见她说过的话:“安儿啊,你父亲性子要强,凡事莫与他争辩,但你父亲难不与他人争辩。 别怪外公偏心,不让你父亲再往上走走。 京兆府尹是最适合你父亲的位置,官不大不小,正好磨磨你父亲的锐气,等时候到了,你父亲自然会宝剑出鞘,为大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的。” 王和安眼睛有些濡湿,父亲这么多年来受委屈了。父亲有贤有才,困在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位置上,这些年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王和安接着把梅栎清的话复述出来:“为今之计,需要皇上看见王大人的能力,不如换到三公曹尚书的位置坐坐?” 三公曹尚书?这不是任家的位置吗? “三公曹尚书任怀论任人唯亲,难堪重任,断狱都断不清楚,祖上的老本儿该吃够了。”王和安说到这里也吐了口气出来:“父亲您则不同,栎清说:王大人在京兆府尹的考核年年为上。但为什么就升不上去?” “为什么?”王映寒来了三分兴致。 “因为该王大人坐的地方没有人挪地儿啊。”王和安说到这里,想起梅栎清捏着嗓子学夫子的模样忍俊不禁道。 王映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你们小小年纪怎么能如此私下作弄夫子?小心等会儿手心挨板子。” 是啊,王映寒以为自己壮志未酬,没想到活了那么多年不如一个小丫头看得通透。 皇上不用他不是因为他是李丞相的门生、女婿,也不是因为他站在李丞相这边得罪了高太尉与姜御史l,高太尉与李御史给他穿小鞋。 是因为时机未到啊! 王和安看见父亲王映寒哈哈大笑起来,知道这件事情成了一半儿,然后继续放心地把梅栎清的话告诉王映寒: “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为人心胸狭窄,又凭着祖业骄傲自大,已被皇上与朝中众人所不喜。任怀伦的妻女部下也与他一个德性,若自己吃了亏一定会千方百计报复回来。 栎清说…她想给您一个机会,能更早一步坐上三公曹尚书的位置的机会。那个位置只要父亲不出大错,就迟早是父亲的。如果父亲不想提早坐上,栎清就不让女儿说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哼曲 “梅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有如此见识,令为父也自叹不如啊。自你外公仙逝以后,难为有人把话给父亲说得那么通透。父亲一直还以为升不上去,是因为你外公的缘故,所以才…真是惭愧惭愧。”京兆府尹王映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也给女儿王和安倒了一杯茶水: “或许是因为梅大小姐自小是被‘北莫’莫如是先生教导大的,看到的格局也与一般女子不同。不过这话安儿可别往外传,天家毕竟忌讳莫如是先生几十年前闹得那一遭呢。” 王映寒心道:看来出谋划策的很有可能真是那位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了。如果是老奸巨猾如梅家老夫人之流,一定会把话说得更为千折百回。如果是以利诱之的蝇营狗苟之辈,要给的肯定不止这点东西。就像凭空出现的混不吝,直接吆五喝六地冲你要钱。不给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不管怎样,先得引着安儿把梅家大小姐的话全都吐出来不是,到时候是不是去做、做多还是做少,还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 王和安笑着点点头。试问大魏读书习字的女儿家哪个没有听过“北莫”莫如是先生的事情。与坐堂天子据理力争,为亡夫谋得敛骨入棺的机会。哪怕最后没了夫姓,谁不也敬她是位先生。 而令王和安更为自豪的是,她与莫如是先生在辈份是来说都是一辈儿的,都是原来李丞相的外孙女。莫如是先生的母亲是李丞相的长女,而王和安的母亲是李丞相的幺女。因为年岁隔得太大,连母亲也没有见过莫如是先生几面。 李家人丁兴旺,遭天家忌惮,或许也是以前外公急着告老还乡的缘故。估计天家那时候以为外公不肯走,都在心里骂“老而不死是为贼”呢。 “安儿,为父愿意走这回险,如果走成了,以后安儿嫁到婆家去,那也不是更有脸面,婆家人也不会欺负你。” 王映寒慈爱地看着初长成的自家女儿,心里面满是自豪。虽然梅家大小姐厉害,可是自家安儿也不错啊,梅家大小姐有胆子告诉安儿,安儿也有胆子回来告诉他才是啊。 只要是自己所出的儿女,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父亲…”王和安没想到父亲这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父亲,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闹大了怕不好收拾,您得看仔细了,别因为眼前的名声而因小失大,那就得不偿失了。 安儿嫁到婆家以后就要主持中馈了,会不会让旁人欺负,那得看安儿自己个儿的能耐,和父亲何干啊?父亲您得三思而后行啊。” 王和安急急地劝着,王映寒的心放得更稳了一分:“安儿没事儿。这事情到底要不要做,还是要看梅大小姐啥怎么想的,怎么安排的。” “栎清说…让您明儿个到醉鬼楼拿两个人。”王和安面色凝重起来:“捉的时候尽量不要定任何罪名,如果潘家的人关注这件事儿,就把消息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地透露出去,务必让潘家的人以为父亲您说的几乎都是真的。” “这是个什么说法?”王映寒问道。 王和安摇摇头,接着说道:“拿了那两个人以后,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一定会来寻父亲您,要求您放了那两个人。父亲您一开始做出不会答应的样子,最好引得任怀伦对您动手,面上最好件一点伤。 待三公曹尚书任怀伦来个两三回以后,仔答应他放人的要求。然后再把事情‘不经意’之间透露给吴廷尉大人。” 王映寒也见过类似的作法,但单凭这件事儿好像没有办法把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梅家大小姐的法子,真的可行吗? 不要等着任家查出来是他从中作梗,回头把他这个小小的京兆府尹给收拾了去,那可就不妙了。 王和安知道父亲的顾虑,便说道:“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身上会带着五石散。” “五石散…居然会有那样的东西!”王映寒绕是稳重,也不禁脱口而出道。 王和安点点头。 五石散自前朝灭了以后,大魏就不把所有五石散的东西都烧了,颁布一道圣旨,无论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一律都不能再碰那样祸害人的玩意儿。一旦查到,一人服食,满门抄斩。 王映寒好像抓住了什么,好像又什么没抓到。 梅家大小姐是想把事情捅到吴廷尉那里去,由吴廷尉下手? 王映寒不知道想了多久,对王和安说道:“安儿,此事事关重大,让为父好好想想,想想…” 梅家大小姐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如果王映寒知道了梅栎清火烧城隍庙以后还全身而退,估计脸上的表情会更加精彩。 王映寒在晋王府大火当天才决定去按梅栎清告诉他的话做,紧接着下午就发生了火烧晋王府的事情。若说这两件事情之间没联系,王映寒之间也不会相信。他都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样的局内。 自那天以后,王映寒一直惴惴不安。 幸好三公曹尚书任怀伦如梅家大小姐所说那样,非得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放出去。 王映寒找准机会出言讥讽任怀伦凭着祖上的恩荫才走到现在,自己没有什么真本事儿。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大案的机会,任怀伦见不得他还好,非得让他把人放了,不让他立功云云。 果不其然,任怀伦仗着三公曹尚书的身份,说他辱没上官,一拳打在他眼眶上。与任怀伦熬了两三天以后,王映寒才“不情不愿”答应放人。 王映寒答应放人的时候,任怀伦满脸得意,王映寒忍住心里面的大笑,装作十分恼恨的样子怒视任怀伦,任怀论脸上与王映寒心里一样洋洋得意,任怀伦领着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儿。 王映寒心道:任怀伦,你也就现在能唱唱小曲儿了,希望你以后还能像今天这样唱得响亮。 第三百六十五章 送信 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都被领走的时候,不光京兆府尹王映寒松了口气,护国公府二公子、如今的詹事府詹事夏哲也松了口气。 希望京兆府尹之女王和安也收到了从他这里送出、经由夏研之手送到王和安手上的信。 梅栎清人在南疆,昏迷不醒,至今还没有治好。晋王爷谢博宇远在西北,估计也顾不上梅栎清手上的事情,那就由他替梅栎清描补吧。 王和安在韩家大夫人与二老爷被领走的第二天收到了康平郡主夏研送来的信,信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栎清不醒,事有疏漏。请王家小姐告诉潘家小姐,西凉人也盯上了韩家,请潘家务必加快进展。” 王和安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万一是有人借着康平郡主的由头来欺她的呢?王和安不能不防,遂叫来了身边的杏雨吩咐道: “杏雨你出去瞧瞧,看看康平郡主派来送信的人是不是还在外面等着?如果人还在的话,请她进来吃茶,小姐我有事儿问她。” “是。”一直服侍在王和安身边的杏雨察觉到王和安话里面透露出来的紧张。 送信的人很快到了王和安这里,不待王和安问她,她便一五一十地交代道:“我家郡主说了,今儿个您上门见郡主,郡主怕是脱不开身,郡主让奴婢把这个交给王小姐您,让您改日到护国公府里面去顽。” 送信的人双手捧着一枚玉佩递给王和安,王和安一眼就认出那枚玉佩梅栎清身边也有一枚颜色略深、花纹图案一模一样的玉佩,看来康平郡主真是受梅栎清所托来的。 “郡主殿下有心了。”王和安也双手接过那枚玉佩:“姑娘您回去和郡主说,臣女改日一定去护国公府上寻郡主顽,到时候一定也叫上栎清。” “一定,一定。时候不早了,府里面还等着奴婢回去做活,可耽误不得,奴婢就先回去了。” 王和安没有注意到送信的人脸上闪过一丝僵硬,那人转过身的时候嘴角扯了扯,看来王家小姐不知道梅姐姐昏迷不醒的事情啊。 送信的人去过了王府那边,又去了左冯翊褚家。 褚家大小姐褚惜礼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京城里面的小姐来寻她,还是护国公与长公主殿下的心尖子康平郡主夏研派人来寻她,褚惜礼觉得不可思议。 左冯翊褚青松与夫人,还有褚家二小姐褚惜言都支持褚惜礼去见见送信的人,不管是为了给康平郡主一个面子,还是褚惜礼不能总避着不见人。 褚惜礼长叹一声,无可奈何亲自去见了送信的人:“褚家大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褚惜礼睁大了一眼睛:“您,您不是…” “本宫若不亲自前来,怕褚大小姐不肯相见呢。”褚惜礼对面前这张脸十分熟悉,在骊山离宫里,她就是看着这张脸因为她帮着布日固德和巴雅尔劫走梅栎清,由担忧陷入绝望的。 那时候她怎么就迷了心窍,跟着布日固德一条道走到黑呢。 “好了,褚家大小姐,你虽做下罪不可赦的事情,但好歹你也回头了,还为大魏立下功劳,活捉了赫赫的那两个人还有秦王余孽。皇上表哥也说了功过相抵,饶你一命,放你回到了褚家。” 夏研缓缓说道:“不过,对目前褚大小姐你的处境来说,这感觉生不如死吧?自己当初一心跟随的男人,却只是为了利用你。自己当初不顾一切背叛的亲朋,自己也没有见他们了…” 褚惜礼默默听着,没有吭声。 “褚惜礼,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可以借此洗刷你的屈辱,洗清背负在你亲朋好友身上的骂名,端看你愿不愿意把握了。” 康平郡主夏研此时不似那个腻在梅栎清身边,整天捏着软软甜甜的声音撒娇的小郡主,更像是宫里面坐在上位的贵人。 是啊,夏研本就是护国公与长公主手心里面的宝贝儿,在父母双亲的耳濡目染下,怎么会是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少女呢? 看错的那个人只是自己罢了。 褚惜礼抬头问道:“什么机会?” 夏研说起了其他事情:“褚小姐,你经常跟着那个布日固德,应该知道赫赫人和西凉人一直在打着大魏江山的主意。 这一次,本宫需要你再次找到那个布日固德,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或者让他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褚惜礼意想之中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虽然夏研交代给她的事情也不容易办到。恐怕布日固德或者巴雅尔见到她就想把她杀了,谁让她亲自阴了他们被活捉呢。 褚惜礼裙摆一掀:“臣女愿听从郡主安排,只是…事成之后,郡主您能不能答应臣女一个条件?” “你想要什么?如果是厚要赏的话,本郡主可以给你。如果是要名头的话…” 褚惜礼听到了夏研的警告,此时的夏研就如同她的母亲、尊贵的长公主殿下那般,威严得令她不能直视。 “臣女经过这一遭,男女情爱、是是非非臣女早已经看淡了,臣女就想…留在郡主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婢子。”褚惜礼给夏研大大地行了个礼。 “哈哈哈,褚惜礼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是本宫赏识你才让你去做这件事儿吗?”夏研对此时依旧冥顽不灵的褚惜礼失望至极: “你就没有想过,是谁比本宫更清楚你与赫赫人之间的事儿?是谁心心念念惦记着让你重整旗鼓、好好地活下去?你就这么糟蹋她对你的心思?褚惜礼,你未免太过懦弱了。” 褚惜礼吓了一跳:“臣女,臣女…” “褚惜礼,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那个人是谁。”夏研此时眼中喷出怨毒,如火焰一般燎到了褚惜礼身上。 褚惜礼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软软糯糯如汤圆儿一般的康平郡主殿下会有如此令她害怕的一面。就像三月里面的艳阳天忽然间被乌云遮住了太阳,连身上都变得冷飕飕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 助力 明明康平郡主夏研的身形比她小,褚惜礼却见康平郡主如乌云一般压顶下来。 “褚惜礼,你究竟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次在骊山离宫里面的劫持,几乎害死了她,她胸腹之间的那个大窟窿,本宫至今不敢去看一眼,就怕自己会做噩梦,找人去杀了你、还有赫赫来的几个狗畜生。可惜,本宫知道那些人对她来说还有用,本宫现在还不能杀你们。 而因为你造成的那个大窟窿,现在也几乎害得她难以醒过来。 她现在吩咐你的事情,还是在她昏迷之前交代下来的。 褚惜礼,你何德何能能让她如此厚待于你。那是我的梅姐姐啊,我最好的梅姐姐啊,我都舍不得欺负她,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她,褚惜礼你还有良心吗?晋王真应该一直把你关在晋王府里面,让你好好想想,直到你想通你做过最大的错事儿是什么!” 褚家二小姐褚惜言躲在门后面忍不住想冲上去给大姐解围,被褚夫人拦住了:“言儿别去…” “可是…”褚惜言不甘心地说道。 “康平郡主说的是事实,没有任何夸张或者失实的部分。这是咱们褚家欠别人的,也是你大姐姐要还的,这才刚开头呢。” 褚夫人说道:“如果这样都受不住,你大姐一辈子就会活在痛苦与自责之中,不管以后怎样,她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康平郡主也是在给你大姐机会,总得有人先走出这一步。 咱们褚家不忍心走,那就得有人狠下心来走。如果是换作梅大小姐来说这番话,你大姐姐和梅大小姐之间才可能回不了头了。” 褚惜言听了母亲的话,若有所思。 夏研也隐隐约约听到了褚夫人的那番话,幸好褚家最后一点良心还在,她不介意当一回恶人,她看见褚惜礼这样没有担当的人就犯恶心,说完这番话以后她和褚家大小姐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谁让她以后会是…梅姐姐的大嫂。 夏研的羞涩只有一瞬,快得几乎谁都没发现。 褚惜礼咬牙的声音在场的人都听得见,良久以后才道:“臣女褚惜礼谢康平郡主赐教。” “褚惜礼,你该谢的人不是本宫,是梅姐姐,是你的家人,是你的父亲、母亲、妹妹。”夏研指了指门后:“你当初被压在晋王府的时候,是你父亲母亲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你二妹也求到梅姐姐那边了,恨不得逼梅姐姐亲自上门给故去的晋王妃磕头求饶。” 褚惜言没得在门后臊起来,褚家人对不起梅家大小姐的人不只是褚惜礼一个。 “你们褚家人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让一个被你们伤害的人去低三下四地求自己的妹妹给你们帮忙。不帮忙还要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你们装给谁看?”夏研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你们姐妹两个和梅姐姐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吧,你们怎么就忍心这么欺负她,你们不是不知道当初先晋王妃与梅姐姐之间那点官司。你们这么做,让梅姐姐的脸往哪儿搁?你们真以为梅姐姐聪慧过人,就是刀枪不入的吗?” 夏研说完这里,自顾自得哭了起来,身旁的何嬷嬷上前搂住哭得伤心的夏研,面色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褚惜礼,扫视了一圈正对着她们主仆的褚家的门。 夏研这番话说得出家人羞愧难当,连最后一点自矜的傲气也磨没了。 夏研哭够了以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甩在褚惜礼脸上:“褚家大小姐,本宫言尽于此,你爱听不听是你的事儿,本宫就此告辞。” 夏研踏出褚家的大门,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把眼角的泪水擦干,不止是为了不让父亲母亲看出来而担心,也是为了把对褚家的憎恶抛在褚家门前,不再想褚家的那些糟心事儿。就算以后二哥让她来送信,她以后再也不登褚家的门儿了。 “何嬷嬷,你说梅姐姐会回来吗?”夏研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知是问何嬷嬷,还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的答案。 “梅家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回来的,会好好地回来的。”何嬷嬷声音淡漠,与夏研的神情互相呼应:“老奴有一个预感,待梅家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比现在更强。” “是啊,梅姐姐回来以后知道我会成为她的嫂子,梅姐姐一定会目瞪口呆的。”夏研想象着梅栎清吃惊的模样,她的眼睛又如弯弯的月牙似的,看得人格外舒心。 晋王谢博宇此时在西北大营,除了南疆的动向以外,也一直关注的京城的动静。 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已经被顺利地放出来。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也如他所料,为了给卿卿填补疏漏,把信递到了京兆府尹家小姐王和安和左冯翊家大小姐褚惜礼手中。 卿卿没有清醒之前,她在京里埋下的局开始动了,目前来看进展很顺利。如此一来,西北大营这边的局势也可以动了。 谢博宇之前通过埋在赫赫那边的棋子,“不小心”给滞留在京城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提个醒,这一年来京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或多或少与说书人说的那出《梅家女》的主角儿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有关。 当初秦王谢博智埋下的那出《梅家女》,反而成了谢博宇的助力。 依百里子轩多疑的性子,一定会对秦王出的《梅家女》这出书感兴趣,自然而然也会顺藤摸瓜找到梅家不一样的地方,也就自然而然会对与晋王府大火同一天发生的、醉鬼楼那天抓去的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起了兴趣,也就自然而然走到了他布的局里面。 如意阁阁主邹源之前与采青、也就是雍丘梅家的小姐梅栎怡说起百里子轩时的那一丝怪异就来自于此,百里子轩只以为韩家会被人陷害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不会想到梅家与韩家秘密的那层关系上。 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第三百六十七章 老底 西凉使臣百里子轩正被各路人马往他们所希望的方向上引。 人一急一躁,就陆陆续续露出了马脚,被同一张网的丝线牵连上的人与事,慢慢也随之引动,而这正是晋王谢博宇所求。 皇上谢博翰将先帝爷留给谢博宇的梅字号支开了谢博宇身边,谢博宇左膀右臂也没了。 因着害怕谢博翰起疑心,谢博宇除了用梅字号的人保身以外,朝堂之中也没有自己的人,空有一个“贤王”的名头,所以谢博宇初到西北大营,行起事来十分艰难。 谢博宇如果不能在明年立春前把西北大营握在手里面,第一个不会饶过他的,就是他的好皇兄谢博翰。 就算没有梅栎清的出现,谢博宇与谢博翰兄弟俩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谢博翰的疑心走到决裂的边缘,或许是在解决了姜御史、高太尉之后,或许是解决了渤海王家与太后之后,或许是在大皇子阿迁成长起来之后,等他谢博宇再也没有用武之地的时候。 谢博宇还记得那夜华灯初上,蓬松的狐裘之下他与梅栎清牵着手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天黑夜浓,少有人识得他们两人。一朵烟花过后,他忍不住问梅栎清:“卿卿,我什么时候能娶你?” “王爷…” “叫我阿茂。” “阿…茂。”他低头看见了藏在狐裘之下的小脸脸腾地变红了:“阿茂,你得等我以个合情合理的方式推了入宫的机会。梅家毕竟养育我一场,我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与梅家二小姐之间晋王玉佩的子虚乌有的事儿。 “好,我等你。”谢博宇停下脚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谢博宇,你不能干涉这件事情。你要干涉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作数。”梅栎清胆子大了起来,敢和谢博宇叫板了。 谢博宇心知,梅栎清这样是为了不让他与谢博翰起冲突,他既是谢博翰的亲弟弟,也是谢博翰的表弟。 那时候因为他与谢博翰的这两层关系,他虽面上风光无限,但繁花似锦之下,那烹他的油已经渐渐聚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贤王”的名声差不多就是那时候传出来的。 他向来不喜名利,其他弟兄死的死、伤的伤,不想着把他咬碎了骨头吞到肚子里面他就谢天谢地了,除了他的好皇兄、他的好表哥谢博翰以外,还有谁有那个心思给他造一个“贤王”的名声出来。 谢博翰此举告诉他谢博宇,谢博翰可以把他捧成“贤王”,也可以让他不是“贤王”。“贤王”不是贤与不贤的名堂,“贤王”是一种明眼人看得出来的警告。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这总行了吧?”谢博宇心里想着这些事儿,面上还不忘逗一逗梅栎清:“你手我也牵过了,身子我也抱过了,你不想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 “谢博宇,你还要不要脸!”梅栎清把手从谢博宇手里收回来,扭头就想往回走。 又一朵烟花绽放,谢博宇的脸上在烟花映衬下,也开出了一朵花。 是啊,卿卿是他谢博宇的女人,她除了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和卿卿定亲的那个讨人厌的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他也借着机会顺便收拾了吧。反正他也不是汝南公主的亲儿子,如果除了郭万年,没准儿汝南公主还会感谢他呢。 那个梅家三小姐梅栎静,卿卿明明在晋王府大火那天放了她一马,她一转身就把卿卿去了南疆的消息告诉了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她那个脑袋是怎么长的,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吗? 谢博宇真为梅栎清委屈。梅栎清念着姐妹之情,放了梅栎静一把,梅栎静还是不感恩,还是不知足,都不知道怎样梅栎静才肯罢休。 郭万年也不是个东西,卿卿也没招他惹他,他却给拈花教的人报了信儿,让拈花教的人务必除了卿卿一伙儿人。和郭万年关系匪浅的圣女冉奴为了讨郭万年的欢心,就自告奋勇说去接梅栎清一伙儿人,实则去杀梅栎清一伙儿人,幸好冉奴留着几分脑子,不敢杀卿卿还有高家那位黑衣人。 冉奴不敌风桥等人,就擅自喊来了鬼卫队来救她,也把南疆与西凉的一些交易摆在了谢博宇眼皮子底下。 风桥等人看鬼卫队还以为是南疆的人,谢博宇通过埋伏在南疆的梅字号的人传来的种种消息确定了那鬼卫队的身份。 南疆与西凉不光是钱财货物之间的往来,私底下还孕育了一只南疆与西凉合作的培养的队伍。这对大魏来说才是最大的不妙。 南疆特有的玄月弯刀与西凉的优质战马,两者结合起来会有怎样的威力? 这只鬼卫队还只是在南疆小试了一回身手,连紫儿、风桥这样的高手都难以抵挡,直到高家那位黑衣人出手才震住了鬼卫队。 可大魏有多少高家那位黑衣人的身手?而南疆与西凉可以培养出来多少鬼卫队?粗粗一算,后者肯定是多于前者的。 如果南疆与西凉合作培养了人马,那么西凉与赫赫、鲜卑是不是也合作培养了类似的、结合两家之长的队伍?数量有多少?威力有几何?可有什么办法对治这样的队伍? 谢博宇越想越觉得头疼。 再加上今年大魏粮食歉收,别说马了,连人都快养不起了。如果与养精蓄锐的南疆与西凉共同培养的这支部队相遇,到时候大魏肯定连连败退,就算护国公亲自上阵,也不能打赢这场战争。 幸好有郭万年这样的蠢货在,南疆的老底儿快被郭万年给卖光了,要不然西谢博宇还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呢。 早知道南疆与西凉的勾搭,总比事情来的时候知道才好,那时候大魏才会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谢博宇暗下决心,不光为了卿卿,也为了大魏百姓,他也一定要把西北大营握在手里,一定也要打赢与诸番邦之战。 第三百六十八章 轻敌 除了远在南疆的梅栎清的事情让谢博宇牵挂。来了西北大营也有几天了,谢博宇还没有彻底摸清楚西北大营这些人的情况。 那天的接风宴上,“美人将军”楚子屈将军与像个活霸王的范传荣将军,谢博宇基本上弄清了两人的立场。 “美人将军”楚子屈跟随护国公夏焘多年,对于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晋王自然是不服气的。楚子屈的脾气也和他的模样相似,看起来精精致致的,其实一碰就碎,也好收拾。 楚子屈不是跟着护国公世子夏谦跟得紧吗,那就让夏谦去收拾楚子屈去。让楚子屈看清楚目前西北大营的局势,楚子屈也就偃旗息鼓了。 还有就是看着像活霸王的范传荣。上次就拿不入流的法子挑唆他犯军纪。 范传荣也不想想他谢博宇是干什么的,他是晋王,不是范传荣以前遇到的不敢吭声的、随意他范传荣糊弄的人物。 范传荣敢糊弄他,他转身就告诉皇兄去,至少目前皇兄面上是看顾他的,也不容许范传荣把军纪当儿戏耍弄。 范传荣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军中的老油子,只要给他看清楚利弊得失,范传荣也就知道往哪儿走了。范传荣现在叫得凶,也不过是多想要些好处。 范传荣想要好处,也得看他谢博宇答应不答应。 最难办的是刘敬接与冯登二位将军。 依目前西凉逐渐集结的人马与分布来看,大部分是布在大魏薄弱的地方。比如像一把利剑一样、直直地突入西凉的三十里地的周围,比如靠近西北大营的荒滩戈壁,比如从西凉到大魏的大大小小绿洲,又由绿洲连接起来的据点。 虽然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是人数以及精锐分布得也太过恰当一样,就好像在西北大营里面安插了一双眼睛,把西北大营内部摸得透透的,把每一份兵力都用在刀刃上似的。 谢博宇为了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想,也把西北大营附近的军队进行了调防。 调防的人马看起来都是同样的部队、同样的人数,但带领的将领以及马匹、兵器的分配有所不同,而西凉前面几天没有挪动部队,等过了十天半个月也同样进行了换防。 西北大营里面没有奸细那才是见了鬼呢。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消息传递出去,又装作神不知鬼不觉的样子进行安排,肯定那细作是高层的将军,不止是手底下的小兵小卒。 不过也好,军营里面没有细作反而有些事情不好办了。 如果西北大营里面有西凉的细作,那细作肯定会与京里的百里子轩联系,百里子轩也会传达给那个细作下一步的任务。 与百里子轩在同一张网上的人,他谢博宇一定会一个一个地揪出来,不让他们成为大魏与番邦开战的障碍。 皇兄也是考虑到西北大营可能有西凉之流的细作,才在这个节骨眼上,答应他把他派到西北大营接替声威并重的护国公夏焘吧。 那个细作可不好找呢,一不小心就会把手烧着了,如果不能一击即中,西北大营里面就会人心惶惶,把整个西北大营都彻底搅乱了。 所以谢博宇需要借用梅栎清布置的局,他要诱得百里子轩出手,让西北大营里面那个细作也跟着显出原形。 只要不触碰梅家与韩家的那层秘密,想必卿卿醒来以后也不会怪罪于他的吧。 卿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不论是以前东明一别,还是你我因为你二妹妹的误会而渐行渐远,我从来都没有如此心慌害怕过。 谢博宇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面排演着南疆、京城、西北三角的局势,找到那个最佳的平衡点,让梅栎清平安归来。 “那个拈花教教主…恐怕不会让你轻易回来吧。”谢博宇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什么拈花教教主?”贾世充捧着一卷兵书又跳了进来,听到谢博宇的自言自语吓得又没有叫“王爷”了。 “哦?你难道知道拈花教教主?”谢博宇来了兴趣,一双深陷的眼窝在夜里炯炯有神地盯着贾世充,让贾世充想起了前两天他贪玩儿跑出去在戈壁滩上遇到的狼群中的野狼王。 贾世充也在心中纠结,他说还是不说,他现在究竟算不算谢博宇的人?谢博宇是不是真正信任他。 “这个,这个…”贾世充支支吾吾道。 “你手跟在秦王身边的时候,听说过拈花教教主的名号吧?”谢博宇说道。 “不是…但是…”贾世充的脸都快拧成麻花:“应该说我见过拈花教教主。” “你说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谢博宇下一瞬就到了贾世充面前,揪住贾世充的衣领说道:“你快点把关于拈花教教主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给本王说清楚。” “王爷,王爷您别激动…小心急坏了身子。”贾世充被谢博宇放下以后,挠挠头道:“不是属下不愿意说,是属下没想到你们居然和拈花教打起了交道,还和那个拈花教的教主碰上了…” 谢博宇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有详细给贾世充说过梅栎清去南疆的情况,这个不能怪人家贾世充,是他的失误。 贾世充见谢博宇垂下了眼眸,又挠了挠头:“那个拈花教的教主最好离她远一些,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贾世充怕得咽了咽唾沫:“那个拈花教教主…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贾世充说到末尾,腿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谢博宇不觉得此时贾世充的话是开玩笑,也不觉得贾世充是在骂人。 贾世充的功夫虽不如他,但已经算个中翘楚了,是什么样的人能强大到让贾世充说她不是人…贾世充还强调说“那个拈花教的教主最好离她远一些,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坏了! 恐怕梅字号的人、冷月观的人,再加上从西北大营出来的蓝将军和部下,全部拢在一块儿也不是拈花教教主的对手。 是他谢博宇不知深浅,太过轻敌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匪浅 晋王谢博宇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贾世充见谢博宇日渐消瘦的脸颊上,连嘴皮都泛了青白色。 贾世充想到谢博宇最近在忙活南疆的事情只有那一件,事关梅家大小姐治病的那件事儿,该不会… 贾世充想问一问谢博宇是不是梅家大小姐遇到了南疆拈花教教主那个阎王爷,他愣是不敢开口。 除了秦王还有番邦的使臣之外,他压根儿没有听过谁还能在拈花教教主那个阎王爷手底下活下来的人。梅家大小姐一伙儿人遇上了那个阎王爷,一定早就小命儿都没了。他直接去问谢博宇,不是给谢博宇心上填堵吗。 贾世充瘪瘪嘴,让谢博宇不把事情告诉他,一个人闷在肚子里面转筋,活该… 贾世充发现自己也幸灾乐祸不起来,不管是因为谢博宇是以后让他端饭碗的人,还是因为那个拿到谢博宇给的香囊、嘴角露出浅浅一笑的女子。 梅家大小姐真是可惜了。 谢博宇也真是惨,名头上那个假晋王妃“死了”,现在心尖上的未来的真晋王妃也活不了了,谢博宇不知道还得变成什么样呢。 他一向摸不透的晋王谢博宇,会不会因为梅家大小姐出了个意外,而变得疯魔了呢? 贾世充又期待起来。 没有了儿女情长的牵绊,谢博宇是不是会因为梅家大小姐这个变故而冲冠一怒为红颜呢?他们谢家兄弟谁坐那个位置不是坐,换了谢博宇去坐那个位置,也算为他前主子秦王报仇雪恨了。 贾世充更关心的是,他跟着谢博宇一起干大事儿,他为谢博宇跑前跑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日后谢博宇坐上那个位置,会不会封他个大官儿做做。 谢博宇看也没看贾世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根本不在意贾世充脑子里的那点子算计,他更关心贾世充对拈花教教主有多少了解。 谢博宇的眼睛里面的光彩更甚,贾世充看到以后觉得自己算盘是不是打错了,贾世充没想到谢博宇没有和他计较这些:“贾世充你快点把你知道的关于拈花教教主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本王。” 一副贾世充不说的话,谢博宇大有要和他拼命的模样。 贾世充哪里敢不说:“晋王爷,那拈花教是作甚的,您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吧?放蛊惑人,放毒害人,手底下的人更是使得一手好弯刀。 拈花教的人会的那么多,那拈花教的教主就是他们这些人的祖宗。您别以为小的夸张,那还真是祖宗。如果不是秦…那个秦王乱党,我也不知道那个拈花教教主活了几百年。 几百年啊,整整几百年啊!晋王爷您知不知道咱们活到七十就算古来稀了,她一个人整整活了几百年啊!” 贾世充提起拈花教教主的岁数,自己绕在里面出不来,似乎还是不相信那个拈花教教主活了几百年。 “别说废话,赶紧说你知道的东西。”谢博宇少见地发了火。 “诶,小的这就说,这就说。”贾世充抬起头,回忆着与拈花教教主初见的场景: “那时候,那个秦王乱党想和那个拈花教教主做笔买卖,具体是什么,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个秦王乱党把在大魏攒下的钱抽出了大半出去,兑换成银票子。 那个秦王乱党好不容易求得拈花教教主出来,和他见一面。刚一见面,那个秦王乱党,那个老败家玩意儿就把所有银票子都给了那个拈花教教主。 拈花教教主点了点手上的银票子,也没有推辞,全部揣到了自己的兜里面,只说容她考虑考虑。 除了秦王那个秦王乱党能忍得住,秦王乱党带来的手底下的人哪里能忍得住,那可基本上秦王乱党在大魏的所有能抽出来的钱。 那个拈花教教主老脸厚皮的,把银票子全部都拿走了。既没缘由,也没下文,谁能舍得这笔银钱? 有几个跟着秦王乱党的老人心想着人多势众,不知死活地一起出手。人家拈花教教主就像看戏一样地看着笑了笑,那些人就全部都倒下了,随后身上全部像抽干了似的,变成一堆灰碎了。 小的我可是一点儿都没看到人家拈花教教主出手,我看那个秦王乱党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很难过,直接僵仔那里,动都不敢动。 幸好人家拈花教教主是位好汉,拿了钱也没为难我们这些没有动粗的人,拍拍屁股走人了。 后面的事情,小的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过秦王乱党身边的人说过:‘幸好那个拈花教教主收了钱也给咱们办事儿,要不然那么大笔钱不是打水漂了?’云云。” 谢博宇冷哼一声,秦王谢博智好大的胆子,什么事情能需要那么多钱财?除了养队伍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儿比这更费钱财?恐怕西凉与南疆会联手养出那么一支军队,背后也有谢博智的影子吧。 谢博智为了报他的那个仇,连脸都不要了,祖宗也不要了,和拈花教那个教主狼狈成奸。 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梅家那个大夫人周氏肯定与南疆关系匪浅。 晋王府大火那天周氏想趁乱把卿卿和梅家二小姐给带走。如果不是周氏与秦王私底下联系过,她怎么知道那天是最好的时机?估计她没料到卿卿会摆脱梅栎宁和梅栎静设的套儿,卿卿也会跟着去罢了。正好一石二鸟,把卿卿也带到南疆去。 换个路子想想,如果梅栎宁与梅栎静两姐妹的法子得逞了,周氏会借口说卿卿没了清白,应该浸猪笼,后面再想方设法把卿卿给换走,同样也可以送到南疆去。 把卿卿带到南疆去,不只是梅家大夫人周氏的意思,也是南疆拈花教教主的意思吧? 如果没有拈花教教主的默许,周氏怎么会知道如此机密的消息。如果没有拈花教教主的默许,卿卿一行人除了最初碰上的拈花教圣女以外,怎么会一路走得那么顺利? 第三百七十章 蛮力 可恶! 不论如何也绕不开拈花教教主想要卿卿的意思,拈花教教主为什么要追着卿卿不放? 拈花教教主是算准了卿卿为了治病疗毒一定会去南疆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卿卿一伙儿引到了圣泉去。 谢博宇又陷入了自责之中。 他当初怎么就不多想一想?明明他就是在手足同胞自相残杀的环境里面长大的,怎么还会用“虎毒不食子”这样的心思去想梅家一大家子人,去想那个周氏呢?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管恨不恨的,总得想法子把卿卿给平平安安地从南疆带出来。 周氏费那么大周章为了送走卿卿,想必卿卿对南疆、对那个本事大过天的拈花教教主来说很有用。卿卿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危险,南疆那边的人也应该会配合着把卿卿治好。 他现在不能急,更不能急着以蛮力去和那个拈花教教主斗,不光卿卿,还有梅字号的人、高家那个不知身份的黑衣人、冷月观的人、蓝将军和她的部下都会出危险。 他不能急,每个人都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对接下来的布局都很重要,不能失去其中一个人。 谢博宇攥紧了双拳,死死盯着舆图,算计着每一种可以把卿卿带出来的方法的可能性。 谢博宇相信,再强大的人都会有疏漏之处,他一定要找出那个疏漏之处出来为他所用。 而此时拈花教教主正惬意地支使宝蓝做事情。 “你快好了没?你是叫…宝蓝是吧?冷月观的人是怎么教你的,动作怎么这么慢?”拈花教教主斜躺在梅栎清身边打了个呵欠说道:“如果在我们拈花教,你早就挨打了。也是本教主仁慈,才容你一点点地来。” 宝蓝被拈花教教主这么在耳边叨叨,实在忍不住喊道:“您这么催催催,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都没法子念咒语了。” “哦哦哦,你们还要念那玩意儿啊?我们拈花教几乎不用念。”拈花教教主活像个话痨: “我们一般喜欢用虫,小虫子、大虫子,只要是活物,都可以制成虫。 虽然制虫的时间慢了些,但临了临了不用念咒语啊,就这么一瞬,比你们这些大魏的术士快多了,就算你们认识到,也不一定能转得过弯儿来。” 宝蓝手中画符文的动作一滞,梗着脖子说道:“是我才疏学浅,哪里关术士什么事儿?你不要在这里…瞎说…” 宝蓝明白拈花教教主说的都是对的,她们大魏术士遇上旗鼓相当的南疆使蛊的,一般敌不过,问题就在这里。她面前这位还是拈花教使蛊的祖宗,她遇上这位,只能看这位是不是心情好,能不能放她一马。 她活了那么多年,还没有如此憋屈过。冷月观的名声在哪儿都是响响亮亮的,在哪儿不是被人高看一眼。这一回在这位拈花教教主面前不光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如果这位拈花教教主不是看在小姐的份儿上,她估计活命的机会也没有。 宝蓝想到这里,不知是气自己多,还是恼自己多。总归是自己没用,没法儿完成冷月观交给她的任务。 上一次在晋王府里面,她用门派里面的阵法救下了被秦王手下抓住的二小姐与卫家大公子,她觉得最难也不过如此。可没想到还有老底儿被人看穿,被像小狗儿一样支着人家说教的时候。 宝蓝不争气地眼泪掉了下来,滴在了拿来的朱砂上面,渗透了进去。 “哼,没出息的东西,遇到点事儿就哭鼻子,本教主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吗?还没怎么招你呢,你就自暴自弃了。”拈花教教主衣服一扯,坐起身来冲着宝蓝嚷嚷道: “卿卿你还想不想治了?不想治就和大魏来的那起子人一起出去,回你们的大魏去,卿卿本教主自己想办法治好,不用承你们大魏的情!” 宝蓝被训得干脆哇哇大哭起来,反正已经没脸了,不如就彻底没脸没皮吧,拈花教教主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拈花教教主被宝蓝孩子气的行为给气笑了:“好你个冷月观出来的小东西,还没有人敢在本教主面前这样耍无赖,你以为本教主看在卿卿的份儿上不敢治你了吗?你等着,有你好受的时候!” 拈花教教主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却听见焦渥丹的声音,声嘶力竭地从大理石门柱那边传过来:“冷月观焦渥丹求见拈花教教主。” 左护法的声音也随着响起来:“你们别太过分啊,你以为我们教主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吗!我们教主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听听,你们冷月观出来的人难道都喜欢这样…干嚎?”拈花教教主解气地笑了起来: “这个焦渥丹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如果她打的名号是‘南焦’,本教主现在就将她打了出去。在本教主面前装什么装…” 宝蓝没有见过焦渥丹门主如此低声下气过,看来门外的情形十分不妙。 见拈花教教主不吭声,焦渥丹又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冷月观焦渥丹求见拈花教教主。” 拈花教教主没有理会焦渥丹的吼叫,瞪了宝蓝一眼:“赶紧干你的活儿,不想干就把门外面那个嚎丧的给拉走,没得听起来晦气。” 宝蓝握着手里面的东西不想动,虽然她不得不动。 “冷月观焦渥丹求见拈花教教主。” 焦渥丹喊到这里,最后的那个“主”字已经听不见声响。 “渥丹,你放弃吧。别听那个脸都不敢露的高家人给你支损招,咱们冷月观有自己的傲气,你别这样低三下四的,快起来,你快起来!” 紫儿少女般的声音细而尖,远远地传到了宝蓝几人所在的地方。 “是啊,你们冷月观的人什么时候这样低三下四过。”拈花教教主看起了自己刚染的指甲,自言自语地说道: “原来你们冷月观也有这样求人的一天。什么天下正派,什么拯救苍生,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宝蓝低着头,不发一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化生 “好了好了,本教主也听腻了,喊那个什么焦渥丹进来吧,只准那个焦渥丹一个人进来。”拈花教教主打了个响指,吩咐闻声而来的婢女道。 宝蓝瞥见拈花教教主此时脸上还未褪去的笑容,那是一种好像大仇得报的笑容,笑容里面尽是凄厉,尽是无奈,又好像夹在了一丝释怀。 宝蓝彻彻底底地看不清、也看不懂眼前的这位拈花教教主了。 焦渥丹很快就随着婢女被请了进来。 宝蓝蹲在地上抬头一看,焦渥丹满身狼狈不说,嘴皮皴裂起皮,人瞅着比之前那一面颓萎了不少。 她们俩分开才过去了几个时辰,焦渥丹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坐。” 拈花教教主吩咐道。 地上哪里有什么能坐的地方? 拈花教教主在梅栎清的竹架子的边边角角,找了个可以坐的地方。宝蓝蹲在地上忙活阵法,焦渥丹也只能找个地方席地而坐。 好在篱笆院儿看起来虽然简陋,但打扫得极为干净,看不见有尘土的地方。 焦渥丹想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么多年过去,周家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当她看见汝南公主的脸庞时,当她知道周家那句“百花开尽不是花,芳草连天周满园”的传闻时,她就应该想起眼前的拈花教教主,眼前的周家是什么人。 如果不出她所料,拈花教教主的周家,应该就是前朝皇室的后裔。 但令焦渥丹不解的是,拈花教存在的时间远比中原王朝更替的时间长多了,为什么拈花教是周家的呢?可前朝皇室也不姓周啊。 带着这些疑问,焦渥丹理了理衣摆,溜边儿坐了下来。 “焦先生,我的‘南焦’先生,本教主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待客的东西,您就凑合着用吧。 一般来到圣泉的客人就没有几个活得出去的。所以圣泉这儿没有什么茶水之类的,只算是本教主长住的地方。”拈花教教主阴阳怪气地说道。 “焦先生您这脸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都是皱纹,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焦先生您想办成德高望重的人物,不得人意在脸上抹了这层东西… 如果本教主没猜错的话,焦先生您外表看起来就比那个门外的什么紫儿年纪看起来大一点儿吧? 本教主真是搞不懂你们冷月观的人,每一次说要拯救天下苍生,每一次都这样大费周章。前朝被灭,你们也是这样以嫩扮老的法子混过去的吧? 这满天下的人都在追求长生不老的法子,你们冷月观可倒好,反其道而行之。喜欢以嫩扮老,这可真是是太有趣了。 老掉牙的笑话演一次就够了,你们冷月观的人就喜欢这样成天地演,有意思吗?不小心碰到一个像本教主活得一样长的,再‘不小心地’揭了你们的短儿,你们的‘英雄戏码’可还演得下去吗?” 拈花教教主此话一说出口,焦渥丹确认了拈花教教主就是那前朝皇室的后人。 几百年过去了,没放下的人终究是没放下。 天下苍生的命数自有其定数,一切皆有阴阳。 阴长阳消,自得有人去铲了多余得部分,让阳气再次渐升。 他们冷月观的人不是为了改变天下苍生的命数而去做那些事儿的,而是每一个轴承一个个接起来,恰好轮到冷月观的诞生,恰好轮到他们这些拜入冷月观门下的人。 谁愿意清心寡欲过一辈子,谁不乐得逍遥自在。 总得有人去背负什么,去换来更多人的和平安乐。 拈花教的教主也活了几百年,她也明白活到了百岁往上是怎样的孤寂。 父母家人,一个个离自己远去。而他们这些远离世俗的人只能在送葬的路上悄悄跟上,再到坟前掬一把土而已。 一个个与自己有关的人都去了,留下的只言片语都成了纸上之兵,都化为了尘埃之中的人。 其他什么事情也不能做,活了那么长也不是无所不能。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了周全,这样活得又有什么劲儿。 道心不坚者,谁又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 如果拈花教教主耐得住,她何必把圣泉布置成没有黑夜,只有白天的地方?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昼昏交替之时。 就像他们这样屹立于世俗于那个世界两端中间的人,在别人看来或许是黎明,在他们最近看来已经是黄昏。 日夜颠倒,远离四季纲常。 长生不老,更生心中魔障。 这一冗长不知尽头的年岁之中,出现一个像梅栎清这样的人,不论痛是不是自己的骨肉,不论她是不是和自己亲疏有间,他们都不可抑制地想要靠近。 就为了名正言顺地打破这平静无波的生活。 就像紫儿和她提到为了帮梅栎清可能自己大限将至,她听得出紫儿的惊喜多过于失落。她听到的时候除了担心,心底深处不也羡慕着紫儿可以迎来她下一轮新生的开端。 下一次紫儿会变成什么呢?是蝴蝶还是蜉蝣,是村口那棵歪脖子树,还是以五百年为春、五百年为秋的大椿树呢? 可能是她漏算了,自己也将迎来自己的大限之期,会不会也是因为要为梅栎清医治的缘故呢?她也不用再羡慕紫儿了。 如果她注定要牺牲,她希望为自己的好徒儿牺牲,让梅栎清快点儿好起来。只道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罢了。 焦渥丹心思镇定,拈花教教主从她眼神之中看到了无数的变幻,有的是她熟悉的寂寥,有的是她不熟悉的坦然。 拈花教教主倒也不担心什么。 护送梅栎清前来的人她几乎没什么可忌惮的,焦渥丹再厉害,也不过是在医术方面而已。虽说苗医也十分厉害,但有些地方也确有不如大魏的地方。 梅栎清不论对大魏来说,还是南疆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她相信焦渥丹在确保梅栎清治愈的前提之下,不会做什么轻举妄动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失魂 “本教主听着焦先生在外面死乞白赖地想要求见本教主,焦先生您求见有何贵干?”拈花教教主失去了逗弄焦渥丹的心思,没什么好气地问道。 焦渥丹揉了揉嗓子,之后拱手行礼解释道:“在下也是梅家大小姐的师父,宝蓝的水平在下清楚,恐怕力有不逮之处,遂特请拈花教教主恩准在下与教主您,还有宝蓝一同医治。” “呵呵,你要能治,早就治好了,还会巴巴地把人送到南疆来?”拈花教教主平视着坐在地上的焦渥丹说道。 “教主您此言差矣。”焦渥丹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不是在下不能治,是在下不容易治。 栎清体内有大魏高家独有的伏生散之毒,有西域的芫花子毒,还有梅家二老爷给栎清种下的蛊毒。 三种毒相生相克,需得同时祛除,才能保证与其他两种毒融合了以后的一种毒不会立马倾袭全身,那时候可就药石无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此间伏生散之毒最轻,但因为另外两种毒并存牵制着,栎清不容易排出体外,伏生散的毒最好除。 蛊毒次之,只需请教主大人您用拈花教门内密法将蛊虫去之,蛊毒也就除了。 就是这西域芫花子毒…毒气入体,进入了凑里间,很难拔出来。 说完了毒,再说栎清这伤。 栎清胸腹间的大窟窿耐是被阴河河底的暗流裹挟之后,撞上石柱所致。 阴河河底常年不见阳光,此等在冷水里泡着的石柱撞入胸腹,就好比在寒冬腊月里面把人丢进结了冰的河里,再用冰制成的冰柱子撞入胸腹。 栎清体内除了蛊毒、伏生散之毒以及西域芫花子毒以外,又添了一种寒毒。 寒毒与西域芫花子毒、伏生散之毒一起作用,冻住了栎清的气血运化之道,再一点点腐蚀栎清的肌理,伏生散再遏制住呼吸之行,再加上进来南疆后,南疆天气的热度堪比大魏之夏,栎清的身子骨就再难以承受了…” “所以…卿卿就臭了?”拈花教教主毫不客气地说道:“焦先生,我的‘南焦’先生,您治病就这水平?没想到卿卿会这样?不做些事情防着?” “防不住…”焦渥丹叹气道:“不知为何,卿卿腐化的速度比在下想象的快得多,在下也不知道为何…有时候摸卿卿的脉象,就好像卿卿的魂儿不在身体里面似的…” 听到焦渥丹这句话,提醒了拈花教教主。拈花教教主弄明白了手下这张脸庞的主人的怪异之处在哪里。 梅栎清的脸颊摸起来虽然温温热热的,但手下的蛊虫除了对梅栎清体内存在的蛊虫有所动作,好像对梅栎清的身子骨不感兴趣似的。 一般来说,只有对死人,蛊虫彩虹不感兴趣。 难道… 拈花教教主心揪了起来,问道:“你们确定卿卿的魂儿还在身体里面吗?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卿卿的魂已经不在身体里面了?” 宝蓝与焦渥丹吃了一惊,一个人摸左手,一个人摸右手,去探察摸梅栎清的脉象。 焦渥丹摸了摸脉象,还是一如往常,对宝蓝摇了摇头。宝蓝摸了脉象也是同样的结果,掰开梅栎清的眼皮,看了看梅栎清的瞳孔,她也没有看出梅栎清的魂魄是不是还在身体里面。看来只能去其他法子去探查了。 宝蓝便说道:“让我点一支香,有了香才好判断。” 拈花教教主点点头,很快有婢子递来一束香,拈花教教主问道:“不知道香合不合你的要求。” “只要一般的香就成。” “那宝蓝姑娘你随意。” 宝蓝很快抽出三支香来点着了,很快又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在这里。可能因为有日光的缘故,这香的痕迹看不出来有什么平常。” “那该怎么办?你们想去哪里看香?”拈花教教主带着质问说道。 拈花教教主信不过从冷月观出来的人。 “那想法子把头顶上的太阳给撤了,有光引不出魂来。”宝蓝不耐烦地说道。 “哦,这好办。”拈花教教主伸手在虚空之中一划拉,太阳一下子就不见了,只剩下斗大的月亮以及满天的繁星。 宝蓝和焦渥丹对视一眼,看样子对方都不知道拈花教教主树怎么把一个明晃晃的太阳给变没的。 “这些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虽说着谦虚的话,拈花教教主脸上的神情却十分自豪。 换做谁有了可以改天换地的本事,谁不自豪呢? 宝蓝又重新点了三支香,三支香一点着就迅速烧了起来,三支香的香灰迅速裹在一起不分彼此。 宝蓝这才确定梅栎清正如拈花教教主所问,魂魄已经不在身体里面了。 可奇怪的是,如果梅栎清死了,她很快就能发觉,就算她不行,一起跟来的焦渥丹、紫儿、风桥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 如果梅栎清活着,又没有办法解释梅栎清为什么魂魄不在体内了。 一切都透露着古怪。 “怪不得我的小乖乖不愿意亲近卿卿呢,卿卿可是连蛊王都认可的后辈呢。”拈花教教主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容,左右手一换,那只肥肥胖胖的大白虫出现在拈花教教主手掌心,拈花教教主想逗弄小孩儿一样逗弄着蛊王:“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小姐的魂魄不在身体里面,那又会在哪里?”宝蓝盯着三支香的香灰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香灰只搅在一起,但没有拧成可以辨认的方向。 “宝蓝你别多想了,卿卿肯定还活着,只要咱们把卿卿体内的毒给去了,卿卿的魂魄应该会回到身体里面,如果到时候不成,咱们再想辙。”焦渥丹安慰宝蓝道。 拈花教教主的沉默也算附议了焦渥丹的提议。 但是如果梅栎清毒还给去了,身子骨也治好了,人还是昏迷不醒怎么办?会不会彻底变成一个活死人?如果梅栎清变成了活死人,对他们南疆来说,也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牵强 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多想了,先把人救了再说。 拈花教教主就不信了,有她这个拈花教教主在,还有冷月观出了名儿的“南焦”焦渥丹与擅长方术的宝蓝在,她们几个不能把眼前这个关给过了。 “咱们合计合计眼下应该怎么治好卿卿。”拈花教教主望着梅栎清瘦削的脸庞说道:“要治尽快治,卿卿的病已经拖不起了。” 焦渥丹想了想,提议拈花教教主说道:“教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都这个节骨眼了,快说。”拈花教教主不耐烦地说道。 “是这样…咱们与其用在下的医术,或者您的南疆秘术去治,不如借用那位骊山老母的东西。”焦渥丹灵感一闪,把心里面的想法说了出来。 “骊山老母的东西…”拈花教教主还有些不知所以然,好像这个名号言犹在耳,但有些想不起来是为何了。 宝蓝脑子灵,再加上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儿:“焦门主,您是说…骊山老母在小姐身上下的上古阵法!” 宝蓝也灵窍一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姐的魂儿肯定在身体里面老老实实待着呢,不知什么缘故,咱们找不到小姐的魂魄而已。” 宝蓝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之处,整个人恹恹的神情也为之一改。 宝蓝此人本身就做不得伪,再加上拈花教教主是人精之中的人静,看得出来宝蓝是真的悟到了什么。 拈花教教主也想起来,之前宝蓝和她说过骊山老母在梅栎清身上下了点什么东西,没想到是上古阵法。 这个上古阵法有什么用,为什么宝蓝思及于此,便笑得如此开心? 宝蓝也给拈花教教主解惑了:“教主您有所不知,宝蓝随骊山老母,帮着她下这个上古阵法的时候,骊山老母对宝蓝说过:‘有此阵法在,保准儿你家小姐的魂儿跑不了,但肉身之毒与胸腹之洞太过凶猛,我也无能为力,就留待有缘人去治吧。’云云。 原来老母早已经料到了。不对不对,老母可不喜欢叫她老母,我之前不知道叫什么,就随口诌个‘先生’叫着,骊山老母她老人家才开心。” 宝蓝颠三倒四说着这些话,拈花教教主也听出了些名堂,不由得叹了声气。 卿卿这孩子太苦了,绝处又逢生,是她的福气,还是她的祸事呢? 如果她是梅栎清,她大抵觉得是祸事吧,连死也不能死透,还得被他们这些杂七杂八的人驱使着,做些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拈花教教主一直关注着梅栎清,从小到大,除了大魏皇帝推了她入宫之选以后的事儿,梅栎清唯一肆意去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和大魏那个晋王爷有了男女之情吧,可是她不能允许她周家的血脉与大魏的皇族再有牵连。 真爱算什么,假意又算得了什么。那个大魏的晋王爷能不能拍着胸膛说,他从来没有因为梅栎清是“梅家女”而接近卿卿?他们大魏皇族什么时候又放过梅家的女子? 从开朝时候的梅贵妃,再到今天的梅栎清,谢家骨子里面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把人卖了还让别人数钱的奸猾狡诈之徒! 更别说大魏的皇族知道卿卿有她周家的血脉,前朝皇室的血脉,谢家人不得像闻到血腥味儿一样追着跑过来,把梅栎清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 她的孩子,她的卿卿…太苦了。 拈花教教主把这些心思藏在心里头,等着焦渥丹说她的“不情之请”究竟是指什么? 如果她没料错,焦渥丹应该是想把那个人给请出来吧? 好,她就给焦渥丹这个机会! “所以…在下想请教主您把与在下齐名的另一个人…”焦渥丹瞧着拈花教教主的脸色问道,但拈花教教主根本不想搭腔,焦渥丹只得悻悻地继续说道: “在下想请教主您把‘北莫’莫如是先生给请出来,咱们也好问问骊山老母的来龙去脉,也好拿个准儿啊。” 拈花教教主声音冷冷地说道:“不是本教主说你们,你们也都说了骊山老母她下的是上古阵法,这里不就有一个懂上古阵法的吗?咱们何必避近就远啊?您说是不是啊,焦渥丹焦先生?” 焦渥丹知道有宝蓝在这里,借口说问骊山老母事情的这个借口有些牵强,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管她们一行人能齐齐整整地出去的机会有多渺茫,她也得先试一试再说。 拈花教教主接下来又不吭声了,抚摸抚摸梅栎清的脸颊,摆弄摆弄垂下来细碎的头发,令焦渥丹与宝蓝好生尴尬。 最后拈花教教主叹了口气:“哎,本教主也是服了你们了,到这个时候还不死心。你们两个就算见到那个莫如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个莫如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养在我们这里这么长时间,还不是凭白费粮食。” 焦渥丹面上陪笑,心里面想着,如果在你们南疆费粮食,不如把莫如是还给他们大魏啊。 南疆这边越不让莫如是走,这里头名堂越大。 拈花教教主笑着摇摇头道:“好,既然你们那么想见莫如是,不如把莫如是喊出来让你们见一见。 不是看在莫如是以前教过卿卿,再之前敢和大魏的皇帝老儿争强斗狠,本教主才不想养她这个闲人,还不如把她剁碎了做花肥,养我们南疆的花花草草呢。” 焦渥丹与宝蓝没想到拈花教教主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特别是焦渥丹,也拿不准是不是莫如是的情况如她所想的那样。 不管怎样,莫如是还是得救出去的。不为蓝将军她们不辞辛苦跟着她们不远万里来到南疆,也为大魏的黎民百姓争取更多一线生机的可能。 拈花教教主看焦渥丹,就像看把“迂腐”二字刻在脑门儿上的怪人,明明是冷月观的人,行为举止与大魏人无两。 难道冷月观的人,就这点儿本事? 第三百七十四章 赐福 人没带上来之前,拈花教教主、焦渥丹、宝蓝谁也没说话,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焦渥丹忍不住又去看了看梅栎清的情况。 梅栎清此时没有那种大口吸气喘气的声音了,让人感觉安心不少,身上淡淡的腐臭味儿时不时地钻进鼻子里面,又提醒着焦渥丹,梅栎清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手下的生命随时会因为她的大意与执拗随时逝去。 可是留给大魏的时间不多了,留给梅栎清的时间也不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莫如是身着南疆人的服饰才出现在拈花教教主等人面前,赤着脚,脚上沾了几根稻草。她低着头,像了无生气的人似的杵在原地。 “莫先生好久不见,你来看看这是谁?”拈花教教主迫不及待地想逗弄逗弄装死的莫如是。 莫如是缓缓抬起头来。 莫如是不认得宝蓝,看着焦渥丹有些眼熟,顺着拈花教教主的手指看向躺在竹架子上的梅栎清。 几年过去了,那小小的人儿眉眼已经长开,那身雪肌依旧白得触目惊心。即使在星空之下,梅栎清皮肤白得近乎像发着荧光一样。 “这是,这是…栎清?”莫如是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们,你们竟敢把无辜的人绑来!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们死心吧,老身不会说任何消息的。” “莫先生,您误会了。”焦渥丹着急地说道:“老姐姐您看我一眼,我前几年到过西北大营,到过蓝宏真将军驻防的地方…” 听到蓝宏真这个名字,莫如是才正眼看了焦渥丹一眼,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你,你是…焦渥丹先生?” “正是正是,多谢老姐姐还惦念着我。”焦渥丹想着这一路上的不易与辛酸,对莫如是说道:“事情是这样,栎清她…不是被教主她抓来的,是,是我们送到南疆来的…”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你们真是糊涂啊,南疆的人有什么好的,一点儿信用也没有。” 莫如是以为焦渥丹是拿梅栎清与南疆人做什么交易,想把她换回来,想也没想,不经脑袋直接说道。 “什么叫‘我们一点信用也不讲’?”拈花教教主听到这句话彻底上了火:“如果不是她们两人死乞白赖地想见你,你以为本教主会容许你出来溜达溜达? 好了,别废话了。 焦先生,宝蓝姑娘,人你们也看到了,好生生地活着呢,瞧她这训人的劲儿,比卿卿不知道好上多少。 你们快点儿把卿卿治好,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莫如是与卿卿你们别想带回去,这是本教主最后一次对你们说这些话。说多了,还以为本教主谁你们家的嬷嬷呢。” 莫如是才明白原来是梅栎清出了事儿:“栎清她…怎么了?” 莫如是脑子才转过弯儿来,梅栎清一直躺在竹架子上,没有说过一句话。换做是平常,栎清早就“先生”、“先生”地叫开了。 “栎清中了毒,又受了重伤,听闻拈花教教主医术高超,有一眼圣泉可以医治百病,故特来请拈花教教主襄助。”焦渥丹半真半假地说道。 “那你们还不赶快治!还愣着干什么啊?”莫如是扶着腿,一步步挪到梅栎清这边,拉起梅栎清的手说道:“栎清脸色白的哟,一看就是遭了大罪的。” 说话间,莫如是闻到了钻到鼻子里面的腐臭味儿。 拈花教教主冷冷一笑:“焦先生,宝蓝姑娘,你们听见没,还不快点儿治?愣着干什么呀?” 焦渥丹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莫如是先生性子还是这么鲁直,连寒暄几句的机会也没有。 不过也许因为这样,莫如是先生才能为先秦侯世子做到那样的地步,如今连夫姓也不能冠上,守寡守到了今天。 “莫先生,她们两个人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儿。”拈花教教主替焦渥丹和宝蓝开了口:“您先别急,不是问其他事儿,就是问问你对骊山山崖底下的骊山老母知不知道些什么,这可能关乎卿卿的性命。” 莫如是来不及计较拈花教教主为什么爱称梅栎清为“卿卿”,一听能救梅栎清的性命,莫如是也顾不得这是不是南疆使出的诡计,冥思苦想起来。 “有书云:骊山女亦为天子,在殷、周间。考骊山女为胥轩妻,正当商、周之间,意其为人,必有非巢囊眨詈钏服,故后世传闻有‘为天子’之事,而唐、宋以后遂以为女仙,尊为‘老母’。” 莫如是想了一会儿,一字不落地解释道:“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这时候拈花教教主开口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恐怕…卿卿身上的上古阵法与后面的圣泉一样,都是延续我周氏血脉之物。” 骊山老母怎么又和周家扯上了关系? 莫如是不说,她对拈花教教主的情况一点儿也不知道。焦渥丹与宝蓝光已然知道了拈花教教主活了几百年,又是前朝皇室血脉,前后一联系,就明白过来。恐怕梅栎清的造化已经远远超出她们的想象。 不是骊山老母垂青梅栎清而赐福,是因为梅栎清有骊山老母的血脉才能被赐福。 如果当初赫赫人没有自作聪明劫了梅栎清走,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之间梅栎清被连人带马车摔下了骊山山崖,摔进了骊山山崖底下的阴河河底之中,梅栎清或许八辈子也遇不到什么劳甚子的骊山老母。 拈花教教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只手撑着,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地上叫好,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啊好啊,那个什么‘骊山老母’不愧是我们周家的先祖,说什么‘留待有缘人解毒’,压根儿是为了自己躲清闲。 要不然她也可以加上一句:‘快去南疆的圣泉找人解毒去,那里的圣泉对我们家的孩子最有效了’,好笑真是好笑,本教主还费什么劲儿让你们这些大魏人来治,来染指我们家的卿卿。 来人啊,快把这两个刚来的大魏人马上给本教主打出去,本教主不伺候这两个满脑子弯弯绕的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换面 次年春天,南疆马格尔,当地人所称的圣泉内。 “今儿个天气真好。” 一个嗓音沙哑的女子说道。 “是啊莘娜。”女子身旁一个看起来比她要娇小的女子说道:“今天都是蓝天,没有一片云呢。” 女子深吸一口气,清晨的泥土和着草根和露水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样的气味很久没有闻过了。 “哦,原来天气那么好啊,可惜…” 身材更为娇小的女子牵了牵女子的手安慰她道:“莘娜,咱们还能再见面的。” 女子笑了笑:“嗯,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女子说得十分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拉牡,你们在做甚呢?在这里晒太阳吗?”一个声音听起来更为年长的女子问道。 “拉牡见过教主。莘娜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拉牡就带着莘娜过来晒一晒太阳。”那个叫拉牡的女子说道。 “嗯,是得出来晒晒太阳了,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头人都要发霉了。”拈花教教主笑道:“莘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是南疆的功臣,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呢。” “教主您客气了,这都是莘娜该做的。”女子又拉牡搀扶着向拈花教教主行礼道。 拈花教教主眯起了眼睛。 虽然动作很微小,拉牡还是发现了,这代表教主生气了。 拉牡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教主还会生气。 “我都说了,你不要叫我教主了,叫我‘阿琳’,或者‘琳姐姐’也可以。”拈花教教主一只手把女子搀扶起来。 女子怯怯地回答道:“是,琳姐姐。”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想着名叫莘娜的女子看不见,原本面带微笑的脸庞一沉。 莘娜身上还是大魏的痕迹太重,即使被施了幻术,洗去了她以前的回忆,她还是没有南疆女子身上的那种豪爽,只有大魏世家女子养出来的一板一眼的匠气。 不急,她不能急。 只要莘娜认为自己是南疆的人,从南疆打小儿长大的、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她就不怕莘娜与她离了心。 为了不让大魏的冷月观那些人给周阿琳捣乱,周阿琳早就把幻术破解的密钥给毁了,梅栎清…不对,莘娜的幻术是连她都没办法破解的了,大魏那些人休想再把莘娜、她的孩子从她身边夺走。 莘娜,莘娜,现在世间只有一个周莘娜,再也没有梅栎清。 不过…她还要利用莘娜的大魏身份去做一件事儿。 “莘娜,我的孩子,此次要你去大魏…实在是不得已…”周阿琳抚上梅栎清的耳侧的秀发,为难地说道。 “教…琳姐姐你别这么说,这是莘娜该做的,莘娜不会有任何怨言。”中了周阿琳幻术的梅栎清说道:“只是扮作一个大魏女子嫁给大魏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拉牡适时补充道:“叫郭万年,是大魏肃云伯府的世子爷。” “对,就是叫这个名字,瞧莘娜的记性…”梅栎清歉意地说道:“只是扮作一个大魏女子嫁给大魏的那个什么世子爷郭万年而已,办了婚礼就回来。” 周阿琳点头说道:“我们莘娜真聪明,就是这样,琳姐姐不会让你嫁给大魏人的,如果要嫁也只能嫁南疆的男人。 如果莘娜不想嫁了,就和琳姐姐守在圣泉,一辈子这么过不也开开心心的?你要是愿意了,下一代教主就是你的了。” “琳姐姐,瞧你说的,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梅栎清羞赧地说道。 看着梅栎清羞涩的模样,周阿琳的火儿忍不住往上蹿。 都是些什么温良恭俭让,看看大魏把她们好好的南疆女子养成了什么样子?不就是嫁个人吗,需要害羞什么。 周阿琳把火憋在心里,嘴上仍然夸奖梅栎清道:“莘娜都知道害羞了?你想嫁人了?等你回来再养些时候,琳姐姐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拉牡看气氛有些僵,凑上来说道:“教主你可不能偏心,等拉牡嫁人的时候,也要像莘娜姐姐一样风风光光的。” “你也想着嫁人了?拉牡看上谁了,我去给你说亲,保准儿能做成。”周阿琳笑道。 “教主,你不能取笑拉牡,你再笑,拉牡…拉牡我就…” “你要做什么?要给我颜色看看啊?好啊,也让我看看拉牡的蛊术是不是有进展了?”周阿琳附和道 “莘娜姐,你看教主她…”拉牡扯着梅栎清的衣袖说道:“你快给拉牡做主啊!教主她最听你的话了。” 梅栎清的双眼被黑布蒙着,虽然看不见眼前的情景,但也跟着笑了起来:“琳姐姐她可厉害了,莘娜姐的蛊术也不如你,拉牡你都没辙,莘娜姐也没有办法,拉牡你自求多福吧。” 周阿琳装作生气的样子,追着拉牡满篱笆院儿地跑。 如果不说,谁能想到眼前的周阿琳已经是活了几百岁的人呢? 梅栎清寻着记忆找到篱笆院儿小屋的柱子,扶着柱子慢慢坐在柱子旁的台阶上,依着两人发出的声音的方向,对着周阿琳与拉牡微微笑着。 自从梅栎清住到篱笆院儿内,周阿琳就收起了“日月同辉”那一套,只留下青砖未封顶的空洞,让日升月落如常地降临在圣泉这片土地上。 梅栎清感受着几个月以来,更准确地来说大半年以来的第一次阳光,心满意足地不肯放过任何一瞬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她偷偷地把蒙在眼上的黑布拉下来,伸出手掌,张开又合起,她能感觉到双手的活动,但是她看不见任何手掌的影子。 看不见的感觉,真令人烦躁。 周阿琳看见了尝试看清的梅栎清的落寞,也不和拉牡闹了,走到梅栎清面前缓缓蹲下,略微有些冰凉的双手把梅栎清的双手拢起来:“莘娜你别担心,你的双眼并没有事儿,只是你伤得太重了,所以眼睛迟迟才没有好。” ”琳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梅栎清有些不肯相信:“从莘娜醒来那么久了,眼睛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呢。” 第三百七十六章 残存 周阿琳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梅栎清的双眼。 她想看看梅栎清眼瞎了,心有没有瞎。 梅栎清的双手扣在一块儿:“那就好,如果看不见琳姐姐,莘娜会伤心的。” “真的吗?莘娜看不见琳姐姐会伤心吗?”周阿琳听了梅栎清这话十分熨贴。 “那当然啊,如果不是琳姐姐拣了莘娜回来养大,莘娜也不会活到今天。”梅栎清说道,说的自然是周阿琳给梅栎清安的假记忆。 “教主,依那求见。”婢女这时过来禀报道。 依那是梅栎清生母周氏在南疆的名字。 “让她回去,本教主不见她。”周阿琳面色不悦道:“她已经在南疆磨了几个月了,是时候该回去了,让她回去的时候想个好由头,梅家那个老夫人可不是好惹的。” 梅栎清被周阿琳留在了南疆,周氏回去肯定不好交代。但周阿琳没有给周氏带任何话,周氏空手而归,梅老夫人肯定不会罢休。 拉牡站在不远处叹了口气。教主摆明了是要收拾周氏,甚至让周氏硬生生地往梅家枪口上撞。 虽然梅栎清没有任何恢复原来记忆的可能性,生为梅栎清生母的周氏已然是周阿琳心头大忌。 周阿琳不能容忍那么完美无瑕的下一代拈花教教主有一个生母在她面前转悠,让周氏有机会在她面前作妖。 “琳姐姐你别生气,虽然依那帮着冉奴逃到了大魏去,可她为南疆在大魏辛苦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不如告诉依那回大魏的时候查一查冉奴在大魏的踪迹。能把冉奴劫了去的男人想必在大魏也是个人物,应该能查得到蛛丝马迹的。”梅栎清反握住周阿琳的一只手说道。 周阿琳没有吭声,梅栎清又说道:“琳姐姐,你看在莘娜即将去大魏的份上,给依那姐一个面子吧。以后莘娜去大魏才有个人照应啊,琳姐姐你说好不好?” 周阿琳抬头看着梅栎清更加苍白的肤色下的血管如黑丝一般捆绑在了梅栎清脸颊上,特别是从毒素作为集中的双眼一根根像伸展的树枝一样往外延伸,等闲人不敢看此时梅栎清的脸庞,看了没准儿会做噩梦呢。 周阿琳低头看着梅栎清露在外面的双手,与脸色相似的,也是如黑丝缠绕的模样,看得人触目惊心,想起梅栎清体内未清除的余毒,心中对梅栎清更加怜爱。 “如果不是因为冉奴那个贱人逃到了大魏,背叛了我们南疆,我们南疆怎么会白白损失…还让大魏那个什么晋王爷得了先机,把咱们埋在西北大营的棋子给挖了出来,让我们南疆死了多少无辜的子民,我周阿琳与晋王谢博宇势不两立!” 周阿琳边说,边观察着梅栎清的神色。 如果梅栎清还残存着对大魏的记忆,对于晋王谢博宇这个名字,身为梅栎清的莘娜肯定不会忘记。 “琳姐姐,怎么又凭空冒出来一个晋王?那个晋王是什么来头?怎么会让南疆遭受那么大损失?”梅栎清就像第一次听到“谢博宇”这个一样。 究竟是梅栎清没有了谢博宇的记忆,还是梅栎清演技太好,让周阿琳这个活了几百年的人都看不出来? “哦,晋王谢博宇是当今大魏皇帝的亲弟弟,以前帮着大魏皇帝打理政务。晋王谢博宇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非得替了守在西北多年的护国公夏焘坐镇,大魏皇帝也不怕他这个亲弟弟夺朝篡位?” 周阿琳讽刺地说道:“大魏皇帝也已经关了一个亲哥哥秦王谢博智在大牢里面了,多一个谢博宇不多,少一个谢博宇不少。” “哦,原来是这样…”梅栎清若有所悟地说道:“莘娜这回去大魏,会碰上琳姐姐说的这个晋王谢博宇吗?莘娜要不要做些防范? 冉奴逃到大魏,估计会与这位晋王爷联系,冉奴知道莘娜的模样,虽然琳姐姐说莘娜与那个郭万年的婚约者、梅家那位大小姐梅栎清长得相像,但肯定不会与一模一样,到时候漏了馅儿可怎么办?” 梅栎清害怕地抓住了周阿琳的双手。 周阿琳拍拍梅栎清的肩膀说道:“莘娜你别怕,有琳姐姐在,肯定不会让冉奴还有大魏那些家伙儿伤害你的,你可是琳姐姐的宝贝,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看来,梅栎清是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了,可是为什么她还保持着大魏女子的行事风格? 周阿琳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 很快太阳当空,梅栎清的肌肤好像受不了那么大太阳似的,触到了阳光的热度,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周阿琳这才想到梅栎清这时候不能长久晒太阳: “都怪琳姐姐拉着莘娜聊天,都忘了莘娜不能晒那么久的太阳了,拉牡快点儿把人带回去,让莘娜好好歇着,她现在的身体禁不起一点儿折腾。” 周阿琳目送着拉牡搀扶着梅栎清回到小屋里面,转头去了另一个地方。 “莫先生,好久不见。”周阿琳因为那心中的不安,不知怎的想找人聊一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莫如是所在的地方。 莫如是对周阿琳亲切的招呼理也不理,一个人从狭小的窗户往外张望,看着万里无云的碧空一动不动,好像天空中有什么有趣儿的东西值得莫如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莫如是眼里那点子对天空的向外与希冀,是莫如是浑身上下唯一一点神采。 “莫先生别不理人啊?接下来这个消息你肯定想听。”周阿琳站在牢房的栏杆外对莫如是说道:“卿卿她…” “栎清她怎么了?”莫如是难得扭头看向周阿琳所在的方向:“你把她怎么了?” 莫如是说着说着,就带起了哭腔,周阿琳听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儿。 “什么叫‘本教主把她怎么了’?莫先生,你说得这些话可真逗。”周阿琳微蹙眉头说道:“卿卿她现在好得很,好到她已经遗忘了大魏的一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天枢 “卿卿她现在应该叫莘娜才是。她以前在大魏、在梅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曾经做过她的先生,你不会不清楚梅家是怎么对待她的吧?”周阿琳问道。 “你,你…”莫如是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形容周阿琳的所作所为: “你无耻,你无耻!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你是教唆栎清与大魏为敌吗?还是想教唆栎清与老身作对,就为了得到老身这里的消息?” “莫先生,你我都知道,只要你关在这里,你的那些消息就没有任何用处。”周阿琳说道:“你费尽心思收集的消息最后也不过憋在你肚子里面,哪天你死了也就带走了。” 莫如是的神情又冷静下来:“纵使你用了什么妖法让莘娜认为她是你们南疆的人,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总有一天会被戳穿!到时候…” “哈哈,这是本教主今年听到最好笑的事情。”周阿琳哈哈一笑道:“就算戳穿了又如何,梅家对莘娜做的那些事情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梅元氏那个家伙以为把你请出来教化莘娜,就能抹去梅元氏想要利用莘娜捞一票的事情?得亏有人坏了莘娜入宫的事情,要不然莘娜此刻也该和大魏那些女子一起选秀,去一同伺候同一个男人。 我们南疆女子别的或许没你们大魏好,但在找丈夫这件事儿上比你们大魏女子有能耐,想找几个就找几个,只要自己养得起。 你让本教主的心头肉去伺候大魏那个臭男人,本教主可不依。” “如果栎清真是你的心头肉,以你的能耐,大可以在栎清不记事的时候把栎清接出来养在你们南疆,何必等栎清长大了快嫁人的时候才巴巴地跑来认亲。 认又不敢认,只得给她编个虚假的东西让她以为自己是南疆长大的。你早干嘛去了?早把栎清接出来,你何必费这些事儿? 还有,为什么你们周家从梅家往上倒腾三代、也就是栎清祖奶奶那辈儿就开始送人进梅家? 你们拈花教的人心思也不单纯,你们也看上了‘梅家女’,看上了梅家,看上了梅家手里的东西。 你们拈花教的人别把自己说得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将栎清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 你若是真为栎清好,为什么不问问她想做什么?就算你不问,以你的洞察之心怎么能猜不出来栎清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栎清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逃离梅家!逃离梅家给她加在身上的一切!” “莫如是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不见你给栎清做什么事情,你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心!”周阿琳瞪着莫如是说道: “你为什么要孤身一人、不辞辛苦要到南疆来探查消息,你是为了栎清吗?你是为了你口中说的大魏的黎民百姓吗? 不,你都不是。 如果你真是为了大魏着想,你大可以把计划布置得更周密些,或者叫上几个人与你一道来南疆,这才是名满大魏的“北莫”莫如是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你选择这么做了吗?你选择对你、对大魏最有利的方式了吗? 不,你没有。 你明明知道你孤身一人的前来南疆意味着什么,你随时可能被本教主抓住,可你还是一个人来了。 你孤注一掷是为了能一个人立功,或者你是为了寻找一个能洗刷你逝去的夫君名声的机会…” “不,你别再说了,你别再说了!”莫如是彻底崩不住泪流满面。 周阿琳看到这里才觉得解气,戳心窝的话谁不会说啊?不论大魏的男人还是女人,表面上忠义两全,谁都比谁风光,谁又比谁包藏私心。 她能容忍莫如是活在世上的原因大抵是因为她这一份私心比大多数大魏人来得顺眼得多。 如果她是莫如是,大魏先前那个老头子对先秦侯父子做的那些事儿,她也一定会不乐意。 只不过她不会像莫如是那样在朝堂据理力争,说出一桩“晋宗伯妻”的事情臊臊那老东西的脸面,她会直接领着先秦侯世子剩下的手下抄了那老东西的老窝。 忠孝礼义,不过是大魏那些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自己给自己脸面上贴的金罢了。 先秦侯父子不是做全了“忠孝礼义”,可结果是什么呢? 差点儿连一个全尸也收不到祖坟里面去。 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太憋屈了。 周阿琳逞了嘴上一时之能,说完就后悔了。 莫如是虽说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大,在她看来,莫如是也不过和她曾曾曾曾孙女的年纪差不多,她一个长辈,和一个活不明白的小辈计较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太过担心莘娜与大魏的联系,总有一天会超出她能掌控的范围吧,他一时气不过就拿莫如是撒气了。 有一点莫如是说的是对的,她应该在莘娜小时候,不顾一切得把莘娜抢到手里养大。 她终归是做了一件看起来不太坦荡的事情。 夜里,梅栎清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 自从梅栎清醒来,每一晚准时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已经让圣泉内的人习以为常。她们听着梅栎清的声音就像被丢下万虫谷里面喂蛊物的新鲜活人,因为惧怕还有身体上的疼痛在生命里面最后一点时间里面闪出的火花。 呲啦一下,生命的火光就彻底熄灭了。 而梅栎清每晚就像在生命的火光熄灭与重燃之间挣扎。 每当这个时候,拉牡会悄悄到梅栎清身边抱着梅栎清冷透了的身体轻轻唱起歌来: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东岭之花,南巅之树。奴家的心意比树高,为何不在郎身边?是蝶耍了花朵,还是大树长在了崖边。一切就在眼里,却已经不在身边。 深山之虎,草原之狼。阿郎与奴终相见,相见不如不见。是虎躲在山中,还是野狼驰骋在荒原。一切就在心中,却已经不在身边…” 第三百七十八章 梦中 梅栎清听着拉牡的歌声,慢慢熬过了一天之中身体最痛苦的时候。 拉牡见梅栎清陷入了梦乡,她在梅栎清耳边喃呢道:“莘娜,我的莘娜,熬过了这段日子,你一定会成为南疆仅次于教主最厉害的人。” 梅栎清已经睡熟了,没有听到拉牡的祝福。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八九岁,身穿大魏女子的服饰,头戴大魏女子戴的簪花,由一个小女孩儿带着,从一处大宅子里面偷偷跑出去。 “…姐姐,咱们把…嬷嬷甩掉了,可以偷偷遛到大街上去玩了,可憋死…” 每一个人名梅栎清都听不清楚,但梅栎清莫名觉得熟悉,熟悉到她好像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里一样。 “…,我们回去吧,被人发现了,我又得挨罚了。”梅栎清梦见自己说道。 “怕什么,…已经替…和我待在房间里面午睡,嬷嬷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的。” 梅栎清想看清那个看起来身型略比自己小一些的女孩子的模样,一样徒劳无功。 梅栎清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每个人影都是花的,面庞都是看不清的,她唯一看清楚的是前面牵着她走的小女孩手里面拿着的红红的饼子,看起来好吃极了。 不一会儿,她与小女孩跑到了一间饭店内,小女孩推开一间包间的门,抬头就喊道:“…表哥,你约我出来有何要事?” 她梦见自己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男子也是身着大魏的服饰,递给了小女孩一根糖葫芦说道:“你怎么把…带来了?表哥可说好了只带你一个的。” “大女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自然是舍不得…姐姐,一定要带着…姐姐一起的。表哥你快说什么事儿,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 “表哥让你一件东西给你哥哥,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儿罢了。” 梅栎清好像觉得男子用余光往自己这边一瞟一瞟的。 “哦,那好,表哥打算给…什么辛苦费?”小女孩爬到凳子上坐好,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男子。 “你不是爱吃吗?表哥本来想把这家店的招牌菜叫上来给你吃的,可是你说没有时间…”男子故作可惜道。 “有时间,有时间。”小女孩连忙点头道:“刚刚是…记错了。” “记错了?” 梅栎清感觉男子往她这边望过来:“这饭菜你吃还是不吃啊?” “吃吃吃!”她都可以听到小女孩咽口水的声音。 “可是你左手一个红豆饼,右手一个糖葫芦,你可还有肚子能装得下?”男子调侃小女孩道:“更何况你说没有时间,回去以后被…嬷嬷责罚怎么办?” 小女孩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先把眼前的东西吃了再说,回去以后,嬷嬷那么疼我,我再向嬷嬷撒撒娇,嬷嬷一定不忍心责罚…的。” “可是小…,你不回去…嬷嬷会担心的。”梅栎清说道。 “你这个小机灵鬼!”男子捏了捏小女孩的包子脸后,他的目光向梅栎清投来:“…小姐,我已经和…嬷嬷报过信儿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安心用餐的。” “啊,表哥你骗我!”小女孩儿八手里的吃食放下,环抱着双臂气鼓鼓地说道:”今天表哥不把这家店的招牌菜全都送上来,…可不会帮表哥你的。” 梦到这里,梅栎清彻底醒了过来,心中带着暖意,暖意过后却是一种空落落的失落。 自她有意识以后,她每晚身心剧痛以后,都会做一个这样的梦。 梦好像是联系在一起的,最开始只有小女孩的事情,后来梦到过上巳节以后,她就开始做关于小女孩和那个年轻男子的梦了。 梦里面大多数的自己好像不开心,只有碰见小女孩与男子的时候自己才会发自内心地开心。 但她好像再难以抓住梦中的人了,不管是那个小女孩,还是那个男子。 梅栎清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晚上做梦的事情,她本能觉得不能把梦里的人与事告诉任何人。 特别是她身边的拉牡与琳姐姐。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拉牡陪着自己长大,琳姐姐又是她最敬仰的教主大人。 如果拉牡与琳姐姐她都不能信任,她还能信任谁呢? 梅栎清坐在床上,陷入了迷茫。 “莘娜,你醒了。”拉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醒了。”梅栎清坐起来,向下摸索着,寻着鞋子的位置。拉牡见状把鞋子递到了梅栎清手里。 “谢谢拉牡。” “莘娜你不用客气,你现在眼睛看不见,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拉牡把洗脸水也打了过来:“教主吩咐过不让你出去晒太阳了,你昨天去了那么一会儿,回来以后皮肤都裂了。” “怎么会这样。”梅栎清用手摸着脸颊:“好像…真的裂开了。” 拉牡现在都不敢看梅栎清的脸庞,顺着脸上的黑色的血管的方向一道道皴裂开来,好像随时会从黑色的血管里面蹦出什么东西来似的,那样子别提多吓人。 “所以莘娜只能在屋子里面待着了。”拉牡这时候把帕子拧干,避开裂开的地方给梅栎清擦拭起了脸庞与双手:“莘娜想做什么?是想听拉牡读书,还是听拉牡唱歌?” “我想听一下大魏的风土人情。” 拉牡手下的动作停下了,然后又再次擦拭起来:“莘娜听大魏的事情做什么?大魏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拉牡给你讲讲南疆有多少虫子、多少鸟儿来得实在呢。” “拉牡,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琳姐姐不是让我去大魏嘛…我总得先了解一些事情。” 每次她一提到“大魏”或者“冉奴”两个字,拉牡就和炸了毛的小猫似的,不断逼问她为什么要提大魏的事情,那样子和平常的拉牡判若两人。 所以她不敢透露一星半点儿梦里的事情。 梅栎清觉得自己如果提了,目前的平静很快就会被打破,那样的结果是她目前不能承受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卖命 拉牡叹了口气道:“大魏人心险恶,教主她也是怕你出危险,莘娜不要觉得拉牡大惊小怪,我们周家在大魏吃的亏够多了。” 梅栎清讪笑了一下,赶紧换了个话题:“那…今天我还去圣泉吗?” “去去去,怎么不去,你每天都得去泡圣泉,不泡你身上的毒与伤怎么能好。”拉牡的语调比刚刚欢快了不少:“对了,你要不要去前院看看咯哒下的小鸡仔,这两天刚刚敷出来的,毛茸茸的可好玩儿了。” 拉牡把话说出口,才想到梅栎清目前看不到东西,硬生生地接了下去:“等会儿拉牡把小鸡仔放到莘娜手心里,我之前摸了摸,那小鸡仔可好玩儿了。” “啊,真的吗?莘娜想看。”梅栎清笑着说道。 忽然间梅栎清脑海里闪现梦里的小女孩儿也捧着一个小鸡仔找她来:“…姐姐,你快看你快看,小鸡仔!” 小女孩儿就像见到什么值钱的宝贝儿似的。 梅栎清想到的时候笑容就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梅栎清的反应可把拉牡吓坏了,急得拉牡伸手摇了摇梅栎清喊道:“莘娜,莘娜!你怎么了?哎哟,我要不要去叫教主来。” 好在梅栎清很快就被唤醒了:“拉牡你别去,我已经好了,刚刚有些头昏罢了。” “头昏?只有头昏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记得要说,我们才能想办法给你治。”拉牡把手覆在梅栎清的脑门上,见梅栎清没有发烧才安心下来。 “拉牡,我收拾好了,咱们去看小鸡仔吧?”梅栎清拉着拉牡的衣袖说道。 “不行,刚刚你身体不舒服,现在怎么能出去?小鸡仔也暂时不要碰了,你现在的身子一碰就倒,万一小鸡仔给你传了什么病怎么办?” 拉牡皱着眉头说道:“莘娜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带你出去碰到教主,你又在日头底下晒伤了,教主有多心疼?扭头就训拉牡胆子太大了,竟然敢把你带出去晒太阳!” 梅栎清一听拉牡这话,知道自己没好之前既不能晒太阳,小鸡仔也难碰到了,恐怕也接触不到其他什么了。 自己就好像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囚笼里面,透也透不过气来。 那种窒息感好像以前也有过,如影随形。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拉牡知道梅栎清成天被关在屋子里面闷得慌,也不忍心再苛责梅栎清:“大不了,我把小鸡仔偷偷带到屋子里面来让你玩一会儿就好了。大不了,我让咯哒琢两口就好了。” 梅栎清听着拉牡委屈的声音,终于笑了出来:“我的好拉牡,莘娜会好好听你的话的,不让琳姐姐再有训你的机会。” 拉牡听得有些心疼。 如果梅栎清从小长在南疆,肯定不会有这样小心翼翼讨好的时候。就算是梅栎清的生母依那,从小生在南疆、长在南疆,去了大魏那么多年回到南疆以后性子也不饶人,除了在教主面前,依那什么时候有这样小意讨好的时候过? “好莘娜,只要拉牡有的,拉牡都会给你。”拉牡和梅栎清相处了几个月,早就把梅栎清当作妹妹一样疼了。 “拉牡…”梅栎清有些感动:“拉牡带我去圣泉吧,我乖乖听话就是。” 梅栎清站起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她踩到了宽大的裤脚,一不小心就要跌下去,拉牡把梅栎清接到了怀里。 “你看你,这样怎么能令我放心得下。”拉牡把梅栎清扶好立正:“咱们先去圣泉吧,等回来拉牡把小鸡仔给你偷过来。” 梅栎清用力点点头,笑呵呵地跟着拉牡去了圣泉。 拉牡给梅栎清伺候下了圣泉水之中以后。就去忙活今天中午的午饭去了。 在圣泉里面,除了拈花教教主以外,其他人都要去劳作的。像拉牡这一等级的,要操持圣泉里面的几十口的饭菜,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做,但监督手底下的人干活也是一刻不能松懈的。 在午时之前,梅栎清就一个人宽了衣以后,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圣泉里面。 “栎…莘娜…” 说话的人是与自己名字相似的依那,因为和自己名字相似,所以梅栎清对依那记忆一直比较深刻。 梅栎清“小时候”依那就远去了大魏,梅栎清几乎都快不记住依那这个人了。两个人的关系不是很近,也不是很远,点头之交也算得上。 “你是依那姐吧?”梅栎清试探地问道:“琳姐姐也让你来圣泉里面了吗?” 周氏从梅栎清嘴里像喊姐妹似的听到她喊这一声:“依那”,她第一次觉得教主的决定是多么荒诞。居然让一个女儿喊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姐姐,她怎么想怎么别扭。 梅栎清目盲,看不见周氏的表情,要不然日后想到周氏那个跟吞了活苍蝇似的表情,一定会觉得十分有趣。 “嗯,莘娜你好些了没?”周氏就随便糊弄过去,她来找梅栎清是想看看梅栎清目前状况怎么样,是不是好转了些。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找梅栎清,还要问她好没好些了。 “好些了,最近能下地走走了。”梅栎清又往水面下滑了下去一些,好让泉水能没过她的肩膀,琳姐姐说泡的地方更多一些,她这样才好得快。 周氏坐在泉水的石坎边看着梅栎清即使失去了记忆仍旧乖巧的模样,想伸手去摸一摸梅栎清的头顶,但又忍住了,把手收了回来。 她以前对梅栎清只有怨,只有恨。 如果梅栎清一生出来就是个儿子,她也不用跟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梅仲机再生两个孩子。 或许是南疆的水土养一方人,她和先代圣女,也就是原来所称的曾婆婆大周氏生的都是生女儿的命。 可大周氏幸运,找的男人是个好的,梅仲机不像他的爷爷梅广耀那样有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大周氏先生的大儿子梅善呈,后才生了一个女儿。 而她呢?她在大魏为南疆卖命那么多年,又得到了些什么? 第三百八十章 恩情 周氏自觉自己明明是南疆高贵的圣女,那个逃到大魏去的冉奴,论身份、论地位还差她一大截儿呢,而她却要为一个酒囊饭袋生孩子,一生还要生仨,如果不是梅栎桐是儿子,她还得无穷无尽地生下去。天心中的恨又有谁知道? 可教主对她说,南疆抚养了她长大,她得报南疆的恩情,让她忍一忍就过了。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让她假死回到南疆。 既然最后要回到南疆,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必那么认真了。 虽说梅元氏强行抢走了梅栎清与梅栎桐去抚育,但她心底深处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的。 梅栎桐是个男孩儿,他以后必定是留在大魏继承梅家家主之位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周氏也不想在梅栎桐身上费更多的心思。 可是梅栎清是女儿,在南疆日后是要当顶梁柱的,她心底深处就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所以她在梅栎清十几岁从东明回到京城以后,找了个由头,把她在南疆看上的好姐妹的孩子带到京城,对外说那孩子是周家的孩子、梅栎清的表哥,她想强行把梅栎清和那个孩子配成一对儿。 她当时说过:“你早晚是你表哥的人,你就从了你表哥吧。好歹你表哥的皮相长得不赖,又和咱们是亲戚,以后你嫁过去日子必定不会差,我连阿矜都舍不得嫁过去,便宜了你呢。” 后半句她说的是真的,她都不舍得从小养在身边的阿矜嫁过去,梅栎清嫁到南疆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样梅栎清就不用入宫,不用留在大魏里头受罪了。 不会有人逼着梅栎清生男孩儿,不会有梅家的至亲骨肉惦记着她那一身子血。 可卿卿这个傻孩子,硬是找机会搬来了梅元氏给逃脱了。 不愧是她的骨肉,那么聪明…可是为什么那个傻孩子不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呢。 她知道梅栎清看出来梅家对她利用大于养恩,可梅栎清还是一心一意为梅家着想,一心一意要和她疏离。 卿卿这个傻孩子怎么不知道她是在救自己的孩子呢? 虎毒尚不食子,她难道就一心一意要自己的孩子不好吗?梅栎清为什么要把她当作敌人那样仇视呢? 卿卿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梅栎清目盲以后,对声音极其敏感,周氏欲行二止的衣服的摩擦声、与渐渐变重的鼻音。都显示了周氏的不同寻常,于是她便问道:“依那姐,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许是太久没来圣泉了,圣泉里面的味道变得刺鼻了。”周氏捂住了半张脸,一颗硕大的眼泪直直地坠打在衣服上。 梅栎清则以为周氏是不小心沾染到了圣泉里面的水,于是对周氏喊道:“依那姐觉得不舒服就赶紧走吧,熏久了你会晕倒的。” “哎,我这就走,这就走。”周氏的眼泪水像决堤一样啪嗒啪嗒掉下来,她尽量保持着克制逃离了圣泉,逃离了她十多年来未尽心保护的孩子。 “依那姐?” 梅栎清听到周氏若有若无的哭腔,心底有说不出来的滋味,那滋味缠绕连绵,一直通向心底的最深处,就像扯着梦中的自己那样心疼。 梅栎清觉得自己疯了,魔怔了,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依那,有那样连绵入骨的痛呢? 梅栎清干脆抛开一切,抛开现在的自己与梦中的自己的撕裂与拉扯,整个人沉入了圣泉之中,连一丝缝隙也没有留下。 在暖暖的圣泉里面,梅栎清怀抱着自己,就像回到了遥远的开始,无忧亦无怖。 周氏踏进圣泉的时候,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就第一个得了信。 “好一个周依那啊,我明明告诉她,不准她再接近莘娜,她还是一个人偷偷跑去圣泉里面找莘娜。”周阿琳问道:“她和莘娜在圣泉里面说了什么,你们可知道?” “回教主的话,依那与莘娜就是问了声好,问了问莘娜的身体如何,其他也没有什么了。”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梅栎清的婢子说道。 “真的只有这些?”周阿琳不敢相信一向胆大妄为的周依那会那么轻易就罢休。 “回教主的话,正是如此,其他不该说的话,依那没有说出半个字。”婢子义正严辞地回答道。 在周阿琳面前,没有任何人能撒谎。 周阿琳知道婢子说的确实是实话,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周阿琳捡起桌子上的玉佩,对着太阳光凝视。 她手里的这块玉佩是从梅栎清脖子上摘下来的,据从大魏传来的消息,梅栎清是拜了冷月观的紫儿为师后,紫儿给的梅栎清这块玉佩。 这一块玉佩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可玉佩上的图案不同寻常,还暂且不论挂在梅栎清脖子上的时候还发着莹莹的光芒,从梅栎清脖子上把玉佩摘下来以后,玉佩再也没有发过光。 玉佩通体白润,没有一丝微瑕,触手生温,是块难得的好玉。 玉佩上面雕刻着梅栎清不认识的鸟兽图案,或许是工匠技艺精湛,那鸟兽图纹鲜活得仿佛要从玉佩中挣脱出来一样,红色的璇玑图在玉佩里面如太极阴阳鱼的图案一般转动,玉佩中央有一个黑色的、能动的小洞,好像把玉佩里面的什么东西不断吸进去似的。 如果她没看错,这枚玉佩的红色璇玑图乃是一滴鲜血所化,从气息来看,应该是梅栎清的血渗进去的。 那会动的黑色小洞,好像也是人的血液所化。血液颜色黑得很纯正,但也不像中蛊或者中毒,好像生来就是黑色的一样。 她活了那么久,还第一次见到生来就是黑色的血液。 更妙的是,玉佩里面的梅栎清的血组成的太极阴阳鱼图与正中间的黑色小洞又组成另一组来氏太极图。 这就是刻意为之,还是机缘所致?周阿琳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蹊跷。 周阿琳用食指指尖摩挲着玉佩温柔的边缘,脑海里面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 第三百八十一章 疼晕 周阿琳眯了眯眼,从袖子里面抽出来一把小刀,割破了指尖,把血液也滴到了玉佩之上。而她的血液从玉佩表面缓缓滑了下来,与两滴渗入玉佩里面的红色与黑色血液格格不入。 周阿琳拿起那块手掌大小的玉佩端详了半天,对着玉佩一个人自言自语道:“难道一枚玉佩也会‘狗眼看人低’?真是邪了门儿了。” 周阿琳活到现在,还少有能令她那么生气的时候,她抬手就想把这块玉佩砸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收力太猛,玉佩从手里滑了出去,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哎,还真如我意了。”周阿琳走到桌子面前把玉佩拣了起来,玉佩外表完好无损,连个裂口也没有,周阿琳看得恨得牙痒痒。 不也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璇玑图案扩得更大了一些,黑色的小洞也好像变大了些。 “哼,我和一块玉佩较什么劲儿啊,摔了玉佩也不会喊疼。”周阿琳把玉佩随意塞进了桌子里面的抽屉里,拍了拍手去忙活其他的事情了。 与此同时,沉浸在圣泉底下的梅栎清,忽然间感觉到一阵自外而内的撕心裂肺的痛,与每晚上的五脏六腑灼烧之痛还要来得凶猛万分,整个人都好像要被吸走一样。 受惯了疼痛折磨的梅栎清依旧被痛得难以忍受,结果肚子里面憋的气全部都跑了出来,在圣泉水面上溢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气泡,乍一看还以为圣泉的泉水开了似的。 守在暗处的婢女见梅栎清没有冒头,赶紧呼喊着:“莘娜,莘娜。”一边喊人想把梅栎清从圣泉里面捞出来。 梅栎清失去了意识,好像被吸入一个黑洞之中,梅栎清穿过意识里面的黑洞,瞧见一个憔悴万分的男人。 梅栎清一眼就认出那个胡子拉渣的男人是梦里面的男人,虽然依旧看不清脸庞。那个男人对跪在脚下的人怒吼道:“你们怎么还没有寻到卿卿的下落,我只想知道卿卿在哪儿!都几个月过去了,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那个男人就像小孩儿一样发脾气,梅栎清莫名觉得既心疼又好笑。 “王爷您别急,梅家大小姐肯定还活着,南疆的人不敢对梅家大小姐怎么样的。”一个看起来是个老头儿的人说道,那个老头的左袖管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了一只胳膊。 “王爷,是属下办事不力,请您责罚。”跪在地上的男人说道。 “不怪你们,是拈花教教主实力太强,连冷月观的人都没办法对付,你们硬凑上去无疑是去找死。也幸亏梅三与梅五判断准确,让所有人先保命撤出南疆再说。” 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缓了几口气以后才说道:“现在的一切都说不定,咱们只有想法子把南疆的人逼出来,特别是那个拈花教教主,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拈花教教主是指琳姐姐吗?梅栎清想到,那个男人在寻找梅家大小姐吗?梅家大小姐对那个男人很重要吗? 梅栎清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男人原来是王爷。那之前梦里面的小女孩儿呢?是不是也是大魏尊贵的人物? 看到这里,梅栎清被人强行唤醒了。 拉牡紧张又后怕的声音回荡在梅栎清耳边:“莘娜,莘娜,莘娜!你快醒醒,快醒醒!都是拉牡不好,如果不是拉牡走开了,你也不会在圣泉里面溺水了。” “拉牡!我的好拉牡。”梅栎清在寻空中寻找着拉牡的手,拉牡见状把一只手靠了过去,梅栎清顺势拉住:“都是莘娜贪玩,不小心呛着了水。” 梅栎清不知道如何解释那突如其来的遍布全身的疼痛,更无法解释她被水呛着的时候看见的那些场景。 她应不应该对琳姐姐说大魏有个王爷想对南疆不利,特别是对琳姐姐不利,琳姐姐会不会相信她的胡话? 忽然间那阵剧痛复又袭来,梅栎清又给疼晕了过去。拉牡担心的喊声言犹在耳:”莘娜,莘娜!” 梅栎清的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不知怎的,她觉得还是那个男人叫“卿卿”来得好听。梅栎清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好像有什么也没抓住。 梅栎清不知道的是,她的意识再度回到南疆之后,在大魏的西北大营发生的事情。 “王爷,有人求见。”站在门外的由现在西北大营的监军、原金吾卫副将季绍辉派来的宋展禀报道。 谢博宇冷冷地回道:“嗯,让他进来吧。” 谢博宇心道又一个讨债的来了,这个讨债的还是卿卿惹出来的呢。如果卿卿在这里,他肯定要好好教训卿卿一番。 谢博宇像张管家那样捋着胡须,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 梅栎清的音容笑貌在谢博宇脑海里面闪过,他只敢想他与梅栎清、夏研在东明的那段时光,那段时光里面潜藏着他们三个人最美好、最欢乐的记忆。至于梅栎清回到京城以后的事情,谢博宇想都不敢想。 季绍辉把宋展安排到谢博宇身边不是没有缘由的。 虽然谢博宇在西北大营初步度过了难关,可后面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呢。 自从潜藏在西北大营里面的南疆棋子冯登被谢博宇用冉奴这颗棋子引着挖了出来以后,就像炸了西北大营似的,大魏上下一片哗然。 一切还要回到梅栎清因为要治伤疗毒,被冷月观、梅字号、蓝宏真将军带着前往南疆的事情说起。 当时梅栎清被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扣在了南疆圣泉里面,难辨生死,只听后来出来的焦渥丹与宝蓝说拈花教教主好像十分重视梅栎清似的,不会乱来,应该会尽力医治好梅栎清的身子骨。 好像觉得这么说有些轻飘飘的,宝蓝又加了句梅栎清的生母周氏也在圣泉里面。大家神色莫辨,但都默认了里面那位不会做出伤害梅栎清的事情。 既然梅栎清不会有大碍,那么此时是冲到圣泉里面救出梅栎清,还是先撤出南疆,成为了大家抉择的头等大事儿。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资历 鉴于身在南疆腹背受敌,所有人体力精力消耗都极大,焦渥丹带来的似乎能与拈花教教主一战的黑衣人一副袖手旁观,抱着手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死战也不难敌过拈花教教主半分,与陪同梅栎清来的一伙儿人逼不得已只能从南疆撤退,更何况张管家与梅字号的人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能一直耗在南疆境内。 因着风桥等人之前在南疆尼拉积下的善缘,也就是那个想放火把马棚烧了的、父母一方是大魏人、一方是南疆人的小孩儿。 这个一直别别扭扭不愿透露名字的小孩儿身形小,不引人注意。冉奴被圣泉里面的人抓回去以后,小家伙儿随着风桥等人走到马格尔,风桥等人临时去了圣泉,小家伙儿就偷偷跟在后面。 小家伙儿看清了冉奴是他在尼拉之前看到的拈花教的人,也没太闹明白为什么冉奴好似又和风桥等人成了一伙儿被抓到了圣泉里面去,只记得父亲告诉过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家伙儿便壮着胆子想进去把冉奴救出来。 小家伙儿阴差阳错之间在圣泉的青砖砌的围墙外找到了狗洞,从里面钻了进去,也不知道他撞上了什么好运,竟然把冉奴从狗洞里面带了出来。 冉奴从狗洞里面狼狈地爬出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自己如果不是为了风桥那个死鬼,她此生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也是因为冉奴的这声咒骂让藏在暗处的梅三与梅五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悄悄把他们带离了圣泉的地界。 别以为小家伙儿对身为拈花教之人的冉奴就此改观,事后小家伙儿整个人后悔死了。 他打又打不过冉奴,因为救冉奴心里憋着股气,只得逮到机会的时候往冉奴手上咬一口,最厉害的一次连皮带肉把冉奴手臂上的肉咬下来一大口,冉奴自此也恨上了小家伙儿此事暂且不表。 梅栎清没有如原来的计划带出来,张管家与藏在暗处的梅三与梅五勾兑了一番,当机立断带着冉奴从南疆撤出,并且执行谢博宇之前交代给他们的计划,用冉奴把潜藏在西北大营里面的奸细给钓出来收拾掉。 梅字号的人抓来的西凉派来的使者,被左护法以他们的名义给收拾掉了,他们没法依照原计划用西凉使者做砝码,把南疆的人引到南疆与西北的边界、冯登所在的驻地。 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请自来的圣女冉奴这个身份分量也是足够的,甚至远远超过那个西凉的使者,冯登必须得把知道南疆秘辛的冉奴给抓回去,或者就地解决掉。 一路上张管家等人在明,梅字号的人在暗,凭借着梅二对地图的精确记忆与周密安排,不早不晚在七天之后、也就是原定的西北大营各驻地排演之时赶到了南疆与大魏西北的边界。 冯登接到南疆的消息以后,以为可以借着演练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冉奴给收拾掉的时候,被早早盯着的谢博宇抓了个现行。冯登见事情败露,想要往南疆的方向逃了去,却被刚从南疆逃出来的蓝宏真将军与三个部下拦住了冯登的退路。 冯登见大事不妙,想咬破藏在后槽牙里面的毒药自尽,谢博宇更是眼疾手快,立马把冯登抓住,由梅六负责初步解决冯登体内潜藏的蛊毒以及其他隐患。 冯登被抓住的当时就被护国公府世子夏谦的人护送回了京城,动作之快,风声之紧凑,没给其他番邦细作留下机会杀人灭口,后来冯登也被安全地护送回了京城,如同秦王谢博智一样,送到了皇上谢博翰的手中。 谢博翰拿到人以后下令彻查此事,才发觉将军冯登哪里是善于奇袭的好手,早就和番邦勾结,袭哪儿不袭哪儿,人家心里有数得很,就是变着法子联着手做戏给大魏上下看呢。 一经此事以后,虽说明面上晋王殿下把功劳拱手相让,护国公府世子夏谦因此得了大便宜,官升半级,获得厚赏,但西北大营里头眼水儿的人谁不知道是晋王谢博宇的功劳。 因为众人见识到了谢博宇的手段与能力,同时又因为冯登是奸细的事儿闹得大营里面人人自危。西北大营之内的人急需一个主心骨去稳定军心。 再加上原来镇守西北大营的护国公府家的世子夏谦唯晋王殿下谢博宇马首是瞻,晋王殿下谢博宇自然成了那个最好的人选,晋王谢博宇在西北大营也就立了起来。谢博宇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西北大营之内暂时理得顺顺利利的。 紧接着谢博宇一改在西北大营温温吞吞、玩世不恭的性子,一下子变得雷厉风行了起来,以身作则,严肃军纪,训练起将士来比以往的将领都要严,一切不复之前“贤王”的模样,现在西北大营里面的将士听到晋王殿下的名号小腿肚子就转筋。 不光西北大营的将士,就连在朝中与谢博宇共事的人也对谢博宇有所改观,而更多的人看出了些许苗头,同出渤海王家的谢氏两兄弟,若要较起真儿来,肯定大魏之难比秦王篡朝夺位之时更甚,这离秦王之难才过去几年? 看准谢博宇把冯登这个番邦奸细揪出来的机会,让饱受番邦之苦的朝中老臣全都站了出来,力主与番邦一战。 虽说与番邦一战已迫在眉睫,可提出来的时机太过巧合,与前朝的手法也略微相似,不难让人猜出这是高太尉的意思。 高太尉也不会给谢博宇做嫁衣,他仍留有后手。 高太尉指使着手下的人上书给皇上,说虽然护国公府的世子夏谦把五虎大将之一的冯登给捉了出来,但西北大营的主帅晋王殿下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仍难堪守卫西北的重任,特恳请皇上把护国公夏焘调回西北,彻底清查西北大营里面还有无如冯登这样的奸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卖乖 高太尉同样也不想给护国公夏焘做嫁衣,但他也是逼不得已。 高太尉本来想撒开手看谢博宇的笑话,让谢博宇给他做踏脚石,没想到谢博宇反而借着第一次排演的机会,居然把西北大营的奸细给扒拉出来。 这样一来,高太尉可就像屁股坐到了火炉上,再也坐不住了。 不就是棋差一招吗?高太尉想着补回来就是。 高太尉高扶之年逾古稀,看谢博宇就跟看自家孙子一样,谁能想到谢博宇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超出高太尉一派的预料。 谢博宇竟敢在去西北大营赴任的路上半途折回来悄悄猫着,胆子大到让秦王在自家府里放大火,谢博宇顺势擒住了秦王,立下大功一件。 也不知道谢博宇和皇上交换了什么,皇上竟然恩准抗命的谢博宇又再次去西北大营赴任,谢博宇又在西北大营的演练之中顺势捉到了从南疆而来的奸细。 如果谢博宇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明年的番邦一战,肯定没有他高扶之的位子,而他高扶之一定得参加明年的番邦一战。 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他就错过了,这一次的番邦之战他可不能再次错过。高太尉心知他已经七十了,再也熬不起了,他可不想等到皇上来问他:“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要名正言顺地遏制住谢博宇的势头,唯有靠护国公夏焘了。 夏焘比他爹先代护国公夏淳还略差一些,但对付西凉、赫赫那些人已经够了,就算最后夏焘去打这一战,也比晋王谢博宇去打这一仗合适。 谢博宇想打这一仗,他还嫩了点儿,以为揪出个藏在西北大营里面的细作就了不起了? 高太尉对谢博宇的立功忧心忡忡,在西北大营里面的西北大营的监军、原金吾卫副将季绍辉同样也是忧心忡忡。 与高太尉相似的,谢博宇风头越盛,季绍辉同样越是睡不踏实。 季绍辉之前可是把谢博宇直接扔到了戈壁滩上,谢博宇回到西北大营没第一时间把他给弄死,就算是他烧高香了。 谁知道谢博宇那么狡诈,连“死”也死不透。 他辜负了皇上所托,没有牵制住晋王谢博宇,晋王殿下日后不找他算账才是见了鬼了。季绍辉于是把宋展送到了谢博宇身边,企图捉到谢博宇的痛脚,比如谢博宇与梅字号私底下的联系。 季绍辉可知道晋王殿下与皇上之前约定好了,晋王殿下不能使用梅字号的人马。晋王殿下表面上只带了一个贾世充在身边,暗地里说没有和梅字号的人联系,他季绍辉打死也不信。 这一次晋王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吞下活捉冯登这份军功? 因为晋王殿下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西北大营演练的时候,晋王府的张管家与一大堆人会从南疆的方向奔了过来,为什么这一大堆人又恰好拦住了冯登的退路,尤其是蓝宏真将军为什么也会在那一大堆人里面? 虽然冯登是南疆奸细的事情更大,可是那一大堆人的问题更大,好像他们还带了一个南疆胡姬回来,那胡姬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没准儿在南疆也有不小的来头呢。 只要抓住谢博宇与梅字号的人联系,多多少少也可以减轻皇上对他的怒气。 季绍辉没有看明白的是,区区梅字号的人皇上谢博翰没有放在眼里,谢博翰之所以不让谢博宇带着梅字号的人走,是要抑制谢博宇那可怕的能力与野心。既要谢博宇守住西北,又不能让谢博宇彻底掌控西北大营,其中的准头可难以把控。 谢博宇手下的梅字号私底下给谢博翰处理了不少朝中的腌脏事儿,谢博翰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梅字号的人与谢博宇联系,而轻易处理掉先帝爷留下的梅字号的人呢? 季绍辉看不到这一层,是因为季绍辉离谢博翰的心腹还有几步之遥。 若是没被周阿琳下了幻术的梅栎清,肯定要嗤笑季绍辉道:“当初在城隍庙季将军没有学乖,日后也不必学他个乖!” 要够到大魏天子身边的左膀右臂的位置,季绍辉可差的远了,连谢博翰的几岁大的大皇子阿迁也不如。 谢博翰把一个能力欠缺、唯有忠心不二的季绍辉安插在谢博宇身边,自有谢博翰的用意。 这边说到谢博宇经宋展禀报,迎来了一位与梅栎清有些渊源的贵客,谢博宇在西北大营里面候着。 “谢博宇!” 还不待宋展为贵客掀开门帘儿,贵客却一头扎进了谢博宇所在的营帐之内:“谢博宇,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做事情就那么不靠谱啊。” “云家少爷,气性别那么大嘛,咱们坐下来有话慢慢聊。”谢博宇挥退了其他人,宋展起先不愿意走,后来也被贾世充给拉走了。 “人呢,我问你人呢!你说这次去南疆会把栎清给治好带回来的,所以我才在南疆安排了一些人给你用,可你呢?你还不是没把人带回来!” 云飞扬拍着谢博宇的桌子说道:“你们的人倒是撤回来了,我们云家在南疆损失了多少人,晋王殿下您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没有你们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云飞扬是大爷呢,从云飞扬的沉不住气也足以看得出云飞扬行事手段还稍显稚嫩。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谢博宇不在意这些,况且谢博宇接下来还要用云飞扬以及云家背后的势力,没有发什么大火儿,只淡淡地提醒云飞扬道:“云少爷,云家未来的家主,你先坐下来,‘本王’慢慢给你解释。” 云飞扬那阵子脑袋发热过去以后,才想起来他眼前的是位王爷,还是在最近立下大功的王爷,他不该这么无礼地对待一位王爷。 云飞扬之所以那么气急败坏,心里面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是怀疑谢博宇没有把人派到该派的位置,抛下梅栎清不管,只管自己去建功立业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应劫 而谢博宇找上云飞扬的原因,是因为谢博宇还没通过梅四把势力扩散到南疆的地界,他需要找一个对南疆有影响力的人来帮助他处理之前预计的可能在南疆碰到的难事儿,而谢博宇也注意到了与他手下的产业有过生意往来的云家。 虽然心底对云飞扬对梅栎清死缠烂打的事情不大乐意,但云飞扬的确是个人才。 云飞扬几乎每天泡在醉鬼楼里面,把卿卿的一些点子学去不说,还在醉鬼楼里面谈成了好几笔生意,一看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 谢博宇手下的梅四、也就是之前在马格尔与张管家接头的“史老板”,同样也是脑子活络,给他打理着晋王府的产业。如果要将二人的经商天赋一决高下,还指不定谁高谁低呢。 这一次处理南疆外围的事情,是梅四与云飞扬一起去打点的,不光协助着张管家等陪着梅栎清去南疆的人撤了回来,还在南疆与拈花教专门作对的贡嘎家的达瓦次仁合作,分了一杯羹回来。 这一杯羹不仅仅是钱不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用南疆的粮食解了大魏的燃眉之急,以及在南疆建立情报线的事情。 这些事儿才是大事儿。 谢博宇有这个把握云飞扬知道了以后不会有太大的怨言,要有怨言的话,也只会憋在肚子里。 “卿卿现在没有事儿,她在拈花教教主手里头。”谢博宇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说道。 “拈花教教主?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云飞扬不太敢相信地说道。 谢博宇点点头:“正是,而且卿卿应该是她的后人或者族人。” “什么?不可能?晋王殿下你莫不是哄臣吧?”云飞扬顾不得为谢博宇那一声亲昵的“卿卿”吃醋,人才坐下,吓得又跳得站了起来: “等一会儿,我们说的拈花教教主是一个人吗?你说的是之前的那个还是现在的这个?” 谢博宇被云飞扬逗笑了:“云公子,你说话可真有趣,拈花教的教主从来都只有一位。” 谢博宇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拈花教已经存在了百年,和大魏建朝的时间差不多前后啊,这怎么可能…”云飞扬睁大了眼睛说道:“怎么会有人活那么长时间?晋王殿下你一定是骗,骗草民的。” 谢博宇嘴角勾起,心想道:是啊,怎么会有人活那么长时间,如果他不是见过了紫儿,他也不相信有人会活得超过百岁,人居然还可以长生不老。那不是怪物是什么? 可冷月观里面几乎都是这样的“怪物”。 云飞扬复又坐了下来:“晋王爷您说,那…栎清是她的后人,拈花教教主不会对栎清不利吧?” “谁知道呢?”谢博宇的眼睛看向了远方,顾念到接下来与云家的合作,谢博宇必须得和云飞扬把一些事儿说通了: “至少拈花教教主短时间内不会收拾掉卿卿的,毕竟梅家大夫人、卿卿的生母周氏是拈花教教主费尽周折送到梅家去的,拈花教肯定另有所图。” 云飞扬听了以后神情复杂,他不知道梅栎清超乎同龄女子的淡雅从容背后还有那么多的道道,而从眼前的晋王殿下的话语里,他却能体会到晋王殿下对梅栎清的心疼与无奈,似乎还有失去了梅栎清踪迹以后的心焦与惧怕。 云飞扬才发现他与谢博宇之间还有一点不同。 晋王谢博宇面对超乎自己想象的、活了百年的拈花教教主也有不知所措,但不会像他这样慌得丢了魂。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做?”云飞扬抬眼问谢博宇道。 “是本王失算了,本王应该担起来这份责任。”谢博宇握紧了拳头:“当务之急是把卿卿从南疆带回来,不过卿卿留在南疆不是坏事儿。 就卿卿的身体来说,留在南疆没准儿拈花教教主看在梅栎清是她后生的份儿上,会给卿卿尽力调养身体的。” 云飞扬脑子一转,问道:“那拈花教教主劫去的只有栎清一人吗?栎清的弟弟有没有被劫走?要不要找人保护他的安全?” 谢博宇反问云飞扬道:“南疆的拈花教是以男人为尊,还是以女人为尊?” “自然是女人…”云飞扬这时候也转过弯儿来,拈花教教主要的只是女子,男子她是不要的,那梅栎清的最亲近的弟弟梅栎桐,拈花教教主不会感兴趣的。 “可是…男子不是对梅家更为重要吗?在大魏男子是要传宗接代的。”云飞扬喃喃地说道。 谢博宇灵感一闪,知道了他一直觉得别扭的地方在哪儿了,拈花教教主要的不是梅家的那点东西,而是梅家的血脉! 梅家的血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自然是“梅家女”! 云飞扬也想到了拈花教教主要的是梅家的血脉,但没有想到更深一层,自言自语道:“栎清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谢博宇咬紧了牙关,“梅家女”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皇兄也相信了“梅家女”的事情,皇兄不会再放过卿卿的,等他核实了“梅家女”的来龙去脉以后,再决定下一步具体怎么做。 怪不得梅家女子历年选秀,几乎次次都选得上。 怪不得他的母家、渤海王家会视梅家女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梅家女”的事情,去问母妃的话,母妃她应该都知道的吧? 谢博宇甚至于想起父皇留给他的“梅字号”可能也是和梅家的女子有关。 谢博宇遇到梅栎清之前早已掌管了梅字号,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梅栎清的时候,他时不时还心里腻味地想他与梅栎清是天作之合,要不然他喜欢的人和他管着的梅字号里面都有一个”梅”字呢? 想通了这层关节,谢博宇苦笑着这一切是他谢家男子与梅家女子注定的冤孽。与此同时,谢博宇心里面与梅栎清的那层纽带也缠绕得更深,更密切。 既然都是冤孽,那就让我应了你的劫,或者让你成了我的药。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争辉 云飞扬虽然看不透谢博宇的神色,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谢博宇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伏,仿佛打通了什么东西以后,整个人显得更为透彻,更加坚定。 云飞扬越发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了。 云飞扬想起自家祖母说过的“晋王可不是池中物”,小心自己个儿被晋王殿下卖了,云飞扬现在想来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祖母放手让他帮助梅栎清,也是在放手看看的他资质能不能担起未来云家家主的大任。 云飞扬救梅栎清更多是出于道义与情意,他可不想因为协助谢博宇搭救远在南疆的梅栎清,把整个云家都给搭上。皇上谢博翰能坐上那个位置可不是简单的任务,他犯不着让皇上对他们云家起猜疑之心。 谁知道晋王殿下会利用云家的人脉与资源,在风马牛不相及的西北大营里面给自己立军威呢。 云飞扬越想越憋屈。 谢博宇想了片刻对云飞扬说道:“本王十分感谢云公子这次的襄助,卿卿的事儿本王自会去想法子,云公子你先回京城里面等消息就好。” 云飞扬不信任谢博宇,谢博宇同样也不信任云飞扬。 接下来的事情事关梅家,事关梅家女,事关梅家的秘辛。云家还是只做买卖的好,不必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也算他稍微还一还云飞扬的人情。 “晋王爷,您是想利用完我们云家就一脚踢开吧?”云飞扬仿佛感觉自己的心思被谢博宇看穿了,自己心里不乐意道。 “那云公子还想要什么?别忘了,你可是一介商贾,在商言商,云公子既然心疼那点在南疆的损失,那就不要再继续掺和了,本王可是为你好。”谢博宇对云飞扬的态度也忍耐到了一定程度,云飞扬不要不识抬举。 云飞扬咬了咬牙:“那就用史老板的生意来填补我们云家的损失,这样才可见晋王殿下您的诚意。” “诚意?云公子和本王谈诚意?云公子莫不是说笑吧?”谢博宇的神情认真了起来: “卿卿的事情是不是你要帮忙的。既然你答应了帮忙,就应该料到会和南疆的人对上。到现在反而把事情赖到本王头上,云公子你本事真是‘了得’啊?” 看来商贾就是商贾,给不得什么好脸嘴。给云飞扬三分颜色,云飞扬就敢在他面前开染坊,真以为他这个晋王爷是摆设啊? “草民,草民不是这个意思…”云飞扬说话间软了下去:“草民的意思是,能不能与史老板一起合伙做买卖,毕竟云家在南疆…” 谢博宇坐直了身子说道:“云公子,史老板开辟的这条线不能给你。”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晋王殿下您是王爷,就可以翻脸不认人吗?我们在南疆可是死了几十个人啊,没几年的功夫,在南疆的亏空是补不回去的。晋王殿下您是想让我们云家吃哑巴亏吗?”云飞扬气性又上来了。 “哈哈哈。”谢博宇听着云飞扬说话都忍不住笑了:“云公子,若你再这么谈下去,就让你们家老祖宗亲自过来与本王谈,就你这样的,本王觉得你未来能不能做云家家主还是个问题。” 云飞扬头皮发麻,祖母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他还以为是祖母年老了的闲言碎语,这话从晋王口中说出来,说话的分量与意味就不一样了。 云飞扬还想找理由:“晋王殿下您不就是看草民也喜欢梅家大小姐,您看草民不顺眼罢了。何必拿这样的话埋汰人!” 谢博宇神色立马冷了下来道:“送客!” 云飞扬没想到谢博宇压根不搭腔,直接端茶喊人送客。 进来的是贾世充:“云公子,您请吧,话再说下去可就不甜咯。” 云飞扬还想辩解,贾世充捏着云飞扬的肩膀,抵着云飞扬的琵琶骨,云飞扬不能挪动半分,云飞扬才知道原来眼前的人是有功夫的,他在警告自己不要去惹不该招惹的人。 贾世充送云飞扬出去的时候说道:“您何必呢?星星如何能与太阳争光辉,您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就您这样的富家小少爷还想出来混,还想和贵人争女人,您争得过吗?这位贵人可不是您在市井铺子里面见到的扶不起的阿斗。 您经历的,和这位贵人经历的,那是两回子事儿。您自己个儿平心而论,您争得过这位贵人吗?” 贾世充自认为语重心长地和云飞扬交了交心肠,云飞扬听不听可就是他的事儿了,贾世充觉得云飞扬可能一时半会儿听不进去。 贾世充把云飞扬送到西北大营门口,拍拍他的肩膀,就回去了。 云飞扬还不明白,以他的身份与地位是根本见不到晋王殿下的,更别说能进到西北大营里面来。 云飞扬把好好的机会都浪费了。如果他贾世充是云飞扬的话,他肯定会退而求其次要点别的补偿,谢博宇看在云家出钱出力又出人的份儿上,一定会给丰厚的补偿,甚至靠着谢博宇这棵大树能为云家带来不少便利。 那位在云家的老祖宗肯定知道云家的筹码是什么,就想来考验考验自家孙子,没想到云飞扬这位小少爷把这样好的机会给浪费了。 里面那位爷脾气也算好了,云飞扬这样不知轻重好歹的初生牛犊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那位爷,换做其他贵人早就治云飞扬的罪了。 少爷就是少爷,空有脑子活络是做不成事儿的,也别说能勾搭上梅家大小姐那样的人物。 梅家大小姐也不过是看在云家的面子是才在醉鬼楼里面给这位小少爷几分好脸色看的,那小少爷竟然天真地以为梅家大小姐对他有意思。 梅家大小姐不过是将计就计,在醉鬼楼里面请云家小少爷演了场戏,将计就计戏弄戏弄不知好歹的梅家二小姐与梅家三小姐,云家小少爷还真以为假戏就能真做了。 有趣,真是有趣,跟着谢博宇就是比他哥谢博智要好玩儿得多。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误会 谢博宇叫贾世充看的兵书,贾世充也不是白看的。兵书里面的道道不光能用在打仗欺负人上面,像谢博宇与云飞扬之间没有刀光剑影的战斗,用兵书的角度看起来也别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云飞扬这一方直到他把云飞扬送到大门口儿还没有醒悟过来。 有这样的孙儿在,云家家主可是要了老命了。 贾世充回到营帐之内,回禀道:“王爷,云家少爷已经送到门口儿了,属下亲自看着云少爷坐上了马车。” “嗯,很好,辛苦你了。”谢博宇说道:“你先下去吧,本王要把手头的事儿忙完。” “那梅字号的人…” “哦,你是指梅三吧?你让梅三先回京城,把这封信交给梅三,让他回到京城去找如意阁阁主邹源,把这封信交给他。”谢博宇从抽屉里面拿出来一封信,递给了贾世充。 贾世充心中闪过狐疑,如意阁阁主邹源按理来说不是梅家大小姐那边的吗?什么时候也和谢博宇勾搭上了? 谢博宇没空去管贾世充心里面想什么,他现在需要时间静一静,去想一想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走,他可不能蛮干。 谢博宇或许是因为最近处理军务太过劳累,一转眼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在梦中,谢博宇终于见到了他久违见过的、心心念念思念着的人儿。 “卿卿…”谢博宇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梦里面,也正是因为他生怕惊扰到了梦中的人儿,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太过于激动:“这么久了,你去哪儿了?” 翠林丛深处,水边一抹红。 眼前的梅栎清穿着一袭红裙,就如同谢博宇第一次见到七岁大的梅栎清的穿的衣服一样。 梅栎清坐在一处水池边,脚浸在鹅卵石铺着的水池里,肤色依旧白得吓人,在深色的鹅卵石映衬下,水面下的脚丫子白得就像在发光一样。 梅栎清的腿上放着一本书,梦里面的梅栎清看得津津有味。她听到谢博宇的呼喊,扭过头来冲着谢博宇招招手道:“阿茂,你怎么才来啊,快来快来。” 眼前的梅栎清与谢博宇认识的梅栎清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梅栎清眼神里面依旧清澈透亮,但行事举止更为大胆,却依旧天真自然,没有太多的脂粉气。而谢博宇认识的那个梅栎清一举一动都谨守规矩,活像个小古板。 平心而论,不论哪个梅栎清,谢博宇都喜欢。 谢博宇走到梅栎清身边蹲下来:“卿卿你在做什么呢?看书吗?看什么书啊?” 谢博宇也没想到自己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看书,自然是看书。”梅栎清说到高兴处,脚丫子摆动着溅起来的水花也在此起彼伏,有几滴还溅到了谢博宇的衣服上:“阿茂最近怎么不来看卿卿,卿卿见不到阿茂觉得闷的慌。” “卿卿真的有那么想我吗?” 既然你那么想我,为什么藏在了南疆,让我找不到你。 “想,自然是想的。”梅栎清把双腿上的书放下,掬起一捧水来:“可是,我被绊住了手脚…” “是谁敢绊住你的手脚?”谢博宇把梅栎清涌入怀里:“看本王不剁了他的手脚!” 谢博宇想杀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的心更甚。 是不是他的卿卿在南疆受了委屈,跑到了他的梦里面给他来诉苦?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一定想方设法平了南疆,好把他的卿卿给救出来。 “不是阿茂想的那样。”梅栎清的双手捂住了谢博宇的嘴唇:“我现在过得很好,阿茂还得再等等,再等等。” 谢博宇听到这里,真的感觉是梅栎清的魂魄入了他的梦里来寻他,他赶紧抓住梅栎清的双手说道:“卿卿,你让阿茂等什么,还要等多久?” 梅栎清靠在谢博宇肩头说道:“阿茂,现在我身子骨不好,回不了大魏。你目前的状况凭着焦师父的医术是治不好的,只有拈花教的泉水能治好我。” “拈花教的泉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谢博宇不解地问道。 “阿茂你不懂,卿卿现在不是因为身体的毒还有伤药用圣泉,而是我需要圣泉来开启…” 还没等谢博宇听完梦里面的梅栎清说的下文,谢博宇就从梦里面惊醒了:“卿卿,卿卿!” “王爷,您怎么了?您有没有事儿?要不要去叫军医过来给您瞧瞧?”贾世充没拦住宋展,与宋展同时跑了进来。 “本王无事儿,你们两个下去吧。”谢博宇捂着额头,神情似是十分伤痛。 梦里面的人儿太真了,真到谢博宇不想再面对这个假的世间。 如果真是梅栎清的魂魄来报平安,他也应该知足了。 贾世充先一步进来,听到了谢博宇喊得那几声“卿卿”了,他没记错的话,那是梅家大小姐的小名儿吧?看来晋王爷是梦见了梅家大小姐,用情至深呢。 宋展也听到谢博宇喊得那几声“卿卿”了,宋展不明所以,以为谢博宇喊的是“亲亲”,想到先晋王妃也故去了几个月,晋王爷这是想女人了啊,便自作聪明地说道:“王爷,要不要属下叫几个人来?” 谢博宇没转过弯儿来:“宋侍卫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叫几个人来’?你要叫什么人来?” “就是叫几个…女人来。”宋展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展本想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 谢博宇闻声大怒:“宋侍卫你这是什么意思?军中重地是禁止女人来的。你不是不知道西北大营的规矩?你说这话是想撺掇着本王违反军纪吗?” “不是这个意思,王爷我…”宋展想为自己辩解。 “贾侍卫,你把宋侍卫送出去领罚,至少二十板子。边打边说清楚为什么宋侍卫要挨这顿罚,你亲自监督执行。”谢博宇刚从美梦中醒来,被宋展这么一说,想侮辱了自己一番,火气难得那么大过。 “是,王爷。” 贾世充差点儿笑出了声来,他也不知道该笑谢博宇的那几声令人容易误会的“卿卿”,还是该笑宋侍卫的自作多情。 第三百八十七章 牵肠 自作多情的人这世上从来不缺,不论是之前自以为了不起的云飞扬云公子,还是跟在谢博宇身边的不动脑子的宋展。 贾世充想道。 人难得的是有自知之明,不因为自己长辈几句宠溺的话就把自己当成天上的星星,可天上还有比星星更耀眼的月亮,更耀眼的太阳。 贾世充麻溜地把手中的信塞到一个小竹筒里,然后把小竹筒按照约定的时间放到爬到他屋子里面的有手掌大小的蜥蜴的脖子底下挂着。 竹筒的颜色、绳子的颜色与蜥蜴本身的颜色差不多,都是暗黄色的,远远看去,与满是沙尘的西北大营融为一体。小家伙儿也机灵,不等贾世充有所动作,屁颠屁颠地往窗口外爬去,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连一只蜥蜴都训练有素,也不知道这信送到谁手里去,再由谁又把信转送到京城如意阁阁主手中,这是寄生虫待在谢博宇身边众多的待解之谜之一。 如意阁那边的三个小丫鬟知道了她们家小姐的下落,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吧? 梅家大小姐哟,你一个大活人几个月不见,这都牵扯了多少人的心肠?就算是风流才子也勾不了那么多人的魂儿去啊? 而梅栎清这边正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悠悠醒来。梅栎清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拉牡。 “莘娜,你终于醒了。”拉牡太过激动,看着快要哭出来似的。 梅栎清冲着拉牡眨眨眼,眼睛一晃,看到了坐在她床边的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莘娜你别费劲儿了,你现在嗓子倒了。”周阿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都没让你做什么活计,就让你泡个温泉,连泡个温泉你都会出事儿。” 梅栎清拉着周阿琳的手,对周阿琳笑了笑,意思是让她担心了。 “不过…”周阿琳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复又回归平静:“不过因祸得福,莘娜你的伤势好了一大半儿。” 梅栎清对着周阿琳不解地眨眨眼睛,眼里透露出无限的迷茫。 周阿琳看懂了梅栎清的意思,心里暗叹梅栎清这孩子眼睛真是会说话,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嘴上给梅栎清解释道: “或许是因为你被圣泉水给呛着了,肚子里面灌进了一大半儿圣泉水,恰好圣泉水进入身体,渗透到血液里,浸透到了五脏六腑里面。你目前最难治的一个是你身上的毒,另一个就是你身上的伤,两两牵制,只能一点点去化。 琳姐姐我以为你的身体不能承受圣泉水这样霸道的力度,就只让你泡泡圣泉水,通过圣泉水日积月累的药力,同时去化积累在五脏六腑的毒与你胸腹之间大洞的伤势。” 梅栎清好似没有回过神来,双目放空,想了一会儿才对周阿琳点点头。 “孩子,你知不知道,圣泉水太过灵气,一般只能泡不能喝的。”周阿琳握着梅栎清的手说道:“就连琳姐姐在圣泉里面那么多年,也鲜少去喝这圣泉水的。你啊…有福。” 梅栎清望着周阿琳的眼睛,在她眼睛里面一瞬间看到很多东西,有悲伤,有欣慰。 梅栎清握紧了周阿琳的手。 周阿琳觉得心头一暖,心里面更加悔恨交加,她当初到底把怎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孩子给扔在了大魏? 如果梅栎清从小跟着她长大,现在梅栎清又会有怎样的风光? 梅栎清这时候又觉得五脏六腑疼痛难忍,一下子冒了一头冷汗出来。 周阿琳吓得指使拉牡道:“拉牡快端些温水来,给莘娜擦擦。” 拉牡叫来了两个婢女说道:“你去烧水,还有你去找块柔软的羊羔布来。” 拉牡说完,跟着两个婢女忙活其他的事情去了。 周阿琳看了一眼拉牡这边的情况,心疼地把梅栎清拢在怀里,手轻轻地拍打在梅栎清的胳膊上,哼起了梅栎清听过的曲子: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东岭之花,南巅之树。奴家的心意比树高,为何不在郎身边?是蝶耍了花朵,还是大树长在了崖边。一切就在眼里,却已经不在身边。 深山之虎,草原之狼。阿郎与奴终相见,相见不如不见。是虎躲在山中,还是野狼驰骋在荒原。一切就在心中,却已经不在身边…” 梅栎清再次沉入那片黑暗的意识之前,眼角滑过一滴泪。 周阿琳给梅栎清伸手摸了去,心疼地喃呢道:“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受这份苦呢?是不是当初我把你接到我身边来,你就不会被大魏那伙人给下毒,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暗害。 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想要你既得了南疆的血脉,又得了大魏的恩厚,所以你才被这份贪心念力反噬己身,承受了你不该承受的东西? 也许我不该指使人在你十五岁的及笈宴上故意引着你去见那大魏的皇帝,就应该在你十五岁之前把你带回到南疆这边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作聪明,也不会让你直接陷入到梅家与大魏皇帝之间的明争暗斗里面,你也不会为了想要报仇做出那么多自不量力的事情来。 是我太贪心,想让你也把梅家的好全部都占了去,我以为梅元氏会像当初答应我的那样护你周全。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琳姐姐不好…” 周阿琳活了那么久以后,难得地哭了:“都是那个高太尉,那个高家出来的皇后,让你受了那么大委屈,赫赫人也不是东西,居然敢对你下手… 莘娜对不起,等着再过一阵子,琳姐姐会替你收拾大魏那些人。 梅家的人,高家的人,大魏的皇帝,还有那些在大魏欺负过你的人,琳姐姐一个个通通都不会放过。 对,就算是南疆的人,就算你的生身母亲,她也欺负过你,到时候琳姐姐也不会放过她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挂肚 周阿琳看着疼得晕过去了的梅栎清,也顾不得她会不会听见,一股脑儿地把怨言全都说了出来。 而梅栎清又沉入了深深的黑暗里面。 这一次梅栎清穿过黑暗,看见的却是如远在西北大营的谢博宇看到的别无二致的情景。 翠林丛深处,水边一抹红。 梅栎清看着眼前的自己穿着一袭红裙,坐在一处水池边,脚浸在鹅卵石铺着的水池里,两只白得发光的脚丫子在水里一晃一晃的,水池里面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眼前的自己嘴里面还哼着梅栎清经常听的歌谣: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东岭之花,南巅之树。奴家的心意比树高,为何不在郎身边?是蝶耍了花朵,还是大树长在了崖边。一切就在眼里,却已经不在身边。 深山之虎,草原之狼。阿郎与奴终相见,相见不如不见。是虎躲在山中,还是野狼驰骋在荒原。一切就在心中,却已经不在身边…” 梅栎清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 自己不像眼前的自己那样从容不迫,不像眼前的自己光芒四射。 梅栎清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请问…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我是梅…不对,现在不能说。”眼前的自己俏皮地对自己眨眨眼。 梅栎清还是听见了眼前的自己说了个“梅”字。 “梅”是代表姓氏还是名字?梅栎清一时摸不着头脑。 此时的梅栎清就算再聪明,也想不到周阿琳等人让她冒充的要嫁给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她才是本尊。 梅栎清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既然你我是同一个人,我的名字是周莘娜,你怎么刚刚说了个‘梅’字?” “哈哈哈,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蠢了?你这几个月难道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发现?我的周莘娜大小姐?” 眼前的自己似是嘲讽,似是戏弄地说道:“刚刚你应该多喝几口圣泉水,好好把你那一脑子愚笨给洗干净咯。” 不对劲的地方? 梅栎清一回想还真有,不对劲的地方太多,多到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才能糊弄过去。 比如她吃不惯南疆的白米饭,一吃到嘴里面就觉得寡淡无味,总觉得这不是自己常吃的东西。 比如她等级虽不如教主高,却穿着教主才能穿的衣服,南疆的布料做出来的衣服她一穿就勾破了肌肤。 比如她应该在这里活了十多年,但是周围人除了拉牡与教主,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陌生和戒备的。 比如拉牡要叫教主为教主,教主却要她叫琳姐姐,在她的“回忆”里面似乎找不到教主对她与其他人差别对待的理由。 “哼哼,发现了?”眼前的自己走到面前,牵起她的手说道:“你这样蠢笨,这样无能,你怎么能让等着你的人放心呢?你该醒醒了,快想起自己是谁,南疆你不能久待了。” “既然你是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是谁呢?”梅栎清焦急地问道。 “你看你,你现在着急的样子我真看不惯。要知道,你可是能在大魏放了一把火,还能全身而退的人,现在一点点小事儿也受不住了,你以后怎么放更大的火,把大魏全部给点了呢?” 梅栎清看着眼前的自己说出如疯如魔的话来:“这是大魏欠我的,欠我们的,欠我们这一族的女子的,他们吃了我们的肉,用了我们的血,是时候让他们还回来了。” 梅栎清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万事自有纲常,有生就有灭,有灭就有生。”梅栎清看着眼前的自己眼底的癫狂:“我,就要覆了这大魏江山,还有南疆、西凉、赫赫、鲜卑,一个都别想逃,一个都别想跑。” “你疯了!”梅栎清甩开眼前的自己牵着的自己的手:“你绝对是疯了!是不是你带我进来的,让我出去,快让我出去!”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眼前的自己又往前跨了一步,再一次牵住梅栎清的手,握得死死的,梅栎清怎么挣也挣不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说我疯了,那你自己也早就疯了。” 梅栎清被这双眼睛慑住了开不了口,只能听眼前的自己侃侃而谈:“你怎么不好奇为什么你有这一身的伤,一身的毒?” 梅栎清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一身的伤,一身的毒,可是一直久久不得结果。 她的“记忆”里面是冉奴要和大魏男子私奔逃跑时,冉奴和大魏男子先后故意给她下的毒,然后再把她推下悬崖峭壁,她砸在了河滩上,一根石柱戳穿了她的胸腹,幸好被教主救回,才捡了一条小命回来。 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儿,但是为什么那个男子能进入守备森严的圣泉里面,冉奴和大魏那个男子为什么要给她下两道毒。 一切的一切都说不通。 “你终于肯去想这些事儿了,如果不是我,你还不知道要被那些南疆人骗多久。”眼前的自己牵着自己的双手在水池里面,围着自己跳起了舞。 梅栎清又意识到,眼前的自己说的是“南疆人”,难道她本来不是从南疆来的,是其他地方的人? 梅栎清又想到,眼前的自己对大魏有着深仇大恨似的,难道她是大魏人? 如果她是大魏人,那么教主把她派去大魏,不怕她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者被其他发现真实身份? “笨,笨,还真是笨…事情都那么明显了,还想不到自己是谁。”眼前的自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既然你要去大魏,那就亲自去大魏一探究竟吧,去查查自己是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真正的自己要在大魏做些什么。 你快点去吧,时间可不等人。他…也等得心焦呢。” 眼前的自己说的“他”是谁? 第三百八十九章 无用 梅栎清的脑子一下子又模糊了,不知道眼前的自己说的“他”是谁。 好像他的名字自己在梦里面念了千百次,好像他就一直住在自己的心头没有离去。 想着想着,梅栎清的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地流了出来。 “笨,真笨,日后待你想起了这样的自己,估计都气恼得想要割了腕儿去,巴不得自己再重新活一遍。”眼前的自己给梅栎清擦拭着止不住的眼泪:“笨,真笨,我还真是笨啊…” 眼前的自己给梅栎清擦干净了眼泪把她往后一推:“好了,眼泪都给你擦干净了,回到那边可不要再流眼泪了。 你每次一哭,我这边就会下雨,池子里面的水就会暴涨,被浸在悲伤的池子里的感觉你是不知道,我最难受了…” 梅栎清被推到了鹅卵石砌的水池子里面,从水池子里面又回到了南疆的地界上去。 “莘娜,你醒啦。”周阿琳眼眶有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般:“快点儿起来吃饭,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梅栎清点点头,撑着手想爬起来,整个人又跌回了被窝里面,一动不能动。 “真是笨死了,不就是被灌了几口圣泉水吗,怎么现在跟个襁褓之中的小孩儿似的,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让你起来吃饭都不行…” 周阿琳烦躁地说道:“拉牡你先不要吃了,你过来给莘娜喂饭。” “是,教主。” 拉牡又找了个枕头垫在梅栎清背后,双手捧着小竹碗,给梅栎清一点一点地喂着白米饭:“莘娜乖,你要吃东西才有力气,你才能好得快。” 梅栎清即使吃不惯南疆的白米饭,也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不光是为了拉牡说的让自己恢复得快些,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能让心思细腻的周阿琳发现自己的想法。 晚饭过后,南疆的巫医云珠给又昏睡过去的梅栎清瞧了瞧病,神色不好地走到了周阿琳面前说道:“教主,莘娜怕是有些不好…” “不好?怎么个不好法?你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周阿琳一副怒气冲冲地模样。 “教主,听说今天早上莘娜小姐泡圣泉水的时候被呛了几口圣泉水?”巫医云珠琢磨着分寸说道。 云珠知道教主周阿琳十分重视这个被大魏人送来没几个月的莘娜,尤其是关心莘娜的身体与病情,如果她往坏了说,不光她要承受周阿琳的怒气,底下的婢女也要遭殃。 云珠自给莘娜医治病情的这几个月以来,都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所以也对梅栎清的病情也更加谨言慎行。 “嗯,正是,难道有什么不妥吗?”在周阿琳看来,只要是要能被圣泉认可和接受的有周家血脉的女子,碰了圣泉水压根儿就不会遇到问题。 “没有什么不妥,而且恰恰是因为莘娜小姐身体情况没有任何变化,所以云珠才说莘娜有些不好。”云珠屏气说道。 “胡说!你这意思是莘娜好还是不好?”周阿琳呵斥云珠道:“本教主看你是学了一嘴油嘴滑舌回来,说话都恨不得在舌头上绕几个弯儿,你这样说话有意思吗?” 周阿琳果然又动怒了,可云珠也是没有法子,她总不能说假话吧?虽然能糊弄一时,但等到莘娜病发,受大罪的还不是她? “教主,您还记得圣泉的作用是什么吗?”云珠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这还用说,自然是…”周阿琳话说到一半就发觉了云珠的意思。 传说圣泉能包治百病,去腐生骨生肌,人以泉水洗之,一次能长生,二次能不老,三次能还童。 圣泉虽然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但是使用效果绝佳,拈花教教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活了几百年也不见老,天下哪个人不向往? 虽然冷月观里面也有一大堆长生不老的人,但与仅仅用圣泉就能保持长生不老的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相比,又是另一种吃了力才能讨到一点好的法子。这又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梅栎清被送到南疆来时,又是中毒,又是中蛊,又是重伤的,身体情况十分不好。 那时候周阿琳在圣泉里面的篱笆院儿内与宝蓝、焦渥丹和莫如是三人交谈,仅凭着宝蓝对于梅栎清与骊山老母相遇的的叙述,与莫如是关于骊山老母的解释,周阿琳以为梅栎清身上是被骊山老母下了上古阵法保命,需到南疆圣泉才能开启梅栎清身上上古阵法的作用。 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之前周阿琳以为圣泉没起多大作用是因为梅栎清没有喝过圣泉水,现在梅栎清因为溺水喝了不少圣泉水进去,但为什么还没有作用?是不是喝进去的时间太短了,需要多喝几次,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原因? 如果治好梅栎清不是需要圣泉,但为什么骊山老母又说过:“留待有缘人解毒”的说法云云,究竟是哪儿出了错? 周阿琳对骊山老母的了解一知半解,她气恼地想着难道她还要回去求冷月观的人?或者把梅栎清再给冷月观的人送回去? 哪儿有到嘴了的肉又被别人叼回去的说法?周阿琳肯定不愿意再把梅栎清给送去,可是接下来梅栎清可该怎么去医治呢?连南疆最好的巫医云珠也没有办法,还有谁能有更好的办法呢? 周阿琳此时没有想到梅栎清之所以会在圣泉里面呛水,是因为她摔到了梅栎清随身佩戴的玉佩的缘故。如果周阿琳想到了这一层,自然会想一想是不是这块玉佩有什么古怪的名堂。乃至于可以把梅栎清给治好。 云珠见周阿琳神色莫辨,斗胆说了自己的意见:“教主,莘娜迟迟没有好,不是因为圣泉没有作用,而是莘娜被送回来的时候太迟了,身上都有淡淡的腐臭味儿,已经近乎与死人无异。圣泉水就算再能耐,也没有办法治好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啊?” “云珠,听你这意思是…莘娜已经药石无医了?” 第三百九十章 恶化 周阿琳扭头怒视着巫医云珠,如果云珠敢说半个是字,周阿琳肯定会把云珠的脑袋给当初拧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云珠吓得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莘娜现在之所以好不了,是因为她的五脏六腑被刺穿了,再难以恢复。如果有法子可以让莘娜的五脏六腑恢复如初,云珠就有法子能就治好莘娜。” 这和冷月观里面的宝蓝与焦渥丹说的又反过来,焦渥丹她们不能同时治蛊毒与伏生散、西域芫花子的毒,而南疆这边又不能治梅栎清胸腹之间的大窟窿,可巧是凑到了一块儿了。 如果拈花教与冷月观能合作解了梅栎清这毒是最好的,可这两家不说久怨,先说去年的冷月观的人上门求和,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却把冷月观的人打了出去。 虽没要了性命,冷月观也没了面子,况且冷月观想要的人被周阿琳扣在了南疆,梅栎清如果送到冷月观面前,冷月观难免会寻法子把梅栎清再夺了回去。 虽然周阿琳已经给梅栎清洗去了原来的记忆,换上了周阿琳在南疆编的假记忆,更把幻术的秘要给丢了,周阿琳十拿九稳梅栎清不会恢复记忆,但是如果梅栎清落在了冷月观的人手里面,难保冷月观不会做一些别的什么事儿。 要知道,冷月观的人可是天天喊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主儿。 周阿琳与冷月观的人都知道梅栎清最值钱的是身上那身血。梅栎清结合了梅家与周家血脉的梅栎清的价值远远超出历代“梅家女”。 自大魏建朝以来,历代“梅家女”从来都是皇帝的宠妃,必要的时候“殁了”,以一身鲜血献祭,换来大魏江山、黎民百姓度过一个又一个坎儿。 “你现在有没有想出什么法子来治莘娜?无论什么办法都可以说。”周阿琳意思是云珠说一些铤而走险的法子也可以。 “云珠听说大魏的冷月观…”云珠说了几个字,看到周阿琳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神情立马把话收了回去,改口道:“大魏的冷月观也不怎么样,但是冷月观里面藏了不少宝贝,如果我们可以…” 周阿琳听到冷月观的宝贝,忽然间来了兴趣:“你看上了冷月观的什么,只要能救莘娜,本教主都会派人去给你取来。” “听说冷月观里面有一株参花草…”云珠睃了睃周阿琳,见周阿琳没有露出怒气,才敢继续往下说:“听说冷月观里面有一株参花草,可以去腐生肌…” 就在这时,拉牡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喊道:“教主!莘娜又不好了,您快去看看!” 周阿琳本想借着这个机会问一问云珠识怖识得她藏在抽屉里面的那块儿梅栎清之前戴的玉佩,听说是冷月观的紫儿给梅栎清的拜师礼,这块玉佩能不能救了梅栎清的性命。可拉牡这一打岔,周阿琳又忘了这回事儿。 “莘娜又怎么了?”周阿琳的脾气又暴躁了起来,咬着牙问道。 周阿琳带过的周家血脉从来都没有梅栎清这么磨人的,要是像冉奴之流像这样闹腾,她早把梅栎清给请出去了,谁让梅栎清就是一个宝贝,谁都想抢了揣在兜里,不信再让其他人夺了去呢。 拉牡愣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莘娜现在浑身烧了起来,烫得厉害,恐怕…” “恐怕什么?”周阿琳有了不好的预感。 “恐怕莘娜过不了今晚了。” 拉牡伤感地说道。她照顾了那么久的女孩儿,终究要撒手人寰了吗?也许对这个女孩儿来说是好事,是一种解脱。说起来,她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儿真正的名字呢,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原本的性情模样。 可惜,真是可惜了。虽然莘娜也察觉到和南疆格格不入,但莘娜总是紧守本份,你说东、她不敢往西,每天都乖乖地泡温泉、服药,可是到底没能… “什么?你说什么?”周阿琳不敢置信,她前一瞬还在和巫医云珠商谈怎么医治梅栎清,下一瞬拉牡就急急忙忙跑过来告诉她,梅栎清过不了今晚了。 开什么玩笑?她不允许,她不允许! “云珠你快去,你快去!不论用什么法子,用南疆的法子,用大魏的法子,都要想方设法把莘娜给我保下来!”周阿琳揪着云珠的衣领吼道,云珠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周阿琳吼聋聋。 错过了梅栎清,梅家已经和周家有了隔阂,梅家又一代比一代衰落,就算以后梅家与周家和好如初,能不能仔生出像梅栎清这么完美的拥有梅、周两家血脉的孩子还很难说… 周阿琳眼看着她宏伟的计划就缺了一大个角,这叫她怎么能允许? 整个篱笆院儿,整个圣泉都热闹了起来,很难见到圣泉灯火通明的样子,也很难见到圣泉如此嘈杂的样子,把正要入睡的莫如是吵醒了。 莫如是知道圣泉是出了大事儿,她此时能想到的就是圣泉是不是遭了敌袭,还是圣泉里面出了贼人,所以要灯火通明地搜刮一通。 很快莫如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吵闹声没有分散在四处,所有说话的声音、脚步急促的声音都向一个方向集中过去,难道是拈花教内部出了什么事儿? 莫如是正想着,她听见从窗边急匆匆跑过去的婢女说道:“哎,你听说了没,那个从大魏来的女孩儿快不行了。” “听说了都听说了,说是巫医云珠去救都没有法子。”另外一个年长一些的婢女说道:“又是泡了圣泉水,又是喝巫医云珠开的药,这都没办法好,那真是救不回来了…” 莫如是一听就明白“大魏来的女孩儿”是谁了,除了梅栎清不会有可能是其他人。 梅栎清的病情怎么就恶化到这个地步?之前不是“南焦”焦渥丹把栎清送到南疆来的,焦渥丹的水平她在西北大营里面见过的,按理来说不会到这种地步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殁了 莫如是越想越害怕,整只左手都颤抖起来。外面的婢女没有必要和她说假话,整个南疆为她闹个灯火通明,鸡飞狗跳,她自认为她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她又要送走她的至亲好友了吗? 莫如是慌乱地闭上眼睛。 “十万将士何辜?十万将士之亲人何辜?” “女德你倒是学得不错。赵括已死,其母也亡。秦侯父子也被人枭首,朕的十万子民如今何在?亏秦氏你也敢用这句诗。朕留你们性命已是开恩,还妄想秦侯父子能够死后安生。” “朕再扣着不让秦侯父子下葬,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骂朕呢。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秦侯父子贪功冒进?” “朕没拿他们鞭尸,已经是开了大恩。” 至爱之痛,帝君之怒,犹在昨日。 莫如是的眼泪流了下来,这一次是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要送走在她心里犹如亲孙女一样的梅栎清吗? 亲人与家国…到底哪个应该排在先,哪个排在后? 她已经不是秦莫氏了,现在连梅栎清也留不住了吗? 她到底在坚持什么有的没的,要怪就怪她当初上了梅元氏那个老东西的鬼当,以为教个小女娃娃找个落脚的地儿也没什么,现在她们的事情也要把一个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女孩给牵扯进来吗? 梅元氏在做什么,她心心念念的大孙女都要死了,她那么老奸巨猾的一个人她在做什么?她就任由南疆人这么胡来,搭上她的大孙女的命吗? 她们这些老的,都在赌谁比谁心更软,谁比谁心更硬,谁比谁更在意梅栎清这个小姑娘。 罢了罢了,是她输了,是她先输了,她服软! 莫如是思及至此,拍了拍窗户,把外面经过的婢女吓了一跳:“你们谁,不管是谁,告诉你们拈花教教主,就说我莫如是什么也愿意说,快点儿放我出去。” 其中年长的婢女反应快,立马对莫如是说道:“是,我这就去禀报教主,先生您在这里等一等。” “快点儿去吧,时间可不等人。”莫如是狠狠拍了两下窗户说道。 年长的婢女一听就明白了,莫如是是为了莘娜才想要出来的,是得抓紧点儿,起码让莫如是与莘娜再见上一面。莫如是走到半道上想明白了,如果梅栎清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关头,周阿琳怎么会允许她前去?莫如是的心里越来越凉了。 很快莫如是就被请到了梅栎清所在的小屋外面,周阿琳面色不善地对莫如是说道:“你年纪不小,耳朵倒很灵光,你…” “栎清怎么样了?” “她现在叫莘娜,别说漏了嘴!”周阿琳纠正莫如是道:“如果不是你说你想交代什么,本教主懒都懒得理你。” “叫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吗,栎清她都…”莫如是哽咽道:“让老身进去看一眼。” “不行,巫医云珠在里面正想法子呢。”周阿琳阻拦道。 “就看一眼!”莫如是想推开周阿琳伸出来的手臂,却怎么也推不动。 “本教主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周阿琳焦躁不安地说道:“你要是为了莘娜好,你就在这里待着,哪儿都不要去。” 莫如是想起来上次周阿琳找自己询问的那些话,便问道:“教主你上次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栎清的状况还是不好,这都快…难道你们说的那个骊山老母没有用?” “有用有用,自然是有用的…可是…”周阿琳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可是还是出了些状况,莘娜被送来之前身体状况太差了,巫医云珠拖了几个月已经算能耐了,要不然你以为你们大魏人愿意把莘娜送到南疆来啊?”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拉牡跌跌撞撞地推开门走出来:”莘娜,莘娜她…” 周阿琳眼瞳一缩,能让一向沉稳冷静的拉牡变得如此惊慌失措的,只有可能是那个最坏的结果:“她怎么了?莘娜她怎么了?你怎么不把话说完!” 周阿琳急得想对拉牡动手,被莫如是给拦了下来:“教主你别急,先听这位姑娘怎么说。” “莘娜她,她殁了…”拉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便号啕大哭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莘娜她明明用了圣泉水的,是不是圣泉水用多了?让她吐出来就好了。” 周阿琳还在想法子:“快,你快让巫医云珠把莘娜喝到肚子里面的圣泉水拍出来,拍出来莘娜肯定就能活过来。” “教主你清醒一点,莘娜她已经去了,你让她魂归南疆难道不好吗?”巫医云珠从门后出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是云珠无能,请教主您责罚。” 云珠直直地跪在了周阿琳面前,周阿琳揪起云珠的衣领说道:“我不要你说你无能,我要你把莘娜救回来! 这是我们南疆欠她的,还有大魏欠她的也没有还回来,她还要去讨债的!讨她的血债,无数人的血债!莘娜她死不起,她没有死的理由!” 如果,如果当初她把莘娜接回南疆抚养长大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大魏高家的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谋害莘娜了,莘娜怎么会惨死至此! “教主,您把这位巫医给放下,快放下!栎清去了,她,她是一个好孩子,她若泉下有知,她肯定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让她的至亲好友为她伤心难过。我们大魏有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周教主您请节哀顺变吧。也让栎清走得顺利一些…” 莫如是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与立场吩咐周阿琳,她只知道梅栎清心里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景,不管梅栎清是站在大魏梅栎清的立场,还是南疆莘娜的立场,她都是那个温温柔柔,总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己关心的人,不与日月争辉的人。 如果不是把梅栎清逼急了,如果不是把梅栎清逼急了…她怎么会做下违背本心的事情,去跳进大魏那个无尽的漩涡里面,螳臂当车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陪葬 “你一个大魏人,作甚和我说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周阿琳把云珠放下来,一个人掩面而泣: “她在南疆吃得很少,白米饭她吃不惯,她总是随意夹些素菜到碗里,胡乱扒拉几口全部吞下去。 她生病吃不了肉,整个人饿得面黄肌瘦的,没事儿还想把拉牡多干干活儿,擦擦桌子板凳什么的。但她当惯了梅家大小姐,哪里做得惯这些粗活,眼睛还都看不见,到最后还是把所有东西搞得一团糟。” “那你还…你和梅元氏还…”莫如是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喷薄而出: “你们就为了你们那点子想法,想覆了大魏的江山,重现前朝的辉煌…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样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女娃子被折磨致死…你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对,我们就是狠心,就是恶毒,总比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强!”周阿琳用手擦了一把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泪水: “先秦侯父子一家是怎么没的,你比我们心里清楚,可你到现在还帮着大魏那帮子人,帮着那些谢家人,你怎么不想想如何告慰先秦侯父子的在天之灵!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做人假成你这样子,还不如一头撞死呢!” 既然要揭下对方的伤疤,就一定要揭下对方最疼的那个地方。 “你,你…周阿琳,你还有没有心,你以为我真没有查出来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和你没有关系吗?你猜猜秦王如果知道…” 莫如是的眼底也因为梅栎清之死现出癫狂。既然世间连一个无辜少女都不能放过,这样的世间还留着作甚用?还干脆不如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秦王、南疆、大魏、西凉、赫赫、鲜卑,大家一起同归于尽!这样的天下何必去守! “莫如是,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周阿琳拎着莫如是的衣领,把莫如是扔到了地上:“如果你不是握着先秦侯世子给你留的那点东西,你以为我能容忍你活到现在吗? 哦,现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顶撞本教主,不就是不想活了吗?那好啊,你不想活,本教主就给你一个痛快,让你和莘娜一起上路,莘娜在路上少个伴儿,你去正好可以陪陪她!” “教主,不可!”拉牡这时候顾不得哭泣,连滚带爬地过来抱着周阿琳的双腿:“杀了莫先生,咱们就得不到那件东西了。现在莘娜小姐已经去了,如果再没有那件东西。咱们…” “是啊,这小姑娘可提醒我了,你现在就动手杀了我,我把那东西带到地下去,让你…呵呵,那也好,最后大魏也能得了便宜,也不负他对我的嘱托了。来啊周阿琳,你今天不杀了我,你就不算个东西!你就是孬种、懦夫、没胆子的玩意儿!” “我的莫先生,你就少说两句成不成?我知道你是一时气话,为了这点事情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不值当!”拉牡劝完了周阿琳,又扭头来劝莫如是,两头都在忙活。 “有什么不值当,事情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想活了。背着这一身罪孽,倒不如一头撞死,死了个干净,省得再见这样的肮脏龌龊的东西!”莫如是扯着嗓子怒吼道,双手扣着地上的木板,八指都沁出了鲜血,留下八道血印子。 “莫如是你不就是想死吗,那好,我就给你个痛快!”周阿琳把拉牡踢开,提起配剑朝莫如是走去,边走边念叨:“不就是件东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手握鬼卫队,难道还抵不上一件东西!” 莫如是平静地闭上眼睛,冰冷的剑尖指到脖子上,准备迎来她的死亡。 栎清,是先生对不起你,先生就下来和你赔罪了! “够了,够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莘娜才刚刚闭上了眼睛,身子骨还没有冷透,你们两个就想看着莘娜又要痛失至亲之人吗?” 拉牡也不管谁是教主,谁是先生了,一股脑儿地把自己肚子里面的话倒出来:“你们都知道莘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就忍心看她的在天之灵看着你们内斗吗? 你们一个是她的琳姐姐,一个是她的先生,你们两个在莘娜心中一定都是份量十足的,无论失去谁,她都会痛心疾首的。 我知道你们两个难过,你们两个自责,你们一个杀一个就能解决问题吗?你们这是在逃避现实! 你们两个不小了,一个几百岁,一个几十岁,活得比多少人年岁都长,难道这点事情也看不明白? 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对谁错,是要继承莘娜的遗志。是为了莘娜,向欺负过莘娜的人讨债!” 梅栎清的遗志是什么?欺负过梅栎清的人是谁? “莘娜的遗愿是什么?”周阿琳喃喃问道。 “莘娜希望四海升平,五国无战事,六合时邕。”拉牡说道:“莘娜说过她不想再看见天下百姓因为战事而流离失所了。” “胡扯,莘娜怎么会和你说这些话?拉牡不会是你胡诌的吧?”周阿琳根本不信。 “教主,拉牡说的是真的。因为莘娜有‘南疆的记忆,‘南疆的记忆’里面有差不多十年前大魏的将士打过来的记忆,所以莘娜才这么说。” 拉牡目露嘲讽:“教主,平常都是拉牡负责照顾莘娜,莘娜明明不是南疆人,可她仅仅因为您赐给她的记忆,便能对南疆的百姓的生活感同身受,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纯真的孩子啊。 可拉牡不敢对您说,拉牡知道您不会听,您也不想听,听了以后没准儿还会对莘娜和拉牡生气。 拉牡也知道,如今哪怕是莘娜死了,也许您也不会听。听不听在您,说不说在我,您也不要和莫先生再斗气下去,闹得个两败俱伤有什么好?” 莫如是听了拉牡的话,羞愧地转过身去抽泣,她明明都知道栎清的心意,从始至终都知道,可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活得还不如一个孩子清楚明白。 第三百九十三章 第二 “哎,拉牡你先带莫如是下去吧,这段时间我不想再看见莫如是。人老了,说话也不中听,平白杵在这里碍眼。” 拉牡说得对,周阿琳不想再和莫如是较劲,闭着眼睛摆摆手说道:“云珠你和我来一趟,本教主有话对你说。” 巫医云珠吓得眨了眨眼睛,捂着衣领与周阿琳往另一间屋子走去。 而与此同时,大魏远鹤楼内,之前焦渥丹特地给梅栎清点的命灯嚓啦一声熄灭了。 “栎清的命灯熄了…”焦渥丹伸手摸向命灯的烛芯,烛芯初还有没有散尽的余温,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咱们怎么办…” “会不会是南疆那些人做的手脚,让咱们故意以为栎清她…她们好把栎清给藏起来。”紫儿说话时嘴皮也在发抖,她不敢相信梅栎清就这么没了。 “且不说她们能不能做到,就说她们能做不到,她们又为了什么?就为了把栎清给藏起来?”焦渥丹硬撑着说话道:“栎清或早或晚都要出现在大魏,她们这么做又图个什么?栎清的血脉之力注定是藏不住的。” 紫儿脸色更白了:“当初咱们就不该从南疆撤出来,她不就是有一眼圣泉吗?还能既解毒又治伤吗?” 紫儿端着的茶杯往桌上一砸,茶杯碎成几瓣,一片扎到了紫儿的手心,从紫儿的手心里面流了一注血来。 切肤之痛,怎比心中之痛更加疼痛难耐?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自从入了冷月观以后还没见过焦渥丹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也没有去管紫儿的伤势如何: “是不是把宝蓝叫来,问一问有没有方术可以固住栎清的魂魄,再想办法借尸还魂?南疆那边应该会答应的。” “还了魂又有什么用?”紫儿自嘲道:“在栎清的尸身还魂,栎清的身子骨早就不能用了,还了魂早晚有一天不得臭了。 在其他人身上还魂,没有梅家血脉,还了魂又能作甚?还不如让栎清死个透底,别去惊扰她的在天之灵。” 焦渥丹讥笑道:“也是,咱们干扰了世间的法则,自然也得承受干扰世间法则的后果,硬是要去拼去抢,什么也得不到。老天爷早把咱们给看透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紫儿喃喃念道:“今朝我可算明白了,就算强大如冷月观,也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既然如此,说什么‘人定胜天’,一切不过是笑谈罢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风桥那边还不知道呢。”焦渥丹往门外指了指:“高家那位也不知道呢,还有梅家、晋王,这一切该怎么结束?” “还需要结束什么?这个世间就让它彻底烂透了,物极必反,慢慢就会变好的。”紫儿让茶杯的碎片扎得更进去拉些,现在满手都是血,焦渥丹也不管紫儿做什么。 “呵呵,烂透了,什么叫烂透了?大魏因此覆灭就叫烂透了?”焦渥丹拍了下桌子:“那大魏的黎民百姓怎么办?他们不是无辜的?有多少人会因为迫在眉睫的番邦诸战流离失所,失去性命?有家不能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他们做下的孽,他们该还历代梅家女的债!”紫儿的声音高了起来: “焦渥丹,这一代梅家女可死透了,死得透透的了,你以为还有第二个骊山老母能救回梅栎清?焦渥丹,没有了,这世界上再没有了。栎清她死了,她死了!” 紫儿长得像小孩儿,撒泼耍赖起来更像小孩,闹得焦渥丹眉心直疼。 “紫儿,是不是栎清死了戳到你的伤心处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次非要跟着下山,非要到梅家做这次任务?世间没有第二个骊山老母可以帮到梅栎清,但世间还有第二个‘梅家女’可以用。” 焦渥丹忽然间拉住鲜血直流的紫儿的手,紫儿也不反抗,焦渥丹扯着身形比她小一圈的紫儿走到一棵枯萎的花面前,让紫儿的血一滴滴地滴进了土壤里面,很快枯萎的花枝再次复发了生机。 “紫儿,你的原名叫梅紫阙,你是第三代梅家女的亲妹妹。”焦渥丹说出了她早已知晓的秘密: “世间只道第一代梅贵妃的侄女梅紫虚独得圣宠,知道点根底的知晓梅紫虚是第二代的梅家女,却不知道梅紫阙的妹妹身上也有‘梅家女’的血脉。 如果你当初真为了栎清着想,你怎么放任栎清成为下一任的‘梅家女’?你真像你说得那么无辜,就应该千方百计把栎清支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你在东明的青云观里面有这个机会,你在京城也有这个机会,可你做了什么呢?你嫁入晋王府做了侧妃,虽然是为了方便晋王谢博宇与冷月观联系,但你真的一点私心也没有吗?” 焦渥丹说完把紫儿往地上一推,转身去找拿了块帕子,按住紫儿之前被茶杯刺破的地方,给她压住止血。 “对不起,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栎清…”紫儿捂着脸哭起来:“我当初就不应该让姐姐代替我入宫,当初死的那个明明就该是我!如今该死的也是我!” “你想死,就不想让别人活?少说那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鬼话了。”焦渥丹见血止住了,在紫儿伤口上洒了些金疮药,再拿了块干净帕子帮紫儿把伤口包好: “你既入了冷月观,也是冷月观的人,大是大非上你要看得清楚明白。咱们冷月观就是为了帮助大魏苍生渡过浩劫,特别是这一回不光是大魏百姓,还有南疆、西凉、赫赫、鲜卑的百姓,咱们更加责无旁贷了。 我知你心痛,我心亦痛。 可一味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就像你赌气割破手指,只是白白流血罢了,不在乎你的人根本不管你流不流血,甚至你流血流得多,他们心里面会更加高兴。紫儿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也就不多说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失控 “栎清的事情…咱们是要去南疆讨个说法的,栎清不光对南疆重要,对大魏也同样重要。人是在她们南疆出事情的,她们南疆也必须给我们冷月观一个交代,这一点她们别想糊弄过去。 还有,咱们也得跟观里面的人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解决的法子,此外再让他们再派个人,咱们上次去南疆太被动了。咱们这次去,不能被那个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占了咱们的便宜去。” 焦渥丹把接下来的事情大体说明白了,紫儿也把焦渥丹的话听进去了,逐渐恢复了理智:“梅家那边怎么办,栎清没了的事情他们迟早得知道,是我们告诉梅元氏,还是让梅元氏通过其他法子知道? 还有晋王谢博宇那边也难办,他肯定在南疆那边放了人,如果他知道栎清没了,估计会发疯的,咱们到时候该怎么拦下他,还有…” 焦渥丹见紫儿冷静下来,提着的心也放下心来了。 如果紫儿这时候闹起了脾气,不知会做出何等不理智的事情来,恐怕会坏了大事,还不如借着机会把话提前说开了。 师父之前告诉她紫儿的秘密,是不是就防着紫儿会有失控的这一天,还有风桥…风桥那边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风桥对栎清的执念,不比紫儿浅多少。 梅家生了那么多代的“梅家女”,也因此旁生了无数的冤孽,斩不断、除不尽。她可不能保证她一个摆弄医术的可以敌得过两个舞枪弄棒的,只是现在不能,也得能了。 风桥那么也很头疼,一边担忧着梅栎清的情况,一边忙着应付对他死缠烂打的圣女冉奴。 “你能不能别在我眼前晃荡,我头都快被你晃晕了!”风桥抱着头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说让奴家留下来休息啊,好啊,我这就去。”冉奴掀开风桥的被子跳了上去:“奴家已经准备好了,你也快来啊。” “你在我这屋子睡,我就去你那屋子睡。”风桥说着就往屋子外面走去,打开门的时候却看见醉鬼楼的李掌柜猫在他窗户底下偷听什么。 “李掌柜,大晚上的,您还不睡?明儿个还要早起呢。”风桥故意拿话刺李掌柜:“您就不怕焦先生来了,罚你的月钱?” “焦先生宽宏大量,哪儿是那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呐?”李掌柜露出讨好的笑容,嘴上说的是焦渥丹,实则说的是风桥,希望风桥不要和他计较。 “那可说不好,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您说我有几分脾气?”风桥扯下围在脖子上的汗巾,从上到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李掌柜您也是,如果你真想听,往里面走一条街,去如意阁附近转转啊,那条街上都是个顶个漂亮的美娇娘啊!” “美娇娘,谁是美娇娘,风桥你把话给奴家说清楚,不说清楚奴家可不依。”冉奴跐溜一下蹿到风桥面前催促道:“那条街上有你的相好的?姓甚名谁?长得有没有奴家漂亮?” “疯子!你怎么不就知道点礼义廉耻呢?天天巴巴地跟在我屁股后头转什么转?大魏有那么多男人,你看上谁就和我说,到时候我保准儿给你随份子钱,只多不少。”风桥往旁边挪了一步。 李掌柜看热闹不嫌事大:“风桥兄弟,不是我说,这事儿就是你不对了,哪儿有这么对冉奴姑娘说话的?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李掌柜舔着个肚子往冉奴那边靠了靠:“世界上还有比冉奴姑娘更漂亮的女子吗?我看可没有了吧?你看冉奴姑娘这腰身,这身段儿,我就没看过比冉奴姑娘更漂亮的女子。 你会做什么呀?除了做饭你还会做什么?有这么个大美人儿天天围着你转,还不嫌你没钱没势的,你就烧高香了吧?要是我,早就和冉奴姑娘…” 李掌柜朝冉奴丢了个眼神,眼睛就在冉奴身上瞟来瞟去的,不放过冉奴身上任何一处露出来的地方。 “你既然喜欢,那就给你是了,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风桥说完朝门外走去,看也不愿看冉奴特意穿的一身新衣服。 冉奴见风桥走了,啐了李掌柜一口:“你这个老东西,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你有什么地方比得上风桥的?风桥是不愿意去争去抢,要不然你以为他只会在醉鬼楼里面做个厨子?一点眼力劲也没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醉鬼楼的掌柜的,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冉奴急急忙忙地去追走远的风桥去。 让冉奴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风桥往如意阁的方向走了。 冉奴故意引了两个地痞流氓,一边往风桥那么走:“你们别过来,奴家的相公就在前面,你们别过来。” “哟,这是哪儿来的胡姬啊,长得真是漂亮诶。还相公?怡红院里面管相好的男人都叫相公,不如你也从了爷,也就是你相公,你想要几个就几个。”地痞流氓撸起袖子就往冉奴这边走过来。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冉奴看着前面风桥的反应。 冉奴知道风桥会功夫,以他的功夫,他肯定能听见她这边的动静。 果然风桥停了一下,立马就往前方走去,迈的步子也更大了些。 冉奴心道,风桥这个臭男人,也不知道英雄救美,真看她被这些地痞流氓欺负了不成?这个没良心的。 眼看着风桥要消失在冉奴眼界里面,冉奴东躲西躲,借着人多绕开了两个小流氓,直奔着如意阁而去。 等冉奴到了如意阁的怡红院面前,早就寻不到风桥的踪迹。 冉奴也没有学过礼仪规矩,说着说着就地哭了起来:“风桥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把奴家从家里带出来就不管了吗?奴家现在除了你就别人儿了。这才几天你就腻味了奴家,又出来找野女人,奴家无依无靠的,你可让奴家可怎么过活?风桥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死哪儿去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硬茬 怡红院门口的姑娘挥着绣帕笑了起来:“哟,这是哪儿来的姐姐,行事就比咱们大胆。若是自家爷们儿不要咱,咱只会默默躲起来蒙着被子悄悄地哭,谁敢杀到怡红院面前哭天抢地的,倒像咱们姐妹们不是人了。” 另一个姑娘附和道:“是啊是啊,自己没本事就是没本事,留不住爷们儿的心还怪爷们儿往外面跑。这位姑娘,您既然技不如人,不如就到咱们怡红院学习学习,咱们怡红院指定不收你钱,包教包会!” “你,你们…”冉奴嘴皮子笨,说不过怡红院的两个姑娘。 文的不成,她可以来武的。冉奴咔咔两下就各拧住了两个姑娘一人一只手。 冉奴在南疆习过武,眼前的两个姑娘怎么会是冉奴的对手,纷纷呼痛:“你是哪儿来的蛮子?说话做事怎么都这么胡来,哟哟哟…疼死老娘我了,你快松开,松开!你这个疯婆子,难怪没男人要,就冲你这疯劲,谁都要躲着你!” “你敢说老娘我是疯婆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冉奴啪啪两声大耳刮子贴到了刚刚说话的怡红院的姑娘的脸上,姑娘脸上立马现出了红晕:“我让你说老娘!我让你说老娘!你现在服不服,服不服!” “不服!你们南疆人没一个好东西!”怡红院的姑娘也有几分气性,一只手捂着一边脸颊,瞪着比她略高一些的冉奴说道:“如果不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 “莺柳,你还不退下,多嘴!”倚在门口的怡红院的妈妈终于站出来说话了: “这位姑娘,您想来砸场子也不是这么个砸法儿啊,我们怡红院会单独给您开一间房,您想在里面怎么施展‘功夫’,就怎么施展功夫,妈妈我不拦着你! 你性子越烈,越有爷们儿喜欢你,没准儿你家爷们儿看了你的样子,还会生了几分醋意,把心收了回来呢。这位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你算什么东西,快把风桥叫出来,要不然我砸了你这怡红院!”冉奴把莺柳甩到刚刚说话的另一个姑娘身上,微微扬起头,对怡红院的妈妈说道。 “哟,这位姑娘,那个叫‘风桥’的就是你的相好的吧?他长什么样子,俊不俊啊?”怡红院的妈妈往对面楼上看了一眼说道, 怡红院的妈妈看起来年近三十的模样,虽不比十几二十出头的姑娘水灵,但别有一番韵味,又是年轻姑娘比不上的。 若说冉奴看起来像那刺手的玫瑰花,怡红院的妈妈看起来就像月下盛开的玉兰花,散发着莹莹点点的光辉,不刺目,但也足以吸引人。 “我明明看着他…”冉奴不经意抬眼一看,就看见风桥坐在怡红院对面那座楼的二楼上,有一位穿着青衫的年轻姑娘在给风桥端茶倒水。 冉奴醋意大发,想来把店开在怡红院对面的也不是什么好店,也不和怡红院的妈妈废话,转身怒气冲冲踏入了如意阁。 怡红院的妈妈也不恼,瞟了一眼怒气腾腾杀进如意阁的冉奴冷冷一笑,敢惹在里面那位爷,这位姑娘的皮不被扒下来一层才怪呢,也算给莺柳她们两人报了仇了。 怡红院的妈妈转身的时候,特意又看了一眼如意阁二楼的那个倩影,暗地里都快把牙齿咬碎了。 她不就是一个丫鬟嘛,比她这个怡红院出身的又高贵到哪儿去,他为什么看上了那个丫鬟,却不再看她一眼。 让南疆来的那个姑娘收拾收拾这个不长眼的丫鬟也好。 冉奴被人这么支使着杀入了如意阁。 如意阁不比对面的怡红院好说话,冉奴才踏进去,就被一个石子打到了膝盖上的酸筋,直直地就跪了下去。 “这位姑娘不用那么客气,给咱们行此大礼啊。”如意阁阁主的手下阿柯一只脚踏在座椅上说道。 怡红院是如意阁的地盘儿,冉奴在怡红院大吵大闹,已是犯了如意阁的众怒,阿柯出手的时候,连一向老实敦厚的阿力也没有拦下,只是在一旁看看而已。 冉奴被打得这么一跪也知道她是碰到硬茬了,她不能像刚刚在怡红院那样大吵大闹,她立刻换了策略,眼睛里挂上了粼粼的泪水:“这位爷,奴家是来找我家那个没良心的,奴家方才看他走进了贵宝地,您就行行好,让奴家把我家那个没良心的带回去吧,奴家保证不做其他的事情。” “什么你家良心不良心的,爷没见着,赶紧麻溜地滚出去,爷虽然不常对女人动手,但有人上赶着让爷去收拾,爷也不会下不了手。”阿柯站了起来,向冉奴走来。 冉奴心中咯噔一下,她看出来阿柯是动真格的,可是她修炼的功夫需要人骨,她就没从南疆带什么人骨出来,她如今只能动魅术,可眼前的男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她现在该怎么办? 走是不能走的,如果风桥在这里和刚刚那个身着青衫的姑娘一度春宵,那她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嘛,不对,她这不叫偷鸡…偷人好像也不合适,大魏话说起来真是麻烦。 冉奴拿定主意,泪眼涟涟地哭了起来,又把刚刚在怡红院门口的话加加减减、真真假假地说道:“奴家本是南疆人士,因为和我家那个没良心的看对了眼,所以跟着他偷偷从南疆跑了出来,连父母亲人都抛弃了,如今只剩下奴家一个人,无依无靠的。 而我家这个没良心的,把奴家从家里带出来就不管了吗?这才几天你就腻味了奴家,天天往烟花之地跑,你难道忘了当初你说的那些山盟海誓了吗? 说什么‘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说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风桥你现在做了什么?你现在得了奴家的心,占尽了奴家的便宜就想跑了吗?奴家现在除了你就别人儿了。你现在又出来找野女人,你可让奴家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魏可怎么活?”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中招 冉奴说得可怜,再加上神情并茂,显得格外楚楚可怜。不少不了解实情的如意阁中人也信以为真,以为眼前的这个南疆女人是被那个叫“风桥”的臭男人给欺负了,所以冉奴才巴巴地追出来,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这些人里面不包括在场的如意阁阁主邹源的直属属下阿柯与阿力,他们两个都是知道不少事情的。 阿柯和阿力对了个眼神,语焉不详地说道:“这位姑娘你也从南疆里面跑出来了?据小爷我知道的,最近从南疆里面也跑出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是什么‘圣女’呢?这位姑娘你也是从南疆来的,认不认识这位‘圣女’啊?” 阿柯就差没指名道姓说她是那个南疆跑出来的圣女了。 冉奴也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会知道她的身份,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奴家,奴家哪里认识什么‘圣女’,如果有机会的话,奴家定要和这位圣女结识一番,交个朋友。” “哦,原来如此,姑娘你不认识啊。”阿柯摸着下巴说道:“现在天色不早了,马上要宵禁了,姑娘早点回去,你说的那个风桥,想必过不久也会回去的,到时候你们别错过了。” 冉奴明明看见风桥在如意阁里面,难道他还能长了翅膀飞走不成?眼前的男人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编瞎话哄她。能知道她是圣女的人,会不知道跟她一道回大魏来的风桥? 冉奴忍着气说道:“奴家刚才好像看见我家那个没良心的在你们店里面,就在你们店的二楼上,您就让奴家去看一眼,就一眼!” “我们如意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吗?你当我们如意阁是对面的怡红院呐?我们不做怡红院那种买卖,自然也没有姑娘您要找的人!姑娘您请回吧。”阿柯拍了拍手说道。 冉奴显然没有听明白阿柯话里有话:“你们不做怡红院那样的生意,难道还做什么正经生意不成?能开在怡红院对面,还有什么正经生意能找上门儿?怡红院好歹是做明的,你们如意阁就是做暗的!” “你这南疆女子是不是吃过大蒜来的,说话怎么那么臭!”阿柯把袖子撸起来,一副要动手的样子:“爷爷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以为我们大魏人都是好欺负的?” 冉奴捏了捏手心,梗着脖子说道:“来啊,你来啊,你不来你就是没种!” 阿力上来拉阿柯:“阿柯算了,咱们不让她进去就是,她自然没辙,没必要和这样蛇蝎心肠的人过不去。” 冉奴听了阿力的话更来气,什么叫她是“蛇蝎心肠”,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吗?她不过是一个南疆人,什么“蛇蝎心肠”之类恶毒的话就往她身上泼。 好啊,她没打算用那招的,既然眼前这个什么阿力对她出言不逊,那就让他尝尝什么是“蛇蝎心肠”! 冉奴从的一只手摸进宽大的袖子里面,正想把什么抽出来的时候,就听见风桥吼道:“住手!” 阿柯转过身往后看去:“风桥兄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教训教训她,要不然我们如意阁怎么在道儿上混!” 风桥淡淡地说道:“你误会了,在下不是让你住手,是让你身后那个人住手。” 阿柯又转回来上下打量了冉奴一番:“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啊,敢和爷动手…” “你看,人不是在你们店里面嘛,我就说我不会看错。”冉奴见到了风桥,立刻收手,扒开拦在她面前的阿柯与阿力,蹦蹦跳跳地走到二楼楼梯口的风桥面前,抱住风桥的胳膊:“风桥,咱们回家吧,再晚就要宵禁了。” 风桥把胳膊撤回来说道:“你先回去吧,在下还有事情要谈。”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谈?”冉奴当时并未看见屋子里面还有其他人在,以为风桥与青衫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得脸都红了,整个人挂到风桥脖子上:“你就和那个野女人谈吗?既然都是女人,你还不如和我谈,我不要你的钱!” 风桥气得青筋都冒了出来:“你别胡闹,赶快回去,要不然你去其他地方也无所谓,只要别来烦我。” 这时从风桥身后的屋子里正好走出来那个青衫姑娘,青衫姑娘手里端着茶盘与茶杯,似是要出来换杯子,倒茶水。 冉奴一见,分外眼红,还没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就不顾青红皂白就把袖子里面的东西撒到了青衫姑娘身上:“你这个小贱蹄子,敢抢老娘的男人,去死吧!” 纵使风桥眼疾手快,风桥要阻止冉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青衫姑娘还是中了招。青衫姑娘应声倒地的时候,从冉奴面门上飞来一脚,冉奴整个人向后仰去,直直地滚下了楼梯,一直跌到一楼的地上才停下。 如意阁的人都顾不得冉奴情况怎么样,都纷纷去看青衫姑娘的情况:“石青,石青…” 刚刚踢了冉奴的杏红满眼通红地怒视着冉奴:“你们南疆夺走了我们家小姐不够,还连我们也不放过吗?好啊,那大家都同归于尽吧。” 阿柯和阿力几乎没看见过爱说爱笑的杏红还有如此红眼的时候,也都吓了一跳。 门外的动静惊动了刚刚去了三楼内室的如意阁阁主邹源,邹源出来看到的就是杏红抱着倒地不省人事的石青,像受伤的小豹子一样怒视着同样不省人事的滚到一楼地上的冉奴。 邹源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风桥,从杏红手里抱起昏迷不醒的石青往三楼的内室走去,经过风桥时对风桥说:“你快让她把解药拿出来,本阁主在楼上等着。” 邹源边走边对阿柯吩咐道:“为了以防万一,阿柯你快去远鹤楼,把宝蓝姑娘请过来,速度要快!” 风桥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如果冉奴与石青调个个儿,他一定撒手不管,可是现在着实难办。 第三百九十七章 耳闻 风桥走到一楼地上用脚踢了踢冉奴,冉奴没有动静,风桥只得蹲下来拍打冉奴的脸:“你醒醒,快醒醒! 你误会人家姑娘了,我到这里真是有事儿要谈。你把人家如意阁阁主最爱的姑娘弄死了,不光你,还有你们南疆通通都落不到好。” 冉奴晕晕呼呼地把风桥的话听了进去,原来是她错怪了人家姑娘。 即便如此,冉奴心中亦无悔意:“哦,原来毒错了人,啧啧,真是可惜了。” “冉奴!”饶是好脾气的风桥听到冉奴说的胡话,心中的怒气与怨气再也绷不住了:“你们南疆女子喜欢人都是这么喜欢的吗,不管对方心里面有没有你,不管对方乐不乐意。 若不是因为…我一直忍着你,让着你,可你还是冥顽不灵,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逼到死角,你可知道你毒的人是谁吗?她是梅栎清的丫鬟!你知道你还敢说毒错了人吗?” 冉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她是那位的…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骗我交出解药!” “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南疆人吗?阴险狡诈,无所不为!”风桥说了重话:“事到如今,我又何必骗你!你们南疆欠栎清的,你也得为你们南疆赎罪!” 杏红坐在二楼地上冲一楼躺着的冉奴说道:“风桥兄,不必和她废话了,她们南疆人没有心的。石青我们自己救,不必求她们南疆人。” 杏红擦了擦眼泪:“我们家小姐现在在南疆生死不明,若是小姐在南疆有个好歹,我杏红一定和她们南疆没完。 冉奴你可给我记好了,如果石青有个什么不测,我一定亲手宰了你,比你在南疆见到的法子更阴毒百倍!你一定给我记好了!” 冉奴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解药,解药就在我腰包的内侧,要拆了外面的线才能看见。” 风桥利索地把冉奴的腰包翻了出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沿着线的边沿划拉几下,很快露出来一个结实的小布包,风桥拿着小布包朝三楼飞奔而去,也没有再管身后的冉奴伤势如何。 如意阁的人虽恼恨冉奴给石青下毒,但目前来说不会对冉奴怎么样的。 “邹源兄,解药我给你找来了,快给石青姑娘服下。”风桥一边把药包给邹源,一边歉意地说道:“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们,邹源兄你多担待一些。” 邹源倒了杯白水,打开药包让身边的阿力认了认,确认没事儿才给石青服下:“风桥兄你别放在心上,事情的缘由我是能看明白的,错不在你。 被那样的狂蜂浪蝶缠着,受罪的是你才是。如果不是为了梅家大小姐,咱们几个也不必和她在这里耗。” “那咱们去南疆的事情…”风桥也把焦渥丹想的事情提到了前头,南疆必须得去,早去早回才行。 “先放一放吧,你看石青都中毒了,咱们需要缓一缓。”邹源抚摸着石青的脸颊,确认了手下还有温度,那颗颤抖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说的也是…”风桥又试探着说道:“要不这次咱们别带女眷了,路上还麻烦,就咱们几个男人去吧?” 邹源看了风桥一眼:“不成,现在京城中局势混乱,你去还好说,我也走了,那还不乱了套了。” 邹源知道风桥眼中只有梅栎清,凡事必以梅栎清的利益优先考虑,可谈不想为了梅栎清把整个如意阁搭进去,搭进去一兵一卒他都心痛。 正好石青中毒受伤的事情给了他一个借口,避开这个异常凶险的时间去南疆。 去南疆的事情能拖就拖,最好拖到去不成。 风桥心思没有邹源深沉,他真的以为邹源是担心石青姑娘,才会不想去南疆的,就像他担心栎清一样… 栎清现在在南疆还好吗? 风桥手头没有像焦渥丹那样手中握着梅栎清的命盘,自然也不知道梅栎清如今已经命归黄泉。 邹源找风桥来还有要紧事相商,方才因为冉奴打扰只进行了一半儿:“石青的脸色不像刚才那么苍白了,跟着风桥兄来的那个圣女就交给阿力他们吧,咱们继续谈咱们的事情。” 风桥点点头:“嗯,邹源兄请。” 来人换了间屋子,这次换杏红在一旁伺候。 邹源看了有些好笑:“是谁把小红给吹来了?你不是说不在梅家以外的地方做这些粗活儿吗?” 杏红纠正邹源道:“阁主,属下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奴婢现在叫杏红,不叫小红。况且属下也不是为了做这些粗活儿,纯粹为了躲清净。” 杏红说的躲清净自然是指不想见外面的那个冉奴了。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梅家大小姐就这么惯着你啊?”邹源故作轻松地说道。 原以为是句调侃的话,杏红与风桥一起陷入了沉默,就连邹源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得岔开话题说道: “风桥兄,咱们方才说道,采青姑娘,也就是原来的梅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实则是雍丘梅家本家小姐的梅栎怡已经悄悄回雍丘去了,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嗯,略有耳闻。”冷月观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风桥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与梅家有关的人的消息:“怎么?那位梅小姐回去,有什么不妥?” 邹源的神色变了变,换了种口吻说道:“是啊,那位梅栎怡小姐这个时候回雍丘是有些奇怪呢,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不能让人不多想。” 话到嘴边,邹源硬生生忍了一半儿回来,他一直盯着梅栎怡,自然知道梅栎怡惠雍丘梅家是做什么。而冷月观的风桥却不知道,是梅栎清没有和他们说,还是风桥不够格儿知道梅栎怡的事情? 依如今的情势来看,风桥不知道的原因明显是前者,这可就有意思了。 那他就要重新衡量与冷月观合作的价值,冷月观是不是值得他付出这么多消息,以获得传说中冷月观的支持。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上锁 如意阁阁主邹源不禁想到,从风桥等人去南疆空手而归的结果来看,似乎冷月观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啊,冷月观的力量难道真不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吗? 风桥觉察到了邹源神情之间微妙的变化,想不出来邹源是为了什么而变,似乎是因为雍丘梅家小姐梅栎怡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再也想不通了,索性不再去想。 邹源这次找他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问一个雍丘梅家小姐的事情吧? 果然,邹源斟酌了一会儿问道:“不知风桥兄知不知道宝和斋史老板的事情?这一次史老板与你们一同去的南疆。” “史老板,邹源兄说的是他啊…”风桥恍然大悟道:“史老板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我们就在马格尔见过一面,其他就不知道多少了。” “似乎…那个史老板在南疆做成了笔什么买卖,你们可知道具体是笔什么买卖?”邹源问道。 “不太清楚,史老板还有张先生也没和我们说过,好像高家那位高人知道一二。”风桥说道这里也警惕起来。 邹源好像在查什么。 风桥知道史老板与张管家是晋王府的人,好像与梅栎清合作的如意阁阁主邹源却不知道,以做消息买卖闻名的如意阁还有查不出来的人,这看起来倒有些稀奇。 邹源换了个方式问道:“风桥兄你们能从南疆逃出来,真是不容易,好像史老板他们出了不少力吧?听说和你们一同回来的张先生,还少了一只胳膊呢。” 邹源知道史老板与张先生是晋王府的人,却不知道他们二人真实的身份是什么。 如果他邹源没猜错,史老板与那个张先生都是梅字号的人。张先生他已经查明是晋王府的管家,现在也回到了晋王府坐镇,可是史老板更深一层的身份他死活查不出来。 世上还有他们查不出来的人,真是奇了怪了。大概那位史老板就是传说中的梅字号吧。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先帝爷不把梅字号传给当今圣上,却要传给只是个王爷的晋王谢博宇呢? 梅字号的能力不亚于宫里面的暗卫,甚至还要在暗卫之上。 如果他是当今圣上,他也会有些寝食难安呢,毕竟秦王谢博智的例子还在前头挂着呢。 风桥也只按面上那层意思说道:“是啊,难得见到史老板他们那样肝胆相照的人,特别是那位张先生,居然…居然,风某人一辈子会记在心里。” 这话有真情流露,也有说给邹源看的意思,端看邹源要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邹源能做到如意阁阁主,自然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他知道这话再说下去就破了,干脆把梅栎清交代给他的一些事情挑明了,把梅栎清留的烂摊子交给风桥去收拾去。 依他对风桥的了解,只要是梅栎清想做的事情,风桥几人一定会担起来,他何必出人又出力。 那个梅家大小姐,以后能不能回大魏来,还是未知数呢。 邹源既期待梅栎清别回来,耽误了他和石青的事情。又担心梅栎清不回来,即将开战的番邦之战他被世家隔绝在外,很难出上一份力。 特别是那个高太尉…他宁愿晋王谢博宇去,他也不想高扶之去。有他邹源在,他高扶之别想去当出征的大将军,号令三军! 这些念头在肚子里面转了一圈,邹源便做出交心的样子和风桥说道:“风桥兄可知去年被抓了的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的事情?” 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在醉鬼楼被京兆府尹王映寒抓走的,他在醉鬼楼掌勺,他能不知道吗:“嗯,他们二人是在醉鬼楼被抓的,在下也略有耳闻。” 邹源得意地笑了笑:“是啊,他们二人是梅家大小姐在去南疆之前撒下的饵,已经有大鱼上钩了。” 风桥问了后半句:“邹源兄你说的是什么大鱼?” 邹源笑得更深了,风桥也不笨,知道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的事情是梅栎清做下的,可更深的东西,以风桥那个榆木脑袋就想不出来了,他便好心提醒道:“那条大鱼,钓的是西凉的人。” 居然是西凉! 风桥还以为韩家两人掉的是梅家的什么人出来,不过是梅栎清玩的小孩子把戏,为了给自己出出气,谁知道居然和西凉扯上了关系,梅栎清昏迷之前也没和他们说啊。 风桥心里忽然间不舒服了起来。 风桥转念一想,韩家两人被抓的当天,梅栎清就因为朱彤之死与身体欠佳直接昏力过去,梅栎清之后再也没有醒来,也没有机会和他们说这些。 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怎么会和西凉扯上关系,如意阁阁主邹源和他说这些,打的是什么主意? 明明刚刚还对他刨根问底地问话呢。难道邹源是想挑拨梅栎清和冷月观之间的关系? 看起来像,又看起来不像。 “栎清这孩子…玩兴太大了。”风桥以长辈的语气一句话揭了过去:“等栎清回来,在下肯定好好让焦先生教训教训她。邹源兄说的西凉的大鱼…究竟是指什么人啊?” 邹源一听这话更加确定了,风桥不知道梅家更多的事情,特别是梅家那层更深的秘密。 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的事情,乍一看像梅栎清为给自己出气和报仇,实则是为了接下来掌握梅家那个秘密做铺垫。 而被秦王传的满大街的那出《梅家女》以及去年以来京城大大小小的异动吸引来的、不知京城水深水浅的番邦诸人,最多也就把视线集中在梅栎清身上,还以为被梅栎清莫名盯上的韩家本身有什么特殊之处,便密切关注着韩家的动静,甚至为了拉拢韩家大老爷韩祖春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给救出来。 殊不知西凉使臣百里子轩的所作所为也合了梅栎清的本意,给韩家与梅家加上了一把锁。短时间内在内外交困的情形之下,梅家与韩家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番邦诸战的到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换人 邹源对梅栎清这一步棋看得清楚,她当初下这一招棋是为了与雍丘梅家的小姐梅栎怡合作,梅栎清打算把京城梅家用皇上、高家、西凉三方之势给围困起来,到时候让梅家交出东西来也就轻而易举。 然后再用梅栎怡手里的东西把雍丘梅家给拖进来,她与梅栎怡两人二一添作五,一并合力吞下历代梅家用“梅家女”的血肉筑就起来的财富。 然而,因为梅栎清不在南疆,甚至性命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梅栎清的算盘可就要打空了。 没有她梅栎清在,他如意阁阁主邹源一个,雍丘梅家小姐梅栎怡一个,再加上京城梅家里面的老祖宗梅元氏一个,几方势力没有梅栎清这个点牵制着,谁也不会买梅栎清的账。 看来他这个如意阁阁主也高看了梅家大小姐了,梅栎清相比一般女子,甚至比大多数男子都有几分谋算,可是一到关键时候就没有声响了,梅栎清也是一位坑人的主儿! 不过看在梅栎清给他带来石青的份上,他也不和一个小女子计较那就多了,石青现在服了冉奴给的解药,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邹源想到了石青,原本紧绷的神色也松快了些,风桥瞧到了这一幕也为邹源那一抹温柔啧啧称奇。 邹源的温柔不过是一瞬,为了把脏活累活扔给风桥他们去做,邹源继续和风桥“推心置腹”道:“梅家大小姐这招可不得了,除了钓上脸潜伏在京城的这条大鱼,还有一条大鱼也上钩了!” 如今梅栎清一钩多鱼,也不知道她是得了谁的真传,若是梅栎清去做生意,她做的肯定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这不,“南焦”焦渥丹不是看到了梅栎清身上这股做生意的天赋,才把醉鬼楼的生意交给梅栎清去打理的吗? 梅栎清也是个人物,居然把醉鬼楼的生意在短时间内做得超出了当初的醉仙楼,现在高门大户里面请客,谁不去醉鬼楼订一桌呢? 醉仙楼虽仙气飘飘,赚钱这事儿还是恶鬼当道,光用些青菜萝卜就能把生意做得那么红火,早知道他当初就不开如意阁,也开个什么饭店了,赚钱来得比什么都快。 邹源这么一想也就想远了,风桥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一直可盯着他呢。邹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掩去了方才晃神的尴尬之处:“要说梅家大小姐钓起来的另一条大鱼,那就不得不提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了。” 风桥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不知邹源怎么提起了这一出,虚心求教道:“邹源兄能否赐教,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的事情怎么又和三公曹尚书任怀伦扯上了关系?” 邹源嘿嘿一笑道:“风桥兄可还记得三公曹尚书是做什么的?” “三公曹尚书主断狱事…”风桥经邹源那么一提,好像明白了什么。 邹源又继续引导风桥道:“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是为什么被抓进去的?” 风桥的眼睛亮了起来:“因疑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身藏五石散…” 所以梅栎清当初让京兆府尹王映寒抓韩家两人的时候,不以捉奸论处,特意提了一嘴五石散的缘故。 邹源笑了笑,这些就是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被抓的第二层缘故。 五石散可是能让人抄家灭族的大祸之物,谁沾上谁倒霉!更何况三公曹尚书任怀伦是被西凉使臣百里子轩逼着把韩家的案子给结过来,悄无声息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给放了的。 就是不知道三公曹尚书任怀伦在大魏与番邦之间斡旋,能不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韩家可是碰也不能碰的毒物啊。 不光是京城梅家不想韩家被别人碰,还有被梅栎清撒下了鱼饵钓上来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也不想这条他没吃到的大鱼被人碰! 谁不是护食的呢?特别是那饿极了的草原野狼,谁抢草原野狼一口吃的,它可是要和人拼命的。 西凉就拼命咬着梅栎清撒下的这些鱼饵不放吧,到时候…到时候,他也不介意免费给梅栎清添上一把大火,烧得旺旺的,烧死那些不长眼的人! “可是…仅仅只是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被抓,也不能说明什么,怎么能把三公曹尚书任怀伦给拖进来呢?就算拖进来,又能有什么用呢?”风桥问道。 邹源无奈地笑了笑,他多多少少有点明白为什么梅栎清不把梅家的秘密透露给冷月观的人了,冷月观的人骨子里面透着一种天真,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是谁抓的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邹源挠了挠头说道。 “是谁?”风桥努力地回想:“是…是…京兆府尹王映寒。” 风桥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简单的答案。 “不错,正是京兆府尹王映寒。”邹源又喝了口茶道:“梅家大小姐的挚友王和安之父、先帝爷那朝的李丞相的小女的夫婿,京兆府尹王映寒。” 邹源又在心里补了句,王映寒也算是先秦侯世子的连襟。 这话也不必告诉风桥知道,他知道了不过徒增烦恼。 大魏自开朝建国至今,已发展了几百年。朝内关系盘根错节,高门大户里面互通婚姻,几代发展下来,谁和谁没准儿都是沾亲带故的,也一时说清楚,也一时难以数尽。 风桥脑子不笨,只是在冷月观时间里面久了,不如要靠消息来养家糊口的邹源脑子转得快。邹源这么一说,风桥很快想到了:“是不是栎清想…” “对,就谁风桥兄想的那样,三公曹尚书得换换人了。”邹源说道:“如今的京兆府尹王映寒就很适合那个位置,想必当今圣上也想让王映寒去坐那个位置吧。” 不是不坐,日子未到。皇上谢博翰生怕王映寒成为第二个李丞相,才迟迟不让王映寒坐上那个位置的吧? 如今后族之争就足以让当今圣上谢博翰头昏脑胀。 第四百章 先机 一个是从未正式坐上过皇后之位的当今太后、渤海王家出身的王珊,一个是育有大皇子、坐稳了皇后之位的高太尉小女高尔昭,随着半月之内的选秀,即将拉开一场不见硝烟的血战。 目前来看,皇后娘娘高尔昭略微位于下风。 渤海王家会送来好几位渤海王家嫡支的女子供皇上谢博翰挑选,谁都看得出来渤海王家的女子怎会屈居人下,必定是瞄准当今皇后的位置而来,去年皇后娘娘生的那场大病是不是与太后娘娘有关还未可知。 而高尔昭的哥哥们那边也蠢蠢欲动,看自家妹妹那么风光,也想让自己女儿、孙女风光一回。 去年高太尉的七十大寿以后,出身高家大房、高太尉的曾孙女的高剑英被当作了弃子,高剑英早已经匆匆嫁给了别人,退出了高家的明争暗斗。捡了便宜的、同样出身高家长房的、长老高剑英一辈的高晴易已在四处奔走,就为了锦绣前程奋力一搏。 若不是高太尉拦着,他们早在高尔昭重病那时候送自家姑娘入宫服侍了,也不晓得高尔昭能不能弹压住自己的族人。 除了渤海王家、高家的女子之外,传闻中与皇上关系匪浅太常寺卿之女文茵也要参加这次选秀,文茵是令渤海王家、高家都觉得异常棘手的人。要才有才,要身段有身段,放眼望去大魏一代的高门嫡女,没有谁能敌得过文茵的,若传闻属实,文茵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那么文茵未选就占尽了先机。 如果邹源没记错的话,梅栎清本来也是要参加选秀的吧?好像梅栎清也是自皇上谢博翰免了她的入宫之选后,她才慢慢性情大变的吧?或许当初没有南疆的人搞出梅栎清及笈宴那档子事儿,梅栎清之后的事情,也就没有他邹源什么事了。 “京兆府尹王映寒…”风桥说到这里也想了起来:“王映寒是不是与栎清交情好的王家小姐王和安之父?前一阵子栎清还让醉鬼楼送过一坛子花蜜水给王家小姐呢。” 梅栎清对花蜜水可宝贝了,除了开始护国公府的苏公公狮子大开口要去了五坛子以外,梅栎清就很少像这样一坛一坛往外给了。梅栎清能把花蜜水送给王和安,梅栎清定与王和安关系匪浅。 “正是。”邹源一一为风桥答疑解惑道:“一是王映寒王大人比其他人更适合三公曹尚书这个位置,第二嘛…自然是因为王家小姐和梅家大小姐交好,所以梅家大小姐也想给王家小姐搭一把手。” 听不出更多话音的风桥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栎清想帮着自己好友的父亲升官儿呢,栎清这…还不是个孩子嘛。” “哈哈哈,风桥兄竟是如此想梅家大小姐呢。”邹源说道:“梅家大小姐不是想让自己好友的父亲升官发财,她是不想任家的人继续坐在三公曹尚书的位置上,顺手给京兆府尹王映寒做个人情罢了。梅家大小姐可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阁主!”杏红此时更偏向梅栎清一方,她容不得自己的阁主这么说自家小姐:“我们家小姐不是那等表里不一的人,她对在意的人是真心的好,谁像你满脑子都是算计!” “杏红姑娘说的对,如果栎清是那等趋利背义之辈,‘南焦’焦渥丹先生又怎么会收品行不端的人做徒弟呢?”风桥信誓旦旦地说道。 邹源则不以为然,以为风桥是那等护犊子的说法。 如果梅栎清是善良温顺之辈,她就不会找上如意阁合作,做下那等火烧城隍庙之事了。当初城隍庙的那场火,可是烧了三天三夜,连带着在城隍庙里面的、还有前来救火的平民百姓,死伤无数,也亏得当今圣上在知道谁放的火以后,还肯放过梅栎清。 邹源讽刺地想着,当今圣上谢博宇这算不算因为美色误国呢?梅栎清要做妲己妺喜之流,等闲人不是她的对手,估计能把皇上谢博翰哄着连江山都给卖了。 世家里面的弯弯绕,着实难看清呐。因着梅栎清从小被鲜卑贵族之女梅元氏抚养长大,那位厉害的老夫人一一用心教导,才有如今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呢。 自己亲手养大的亲孙女在“梅家女”的事情上背叛了梅家的立场,还有梅家间接促成的梅家二小姐梅栎宁嫁入晋王府为妃的计划也落空了,梅元氏被梅栎清给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梅元氏心里是什么滋味。 哼哼,梅元氏接下来如果看着自己的亲孙女在南疆有什么闪失,她脸上的表情应该格外精彩吧,不知梅元氏脸上的表情是伤心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邹源心里竟然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迫不及待想看梅栎清接下来是死是活。 “罢了罢了,杏红你如今也是长本事了,阁主我随意说一说,你还当真了,恨不得张开你那口小白牙咬死阁主我呢。”邹源似笑非笑地说道,只为了提醒杏红她真正的主子是谁。 杏红哑了声,借口换茶水连忙跑了出去,屋子里面只剩下邹源与风桥了。 没有了其他人在场,很多事情也不必收着说了。 “风桥兄已知晓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被抓之后的事情,可还有哪里没听明白的?”邹源问道。 风桥说道:“嗯,大致明白了,邹源兄可有何想要赐教的?” 如意阁阁主邹源这张嘴皮子真能说。他人也聪明,把韩家顶流夫人与二老爷后面的事情理得头头是道,这份聪明会不会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栎清这是怎么了,要把那么危险的一个江湖人物扯到自己这边阵营来,如意阁阁主邹源可不是温顺乖巧的小狗儿,可以被随意支使的主,为什么梅栎清要避近就远,不用晋王谢博宇的梅字号,要去用一个无亲无故的如意阁的人马呢? 风桥同时也好奇起来,梅栎清当初是怎么降伏邹源为自己所用的? 第四百零一章 留恋 风桥不知道的是,邹源曾经自请为梅栎清之下属,却被梅栎清给拒绝了。 梅栎清没有轻易接受从天上掉下来的这块大馅饼,就算直接掉在嘴里,梅栎清一个小小的尚书仆射之女也咽不下去。 梅栎清自然是明白这样的道理。她用的是比上下尊卑这样的缰绳更牢靠、更稳固的东西。除非邹源不想再背负属于“邹源”的东西,要不然邹源必得为梅栎清驱使,永远不会背叛梅栎清。 这是梅栎清之幸,还是邹源的不幸? 或许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说得清楚。 而邹源必得为梅栎清驱使的前提是,梅栎清得作为梅家大小姐而活着。因为梅栎清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才能提供给邹源想要的东西。 梅栎清已死,梅栎清与邹源的合作也走到了破灭的边缘,仅靠梅栎清留下的石青这个丫鬟,是拴不住一头满是仇恨的野狼的。 “风桥兄,赐教谈不上,只是目前我如意阁没有能满足梅家大小姐要求的,怕做不好梅家大小姐留下来的事儿。”邹源用手指轻轻挠了挠脸颊:“思来想去,在京城里面能帮的上忙的,也只能找风桥兄了。” 邹源绕了一晚上,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邹源兄你这是说哪儿的话,咱们都是为了栎清好,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风桥洗耳恭听着。 “要三公曹尚书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不难,想必梅家大小姐也是看到那个,之前才布置下这个的。”邹源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吴廷尉动手即可。” 吴廷尉,怎么又来个吴廷尉?风桥已经跟不上邹源说的了。 “在下就和风桥兄这么说吧。廷尉之责乃是主管天下刑狱。吴廷尉也早已与尚书仆射不睦。他们两个人一个是蒙世代恩德,一个是靠自己闯出一片天的武将出身,一个自然看不惯另一个人。 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被抓的事情可大可小,最后还是这件事情还得报到吴廷尉手里去。 只要让吴廷尉知晓三公曹尚书任怀伦把韩家这件案子给按了下来,一定会有所动作,到时候梅家大小姐安排的这颗棋子,自然能起作用了。” 风桥笑笑,没有立马答应。 如意阁阁主邹源是有几分聪明,似乎全天下只有他邹源是聪明人,其他人都是蠢笨的似的。 风桥反问道:“那邹源兄有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晋王爷,晋王好歹在朝堂做事那么多年,他去做,比在下去做要合适得多,您也知道,冷月观是不过问世间事的。” 冷月观不过问世间事,那他还有紫儿、焦渥丹为什么要入世,还摆明了要帮梅栎清?一遇到事儿,他们冷月观的人倒退得快,忒不厚道了。 “哦,是在下错估了,请风桥兄原谅则个。”邹源说道。 既然没人想去做三公曹尚书这回事儿,那他也不必那么上心。 与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卫儒澄一道青梅竹马长大的那位任家小姐任憬怡,如果她还知道卫儒澄与“已故”的梅家二小姐梅栎宁在京郊外比翼双飞,还活得特别滋润的话,任憬怡一定会鼓动那位疼爱她的亲爹任怀伦,通过韩家的事情给梅家一个教训的话,也没人能拦得住吧? 到时候就不得不有人去做这件事情了。 话已经带到了,风桥不听的话,也由不得他了。就算梅栎清大难不死回到大魏,对他邹源也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 邹源却不知他的锱铢必较,让他心爱的女子差点儿离他而去。此刻躺在床上还未清醒的石青愿意跟随邹源的前提是,邹源对梅栎清永不会背叛。 也许对于邹源这样的人来说,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了梅栎清的朱彤,也先后两次为梅栎清挡去危险,直到为梅栎清付出了生命。 朱彤与石青对于梅栎清,与阿柯、阿力乃至杏红对于邹源,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而这不同的地方邹源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也理解不了。 此间大魏、南疆在梅栎清殁了的一晚上发生了种种,梅栎清在另一空间里也在继续努力着。 “栎清,你在人间的那具肉身没了,你可觉得可惜?”一位老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虚空中传来,带着审视的口吻问道。 “哈哈,有甚可惜的?不过是东边的土与南疆的泥一起捏的,是时候那具肉身回去该回去的地方了。”梅栎清执棋的手略微抖了一下,透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左三右四。”虚空中老者的声音说道,梅栎清就老者所说下了黑子到棋盘上,继续下着眼前这盘棋:“你年纪还小,心里存不住事儿。 生死这样的小事儿,是该头痛一阵子了。栎清,你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可能出去以后已是百年身,世上再无‘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这个人了,与你相干的人到时候也都死的死,你还愿不愿意待在这里?” 梅栎清扯了嘴角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不用吃不用睡,吃喝拉撒什么也不用管,外面那些糟心事儿也找不到栎清,又能和松树苗它们切磋精进武艺,又有您教栎清医术兵法。出去以后,天下还有谁能敌得过栎清?如果栎清以前知道了,做梦都能笑醒了。” “呵呵,你还嘴硬。”老者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是不用管那些世间事了,可那些世间人你能放得下吗?” 世间那些人,值得去留恋吗? “呵呵,还嘴硬,还不肯承认吗?”老者笑道:“你曾经出神地念叨过:阿茂、祖母、石青、朱彤、杏红、宝蓝…老夫随便数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还想着‘世间那些人,值得去留恋吗?’,能这么想也不嫌牙口太大,一说就露馅儿了。” 老者说得有趣,梅栎清也终于真心笑了出来:“现在不这样想又能怎么办?不去笑难道还去哭吗?” 第四百零二章 名实 说到这里,老者有心教一教梅栎清,便说道:“你于人世间所做的事情,就好像卫国国君那样,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是不是啊?” “栎清哪里比得上一国之君,不过是梅家一个小小的女子罢了,怎会让‘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呢?”栎清以为老者夸大其词,想要教训教训她罢了。 老者轻轻笑了笑,对梅栎清的话不置可否:“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梅栎清听得懂老者的哑谜,回答道:“栎清只是一介小小的女子,无名亦无智。既无清誉在身,又被亲人所害,如果不是梅家为了追名逐利,也不会容忍栎清活到现在…不对,应该是今日。无名无智亦被凶器所伤,世上哪儿有栎清这么冤枉的人呢?” “这么说你不冤枉。有‘梅家女’之力,有前朝皇室周家的血脉,还把大魏的局势搅得个一团乱,天下女子哪儿有比你更有‘名’,更有‘智’的呢?”老者说道: “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为人菑夫?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梅栎清梗着脖子喃喃道:“现在我又成了颜回了,我到底是卫国之君,还是使者颜回?这都乱了套了。” 老者笑道:“你是卫君还是颜回,又有什么区别的?菑人者,人必反菑之,你如此一说,反而证明了这个理。” 梅栎清听懂了,默不作声。 老者继续说道:“且昔者桀杀关龙逄,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戳;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梅栎清对这段话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有听懂。 “孩子,这段话你可听明白了?为什么会即将开始诸国之战?看起来是为了粮食、土地、财宝、权力、声望,无非是‘求名实’罢了。” 梅栎清已经在这空间里面一日一月一年地过了十五年,早已经不是十六七的梅栎清了,可在这个老头面前,她依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这让她怎么能服气? “既然打算让我回去,为什么还要说刚刚那些话来试探我?还要说一大堆有的没的,我怎么能记得住?”梅栎清又是哭又是笑:“我现在回去还能做什么?没准儿我早已经被土埋了呢。” “老夫算准了时间,你现在回去正好,保准儿吓那些人一大跳!”老者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哪儿有我们宝贝栎清一直埋头苦干,人世间那些人独享其成的道理呢?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的时候,就该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 “我们宝贝栎清”…这样的话好像在哪儿听过来着?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这么叫过她,到底是谁呢? “建木,出来和栎清道别,你们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了。”老者说的建木就是指经常在梅栎清怀里撒娇的松树苗。 松树苗一直躲在一边,没敢吭声,被老者点名叫了出来,松树苗却不开心:“怎么栎清又要走了,她能不能留下来,一直陪着我们?” “建木你也知道,栎清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如果不是那块玉佩出了问题,她也不可能滞留在我们这一边,她是时候得回去了。” “你既然要回去,老夫好歹教了你那么些年,好歹把道理给你说明白了,外面那些人无非用道义与情感驱使你做些不愿意做的事情,千万不要因为‘名’与‘智’深陷其中,你已然死过一次,算是还了天下苍生,你如今已经不欠谁的了。” 梅栎清听了老者的话,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这个老头子平时那么捉弄她,现在却说出这等令她猝不及防的话来。 梅栎清也曾想过到底自己是招谁惹谁了,要生在梅家这个泥潭子里面,想拔也拔不出来。 父亲不疼,母亲不爱,从一生下来就是一个物什、一个工具。以为带大她的祖母是个好的,怎料连祖母都时时刻刻想把她献了出去,去填天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怒气。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正好借着及笈宴上皇上的戏弄,她正好退了下来。 怎奈她的祖母、她的父母亲人依旧不肯放过她,还想把她嫁入那个不成器的肃云伯府,给摆明了瞧不上她的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当世子妃。 她梅栎清难道一生下来,就是为了给别人去作践的吗? 就算是为了“生恩”与“养恩”,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她梅栎清不服,也不可能服! 进如意阁,做买卖,换得阁主青眼。远鹤楼,千鹤宴,打马球,遭暗算,生死间得遇恩师。火烧城隍庙,拉朝廷大员下水,惹上半身罪孽。拜冷月观之双师,得玉佩,获得冥冥先机。 赏菊宴,躲不过,坠下骊山山崖,于阴河之中留得一丝生机。死生后,不必藏,做醉鬼楼掌事,迎天下英客。习医术,赢护国公,巧医夏二公子,为自己立住了脚。进皇宫,治皇后,摆平过往恩怨… 还有那么多事情她没有做,还有那个人… 最终,她梅栎清还是敌不过命啊。 第四百零三章 矛盾 世家之局梅栎清才布了一半,按如今的时间去算,她“死”的时候是开春,恐怕好几颗棋子按耐不住想要走了吧。 而她布局之时未与任何人说,也不能和任何人说。 棋子之间如果一勾兑,两两之间回过神来…呵呵,恐怕他们察觉到自己算计了他们,就算回去,他们也不一定像以前那样信她的话了。 她这算不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虽前路坎坷,今后如何发展未曾可知。梅栎清心心念念想着回去,没想到真等她要到回去的时候,梅栎清一时间还有些不舍:“师父…” “别叫老夫‘师父’,老夫可担待不起,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老夫为老头子吧。”梅栎清听到了老者声音里面的哽咽,原来不舍得的人不只是她啊。 “栎清你别走,你留下来吧,我舍不得你!”松树苗一如既往舍不得梅栎清,枝干的尖上渗出一滴又一滴的水来,看起来就像人的泪珠一样。 不管过多少年,建木依然是这副小孩子脾气,好像只有她长大了啊。 “阿木你别伤心,我会尽快回来看你的。”梅栎清抱着怀里面不断渗水的松树苗安慰道:“会很快的,非常快的。” 梅栎清也不知道下次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两次她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第一次还好说,可能因为她的血渗透到了玉佩里面,她的血与玉佩产生了感应她才进来。 第二次嘛…梅栎清就想不清楚了,究竟是她因为朱彤之死伤心过度以后进来的呢,还是因为她的身子骨那时候已经撑不住而魂魄与身体分离呢,只不过恰好赶上了她为朱彤难过。 这里的老头子也真是烦人,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五载,却不肯告诉她怎么进来,难道老头子是打着不让她回来的念头吗? 于是梅栎清拜别道:“师父,改明儿栎清回来以后,再和您下这盘没下完的棋。” “不是说别叫‘师父’了吗?嘿,原来你在这里等着老夫呢…”老者明白过来,梅栎清在试探她回不回得来:“什么时候学了那么多心眼儿,敢和老夫叫板了。” “还不是跟师父您学的,不学些傍身,怎么能和朱雀它们练练手呢?”知道还能回来,梅栎清心里也踏实下来了。 十五载在外面也算得上是她一生的时间了,这里与大魏都是她的家,都是她割舍不下的地方。 “等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老者欲言又止,最后又坚决地说道:“去吧!” 梅栎清离去的时候,一直用虚空传声的老者露出了脸庞。如果梅栎清在这里,定会发现老者的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卿卿!”晋王谢博宇不知道第几次从梦中醒来,每一次梦到的都是梅栎清转过去身的背影,不论谢博宇怎么呼喊,梅栎清都不肯再回头看他一眼。 谢博宇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梅栎清是出事了。 “这都过去三天了,南疆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谢博宇捂着酸痛发胀的脑袋问着角落里面的影子说道。 “查不出来,我们在那边安插的人只要和大魏联系,全都被格杀勿论,拈花教好像要与大魏这边隔绝联系似的,我们这边也不知道南疆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影子回答谢博宇道。 “那梅四呢,梅四又在做什么,他不是在南疆搭了另外一条线吗,那条线上也查不出来吗?” 谢博宇感觉道胃痛难忍,从噩梦中醒来的汗还没干透,因为胃痛又覆上了一层新汗,谢博宇看起来就跟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影子也为谢博宇担忧:“主子,你要不要…” “没时间了,快说梅四那边为什么也没有消息。”谢博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梅四和我们的人一样,只要搜到了消息不敢往大魏这边送,就算是通过南诏也不行。南疆除了拈花教的高层,其他人都不得与南疆以外的人联系,否则也是…格杀勿论!” 有消息也传递不出来,这和没搜集到消息有什么两样? 周阿琳到底在做什么,是在防南疆的秘密被泄露,还是在防其他什么。 谢博宇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不行,本王不放心,本王要亲自去…”谢博宇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因为剧烈的胃疼又跌回了床上。 “主子,主子!”影子焦急地喊着:“属下让…” “别多事,这时候不能让外界知道本王身体有恙。”谢博宇威胁道:“你想让我们的努力白费吗?” 是啊,这时候不能让外界知道谢博宇身体有恙,不光是西凉在找时机开战,朝中的高太尉也在虎视眈眈着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虽说谢博宇熬到了开春,不能临时换帅,可是谢博宇一旦因为身体原因倒下了,高太尉就有了借口坐上这个位置。 可谢博宇如今坐在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不光是为了梅栎清,为了和皇兄谢博翰讲条件时拥有足够的筹码,也为了大魏的江山不会被番邦铁骑践踏,让父皇所爱的大魏子民们深受战乱之害。 谢博宇已经在这个位置上退不下来了。 谢博宇自嘲地想,他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呢? 守护大魏是谢博宇的责任,梅栎清亦是谢博宇生命之中不能舍弃之人。哪一个谢博宇都割舍不了,割舍不下。 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博宇要用自己的双眼亲自去见证。 “可是…” “没有可是。”谢博宇从贴身的衣兜里面翻出来两粒药丸服下,胃痛很快平缓了下来:“南疆本王非得去看一眼,不去看一眼,本王…” 本王可能连卿卿最后一眼也见不到。 谢博宇不敢想象生命里面那团火焰熄灭会是什么样子。 失去梅栎清升起来的巨大的恐惧萦绕在谢博宇心头,谢博宇已经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原本因为处理西北大营军务消瘦的谢博宇,三天以内几乎瘦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 第四百零四章 赶路 自从三日前失去了南疆那边的消息,谢博宇就知道南疆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忽然间也多了胃疼的毛病,每日噩梦连连,连一个安稳觉也睡不了,就靠自己以前那点底子熬着。 “刘敬杰那个老货…”谢博宇胃疼扯着了头疼:“贾世充你留下来对付他吧,也让本王看看你的兵书学得如何了。” “王爷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贾世充跳进来把窗户关上:“刘敬杰是什么人物,属下是什么人物,。刘敬杰打了多少年的仗,属下…一次仗都没打过。” “谢博智…咳咳咳…”谢博宇本想揶揄贾世充几句,一下子肺里进不了气,谢博宇剧烈咳嗽起来:“不管怎样,西北大营本王交给你了,本王一定要去南疆。” “王爷您能不能讲点理!您这边一撤,西凉那边立马就会兵临城下,属下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拦下西凉的千军万马。难道您想看见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再…重演吗?” 那时候谢博宇就没有秦侯父子那么好命了,可能会被谢博宇的皇兄谢博翰斩首示众。当然也不能株连九族…要株连的话,谢博翰首当其冲就得被斩了。 “重演…?”谢博宇此刻有点明白为什么“北莫”莫如是先生年事已高,孤身一人,仍然要支身去南疆,他与莫如是先生都为了一个人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王爷您也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如果您真有个三长两短,梅家大小姐如果活着回来了,您却不在了,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贾世充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贾世充心里面认定梅栎清已经出了大事,恐怕此刻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重演…弄巧成拙…咳咳咳…”谢博宇原本因为身体不适而涣散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本王也没有法子了…” 贾世充听出来谢博宇的破罐子破摔,急忙问道:“王爷,您究竟要做什么?您可不能乱来啊,就算为了梅家大小姐,为了娴太妃…” 贾世充忽然说不下去了,谢博宇除了身边这些人马,心底里真正在意、亲近的人,世上唯二。假如娴太妃或者梅家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依晋王谢博宇的性子,他恐怕会…做出和秦王谢博智一样的事情? “王爷您,王爷您难道要…”贾世充怎么也不肯相信一向贤良敦厚的谢博宇会做出和他皇兄谢博智一样的事情来。 谢博宇没有回答贾世充,谢博宇双眼之中透露出的觉悟与信念,已经彻彻底底说明了一切,此时此刻用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尽力做好您安排的事情,请把梅一留给属下吧。”贾世充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声里面夹杂着太多意味,不甘、激动、庆幸、愤懑… 谢博宇又倒出两枚药丸到嘴里吞下:“好,梅一交给你了,梅一听你充调遣。要什么你们尽管说,务必守住西北大营的十日。” 下一瞬梅一出现在贾世充身后,贾世充有些惊讶道:“皇上不是让您不能用梅字号吗,万一被皇上发现了如何是好?” 身体恢复如常的谢博宇对贾世充冷冷一笑道:“梅字号不都在京城里面候命吗?皇兄人不瞎,一直看着呢。” “那怎么…” “贾世充你问得太多了,在西北大营里面做好你的事情。注意咱们身边那个宋展,不要让他有机会发现本王不在西北大营的事情。” 谢博宇此时又变得不同,眼睛如同草原上的苍鹰一样锐利:“时间不多了,本王一个时辰以后便启程。梅一,贾世充,西北大营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得守住了!” 紫儿与焦渥丹也早已禀报了冷月观梅栎清的事情,先一步快马加鞭往南疆赶,这一次与去年相比,路上少了不少人。 “渥丹,这次只有咱们俩人了,和上次那样热闹相比,还有些不习惯呢。”紫儿与焦渥丹把马拴在树上,正躺在树荫下休息片刻。 “现在栎桐那小子身手也不得了,咱们从他眼皮子底下摸出来费了不少力气呢。”紫儿纵马飞驰,心情畅快无比。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以后就变得物是人非了呢? 那些人,那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她又变成一个人了呢。不,现在她身边还有焦渥丹。 这一次紫儿与焦渥丹出来没有告诉风桥,告诉风桥以后依风桥的性子,不把他以前的宝剑挖出来,屠了整个在圣泉的拈花教才怪呢。 那时候紫儿都拉着风桥没让他屠城,如今她又怎么能让风桥做下这等糊涂事。 正好那个从南疆叛逃出来的拈花教圣女冉奴给梅栎清的丫鬟石青下了药,宝蓝因会些许医术与蛊术特地被叫到了如意阁里面给石青医治。 如意阁阁主邹源对石青那宝贝的劲儿,宝蓝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也有借口不告诉风桥她与焦渥丹两个人要去南疆的事情,更有借口搪塞她为什么不告诉风桥梅栎清已经不在人世的事情。 有些苦有些痛,她一个人承受就好。 没多久冷月观会按她信里面的意思把风桥叫回去。这一别以后,没有几十年的功夫,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梅栎清死了的事情就让别人告诉风桥吧。 “是啊,没有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感觉确实不太一样了呢。”焦渥丹回忆道: “蓝将军还有那三个小姑娘回到了西北大营,她们一定在勤学苦练,准备接下来的番邦之战吧。咱们这一行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知道了秦王和南疆在搞什么名堂。” 焦渥丹自我安慰着,尽量不去想那些令人伤感的事情。 紫儿搭腔道:“你说的没错,虽然栎清她…起码咱们知道了南疆勾结了西凉在训练鬼卫队,可能南疆还与赫赫、鲜卑训练了其他独有的特殊的部队,就准备和咱们大魏一决高下呢。如果等开战的时候才知道,那才是大事不妙了呢。” 第四百零五章 将至 紫儿想起她们进入南疆的第一天晚上,三组弯刀一组接一组来的情景。三组弯刀变化诡谲,就算是她们这些冷月观的人也险些招架不住。 鬼卫队的弯刀他们差点儿也拦不下来。如果不是有高家那位与他们一同前来,估计他们也拦不下来最后那一招,虽然不至于丧命,重伤也在所难免。 他们这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尚且对付起来费劲,如果换做大魏军队里面的将士,那情况…不敢想象。 谢博宇那个家伙对鬼卫队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如果…他肯用他一直藏着的另一股力量,也许…还有几分胜算吧?总不能叫她们冷月观这些老家伙上战场,杀鬼卫队吧? 不过…依谢博宇那小子的聪明劲儿,可能会把那股力量留到以后与他那个哥哥谢博翰对战的时候用吧? 依紫儿的看法,谢博翰看到了谢博宇快速掌控西北大营以及活捉冯登的能力,必定不会容谢博宇继续壮大下去。 谢博宇与谢博翰的母族同为渤海王家,如果不是谢博宇看在兄弟情份上退让三分,要不然皇帝之位鹿死谁手还说不好呢。 渤海王家内部之间因为谢博宇的争斗,直到她“嫁进”晋王府以后几年才消停下来,她都记得,谢博翰不会不记得。更何况如今谢博宇逐渐露出了爪牙,谢博翰不可能再装作无动于衷。 前年谢博翰重新对梅栎清“看对了眼”,未尝不是对谢博宇私下壮大自己的势力有所不满,要给谢博宇一个教训吧,谢博翰没想到自己却被梅栎清这只小猫抓伤了手掌心。 依谢博翰的性子…恐怕更难放下梅栎清吧,谢博翰不就是谁有什么好东西,就想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的性子吗?没有那样的争强好胜的性子,谢博翰也不会坐上皇帝那个位置。 谢博宇年纪不算大,整个人鬼精鬼精的。 目前醉鬼楼开得红红火火,都道是“南焦”焦渥丹先生开的,大家伙儿都给焦渥丹几分薄面,可谁知道醉鬼楼幕后真正的东家是谢博宇呢,醉鬼楼赚的大部分钱财都进了谢博宇的口袋里面,谢博宇把那些钱用在什么地方就难说了。 谢博宇这个人还真有意思,喜欢假公济私。 通过她,她再通过焦渥丹的手把梅栎清招到醉鬼楼当掌事,简直闻所未闻,如果不是她觉得谢博宇这么做十分有趣,她才不会把焦渥丹拉进来给谢博宇帮忙呢。 虽然谢博宇把梅栎清招到醉鬼楼里面有自己的私心,但谢博宇看人的眼光也是十分毒辣的。梅栎清能把酒楼开得这么有新意,也是她没有想到的,甚至比醉仙楼还带着一分看似“鬼气”的“仙气”。 可惜,可惜了。难得有这么有天赋的后代,能集梅、周两家的血脉之力,人那么聪明、又踏实…梅栎清怎么就死了呢? 紫儿到现在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喂,喂,喂!”焦渥丹终于把紫儿喊回了神:“我刚刚说的那个事情,你觉得如何?” “什么事情?” “还什么事情…你真没在听呢?”焦渥丹气呼呼地说道。 紫儿看着焦渥丹顶着一张五六十岁的老脸,又像少女一样抱怨着,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看着瘆得慌。” “嘿,你是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又找什么茬呢。”焦渥丹有点明白紫儿的焦躁是为什么,可刚刚的话她必须得说明白: “我刚刚说,如果又出现需要‘梅家女’的情况,你又该如何?冷月观这次可能会派人来,观里面的人派人确认栎清…的话,你可能就…要不要你这次别现身了,我一个人去,你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冷月观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活成了几百岁的老家伙,像宝蓝那样只活了几十岁的还算是年轻的。 活了几百岁的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大多数人过了那阵子新鲜劲儿以后,就得过且过了,通常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别说不问世事,连观里面其他人的事情都懒得管。 焦渥丹对自己的情谊,紫儿也深刻地感受到了。多少年前她逃过一次,这一趟她不能再逃:“不必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这一次入世恐怕大限将至。 如果需要血祭的人从栎清换成了我,我也是责无旁贷的,活了那么久了,还是以这样的身体…我已经活腻味了。” 焦渥丹听了却笑不出来:“紫儿,你别这样,咱们都…” “渥丹,你别说了,我要亲自见证栎清下葬。”紫儿义正严辞地说道:“以后风桥如果问起来说:‘你既然把我隔在外面不让我知道,为什么不去看栎清一眼?’这时候我该怎么答复风桥?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我和你说‘梅家女’的事情,你扯上风桥作甚?你们两个的事儿,你们两个自己掰扯去。”焦渥丹冷不丁被紫儿直白地说出她们此行的目的,心里钝痛了起来,就好像用生锈的钝刀,在刺啦刺啦地割自己的心肝肺。 梅栎清算是焦渥丹带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因为梅栎清是梅家大小姐,也不能天天来远鹤楼,所以她隔三差五地考校梅栎清的功课,梅栎清每次都能答得上来,有时候还能说出自己的几分见解来。 如果梅栎清再继续学下去,不出几年也会和她水平相当吧? 不光是医术的,还有关于医道、人间道的见解,不比她们这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差,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梅栎清能有如此学识,也与年幼时教导她的先生“北莫”莫如是有关吧。当年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她也见识过莫如是的本事,见师如见徒,见徒如见师,莫如是是个好师父,栎清她… 说起来莫如是先生这一次也在南疆,也在圣泉里面,这一次她一定得把莫先生给救出来!不管花费多少代价。 第四百零六章 偷跑 焦渥丹闭上了眼不敢再想下去。 焦渥丹劝慰自己再想就要忧思郁结于胸了,那对身体可不好,好不容易活了几百年,不能就这么亏待自己。可是…她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心思吗?都怪紫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紫儿与焦渥丹一时无话,两人同时把绳子解下来,上马准备再次向南疆进发。 走之前紫儿回头看了看大魏的方向,她想起来第一次与梅栎清见面的时候。 那是在东明的上巳节,她还假借着青云观的名头做巫女,算准了时机在水滨等着。梅栎清、谢博宇、夏研和莫如是一起到水边看祓禊,那时候她还对梅栎清有几分厌恶,对梅栎清说了一番“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的话,现在想起来都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她对梅栎清的厌恶,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厌恶呢。厌恶她这一身子血,厌恶她活了那么久,厌恶梅家的一切… 现在想想,就好像昨日的事情一样。 不光是梅栎清的,还是姐姐的。 这一次紫儿和焦渥丹两人打算迂回从南诏绕到南疆去,打拈花教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离梅栎清命盘之火熄灭已经过去四日,紫儿和焦渥丹已然逼近了南诏的边界,路上约莫还有一日就能摸进南疆的马格尔,但要摸进圣泉里面去,圣泉防守严密,没有一日两日的功夫恐怕是不成了,此时她们也没有退路了。 谢博宇也从西北大营往南疆这边赶,只不过谢博宇选的是从西北边界岔入南疆,一时半会儿与紫儿她们是碰不到了。 “主子,咱们快到南疆的边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请主子您指示。”梅四,也就是史老板穿着墨绿色胡服骑马禀报道。 因为骑速太快了,风的声音盖住了一大半儿梅四的声音,如果不是谢博宇耳力好,也难听得清梅四的声音。 谢博宇一边驾着马,一边放慢速度倒出两粒药丸咽下: “周阿琳肯定以为我们会从上次捉拿冯登的小道走,咱们这次就…兵分两路,一队就按咱们这次原定计划去走,另一队就去会一会周阿琳吧。记住,不要真打,就在拈花教之前晃悠悠一圈。对了,桑坪来了吗?咱们还需要他带路呢。” “不光是桑坪来了,还有我呢,姐夫!”梅栎清的胞弟梅栎桐打马追上谢博宇说道。 “你…胡闹!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消息?”谢博宇的眼睛瞥向身旁速度放慢了的梅四,梅四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姐夫,姐夫!”梅栎桐第一次叫谢博宇姐夫,自己有些不习惯,干脆多叫几声习惯习惯:“你也别怪四哥了,是我偷看了你们的情报,要怪就怪我吧,别怪四哥。” 谢博宇紧绷的面容嘴角一不小心溜出笑容来,但还是尽量板着脸教训梅栎桐道:”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不是让你待在京城里边儿管着其他几个家伙嘛,你怎么也跟着跑出来了? 梅一和梅四他们几个已经出来了,你不留在那里充数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得了?就你这样还想随本王上战场,你不听军令第一个要被军律处置咯!” 谢博宇虽然是教训梅栎桐,语气里面尽是哥哥对弟弟的关心与呵护,梅栎桐不禁心生暖意,如果长姐在这里的话,那该有多好。 谢博宇也料到梅栎桐会跟着他出来,梅栎桐是拦不住的,否则梅栎桐就不是那个自出生不粘生母粘长姐的弟弟了。跟着他也好,路上他也可以照顾照顾梅栎桐一二。谢博宇心中又异常担心,如果梅栎桐有个好歹,他怎么对得起梅栎清呢。 “姐夫!”梅栎桐又郑重叫了谢博宇一声姐夫,谢博宇第一次感觉到梅栎桐这声“姐夫”的重量: “姐夫,就冲着你这次去找长姐,我也认你这个姐夫。不像祖母找的其他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根本靠不住!依肃云伯府的势力,他怎么会不知道长姐出事了?连派人上门问一声也不曾。 虽然你们都瞒着我,我也知道长姐一定在南疆出了什么事情,要不然师父与焦师叔她们不会…就像姐夫你这次不得不来一样,小弟我也不能不来,要不然我就不是长姐一直疼大的弟弟了。 长姐有对我多好,阿梓一直都记在心里。 长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记着我一份,长姐如今有难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可不像梅家其他人,还亲生的呢,我们姐弟俩更像是捡来的,他们一点没上心。 姐夫…小弟我不怪你,不是因为你的原因长姐才晕倒的。晋王府大火那天我一直都在场,具体发生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呢,姐夫你不用再自责了。 况且你让我随着师父在晋王府操练,又让我接触了梅字号,让我和几位哥哥姐姐切磋学艺,小弟我一直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声谢谢。 姐夫,小弟谢谢你,你能为长姐舍弃那么多,付出那么多,以前都是我错怪你了,小弟向你赔罪。” 因为骑在马背上多有不便,梅栎桐便郑重地向谢博宇拱了拱手,虽然梅栎桐不好意思去看谢博宇,带着一个十多岁少年的别扭劲儿。 谢博宇看着眼前十一岁的少年,梅栎桐身着银白色软甲与银白色胡服看起来异常耀眼,他晒得将近小麦色的肌肤与之前肖似梅栎清一样白嫩嫩的肌肤看起来大不一样,其中费了多少功夫、流了多少汗水只有梅栎桐自己知道。梅栎桐练武将近一年就能如此突飞猛进的成果,再过几年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梅栎桐真的长大了呢,以前一见他就跟见了仇人似的龇牙咧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拿他的小乳牙在他手上咬了个月牙印子,现在也能念他一声好了。 之前谢博宇对梅栎桐是爱屋及乌的爱护,如今谢博宇有点打从心眼里看重梅栎桐了。 阿梓是卿卿的弟弟,能差到哪里去? 第四百零七章 戒备 梅栎桐有他这个姐夫还在一旁把这关,阿梓这棵小树苗一定会成长成参天大树,为他在意的人独撑一片天。 谢博宇想起在东明时,梅栎清经常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团子,和梅栎清说要这吃的要那吃的,夏研手头有了吃的,还总抢梅栎桐的,梅栎桐没有吃的,急得哇哇大哭。 梅栎清停下脚步哄着梅栎桐,夏研又不干了,跟着大哭起来,比谁的哭的气力大,梅栎清手足无措地哄着两个小家伙,他在不远处看着,想着与梅栎清的将来。 那时候是他们几人最快乐的时光了吧。 谢博宇也为梅栎桐骄傲起来,前路艰险,谢博宇不得不再次提醒梅栎桐:“阿梓你可别大意了,咱们这次去救你长姐,不是在大魏操练时遇到的那些货色,那些人功夫甚至在你‘梅字号’哥哥姐姐之上。 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要恋战。如果本王遇到了什么不测,也需要你回大魏搬救兵回来救本王与你长姐啊。” “他们那么…厉害啊?”梅栎桐的气势弱了下来,好像自己那么久的锤炼都白费了似的,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下来。 “是啊,拈花教里面的护法以上的教众都十分厉害…”被叫做“桑坪”的也跟了上来:“栎桐哥哥,你和他们对上在他们手下估计过不了两招。” “桑坪,你说的可是真的?”谢博宇问桑坪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麻烦了。他身边能打的就只有梅四一人啊,恐怕还要叫人增援。 “回禀晋王,桑坪说的千真万确,上次的事情您应该也见到了桑坪的诚意。”桑坪点点头说道。 桑坪就是之前领着圣女冉奴从圣泉里面逃出来的小孩,也同样是他带着风桥他们找到了南疆通往大魏西北的小道,谢博宇也才有机会捉住冯登,剿灭了前来捉弄风桥等人的南疆军队。桑坪才是立了头号大功的功臣。 “嗯,本王一直记得,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给你。”谢博宇不像对一个比梅栎桐还小的小孩儿说话,更像是对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说话。 “切,你一个南疆人的话,我才不信!姐夫你也小心点。”梅栎桐不乐意与桑坪多说话,在梅栎桐眼里桑坪与那些留住他长姐的南疆人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丘之貉! 谢博宇对着梅栎桐远去的摇摇头道:“桑坪,你也看见了,阿梓就是这个脾气。虽然他年纪比你还大,可还是跟个小孩子似的,你多担待些。” 安抚完桑坪以后,谢博宇又问道:“你说阿梓那样的在拈花教中人手下走不过两招,是为什么?是阿梓太弱了,还是拈花教的人武功太强?” “回王爷,都不是…如果是拈花教的人到大魏的地盘上,他们绝不是您还有您手下人的对手。可是你们现在是在南疆…”桑坪咳嗽了起来:“抱歉王爷,越接近南疆,桑坪的身体越是…” 谢博宇的语气更加缓和道:“如果你累了就去歇着吧,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了,如果是那样还好说。” 谢博宇想到西北大营那边,贾世充有没有把西北大营给稳住,有没有被刘敬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刘敬杰才是皇兄派来西北大营监军的心腹,他估计也知道梅字号的存在,他会不会发现扮作他的梅一与他不同的地方。 冯登被活捉送往京城,西北大营里面还有没有潜藏的奸细,谢博宇想到这些就头疼欲裂,可是他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谢博宇看了看天色,明天就能见到他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了吧。 等谢博宇到了南疆边界,他发现他又一次错估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错估了周阿琳对南疆的掌控力。 梅四易容过后偷偷猫到谢博宇身边:“主子,恐怕咱们得另选其他路了,不光之前属下走的那条小道有人把守,桑坪说的那条小路也有人把守。” 谢博宇吩咐道:“把桑坪请过来,本王有事情问他。” 桑坪到了南疆以后咳嗽更加厉害了,以防南疆的哨兵发现,桑坪一边捂着嘴,一边拿着树棍,准备在地上用写字的方式回答谢博宇的问题。 等桑坪来了,谢博宇开门见山地问道:“刚刚梅四回来说,上次的那条小道有人把守,咱们这次要走的那条小道也有人把守,还有没有其他小道可以绕进南疆的?” 桑坪皱着细细的眉毛思忖着,在地上写道:“路还有,可能其他比较容易走的小路也被人堵了,不知王爷想怎么做走?” “先去其他小道看看,如果也有人把守再说。”谢博宇轻声说道。 梅四对谢博宇点点头,带着几个人往桑坪在舆图上画的小道走。 不多久梅四回来了,冲谢博宇摇摇头,其他小道同样也有人把守。 谢博宇的心一沉,按理来说南疆没有需要戒备森严到如此的地步,而南疆大大小小的路都被哨兵把守了,说明南疆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谢博宇莫名想到了梅栎清,整个人变得焦躁起来。梅栎桐轻声唤道:“姐夫,咱们该…” 谢博宇用手势止住了梅栎桐的问话。谢博宇定了定心神,问桑坪道:“桑坪,还有没有其他小道?难走一些的、艰险万分的都不打紧,只要能到圣泉的路,这样的路有没有?” 桑坪想了好一阵子,微微抬起头看了看谢博宇,谢博宇头往这边偏,桑坪马上又装作凝思的模样。 谢博宇注意到了桑坪的小动作,问桑坪道:“桑坪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可以到圣泉的小路了?” 桑坪犹豫了下,因为太过紧张咳得更加厉害,好像马上就要咳出血来似的。 梅栎桐没有什么耐心,更何况关乎梅栎清的事情,梅栎桐小声质问桑坪道: “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就拖后腿啊?到底有没有路,你说个准话啊,没有路咱们再想法子,又用不到你去走。我就说你们南疆人靠不住…” 第四百零八章 绕道 桑坪听到梅栎桐说“又用不到你去走”,眼睛亮了下,最后还是忍了半晌才写道:“路是有的,但中间隔了一个大沼泽,一般人难以跨过去,那里应该没人把守。” 谢博宇对桑坪那些小心机不置可否,只要桑坪告诉他有路可以走,其他事情都不算事儿。桑坪既然咳嗽“生病”了,圣泉这次就他们去吧。于是谢博宇说道:“桑坪你身体不好,就留在原地待命。你把路线告诉梅四,留下一半儿的人在这里候着,随时准备接应。” “姐夫我呢,我呢?”梅栎桐一脸期待地望着谢博宇问道。 谢博宇看着那双不惧危险、闪闪发光的双眸,就像梅栎清小时候一样清澈透亮,原本想把梅栎桐和桑坪一同留下的谢博宇的心软了下来:“阿梓,前面路途难走得很,你可怕?” “不怕,只要能…只要能见到长姐。”梅栎桐用手背把眼角不经意流出来的泪一下子擦干了:“阿梓勤学苦练那么久,就是为了今天。阿梓要去救长姐出来!” 谢博宇不敢对梅栎桐说梅栎清可能不在了的事情,双手摁在只到自己胸口的梅栎桐的双肩上:“阿梓,你上好样的,如果你长姐知道了你成长得如此出色,她一定会…一定会开心的吧?” 谢博宇胃又痛了起来,但这次谢博宇没有服下药丸,硬生生扛着胃里的绞痛,靠着绞痛寻找着自己身体的感觉。 “梅四,咱们走!”谢博宇呼唤梅四道。 这时桑坪在一旁用炭笔在舆图上也标注好了路线,将舆图递回给了梅四。梅四把舆图往怀里一收:“主子,梅四这就来。” 嗖地一下,约莫二十几人消失在原地。桑坪站在原地看着谢博宇离去的方向,也没有咳嗽,眼中闪着火光道:“王爷,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桑坪掏出了怀里一块破破烂烂的牌子,上面依稀看得出有一只老虎的模样。桑坪在怀里擦了又擦,老虎的一双眼睛变得炯炯有神,就像在盯着人一样。 桑坪的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王爷对不起,栎桐哥对不起,不是桑坪不想去…桑坪还要留着力气对付南疆更多的人。如果有需要,桑坪一定会像父亲那样战死沙场,不给咱大魏丢脸!” 桑坪坐在地上,埋头大哭了起来:“父亲,娘亲…桑坪在努力,一直都在努力…请你们这一次原谅桑坪的胆小,桑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桑坪手里握着的虎头牌的双眸中倒映着桑坪的影子,默默陪伴着他。 “姐夫,你为什么不让桑坪一起走,那小子明显就是想偷懒,谁咳得那么严重都没有痰的啊?难为他一直不忘记咳嗽。”梅栎桐等走远了,问谢博宇道。 “别出声!这不是聊天说话的时候!”谢博宇拿出了晋王爷的威严来,梅栎桐也跟着换了一种态度:“是,王爷!” 谢博宇点点头道:“嗯,等咱们过了沼泽再说,现在哨兵太多,路上就用手势沟通。除了阿梓,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主子!”其余二十几人虽异口同声,但声音都不大,听起来就和昆虫的低鸣声差不多大。 从树上绕到树下,从平路绕到洞穴,如果没有桑坪指的路,谢博宇他们未必能绕得过来。虽然方式曲折了些,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能看到几个哨兵,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再到后来,连动物的影子都少见。 梅栎桐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抿紧了嘴唇,脸色白了,整个人沉默了下来。谢博宇注意到梅栎桐的变化,微微摇了摇头,忍着胃痛继续前行。 大约这样走了一个时辰,从一段枯木中间钻了过去,谢博宇等人看到了桑坪说的沼泽。 “姐夫,咱们到了!”梅栎桐看到了沼泽,有些忘乎所以。 谢博宇也没有纠正梅栎桐说话声响要大。 谢博宇看了一眼梅四,梅四立刻带了五六个人绕着沼泽边走了一圈儿,从袖子中射出几根带铁线的袖箭钉到几颗树上。梅四等人扯了扯铁线是否牢固后,梅四过来禀报道:“王爷,一切准备就绪,您先请。” 谢博宇看了一眼不断冒出碗大的气泡的沼泽,忍着沼泽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儿说道:“你们几个人先走,本王殿后,阿梓你也是,跟着他们先走。” “是。”谢博宇带来的手下应道。 梅栎桐不肯按着谢博宇的话来:“不,姐夫你先走,阿梓殿后。” “别胡闹,你先走!”谢博宇声音提高一度说道:“这是军令,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先走!” 梅四站在两人中间摆手道:“王爷,栎桐少爷,咱们三个最后走,就这么定了。” 谢博宇看了一眼梅四,意思是梅四这么宠梅栎桐,迟早要出事。 梅四讪笑了一下,装作没看见谢博宇的眼神,赶忙安排其他人度过沼泽,不敢再往谢博宇这边看。 “这个梅四…”一个二个都会做他的主了。 不一会儿,五六条铁线就运送二十多个人到沼泽对面,最后只剩下谢博宇这一批。 谢博宇看着执拗的梅栎桐,无奈地叹了口气,谢博宇只得一个人先走。 铁线荡到一半儿的时候,原本连在沼泽对面的接头处忽然间与树干剥离开来,谢博宇已到半空中,来不及收力,谢博宇身下也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梅四等人又在后一个身位上,来不及去救谢博宇。 “王爷!” “姐夫!” 目前离谢博宇最近的人却是梅栎桐。梅栎桐来不及多想,猛吸一口气,铆足了力气往谢博宇坠落的方向冲了过去,双脚夹住直直地往下掉的谢博宇往对面岸上猛地一荡。 铁线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在离岸边半尺的距离也断了开来,这时梅四也在身后追了上来,撒手以后,双脚踢向梅栎桐的背部,三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掉到了沼泽地对面的岸上,沾上了一身泥。 第四百零九章 冷漠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间,如果梅栎桐反应不机敏,梅四没有及时赶上来,梅四没有计算好力度与施力位置。谢博宇、梅栎桐与梅四三个人都得葬送在这沼泽地里面。 “好险!”梅栎桐用衣袖揩掉了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才舒服:“姐夫,你没事儿吧?” 谢博宇勉强扯出个笑容说道:“本王没事儿,阿梓你呢?” “主子!”梅四赶紧过来把谢博宇扶起来:“是不是胃痛的毛病又犯了?药呢?紫侧妃临走之前托焦先生给您配的药呢?” 谢博宇看着沼泽叹了口气道:“刚刚掉进沼泽里面了,恐怕拿不回来了。” “姐夫!”梅栎桐带着哭腔爬过来道:“你怎么了?你什么时候有的胃痛?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原来阿梓还是本王…本王的管家婆呢。”谢博宇说到后面实在疼得说不出来话,本来调侃的话反而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梅栎桐慌张起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胃痛,阿梓去采。” 梅四说道:“栎桐少爷你有心了…对了,刚刚四哥踢你的那脚,你没有事儿吧?四哥会不会下手太重了?” “阿梓没…”梅栎桐话没说完,他看到了他以为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博宇撑着胃痛转过头来看他那个令他憎恶的人来:“周,周氏…” “你你你,什么你啊你的,阿梓,我可是你的母亲,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难道梅元氏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谢博宇没有告诉梅栎桐太多南疆的事情,梅栎桐自然没有想到他与梅栎清的生身母亲是南疆的人,还是和冉奴一样是南疆的圣女。 梅四警惕地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周氏,如果周氏有异动,他随时准备宰了周氏。 “哟,这位小哥还很俊呐,上次你来南疆,我没机会出来见一见小哥你,今天总算是如愿了。”周氏朝梅四的脸庞伸出手去,却被护着谢博宇的梅四把手打开。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周氏看了看躺在梅四怀里的谢博宇,看了看跪在谢博宇旁边的梅栎桐,解气地说道:“王爷,晋王爷,我的晋王爷,您也有这一天啊?” 周氏一脚踩到谢博宇垂下来没有及时收回去的手掌心上:“这是妾身送给王爷您的‘大礼’,不知您喜不喜欢这份礼物,如果不喜欢的话,妾身再给您换份更大的。 小哥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你敢动一下,除了阿梓,你们在场所有人都会没命,包括你们可亲可敬的晋王爷。阿梓你也是,你敢动一下,晋王爷也会没命。你们几个自己掂量掂量。” 谢博宇闷哼一声,不似周氏设想的那样痛得大声疾呼。谢博宇忍着手上的痛仰视着踩在他手掌心上的周氏,不骄不躁地说道:“本王道是谁呢,原来是卿卿的母亲呐,南疆路远,您来这儿作甚?” 看来刚刚线断了和周氏还有她带来的人脱不了干系。 谢博宇环视了一周,周氏也就带了十几个人来,他们有二十几个人,应该还有胜算。他们反而能擒住周氏往圣泉去,要挟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把梅栎清放出来。 “你还嘴硬,到时候有你受的。阿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见了到时候那位‘老夫人’又要不高兴了。”周氏似乎仔隐忍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激动,谢博宇心头莫名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你是母亲?你来这里做什么?”梅栎桐反问周氏道。 “不孝的东西,谁称呼自己的母亲为‘你你你’的,那老东西就是这么教你对待母亲的?不过…很快就没关系了。”周氏的语气冷静又疏离,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似的。 梅栎桐还是不敢相信周氏会在这里。梅栎桐隐约想起晋王府大火那天周氏也在晋王府里面,好像周氏想把长姐梅栎清和二姐梅栎宁一同带走来着,他那时还以为周氏是想把两位姐姐带回梅家里面,只不过恰好遇到了秦王谢博智还有他的人马。 如今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梅栎桐一联想就明白了:“是,是母亲把长姐留在南疆的?你为什么要把长姐留下,不把长姐送回大魏去?” 梅栎桐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那个关键点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谢博宇觉得自己真不该体谅梅栎桐对梅栎清的爱护之心,把梅栎桐带到南疆来,却忘了还有周氏这么一尊比周阿琳更可怕的瘟神在这儿。紫儿她们早就告诉他了周氏是南疆人的消息,但谢博宇严令把这些消息告诉梅栎桐,就是怕梅栎桐小小年纪接受不了。 长姐被南疆扣下来已经够梅栎桐受的了,更何况梅栎清被扣下,也有梅栎桐生母的原因。与梅栎清同父同母的梅栎桐怎么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 而梅家,京城梅家,雍丘梅家就是骨肉相残的地方,与他们谢家别无二致,他与几位皇兄不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吗。同在这样惨烈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谢博宇,更明白梅栎清心中的恨与痛,也就更明白梅栎清一个人默默努力那么久,就是不想把他们这些她在意的人、爱护的人牵扯进来。 谢博宇自责道,早知道不让梅栎桐这小子来了,阿梓心中该有多难受。 “长姐,长姐?梅栎桐,你一直挂在嘴边的就是你长姐!”周氏接下来说的消息让谢博宇与梅栎桐心中更加难受: “还有我的晋王爷哟。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你们都来迟了,哈哈哈哈!不光我一个人!” 梅栎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母亲,母亲您说什么,什么我们想见的人,您在说什么?是不是阿梓说什么话得罪您了,阿梓改,阿梓这就改…” 周氏对梅栎桐湿漉漉如担惊受怕的小鹿般的眼神无动于衷,甚至带着憎恶与冷漠。 第四百一十章 道破 梅栎桐其实已经明白了周氏话里的意思,但丝毫不肯承认, 谢博宇忍着痛半坐起来:“周氏,你休要胡言!就凭你这就话,本王就可以…就可以…” 谢博宇心中之痛更甚胃中绞痛,谢博宇心中最害怕的结果终究还是发生了,但他不肯认!周氏说的话一定是周阿琳故意教她这么说的,就是为了迷惑他,激怒他,扰乱他的心神,让他不战而败。 “晋王爷您就说可以做什么?妾身刚刚没听清楚。”周氏看了看梅栎桐,又看了看谢博宇:“王爷您是想治妾身的罪吗?真是笑话,我周依那什么时候轮得到大魏的王爷治我的罪了? 况且方才我说的话绝无虚言,您不信,回去以后就看得到她的尸身了,能看就抓紧看吧,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也算我周依那对您的一点怜悯,废了那么大力气来南疆,不让您‘圆梦’,也太不近人情了。 来人啊,把他们几个人都带走,如有反抗,除了晋王,梅家三少爷以外格杀勿论!” “是,圣女!” 从隐没的丛林之中冒出来更多的人,一小片沼泽空地上一下子挤满力约莫五十人,谢博宇以为的人数优势也没了,更何况谢博宇也因为周氏的一番话分寸大乱,谢博宇在想周氏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们都别动,别动!”梅栎桐赌周氏不敢动他,他起身拦在周氏面前问道:“母亲,母亲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些人称你为‘圣女’,那长姐呢,长姐在哪里?” “阿梓啊,你做事情还那么毛躁,虽然你不是我想要的孩子,终究是我生的,我就再多几句嘴吧。” 周氏帮梅栎桐把头上那片落叶拿下:“你的母亲我真正的身份是南疆圣女,你们前不久抓的那个圣女不过是母亲我的后辈,与母亲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你是母亲生的,但你是男孩儿,最终要留在梅家的,这是南疆与梅家的约定,不过母亲想…你祖母没告诉你吧?呵呵,那个老东西还是喜欢藏着掖着,说话一点也不爽快。 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母亲,就不要轻举妄动。你随母亲回圣泉,看过你长姐以后,母亲就把你送回大魏,以后你再也不要到南疆来。你听懂了吗?阿梓。” 梅栎桐不敢想象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在他眼里,他的母亲说话俗里俗气,没事儿就爱争风吃醋,和二房的二婶闹得个一塌糊涂,什么时候他的母亲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的母亲不是从汝南周家出来的落魄士大夫的姑娘,而是南疆的圣女? 还有周家与梅家的约定,是什么约定,和他有什么关系,和长姐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母亲期望的孩子,难道长姐是吗? 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满了梅栎桐的脑袋,梅栎桐头疼欲裂,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梅栎桐看看身旁双眼放空的谢博宇,谢博宇知不知道母亲对他说的这些消息?谢博宇没有对后面的话表现出诧异,是不是代表谢博宇早就知道母亲对他说的消息?谢博宇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不是叫了谢博宇一声“姐夫”吗?为什么谢博宇要让他蒙在鼓里,像傻子一样被耍?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周氏,那他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他与长姐,乃至二姐都是梅家与周家算计的筹码?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 梅栎桐抱头在地上痛哭起来,撕心裂肺,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梅栎清,还是哭他与梅栎清一样可怜可悲的命运? 周氏转过身去,当作没听见梅栎桐的哭声似的。 “阿梓,不要哭。”谢博宇颤抖的手盖在梅栎桐的头上,大手刚好覆盖住梅栎桐的头顶:“至少你还有你长姐,你长姐对你是真心的,不掺一点假,不掺一点杂质的。就像你对你长姐,明知南疆危险重重,非得偷偷地跟本王出来,本王拿你真是没有办法。 阿梓你记住了,就算你长姐不在了,还有本王,本王永远是你的姐夫,姐夫一定会护你到底的,你还有本王这个亲人。” “姐夫?”梅栎桐听着谢博宇第一次自称“姐夫”,却是在痛失长姐、得知自己与两位姐姐的出生都是梅家与周家的一场算计的时候。梅栎桐心中酸酸的、胀胀的,刚刚升起来的那团不安与恐惧找到了可以凭依的地方:“是啊,阿梓还有姐夫这个亲人,阿梓还有家,还有亲人。” 周氏忍不住挑刺道:“晋王爷,我这个母亲没有说什么,你来凑什么热闹?你说这话真是得有好大一张脸,是我说都得害臊。 你现在被我们擒住了,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过后不光你,还有你们大魏都会是我们南疆的。 大魏的土地几百年前就该是我们南疆的土地,被你们谢家人使阴谋诡计夺去,现在该还给我们周家了。” “百年前的事情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本王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卿卿的死和你这个母亲有直接关系。”谢博宇暂时接受了梅栎清已去的事实,无论如何,他还要亲眼目睹才是,不能任周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氏的愣了一下,哼了一声:“晋王爷你怎么臆测都行,现在你的小命掌握在我手上,你最好不要做其他多余的事情,说多余的话,这对你没有好处。咱们再聊太阳都要下山了,你随我们回去吧。” 周氏摆摆手,在场南疆的五十多人,抽出刀来,虎视眈眈地围住了谢博宇这边的二十多人,巴不得谢博宇的人动手的样子,他们才好大开杀戒。 “王爷…”梅四低声问谢博宇道:”咱们该怎么办?” 谢博宇看向梅栎桐问道:“阿梓,你怕不怕?” 阿梓你怕不怕南疆的拈花教? 阿梓你怕不怕前途未卜的南疆之行? 阿梓你怕不怕见到卿卿的尸身? 怕不怕再也回不去的纯真无邪? 第四百一十一章 必异 “阿梓怕。”梅栎桐听懂了回答谢博宇道:“但阿梓又不怕。” 梅栎桐怕看到最疼爱他的长姐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但他不怕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一切。 周氏看着眼前的谢博宇与梅栎桐心里五味陈杂,梅栎桐何时曾对她如此不设心防,何时曾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她? 周氏又妒又恨。 为什么她三个儿女,一个一个的都不和她亲热,就因为他们身上留着大魏的血吗?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晋王爷你话还真多,你来南疆又不是做客的,我们这里可不给你茶水喝。”周氏说着最尖酸刻薄的话:“等你见到了卿卿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心思能说这么多话来?” 谢博宇怒瞪了周氏一眼,周氏却觉得心中畅快多了。 凭什么要她一个人难受,她不好了,谁也别想好! “梅四咱们走吧,看来梅大夫人知道哪里是离圣泉最近的路,咱们也省了力气。其他人也不要动手,都听清楚了吗?” “是,王爷!” 谢博宇往后望了一圈,见每个人都答了是,满意地点点头。 “哼,那么讲究排场,晋王爷您还以为是在大魏呢?”周氏酸了一句,然后对手下人说道:“来人啊,把所有人都绑起来,特别是晋王爷,要绑得结结实实的。” 周氏圆圆满满地结束了“擒王”之旅,收获满满地回到了圣泉之中。 “啊,依那圣女回来了,依那圣女回来了。”圣泉里面的婢女争相传话道:“那为首的男人是谁?是传说中大魏的晋王吗?他长得可真俊!” “可不是?等事情过了以后,咱们去问问教主能不能把他赐给我们享用享用?”另外一名婢女眼中闪着不容错识的精光。 “去去去,别在这里挡着路,这一位可不是你们能碰的。”周氏驱赶着围上来的婢女:“把人送到地牢里面关起来,想必牢里面那个老东西一定会很高兴见到老朋友的。” 周氏说的牢里面那位是“北莫”莫如是。 “是,依那圣女。”婢女们赶紧躲开,让出一条道:“晋王被捉住的消息,要不要奴婢去禀报教主?” “不用了,我亲自去。”周氏看着谢博宇被送入了地牢,这才放心地去禀报周阿琳。 周氏走到了周阿琳在的屋子,里面没有人,周氏便问屋子里面的拉牡道:“拉牡,你可知道教主到哪里去了?” 拉牡心中一痛,面上平静无波道:“教主去了以前莘娜在的屋子,依那你去那里找教主吧。” 周氏半天没说话:“嗯,我这就去,我要把捉到晋王的消息告诉教主。” 周氏从周阿琳屋子里面退出来的时候偷偷抹了抹眼泪,过后又和没事儿人一样走向周阿琳所在的屋子。 周氏进屋之前先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说道:“进来吧…哦,不,我出来。” 周阿琳从屋子里面退出来,看到来人是周氏以后,脸色垮了下来:“哦,是依那你啊,人抓到了没?” “晋王已经被活捉,人已经关到地牢里面去了,请教主您指示。”周氏拱手禀报道。 “哦,有没有人受伤?”周阿琳眯着眼睛问道。 “无一人伤亡,活捉晋王及其手下二十多人。”周氏说道。 “很好。”周阿琳拐了个弯儿问道:“那二十多个人里面有你的宝贝儿子梅栎桐吧?怎么样,那个小家伙还好吗?带上来给我看看。” “这…阿梓还是个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就不带到教主您面前丢人现眼了,关在地牢里面反省两天再说。”周氏回避了周阿琳投来的眼神。 “哦,是这样啊…”周阿琳点点头道:“对了依那,你要不要进到莘娜屋子里面看看,这是她生前最后住过的地方,你再不看就没机会了。待莘娜下葬以后,这间屋子要彻底烧掉。” 烧掉? 周氏摸不清为什么周阿琳要这么说这么做,既然教主不喜欢她与梅栎清走得太近,那么拒绝就好了:“哦,依那就不进去了,依那进去也是触景伤情。对了教主,迈贵给做了两件披肩,等一会儿依那送一件给您来,您也试试迈贵的手艺。” “依那,你就不想去看看莘娜吗?”周阿琳失望地说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嗯,不去看了,看了也只是让生者更伤心罢了。”周氏按住心底那丝想要去看看梅栎清最后一面的心情。 梅栎清之死,教主多多少少怪在了她身上。 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去悄悄看梅栎清,梅栎清也许就不会溺水,也不会发生后面呛了圣泉水的事情,也许梅栎清就不会…所以她要忍耐,她不能再失去教主的信任。 梅栎清既然都去了那就去了,她可不能因为梅栎清再触怒教主,要不然不论南疆还是大魏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周阿琳轻轻摇了摇头,周依那与她上一代嫁到梅家的圣女差远了,比起逃到大魏的圣女冉奴,也差了冉奴一分胆气。 她虽然恼怒周氏的不自量力,妄想在梅栎清生前以梅栎清生母的身份做些小动作。但她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她好歹会有全了周依那一片母女之情。 就这一点来说,梅栎清的亲弟弟梅栎桐就做得很好。 梅栎桐明知道南疆危险重重,还是奋不顾身来到南疆,就冲梅栎桐对莘娜那一份姐弟之情,她也不会太难为梅栎桐,怎么样都给京城梅家留个种下来,哪怕梅栎桐有一天会成为对准南疆周氏的一杆铁枪。 梅元氏在这一点来说比她要厉害的多,教子有方啊。梅栎清一个,梅栎桐一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听说梅元氏亲自养大的梅家三老爷梅仲樟在大魏当鸿胪寺卿,结交来往贵宾,虽然职位并不是最打眼那个,可是能力远在他大哥梅仲机与二哥梅仲梁之上。 往下来说,那个大魏的晋王爷谢博宇对莘娜也有几分真情在。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七寸 晋王谢博宇会来西北大营在她的意料之内,不管是通过情报推测,还是通过情理分析,一旦切断谢博宇与南疆的联系,南疆作出如临大敌的样子,以谢博宇对梅栎清的感情,谢博宇肯定就会亲自前来。 谢博宇刚刚接手了西北大营,在短时间内以铁腕的手段镇住了护国公夏焘守了几十年的西北大营。 以谢博宇的聪明,他不会不知道她们与西凉等国联合起来马上要对付大魏,打起仗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西北大营,而谢博宇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带了几十个部下就赶往南疆来。 谢博宇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还是有勇无谋之辈? 她不觉得谢博宇是因为后者的原因,那样她就太看轻大魏皇帝谢博翰身边唯一留下来的一个亲王了。 从周依那那里听说周依那按照她推测的那样活捉了谢博宇的时候,她还竟然有些无言的感动。 莘娜在大魏活了那么多年,好歹也有些真心待她的人呐,这也算莘娜的幸运。 莘娜你这辈子没白活!不管是在梅家还是在周家,你做的都很好,只不过,只不过…你是时运不济而已。 阿嚏! 梅栎清揉了揉鼻子,不解地想到这个空间她也没有身体,怎么好端端地打喷嚏了呢? 还有老头子说时间到了,怎么现在她还没出去?要她等契机,她得等到什么时候?老头子不会像之前那样耍她吧? 梅栎清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外面有多少人为她伤心,为她挂肚,还想在几天后一把烧了她的身体,让她有来无回呢。 周阿琳收敛了忧思,准备前去会一会传说中的大魏的晋王爷谢博宇,她倒要看看莘娜之前在大魏看上的男人,值不值得莘娜牺牲那么多,听说那个男人还娶了莘娜的妹妹?就这样的货色还敢来招惹莘娜?不自量力的东西,看她怎么收拾那个晋王爷。 周阿琳带着被谢家害得国破家亡的旧恨与梅栎清在大魏的恩怨纠葛的新仇,怒气冲冲地向地牢走去。 希望周依那带给她的“大礼”,能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惊喜。 谢博宇自从被南疆的婢女随意扔在了地上以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几个小时,地上的未干的水气变成了湿气浸透到了谢博宇后背,谢博宇此时既感觉胃痛,又感觉到浑身冰冷,都不知道应该顾哪儿了。 忽然间谢博宇听到了铁链解开的声音,稀里哗啦过后,谢博宇感觉到有人朝他这件牢房走来。 说来南疆也真是看得起他,竟然单独给他一间屋子住下,也不知道怕他这个重病缠身的晋王什么?他这样的状况总不能带兵进来围剿拈花教的老巢圣泉吧? 让他猜猜,这个时候进来的人会是谁呢?会不会是那个拈花教的教主周阿琳呢? 或许是身体都不能动,谢博宇因为担忧梅栎清而产生的意气逐渐变回了平常的冷静,谢博宇想通为什么周氏在沼泽地那里等着他,不是因为出了内鬼,不是因为桑坪这个小孩儿有异心,而是因为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远远比他想得还要厉害。 从上次紫儿、焦渥丹、风桥与宝蓝四人的谈话中获得的只言片语里面,谢博宇从中揣测到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与紫儿她们这样从冷月观里面出来的人一样,同样活了几百年。 与紫儿她们一心向道的不同,周阿琳充满了国仇家恨,充满了七情六欲,几百年的时光如果没有淡化周阿琳偏激的感情,反而会让周阿琳的七情六欲酝酿着、发酵着,等待着一个爆发的契机。 如果他没猜错,那个契机就是接下来这场大魏的番邦之战,周阿琳分别和西凉、赫赫、鲜卑训练了特殊部队,就为了与大魏的这一战。 周阿琳的报仇之心如果真的那么强烈,为什么要等几百年后的今天,而不是更早以前呢?那样的话,不是能更早如愿以偿吗? 这是谢博宇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谢博宇通过周阿琳的种种行动,只能猜测那个契机与梅栎清有关,与梅栎清的那身血脉有关。可是卿卿现在不在了…周阿琳又该怎么做? 迷雾重重,前后矛盾,谢博宇想不通干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他还有船的话。 周阿琳性子乖戾,也不知道会不会一见面就杀了他呢?不,周阿琳不会那么做,周阿琳会留着他的性命换取最大的价值,比如和皇兄谈一谈交换条件。 他可真是蠢透了,明明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还是一腔孤勇往南疆闯。 但是要留卿卿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南疆,逢年过节也没人给她上个坟,那样的话他该有多心疼? 谢博宇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这一次命丧南疆,能和梅栎清埋在一起也好,好歹梅栎清也有个伴儿了。 谢博宇胡思乱想着,终于听到了他这间牢房开门的声音:”喂你,就是你,快点起来拜见教主!” 谢博宇也想起来,可是身体早就冻透了动不了了,身体再冷,也冷不过心。 “你装什么死,看我不…”牢头儿拿着鞭子就想打到谢博宇身上,却被周阿琳给阻止了:”不用了,就让‘尊贵无比’的晋王爷躺在地上与本教主随意聊聊吧,本教主不在意这些细节。” 谢博宇哼一声的力气还是有的,被周阿琳听见了,周阿琳揶揄谢博宇道:”哟,晋王爷,您还活着呢?本教主还以为你…跟着莘娜去了。可惜,真是可惜了。” 莘娜是谁?难道周阿琳说的是梅栎清在南疆的名字? “对,就是晋王你想的那样,莘娜是栎清在南疆的名字,如今莘娜不叫‘梅栎清’,她叫‘周莘娜’,她下葬的时候也是以‘周莘娜’这个名字,不会再是你认识的梅栎清了。”周阿琳知道什么地方是谢博宇的七寸,并且狠狠地掐了下去,掐得谢博宇的心肝脾肺肾都疼得要爆出来。 第四百一十三章 剥夺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剥夺卿卿的名字,为什么要给她安上和她不相干的名头?你想让卿卿去了也不得安宁吗?”谢博宇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使出全身力气说出这番话来。 “呵呵,晋王爷您多虑了。既然把栎清叫成‘周莘娜’,自然有本教主我的考虑。”周阿琳玩味地俯视着半卧在地上的谢博宇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你的考虑?”谢博宇的心比刚听到梅栎清去了的消息时更加沉重。 “本教主的考虑是…莘娜她生前早已经被本教主洗去了在大魏的记忆,安上了她在南疆无忧无虑、开开心心长大的情景,莘娜她即便去了,想必也是带着笑容与快乐去的吧?”周阿琳还陶醉在对梅栎清安然逝世的幻想里面。 谢博宇听到以后怒不可遏道:“周阿琳!你玩弄一个人要玩到什么样的地步?连卿卿死了也不能阻止你那颗因为仇恨暴走的心吗? 你需要把你所有的怒气都撒在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由你一手推入深渊的人的心吗?就连她生前的一切都要剥夺,换上你以为的样子才肯罢休吗?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放肆!谁给你这样的胆子敢和本教主说话,就连你祖宗也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本教主这么说话。谢博宇你算什么东西!” 周阿琳抬起手,本来半卧在地上的谢博宇的脖子已经到了周阿琳手中:“晋王爷,本教主看你耍活腻了,不如…不对,不对,你是想让本教主杀了你,好随莘娜一起去吧?本教主告诉你…你做梦!” 谢博宇喘不过气来,听不到周阿琳对他说了什么。 很快周阿琳把谢博宇扔到了地上:“你不值得本教主动手,你要死,也得死在沙场上,给本教主做南疆的垫脚的砂石。” 谢博宇眼角飞快划过一滴水珠,想着最不可能的、遥远的幻想。 “晋王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听到自己终究要死,害怕得哭了起来?”周阿琳呛声道:“如果这都要哭,以后有你要哭的时候!虽然不是本教主的本意,但谁让你是大魏的晋王,谁让你姓谢呢? 不光是你们谢家在意的人,还有你们谢家人在意的权力、地位、名声,我周阿琳也会一一夺过来,为我周家正名! 当年到底是谁为乱臣贼子,到底谁是不顾黎明百姓,一心一意要打百年之前那场仗的? 这一切可不是你们谢家人说的算的! 有我,有我周阿琳在,你们谢家人休想掩盖过去的历史! 既然你们谢家人为了江山不顾一切,连尊严信任都可以踏在脚底。那我周阿琳就要比你们谢家人更凶更恶! 谢博宇你记着,这只是开始。” 周阿琳说完这番话以后径直出了牢房,也没有管身后的谢博宇重病缠身,能不能在如此恶劣的地牢里面活下来。 谢博宇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心里面却一直为梅栎清伤心:“卿卿,你临终之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难道南疆就这么愚弄你,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吗? 你是多么骄傲的梅家大小姐,之前让我帮你都不肯,非得一个人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最后都把命给搭上了,最后连‘梅栎清’也不是了。要是知道自己被这样愚弄…你估计会被气得还魂复生吧?” 如果梅栎清真的能复生就好了,依卿卿的性子,她会化作比周阿琳更凶恶的修罗,将欺辱过她的人们一一撕碎,蚕食殆尽。 谢博宇也被周阿琳点燃了一颗想要复仇的心。 他不能再纠结要不要追随梅栎清而去的事情,他一定要为梅栎清做些什么,再去想那些没出息的事情。 周阿琳有一句话说得对,既然大魏、南疆为了江山不顾一切,连尊严信任都可以踏在脚底。那他谢博宇就要比所有大魏人、南疆都更凶更恶! 周阿琳你也记着,这也只是开始。 莫非周阿琳真以为他谢博宇就这样束手就擒了吧?痴人说梦! 或许是周阿琳把精力放在了对付谢博宇的身上,紫儿和焦渥丹进到南疆比上次初来时更加顺利。紫儿和焦渥丹这边顺利从上次来的路潜入了南疆,该换了南疆的服饰,在当地把马买了换了一辆牛车,驮着焦渥丹与紫儿前往圣泉。 这一回焦渥丹的易容术可起了大作用。 焦渥丹易容成了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紫儿被焦渥丹易容成了一位小脚老太太。就算周阿琳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焦渥丹与紫儿两人会这么乱来。 焦渥丹摸着脸上白净无暇的肌肤得意洋洋道:“我终于可以不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用一直自称‘老身’了,一直这么喊着,无端端地,我都觉得把自己给喊老了。” “所以你就这么埋汰我?”紫儿怒气冲冲地冲焦渥丹喊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在我脸上敷了几层皮?比你之前敷在脸上的厚多了!你这是携私报复!等回去,看我不和师父他老人家告状!” “这个…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你修不老术修得那么厉害,光看身型和小孩儿似的,让你扮夫人小姐也不逼真。我不多盖几层,肯定会被人看出破绽的,你就忍一忍,忍一忍。”焦渥丹哄着紫儿说道。 “哼,等回去大魏,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回大魏的易容妆由我来化!”紫儿拽着宽大的衣裙吼道。 “成成成,我的小姑奶奶。”焦渥丹听见有人来了,赶忙换了副面孔:“母亲,咱们进去这间客栈歇歇脚吧。” 紫儿听到焦渥丹喊她“母亲”,不自在地抖了抖,却被焦渥丹给按住,紫儿不乐意地踩了焦渥丹一脚:“对不住啊儿子,都怪母亲不小心,踩到了你的脚。” “不打紧,母亲你没有摔倒就好。”焦渥丹嘴上说着不打紧,在背过人去的时候狠狠瞪了紫儿一眼,紫儿得瑟地扬起了下颌,抿着嘴偷乐。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掌柜 焦渥丹与紫儿二人进了客栈,这间客栈正是上一次她们一行人来到南疆时,在尼拉下榻的客栈,她们与差点儿放火烧了马厩的桑坪也是在这里遇到的。也是赶巧了,她们二人一进门就遇到了上次与扮作掌柜的张管家还有高太尉的那位族人一道交易的达瓦次仁。 达瓦次仁此时正在低头和这间客栈的掌柜在交代着什么,达瓦次仁不经意之间抬头之时,焦渥丹与紫儿从达瓦次仁眼睛里面看到了杀气。 焦渥丹与紫儿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达瓦次仁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少爷,咱们不要冒这个风险吧。”与达瓦次仁交谈的掌柜小声地说着什么,掌柜看见了迎面走来、易了容扮作母子的紫儿与焦渥丹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又低头对达瓦次仁说话道:“现在那边看得紧,货不一定能送出去。” “送不出去也得送,再拖就来不及了,这笔生意铁定就没了。”达瓦次仁顺着掌柜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拈花教那个老巫婆一定在暗地里面准备着什么,我宁愿便宜了大魏那伙子人,我也不愿意便宜那个老巫婆!” “少主!您说话当心这点儿,小心被其他人给听见。”掌柜又压低了声音。 “怕什么?拈花教那个老巫婆都把人放到了岗哨上,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我们的。”达瓦次仁说话粗中有细:“此时不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少主您请三思,您还真要和上次来的那些大魏人做生意啊?”掌柜的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们离开尼拉没多久,马格尔那边就出了事,听说里面有一位圣女随那些人跑到了大魏去了,好像还因此捉了拈花教安插在大魏的一个奸细。上次那些人肯定来头不小啊,咱们和他们做生意…” “少爷我看中的就是这点。不是一般人,我还不想冒险做这一笔生意呢。”达瓦次仁笑道:“如果能和大魏那边的人,绕过拈花教的眼线搭上线,咱们的大业就有希望了。” “少爷!这些话不能在这里说!”掌柜的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小心被人给听见,到时候咱们可都要掉脑袋,拈花教的那些人才不管咱们是什么身份呢。” 达瓦次仁忿忿不平地瘪了瘪嘴:“不说就不说,少爷我上楼去歇一会儿,用晚饭的时候叫我。” “得嘞,少爷!”掌柜的这一次应的很爽快,目送着达瓦次仁上了楼,进了屋子。 焦渥丹与紫再次儿对视了一眼,紫儿忽然间咳嗽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焦渥丹就借机向刚刚那位掌柜要了杯茶:“掌柜的,请问您这里有没有热茶,我母亲她…” 掌柜的看了眼紫儿,紫儿背对着他佝偻着身子,整个人因为剧烈咳嗽而时不时一抖一抖的肩膀,掌柜的很快给焦渥丹沏了杯热茶:“哟,您赶紧把热茶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看起来好像受了风寒呢。” 焦渥丹从掌柜的手里接过热茶:“可不是吗?春风虽然起了,可我们打北边来,还带着一股寒气呢,在下母亲就…也是因为在下没本事,如果有钱买辆马车就好了,母亲也不会受那份罪了。” “哦,你们是从北边来?具体打哪儿来?是东边还是东北?你们两位要去那儿啊?”掌柜的有心问了这么一句。 焦渥丹叹道这位掌柜的是位人精,一句话就嗅到味儿来。可这时候还不能把她与紫儿的情况全都吐出去:“我们是从东边儿来的。如果是从东北那边来,那路可就远了,掌柜的你怎么这么问?” 焦渥丹没说她与紫儿要往哪里去。 “你们路上有没有遇到哨兵?我可听说在那边安排了不少哨兵。”掌柜的继续试探焦渥丹道。 “是多了不少,路上为了打点,在下和母亲花了不少钱呢,要再遇到几个哨卡,在下给母亲治病的钱都没了。”焦渥丹作出心疼状,然后拱手对掌柜的说:“在下失礼了,母亲那边还需要热茶。” “去吧去吧,要热茶我这儿还有,要多少有多少,不要钱。”掌柜的笑道,可心里面琢磨的就是另外的心思了。 眼前这一老一小,一看就不是南疆人士,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到南疆来的呢?从样貌来看也不像上次那伙儿人,难道大魏那边儿还有能人? 虽然刚才少爷的话他有些不赞同,但与大魏交好,对他们这一方说有利的。 不能再让拈花教的女人们猖狂下去了,南疆向来都是拈花教的人的地儿! 焦渥丹把热茶递到紫儿手里面,紫儿捧着热茶喝了一口道:“怎么样?有没有探听到什么?” 焦渥丹微微摇了头道:“不仅没谈听到消息,还差点被人查了老底儿。这位掌柜的不简单啊。” “被人看出来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们虽然穿着南疆的服饰,但言行举止还是与地地道道的南疆人有所不同的。”紫儿安慰焦渥丹道:“咱们先去开一间房住下,有什么话等到了屋子里面再说。” 焦渥丹点点头:“嗯,只能先这样了。” 焦渥丹拿上随身带的东西,一手扶着紫儿走到柜台边上:“掌柜的,开一间上房。” “你们也是赶着了,如果换做往年这个时候,我们尼拉的客栈早就被来往的客商给住满了,现在几乎都是空着的,你们母子俩有好福气。”掌柜的话里有话道:“楼上有的是好屋子,您二位随我来,你们要住哪间随便挑。” 焦渥丹笑笑,这个掌柜的还变成了狗皮膏药似的,揭也揭不下来?他这份聪明可用错了地方。 焦渥丹没想到的是,这张狗皮膏药不光没揭下来,还被人明晃晃地贴在了脸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掌柜的你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上房随我们挑吗?”焦渥丹不悦地说道:“在下与母亲不想住这一间,请您给换间屋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 换茶 “免贵姓赵,公子您叫我赵掌柜就行。”赵掌柜腰弯得更低了些:“您不是打北边来的贵客吗?自然要让您与令堂住最好的上房,这间上房可是我们店里面最好的。” 焦渥丹打心眼里面不信赵掌柜这话。 这屋子是不是店里面最好的暂且不论,可是这间屋子旁边旁边住的人就有意思了。 掌柜的说这时候没有人住客栈,刚刚和掌柜交谈的达瓦次仁上了楼,从旁边屋子的呼噜声判断,达瓦次仁就在这间屋子旁边,而这位掌柜的一意孤行想把她们安排在达瓦次仁住的屋子旁边…打什么心思,她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无非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焦渥丹想着这赵掌柜自己凑上门来,是不是为了达瓦次仁和他说的那番话,他与达瓦次仁究竟在商量着什么。 “公子,公子?”赵掌柜提高了声音,催促焦渥丹道:“您贵姓?这位是令堂吧?应该如何称呼二位?” 焦渥丹话嘴张到一半,话说出口却改了模样:“在下姓梅,赵掌柜你叫在下梅公子就好,至于家母您就称呼为梅老夫人吧。” 紫儿被焦渥丹的话着实呛到了,真真正正地咳嗽了起来,焦渥丹感觉到她扶着紫儿的那只手被紫儿用力地掐了一把,恐怕袖子底下留下了五个指甲印吧? 紫儿也是的,她虽然不姓梅,可紫儿的的确确是姓梅啊,用得着那么急吗? 紫儿咳嗽得厉害,焦渥丹正好有了机会把像苍蝇似的赵掌柜给赶走:“赵掌柜实在对不住,刚刚吹了下风,家母有些病重了。就按赵掌柜安排的屋子住下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再叫您。” “好嘞。令堂先歇着,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等会儿再说。”赵掌柜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焦渥丹,如果不是知道赵掌柜另有所图,焦渥丹还以为赵掌柜看出了自己易容的破绽呢。 焦渥丹拿着包袱,扶着咳嗽不止的紫儿进了屋,等门儿一关上,紫儿一巴掌就拍到焦渥丹身上,嘴上说着:“我儿你没事吧?怎么就绊倒了呢?那么大年纪了路都走不好,着实令母亲我担心啊。” 焦渥丹没想到紫儿报复来的这么快,只能闷声吃个暗亏,还得演戏给外面的赵掌柜看:“母亲,儿子没事儿,就是被翘起来的木板给绊了下,母亲才是,你有没有被绊倒啊?” “母亲没事儿,我儿没摔着才好。”紫儿走到床边径直躺下,指着对面的竹塌,意思是让焦渥丹睡那边:“母亲恐怕是染了风寒,你别和母亲挤一个床,小心也跟着母亲染上了重病,母亲会十分‘心疼’呢!” “是,母亲。”焦渥丹看紫儿气性那么大,看来她是踩到老虎尾巴了。 她方才是怎么想来着,好像是因为…因为想起了她们此行的目的,也就顺嘴说出来那个姓氏,而“梅”这个姓氏同样是紫儿心中不能触碰的痛。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顶梢。两个人做到了桌子面前,倒了杯茶水,紫儿用手指蘸水写下了:“对面是什么人?会不会与晋王有关?” 焦渥丹也蘸水写道:“可能是与拈花教敌对的势力,看起来像是与梅四做交易的那个人。” 两个人没写两句话,紫儿忽然间感觉到如芒在背,她装作咳嗽的样子往后看了一眼,转过身来的时候笑了笑,继续蘸水写道:“有人盯着。” 焦渥丹忍住了没往前看,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擦起了桌子:“母亲,儿子去给您换杯茶,路上劳顿,您先小憩一会儿。” “诶,还是儿子孝顺,母亲我可享福了。”紫儿手绕到背后揉了揉背:“人老了,不中用了。” 焦渥丹端起茶杯笑道,紫儿还有些本事啊,装作她母亲装得很像样啊。 她们不能再用这样的方式传递信息了,看来得用意念沟通了,那个法子伤神得很。 焦渥丹拿着茶壶与茶杯走出门去,下了楼。 赵掌柜看到焦渥丹下楼,谄媚地笑着:“梅公子您下楼了?是…哦,茶水的问题。” “正是,赵掌柜的好眼力。”焦渥丹把茶壶和茶杯递到赵掌柜面前:“劳烦您把茶杯与茶壶烫一烫,再给在下一壶热茶,好给母亲端过去。” “诶,梅公子您稍等。”赵掌柜说道。 焦渥丹就坐在大厅里面等,静静打量着客栈内的布局。 客栈不大,都是用木头搭的,好在够高,窗户够多,看起来敞亮。三五组桌子,一组四把凳子,闲下来的伙计坐在门口往外眺望着,好像比她们去年秋冬来的时候还要冷清,也许赵掌柜因为客少才对她们格外热情?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吧。 焦渥丹猜测着方才达瓦次仁与赵掌柜商量的就是那批货的消息,她们不过问谢博宇干的事情,所以她们不知道那批货是什么。 看样子是对大魏很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焦渥丹灵光乍现,会不会是…粮食? 最近朝中闹得最凶的就是粮食。 今年皇上罕见地颁布了法令,除适合种稻谷的地方以后,其他地方都种上番薯,甚至种植番薯的面积比稻谷还要多。 焦渥丹不由得不想到是谢博翰为了即将到来的番邦之战做准备。 可这时候做准备来得及吗?或者说…大魏的粮食储量已经危及到大魏国祚安危了,那梅家…可就危险了。 她们要赶紧找到梅栎清,与她一起想个对策解决眼下的困境。 焦渥丹与紫儿不知道的是,梅栎清的下葬仪式就在两天后。 “梅公子,这是你要的热茶,还有茶杯,您请好。”赵掌柜把茶壶与茶杯递给焦渥丹,焦渥丹接到手里愣了愣。 “梅公子,梅公子?”赵掌柜问道:“是不是茶水太烫了,老人家喝不了,我给您再去换一壶?” “不用了,不用了,茶水送到楼上还有些时候呢,凉一凉刚好。”焦渥丹说完,提着茶水上了楼。 第四百一十六章 打听 看着焦渥丹的背影上了楼,赵掌柜含笑的面容立马垮了下来。 焦渥丹端着茶水进了屋子,紫儿闭着的眼睛睁了开,轻轻对焦渥丹摇了摇头。焦渥丹晃了晃手上的茶壶,同样对紫儿摇了摇头。 焦渥丹与紫儿相视一笑。 焦渥丹对紫儿说道:“母亲,这个客栈的赵掌柜人可好了,还给我们送了热茶来,您身体不适先喝杯热茶,我们也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才是。” 紫儿干咳着应道:“好的儿子,快扶母亲起来。” 焦渥丹伸手去扶紫儿的时候,快速在紫儿嘴里面塞了颗药丸,紫儿毫不迟疑地吞到肚子里面去。 紫儿倚着焦渥丹坐起来,喝了一杯焦渥丹倒的热茶水,然后又躺下道:“儿子你也喝些热茶吧,忙前忙后那么久,也该‘歇歇’了。” “是,母亲。”焦渥丹喝了杯热茶,茶水刚进肚,只听茶杯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 紫儿急得大喊:“儿子,儿子!”之后也跟着昏了过去。 赵掌柜在门口恭候已久,听到茶杯碎裂之声,推开门进到了屋子里面,而后达瓦次仁也跟着进来。 “少爷,您看这两人怎么处置?”赵掌柜问道。 “两个人都绑起来,老的那个扔到柴房里面去,小的这个留下来问话。”达瓦次仁说道, “是,少爷。”赵掌柜的比比手势,从门外飞快进来了两个人,分别把焦渥丹与紫儿绑好,紫儿被带到了楼下去,赵掌柜则翻起了两个人带的包袱。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赵掌柜用凉透了的茶水泼到焦渥丹脸上,焦渥丹才慢慢“醒来”:“赵掌柜?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少爷的客栈,老夫怎么不能在这里?”赵掌柜捋着胡须说道:“反而是你这个从大魏来的,不该来大魏这边。南疆已经封锁了五天了,你和那个扮作你母亲的人是怎么进来的?你说不说?不说把你舌头给拔了!” 焦渥丹知道瞒不过去,但没料到达瓦次仁与赵掌柜会动手动得那么快,她还没打算吐口呢只得装傻充愣道:“赵掌柜您说什么话,在下听不懂。” “哼,你们主子派你来还是嫩了点儿,装傻也不是这么个装法。”赵掌柜不屑道:“事情都到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还不说实话吗?说,你主子是谁?让你们到南疆什么地方,让你们去做什么事儿?” “我,我真听不懂赵掌柜您说的是什么…我与母亲住在大魏与南疆交界的地方,所以说话举止都像大魏人。我们因为最近大魏与南疆不太平,所以才想去走亲戚,没想到让赵掌柜你们误会了。” “误会?看你还不说实话!”赵掌柜拿出他搜过包袱里面的一个金灿灿的手钊说道:“这样的货色,别说南疆了,就连大魏的一般人家都没有,你们又是从何得来?” 坏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让人捉到了马脚,但能赖就赖一会儿:“这个是假的,是铜做的,拿出来哄哄人罢了。” “你还敢撒谎!金子是真是假,我这个掌柜的还看不出来?”赵掌柜威胁道:“如果你还不说实话,你母亲可就危险咯。快说,你们是不是晋王派来的?” 焦渥丹听着赵掌柜这话不像是为了找茬,更像是为了和晋王谢博宇搭上话,难道是为了达瓦次仁说的那批货? “晋王?我不认识什么晋王,是一个叫…史老板的人叫我来的。”焦渥丹半真半假地说道:“史老板说让我来南疆做件事情,就给我一大笔钱。” 赵掌柜听到了想听的话,面带欣喜地刚想开口,却被达瓦次仁给拦下了:“不用说了,你在撒谎。赵掌柜,把他母亲带上来,我们要换个人问问了。” 焦渥丹故作焦急道:“慢着!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说的明明就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你们难道不知道史老板吗?” “史老板我们知道,但你说的话根本不成立。”达瓦次仁娓娓道来:“如果真像你说的,你应该知道史老板派你来是做危险的事情,所以你就不会带自己的母亲来,除非那个女人…不是你的母亲。我说的对吗?梅公子?” 达瓦次仁看起来胖胖呼呼,满脸横肉,不是那等细心的人,她才说几句话就被捉住了痛脚,达瓦次仁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但她也不能就这么说出自己的身份与目的:“我刚才说了,我是来带母亲走亲戚的,如果没有这个由头,我怎么在南疆做好史老板交待的事情?” 达瓦次仁想了想,焦渥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继续问道:“史老板派你们来南疆做什么?” 焦渥丹垂下了头:“我…我不知道…就说让我们到南疆马格尔的圣泉去,说去了就知道了。您知不知道马格尔的圣泉发生了什么?” 焦渥丹反过来套达瓦次仁的话。焦渥丹相信凭着达瓦次仁的本事,多多少少会知道圣泉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也省了一番打听的力气。 “圣泉,圣泉…怎么都是圣泉?”达瓦次仁喃喃念道,但也更相信焦渥丹的话:“圣泉那边不知道怎么了,五天前突然发起了疯,封锁了南疆与大魏、南诏的边界。我们的人打听说…圣泉里面有一位重要的人死了,过两天就要办葬礼,其他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焦渥丹忽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位…少爷,请问您知不知道圣泉里面死的是什么人?是不是南疆人,如果不是,是老还是小?” 赵掌柜一脚把焦渥丹踢开:“放肆!是谁让你和我们少爷这么说话的?” “赵掌柜且慢,看来她是说了真话了。”达瓦次仁拦着赵掌柜对焦渥丹动粗:“你们来南疆是来找圣泉里面死了的那位重要的人吧?她是什么人,就这么重要?” 焦渥丹继续打着史老板的旗号说道:“我们史老板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不能说。” 第四百一十七章 畏惧 达瓦次仁思量片刻:“好,那本少爷就告诉你一些那位重要的人的消息,以表示我们家族对史老板的诚意。 那位拈花教里面重要的人听说是位少女,几个月出现在圣泉里面的,应该不是南疆本地人,根据时间判断,可能是上次和史老板一道前来的大魏人。” 少女…几个月前出现在南疆…可能是上次和史老板一道前来的大魏人…这不就是梅栎清吗?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你怎么能让这么好的孩子死于南疆人之手,当时我就不该…” 焦渥丹还未哀嚎完,紫儿已经出现在焦渥丹面前:“渥丹,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焦渥丹埋在紫儿怀里道:“紫儿,栎清她死了,她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紫儿扶着焦渥丹问道。 “达瓦次仁说圣泉里面有一位重要的人死了,过两天就要办葬礼。是位少女,几个月前出现在南疆里面,你说不是栎清是谁?”焦渥丹号啕大哭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紫儿把焦渥丹的绳子解开,把打昏了的达瓦次仁摇醒道:“达瓦次仁,你再说一遍,你说南疆里面什么人死了?你敢说错一个字,我现在就剁了你!” 达瓦次仁还未完全清醒:“你说什么?你是谁?” 焦渥丹赶忙说道:“紫儿你轻点儿,这不关他的事情。” 紫儿憋了几口气以后才继续问道:“达瓦次仁,你听好了,你说南疆里面什么人死了?” 达瓦次仁看着眼前那张老脸,再看看自己的衣领被攥在人家手里面,怎么拷问反过来了?换成人家的“老母亲”问自己了?看来他还是上了那个姓梅的当! “不就是那位拈花教里面重要的人听说是位少女,几个月出现在圣泉里面的,应该不是南疆本地人,根据时间判断,可能是上次和史老板一道前来的大魏人。”达瓦次仁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紫儿屏气凝神听了一遍,一下子手脚发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焦渥丹抹了抹眼泪:“紫儿,咱们去马格尔的圣泉吧,去找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讨个公道!” 达瓦次仁也明白过来了,眼前两个人很可能是上次来南疆的那伙儿人:“你们是不是上次来南疆的大魏人?” 紫儿和焦渥丹没有理他,焦渥丹从昏倒的赵掌柜手里面把手钊拿回来,紫儿则又把达瓦次仁给打晕了:“渥丹咱们这就走,我一刻都不想在尼拉这里待下去了。” 焦渥丹点点头:“咱们准备准备,我带好路上要吃的要用的,你去把达瓦次仁的马牵过来两匹,这就走。” 两个人分头行动,不一会儿就上了路。 达瓦次仁醒来以后发现地上扔了锭银子,捂着头说:“哼,少爷我上了他们的鬼当了,等我抓住她们以后,看我怎么收拾她们俩。” 如此没有章法的事情,不像是那个史老板的人干出来的,一男一女是什么身份? 达瓦次仁还没有看出来焦渥丹易了容。 从尼拉到马格尔用快马最快也要一天才到,紫儿和焦渥丹骑着的达瓦次仁的马也累死在圣泉门口。 这一次前来迎接紫儿和焦渥丹依然是上次的左护法。 “两位好久不见啊,你们俩也知道莘娜小姐去了,来参加莘娜小姐的葬礼吗?”左护法手边按着刀问道。 “左护法?”焦渥丹拦住了提剑就要往前冲的紫儿:“左护法你也别来无恙啊,看您的精神头不错。唯有一点…左护法你印堂发黑,这按我们大魏的话来说,这是大祸临头之兆,左护法您得担心啊。” “哼,不过是逞嘴上之能罢了,你们两个才是要小心陪莘娜小姐一起去做伴儿呢。”左护法说话极尽刻薄之意:“你们俩现在这时候还赶得到,小心别再和莘娜小姐错过了,过了明天,你们想遇到估计也难了,除非你们想莘娜小姐死后不得安生。” “我杀了你这老贼,我就得安生了。”紫儿的气又冒了上来:“什么莘娜小姐。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明明叫‘梅栎清’,不是什么狗屁莘娜!这一次我们来,就是为了带栎清走!敢阻拦我者,杀无赦!” “你们要带,上次早就带走了。”左护法惬意地掏掏耳朵道:“上次你们带不走,这次你们更带不走了。已经有人来过了,莘娜小姐不光没带走,还把自己给留下来。你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你们两个趁教主没发现的时候,麻溜地赶紧离开,教主发现了,可不是我这样耐耐心心和你们解释了,总得让你们老朋友之间见个面不是?要是我是你们两人,就不和天意较劲了,那多没意思。” “你是说有人来过了?”焦渥丹只能想到那个人:“你是说…晋王谢博宇?” “不错,正是那小子。”左护法闻声退下,一个焦渥丹午夜梦回梦到的脸庞赫然出现在眼前:“你是…周阿琳!” 焦渥丹的理智也彻底丧失了:“周阿琳!你既然把栎清留下了,为什么不治好她?非得一个人折腾,把栎清的命都给送了…周阿琳,你还我的栎清回来!” 焦渥丹扒开拦住她的人,想揪住周阿琳衣领时,被周阿琳一根手指头定住了眉心:“方才听闻‘南焦’焦渥丹先生说我拈花教的左护法印堂发黑,恐大祸临头。焦先生您猜猜本教主这根手指头按下去,你的印堂是发黑的大凶之兆,还是发红的大喜之兆?” “渥丹!”紫儿想冲上前去帮焦渥丹,一时不察,因为左护法撒的一把粉末而昏了过去。 左护法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紫儿不屑地说道:“不自量力!” 焦渥丹来不及去顾紫儿的死活。 焦渥丹感觉到顺着从周阿琳的食指传来的寒凉之意与无尽杀机,后背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无数看不见的刺。 对周阿琳的畏惧之意过去以后,焦渥丹也冷静下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 入牢 周阿琳根本不想和她们废话,但也不着急杀了她们,焦渥丹疑惑不解道:“周教主您也别来无恙啊,既然莘娜小姐去了,您也得请我们进去吃一杯酒吧?” 周阿琳收起手指说道:“焦渥丹,算你识相。虽然你不如晋王谢博宇那样重要,但大魏的‘南焦’与‘北莫’都在本教主手中,大魏那些酸儒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说起来也奇怪,为什么大魏的‘南焦’与‘北莫’都是女子呢?你们两个被叫做先生的时候,会不会有些…面上挂不住?” “如果我没忘记,周教主您也是女人吧?”焦渥丹出言讥讽道:“您看低了我们,也是看低您自己。” “嗯,说得好!”周阿琳拍手称赞道:“就凭焦先生您这句话,本教主就应该请你们喝着一席酒,喝了以后可别再来了。有些事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焦先生您可听懂了?” “嗯,听懂了。我们相见的人既然已经去了,顶多再送她一程,也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焦渥丹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与态度。 “嗯…本教主在这里再提点你一句,她现在不叫‘梅栎清’,和’梅栎清‘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她现在叫的是‘周莘娜的名字’,她生前装着的是‘周莘娜’的记忆,身体里面盛着的是‘周莘娜’的灵魂。”周阿琳说完就走进了圣泉的大理石门。 焦渥丹扶着昏迷的紫儿,五味陈杂地走进了圣泉。 上一次来,梅栎清还只是“梅栎清”,梅栎清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这一次来,梅栎清不再是“梅栎清”,梅栎清已无再生的希望。 时也,命也? 有梅家的血脉,周家的圣泉,骊山老母的上古法阵,大魏杏林圣手“南焦”焦渥丹的救治,依旧挽不回一个生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天爷不管你有什么价值,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你该死时,阎王要你三更死,谁会留你到五更。 梅栎清的情况她也知道,那副身子骨能撑到南疆来已经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她之前寄希望于南疆那眼圣泉可以救活同为周家血脉的梅栎清,不过是好梦一场吗? 焦渥丹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再度看见了眼前的篱笆院,她想往前走,却被左护法拦下了:“你以为你还能被当作‘贵客’请进小院子里面?别做梦了!你要去的地方,是和你老朋友‘相聚’的地方。” 焦渥丹无奈地笑了笑,把包袱交到了左护法手里,身上的瓶瓶罐罐也被左护法给搜走了,随着左护法走进了地牢里面。 谢博宇此时已做到了稻秆上面,逼着自己运功疗伤,仇恨的信念逼迫着谢博宇想方设法活下去。 谢博宇运功几周天以后,听见了地牢被打开的声音,他以为周阿琳会再度走入地牢里面与他交谈,但他没想到进来的会是紫儿和焦渥丹。 焦渥丹走进地牢就开始呼喊:“晋王爷你在吗?” 谢博宇认出了这是焦渥丹的声音,扒着牢门往外探:“焦…先生?焦先生是你来了吗?你怎么会来南疆?” 左护法敲了敲牢门:“诶诶诶,你们聊什么呢?这是你们能聊的地方吗?谁让你们‘老朋友’相聚,你们真还以为是来闲聊的?” “紫儿是不是也和焦先生您一起来?”谢博宇忍不住又问道。 左护法绕过栏杆一棒子打在谢博宇身上:“你还有完没完?你以为你在大魏是位王爷,在南疆还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你再嚷嚷,可不是打在你身上那么简单了。” 焦渥丹走过谢博宇身边时点了点,露出了紫儿的脑袋给谢博宇看了看,脚步沉重地往牢房深处走去。 谢博宇泪眼朦胧道:“焦先生您保重…” 焦渥丹往前走,身后左护法的棍棒打在谢博宇身上的声音络绎不绝。焦渥丹忍着泪把紫儿往上提了提,继续往前走。 走到尽头的时候,焦渥丹终于走到了她们该到的牢房。 左护法努努嘴道:“喏,看见没?那间就是与焦先生您齐名的‘北莫’莫如是在的地方,你们俩没事儿还可以聊聊天儿。 如果不是看在焦先生您对我态度还不错的份儿上,我才不给您安排这个位置呢。 您和那个小个子一人一间,她么…给您安排在您隔壁,你们几个人没事儿聊聊天,解解闷,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焦渥丹急忙问道:“请问左护法,周教主允不允我们去参加栎…莘娜的葬礼?我们想最后看她一眼,希望周教主能小小地满足我们的请求。我们了了心愿就回大魏去,劳烦您给周教主通报一声。” “通报?你说通报就给你通报?叫你声‘先生’,还真把自己当一个人了。”左护法嗤笑道:“你以为上次放你们齐齐整整的回去,真是我们教主心善?还是以为是看在你们冷月观的面子上? 哼,说你们不自量力,还真不自量力到底了。听说你们都活了百岁了,怎么说话做事还透着一股小孩子的天真?你们和莘娜比…都差远了,莘娜之前在京城里面还能借机掀起风浪来。再看看你们,除了做出一番清高样,还能做什么大事儿。” 焦渥丹垂下头,事情果然不是这么好办,连晋王谢博宇都先她们一步进了地牢里面,她们还能做什么呢? 师门那边通知了,依个人自扫门前雪的性子,估计不会来人解决她们这个烂摊子。风桥那边是不能让他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什么大用,风桥又打不过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如意阁阁主邹源消息灵通,会不会来救她们也未可知。蓝宏真将军因为即将开战自顾不暇。 往外数了一圈儿,往内数了一圈儿,好像就没有能给她们解决眼下之危机的。就像左护法说的,她们多活了几百岁,可遇到更为强劲的对手时,也依然毫无招架之力。 第四百一十九章 其亡 左护法那么说,焦渥丹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说梅栎清是她心中之痛,梅栎清何尝不是周阿琳心中之痛? 周家先后送了两位圣女到梅家去,好不容易才得了梅栎清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梅家女”,却因为种种事情被生生害死。 冷月观与拈花教都不能说与自己无关,每一方势力在“梅家女”的角逐之中都沾满了梅栎清、历任梅家女的鲜血。 难道这一代,她们也失败了吗? 焦渥丹临来之前给自己占了一卦,应于否卦五爻,当时她还以为是爻辞所说“休否,大人吉”,现在看来是应于“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意思是“终止无助困厄的局面,达官前行吉祥;即便如此,依然脆弱,不堪重负,就像拴在桑树的根或基一样。” 各方角逐的“梅家女”梅栎清,已如坠满了果实的桑树,不堪重负。虽系之梅栎清一身,也毁于梅栎清之一身。 于冷月观来说,无梅栎清领头,她们无法在暗中实施冷月观的全盘计划,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收获。于周家来说,没有结合梅家与周家梅栎清这颗棋子,周阿琳能在时局上进得了一步,却进不了第二步,周阿琳心中的大业难以完成。 看起来双方都两败俱伤啊。 “罢了,看在…莘娜的份儿上,我还是去帮你们通报一声吧,具体会是什么结果,我也打不了包票。”左护法先把紫儿关进去,又把焦渥丹关进去以后说道。 焦渥丹看着左护法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点暖意。 如今没有到最坏的情况不是吗? 焦渥丹从栏杆中间伸过去,摇了摇紫儿:“紫儿你醒醒,你醒醒。” 紫儿悠悠醒过来,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渥丹,我们这是在哪儿…” 焦渥丹回答道:“我们被周阿琳的人抓进来了。” 紫儿一拍脑门儿道:“我想起来了,是左护法那个老家伙撒了一把什么粉末过来,我一转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等我运功…嘶,丹田里面一点真气也没有了,那个老家伙给我下的是迷药还是散功的药?” 焦渥丹把紫儿的手拿过来,给她把脉道:“你丹田里面的真气不是散尽了,是被封住了。如果我手边有药… 哎,提那茬干嘛。现在我们和‘北莫’莫如是先生联系联系吧,她就在对面那个牢房里面,但我半天没听见动静。 你想法子把对面的铁门敲响了,估计莫先生就能和我们说说具体的情况了,我们这样待着也不是法子,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说来也奇怪,好像周阿琳故意把她们与莫如是一道关起来,又隔开了晋王谢博宇,周阿琳究竟是什么同意? 紫儿点点头,特地选了一块儿能敲响,但不会引起多大动静的、牢房里面石砖碎裂的小石块儿丢了过去。 铁门哐啷响了一声,莫如是的声音从铁门后面传过来:“是谁?” “莫先生,是我们,我是‘南焦’焦渥丹。”焦渥丹控制着声音说道:“你知道栎清为什么…没了吗?” 紫儿侧耳倾听着。 “哦,是焦先生你啊。”莫如是的声音空洞无实,焦渥丹只有在临终之人嘴里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事到如今,还提那个作甚?栎清没了就是没了,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早点告诉周阿琳我知道的东西,栎清她就不会…” “莫先生,栎清的死和你没有半分关系,如果不是我医术不精,如果不是我刚愎自用,早点儿把栎清送到南疆来,她也不会…”莫如是叹气道:“莫先生您且宽心,事到如今,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人死了还有什么法子?焦先生你莫要糊弄我了,我人老了,经不起大喜大悲了。现在我活着也没有什么劲儿,还不如随着栎清一道去了呢。 我很想世子爷,很想栎清,这一次倒不如随他们去了,还能在黄泉之下见见他们。”莫如是呜呜的哭声从铁门背后传来,紫儿也听得于心不忍。 紫儿看了一眼焦渥丹,焦渥丹点点头,紫儿便对莫如是说道:“莫先生,我是前几年嫁到晋王府的紫侧妃,您应该还记得我吧?我和渥丹是一道的,我们都是从冷月观出来的。您就算不相信我们,也得相信冷月观这块招牌啊。渥丹说了有法子,一定就有法子。” “冷月观,冷月观…”莫如是喃喃念道:“莫不是传说中那个一到中原浩劫,就会出来匡扶正道的冷月观?” “回莫先生的话,正是。”紫儿眼睛湿润起来:“莫先生您一定得相信我们,不要再自责了。好好把身子骨养起来,栎清醒来以后见到病怏怏的您,还不知道得多心疼呢。” “好好好,既然是传说中的冷月观,我姑且就信你们一回。”莫如是的声音响亮了一些:“就看焦先生您的本事了。” “那个法子不一定能成功,但我会尽力的。”焦渥丹说道。 紫儿不明所以,冷月观里面的宝贝多,以为焦渥丹有起死回生的宝贝,便没有多想:“有渥丹出马,她一定能让栎清活过来的。” 紫儿满心期待着,想象着焦渥丹救活梅栎清,想象着他们都挣脱了周阿琳的桎梏,再一起回到大魏那边儿去。那边还有等着梅栎清的几个小丫头,还有醉鬼楼等着梅栎清来经营。 只要人活着,怎么都好。 焦渥丹笑着看了看紫儿,暗中下了决心,她把藏在心口的一张符箓拿了出来,对着有光的方向看了半晌。 拖到第二天晚上,左护法才再次“光临”大牢。 “焦先生、莫先生、紫侧妃,你们仨都撞了大运,教主特赐你们能与莘娜小姐再见一次。”左护法高声地说道,吵醒了昏昏欲睡的三人。 紫儿、焦渥丹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黑暗之中秉着一束烛光的左护法。尤其是紫儿,她可不相信左护法这个老货有这么好心。 第四百二十章 临别 左护法想起拉牡规劝教主的话言犹在耳:“教主,莘娜小姐已经去了,那时候莘娜小姐还没来到您身边,您何必计较呢? 人死了什么也都没了,您不如大开恩德,放那些从大魏来的人看看莘娜小姐,莘娜小姐才能彻彻底底去的安详。要不然左一个思念,又一个想念的,莘娜小姐在地下会不得安生的。” 这样的话,教主身边只有拉牡敢说,所以左护法才把焦渥丹等人的要求告诉拉牡,让拉牡给想想辙。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听了拉牡的话,起先还不乐意:“哼,有什么不安生的,有他们在,莘娜才会走的不安生…” “教主!”拉牡拖长了声音说道:“请您不要给莘娜小姐留下遗憾。咱们抛开那些恩恩怨怨,易地而处,想必教主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况且梅家三少爷还在我们这儿,如果他以后当了梅家家主,记起今天的事情,他以后必定与周家为敌。我们已经没了莘娜小姐,可不能再失去梅家三少爷的信任。” 说起梅家三少爷梅栎桐,周阿琳的神色稍微缓和些:“那孩子…还没有吃饭呢?” “哎,三少爷还小,不懂事呢。他最敬爱的长姐去了,梅家又是那个样子,他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拉牡说道:“三少爷是个好孩子,以后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会体谅教主您的苦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周阿琳也就松口了:“只给他们看看,其他要求一律不准,莘娜以后还是要埋在南疆的。” 周阿琳叹了口气,把抽屉里面收着的梅栎清之前贴身携带的东西给拿了出来:“这些都是莘娜的旧物,明儿个一并拿去烧了吧。” 梅栎清贴身戴着的东西,一定是梅栎清的心爱之物。一枚被磨得起了线头的蓝色白梅香囊,一块梅栎清之前脖子上挂着的、周阿琳没有摔碎的闪着微光的玉佩,连东西都是和梅栎清一样冷冷清清的。 周阿琳看着躺在手心里面的两件东西,不由得眼底泛起了泪光。莘娜这孩子真是乖巧得令人心疼,在大魏也没有享到什么福。大魏那些人欠莘娜的,她一定要为莘娜讨回来! 拉牡想起了与梅栎清相处的时光,也背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左护法虽不常在圣泉里面的篱笆院儿内待着,但梅栎清作为周莘娜的时候,梅栎清对待左护法还是很亲热的,没事儿和左护法打打招呼,左护法打心眼儿里面挺喜欢梅栎清这个小女娃子的。 可惜…红颜薄命。 得了周阿琳的信儿,左护法才敢来地牢里面喊话:“哎,因为莘娜小姐…我们教主也不和你们较劲了。 不光你们三人,还有晋王、梅家三少爷都一并去看莘娜小姐最后一眼。你们只能看,不能碰、不能摸,听明白了吗?” 焦渥丹和紫儿微微点头,不再发一语,虽然她们俩也没想到梅栎桐也跟了来,目前也没有心思再问东问西的了。 这样的愿望实现了,换谁谁心里面能痛快。 晚上的圣泉静悄悄的,外面只听得见虫鸣与偶尔动物的嚎叫声。 谢博宇、紫儿、焦渥丹与莫如是,先后戴着镣铐从地牢里面走了出来,梅栎桐在地牢门口等着,看见被紫儿与焦渥丹架着的谢博宇赶紧上前察看。 梅栎桐没有见过易了容的紫儿与焦渥丹,还问道:“您二位是?” “师父与焦师叔都认不出来了?”紫儿憋闷的的火儿一股脑发了出来:“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赶紧替师父架着你姐夫。” 谢博宇面色灰白,神情怔忪,任由紫儿换上了梅栎桐。 梅栎桐喊了声“姐夫”,谢博宇依旧也没有理他,梅栎桐仔细看看谢博宇没有大碍以后,这才放心下来。 五个人各有打算,由左护法领着,去往了梅栎清的停棺处。 拉牡在门口等着他们几人:“几位来了,就进去看看莘娜小姐吧,记住动作要轻,不要吵到莘娜小姐。” 紫儿走在最前头,焦渥丹、梅栎桐架着的谢博宇走在中间,莫如是走在最后。紫儿看见棺椁开着,立马扑了过去,却被几个婢女给拦住了:“栎清…栎清…师父来看你了。” 紫儿开始嚎啕大哭,后面几人也跟着哭了起来,谢博宇才慢慢回过神来:“卿卿,卿卿…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博宇的胃早就痛到感觉不到了。虽浑身无力,好在左边有焦渥丹,右边有梅栎桐支撑着,也能继续往前走。 谢博宇挣开了梅栎桐与焦渥丹的扶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梅栎清的棺椁边。 那些拦住紫儿的婢女被紫儿拉住,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博宇触碰棺椁里面的梅栎清,而拉牡却出奇地没有去阻止,闪着泪光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男人。 这位就是莘娜生前爱过的男人吧?虽然立场不同,但她能看得出这位晋王对莘娜的真心。如果是贪生怕死之辈,大可不必只身深入南疆,就为了看莘娜一眼。 这位晋王看见莘娜去了,心里得有多伤心啊? 看见棺椁里面那个比印象中瘦了一圈儿的身影,谢博宇的眼中起了怜色,涌起了泪水,怪不得他的卿卿梦里面不肯转过身来看他,原来身上都是这样难看的黑线。 黑白相间,黑色的是泛黑的血管,白色的是梅栎清的肌肤,就如同一方宣纸上肆意洒上了墨汁,白白费了这样好的宣纸。 傻瓜,他怎么会觉得她难看呢?除了黑线以外,露出来的其他都是他熟知的模样。 比如那双喜欢给梅栎桐与夏研做吃的手。 他还记得面粉粘在梅栎清手上,蹭到手背上,最后黏在鼻尖一点,白乎乎的,就像小猫的鼻子一样,可爱至极。那双手也曾揪住他的衣襟,让他走得慢些,怯怯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热。 那颗被梅栎清捂热的心,因为梅栎清的离去,再也暖和不过来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佞臣 谢博宇的双手扶上梦寐以求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比他在湿冷的地牢里面浸了几天的身体更寒冷,谢博宇不在意,指尖摸索着以后再也见不到的脸庞,直到这时谢博宇才真真切切感觉到梅栎清的的确确是去了。 谢博宇溢满了眼眶的泪水顺着下颌一滴一滴地滴在了梅栎清脸庞上,谢博宇借着泪水试图把梅栎清脸上一丝一丝的黑线当作污渍给擦去,脸上的黑线没有变淡半分,就像花纹一样长在了梅栎清身上。 梅栎清明明不是这个样子啊,她被送到南疆之前,身上也没有这样难看的花纹,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黑线会刻满了全身? 谢博宇着实忍耐不了洁白无瑕的梅栎清被凿下了这样的渍迹。 “卿卿,是我,是阿茂。你怎么就去了呢?我还以为你像在骊山山崖底下的阴河之中那样吓唬我呢。 那时候梅家不也把白灯笼给挂上了,你还不是一样被我给找到了吗?你之前身上被开了那么一个大洞不也活下来了,为什么你丢下我一个人去了呢?你留我一个人在大魏,我除了母妃,再也没有亲人了,卿卿… 都是我的错,我让你一个人在南疆那么久,我也没能看到你最后一面。你最后是怎么过来的呢?一个人上路会不会害怕? 阿梓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去吧,我不会把阿梓像你一样交给梅家去照顾,梅家…不论哪个梅家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我会让他们下来陪你的。还有其他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喜欢一个人复仇。可是…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就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吧,不让我做,我就没有脸面去见你了。等我把阿梓拉扯大,侍奉完母妃,我就下来找你。 等我,我的王妃,我真正的王妃。” 他一直呵护着的卿卿,就算被卿卿误会也没有放弃护她周全的卿卿,就这样被梅家和周家糟蹋致死。 他有心报仇,无力回天。他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哪怕是要违背对父皇的诺言,他也要坐上那至高的宝座。就算周阿琳活了百年,是冷月观都难以对付的老怪物,他也一定要找法子收拾掉她,收拾掉拈花教! 哪怕“贤王”变成“佞臣”,谢博宇也要完成对梅栎清的承诺。 没有你的天下,负了也就负了吧。 谢博宇在梅栎清额头上落下一吻,起身走向拉牡,谢博宇看向拉牡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不过一句:“多谢。” 莫如是把谢博宇对梅栎清的情谊看在眼里,谢博宇于之梅栎清,何尝不似她对先世子。晋王的性子和阿昊何其相似? 如今不过是对调过来,伤心的是晋王谢博宇罢了。 周家…周阿琳不就是想用这样的法子逼她说出来她知道的事情吗?阿昊去了她都抗了下来,现在不过是多去了一个人罢了。 不管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她都不会让周阿琳得逞!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莫如是的眼泪自从见到梅栎清的棺椁以后止不住地在流,根本不敢靠近半分。 拉牡看在眼里,走到莫如是身边问道:“莫先生,晋王上去瞧了瞧莘娜小姐,您在莘娜小姐小时候教过莘娜小姐,既为莘娜小姐的先生,何不上前看看,送送莘娜小姐最后一程?明儿个的下葬仪式你们几位是不能参加的,除了梅家三少爷。” 拉牡所说,谢博宇早就预料到了,说来周阿琳能放他们看梅栎清一眼,也算是周阿琳最大的让步了。 梅栎桐却直愣愣地问道:“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能参加?” “因为您是莘娜小姐的亲弟弟,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拉牡转过身来看着梅栎桐说道,梅栎桐没来由地后背冒起了凉气。 梅栎桐没敢问下去,也没敢去看自己的长姐,站在紫儿与焦渥丹身边手足无措。 莫如是看了一眼梅栎桐,和拉牡说道:“我与栎清的情分不是凭这点儿东西就能盖过去的,看不看在我,拉牡你不用在这里挑唆了。 阿梓,咱们好久不见,刚刚来不及打声招呼,现在过来让先生看看,让先生我考校考校你的功课。” 惶然之间,梅栎桐一步步蹭到莫如是身边,梅栎清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何身份?是“梅栎桐”,还是和长姐一样在南疆有其他的名字和身份?明明是与他一起生活多年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什么“周莘娜”。 他实在不能理解,哪怕过去了几天,他仍然无法理解。 究竟什么为真,什么为假? 就在几人陷入无边的寂静之时,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梅栎桐飞快地在心中划过一个念头:这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他刚刚心中所想?还是这只是个巧合? 进来的人是巫医云珠,梅栎清之死也有她出的一份力,或者说压根儿就没办法出力。 “听说大名鼎鼎的大魏杏林圣手‘南焦’焦渥丹先生在这儿?上次未能一见,这次特来相见,不知焦渥丹先生在哪儿?”巫医云珠走了进来说道。 焦渥丹往前一步说道:“在下便是,敢问您是…?” “和焦先生您不能比,不过小小一枚巫医罢了。”巫医云珠和拉牡、左护法点点头,算问个好,扭头对焦渥丹说道。 “巫医云珠?确实没听过,是我孤陋寡闻了。”焦渥丹恳切地说道,她确实不曾听闻过“巫医云珠”的名号:“您这次前来,不知有何赐教的?” “您在大魏,我在南疆,焦先生您没听过我的名号也实属常事。在下不敢提赐教,只不过借用莘娜小姐的遗体,切磋切磋医术,不知焦先生您是否肯赏光?” 巫医云珠说得轻松,就像请焦渥丹喝茶那样简单,可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她说的绝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 第四百二十二章 珍重 焦渥丹不想应下,去看一眼梅栎清的尸身,就像拿小刀一刀一刀剜下她的肉来,她不想再受那个罪:“您客气了,斯人已逝,就别再打扰她了。” “焦先生这是不敢的意思吗?”巫医云珠不肯罢休地紧追着问道。 “嗯,是我不敢,您请见谅,体谅我为人师的一片苦心。”焦渥丹含着哭声说道。 拉牡有些于心不忍,便问巫医云珠说道:“云珠你要与焦先生切磋,可得了教主的允许?” “来之前已经问过教主了,教主说随我。”巫医云珠说道。 云珠这么说,拉牡也没有辙了:“行行行,您与焦先生切磋,我就在这里看着。” 事到临头,焦渥丹也不能退缩了,也只得应下。 虽然她可以立刻拒绝,但是他们这些人就得立马回去,晋王、紫儿、梅栎桐、焦渥丹还想和梅栎清的遗体再待一会儿吧,她也不能那么任性。况且查清楚梅栎清是怎么去的,也可以了了她一桩憾事。 云珠高高兴兴地拉着焦渥丹的手走到梅栎清旁边,谢博宇紧张地注视着巫医云珠,生怕云珠做出什么对梅栎清不敬的动作来。 “小伙子放宽心,我也是女人,不就摸两把你心爱女人的身体吗?她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巫医云珠说的话让谢博宇气不打一处来。 焦渥丹赶忙说道:“晋王爷您放心,我会拉着她,不让她乱来的。” 谢博宇稍稍放下心来,可依旧不放心,干脆走到巫医云珠旁边,打算一旦云珠有异动,立刻制止她。 巫医云珠问焦渥丹道:“焦先生,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可以了,您先请。”焦渥丹做出邀请的姿势。 “那我就不客气了。”巫医云珠狡黠地笑了笑,焦渥丹一阵头晕眼花过后,竟然觉得巫医云珠的笑容有些熟悉。 “莘娜小姐是因为外伤加内伤去世的,她死前呛水喝下去的圣水是导致莘娜小姐死亡的间接原因。 圣水灵气太足,太足反而成了一种‘毒’。 以莘娜小姐生前的身体状况,是没有办法消化那么多灵气的。纳入体内多余的灵气触发了多种体内的毒物。 我看看啊,有伏生散、西域芫花子毒还有南疆的蛊毒,天下奇毒一小半儿都在莘娜小姐体内,哟,这里还有一个被刺穿的大洞… 焦先生您算是了不起了,能一直维持着几种毒物与外伤之间的平衡。莘娜小姐去了,您不要自责,乃是天意。” 说是切磋,怎么更像是巫医云珠在劝慰自己。 焦渥丹有些不能理解。 “焦先生,您不愧大魏‘南焦’这个名号,我实在佩服,佩服。” 巫医云珠原来真是为了切磋,看来云珠她痴迷医术,之前想堕了她的面子,看了半天没有找到她的短处,所以认输了? “云珠先生您也了不起,您在南疆用外洗圣泉水增补莘娜体内灵气,内服南疆秘药,莘娜才能多撑那么久。 听您这么说,如果不是栎…莘娜她误服了圣泉水,她还能活下去…”焦渥丹越说越伤感,看来梅栎清之死真是命,连呛水都能要了她的命,就算有大魏、南疆的医术高手也不能救治。 时也?命也? “所以你别用‘替命符’那样的蠢法子想要救回梅家大小姐的命。”巫医云珠忽然间换了一副口吻和焦渥丹说道,语气中带着警告与威胁:“如果你想梅家大小姐彻彻底底死去的话。” 巫医云珠怎么会知道“替命符”? 焦渥丹摸着胸口布袋子里面的黄色符咒,不可置信地看着巫医云珠,巫医云珠又浮起了焦渥丹熟悉的笑容。 “你,你是…?”焦渥丹激动地喊道。 “别出声,你先回去,且看明日如何发展吧。”巫医云珠看了身后的拉牡与左护法一眼说道:“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听到没有?” 焦渥丹眼中又蒙了一层水雾,与之前的绝望不得法不同,焦渥丹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希望。 “别哭,哭什么哭,你也别告诉紫儿我来了,现在还不是揭晓一切谜底的时候。”巫医云珠看着身旁的晋王说道:“晋王爷,您也等着,相信心中的力量,相信神迹的发生。” 谢博宇跟在巫医云珠身边,巫医云珠和焦渥丹说的话没有刻意避开谢博宇,谢博宇也把巫医云珠的话全都收入耳中。 如果他没猜错,巫医云珠和焦渥丹是认识的?巫医云珠也是冷月观的人?巫医云珠还有其他法子能让梅栎清活过来吗? 谢博宇不敢相信,又想去相信。 “晋王爷您也别怪我,实在是时机不到,我们也救不了梅家大小姐。可能明日会有来碍事的人,你想方设法把他们拦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那些人拦下来。” 巫医云珠狡黠的笑容映入谢博宇眼中,谢博宇感觉到一阵阵被大悲大喜冲击后的晕眩,晕到他站不住脚。 巫医云珠趁机把一瓶药丸塞到谢博宇衣袖中:“晋王爷,里面有两种药,白色治胃痛,红色补气血。您现在还不能舍了这把骨头,要不然明日谁来救梅家大小姐?您的心意上苍已知,往后必定能乘风破浪,否极泰来。万万要珍重。” 谢博宇把话都听进去了,因为狂喜的晕眩一阵接一阵,谢博宇紧绷的那根弦松下来,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巫医云珠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楞头小伙子,欣慰地笑了笑。 历代“梅家女”的不幸,终于可以在这一代完结。不光是世世代代的献祭燃魂,还是一脉相承的情深缘浅,一切都可以结束了。这一代的“梅家女”终于可以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良人。 如果晋王谢博宇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那么她就替梅栎清剔除了晋王这朵桃花,再自己挑一朵种下。 这一夜,又有两个人能睡好了。 梅家大小姐,你准备从那边回来了吗? 这个世间留给你的不止是苦,苦过后才是酿好的甜啊。 第四百二十三章 葬礼 梅栎清背负着满身罪与孽,同时也被寄予着无限的爱与希望。 端看梅栎清以后如何行事了。 梅栎清准备着从那边的空间中回来,梅栎清的尸身今天准备下葬了。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特地换了南疆特有的圣服,亲自为梅栎清主持下葬仪式。如果不是周阿琳换上这身行头,很多人都忘了周阿琳在成为教主以前,是作为拈花教的大祭司。 拈花教里面一般人是得不到周阿琳亲自主持葬仪的殊礼的,所以前来观礼的很多人对于教主为从大魏而来不过数月的周莘娜、也就是梅栎清主持葬仪,各自抱持着疑惑与不满。 从大魏而来的人本应该是她们的敌人才是,为什么周莘娜顶替了原来圣女冉奴的位置,还能得到教主大人这么大的重视。 周阿琳直至葬礼也没有解释半句。 同样身着南疆圣服的拉牡跟在周阿琳身后,为周阿琳递上拂尘。周阿琳对着换了白衣的梅栎清的尸身念着悼词,一只手挥着拂尘在半空中划来划去,念了小半晌才停下。 停灵七日,魂兮魄兮。逐浪沧海,无尘无垢。天地所使,百泽待涸。无穷无尽,浪尽而归。其所使邪?其所归邪?荡尽敦伦,则所已哉! 紧接着拉牡把花瓣送了上来,周阿琳把花瓣洒在梅栎清的身体上,最后接过拉牡递上来的一碗圣泉里面的泉水,慢慢泼洒在梅栎清身上。 周阿琳的动作一气呵成,仪式虽然郑重,但却不繁琐,没一会儿葬礼已经接近尾声。 这时拉牡在周阿琳儿不耳语道:“教主,有人闯进来了。” “从哪儿来的?”周阿琳对有人在梅栎清的葬礼上闯进来的事情毫不意外。 如果换做是她,她也得看看如此反常的情况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她也不是那些没脑子直往圣泉里面闯的人,她敢把守卫撤了,也就代表她有足够的底气应对不速之客。 谁敢打扰今天莘娜的葬仪,那些人就为莘娜的亡魂开路吧。她之前为了莘娜做出让步,可不代表她就是心慈手软之辈。 拉牡平静地回答道:“是南诏来的那些人,还是上次和您作对的土司家的小儿子达瓦次仁。” “哦?他还有胆子来?那小子有种。”周阿琳虽然欣赏达瓦次仁的胆气,但她这一次不会在念在南诏土司的面子上,再放他儿子一马了:“那小子寻的是什么理由?” “达瓦次仁那边说要来圣泉搜查从大魏来的奸细,说马格尔已经找遍了,但还没找到人,那些人一定是溜到圣泉里面来了,说请教主您给他个方便,让他把大魏来的奸细捉拿归案。”拉牡回答道。 “看来这里面还有事儿啊…”周阿琳挑眉看着拉牡,让拉牡继续往下说道。 “教主英明。达瓦次仁那边传话来说,前不久在尼拉他所辖的客栈之内,有两个人打昏了他与他的人,偷走了他的两匹好马,他一定要报仇。达瓦次仁还说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拉牡略带讽刺地说道。 “誓不为人…那你就和达瓦次仁说,找不到人的话今儿个就不要回去了,反正他也不想做人了。”周阿琳比了个手势,让拉牡派人把达瓦次仁“留下来”。 “是,教主,拉牡暂且告退。”拉牡回答道。 “去吧,动作麻溜点儿,到正午的时候,莘娜就要火葬了,本教主不想看到你缺席。”周阿琳说道:“对了,外面盯紧点儿,可能还有‘客人’要来做客,一道留下来给莘娜‘送行’。” 随着丧仪的进行,周阿琳也渐渐洗去了因为梅栎清沾染的烟火气。 周阿琳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周阿琳。 “莘娜,抱歉琳姐姐不能再陪你了。这是你之前留下来的东西,琳姐姐还给你。”周阿琳的手指抚上梅栎清的脸颊说道:“不要再留恋人世了,既然你已魂归九天,就不要再回来了。人间不值得。” 周阿琳把玉佩放到梅栎清胸前,把香囊放入梅栎清手中。 梅栎清因为用了巫医云珠的药,七日已过还看得栩栩如生。周阿琳一时间恍惚,好像梅栎清只是沉睡着,下一瞬就会醒来似的。 她是愿意梅栎清醒来呢,还是不醒来呢? 周阿琳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杀!” 周阿琳听到震天动地的“杀声”,眯了眯眼,她所预料的事情终于来了。 今天既是梅栎清的葬礼,同时也是周阿琳借此机会肃清内鬼的时候。连续七日的收紧南疆边防,终于起了作用。 看来只有达瓦次仁一个人不够份量,接下来还有谁要给莘娜做祭品? 周阿琳褪去披肩,换上战袍,转身从篱笆院儿内往外走去。 巫医云珠看见周莘娜走远了,一个人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周阿琳走到门口,看到了一个她不曾认识的人:“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来到我圣泉有何贵干?” “在下姓夏,单字为哲,周教主就叫在下夏二公子吧。”夏哲身为跟着百十来号人马,将圣泉围了个水泄不通。 “夏二公子…你是护国公夏焘的儿子吧?年纪轻轻,胆子不小,你来之前也有个胆子不小的人刚刚被本教主捉住呢,夏二公子要不要和那个人凑成一伙儿,通通给莘娜开路?”周阿琳说道: “如果本教主没记错,莘娜在大魏的时候,你也暗恋着莘娜吧?只不过被晋王谢博宇那个臭小子捷足先登了,夏二公子是不是有些遗憾?本教主今儿个就替你了了这个遗憾,让你先一步于晋王上路!” 夏哲来之前就知道了梅栎清在南疆被叫做“周莘娜”,可是听周阿琳这么称呼梅栎清的时候,夏哲心里也是酸酸胀胀的痛。 那样骄傲的女子,被人用一个假名字送终,那人还恬不知耻地以长辈自居,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是有多大的脸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梅栎清之死的痛,痛不过那人的骄傲被周阿琳践踏来得痛。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中计 夏哲一下子就涨红了眼,但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被周阿琳牵着鼻子走:“在下前来贵宝地,不为别的,就是想把栎清带走,请周教主原谅则个。” “哼,你带不走的,莘娜已经被本教主给烧了,夏二公子若是不嫌弃,本教主赏你一把莘娜烧的灰倒也无碍,夏二公子你要吗?”撩拨夏哲的怒气,对周阿琳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周教主您说笑了不是?栎清还好好躺在圣泉里面,请您把栎清的遗体交给在下,在下好带回去让梅家安葬。”夏哲针尖对麦芒似的说道。 “说笑?本教主不是在说笑,既然夏二公子你知道了,本教主也不必瞒你了。莘娜的遗体你是带不走的,况且你也不能代表梅家发话。” 周阿琳拍拍手,一个人从周阿琳背后走出来。夏哲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不明所以:“请问这位是…” “妾身乃京城梅家大夫人周氏,是周莘娜的生母,也就是夏二公子说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生母。” 周氏出来解释,直接表明了来意:“莘娜的遗体要不要带回去,要带到哪儿安葬,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知道夏二公子代表谁来说这些话?是妾身的婆婆,还是妾身的夫君?” 夏哲这才明白为什么看眼前的女人有些眼熟,原来她就是梅家大夫人周氏,可是她为什么在这里?还身着南疆的服饰。 夏哲很快就想明白了,周氏是南疆拈花教的人,是周阿琳派到梅家去的。梅家知不知道周氏是南疆的人,若是一早就知道了… 夏哲不敢想下去,再想下去就是梅家的秘密了。周氏如今现身,代表周家和梅家的秘密不用再隐瞒了吗? “夏二公子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正主来了,你找不出名正言顺的借口把莘娜带走了?夏二公子,既然莘娜你带不走,不如你留下来陪陪莘娜。”周阿琳摆摆手,从圣泉里面出来一遛的娘子军,和夏哲带来的人马对峙起来。 夏哲笑了笑:“果然拈花教教主的本事名不虚传,但要说名正言顺的理由,在下还有呢。” 夏哲话音刚落,夏哲的手下就带着捂住了嘴的拉牡出来,周阿琳看到了拉牡,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夏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威胁本教主吗?” “威胁不敢,在下只是区区的护国公之子,怎么敢威胁南疆大名鼎鼎的拈花教教主呢?在下只是想做一笔交易。”夏哲抿着嘴唇说道:“一人换一人,周教主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周阿琳面色不善,吩咐身旁的周氏下去,别在她眼前碍眼:“夏二公子你想‘一人换一人’,不知你想怎么换,你想来换谁?” 周阿琳又把球踢给了夏哲。 “自然是用这位拉牡小姐和栎清的遗体换了。一个大活人换一个不在了的人,怎么看都是周教主您这边划算。”夏哲说道。 “其他人夏二公子就不考虑了吗?”周阿琳看了看渐渐上升的太阳,继续和夏哲周旋道:“除了莘娜,还有‘南焦’焦渥丹,晋王及其侧妃,还有晋王的几十个手下。那么多人,夏二公子不考虑其他人了吗?” 周阿琳看着左护法的蛾子朝夏哲及其手下飞去,越发气定神闲。 她想知道夏哲会怎样进行利弊取舍。和夏哲这样自作聪明的人玩儿,也别有一番意趣。 “自然是…” 夏哲话还没说完,只听“嘭”地一声,圣泉背后的青砖被炸了个粉碎,青烟伴着灰尘,一下子蹿出十几米高。 “都要!”夏哲对周阿琳笑着说道。 周阿琳这才明白她是上了夏哲的调虎离山之计。 “夏哲!”周阿琳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儿个本教主不剁了你,本教主就不姓周!” “是吗?那就请周教主改姓夏吧!今儿个周教主你是杀不了我的。”夏哲看着背对着周阿琳的黄烟顺着风飘过来,很快周阿琳的手下都不能动弹了。 夏哲这一方早就服了解药,没有一个人有事儿。 “来人啊,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拿下!”夏哲一挥手,立马冲上来十多个人将周阿琳围住。 周阿琳看了一眼掉了一地的虫子,明白了夏哲这边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夏哲先是派与拈花教有过节的达瓦次仁来叫阵,她就把身边信任的拉牡派了出去解决达瓦次仁,夏哲这一方趁机将拉牡捉住,然后夏哲这一方的人马再现身,引着她出来,然后再让达瓦次仁把圣泉外围的青砖给炸了,炸药里面的黄烟顺风飘过来,然后… 这位夏二公子是什么人,这样的做法不是等闲之人能做出来的… 周阿琳想起来这位看起来不起眼的夏二公子夏哲还有一个绰号“小诸葛”。哼,她也因为一时大意栽在这位“小诸葛”手上了。 周阿琳认命似的闭起了眼睛,等待夏哲的处置。 “来人啊,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就地处决。”夏哲知道等过了药劲儿,他没有办法困得住周阿琳。 既然周阿琳势必要与大魏为敌,甚至培养出了“鬼卫队”,那他就不能留着周阿琳了,哪怕把南疆送给达瓦次仁,他也不在乎。 “慢着!夏哲你不能杀她!本王不许你杀她!” 从黄烟深处跑过来一个人,夏哲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那人正是晋王殿下谢博宇。 “晋王殿下,您说什么,臣听不清。”夏哲一边比着手势让手下干净杀了周阿琳。夏哲的手下听到“本王”二字,一听就知道眼前的人是晋王,更加不敢妄动。夏哲气不过,亲自取了刀过来,对准周阿琳的脖子,准备砍下去。 “夏哲,你不能杀她!”谢博宇闻了黄烟也慢慢没有了力气,可还是尽力大声喊着:“杀了她,卿卿就再也救不回来了,难道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谢博宇,你,你说什么?”夏哲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第四百二十五章 拦下 “谢博宇你说的可是真的?”夏哲神情恍惚地说道。 “自然是真的,千真万确,有冷月观的人为证。”谢博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杀她,至少现在不能。” “冷月观…没想到晋王爷你和冷月观的人也联系上了。”夏哲把刀收起来:“臣就姑且信你这回。” “二公子,万万不可啊,谁知道是不是晋王爷得了失心疯,胡乱说出的这些话。没准儿眼前这位不是晋王爷,是拈花教的人见势不妙,派了个假王爷出来应付二公子您呢?如果这时候错过了杀掉拈花教教主的机会,以后很难寻到机会了结了她。 不了结了拈花教教主,大魏之危就不能解,大魏千千万万的百姓就要陷入诸番邦的铁蹄之下。那些番邦人凶狠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多少妇孺要陷入这场浩劫之中?请二公子您三思啊。”一位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男子站了出来说道。 “孔先生您不也拿这样的话来堵我的心,本公子晓得轻重缓急。”夏哲故作镇静地说道:“抱歉了晋王爷,此妖女非杀不可,不杀不足以解危机。如果…如果卿卿要怪我的话,我亲自‘下去’给卿卿赔罪。卿卿深明大义,应该晓得孰轻孰重,她一定不会能够理解我的。” “夏哲,你不能…你不能杀拈花教教主。”谢博宇因为中了毒烟不能动弹,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瞪着夏哲说道: “如果你敢动拈花教教主一个手指头,本王势要与你为敌,与护国公府为敌,如果你不想你的父母亲朋出事情的话,你现在就把刀放下!” “如果臣不放呢?晋王殿下又奈何得了臣吗?什么时候‘贤王’变成喜欢用下三滥的手段了?就像孔先生说的,也许您是拈花教的人假扮的呢。晋王爷,请你务必要以大局为重!以大魏的江山社稷为重!不要因小失大。” 夏哲不想再与谢博宇废话,依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的本事,她很快就要解开毒烟的毒,等那时候这里全部的人都要陪葬。 因小失大,难道梅栎清的命就是那个“小”,江山社稷就是那个“大”吗?难道梅栎清不是大魏的子民吗,她不是那个“大”里面的一员吗?连小小的一个人都救不了,他怎么能靠杀了周阿琳救了大魏呢? “你敢!夏哲你敢!”谢博宇不敢看到梅栎清复生的希望毁在夏哲手里面:“夏哲你不也是喜欢她的吗?你不是想和本王公平竞争吗?现在你在做什么?你不能杀她!” 夏哲瞥了谢博宇一眼,手起刀落,没想到夏哲却被绑着的拉牡给撞开了。 夏哲与周阿琳错开的一瞬,周阿琳解开了黄烟的毒,运气震飞了夏哲等人。 “晋王爷,没想到本教主还有被你救下的一天。我周阿琳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虽然你是谢家血脉,本教主依然会留你一条小命。谢博宇你就感恩戴德吧!莘娜复生的事情,等本教主收拾完这些人回来再谈。”周阿琳转了转脖子与肩膀,发出咔咔的响声。 “不,周教主您也不能杀他们。”谢博宇艰难地说道。 “咦?什么时候大魏的晋王爷要做救世主了?本教主以为你阻止夏二公子的时候,就放弃了作为大魏晋王的立场,就像你那个哥哥秦王谢博智一样。”周阿琳指着对面的夏哲说道: “但你终归比谢博智还差一些。一条道要走就走到黑。你想做墙头草的话,两头可都不落好。 瞧见了没?对面的夏二公子脸都变绿了,一副要杀了你的嘴脸。你现在要救他还有护国公府的人马,护国公府只会记得你晋王要对护国公府喊打喊杀,护国公府可不会念你的半点恩呢。 没准儿他们还会把你说的这番话告诉你的皇帝哥哥,你的皇帝哥哥也就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杀了你呢。你的皇帝哥哥早就想那么干了,不是吗?” 谢博宇先前那番话是在情急之下说了出来,他说完也就后悔了,但他不后悔救周阿琳:“多谢周教主您一番教诲。本王与教主您的当务之急不是杀个你死我活。以周教主您的本事,要快速解决夏二公子的人马很容易,但是卿卿可就救不回来了。周教主您难道想看到这一幕吗?” 谢博宇在赌梅栎清对周阿琳有多重要,值得周阿琳放弃夏哲这块到手的肥肉。 周阿琳摸了摸下巴说道:“哦?是谁告诉晋王爷你这些话的。本教主相信晋王你救本教主是为了复生莘娜,可是夏二公子他…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和复生莘娜有关系啊?晋王爷你不会是念在他们是大魏的人,想留他们一条命,找个机会把他们给放了吧?” “谁说没有关系?没想到周教主还有健忘这样的毛病。周教主您再好好想想,护国公府夏焘之二子夏哲,其母为本朝的长公主谢蕴逸,夏哲年方二十。本王说了这么多,周教主您要是再想不起来…”谢博宇默默运功疗毒,毒也解了一小半儿,说话的气力也大了些。 周教主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夏哲有些不知所措,但也隐隐猜到了谢博宇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巧巧巧,真是巧…都说无巧不成书,以前本教主还不信,如今本教主不能不信了。”周阿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便伸手拭去划出来的一滴泪水: “莘娜,我的莘娜,你命不该绝,你命不该绝啊!以前拈花教做的孽,如今倒成了救你的药。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想到呢…” 听了周阿琳说的话,夏哲确定了谢博宇想要说的意思,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是该哭还是该笑。 谢博宇看着自己既阻止了夏哲杀了周阿琳,又阻止了周阿琳杀掉夏哲,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巫医云珠交代的话,他也算是做到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扰乱 谢博宇躺在地上不禁想到为什么巫医云珠要自己来阻止,换做其他人,例如巫医云珠、冷月观的焦渥丹、紫儿,没有一个人有他这样的立场能劝得动两人,还被连累中了一次毒。 忽略这些曲折的过程,他好歹是把两尊大佛都给拦下来,以梅栎清为纽带,将周阿琳与夏哲两方暂时拴在了一起。接下来要怎么办,就得看巫医云珠的了。 巫医云珠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能知道那么秘辛呢。 等毒烟的药效散去,拈花教的人起身能动弹了,拈花教的教徒纷纷把夏哲的人马给围了起来,如果周阿琳发话,下一刻她们就会扑上去如野狼一般咬死夏哲的人马似的。 夏哲让刚刚那位劝他的的孔先生安排下去,不要和南疆拈花教的人起冲突,在圣泉外面等候着,只身一人进了圣泉。 夏哲、谢博宇与周阿琳三人踏入了圣泉内,谢博宇第一次见梅栎清之前住过的篱笆院儿内是什么样子。 日月高悬,万物生辉,谢博宇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情形,明明是白天依旧有月亮,那月亮的样子还不似作伪,谢博宇能从悬在空中的月亮感受到静谧与力量。 周阿琳是怎么做到的?她是如何造了个月亮出来,形成“日月同辉”的情景?周阿琳的本事难道就高深莫测到了这种地步吗? 与谢博宇有同感的夏哲后悔刚刚没结果了周阿琳,南疆拈花教有这样一位教主在,拈花教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夏哲恨不得时间倒退,忍受对梅栎清的愧疚与晋王谢博宇传达的压力,也要杀了周阿琳。 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夏哲认命地笑了笑,人终究都不过天。或许老天爷留着周阿琳这个老东西的命,还有其他用处呢? 巫医云珠站在盛放梅栎清身体的棺椁前等候着:“教主,您回来了?仪式可以继续举行了。” 不远处的拈花教教徒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爆炸声过后那么久,教主会带着一个大魏人进来。 她们不敢说,也不敢问。 “巫医云珠,那么久了,本教主没看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周阿琳走到巫医云珠面前捏住云珠的下颌问道:“你是真云珠还是假云珠,是不是冷月观的人假扮的?” 不用多说,谢博宇能从地牢里面出来,和巫医云珠脱不了干系。 巫医云珠不费吹灰之力就拍掉了周阿琳捏着她下巴的手:“教主您也是的,都在一起共事那么久了,你还不知道云珠我是真还是假?好了,不说那些了,咱们继续接下来的‘复生’仪式。” 复生… 拈花教的教徒仿佛听到了奇闻一样,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巫医云珠说的话,巫医云珠确定是“复生”仪式,不是“下葬”仪式吗? 拈花教教徒除了一阵骚动以外,也不敢多问什么。 周阿琳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质问巫医云珠道:“云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真有本事能让莘娜活过来吗?如果你有,为什么之前不用出来?要让莘娜遭这样的大罪。” 不管如此,梅栎清之死还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对汝南公主谢锦添那边就没办法交代。难道她要对谢锦添说,梅栎清死而复生,可以继续回去给她做儿媳妇了?这不是打她的脸吗?还有那件事她也推后了… 巫医云珠不是故意的吧? 周阿琳越想越是这样,心里面恨不得活剐了云珠。 “大魏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教主您可听说过?”巫医云珠像变了个人似的,周阿琳都认不出来了,虽然巫医云珠脸还是那张脸,鼻子还是那个鼻子。 “呵呵,你确定这不是你的托词吗?就为了…” “就为了什么?云珠我可不知道教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巫医云珠抢过周阿琳的话头说道:“事不宜迟,过了今儿个正午,莘娜就复生无望了。” 周阿琳最恨被人牵着鼻子这样走,可是现在她无可奈何,只能听从巫医云珠的安排:“你…好好好,等仪式结束了,如果莘娜还没有活过来,你就下去和她一起上路!” “那是当然的,不死难道活着吗?说得我多怕死一样。”巫医云珠反呛了周阿琳一句。 “好,周云珠你有种!你需要什么你说。”周阿琳好不曾知道云珠有这样牙尖嘴利的一面,继续和她争执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晋王爷、梅家三少爷、夏家二公子、‘北莫’莫如是,以及冷月观的‘南焦’焦渥丹、紫儿,所有人都得来。”巫医云珠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么多人来,院子里面塞不下。”云珠把那么多人叫过来,一定是有所图谋。 “叫就是了…还有,拉牡也得过来。” “拉牡?叫她有什么用?” “教主你别说了,很快就要到正午了。”巫医云珠指了指上方说道。 到底谁是教主,谁是部下?周云珠还反了天了! 很快,一行人都被带了上来,巫医云珠指着梅家三少爷梅栎桐与夏二公子夏哲两人说道:“你还有你,割破了中指,将血滴入碗里。” 夏哲知道这是要做什么,梅栎桐才被带上来,不晓得这是作甚,只能求助谢博宇道:”姐夫,那个女人要我滴血,是为什么?” 梅栎桐那声“姐夫”落到夏哲耳朵里面尤为刺耳:“梅家三少爷,请谨言慎行,令姐与晋王没有成亲…” “夏公子,我叫晋王为‘姐夫’是因为二姐的缘故,您操哪门子心呢?”梅栎桐顶着夏哲的话说道,夏哲一时间无话可说,好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般。 谢博宇第一次觉得梅栎桐叫的这声“姐夫”是多么悦耳,也应道:“阿梓你别管那么多,照着做就是了,对你长姐好…” 梅栎桐看看谢博宇,看看自己的师父紫儿,紫儿身旁的焦渥丹说道:“梅家三少爷你就做吧,对你还有你长姐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安排 焦渥丹不敢说出来巫医云珠是为了复活梅栎清才需要梅栎桐的血的,那样说了会乱了梅栎桐的心。 就算是那位举行仪式,人还不一定能救得过来,她活了那么久,还没有听过谁能死而复生的。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毕竟那位是她加上紫儿、风桥都抵不过的人物,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复生梅栎清的话,那自然是比什么都好。 梅栎桐看了一圈儿,每个人都盯着他,盯着他的手指,他不割也不行了。为了长姐,他千死万死都肯,就算是付出那么一点血又算什么。 虽然梅栎桐想不明白事到如今,割手指和长姐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葬仪需要吗?刚刚那个巫医云珠说举行“复生”仪式,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复生”吧? 梅栎桐的血滴入了碗中,一朵血花绽放在水里。紧接着夏哲黑着块脸也把手指的血液滴了进去,两朵血花绞在一起,在一片静谧的氛围中显得尤为诡异。 “焦先生你过来下。”巫医云珠马不停蹄地张罗着,扔给焦渥丹一个小瓶子:“这瓶子里面是栎清的血,焦先生您带了瓶骨草来吧?赶快把瓶骨草碾碎,等会儿混着朱砂、青枝,和一钱十五的月下露水,配料的份量你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瓶骨草带是带来了,可是…”焦渥丹欲言又止。 “教主,请您把他们随身带着的包袱带来,还有莘娜生前随身佩戴的物件也给找来。”巫医云珠紧接着说道。 “来人,把他们的包袱带过来,要快!”周阿琳面色不善,她一个堂堂拈花教教主,还有被一个小小的巫医支使的一天。 “莘娜随身携带的东西就在本教主这里,香囊和玉佩你要哪个?”心里不悦是不悦,该做的事情周阿琳一点儿也不含糊。 周阿琳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佩和一枚香囊,谢博宇一眼就见到了那枚香囊,就是那枚他送给梅栎清的香囊。宝蓝色香囊上的丝线都卷了起来,谢博宇又是一阵心痛,可想到梅栎清还有复活的机会,那阵心痛又被压在了心底。 “我要玉佩,香囊你先收着。”巫医云珠含笑看了谢博宇一眼,似乎是在安谢博宇的心,告诉他很快梅栎清就会死而复生。 然后云珠又对紫儿说道:“紫侧妃你该对这枚玉佩眼熟吧?快用冷月观的密法,将玉佩暗藏的那道门给打开,一会儿栎清会从那边回来。” “你…怎么知道?”紫儿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但就是没想起来她在哪儿见过。而且她怎么知道她们有瓶骨草的?还有冷月观引魂阵的用料的?不是本门中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紫儿瞥了一眼拿了包袱过来的焦渥丹,只见焦渥丹取出包袱里面的那枚手钊,把手钊打开,取出瓶骨草碾碎,和上圣泉里面的人准备的和二两朱砂、三两青枝,梅栎清的血液两三滴,用一钱十五的月下露水作引子,明摆着就是为开启玉佩准备的。 瓶骨花上沾了有亲缘血脉的人的血,既可以用来安定魂魄,又可以拿来作为转移阵法的连接。上次她们来南疆没有用上,没想到这次倒给用上了。是梅栎清的,终究是梅栎清的。 焦渥丹既然听从了眼前巫医云珠的话,她也跟着做吧,也许真能把栎清给救回来呢? “莫先生您也过来,我有话交代给您。”巫医云珠说道,同时从手里面抽出来一张纸交给莫如是:“我还要去忙别的事情,其他人我给他们安排的还有其他事儿,也就您合适做这件事情。莫先生您请按这个上面的咒语念着,直到栎清身上发出亮起来。” “我,我不会持咒,会不会没有用?”莫如是被点名叫道,没想到自己要做这样的事儿,如果因为自己仪式失败了,那么栎清… “不会的,肯定有用,您且瞧好吧。”巫医云珠自信满满地说道:“您是栎清的先生,从小教栎清教到大的,您不合适,还有谁合适?您就拿出以前念书时候的劲头,把这段咒语当作四书五经来念就够了,一定还可以亮起来的。不和您说了,我还要忙别的去,复生仪式需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焦渥丹半信半疑地依着巫医云珠的意思念了咒语,不多时梅栎清身上顿时亮了起来,梅栎清穿的衣服也没有盖住身上的光芒。 一旁做着准备的紫儿与焦渥丹认出了这是梅栎清在骊山山崖底下的阴河之中见过黎山老母以后闪烁起来的光芒。 紧接着巫医云珠把梅栎桐和夏哲的那碗血水端了过来,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往里面撒了几把粉末。随后捧着碗唱起来南疆流传的古老的歌谣: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东岭之花,南巅之树。奴家的心意比树高,为何不在郎身边?是蝶耍了花朵,还是大树长在了崖边。一切就在眼里,却已经不在身边。 深山之虎,草原之狼。阿郎与奴终相见,相见不如不见。是虎躲在山中,还是野狼驰骋在荒原。一切就在心中,却已经不在身边…” 巫医云珠清澈透亮的嗓音回荡在篱笆院内,与篱笆院背后的圣泉潺潺的水声互相呼应,圣泉水如蛟龙吸水一般,冲着巫医云珠所在的地方冲过来,整个罩在了巫医云珠身上,形成一道拱形似的水柱。 “不可能,不可能…这只有阿姐才能做到…周云珠你到底是什么人?”周阿琳被拉牡扶着才能站得住,在场的人向周阿琳投向不解的目光。周阿琳不屑于解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巫医云珠。 所有在场前来观礼的拈花教教徒第一次见自己的教主花容失色的模样,教徒们再次不安地骚动起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递进 “那边到底在做什么?教主大人为什么会显得如此害怕?巫医云珠难不成真要复活叫莘娜的那个死人吗?”底下前来观礼的拈花教教徒窃窃私语着,不安渐渐蔓延开来。 巫医云珠没有搭理周阿琳,她看向周阿琳身后站着的拉牡说道:“拉牡过来,替我捧着这碗水。” “我?”拉牡见周阿琳没有反对,小跑着走到巫医云珠身边:“水太大了,我该怎么过来?” “这简单,你直接跨过来就好,这水柱不会散的。”巫医云珠等拉牡走过去,把这碗水交给拉牡,又同时唤周阿琳与夏哲到梅栎清的棺椁旁边。 “哼,本教主真被你支使得团团转了,方才本教主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周阿琳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等莘娜活过来以后,我再和你说。”巫医云珠边说,边在梅栎清心口划了道口子:“教主请您咬破嘴唇念万福咒,边念边用划破的手指把符文写在莘娜额头上。 夏二公子,这次劳烦您多费些血了,请您把再把手指割破,把血注入栎清的心口的伤口里面,仪式结束之前不要停下。” 那么多道工序层层递进,巫医云珠没有丝毫慌乱,她的镇定也给了在场希望复活梅栎清的人以信心。 “云珠巫医,本王需要做…” 谢博宇刚想问巫医云珠时,只听圣泉背后的青砖墙彻底给炸塌了。 “不好,是达瓦次仁!”夏哲脸色沉了下来:“我没想到他还有炸药…” “哼,废物!连个人都控制不住,你还是护国公府的夏二公子吗?”周阿琳逮到机会就损夏哲道。 夏哲没有吭声,的确是他的疏漏。他本该到进入圣泉之前,先把达瓦次仁寻到,和他解释一番的,结果被巫医云珠的“复生”仪式绊住了,也就忘了达瓦次仁这回事儿。 “那本王去阻止他们吧,本王还带了二十多个人过来,还请周教主把本王带来的这些人放出来。”谢博宇拱手对周阿琳说道。 “姐夫我也去。”梅栎桐喊道。 “不行,太危险了,你就留在这里陪你长姐,可能仪式还有要用得到你的时候,这时候你千万别走开了,乖,听话。”谢博宇摸了摸梅栎桐的头,安抚他说道。 梅栎桐无奈地点点头。 “好,本教主准了,不过事情解决了,那些人还得回地牢里面去。左护法你跟着去,‘协助’晋王爷。事后人带回地牢的时候,务必把人数点清楚了,少一个人拿你试问!”思量片刻,周阿琳吩咐左护法道。 “是,教主!”左护法应道。 一阵喧嚣过后,谢博宇带着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走了过来:“不负所托,本王将达瓦次仁给擒住了。请周教主您发落。” “晋王爷你好样的,不愧是莘娜看上的人。”周阿琳特地挑了这句话说,果不其然夏哲的面色又沉了几分。 如果莘娜真的复生了,她怎么也得给晋王与夏二公子找些不痛快,她不可能把莘娜嫁给她们其中一人,要嫁也得是她找的人。 谢博宇不想和周莘娜计较这些小事情:“周教主您客气了,现在还不知道卿卿醒来以后是什么情况,万一她不记得本王,忘尽前尘往事了呢?本王担不起周教主您这声赞赏。” 谢博宇所说不无道理,万一莘娜醒来,解开了幻术,记起了她姓甚名谁,那么以莘娜的聪明劲儿…她… 周阿琳脸也拉了下来,细细深思谢博宇所说的可能。 巫医云珠听到了周阿琳与谢博宇的对话,嘴角上扬。她看了看各自做着各自事情的众人,满意地点点头,按这样的速度下去,等到一刻钟以后,便能把梅栎清从那边那个空间内拉回来。 虽说她打的是“复生”的旗号,其实她只不过是等待着这样一个因缘际会的契机帮梅栎清解开身体的毒。 以骊山老母所设的上古法阵为底,先用夏二公子的血液维持着梅栎清身体之间各种毒的平衡,不让蛊毒、芫花子毒、伏生散毒任何一种毒突破平衡,蛊毒用周阿琳的万福咒封住,伏生散因为梅栎清“已死”失去了效力,西域芫花子毒用她配置的药丸克制住。 最后用被梅三少爷、夏二公子的血炼化的圣泉水引入梅栎清口中,用圣泉水重铸只能被圣泉水承认的周家血脉的梅栎清的身体的血肉,弥合梅栎清之前掉下骊山山崖被阴河水底石柱刺穿的胸前的大洞,让早已离开梅栎清身体的魂魄再次回到梅栎清身体里面罢了。 待梅栎清“复生”以后,一切就会大不一样。 你说是不是啊,梅家大小姐? 梅栎清在玉佩连接的空间内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她已经在玉佩的空间里面等得不耐烦了。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怎么老东西说的“契机”还没有到来,那个老家伙莫不是拿话哄她吧?老家伙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也寻不到影儿。 想到以后有可能回不到大魏那边了,梅栎清整个人也焦躁起来,一片片揪着松树苗的叶子,松树苗直喊疼:“栎清你别揪了,你再揪我就要秃了,秃了就不好看了。” “你就一棵松树苗,喊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梅栎清继续揪着怀里的松树苗的叶子:“再说了,你的叶子长得可快了,一两天就可以长出来。” “那你也不能那么揪啊,光秃秃的多难看啊。”松树苗从梅栎清怀里蹦下来:“栎清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不开心和我说说,不要再揪我的叶子了,再揪我可就要生气了!” 梅栎清也不好意思起来,可她说的松树苗能听懂吗,她就像哄小孩儿一样哄哄松树苗:“阿木,对不住啊,都是我心急了,不该拿你撒气,你别生我的气,我给你赔不是。” “心急?你想回去?”松树苗的心情低落下来:“你想回去,还不如揪我的叶子,我的叶子掉了还能长,你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憾事 松树苗对梅栎清依依不舍,梅栎清也同样舍不得朝夕相处的松树苗。松树苗就像当初的夏研与梅栎桐一样,梅栎清是当作弟弟妹妹来看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向你发誓!”梅栎清说道:“可是我也不得不回去,那里有我的父母亲朋,有心心念念等着我的人。” “栎清…你想走就走吧,我也拦不住你。”松树苗的枝端渗出一滴滴的水来。 梅栎清也拿松树苗没有办法,松树苗和小孩子一样爱哭呢。 哄小孩她最在行了,夏研、阿梓不都是她哄大的吗:“阿木,你想不想要什么,下次我从那边的世界给你带回来。” “我不要什么,我就要栎清陪我。”松树苗钻到梅栎清怀里说道:“再说了,你能带回来吗?” “我…”梅栎清忘了这茬了,好像她每次来都是灵魂来,身子进不来。 “她下次能给你带来那边的东西了。”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栎清,这次时间到了。” “哼,别想是再骗我一次吧,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梅栎清忿忿不平地说道。 “这一次是真的,上次是出了些岔子…到你回去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这边的事情,包括你的两位师父。”苍老的声音说道。 “岔子?难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梅栎清心里一紧。 “算…是吧,基本上都是关于你的事情。” “能出什么事情?”在梅栎清看来,她昏倒了顶多被带回梅府去修养,梅家有祖母镇着,能出什么事情? “你…在那边已经死了。”苍老的声音解释道,事到如今,不能再瞒着梅栎清了。 “死了?死了那我怎么回去?”梅栎清想不明白:“按老头子你这么说,我压根儿回不去了。” “有些事情还不能和你解释…总之,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不死这一回,你也回不去。”苍老的声音欲言又止。 梅栎清紧接着问道:“我既然死了,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老头子你别说话只说半句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你昏倒以后,身体状况逐渐恶化了。‘南焦’焦渥丹治不好你,你就被送去了南疆医治,你的生母是南疆拈花教的圣女,所以…你自然也得了拈花教教主的青眼。 拈花教教主为了留住你,给你设了在南疆长大的记忆的幻术,你在那边身体残留的余魂就以为你是在南疆长大的‘周莘娜’,而不是在梅家长了十七年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大概就这些事情。”苍老的声音越说越尴尬。 “就这些事情?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啊。”梅栎清放下怀里的松树苗,站起身指着虚空骂道:”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如果我回去了不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拈花教教主为什么要给我改记忆,就是不想我回想起来自己是大魏人,如果我醒来以后暴露了自己还有梅栎清的记忆,那我不是又得死一次。” 梅栎清气不打一出来:“老头子,你想害死我啊!然后又让我彻彻底底地回到这边来,陪你们到地老天荒啊。” 在这边世界待了十多年,梅栎清骄矜的大小姐性子淡了不少,或许是和畜生禽兽待久了,性格越来越泼辣,毕竟畜生禽兽是不讲道理的,不能“以德服之”。 “爷爷,你的注意出的不错。”松树苗开心地抖了抖枝条:“你既然要瞒,就瞒久点嘛,现在说了不是白说。” “哎,就知道你是这反应,老夫才不敢告诉你呢。你这性子,也不知道越来越像谁…”梅栎清又听到了苍老的声音传来这样奇奇怪怪的说法,就好像苍老的声音像她的长辈一样,看着她长大似的。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梅栎清最担心的是她在大魏的谋划,那些人那些事是不是脱离了她的控制。 “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回去了解吧。像你这样和老夫说话,回去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呢。”苍老的声音故意提醒梅栎清道。 梅栎清脑子转得也快,很快就明白了苍老的声音的用意:“您说的是,我这脾气得改改,以前我是什么样子来着?” 梅栎清有些恍惚,以前那个被梅老夫人养大的“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的梅家大小姐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自己也有点记不起来了。 “不管是什么样子,你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在这边待了那么多年,学医习武,一样不落,你肯定也和以前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不一样了。何必在意这些呢。” 梅栎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在那边的身份现在不再是大魏京城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清”了,而是南疆圣女之女“周莘娜”,她回去以后就得解决多少事情,又要陷入那个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就像老头子说的,不必在意这些,一切都得向前看。 但在她回去之前,她要解开眼下一个迷惑。 “老头子,你究竟是谁?别和我说你和我半点儿关系也没有。”梅栎清环着手看着虚空说道:“那么多年你躲着我不给我看一个正脸,是不是怕我认出你来。” “栎清你说什么呢,如果老夫不想你认出我来,只要略施小计改头换面就行了,老夫不以真面目示人,自然有老夫的理由。”苍老的声音流露出一丝慌乱。 “那可不一定,虽然脸换了,但是一些东西不会改变,您老是怕栎清认出你来吧,祖父…”梅栎清轻轻唤道。 “哎,你怎么认出来的?”过了很久,梅栎清已故的祖父梅善呈才反问道:“祖父走的时候你才几岁,你应该不记得祖父了。” 梅善呈心中既有自家孙女聪慧异常的欣慰,又有欺瞒了梅栎清这么久的惭愧。他走的早,不能陪梅栎清长大,也是梅善呈心中的一件憾事。 第四百三十章 就绪 想到过往,梅栎清泪如雨下。 “孙女怎么会不记得祖父?孙女的小名还是祖父给取的呢。第一次孙女进到这个空间的时候,就听见了祖父您的声音,还有后面您透露出来的对孙女超乎一般长辈对晚辈的惦念,不能不让孙女多想。 特别是…您刚刚说‘你这性子,也不知道越来越像谁…’,您肯定是孙女的一位长辈。父母及祖母健在,那只能是栎清已故的…祖父。” 梅栎清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原来您没去投胎,您还留在这里…为什么呀?” “不可说,不可说。这是祖父要去完成的事情,祖父在这个空间等你很久了。”梅善呈依旧不肯露面,不知躲在哪里和梅栎清说话: “咱们梅家一路走来,做下不少孽,可惜…承担孽力的只有梅家的女子,祖父我就是想靠卿卿你改变呢,梅家不能一直这么乱下去了。” “祖父你出来啊,让卿卿见见你,卿卿好想你。”梅栎清四处张望着,想把梅善呈找出来。 “卿卿你别找了,你该回去了,看…那束光,你一直等的契机到了。”梅善呈哽咽地说道:“咱们爷孙俩还会再见面的。” “祖父,孙女能不能告诉…”梅栎清很想把祖父活着的消息告诉祖母,祖母或许会开心些。 “你不能告诉她,她与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何必给她再添苦恼呢?”梅善呈说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卿卿你该知道这个道理。好了,你走吧…” “栎清你别走,我反悔了,你别走…”松树苗呜呜地哭着。 “阿木,卿卿该走了,她一定会再回来的,一定会有再见的时候…”梅善呈安慰松树苗道。 梅栎清看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光,又哭又笑,她不知道是不舍,还是留恋。 一老一小,等着她再度回来吧… 梅栎清回到这边的世界,没有立马回到自己的身上,寻在半空看着自己的“复生”仪式继续举行。自己看着自己的遗体,感觉还挺不一样的,但那具是自己的身体吗?梅栎清不敢置信。 露在外面比以前更加苍白的肌肤上有一道道的黑线,梅栎清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弄上去的,好像是中毒以后的样子,身上好像还有被谁用血画的符咒覆盖过的样子。应该就是为了她“复生”仪式准备的吧? 她身上还发着光,好像是因为莫如是先生嘴里念着的咒语所致,把之前黎山老母在她身上所设的上古阵法用咒语引动了。 梅栎清回想了一下,莫如是先生应该是在南疆,上次在醉鬼楼的时候,蓝宏真将军就说她要和焦渥丹师父一道来南疆,师父她是为了救自己,蓝宏真将军就是为了找莫先生,没想到莫先生真在南疆。 莫先生出现在她的复生仪式上梅栎清还觉得情有可原,但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怎么也在?夏哲怎么还割破了手指往她心口滴血?难道夏哲的血液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的作用不成? 梅栎清想不通就往一旁看去。 有一股水柱从后面院子里面的泉水里面引到一个穿着南疆服饰的女子身上。 紫儿师父与渥丹师父两个人好像在画阵,紫儿师父手里面捏着她之前贴身携带的那块玉佩,看来等会儿她就会从那块玉佩所设的阵法回来。 目光再一转,梅栎清看到了最边上的人,等看清他的模样梅栎清觉得好像还在梦里似的。 谢博宇这个傻子怎么来了?他身上怎么会那么狼狈?他押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子,他身旁有…阿梓!还有一个身着南疆样式的圣服的女人,那个应该就是祖父所说的拈花教教主了吧? 梅栎清起了玩心,跑到谢博宇身边吹气,谢博宇没有任何感觉,他和拈花教教主在努力争辩着什么:“周教主,本王把人带到,也和您说了具体情况,您怎么还把本王的人押了回去?” “本教主只是遵守约定,晋王爷不会不认账吧?这才多久的功夫你就忘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贵人多忘事。”周阿琳没有退让毫分。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本王只抓住了达瓦次仁,他还有部下没抓到,如果放跑了那个人,恐怕后患无穷。”谢博宇拧着眉说道:“达瓦次仁的手下可能还会来破坏卿卿的‘复生’仪式的。” “本教主都不怕,不知晋王爷你怕什么?如果达瓦次仁的手下再攻来,还有拈花教的人在前面挡着,晋王爷您操心个什么劲?不要以为你今天救过本教主,你就可以和本教主讨价还价。” 周阿琳瞪着谢博宇说道:“达瓦次仁的人不足为惧,晋王爷你的人才更值得本教主注意。不用再说了,晋王爷你的人本教主不会给你的。” 梅栎清看看谢博宇,看看周阿琳,若有所思地在旁边看着。 这时巫医云珠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绽放的笑容说道:“教主,晋王爷,仪式准备就绪,可以开始栎清,也就是莘娜的复生仪式了。” “哼,听见了没?莘娜的事情才是正经事儿。”周阿琳呛声道:“晋王爷,咱们走吧?达瓦次仁留给婢女看管就好了,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周教主您皮糙肉厚不怕咬,可是卿卿就…不一样了,如果仪式有个什么闪失…”谢博宇咬紧了牙关,不敢再想下去。 “好了好了,不管这达瓦次仁是什么兔子还是乌龟,总归逃不过本教主的手掌心,等仪式结束了,本教主就…” 周阿琳扯下一片叶子一揉,叶子瞬间灰飞烟灭,随风飘散:“不过是一抬手的事情,本教主可不像晋王爷您那样操心。” 谢博宇叹了一声,只觉得周阿琳活得太久,骄傲自大得很。方才那个被达瓦次仁掩护逃掉的老头,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他隐隐有一种不安,不把那个老头给除了,卿卿的复生仪式一定会出大乱子。 第四百三十一章 挑拨 谢博宇的不安很快成了真,达瓦次仁手下的赵掌柜掉头就杀了回来。从赵掌柜来的方向看,是周阿琳派圣泉的人去增援的方向。 难道几十个人都被赵掌柜一个人灭了吗? “杀啊,救回少主!”哪怕身后没有人,赵掌柜挥举着大刀给自己壮着胆,胳膊上还有一道被大刀砍杀的伤,伤口不断往外面渗血。赵掌柜的双腿打着抖,踉踉跄跄地朝谢博宇与周阿琳这边走来。 达瓦次仁被堵住了嘴,一个劲儿地往外探头,谁都看得出来达瓦次仁的意思是让赵掌柜回去,而赵掌柜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少主,老朽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就算豁出去老朽这条老命!” “找死!”周阿琳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一根牛毛似的细针直逼赵掌柜的脑门。 谢博宇想要拦却晚了一步,离得最近的紫儿忙活完了画阵的事情正好走了过来,捡了个空档把牛毛针用衣服一挂,牛毛针才没有射入赵掌柜的印堂。 “你是之前那家的掌柜?”紫儿原先是背对着赵掌柜的,扭过身来看到了赵掌柜的面容:“你怎么跑到圣泉里面来了?” 赵掌柜气得喘着粗气,手指颤抖着指向夏哲说道:“你…你…你们这些大魏人言而无信,说是来讨伐拈花教,我们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转眼就搭上了拈花教教主,好啊…好啊,是我们看走了眼!” “赵掌柜你误会了…”夏哲急忙想解释,赵掌柜不想再听夏哲的解释:“不用说了,你们和拈花教都是蛇鼠一窝,是我们眼拙,没有看出来你们是想联合拈花教,灭了我南诏!老夫识人无数,老了老了还被鹰啄了眼,还让少主他…” “这位老先生,不知这里面可有什么误会?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被拈花教教主囚禁在这里的。”谢博宇听到“南诏”二字,一下子想起了之前梅四与张管家提过的在南疆的买卖,卖方背后是南诏国的势力,估计多半和眼前的“少主”和“赵掌柜”有关。 “没有误会!他们一位是大魏的晋王谢博宇,一位是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还有两位是大名鼎鼎的‘南焦’焦渥丹与‘北莫’莫如是。 他们现在都是本教主的‘座上宾’,商谈如何灭了大魏的事宜。你们南诏‘运气好’,撞到了我们手里,等到时候顺手灭了你们南诏,你们南诏可别喊冤!”周阿琳看准机会,挑拨离间地说道。 夏哲想解释不是这样,赵掌柜愣是没有让夏哲有开口的机会。 “怪不得,怪不得…”赵掌柜涨红了眼睛,落入了周阿琳的陷阱,无从得知真相的赵掌柜因为自家少主被可怕的拈花教活捉了,整个人陷入绝境,听不进一丝别人的劝解,幻想着那个唯一可能的理由: “大魏的晋王…护国公府的二公子,你们就是在我们面前演了场戏,最终目的是想联合南疆的拈花教造大魏的反!造了大魏的反,接下来就是灭了我们南诏,都是我们糊涂,搅合了进来。不过你们也别得意…” 赵掌柜不知道晋王与护国公府二公子是为了心爱的女人举行复生仪式才会出现在圣泉,而不是因为和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勾结在一起才能完好无缺地出现圣泉里面。 在赵掌柜看来,他们是被大魏的人耍了,误听信护国公府二公子的话前来消灭圣泉,结果夏哲却和拈花教教主联合起来,为的就是灭了他们这些南诏来的种,好向拈花教教主邀功请赏,换取更多的利益。而晋王谢博宇也早已和他们站在一边,所以才会在第二次爆炸的时候活捉了他们的少主。 被这些黑了心肝的大魏人和拈花教的人捉住,还不道他们会拿少主做下什么事情来,他们一点退路也没有了。少主绝也不能落在周阿琳手上! “赵掌柜您别听拈花教教主的一面之词,您看我们身上都带着伤呢…”谢博宇心里面越来越不安,极力劝导赵掌柜道。 周阿琳的话挑破了赵掌柜心中最后一丝念想,赵掌柜为了他的主子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谢博宇不敢想象。 赵掌柜一副不怕死的模样,不顾达瓦次仁被捆绑在地上,如蛆一般蠕动,想要赵掌柜注意到他这边的情景。 谢博宇福至心灵,把堵着达瓦次仁的布条拉了下来,达瓦次仁赶紧说道:“赵先生你误会了,不是晋王爷与夏二公子要投敌,是拈花教教主把他们扣下来的,他们也是逼不得已。” 自家少主说的话,赵掌柜也得听:“少主您说的都是,都是真的?不会是他们在你面前演戏吧?” 达瓦次仁摇了摇头:“千真万确,晋王和护国公府二公子的人马都被押到地牢里面去了,晋王爷身上还负着重伤呢。周阿琳那个毒妇说那些话就是想挑拨离间,如果晋王爷他们真的和拈花教联手了,大可不必做那些事情。” 赵掌柜冷静下来:“那,那老朽也得把少主您救出去啊…” “多事!”周阿琳这句话明显是对谢博宇说的:“你们一个两个犯到本教主手上,真以为本教主好欺负吗?不给你们南诏几分颜色看看,你们还真以为拈花教任人可欺。” “周教主,当务之急不是解决了达瓦次仁,而是要救回卿卿,复生仪式见血不吉利…”谢博宇顶着周阿琳怒气冲冲的凝视说道。 “有什么不吉利的,成天被这些苍蝇围着转,那才叫不吉利。”周阿琳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本来还想捏着你们南诏的少主做些事情,如今本教主改主意了…你和你的少主都得死!” “周阿琳,你想做什么?”赵掌柜年纪大了,有些站不住了:“你就不怕我们南诏举全国之力灭了南疆吗?” “如果你们能,早就做了,不会天天像苍蝇那样在本教主身边绕了,你以为本教主不知道你们想搭上大魏灭了我拈花教的心思吗?”周阿琳抱着手,满脸不屑地说道。 第四百三十二章 割喉 “既然横竖都是要见血的,不如让你们先见血了,我们南疆子民还少死一些。” 周阿琳没说出来的是,之前怕南诏在暗地里捣乱,所以她才隐忍不发。如果梅栎清复生了,她就不必忍着南诏的人的小动作了。 “晋王爷,动手吧,本教主赏你这个了结南诏国少主的机会,可别让本教主失望。”周阿琳把匕首扔给谢博宇:“以晋王您的功力,一刀毙命不难吧?” “周教主,恕难从命。本王说了,现在这个时候不宜见血,见血不吉利。”谢博宇不为所动。 “那夏二公子来?”周阿琳挑着眉看着夏哲。 “在下也赞同晋王殿下的意思,见血不吉利。”夏哲难得和谢博宇除了在梅栎清的事情上同一意见。 “那就本教主亲自动手了。赵掌柜…?本教主杀你们也不冤,你能进到圣泉里面来,我南疆在外面看守的教徒也被你们杀光了吧? 虽然这是小事,可终究也是人命不是。你们会拉虎皮做大旗,本教主也不是不会…”周阿琳故作为难地说道:“那你们就给我南疆死去的教徒偿命吧。” 周阿琳趁谢博宇不注意,一脚踢到了谢博宇肚子上。夏哲看起来身上没有功夫,不足为惧,周阿琳也就没有收拾夏哲。紫儿离得较远,见势不妙,两步并作一步奔了过来,周阿琳向紫儿射出牛毛针,紫儿拿衣袖挡住,就来不及去救达瓦次仁。 “周阿琳你不要过来。”赵掌柜护在达瓦次仁面前,用火折子点燃了身上的一根白线,白线一下子蹿出一道白烟,带着火星子向赵掌柜衣服里面烧去:“呵呵,你躲过了两次炸药,这一次终究躲不过了吧?” “不好,赵掌柜身上绑了炸药!”紫儿喊了一声。 达瓦次仁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少主,您别怕,老奴不会伤到您的。”赵掌柜含笑望了达瓦次仁一眼,笔直地朝周阿琳冲去。 “赵先生,不要…不要,我被周阿琳抓了就抓了,可是南诏不能不没有您,您还要给南疆主持大局。”达瓦次仁劝说赵掌柜道:“您先走,走了再找人回来救我。” “你们俩谁也走不了。哼,不自量力,这点雕虫小技就想夺了本教主的性命?”周阿琳着了紫儿一次道,这一次不会轻易放过赵掌柜。周阿琳避开紫儿和焦渥丹所在的地方,手一抬,绕过谢博宇,从袖口射出两枚牛毛针,一枚钉向赵掌柜的脑门,一枚钉向赵掌柜胸前缠绕的燃烧着的引线。 “哼,你以为老夫会没有准备吗?” “少主您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老奴了,等一会儿炸药点燃了,少主您就赶快跑,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外面还有人在接应少主您呢。” 虽然中了牛毛针,赵掌柜不可思议地用意志挪动了身体,朝周阿琳这边一点点挪过来,赵掌柜用生命最后一点光辉化作嘲讽般的视死如归,拼了一条老命也要给达瓦次仁杀出一条血路来: “周阿琳,你杀我南诏子民,占我南疆土地,自立为南疆拈花教教主。你会有报应的! 老朽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化成厉鬼缠着你,直到你为我南昭子民赔命!你活了百年又有什么了不起,人都有死的一天!老朽就等待着那个时候。” 赵掌柜咬牙用力扯开另一侧的引线,炸药在离周阿琳半尺的距离爆炸,散出黄色的浓烟,即使周阿琳武功高超,那么近的距离也不能幸免于难,身受重伤。吸入了浓烟的周阿琳动弹不得。 “晋王爷,如果你方才说的是真的话,就证明给…老朽…”赵掌柜面朝下倒下,浑身被炸药炸得血肉模糊,谢博宇瞅着眼皮都没有了的赵掌柜的双眼,他没能答应赵掌柜的请求。 “本王会救出你们的少主的,其他的就不能答应了。”谢博宇能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 为了卿卿,他不能杀了周阿琳。 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谢博宇知道错过了这个绝佳的机会,他会面临多大的压力。 他不杀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就侧面印证了他与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有勾结。 在圣泉里面发生的时候不可能不露一点风声到皇兄耳朵里面,那他当初推荐夏哲入朝为官就成了居心叵测,甚至是到西北大营为主帅也成了他要谋朝篡位的作证。 “杀…周阿…”赵掌柜不死心,祈求谢博宇道。 “抱歉,本王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谢博宇看着赵掌柜咽气,解下衣服披在赵掌柜身上,而他离周阿琳最近,多多少少也受到了炸药的波及,侧脸被爆开的炸药给嘣伤了,留下一块醒目的黑紫色血块。 “赵先生,赵先生…”来不及阻止赵掌柜的达瓦次仁像孩子似的大哭起来:“晋王爷,赵掌柜也算因你而死,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不答应杀了周阿琳!难道你有什么把柄捏在周阿琳手上吗?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缩?你这个孬种!你们大魏人都是孬种!” “达瓦次仁,我会替你报仇的!晋王殿下身娇肉贵,做不了这样的脏活,那就由在下来,由在下来了结这段冤孽!”夏哲的眼神不再犹豫,周阿琳做完了她能在梅栎清复生仪式上能做的事情,谢博宇没有再阻止他杀周阿琳的理由了。 特别是在赵掌柜临死前说出过的那些话,会被有心之人传到当今圣上耳中。他不杀了周阿琳,就无法洗清他与晋王谢博宇勾结的嫌疑,那他的父亲护国公夏焘就会受到圣上的怀疑,护国公府哪怕有身为长公主母亲的庇护,也会被皇上弃之敝履。 他不能让护国公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事关梅栎清,他心爱的女子。 夏哲趁谢博宇等人的目光投在赵掌柜身上的时候,抽出刚刚没有用上的匕首,抓着周阿琳的头发,朝周阿琳脖子上划了一刀,伤深见骨,鲜血喷溅在了地上。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内斗 周阿琳捂着脖颈仰视着夏哲,血流了一手。但周阿琳看向夏哲的眼光没有对生死的恐惧,只有爆满的怒气。 在另外一边准备服饰仪式的巫医云珠小跑着过来,看到满地狼藉、血肉横飞的场景,弯着腰吐了起来:“这是什么情况…教主情况如何?” 谢博宇捂着头,指了指一旁被夏哲割了喉的周阿琳,无奈地摇摇头。 “教主,教主!”巫医云珠忍着恶心跑到周阿琳身边查看伤势:“教主,教主你没事吧…” 周阿琳指了指水柱,巫医云珠立马会意,向水柱跑去,用在篱笆院里面找了一旁树枝上的一片叶子卷了起来,去盛水柱里面的圣泉水过来。 夏哲猜测到了圣泉水的作用,想跑过去拦下巫医云珠。 谢博宇却拦在了夏哲面前:“抱歉夏家二公子,你不能过去。” “为什么?卿卿的仪式也举行完了,她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再留这个女人下去,方才南诏那个赵掌柜就是我们大魏未来子民的下场,晋王殿下,您忍心吗?”夏哲直视着谢博宇的双眼说道:“晋王殿下,别逼臣…” 知道一些内情的焦渥丹站在了谢博宇这边,而紫儿站到了夏哲这边。 “看来二对二,晋王殿下,臣不想和您动手。”夏哲看着越来越近的巫医云珠,失去了耐心。 “哼,紫侧妃,您功夫看起来不错…咱们…”夏哲给了紫儿一个眼神,紫儿使着轻功一跳,藏着的瓷片到了手上,瞅准了巫医云珠的脖颈,想要夺了她的性命。夏哲虽没有多少功夫,奋力拦下对他没有杀意的谢博宇还是绰绰有余。 “夏哲,你究竟想做什么?”谢博宇挣扎着问道。 “于臣来说,向来是大魏江山社稷为重…”夏哲内心纠结不已,说的话自己都不曾信半分。 “紫儿不可!”焦渥丹和梅栎桐向紫儿这边追来:“那人,那人是…” “是谁?”紫儿嘴上问道,手上可不打算停下来。 “清,立,和,正。”巫医云珠念出了四个只有冷月观的人才明白意思的字。 “你,你是…”紫儿哪怕想把拈花教教主周阿琳铲除了,也不想沾上自己同门的血。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巫医云珠话没有说完,梅栎清的棺椁那边传来一声爆炸声。 “不好!” 在场的所有人,能跑能动的都向梅栎清棺椁的方向跑去。周阿琳捂住脖子的血,也向梅栎清棺椁那边投向目光。达瓦次仁依旧被绑在地上,也和周阿琳一样,往梅栎清所在的地方看去。 等几人到的时候,梅栎清的棺椁已经被炸开,一阵难以消散的浓烟盖在了梅栎清身上。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现场唯一安然无恙的就是梅家三少爷梅栎桐。 “梅家三少爷,是谁?究竟是谁炸的?”巫医云珠嘶吼地问道:“莫先生呢?莫先生在哪里?” “莫先生,莫先生他…”梅栎桐话也说不出来,他来之前没想到真的会经历那么危险的事情。 大家心里有数,能做出这样事情的,除了达瓦次仁的属下不做他想。 “啧,该死!”巫医云珠抱着渺茫的希望继续呼喊道:“莫先生,莫先生!” “阿梓过来,让姐夫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谢博宇招呼梅栎桐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梅栎桐没有事情才放下心来!”阿梓你没有事情就好,没有事情就好…其他事情和你无关,你也无需自责。” “我,我在这里。”莫如是从浓烟里面走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里会有人引爆炸药。” 拉牡想起来方才周阿琳那边传来好几声爆炸,看周阿琳也没有在这里,便问道:“教主在哪里?谁看到教主了?” 在场的人没有说话,拉牡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巫医云珠,教主呢?教主在哪里?教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拉牡顾不上捧着那碗装有梅栎桐与夏哲血液的水碗了,水碗打翻在地上,从圣泉引来的水柱瞬间消失。 巫医云珠沉思梅栎清的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被拉牡搅乱了思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拉牡:“拉牡,你先到圣泉那边呈碗水到教主那边去。”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快去!”巫医云珠眼里尽是拉牡没有见过的严肃,拉牡也诧异为什么一向畏畏缩缩的巫医云珠会有如此的气场,让她忍不住听云珠的话去做。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教主一定出事了,很可能受了重伤,所以才需要圣泉水养伤。 虽然莘娜这边情况未知,可是还是教主的事情要紧。 早知道就不放这些大魏人进来了,平白惹出那么多乱子。 夏哲也想跟着拉牡去,趁机把刚刚没做完的事情了结了,他刚踏出半步,就被巫医云珠叫住了:“夏二公子,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现在这里都没有外人,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栎清不救活了,大魏之危、天下之危无可解,一个两个拈花教,一个两个周阿琳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是什么意思?”夏哲被巫医云珠一番话给说懵了。 “就是让你不要去捣乱,你再捣乱整个天下都要乱了,如果不是看在你…我压根儿不想你进圣泉里面来,果不其然还是发生了大事。”巫医云珠咬着手指甲说道:“现在该怎么办…” 众人看着梅栎清身体的方向不知所措,太多的意外扰乱了梅栎清的复生仪式。如果复生仪式失败的话… “不如…本王进去先看一眼吧。”谢博宇看着久未消散的浓烟说道:“不管如何,总归是要去看一眼的。” “你去吧。”巫医云珠说道:“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不行的话,就换我来。” “好,那本王去了。”谢博宇说道。 不知刚刚那个赵掌柜赴死的时候,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为了心中的某个信念,就算要接受最坏的结果也心甘情愿。 第四百三十四章 自助 谢博宇踏入浓烟,搬开搭在棺材一角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由得心里一沉。等看见梅栎清身体完好无损的时候,叹了口气。 “栎清情况如何?”巫医云珠问道。 “看起来还不错,方才那人只把棺椁炸了,卿卿的身体没有受到很大的损伤,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谢博宇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道。 梅栎清在一旁看着发生的一切,心疼地捧着谢博宇的脸庞,哪怕谢博宇没有丝毫感觉。 傻阿茂,为什么要为一个“已死”的她拼到这个地步? 在大魏与她之间,谢博宇选择了她。可是谢博宇不杀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被皇上猜忌了怎么办?秦王谢博智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她不想谢博宇为了她出事。 谢博宇似有所感,朝着梅栎清所在的方向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梅栎清以为谢博宇看见了自己似的,吓得往旁边一闪。哪知谢博宇是笑着抱起她早已冰冷的身体,并在她身体的耳边说道: “卿卿,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既然有法子能让你活过来,那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你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卿卿,我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呢,我好想你。” 梅栎清抚上谢博宇侧脸那块被炸伤的伤口,梅栎清心疼地摸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谢博宇把梅栎清的身体抱过来放在地上,巫医云珠思量再三,把玉佩放到梅栎清身上,让紫儿滴了一滴血倒玉佩上面,并解释道: “如今上古法阵已经消失,也没有了用圣泉水炼化的含有梅家血脉与夏二公子可以解毒的血液。 好在之前教主封住了栎清体内的蛊毒,还有夏二公子注入的鲜血,现在只能用这个法子试一试了…强行打开玉佩的结界!” 巫医云珠话音刚落,吸收了紫儿鲜血的玉佩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原地停留的梅栎清被光芒吸了进去,强行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习惯了灵魂状态的梅栎清不适应僵硬沉重的身体,半天不能动弹。 “栎清这是活了还是…”紫儿紧张地看着梅栎清的身体:“起死复生不会是假的吧?栎清活不过来吧?” “别出声,等着!”焦渥丹说道:“紫儿你挪过去点儿,让我们也看看。” 谢博宇也紧张地盯着梅栎清身体的反应,握紧了拳头,抿着嘴唇等候着。 忽然间梅栎清的身体像煮涨了水一样涨发了开来,身体里有一团又一团的肉往外蹿,看起来格外吓人。与此同时灵魂待在身体里面的梅栎清也觉得自己快被撑破了。 众人望向巫医云珠问道:“栎清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啧!我怎么没想到,有不洁的血液混了进去,和栎清的灵魂在争夺身体。”巫医云珠看着梅栎清那边的动静说道:“可能是因为刚刚爆炸,栎清敞开的伤口溅上了那个引爆炸药的人的血液,那个亡灵在和栎清争夺身体。” “现在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把那个亡灵拽出来。”紫儿捏着下巴沉思道。如果宝蓝在这里就好了,好歹能和懂方术的宝蓝商量商量对策。 巫医云珠摇摇头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强行去拽出另外那个亡灵,栎清的灵魂也会跟着被拽出来,这个复生仪式就失去作用了。” 梅栎清感觉自己像被无数团肉挤在一起,有什么想吞噬她,有什么在撕咬她。疼得她大叫了起来:“啊!” “活了,居然活了!”达瓦次仁夹杂着兴奋与恐惧:“那个人是不是原先死了,现在又给你们治活了,如果,如果…” 达瓦次仁陷入了美梦之中,幻想着巫医云珠可以用同样的法子把赵掌柜救回来。可人死了,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被救回来的事情?在种种契机的作用之下,梅栎清的复生之路依然不顺。 “长姐,长姐!”梅栎桐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要去帮长姐,我要和长姐在一起。” “阿梓你先冷静下来,没有本王发话,你不要过来。”谢博宇对梅栎清身体的异变没有多余的反应,他环视了一周说道:“紫儿、焦先生、巫医云珠、莫先生、夏二公子你们同样也是,本王让你们过来再过来。” “晋王殿下,你知道你可能碰见的是什么吗?”巫医云珠提醒谢博宇道:“梅家大小姐没有复活的话,就算她能活动,会像现在这样叫喊,她也不是人,最多成了僵尸,不容于世的僵尸。” “嗯,那又如何,只要本王确认那是卿卿,就算是神,就算是鬼,也不能把本王与卿卿分开。”谢博宇的双眼里面含着柔情,无忧亦无怖,好像就是去看梅栎清是不是醒了似的: “之前本王也想过如果卿卿死而复生了会怎么样?本王曾经放手让卿卿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可是卿卿却丢了性命。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本王绝不会再放开卿卿,放开她的手…” 梅栎清将谢博宇的话收入耳中,来自于身体与灵魂双重碾压的痛因为谢博宇这番话而有所缓解,阿茂这个傻瓜… “梅栎清,你不吃人,别人就会吃你。” 是谁在说话? “梅栎清,你不去吞噬,就会被吞噬。” 到底是谁在说话。 “梅栎清,你不去杀戮,就会被别人所杀。” 一阵阵魔音在梅栎清耳畔响起来。 “不,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梅栎清捂着耳朵说道:“我不想听,不想听…” “卿卿,卿卿!”谢博宇赶忙跑过来抱住梅栎清:“卿卿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做什么?怎么样你才会好受些?” 谢博宇不懂这些方外之事,只能干着急。 “晋王殿下别慌,栎清她这是在和那些亡灵争斗,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只能她能帮自己。”巫医云珠不听谢博宇的话,自顾自地跑了过来:“梅家大小姐,我叫周云珠,初次见面没想到是这么个场景。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见?” 第四百三十五章 恶鬼 梅栎清听到巫医云珠所说,大汗淋漓地点点头。 “刚刚那碗混合了解毒与镇魂双重作用的炼化的圣水被打翻了,能够稳定平和天地人鬼力量的上古法阵也消失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接下来你能做的就是…把所有亡灵都吞掉,让这具身体里面只有你一个灵魂。”巫医云珠解释道。 “吞噬?怎么样才能吞噬?”谢博宇抓住了问题关键点,替梅栎清问道。 “这个…好难解释…就像吃饭一样一口口吃掉,梅家大小姐那么聪明,一定还会知道的。”巫医云珠抓耳挠腮地说道。 “卿卿别怕,有我在呢,听说男子身怀阳气可以镇鬼,有我在,那些亡灵都会跑掉的。”谢博宇说道。 “你做梦!你根本就镇不住我们。” “好不容易能有个身体。” “你以为我们会拱手相让吗?” 不同的声音交织变换,明显不是一个人所能发出的声音。 “不好…玉佩…”巫医云珠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玉佩既然能打通那边的空间,那么也同样能打通鬼界。” “什么?那栎清…”紫儿忍不住问道:“如果把玉佩那边的空间关起来,或者把玉佩摔碎了,可不可能…” “不行!栎清的灵魂还有一半儿没过来,如果这边复生仪式失败的话,栎清的灵魂就会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入轮回了,难道你想看到栎清那个样子吗?”巫医云珠厉声喝止道。 “如果我们念诵经文超度亡灵呢?”莫如是出言道。 “这个…可以一试,不过得先…”巫医云珠叫梅栎桐过来:“梅家三少爷对不住了,请你再割破手指,在梅家大小姐额头上画一个这个图案。” 梅栎桐跟着笔画了一遍:“是这样吗?” “对,没错,三少爷真聪明。这个图案如果由血亲所画,可以将大小姐的魂魄定在身体之中,轻易不会被度走。” 巫医云珠对梅栎桐笑了笑:“莫先生、焦先生、三少爷、晋王爷还有夏家二公子,请你们跟着一起念诵往生咒吧。” “还有我。”周阿琳被布条缠住了脖子,说话带着气音,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哲说道:“拉牡,你也一起来吧,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复活莘娜要紧。” 拉牡看着夏哲的眼神恨不得活剐了他,但也知道孰轻孰重,听周阿琳的话一起给梅栎清念起了往生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了众人的协助,梅栎清没有感觉像方才那样陷入沙海一般,被亡灵从四面八方扯得个四分五裂。 还没待梅栎清安心,刚刚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的声音再次在梅栎清耳边响起: “梅栎清,你不吃人,别人就会吃你。” “梅栎清,你不去吞噬,就会被吞噬。” “梅栎清,你不去杀戮,就会被别人所杀。” 这一次梅栎清终于有力气问声音的主人道:“你究竟想做什么?煽动我去杀什么人吗?” “梅栎清,你也听到了,现在你不把那些亡灵吃了,你也没有办法复活。”那个女人的声音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梅栎清不觉得那个听起来瘆人的女人的声音有那么好心:“如果那些亡灵也包括你呢?” “我?哈哈哈…”那个女人的声音大笑起来:“梅栎清,先管好你自己吧,你是吃不了我的。” “你对我不敬…梅栎清,再给你‘加点料’吧。” 那些原本因为往生咒镇住的灵魂挣脱了束缚,齐齐向梅栎清扑过来。那些亡灵的颜色从原本的灰白色变成了暗黑色,暗黑色再次变成了黑红色。 那个女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进到她身体里面来的亡灵变成了恶鬼。 “不好,那些亡灵都变成了恶鬼!”巫医云珠注意到了梅栎清身体里面灵魂的变化,不注意一下子咬破了在嘴边的手指:“这下可糟了,往生咒没有用了。”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巫医云珠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亡灵一起变成了恶鬼。 梅栎清苦笑了一下,她才没在这具身体里面多久,什么魑魅魍魉都来捣乱了。既然要“吃”下这些恶鬼,那她就变成恶鬼吧。既然那个蒙面女人要她吞噬,那她就去吞噬吧。 这个世间还有她不能割舍的人与事情,哪怕舍身成鬼,她也要活过来。 谢博宇等人,包括周阿琳在内,虽然听到了巫医云珠的话,依然契而不舍地念着往生咒。梅栎桐心思不定,停下了念咒,看见自己长姐的眼角渗出了血泪。他立刻呼喊道:“长,长姐…长姐为什么会流血色的泪?” “血色的泪…难道…”巫医云珠立刻扒开梅栎清的眼皮,梅栎清的眼白也全都变成猩红色:“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连栎清的灵魂也在变成恶鬼?” 日后史书中将梅栎清在南疆马格尔圣泉里面复生这一天,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血染江山尽,墨沁怜色催。林间无白梅,傲骨唯红衣。 谢博宇等人没办法再持咒了:“如果卿卿的灵魂变成恶鬼会怎么样?” “如果栎清变成恶鬼…那就不得不镇压了。”巫医云珠没想到最坏的结果发生了:“晋王殿下,请把梅家大小姐交给我。” “你要做什么?”晋王谢博宇问道:“你会是为了救卿卿吧?” 谢博宇边说边护住了梅栎清。 “采取适当的方法就是在拯救梅家大小姐,梅家大小姐也不想见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吧?梅家大小姐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巫医云珠伸出双手:“请晋王殿下把人交出来。” “如果本王说不呢?”谢博宇做出了防备的姿势。如果巫医云珠想对梅栎清的身体不利,谢博宇随时准备和巫医云珠拼命。 “夏二公子,你不会想见到危害天下苍生的怪物现世吧?”巫医云珠看见了夏哲的小动作,及时阻止他道。 第四百三十六章 化鬼 想要有动作的可不止夏哲一个人。 梅栎清身负梅家、周家两家血脉,如果以这副身体化成了恶鬼,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教主,如果栎清变成了恶鬼,栎清这具身体就没有任何血脉之力,你拿了也没有用处。”巫医云珠一一警告道,周阿琳听了也收了手。 “对不住了,比起让栎清灰飞烟灭,我还是想栎清存在下去,哪怕作为天地不容的怪物。”紫儿走到了谢博宇身体,准备随时对敌。 “紫儿,你要听巫医云珠的。”焦渥丹看着紫儿说道:“咱们都得听她的,明白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选择…”紫儿怒视着之前对面的人说道。 “紫儿,那两个字你不能说!你还想冷月观再失去一个人吗?”焦渥丹制止紫儿道。 “我本就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栎清不活,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紫儿是把梅栎清当作了那个人的替代:“渥丹,如果我们还是朋友,你就不要帮助周云珠。” “晋王爷,您看天上。”巫医云珠指着上空,原本是晴空万里,现在变成了乌云密布:“晋王爷,老天爷已经给了你答案,你不要逆天而行。” “如果本王偏要逆天而行呢。”谢博宇听见了上空的天雷滚滚,若无其事地说道:“如果本王偏偏要救下卿卿呢?巫医云珠,你别忘了,是你给了本王这个希望,现在你要掐灭这个希望的话,本王绝不允许!” “疯了,疯了,都疯了!”巫医云珠也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僵,如果梅栎清真成了天地不容的怪物,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既然巫医云珠也下不了手,那么就和本王赌一把吧。”谢博宇爱怜地拂过梅栎清青紫肿胀的面庞:“赌卿卿会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关,赌她会从恶鬼那边回来,顺利复生!” “好!本教主就喜欢晋王爷你这一点,本教主和你赌了。”周阿琳活了几百年,更想看看不一样的走向:“本教主把话撂在这里,如果有谁敢对莘娜不利的话,那就是和本教主为敌!不信的人大可以试试。” “教主,你怎么能陪他们一起发疯!”巫医云珠没想到周阿琳在这个时候闹了起来。虽然周阿琳身负重伤,可是在场的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教主?我可不敢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还不知道呢,你说是不是啊,周云珠?”周阿琳站在谢博宇这边,也有看不惯巫医云珠两面三刀的样子。 巫医云珠答不出话来,也就退了一步:“好,我赌!赌也有个期限,如果梅家大小姐没有在天雷落下之前顺利复生,那么天雷落下的时候晋王殿下您也不能插手,让梅家大小姐顺利回归天地之间。” “好,本王答应你。”谢博宇抱紧了梅栎清的身体:“本王相信卿卿会顺利复生的,她一定会的…” “姐夫…”梅栎桐站在谢博宇身后,泣不成声。 梅栎桐经历的事情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他已经快绷不住了。他听到谢博宇在这个时候也对梅栎清不离不弃,梅栎桐才感觉到自己拽住了一根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梅栎清此时庆幸在另外一个空间里面待了十多年,连上古四兽她都经常和它们一起玩闹,几十个区区的恶鬼又算什么。 有刚刚巫医云珠让众人持咒、束缚住恶鬼的间隙,梅栎清凝聚好了精神,隔空化物,一柄利剑出现在手,梅栎清像在之前的空间那样隔空引导宝剑穿过一个个厉鬼的身体。 “哟,还不错嘛,能做到这个地步,看来是我小看了她啊。”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梅栎清在这边空间的一举一动:“不过…那么多恶鬼梅栎清你能招架得住吗?” 借着玉佩,那个在暗处的女人又引来了成千上万的恶鬼,恶鬼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再次淹没梅栎清,比之前那些咬得更凶更猛,梅栎清甚至看得见自己的魂魄被那些恶鬼一点一点拽下来,被那些恶鬼大快朵颐进腹中。 梅栎清稍稍一想,想清楚了是之前那个女人做的好事,可是她现在只能用幻作的利剑一个个灭了那些恶鬼。她势单力薄,肯定不是那些恶鬼的对手。 轰隆隆! 梅栎清听到了天雷的声音,那些恶鬼听到了天雷的声音,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有些待不住的开始在梅栎清身体里面乱窜。谢博宇抱着梅栎清的身体,看到的就是一个个长着人脸的小球状的东西,在梅栎清皮下游移。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梅栎桐之前对“亡灵”什么的没有什么想法,当他切切实实地看见那些人脸状的“小球”时,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谢博宇双眼一眯,把梅栎清抱得更紧了一些,再次持起了往生咒。夏哲、紫儿、焦渥丹和莫如是也跟着再次持起往生咒。梅栎桐看看谢博宇,再看看紫儿,按耐着心中的害怕随着谢博宇等人念着往生咒。 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周阿琳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再次唱起了南疆那首古老的歌谣: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东岭之花,南巅之树。奴家的心意比树高,为何不在郎身边?是蝶耍了花朵,还是大树长在了崖边。一切就在眼里,却已经不在身边。 深山之虎,草原之狼。阿郎与奴终相见,相见不如不见。是虎躲在山中,还是野狼驰骋在荒原。一切就在心中,却已经不在身边…” 拉牡见状跟着附和着唱起来。 梅栎清听到了她曾在那边的世界听到的歌谣,灵魂状的“眼中”再次溢出泪水。 “混蛋!周阿琳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唱起这首歌。”那个在暗处的女人怒不可遏地说道:“该死的周阿琳,可要坏了我的好事!” 第四百三十七章 碾压 蒙面女子心中虽着急,但面上依然未显露半分。 周阿琳唱起这首歌,也不一定知道这首歌真正的作用在何。蒙面女子为了以防万一,想方设法要尽快消灭梅栎清的灵魂。 梅栎清的灵魂杀了一波又一波的恶鬼,纵使只是灵魂状态,仍然消耗极大,原本长出来的灵魂状态的双手也几近暗淡无光。就在梅栎清快要杀光了恶鬼的时候,一直藏在暗处的女子现身了。 一把剑不够用了,蒙面女子双手一挥,瞬间幻化出了成千上万把剑来,齐齐对准梅栎清:“梅栎清,我也不想和你聊下去了,受死吧!” 梅栎清眼睛一缩,两只手上都各幻化出来一把剑,左躲右闪,避开了不少利剑,但也有几把灵剑刺入了梅栎清身体里面。那些避开的利剑也顺带着消灭了剩下的亡灵。 “哼,你有点小聪明。不过也只有这种程度罢了,亏你在那边还待了十几年,不过耳耳。”蒙面女子说道:“这次再给你加点料吧。” 这一次除了用成千上万的利剑封死梅栎清的退路,还有上下左右相对的四方石板渐渐收紧,围住了梅栎清的去向。梅栎清这一次可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看你这次还怎么逃过我的手掌心,乖乖在这里受死吧。不,你已经‘死了’,该是乖乖地‘灰飞烟灭’。你再和我这么耗下去,天雷可不长眼,你也同样要灰也不剩。何必遭那份罪呢?”蒙面女子笑了起来。 梅栎清起初还游刃有余,避开利剑的锋芒。后来利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梅栎清只顾着避开要害,等发现四块石板将她围在中央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任她怎么用幻化的锤子、凿子想击穿石板,石板的挤压之力并未减去丝毫。 巫医云珠抬头仰望天上的乌云没有散去毫分,从远处传来的雷声越来越迫近梅栎清的方向,此危并未解除,梅栎清身上的血水甚至越流越多,就像一个受尽了冤孽而外化显形的女鬼一般,下一刻就要诈尸屠城,宣泄满腔的悲愤。 梅家大小姐,你还撑得住吗?你能经过这样血脉的试炼吗?你究竟会蜕变成全新的梅家大小姐,还是会成为天地之间不能容下的怪物? “梅栎清,你很不错,多谢你为‘周莘娜’做那么多事情,你可以走了,接下来的恶鬼就由我除去吧。”暗处的女子蒙着面,同样手中提着一把剑说道。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我了吗?”梅栎清干脆住了手,和暗处的女子聊起来。至于恶鬼、就让眼前这位女子想办法吧,她只管躲就好。 “正是。周家不需要你,梅家更不需要你。”暗处的女子挥剑朝梅栎清头上刺来:“你畏畏缩缩,犹犹豫豫,把最好的机会都错过了,我早已经不信任你了。” 梅栎清躲过了蒙面女子的攻击,心里思忖着眼前蒙面的女子好生奇怪,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谁?为什么说‘把最好的机会都错过了’?” “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当今圣上曾经亲自邀你入宫为妃,为什么你要拒绝?”蒙面女子满含怒气地问道。 梅栎清想起了在骊山离宫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我自然记得,拒绝是因为我不想和后宫那些女人争些无所谓的东西,最后连一条命都留不下来,梅家从来没出过‘梅太妃’。 更何况当今圣上防着梅家,我进宫无疑成为陛下与梅家博弈的一颗棋子,从此一生荣辱都要系于当今陛下身上,我又是何苦去找罪受?” “这就是你的懦弱!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就想和那个晋王谢博宇比翼双飞罢了,干嘛把话说得那么好听? 现在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你不和当今圣上的后宫嫔妃们去争,那就要和晋王谢博宇女人们去争,和谁争不是争?”蒙面女子见剑刺不着梅栎清,干脆隔空御剑,对梅栎清的攻势越发凌厉起来。 “呵,干你何事?”梅栎清更加小心地躲避起蒙面女子的攻击:“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管事情怎么管得那么宽?” “梅栎清,你要去争!可你偏偏不去争。你别忘了,世上男子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谢博宇不也娶了你的二妹妹梅栎宁为妃吗?他又干净得到哪里去?” 蒙面女子不屑一顾道:“既然要争,就要争最上面那个位置。你身负梅家、周家的血脉,自然可以得到最好的东西。你既然不想去争、去抢,那么就由我来代替你去争、去抢!” 梅栎清以为眼前的女子也是众多的亡灵之中的一个,但又和那些喊着“恨啊”、“悔啊”的亡灵不同,口口声声地想要夺舍她的身体,还对她过去的事情了解得那么清楚。 眼前的蒙面女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和蒙面女子达成共识也不可能吗? 蒙面女子把截堵梅栎清的利剑撤走,看着灵魂状态的梅栎清被生生压在厚重的石板中间动弹不得,露出痛苦的表情。 蒙面女子放肆得哈哈大笑起来:“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你也有今天,这一次你那些翻云覆雨的手段都起不了作用了吧?什么‘放火烧庙,全身而退’,什么‘妙手回春,仁者医德’,都不过是借了外力得到的虚名而已,你自己又有多少本事? 虽说你在那边多活了十几年,可在我手下依然不堪一击。梅栎清,在你会飞烟灭之前我也大发善心告诉你,花花肠子还是少用些,在绝对实力面前没有半分作用。下一世…不对,你也没有下一世了,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哈哈哈…” 梅栎清被四块石板困死里面,石板碾压带来的灵魂痛苦让梅栎清再次感觉到“活着”的感觉。虽然灵魂状态的梅栎清不需要呼吸,但她仍感觉到筋骨尽断的痛感。那个蒙面女子是想将她活活用石板挤得魂飞魄散,来宣泄她满腔、不知来路的怒火。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不休 梅栎清要紧牙关,用力往外撑着石板,不肯松懈。灵魂状的手指融进了石板,梅栎清使不上力气,梅栎清不禁想到难道她就要在这里停下,就像那个蒙面女子所说灰飞烟灭吗? 可是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就结束一切,让这个来历不明夺舍了她的身体,代替她活下去? 她还没有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还有她本人亲自才能做的事情没有做完,高家那个老狐狸、姜家那个老狐狸,还有梅家,她还没有…还没有… 她想活下去! 梅栎清的耳畔回想起了之前风桥对她说的《易经》中坤卦的爻辞:“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也许那时候风桥就预感到了她之后要走的路。 方才那个女人问的没错,吃或者被吃,杀或是被杀,吞噬或者被吞噬,她必须要做选择了,抛开过去的迷惘与幼稚。 她要走的就是一条带血的路,一条干戈交错,流血泛黄的道路。 梅栎清的灵魂倏尔亮了起来,一股强大的剑气席卷爆发出来,瞬间击穿了四块碾压着梅栎清灵魂的石板。 梅栎清低头一看,之前在骊山山崖底下的阴河之中、由黎山老母在自己身上设下的上古法阵的图案再次浮现起来,可是这个法阵不该是印在她身体上吗,怎么她的灵魂也会有这样上古法阵的图案?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开启周家独有的上古法阵。”蒙面女子叫嚣着:“梅栎清,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我也不知道呢,为什么这个法阵会亮起来。”梅栎清觉得有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涌动在心中,还有一种好像小时候祖母抱着她午休时、轻轻拍打在她身上的双手那样的温柔拂过她整个灵魂。 好温暖,好亲切。 梅栎清就想被那种温暖又动人的无形的“双手”裹住,静静地沉睡下去。 “栎清,你还不能睡…你还得去做你没有做完的事情。”梅栎清冥冥中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另一个亲和的女人的声音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闯过眼前的一个个难关。” 梅栎清眼见着被恶鬼吞噬的灵魂一点点长回来,如半段烟魂残云复卷填满了烂柯,草物葱荣。梅栎清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曾被吞噬掉的“双手”,梅栎清看着恢复的双手与双腿,内心深处也重新找回了一点底气。 如果她方才没将巫医云珠的话听错,她得赶在天雷落下之前把这些恶鬼都消灭了,顺利复生成功,才不会被天雷给劈到。 梅栎清不由得自嘲道,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了,为什么总遇到这些倒霉事儿,还要遭雷劈。 或许,生在梅家就是最大的错误吧。 梅栎清挥了挥手中一如之前的“幻剑”,虽同形,但利剑的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朱唇轻启:“杀!” 如一注靛蓝色的流光划破潜藏在梅栎清身体里幻化的长空,有上古法阵护佑,梅栎清像穿了一件铠甲在身上。 梅栎清双手持剑,向剑尖注入剑气,流光溢彩。那些恶鬼仅仅是靠近,淬炼于剑尖的气势,就一一将其湮灭。 梅栎清的速度越来越快,释放出的剑气越来越喷薄,恶鬼也被消灭得越来越快。梅栎清在虚空中转了一个圈以后,绝大部分黑红色恶鬼已灭于剑下。 梅栎清身上的上古法阵亮起来以后,梅栎清身体上的上古法阵也跟着亮起来。从梅栎清身上的上古法阵发出一道笔直的光束,射向满是乌云的天空。 “姐夫,姐夫!那些吓人的鬼脸一个个不见了,是不是长姐她…”梅栎桐注意到梅栎清的变化,开心地摇晃着正持咒的谢博宇说道。 谢博宇睁开眼看着怀里梅栎清的血泪慢慢止住了,那些骇人的人脸“小球”也没有了,稍稍放下心来。 谢博宇凝神倾听周阿琳与拉牡两人的歌声,内心之中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哀伤与平静,好像是阴差阳错之间相爱的一男一女错过了,再难相见的遗憾。 为什么这样一首歌会比往生咒还来得有用,谢博宇有些想不通。 “教主你怎么想起唱这首歌?这首歌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巫医云珠同样注意到了梅栎清的状况逐步转好,好奇地询问周阿琳道。 她以为这首歌只能引动圣泉水的力量而已,所以才唱歌,让圣泉水的力量注入到融了梅栎桐和夏哲血液的水碗之中。早知道这首歌可以催动骊山老母留下来的上古法阵,那她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周阿琳见梅栎清状况稳定了下来,示意拉牡继续唱歌,自己回答巫医云珠的话道:“你不是我周家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 这首歌是先祖大人留下来的,交代后人,如果遇到了性命攸关的事情,唱诵此歌可保无虞。本教主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如果这首歌能有用就好了,不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巫医云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周家先祖…的力量吗?” 巫医云珠好像之前听拉牡讲过,上次焦渥丹和宝蓝来的时候曾说过,梅家大小姐曾被骊山山崖底下的骊山老母所救,设下了上古法阵,骊山老母说梅栎清是“她的孩子”。 也许周家的血脉和骊山老母有关,那梅栎清此人活着的意义,远远超乎梅家、现有的周家的血脉传承之人的意义,连拈花教教主周阿琳都没得过骊山老母的指点。再加上梅栎清在玉佩连接的空间那边待了不少时间,那梅栎清还可能… “梅栎清,你运气只是运气好,恰好开启了黎山老母给你设的上古法阵。可也就仅此而已,不代表你是被周家血脉承认的人。” 蒙面女子被梅栎清逼到了一角,仍旧心有不甘,虽然梅栎清力已殆尽,可是她没办法继续和功力已涨、并有上古法阵护体的梅栎清再斗下去: “这次我就让你一次。你以为这就是结束吗?不,只要你活着,我也将一直存在,我与你不死不休,直到你被我吞噬。” 第四百三十九章 苏醒 蒙面女子消失在梅栎清的身体中,留下百十来个恶鬼在原地瑟瑟发抖。梅栎清每向他们靠近一步,百十来个恶鬼鬼哭狼嚎,活似梅栎清要欺负他们似的。 梅栎清在脑海里面勾勒出她是那采花贼,百十来个恶鬼是冰清玉洁的小媳妇儿,她好似要非礼他们。 梅栎清无奈地笑笑,长长地吐了口气。不管怎样,这一次她终于赢了,等下次遇到那个蒙面女子以后,一定要搞清楚她究竟是何人。 梅栎清见那些原本蛮横的恶鬼知道怕了,也不想为难他们。恶鬼已死,再死就是灰飞烟灭,不入轮回了,她何必和那些可怜的被牵进来的恶鬼过不去呢。 梅栎清看见顶上有一处发着白色亮光的小洞,就把恶鬼全部顺着那个小洞赶出去了。赶走之前,那些恶鬼还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梅栎清又好气又好笑。 等赶走了恶鬼,梅栎清凝神屏息,顺着身体的感觉与身体融为一体,肉身的沉重感与酸痛感、僵直感让梅栎清这一次才真的确定,她终于从那个世界里面回来了。 阿茂、阿梓他们知道了,肯定很开心吧,但是现在她还不能… 天雷滚滚的声音消失了,本已布满乌云的天空又恢复成了晴空万里。 “天雷…消失了?”梅栎桐开心地大喊大叫:“这是不是代表长姐复生成功了?” “我来看看。”巫医云珠从谢博宇手上接过梅栎清的身体,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梅家大小姐…她活下来了!她死而复生了!” 梅栎清虽然复生了,但身上还是发白的肌肤上刻上如沟壑一般纵横的墨色,尤其是一双眼睛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如蜘蛛网般的墨迹。看起来还是格外吓人。 拉牡停下了歌声,此时她的嗓子已经唱得沙哑了:“真的啊,莘娜活过来了?” “嗯,最重要的上古法阵被启动了,梅家大小姐体内的各类毒物已经冲合,不会再有毒发的危险。而且梅家大小姐还因祸得福,被世间至毒淬炼过的身躯会变得百毒不侵,以后任何人对她下毒都没有用了。” 巫医云珠笑得开怀,自己的一番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做成了少有人能做成的“起死回生”的仪式,虽然这过程之中危险重重,但结果总是好的。梅栎清,梅家大小姐活过来了:“待日后给梅家大小姐养好胸前的那个大洞,梅家大小姐就全部恢复如初了。这方面焦先生您最在行,有您给梅家大小姐调理,梅家大小姐会很快好起来的。” “真的啊?配治外伤的药简单!以后栎清也不用成天麻烦我了,省得我一天绞尽脑汁地琢磨给她配药。”焦渥丹也笑得明媚:“等栎清醒过来以后,看我怎么说她!一天到晚玩命儿,迟早得把命给搭进去。” “等栎清醒来,我要帮栎清恢复体力,教她练功,她躺了小半年,身子骨得活动活动了。栎桐,你以后就拉着你长姐到晋王府里面去,我给你们两个传武喂招。”紫儿也想象着未来的生活,嘴角浮笑。 梅栎桐看了谢博宇一眼:“那可不是?长姐休息了那么久,身子肯定发虚无力,是得让师父你带到晋王府里面好好给操练操练。” 莫如是如释重负地坐到了地上看着对面又笑又闹,脸上露出了自入南疆以来难以见到的笑容。 夏哲看着其乐融融的对面,觉得自己好似格格不入一样。 什么时候谢博宇和梅栎桐、焦先生走那么近了?紫侧妃和焦先生好像很熟似的,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玄机不成?他之前听到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管紫侧妃和焦先生叫“冷月观的人”,冷月观…是他想的那个冷月观吗? 周阿琳看了那么久,终于缓缓发话道:“各位,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里没有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只有南疆未来的圣女周莘娜。” 几人顾着高兴,忘了还有这个茬。 巫医云珠插科打诨道:“今天大家伙儿都累了,要不先回去各自休息?” “好,各位回到之前的地方,莘娜我就带走了。”周阿琳把梅栎清的身体接过来:“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拉牡和左护法把这些人还有达瓦次仁带回之前的‘老地方’。对了,左护法呢?” “左护法去清扫被南诏那些人炸掉的青砖墙了,还有…”拉牡话没说完,就被谢博宇截断了话茬: “等会儿,周教主这是什么意思?得了好就翻脸不认人了?虽然天雷消失了,卿卿有没有好转,有没有被救回来,我们还不清楚,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谢博宇虽然对着周阿琳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周阿琳手中的梅栎清。 “交代?刚刚巫医云珠的话你们没听到?巫医云珠说莘娜活了,就是活了。还有莘娜醒了以后得叫‘莘娜’,莘娜没有了做梅家大小姐时的记忆,各位可不要做让梅家大小姐痛苦的事情,否则谁伤害了我的宝贝莘娜,我就和谁拼命!”周阿琳板着脸说道。 “诶,我这是在哪里?”梅栎清悠悠复醒:“我是谁,我在哪里?” “莘娜你醒了?”周莘娜急忙把把梅栎清放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梅栎清的反应:”我是你琳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琳姐姐…”梅栎清眨眨眼睛:“好像有点印象…”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周阿琳紧张地问道,生怕梅栎清说出那个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我是…周莘娜?”梅栎清先是半信半疑,后来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是周莘娜,你是琳姐姐,她是拉牡,后面那个是巫医云珠。是不是啊,琳姐姐?” “对,都对,我们莘娜真聪明。”周阿琳听到梅栎清这个回答才放下心来。 “琳姐姐,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都是血?要不要紧?”梅栎清关心地问道:“是谁伤了你?是不是后面那些人做的?” 第四百四十章 绊脚 梅栎清说这番话就代表她不记得谢博宇等人了,还把谢博宇等人当成了恶人。 “长…”梅栎桐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敬爱的长姐以另一个人的口吻和他说话,梅栎桐嘴边才溜出来一个字,立马就被紫儿捂住了嘴。 “长…长什么?”梅栎清的眼睛虽然能看见了,她眼睛附近布满的如黑色蜘蛛网的血丝看起来依然瘆人,哪怕是在大白天里,被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等闲人都被看得脖子后面冒凉气。 “掌心,那个小家伙说掌心被割破了,要巫医云珠给他看看,你们说是不是啊?”焦渥丹暗含警告道。 “正是,阿梓年纪小,随本王出来经不住事儿,遇到点磕磕碰碰就小题大做,劳烦云珠巫医给阿梓看看伤口了。”谢博宇率先发话道。 谢博宇不打算给周阿琳向梅栎桐发作的契机。 如果他不那么做,可能梅栎桐因为在梅栎清面前道破了周阿琳暗藏的秘密,暗遭周阿琳的毒手。 周阿琳赞许地说道:“晋王爷很上道嘛,继续保持,不要像你旁边的夏二公子那样摇摆不定。”闹得夏哲好一个没脸。 周阿琳可不管那些,她转过身来让梅栎清把谢博宇等人看得更清楚,暗暗观察梅栎清的反应: “莘娜你可能不认识,这位是大魏来的晋王殿下谢博宇,找琳姐姐谈些事情。以后到大魏出什么事儿,可以去找这位晋王殿下帮帮忙。” “哦…是从大魏来的王爷啊,真是稀奇呢。”梅栎清好像回到了出来南疆时候懵懵懂懂的状态: “话说回来,这里为什么…一片狼籍,那里怎么会有棺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梅栎清越说眼皮子越打架,到后面闭起眼来,再也睁不开了,靠在周阿琳怀里睡了过去。 “这个莘娜…”周阿琳抱着梅栎清,确定梅栎清睡熟了才对谢博宇等人说道:“晋王爷您这两天做的事情,本教主都看在眼里。如今你想见的人已经没事了,晋王殿下您可以放心回去了。 这一次,本教主再放你们这些来自大魏的人一马。你们要记住本教主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可不是‘马夫’周阿琳,本教主不是专门给你们这些大魏的放马的。” “不…”梅栎桐挣扎着还是露了一个字出来:“我不回去,阿梓要陪长姐!” “哦?梅家三少爷,你和莘娜真是姐弟情深啊…”周阿琳注视着怀里的梅栎清,连她的一呼一吸也不放过: “不过也罢,你好歹身上也算有半身周家血,留你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万一你们梅家那位老祖宗看你不顺眼,不让你回梅家怎么办?你的大好前程可就葬送了。 我们南疆是女人撑天,不是男人。你留在南疆一辈子很可能碌碌无为,如此的话,你还想留下来吗?” “想,长姐在哪里,阿梓就在哪里。”梅栎桐目光坚定地说道:“阿梓从小就跟着长姐,失去长姐的事情,阿梓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阿梓,你想清楚了吗?”谢博宇一本正经地问道:“周教主在这方面说的是实实在在的话,你如果选择了你长姐,梅家你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还有你和你的师父缘分也就到这里了。你知道了这些,还想这么做吗?” 谢博宇同样眼睛不眨地盯着梅栎清。 谢博宇也想通过这些话试探,梅栎清是不是记得她是梅栎清的事情,还是她从今往后都是周莘娜? “阿梓想,阿梓不能离开长姐,哪怕在南疆做奴仆,就在不远处看看长姐也好。”梅栎桐看了一眼紫儿和焦渥丹,边说边哭起来:“阿梓明,明白…长姐以后不再是长姐了,她以后是什么‘莘娜’。” “是,以后你留在南疆,要叫她为莘娜小姐。”周阿琳开始有些看重梅栎桐了。梅栎桐如今不过十一岁的年纪,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也能看得出梅栎桐此人心地纯良。 梅栎桐也要留在周家的,不过不是像梅栎桐所说的,要他为奴为仆,而是作为梅家未来家主留在南疆。 梅家最重要的两枚棋子都留在了南疆,她也有筹码和梅元氏摊牌了。 “好,阿梓以后就叫长姐为‘莘娜小姐’。”梅栎桐抹了一把眼泪,毅然决然地看向了周阿琳。 “好孩子,你留下来的事情定了。”周阿琳笑道:“其他人回到该回的地方去吧,云珠。阿梓随我们来。” 巫医云珠眼神复杂地看了谢博宇等人一眼,加快速度,赶上了周阿琳等人的步子。 谢博宇远远地注视着梅栎清离开,紫儿、焦渥丹、夏哲和莫如是也是如此。 梅栎清的复生仪式就像一场真实的闹剧,剧终散场,他们还沉浸在梅栎清死而复生的事情里回不过神来。 “栎清,栎清她活了…可是她这样,还不如死了呢。”焦渥丹喃喃地念道:“留在周阿琳这样狼子野心的人手里面,周阿琳不知道会用栎清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觉得栎清…真的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吗?”紫儿有些不相信。 夏哲不吭声地在旁边听着,他也赞同紫儿的看法。能布下那种棋局的,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得到的。 “卿卿她现在记不记得都不重要,咱们该回大魏了。”谢博宇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周阿琳得到了她最想要的棋子,接下来她会做什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了。” “是啊,栎清的事情容后再议。”莫如是站起身来,朝谢博宇走过来道:“晋王爷,老身能不能信你?” 谢博宇双目微张:“不知道先生您想怎么信本王?” “呵呵,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十年前老身见到晋王殿下,不曾想晋王殿下会变得如此有趣。”谢博宇看见莫如是眼中窜起一朵火苗:“晋王殿下,您仔细脚下,可别被石子绊住了脚,石子没长眼。” 第四百四十一章 梅花 “快走,你们在做什么呢,你们真以为来圣泉玩儿来了?还在这里谈天说地,别以为你们帮着救了莘娜小姐,你们就对南疆有功了。教主方才的话你们听到没有?你们都该回地牢里面去了。别让我们这些手下人难办。” 左护法见势不妙,赶紧吆喝几人,让她们回到地牢里面去。如果莫如是把教主想要的东西交给了大魏来的晋王,她们这些底下的人可吃不了兜着走。 谢博宇边回地牢的时候,边琢磨莫如是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今日经历的种种,同时也让谢博宇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六皇子,六皇子,你走慢一点儿,奴婢快跟不上了。” 谢博宇那时候比当今圣上的谢博翰的皇长子阿迁略大一些,也能记事儿了。他记得父皇望着一朵梅花愣愣地出神。 “阿茂,你来了,快过来,到父皇这里来。”先帝爷把谢博宇抱起来说道:“天气那么冷,你怎么不多穿点儿,是不是下面的人不尽心,看父皇怎么罚他们。” “不是的父皇,是暖炉太热,阿茂穿不住衣服。”谢博宇一五一十地说道:“父皇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 “父皇在看梅花,你瞧那梅花多好看啊。所以才有人做了这么一首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先帝爷把谢博宇拢在怀里:“梅花只在寒冬腊月开放,少有花喜欢在冬天开放。当其他花都谢了,梅花静静地绽放在风雪中,雪大起来,分不清什么是花,什么是雪了呢。” 谢博宇却对梅花起了怜爱之心:“那梅花多可怜啊,其他花谢了的时候,她要一个人挺立在风雪中,她不会孤单,不会寂寞吗?” 谢博宇的童言童语戳中了老父亲的心,先帝爷救救说不出话来:“是啊,梅花已经够可怜了,可是还有那么多人要把梅花摘下来,狠狠碾碎。只说‘零落尘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呵呵,可笑至极。” “父皇…”谢博宇觉得自己的父皇说这话不太对劲,害怕地抓住先帝爷的衣襟念道。 “阿茂别怕,父皇不是在发你的脾气。”先帝爷拍着小小的谢博宇的后背说道:“父皇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有些气愤罢了。” 是什么事情能让父皇生气呢? 当谢博宇知道了梅家有关“梅家女”的事情,知道了他心爱的卿卿在梅家经历了些什么,如果是他,他也会如父皇那样气愤吧。 “梅家女”不是拿来“零落尘泥碾作尘”的,梅花在冬天绽放,更应该呵护在手心里,让梅花少经历了一些风雪,开放得更长久。不同于春华百花齐放,只冬藏墙角梅一枝。 他当初把卿卿放得那么远,以为卿卿就不会卷进来,可是倔强的梅花还是自顾自地闯进风雪中来。 他终究还是让她经历了那么大的风雪,死而复生,生而赴死,这就是梅花的傲骨吗? 尽管梅栎清像是不记得她是“梅栎清”的事情了,谢博宇也相信梅栎清依旧会在风雪之中伫立,梅栎清还是那个梅栎清。 只要她还是那个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他永远都不会放手,不死不休。 梅栎清复活之事还没有传出去,梅栎清之死先一步在大魏里传开了。 “什么,小姐,小姐她…”石青端着茶盘站在如意阁的一间屋子外面,烛光浮动,不巧听到了邹源和如意阁一位手下在说梅栎清之死的噩耗,冲进去质问如意阁阁主邹源道:“邹阁主您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告诉奴婢?” “你先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了。”邹源先吩咐手下先出去,后又提高了声音说道: “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告诉你梅家大小姐就可以死而复生吗?梅家大小姐之死,我也很难过,可就是不想让石青你那么难过,所以我才…” 邹源后悔没先支开石青,之前那个从南疆来的圣女冉奴不也是像这样让石青出了事儿吗?可梅栎清去世的消息太过突然,一点儿征兆也没有,他也来不及防范。 “所以邹阁主才瞒下来吗?”石青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邹源,边说边哭道:“邹阁主,您难道让奴婢去见小姐最后一面也不行吗?就看在小姐…” “就看在什么上面?石青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到南疆去找梅家大小姐,然后以身殉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邹源受不了一向温柔的事情像这样质问他,仿佛他是刻意要做坏人似的。 邹源红着眼俯视石青说道:“石青,都那么久了,你难道还看不清我的心意吗?既然梅家大小姐没了,那你就留下来…” “就像怡红院的陈妈妈一样吗?”石青尽力把脸上的泪水揩干:“不明不白地留在你身边一辈子? 邹源,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既然知道了我家小姐去了,你就应该告诉我实情。我能理解你瞒着我,可我不能原谅你的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这些日子以来我桩桩件件做的事情,哪件不是为了你好? 你就记得对面怡红院那个祸害给你说的子虚乌有的事情。石青我也想问你,你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给吃了。”邹源一拳打在桌子上,桌子一下子四分五裂了。 “石青,你和阁主在吵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时杏红进来查看情况,给石青和邹源说和说和,小两口吵架难免的事情嘛。 在杏红眼里,石青已经是半个如意阁阁主夫人。 “杏红,小姐没了。”石青扭头扑向杏红怀里放声大哭地说道:“小姐她没了,我要去找大小姐。” “什…什么?”石青所说的梅栎清逝世的消息太过突然,杏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小姐她不是带到南疆去治病了吗?怎么还会…” 第四百四十二章 肉票 “估计是南疆的那些人包藏祸心,找个什么由头把小姐暗害了,我要去给小姐报仇。”石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十分伤心。 石青并不知道“梅家女”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梅家与周家做的那些勾当。 邹源也无法给石青解释南疆的拈花教不仅不会害梅栎清,反而会把梅栎清高高供起来,只是梅栎清身子骨太弱,没能扛过去而已。 “石青你别激动,你不是在我们几个里面最冷静的那个吗?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你乱了分寸,怎么给小姐她报仇?” 杏红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石青说的是气话,石青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能向南疆那些妖人报仇呢? 邹源对杏红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安慰石青。 “南疆…南疆又是南疆。”石青想起了什么,拔腿往外冲。 杏红都惊讶什么时候石青走得那么快,毫无半点世家女子教出来的优雅得体,看来石青是真急了,可急有什么用? 但凡如意阁有那个本事儿,阁主他为了博美人一笑,也会去南疆给梅家大小姐报仇的。既然阁主他按兵不动,说明对方不是如意阁能对付的人,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小红,记得你到底是谁的人,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邹源叫回来杏红之前在如意阁的名字,他对杏红之前一直维护梅栎清的事情耿耿于怀: “以前的事情本阁主不计较了,往后你就给我看着石青,如果石青出什么事儿的话…” “是,阁主。”杏红收敛了之前对邹源的那份随意,毕恭毕敬地说道。 “你去看看石青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去楼下找从南疆来的那个圣女冉奴。看着点石青,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儿来。”邹源意有所指地说道。 “是,阁主,小红领命。”杏红对邹源拱手说道,退出房间后,悄悄地阖上了门。杏红在门口闭着眼睛无声地流了两行清泪,拿手帕擦干净眼泪以后,转身去寻石青去了。 “哼,梅家大小姐倒有些手段,能把我如意阁的人哄了去卖命,不过…也只到这里了。”邹源泄了力气,瘫坐在木椅上:“没了梅大小姐这颗棋子制衡多方,接下来的戏可怎么唱啊。” 对于此事,邹源头疼的很。 没了梅栎清,头一个不受控制的就是雍丘梅家小姐梅栎怡,也就是之前京城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的丫鬟采青。 本来先晋王妃梅二小姐“殁了”,身为梅栎宁的丫鬟,梅元氏当初能放从雍丘梅家来的梅栎怡进梅府给梅栎宁当丫鬟,估计是和梅栎怡谈成了笔什么买卖,也不会管梅栎怡回到雍丘梅家的事情。 梅栎怡从明面上就没人制得了了。 如今梅栎清再一死,梅栎怡又有另外的盘算。 梅栎怡本身有什么打算他不在乎,雍丘梅家与京城梅家那些破事儿也烧不到他身上,梅栎怡失控的事情至多于大局有关。 去年夏涝秋旱,粮食歉收,斩了一个河道总督李立宽也不能填补上那些关于粮食的漏洞,关外面那些狼崽子们就看准这个机会想一举进攻大魏呢。 现在谁手上粮食多,谁就是那个当今圣上待宰的肉票。 哪个肉票最肥,最好得手? 莫过于梅家。那个开国功臣梅怀桐的后人分成雍丘梅家与京城梅家的梅家。几乎历代梅家女子都会进宫为妃、但都不得善终的梅家。 现在想来,太祖爷把梅家留下来,就是为了给自家子孙解忧呢。 历代大魏皇帝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许梅家男子虽无高官侯爵,但衣食无忧、过着人人称羡的生活。 梅家女子只需要把历代梅家唯一的那个“梅家女”献上进宫为妃,到关键时刻偷偷摸摸地杀了人,对外一概称“梅家女”病逝,再用搜集来的“梅家女”的血液灌溉土地,以解大魏之危。 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整个梅家的富贵只需要一名“梅家女”就可以达到。 如果是男子,梅家肯定是万万不肯的,如果是女子,恨不得多献上两个。既得了梅家女子入宫为妃的荣华,又让自家子孙的福泽绵延万代。 也许在梅家人眼里面,他们辛辛苦苦养大了历代“梅家女”,“梅家女”为了报天地君亲师的恩德,割舍自己的性命又算什么。 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 《南华经》有云:“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 “梅家女”有其如也?“梅家女”有她们可以归去的地方吗? 这一代的“梅家女”京城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也死了,恰逢大魏再逢大旱,这一次可没有第二个“梅家女”来救大魏了。 这样也好,不用再做那笔划算的买卖,不用再莫名其妙地献计一个个无辜的女子来换取大魏的丰收,养活那一个个与梅家毫不相干的大魏人,包括那些把“梅家女”扒骨喝血的京城梅家与雍丘梅家的白眼狼。 而梅栎清之死也让邹源心里面空落落的。 不是因为梅栎清与邹源之间有什么,而是他们彼此能感觉到、触摸到对方身上那股不服的恨意。 梅栎清是恨梅家、恨天家,他何尝不与梅栎清相似?厌恶当今天子所属的谢家呢? 说到底,梅栎怡逃去雍丘,再入雍丘梅家,于梅家人事大,于他自己事小。梅元氏都不管,他何必为一个死人的计划操心呢。 他头疼的另有其它。 最近三公曹尚书任怀伦的事情闹了开来,原因是因为吴廷尉弹劾三公曹尚书任怀伦并未查清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就私放二人安然无恙回家,任怀伦此举于情于法于理都不和,还请圣上定夺。 邹源相信三公曹尚书仁怀轮私放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的事情,当今圣上谢博翰是知道的,但他一直隐忍不发,似乎就等着有人闹开,谢博翰才好发作。 第四百四十三章 肥猪 当今皇上谢博翰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轻而易举如了吴廷尉的愿。 谢博翰接到吴廷尉的弹劾,第一件事情就是斥责京兆府尹王映寒,说王映寒不遵律法,私放在押牢中囚犯,理应撤职查办,轻轻松松就革了王映寒京兆府尹的官职,让王映寒回家待着去。 多少人看王映寒的笑话,可王映寒不卑不亢,约束家人,只一心为即将出嫁的女儿王和安准备嫁妆的事情,好像王映寒就甘心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家翁似的。 邹源也以为当初梅栎清让王映寒去抓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的事情做错了,何必惹出来这样一出闹剧给人看笑话。 没想到过了月余事情突转。 三公曹尚书任怀伦被下了大狱,而之前被革职的京兆府尹王映寒坐上了三公曹尚书的那个位置,让多少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他知道了京兆府尹王映寒坐上了三公曹尚书那个位置的时候,背后沁了一身冷汗。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能运筹帷幄到这个份儿上,恐怕王映寒他当初也没有想到,他帮梅栎清做这件事情最后能得到这么丰厚的回报,坐上了王映寒梦寐以求多年的位置。 而王映寒坐上了三公曹尚书的位置,得到了不少朝中大臣的支持,王映寒的名声远远超过被下了大狱的上任三公曹尚书任怀伦。 王映寒能在短时间坐稳这个位置,除了打铁靠本身硬以外,还有他岳父、原来的李丞相留下来的门生故旧支持有关。 王映寒能不能成为第二个李丞相,还未可知。 得了好处的不光是三公曹尚书王映寒,连带着即将要出嫁的王家小姐王和安也得了未来婆家的青眼。 王和安的未来婆家没在王映寒被革职的时候落井下石,更把王映寒革职却升迁的功劳落了一半儿在王和安身上。 王和安自此得了未嫁先贵的好名声,之后又被多少人当作了福娃娃给供着,没事儿就把王和安请到家中坐坐,沾沾喜气。 对于王和安这样的女子来说,给她金钱太过俗气,刻意奉迎出大好名声未免落于下乘。梅栎清把王和安当作好姐妹,才许了王和安一生“和平安乐”。对相夫教子的女子来说,有福气远比有才华、有样貌来得实惠得多。 梅栎清着实给王家父女二人送了个大礼啊,也不知道王家父女能不能看懂梅栎清给他们送的这份礼。 看不看得懂也无所谓了,毕竟梅家大小姐斯人已逝… 牵连于此事之中的还有任家与韩家,那两家与王家的欣欣向荣相比,显得格外萧瑟凋零。 先说任家。 任家与西凉使臣百里子轩勾结确确实实有所勾结,也是因为百里子轩施压才放的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 梅栎清当初让原先身为京兆府尹的王映寒来醉鬼楼捉住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表面上是梅栎清做戏给先晋王妃梅栎宁与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看,让她们二人投鼠忌器,此第一举。 其次就是为了除掉三公曹尚书任家。 梅栎清当初是要进世家圈子的,她当时特地请了三公曹尚书家的小姐任憬怡和大司农姚家的小姐姚彤彤来梅府做客,两人却给梅栎清好大一个没脸,虽然最后二人也得了教训,不敢再轻易招惹梅栎清。 邹源不相信梅栎清不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 好巧不巧,三公曹尚书家的小姐任憬怡,与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卫儒澄是青梅竹马,当初两家是相约了要给二人结儿女亲家的。 可世事无常,卫儒澄早和已经是晋王妃的梅家二小姐的梅栎宁厮混到了一起,连球都带上了的,卫儒澄又对梅家二小姐梅栎宁情根深种,任憬怡是插不进脚来的。 任憬怡那时只知道卫儒澄不知因为何事得罪了晋王谢博宇,被秘密囚禁于晋王府里面不得外出。 任憬怡痴心一片,一心想救卫儒澄于水火之中,也就有了后来任憬怡相求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入晋王府中,只身一人入府搭救卫儒澄的事情,只不过命不好,赶上了秦王谢博智袭击晋王府。 邹源不相信带任憬怡入晋王府的梅栎清,不知道秦王要来袭击晋王府的事情,更不相信梅栎清事先没和晋王谢博宇事先商量过,先晋王妃梅栎宁最后要“命丧”晋王府中。 为了梅家二小姐梅栎宁事后能和卫家大公子卫儒澄“安心地”比翼双飞,进过晋王府的任憬怡就留不得了,阻碍了梅栎清进入世家圈子的三公曹尚书任家,也是不得不除了。 当今圣上能顺着梅栎清的预想的方向除了三公曹尚书任家,还有一个暗藏的原因。 三公曹尚书任家多年来没有出一位能被天家看得上的能臣,在世家圈子里面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要不然任憬怡那么高傲的一个性子,怎会放低讨好一个大司农的女儿? 三公曹尚书任家能屹立不倒,全靠太后与娴太妃的娘家、渤海王家在背后扶持着。而渤海王家近来在选秀的事情上动作频频,看样子不是要造出第二个太后王氏,就是要造出第二个娴太妃王氏。三公曹尚书任家不过是撞到了当今圣上的手上,要给渤海王家几分颜色看看。 任家脚下滑溜,搭上了太后那头也就算了,可是他还听命于西凉人的指令,这样的墙头草此时不除,还待何时?难道把任家留到大魏与番邦开战的时候,与番邦“互通有无”? 梅栎清靠三公曹尚书任家私放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的事情一石几鸟。邹源也数不清了。 梅家大小姐玩的这一招还远不止于此呢。 京城梅家的搭子韩家,因为这桩莫名其妙的抓捕案而名声大噪。 于一般的商贾人家来说,出名是好事儿,只要不是太烂的名声,他们也能把生意给做起来。 人怕出名猪怕壮,韩家就是那只怕壮的肥猪,放到别人眼皮子底下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宰了做杀猪饭呢。 第四百四十四章 乱挠 早就靠着京城梅家赚得个盆满钵满的韩家,也就怕出名了,特别是出这样的大名。 邹源从梅栎清往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身上撒别人碰都不敢碰的五石散看得出,梅栎清是想除韩家而后快。 梅栎清是想给那位受了韩家欺凌的梅家三小姐梅栎静出气? 他看未必,梅栎清更像是要把梅家三小姐梅栎静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早在梅栎清知道她的两位“好妹妹”梅栎宁与梅栎静两人联合起来算计她的时候,也知道了梅栎静早就和她那位定了婚约的未来夫君、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暗通曲款了。 梅栎清意不在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她想针对的是肃云伯府后面的那个汝南公主府。 汝南公主谢锦添,真当梅栎清会老老实实去做肃云伯府那个不成器的世子的世子妃吗? 先不说梅栎清有个心上人晋王谢博宇,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在两家长辈还没定下婚约的时候就拈花惹草,甚至在高太尉的远鹤楼的后花园瞧上了梅栎清的亲妹妹梅栎宁。 能做出这样事情的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摆明了瞧不起梅栎清,那样的男人嫁过去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梅栎清表面上客客气气地接受两家长辈的安排,实则背地里面在筹划别的事情。梅栎清才不会接受这样屈辱的婚事。 邹源也是近来因为梅栎清深入南疆腹地,才查出来汝南公主与南疆周氏的秘密。 汝南公主谢锦添之母乃是南疆周家派到大魏汝南周家当养女的圣女所生之女,这和梅栎清的身世颇为相似。 换句话来说,谢锦添身上同时留着生死不能与共的谢家、周家两家的血脉,和梅栎清的情况相似、但境况恰好相反。 梅栎清是那只既要杀掉又要取卵的金鸡,那谢锦添就是杀金鸡的时候,给周阿琳提着鸡脖子的人。梅栎清要是真嫁进肃云伯府给郭万年当媳妇儿,梅栎清的下场会比进宫为妃还要惨。 梅栎清就想通过韩家,通过和韩家关系密切的梅栎静,再通过梅栎静那个姘头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把肃云伯府背后的那只隐藏的老狐狸汝南公主谢锦添拖下水,让汝南公主的事情放在台面上,让谢锦添的皇弟、当今皇上谢博翰去治她,如此一来,汝南公主的事情就不足为虑了。 可是梅栎清想的事情会那么顺顺利利地进行吗?她人都没了…也不知道她原本的盘算是什么,如果汝南公主一事是和接下来的番邦一战有关的话…那么他也不得不管了。 如果知道梅栎清接下来的盘算就好了,可以仅仅只用韩家把这盘棋给盘活…梅家大小姐的手腕儿不容小觑啊。 好像…他还漏了什么,漏了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阁主,阁主!”就在这时,阿力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说道:“阁主不好了…不是阁主,是太好了!” 邹源还以为这样冒冒失失的路数只发生在阿柯身上,原来阿力也有这样虎头虎脑的时候,他不禁笑道:“阿力,有话慢慢说,什么事情不好了,什么事情又太好了,阁主我可闹不明白。” 阿力换了好几声气儿,来来回回折腾,最后一拍手说道:“这事儿得请石青姑娘过来参详参详。” 什么事情需要石青这样一个丫鬟参详?阿力这官话儿学的可不地道。 邹源嗤笑道:“阿力你越活越倒回去了,什么事情需要麻烦人家石青,直接告诉阁主我就好了。” “阁主不行,这事儿得让石青姑娘知道。”阿力的表情很认真,邹源也渐渐郑重其事起来。 和石青有关的,只有和梅家大小姐有关的事儿。 难道南疆那边… “阿力,你直接告诉本阁主,不要绕弯子了,快说!”邹源担心阿力给石青说了梅栎清的事儿,石青受不住会出个好歹来。 阿力被邹源这一声吼吓得脖子都缩了进去:“阁主,又不是什么坏事儿…如果阁主你要属下说,属下就不得不说了。梅家大小姐…诈尸了!” “什么,什么‘诈尸’,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邹源抱着手前倾过来:“是阁主我理解的那个‘诈尸’吗?” 邹源摇摇头心道,他是不是上辈子和梅栎清接了什么仇,梅栎清死了还要去给她收尸,这下子还赶上了茅山道士的活儿,是不是得请“高人”过去帮梅栎清超度投胎。 邹源只以为南疆那边做了什么手脚,却没想到阿力说的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是阁主…梅家大小姐她真的‘诈尸’了!阁主你要相信属下我啊,属下不会乱说话的。属下这里有消息,请您过目。” 阿力说得太过用力,唾沫星子喷了邹源一脸,还带着晚饭时候用的猪肉大葱馅儿饺子的味道,那味道让邹源都快把晚饭给吐了出来。 邹源拿帕子抹干净脸庞,又拿帕子把手心的汗给揩干净了,才严肃地端起阿力呈上来的情报看道:“梅家大小姐于今日午时起死回生,望阁主赶快定夺。” 简简单单的一列半字,邹源却感到了这一列半字背后的沉重。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真的“死而复生”了。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真的可能发生吗? “阿力,把前两日从南疆传来的消息递给本阁主。”邹源吩咐阿力道,然后陷入了沉思。 梅家大小姐真的“死而复生”了,接下来的局势会怎样变化,连把梅栎清“死而复生”的消息告诉石青,让她高兴高兴的念头都抛在了脑后。 邹源越想,心中越觉得像是有只小猫似的到处乱挠,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梅栎清会怎样处理大魏的事情,南疆的事情。 就像当初他提出对梅栎清俯首认主的事情,梅栎清拿《南华经》搪塞他一样,把一块唾手可及的肥肉给扔了。 这样的气魄与胆识,莫说梅栎清这样的小姑娘,估计他以同等条件放在高太尉面前,高太尉也不会不动心。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不吉 阿力不一会儿把从南疆传来的消息一一呈到了邹源面前,供邹源梳理与审阅。 三日前,晋王谢博宇与梅家三少爷梅栎桐从西北与南疆的边境一起进入南疆,寻找梅栎清的踪迹,但被梅家大夫人周氏给捉住。 两日前,冷月观的焦渥丹与紫儿,也就是紫侧妃从大魏与南疆的边境进入南疆,同样被南疆拈花教的人给捉住。 午饭过后传来的消息是,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得了从西北大营里面的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的信儿,也是与晋王谢博宇一样,从西北与南疆的边境一起进入南疆,寻找梅栎清的踪迹。后来不知所踪,八成也被南疆拈花教的人给捉住。 晚饭过后传来的消息居然是:梅家大小姐于今日午时起死回生,望阁主赶快定夺。 晋王谢博宇、梅家三少爷、冷月观的焦渥丹与紫儿、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谁才是梅家大小姐复活的关键? 今日晚上传来的信儿里面没有提到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是怎么复活的,那梅家大小姐是假死复醒,还是真死真复活,里面的讲究可大着呢。 如果是前者,很可能是梅家大小姐自己的主意,那梅家大小姐接下来打算唱一出大戏。如果是后者,那掌握此等逆天秘术的,不是冷月观就是南疆拈花教,那人也可能长生不死了…死了再复活便是。 也许梅家大小姐是怎么死而复生的,真相永远也查不清了。 如果真有这样的秘术,那么… 邹源摇摇头,死了的人是活不过来的,就算能复活也得有尸身啊,可是那些人早已经化为灰烬了。 邹源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告诉石青梅栎清复活的消息,如果是空欢喜一场怎么办… 或者告诉石青之前的事情是误报怎么样? 无论如何不能把石青拖到梅栎清这件事情里面来,在没有判断出梅栎清的下一步意图,或者梅栎清是不是真对石青和他们有危害之前,他不会让石青更多地接触这些事情。 京城里面关心南疆的事儿的,可不止邹源一个人。 “启禀皇上,南疆那边有消息了。”皇上身边的赵德海公公手持拂尘说道。 皇上谢博翰捏捏眉头,问道:“现在几更了?” “三更天了,皇上您要不要先就寝,等明儿个再说。”赵德海弯腰说道。 “三更天了…”谢博翰总觉得心里面不得劲,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谢博翰现在也没有睡意,便让赵德海说南疆的消息:“南疆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怎的大半夜的传消息过来。” “回皇上的话,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说是事儿,更像是个趣闻,给皇上您听听稀不稀奇。”赵德海虽然表面无事,谢博翰却听赵德海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事情能让见惯了风雨的赵德海乱了分寸呢?赵德海说是趣闻,恐怕不仅仅是趣闻那么简单。 “哦?德海你说来听听,是不是趣闻。”谢博翰也来了兴致。 “约莫是今儿个中午的事儿。梅家大小姐不是病重被送去了南疆吗?七日前传来消息说,梅家大小姐人没了。人没了也就没了,奇的是梅家大小姐居然活过来了,死而复生呢!” 赵德海公公讶异地张大的嘴,泛黄的牙齿在烛光下都快和烛光融为一体,佝偻着身子,幽深的大口好似下一秒就要把人吃了似的。 谢博翰霎时想起小时候和谢博宇躲在被窝里面说奇谈、说鬼故事的事情,谢博宇吓得直拿被窝儿捂着头,不敢出来。 谢博翰想起谢博宇的糗样,轻声笑了起来。 在赵德海公公眼中,大半夜的,皇上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还能笑得出来,皇上是真不怕,还是胆子大?反正他听了皇上这笑声觉得怪吓人的。 “赵公公莫不是糊涂了吧?死人怎么能活过来?说这样不着边际的事情,赵公公你当罚!”谢博翰调侃道。 果然皇上是不相信,赵德海急得直表忠心:“我的万岁爷哟,老奴说的句句属实,老奴和传消息的人对了几遍,那人还赌咒发誓说是真的,老奴才敢把这话拿出来说,万岁爷您可真是冤枉奴才了。” “哦?这事儿倒有意思了。”谢博翰往背后的龙椅上靠,闭上眼睛微笑着说道:“梅家大小姐是真死,还是假亡?无论如何,都得请梅家大小姐现身给朕说道说道。” 谢博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赵德海从谢博翰眼中看到了两道灼热的光线,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显得格格不入,赵德海能想到的晚上能发出这样眼神的,只有草原上的野狼王。 “皇上,这…”赵德海为难地说道:“梅家大小姐恐怕被南疆的人控制在手心里面,难得出来了。” “那就给朕那皇姐施加点压力。”谢博翰笑得越来越开心:“想必朕那皇姐也想快点见到梅家大小姐吧?” “皇上您的意思是…?”赵德海不解地问道。 “尽快让梅家大小姐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那么朕不就很快见到梅家大小姐了?”皇上谢博翰饶有兴味地说道。 “梅家大小姐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怎么能更快见到梅家大小姐呢?”赵德海一时想不清楚为什么。 “狗咬狗,窝里斗。”谢博翰简单说道:“总之,你尽快去办成这件事儿。” 赵德海看出来谢博翰是对梅家大小姐起了兴趣,那兴趣还不一般,比之前对梅家大小姐的态度更加执着。 皇上是上心了,似乎比对那位常伴皇上左右、今年春天参加选秀的太常寺卿文家的文茵小姐还要上心,他还没见过皇上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 可是梅家大小姐死而复生…终究是位不吉之人,皇上要把她纳入后宫里面,太后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谢博翰对赵德海没有说的后半句话是,等梅家大小姐与肃云伯府世子的婚事儿提上进程的时候,就把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从这个世界上除掉。 第四百四十六章 觊觎 谢博翰早就对“郭万年”这个名字的厌恶由来已久。 他的好皇姐汝南公主谢锦添给八杆子打不着的肃云伯的儿子起这个名字,不就是为了膈应谢家人吗? 万年万年,比起千秋万代,郭万年更适合“遗臭万年”这个兆头。 郭万年不是和梅家大小姐的妹妹梅栎静有一腿吗?那就让郭万年顶着“遗臭万年”的名头地下长眠吧。 静得没有虫鸣的夜晚里,上书房内响起了经久不绝的笑声,那笑声传得很远很远,连太后娘娘王环的景仁宫内都听得到。 京城梅家是在梅栎清复生的第二天才知道梅栎清殁了的消息的。 梅家目前的主事人、梅家老夫人梅元氏听到蒋嬷嬷说梅栎清没了的消息的时候,常年握在手里的佛珠忽然线断了,洒了一地:“哦,是吗?卿卿没了啊。” “老夫人,您可千万要挺住,不要…” “千不该万不该,我当初就不应该点头让周家那个祸害进门。”梅元氏疲累地瘫坐在炕上:“如果,如果我逆了子华的意思,不让阿福娶了南疆周家出来的女子,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卿卿走了也好,就不必和这些烂人烂事儿搅合在一起,一辈子都不能做个人样儿。就像我,就像我… 周家那个祸害没回来吗?” 梅元氏一副下了决心的模样。 “大夫人没有回来,后院的佛堂是空的。”蒋嬷嬷目露狠光:“大老爷最近一直歇在翠儿那里,没有过问大夫人的事情。” “不过问也好,夫妻情分淡了,有些事情就好办了。”梅元氏目光炯炯:“等周氏回来,不管她因为何人何事回来,一律格杀勿论!” 梅家老夫人思索着没有了梅栎清,没有了“梅家女”,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梓呢?他现在人在何处?”梅老夫人从入冬以后就生了重病,就蜷在梧桐院里面没有出去,所以对梅栎桐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三少爷自打大小姐去了南疆,就住在晋王府里面没出来过。老奴想着晋王爷在西北大营里面,只有冷月观出身的紫侧妃在,应该…没什么不妥…”蒋嬷嬷斟酌着说道。 “哦,他要住就住着吧。”梅老夫人闭目说道。 自打入冬以后,梅老夫人整个人终日恹恹的,经常梦到梅老太爷,梦到和梅老太爷以前那些事儿,就像沉浸在梦里面醒不过来。 “阿環,咱们只生儿子就好了,千万别生女儿。” “阿環,老天保佑,这一胎一定是男孩儿,别是女孩儿。” “阿環,咱们生的是男孩儿,男孩儿!太好了,肯定是咱们去城隍庙里面去的勤,所以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别人听到还以为子华不喜欢女孩儿,子华一心一意想开枝散叶,壮大梅家,其实男孩儿、女孩儿对他来说都一样。 只是女孩在梅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梅家女,要为梅家奉献自己一生的“梅家女”,但凡心疼自己骨肉的,都不乐意自己生了女孩儿。 而小周氏也是如此吧,不过情况又有些不同。 小周氏打嫁进梅家来,就没有露出过笑脸来,不论是生梅栎清、梅栎宁,还是生梅栎桐,成天都板着块脸,成天有事没事儿就找人吵架。 不知道的以为是汝南周家落魄了,所以连带着周家出来的女子也上不了台面。 而她多多少少能看得明白,小周氏是不乐意在梅家待着。 南疆周家通过同姓不同宗的汝南周家把她的婆婆大周氏、以及儿媳妇儿小周氏送到梅家来,其中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出怀有梅家、周家两家血脉的“梅家女”。 自己被当成个生孩子的物什,换做谁也不开心,她也就容忍了小周氏那么多年的恣意妄为。 可是没想到她一撒手,就把自己疼大的亲孙女儿的命给搭了进去。 现在想来,去年晋王府大火的时候,小周氏就想借着秦王的手,把卿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去。她就该那时候下狠心,把她关在梅府里面! 梅老夫人悔不当初,可是斯人已逝,一切都无法挽回。 “夫人,您别想那么多,大小姐她…她是有福气的,没受什么苦。”蒋嬷嬷为了安慰梅老夫人,自己觉得说这话都觉得亏心。 大小姐不是没受苦,是受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苦楚,但和成为“梅家女”要经历的事情相比,算不了什么。 老夫人为了完成老太爷留下来的遗愿,让“梅家女”在梅家这一代消失,不让世世代代的“梅家女”被自己的亲人还有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得不做出很多自己本不愿意的事情。 大小姐得罪了高家、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还被自己的亲二叔下了蛊毒,老夫人为了大局着想,也不能做什么,这样的担子一般女子可撑不下来,她为大小姐想想都觉得十分糟心。 蒋嬷嬷还记得几十年前宫中那场蛊惑之乱,被下了蛊的人活生生被疼死。还有那次“南焦”焦先生给她们看的“过三关”。 大小姐哪里是“过三关”,可比得上女关公,过五关斩六将,可最后也没挣得过命去。 老太爷早在大小姐出生前,就从青云观那儿秘密得来的被批了谶语,提前得知梅家下一代的长女是“梅家女”的消息,便亲自抚养大小姐长大。 尤其是老太爷先走一步,老夫人更是决心要把这件事儿在她埋入黄土之前完成,无论如何不能在黄泉之下,无颜去见老太爷。 老夫人不得不狠心让大小姐冲在前面,“梅家女”的事情,由“梅家女”着手解决是最好的,其他人能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试问天下谁能有力量比得过天家? 蒋嬷嬷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大小姐不试着自己强大起来,纵使翻覆大魏,也有人觊觎梅家的血脉。梅家那位老祖宗梅怀桐,虽然没了周家,兜兜转转,最后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太祖爷咬着不放吗?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下场 不光如此,让大小姐一个人冲在最前头,同时又将梅栎清与梅家微妙地隔开,纵使大小姐以后出了什么事儿,也能保全梅家,只是苦了大小姐一个人。 “蕙兰,别再说了。既然卿卿不在了,剩下的事情,就靠我来完成吧。”梅老夫人的目光霎时间锋芒毕露:“和鲜卑那边联系吧,就说…就说我答应他们的条件了。” “老夫人!这可使不得,如果有个好歹,任家就是梅家的下场!”蒋嬷嬷在大魏生活多年,也能看得清梅老夫人这么做的后果,急急忙忙地说道。 “任家?能像任家也好啊,就怕成不了任家。天家会亲自把我像莫如是那样从梅家除名,让那些不开眼的继续把波棱盖儿敲碎,跪在天子脚下起不来,世世代代给天家培养‘梅家女’。” 梅老夫人知道千死万死,只要“梅家女”的血脉还存在,天家就不会让梅家灭了,甚至会亲自给梅家擦屁股,所以她才敢这么做。 “可是…”蒋嬷嬷没想到这一层,也没想到梅老夫人居然那么能豁得出去,委婉地劝道:“现在不是‘梅家女’没有了吗…这一次的事情就不会找上梅家,也许‘梅家女’的事情在天家那边就淡了,谁也记不起来呢?” “不,会有人记得起来。”梅老夫人微微笑道:“那座金丝笼里面不就住着两个记性好的吗?她们记不起来,还有她们背后的渤海王家记得起来,渤海王家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魏老百姓都知道,历代帝王最爱从梅家出来的女子,但最敬的是从渤海王家出来的女子。一个得了圣宠却无子,一个得了尊敬少有子。 直到上一代渤海王氏一口气送了两位王家女进皇宫,才得了当今圣上与晋王两位皇子,渤海王家才稳稳地坐上了太后之位。 京城梅家与渤海王家就像一龙一虎,龙虎相争,你死我活,两家只能活一个,而历代梅家女子与王家女子不出意料的都是渤海王家女子活了下来。 除了帝王与两家的掌事人,谁都不明白为什么最受恩宠的都不是活下来的那一个,而渤海王家也在一定限度内容忍梅家女子的存在,但如果遇到该用到“梅家女”的时候,渤海王家可不会手软。 “渤海王家…”蒋嬷嬷低下了头:“他们…他们应该不会那么狠吧?大小姐,大小姐不是不入宫了吗?而且大小姐也去了,二小姐也没了,梅家没人和他们争了啊。” “人啊,都是贪心的。有了这样还想要那样,有了权势还想要宠幸。特别是女人啊,谁不想要丈夫的宠爱,而历代梅家女都被帝王宠爱,谁不想成为被捧在手心里面的那个呢?” 梅老夫人眼前闪现几年前那个倨傲的少年,不管她好说歹说,也不肯离开卿卿:“渤海王氏就是太喜欢汲汲营营了,还故作清高,哪个男人会喜欢那样的女子? 女人的嫉妒之心像野草那样燃烧起来的话…帝王算什么?天下算什么?她们总要泄去心里面那股不服输的闷气儿才对得起自己。所以…渤海王家一定会提起来‘梅家女’的事情,特别是这个时候。” “老夫人的意思是?” “去年粮食歉收,只斩了一个河道总督李立宽是不够的,渤海王家肯定会提起让‘梅家女’献祭的事情。”梅老夫人咬着牙说道。 “大小姐去了,这一代的‘梅家女’不是没了吗?渤海王家就没有借口针对梅家了。”蒋嬷嬷说道。 “恰恰是因为这一代的‘梅家女’没了,所以渤海王家才会趁热打铁,要把梅家彻底除掉!咱们梅家出来的女子是没有当过皇后、太后,但如果以后出了意外呢? 以后出一个有野心、有心计的‘梅家女’,勾着帝王把皇位传给她的儿子,渤海王家能罢休吗?不光是咱们京城梅家,还有雍丘梅家,渤海王家一个都不会放过。”梅老夫人把这些事情想得清清楚楚,渤海王家对梅家是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的。 “那咱们怎么办?”蒋嬷嬷有些心慌,如果渤海王家要对梅家不利,那梅家还真难以和世家圈子里面站在顶尖渤海王家相抗衡。 如果大小姐还活着的话… 蒋嬷嬷摇了摇头,把那个荒唐的念头抛到脑后。 “慌什么!我之前不是说了,天家不惜代价会保住梅家的,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渤海王家如果真那么做,无疑自寻死路。” 梅老夫人一步一步都算得分毫不差,梅栎清能把几家老狐狸耍得团团转,和梅老夫人的悉心教导分不开。 “卿卿不是死在了南疆,死在了南疆周家手上吗?那就让有南疆血脉的周氏后人、汝南公主谢锦添给咱们赔罪吧。” 梅老夫人也不打算放过南疆周家:“如果渤海王家真要使出幺蛾子,就让堂堂汝南公主给咱们挡枪挡剑,想必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汝南公主不会介意吧?不能好处都给周家一个人占了,她们总得吐出点儿什么来。” 此时汝南公主谢锦添和梅家二老爷梅仲梁正在汝南公主府里面缱绻缠绵。 “哎,阿禄,我头疼,你给我揉揉。”汝南公主谢锦添靠在梅家二老爷梅仲梁腿上,哼哼着让梅仲梁给她揉太阳穴。 “是,棠儿。” 梅仲梁把手中的书卷放下,给谢锦添揉起了双鬓的位置。手法娴熟,力度得当,谢锦添舒服得直哼哼。 “阿禄,你女儿最近和郭万年走得近,你也不拦着?”谢锦添不经意之间问道。 “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那是她自己选的。”梅仲梁对梅栎静和郭万年凑到一起的事情毫不在意,只要不闹大了,什么事情都好说。 “可是…你侄女没了啊,要不要让她做肃云伯府世子正妃?能嫁到肃云伯府的世子正妃,是你女儿能嫁的最好的人家。”谢锦添试探着问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盯上 “正妃就免了,世子侧妃还行。”梅仲梁换了个手法给谢锦添接着按摩:“不要让小辈的事情扯到咱们俩身上,平白给别人嚼头。” “你是说和我在一起受委屈了?”谢锦添舒服地打了个呵欠。 “你啊,就会多心,都多少年了,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梅仲梁故意揉钟了几分,谢锦添直喊疼: “我的意思是,如果阿姝成了世子正妃,倒像是咱们在找补什么,让外面那些人说咱们是借着儿子和儿媳妇的身份在一起,那算什么? 咱们又不是高家那些不开眼的人,本来就不必顾及那些有的没的。阿姝成了正妃,反而显得咱们俩做贼心虚,让人在背后嚼舌根,何必呢?” “你啊,就是嘴甜!”谢锦添捏住了梅仲梁按头的手:“行,那就让她做侧妃,她本来看好的就是那个位置吧…不过,不能那么容易就给她。” “行,都听棠儿的。”梅仲梁把谢锦添搂在怀里:“周教主那边可递了什么话来?” “她敢递什么话来,好好的人在她手里面没了,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我说她什么。”谢锦添说道:“那么老一个人了,做事总是有疏漏,真是白活几百年了,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有攻下大魏,恢复大周。 还要靠到处出卖有周家血脉的女子给大魏人生孩子,才能一点一点在大魏扎下根来。呵呵,就她那样的…这么做得到什么时候?” 谢锦添提起周阿琳尽是不屑。 “嗯,棠儿说的没错,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要把高家扶上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梅仲梁问道。 “不用了,就让那个意气用事的皇弟坐着吧,那才好出其不意。”谢锦添撒娇着问道:“阿禄,如果我是你那侄女的情况,你会不会来救我?” 谢锦添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答案,就是想随口问一问。 “会,怎么不会?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会来救你。”梅仲梁说道:“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说我不救你,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真的?那当年那一夜…” “我都说过当年那一夜不要再提,阿姝确确实实是韩家的孩子。”梅仲梁鲜少不耐烦地对谢锦添说道:“对不住棠儿,我…” “和阿禄何干?都是棠儿不好,那么多年还提那件事情。”谢锦添的脸庞隐没在梅仲梁的衣间,梅仲梁看不清此时谢锦添的面容,两个人一同沉默了下去。 梅三小姐的事情一直是汝南公主谢锦添心头的一根刺,摘也摘不下来。 谢锦添起初得知梅栎静与世子郭万年搭上的时候,心里面还念道冤孽,梅栎静和谁在一起不好,偏偏和郭万年在一起。 虽然郭万年不是她的亲儿子,可名义上也是她的儿子,梅栎静名义上也是梅仲梁的女儿,两家又以这样诡异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如果梅栎静真是梅仲梁的孩子,那么梅仲梁为什么会放任梅栎静和郭万年在一起,甚至还放任梅栎静与高家三老爷高磊驰在一起。 梅仲梁对梅栎静的漠不关心,甚至放任的态度才让她觉得不太对劲。 以梅仲梁的个性,他如果真讨厌一个人,肯定不会让她在面前碍眼的。梅仲梁这么多年来对梅栎静的漠视,不也是另一种娇纵。 谢锦添越来越看不懂梅仲梁对梅栎静究竟是什么态度了。 “棠儿你别想那么多,谁也没办法动摇你和我之间的感情的,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我们的,不管是梅家、谢家,还是周家,没有任何人能阻拦我们的。”梅仲梁在谢锦添发间落下一吻。 是啊,不管当年的情形如何,没有人能够阻拦她与他的。他们为彼此付出了太多,早已经粘连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大魏中的一些人为梅栎清梅栎清的事情发愁,而另外一些人盯上了晋王谢博宇。 “父亲,我们得到可靠消息,晋王谢博宇几天前进了南疆,被拈花教教主扣下了,再也没出来过。”高家三老爷高磊驰不经高管家通传,自顾自地闯进了高太尉的书房。 高太尉此时正在和高家二老爷高磊泰交代着什么,被三老爷高磊驰这么一打断,高太尉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没规矩!进来也不通传一声。老二,咱们说的事情先放一放,让老三先说,你也留下来听一听。” 高磊驰不经意地瘪瘪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像高磊驰再通传一次道:“父亲,我们得到可靠消息,晋王谢博宇几天前进了南疆,被拈花教教主扣下了,再也没出来过。 不仅如此,詹事府詹事、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也去了南疆,似乎是要把晋王救出来。这可是咱们把晋王和护国公府扳倒的好机会啊。” 谢博宇与夏哲不经皇上允许,擅自去了南疆,已是犯了擅离职守的大罪。 高磊驰已经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奔赴南疆,平了南疆,一举把晋王谢博宇与护国公府二公子一并捉住,好带回来向皇上谢博翰邀功请赏,就像在骊山离宫那样,给高家好好挣一回光! 高太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晋王殿下与护国公府二公子都在南疆?” 大战在即,两个人去南疆做什么?难道南疆有什么重要情报? “千真万确,是咱们高家在南疆那边的人传来的,就是…就是那位老祖宗的人。”高磊驰对于那位老祖宗有些发怵,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 “呵呵,有趣,有趣,真是有趣。”高太尉端起茶来,大大叙了一口茶道:“一个不在西北大营里面待着,另外一个不在京城里面待着,都去了南疆…莫非,是为了梅家那个小丫头?” 高太尉能想到的唯一的能把谢博宇和夏哲联系在一起的,就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冲冠一怒为红颜,少年意气都有些难免的,高太尉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陷阱 高太尉没有嘲笑谢博宇与夏哲二人,反而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荒唐。 如果他再年轻个几十岁,碰上梅家大小姐梅栎清那样才貌双全、智计无双的佳人,他也会像这两个毛头小伙子那样奋不顾身吧。 皇上就不必说了。据他得到的消息,连秦王谢博智那个逆贼也看上了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梅家大小姐就成人人都想抢的抢手货,而越有人抢,梅家大小姐也就越值钱。 梅元氏养了个好孙女儿啊。 “这个…那位老祖宗可没交代。”高磊驰眨巴眨巴眼睛,没想到自己父亲会这么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 在高磊驰看来,女人就是个物件,晋王殿下这么做就不值当。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去偷、去拿、去抢不是自己的,那才有意思。 为一个女人冒那样的大的风险…晋王爷不会是中了美人计,连功名利禄也不管了? 对了,他没记错的话…父亲所说的应该是那位梅家大小姐吧?晋王爷去年去了的那位王妃,好像就是梅家大小姐的妹妹啊…妻姐,还是晋王爷会玩儿! 高磊驰立马给谢博宇找到了他如此昏头昏脑的理由,也多了一种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恨不得与谢博宇把酒一番,说道说道此中滋味。 高太尉看了一眼高磊驰说道:“老三你下去吧,为父还有些话和你二哥说。”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儿说…”高磊驰有些忿忿不平:“方才父亲也没让二哥出去啊,怎么轮到我就…” “老三!下去。”高太尉提高了声量,警告高磊驰道。 “是,父亲…”高磊驰瞟了一眼高磊泰,不情不愿地挪了下去。 高磊泰心中想道:等有机会,也把二房的媳妇子拿到手里面玩一玩儿,老二家的几个儿子也要娶亲了吧…先不管了,今晚上先去找眉儿去,那么久没见眉儿,眉儿也会想他了吧。 屋子里面只剩下高太尉与高磊泰,高太尉对高磊泰说道: “你看你弟弟,满脸的骄矜挂在脸上,都到今天了,还想着上次骊山离宫救驾被赏赐的事情。呵呵,他也就这样了。问他个话也问不清楚。” 自己父亲说这样的气话,高磊泰自然是不能当真:“三弟他也是为了高家着想,行事偏激了一些,也没什么大错儿。” “呵呵,皇上给他的骊山离宫的赏赐,老二到现在都没看出来是敲打他呢,要救驾也轮不到他来救,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高太尉恨铁不成钢:“阿昭也是太惯着他了。” “小妹小时候三弟最疼她,小妹与三弟感情最好,三弟经常把好吃的好玩的往小妹那里送,小妹哪能不记得三弟的好。”高磊泰说道:“小妹是个感恩的人,所以小妹才能母仪天下。” “说起阿昭来,那个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是怎么回事儿?他身为詹事府詹事,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这次更是谁也没告诉,悄悄去了南疆,他想做什么?” 高太尉不满道:“阿昭怎么不阻止皇上让那个夏哲做詹事呢?他自行去了南疆,事后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咱们高家?” 高磊泰有些好笑,老爷子这是耍脾气了。 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做不做詹事不是皇后娘娘说的算的,是皇上说的算的。只要皇后娘娘没有掺和到这件事情中… 高磊泰一下子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陛下就是为了像护国公府二公子与晋王殿下联手的时候,那么…那么皇上就有理由逼迫皇后娘娘就范,逼迫高家就范了。 护国公府二公子与晋王殿下很可能是因为梅家大小姐的事情先后去了南疆,可事情坏就坏在皇后娘娘对晋王有旧情。 虽说皇后娘娘现在有了大皇子,一切过往成云烟,可皇上不会不记得,难保皇上会翻出旧帐,质问詹事府的詹事为什么会和晋王一起去了南疆,再往下想的话,连晋王殿下、高家也… “父亲,咱们得早做防范了。”高磊泰把方才心中之想和盘托出:“如果皇上真是打这样的主意,咱们不能不防。 之前咱们没把护国公府二公子当自己人约束,是怕皇上因为护国公府的事情猜忌咱们高家。可如果皇上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呢? 通过质问晋王与护国公府二公子先后出现在南疆,再通过这件事情猜忌皇后娘娘与晋王殿下的事情,皇后娘娘有嘴也说不清。” “老二,还是你眼明心亮,为父也没把这一点想透彻了。”高太尉抬头看向半空:“现在皇上这是怎么了,谁也不信的样子…” 高太尉也不敢再说下去,再往下说下去就是欺君之罪。 “为父明白了,所以太常寺卿文家的闺女儿文茵才会被选上啊。”高太尉眯了眯眼说道。 自己的母族信不得,自己选上的后族信不得,自己家的亲人信不得。 无人可信,也就无人可用。干脆自己再扶持一个宠妃出来,顶了几家的位置。 呵呵,就连皇上也迫不及待地想打这一战吗?通过这一战把几家的势都打掉,留下皇上想留的人。 皇上想灭其他家他不管,但要是灭高家,他第一个不答应! 高磊泰心中想的和高太尉差不多,如果不是护国公府二公子自作主张去了南疆,他们也不会想到皇上的算计那么深远,只用一个小小的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就能把高家、晋王殿下、护国公府逼得动弹不得。 这就是先帝爷选五皇子为当今圣上的原因吗? “要破这一点也容易,把君臣斗换为争风吃醋就简单了。”高太尉释然地笑道: “护国公府二公子去了南疆是事实,和晋王殿下见面也是事实。但如果是为了梅家大小姐呢?是为了一个女子呢?皇上预想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连他都觉得是晋王谢博宇意气冲动,其他更不了解实情的人,也只能这么想了,皇上设的局也就破了。 第四百五十章 复返 高太尉不知梅栎清去南疆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梅栎清去过那边见过阎王爷,更不知道梅栎清死而复生的消息。 高太尉采取的行动,是建立在不知梅栎清去南疆之前、皇上对梅栎清没有表现出极大兴趣的基础上制定的计策。 在梅栎清死而复生、皇上谢博翰对梅栎清起了兴趣以后,高太尉的计策反而正中谢博翰的下怀,谢博翰就可以逼迫不知道梅栎清死而复生的梅家交出人来。 高太尉把梅家大小姐引到台面上来,虽然能解高家的一时之急,却让梅栎清正式登上了梅栎清不想进入的大魏华丽绚烂、波澜诡谲的舞台上。 梅栎清如凤凰涅槃那般浴火重生,命运将她推向了这样的舞台,她是选择承受“梅家女”的命运,还是反抗命运带给她的“梅家女”的身份? 梅栎清是作为南疆拈花教周家未来的教主推翻大魏,是作为大魏的子民捍卫大魏的黎民百姓,还是另谋出路? 这一切,在不关心京城梅家步入末路的人眼里面,还一点征兆也没有呢。或许那些人只当梅栎清是前年及笈宴上,被皇上谢博翰羞辱了一番,免了她入宫的可怜女子吧。 晚上,在高太尉的书房里面坐了一下午的高磊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妻子许氏正在端着书本默读着等他。 “夫君,你回来了。”许氏面上含笑,可与许氏朝夕相处的高磊泰一眼看出了妻子许氏不太开心,便从背后抱住她道:“端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你看你愁眉不展的。” “妾身哪儿有?”许氏摸着脸颊说道:“妾身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瞧你!自己承认了吧?说吧,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担心。来为夫帮你出出主意。”高磊泰笑道。 “这件事卿和你说…未免叫夫君你为难了。”许氏皱着眉头说道:“下午,母亲叫妾身回去一趟,和妾身说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是不是岳母大人遇到了什么难处?”高磊泰不觉得许氏的母亲李氏会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让许氏这么为难,估计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是…哎,妾身也不知道怎么和夫君说。”许氏为难地说道:“夫君知道‘北莫’莫如是先生吗?” 高磊泰的脸色沉了下来:“岳母大人和你说什么了?” “母亲说,‘北莫’莫如是先生在南疆被扣了下来,好几年没有音讯了,所以想让夫君你…救她出来。” 二夫人许氏又补了一句:“如果夫君你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许氏尽量说的轻描淡写,但想起自己去的时候,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跪在地上求她:“端娘你想想法子,求求你,救救母亲的嫂子吧,她已经够苦的了,如果在南疆再丧了命,母亲怎么能和你死去的舅舅还有外婆交代!” 二夫人许氏的母亲李氏,是先秦侯的女儿秦氏,“北莫”莫如是也就是她的嫂子,许氏按辈分要叫莫如是一声舅母呢。 许氏打小没有见过这位舅母,好像连提起母亲那边的人都是忌讳,但母亲私下里总给她说外公外婆、舅舅舅母的好,她也忘不了那位舅母,特别是大了听说了舅母的事迹,许氏打心眼里面敬佩这位舅母。 母亲要让她帮忙救这位未曾谋面的舅母,许氏也是乐意的,可是她嫁的人是高家二老爷,看起来风光,可底下的关系错综复杂,万一救那位舅母,触怒了当今圣上怎么办? 那位舅母在先帝爷在世的时候,舅母为了和先帝爷为外公舅舅安葬的事情,已经惹怒了先帝爷,连夫家姓氏也给剥夺了,所以才连名带姓地叫莫如是,而不是秦莫氏。 后来那位舅母辗转各地,四海为家,辗转到过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梅栎清之母的母家周家等等,最后年纪大了碰到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梅老夫人,最后歇在了梅家,给梅家大小姐当女先生。 后来梅大小姐长大了,那位舅母辞去女先生,不知所踪,没成想去了南疆。被南疆那些蛮夷给扣起来,还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呢。 如果有机会能救那位舅母,她想方设法一定会救。 高磊泰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北莫”莫如是按辈分来说是许氏的舅母,这些年来失去了踪迹,如果不是许氏告诉他,莫如是去了南疆,他早以为莫如是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让高磊泰发愁的是,南疆这个词又出现在了他耳朵里面,好像目前发生的大事,都牵引着往南疆去,最后或多或少都与梅家,或者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有关。 南疆,南疆…为什么偏偏是南疆,为什么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南疆?晋王、护国公府二公子、“北莫”莫如是,还有那位梅家大小姐都去了南疆。南疆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如果晋王还有护国公府二公子是因为“北莫”莫如是去的南疆的话…那位莫先生是不是在南疆得到了什么消息,值得两个人都去南疆寻她? 与自己父亲高太尉想的不同的是,高磊泰不觉得晋王谢博宇是那等眼里只有美人、没有江山的糊涂虫,晋王去南疆一定另有企图,会不会就是和“北莫”莫如是有关? 高磊泰拿起刚刚脱下的披风,对许氏说:“端娘,为夫和父亲商量商量此事,那么大的事情,为夫也做不了主。” “理当如此,夫君快去吧,等会儿父亲就歇下了。”许氏没想到高磊泰那么快就答应了,还立马去找高太尉商量,难道这里面还有事儿? “晓得了,更深露重,端娘你早点儿睡,不要等为夫了。”高磊泰对妻子许氏笑道,轻轻开了门出去。 高磊泰去而复返,高太尉有些摸不着头脑:“老二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主意 “父亲,今天晚上天气有些凉,儿子来看看父亲你有没有添衣。”高磊泰笑道。 “哦?真的只有那么简单吗?”高太尉才不信老二这么说,明明派人递个话过来就好,人还亲自过来了,里面定是有什么事儿。 高太尉知道自己的二儿子在外人眼里看起来遛狗斗鸡,没什么正行,其实是五个儿子里面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地位让给他大哥,名声让给他三弟,他的关心与爱护让给了最小的两个弟弟,而老二只是默默守护着高家,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让有先秦侯的外孙女儿嫁给老二,让老二庇护她一生。 高磊泰讪讪地笑道:“方才儿子回到了屋里面,端娘她求儿子点事儿,儿子就来问问父亲的意见。” 高太尉觉得有些蹊跷,他深知许氏的性子不是那等多事儿的女子,有什么事情要求到老二这里,老二还忙不迭地过来和他说: “如果是小事儿你就自己掂量着办吧,小钱小物的,她要就给是了。如果是求人办事,老二你拿为父的帖子去办就好,不用这么郑重其事。” 牵扯到了许氏,高太尉以为高磊泰是怕利用家里的势力办事儿,让他几个哥哥弟弟多想,所以才让他来遮掩的。 “父亲您误会了,父亲您听儿子说。”高磊泰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之前也以为许氏求到他这里是为那些事情: “父亲,端娘之母说,‘北莫’莫如是先生在南疆被扣了下来,好几年没有音讯了,所以想让儿子把她救出来。” 高太尉听到“端娘之母”、“北莫莫如是”、“南疆”三个词,才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高磊泰道:“老二,你是什么想法。” 果不其然,父亲和他想的一样,总觉得里面有些事情。 “不知道是一个人的事情,还是几个人的事情。如果是前者,还好说道。如果是后者…咱们会不会失了先机,还有之前儿子和父亲说的那件事情,会不会…”高磊泰皱着眉说道。 “老二啊,你还是那么心细。”高太尉欣慰地笑道,眼神眺望着远方: “不论如何,晋王和护国公府二公子一同出现在南疆是陛下刻意引导的,陛下肯定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咱们把梅家大小姐放到台面上来,不足为过。 那位梅家大小姐可不是位简单的人物,先不说她让陛下、晋王爷、护国公府二公子看在了眼里,就梅家大小姐的未婚夫、那个肃云伯府烂泥扶不上墙的世子把她当成棵草。梅家大小姐放到谁家里不都是被供着,也不知道梅元氏是怎么想的? 就说她‘智计无双’,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漩涡还能全身而退,单凭这一点就不能任她在背后给咱们使刀子。早知道在去年的千鹤宴说上,就算梅元氏反对,为父也应该… 先不说那个了,咱们再说‘北莫’莫如是先生的事情。父亲没记错的话,梅家大小姐先前也是师从莫如是吧?梅家大小姐也是好福气,‘南焦’与‘北莫’,大魏的女先生都给她做了先生与师父。” “父亲说的正是,也不知道那两位是冲小的那个,还是老的那个。”高磊泰说得有些混不吝,把高磊泰逗得哈哈大笑。 “如果…他们两个老的、小的都要呢?”高太尉看似是疑问,实则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梅家大小姐是冲“北莫”莫如是去的南疆呢?所以很可能晋王与护国公府二公子也是冲着莫如是去的南疆,难道“北莫”莫如是身上有什么两个人都想得到的东西? 如果真像老二所想的那样,高家就不能落在了后面。可是皇上也已经布好了局,如果高家也去了,会不会被皇上一并猜疑,一起下手呢? 高磊泰知道高太尉在为难什么,自己提出了个想法:“父亲,要不要让那位高家的老祖宗去?世上应该很少有人知道他存在,就算是…” 高磊泰指了指上面,意思是天家也不知道那位老祖宗的存在。 “嗯,此计甚好,你立马就去远鹤楼问问那位老祖宗的意见,没什么的话就在远鹤楼歇一晚,明儿个早上再回来。”高太尉说道。 “那端娘那里…” “都多大的人了,儿子都要娶媳妇儿了,你还像楞头小伙子一样这么巴着你媳妇儿。”高太尉忍俊不禁道:“你快去吧,端娘那里为父让高管家去吩咐一声。” 被自己父亲这么取笑,高磊泰羞赧地笑了笑,应道:“是,父亲,儿子这就走。” 远鹤楼无象阁那边也早已经候着了。 高家那位黑衣老祖宗正盘算着:“梅家那位大小姐也已经死而复生,接下来大魏可能就要大乱了。高家那边…也应该要来人了。” 黑衣人自说自话,也没有人给他应一声。 他正说着,无象阁外面响起了高磊泰的报门声:“高家高磊泰,求见老祖宗。” “哦,是你?我还以为来的会是你大哥或者三弟呢。”黑衣人在黑暗近乎无光的无象阁里面大手一挥,外面的门就打开了:“进来吧,我正等着你呢。” 高磊泰心中一吓,他心知这么老祖宗异于常人,也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说的这些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他前来请求这位老祖宗的事情,早已经在老祖宗的意料之中? “进来吧,别傻站着了,你的时间不多了。”黑衣人说道。 “是,老祖宗。”高磊泰虽然人没进去,先毕恭毕敬地给这位老祖宗鞠了一躬。 “高家这一辈里面,也就你懂些礼数。”高磊泰往无象阁里面走,一边听黑衣人这么说道。 没几步高磊泰走到了无象阁里面,给黑衣人行了个大礼道:“高家高磊泰,有事求见老祖宗,父亲希望老祖宗去一趟南疆…” “探查晋王与护国公府二公子的动向,最好能查出‘北莫’莫如是与梅家大小姐的消息,是不是?”黑衣人先一步于高磊泰说道。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为谁 “果不其然是老祖宗您,说的句句都在点上。”高磊泰拱手真心实意地说道。 “哈哈哈,好你小子,还拍了拍我的马屁,拍的还挺响亮,但你以为嘴上哄哄人,就能哄着我为你们卖命了?”黑衣人说道,高磊泰感觉后背冒起来一股凉气。 “老祖宗您这是说什么话,我们怎么会呢?高家是我们的,也是老祖宗您的。我们这些小辈全靠你们老辈照拂着,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父亲也是亏了您才能坐稳太尉呢。” 高磊泰想给黑衣人倒杯水,黑暗之中找了几圈,也没有发现茶壶放在哪儿,便不知所措地收回双手,在衣襟两侧擦了擦汗。 黑衣人余光看见了高磊泰的动作,斗笠下的唇角勾了起来,这位高家老二高磊泰着实有些意思。 高家老二不似高家老大到他这里摆谱,好像高家老大才是他老祖宗似的,他看见高家老大就心烦。 高家老二也不似自从他爹那里知道他存在的高家老三,常常来他这里探听消息,想从他这里捞点儿什么好处。 可是高家老二如果真像他表现得与世无争,可以有更多秘不作声的方式,而他却选择了装傻充愣,随他爹的意思娶了先秦侯的外孙女儿。 史书上像高家老二这样的人都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高家五个儿子,也不比天家那些龙子龙孙争的少,只不过少有人关注罢了。 “北莫”莫如是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老人更清楚了。 “嘴上说的怪好听的,还不如拿出点实惠的。”黑衣人说道: “从我上次谈好的南疆生意里面划拨两成利给我,南疆那笔生意‘全权’交给我负责。只要你爹答应了,我立马就走,绝不耽搁。” 两成利还好说,但要把南疆的生意“全权”交给高家这位老祖宗负责…恐怕父亲第一个不会答应。 高磊泰咬着牙,皱着眉头,心道:父亲就盼着在南疆建立对南疆乃至塞外的消息来源处,把南疆的生意交给老祖宗,父亲也就失去了在南疆乃至塞外的眼睛与耳朵,那样被动的事情,父亲绝不会去做的。 “老祖宗年事已高…”高磊泰想换个说法,劝黑衣人打消主意。 “听老二你这意思是…看不起我?”黑衣人轻蔑地说道: “别看我年岁比你父亲大许多,就算做你父亲的祖宗都绰绰有余,我身子骨硬朗的,你们高家五个再加上高扶之年轻时候的功夫,也不敌我一臂之力。 况且这生意是我谈下来的,我想怎么就怎么样,我能做成,就能毁了。我想毁了,你们谁也拦不住。” “老祖宗您别生气,都是小辈我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我修书一封,这就去问问父亲的意思。”高磊泰捏了把汗,这位平日里不做声的,较起真来恐怕连父亲也扛不住,看来这一关在这位老祖宗面前是糊弄不过去了。 “这件事情你只靠书信里说,是说不清楚的,你亲自和你父亲去谈。”黑衣人伸手提起了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高磊泰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这就回去。” “不行,今晚你得留下。”黑衣人摆手让高磊泰坐下。 什么?他还得留下?这位老祖宗打的是什么主意,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让他父亲到时候不得不答应吧? “小辈我怎么敢叨扰…” “你误会了。”黑衣人失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想到天色已晚,京城里面肖了门禁,你回去多有不便。 如果你觉得无事,自行回去就罢了。打量着你是高太尉的二公子,素有‘闲名’在外,也没有人敢拦着你。” 他哪里有什么闲名,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喜欢上蹿下跳,惹弄是非的公子哥儿。 虽然这位老祖宗说的也合理,他此时回去了遇上京城里面巡逻的,也没有人敢多问他一句,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什么。 对这位老祖宗的好意,他还是笑纳了吧:“老祖宗您说的是,如果没有什么,我就在远鹤楼里面打扰您一夜。我到远鹤楼里面随意找间屋子住下。小辈我这就告退。” “慢着。”黑衣人拦下了高磊泰:“远鹤楼里面还有比我这无象阁还舒服的地方?外面是‘南焦’焦渥丹先生的地盘儿,来往的多是女眷,你在外面晃悠才是不方便呢。” 高磊泰听黑衣人这么说,心里升起了怪异之感,但也不知道这怪异之感从何而来:“那小辈我就却之不恭了。” “喏,你看那条长石凳上有床褥,你觉得不够厚旁边矮凳上还有一床,你盖上便是。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屋了,有什么事情叫我就是。”黑衣人交待完毕,高磊泰还没来得及道谢,黑衣人就回屋去了。 高磊泰把被褥铺开,合衣钻进了被子里面,只觉得凉飕飕、冷冰冰的。 高磊泰心道:这位老祖宗真是难伺候,就在这里对付一晚上吧,还是端娘的被窝里面暖和,等回去了…哎,他还要再过来一趟,希望一次就能谈妥了,他不用再盖冷被窝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完全亮,高磊泰没有打招呼,悄悄离开了无象阁,往高府那边走。因为赶回去心切,高磊泰没有走来时的那条路,抄近道往焦渥丹的清明阁那边走,走着走着遇到了自己以为不会遇到的人。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是在下唐突了…”高磊泰走得太近,不小心撞上了一位女子,等抬头一看,高磊泰便觉得此人极其面熟:“你,你是…” “奴婢宝蓝,见过高家二老爷。”高磊泰常去醉鬼楼,宝蓝也一眼就认出了高磊泰。 “哦,是宝蓝姑娘啊,你既然在这儿,是不是你家小姐也在啊?”高磊泰亲切地问道,梅栎清在不在远鹤楼,这关乎到他的猜想成不成立,关乎到接下来高家是不是要改变计划。 如果梅家大小姐在这里,那么晋王与护国公府二公子为谁而去就一清二楚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苛刻 “我家小姐…不在呢,奴婢是来给焦先生送点东西的,都是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宝蓝没想到会在清明阁里面遇到高家二老爷,情急之下找了个理由说道。 “哦,宝蓝姑娘你来为你家小姐送什么呢?是不是醉鬼楼的吃食?如果是的话,务必送我一份儿,我就好醉鬼楼这一口吃的呢。”高磊泰目不转睛地问道。 高磊泰的眼神看着吓人,宝蓝觉得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似的:“不是醉鬼楼的吃的,是女子贴身用的东西,高家二老爷您看不太合适。” 宝蓝拒绝了高磊泰的要求,高磊泰也没有硬把宝蓝手上的东西拆开看看,一探究竟。 高磊泰眼睛闪了闪:“哦,是这样啊,的确在下不方便看,那在下随宝蓝姑娘你一起进去探望探望焦先生吧,有些日子没见她老人家了。” 宝蓝闻言更紧张了:“焦先生她…她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奴婢也只是放下东西就走…” 宝蓝从冷月观里面出来涉世未深,不知道她故意隐瞒,恰恰是告诉了高磊泰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南焦”焦渥丹不在冷月观里面,那她会去哪里呢? 高磊泰灵机一动,该不会焦渥丹也去南疆了吧?她上次不也去过一次南疆了吗?她难道也是为了“北莫”莫如是去的南疆? 不对,“南焦”与“北莫”虽并列而称,其实两个人并无多少交集,除了…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如果是这样,“南焦”与“北莫”,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晋王爷谢博宇,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到底是因为什么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要聚在一起。 高磊泰只觉事情非常,得赶快回去告诉父亲商量对策:“那宝蓝姑娘你去吧,在下下次再来探访焦先生,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宝蓝紧张得手里冒汗,一听高磊泰说要走,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既然高家二老爷您有事就先走吧,奴婢给您转告一声…” 宝蓝话没说完,高磊泰已经没影了。 也是因为高磊泰心急,这一身脚不沾地的上好的功夫落在了宝蓝眼里,宝蓝想到高家二老爷功夫好,没想到功夫如此高绝,在一般人里面已经顶尖的存在了,但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说到功夫好,宝蓝也想起了南疆,想起了南疆那个拈花教的老怪物,她那身功夫…呵呵,高家人的功夫不够看的,除了…那位上次一起和他们去南疆的黑衣人。 还有小姐…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是不是已经在南疆是不是被治好了呢? 宝蓝同高太尉他们一样,不知道梅栎清已经死过,更不知道梅栎清再次复生了,虽然结果都是梅栎清活了下来。 黑衣人此时坐在无象阁里面呵呵笑了起来:“老二果然还是悄悄去了清明阁。清明阁里面可没有‘南焦’焦渥丹,只有小小的梅家大小姐贴身婢女一枚。恐怕那个自作聪明的老二,会极尽全力劝说他爹答应我的条件。” 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人,给他一头真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的下去。 高磊泰几乎是飞驰着到了高府,一向对谁都和蔼可亲的高磊泰,一反常态的只是点了电头,就火急火燎地往高太尉的书房那边赶。高磊泰进门之前,把气喘匀了才让高管家通报进去。 因为记挂着高磊泰以及高磊泰和那位老祖宗说的事儿,高太尉一夜睡不踏实,早早起来亲自给房里的花草浇花。见高磊泰灰尘仆仆地走进来,高太尉有些讶异:“是不是老祖宗那边不同意?” 高磊泰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说起了见到宝蓝的事情:“父亲,儿子从远鹤楼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难不成那个人给你排头吃了?”高太尉笑道。 “什么人敢给咱们高家的人排头吃?”高磊泰跟着笑起来:“儿子遇到的那个人是梅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高太尉眉头一皱:“这么说,梅家大小姐在远鹤楼里面?” 高磊泰摇摇头:“与其说梅家大小姐在远鹤楼里面,不如说焦先生她也不在远鹤楼里面。” 高太尉把浇花的水壶一放:“连焦先生也不在…高管家,你速去查一查焦先生的去向,得到消息立即来报。” “是,太尉。”高管家行了个礼,转身去忙活查消息的事情。 等高管家走后,屋子里面只剩下高太尉与高磊泰两个人,高太尉问道:“老二你还没有说那位老祖宗的条件是什么。” “那位老祖宗要上次谈好的南疆生意里面的两成利,南疆那笔生意也‘全权’交给老祖宗负责。”高磊泰把黑衣人的要求全部都说了。 “呵呵,他胃口倒挺大,两成利还要全权负责,他怎么不自己去建一条?他以为自己去了一趟南疆谈成这笔生意以后,就可以做得起来?他知不知道要往里面投入多少财力人力?”高太尉听到黑衣人如此苛刻的条件,气不打一处来。 高磊泰默不作声,他知道父亲会盘算清楚其中的利弊得失。 “焦先生也去了南疆…呵呵,南疆,又是南疆,南疆是一坨臭狗屎吗?谁都觉得香,谁都要上去凑一凑。” 高太尉一想到自己不知道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恨不得牙痒痒: “那无象阁里面的老家伙心术不正,诺大一个远鹤楼你怎么就碰见那个梅栎清的婢女了?绝对和那个老东西有关,他这是想通过这件事情逼你,再通过这件事情来逼我!那个老东西,他知不知道他姓高,把主意都打到自己后辈的身上了。” “那咱们是不是回绝了老祖宗?”高磊泰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绝?如果你也觉得应该回绝老祖宗,就不会一上来说你碰见梅家大小姐的婢女了!你那点小心思,以为为父当真看不出来?”高太尉指着高磊泰说道, 第四百五十四章 记恨 “儿子不过是蹦跶的孙猴子,怎么能逃过您老如来佛的掌心呢?”高磊泰没有否认高太尉认为自己的态度:“无论如何,那只是儿子的意见,这样的大事要父亲你来定夺。” “嗯,时间紧急,暂时先应了他。”高太尉捋了捋胡须说道:“但也不能就这样便宜那个老东西,你叫着你二小子一起去。” “可是…” “可是什么?你怕事后真的皇上追究起来,会追究到咱们高家的身上?”高太尉拍了拍手上沾上的尘土说道: “为父让你这个‘浑不吝’跟着那个老东西一起去南疆学做生意怎么了?只要咱们不动咱们的那些人,皇上也不能说什么。皇上有天大的本事,也管不着咱们高家的儿孙谋出路。” “父亲说的是。”高磊泰应道。 虽然高太尉所说并非无可指摘,但事情也只能如此。南疆的那些人不能落到高家那位老祖宗手里,他们还不知道那些人拿去做什么,万一那些人以后被挑唆着对付高家的人怎么办? 这时高管家也把相关焦渥丹的消息查了出来,过来禀报道:“回太尉,不光是‘南焦’焦渥丹先生去了南疆,还有与焦先生交好的紫侧妃也一并去了南疆。” 父子两人对了一眼,高太尉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高管家悄悄退下。 “那就非做不可了,你赶快去叫小五,这就上路,别再耽搁了,谁知道后面又会出来谁谁谁又去南疆了。”高太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解释道: “话虽那样说,为父也想着给你们这一房日后找条路。你娶了端娘,就等于绝了上沙场的路子。 为父也知道你这些年的顽劣不知世事是为了什么,你是想给你那些哥哥弟弟让路,不想牵扯到这些琐事里面来。 那些危险的事情你们这一房就不要沾了,做个富贵闲人,这也算为父给你们这一房的交待。”高太尉娓娓道来: “日后关于老祖宗的事情,关于南疆这条线的生意就靠你们这一房了,为父不会让你那些哥哥弟弟来分你们一杯羹的。如果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向父亲要便是。” 高太尉盯着高磊泰的神情,想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高磊泰像平常那样,向高太尉行了个礼:“是,父亲,儿子这就去叫小五。” “嗯,去的时候把这些银票带上,路上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尽管去买,都说穷家富路,别在乎那些银两。”高太尉从抽屉里面拿出来一沓银票,递到了高磊泰手里:“尽管拿去花,家里面还有。” 高磊泰有些受宠若惊:“父亲您客气了,用不了那么多…” “你必须得拿着,去吧。”高太尉亲自给高磊泰开门,看着高磊泰出了院门口。 高磊泰刚踏出门口,就见高磊泰的大哥、高太尉的大儿子高磊蒙走了过来:“二弟,慢着,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好处,忙着走呢?有这样的好处,怎么不叫上大哥我呢?你可不能一个人吃独食,看在同胞兄弟的份儿上。” 高磊泰停下脚步说道:“这都是父亲给老祖宗的,二弟我用不了那么多。” “哦,是吗?你昨晚不在府里面,就是去远鹤楼找那位老祖宗了?大哥我看不出来,什么时候一向与世无争的二弟也对这些琐碎烦躁的‘小事’上心了?” 高磊蒙带着警告的口吻说道:“其他几个弟弟还小,记不清楚,大哥我可记得小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你把尾巴藏起来了,也不能掩盖你是一条狼的事实!要不是你,母亲也不会…” 高磊泰与高磊蒙乃一母所出,高太尉其他的三子一女都是其他人所出。 “大哥你说完了吗?你想叙兄弟旧情,找三弟、四弟、五弟谁都好,二弟我还要赶路,就不陪大哥你闲聊了。”高磊泰对大哥高磊蒙也没什么好脸嘴,说完就往自己院子里面赶去。 “呸!什么东西!”高磊蒙啐了一口,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妻子许氏一早就梳洗打扮好了,等着高磊泰回来。高磊泰见到许氏以后,一把抱住许氏,把头埋在许氏颈肩,不肯撒手:“端娘,端娘,多亏了我娶了你,多亏了我娶了你…” 高磊泰的一反常态,只可能为那件事情:“母亲的事情不是你的错,那是夫君你能为你和大哥唯一能做的事情。” “呵呵,大哥别说会记我的情,没准会为这个记我一辈子呢。”高磊泰扯着嘴角苦笑道:“端娘,你快给小五收拾东西,父亲要我们和老祖宗一起去南疆。” “这么快…”许氏一下子变得伤感起来:“能不能晚一天再去?” “现在必须得走,要不然可能事情有变。”高磊泰放开许氏,自己在屋子里面收拾东西:“为夫收拾自己的东西,小五还小,你把除瘴气的药还有一些要用的物件给他准备好,一个时辰以后我们动身。” “好的,妾身这就去。”许氏忍住泪水往外走,高磊泰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父亲以后要我接管南疆的生意,和老祖宗一起做事。” 许氏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高磊泰正弯着腰收拾衣物。 许氏纵使是妇道人家,也为高太尉的行径所愤怒。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父亲! 高太尉把高磊泰与高磊蒙两兄弟的母亲之死推到高磊泰一个人身上,挑拨兄弟俩反目成仇,过后高太尉自己带大了高磊蒙,把高磊泰一个人扔给后娘。 幸亏高磊泰心眼多,没有被后娘捧杀了,后来高太尉又怕高磊泰长得出色,威胁高磊蒙长子的地位,让他娶了身为先秦侯外孙女的自己,折断了高磊泰妻族的助力,让高磊泰做着高家最见不得光的活儿! 高磊泰心甘情愿这么做是为什么,他高扶之摸着良心想过没有?高磊泰不过是作为高家的一份子,想苟延残喘地活下去,高扶之他就那么狠的心,一点活路也不想给他的二儿子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接见 高太尉不放过高磊泰也就算了,可高太尉连他们这一房也不放过,小三与小五招他还是惹他了?士农工商,让他们做低贱的商人,还要去最边远的南疆,让他们这一房永世不得翻身! 高太尉是有多恨他这个儿子? 明明是他酒后失态,把高磊泰兄弟俩的母亲给害死了,高磊泰恰巧看见了,高太尉就栽在高磊泰身上,任凭高家的人怎么对高磊泰,也不出来给高磊泰说一句话。 高磊泰的心也是人肉长的啊,他难道会不心痛吗? 许氏红了眼眶,快步朝外走去,想去向高太尉要个说法。 “端娘回来。”高磊泰在屋里面大声喊道:“为夫知道你心中难过,既然父亲这么决定了,咱们照做就是了,别和他老人家过不去。” “难道咱们这一房就被这么欺负吗?夫君你文武双全,偏偏只能做做一些逗猫逗狗的事情明哲保身。” 许氏扑在高磊泰怀里呜呜哭了起来:“两个孩子还小,咱们这一辈过了就过了,不能让他们也受欺负!” “端娘,为夫明白。”高磊泰像哄小孩一样哄着许氏:“如今大战在即,不去上战场是好事。至于要不要按父亲的意思去做,为夫另有打算。” 高磊泰无言笑了起来,好像做了什么决定。 “端娘,你知道为夫不是那等任人欺辱的人,我是你的天,两个孩子的天,一定会保你们平安顺遂的。” 过了这一茬,高磊泰和小儿子高家小五一起去远鹤楼寻黑衣人,与黑衣人一道去了南疆。 高太尉自己个儿在屋子里面望着南疆的方向,愣愣地出神:“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明明老二更合我意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高磊泰的心意也悄悄发生了变化。 高磊泰去南疆的路上和黑衣人说道:“老祖宗,我们这一房以后就靠您照拂了,父亲让小辈我负责南疆这一条线的生意。” 黑衣人有些讶异,高扶之怎么会让如此优秀的儿子去做八竿子打不着的南疆生意,听高磊泰的意思是,高扶之不让他碰高家内部事务,打发高磊泰来他这里,随高磊泰自生自灭了。 高扶之怎么这么糊涂? 或许,这是高家父子的缓兵之计呢?高磊泰明明就是高扶之派来监视他的,如果高磊泰那么容易倒向他这一边,高扶之会把高磊泰派过来吗? “那你就受苦了,经常往南疆跑,家中的娇妻就要独守空房了。”黑衣人难得调侃高磊泰道:“这你也愿意?” “以后不光小辈我经常见不到妻子,还有小五他也经常见不到母亲。”高磊泰也为自己儿子和黑衣人牵线搭桥:“来,小五,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高家小五、高家二房高磊泰之子高明辉愣头愣脑地说道:“老祖宗,是咱们高家的老祖宗?” “废话!不是咱们高家的老祖宗,父亲让你叫‘老祖宗’作甚?”高磊泰也忘了自己当初也是和儿子一样的反应。 “那老祖宗是不是比爷爷还大…”高明辉没有说完,后脑勺挨了自家老爹一记手刀:“快叫人!别让老祖宗等得心急了。” “无妨无妨,除了高家长孙,你家小五还是第一个见到我的,难免有些大惊小怪。”黑衣人对着高磊泰说完,又对高明辉说道:“小五,老祖宗我是比你爷爷还大,以后你和你父亲一样,叫我老祖宗就行。” 高明辉一听自己是这一辈里面第二个见到老祖宗的,心花怒放道:“啊?我猜的真没错啊,你真比爷爷还要大…” “怎么和老祖宗说话呢?没大没小。”高磊泰叱责儿子道。 “无妨无妨,你家小五天真活泼,聪明伶俐,挺招人疼的。”黑衣人笑道:“这样的孩子跟着咱们东跑西跑,怕是不成。” “他读书不成,父亲就让他跟着来了,以后就要跟在老祖宗屁股后头,还望老祖宗多多指点。”高磊泰拱手说道。 黑衣人笑了笑,没有接过这茬话,而是和高家小五高明辉叙起了家常。 高磊泰知道这事急不得,也耐心等着黑衣人的首肯。 几个人去的急,约莫四天的时间,几个人到了南疆,再过一天,几个人又到了南疆马格尔的圣泉处。 “我和你们几个说好了,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能往高家那边吐。谁吐了,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黑衣人看了一圈儿高磊泰父子,高磊泰父子吓得直点头。 “好了,咱们进去吧。”黑衣人领着高磊泰父子,走进了南疆圣泉里。 在门口接待黑衣人的依旧是左护法,左护法对黑衣人没个好脸:“三位请进,跟在我屁股后头别到处乱跑,去了哪里死了人,可不要怪到我们拈花教的头上,毕竟毒虫可不认人。” “是,还请左护法你带路。”黑衣人客气地说道。 高明辉看见眼神凶狠、穿着怪异的老太太,一本正经地说出死人的话,人就有些被吓到了,高磊泰把儿子笼在怀里,朝圣泉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几人被领到了篱笆院儿里面的茅草屋前面,左护法敲敲门,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请进。” 吱呀一声,竹子做的门被左护法推开了,一位身着华贵的女人坐在桌子背后,上下打量着进来的三人:“本教主该如何称呼你?” “教主客气了,就叫我高先生吧,后面两位是我高家的后辈。”黑衣人让高磊泰带着高明辉给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行礼: “大的这个是我小辈高家二房的高磊泰,小的那个是他的儿子高明辉。你们两个人还不见过教主?” “高磊泰、高明辉见过教主。” 高明辉不知道拈花教是做什么的,还四处好奇地张望着。高磊泰却是知道的。黑衣人能轻而易举得到拈花教教主的接见,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也许…他把宝押在高家这位老祖宗身上,算是压对了呢? 第四百五十六章 贵客 “不错,你的两个后生长的不错,特别是那个小后生,胆子还大的很呢。说吧,今天你来圣泉,有什么事儿吧?”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眯着眼睛,警惕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也不恼周阿琳的态度,开门见山地说道:“教主您也知道我这个病…没有‘南焦’焦渥丹先生是治不好的,这次我来就是想把焦先生她带回去。” “哦?仅仅是焦先生一个人吗?” 周阿琳可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千里迢迢地来南疆,就是为了救一个无足轻重的焦渥丹。更何况他应该知道焦渥丹在她手上没有用,她迟早也会把焦渥丹放回去的,他来这里就是多此一举。 “既然周教主这么问了,可不可以把紫侧妃也带上?她们两个都是冷月观的,估计少了谁我也无法向冷月观的人交代。”黑衣人看似得寸进尺地问道。 焦渥丹,紫儿…两个人都是冷月观的,虽然冷月观很厉害,但是她们两个人于目前的局势无益,难道就为了这两个人? “就这两个人?我们圣泉里面有很多从大魏来的贵客呢,你就不想再多救几个回去呢?”周阿琳继续试探道。 “救这两个人足够了,其他人我用不上,何必多带一个人,路上累赘呢?”从黑衣人沙哑的嗓音中,一向善于洞察人心的周阿琳,发现自己竟然少见地探查不出来眼前这个黑衣人的心思是什么。 “是啊,多带一个人要多带一点口粮,的确是累赘。那些人在我们南疆白吃白喝那么久,我们南疆都快被他们给吃穷了。” 周阿琳顺着黑衣人的话说道:“你们三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一路上舟车劳顿,不如在我们圣泉住下吧?” 与其放着不知何目的的黑衣人到处乱窜,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请君入瓮。 “不住了,周教主您让我们把两位带走,于我们高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黑衣人婉言谢绝了。 周阿琳想了想说道:“几位贵客远道而来,不如去见见我们新任的圣女周莘娜吧,莘娜和几位也有些渊源呢。” 高磊泰在一旁听得稀奇,拈花教的圣女怎么和他们有渊源呢?高明辉一双眼睛还在到处打量着,丝毫没察觉这边的波涛暗涌,眼里面满是能从憋闷的京城中逃脱出来的轻松愉悦。 黑衣人心道:果然来了。周阿琳的性子一点儿也没变,什么自觉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弄个清清楚楚,生怕会留成后患。 “既然周教主您一片好意,那在下却之不恭了。”黑衣人也期待再次见到梅栎清的样子。 数月过去,不远处的女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之前白衣穿在她身上还显得楚楚可怜,自有一股矜贵气在。如今穿着白衣就像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势要向伤害过她的人报仇雪恨。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如渔网,如蜘蛛丝一般,由眼睛中心向四周散开,那幽深不见底的眼珠子就像爬在蜘蛛网中心的蜘蛛,随时准备狩猎她的猎物。 仔细一看,梅栎清不仅双目旁边是蜘蛛丝似的血丝,脸颊、脖颈、双手,靠近躯干的地方都布满了蜘蛛丝。活脱脱一个蜘蛛精转世。 “莘娜,过来,你看看谁来了?”周阿琳招呼不远处的梅栎清过来,和黑衣人、高磊泰和高明辉见礼。 “来啦。”梅栎清正在和拉牡一起挑拣草药,见周阿琳来了,兴冲冲地跑过来:“琳姐姐,这是谁啊?” 高磊泰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被称为“周莘娜”的梅栎清,张着嘴,半天合不上来。 高明辉从来没见过自己父亲这样,还以为高磊泰是被梅栎清的模样给吓住了,关切地问道:“父亲,你是不是不舒服?” 高磊泰的反应让周阿琳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黑衣人也是见过梅栎清的,为什么黑衣人没有什么反应? “高先生,您看莘娜她是不是能担得了我们这一届的圣女?”周阿琳真正的意思是问黑衣人为什么见到梅栎清的模样没有半点反应。 “能担得,能担得,只是这位圣女看着颇为眼熟,我是在哪儿见过呢?”黑衣人问道。 “高先生您是真不认得,还是假不认得?”周阿琳的眼神在梅栎清、黑衣人、高磊泰三人之间逡巡。 “嗯,只是有些眼熟。”黑衣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从大魏那边来有个传言,都说我家莘娜肖似梅家大小姐,高先生您有没有记起来了?”周阿琳问道。 “哦,我就说呢,像,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人似的。”黑衣人围着梅栎清绕了一圈儿: “模样真像,就是声音不大像,梅家大小姐的声音要更清脆些。我眼神不好,一贯以声音认人,所以没大认出来。” 黑衣人给的理由合情合理,周阿琳明明知道黑衣人是装的,可偏偏拿他没有办法。 “哼,高先生眼睛不好,就去治治眼睛,特别是大晚上别走夜路,要不然跌到哪个深坑里面,也没人拉你出来,”周阿琳出言讥讽道。 “周教主您说的是,您要我见的人也见了,时候不早了,请您把焦先生与紫侧妃带出来,在下好带她们两人走。”黑衣人催促道。 周阿琳心道,高家来的这人演的跟真的似的,她就不相信他不对梅栎清或者关在地牢里面的谢博宇或者“北莫”莫如是感兴趣。 但她也不能让他去地牢里面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劫囚离开,后面那个高家老二高磊泰功夫也不俗,说不定就是他来带的帮手呢。 周阿琳没想到的是,黑衣人既不对梅栎清感兴趣,也不对谢博宇、莫如是感兴趣,他有兴趣的是关在地牢里面的另外一个人。 “左护法,去把高先生要的两个人带过来。”周阿琳吩咐左护法道。 “是,教主。”左护法擦肩从黑衣人身边走过的时候,黑衣人趁左护法不注意,在虚空中点了两点,然后与周阿琳、梅栎清唠起家常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本分 “莘娜小姐有没有去过大魏?”黑衣人就好像把梅栎清当作真的“周莘娜”,和她聊起家常来。 “莘娜未曾去过。”梅栎清颔首道:“听说大魏的风光甚是美丽,从南到北,各有不同。如果有机会的话,莘娜想去见识一下。” 周阿琳点点头道:“莘娜,你很快就有机会去大魏了。” 再次被当作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按她们的计划嫁给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 梅栎清想起了什么,看着旁边的黑衣人又住了口:“是啊,恐怕很快就要去大魏了,莘娜十分期待呢。” 梅栎清笑弯了眼睛,可在年纪尚小的高家小五高明辉眼里面,梅栎清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随时吃人了,直往高磊泰怀里缩。 高磊泰叹了口气,把高明辉藏在侧身后,心道:周阿琳还说小五胆子大,他看小五胆子也没有大到哪里去呢,见到个人就吓成这个样子,梅家大小姐是人又不是鬼。 “莘娜去吧,去和拉牡转一圈儿吧。”周阿琳以防万一,支开了梅栎清。与黑衣人说道:“怎么样高先生?莘娜还是不是还和以前那样彬彬有礼,看着就叫人喜欢?” “莘娜小姐行为举止看着挺讨人喜欢的,就是看得吓人。”黑衣人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梅家大小姐是妖精转世呢。” 黑衣人在心里嘀咕道:看来各类毒物对梅栎清身体的影响还是很大,余毒没有完全清除。 周阿琳见黑衣人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也觉得无趣:“高先生你把人领走吧,别在本教主眼前碍眼。 无论如何,本教主让你见一见莘娜,是为了让你死心。莘娜不记得从前那些事情了,你不要拿以前的那些事情烦她。” “以前的什么事情?莘娜小姐不就是莘娜小姐吗?”黑衣人抵死不认。 黑衣人装傻充愣的样子让周阿琳恨得牙痒痒:“滚,你给我滚,别在我眼前晃荡,带着那两个人立马给我滚。” “是,周教主。”黑衣人拱手说罢,朝篱笆院儿外面走去。 待黑衣人走后,周阿琳气得原地打转:“那个高崇德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想做什么?明明他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都装不知道。” 要说黑衣人不对梅栎清动心思,打死她也不信。但为什么黑衣人如此气定神闲?为什么单单只要了冷月观的两个人去,是不是他接下来会和冷月观合作,比如和至今没有交代和冷月观关系的巫医云珠来个里应外合? 周阿琳想清这层关系,朝巫医云珠的屋子走去。 周阿琳进屋子的时候,周云珠正在哼着歌捣药。周阿琳也不管会不会打扰道周云珠,大声开口问道:“周云珠,你满意了?高家那个高崇德‘亲自’来南疆,把你冷月观里面那两个同伴一并带走了,你是不是应该弹冠相庆啊?” “这叫什么‘弹冠相庆’?她们两个人和我关系不大,带不被带走,对我来说都一样。”周云珠手中捣药的活儿没停下:“还是教主你觉得…我应该有点儿什么反应?” 自从上次焦渥丹暴露了周云珠和冷月观的关系,周云珠也没有再伏低做小,能和周阿琳呛声,就和周阿琳呛声,回回把周阿琳气得绝倒。 周阿琳因为要用周云珠,也不能真拿周云珠怎么样,只能警告她道:“哼,周云珠,虽然还需要你医治莘娜,但你‘千万’别动什么小心思,看在你这么多年为南疆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本教主待大事成就之时,不会少算了你的功劳与苦劳。” “听到了,这些事情教主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救莘娜不是为了教主你,只是可怜莘娜这个孩子,也厌恶大魏那些装到骨子里面的士大夫,顺手帮到教主你而已。”周云珠梗着脖子,大义凛然说这些话的样子,让周阿琳心情更不好了。 “行行行,不管你因为什么,记住你的本分。本教主先走了,晚饭之前别在本教主出现。”周阿琳以防自己被周云珠气死,绝了周云珠见到自己的机会。 “哼,教主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教主你呢。教主你放心,我晚饭之前都不会踏出这间屋子半步,你让人送饭过来,别饿着我的肚子就好。” “得得得,一颗饭都不会少你的,饭菜管饱,你就安心待在你屋子里面弄药吧。”周阿琳的声音渐渐远去。 周云珠停下了手中的药杵,她知道周阿琳就是不想她在高家那些人走之前随意进出,怕她和高家那些人联合起来,反将周阿琳一军。 周阿琳能洞察人心,她在南疆那么多年,也学会了点洞察人心的本事儿。 周阿琳想要她待在屋子里面,那她就待在屋子里面,但是…谁说在屋子里面什么也不能做呢?她不就山,自有山来就。 约莫一刻钟以后,一个婢女进来给周云珠送饭:“巫医你快来吃饭吧,再不来吃饭就凉了。” “把饭搁在那里吧。”周云珠随后又小声地问道:“焦渥丹与紫儿都走了吧?” “是。”婢女既是回答周云珠的前半句话,又是回答她的后半句话。 “嗯,今天的饭菜不错,居然还给了我两个肉,教主够大方啊。”周云珠小声问道:“其他几个人还好吗?” “真不错,连我们婢子也有肉吃呢,有客人来就是不一样。”婢女变相回答了周云珠的话,端来第二碗菜的时候,在碗底放了一张小纸团,诺大的碗延盖住了小纸团,让人看不到踪迹。 “呵呵,你也别在我这里忙活了,下去和小姐妹们吃吧,如果饭菜不够,我再向你要就是了。”周云珠话里有话,让婢子和外面的人赶紧汇合。 “是,巫医云珠,婢子就走了。”婢女走之前,拿走了桌上的一个小瓷瓶,退出去之后悄悄关上了门,只见逐渐狭小了的门缝里,周云珠的神色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第四百五十八章 做错 黑衣人来的这天晚上,南疆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好。 周阿琳彻夜未眠,黑衣人一行三人与他们带走的焦渥丹与紫儿也不曾睡好。 与漩涡牵连的每个人都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特别是一向喜欢把握全局的周阿琳,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那点漏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切看起来太正常了,就是反常,而她什么情况都掌握在手中,却摸不着头脑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周阿琳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起身披衣,朝那人的屋子走去。 因为武功高超,周阿琳视夜晚如白天,所以用不着点灯。尽管武功没她高的人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她也放轻了步子,走到没有关上、通着风的竹窗外往里面看。那人正皱着眉头睡得正熟,时不时手掌挥舞着,轰开嗡嗡叫的蚊子。 呵呵,那人一看就是从小被娇养的小少爷,要不然早就找人要了驱蚊的药,就不会有蚊子烦他睡觉。 京城梅家三少爷梅栎桐,自从他跟着晋王谢博宇来到南疆,已经半月有余,他还没有适应在南疆的生活,或许他是…早知道了谢博宇他们的打算?所以就随便装装样子,糊弄糊弄她们。 周阿琳看着梅栎桐那一手被蚊子的咬的包,心软了,通过竹窗,悄悄在他周围撒上驱蚊药。没有了嗡嗡叫的蚊子,梅栎桐的眉头立刻舒展了。 哎,真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 说起来梅栎桐看似吃不了苦头,他可那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无不昭示着他在阳光底下练武的努力,垂下的那只手掌心明晃晃长着五个茧子,手掌心也因为长茧子厚了一层。 圣泉内的男仆都是做的最苦最累的活儿,梅栎桐留在南疆日常就要跟男仆做活计,跟着搬重物、耕地,五个茧子也泛起了土色。梅栎桐也没有自认为是少爷,喊苦喊累,一声不吭地做到了今天。 周依那生了一双好儿女,可她不知足啊,还对这两个亲生的孩子带着恨。如果不是她要把梅栎清带到南疆来,也不知道周依那会怎么继续挤兑他们。 周依那更是好笑。 先前梅栎清刚刚被接到圣泉来的时候,周依那见梅栎清这里有好处可以捞,不顾她的反对与梅栎清接触,梅栎清险些因为周依那的莽撞丧了命。梅栎清停灵那七日,成天躲着,周依那生怕惹祸上身,也不曾来看过梅栎清的身体一眼。 周依那真是好狠的心!母女之情也不念分毫。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梅栎清与梅栎桐跟着周依那长大,定会变成那等见识浅短的市井小民,又能怎么对她们的大业有帮助呢? 周依那不想做梅栎清的母亲,那她就给梅栎清换个名字,成为新的梅栎清的母亲。 而现在有人想夺走她的孩子!大业未成之前,她又不能把那些人斩草除根,让大魏那边警惕起来。可让她忍受着可能会失去女儿的风险,她也心不甘情不愿。 周依那想到气愤处,不小心捏断了梅栎桐屋子外面的竹竿,梅栎桐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是谁?谁在外面?”梅栎桐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来,周阿琳还听到了刀鞘与匕首碰撞的声音。 梅家三少爷,还是一头小老虎呢。 “我是周教主,这才几天,梅家三少爷就不记得本教主了?”周阿琳说道。 “哦,是周教主啊,吓死我了…”梅栎桐的声音松懈了下来:“周教主你站在外面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今天高太尉家来人了,带走了你紫儿师父与焦师叔,可惜没有你呢。”周阿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个小屁孩儿较真。 “哦,估计是高家有事求师父和师叔吧。”梅栎桐跟没事儿人似的和周阿琳聊起天来,语气里面丝毫没有自己没被带走的怨怼。 “本教主想的也是。”周阿琳逆着月光从门外走进来:“梅家三少爷,难道你不怕本教主吗?” “刚刚我就想明白了,周教主要杀我,肯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杀了。周教主大晚上前来,估计是寻我有事儿吧?是不是长姐…不对,莘娜小姐那边有事儿,需要我帮忙?”梅栎桐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梅家三少爷…长大了是个人物。 周阿琳喜欢这样不和她讲上下尊卑的人,梅栎桐骨子里面尽是少年郎的真性情。 “你长姐那边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三少爷做的。本教主过来就是看看三少爷你这段日子过的好不好。”周阿琳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道。 “不好。”梅栎桐斩钉截铁地说道:“我都好一段日子没见到长姐了。”说着说着,梅栎桐豆大的眼泪珠子滚了出来:“长姐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身为她的弟弟都没有陪在她身边,我…我…” 梅栎桐这段时间的委屈尽化作这场哭闹之中,大抵是以为没有电灯的晚上,周阿琳看不见:“周教主你知道吗?我是跟着长姐一起长大的。父亲母亲从来不管我们,祖母年岁大了也管不了我们。 长姐从小就帮着我穿衣、喂饭,都不让嬷嬷经不了太多的手。那个讨厌的护国公府的郡主夏研,比我还喜欢黏着长姐,长姐时不时做些应时令的好吃的,都被她抢了一半儿去。我这段日子吃不到了还怪想念的。 等我长大点,长姐亲自教我读书习字。 周教主你知道吗?我长姐的学问是大名鼎鼎的‘北莫’莫如是教的,莫如是先生是李丞相的小女,本事大着呢,长姐跟着她学了好多的东西,所以也等于我跟着莫先生学了好多东西…” 梅栎桐从东头说到西头,说的周阿琳对心也跟着从东边揪到了西边。 梅栎清虽然一出生就是为了献祭牺牲的一天,可是她在梅家也留下了不少值得回味的念想。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把梅栎清从“梅栎清”变成了“周莘娜”。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戾气 “你和本教主说这些作甚?想求本教主让你看看你姐姐?”周阿琳的身影逆着月光,梅栎桐看不清周阿琳脸上的表情。 “如果…如果周教主您能大发慈悲的话,我想见一见长姐。上次见过长姐还是…我保证就远远看一眼,就看一眼!”梅栎桐哭得含糊地说道。 周阿琳看梅栎桐这样子,莫名其妙觉得让梅栎桐见一见梅栎清也无妨,没准儿梅栎桐年纪小,会露出点什么也说不定。 周阿琳鬼使神差地说道:“好,本教主现在就带你去,但只有现在。莘娜已经睡下了,你不能出声吵醒她。” 周阿琳想起那个小小的自己,依偎在自己姐姐怀里的样子。周阿琳能理解梅栎桐对梅栎清的这份依赖。 几百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些亲人白骨都化成了灰,只剩下她还在世。 长生不老何尝不是一种诅咒呢? “好好好,我这就穿衣服。”梅栎桐胡乱把眼泪水擦干净,赶忙穿上厚衣服跟着周阿琳去看梅栎清。 周阿琳与梅栎桐站在同样的竹窗前看向睡梦中的梅栎清,梅栎桐的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流下来。 梅栎桐答应过周阿琳不能吵醒梅栎清,梅栎桐就死死咬着衣袖,不让呜咽漏出一声来。周阿琳看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梅栎桐,总觉得自己那么对一个孩子十分残忍。 她能可怜梅栎桐,等到梅栎桐有能力反抗自己的那一天会不会可怜自己呢? 周阿琳不敢冒这个险。 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没有人再值得自己信赖,而姐姐也早已作古… 梅栎清似有所感,翻了个身,把脸转向梅栎桐与周阿琳这边。 月光洒在梅栎清脸上,惨白的皮肤上黑线纵横,若是旁人此时定觉得自己见到了女鬼吓得叫出声来。梅栎桐看着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庞,破涕而笑,双目注视着很久不能再见到的脸庞,久久不肯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周阿琳拍拍梅栎桐,示意梅栎桐跟她走。 梅栎桐也很干脆,放轻脚步跟着周阿琳走了,没有半点犹豫。周阿琳满意地点点头,两个人又回到了梅栎桐所在的屋子。 脚步声走远后,躺在床上的梅栎清睁开眼睛,一双眼睛似是嗔怒,似是不舍,但也和两个人一样不敢吭声。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带着梅栎桐来看她,这是梅栎清没有想到的,她满以为周阿琳会忌讳知道她以前作为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过往的人存在。 但今天先是来了高家那个不知身份的黑衣人,紧跟着半夜来了阿梓,好像周阿琳在试探什么,她会不会发现自己早就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梅栎清来回想了几次,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是自己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二是周阿琳知道自己有以前的记忆,肯定会有所动作。今日的饭菜及圣水并没有什么不妥,没有加什么药,身体也没有异样的反应。 如果周阿琳没有发现自己真正清醒过来,那她的行为如何解释呢? 梅栎清想不通干脆不想了,等明儿个去见一见巫医云珠吧。那个人一定知道接下来那个黑衣人怎么做。 梅栎清回想起她死而复生的那一天,看见她所有亲近的人几乎都在现场,差点儿恨得牙齿都要碎了。冷月观的两位师父,小时候教导她的莫先生,阿梓,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还有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人。 他不应该在西北大营里面统帅大军吗?为什么会对西北大营的军务不管不顾,不顾一切地跑到南疆来找她? 梅栎清闭上眼睛,不敢想象谢博宇见到她冰冷的身体的样子。如果易地而处,她未必会有谢博宇那样冷静。 梅栎清想起之前自己的倔强,因为不相信和自己亲妹妹裹搅不清的男人,不相信那个男人能为她挡风遮雨,所以她抛开了谢博宇打算一个了结婚嫁的事情,了结梅家的恩恩怨怨。 之前皇上免了她入宫的事情,虽然面子上挂不住,她也松了口气。后来祖母又给她定了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她也没想谢博宇帮她。她步步为营,一步步打算把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拉到一张大网之中,到最后一举歼灭。 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时不时让她去见见阎王爷,死里逃生好几回,到最后压根儿变成死而复生了。 梅栎清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鲁莽。虽然她能布下近乎没有疏漏的大网,可是还忘了意外能要了她的命,朱彤不也是这样吗? 虽说朱彤死的有几分蹊跷,可架不住她这个主子肆意妄为啊,明明她都答应给朱彤放籍了,最后朱彤还是作为她的丫鬟死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刚愎自用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肆意妄为种下的毒与伤,近乎要了她的命,让她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待了十几年,虽然那十几年在这边也就几个月而已,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那边十几年的岁月里,梅栎清反反复复想着自己的利弊得失,她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是她不够聪明吗?是她手中没有筹码吗?是她的决策有失误吗? 好像哪一个都不是。 在没死而复生之前,没听到那些为她之死的哭声,梅栎清不曾想过问题不是出在自己不够好,而是她太依赖自己了,让她遗忘了周围还有人需要她,她的一举一动会牵动那些人的心。 她真是蠢死了,明明之前风桥师叔和她说过周易坤卦的上六爻辞:“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通过这样的话来劝告她,那时她还以为风桥师叔说她杀伐决断太过狠毒,绝了别人的路。 怪不得焦渥丹师父教她学医的时候,让她去给与她有恩怨情仇的皇后娘娘高尔昭治病。那不仅仅是给皇后娘娘治病,是要她放下自己心中的那股戾气,是要给她治心。而她也只是把她当作一项考验去做,没有体会到师父的良苦用心,自己酿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尝了。 第四百六十章 涌动 梅栎清也想到了能破坤卦上六的爻辞,那就变阴为阳,变初六为初九,从坤卦变成复卦。她没记错的话,复卦初九的爻辞是:“不远复,无祗悔,元吉。”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还有她未来的婆婆汝南公主她们不是想让她回大魏吗?那她就如她们所愿,以梅栎清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回去。 说起来也是有趣,明明她就是梅栎清,还要她装作梅栎清,还做了一些有的没的想弄明白她知不知道自己是梅栎清。 周阿琳在高家那位黑衣人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试探她的反应。她如果能轻易被周阿琳探到了底,那她在那边的十多年也是白活了。 就是阿梓…他不应该被牵扯到南疆的事情里面来,虽然他能守在自己身边,梅栎清心里十分感动。 可是梅栎桐面对梅家的背叛,生母的别有用心,他年纪还小,他怕承受不住这些,更别说他差点儿目睹自己死去。她从小到大的弟弟,她最爱的弟弟,那得有多伤心啊? 梅栎清心里面埋怨起谢博宇为什么要把梅栎桐带到南疆来,梅栎桐那么小,能做什么事情? 她抽出放在枕头底下的蓝色白梅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心头那股焦躁才平复下来,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拉牡轻轻推开门进来:“莘娜,该起床了,太阳都照到了屁股上了。” 梅栎清睁开眼睛,一时间恍惚拉牡说的“莘娜”是谁。 嗯,她是披着“周莘娜”的梅栎清。 拉牡眼尖地看到梅栎清身旁露出一角的蓝色香囊,嘴角微收:“莘娜你最近睡得不好吗?需要香囊才能入眠吗?” 梅栎清心道自己粗心,让拉牡看见了她拿着香囊,干脆她就认下来:“是啊,这香囊与我脖子玉佩之前不是放到一起吗?莘娜想着会不会这香囊与玉佩之间有什么联系,昨晚上碰巧翻出这枚香囊,闻着味道怪舒心的,就这么睡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莘娜你既然喜欢就戴着吧。” 拉牡因着在梅栎清复生仪式上,见识过梅栎清脖子上的玉佩的威力,所以先信了三分。 虽然梅栎清说的理由十分牵强,但拉牡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冷月观制的这枚香囊的味道或许有特殊的功效也不一定,莘娜想拿着就拿着吧。 不知道其中内情的拉牡以为香囊是冷月观给的,却想不到是梅栎清心尖上的人送的。 “嗯,好的,拉牡姐,我这就戴上。”梅栎清庆幸拉牡不如周阿琳那样精明,要不然周阿琳肯定就打破沙锅问到底,她就难以圆回来了。 梅栎清虽说戴上,可不敢带在显眼的位置,梅栎清干脆揣到了小衣里,就说香囊贴的近,味道浓。 拉牡看着梅栎清流露出来的娇憨样,打从心里面喜欢这个充满生机,能够活蹦乱跳的莘娜: “莘娜,今儿个没有什么事儿,你想去哪里转转吗?我之前和你说的小鸡仔长大了,都快要下小鸡了,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想,拉牡姐带我去吧。”梅栎清真愁没有四处转悠的机会,拉牡正好给了她一个由头。 拉牡开心地给梅栎清整理妆容,挑了身最漂亮的衣服,带着不再惧怕阳光的梅栎清在篱笆院儿里面转了起来。 她们所在的篱笆院儿在圣泉前面,占地不大,外围种着茂密的树木,再往外就是一圈儿青砖围成的墙,墙是圆弧形的,活像个坟包。与坟包唯一不同的是,青砖墙的上空没有封顶,露出天空,可以看见日月星辰。 顺着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木的小道往外走,正中央用大理石开了个门,乍一看真像是一座空心墓碑。青砖墙加大理石门,梅栎清敢确定这就是按坟包盖的拈花教的总部。 梅栎清想到这里,再加上周阿琳给她的虚假的记忆,梅栎清猜测周家人是不甘心被目前大魏天子谢家夺了江山社稷,所以只建了个拈花教,周阿琳自称教主。 拈花教总部建得跟个坟包似的,也应了周家自以为“活死人”的不甘心。待周阿琳所说的“大业”成就之时,再恢复周家帝王的名号。 周阿琳的算盘打得响亮,但不应该打梅家人的主意,更不该打“梅家女”的主意。 梅栎清抬头望着被遮蔽了一半的天空,复杂的情绪在眼底涌动。从拉牡的角度看去,阳光洒在梅栎清的双眸之上,盈盈的眼底像湖面一样泛着波光粼粼,那双眼睛漂亮极了。 拉牡何曾想到此时梅栎清暗潮涌动般的心绪呢? “莘娜你在看什么呢?”拉牡的眼睛顺着梅栎清眼睛望过去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天空中有一行北归的大雁,除此以外什么也看不见,便奇怪地问道:“莘娜你在看什么呢?天空中除了鸟,还有什么可以看的?” “莘娜好久没有看到那么蓝的天了。”梅栎清发自肺腑地说道,自她在晋王府中昏迷,再到她死而复生的时刻,她都没能好好地仰望一下天空了。 活着的感觉,好好活着的感觉,是如此亲切又陌生。 拉牡以为梅栎清憋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放放风,所以特别留恋好久没有看到的外界而已。 “以后只要莘娜身体越来越好,拉牡就常常带莘娜出来走一走,莘娜想看多久的天,就看多久的天。”拉牡安慰梅栎清道。 “拉牡姐…”抛开周家对她的利用与监视,拉牡这个人对她还很不错的,没有把她当作外人那样对待:“咱们走了好久,我都走累了,咱们该回去了。” “小鸡仔你不看了?”拉牡问道。 “不了,没准儿琳姐姐在找我呢。”梅栎清看着接近正午的日头,心中猜测着说道。 拉牡没想那么多,给高出她一头的梅栎清整理整理额边的碎发:“好,咱们这就走,去看你琳姐姐。” 等两个人回到梅栎清的屋子的时候,周阿琳正坐在梅栎清屋子里面直愣愣地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四百六十一章 查看 “教主?”拉牡向正在发呆的周阿琳问候道:“属下和莘娜回来了,您在莘娜屋子里面,是不是找莘娜有事?” “琳姐姐你久等了吧?等下次咱们一道去。”梅栎清也和周阿琳问了声好,她此时见到周阿琳,就知道周阿琳对她并未放心,生怕她借着和拉牡出去的机会和大魏来的人一起逃走。 她还有事情要留在南疆,至少不是这个时候离开。 “你琳姐姐事情还多呢,别一天天想着出去玩儿。”周阿琳望向梅栎清身后的拉牡道:“你们两个去哪儿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虽然周阿琳看见两人鞋子上沾着的泥土,已经猜到了两人的去处。 “莘娜和属下一道去了外面的林子里面转转,莘娜说好久没见到天空了,所以属下才带着莘娜出去走走,适应适应。”拉牡解释道。 周阿琳听懂了拉牡的意思,语气也有所好转:“是啊,莘娜成天憋在屋子里面都憋坏了吧?是该好好出去走走,看看咱们南疆的天与地。” “莘娜是成天待在屋子里面闷得慌,如果琳姐姐可以教莘娜蛊术的话…莘娜好久没练,都忘了以前蛊术是怎么使的了。”梅栎清和周阿琳撒娇道。 周阿琳发觉自梅栎清死而复生以后,性情好像有所改变,不似她之前在南疆醒来那样木讷老实的样子,更加活泼机灵,但好像也不像传言中的梅栎清的稳重端方,周阿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梅栎清的变化是好事。 “莘娜想学蛊术啊…”周阿琳能将梅栎清的记忆造假,但造不了假的个人学习过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学法儿:“莘娜的身子骨能受得住吗?你才刚刚醒来没有多久。 周阿琳的话正中梅栎清下怀,她正想找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去看看巫医云珠:“那咱们去问问巫医云珠,看看巫医云珠怎么说,莘娜的身体是不是适合学蛊术?” “这…”梅栎清的请求合情合理,正好周阿琳也想试探一下周云珠对梅栎清的出现,会是个什么反应:“那好吧,但莘娜你别吵到云珠。” “是,莘娜一定会乖乖的。”梅栎清期待着没有正式谋过面的巫医云珠是什么样的人。 三个人很快到了巫医云珠的屋子门口,以周阿琳为首,敲了敲周云珠的门。周云珠打开了门,一脸惊喜地看着一行三人,特别是梅栎清说道:“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周阿琳先踏入了房门,扫视了一圈周云珠的屋子是不是有异样,周云珠的屋子里面没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周阿琳才安心与梅栎清、拉牡一起坐下:“云珠你在忙什么呢?怎么大白天也关着门。” “哦,我在做一种草药,怕熏到外面的人,所以就关上了。”说话间,周云珠把草药拿了过来,还没等草药靠近,周阿琳便一脸嫌弃地挡了回去:“这是什么东西啊,太臭了,臭不可闻。” 梅栎清和拉牡也臭得捂住口鼻。 “哦,这是治蛊练蛊的一种秘药,教主有福气,难得赶上了。”周云珠好像话里有话:“教主今天大驾光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是有事儿,本教主想让你看看莘娜的身子骨是不是好了,能不能学习蛊术了?”周阿琳出声问道。 拉牡一脸紧张地看着周云珠仔细检查梅栎清的身体,从上到下,从眼睛、鼻子、嘴巴,到肌肤、耳朵、手指甲缝儿,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 “嗯,还是那个老问题…虽然余毒不能对莘娜产生能危及生命的影响,可是还是残留在莘娜的体内无法排解。” 不用周云珠说,梅栎清脸上如蜘蛛网一样的纹路也已经明明白白地说明了梅栎清体内还有余毒未了。 那该怎么办? “不过…”周云珠又说道:“不过,咱们南疆治蛊练毒,还需要这样的体质呢。咱们平常也不是喜欢找那些体质特殊的孩子吗? 莘娜小姐因祸得福,反而成了其中的佼佼者。莘娜小姐中的那些毒不是拖累,反而是助力。” 被巫医云珠这么一点,周阿琳才发觉自己关心则乱了。 是啊,历来只有能承受蛊毒者,才能做施蛊人。 梅栎清既然已经受了几大奇毒的厉害,那她对蛊毒也就天然不受影响了,换句话来说,梅栎清现在是练习蛊术与毒术的好苗子。 可是… “话虽这么说,但莘娜才刚刚醒来,那么快修习蛊术与毒术,是不是对她身子骨有比较大的负担,万一弄巧成拙了…” 周阿琳其实是觉得事态不明朗,不能轻易教梅栎清南疆秘术,万一被梅栎清擅自告诉大魏的人怎么办? 周阿琳对自己施展的该换梅栎清的秘术有信心,梅栎清不会恢复大魏的记忆,但难保有人给她灌输些有的没的,让她背离南疆,和大魏一条心。 “那就是教主考虑的事情了,要让我说,莘娜小姐现在的身子骨完全可以适应学习蛊术与毒术,实在不行,还有后院那一汪圣泉水在那里撑着呢。” 周云珠没有顺着周阿琳的话说,只是中立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梅栎清也不吭声,这时候也不是着急的时候,她待在南疆就是为了掌握南疆秘术的秘密,不让身边的人和自己再中招。万一阿梓他们也像她一样被周阿琳控制,那她就一点方法也没有了。 “莘娜学习蛊术与毒术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趁这个机会让巫医云珠再瞧瞧,能不能把莘娜体内的余毒给清了,女孩子家家的,留着那些痕迹在脸上毕竟不好看。”拉牡给打圆场道。 “嗯,先给莘娜小姐瞧病才是要紧事儿。”周云珠说道:“劳烦教主和拉牡先回避下,我要给莘娜小姐好好查看查看。” “本教主回避可以,拉牡留下,在一边给你搭把手。”周阿琳不放心周云珠与梅栎清单独待在一个屋子里面,万一周云珠趁机使坏可怎么办。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复卦 巫医云珠应道:“那好,拉牡就留下来帮我搭把手。” 周阿琳点点头,离开了周云珠的屋子。 周云珠在屋子里面点起了一枝香,很快拉牡整个人恍惚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好像躯壳里面没了灵魂似的。 “我是该叫你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呢,还是周莘娜小姐呢?”周云珠坐到梅栎清身边问道。 “两个都可以,我更喜欢‘梅栎清’这个名字。”梅栎清直接表明了来历,告诉周云珠她知道过去所有的事情了。 “哼,果然是…之前在南疆醒来的那个不是你。”周云珠眯了眯眼:“我就说梅家大小姐杀伐决断,堪称巾帼英雄,怎么会是那样唯唯诺诺的性子。” “我也不知道那之前的是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为什么我也有在南疆醒来的那段记忆呢?”梅栎清说道: “不光如此,还有周阿琳给我安上的假的记忆,也就是周莘娜的记忆。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我是‘梅栎清’,还是‘周莘娜’了。” “庄生梦蝶吗?”周云珠引用《南华经》的片段说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和梅家大小姐说话果然有趣。”周云珠笑道:“时间不多了,废话也不多说,咱们明天就走。等到明天,你就说来我屋子里面配药,到时候咱们一起逃出去。” “巫医您的好意栎清心领了。”梅栎清虽然第一次和巫医云珠说话,但不曾有隔阂之感:“实不相瞒,栎清要按拈花教教主的意思,以周莘娜的身份回到大魏去,所以栎清要留下来。” “留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周阿琳不是那等好相与的人,如果她发现你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对待背叛她的人的吗?”巫医云珠劝阻道: “虽然梅家大小姐你在大魏做成了几件事情,但那些事情是敌明你暗的时候才能成功,现在你已经完完全全到了周阿琳的眼皮子底下。 周阿琳不仅能控制你的行动,还对过去的你了如指掌,再加上她是一个善于洞察人心的高手,你怎么能斗得过她?” 连她这样的老家伙都战战兢兢活在周阿琳眼皮子底下那么久,梅栎清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再怎么聪明也斗不过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啊。 “栎清又不想和她斗,只是为了多掌握一些南疆的情况罢了。”梅栎清的态度出乎周云珠的意料: “巫医您说的那些话,栎清都懂,可是我身负周家的血脉这个事实无可辩驳,栎清自当将这层身份用到极致。无论是假意逢迎,真心投靠,还是背叛逃离,哪一个都不是上策。” “那梅家大小姐以为的上策是什么?”周云珠听了有几分震惊,摸不透梅栎清在想什么。 梅栎清搬出了复卦初九的爻辞:“不远复,无祗悔,元吉。” “梅家大小姐您说的这是…复卦?”周云珠想不明白,梅栎清到底想怎么个“复”法。 “正是,时间不多了,巫医您应该给栎清换药了。”梅栎清看了一眼身旁的拉牡,提醒周云珠道。 “看来梅家大小姐主意已定,我是留不住您了…”周云珠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抉择:“那我也和梅家大小姐您一起留下来吧,南疆只有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巫医…”梅栎清内心有些感动:“可是您已经暴露了是冷月观的人,周阿琳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又能如何?她拿我还有用处,自是不敢对我怎么样。”周云珠还有在南疆的底气。 梅栎清笑了笑,两个人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身在虎穴,能从虎口夺食,才是她梅栎清喜欢做的事情。 自她要与梅家决裂,向梅家复仇开始,“平安喜乐”四个字已经与她无缘。她身后的路注定是你死我活。她也已经死过了,就应该让别人死一死了。 “还有一件事儿。”梅栎清感觉到了心口那枚被捂热了的香囊的温度:“请您不要告诉其他人我还记得自己是梅栎清的事情。” “包括你的亲弟弟?” “正是。” “还有那个被关在地牢里面的王爷?” 梅栎清不知是周云珠感觉敏锐,还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对,还包括他。” “梅家大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晋王认为的梅栎清,他也许不会再对你投入感情,爱上其他的人?” 周云珠感受到梅栎清决心的同时,也看到了她想一个人走上孤绝的道路,看着年方十七的梅栎清,周云珠不想看到她自己绝了自己的退路。 梅栎清垂下了眼眸:“那也没法子,谁让我是梅栎清,谁让我又是周莘娜呢。他不爱我…对他也是一件好事儿,他也许就不用走上和秦王一样,走上大魏逆贼的路。” 梅栎清明白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但她目前也只能这么想了。 “梅家大小姐,说句你不爱听的,你把人心看得太轻薄了,你把晋王对你的感情也看得太轻了。”周云珠点到为止:“好了,咱们也该换药了,你的意思我会照做的。” 梅栎清愣了一下,拉牡这时也因香灭醒了过来:“莘娜你在发什么呆?巫医让你宽衣呢。” 梅栎清冲拉牡笑了笑:“好的,莘娜这就宽衣。” 在拉牡的帮助下,梅栎清把衣服一层层褪去,胸腹之间显露出绑好的带子。拉牡帮着梅栎清把长长的带子一圈一圈地解开,外面敷着的一层黑褐色药渣擦去,几只在原地蠕动的白色虫子个个吃的白胖剔透。 拉牡对虫子司空见惯,梅栎清见了还是脸色都白了。 拉牡看着梅栎清的样子好笑:“莘娜你就这胆量还想学蛊术呢?要学蛊术,得把虫子天天拿在手上玩儿,和虫子培养感情呢。” 第四百六十三章 救人 梅栎清赧然,她还忘了这一茬:“拉牡姐说的是,我就不该怕这些小东西,迟早都是要对付它们的。” 巫医云珠意有所指道:“莘娜小姐现在想要放弃还来得及,学那些东西都是辛苦活儿,不值当。” “莘娜是南疆人,学蛊术与毒术也是应当的。”梅栎清回答道:“不能因为怕虫子就退缩。” “我们莘娜是好样的,就该有这样的志气。”拉牡看的明白,教主周阿琳是把梅栎清当作未来的拈花教教主培养的,梅栎清不怕困难的性子才能带领拈花教走得更远。 巫医云珠把梅栎清身上一只只的小虫子拿下来,放上新的几只上去吃腐肉。 估计再有一阵子,梅栎清身上的腐肉就会被全部吃干净,再加上圣泉水的功效,梅栎清胸腹间的大洞很快就能长全。 处理完梅栎清身上的旧伤,梅栎清与拉牡就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夜深人静,大家都熟睡的时候,梅栎清借着月光摸索着她之前贴身放的那枚蓝色香囊,在心中想道: “阿茂啊,等你明儿个回大魏就不要再想我了,好好做你的晋王殿下才是。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以为我死了也不离不弃,这份情意我记在心上,如今我也要放你自由才是。” 梅栎清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从铜镜里面看到自己如今的容颜,更是觉得自己是不详之人,无脸去见谢博宇,她不能给谢博宇再添更多的麻烦了。 虽然这么想着,梅栎清却觉得内心疼痛难忍,就像胸腹之间的小虫子一直吃到了内里,吃到了她的心脏,一点一点啃食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而此时,焦渥丹、紫儿与高家的黑衣人、高家二老爷高磊泰,及其子高明辉,一行五人正在商量明天的营救计划。 “咱们要把关在牢里的莫先生、晋王爷以及护国公府二公子一起都救出来。”高磊泰几人围着火堆说道。 “不止那些人。”黑衣人发话道:“还有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梅家三少爷梅栎桐,巫医云珠,南诏国的少主达瓦次仁,一个也不能少。” 此时黑衣人还没有接到巫医云珠不要救自己还有梅栎清的信儿,如此计划道。 “可是该怎么救呢?咱们就这点人…”焦渥丹问道。 “不急,南疆还有咱们的人,护国公府的邵先生也来了,那位可是护国公夏焘的心腹,等明天咱们几个里应外合,一定能救出他们几个的。”黑衣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里应外合,难道圣泉里面有他们大魏的人? 黑色斗笠下露出黑衣人弯起的嘴角:“没想到我还有和晋王殿下合作的一天…” 身后的丛林中发出沙沙的响声,黑衣人说道:“咱们要等的人到了。” “桑坪?”焦渥丹认出了眼前的小孩儿:“怎么会是你?” “焦先生。”桑坪毕恭毕敬地,像个小大人似的给焦渥丹拱手示意道:“您老别来无恙。” 高磊泰眨眨眼睛,眼前的小孩儿是怎么认出面前年轻的女子是那个大名鼎鼎、年事已高的“南焦”焦渥丹的?或许是通过声音认出来的? 高磊泰想到拈花教的左护法把焦先生与紫侧妃带出来的时候,他差点儿以为南疆带错了人,故意搪塞他们的。 见老祖宗没有出声,还称俊俏少年与娇俏少女为“焦先生”与“紫侧妃”,两人也没有否认的时候,高磊泰才确信拈花教没有随意找了个人糊弄他们。 紫侧妃就不说了,高磊泰看着焦先生不似平常易容的样子,精气神儿都跟年轻人相似,越发对焦渥丹乃至紫儿的身份起了兴趣。 “你怎么来南疆了?这里危险得很。”焦渥丹即使知道这样的话多余,还是不忍心让一个小孩子牵扯进来。 “就是危险,才能有我桑坪存在的理由。在座的各位,谁能比小的更熟悉南疆?”桑坪的眼中一闪而过一团跳动的火焰。 紫儿不似焦渥丹反应那么大,只是点头淡淡地问候道:“桑坪你来了,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吧?你为什么没有和晋王一起去圣泉,反而此时才出现呢?” 紫儿一向比较警惕。 “晋王殿下出南疆需要有人接应。如果晋王殿下平安出来,那小的就在边界恭候王爷归来。如果晋王殿下出了意外…这不?小的就能派上用场了。” 桑坪最大的用处就是熟知南疆,尤其是圣泉的地形,能轻易找到也许连本地人都找不到的小道。 “话不多说,接下来晋王殿下是怎么安排的?”黑衣人打断几人叙家常,直接发问道。 “由梅字号的哥哥来和你们说吧,小的人小,可能交代的不太清楚。”桑坪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闪现在众人面前。 “向各位问安。”来的人是梅三:“我家王爷还有各位贵客被困在圣泉的地牢里面,还请各位多多襄助。” 高磊泰预感有些不妙,他还有儿子是不是搅合到了晋王殿下的事情里面了? 老祖宗不吭声,是不是也默认了他们和晋王殿下的合作关系?皇上不是就想见到他们高家如此吗? 况且他们高家和晋王殿下还不对付,这把晋王殿下救出来,老爷子那边知道了不得翻了天去! 高磊泰反应极快,他立马意识到他上了自家老祖宗、也就是黑衣人的贼船了。 他要下船,晋王殿下的人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他也没有把握能摆脱晋王殿下的人,和儿子一起逃出南疆去。 黑衣人的嘴角越弯越大,高磊泰似乎能穿过斗笠的黑纱看见自家老祖宗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在暗夜里面准备随时发动袭击似的: “老二啊,你想不想继续参与的?虽说你的存在不是必要的,可是你还有你儿子好歹能帮把手,能帮着把人救出来。若是你想退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晋王爷的人看在我的份儿上,不会与你们父子俩为难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失效 高磊泰忽然想到,自他应父亲的要求踏入远鹤楼的那一刻起,他就步入了自家老祖宗的局。老祖宗要两成红利是假,他要吞掉高家在南疆布下的眼线才是真。 而老祖宗故意让他不要接近焦渥丹的清明阁,也是故意给他下的套,让他发觉南疆的重要性回报给父亲。父亲为了顾全大局,不能用明面上高家的人,只能派他来南疆… 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自家老祖宗的这份智慧与计谋用在自己身上,高磊泰只觉得身上冷的发汗,比那天在老祖宗的无象阁合衣裹着被子度过的那一夜还要冷。 “怎么样,想好了吗?” 黑衣人催促着高磊泰,高磊泰俯看幼子无辜中夹杂着恐惧的脸庞,一时间游移不定。 “不着急,等明儿个出发前你再告诉我不迟。”黑衣人好心为高磊泰宽解道。 事到如今,高磊泰已然没了退路。 无论明天营救成不成功,高家已经坐实了和晋王谢博宇有所勾结,等回到高家,高太尉必定会对高磊泰多有微词,更不用说高磊泰之前找他说和,高磊泰也一定是受了高太尉的威胁。 高太尉那边,也算是他给高磊泰了断了。 他爱才惜才,不想看见高家那么优秀的子孙被高扶之给埋没。高扶之没有用好他这个好儿子,就让他来用吧。 众人这晚上都睡不踏实,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摸到了圣泉外面,和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的人马会和。 “里面情况怎么样了?”黑衣人问身边一直守候在圣泉外面的邵先生道。 “没有什么动静。按原计划行事。等暗哨一响,咱们就摸进去救人。”邵先生回答道:“这些人手上都有功夫吗?” “除了带路的小孩儿,其他人都或多或少会使功夫,除了两个女眷功夫稍弱。”黑衣人交待了一些情况,惹得紫儿不服气地瞪着眼睛看黑衣人。 众人凝神屏气,等着里面的人吹响暗哨,黑衣人此时想着高磊泰没有来营救,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失望,看来高磊泰也不像高磊泰自己说的那样,想向他投诚。 这些小事暂时不必介怀,他先得把人给救出来。 暗哨终于响了,桑坪领着一行人直奔梅栎清所在的小屋,一路上不断有人分散开来,各顾各地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等他们靠近梅栎清的小屋之时,一具尸体横陈在众人面前,邵先生潦倒事情不好:“快些戒备,咱们中埋伏了!” 请君入瓮,再全部包抄,大魏这些人必定有来无回。 周阿琳从梅栎清的屋子里面出来,环视了一圈儿道:“除了老熟人,还有些新面孔啊…桑坪,卖了我拈花教的,果然是你! 上次晋王落到本教主手里,你就该知道你的那些小道给本教主给发现了,本教主由统统设下埋伏,只要你们一进来,必定一根头发也露不出去。” 桑坪年纪尚小,小脸煞白,听到周阿琳的话只知道他连最后的用处也失去了,他又该如何取信晋王,如何在大魏安身立命? 地牢那边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周阿琳说道:“看来地牢那边也全部搞定了。高崇德,本教主有些放你一马,奈何你如此不知趣。这一次你也别想走!留着你这副身子骨喂本教主的那些宝贝儿,那些宝贝儿一定会功力大增!” “哦,周阿琳你能做到的话,尽管来试试。”黑衣人抽出腰间的宝剑,打算和周阿琳大战一场。 黑衣人没想到他们居然暴露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梅栎清不在此处,她又去了哪里?这次行动主要就是为了救她,她不在,这场营救行动就失去了最大的意义。 梅栎清此时正在巫医云珠的房间里面,由拉牡陪着,调治伤势。 “外面可够热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贼人进来?”周云珠虽说是自说自话,何尝不是说给梅栎清听。 梅栎桐竖起了耳朵,没有回答周云珠的话。 “可能是外面野狼不知趣地跑了进来,有教主在,肯定能一一除掉。”拉牡对外面的事情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拉牡陪着梅栎清,也是为了监视梅栎清。梅栎清到了巫医云珠的屋子里面,他正好同时监视两个人。 南疆拈花教这边,周阿琳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周阿琳虽然不知道黑衣人他们具体的动向,但只要他们要救人,守在圣泉里面,必定可以守株待兔,捉到一个个觊觎梅栎清的人。 “野狼也可以跑到圣泉里面吗?野狼会不会吃人啊?”梅栎清心中担心,面上故作天真烂漫的姿态应付拉牡道。 “只要有教主在,不管是再恶的狼,都不会伤到莘娜你的。你呢…就在这里让巫医云珠好好治伤,把伤养好了,莘娜才可以学蛊术和毒术。”拉牡和梅栎清说道。 梅栎清没有吭声,心中却道:“天底下最凶最恶的狼,周阿琳一定排得上号。” 梅栎清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到外面来营救谢博宇他们的人。 巫医云珠虽然笑着,眼神阴沉得能把人活活吞了。 她就说周阿琳怎么没有动静,原来是一早盯着她。周阿琳把传递消息的人给杀了,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不用救她和梅栎清,所以那些人才着了周阿琳的道。 仅仅一个高崇德能不能敌得过周阿琳? 高家的黑衣人与周阿琳对阵起来,快得人眼根本看不清。半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虫子的尸体掉了一地,两人煽动起来的大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站不住脚。 紫儿想上去助阵,被焦渥丹拦下了,小声说道:“紫儿你不能去。先不说你敌不敌得过她,再说了就你这血,她能闻得出味儿来。” 紫儿是世间唯二的“梅家女”,如果周阿琳知道了还有第二个“梅家女”,也许她会利用紫儿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来。 周阿琳尚且对有周家血脉的梅栎清能如此狠心,更别说对没有任何血缘的紫儿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诱饵 “那可怎么办?只要有周阿琳在,咱们一个都别想跑!”紫儿急得直跺脚。 焦渥丹对紫儿说的不置可否,毒与蛊对周阿琳都没有用,等闲人又伤不了周阿琳,那他们该怎么救人,如何逃出生天呢? 黑衣人与周阿琳继续缠斗,焦渥丹等人又被在圣泉的人封住了手脚,似乎再也没有人能帮忙了。 轰隆隆! 似雷声又似炸药的声响从众人背后传来,周阿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那样的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周阿琳眨了眨眼,大叫道:“不好!圣泉的闸门被大魏的人破坏了!” “啊!” 一声声惨叫从背后传来,周阿琳回头望着黑衣人等人:“你们竟然敢,你们竟然敢把闸门给开了!圣泉里面的水除了我周家血脉能适应,其他人碰了就是肉销骨融的下场,你们也逃不了!” 黑衣人几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谁开的闸门,紫儿不服气地吼道:“谁知道是不是与你我都有仇的人干的,那人不仅想灭了你们拈花教,也想灭了我们呢。你怎么不想想还有谁能做到这样!” 周阿琳一向对圣泉的防守十分放心,出了这样可能会灭了拈花教的大事儿,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如果是其他人,那也太巧了吧!” 此时梅字号的暗哨再次响起,让黑衣人几人撤退。 黑衣人见大事不妙,便道:“那边儿在催了,咱们先走吧,在地牢的那些人周阿琳还有用处,不会让他们死了的。对于梅家大小姐,周教主她更不会让梅家大小姐有事儿的。” “你们别想走…”周阿琳想把几人的命留下,左护法呼天喊地地让周阿琳赶紧去治水,周阿琳想杀人也有心无力了。 和黑衣人等人的性命相比,拈花教教众的性命更重要,这是周阿琳经营多年才有的威望,不能就被一汪圣泉水给冲没了。 周阿琳很恨地转身就走,黑衣人等人也解了当下之危。 “可是!”紫儿心有不甘,焦渥丹拉着紫儿说道:“紫儿咱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听话。” 紫儿担心谁焦渥丹心里明白,她也没有点破。 她早就给那个人算过,他是大富大贵、长寿百年的命象。晋王爷肯定不会因为这样就死了的。 紫儿摇摇头,下定决心和焦渥丹、黑衣人撤走,可护国公府来的邵先生婉拒了与其他人一起逃走的意见:“几位快走吧,在下还要去救二少爷。二少爷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在下有何颜面去见公爷与长公主殿下呢?还望几位见谅。” 紫儿听了意动,想和邵先生一起去救谢博宇,可焦渥丹拉着紫儿不松手,不想让她去做什么傻事儿,紫儿也只能先逃了出去。 圣泉下来的水势不大不小,但圣泉水的厉害不在于水势大小,而在于碰到的人非伤即亡,除了周家的嫡系能在圣泉水里面游刃有余,其他人都不能靠近半步。 圣泉水泛滥开来,一直躲在自己屋子里面不敢出门的周依那、也就是梅栎清与梅栎桐姐弟俩的生母下了决心,她要去把梅栎桐给救出来。 自上次把梅栎桐和晋王谢博宇一行人从沼泽地里抓回来,周依那几乎就躲在屋子里面不敢出来。 当她听见梅栎清起死回生的消息以后,没有对梅栎清复生的欣喜,只道自己那天去看梅栎清的事情幸好没出岔子,但也不敢在周阿琳面前出现,她总觉得教主对自己有莫大的敌意。 可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周依那身为梅栎桐的母亲,再也不能装傻充愣了。 虽说梅栎桐身上有她的血脉,说不好圣泉的水会不会对梅栎桐产生危害。 周迈贵、也就是周氏身边的孙嬷嬷看出了周依那的犹豫:“夫人,如果您想去看三少爷,那就去吧。如果三少爷出了事儿,在梅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我说过在南疆不要叫我夫人,要叫我圣女。”周依那极其讨厌在大魏梅家大夫人的身份:“迈贵你说得对,是应该去瞧瞧,省的那个死老太婆天天找我麻烦。” 周依那去寻梅栎桐的屋子寻他,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儿。 “会不会是三少爷去做活计了,所以不在屋中。”孙嬷嬷跟着走进来说道:“要不咱们去外面寻寻看吧。” 周依那晃神地点点头,心中想着老天爷不会是要和她开玩笑吧?自己的二女儿去年葬身晋王府的火海里面,自己的大女儿才死而复生,自己的小儿子也… 难道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周家与梅家的勾当,所以要把自己的孩子一一在这个世界上除掉吗? 那罪与孽的结合,血与泪的种子,终究是要被埋葬了吗? 也好,也好…卿卿她不再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现在是拈花教的未来圣女、甚至是拈花教未来的教主周莘娜。也许卿卿她也就躲过这场命运和她开的玩笑了吧。 “咱们出去寻吧,一定要把阿梓给救回来。”周依那和身旁的孙嬷嬷说道。 “是,圣女。” 两人顺着梅栎桐日常做活的地方去找,一路上水也已经漫起来,不少人只能在竹楼的高处站着不能走动,生怕自己碰到了圣泉水一命呜呼。 等两人走到梅栎桐日常做活的地方,却见到不该见到的人,周依那失声喊道:“谢博宇,你怎么出来了?” 这场蹊跷的圣泉水自然是被谢博宇这边的人放出来了。 谢博宇在牢中逆了两套计划,明面上通过黑衣人、焦渥丹、紫儿吸引周阿琳的注意力,实则通过梅字号的人把牢中的几人救出去。 谢博宇为安全起见,压根没告诉黑衣人他们存在第二套计划,甚至以黑衣人等人为诱饵,吸引周阿琳的注意力。 周阿琳擅长洞察人心,败也败在洞察人心上面。周阿琳自以为掌握了人心的去向就万无一失,哪知世上还有“灯下黑”的说法。 第四百六十六章 迟了 周阿琳如今有没有想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一招吗? 谢博宇眯了眯眼,与梅字号的人一起去寻梅栎清的踪迹,恰好与周依那和孙嬷嬷两个人碰了个正着。 “梅家大夫人,好久不见…不对,咱们不久之前也才见过一面。梅大夫人你来,是奉周教主的命抓本王的吗?”谢博宇抽出佩剑,剑尖对准了周依那。 周依那看见那发着冷光的剑尖,声音吓的都有些失常:“怎么,怎么会呢…我,我是来寻阿梓的。我…臣妾不会与晋王殿下您为难的,上次把您抓来,臣妾也是迫不得已。” 谢博宇潜入南疆,周依那奉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的命令抓了梅栎桐与谢博宇一行人回来,也算与谢博宇结下了梁子。 周依那没有想过谢博宇有逃脱的可能,更没有想到谢博宇会这么快从地牢里面逃出来,谢博宇不会放过她的。 “哼,太迟了。”谢博宇把剑收了起来,对旁边的人说:“莫先生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快把莫先生从地牢里面背上来。” 谢博宇边说边走远了,留下不知所云的周依那与孙嬷嬷在原地。 圣泉水一波一波地打在脚上,周依那毫无感觉,她只想弄明白谢博宇方才说的是什么:“迈贵,晋王殿下他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太迟了。” 孙嬷嬷脑袋转得更快:“或许晋王殿下是说,去救三少爷…迟了?是不是晋王殿下已经救到了三少爷?” 周依那回想谢博宇看她的眼神,谢博宇所说的肯定不是孙嬷嬷睡的那个意思。晋王殿下说的或许是…她去救阿梓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她去救阿梓,阿梓也不会对她有所感激。 周依那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孙嬷嬷只能给周依那出主意,摸不透自己主子的心思,只能安慰道:“圣女,三少爷肯定没事儿,你不用担心。” “迟了,迟了,太迟了…”周依那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一句话,她的心思被谢博宇点破,好像她这些年来对大女儿、小儿子的刻薄感恩都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生下三个孩子,仅仅是为了完成周家给她的任务,是她与梅元氏对簿的筹码吗?她对大女儿、小儿子难道真的像她以为的那样没有感情吗? 虎毒不食子,她以为她会是那个例外,不会被这一场充满阴谋诡计、各自有各自打算的婚姻伤到分毫。 教主她要她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她认了。 梅元氏对她打从心里看不起,处处为难她,还在众人面前做出大度的样子,她认了。 她的好夫君、梅家大老爷梅仲机朝三暮四,喜新厌旧,根本不把她这个夫人放在眼里。到她这里来,也只为了完成梅家与周家合计的绵延子孙的任务,她认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面对几个孩子,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因为知道大女儿与小儿子根本不可能与她一起,所以才像后娘那样对他们吗?这样就不会有期待,也不会失望了吧?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自欺欺人。 “圣女,圣女…”孙嬷嬷也不知道自己主子为何而哭泣,闻着伤悲,她也跟着一道痛哭。泪水滴入泛滥的圣泉水之中,圣泉水也沾染了一位得而不能相守的母亲的痛苦。 正在飞奔的谢博宇和周依那说那些话,不仅是告诉她去救梅栎桐没有意义了,也是告诉周依那,他已经救到了梅栎桐,梅栎桐正在地牢那边帮忙呢。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谢博宇不会对周依那动手,周依那纵有千般不是,但只要周依那是梅栎清、梅栎桐的生母,他就不能动周依那分毫。 面对仇恨,如果不能举重若轻,那么就当作熟视无睹吧。伤口总有长好的那一天,伤疤也有让内心更加坚韧。 想起梅栎清,谢博宇内心涌出来一股暖意。 卿卿,等着我来救你。 梅栎清此时与周云珠、拉牡待在一起,通过屋子的竹窗得知了圣泉水泛滥的消息。 “圣泉水,圣泉水怎么会溢出来呢?是不是与刚刚的声响有关?”拉牡不敢相信有胆子那么大的人敢在圣泉里面动手。 “拉牡姐,要不然咱们出去看看吧,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梅栎清摸不准是谁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周阿琳的敌人,就是谢博宇他们的敌人。 如果谢博宇出了什么事儿…梅栎清坐不住了。 周云珠意味深长地看了梅栎清一眼,梅栎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拉牡注意外面,没有发觉梅栎清的异样:“莘娜你留在这里,我出去一趟,千万别乱动。” “可是拉牡姐…” “我得出去看看,要不然我不放心。你身子骨未愈,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知道吗?” “拉牡你就那么信得过我?不怕我带着莘娜偷偷溜走吗?”周云珠故意使坏地说道。 “我相信巫医云珠您不会做傻事儿,你走了你身上的…立马能要了你的命,你自己掂量掂量。”拉牡话里有话:“莘娜,我希望我永远是你的拉牡姐,明白吗?”说完,拉牡就提裙走了出去。 “梅家大小姐,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到底要不要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周云珠再次询问梅栎清的意见: “你看看晋王殿下,为了美人,都敢把水闸给撅了。他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大魏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你,你不是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吗?你都能舍得下?” “巫医您也看见了,周阿琳的实力有多么恐怖,咱们也不知道她培养的鬼卫队的底细。如果能掌握这方面的消息,远远比扰动一个朝堂来的更重要。” 梅栎清一双眼睛直视着屋外沾染了圣泉水而瞬间消散融化的人们,几乎毫无波澜地说道:“大魏我会回去,就让那些人再蹦哒几天,也让我看看那些人究竟有多少本事,是不是值得我与他们再合作下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后盾 梅栎清下这个决定也是十分为难,甚至于可能要把之前她在大魏布置的全部计划都放弃,让自己暴露在更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成为别人攻讦的目标,自己隐没在暗处的最大的优势也没了。 周云珠有些不解,南疆…或者周阿琳值得梅栎清这样大费周章吗?甚至于要舍弃原来梅栎清的一切吗? 正说着,门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梅栎清耳畔响起:“卿卿你果然在这里…” 谢博宇来的太过突然,梅栎清的愣怔落在了谢博宇眼里,谢博宇浮起微笑,向梅栎清伸出手:“卿卿,我们走吧,咱们不用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梅栎清很快镇定下来:“请您自重,莘娜不认识你,要跟你到哪里去?你再这样无礼,小心我叫人了。” 周云珠默不作声,她不打算掺合到小两口的事情了里面,无论走与不走,日后总有一方要怪她。 周云珠不搭腔,梅栎清的劲卸下去半截,她对谢博宇总是硬不起心肠来。 谢博宇就冲梅栎清刚刚那一眼,就料到眼前的人还记得她:“在下见莘娜小姐才貌无双,想请莘娜小姐做我谢博宇的夫人,不知莘娜小姐可否答应?” 梅栎清这下难以辩驳了,谢博宇说的不是梅栎清,而是周莘娜。 她不仅不能用周莘娜的身份呵斥谢博宇,如果以周莘娜的身份对答,反而像良家子应对登徒子,怎么样都是被谢博宇占便宜。 谢博宇以前也不是这样啊,什么时候学了这些有的没的? “你,你无礼…”梅栎清发觉谢博宇刚刚那番话的另一个陷阱是,谢博宇没称自己是晋王爷,她还不能说出王妃二字:“谁要做你…的夫人,莘娜已经有了心上人,请您自重,我真的要喊人了。” 周云珠听到这里笑了起来,梅家大小姐真的还是十七岁的少女,未经世事,连拒绝个人都是一样的说辞。 周云珠笑了,谢博宇也跟着笑了,梅栎清的脸不可抑制地羞红了:“你,你们笑什么…” 谢博宇走进几步,凑到梅栎清耳边问道:“周莘娜小姐,请您能不能解释你身上的香气从哪里来的?我记得这种香气南疆是没有的。” 梅栎清微微睁大眼睛,合不拢的嘴唇好像在无声地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谢博宇能肯定面前的人是梅栎清,而不是什么周莘娜,凭借的除了刚刚梅栎清那个没有堤防下的惊讶而不是惊恐的眼神,还有那股他永远不会忘记的香气。 卿卿她还是把那枚他送给她香囊带在身上啊。 谢博宇没有立刻直起身子,弯着腰久久地注视着梅栎清。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好似在向梅栎清倾诉:“卿卿啊,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梅栎清呢?你知不知道你让我等得好苦?” 梅栎清好想挪开那汪触不到底的深情,但她像溺水一般,忘记了呼吸。 谢博宇此时又笑了,像狡猾的狐狸得胜似的,得意洋洋地看着梅栎清,好似在说:“看吧,你的模样都承认了自己是梅栎清,你是骗不了我的。” 梅栎清面若桃李,脸颊羞红,那股春风早就吹乱了心池。梅栎清感受着不断跳动的心脏撞起的涟漪,半蜷缩着身体躲避再高的城墙也防不住的小鹿,她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因为谢博宇就没有说过半个字,她不是梅栎清,怎么又能读懂谢博宇的眼中的情愫? 能在风云诡谲的朝堂里面四两拨千斤又能全身而退的梅栎清,此时不知道举起什么样的旗帜领导自己那坚毅的冷静再次金钟护体,隔绝生死也按耐不住想要触碰的那个人。 “不要过来!”梅栎清捂着乱撞的心口大声吼道:“你不要过来,求求你了!” “求求我?要求我,也得喊我的名字,这样才不会失礼。”谢博宇的气息越来越靠近,梅栎清想起在永福宫里的一切。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难道还不能求你吗?”梅栎清明知道瞒不过谢博宇,心中还抱有一丝期待。 “不,你是知道的,要不然你方才看着我的眼中不会只有讶异,没有陌生。” “因为之前见过你罢了,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梅栎清回头一看,周云珠早已不在屋子里面,屋子里面只剩下梅栎清与谢博宇两个人。 “卿卿,你继续嘴硬吧。”谢博宇见梅栎清依然不知趣,便决定给梅栎清个小小的苦头吃吃:“我总会让你记起来我是谁的。” 谢博宇不打算再压抑自己的相思之苦,那相思之情找到了自己的主人,一股脑儿地涌了过去,也就再次化为唇齿相依。 “卿卿,你别想逃,无论你是生是死,你都别想逃。”谢博宇趁着换气的空隙对梅栎清说道: “卿卿,咱们一起回大魏好不好?我…我再也受不起失去你的危险了。卿卿你是得有多狠的心,才舍得让我受两次这样的痛?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你尝尝调个以后的滋味,可是我又舍不得。卿卿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梅栎清的眼泪滑落,她现在没有办法在谢博宇面前否认自己是梅栎清的事实,可是她也说不出和谢博宇回大魏。 “卿卿,你别哭,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愿回去?咱们一起解决好吗?”谢博宇为梅栎清拭去泪水,梅栎清比以前冰冷的身体、肌肤上布满的如黑色蜘蛛丝一般的血丝,都让谢博宇心痛不已。 谢博宇近乎哀求着问梅栎清:“我不准你留在南疆,和那个老妖婆在一起,太危险了…” “不,阿茂。”梅栎清把脸搁在谢博宇胸口,感受着谢博宇的气息:“正因为她危险,所以我才要弄清楚她的阴谋是什么。 马上就要打仗了,我怕她对你不利。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们两个调个个儿,我也会受不了的。所以我要将一切危险的苗头掐灭。我要做你最有力的后盾。” 第四百六十八章 逃走 “卿卿你怎么那么傻,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又来凑什么热闹?我和周阿琳的事情也不仅仅是个人之间的恩怨,更是大魏与南疆之间的事情。我谢博宇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担这份险的,我和她的事情我会谨慎处理的。” 谢博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当务之急是咱们回大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一切都好商量。” 梅栎清的气息萦绕在自己身边,谢博宇才切切实实有了梅栎清活了过来的感觉。 梅栎清坠下骊山山崖的那次,因为有紫儿、宝蓝,他很快得知梅栎清没死,也没有经受太大的痛苦。而这一次梅栎清都要下葬了,他见到她冰冷的身体躺在棺椁内,想杀了周阿琳的心都有。 幸好还有巫医云珠,他的卿卿可以死而复生。 梅栎清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谢博宇知道自己的姑娘又犯倔了:“卿卿你为我想一想,事不过三,再来一次,我就要跟着你一起去见阎王爷了,总比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要好。” “你说什么胡话呢。”梅栎清从谢博宇怀里抬头看着谢博宇,谢博宇丝毫不觉得那双布满黑色血丝的眼睛可怕: “你打得过周阿琳吗?你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吗?你知道鬼卫队的消息吗?你知道怎么击败鬼卫队吗?” 谢博宇被梅栎清给问懵了,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日后再查便是,有什么事情能比逃出南疆来得更重要? “你没有回答我,是不是因为你不知道?甚至于…你一点头绪也没有。”梅栎清有些气呼呼的,总觉得谢博宇说那番话看低了她,看低了事情的严重性:“阿茂,为了我们彼此的将来,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卿卿你已经牺牲的够多的了…”谢博宇被门外的人打断道:“王爷,暗哨响了,该走了…” “这不是谁牺牲得多不多的问题,是只有我待在南疆为你们传递消息才合适。你放心,周阿琳她不干杀我的,她拿我还有用处。就凭我是梅家与周家的血脉,她也不会轻易动我一个手指。” 梅栎清握住谢博宇的手说道:“阿茂,你先回去,在大魏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梅家大小姐说的对,晋王殿下你先回去吧,梅家大小姐有我照顾。”周云珠打开门走进来:“你就听梅家大小姐的意见吧,你不听她到时候也有法子留下。” 谢博宇没有吭声,门口的人又催促道:“王爷…” “好,卿卿你留下。”谢博宇闭了闭眼,捏紧拳头,痛下决心说道:“但是如果你有危险…我一定会过来的,到时候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你拽回大魏。” “好,我不会让阿茂你有这个机会的。”梅栎清近来罕见地露出灿烂的笑容,连带着黑色如蜘蛛丝般的血丝带来的阴郁感也一扫而空:“我会很快回大魏,很快…” 谢博宇在梅栎清额头落下一吻:“好,我等你…阿梓我先带回去了。” 谢博宇牵扯着近乎不受控制、想要待在梅栎清身旁的身体向外跑去,他要替卿卿扫平在大魏的路,让卿卿回去也可以继续她的计划。 他的卿卿不是藤蔓般的女子,也是他可以依靠如磐石一般坚定的女子。 梅栎清含泪注视自己深爱的男人向远方跑去。 这一别,又得有好久见不到面了。 “梅家大小姐,相信晋王殿下吧。他是比无价宝还难得的有情郎,我活了那么大岁数,不会看走眼的。”周云珠像看自己晚辈那样看着梅栎清。 周云珠总算知道为什么紫儿、焦渥丹、风桥在来信的字字句句之中透露出对梅栎清的喜爱之情。大方得体识礼数,对世家之中养大的梅栎清来说不算什么。 梅栎清最难得的是无论亲人如何背叛,如何伤害,她内心之中总有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助她冲破重重障碍。 就算梅栎清曾想不择手段,曾想报复仇恨所有伤害她的人,她到最后也能分清是非利弊,用最恰当的方式处理,在理智与情感的交界地分割得清清楚楚。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风桥曾给梅栎清这样的警告。 龙战于野而见血不是不祥,依然还有可以为吉的可能。 坤卦的卦辞中说道:“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也就是君子应当有所作为,先迷惑后得到主导,有利。 这不正是梅家大小姐之象吗? 只要在布满荆棘的报仇雪恨之路上不迷失本性,他们冷月观的人也会帮着梅栎清诛杀了藏于世上的恶龙。 “巫医云珠,谢谢你…”梅栎清转过头来对巫医云珠笑道:“我会试着相信那些我不曾相信的东西。” 周云珠摸了摸梅栎清的头,转身去忙活手头上的药材了。梅栎清继续看着早已空落落的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人都救出来了,咱们怎么出去。”赶上来的梅五问道。 “桑坪给咱们的图用不上了,周阿琳肯定在那些地方布上了眼线。莫先生她知道一条小路,咱们可以从那条路走。”谢博宇说道:“对了,等会儿见到梅家三少爷不要和他说他长姐没救出来的事儿…” “怎么会…”梅五惊诧地说道:“咱们要不要折回头去救梅家大小姐?” “不必了,她自有她的考虑。”怀中的清香没了,谢博宇也倍感失落:“咱们这就走。” 谢博宇他们没往山下的大理石正门跑,反而往山上圣泉的方向跑,和前来修理水闸的人碰到了一起:“不好啊,来人啊,大魏来的那些人往这边跑了!” 周阿琳听见了修理水闸的人呼喊,说道:“不好!难道他们要从那条路走?” 谢博宇让梅字号的人炸了水闸,不仅仅是为了困住周阿琳,也是为了从水闸处逃走,再往北五里地就是南诏国的地界。 而梅三也去大理石门那边等候的黑衣人解释道:“王爷他们已经逃走,请各位随我往这边走。” 第四百六十九章 赌气 黑衣人几人从青砖墙外围岔道至圣泉进入青砖墙的入水口处,再从入水口趟水往里走至水闸的地方,从谢博宇的人炸出来的水闸豁口进去,与谢博宇等人汇合。 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谢博宇吩咐梅字号的人再炸了水闸口,从山上落下来的石头堵住了入口,谢博宇与后来的黑衣人一伙儿一鼓作气跑到了南疆与南诏的地界。 路途虽短,但这中间也有不顺利的地方。 “达瓦次仁少主,接下来该怎么走?”谢博宇问道。 达瓦次仁由梅五搀扶着一蹦一跳地往南诏走,莫如是被梅三背着,焦渥丹与紫儿在一旁护着,黑衣人跟在最后。 “再往东北二里地就到了。”达瓦次仁喘着粗气说道:“如果不是莫先生,我也不知道有这样一条路从圣泉通往南诏呢。” 莫如是身体不适,简短地说了一句:“达瓦次仁少主您客气了,这条路您能用上就好。这条路…也与南诏国有关。” 谢博宇往后一看,见人没来全,问梅字号的人道:“护国公府二公子跟上来了吗?” “梅六去接了,应该没有问题,很快就会跟过来的。”梅五回答谢博宇道:“王爷您请安心。” 也不知道夏哲抽什么疯想回去救卿卿,夏哲就算跑回去也没有办法,后路已被他用炸药炸断。除非夏哲想留在南疆,被拈花教那个周阿琳给收拾了。 夏哲还有得知自己被谢博宇给骗了的梅栎桐一并折回头,只能望着几人高的巨石块兴叹了:“晋王殿下不愧是晋王殿下,为了活命居然连…也不顾。” “长姐,长姐…”梅栎桐绝望地看着被巨石块堵住了的水闸口,呜呜地哭起来。 “三少爷你别哭了,在下一定会救回卿…你长姐的。”夏哲义正严辞地说道:“有的人心思凉薄,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二少爷,咱们先回大魏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跟着夏哲的护国公府的邵先生劝道:“咱们回去了,才好搬救兵回来救人。” 夏哲听了有些心烦意乱,虽然他知道邵先生言之有理,但是他不肯就此罢休。 明明他就离得那么近,梅栎清就在几个巨石块背后的地方,等着他去救。梅栎清肯定很思念在大魏的亲朋故旧吧,她在大魏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她怎么就肯舍得? 谢博宇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根本不知道梅栎清的心思。 梅栎清在大魏布下的局已经开始显见成效。 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明面上彻底与褚家决裂,通过褚惜礼原来那个赫赫人的相好潜伏进了赫赫人的地盘。 不光原来京兆府尹、现在的三公曹尚书王映寒借着梅栎清布下的韩家的事情坐上了梅栎清安排的位子,治粟内史潘岳望也借着韩家的事情也从梅家那里弄到了粮食,那么潘岳望所攀附的姜御史一派也有底气去和高太尉争一争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梅栎清挑拨着姜御史与高太尉一派去斗,夏哲虽然不愿承认,但梅栎清确确实实也给远在西北大营的晋王谢博宇缓解了一些压力。 谢博宇怎么就那么好命得到了梅栎清的青睐?既然梅栎清现在变成了“周莘娜”,不再忆起前尘往事,那他与谢博宇也就平起平坐了。 谁先接近梅栎清,谁就能先获得梅栎清的心。 就像当年一样。 如果夏研在东明上巳节喊的是他,而不是谢博宇的话…今天梅栎清身上所发生的种种都不会发生! 夏哲并不知道梅栎清之所以有今天的种种,大多是因为她是“梅家女”惹的祸。 夏哲更不知道梅栎清目前经历的这些艰难险境都是梅栎清自己的选择。 梅栎清大可以选择向命运屈服,接受皇上谢博翰“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爱,在内宫那个金丝笼里面草草了结自己的一生。 或是接受梅家的安排,嫁与肃云伯府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世子,被汝南公主利用至死。 夏哲更不知道的是,哪怕遇到了强敌,梅栎清也只会凭着自己的力气撞上去,从那些强敌身上狠狠撕下一片肉来吞下去果腹。 梅栎清不是依靠谁获得今日所有的一切。 武艺是随着梅老夫人身边的蒋嬷嬷学的、跟着紫儿精进的,医术是随着“南焦”焦渥丹学的,四书五经是随着“北莫”莫如是学的。 哪一样都是梅栎清自己扎扎实实啃下来的,在自家祖母梅元氏的引导下内化了世家规矩,凭着自己的眼光与本事,周旋在大魏这样的漩涡之中。 所以梅栎清与晋王谢博宇不是谁依赖谁,谁单向地帮助谁。 谢博宇选择和梅栎清齐头并进最好,如果谢博宇选择离开,梅栎清也会凭着自己的手段拼到最后,向那些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的人复仇。 夏哲不知道自己想把梅栎清护在身后的行为,与皇上谢博翰、秦王谢博智之流又有何差别?以为金屋藏娇对女子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吗? 夏哲之流不过是把女子当作是一个物件,看着这个物件有用了,觉得好了,有人愿意和他一起争了,便想把那看起来最鲜艳的一朵花摘去,也不问花的意思是什么。 如果与晋王谢博宇易地而处,夏哲虽然不会让梅栎清放手一搏,但也把最浓烈的花香遮掩了。 花自己带的香气没了,真花与假花又有何差别? 或许也有差别,一个做花肥,化作春泥更护花。一个腐朽没落,最后只剩一个空架子。 哭的最伤心的梅栎桐把邵先生的话听进去了,自己擦擦眼泪,反过来劝夏哲道:“护国公府二公子,咱们先撤到南诏吧,要不然等会儿拈花教的人追上来,咱们又得被抓回去了。” “能被抓回去也好,抓回去也能看到你长姐了。”夏哲眼前浮现复生仪式上谢博宇抱着梅栎清的模样,有些赌气似的说道。 夏哲不甘心。他又差了一步,他怎么总差谢博宇一步? 第四百七十章 强敌 “二公子,梅家三少爷说得对,万一拈花教的人追上来了,以我们现在的样子,毫无招架之力。” 邵先生算着谢博宇那里几十号人,他们带来几十号人,总共加起来也超不过一百人。大部分都和南疆的人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几乎一大半儿的人派上用场。 夏哲的理智好歹还在,他就坡下驴道:“好吧,咱们走吧。等休整好了,再回来救卿…梅家大小姐。” 夏哲虽然尽力追赶在前头的谢博宇一伙儿,可是他一来一去,消耗了太多时间,反而被绕道追来的拈花教的左护法与右护法追上了,两伙人短兵相接,谢博宇身后响起了刀剑相拼的声音。 桑坪停下了脚步,和谢博宇说道:“晋王殿下,小的恳请主子允许小的相助护国公府二公子以及梅家三少爷。 护国公府二公子与梅家三少爷对路况不熟,他们如果为了逃避追兵,可能会从其他的路走,万一在南疆密林里面迷了路,恐怕就走不出来了…” 谢博宇沉思片刻,说道:“好,你带上几个人去帮助护国公府那些人吧。注意安全,本王在南诏等着你们平平安安地回来。” “是,主子。”桑坪第一次听见谢博宇认可是自己的主子,心里面乐开了花,他以后好歹有根了:“小的已经把地形地势告诉了梅二哥哥,梅二哥哥会带着你们往前走的。” “那好,路上小心,一定要把全部人都带回来。”谢博宇应道,又问达瓦次仁道:“达瓦次仁少主,请你说个地点让其他人汇合吧。” “那就…度平吧。”达瓦次仁说了个地点:“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依咱们目前的路线,就算护国公府二公子他们与我们走散了,度平是离的最近的地方。” “度平的确是最佳的地点。”桑坪认真地点头说道:“主子保重,小的先走一步。” 谢博宇望着小小的背影,摇摇头道:“桑坪年纪虽小,但却老成持重,也不知道怎么长成这样的性子的…” 谢博宇想起夏研、梅栎清及梅栎桐小时候,就算看起来最老成的梅栎清也不似桑坪这样看起来像个小老头的性子似的,桑坪已经几乎没有孩童的天真浪漫。 桑坪为什么小小年纪对南疆马格尔圣泉附近的地形如此熟悉,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要装成个小大人过活。 谢博宇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却不想戳破这背后的真相。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怎么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周阿琳的怒火必定火烧三垣。 夏哲这边遇到了两位强敌。 左护法善蛊,右护法善武。左护法在后面施蛊放虫,右护法在前头进攻。再加上两个人带来的几十个精壮的手下,与夏哲带来的几十人马对峙起来。 夏哲因中毒长年体弱,除了强身健体的内功,并不擅长动刀动枪的外功。邵先生是护国公府军师般的人物,自然不善对敌。 夏哲带来的一行人里面武功最好的是左右副将,然而左右副将加起来并不是右护法一人的对手,勉勉强强能自保而已。 一时间夏哲一方落入了下风,左右护法连消带打,杀去了夏哲一方大半的人马。 本来被夏哲护在身后的梅家三少爷梅栎桐见势不妙,不顾夏哲提剑加入了左右副将对阵右护法,在左右副将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处,堵住了右护法的攻击。 夏哲看得目不转睛,邵先生也忍不住拍手称赞道:“梅家三少爷好俊的功夫,也不知道师从何处。诶…好像没听梅家为三少爷请什么名师教授功夫的。” 夏哲吐出几个字:“晋王殿下的紫侧妃。之前被关在地牢里面的时候,我听见过晋王殿下的紫侧妃管梅家三少爷叫‘徒儿’的。” 邵先生愣了一下,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晋王府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邵先生不禁想到,紫侧妃是随那位看起来异常年轻的“南焦”焦渥丹先生一起来的,那么是不是代表晋王殿下已经笼络到“南焦”焦渥丹先生,再加上晋王殿下这次救走的“北莫”莫如是先生。 “南焦”与“北莫”都在晋王府给凑齐了。 晋王殿下究竟想利用两位先生做什么? 邵先生在雾里探花之中窥见一角,却不知道“南焦”与“北莫”虽为一人而聚,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晋王谢博宇,而是与两人都关系匪浅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梅栎桐这边不徐不疾,与左右两位副将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右护法渐渐不敌三人,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左护法喊话道:“梅家三少爷,看在你是莘娜小姐的亲弟弟的份儿上,我们本不想与你为难。请你就此收手,不要再掺合大人之间的事儿。梅家三少爷你难道不想再见到莘娜小姐了吗?” 梅栎桐手上顿了一下,紧接着发起越发猛烈的攻势:“长姐我自是要见到的,但绝对不是这个时候!我要风风光光地把长姐从南疆接回来,不再做那劳甚子的‘周莘娜’!” “哼,三少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左护法双手抬起,诺大的袖口处慢慢爬出一青一红两条蛇来,两双蛇眼看的人眼中直发寒: “那三少爷就莫怪我了。教主发话。如果三少爷你不乖乖听话,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不好,那老妪要对三少爷动手!”夏哲放任梅栎桐去对打,也想着拈花教的人念在梅栎清的份上,不会痛下狠手:“左右副将,快救下三少爷!” 左右副将被右护法缠住了,根本脱不开身,眼看着一青一红两条蛇就冲着梅栎桐的面目扑过来。两对雪白色的尖牙在阳光底下显得晶莹剔透,只要被咬上了,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梅栎桐想着也许自己也没什么活路了,一狠心迎着两条蛇的方向反扑回去:“既然我要死了,你也别想活!长姐日后知道了,定会为我报仇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胆识 站在不远处的左护法没想到梅栎桐小小年纪有这样不怕死的胆识。 如果为了周莘娜,她还想的明白,可是就为了逃走,值得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吗?明明梅栎桐可以选择和她回去,也可以见到梅栎桐心心念念的长姐。 梅栎桐这个小脑瓜不灵光,非得和她们拈花教对着干。 左护法看着冲过来的梅栎桐眼中闪烁着外露且直接的杀意。或许梅栎桐不只是为了逃走,而是他早已忍受她们拈花教的人很久了。 果然男人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管是老的,大的,还是小的。 左护法虽有武功,可与每日与紫儿切磋练武的梅栎桐一比也是不够看的。 一旦中蛊者武功高强还不怕死,蛊术能发挥的威力就减去大半,而且蛊术发作比刀剑入肉的功夫相比,要慢上许多。是刀剑更快,还是蛊毒布满全身更快? 难道今日自己的性命真的要断送在梅家三少爷梅栎桐手下了吗? 不,只要毒蛇先咬到梅栎桐的双手,让他握不了剑,那就是她赢了! “左护法,你还撑得住吗?”右护法问道。 “哼,只能尽力一搏了。”左护法尽量往后撤去,让一青一红两条毒蛇更靠前些,随时准备梅栎桐的手。 看穿了左护法的梅栎桐也有对策。 梅栎桐剑尖向下偏离一个剑位,势头向上的毒蛇一时间难以掉头向下。梅栎桐几乎擦着蛇身向左护法刺去,左护法为了维持双蛇的势态不能大幅度动弹,给了梅栎桐可趁之机。 左护法这么多年的白米饭也不是白吃的,就等着梅栎桐出这一招呢。 左护法先后跺了跺左右脚,从衣服的空隙里面如大水一般倾泻而下地飞出无数的虫子,虫子将梅栎桐团团围住。 梅栎桐就算武功再好,还别说双拳难敌四脚,一把宝剑如何能面对成千上万的虫子? 梅栎桐待在南疆这段日子也明白了。在南疆男人能惹得,女人惹不得,虫子更加不能碰。只要轻轻一碰,谁知道会不会一下子被种下了蛊呢? 梅栎桐尽量把手脚收进衣袖与裤腿中,但又怎么能躲避全部的蛊虫袭击?周围的人谁又能对付无数的虫子?一只一只地拍死都来不及。 梅栎桐看着漫天飞舞、密密麻麻不见空隙的虫子生出了绝望之心。 看来他再难见到长姐了。 “三少爷,请您后退一步。”梅栎桐记得这是梅六的声音。梅六这时带着与梅六汇合的桑坪向着梅栎桐的方向迎面奔来,一行人接上了头。 梅栎桐在晋王府中勤学苦练的时候,梅字号大部分的人。梅栎桐都知道他们的本事。唯独梅六直藏着掖着,神神秘秘地说:“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现在…这个时机到了吗? 梅六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团大火,大火团团将虫子围住,一瞬过后,虫子全都掉到了地上,惹得左护法绝望地喊:“不!我的宝贝儿们啊。” “六哥谢谢你。”梅栎桐笑着向梅六道谢。 “别别别,三少爷你这是折我的寿啊,你和我称兄道弟,主子那边…不好交代。”梅六难为地说道。 梅栎桐想想也是,换了个说法:“谢谢你梅六…哥。” 梅栎桐总觉得不叫声哥心里过意不去。 “三少爷,我在这儿。”桑坪躲在草丛里面朝梅栎桐挥挥小手,梅栎桐向桑坪点点头。 梅六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左右两个护法还没解决呢。 左护法看着自己精心养大的蛊虫就这么被一把火烧了,也起了杀人的心思。 刚刚没有咬到人的一青一红两条毒蛇又顺着左护法的手腕爬出。 左护法没有把毒蛇放过去咬别人,反而让两只毒蛇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左护法被毒蛇咬了以后的伤口流出的鲜血从红变成紫,从紫变成黑,梅栎桐看了极为恶心撇过头去不再看左护法。 梅六想了想说道:“左护法你是要把自己变成蛊人啊,你这么做会大大减少自己的寿元啊。” “寿元?本护法要那东西做什么?杀了你们此时才是本护法应该做的。”左护法的双眼变得极为猩红: “你们在南疆大闹,炸坏了圣泉水的水闸,波及我们南疆多少教徒,死了多少教众…想必你们也不会关心分毫吧。” 左护法的神情渐渐变得狰狞,双鬓的青筋直冒,青筋带着血管一根根鼓了出来,肌肤失去水分凹了下去,左护法的脸颊就像变成假面了一样。 “嗯,太好了,这力量充沛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左护法说完就向梅六冲过来:“你烧死了本护法的宝贝,你也跟着本护法的宝贝陪葬吧。” 梅六啧了一声,夹着梅栎桐想往外逃跑,而左护法没有给梅六机会。 “果然是属老鼠的,遇到比自己强的人只会逃吗?”左护法冲到了梅六面前,梅六跳到了身旁的大树上,才躲过左护法的一击。 “这个老妪,还有完没完了?”梅六看着这情形,左护法给自己中蛊以后比右护法还要强上许多。他想以一般的法子带着梅栎桐,还有护国公府那些人逃走,几乎没有可能了。 梅六悄声对梅栎桐说:“三少爷你带着桑坪先走,去追主子吧。” “那梅六…哥你呢?”梅栎桐觉得如果不是梅六遇到了劲敌,也不会让他先走。 “你不先走,我怕你也被卷进去。”梅六说道:“相信你六哥我,我会解决这些人追上主子和三少爷你们的。” 梅栎桐摇了摇头:“梅六哥别再骗我了,如果你有把握的话,不会让我带着桑坪走了。就算你要哄我,也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出来啊。 你就算有本事,也没有办法同时应对左护法与右护法两大高手。更何况还有护国公府二公子他们,到这个关头不能把他们扔下。” 不是梅栎桐对护国公府的人有多少情谊,而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折损了伙伴,等要回到大魏的时候就十分被动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多余 左护法虽然力量增大了,但身子也变笨重了,到不了梅六与梅栎桐待的树上。 夏哲见状在树下喊道:“三少爷你们快过来,咱们人多可以再想想法子。” 梅栎桐还想继续追问,左护法见没办法爬上树杈,干脆打算把几人合抱的大树给撞断了。梅六与梅栎桐两个人换到了其他大树上,左护法又跟着撞了过来。 “三少爷…”梅六见这样的情形也躲不了,在不同的大树之间跳跃的时候,向梅栎桐解释道:“我武功与梅字号的其他人相比比较一般,但我擅长的不是武功…” 如果梅栎桐不想先走,让他留下来也无妨。 梅栎桐问道:“如果不是,那是什么?” 梅六笑道:“三少爷不会真以为我刚刚发了一把火把那些蛊虫烧死了吧?三少爷你先到护国公府二公子那边,瞧我的就是了。” 梅六等着梅栎桐和在地上草丛之间穿梭的桑坪移到夏哲那边的时候,拉着高处的树枝把身子转了过来,两只手一扣,一股浓雾把左护法遮了起来。 左护法在雾中脑袋一晕,等有意识的时候发觉好像进了大早上的密林之中,雾气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左护法到处乱撞,想把大树都撞倒,逼得梅六不得不现身。 梅六站在原来的那棵大树上笑了笑,然后往夏哲、梅栎桐的方向飞去。 “左护法!”见大事不妙的右护法大喊道:“你快撤,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刚刚那个人出手快得很,我都看不清。” 右护法一失神,瞬间身上被左右副将刺出了两个大窟窿,汩汩地往外流血。右护法不顾伤势,使出全力朝左副将攻去:“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吗?你们做梦!” 右护法后背空门露出破绽,右副将也全力刺去,势要拿下右护法的性命。右护法刺伤了左副将的心窝,顺势一转,朝瞄向后背的右副将持剑一挑,右副将的腹部被右护法刺穿,肠子都流了出来。 右护法解决完左右两个副将,想要前来帮助左护法的时候已经迟了。梅栎桐和梅六趁此机会把左右副将都带到身边,朝桑坪指的离谢博宇一伙儿最近的路逃去。 此时左护法早已听不到右护法说什么,一个人在自以为空无一人的密林乱撞,而左护法撞倒的不是大树,而是拈花教她带来的教徒。 “左护法你快停下,快停下!”右护法想去阻拦左护法,左护法同样听不见右护法在说什么,她一心想着用最笨的法子把树都撞倒,快点把梅六找出来杀掉。她才能破了梅六给她施展的法术。 右护法咬了咬牙,她不能放任左护法再继续这样下去,现在夏哲、梅栎桐等人已经逃走了,如果左护法把她们俩带来的人都杀光了,她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教主呢? 右护法看准左护法的腿,使劲刺过去,不知是左护法强化后的皮肤太硬,还是剑尖太脆,剑尖戳上去的瞬间就碎得四分五裂。 右护法赶紧退开几尺远,不让左护法撞过来。 右护法在拈花教里面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少有被难为成这个样子的时候。 一是左护法是拈花教的左膀右臂,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直接对左护法下狠手。 二是左护法变成蛊人以后实力大增,皮肤硬比刀剑,力大如牛,就算她功夫高也拿她没辙。 那个叫梅六的…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左护法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 看来她们对晋王谢博宇的了解还不够深啊,她们都把谢博宇抓来,谢博宇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了,他都有法子逃出生天,怪不得上次潜伏在西北大营的冯登能被谢博宇活捉送去京城。 晋王谢博宇用的梅六应该是梅字号的人,梅字号几乎每个人都有所长,梅字号擅长什么外人都不知道,所以她们这次遭了大殃。 右护法奇怪的是,为什么谢博宇没有带走他心心念念的梅家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周莘娜呢? 右护法平日里守在圣泉的后门处,见过梅栎清几面,除了对梅栎清的相貌有深刻的印象,梅栎清其他地方平平无奇,或许是因为梅栎清有周家的血脉,教主才如此看重她的。 大魏晋王既然冒死秘密前来,除了为了梅栎清,还能为谁呢?他既然要逃走,为什么不带着梅栎清一起走呢? 两相联系,右护法不知是自己看走了眼,还是谢博宇离开另有所图。 无论哪一种可能性,对此时搅成一团乱的拈花教来说,都存在着巨大的危险性。 她认识的那个娇娇气气的梅家大小姐背后,或许还有其他更加难以捉摸的东西。 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左护法停不下,派出追兵继续追赶晋王谢博宇,她们可不能让谢博宇堂而皇之地逃到南诏去,那让她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更何况晋王抓走了莫如是,莫如是可是知道不少鬼卫队的消息的,如果让莫如是回到大魏… 右护法往天空中放了一记礼花,红色玫瑰在半空中开放,由红变得黑的花瓣昭示着南疆最紧急的情况发生,请求拈花教总部的支援。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在圣泉里面看着虚空中绽放的玫瑰花,攥紧了的拳头让手指甲刺入肉中,周阿琳丝毫不觉得疼痛。 她站在窗外一边看着在屋里睡觉的梅栎清,一边对着拉牡说道:“拉牡,去把四大长老请来,就说本教主有要事相商。 用礼花告诉守在边界的哨兵,一旦遇到晋王谢博宇等人,一律放出蛊虫和豺狼,不准有一个活口。” “那梅家三少爷…” “等闲视之,格杀勿论!”周阿琳这句话说得声音大,足以让屋里的梅栎清听见。 周阿琳自以为不太好的脾气已经无法再忍,她原本打算留晋王谢博宇、梅家三少爷梅栎桐、“南焦”焦渥丹活命,可是他们却把她的好心践踏至此。 如果不是看在梅栎清的份儿上,她根本不会做这样多余的事情。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不妙 虽说梅栎清没有跟着晋王谢博宇他们逃跑,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巫医云珠的屋子里等她们回来,可要是让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相信梅栎清所说,她也是万万不会全信的。 右护法之前的考量亦是周阿琳的考量,谢博宇不救梅栎清就走,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周阿琳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或许晋王谢博宇前来没有救走梅栎清,不是梅栎清所说的她坚决不从,谢博宇是被属下催着走才急急忙忙离开的。 梅栎清依然记得自己是“梅栎清”,所以她委婉劝慰谢博宇,让谢博宇离开,自己则留下来。至于梅栎清留下来要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想起来梅栎清自复生以后的行为举止和以前有些不同,周阿琳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惶惶不已。 她不是怕梅栎清对南疆做什么,梅栎清除了脑袋灵光些,其他地方毫无用处。 周阿琳而是怕梅栎清与她离心离德,阳奉阴违,等梅栎清借着嫁入肃云伯府的功夫给她使绊子。 周阿琳在南疆,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又少有人的脑袋瓜能转得过梅栎清,就连汝南公主谢锦添可能也不是梅栎清的对手。 可她不能把梅栎清一味地绑在身边看管着,她总得给梅栎清上一个枷锁,等战事一起,鬼卫队杀入大魏的时候,她才能拿梅栎清做文章。 到底是不是这样的可能性,就拿梅家三少爷梅栎桐做文章吧。 梅栎清究竟还是不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就看梅栎清怎么做吧,她不相信梅栎清没有听见她刚才那番话。 周阿琳对自己四位长老的能力十分信任,对于晋王谢博宇那样的小喽喽足够了,犯不着她自己亲自出马。 梅栎清躺在屋子里面被周阿琳的眼神盯着如芒在背,她假装睡着听着周阿琳和拉牡的对话,以及周阿琳那句说给她听的对阿梓“等闲视之,格杀勿论!”的话。 梅栎清捏紧了胸口的靛蓝色白梅香囊,内心紧紧地被揪了起来。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寄希望谢博宇能带着阿梓、两位师父和莫先生他们平平安安地逃回大魏。 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梅栎清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滴落在胸口的玉佩上,玉佩又开始闪现之前出现的微光。 玉佩里面的璇玑图又在一点点变化着,黑的越黑,红的越红,璇玑图与黑色小洞的边缘开始交织在一起,正在为谢博宇、梅栎桐等人担心的梅栎清自然没注意到这一切。 如果此时梅栎清侧耳倾听,就会听见她在复生仪式上见到蒙面女子的声音:“梅栎清,一切就快开始了。” 而谢博宇这边情况不太妙。 谢博宇也看见了右护法在天空中放出的烟花,根据距离判断,应该就是夏哲等人所在的地方。 虽然玫瑰烟花的绽放间接表明夏哲等人没有被抓走,但也说明了拈花教的人狗急跳墙,要把他们一锅端了。 谢博宇问身旁的梅二道:“梅二,还有多久才到南诏?” “就前面一里地了。”梅二说道:“根据桑坪给属下画的图,前面有一个小山坡,那个地方适合设伏,看样子可能会有南诏国的埋伏。” 谢博宇问身旁一瘸一拐的达瓦次仁道:“请问达瓦次仁少主,方才梅二所说是否是真的?” “这位梅二先生所说句句属实。”达瓦次仁肯定道:“那里的确有我南诏国的伏兵,由在下出去解释就好。” 谢博宇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达瓦次仁少主在南诏可有什么仇家?” 身为一国少主,却在南诏的世仇南疆做买卖,如果不是被本国人排挤了,达瓦次仁也不用落到这样的下场。 达瓦次仁瓮声瓮气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博宇与梅三、梅五一对眼,看来情况变得复杂了,他们带着达瓦次仁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可能变成了累赘。 达瓦次仁意识到谢博宇等人的想法,生怕谢博宇他们把重伤的自己丢下。他赶忙说道:“度平边界有在下的秘密基地,只要先过去…” “你怎么不早说?”谢博宇斥责道:“我们已经说好了和桑坪他们在度平边境汇合,那时候你怎么不出声阻止?” “在下以为他们很快会追来的…”达瓦次仁强辩道。 “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你心里面清楚。”谢博宇毫不客气地说道。 达瓦次仁不早说出来他在度平还有秘密基地,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他们。 虽说达瓦次仁的心思他可以理解,但他们救了达瓦次仁出来还未脱险,达瓦次仁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还有所隐瞒,谢博宇也有些寒心了。 如果不是看在死去的赵掌柜份上,谢博宇才不愿意把这样的人救走呢。 现在麻烦的事情是与夏哲等人如何汇合的事情。 谢博宇冷冷地问达瓦次仁道:“你刚刚说的秘密基地在哪儿?” “往东北方半里地的位置。”达瓦次仁不敢再有所欺瞒。 谢博宇又问梅二道:“你从刚刚燃放烟花的位置判断,如果桑坪他们要到度平与咱们汇合,会走哪条路?” “不是咱们走的这条。”梅二回答道:“刚刚燃放烟花的位置往东六尺有一座独木桥,他们往那条路更近。” 谢博宇想了想:“梅二你去接护国公府二公子他们,把他们带到达瓦次仁少主的秘密基地那边去,我们在那里等你们。” “是,主子!”梅二应道,然后往后方跑去。 糟糕的情况远不止于此。 右护法以身作饵,引导着左护法往自己的方向撞去,通过这样的方式引导着左护法与她一起去追夏哲他们。 左护法把自己变成了蛊人,虽然身子笨重不能上树,速度也是不慢的。 左右护法两个人一并身后的拈花教教众渐渐追上了带着伤兵的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等人。右护法武功高强,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游刃有余。 第四百七十四章 犯难 梅六没想到右护法会用这样的方式引着左护法追上他们,内心也是惊讶不已。 他利用幻术让左护法与拈花教的人自相残杀,右护法也可以利用这样的方法引导左护法来追杀他们,还这么快就追上了。 如果他们与右护法缠斗于此,再加上刚刚那记玫瑰花烟花招来的更多拈花教的追兵,他们想逃离南疆更是难上加难。 梅六还在想着解决方法,右护法提剑就向梅六刺来,梅栎桐拉着梅六往旁边躲,才将降避开右护法的剑尖。然而右护法的剑尖还是割破了梅六的衣服,擦出一道血印子。 右护法来者不善。 夏哲带来的左右副将被右护法杀得一个挑破了肚皮,一个刺伤了心窝,夏哲带来的人中再也没有能和右护法相抗衡的,除了梅栎桐和梅六还能勉强与右护法一斗,其余人都使不上力。 夏哲在前方自责,当初他与达瓦次仁联手,以为灭了周阿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大意地为了隐匿踪迹,带来的人不多。 其实他当时也有机会对周阿琳下手,可是面对梅栎清的死而复生他还是犹豫了。 此时濒临绝境的他不知自己是后悔前来南疆,还是后悔自己为了救梅栎清而放弃杀了周阿琳。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他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惜还是有出了疏漏的时候。 夏哲手中无棋,仅靠自己难以发挥出最大的能力。 现在该怎么办? 梅六与梅栎桐左闪右避,梅六觉得这不是法子,便对梅栎桐道:“三少爷,帮我拖住右护法。” “哦?有意思,当时本护法并未自报家门,你如何得知本护法是右护法?”右护法对梅六十分警惕:“别以为对左护法施展的招数你能再使第二次!本护法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那可不一定。”梅栎桐接下右护法劈下来的剑说道:“梅六哥我帮你拖住右护法。” 梅六对右护法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自是因为你和左护法穿着同样的衣服,只不过左护法是一朵红云在左肩,右护法你是一朵红云在右边。” “你观察得倒仔细…”右护法说完这话便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梅六说那些话不是为了让梅栎桐拖住右护法,而是让右护法陷入自己的幻术之中。 梅六知道右护法不是因为他观察得仔细,而是因为他一直就待在圣泉里面给谢博宇传递消息。 梅字号的人中,最擅长易容的是梅一,不光相貌,连音容都与真人一模一样。而梅六擅长幻术,只要自己留心,不让人注意到自己,也可以做到与梅一一样的效果。 打从梅栎清由焦渥丹等人带着前往南疆治病以后,自家主子就料到可能后续波折不断,便派梅六前往南疆潜伏起来。 梅六向一个新入圣泉的婢女施展了幻术,让她听命于自己的安排。 梅六潜伏在南疆一直以来平安无事,直到梅栎清在南疆“病逝”,谢博宇不得不往南疆这边赶来,他才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在梅栎清复生仪式上,巫医周云珠暴露了自己是冷月观的人。 梅六一方面与大魏联系,准备随时营救自家王爷,一方面觉得巫医周云珠可能是可以利用之人,便与周云珠取得联系,制定了今天的营救计划。 果然如他们所料,黑衣人的出现吸引了周阿琳的注意,周阿琳少见的露出了破绽,他们才营救成功,只不过他安排与周云珠接头的婢女无辜丧命,梅六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右护法能察觉出自己的那句话里面的不寻常,可能右护法的觉察力也不亚于周阿琳,所以周阿琳才派右护法守大门,不让右护法常在圣泉的篱笆院儿里面常走动。 南疆拈花教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不过庆幸于右护法这份觉察力,他才能对右护法施展幻术成功。 可能右护法意志坚决,梅六原本施展了让右护法自以为中毒而死的幻术,也只变成了双目失明。 拈花教右护法此人到底是有多深不可测?梅六预感到右护法可能会成为自家主子未来的阻碍,下定决心要把右护法除去。 “三少爷,请你与我合作,一起斩杀右护法。”梅六对梅栎桐说道。 梅栎桐自习武以来还未杀过人,听梅六这么说,犹豫了一刻也答应了梅六:“嗯,阿梓与梅六哥一起把这老妪一起铲除!” “不,不止我们,还有左护法。” 然而梅六此策依然没有奏效。 梅六引导着沉浸在环境中的左护法对“双目失明”的右护法展开攻击,梅栎桐在一旁辅助左护法。 几轮下来后,右护法在不伤及左护法性命的情况下,把左护法砍晕在地,梅栎桐也因此腹部中了一剑。 梅六站在高处,看看捂住肚子的梅栎桐,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夏哲,内心犯了难。 梅家三少爷是不得不救的,可是护国公府二公子也不能不救。以他现在的能力,他只能带着一个人走… “怎么了?梅家三少爷倒下了,你们就没辙了?你们也不过是些没本事的鼠辈,还以为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右护法气定神闲地对梅六说道:“站在树上的那个人是‘梅六’吧?你指使左护法与梅家三少爷与本护法打斗,自己却躲在树上,这可不是你们大魏说的‘君子之为’!” 梅六皱起了眉头。 以他的武功不能与右护法匹敌,自然是不适合送死的,要不然还是逃吧? 梅六俯冲向梅栎桐,抓起梅栎桐扛在肩上打算逃跑,夏哲看见了梅六所为,也只是叹了口气。 换作是他,他也只会救沾亲带故的梅栎桐,而不会救自家主子的情敌。 夏哲握着拳头,咬紧牙关,打算冲出去与右护法同归于尽。 “护国公府二公子你先暂且回避,剩下的看我们父子的吧!”梅六、夏哲以为不会出现的人出现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救兵 一阵疾风呼啸,来人站在了梅六、梅栎桐等人的面前。 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思索了一番说道:“这,这不是…高太尉家的二老爷高磊泰,还有他的小儿子高家小五高明辉吗?他们怎么在这里?” 时间匆忙,梅六没有给刚刚救出来的夏哲等人解释,这次跟着来还有高家两父子。 “我们方才看到了烟花,想着是不是晋王殿下遇到了追兵,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护国公府二公子、邵先生,还有梅家三少爷你呢。在下经常去醉鬼楼用饭呢,你长姐肯定知道我。”高磊泰和梅栎桐套近乎道。 梅栎桐去醉鬼楼的时候常见到高磊泰,但不清楚他具体的身份:“原来是高家二老爷您呐,晚辈久闻大名。” “怕不是什么好的名声吧?”高磊泰瞥见了梅栎桐腹部往外流血的伤口: “梅家三少爷你别说话了,跟着你身旁这位先生还有护国公府二公子他们先逃吧,在下和小五一会儿就赶上。” 高磊泰这是要帮他们的意思,可是梅六知道的消息是高磊泰拒绝了黑衣人的提议,那么高磊泰来救他们算什么意思。 而高磊泰只带了自己儿子来,两个人怎么可能对付三个人同时对付都敌不过的拈花教右护法。 “这位先生是不相信在下的本事?其他的在下没有,蛮力倒有一身。小五身子骨,比梅家三少爷多多少少硬朗一点儿,你们既然不想先走,那就瞧好吧。” 高磊泰说完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道:“小五要跟着父亲一起上阵杀敌了。虽然这里不是沙场,可也如同沙场。 咱们是高家的血脉,高家可没有孬种!不管敌人多么强大,也要想方设法给打败了。更何况眼前这个老奶奶本事也没有多强,这次儿子你先练练手,给梅家三少爷做个示范。” “好嘞,父亲。”高明辉摩拳擦掌,就等着高磊泰这一句话:“父亲你可别和儿子强,眼前这个…右护法是儿子的对手!” 高明辉本以为父亲拒绝了高家老祖宗的提议,他没有上场的地方,能和拈花教的右护法打一架,高明辉求之不得。 高家二房唯独不能为兵为将,高磊泰两子困惑的同时,也可惜了高磊泰两子的一身天赋与勤学苦练的本事。 “好,父亲不和你抢,记住了,小心你的空门。不要觉得对方看不见就大意了。”高磊泰吩咐自己儿子道: “你解决右护法,父亲解决左护法,咱们父子俩就以一炷香为限,谁超过算谁输。小五你看行不行?” “好,看儿子的吧。”高明辉把腰间的软剑抽出来,抖落抖落展开抻直:“就是手上的兵器不趁手,儿子还是喜欢用枪,用枪多带劲儿啊!” “别贫了,如果超过时间是要出人命的。”高磊泰看了一眼受了重伤的梅栎桐,警告高明辉道。 高磊泰此举一是锻炼自己儿子,二是展现自己和儿子的实力。 自家老祖宗昨晚上的提案自然是最好的,但他不能跟着自家老祖宗的弯子走,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了。高磊泰也只能暂时依靠晋王谢博宇,得给谢博宇的人看自己有多少本事。 高明辉收起了玩笑的神情,抖动着软剑朝右护法攻去。 梅六在树上看得稀奇,高家五少爷有没有把高家二老爷的话听进耳朵去了,右护法眼睛看不见,只能通过耳朵来听声辨位,高家五少爷这么做不是正中右护法下怀吗? 梅六看见右护法的嘴角弯起,知道右护法也是和他这么想的,看来梅家五少爷还是太嫩了。 梅六这样的想法还没过一息,高明辉足尖一点往右护法的身后翻身,身轻如燕,抖动的软剑瞬间捋直,朝右护法的脖子割去。 右护法被软剑的声音吸引,没有注意到这暗藏的杀机,等脖子有了被兵器贴上的冰冷的感觉,右护法才发觉自己中招了赶紧后退。 此时已经迟了,兵器已经将脖子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脖子里面的血液喷溅而出,洒了一地。 右护法捂着脖子想发声,只能发出呜呜的气管漏气的声音。右护法睁着却没有焦点的眼球四处乱转,惊恐的心情溢于言表。 梅六等人近乎看呆了,尤其是梅栎桐眨巴眨巴眼睛,不顾伤口的疼痛看着高明辉。 高明辉的武功如此出绝,利用右护法看不见的特点和右护法对自己年轻掉以轻心的心态,用扎实的功夫一招近乎解决了右护法。如果不是右护法身法灵活,此时已经气绝身亡。 “儿子可别大意了,你这招虽妙,但还没有完全克敌。”高磊泰指导完儿子,提剑插进了倒在地上的左护法的心脏处,左护法抽搐了几下就没有声音了。 右护法听见了剑入心脏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想看左护法怎么样,高明辉绕到右护法前面一剑穿心。 右护法无声地跪在了地上,倒在了左护法的身上。 梅六眯了眯眼,高家两父子的本事超乎他的想象。 上次在城隍庙废井前看高磊泰与贾世充和自己主子对打,梅六还看不出什么。如今至少高家五少爷把自己的实力完完全全展现在自己面前。 还别说高磊泰说的半柱香的时间,高明辉解决右护法就只一瞬。难道高太尉家的子弟都那么强吗? “父亲,儿子赢了!”高明辉蹦蹦跳跳地跑到高磊泰面前,昂起头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哪里是刚刚那个杀人冷静如麻的高明辉,分明是十多岁的少年郎,急需得到自己父亲的肯定。 “小五做的很好。”高磊泰指着梅栎桐的方向说道:“你去带上你梅家弟弟,咱们这就走,后面肯定还有厉害的角色等着我们,咱们不必费心思和他们在这里打。护国公府二公子,您意下如何?” 高磊泰对着夏哲问完,一双细长冰冷的眼睛略过梅六,其中的意味只有对上眼神的两人知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慎言 最终高磊泰父子救了夏哲、梅栎桐等人,与追来的梅二汇合,一同前往达瓦次仁的秘密基地。 谢博宇见梅栎桐受了重伤,十分担心地坐在梅栎桐床边守候着。 焦渥丹给伤势最重的右副将医治完,目前正在给梅栎桐医治:“王爷您别担心,三少爷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事儿,你看护国公府的右副将肠子都流出来了,老身还不照样治好了?” 高明辉好奇地朝焦渥丹张望:“您,您真是‘南焦’焦渥丹先生啊?我之前见过您,您看样子都有五六十岁了,怎么年轻的跟个小姑娘一样。” “小五别闹!”高磊泰虽然有一样的疑问,但高明辉这样问确实无礼了。 “南焦”焦渥丹真有什么秘术,可以让自己变得如此年轻吗? 坐在角落里面的夏哲悄悄往这边望过来,他也想知道焦渥丹是如何解释的。 焦渥丹注意到了几乎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都望了过来,似真似假地回答高明辉道: “那自然是老身医术高超,暂时恢复了年轻的模样。五少爷您如果也想试试变得更小的滋味,尽可以来寻老身。只是五少爷的衣服得准备一套小的,你目前这一身罩在身上就不合适了。” 焦渥丹话音刚落,夏哲带来的护国公府的士兵和谢博宇带来的晋王府的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 高明辉听出来焦渥丹这是取笑自己,羞赧地说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高明辉的羞涩惹得将士们更是大笑不已,为难得的逃亡之旅增添了难得的乐趣。 “晋王爷,臣有话和你说。”夏哲对谢博宇说道。 焦渥丹对谢博宇点点头,谢博宇给精疲力尽而眠的梅栎桐掖掖被角,和夏哲一起走到达瓦次仁秘密基地的院子里面。 谢博宇已经猜出来夏哲要对他说什么,嘴角已不自觉地弯起来。 等走到僻静无人的角落,夏哲一拳打在谢博宇脸上,谢博宇的嘴角被夏哲打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护国公府二公子有这把力气,看来身体无恙,不用焦先生再给看看了。” 紫儿也跟着两个人走出来,藏到了附近的一棵树上隐匿起来,看到夏哲打了谢博宇一拳,自顾自地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谢博宇你为什么不救卿卿!”夏哲揪起谢博宇的衣领质问谢博宇道:“你把卿卿一个人留在那个鬼地方,谁知道周阿琳那个女疯婆子什么时候会杀了她…” “本王自是想救的,奈何没有时间了。”谢博宇编了个幌子说道: “卿卿被关在篱笆院儿的最里面,本王既要救地牢里面的人,又要联系外面的人救人,已经分身乏术了。再说了,周阿琳把卿卿囚禁起来还有用,她不会杀了卿卿的。” “不会?你拿什么打包票?” 夏哲又想打谢博宇一拳,谢博宇这次没有由着夏哲,接住了夏哲的拳头,用凌厉的眼神警告夏哲不要太过得意,忘记君臣之分。 “就因为卿卿身上流着周家的血液,你觉得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谢博宇觉得还是要和夏哲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不,不可能…卿卿的母亲是汝南周…”夏哲“氏”字没说出口,已经察觉到关窍所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拈花教周氏怎么会变成汝南周氏?” “汝南周氏早已经没落,如果不是梅家两代娶了汝南周氏,汝南周氏早已经查无此人了。”谢博宇点出了重点:“谁都以为京城梅家没落了…同样的道理而已。” “梅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哲没注意到为什么谢博宇要在梅家之前特地加上“京城”两个字。 “谁知道呢?”谢博宇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把“梅家女”和周氏血脉的特殊之处和夏哲说清楚。 一是少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二是夏哲此人自负聪明,谁知道他会自作聪明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例如这次和达瓦次仁联系,想通过偷袭的法子杀了周阿琳。 夏哲机智有余,眼光不足。 先不说周阿琳那时对梅栎清的复生仪式有用,再说夏哲就算杀了周阿琳又能怎么样? 杀了一个周阿琳,还有不知数量的鬼卫队在后面等着。夏哲那时杀了周阿琳,南疆立马出动鬼卫队,大魏就会毫无招架之力。 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在朝堂的历练还不足啊。 “谢博宇你别装了,你分明就是知道。”夏哲把谢博宇的衣领越发揪紧了:“如果你不知道,你敢放卿卿在南疆吗? 你明明是前因后果都知道,就放卿卿一个人在南疆冒险…谢博宇你说,你是不是给卿卿说让她留在南疆给你探听消息…” “护国公府二公子,你是臣,我是王,你有何资格对本王和卿卿的事情指手画脚?”谢博宇拍开夏哲的手,夏哲跌坐在地上: “如果你是对本王羡而生恨,大可不必把火撒在本王身上,想想卿卿需要什么,要做什么,一个人默默去做,没准儿卿卿还能高看你一眼。” 夏哲站了起来:“呵呵,臣做了这些事情,就为晋王爷您做嫁衣?臣愚笨,可也没有愚笨到那个份儿上。 之前王爷与臣说要去西北大营,要把机会让给臣,让臣入朝为官,才能与王爷好好地争一争。 可结果呢?卿卿来了南疆,晋王爷您在西北大营反而成了离卿卿最近的那个人。臣不免想到这一切都是王爷您一早安排好的,甚至和拈花教的周阿琳勾…” “夏詹事请慎言!”谢博宇逼近夏哲说道:“本王是大魏人,一切自以大魏的利益着想。当初不是本王让卿卿身负重伤又中毒的,卿卿到南疆以后的事情本王也没有想到过。 夏詹事知道本王看见卿卿冰冷的身体,一度以为她复生无望的时候,本王是什么心情吗?本王只想让欺负过卿卿的人陪葬! 这里面的人也包括南疆的周阿琳,不是因为她,卿卿不会作为棋子被生下来,小小年纪承受那么多…” 第四百七十七章 落脚 “本王的女人,本王最心疼,用不到你护国公府二公子来这里说三道四!” 谢博宇仗着自己身型比夏哲高,整个人如乌云压城般压了下去: “还有护国公府二公子你以为你是卿卿的什么人?你和她八杆子打不着,就别用‘卿卿’这样亲昵的称呼,平白让别人误会。” 那句“八杆子打不着”戳痛了夏哲的心,好似他一直忙活到现在的努力都成了笑话:“谢博宇你又是她什么人? 不就是因为当初研研喊你去东明,你才见得到她吗?如果换做是我,换做是我的话…” “换做是护国公府二公子你又怎么样?” 谢博宇笑了笑,夏哲还真以为他只是差了一步,所以梅栎清才选择的自己?夏哲未免太把自己当个人物看了。 “换做是我,我绝对不会让卿卿受那么多委屈。”夏哲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哈哈…”谢博宇没想到夏哲不通人情世故,不通到这个份儿上。当初是怎么传出他是“小诸葛”的名声的? 哦,也是。当年那位诸葛大人不也觉得自己能文能武,可以逆天行事,最后又落得个什么好下场。从这一点来说,夏哲与那位诸葛大人都是聪明过了头、把别人都当傻子的人。 和沉浸在自己无所不能世界的人和他聊七情六欲?他还不如和老和尚谈天说地,还能从红尘之中得一字禅机。 当初他给夏哲推荐的位置是中常侍,皇兄却把夏哲安到了詹事府做詹事。他还以为是皇兄不信任夏哲的缘故。现在看来,夏哲能不能坐稳这个詹事的位置还未可知。 夏哲不改了这自以为是的臭毛病,这个护国公府都会被他拖进去。 “谢博宇你笑什么?你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高人一等?你等着,等我把卿卿救出来…” “夏哲,别自欺欺人了,如果按你方才所说,你已经默认卿卿是‘梅栎清’,而不是‘周莘娜’,你以应该明白卿卿对本王的心不会改变。” 谢博宇觉得自己当初被夏哲的“小诸葛”这个名号糊弄住了,把他当作正儿八百的情敌来看,真是高看夏哲了: “你与本王的差距不在于对卿卿的情谊有多深,而在于有没有把卿卿真的放在心上。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谢博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喜欢梅栎清的男子说这些:“你啊,被护国公和长公主给惯坏了。 你为什么喜欢卿卿,本王猜也猜得出来。是不是因为卿卿和夏研玩儿的好,你把卿卿当作另一个妹妹,所以舍不得卿卿和别人在一起?” 谢博宇,谢博宇这是胡说什么?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 “护国公二公子你别想多了,本王可没说不该说的话。”谢博宇直起身来,往外面走了几步: “卿卿是一位温柔的女子,她对谁都善良,对谁都友善,哪怕欺辱过她的人,她最后都能以礼相待。她的好,本王心里最清楚,所以才喜欢那样的她。” “那我也是…” 谢博宇微微摇头,继续说道:“可是护国公府二公子你知道卿卿的善良之下是什么吗?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刚正不阿的心。 对于梅家,她知道了前因后果,自己想方设法报仇,哪怕那些人都是她的亲人。 对于位高权重者,她巧设渔网将那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全都网罗在一起,让他们各自缠斗,而自己也可以巧妙脱身。护国公府二公子你帮卿卿送过信,也知道卿卿的这一面。 对于那遥不可及的存在…卿卿也会以自己的方法让他们付出代价,只不过她会以天下为棋盘,诸番邦之国为棋子,让那些肆意妄为的人不得不付出代价。 对于这样的卿卿,二公子你怎么看呢?觉得她是善还是恶?” 夏哲自知自己能想到第一层、第二层,却想不到第三层。 梅栎清的心胸、见识与能力,真的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吗? “二公子你不相信吧,不相信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吧?”谢博宇心中想着梅栎清的模样,心里面热乎乎的: “谁说只有男子才能将天下翻覆,谁说女子只能安于后院闺房之中?如果本王不告诉二公子你这些,恐怕你还想不到吧?” 夏哲觉得自己在谢博宇的轻笑中越来越渺小,小到自己都看不见自己,小到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夏哲抬头看着谢博宇,一下子明白了不是谢博宇要求梅栎清做什么,而是梅栎清执意做什么,谢博宇在一旁默默襄助而已。 而他呢?他是怎么对待梅栎清的? 他只想着免去梅栎清的苦难与伤悲,却没想过这是不是出于梅栎清自己的意志与觉悟。他也只是想学着把梅栎清金屋藏娇,让娇儿老死于深闺。 他不想梅栎清做什么,他也没想过梅栎清能做什么。 “卿卿她…有自己的道理。”谢博宇含混地说了一句,拍拍身上的尘土往回走去。 该怎么想,该怎么做,夏哲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他原不想说到这个程度,夏哲私心太重,再放纵他的小聪明,恐怕他会毁了梅栎清苦心安排的一切。 夏哲望着谢博宇渐渐走远,自己喃喃说道:“我是碰到了什么样不得了的男人…” 夏哲经过与谢博宇的谈话以后,内心里面与谢博宇争锋相对的心思淡了不少。 谢博宇路过一棵树的时候抬头对上面的人说道:“你听够了没有?听够了就回去吧。” 树枝吱呀响了一声,随后没有动静了。 谢博宇摇摇头,心道:“这个紫儿就喜欢凑热闹。” 谢博宇回到了屋子里面,焦渥丹已经给所有人医治完毕。谢博宇摸了摸梅栎桐的额头,梅栎桐的额头没有发烫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晋王殿下,老身的医术难道您还信不过?”焦渥丹笑道:“咱们暂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接下来该怎么做?咱们是不是要回去救栎清?” 第四百七十八章 会谈 “救人的事情不急,周阿琳不敢慢待卿卿的。”谢博宇说道:“当务之急是另外的事情,咱们要先回到大魏去。” 谢博宇也想到了谁都救走,唯独梅栎清没有救走会引起周阿琳的怀疑,梅栎清在南疆的处境就危险了。 他好歹得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才是,至少不能让周阿琳把心思太放在梅栎清身上,给梅栎清惹上麻烦。 梅六潜伏在圣泉里面,不只是传递消息这么简单。 周阿琳派出来的追兵晚了一步,没有抓到谢博宇等人,同时也失去了谢博宇等人的踪迹。周阿琳把四位长老召集起来,就为了说晋王谢博宇逃走的事情。 周阿琳坐在还未发话,东方长老开口说道:“听说…梅家大小姐活过来了?为什么教主你没有通知我们?是怕我们对梅家大小姐不利吗?” 周阿琳默了一息才说道:“当然不是,是啊本教主也没有想到莘娜她会死而复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咱们南疆什么稀奇的事情没有,一个死人死而复生算什么,教主你怕是有什么话瞒着我们吧?”南方长老紧接着追问道。 “怎么会呢?莘娜身上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四位长老不知道的。”周阿琳细细打量着四人的行为举止。 “那就好,对于梅家大小姐死而复生的事情,本长老要即刻回禀公主。”东方长老似乎不曾忌惮周阿琳的实力,坐下来才没说几句,就想急着回禀远在大魏的汝南公主谢锦添。 周阿琳的眼神立马冷了下去,看得东方长老心中一颤,随后周阿琳又带上了一贯的微笑: “东方长老何必那么急呢?本教主召集你们前来,主要不是说莘娜的事情,而是‘北莫’莫如是跟着大魏晋王谢博宇逃走了…” 哐啷一声,北方长老抬着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片:“各位不好意思,人老了,拿东西就拿不住了。” 其他四人看看北方长老没有说话,但一起都沉默了下来。 “北莫”莫如是逃走,很可能她会将她知道的鬼卫队透露出去,那么他们的先机… “无妨,北方长老等会儿取一壶圣泉水回去,拿圣泉水泡泡澡,身子骨就没有那么打颤了。”周阿琳关怀地对北方长老说道,北方长老连连点头应道:“是,教主。” “哼,北方长老这唯唯诺诺的脾气还是没改,所以大魏的晋王殿下才往北边逃去,谁知道是不是和北方长老达成了什么勾当…”东方长老直接呛声道。 “够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勾当不勾当的,东方长老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周阿琳盯着东方长老,东方长老才收敛起来: “既然晋王往北边逃去了,据南诏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没见到晋王的身影,那么晋王还是在南疆境内了。北方长老,接下来就是你的事情,可别让本教主失望了。” 北方长老听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全乎了:“是,是教主,我一定会把,会把晋王抓回来的。” “西方长老你一直没出声,是不是有更好的意见闷在肚子里没说呢?”周阿琳点着西方长老的名说道。 “本长老不知道说什么,一切听凭教主安排才是。”西方长老坐直了回答周阿琳道。 “哼,也是个没种的东西。”东方长老捋了捋头发,从嘴边溜出来一句。 “咱们都是女人,的确都是没种的东西。”周阿琳靠在椅背上说道:“东方长老,你是对你自己有什么意见吗?” 南方长老听周阿琳挤兑东方长老,噗嗤一声笑出来,止也止不住。 “好了,该聊的都聊了,该逗的也都逗了。接下来咱们说说鬼卫队的事情,鲜卑那边可都等着呢。”周阿琳发话道。 梅栎清这边像没事儿人似的,没有提到梅栎桐的事情,没有太多过问今天早上圣泉的水为什么流得到处都是,也没有问后续的事情发展如何。 周阿琳中午来的时候扔给梅栎清一卷蛊术的书,梅栎清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梅栎清以为蛊术只是和虫子有关,没想到万物皆可为蛊,只是要看练蛊人的功力与天赋。 一般人资质不佳,只能将各种毒物放做一堆,让它们自相残杀,直到留下最后的那一个做蛊虫,但也有人没有制住被反噬的。 再往上面一层会把人的尸身投进去,和了人的血液的蛊虫能力更强,发挥的毒性也就越强。 梅栎清之前被自家二叔梅仲梁种下的蛊虫就是此种,那时候梅栎清为了拒绝皇上进宫的圣旨,让自家二叔催动了蛊虫,梅栎清疼得个死去活来。 这一次在南疆托了巫医云珠的福,梅栎清解除了大部分毒的同时,也解除了蛊毒,以后也算万毒不侵了。 再往上面一层就是靠练蛊人自身的悟性将蛊毒与药物混合,练成粉末状的东西。 虽然也是毒,但与一般药粉状的毒不同,一般的毒是死的,南疆这种蛊练出的毒是活的。练蛊人可以自愿操纵蛊毒发作的时间。 梅栎清看到这里,产生了一种将自己从焦师父与自家祖父那里学到的冷月观的医术与这种活生生的蛊毒结合起来的想法… 梅栎清想到这里就被拉牡把书收走了:“莘娜该吃饭了,你看看这天色都黑了。” “琳姐姐呢,她今天和我们一起吃饭吗?”梅栎清一如往常地问道。 “今儿个圣泉里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教主她有很多事情要忙。”拉牡说到这里,外面传来了马儿的撕鸣。 梅栎清听着声音像是在大理石门那里传来的,是不是外头有什么人来了? “莘娜你在这里先吃着,我看看就回。”拉牡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但还是和蔼地对梅栎清说道: “莘娜吃完了饭再看书,不准吃饭的时候看,吃饭的时候看了最伤身体,你身子骨还没好全呢。” “是,拉牡姐。”梅栎清甜甜地应道,拉牡也报以一笑。 第四百七十九章 要钱 加上记忆中的时光,梅栎清与拉牡相处这么久,多多少少对拉牡产生了好感,哪怕最后她们会成为敌人,也不会动摇拉牡此时此刻对自己的关心与爱护,那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梅栎清眼前闪过朱彤常穿的那身红,以及最后当被秦王谢博智的袖箭射中的时候,朱彤衣服下面从里到外染上的红。 真是红的刺眼啊。 晚饭过后,梅栎清看了会儿书到篱笆院儿里面转转,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南疆还有那么白的人啊…” 梅栎清转过身去,一张脸迎着挂在高处的灯笼的光,从双眼向外延伸的如蜘蛛丝般的血丝织出了一张可以把人吸进梅栎清双瞳的网。 大晚上的猛然看见这样一张虽白却被血丝染黑的面庞,梅栎清转过身来对着的男人猛抽了一口凉气:“你是人…还是鬼?” 梅栎清一愣,旋即轻笑起来:“是人是鬼,公子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面对梅栎清的俏皮,男人也愣了一下,和梅栎清一起笑了起来:“看不明白,在下如果能一探香泽,也许才能分辨姑娘你是人是鬼,还是大晚上出来修炼的狐仙。” “那就免了吧,是什么不重要,惊扰了公子,我也当退下了。”梅栎清说完便想离开。 梅栎清想到拉牡晚饭的时候急匆匆地出去,也许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南疆本地人,也不像大魏人。 此男身形高大,身材魁梧,四肢纤长却有力,看起来更像草原上的人。梅栎清没记错的话,眼前的男人更像是自家祖母那边的人士。 “姑娘且慢,在下迷了路,能不能请你…” “那边有婢女来了,公子你可以问她们哪里可以通往公子要去的地方。”梅栎清打断男子的话,提前说道。 男子没有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栎清离开,没有半点办法。等男子被婢女再次领到周阿琳面前时,男子急不可待地询问周阿琳道:“周教主您这里有没有,有没有一位肌肤胜雪,面带黑丝的女子?” 周阿琳和拉牡对视了一眼:“哦,确实有的北山公子您说的那位是本教未来的圣女周莘娜。难道北山公子出去透气的时候,遇到莘娜了?” “正是。”北山望提到梅栎清,眼睛就亮起来:“那位女子完全不似南疆的女子,气质不俗,却又活泼灵巧,如果脸上没有那些黑丝,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 周阿琳看见北山望眼睛里面闪烁的光芒,也就明白北山望的心思还有他对自己说的这番话了。 与鲜卑一起建立的鬼卫队出了问题,进展有些不顺。鲜卑隔着西凉、赫赫和大魏,北山望大老远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而北山望好巧不巧看到了梅栎清…如果不是知道梅栎清对自己送给她的那本书感兴趣,几乎整天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面,要不然她真觉得话本上的故事都没有写得那么巧。 谢博宇前脚才带着莫如是逃跑,梅栎清后脚就遇到了北山望。要说梅栎清没有对鬼卫队起心思,她半点儿也不信。 北山望这个男人胆子也大。一般人大晚上看见梅栎清那张脸都要吓得七窍生烟,而北山望还兴致勃勃地暗示她要人。她该不该说北山望胆大包天? “莘娜以后是要做圣女的。北山公子你也知道前不久我们有个圣女逃到了大魏去。莘娜就不能服侍您了。”周阿琳直接拒绝了北山望的要求。 “哦,那可惜了。”北山望突然来了一句:“周莘娜小姐好像不似南疆人啊。听说前不久有位大魏的小姐,叫什么来着?叫…叫梅栎清。那位梅家小姐此时在何处?” 周阿琳也不知道北山望知不知道周莘娜就是梅栎清,还是纯属一时兴起,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周莘娜是梅栎清:“那位梅家小姐被扔在南疆,不久以后就死了。现在坟头上都长草了,北山公子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本教主这就让人带你去。” 大晚上去看别人的墓地,亏得周阿琳能想出来。 难道周莘娜不是梅栎清?可是又怎么解释梅栎清半点不像南疆人,身上的气质更像是大魏世家女子培养出来的矜持娇贵。 还有之前半道上接到的鲜卑的密报,京城梅家的那位当家人、按辈分来说是他的姨母的梅元氏答应了鲜卑的要求。怎么看,怎么都和传说的在南疆亡故的梅家大小姐有些关系。 梅家大小姐是死了还是没死? 北山望心中更倾向于后者。梅栎清没有死,被拈花教的人悄悄藏起来了,对外面不知情的人声称亡故了,迷惑外面的人而已。 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周阿琳藏起来的?还有他的姨母梅元氏是不是为了梅家大小姐而答应和鲜卑合作的要求也未可知。 北山望嗅到了梅栎清的价值,他可不打算轻易放过梅栎清。 只不过周阿琳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得不退让了:“在下可不敢大晚上去坟头,怪瘆人的。今天天色也这么晚了,咱们明儿个再议了。” “北山公子,时间可不等人。”周阿琳带着威胁的语气提醒北山望道:“你们要不要增加银两关系到你们鲜卑的这支鬼卫队能不能练成。事情的轻重由北山公子自己掂量吧。” “我们鲜卑在南疆这支鬼卫队里面投了不少钱了,你们南疆还要要钱,是不是狮子大开口了?鬼卫队什么样子,我们鲜卑至今没见到。 那笔钱是不是用在鬼卫队身上,鬼卫队是不是能听我们鲜卑的号令,周教主至今也没有给我们鲜卑一个答复。 也不知道为什么西凉、赫赫那么信任你们南疆?你们南疆说什么,他们就怎么做。你们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 我们鲜卑不是冤大头,你们南疆想要钱,就得给出成果给本公子瞧瞧!” 第四百八十章 赶到 如意阁阁主邹源这边也往南疆赶,刚赶到的时候听到了晋王谢博宇从拈花教的地牢逃出去的消息,邹源就改了主意,暂时先观望一下,等联系上晋王谢博宇再说。 邹源把消息告诉梅栎清身边的丫鬟石青、宝蓝与杏红的时候,几个人的脑袋已经快转不过弯儿来。 晋王爷已经到过南疆…还已经逃了出去。 “那太好了,咱们接上小姐就可以回到大魏了。”杏红没心没肺地拍手叫好。 宝蓝是最后知道梅栎清死而复生的消息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内心感慨万千。 石青觉得如果是她们想的那个意思,邹源应该先说小姐救出来的事情,便问邹源道:“是不是小姐没有被救出来?” 邹源沉重地点点头,另外两个丫鬟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杏红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明明晋王爷已经逃了出来。如果他是那等背信弃义的人,根本不用亲自来南疆,还被拈花教的人抓起来啊。” 石青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进一步问道:“敢问邹阁主,小姐那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邹阁主您没有给我们说呢,要不然王爷都追到南疆来了,怎么会没有救小姐呢。” “在下不知道怎么说。”邹源难为情地说道。 “这话怎么讲?”石青看出来邹源是故意分几段话来说,故意逗弄她呢。 石青心里面的火儿被拱得越来越旺了。 这个邹源,给不得什么好脸嘴,以为在如意阁救了她一命,就把自己当她的救命恩人呢。没见过那么大脸的。 如果不是他疏于防范,那个南疆圣女冉奴怎么会给她明目张胆地下毒,这笔帐一半儿要算在邹源身上 邹源借此机会偷瞄了几眼气乎乎的石青,石青因为梅栎清之前去了的事情差点儿和自己反目,幸好梅栎清诈尸…呸,死而复生,石青还不得和他翻脸呢。 但为了什么怡红院的张妈妈,石青还和他臭脸呢,他不得小意讨好脾气比他还大的丫鬟。 石青虽好看,还得先说正经事儿。 “据我们得来的消息,梅家大小姐似乎…似乎是失忆了。” 邹源只能拿失意搪塞,其实据如意阁的消息,梅栎清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晋王爷没有把梅家大小姐带走,多半可能是这样的原因。” 事情越来越复杂,好似自从她们没跟着梅栎清去南疆以后,这脑子就赶不上趟了。先是小姐被南疆的人扣下,然后传来了小姐身故的消息,最后小姐死而复生,却失去了记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宝蓝快扶我一把,我是不是在做梦?”杏红真觉得脑子转不过去了:“现在南疆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们先去寻晋王爷吧,先把晋王殿下救下,一问他便知。”邹源一定要知道梅栎清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关系到他是不是得甩开梅栎清一个人单干,大战在即,时间可不等人。 “奴婢不同意!”石青以梅栎清的利益为重,万一晋王殿下是出于其他目的离开南疆的呢?她们可不能没有小姐: “请邹阁主看在咱们小姐与您交情的份儿上,先去把小姐救出来吧。” “石青,别胡闹!”邹源忍不住说得大声一些:“拈花教不比其他,大魏皇宫我敢进得,拈花教总部我不敢进。进去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搭进去!” “邹阁主!”石青虽然知道邹源的话合情合理,但她就是担心自家小姐,她不能再一次失去小姐了:“请邹阁主成全!” “石青!先去寻晋王殿下也是一样的,晋王殿下对你们家小姐的心不比你少,他没有把你们家小姐救出来自有他的理由,如果你这么拧着来,万一破坏了你们家小姐的计划怎么办?”邹源耐住性子劝道。 “是啊石青,不是阁主他不想救,实在是拈花教的总部轻易去不得。那个拈花教教主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我们活的年头是人家的零头都不到。”杏红这一次站到了邹源这边。 宝蓝没有发话,她想看看情况怎么发展的。如果事态紧急,得把在京城里面的风桥叫过来了。 “请邹阁主成全!”石青犯了拧,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句话。 “石青!”邹源气得团团转:“不是我们不想救,我们先去寻晋王殿下问问情况,等摸清楚里面的情况,晋王殿下不想去救梅家大小姐,我领着人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把梅家大小姐救出来,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邹阁主你早该这么做了。早这么做,事情不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石青说出了闷在心里好久的话。 “好了好了,咱们明儿个一早去寻晋王爷,石青你别和邹阁主较劲了。”宝蓝出来抚慰石青道: “邹阁主也是一片好意。如果他想对小姐不利,大可以瞒着我们,不带我们来南疆。南疆凶险得很呢!” 宝蓝的话说到石青心坎里面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南疆真这么凶险吗?” “石青你知道几十年前的巫蛊之祸吗?”宝蓝说道:“那时候天家因为这巫蛊之祸,几乎没有剩下什么人了。天家禁地是何等的地方,照样被这巫蛊之祸祸害得不浅呢。” “啊,我不知道。”石青老实地说出自己心里话:“南疆原来那么厉害啊?” “是啊,就算是天家也忌惮着南疆呢。”宝蓝没有把南疆更多的前尘往事拿出来说:“石青你多多少少也体谅一点儿邹阁主。 不是邹阁主不想去救小姐,而是南疆的确凶险万分,邹阁主在大魏能做的,大部分在南疆都做不得。” 石青发觉自己错怪了邹源,心里面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拉不下脸来和邹源道歉,背着邹源,不肯转过身去。 石青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使性子,虽然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她心里面就是拧巴。 宝蓝看着石青笑了笑,朝邹源眨眨眼睛,邹源感激地对宝蓝点点头。 第四百八十一章 活着 邹源和谢博宇这边一直有传递消息的渠道,很快谢博宇与邹源就联系上了,邹源带着梅栎清的三个丫鬟和如意阁的人到了达瓦次仁的秘密基地。 令邹源没想到的是,高家二房的高磊泰及其子高明辉都在达瓦次仁这里。 “高家二老爷,久仰久仰。”与众人见过礼以后,邹源单独拱手向高磊泰问候道。 “阁下是?”高磊泰印象里面就没有这样一位人物。 “如意阁阁主邹源。”邹源轻描淡写地说道。 “如意阁…”高磊泰很快就想起来眼前的男子是何人,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几次能全身而退,和眼前的男人一定有关。 高家已经查出来是如意阁在背后帮衬着梅栎清。 邹源与梅栎清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去帮八杆子打不不着的梅家大小姐?难道邹源和梅栎清之间有些什么? 高磊泰玩味地在邹源与谢博宇之间转了一眼。 被扫到的邹源与谢博宇也明白了高磊泰这一眼的意思,两人都没有解释的意思,高磊泰误会就误会下去吧。 汇合的众人里面,独数梅三最为高兴,他又见到了心里面想到的那位姑娘。 在晋王府大火那天,宝蓝有勇有谋地救下了梅家二小姐梅栎宁还有卫家大公子卫儒澄,令梅三眼前一亮,自己的心早就被宝蓝给偷走了。 如今再次见到宝蓝,梅三总是偷偷地往宝蓝这边瞄。梅五和梅三处得最好,用手拐了拐近乎看呆了的梅三,示意他收敛收敛,别跌了主子的份儿。 宝蓝对梅三的眼神有所察觉,未经情事的她,有些没头没脑的。 见了面以后,梅栎清的三个丫鬟知道了与自家小姐最为要好的三少爷受了重伤,赶紧跟着去伺候躺在床上的梅栎桐。紫儿和焦渥丹自然跟着去了,高磊泰也让高明辉去看看梅栎桐,最后剩下的就是各怀心思的几家主子。 邹源率先发问道:“是不是晋王殿下碰到了什么难事儿?怎么自己个儿跑出来了,留下梅家大小姐一个人在南疆啊?晋王殿下要返回去救人的话,本阁主可以提供人手给晋王殿下。” 这些也正是高磊泰想知道的。 “卿卿她…不认得本王了。” 谢博宇说的有些伤感,顺带撩起了袖子给众人看。四道指甲印刻在谢博宇的手臂上,结了一层紫红色的血痂,以便佐证自己所说的话。 四道抓痕当然不是梅栎清给抓的,是谢博宇当天晚上请焦渥丹给抓的。 至于为什么是焦渥丹而不是紫儿,自然是紫儿身形小,手掌也小,紫儿一抓不像良家子恼了登徒子的反击,倒像不懂事的孩子气恼了做出的不懂事的事情来。 邹源几乎信了谢博宇的话,看向谢博宇的眼神带着一些同情。 自己奋不顾身来南疆吊唁却死而复生的女人,醒来以后居然不认得自己,谢博宇心里面得多难受。 如果换做他与石青,他一定想方设法把拈花教的老窝给端了,质问周阿琳给梅栎清恢复原状的法子。 一般男子对于心爱的女子,也应该是这么做的。 “梅家大小姐不认得晋王爷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高磊泰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是不是拈花教的那些老妖女做的?咱们杀回拈花教去找那些老妖女算账去!” 黑衣人默默看着自家后辈的发言,心里暗道高磊泰做戏做过了头。 “不是拈花教的那些老妖女,还能是什么人?”谢博宇说话的音量提高了些:“本王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晋王爷打算怎么做?”邹源适时地问道。 “自然是折回去救卿卿出来!”谢博宇握紧了拳头说道。 在场的人,除了黑衣人,都相信了谢博宇的话。 黑衣人罩着斗笠看着谢博宇一个人在那里做戏,原本觉得索然无味的,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敢问晋王爷在南疆还有帮手?”高磊泰问道。 “有是有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谢博宇皱着眉头说道:“只是生意上的朋友,估计也没有多大本事可以和拈花教对抗。” 周阿琳邀请四位长老会谈以后,第二天汝南公主谢锦添那里就知道了梅栎清死而复生的消息。 “周阿琳是耍我们吗?”汝南公主把信纸撕碎了扔到火堆里面,信纸一下子就被燃烧殆尽:“一会儿说人死了,一会儿又说人活着,周阿琳在搞什么鬼名堂?” “是不是确有其事?”抱着汝南公主的梅家二老爷梅仲梁也觉得消息反反复复的,有些蹊跷。 “东方长老在信里面说。她当时确实看着梅栎清的身体凉了,周阿琳还给梅栎清准备了棺材要火化。 后来巫医云珠突然说自己有法子救你侄女,然后就给救回来了。东方长老当时就在那里,她说她亲眼看着你侄女活过来了。” 谢锦添觉得整件事情难以捉摸。 如果说周阿琳另有所图,东方长老背叛了自己,她们图什么?梅栎清身上有什么值得她们隐藏的? 如果周阿琳和东方长老确实没有骗自己,人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吗?连“南焦”焦渥丹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巫医可以做到吗? 梅栎清死而复生的事情有太多的名堂了。 “那棠儿相信我那侄女死而复生的事情了?”梅仲梁问道。 “不是相信你侄女死而复生,而是确定你侄女‘还活着’。”谢锦添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只要人没死,她横竖都得嫁到肃云伯府来。 特别是经过这一遭,她更得嫁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梅栎清有什么值得来来回回折腾的名堂。” 梅仲梁笑了起来:“幸好臣没让公主改了世子妃的人选,要不然臣现在罪过就大了。” 梅仲梁抓起谢锦添保养得宜的手吻了下去,谢锦添也戏谑地回答梅仲梁道:“是啊,要不然本宫该叫你‘亲家’,还是叫‘阿禄’呢?” “只要棠儿想,棠儿叫哪一个都可以。”梅仲梁眼神中有无限的温柔,谢锦添一眼也望不到边。 第四百八十二章 命硬 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这边也接到了南方长老的来信,郭万年看完了信把信纸递给了身旁的梅家三小姐梅栎静:“你瞧瞧,你那个大姐命硬着呢,居然死了还可以死而复生呢…” “那咱们的事情…”梅栎静哭得梨花带雨,纤细的手指抓住了郭万年的衣襟,郭万年心头一阵荡漾。 “咱们的事情照样办…只不过要委屈阿姝了,你只能像原来那样做侧妃了。”郭万年安抚梅栎静道: “阿姝你放心,本世子向来看不上你大姐,一天到晚装什么装,还是你这样的最有滋味。” “那阿姝的大姐…真的活着吗?”梅栎静也有相同的疑问:“会不会是南疆那边来诈咱们的?” “这倒不会,南方长老对本世子忠心耿耿。”郭万年没有和梅栎静细说这里面的事情:“你那个大姐向来邪乎。上次在骊山山崖坠下去也没有死,恐怕这一次也一样活着。 也不知道那个周阿琳拿着你大姐要做什么?不会是威胁你们梅家吧?不过…一个女子,怎么会威胁到诺大的一个梅家?” “阿姝也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咱们能在一起的时间短,一刻值万金呐。”郭万年说完就把身子覆了上来,梅栎静半推半就,做起了两个人熟悉的事情。 梅栎清这边则不胜其扰。 自打北山望来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得到清静过。 梅栎清目前一心一意要把周阿琳给她的蛊术的书看完,而北山望一大清早就开始喊她在南疆的名字: “莘娜,莘娜…你在哪里?现在天气正好,你快出来透透风啊,别整天待在屋子里面,小心给自己闷坏了!” 梅栎清和周阿琳说过这件事情,周阿琳只说北山望是客人,躲着他便是,不用对他费什么心思。 北山望成天这么黏着她,就算南疆对男女之事不忌讳,这也远远超出了常人交往的范围了吧? 难道周阿琳想让她和北山望之间发生点儿什么? 那为什么又让她一个月之后以梅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到南疆去?难道周阿琳心里面对于“梅栎清”这个身份,已经有了替换的人选? 周阿琳若要再造出一个“梅栎清”也不难。 南疆有易容的高手,周阿琳本人擅长幻术,把“梅栎清”的记忆安在另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人的身上,不是什么难事儿。 她想不出周阿琳要这么做的理由,除非周阿琳不再信任她… 梅栎清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偷偷猫到拉牡当差的茶水间凑合着读书。不管北山望在篱笆院儿里面怎么喊,梅栎清就是不出去。 周阿琳悄悄地在里间观察梅栎清的动静,梅栎清除了对北山望不胜其扰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如果说有什么,那么就是梅栎清太过镇定了,不像梅栎清初来南疆的模样。 梅栎清初来南疆的时候整个人怯怯的,什么事情都是先问过拉牡,拉牡再问过她。看起来梅栎清也是这么做的,但她觉得梅栎清越来越摸不透了。 她看人的本事还没有脱过她的后腿呢。 梅栎清确确实实不一样了,目前除了梅栎清想起了自己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身份。她想不到梅栎清改变了的理由。 梅栎清就算心细如尘,也想不到周阿琳看人如此细微入里。 周阿琳想了想,对梅栎清说道:“莘娜你去招呼招呼从鲜卑来的客人吧,成天让客人到处大喊大叫的也不是事儿。书什么时候看都可以,快去吧,别让客人等着。” 梅栎清一瞬间有些失神,很快应道:“是,琳姐姐。” 周阿琳看着梅栎清走远了,拉牡过来对周阿琳说道:“教主,何必呢?莘娜她能活过来已经是上天的恩泽。如果教主你怀疑她…” “拉牡你不懂。”周阿琳靠在了椅背上说道: “莘娜关系甚大,本教主既不想自己疑错了人,又不想莘娜以后做出背叛南疆的事情。这些事情要慎之又慎。本教主也怕怀疑错了…” “教主您的幻术天下无双,巫医云珠她们也不会解您的幻术,莘娜她一定还是莘娜。”拉牡对此深信不疑。 “自莘娜再次醒来以后,她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周阿琳问道。 “哪里会…”拉牡的话戛然而止。 周阿琳坐直了身子问道:“拉牡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就说,别到时候坏了咱们的大事儿!” “当初教主不是把玉佩和一枚靛蓝色白梅香囊交与拉牡吗,拉牡全数交给莘娜,而莘娜…”拉牡说着说着不确定了起来。 “莘娜怎么了?” “莘娜把靛蓝色白梅香囊随身带着…说是闻了好入眠。”拉牡说道:“属下不确定是不是莘娜不对劲的地方。” 香囊,香囊…梅栎清当初随身携带的东西,自然是亲近之人送给她重要的物件。 可是谁送给梅栎清的已经不可考证,而梅栎清则带在身上…更可疑的是,梅栎清从来没有显露过香囊的存在。 梅栎清有没有想起自己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周阿琳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她该想个更妥当的法子解决梅栎清的事情。 当初她太想得到身负梅家、周家两家血脉的梅栎清了,所以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想让梅栎清变成南疆人。谁成想梅栎清经过死而复生这一遭,把她下的幻术给解开了。 周阿琳确信自己把幻术的密钥给烧了,梅栎清这一世都不会再想起来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梅栎清的的确确知道了自己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那么变故只能出在梅栎清的复生的仪式上。 周阿琳想不出梅栎清为什么会想起自己是“梅栎清”,她既下过一次幻术,就不能对梅栎清再下第二次幻术。 她该拿梅栎清怎么办? 梅栎清是她成就大业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她不可能把失而复得的棋子再次亲手置于死地。 第四百八十三章 劫人 梅栎清听从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的吩咐到了篱笆院儿里面寻北山望,北山望此时正满篱笆院儿喊着“莘娜”,好像她和北山望有多熟似的。 梅栎清从小到大接触那么多的男子,就没见过哪个像北山望这样胡来。 与梅栎清接触最多的谢博宇不管私下怎么胡闹,但都守着一个礼字。与她合作的邹源看起来不正经,其实最晓得轻重。 梅栎清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大剌剌、完全不顾礼数的家伙。 “莘娜,莘娜,你终于来了。”北山望急切地过来想牵梅栎清的手,却被梅栎清给避过去了:“北山公子,有话您请直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北山望嘿嘿一笑,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南疆女子本公子也算见得多了,没一个像莘娜小姐这样…拘礼的。” 梅栎清听明白了北山望话里面的意思,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莘娜自小在圣泉长大,少见外人,北山公子这样‘热情’,莘娜实不敢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北山望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莘娜小姐不光从外貌到性格,无一似南疆人,也不知道莘娜小姐你是怎么在南疆活下来的。” 梅栎清深吸一口气,复而缓缓吐出:“自然是得琳姐姐庇佑、拉牡照顾才活下来的,北山公子管的倒挺宽。” “不是本公子想管得宽,是本公子的姨母与梅…莘娜小姐您沾亲带故。”北山望走进梅栎清上下打量一番:“莘娜小姐真的长得好像本公子的表妹啊。” 又是一个来试探的。 梅栎清脑袋转得飞快,她曾听拉牡说从鲜卑来了贵客,眼前的北山望是不是想暗示自己他是祖母那边的人?祖母是鲜卑贵族之后,北山望倒有几分可信。 北山望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是想试探她,还是告诉自己,他是因为祖母的缘故才出现在这里的?但看周阿琳对北山望的重视程度,显然不是因为与梅家的关系。 “表妹!”北山望凑近了对梅栎清小声地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思考的时候眼底会一闪一闪的…你现在想否认,来不及了!” 北山望趁机摸了一把梅栎清柔嫩的脸蛋,哈哈大笑起来:“莘娜你的肌肤好滑啊,本公子摸其他南疆女子,无一人似你…” “登徒子!”梅栎清反手一巴掌扇在北山望脸上,北山望的脸颊一下子起了五个纤细的红手指印儿。 梅栎清这么羞恼,说不清是因为北山望轻薄了自己,还是因为北山望戳穿了自己。 她错过了否认自己是梅栎清的最佳时机,的的确确现在想否认也来不及,可让北山望这么得意下去,难解她心头之恨。 “会武!”北山望摸了摸脸颊,依然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梅家大小姐你不简单啊,马术你会吗?” 梅栎清听北山望这么一说,更加气恼:“北山望!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这才刚刚开始呢。”北山望夹着梅栎清,骑上自己的骏马向篱笆院儿外面奔去。 “莘娜小姐,莘娜小姐!”篱笆院儿里面的拈花教教众与婢子们乱作一团:“北山公子您快把莘娜小姐给放下! 莘娜小姐身体才刚刚好转,经不起您这样折腾。您就行行好吧!等教主知道了,要扒掉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一层皮呢!” 梅栎清纵然会些武功,但与草原上长大的北山望一比,连推搡开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由北山望牵着自己走。 梅栎清从小到大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就算是谢博宇也不会这样不顾自己的意愿。梅栎清气得,隔着北山望的衣服咬了下去,自己能使多大力气,梅栎清就咬多深。 北山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梅栎清!你属小狗儿的啊?怎么逮着谁就咬谁。好人坏人你也分不清啊?本公子是来帮你的!” 北山望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梅栎清羞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只管咬人,不肯松口。 北山望一边起码,一手环抱着梅栎清,好像就提着一个物件儿似的,一点也不费力:“好了好了,本公子放你下来总行了吧? 一板一眼的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倔驴似的不肯吃亏的脾气,和我们草原上的人像了个十成十!” 北山望语气说的凶狠,压根儿一点也没有恼梅栎清,只觉得梅栎清想小孩儿似的脾气挺好玩。 梅栎清被放下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马儿放在一旁吃草,北山望找了块大石头蹲了下来:“梅家大小姐,实不相瞒,是你祖母托我们来的。” “北山公子你说什么?莘娜听不懂,莘娜的祖母早死了!”梅栎清万万不敢认的,谁知道这周围有没有周阿琳的人躲在丛林里竖着耳朵听着。 “听不懂不打紧,本公子就自己随便一说,莘娜小姐就随便一听。”北山望继续说,梅栎清装作把耳朵捂起来的样子,其实凝神静听: “京城梅家和拈花教已经闹掰了,你祖母这一次就是托本公子带你回去的…喂,你听见没有?” 梅栎清捂着耳朵不吭声,装作没看见北山望。 “这周围没有人,连只鸟儿也没有,梅大小姐你装样子给谁看呢?”北山望忍不住说道:“你在不理本公子,本公子就把你双手扒开,冲着你耳朵喊了!本公子可数一二三了啊。” 梅栎清不得已把手放了下来,但她不能明面上承认自己是梅栎清:“刚刚北山公子的话莘娜听见了。莘娜不会去什么祖母那里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为什么不肯走?你还想待在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身边?你不要命了!”北山望劝梅栎清道:“你知不知道周阿琳几乎确定你知道你自己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了。 如果她真的确定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你猜猜她会怎样对你?还会这样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反手 梅栎清想到了这种可能,心里面还是存着一份侥幸,想着自己身上有周阿琳值得利用的地方,所以周阿琳不敢轻举妄动。 要不然周阿琳大费周章地给她施展改变记忆的幻术是为什么呢?不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法子让她心甘情愿留在南疆。 只要周阿琳有这份心,她就可以周旋下去。 可是北山望明晃晃地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着周阿琳那边已经采取了行动?自己的存在本就是可有可无? “回去吧,不要再待在南疆了,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北山望再次劝梅栎清道:“大魏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在大魏你才能游刃有余。” 梅栎清本来神思飘忽,一听到北山望这句话,梅栎清生出了警惕。 周阿琳再怎么样也和她相处了数月,而北山望初来乍到,她为什么要听信他的话? 北山望虽称呼祖母为姨母,是真是假暂且不知,就算是真的,北山望说出这样的话意欲何为?总归不可能做菩萨、大发善心吧? 北山望一步一步地把他往沟里面带,几乎不着痕迹,她也差点儿听信了他的话。 梅栎清想到这里,退后几步,疾呼道:“莘娜才不是那样的人,请北山公子死了心,要不然莘娜就撞死在这里!莘娜宁死也不从!” 梅栎清看见北山望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心里面就此认定了北山望就是来诈她的,提起黑色的裙摆就朝北山望所在的大石头撞了过去。 北山望反应不及,拉住梅栎清的时候,梅栎清已经撞了上去。 梅栎清被北山望拉着转过身来的时候,梅栎清额头上已经开了花,鲜艳的血红从额顶留下了脸颊,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草丛上,渗进了土壤里面。 所有人都注意到梅栎清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人细心察觉被梅栎清滴上了血的草丛悄悄发生了变化。原本含苞欲放的小野花吸入了梅栎清血液瞬间已经抽出了花苞,一朵朵地在风中招摇。 “梅栎清你不要命了!”北山望第一次见到把自己性命当作筹码的女子:“你就是个疯子,疯子!” 梅栎清虽然没有明面上承认自己是“梅栎清”,她刚刚的举动分明默认了自己是“梅栎清”。 是不是梅栎清惧于周阿琳的威信,这样装傻充愣,甚至不惜撞石明志,她真把自己当“周莘娜”了吗?梅栎清到底在作甚! “请公子莫要喊错了人,噗!莘娜是莘娜,不是公子口中说的‘梅栎清’,更不知道公子要带莘娜去哪里。 北山公子您口中所说的祖母?什么祖母!莘娜已经告诉过您,莘娜的祖母早已经死了,您说带莘娜去祖母那里,是要带莘娜去阴曹地府吗? 好啊,莘娜不用您带,莘娜自己先行一步!不要您用那种下作的法子逼迫莘娜就范!不就是个死吗?莘娜怕谁!” 梅栎清一字一句传入在不远处埋伏着的周阿琳的耳朵里面,周阿琳看向梅栎清的眼神渐渐变了样子。 是啊,就算梅栎清想起了自己是谁又有何干? 梅栎清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和梅家那个老不死派来的鲜卑的人划清了界限,不就是很好地证明了梅栎清和梅家打算势不两立吗?梅栎清觉得自己是谁又有什么两样? 不,梅栎清想起了自己是梅栎清,接受自己是周莘娜的事情对她来说更有利。 梅栎清师从冷月观的“南焦”焦渥丹,还有那个什么紫侧妃,单单仅这一点就值得她把梅栎清留下。 “住手!”周阿琳站了出来,冲北山望喊道:“请北山公子把莘娜还回来,您想女人了,我们南疆多的是,我们再给您换个好的怎么样?” “琳姐姐!”梅栎清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琳姐姐你终于来了,北山公子他,他…” 梅栎清欲言又止,活生生就像给被登徒子欺负的小姑娘。 北山望这才意识到梅栎清刚刚撞石是冲他来的。 北山望来南疆之前接到梅家老夫人的消息,她同意了鲜卑的要求,只是要求北山望来南疆把自己孙女的遗体带回去安葬。 北山望来南疆以后查明,梅栎清非但没有死,还活蹦乱跳地活着,这让北山望起了好奇之心。 他以登徒子为名骗梅栎清出来商谈,他也知道周阿琳肯定会跟来,便想把梅栎清承认自己是梅栎清的事情做实,让梅栎清、梅家与周阿琳决裂。 到时候梅栎清也好,自己的姨母梅元氏也好,都得乖乖听他的。 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露了马脚,梅栎清竟然将计就计,不肯承认自己是“梅栎清”,哪怕梅栎清也知道了周阿琳知道了她已经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 为什么梅栎清要这么做?梅栎清就不怕周阿琳杀了她吗? 就算梅栎清有周家血脉,周阿琳与梅栎清到底算是陌生人,与成就大业相比,梅栎清就算死了也微乎其微。 梅栎清不过是周阿琳控制梅家的物什!梅栎清难道连这点也看不清吗?还是梅栎清想背叛梅家,投靠周家? 北山望不知道详情,只推导出了事情的一半儿,而事实上周阿琳还真难以离开梅栎清,她好不容易培养出了融合梅家与周家血脉的女子,周阿琳怎么肯轻易杀掉? “北山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但你是贵客,本教主不好说什么,就请北山公子让本教主把莘娜带回去吧,晚了莘娜头上的伤就治不好了,小姑娘家家的留个伤疤在头上多难看。” 周阿琳也不管北山望同不同意,径自走到梅栎清身边把梅栎清给拽走了。 临走的时候,周阿琳对北山望说道:“北山公子的一言一行,本教主会如实报给鲜卑那边的,请北山公子自重!” 梅栎清来这么一出不是没有好处的。 换了这个难缠的北山望,没准儿下一个来的鲜卑使者就不会在钱财这样的小事上面斤斤计较了。 鲜卑的鬼卫队,她周阿琳势在必得! 第四百八十五章 无遮 北山望被甩在了后面,梅栎清跟着周阿琳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路无话。 等回到了拈花教总部、圣泉旁的篱笆院儿里面,周阿琳叫梅栎清去她屋子里面去一趟,梅栎清没有半点违抗就随着周阿琳回到了屋子里面。 周阿琳还未坐定,就问梅栎清道:“现在本教主该叫你‘周莘娜’还是‘梅栎清’?哪个称呼你听得更顺耳些。” 周阿琳的语气是她自复生以来从未听见过的冷淡,梅栎清纵然做好了准备,心里头有点儿不是滋味。 拉牡站在周阿琳旁边同样等待着梅栎清的回话。 梅栎清说道:“不管我是‘周莘娜’还是‘梅栎清’,琳姐姐永远是我的琳姐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哼,嘴倒挺巧的。”周阿琳不置可否:“你是怕我杀了你才这么说的吧?漂亮话谁都会说,漂亮事儿可不是谁都会做的。” 梅栎清这时坦诚承认道:“没错儿,琳姐姐想的没错儿,莘娜是想起来自己是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清了,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此话怎讲?”周阿琳来了兴趣。以前听说过梅栎清全身而退的事情,她也想看看梅栎清是何等的聪明,到底是不是名实相符? “因为即使莘娜想起来自己是梅栎清,对于梅家,对于大魏,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的。”梅栎清回答道。 “哈哈哈。”周阿琳有点失望,梅栎清说的也不甚聪明啊:“不会心慈手软,你是‘不会’还是‘不能’? 你以为挑唆着几个大魏的大臣窝里斗就完事儿了?如果谁点醒了他们,他们反而会一致对付你的,就算你背后站着大魏的晋王,他敢为你颠覆大魏的江山吗? 大魏的女子可不比南疆的女子,那是得拴起来、剁成碎骨,嚼吧嚼吧咽下去的。 你一个区区大魏的女子,如何能对付你自己安身立命的梅家?如何能对付大魏?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而已。” 梅栎清自己找个把椅子坐了下来:“如果莘娜像教主说的那样不堪,那莘娜就不会死里逃生,齐齐整整地在这里了。 大魏女子是比大魏男子不堪,女子也有至阴至柔的力量,那也不是在床笫之间、拿来寻欢作乐的助兴之物。 女子者,可为妇为母。单靠男子,谁又能做得?天下只剩下一性了,岂无你我之别? 琳姐姐也是女子,也知女子之心清澈无遮之时,便能见男子所不能见之地。有的靠身躯,有的靠手段,有的靠智慧。或取一而生,或兼而并存。 水滴石穿的功夫,男子怎么学也学不到的。” “梅家大小姐这意思是…你是有智慧有手段的女子咯?”周阿琳反问道。 “端看琳姐姐怎么看了。”梅栎清不徐不疾,拿出来梅家大小姐的派头。 周阿琳看着眼前的梅栎清既陌生,又熟悉,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人的影子。 “你以后是‘梅栎清’还是‘周莘娜’?”周阿琳此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迷离之感,她对于梅栎清这个人有些看不穿了。 “我有‘梅栎清’的记忆,也有‘周莘娜’的记忆。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万事已不由己了。”梅栎清没有再一味地装着周莘娜时候的天真,淡淡地对周阿琳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是‘梅家女’,因为我有周家血,哪一个在这世上不是让人眼馋的宝贝?”梅栎清自嘲道: “自大魏建朝以来,天家一届届将‘梅家女’纳入宫里面,哪一个能够全身而退呢?而周家不也是因为体质特殊,才被谢家人钻了空子,换得个世事尽凉如水、事事休吗?” “那本教主不也是要利用你这一身血的其中一人吗?你对本教主不也得有仇报仇吗?”周阿琳对梅栎清说道: “你别太得意了,你的性命还握在本教主手里面。就算你是周氏子孙又如何?本教主不会不忍心下手的。” “与其想要我的性命,琳姐姐更想要的是大业成就吧?夺回谢家霸占的江山,恢复周氏的社稷。”梅栎清很清楚这一点: “莘娜对于谢家江山不感兴趣,只想自己的性命不再被人轻易玩弄于鼓掌之间。身为男子可以逍遥自在,身为女子难道连性命都不能自己做主吗? 这算是什么道理?琳姐姐记得把梅家,也就是京城梅家与雍丘梅家都留给我,其他琳姐姐随意处置就好。” “莘娜你不似心怀仇恨的人啊,梅家不也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给你请‘北莫’莫如是来教你吗?梅家对你还算不错,似乎不值得你去复仇啊?”周阿琳更觉得这是梅栎清说服她的借口。 “就是因为这样,当莘娜知道亲自抚养自己长大的祖母想把莘娜卖了,心里算计着是卖给天家为妃、还是卖给汝南公主之子为世子妃更划算的时候,以前那些好都变成了毒,比蛊毒发作还要疼的毒。” 梅栎清眼含悲愤,周阿琳善察人心,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梅栎清的恨与怨。梅栎清说复仇,不如说要向梅家、向那些血脉之亲问个明白。 梅栎清说的蛊毒发作的事情,周阿琳还记得。 去年大魏那个谢博翰不知道抽什么疯,本来免了梅栎清为妃,又巴巴地让人送一道圣旨去梅府里面,梅栎清那时候正好中了梅仲梁给她下的蛊毒,梅栎清借此机会逃脱了入宫为妃的命运。 蛊毒发作可以让人疼得满地打滚,疼得撕心裂肺,更能让人活生生疼死。梅栎清这么说,可见她对梅家人有多么失望。 梅栎清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虽然恪守礼节,但绝不是那样迂腐无救的女子,她当然不肯被至亲血脉利用,用自己一身血铺就梅家人步步高升之路。 她当初愿意大费周章给梅栎清安个假身份,不也是看在她这么多年不容易的份儿上,想补偿她一些吗? 没想到还能有梅栎清破了自己设的幻术,再度恢复身为“梅栎清”的记忆的一天。 第四百八十六章 反坑 “你是怎么破了本教主的幻术的?”周阿琳忍不住问道。 如果梅栎清或者冷月观有破她法术的实力,她就不得不防了。 “琳姐姐的幻术莘娜也没有破,不知道为什么自复生仪式以后,我醒来就同时有了‘梅栎清’和‘周莘娜’的记忆,莘娜也觉得十分奇怪。” 梅栎清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两个都是我,好像两个都不是我。分不清哪个才是我。” “哦,原来是这样。”周阿琳觉得梅栎清说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你身体变得冰凉以后,还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吗?” 梅栎清直视着周阿琳的眼睛说道:“莘娜记不清了,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一片地方很亮,还有一棵松树苗。” 梅栎清说的松树苗自然是建木。 梅栎清自知说的半真半假才能糊弄过去,便捡了些看起来令人摸不到头脑的话说,谅周阿琳也查不出真伪。 “松树苗,怎么会是松树苗?”周阿琳不可置信道:“人死了以后不应该是变成鬼去见阎王爷,去喝孟婆汤吗?和松树苗有什么干系?” 梅栎清的眼神扫过玉佩:“莘娜也不知道,所以莘娜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死后的世界。” 如果巫医周云珠在这里,肯定会在心里面暗自说道:“梅家大小姐你哪里是死了?只是魂儿换个地方活了一段时间,要真死了,我们可找不到阎王爷来救你。” “行了,今儿个就聊到这里,你先回去吧莘娜,北山望的事情琳姐姐会处理。”周阿琳自进屋来露出第一个笑容: “以后你还是周莘娜。要不要只做周莘娜,就看你自己的了,琳姐姐也管不着。” 周阿琳趁热打铁,打算和北山望在鬼卫队费用的事情上一较高低。 “北山公子你来了,请坐。”周阿琳和蔼中带着一丝狡黠问道:“今儿个的事情,北山公子打算给个什么说法吗?” “要什么说法,不是你还有那个梅栎清下套,本公子怎么会上套?本公子不追究你们就算不错了。”北山望仍然想不明白梅栎清为什么那么做。 难道梅栎清真的被周阿琳给控制了? “北山公子怎么倒打一耙呢?我们莘娜都去撞石头了,头也磕破了,血也流了,到北山公子这里轻描淡写地就糊弄过去了,北山公子你可真行!” 周阿琳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 无论如何,鲜卑怎么都要因为这件事情吐出一块儿肉来。 北山望忍着脾气说道:“那本公子向梅家大小姐赔礼道歉就行了,怎么着本公子和梅家大小姐也是沾亲带故的,想必梅家大小姐能理解远在他乡,乍见故人的心情。你说是不是啊,周教主?” 北山望话里话外都说梅栎清不是南疆人,周阿琳用不着管这件事情。 “本教主怎么不知道和你沾亲带故的呢?”周阿琳料到北山望会把梅家那个老东西抬出来:“莘娜的生身母亲是我南疆人,难道北山公子也是南疆血脉?” “什么?梅栎清的生母是南疆人…”北山望听到这个消息坐不住了:“姨母从来没提过。一定是你们胡编乱造,故意给本公子设的套!” “胡编乱造?北山公子要不要见一见莘娜的生母?莘娜的生母此时就在南疆里面。”周阿琳拍拍手道:“去,去把周依那寻来,让北山公子好好看一看,本教主说的是真还是假。” 北山望没吭声,他倒要看看周阿琳玩的是什么把戏! 梅栎清的生母周依那很快就过来:“依那参见教主。” “免礼。”周阿琳对周依那说道:“依那有人想见一见你呢。” “见属下?”周依那看了看北山望,此人她并不认得:“依那不认得这位公子。” “本公子也不认得你呢,你是哪儿钻来的一棵葱!胆敢冒充汝南周氏、梅家大小姐的生母!”北山望质问道。 “哦,原来是这档子事儿啊。” 周依那之前还嘀咕,拉牡让她带上梅家的印信作甚。她解下悬挂在腰上的玉佩递给北山望:“北山公子,这是梅家的玉佩,你看看可认得?” 北山望接过玉佩。玉佩通体无瑕,触手升温,是块难得的好玉。玉石上刻着一个“梅”字,与他与姨母梅元氏来往的信件上的印章样式别无两样。 难道此人真的是汝南周氏?怎么又变成了南疆周氏? “哦,上面的‘梅’字认得,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北山望淡淡地说道。 北山望还是不相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汝南周氏换成南疆周氏,这不仅是混淆了血脉,还可能牵出让梅家杀头的大罪,姨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北山公子心思真多,物证都摆在眼前了,北山公子还想要抵赖。”周阿琳笑道:“北山公子认不认不打紧,欺负了我们莘娜的事情北山公子一定得给个说法。” “周教主要什么说法?是需要本公子下跪求饶,还是以死谢罪?是想换掉本公子,还是想要鲜卑同意南疆不合理的要求?” 北山望再也忍不住了:“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人是你们事先串通的,玉佩可能是假冒的,你们想做这样恶劣下作的法子逼本公子就范,本公子也不可能如你们所愿。” “说起来倒好笑了。”周阿琳寸步不让:“北山公子你第一面见到莘娜,是不是不听劝告,独自去的内院? 莘娜不愿意搭理你,是不是北山公子你天天在篱笆院儿里面大喊大叫,非要逼着莘娜出来相见? 莘娜出来相见了,是不是北山公子你无礼在先,还把人劫走了? 无论哪一个都是北山公子你擅自做出来的吧?和莘娜没有半点儿关系!莘娜是我南疆未来的圣女,北山公子你得给我们南疆一个交代!” 北山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梅栎清真没有做什么,都是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做出来的。 他原本以为救了梅栎清会讨得姨母的欢喜,谁知道梅栎清会站在南疆那边,反过来坑他一把。 第四百八十七章 有关 梅栎清回到屋子里面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 她来不及换掉满是尘土、沾染血污的黑色衣服,一个人靠着竹子制成的墙慢慢滑下。 梅栎清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认识到她在南疆石孤军奋战,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 巫医云珠自称是冷月观的人又怎样?当初紫儿师父和焦渥丹师父找上她不也是另有目的吗?周云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目的吗? 之前在大魏她可以从祖母以及日常接触的消息里面寻找蛛丝马迹,而目前在南疆连她不记得自己是梅栎清这个最有利的条件也没有了。 失去了周阿琳对她最基本的信任,梅栎清都可以想见接下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了。 回到大魏吗?她已经错过最佳的机会了。 如今鲜卑来的北山望虽然打着祖母的旗号,但她从来没有和鲜卑的人接触过。北山望是不是真心想送她回大魏也不知道,更何况北山望的一举一动逃不开周阿琳的眼睛。 之前北山望说只有他和她在,周阿琳又怎么会在她撞石以后冒出来呢? 周阿琳分明就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北山望是想做实她背叛南疆的事实,让周阿琳彻底对她失望,她之后是生是死就看周阿琳还有北山望的心情了。 如果不是她察觉到北山望话里面的漏洞,她此刻可能就成阶下囚了。 在玉佩空间里面待的十几年以及作为梅栎清活的十几年积攒的委屈,一下子喷薄而出,梅栎清纵然再冷静,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看吧!你就这点能耐,还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 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梅栎清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 “咯咯咯!”女人的笑声听起来瘆人,即使是大白天的,梅栎清也感觉到后脊发凉:“梅栎清,你放着那么好的身体不用,居然想靠那点小伎俩把所有人支使得团团转?真是白费了你那么好的血脉了。” “呵呵,我怎么使用我的身体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梅栎清收起眼泪说道:“你一个孤魂野鬼也想妄夺人身?不怕一个天雷劈下来灰飞烟灭了。” “当然与我有关,不,与我们有关!”女人的声音越说越激动:“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也不过如此。 去了那边十多年学到的本事派不上半分用场,反而让周阿琳那个女人把你制得死死的,不过是一个活了百年的废物,冷月观里面这样的废物多的是。” 梅栎清摸不着头脑,之前在复生仪式上见到的蒙面女人究竟想做什么?听起来还和百年之前的恩怨有关。 冷月观派来紫儿师父和焦渥丹师父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桩往事? “不用想了,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那个蒙面女子说道:“你不能在南疆待下去了,在南疆你能学到的东西只是一星半点儿,还不如回大魏去做你没有完成的事情。” “周阿琳那边不是派人来说让我以梅栎清的身份嫁入汝南公主府了吗?”梅栎清和那个看不见的蒙面女子交谈道。 梅栎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独在异乡为异客,连个看不见摸不到的魂儿都想好好聊一聊, “经过这样的变故,周阿琳虽然会放你活着,但绝对不会顺着你的意思走。”蒙面女子说道。 “你这算是来帮我的吗?”梅栎清想起之前杀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笑?你不回大魏,事情也无法进行。与其说帮你,还不如说我帮我们自己。”蒙面女子带着一丝伤感:“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还不知道何时能见天日。” 梅栎清听到了蒙面女子仇恨之下的委屈,更对蒙面女子所求之事感到好奇。 梅栎清莫名觉得蒙面女子和自己有诺大的干系,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蒙面女子是梅家人,周家人还是鲜卑那边的人? “别再想我是谁了,想办法赶紧回到大魏去吧。”蒙面女子说道:“你知不知道拈花教的东方长老还有南方长老?” 梅栎清搜索了一下“周莘娜”的记忆:“知道,拈花教的四大长老之一。” “那你知不知道她们背后都是些什么人?”蒙面女子的话语里面带着幸灾乐祸。 梅栎清想了一下,回答道:“不知。” “东方长老是汝南公主的人,南方长老是肃云伯府世子的人,特别是后者,是‘肃云伯府世子的人’!”蒙面女子说完以后就消失了。 什么叫“肃云伯府世子的人”?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那南方长老可是…能做郭万年曾曾曾祖母的人,郭万年也能… 梅栎清被恶心坏了,胸中那股无能为力的郁闷之气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晚上南诏国少主达瓦次仁的秘密基地之中,谢博宇晚上做了个梦。 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场景,梅栎清坐在一方水池旁边,如今谢博宇能认得出来是南疆圣泉的所在。这一次卿卿来寻他,莫非是有什么事儿? “阿茂。”梅栎清招手让谢博宇过去:“你有没有逃回大魏啊?” 谢博宇心中闪过一丝怪异,梅栎清不会这么和他说话,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没有,正困在南诏与南疆的边界附近。 本来以为可以随南诏国的达瓦次仁少主回到南诏,再通过南诏回到大魏,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谢博宇的眼中闪烁着狐疑,“梅栎清”没想到谢博宇这么快就发现了,面上仍然不露:“哎,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也发现我想起自己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事情了,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来得那么快!”这才几天时间,周阿琳就发现了梅栎清的破绽,那梅栎清在南疆的境地岂不是十分危险? “阿茂不要担心,我在南疆发现了拈花教的东方长老与南方长老的秘密,你且坐下来,慢慢听我说与你听。”梅栎清伸出手说道。 第四百八十八章 把戏 梅栎清伸出手去拉谢博宇,谢博宇还是在梅栎清身旁坐下了。 “阿茂你可知道东方长老是汝南公主的人,南方长老是肃云伯府世子的人?”梅栎清问道。 如果不是梅栎清到了南疆,谢博宇几乎没有注意到南疆这边的事情来,谢博宇知道的仅限于拈花教有四位长老。 拈花教人数众多,以女子为主。人多的地方自然有争斗,更何况有了南疆圣泉水的加持,南疆年纪最大的如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已几百岁有余。四位长老活的最长的,估计也有一百来岁。 虽说人到七十古来稀,但能知道自己活的岁数可能永无止境,人的贪婪之心不仅不减,反而会增加,要不然始皇帝要那长生不老药作甚?不就是想永远永远地统治下去吗? 拈花教估计也是这样。 他们谢家占了原本周家的地儿,周阿琳要复仇是他可以理解的事情,但这其中有没有周阿琳自己的私欲就不能知晓了。 如果易地而处,他拥有了长生不老的本事,他也想坐上最高的位置,和梅栎清厮守终身。 而几个、乃至几十个老不死都盯着那个位置,自然有的是事情要闹呢。 难道他的卿卿说的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呢,还是卿卿聪明,在南疆时间不长就摸清楚里面的底细了。” 谢博宇看着没有那些可怕的如蜘蛛网的血丝的梅栎清的脸,就算他察觉到了异常也忍不住抚上了梅栎清的脸庞。 “阿茂。”眼前的梅栎清轻轻呼唤道,紧跟着脸颊也凑了上去:“我不想待在南疆了,你带我回大魏吧,你说好不好啊?” 谢博宇虽然思念梅栎清,恨不得与梅栎清朝夕相处,眼前人说话的腔调令谢博宇愈发肯定眼前的人不是梅栎清。 但谢博宇脸上越发不表:“卿卿,我会来救你的,一定会来救你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让我在大魏挑起汝南公主与肃云伯府世子的矛盾,对不对? 他们被逼急了,肯定都会想要你这张牌,就会想方设法给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施压,我也能救你出去了,是不是?” 谢博宇所说句句说到了眼前“梅栎清”的心坎里面。 谢博宇这次来南疆看起来十分莽撞,但她不相信谢博宇不会没有丝毫准备。 就算她知道谢博宇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梅栎清又如何?先不说高家,谢博宇远在京城的皇帝哥哥肯定也很想见到谢博宇回到他眼皮子底下吧。 谢博宇不想挑起汝南公主谢锦添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之间的矛盾,那她就逼得谢博宇不得不做出选择。 谢博宇带着“北莫”莫如是逃出南疆地牢的消息也早就传到了宫里,连带上梅栎清的事儿、高家二老爷高磊泰及其子高明辉、那位不知道深浅的“高家老祖宗”,皇上谢博翰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去查查西北大营里面谁冒充晋王在坐镇?季绍辉的监军怎么当的?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发现真正的谢博宇早已经到了南疆!” 皇上谢博翰对原金吾卫副将季绍辉失望透顶,他寄予厚望的刘敬杰居然也没有发现谢博宇的破绽: “还有刘敬杰虽然把事情报了上来,为什么不采取雷霆手段把假的晋王赶下去,名正言顺坐上西北大营大帅的位置?刘敬杰他到底在想什么?” 在谢博翰身旁的公公赵德海在心里面叹气,皇上怪季绍辉是应当的,季绍辉在京城里面看起来也是有用的人,自从梅家大小姐火烧城隍庙开始就一日不如一日,尽出些昏招损招。 季绍辉和晋王一起去西北的时候,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把晋王扔在戈壁滩上,晋王借坡下驴,才在晋王府里面活捉逆贼原秦王谢博智,现在连谢博翰也不敢轻易动谢博宇,除非谢博宇犯了大错。 而谢博宇犯的大错就在眼前,是谁看着碗里的东西不能吃,谁心里面都得憋屈。 可偏偏外敌环伺,不断有流寇袭击大魏边界,眼前还不能失去谢博宇这员大将。 说是流寇,谁都看得出来那是西凉、赫赫人假扮的,如今鲜卑人也加了进来,不断在试探、挑拨驻守边界的将士们的忍耐力。 南疆、西凉、赫赫、鲜卑,哪一个都对大魏虎视眈眈,如果四面合围,大魏就疲于应付了。 原本晋王谢博宇抓住了秦王谢博智,就该是晋王下台的时候了。 咱们这位皇上,从来不是容人的主儿。 “皇上您消消气儿,不值得为那些不值当的人伤肝动火。”赵德海公公给谢博翰沏了一杯茶: “有晋王爷这么闹一闹也好,这不是梅家那位老夫人也跟着现原形了吗?那位老夫人多年与娘家不联系,一联系就…” “这样的人多的是,和南疆周家沾亲带故的、朕的好皇姐谢锦添不也是其中的一个吗? 不是她肚皮里面爬出来的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不也掺和进来了吗?都瞅着咱们大魏这块肉香呢。” 谢博翰冷笑道:“无论是男是女,都想要朕坐的这把椅子,他们不也问问他们自己配吗?” 赵德海适时地加了一句:“晋王那边是思慕佳人,梅家这边是血浓于水,可是汝南公主、肃云伯府世子、拈花教那个老妖婆子都想得到梅家大小姐是为什么?” “为什么…”谢博翰心里面也有这个疑问:“说起来选秀的事情,朕想起来好像自建朝以来,梅家每一代都会有一名女子入宫…是不是和那‘梅家女’的传说有关?” 梅家两代没有女子入宫,一代是被梅善呈悄悄摸摸地送了出去,为此父皇还和梅善呈翻了脸。一代是梅家那位老夫人梅元氏只生儿子,不生女儿,生生没了梅家女子入宫的机会。 “世间真的有‘梅家女’存在吗?”谢博翰总觉得“梅家女”的血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的传说过于离奇,更像是入了后宫的梅家女子为了争宠玩儿出来的把戏。 第四百八十九章 笑话 后宫纳了那么多梅家女子,也没见哪位梅家女子长命百岁,也没见哪位先祖万代无疆。 皇上谢博翰是梅家女子的对家、渤海王氏出身的太后王环养大的,太后自然不会告诉谢博翰太多梅家女子的事情,更何况是“梅家女”这样对梅家女子更有利的消息呢。 不知为何缘故,先帝爷去世之前也没有和谢博翰讲过“梅家女”的事情,只和谢博翰说要把谢家赐予梅家的东西收回来,也就是京城梅家的船队、雍丘梅家的粮食,丝毫不提“梅家女”的事情。 所以谢博翰一开始打破了历代大魏皇帝迎京城梅家女子入宫的习俗,想借机与郑蓉蓉一道羞辱梅栎清,借此打压京城梅家,拿回京城梅家的船队,也给雍丘梅家一个警告。 可是后来…谢博翰因为谢博宇欺骗自己,所以不甘心地想把梅栎清迎入宫中。 再后来梅栎清做的那些事情引起了他更多的兴趣,他从来没看到家雀儿缠在蜘蛛网上,家雀儿还想把蜘蛛网撕得粉碎的模样。 以前那只家雀儿飞走了,现在还得把她抓回来。 “汝南公主那边是不是知道了梅家大小姐死而复生的消息?”谢博翰问身边的赵德海公公道。 赵德海公公说道:“回皇上的话,南疆那边传了信儿过来,好像汝南公主已经知道了。肃云伯府世子也知道了。” “郭万年那个东西?”谢博翰呵呵笑道:“朕的‘好皇姐’知不知道自己养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既然都知道了,那就放风出去,让肃云伯府世子尽快完婚。最好让景仁宫催一催,想必母后会十分乐意的。” “可是梅家那边不知道呢。”赵德海公公说了一嘴。 “那不就更有意思了?梅家要拿出他们以为不存在、其实活得活蹦乱跳的人,梅家也不知道会被逼到什么程度呢。”谢博翰笑道 赵德海也跟着笑起来,不打算继续说这边儿的事情了:“那晋王爷那边…就那么放着不管吗?” “传话给刘敬杰,三天之内不把西北大营大帅的位置坐稳了,他就不用回来见朕了。”谢博翰不想让谢博宇完好无损地回来,至少得让谢博宇扒下一层皮来。 赵德海公公知道自家皇上说刘敬杰说的是气话,皇上眼明心亮的呢,便道:“是,奴才这就去办。今儿个皇上想去哪位娘娘的宫里?” “丽妃那边吧。”谢博翰回答道:“有几日没去了,丽妃又得和朕闹脾气了。” 赵德海公公笑道:“丽妃娘娘想着皇上您呢,所以您不去她那儿,她自然就闹脾气,谁劝也劝不住。” 谢博翰与赵德海两人说的丽妃是太常寺卿文道原之女文茵,前些日子选秀被选入了宫中,被封为了丽妃,居长安宫。 谢博翰到了长安宫里,文茵背对着谢博翰,不肯起身迎接。 谢博翰没有治文茵无礼的罪,让赵德海公公领着长安宫里面的宫人退下,自己放下身段轻言哄着文茵:“好文茵,是什么要让你不高兴了?说出来,朕替你收拾她们。” “当然是渤海王家那两姐妹,天天寻臣妾的不自在。有太后娘娘护着她们,臣妾又不能对她们做什么,实在是憋死臣妾了。”文茵用这样的借口解释自己的不自在。 文茵不想伺候谢博翰,是另有原因。 文茵与梅栎清交好,她通过自己安插在梅府的人知晓了梅栎清去了南疆的事情,前些日子通过梅府的人知道了梅栎清不在了的消息。 自打那天以后,文茵就抑郁寡欢,哭又哭不得,她想追寻梅栎清的脚步而去,但又怕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父兄遭了大罪,不能报父母亲恩。 文茵知道谢博翰喜欢自己与众不同的这一套,正好想借着生气的由头赶了谢博翰出去,她就可以一个人安心待着,不用再是“丽妃”文茵。 谢博翰想拦住文茵的肩膀,文茵侧身躲开,谢博翰笑得更开心:“哟,王家那两姐妹让朕的好文茵气成这个样子,看朕不收拾收拾她们,给你出出气。这两天朕就宿在你这里,好好气气她们。” 文茵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掐进了肉里面:“皇上光宿在文茵这里有什么用?有太后娘娘撑腰,过两天她们不也得卷土重来,变本加厉地和文茵作对!” 谢博翰叹了口气,知道文茵又耍小脾气了,私下里面文茵从不叫自己为臣妾,他也乐得惯着文茵,不拘她这些小礼。 谢博翰不顾文茵愿不愿意,把她揽了过来,发觉本来瘦削的文茵,又瘦了一大圈儿,皮包骨头抱起来硌人得很: “现在还不能动王家,你且忍耐忍耐…对了,有件事儿说出来你一定高兴!朕的好文茵想不想听啊?” 谢博翰毫不费力地抱着文茵坐在自己的腿上,文茵看似生气地挣了挣,又被谢博翰压了回去,文茵就不再动弹了:“文茵怎么知道?皇上说笑从来就不好笑,文茵不想听!” 谢博翰把文茵的小脸扳过来,见那张慢慢长开的小脸,他对文茵就生不起气来:“这一次你肯定爱听,去年在远鹤楼里面你不是把朕送你的紫虚借给了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吗?” 文茵听到和梅栎清有关,也顾不上闹别扭了,静静听着谢博宇说话。 谢博翰继续说道:“那位梅家大小姐前些日子去了南疆,南疆那边也传来梅家大小姐不在了的消息。文茵你猜怎么着?” 文茵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怎么了?” 文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希望谢博翰说出自己心里面那个几乎不可能成真的愿望。 “南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梅家大小姐死而复生了!”谢博翰看着文茵睁得更大的眼睛,大笑了起来。 文茵一顿,紧接着也和谢博翰一样大笑起来:“世间竟然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皇上您的确说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文茵肚子笑都笑疼了。” 第四百九十章 发现 世间真有菩萨。 原来她的祈求真被菩萨收入了耳朵里面,悄悄地给她实现了。 文茵注意到谢博翰说梅栎清说的是“死而复生”,而不是“原来没死”,看来她之前从梅家得到的消息无误。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无从得知,她只要她的梅姐姐回来就好。 远在西北大营的刘敬杰第二天一早接到了宫里面传来的消息,他把纸片送入火堆,轻轻说了一声:“谈何容易。” 现在坐在西北大营主帅的“晋王谢博宇”与真的晋王谢博宇几乎别无二致,让众人发现坐在那个位置不是真的谢博宇,而是假的谢博宇,又要稳住边界的局势,仅凭他一个人难以做到。 皇上说要让监军季绍辉来帮他,季绍辉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而本来西北大营里面还有一个冯登可以给他做筏子,如今冯登被活捉到了京城,生死未卜。 用一般的法子已经不能奏效了。 他缺一个名头,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将军,咱们如何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情?”刘敬杰手下的郑副将问道。 “现在本将军还没有头绪,既要把人赶下去,又要不露马脚,太难了。”刘敬杰对手下郑副将特别信任,如实和刘敬杰说道。 郑副将迟疑了一会儿,对刘敬杰说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刘敬杰说道:“什么时候你和本将军客气上了?没事儿别学那些文人墨客的花招,该说什么就说,本将军不会责怪你的。” “属下觉得晋王身边那个从京城跟来的副将不大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儿?”刘敬杰忽然灵光一闪。 “那贾副将武功虽高,在西北大营几乎无人难敌,但是他好像还藏拙呢。”郑副将吞吞吐吐地说道: “有些招式原本还可以更凌厉一些,以贾副将的身手完全能做到这一点,可是贾副将每次似乎有意无意在最后发力的时候收力…” “那依你之见,为什么贾副将要这么做。”刘敬杰知道郑副将说话肯定还有后面的话。 “那招式似乎与原先逆贼秦王手下人的招式相似…不,更上一层楼。”郑副将说道:“事关重大,属下觉得…” “不,管那个贾世充是不是,只要有一点可疑就够了。”刘敬杰其实当初也怀疑过,但那时皇上还要用晋王,他也就没往心里面去: “等事成以后,本将军以西北大营大帅的名头,晋升你为正将军,以后你也可以自称‘将军’了,你们老郑家再也不是屠户了。”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不敢邀赏。”郑副将板着脸说,心里头早乐开了花。 “哈哈哈,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得把这件事情落实了才是。”刘敬杰眯着眼说道:“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到。” 刘敬杰和郑副将这边的谈话,没多久就传入了梅一与贾世充的耳朵里面。 “刘敬杰这个老家伙,活该他那么多年没斗得过护国公,一天到晚就想这些阴招损招。”贾世充说道。 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换谁谁不气恼呢? 用易容术装作谢博宇的梅一说道:“南疆那边传消息来了,还有几日主子就能回来。你别个把月都撑过去了,到最后关头守不住,要不然你的苦劳都是白搭。” 梅一学着谢博宇的语气说话,还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贾世充就恨得牙痒痒:“如果真出事了,主子肯定怪你不会怪我!肯定是你哪里露了马脚才被他们发现不是真的主子的!” 梅一除了对谢博宇与梅字号的人以外,都没什么好脸嘴:“如果我真露了什么马脚,现在咱们几个就身首异处了。你当南疆那边没有皇上的人?” 梅一抛了个白眼给贾世充,示意贾世充少见多怪。 贾世充彻底蔫巴了,他没有想到他被人给盯上了,谢博宇他的人还不帮着自己出主意,那他到底为什么要投奔谢博宇来啊:“完了完了,难道要我跑路吗?” “哈哈哈,瞧你这点出息!才遇到多大的事儿就想跑路。”梅一嘲笑贾世充道:“放心吧,你只管见招拆招,刘将军还有郑副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面。” 贾世充一听,发觉梅一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哎,你是不是有招了?你告诉我,我才好安心啊?” “没听过知道得最多,死得最快啊!”梅一换了个姿势卧着: “我们晋王府的规矩严着呢,嘴上不把门儿的都进不来。你想成为‘包打听’趁早死了这份心,要不然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梅一你别太过分,都是为主子办事的,你凭什么就高我一等?你不就仗着你比我早来嘛…”贾世充气不过道。 梅一白了贾世充一眼,撩开门帘出去了。 主子要回来了,他得给为主子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 贾世充被刘敬杰他们盯上是迟早的事情。 当初主子与皇上约定把梅字号的人留在京城,只带了刚收服的贾世充去了西北大营,如果聪明点的人往深里面想,就知道主子是把贾世充作饵,吊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主子出人意料地去了南疆,刘敬杰等人盯上了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同时为了稳定西北大营的军心,刘敬杰他们就得想方设法、不着痕迹地寻找主子的缺漏,贾世充是最容易被盯上的那一个好巧不巧地也给主子解决了眼前的危机。 主子当时就算是心慌意乱地为了生死未卜的梅家大小姐去了南疆,也不忘把贾世充可能暴露以后的安排大体上说出来。 就凭这份坚韧与眼光,十个刘敬杰都不是主子的对手。 如果不是当初主子不想发生兄弟阋墙的悲剧,再加上先帝爷的叮嘱。 现在坐在最上头位置的指不定是哪位渤海王氏所出的皇子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腌臜 一声蛇发出的嘶嘶的响声以后,从地面之下钻出来一条蛇,盘踞在梅一身边。 梅一伸出手让蛇盘上自己的手腕,蛇的身子不夜凉如水的西北大营还要凉。梅一从蛇的小腹处拿出一个小筒,筒里面装着一个小纸团。 梅一看过信以后把蛇放到地上,蛇发着完成任务以后愉悦的嘶嘶的响声,再次钻入了地下。 “哦?这次主子不光要从南疆回来,还要解决别的事情啊,居然要动用宝和斋…”梅一在心中如此想道。 京城宝和斋内只有梅七、梅八和梅九在。 梅一在西北大营坐镇,梅二至梅六随谢博宇去了南疆,剩下的四个梅字号的人就格外孤独难耐。 “这一次主子怎么不带着我们去啊?”梅九年级最小,赌气地埋怨道:“主子最喜欢带大哥去,要不然就是三哥和五哥,这次连长久不启用的四哥也去了,梅二那个二傻子居然也去了,就剩下我们尾巴头三个…” “别算上你八哥我。”与梅九满腹愁怨相比,梅八十分淡然,甚至没有丝毫怨怼:“你八哥我就是坐镇京城,统筹各处消息的,我不在京城,那才叫见鬼了呢!” “切,那是八哥你没本事…” “你说什么!”梅八提高了声量,瞪着梅九说道:“小九你再说一遍试试…” “七姐,八哥他欺负我!”梅九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钻到梅七身边:“你看看八哥那样子…” “不是你先去招惹你八哥,你八哥怎么会凶你!”梅七指着梅九的眉心说道。 梅七是梅字号里面唯一的女子,因此经常被谢博宇派去保护梅栎清的安全。上一次梅七随着焦渥丹等人护送梅栎清去南疆,直到梅六潜伏进入拈花教内部,梅七才从南疆撤回来。 “七姐!”梅九像个小孩儿似的抱着梅七的胳膊撒娇,梅九说话尾音还打着颤。 梅九得逞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被梅八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个梅七…也不知道梅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九了,心里面装着自己的小九九了。 梅八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梅九已经对梅七起了心思,就记得梅九喜欢当着梅七面前,招惹其他梅字号的兄弟。 要说梅九过火也不算,就是嘴欠得想往梅九脸上招呼一下。 梅七也不想任梅九胡闹下去,便道:“看时候消息已经送到梅一手上了,希望梅一那边平安无事,主子才好接手呢。” “估计难,盯着西北大营主帅位置的人不少呢。”梅八早已料到:“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怕他们乱起来。只要一乱,外敌环伺之下,就在手上见真章了。” “主子真要通过汝南公主还有肃云伯府世子扰乱大魏与南疆的视线吗?这不是正中了汝南公主的下怀吗?”梅七不解地问道。 “腌臜的事情哪里都有,特别是汝南公主还有肃云伯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坏了肃云伯府世子也就不奇怪了。”梅八说道:“自己造的因果,自己也得受着。” 梅七想起主子传回来的信儿里面说如云伯府世子和拈花教四大长老之一的南方长老不清不楚的,心里面就直打颤。 原以为汝南公主还有梅家二老爷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受不了的了,没想到肃云伯府世子连那样的老妖怪也能下得了手。 梅八猜着了梅七在想什么,没有直接告诉梅七肃云伯府世子还和梅家大小姐的妹妹、梅家三小姐有一腿呢,梅家三小姐还和高家三老爷… 总之肃云伯府、梅家二房、梅家二夫人的娘家韩家还有高家三房都是乱糟糟的,就像约好了似的,一个比一个乱,看谁能乱到顶才罢休。 这时梅八听到了外面的声响,起身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面带喜色:“碰巧了,碰巧了,这一次想要动汝南公主还有肃云伯府世子的不止咱们家主子。” “真的吗?还有谁想动几个腌臜货?”梅九说道。 梅九边说边故意往梅七那边靠了一步,梅七觉得别扭向前走了一步。 梅七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难道是梅家老夫人要把梅家大小姐的死仇算在拈花教头上,但拈花教隔得太远,所以就算在了汝南公主头上?” “梅家老夫人贼精贼精的呢,那等会直接把梅家拖下水的事情,梅家老夫人不会做的。”梅八想到了梅老夫人私下与鲜卑通了信的事儿:“你们估计猜不着,那人是…” 梅八用手指了指上方,梅七与梅八两个人会意,梅七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那人不是,不是…” 梅八叹了口气,那位如果那么做,真是看上了梅家大小姐,自家主子追妻之路又添障碍。 眼瞅着自家主子追梅家大小姐经过了另娶她人,生离死别,就这样还能破镜重圆,已经是老天爷开了大恩,他以为老天爷会就此开眼,让自家主子还有梅家大小姐在一块儿了。谁成想…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他们家主子被逼急了,那只有…一条道了。 “咱们在京城里面要为主子多打算了。”梅八不敢多说,但心里面油然而生了一种自豪感与兴奋感。 他们一块儿长大的、亲如手足般的主子终于可以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了,那么,那么他们梅字号世世代代侍奉大魏皇帝的使命也不会在他们这一代断了… 那个同样出身高贵,事事压兄长一头的主子也有机会可以大展拳脚了,他们,他们也不算辜负先帝爷所托。 在梅八眼中,谢博宇与谢博翰两兄弟走到这个地步是必然的,谁能能容忍卧榻之旁有一个比自己还优秀的兄弟?并且这个兄弟出身与自己极为相似,父亲相同、母亲还是堂姐妹。 如果是他,他也睡不好。 要怪就怪渤海王家太贪心,同时送入两位王家女子,渤海王家以为这样赢面就大了,殊不知天家的骄子不肯低头,特别是一个窝儿里面出来的,更是要争得个你死我活。 第四百九十二章 默契 谢博宇与谢博翰两兄弟之间的平衡,全靠谢博宇一步步退让才换来的。而在原来先皇后的嫡子、现在的逆贼秦王谢博智被生擒入京以后,谢博宇最后的作用也失去了。 早在十年前,自家主子奉命去东明抓逆贼秦王的时候,就显现了端倪。 那时候朝局混乱,南疆、西凉的势力在各自边界上扰乱着,甚至渗入了大魏朝堂,一些和秦王与先皇后联系密切的老臣想趁此机会推翻刚刚登基的当今皇上,让秦王上位。 那些老臣认为秦王才是正统的嫡长子,当今皇上是后妃所生,他们也看不上眼。 先帝爷的小妹、护国公之妻长公主殿下与护国公夏焘临危受命,两人兵分两头前往大魏与南疆、鲜卑的边界,才压住了那些与外敌勾结,蠢蠢欲动的叛党逆贼。 也是因为局势危急,夫妻二人把康平郡主夏研托付给梅家老夫人,夏研才与梅栎清一起度过了几年。 也是因为这样的阴差阳错,谢博宇比其他人更早见到了与他命中有缘的梅栎清。 这其间的种种,谢博宇自然不会告诉自以为当了“月老”的夏研。要不然年仅五岁的夏研一封信怎么会叫来远在京城的晋王? 谢博宇看见了自家皇兄是如何诛杀那些拥护秦王的朝中老臣,深感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秦王”,于是对外开了宝和斋,也把先帝爷留给谢博宇的梅字号尽快用上了手。 梅八想起以前的种种,又叹了口气。 “八哥,现在咱们是不是要帮助汝南公主他们…”梅七问道。 虽然梅九是最小的,但梅字号的年龄不一定与数字的大小有关,比如梅八就比梅七大。 梅八笑了笑:“帮助汝南公主多没意思啊?咱们要帮就帮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不对,要帮就帮远在南疆和郭万年有一腿的南方长老。” “八哥你的意思是…”不光梅七,连梅九听到了都兴致勃勃地继续听下去。 “说起来梅府也是家门不幸…”梅八心情复杂地说道:“梅家大小姐的妹妹、梅家三小姐已经有了身孕…” 梅七和梅九对视一眼,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了。 梅家三小姐怀了身孕,那,那… “不错,是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的。”梅八表情也复杂:“原本我也不想牵出来这件事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我原本的打算是如果肃云伯府硬要完婚,那就让怀了身孕的梅家三小姐顶替梅家大小姐嫁过去,汝南公主府、肃云伯府也没有话说。 但是和主子的安危比起来,和大魏的安危比起来…” “那,那梅家三小姐的事情会不会败坏了梅家的名声?”梅七身为女子,最晓得其中的轻重。 如果梅家三小姐的没了清誉,肯定会连累没有婚嫁的梅家大小姐,况且和梅家三小姐厮混的人是梅家大小姐未来的夫君。 就这样的梅府,没有梅家老夫人撑着,还不如倒了算了呢,平白无故恶心人呢。 梅八说道:“与其等肃云伯府和梅家举行婚礼的时候说,还不如就等现在闹出来,到时候就说南疆细作为了抹黑大魏瞎说的。” 梅七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一向处事稳妥的梅八不会说这么不靠谱的事儿,而是这件事不得不闹出来了。表面上看是肃云伯府世子与梅家嫁娶的事情,其实是大魏与南疆的角力。 汝南公主不可能拿出来垫背,只有肃云伯府世子…那梅家三小姐也不能得善终了。 “那太妃那里…”梅七唯一担心的是太妃那边会因为这件事儿对梅家大小姐看不上眼,那么主子与梅家大小姐之间又添坎坷。王爷想和心爱的女子相守怎么就那么难呢? 梅八摇摇头,不置可否。 梅八相信王爷与梅家大小姐经历了生离死别,为了梅家大小姐奋不顾身去南疆,一定会打动梅家大小姐。但如果涉及到谈婚论嫁的事儿,两个人其实越走越远。 梅府与鲜卑勾搭上了就是里通外敌,再加上梅家三小姐的家风不正,皇上对梅家大小姐的觊觎,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往梅家大小姐身上抹泥,等闲人家为了家门清静,都不会让这样的女子进门儿。 虽说在外人眼里自家王爷丧了刚刚进门的晋王妃,成了鳏夫。可是与梅家大小姐那边的境况一比,还是好了不少。 太妃娘娘会同意妻族没有助力的梅家大小姐进晋王府的门,当上名正言顺的晋王妃吗? 梅九没有梅七和梅八想的多。 在梅九看来,没有肃云伯府世子正好,太妃娘娘同不同意也不打紧,到时候梅家大小姐多给自家王爷开枝散叶,给太妃娘娘生一堆小金孙,太妃娘娘这一关就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这时,张管家按暗号敲了敲门,一个人走了进来,只是关门的时候有些费力,一只手能以关上灌风的门,梅九眼疾手快帮张管家关上了门。 梅八和梅七对张管家另一只空荡荡的袖管看不过眼,总觉得看不习惯,梅七还背过身去飞快地把要掉下来的眼泪擦掉。 张管家就当没看见梅七抹眼泪,径自问梅八道:“王爷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这件事儿还得张管家您出面。”梅八把大致情况和张管家交代了几句,张管家明白了自家王爷这一次是想借着上次在南疆铺的路,把南疆的粮食还有那一大群人全都带回来。 张管家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展颜对梅八说道:“好你小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考老夫,是不是手心想挨板子了?” 梅八见自己把张管家逗乐了,一扫梅七之前带来的沉重,也伏低做小地说道:“小八怎么会想考您呢?就是想看看咱们爷俩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张管家呵呵笑道,梅八看准了时机,一齐说道:“京城云家!” 两个人会心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梅七和梅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四百九十三章 欣慰 此时云家未来家主云飞扬连续打了个喷嚏,捂紧了衣服,自觉又不像伤风感冒的样子。 “扬儿那么晚了还没睡呢,在读账本呢。”云家老夫人云舒氏杵着拐杖走过来道:“扬儿是不是衣服穿少了?快点加件衣服去,小心明儿个起不来。” 自从云飞扬上次去西北大营在晋王谢博宇那里大闹了一场,被贾世充不阴不阳地警告了一番,云飞扬对梅栎清的心思就淡了。 当他回京城的路上仔细琢磨,基本上都如贾世充所说,他处处不如晋王谢博宇,他有何立场质问谢博宇关于梅栎清的事情呢? 他再回过头来看自己平常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儿未来云家家主担当的模样,以后再碰到心仪的女子,是不是心爱的女子也要这样被抢去? 抑或是无谓地依靠自己的祖母,等祖母仙逝以后,诺大的云家家业都被抢了去?他到最后什么都没落到? 云飞扬心中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等他回到京城来的时候就一头扎进了账房,把云家过去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账目都拿出来一一细读。 云飞扬那股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劲儿,看得连云家现任家主、云家老夫人云舒氏都不敢相信眼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读账本的劲儿是自家亲孙子,看得云家老夫人啧啧称奇。 “祖母您来了。”云飞扬把手中的账本放下,亲自走过来搀扶云老夫人。 云飞扬不像之前或大剌剌地对云老夫人视而不见,抑或是冲上去抱着云老夫人的胳膊撒娇、要几个大钱来花花,这副知礼知数的模样让云老夫人十分满意。 “这不是看你屋子里面的灯还亮着吗?祖母就过来瞧瞧。”云老夫人挥一挥手,让身旁的婢女把羹汤端来:“你不能一味地苦心思,还是要多吃一些补一补,账本才看得进去呢。” “是,祖母。”云飞扬把羹汤端过来轻轻放在桌子上,他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云老夫人的关心十分厌烦,反而是客客气气地应下: “祖母您也是,让孙儿添衣服,自己个儿穿的不也薄了?孙儿让婢子给您拿件衣服来…” “不用不用,祖母披着这件坎肩就够了,再多就热乎了,晚上回去不好睡觉。”云老夫人发自内心地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孙子: “今儿个看账本就看到这里吧,要把账本里面的东西融会贯通,可不是一日的功夫。” “孙儿明白。”云飞扬对云老夫人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孙儿之前落了那么多东西,不是一会儿能全部弄明白的。可不去看账本,就一日弄不明白。” “我的好孙儿能早几年明白这些道理,祖母就能多享几年清福了。”云老夫人呵呵笑了起来,让身旁的下人都退下:“祖母今儿个晚上来,是想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云老夫人从一个小兜兜里慢慢掏出几枚印章,摆在云飞扬面前:“这些东西,迟早要交给你,晚交不如早交…” “这可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云飞扬推脱着曾经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孙儿看了账本才明白自己差的东西有多少,没有祖母撑着这份家业,云家早就垮了。祖母是看到孙儿努力,就想对云家撒手不管了吗?” 看见云飞扬脱胎换骨的变化,云老夫人笑得泪水盈睫。 如果云飞扬看见云家家主的印信立马就收下的话,她反而不会把云家的这些东西交给云飞扬。 而云飞扬按她最满意的方式来应对,云家老夫人这时候心里面才有底:“祖母怎么不会管扬儿,祖母年纪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这些东西早交给你,祖母早放心,不会想着闭眼蹬腿的那一天有没有把这些东西交到你手上…” “祖母…” “让祖母把话说完。”云老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泪:“你祖父早逝,你父亲母亲去的早,你双亲只留下你这么一个独苗苗,祖母迫不得已才把云家这份家业撑起来。 祖母撑了那么多年了,祖母早就累了,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拿‘牝鸡司晨’骂你祖母。 祖母惶恐,从来没想到这么文绉绉的词儿会用在祖母这样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身上,这也算给祖母增光添彩了! 那些人背后嚼舌头根子的事儿小,你自小不喜文、不喜武,也不对咱们商贾之事感兴趣,着实让祖母急在心里。 这人一急,就喜欢上手教训人,这么多年扬儿你也吃了不少祖母的苦头了吧?” “祖母…孙儿从来没有怨过祖母,孙儿那时候不懂事儿,让您老人家操心了。”云飞扬哽咽地说道, 云飞扬抱着云家老夫人呜呜地哭起来,想起以前街坊四邻的小孩儿骂他“没爹教,没娘养”,他一时气不过就抓着那些小孩儿朝脸揍,事后还得被自家祖母训斥,心里面委屈极了又没办法说,仗着自己生活无忧就不思进取气祖母。 回过头来想,他干的都不是人事儿! “祖母知道扬儿心里面委屈没地方说,祖母从来没怪过你…”云老夫人抚摸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孙儿感慨万千:“要怪就怪这命,怪命让你没爹没娘…” “孙儿现在不怪了。”云飞扬说着说着,鼻头红通通的:“孙儿不怪命,命把那么好的祖母带到孙儿身边,抚养孙儿长大,不嫌孙儿不懂事…” “这就对了,人啊,千怨万怨不能怨命,命给你的得好好受着,等千锤百炼以后,你在人世间也成材了,临了临了的时候不会觉得这一生白活过。” 云老夫人也给云飞扬擦了眼泪:“祖母也知道你在西北大营遇到的事儿,晋王爷他那么做,自有他的打算,咱们不能强求人家晋王爷。 这一趟咱们云家不是没有收获的,你经过这么一遭成长了那么多,这比孙儿给祖母挣来金山银山还要让祖母开心和欣慰。”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上门 “咱们云家在南疆损失的那些人还有钱财,没有就没有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云家老夫人劝解云飞扬道。 “孙儿也是这么想的。”云飞扬心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但云飞扬忍住不去想那种失落感的由来: “孙儿还想着,如果晋王殿下需要,咱们把南疆这条线上的所有东西都给晋王殿下,只把为咱们云家效劳了几十年的老掌柜召回来,让那些老掌柜和儿孙们团聚。” 云家老夫人露出诧异又欣赏的眼神:“祖母也是这么想的。把南疆那些东西分割清楚,咱们和晋王殿下就不相往来了,这天下…可能要乱了…” “孙儿和祖母想的一样,要不然咱们在西凉、赫赫、鲜卑的分号都撤回来吧。不,也和南疆分号一样,只要人不要东西了。” 云飞扬知道这样损失会有多大,但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些金贵的老掌柜没有了,他们云家就算有再多钱财,生意也难做起来。 云老夫人笑得更开怀了:“祖母已经想到了,除了南疆这条线,其他线的人还有东西都撤得差不多了,你祖母这点眼水还是有的。” 除了南疆这条线…祖母是担心她擅自做主,会让他心里不快吧。 云飞扬既惭愧又感动,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做生意的本事学好,让云家的家业发扬光大,遍满大魏。 第二天一早,云家来了一位生人,没有递帖子,云老夫人亲自把人迎进来的:“张先生,咱们也有几十年未见了。” 云老夫人看着张管家一只空荡荡的袖管,没有询问为什么张管家少了一只胳膊。 “老夫前来叨扰,是来给云少爷还有云老夫人您赔罪的,上次在西北大营,底下的人不懂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张管家开门见山地说道。 “什么不该说的话,老身可没听说,只知道老身的孙子从西北大营回来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知道刻苦上进了。如果他早拿出这个劲头来,没准儿还能考个功名回来呢。”云老夫人只字不提在西北大营发生的事情。 张管家听云老夫人这么说,捋着胡须点点头:“飞扬那孩子老夫见过,长得一表人才,若能知道沉下心来把您这身本事学过去,云家的家业会越做越大的。” “飞扬这孩子不给老身捣乱,老身就心满意足了。”云老夫人听到张先生提到“云家家业”四个字,赶忙和张先生说道: “张先生您请坐,来人上茶。最近眼瞅着要变天了,我们云家想把在大魏以外的产业全部抛售,张先生您有没有意思把我们云家在南疆的产业全部收下?” “那可不是小数目,云老夫人您舍得吗?”张管家赞叹云老夫人不愧是大魏产业做的做得最大的云家家主,这个鼻子比狗还灵光。 但是云家想跑…那可没门儿! “我们云家做生意,就讲究一个‘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张先生您就成全老身了吧,那南疆太远,接下来我们云家可管不到了。”云老夫人示弱道。 张管家端起茶杯把茶水的热气吹散,云老夫人看到张管家这个样子,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甚至眼底布上了惶恐的神色。 晋王府这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云家?不就是因为一个梅家大小姐,因为一个女人,晋王爷就想把他们云家赶尽杀绝吗? 官不与民斗,更何况那是天家! 云老夫人此时肠子也悔青了,当初知道梅家大小姐和晋王殿下有往来的时候,就该下狠心让云飞扬和梅家大小姐那边断了。 现在好了吧,不是惹祸上身了吧?如今可怎么办是好? “云老夫人莫慌,老夫来的路上未饮水,口有些渴了,想用一用您这好茶。”张管家不徐不疾道:“您说南疆那边的事儿吧,连我们也犯难呢。” 云老夫人以为是张管家说南疆生意出了问题,便道:“张先生您在那边遇到事儿了吧?我们云家的人在那边经营几十年,多多少少在当地有些自己的人脉。张先生您只要发话,我们立马给您派几个老掌柜去。” “我们在南疆确实遇到了事儿。”张管家打量云老夫人身边的婢子,云老夫人让人都下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张管家才继续说道: “这回不仅是生意上的事儿,我们家主子也困在南疆了。” “什么?” 云老夫人把自己那杯茶打翻了,下人往窗户里面伸头,云老夫人对外面的下人说道:“老身不小心手打滑翻了茶杯,等会儿客人走了你们再进来收拾。” 云老夫人定了定心神说道:“张先生您这话,老身就听不懂了。老身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一介商贾,张先生您主子的事情,我们万万帮不上忙的。送客!” “慢!”张管家伸手阻拦云老夫人道:“云老夫人您以为现在云家可以置身事外吗?” “张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是要挟我们云家吗?我们云家虽是商贾之家,咬起人来,也会拽下一块肉来!”云老夫人不怒自威,一般人看云老夫人这样,恐怕早就吓破了胆。 “祖母!”云飞扬推门进来,拱手对张管家问候道:“张先生您来了,晚辈未能出门迎接,实在是失礼失礼! 祖母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了,张先生您多多掂量。有什么事情,张管家您和小辈我说,祖母在旁边给小辈我压阵?” 云飞扬自幼耳濡目染,见惯了云老夫人待客,自己也有样学样,明面上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云家少爷到底是不一样了,知道心疼自己祖母了。”张管家点头称赞道。 “你来作甚!大人谈事情,你们小孩子少管!”云老夫人怕一不小心把云飞扬牵扯进这样的麻烦事儿里面,闹不好,是要把性命丢掉的。 云家要死,也只死她一个,云飞扬还要继承云家的家业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唬人 “祖母!张先生不是那等强人所难的人,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云飞扬知道了张管家要来,躲在墙根听墙角呢。 能让张管家亲自来云家拜访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云飞扬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晋王殿下在南疆给困住了。 云飞扬内心隐隐作痛,晋王殿下能去南疆大概只会为了一个人… “不错不错,云公子说到点子上了。”张管家乐乐呵呵地捋了捋胡须:“我们主子打算把南疆那条线上的生意交给云家来做。” “啊?”云老夫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常人不是见到好处就往自己兜里面揣吗?晋王殿下连这等天大的好处也没要,那么代表… “我们云家何德何能,能为晋王殿下跑腿办事儿?那个史老板不就做得很好吗?听说还谈下了不少生意来,哪里需要用得着我们云家?” 云老夫人生怕说的隐晦了,像方才那样又上了张管家的套! 晋王殿下是龙子龙孙,和当今皇上既是亲兄弟、又是表兄弟,皇上不会对晋王殿下怎么着,肯定到最后是他们云家来背黑锅! “云老夫人别急啊,老夫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儿呢,老夫人您不用那么紧张。”张管家眉眼带笑,就好像说今天的天气是艳阳天一样: “云家不用做什么,既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只是在名义上接收一批货物就完事儿了。” “货物?什么货物…若是带不该带的东西…”云老夫人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就是一批粮食,有什么不该带的?”张管家慢慢啜茶道:“云老夫人您多心了…” “不就是一批粮食?张先生您说的真轻松!现在大魏查什么都不严,就是查粮食最严!去年河道总督李立宽才被问斩了,今儿个您让我们云家带这样可以杀头的东西。” 不由得云老夫人不多想,晋王殿下区区一个亲王,为什么要从南疆拿粮食?莫非是晋王殿下有别的目的? 张管家没有继续和云老夫人说这个话题,反而和云飞扬聊起来:“听云老夫人说,云公子最近用功呢?读了不少账本?” “小辈我哪儿有,只是帮着祖母整理整理不要的物件罢了,祖母那么夸小辈,都是祖母抬爱了。”云飞扬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可张管家这么问他,他于情于理不好不回答。 云老夫人看着地上碎了的茶杯,也不好端茶送客,只能用眼睛瞪着张管家,希望张管家受不了早些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算是账本也是如此。”张管家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如果平常不用用,都是假把式…” “张先生您说的是。”云飞扬只应不做声。 “比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果没有人去做,只是书上的一纸空文。如果大魏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大魏也就完了。”张管家说话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 “云老夫人、云公子你们认为主子是给自己攒的这批粮食?把这批粮食攒着自己用? 先不说皇上与主子的关系,主子在民间素称‘贤王’,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为了大魏百姓,什么时候给自己算计过?” 张管家说话掷地有声:“实不相瞒,这批粮食会作为粮草送往西北,一旦开战了,这批粮食会养活多少大魏的将士?没有大魏的将士,谁给大魏守护江山社稷,守护咱们这些黎民百姓?” “可是…这件事儿不是应该告诉皇上,让皇上派兵去接应更好吗?”云老夫人没有被张管家给唬住。 张管家心道这位云老夫人果然不简单,到这个时候大面上还是稳稳的,不轻易露出破绽。 张管家嘴上说道:“云老夫人依您之见,如果这件事儿告诉皇上,皇上会怎么做?” “皇上会派守在边界上的将士前去接应王爷啊。”云老夫人说道。 张管家手指指着面上的茶几说道:“问题就在这儿,现在局势那么紧张,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传到南疆,那么…” 云老夫人福至心灵:“您,您的意思是…” 云飞扬也听明白了张管家的暗示,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我们云家也不能做什么,张先生您看这么着行不行? 正好云家有一批老掌柜要撤回大魏来,可以通过这批老掌柜返回大魏的时候,顺便把粮食给带回来。” 张管家心中赞赏云飞扬反应机敏,察觉到了他真正的用意,但没有真正摸透,他还以为这番话会是云家老夫人说出来的。 云飞扬通过云家掌柜拖家带口夹带的方法将粮食运回来,既给了晋王面子,又不牵扯其中,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但张管家想做的不只是这些。 张管家不仅想靠云家把自家主子救回来,把南诏少主达瓦次仁手里面那批粮食给运回来,更重要的是,他想靠这次的事情在明面上把云家拉过来,等日后留作他用。 云家产业遍满大魏,谁说“士农工商”,士不如商?商贾能起作用的时候,比一大批光动嘴、不动手的士大夫好用得多。 张管家预感到未来自家主子会比现在走得远,得先替自家主子攒好将来要过冬的物什。 “云公子此计甚好,老夫在这里替主子谢过云家老夫人、云公子了。”张管家起身向二人拱手说道:“若待时日,云公子必能将云家发扬光大。云老夫人啊,你可生了个好孙子!” “张先生您别这么捧扬儿,他才刚刚有个正形,您这么一夸,万一把扬儿的这股子心气夸没了可怎么使得?”云老夫人虽然笑着,笑意未达眼底。 张管家嘴上虽然应下了云飞扬的提议,但他心里面已经做好了打算。 云飞扬选择这样的方式比云家在名头上认领南疆这批粮食还要符合张管家的希冀,或者说,张管家就等着云家祖孙俩下这个决定。 云家一旦决定这么做,就回不了头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办妥 当张管家回到宝和斋的时候,一干人等都等着张管家回来。 “张叔,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办妥了吗?”梅九心急火燎地问道。 “有你张叔出马,哪儿有你张叔办不下来的事儿?”张管家说道。 梅七帮着张管家把外衣脱下,虽然她看见张管家的空荡荡的袖管依然眼睛红红的。 “云家真能同意了?不该吧…”在梅九看来,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的人家,一定是个顶个地聪明,怎么会轻易落入张管家的圈套呢? “山人自有妙计。”张管家这时候才能舒舒服服地喝上一口热茶,那茶水滚热滚热的,能那么直溜溜地热到心里面去。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王爷不在,张管家心里面总觉得空落落的。 虽然听说自家王爷被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扣住的时候,他着实为自家王爷捏了一把汗,后来听说王爷和梅字号的人一道姓地牢里面逃出来,他心也就落了一半儿了。 依自家主子的性子,恐怕快被逼急了吧。 那他就替自家主子把云家拿下,日后留作他用。 “张叔,你就和我们说说嘛,让我们开开眼,你是怎么搞定云家那一老一小的?”梅九对张管家每次出手就能搞定一件事情十分好奇。 张管家不似梅字号的人会武会术,只凭一张嘴就能让那么多人服服帖帖的了? 远的不说,就说去年送梅家大小姐去南疆,张管家不仅从高家嘴里薅出一嘴毛,还能把蓝宏真蓝将军那样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归到自家王爷麾下。 他曾听梅八说过,蓝宏真将军作为大魏唯一的女将军,那可是一匹烈得不能再烈的胭脂马,张管家由打不过蓝宏真将军,他是怎么做到让蓝将军听他的话的? 如果把这一招学到了,那么梅七…不就能对他另眼相看了吗? “什么叫‘搞定’?你会不会说话啊?”张管家看着翘尾巴的梅九,就知道梅九想拉什么屎: “先别说云家的事情了,你们那边的事情做得如何?要不然只有老夫这一边得行。你们那边又拖后腿了,主子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八哥出去了,很快就知道了。一般八哥办事儿,也是一办一个准儿!”梅九回答道。 “谁在背后念叨我呢?我耳朵都快烫熟了!”梅八从窗子外面溜进来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怎么着,说你八哥我的坏话呢?” “小九怎么敢说八哥的坏话,明明小九在夸八哥呢!”梅九扭头看着发呆的梅七问道:“你说是不是啊,七姐?” “啊?什么事情?方才我没听到。”梅七扯出个笑容说道。 “啊!七姐你这不是坑我呢,你没听见,八哥他又…又要欺负我了!”梅九故作委屈说道。 张管家对梅九“顾此失彼”的作为十分好笑:“好你个小九,缠着你七姐问这问那,怎么不问问刚刚和你说话的张叔我?是不是见到美人,你就不想和老夫这个糟老头子说话了?” “不是不是,张叔你误会了…”梅九吓得说话都结巴了,生怕自己惹毛了张管家,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梅九的窘态被几人看在眼里,除了梅七以外的张管家和梅八哈哈大笑。 自我归笑了,梅八紧接着谈起他在南疆拈花教散播的消息的事儿:“我让梅六控制拈花教的人在南方长老面前嚼舌头根,以南方长老的性子,肯定会很快有所动作的。” “万一被南方长老怀疑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张管家担忧地问道:“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不是等闲之辈,万一被她发觉不对劲怎么办?” “我让梅六通过控制与南方长老有仇的东方长老的人传递的消息,南方长老肯定会先信三分。 再说了,咱们说的又不是没影的事情,肃云伯府世子和梅家三小姐的事儿肃云伯府都传遍了,就等着看笑话呢,南方长老稍微一查便知。我不相信她没在肃云伯府安插她自己的眼线。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察觉到不对劲,她也没办法阻止南方长老的醋劲儿。 肃云伯府世子能把那么一个老妖怪哄的团团转,那老妖怪心里面指不定多看重肃云伯府世子,怎么可能让其他人把她嘴里的肉叼走呢?” 梅八把一切大致算好了,就等着南方长老上钩呢。 虽然他摸不透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的脾气,但是对付一个东方长老或者南方长老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不其然,当晚南方长老通过梅八与梅六安排的人知道了她的小姘头、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与梅家三小姐梅栎静有一腿的时候,凭着南方长老对郭万年的了解,根本没有怀疑事情的真假,直接认定了从东方长老那里听来的消息: “那个小畜生!枉我巴心巴肝地对他好,他居然想着在外面找女人?那女人还是他过门的周莘娜,不对,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妹妹! 梅栎清还没过门就这么乱来,那小畜生就宠那个小贱人…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有一个人管管那个小畜生!” 被梅六控制了的婢女在一旁给南方长老出主意道:“汝南公主不是肃云伯府世子的亲娘,肯定不会管肃云伯府世子的事情,更何况梅家三小姐是汝南公主的姘头、梅家二老爷梅仲梁的女儿,看在自家姘头的份儿上,汝南公主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你说怎么办啊?难道就眼睁睁这么看着…啊!”南方长老气得吨吨吨下去一壶茶水: “不行,本长老咽不下这口气! 当初汝南公主因为他郭万年惹了自己身边的侍女,差点儿就要废了他这个世子,如果不是本长老,他现在坟头的草都长了两长高了! 郭万年他把本长老当什么人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吗?” “汝南公主管不了,那就找一个可以管肃云伯府世子的人啊!就是南方长老您得受些委屈!”婢子说道。 第四百九十七章 出谋 “你说什么‘委屈’?你说的委屈难道要让本长老给那个贱人送礼示好?世间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南方长老的眼中好像要喷出火来: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不要藏着掖着。如果事情办好了,本长老重重地赏你!要是办不好,你就学聪明点儿洗洗干净去万虫谷喂虫子去!” “婢子哪里需要什么赏赐,能为主子您排忧解难就算是婢子的荣幸了,婢子再要赏赐就蹬鼻子上脸了。”婢女说道: “要找人管住肃云伯府世子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让周莘娜小姐…不对,梅家大小姐与肃云伯府世子依礼完婚。 肃云伯府世子又不喜欢梅家大小姐,这您也知道,要不然就会闹出大魏高太尉七十大寿的千鹤宴、远鹤楼后花园那一出了。 梅家大小姐为了自己日后的地位与身家,就不得不替南方长老您管一管肃云伯府世子,特别是梅家三小姐。一个窝儿里面出来的,哪儿没有什么磕磕碰碰的?” “诶?竹香你说话什么时候那么上道了,以前本长老怎么没发现?”南方长老那双细长似蛇一般的眼睛盯着身旁叫竹香的婢子说道:“你说的这是个法子,法子虽好,但不好办啊。” 竹香被盯得整个人恍惚了一阵,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关于肃云伯府世子,婢子能想到的只有肃云伯府世子与莘娜小姐完婚这件事儿,婢子没想着是不是管用,就交给主子您来定夺了。” “是吗?如果你平时也有这么好的脑子,能给本长老省多少力。你下去吧,本长老再想一想。”南方长老一想到自己的小情人要送到以后很可能是自己人的被窝里面,心里面更不是滋味。 以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那个德性,一天离不了女人她也晓得,但郭万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碰梅家的三小姐。 如果是其他野食,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梅家三小姐明知道她大姐要嫁入肃云伯府,还上赶着往上凑…摆明了不怀好意! 如果是梅家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周莘娜的话…真还别说,就冲梅栎清那被毒毁了的面容,郭万年那么一个喜好颜色的人,很可能压根儿不会碰她! 南方长老想到这里立马来了精神,她得想个法子让教主同意尽早完婚才是… 在南疆栽了个跟头的、从鲜卑来的北山望也摸清了一些梅栎清的底细。 梅栎清原先身中几毒、再加上肚子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开了个大窟窿而命在旦夕,被大魏的人送到了南疆来医治。 奇怪的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扣下了梅栎清,让护送梅栎清来的其他人都先回去。 再接着就是梅栎清变成了“周莘娜”,在南疆生活了一段时日,一天不小心在圣泉水里咳了几口圣泉水进去,当天晚上人就不行了。 再然后就是在梅栎清身故几天后,大魏的晋王亲自来了南疆,想把梅栎清给救回去,反而被周阿琳捉住关进了地牢。 差不多在他来南疆的前后脚,大魏的晋王从地牢里面逃了出去,带走了不少人… 北山望知道了大魏晋王谢博宇捉住并逃走的消息,简直怒不可遏! “我就说呢…为什么周阿琳还有那个梅栎清要来这一出!”北山望想起豁出去连命都不要往大石头上面撞的梅栎清就恨得牙痒痒: “梅栎清是怕本公子知道了她那个大魏来的小情人逃走了,生怕本公子对大魏那个晋王不利。 周阿琳是想打着鬼卫队银钱的算计,所以才和梅栎清一起做了这个局,她们都有周家的血脉,自然是穿一条裤子通气的。 好啊好啊,本公子还以为能捉到一只鹰,没想到反而被这只鹰给啄了眼!” “那咱们该怎么办…”北山望身旁的侍卫问道:“看样子那大魏的晋王还没有逃出南疆去,咱们要不然趁此机会活捉大魏晋王?” 一提到大魏晋王,北山望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她周阿琳不是想逼着咱们鲜卑多出冤枉钱吗?那咱们何尝不能逼一把周阿琳? 西凉、赫赫还有咱们鲜卑三家都听她的,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份量?她再牛气,也不过是活了几百年、复国无望的老妖怪! 她几百年前没做到的事情,现在就能做到了?恐怕不见得呢。人老了,越老越怕死,越老越没胆,周阿琳活了几百年,不也是一个德性? 本公子看她就是想吞了咱们三家的东西,随便糊弄糊弄咱们就完事儿了。 什么攻打不攻打大魏的? 她周阿琳真想攻打大魏,就应该把大魏西北大营主帅晋王谢博宇到南疆的事情告诉咱们三家,可是她偏偏按下来不发,还让晋王逃出了圣泉!这已经说明她不中用了! 西凉、赫赫是怎么想的我们不管,可是咱们鲜卑不能那么窝窝囊囊,听从一个老妖女的差遣! 传信回鲜卑,就说大魏西北大营主帅晋王谢博宇到了南疆,让国内立刻着手攻打大魏!三军无主帅,看他们大魏怎么能打赢!” 北山望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周阿琳眼里,北山望写的亲手信连同送信的那只鸽子一起被送进了火里,鸽子被圣泉里面的婢女们分了吃了,虽然没几个人能分得到鸽子肉。 这时的周阿琳怎么也没想到,被梅六控制的其中一个婢子把北山望的亲手信替换成了另外的信纸,丢进大火里面的那只鸽子也不是被北山望手下放飞的那只鸽子。 北山望的鸽子在南疆圣泉外朝另外一个方向被放走,几日以后到了鲜卑。 等鲜卑攻打大魏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第二天南方长老和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说了梅栎清送嫁的事情,周阿琳没有当场答复南方长老,就说她要看看梅栎清的身体情况,别人没到大魏,病情又反反复复,梅栎清可没有第二个死而复生的机会。 第四百九十八章 回去 周阿琳怀着复杂的心情去看望正在屋子习书的梅栎清。 屋子外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洒在正坐在桌子面前的梅栎清身上,照在梅栎清雪白的肌肤上,给梅栎清笼罩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光辉。 而被阳光照到的地方,雪白肌肤之下黑色的血丝越发明显,隐隐能看到黑色的血丝周围围绕着一层发紫发红如薄雾状的东西,像地底下的蠕虫那样蠕动着。 梅栎清就好像真的是一个从阴曹地府里面爬回来的恶鬼,那些被她双手碰过的东西,都会被身上那层黑色蜘蛛丝缠上,拖到地底下,再也不见踪影。 周阿琳以前看着这样的梅栎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自从梅栎清死而复生以后,她对梅栎清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总觉得梅栎清会化为暗夜中的女妖怪,哪天指不定就在晚上吃人肉、喝人血了。 梅栎清对站在外面的周阿琳的心思一无所知。 经过北山望劫人的那件事情以后,梅栎清轻易不会出屋子,以免和北山望碰上。 梅栎清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在东明的时候。 那时候夏研和梅栎桐在她温书的时候在她身边吵吵闹闹,夏研抱着她的手说要做红豆饼,梅栎桐就抱着她另一只手说要吃荞麦饼。 她哪边也拗不过,给夏研做了她最爱吃的红豆饼,给梅栎桐做了他爱吃的荞麦饼。 两个人笑呵呵地吃着,吃到后面夏研手里拿着荞麦饼,梅栎桐手里拿着红豆饼,谁也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哪个是别人的。 梅栎清望着两个消停下来的小家伙,一边捧着书继续温书,准备回答“北莫”莫如是先生第二天要考校的功课。 现在回过头来想,这一切就像梦一样。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是在及笈宴上被皇上羞辱而不能进宫的时候? 还是在祖母听到她不能进宫的时候的悲愤之语、让她明白了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替梅家承受来自天子的怒火? 还是祖母放弃了讨好天家,让她嫁到比梅家还不如的烂泥潭里面? 她不是一个物件,她是有心的,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都记在心里。 以前她不争,是她不屑于去争那些有的没的。直到她发现她再不为自己争一争,连性命都会搓磨没了。 真是可悲啊。 在大魏有梅家,在南疆有周家,现在连鲜卑的北山家也掺和进来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和她沾亲带故的,却无一不想从她的血、她的肉里面榨出汁来,供他们自个儿享用。 凭什么她梅栎清是贱命一条,为家族奉献出一切?他们那些人是她的亲人吗? 他们配吗? 梅栎清在心里面想着这些,周阿琳看着梅栎清敏锐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梅栎清手里面那本蛊术周阿琳也看了三年有余才渐渐摸到门道。 以前在宫里面她只用和姐姐、父母兄弟嬉戏玩耍,全然不知人间疾苦。 没想到一直对他们忠心耿耿的谢家有一天会反过来咬他们的主子,而梅家…梅怀桐,选择了谢家先祖,却没有选择她的姐姐。 她现在选择和京城这支保有梅怀桐血脉的梅家联姻,未必没有报复梅家的念头。 如果不是梅怀桐胳膊肘往外拐,如果不是梅怀桐把她们周家的事情泄露给谢家人的先祖知道,她们就不会有灭国之恨了。 后来…后来…周阿琳不想再想下去,直接推门进入了梅栎清的屋子。 “莘娜,书看了多少了?”周阿琳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半儿有余,蛊术十分复杂,比医术还要难上几分呢。”梅栎清如实回答道。 “才几天时间就看了一多半儿,莘娜你学习的本事也了得啊,有没有得出什么心得来?趁你琳姐姐我有时间,给你指点指点。”周阿琳找了把椅子坐下。 窗外传来鸟鸣声,几只小鸟落在了梅栎清的窗外。一切看起来既寂静,又美好,就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上。 “蛊术不似莘娜之前想的把虫子放进一个瓮里面,让虫子自相残杀得出最毒的那一只,还是要充分利用虫子的毒性。” 梅栎清缓缓说道:“让虫子互相撕咬、吞噬,不是为了吃那个尸身,而是要让虫子吸收对方身体里面的毒液,混合成一种更毒的毒物随时备用,所以…” “所以什么?”周阿琳来了精神,好像梅栎清真的读懂了一些蛊术里面的奥秘,可能是因为梅栎清之前学过医术? “所以只要让想养的那只读物充分吸收其他毒物的毒性,蛊术就能练成了。”梅栎清答道。 “你说的大致思路没错,可是…”周阿琳笑道:“可是你没看到蛊术的后面,如果你看到了就不会那么说了。 各种毒物不能简单地相融,所以才造成了每个施蛊者功力的高低。要跨过蛊师的天堑,那不是谁都能跨过的。 如果你能跨过了,毒术你就不在话下了,道理都是相通的,特别是你还师从‘南焦’焦渥丹,有了医术的基础,对照起来一一确定就完了。” 梅栎清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周阿琳所说的蛊术的“天堑”,便对周阿琳点点头:“多谢琳姐姐指教,如果琳姐姐不说的话…” “如果我不说的话,你自己也能想明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周阿琳下定了决心:“既然你想学的东西已经学到了,那你就回大魏去吧,以梅栎清的身份。” “琳姐姐是说让莘娜嫁到肃云伯府去?”梅栎清反问道。 梅栎清迟早要回大魏的,晚回不如早回,让梅栎清早些回去,还能给南方长老这份人情。 周阿琳正说着,拉姆递给了周阿琳一封从大魏来的信函,信函的样子一看就是汝南公主府送来的。 “这个谢锦添,那么急迫做什么?”周阿琳失笑道,心里面陡然升起了警惕。 谢锦添这个时候从大魏给她传信,只可能为了那个目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抢人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不禁想道:这一个二个都怎么了,南方长老也好,汝南公主谢锦添也好,怎么都不约而同地催促起梅栎清与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的婚事来了? 无论周阿琳怎么看,她怎么都觉得太过凑巧了,就像是谁刻意安排似的。 到底谁有那么大能耐能同时搞定南方长老与汝南公主那边呢? 周阿琳依稀觉得是晋王谢博宇,可是又觉得不大可能。 谢博宇刚刚逃出囹圄,还没有回到大魏,他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南疆有谢博宇的人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应该能瞧出来几分啊,世间难道还有她看不出来心思的人吗? 周阿琳离开梅栎清的屋子,就回到自己的书房里面给谢锦添回信。谢锦添第二天一早接到了从南疆送来的信。 “那个老妖婆终于想起来‘亲自’告诉本宫一声,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还活着了。她好歹还算识相,亲自提起了梅家大小姐与世子的婚事,说再养半个月就把人送来。” 汝南公主谢锦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个老妖婆还没有忘记咱们要做什么事情,没有一味沉溺于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里面。” 想起几天前她依例去景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和她说起世子郭万年的婚事来,只说翻过月头就入夏了,有几个在夏天成婚啊?还是她想赶着秋天、冬天给两个人成婚?那可不吉利。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身边坐着那两个新进来的渤海王氏女。两个王氏女一个穿粉,一个穿绿,穿得也不比那个屠户的女儿、郑妃郑蓉蓉强到哪儿去嘛?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号”的心气儿到哪里去了?世代书香,最后出落的不也是这样两个玩意儿嘛? 还是因为与她们同时选秀被同时选上的太常寺卿文道原的女儿兰妃文茵正得圣宠,哪一个都坐不住,生怕重演太后与娴太妃的悲剧? 文茵还是那个文茵,可文茵既不是她母妃那样任人拿捏搓圆的弱女子,也不是父皇字母妃之后占据父皇心思的梅家的那个女子。 太后还想从后妃身上打她那个皇弟的主意怕是打错了。 太后做那些老不中用的事情她管不上,但是太后说的婚事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她心上的一颗刺。 如果梅家不与肃云伯府完婚,那么京城梅家的船队乃至于雍丘梅家的粮食她也只能干瞪着眼,碰也不能了。 听说去年粮食歉收,但雍丘梅家那块儿的粮仓还是满满的。里面的老鼠个个吃得油光水亮,比粮仓外面的穷苦人家还过得好上不少呢。 估计不光她盯着梅家,她那个好皇弟也盯着梅家呢! 太后说的话还不是他的意思?难道她那个好皇弟打量着如果肃云伯府不与梅家完婚,他就要把梅家大小姐纳入宫里面去? 之前她可听说了不少皇帝想纳梅栎清入宫的消息,除了梅仲梁催动梅栎清身体里面的蛊毒以外,还有骊山离宫那一遭。 梅栎清中毒的时候皇帝亲自抱着她入屋子里面的,那是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估计梅栎清已经是皇帝身边的人了。 谢博翰想和她抢人?和她抢“梅家女”?她可不会给谢博翰这个机会! “棠儿,南疆那边来信了?”梅仲梁从谢锦添背后环住她的腰身,谢锦添的气息扑面而来,梅仲梁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是啊,你自己看吧。”谢锦添语气之中尽是嘲讽:“周阿琳终于不想瞒我们了,也舍得把人给还回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臣那个侄女儿又出什么岔子了?”梅栎清生生死死好几回,梅仲梁都见怪不怪了。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谢锦添叹了口气道:“你那个侄女儿虽然死而复生,可是她的脸给毁了,几种毒积攒在血液之中,每一支血丝都是黑乎乎的。 更糟糕的是,你那个侄女儿天生白嫩,经此一遭更是白得不像常人。两相一对比,就显得你侄女脸上的黑丝越来越明显了。” “哦,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梅仲梁说道:“多在脸上扑些白粉胭脂,平常人隔得远,也看不出来。” “这怎么不是大事儿啊?女子的容貌多重要啊,特别是本宫那个‘好儿子’最看颜色的了,你侄女儿那样,恐怕他连圆房的心思也没有。” 谢锦添把窗口一枝花的花瓣拽了一片下来:“如果嫡妻不能绵延子嗣,肃云伯府那边有的闹的呢。” “那不是容易?”梅仲梁说道:“咱们把阿姝一道嫁过去,阿姝现在有了老郭家的种,郭家也不敢不认。” “那你‘女儿’就要做小了,你舍得吗?还有你那个侄女儿知道你这么落她的面子,不得和你们二房对着干啊?”谢锦添捏着花瓣的手的指尖抵着梅仲梁的胸口问道。 谢锦添心里面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想听梅仲梁自己说出来。 只要,只要梅仲梁说出来,她更能相信当年的那个夜晚他和韩氏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许梅栎静真的不是他的女儿呢?只是如驴和马生出来的骡子一样的东西。 骡子和郭万年那样的小畜生一比,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臣那个侄女儿心思多着呢,要不然就不会玩笑似的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捉到牢里面去了。”梅仲梁连谢锦添的手带花瓣一起握在手心里面: “她以为把韩家的家丑传出来,就能逼臣就范?就能逼韩家、梅家就范?她想的太简单了。 连当初帮韩家两人出狱的原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不也从那个位子下来了?谁敢动韩家,谁敢动梅家?” “那棠儿动了,阿禄不觉得生气吗?”谢锦添的手即使被握住了,依然不安分地在梅仲梁隔着衣服在梅仲梁胸前画圈圈。 “棠儿动什么了,可一定得让阿禄瞧瞧。” 幔帐放下,点点娇语,一波一波地在只有两个人在的屋子中传开了。 第五百章 障目 在达瓦次仁的基地里面,谢博宇找到了夏哲。 夏哲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涣散,面目苍白。谢博宇好像第一次看到夏哲这样狼狈的样子。 “护国公府二公子,怎么不出去和大家一起用个晚膳?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谢博宇自顾自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说道。 “没有胃口,王爷您自便。”夏哲生硬地回答道。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本王寻焦先生给你瞧瞧?”谢博宇说道。 “臣没有不舒服。请王爷您不要为臣担心了。”夏哲显出了不耐烦。 “那就是心里头不得劲了。”谢博宇点点头道。 “臣愿意自个儿待着,干王爷何事?请王爷您忙别的事情吧,行不行!”夏哲被逼急了,冲谢博宇怒吼道。 “二公子你心里面为什么不得劲,本王也猜得出来吧。”谢博宇说道:“你是怨本王没有去救卿卿吧?” 夏哲的面容有一时松动:“没,没有。王爷您胸怀大志,怎么会把儿女情长放在心里面。救不救人不打紧。”夏哲的怨气一不留神跑了出来。 “现在咱们逃出来了,缓过来这口气,是应该回去救卿卿了。”谢博宇说道。 谢博宇却没有和夏哲说他逃走之前曾经去寻过梅栎清,梅栎清没有像周阿琳所说失去记忆,但梅栎清也不愿离开圣泉。 从南疆圣泉里面传回来的消息显示,梅栎清恢复记忆的事情被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发现了,又多了个从鲜卑冒出来的北山望。 梅栎清的处境十分危险。 夏哲一听谢博宇这么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王爷所说可是真的?王爷您真要回去救卿卿吗?” 谢博宇在心里面翻了个白眼。看样子夏哲还没打算放弃梅栎清,谢博宇以为之前夏哲没救出梅栎清的事情已经让夏哲明白了他们俩之间的差距。 还是远在京城的云飞扬比较识相,贾世充说了云飞扬几句,云飞扬就真的不再打卿卿的主意了。 “正是,希望夏二公子你派些人去圣泉周围打探打探消息,务必小心为上。”谢博宇说道: “即使没打听出来消息也没关系,一定要保重兄弟们的性命。咱们就这些人,还要回大魏呢,必须得小心筹谋,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谢博宇自然也没有告诉夏哲自己的底牌,他手下的梅字号早已经把圣泉里面的地形探查清楚了。 谢博宇为什么要夏哲做多余不讨好的事情?就是为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是一位极其聪明的女子,同样的,极其聪明的女子也是极其自负的。 周阿琳活了百年,父母亲人早已经逝世,独留她一个人活那么长时间,她操控着拈花教的同时,也不相信拈花教的那些人,即便那些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同出一族。 几百年的时间南疆换了几代人了,周阿琳不是那个周阿琳,拈花教也不是那个拈花教了。 人能活得太长,是一种幸事,也是一种诅咒。 谢博宇几乎敢笃定周阿琳基本上不相信拈花教的人,周阿琳大权在握,她相信的人只有自己,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判断。 让夏哲这位顶着“小诸葛”名头的护国公府二公子去扰乱周阿琳的视线是最好的了,现在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周阿琳把梅栎清送往大魏,就是他解救梅栎清的时候。 一旬后,周阿琳对于夏哲等人的骚扰烦不胜烦:“你手底下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那么久了人还没抓到?谢博宇他们人藏在哪里也不知道?” 周阿琳一开始以为夏哲过来是为了解救梅栎清,可三番五次夏哲他们来了却不做事儿,周阿琳怀疑这是谢博宇的障眼法。 谢博宇为了什么在玩障眼法?难道他想趁她把梅栎清送去大魏的时候,把梅栎清救回去? 周阿琳觉得谢博宇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走,又蛰伏了那么长时间,谢博宇的打算应该不止于此。 谢博宇的打算究竟是什么呢? 这时梅栎清在外面扣了扣门。 “进来吧。”周阿琳嗔怪道:“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进门不用敲门,你就是不听。大魏讲礼数,我们南疆可不讲。” “如果琳姐姐在会客,莘娜岂不是叨扰了?”梅栎清说道:“莘娜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明儿个就出发。” “那么快啊…”周阿琳感叹道:“不知不觉,你也在南疆住了大半年了,你这要走,琳姐姐还不习惯呢。” 梅栎清给周阿琳安心道:“莘娜就去参加一下婚礼,等婚礼办完了就回来。” “嗯,理当如此。”周阿琳眼睛眯了起来: “原本想着你留在大魏给谢锦添做假儿媳妇儿也不是什么事儿,可没想到已经有鸠要占鹊巢,就算谢锦添有我周家的血脉,琳姐姐我也不喜她这么埋汰你。” 周阿琳把梅家三小姐梅栎静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苟且的事情告诉了梅栎清,还告诉梅栎清大婚当天,梅府一府双响,姐妹同嫁,梅栎清为肃云伯府世子正妃,梅栎静为肃云伯府世子侧妃。 周阿琳还告诉梅栎清,既然都是梅府出来的小姐,也不必分大分小,两人一同视之。 梅栎清当时听到这些的时候,没有多大反应,梅栎静的行为与心思也没有恶心到她。 当时她从东明回到京城的时候,梅栎宁与梅栎静就与她不对付。梅栎宁喜欢事事与她对着干,梅栎静则正好相反。 梅栎静喜欢外人面前假装大度,演一出“孔融让梨”,最后梨子嘛…也只有大的让给小的,梅栎静净得了好处去。私底下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梅栎静就喜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小时候她只当梅栎静她们不懂事儿,现在看来嘛…有些人就喜欢别人锅里面碗里面的,就算别人碗里面的是一团糊糊,梅栎静也喜欢忍着恶心将沾了别人唾沫星子的糊糊咽下去。 第五百零一章 结亲 一旬之后,汝南公主谢锦添那边得了梅栎清要回大魏的信儿,立刻准备好拜帖,就马上到梅家要人,打了个梅家措手不及。 梅老夫人收到汝南公主的帖子,知道汝南公主来者不善,但也不好将人拦在门外,面子上不好看,还是硬着头皮让蒋嬷嬷把汝南公主先请进来,自己亲自迎接。 梅老夫人拄着拐杖走到梅府正大门口,行礼道:“老身未能及时赶到,还望公主殿下您海涵。” “梅老夫人不必多礼,本宫到之前才下的帖子,是本宫来得唐突了。”汝南公主让身旁的侍女将梅老夫人扶起来。 谢锦添在梅老夫人周围打量了一眼,除了梅老夫人以外,梅家大房的人没有露面,谢锦添猜到了梅家其他人可能没有出现的缘由。 是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个缘由,谢锦添还要试一试:“府里面就老夫人您一个人在啊?梅家几位老爷还有夫人呢?” 谢锦添算明知故问。 梅家三房的人搬出去住了。梅家二房的人肯定不会在这里出现,梅家二老爷梅仲梁还在谢锦添的公主府上,梅家二夫人韩氏也不会到她面前自讨没趣。 那就只剩下梅家大房了。 梅家大夫人周氏此时还在南疆,准备和梅栎清、梅栎桐一道从南疆回来,所以不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梅家大老爷梅仲机不敢出现?是怕她责难新嫁娘去了哪儿吗? 有意思,真有意思。 梅仲机和他二弟梅仲梁虽然是同父同母所生,但没有胆子到这份儿上,她还是头一次见。 梅老夫人差点儿牙齿咬碎了。敢情汝南公主谢锦添到她这里看热闹来了? 谢锦添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可是面子还是要做的: “老大老二去上朝了,老三目前不住在府上,没有自家男人撑场,其他几位儿媳妇儿脸薄,无缘得见公主尊颜。” “哦,那是不凑巧了,这里风大,咱们进屋说吧。”谢锦添见梅老夫人这么一说,基本上肯定了梅家还不知道梅栎清死而复生的消息。 虽然她们两家快成亲家了,但没有到互通有无的地步,她也想看看梅老夫人会怎么处理“无人结亲”的情况。 等进了梅老夫人所在的梧桐院的屋子,汝南公主开门见山道:“按理说开春的时候我们肃云伯府就应该上门来提亲,可是被这事那事拖到了现在,本宫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既然如今想起来了,就马上到了梅家来,生怕梅家说我们怠慢未过门的儿媳妇儿。要知道,我们肃云伯府最满意栎清这个儿媳妇了。” “哪里哪里,现在结亲也正好,不会和其他人家凑到一块儿,大家伙儿觉得难为情,挤不开时间凑到一块儿。”梅老夫人回答道。 实不相瞒,如果不是汝南公主拖了那么一阵,梅老夫人也想不出法子来应对汝南公主。 “不愧是梅家的老夫人,活了那么大的岁数,是比别人看得开。”谢锦添阴阳怪气地说道:“那请梅家大小姐出来让本宫见一见吧,本宫也想念这个未过门儿的儿媳妇了。” 梅老夫人爽快地回答道:“自去年入冬以后,卿卿的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您也知道卿卿去年坠下了骊山山崖,胸腹之间被开了那么一个大口子,遇到了伤害,这…眼瞅着就不行了。” 谢锦添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梅老夫人编出来这么一个理由,以为坐实了梅栎清不在人世的消息,就可以躲过这次联姻? 更何况梅栎清没有死,活得好好着呢。就算梅栎清死了,梅家也得变出一个“梅家女”来给肃云伯府做媳妇儿。 “哦,本宫听说了,这不…本宫带了人来,让宫里面的医女给梅家大小姐好好瞧瞧,没准儿遇到了好医女,梅家大小姐就活蹦乱跳了呢?”汝南公主挥挥手,让身旁的人把医女带上来。 梅老夫人还想阻止谢锦添:“这…能行吗?连焦先生都说药石无医了,我们梅家连棺材都备好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死马就当活马医吧。”谢锦添看热闹不嫌事大:“医女你去浮翠阁给梅家大小姐瞧病,瞧不好你就给梅家大小姐陪葬!听清楚了吗?” “是。”医女应道,转身就要离开。 梅老夫人赶紧拦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焦先生特意叮嘱过,卿卿她不能见风!” 梅老夫人都想起身亲自去拦医女。 如果汝南公主不找上门来,按梅老夫人的计划,等入了夏就让梅栎清“病逝”。梅栎清要是在即将结亲这个节骨眼上“没了”,一定会惹得汝南公主、惹得天家大怒,以为梅家是刻意慢待汝南公主,闹不好梅家是要治大罪的! “孙女拜见祖母。”梅家三小姐梅栎静悄悄出现在了梅老夫人的屋子里面:“臣女给汝南公主请安,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哦,你也是梅家的姑娘?”汝南公主谢锦添知道眼前的人是梅家大小姐梅栎静,依然不给她面子:“瞧着好生面生,是不是不大出来走动?” 梅栎静与去年的时候相比整个人胖了一圈儿:“臣女自幼体弱,一直跟在姐姐们身边,公主殿下您对臣女没印象也是应该的。臣女此番前来,是给公主您带大姐姐亲自写的信,您一看便知姐姐身子骨好不好了。” 梅栎静这么一说,谢锦添对梅栎静的印象有所改观:“好吧,那就让人呈上来吧。” 谢锦添打开信纸,上面只有几个嚣张简洁的大字:“臣女怀了世子的孩子。” 果然是这一句话吗? 谢锦添抬头看梅栎静,梅栎静比着口型对谢锦添说道:“姐姐没死。” 哼,那个混账的郭万年果然把梅栎清没死的消息告诉这个小贱蹄子了。 “嗯,不错,是梅家大小姐亲自写的信儿,三小姐你有心了。”谢锦添把信纸揉皱了丢在地上,只字没提让梅栎静过门的事情。 第五百零二章 聘礼 “梅老夫人,今天本宫来是给梅家下彩礼的。来啊,把聘礼抬进梅府。”汝南公主话音刚落,就有仆妇进来给梅老夫人递单子。 梅老夫人眼神有一瞬间慌乱,但立马收拾好了心神:“劳烦公主殿下您亲自跑一趟了。” 谢锦添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梅府,等汝南公主走后,梅老夫人问梅栎静道:“阿姝啊,你刚刚递给汝南公主殿下的信纸上写了什么?” “大姐姐以前写给阿姝的字条而已,算不上什么。”梅栎静的话语里面隐隐透着得意。 两个人都知道那字条上写的根本不是梅栎清写的东西,可梅老夫人急需知道梅栎静与谢锦添之间达成了什么,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东西。 梅老夫人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哦,是这样啊…”梅老夫人想着是不是因为梅栎静与肃云伯府世子的缘故,所以汝南公主才没有给梅府难堪。 梅栎静见梅老夫人面带愁容,刚想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这时蒋嬷嬷急急忙忙跑进来,看了梅栎静一眼,梅老夫人会意道:“阿姝你先下去吧,可能聘礼的事情蒋嬷嬷要和祖母商议。” 梅栎静又想张嘴,到底忍了下来:“是,祖母。如果有‘事儿’,祖母尽管叫阿姝,阿姝能帮的上忙。” 梅老夫人眼中闪过深意:“嗯,目前梅府里面就阿姝和祖母最贴心,祖母有什么麻烦事儿,一定叫阿姝帮忙。” 等梅栎静走后,蒋嬷嬷把礼单给梅老夫人看,翻看第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字:“正妃梅府大小姐梅栎清,侧妃梅府梅家三小姐梅栎静。” 梅老夫人哼了一声:“果然刚刚汝南公主肯放梅家一马,是看在阿姝的份上啊。” 蒋嬷嬷紧接着说:“老夫人,恐怕三小姐是…有了…” “有了?有了才好!有了梅家才有那么大的脸和汝南公主讲三讲四的。”梅老夫人活了那么大年纪就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卿卿走了,阿梓下落不明,老三一家摆出了分家的架势。剩下的,剩下的…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连梅栎静那个小贱蹄子都敢骑到老身头上了!” 梅老夫人一掌拍在茶几上,手掌心拍得通红。 梅老夫人梅元氏第一次发觉自己目前手上无牌可打。 最有力的筹码“梅家女”在南疆死了,剩下的梅栎桐虽说能接梅府的重任,可对南疆来说一无是处。老二心思一定向着汝南公主那边,老三搬出府去不打算再多管梅家的事儿。 梅老夫人是鲜卑贵族之后,在大魏没有娘家可依,迫不得已只能寻求鲜卑的帮助,虽然梅老夫人知道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剩下的只能打梅府握着的船队这张牌了吗,如果让官家知道…梅府上下都得死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老夫人您请息怒,老奴觉得…这里面还有事儿!”蒋嬷嬷说道:“老夫人您看啊,就算三小姐有了肃云伯府的种,可汝南公主不是肃云伯府世子的亲娘,肃云伯府世子也不是汝南公主的亲儿子,更何况在肃云伯府眼里,三小姐怀的是不是他们老郭家的种还不一定呢。 为什么公主殿下看见三小姐写的那张字条就不再为难梅府?还一副非大小姐不娶的架势?汝南公主可是南边那头的人,会不会她知道了比咱们梅家更多的东西? 还有汝南公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不是南疆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蒋嬷嬷的话点醒了梅老夫人,汝南公主的所作所为更像是戏弄梅府玩儿。 如果汝南公主没有把握,不会直接给梅府下聘礼,到时候两家结不了亲,不是几家人脸上都没有光彩? 汝南公主所作所为更像是笃定…卿卿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难道她从南疆接到的消息有误,可是… 梅老夫人一想到梅栎清还活着,内心深处止不住地喜悦,可是究竟是她接到的消息有误,还是世上真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本事? 梅老夫人更信前者,估计是谁给她下的套,故意引诱她做些不利于梅家的举动。 “蕙兰你现在就去给老三下帖子,让老三到家里面来一趟。”梅老夫人身边能商量的,只有梅家三老爷梅仲樟了。 梅家三老爷梅仲樟与窦氏此时正在京城的小别院里面接待护国公夏焘与长公主殿下谢蕴逸。 “护国公您请喝茶,这茶是今年早春刚收上来的,味道香着呢。”梅仲樟招呼护国公夏焘道。 夏焘端起茶来品了一口道:“好茶,好茶!茶汤清澈,茶味浓郁,看来今年收的茶不错。” “护国公还有长公主殿下喜欢的话,等会儿带一罐回去,我们府里头还有呢。”窦氏接话道: “臣妇有一阵子没见长公主殿下了,长公主殿下瞧着气色真不错,都分不清是不是扑了粉呢。” “本宫年纪这么大了,还学什么小姑娘扑什么粉?爱扑粉的,只有我们家那个丫头片子了。 研研以后有不懂事儿的地方,还请您二位多包涵,有什么你们碍不过面子说她的,尽管告诉本宫,本宫会收拾她的。” 自打梅家三房还有护国公府交换了信物与帖子,两家就渐渐走动起来,两家人意外发现还意趣相投。 梅家三房看护国公府没有端着架子刻意为难梅栎泽,护国公府看梅家三房没有谄媚之气、一心想凭着夏研攀上官家,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最关键的是,梅家大少爷梅栎泽和康平郡主夏研情投意合,一个是去年的秋试会元,一个是地位尊贵的郡主,若是今年梅栎泽榜上有名,两人成婚,必定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抛开这其中的小两口闹出来的荒唐来说,护国公府还有梅家三房都极其满意这桩婚事,只要自己有本事,有志气,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梅栎泽和夏研都能过得不错。 第五百零三章 探望 梅府的不对劲也传到了梅家大少爷梅栎泽和康平郡主夏研耳朵里面。 “阿弥,你最近见过梅姐姐吗?”夏研和梅栎泽一段日子没见,一张口就问到了梅栎清的下落。 梅栎泽站在二楼的走道上,握紧了栏杆:“没有,一次都没有,卿卿她不肯见臣。臣也递过帖子给卿卿,卿卿没有回臣,就派了个眼生的小丫鬟来告诉臣一声。” 护国公没有告诉夏研她二哥夏哲也去了南疆的消息,但夏研还是猜出了梅栎清的处境不容乐观。 “梅姐姐可能偷偷去了南疆。”夏研说道:“听说是梅姐姐病重了,最近三公曹尚书王映寒家的小姐王和安也传信过来问梅姐姐的消息。之前是问梅姐姐能不能参加她的婚礼,现在…王姐姐也都过门了。” “可恶!卿卿到底怎么样了!”梅栎泽一直把梅栎清当自己的妹妹看待:“梅府里面越这么藏着掖着,臣越觉得不对劲…会不会卿卿…” “不会的,不会的,梅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夏研否定了梅栎泽的猜测:“听说当初梅姐姐去南疆,也是有梅老夫人准许的,梅老夫人总不能害…梅姐姐吧…” 这话夏研说的自己都不信。 如果梅家真为了梅姐姐好,为什么给她结那么一门亲事?还对梅姐姐几次遇险袖手旁观? 梅栎泽没有吭声,他心里面有些猜测,但不能当夏研的面说出来。事关梅家,事关家丑,这让他在她面前…怎么能说得出口? “听说阿梓也不见了…”梅栎泽说道:“阿梓从小就离不开卿卿,如果阿梓也不在的话…” 两个人对视一眼,梅栎清一定出事了! 这时蒋嬷嬷亲自到了梅家三房住的小院子里面,没成想碰到了护国公和长公主殿下:“老奴拜见护国公、长公主殿下,护国公万福金安,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原来是梅老夫人身边的蒋嬷嬷啊?今儿个凑巧了,不知道梅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情?”长公主谢蕴逸亲热地说道。 虽然长公主谢蕴逸金来越来越看不上梅老夫人的做派,可夏研一旦和梅栎泽结亲,还未分府的梅家也算是夏研的婆家,她不能落了梅老夫人的面子。 蒋嬷嬷面上不露,只推说道:“老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老夫人想见一见三老爷。” “母亲身体不适,有没有请郎中了?”梅仲樟也没往幌子那么想去,毕竟梅老夫人岁数大了,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常理。 “哦,梅老夫人不舒服啊?那可是大事儿!相公,咱们一起去瞧瞧吧。”长公主殿下说道。 “请了请了,郎中前脚刚走,老奴后脚就来三老爷府上了。” 蒋嬷嬷有些慌乱,本来是托词,谁想到长公主殿下当了真,她更不好拦着了,玩意儿长公主殿下给她治一个欺君之罪怎么办: “那就有劳护国公和长公主殿下了,老奴先回去说一声,别让梅家上下慢待了二位。” “嗯,理当如此,蒋嬷嬷去吧。”长公主殿下谢蕴逸和护国公夏焘对视一眼,立马清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梅仲樟思母心切,带着窦氏和两个孩子就赶往几条街以外的京城梅府中。护国公、长公主还有夏研紧随其后。 梅老夫人也没想到汝南公主府下聘礼,会与梅家三房会见护国公还有长公主殿下的日子凑到了一天,蒋嬷嬷处置虽不是最恰当的,但那种情势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理由。 梅老夫人依着蒋嬷嬷的说辞卧病在床,拉下纱帘来在帐内假装咳嗽:“老身身染咳疾,未能远迎,还请护国公、长公主殿下还有康平郡主殿下您几位恕罪。” “梅老夫人免礼,咱们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谢蕴逸客气道:“您瞧过郎中,郎中怎么说?” “郎中说要换季了,所以身体不适得了咳疾,人老了都有些小毛病。”梅老夫人又咳嗽了两声。 护国公注意到了进来梅府的时候,梅府大院里面堆放着一些似乎是聘礼的东西,便问道:“梅老夫人是不是又要添喜事了?院子里面是不是放了哪家送来的聘礼啊?” 谢蕴逸也注意到了,但没有直说出来。人家前脚刚下了聘礼,后脚蒋嬷嬷就说请过郎中,这时间能赶得及吗? “回护国公的话,那聘礼是肃云伯府刚送来的,梅家的确要添喜事了…”虽说是大喜的事儿,可蒋嬷嬷说起来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喜气。 屋子里面的都是大大小小的人精,谁也没有戳穿蒋嬷嬷浅显的谎言。 夏研对身边的白芷悄声说道:“白芷你去查查梅姐姐是不是在梅府里面?如果没在,弄清楚梅姐姐去了什么地方,大概去了多久了。” 夏研的话传入梅栎泽耳朵里面,梅栎泽没有阻拦。 他也想搞清楚为什么梅家连人都没有,也敢接下肃云伯府送的聘礼,就不怕这几十箱的聘礼噎死梅家吗? 梅栎清此时接近了南疆与大魏的边界,谢博宇准备好要把梅栎清从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手里解救下来,要出门的时候却来了不速之客。 “晋王殿下好久不见,不知道晋王殿下还记不记得草民的?” 谢博宇思忖了一会儿:“你是…醉鬼楼那个厨子?” “哈哈哈,晋王殿下真会说笑…” 风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属冷月观一系最为吃惊,紫儿直接跳了出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是啊,我怎么来了?我还要问你呢,栎清出事你为什么瞒着我?”风桥故作生气,谁都看得出来他是逗弄紫儿的。 “当初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你就带着焦渥…焦先生到处乱窜啊?”风桥这才注意到人群里面还有很多生面孔,他不敢直呼焦渥丹的名字。 谢博宇一心想去救梅栎清,语气不善道:“请您让一让,我们有要事要办!” “就你们这样的,有什么要紧事要办?要去的话,就先过我这一关吧,”风桥把背后的包袱一层层揭开,露出一把比风桥本人还要高上一个头的宝剑。 第五百零四章 阻止 谢博宇见风桥来者不善,但也不打算和风桥正面冲突。 虽然风桥没有和他正式打过照面,就听从冷月观出来的紫儿管风桥叫“师兄”,那么风桥也应该是冷月观出来的,那都是活了几十上百岁的老怪物,他就算武功高强,也不是风桥的对手。 “风桥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谢博宇虽然算着这时候梅栎清即将从南疆回到大魏,但还是耐住性子和风桥掰扯。 “嗯,等再过三柱香的时间,咱们哥俩叙叙旧。”风桥拿着宝剑在空中比划:“但是在此之前,你们谁也不能过去。” “风桥兄,我们再不赶去救卿卿,恐怕就迟了!”谢博宇见没有丝毫空子可钻,也板起面孔和风桥说道。 虽然谢博宇清楚从冷月观里面出来的风桥不按常理出牌,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晋王殿下,您为什么一定要去救梅家大小姐?您心里面最明白。”风桥干脆把话说穿了: “梅家大小姐即将以‘梅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入大魏的肃云伯府,给肃云伯府世子当世子妃。横竖都要回大魏,为什么还要晋王殿下多经一道手?自讨苦头吃?” “什么?”在场的人除了谢博宇的人以外,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晋王爷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啊…” 其中就属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的反应最激烈:“晋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儿?您可要说明白。” 如果风桥所说属实,那么谢博宇这两天支使他从护国公府带出来的人,去圣泉探听梅栎清的消息的事情,就是糊弄他的? 谢博宇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他此刻带他们去不是去救梅栎清,而是另有其他目的? 和夏哲想的一样的还有高家二老爷高磊泰,以及从大魏赶来的如意阁阁主邹源。 他们该不会被谢博宇当枪使了吧? 几双目光灼灼的眼睛盯着谢博宇的后背,谢博宇丝毫不在意:“这怎么算自讨苦吃?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卿卿嫁给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郭万年和梅家三小姐搅合不清,他这样的人配当卿卿的相公吗?” 几伙人之中,除了夏哲听到谢博宇这话有所松动。如果梅栎清被他们救走了,也许就可以隐姓埋名,不用再掺和进这是是非非当中。 夏哲隐隐感觉到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做这些看似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另有目的,梅栎清的存在一定有他想不到的作用。 “晋王殿下,不好意思,草民插一句嘴。晋王殿下是想带咱们这一大伙儿人干什么去!是去救梅家大小姐,还是要带咱们这伙人去做别的不该做的事情?”如意阁阁主邹源问道。 对于他们这一伙儿人的去向,邹源势要弄个明白,他不能白白让手下的人为谢博宇送了性命。 当初说与他合作的人不是他晋王谢博宇,而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如果梅栎清性命无忧,还能回到大魏,他为什么要做这等多此一举的事情。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也是一样的态度。 高磊泰更不用说了。他带儿子来只是奉高太尉的命令监视自家老祖宗,中途被自家老祖宗忽悠搅进了梅家小姐的事情里面。 如果不用出面去救梅家大小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回去之后也不用在高太尉和老祖宗之间摇摆不定,被迫站队了。 “人要救,鬼卫队也要杀!”谢博宇说道:“南疆鬼卫队的位置本王已经找到,希望各位能助本王一臂之力,能助大魏一臂之力!使大魏生灵免遭涂炭!” “鬼卫队…” 如意阁阁主邹源和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隐约听说过,唯有高家二老爷高磊泰摸不着头脑。 “本王没时间和各位解释了,如果各位信得过我谢博宇,那就请各位帮一帮忙。“谢博宇不得已把底牌露了出来: “如今蓝宏真蓝将军已经到了三千将士在大魏与南诏边界等候,就等咱们出手了。” 风桥露出得意的笑容,看着谢博宇的不打自招。 夏哲身为护国公府二公子,秉承祖训,再加上要救梅栎清的关系,可能会帮谢博宇一把,其他就不同了。 高磊泰是高家的人,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站到谢博宇这一边,就算谢博宇说得好听,他 高磊泰知道自己无论输赢,占便宜的人永远是谢博宇。 而邹源身为如意阁阁主另有打算,他也不会把自己的人马投入一场即将打响的战斗里面,他与谢博宇只是因为梅栎清的关系而多多少少有所交集,要让他为谢博宇效力,那是邹源万万不会去做的事情。 谢博宇看着身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明白了其他人都不会参与到这次行动中,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各位有各位的难处,本王也不能强求,可是这一仗本王一定要打!” “草民愿意追随晋王殿下!”小小的桑坪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随后梅家三少爷梅栎桐也站了出来:“臣愿意追随晋王殿下!臣一定要救出长姐!不管她是不是以梅家大小姐的身份要嫁入肃云伯府。” “梅家三少爷都那么说了,本侧妃也应当出一把力。”紫儿顾及这里有高家二老爷高磊泰在,没有和梅栎桐以师徒相称。 焦渥丹没有像紫儿那样表明态度,她还在一旁观望。 “首先不提晋王殿下您手下那点人马能不能打得过鬼卫队,就说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婚嫁之事,您也不适合插手!” 风桥皱着眉头说道:“梅家大小姐理当嫁给肃云伯府世子,就算别人觉得肃云伯府世子不配!晋王殿下您也不能逆天而行!” 焦渥丹感觉到风桥这一次来有些不一样,好像心中少了不少迷惘,也看清了不少后面的事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紫儿、宝蓝没有和风桥说过梅栎清死而复生的事情,远在南疆的周云珠更不可能告诉风桥,而风桥知道了那么多,是不是因为冷月观那边… 第五百零五章 天命 “无妨,你们那么多人如果能过了我风桥这一关再说去救梅家大小姐不迟。” 风桥把剑一挥,剑气所到之处扬起一阵枯枝落叶。 谢博宇抿着嘴想着怎么对付风桥,风桥却说道: “晋王殿下你打是打不过我的,你趁早死了这一份心。趁现在还来得及,给蓝宏真将军捎个信儿,让蓝宏真将军她们赶紧停下。 晋王殿下让云家把粮食运回大魏已经是立了大功,晋王殿下切不可贪功冒进,什么都想吃下。” “为什么?若本王没猜错,风桥兄也是打那个地方来的,难道你们只会说‘顺其自然’,‘顺应天道’,却不顾这中间人的死活吗?” 谢博宇头一回遇到了这样的难题,饱含怒气的声音泄露了谢博宇此时按耐不住的心情。 高磊泰、邹源等人听到了“那个地方”,都思忖谢博宇说的是什么什么地方。 “就冲着你晋王无法消灭所有鬼卫队,就冲你晋王还有我无法杀死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就冲你这么做会提起引起大魏与南疆的战争。你以为消灭鬼卫队,夺回美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风桥苦口婆心,谢博宇听得出来风桥这些话的背后有难言的苦衷:“晋王殿下你收手吧,你这样做无法救回你心爱的女人,只会把她推入绝境。这世上的梅家大小姐只有一个,死了再也没有了。” 风桥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梅栎清死了,就再也没有梅家女”了,只能这样一语双关,他知道谢博宇能听得明白。 “那卿卿做错了什么?难道她就应该就这样被父母亲人出卖吗?”谢博宇想起梅栎清的郁郁寡欢,想起自己皇兄对自己的步步紧逼:“你们别忘了,她不是一个物件,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博宇看时间来不及了,打马上前,直逼风桥的方向而去。 “我们也没有那么看她,只是逆天而行,徒增烦恼。没有机缘,寸步难行。”风桥一半慈悲,一半怜悯:“晋王殿下,我比你‘年长’这么多,我知道逆天而行会有什么后果。” 紫儿听到风桥所说,不甘心地咬破了嘴唇。 “有什么后果!难道就让卿卿这么…这么…”谢博宇只想把梅栎清带回来,她不想看到梅栎清嫁给别人,不想再尝到失去梅栎清的痛苦。 “失去挚爱之人!”风桥有一瞬间的失落,抬起宝剑朝谢博宇座下的马砍去。 谢博宇的马从关节处被斩去了双腿,马血四溅,染上了谢博宇的衣袍:“看来风桥兄你是玩儿真的。什么失去挚爱之人,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 “那晋王殿下以为梅家大小姐真的是‘死而复生’吗?”风桥一句话切断了谢博宇的坚持与幻想,他凑到谢博宇耳边说了一句: “梅家大小姐现在已与天命相连,是天命让她活的,如果晋王殿下要逆天而行…” 谢博宇听到这句话红了眼睛,拔剑朝风桥刺去:“休要胡言!卿卿就是卿卿,和天命无关!你不要再拦着本王了!” 风桥轻叹一声,绕开谢博宇使的剑,伸手朝谢博宇的后颈砍去,谢博宇劈晕在地。 “王爷!” 梅字号几人冲出来想和风桥对阵,护住谢博宇,风桥把谢博宇交给了梅三,并对他说道:“赶紧让蓝宏真将军停下,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们为什么要信你!”梅三知道谢博宇说的“那个地方”是冷月观,可他并不信冷月观的邪。 风桥从袖中拿出一枚暗器交给了梅三,梅三一看脸色大变。 “鬼卫队用的都是这种暗器,数量只多不少,请各位就听我风桥一句劝吧。”风桥劝梅三道 :“周阿琳已经想到晋王殿下今天会把梅家大小姐劫走,已经派了鬼卫队护送梅家大小姐,只要你们靠近…” “绝无活路!”梅三悻悻地说道: “多谢风桥兄相助。我家王爷这是被…俗话说得好,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们王爷也是担忧梅家大小姐过了度,所以才…” “我知道,所以我不和你们王爷计较。”风桥笑道:“赶快发信号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梅三权衡再三,还是向天空发了一枚绿色烟花,北边那边马蹄声呼啸着向远方跑去。 事情办妥了,风桥环视了一周,说道:“各位英雄好汉,晋王殿下关心则乱,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大魏,剩下的再从长计议。” 梅三点点头:“理当如此,各位意下如何呢?”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他们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逼仄的地方了。 “桑坪你知道从这里有哪条路可以到大魏吗?”风桥上次从南疆走的时候带着桑坪,知道桑坪对南疆圣泉周围的地形极为熟悉。 “有是有,可是…”桑坪难为地说道:“可是那条路估计是今天梅家大小姐回去的时候走的路,风桥叔你不是说梅家大小姐身边跟着鬼卫队吗?” “哦,那没事儿,只管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悄悄地走就行。他们要把梅家大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大魏,肯定不敢声张。” 风桥不以为然道:“各位赶紧收拾行囊,咱们即刻启程。” 石青、宝蓝、杏红三人在达瓦次仁的基地里面听到了晋王谢博宇与风桥的对话,见没有发生什么更大的冲突,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赶紧收拾行李。 “你们这是…要回大魏了吗?”达瓦次仁问道。 “是,南诏国的少主。”石青说道:“主子们都那么发话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只能照办。” “你们…能不能带本少主一起走?”达瓦次仁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三人面面相觑,石青问道:“达瓦次仁少主您这是…我们这些奴婢可做不了主,得请示主子呢。” “那劳烦石青姑娘给本少主问一问。”达瓦次仁对谢博宇他们拉不下脸来,万一他们把自己当奸细怎么是好。 第五百零六章 练手 “嗯,奴婢这就去。”石青犹豫了片刻,回答达瓦次仁道。 听到石青这句话,达瓦次仁也放下心来,转头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恍然间,达瓦次仁似乎看见惨死的赵掌柜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石青把达瓦次仁的目的告诉了为首的几人,几人答应了带达瓦次仁一道同行。 梅栎清此时正坐在南疆马格尔去往大魏京城的马车上,一个人看着车帘子外面出神。 当初从大魏来到南疆的时候,她一直昏迷不醒,也没有欣赏过路途的风光,如今总算是看到了上次没见到过的风光。 半年左右的时光过去,不知道大魏那边是什么情形。 而有人不能容得梅栎清有那么悠闲的心情。 “停!”新上任的右护法吩咐手下人停下来:“准备动手!” 一片此起彼伏的刀剑出鞘声过后,寂静无声,只有众人的喘息声。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依然没有人攻来,但也没有人怀疑新上任的右护法的判断。 “莘娜小姐请小心,恐怕那些人是冲你来的。”新任的右护法对梅栎清说道。 梅栎清从车上的小窗内伸出手,对眉眼之间与上一任死在高家二老爷高磊泰手里面的极为相似的右护法说道:“请给莘娜一把剑。” “这…”新任的右护法迟疑道。 “难道右护法是怕莘娜把拈花教的兄弟姐妹都杀了,一个人悄悄逃走不成?”梅栎清反问道。 “本护法不是那个意思…”新任的右护法知道梅栎清那么说话是故意激她,梅栎清没有需要逃走的理由:“保护莘娜小姐本来就是本护法的责任,如果莘娜小姐出手了…” “右护法是想说莘娜这么做会让右护法您脸上无光?”梅栎清语气平静地说道:“人都杀到莘娜面前了,莘娜不回敬一二,岂不是让‘来的客人’空手而归吗?” 右护法迟疑片刻,便道:“是,莘娜小姐。” 梅栎清手上一沉,一把适合女子用的玄铁轻剑就在梅栎清手上了,梅栎清把剑拿到车厢里面打开,从剑柄处对着剑身端详了一番:“嗯,不错,是把好剑,多谢右护法。” 右护法在马背上淡淡一笑:“莘娜小姐觉得趁手就好,如果是一般人拿了这把剑,恐怕弄不好会咬人呢。” “狗养好了,要咬的也是歹人,咬不到主子头上的。”梅栎清回应右护法道:“时候差不多了,那些人该来了吧。” 破镝穿空,一把带火的箭簇射到了梅栎清的马车之上,不一会儿连着箭簇上包裹的火油,一下子烧到了半个马车顶上。紧接着一群身穿绿衣、面蒙绿布的绿衣人将梅栎清这一队人给围住。 “莘娜小姐能自保吗?”右护法颇有些看热闹的心情对着马车里面的梅栎清说道:“外面的人可不少,本护法可能一时间腾不出手来搭救莘娜小姐。” “右护法尽管做你的份内之事吧,莘娜不用右护法您操心。”梅栎清说道:“在这关头,剑比人可靠。” 梅栎清话音刚落,握着手中的宝剑往顶上一划,火烧到的马车顶都被梅栎清用剑削了去,倒扣在地上,火势小了不少。 “敢问是哪位英雄好汉要取莘娜的性命?”梅栎清端坐在马车里面向外面喊话。 右护法和手下带着的几十号人已经与绿衣人打了起来,两边不分伯仲。刀剑相撞声,剑入骨肉声,一声不间断,也分不清谁刺了谁多一些,谁出的血更少些。 没有一个人回答梅栎清的问题。 “敢问是哪位英雄好汉要取莘娜的性命?”梅栎清加大了声量,同时也加入了内功,听起来声如洪钟,绿衣人以及马队里面一些身手弱的人已经捂着耳朵蹲下了。 “还没有人回答吗?”梅栎清继续问道:“那莘娜只好‘不打不相识’了!” 梅栎清撩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梅栎清闭起眼睛,寻着最强劲的剑气散发的方向追过去,手腕一转,剑锋在半空中划过半圈,落在一个看似是树桩的物体身上。 “不知道莘娜有没有这个荣幸一睹您的尊荣啊?”梅栎清将剑刃裹上剑气,一点点围堵“树桩”的躯干。 “梅家大小姐何必这样愚弄在下?” “树桩”伸出“树枝”试图将梅栎清的剑尖捏断,梅栎清及时躲了过去:“看来阁下不是‘千年树精修成人’,莘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梅栎清调整体势,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落了下来:“请问是谁能请得起阁下这尊‘大树’?” “比起那个,梅家大小姐是不是应该先回答在下一个问题?”装成树桩的人问道: “为什么堂堂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要自称‘周莘娜’呢?梅家大小姐你是失去了记忆,还是打算忘了祖宗?” 装成树桩的人已经注意到梅栎清没有一开始就反驳自己不是梅栎清,而是顺理成章地应了下来,那么梅栎清自称周莘娜的原因只能是后者了。 “阁下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梅栎清笑了笑:“可惜了,莘娜既没有失去记忆,也没有忘了祖宗,谁让梅家和周家都是莘娜的祖宗?” 既然来者不善,那人迟早会查出只有周家血脉才能使用圣泉,梅栎清不如索性一并认下。 装成树桩的人愣了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在下杀了梅家大小姐你,心里面就没有那么愧疚了。南疆狗贼,人人得而杀之,梅家大小姐既然认贼作祖宗,那么在下也不客气了。” “您射箭在莘娜马车上那一刻开始,就不打算客气了,阁下何必装模作样呢?”梅栎清笑意更深了:“阁下来得正好,不如给莘娜练练手吧。” 练手?梅栎清好大的口气!不愧和拈花教教主周阿琳那个老妖女同出一脉,说话做事都如此狂妄! 装成树桩的人不以为然,梅栎清满打满算也就活了十七,他日夜练功习武,也早不止十七年了,梅栎清还能杀了他不成? 第五百零七章 罗刹 装成树桩的人抖落身上的枯枝落叶,从身侧慢慢把宝剑抽了出来,迅速对准梅栎清的喉咙刺了过去。 梅栎清脚尖一转,侧身避过,然后又往身后退了几步,与装成树桩的人拉开距离。 梅栎清不急于动手,她想看看来人使的是什么招数,能不能从中寻找眼前此人的来头,以及他为什么对自己下手的动机。 装成树桩的人想到了梅栎清后面的动作,几枚暗器紧接着追了过来,梅栎清左闪右避,暗器的尖端堪堪擦着梅栎清身侧而过,其中有一枚勾破了梅栎清的衣服。 在一旁看热闹的右护法喊道:“莘娜小姐,需不需要本护法助你一臂之力吗?看这情形似乎不大妙啊,莘娜小姐就别硬撑着了,小心伤到了性命。” “右护法管好你眼下的事情吧。”梅栎清说道:“右护法打了那么半天,两边对阵的人数不多不少,右护法的本事也只有这么一点吗?” 梅栎清知道新来的右护法是故意这么做的,就想看她出丑,受点小伤。如果她真伤到了性命,首先拈花教教主周阿琳那边就不好交代。 “你!”右护法怒喊道:“莘娜小姐可得‘小心’一点,本护法也没看到莘娜小姐的本事大到哪边儿去!到时候莘娜小姐喊本护法来救你,本护法不一定能抽得出身!” 新来的右护法存心要让梅栎清吃些苦头。 梅栎清吃了一点装成树桩的人的小亏,对于眼前的人更加提防,也不忘加紧逼问眼前的人的来历:“既然阁下要让莘娜死,那就得让莘娜死个明白,你究竟是谁派来杀莘娜的?别让莘娜做个冤死鬼啊?” “梅家大小姐得罪的人那么多,坐在朝堂之上的人就有好几个,梅家大小姐猜猜是谁想要你的性命?”装成树桩的人见梅栎清的功夫超过了他的预期,和梅栎清你追我赶地玩儿了起来。 梅栎清一边记着在玉佩连接的那边的空间里面的步伐,一边用这样的步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阁下就别骗莘娜了,那些人此刻都在大魏被束缚了手脚,都想要西北大营主帅的位子,投鼠忌器,怎么敢在南疆与大魏的边界来杀‘梅家大小姐’? 阁下前来杀莘娜,肯定不是为了那些坐在朝堂之上的人,更何况…这样的手段太过明显,就算没有莘娜,也容易被别人查出端倪。” “不愧是梅家大小姐,你真的算机智过人了,不过…也没什么大用。” 装成树桩的人生怕梅栎清再猜就猜到了派他过来的人,于是加紧了攻势,往梅栎清刺去的方向越来越紧准,刺去的范围越来越小,几乎快把梅栎清的动作锁住了。 “阁下开始着急了,看来莘娜算猜对了一半儿。”梅栎清笑道。 与此同时,梅栎清的步伐也开始变化,总是在来人刺下的瞬间微妙地往外移动,不多不少几乎都是一寸的距离,让装成树桩的人也几乎察觉不到梅栎清的步伐在变化。 装成树桩的人只以为梅栎清凑巧躲了过去而已,只要再加一把劲,下一次就一定能刺中梅栎清。 “少说废话!你到泉下,自然会知道谁是你的苦主。冤有头债有主,梅家大小姐就向那人索命去吧!”装成木桩的人也变了招式,不光使上了剑,同时也用上了暗器。 右护法见梅栎清这边情势不妙,加快了清理装成树桩的同伙的速度,好尽快赶到梅栎清身边去。 如果梅栎清嘴巴没有那么臭,稍微能服些软,她也不会让梅栎清吃这些苦头。 “既然不是朝中那些人,那么阁下就应该是为钱来的,因为阁下也没有各大家暗卫的影子,那么只有可能是江湖人士了。” 梅栎清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而且时间卡得不多不少,就想在莘娜赶去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的路上把莘娜杀死。到底是谁那么急切呢?” 一切尽在不言中,装成树桩的人此时真的慌了。 那么长时间也没真正伤到梅栎清半分,装成树桩的人已经料到不是他在逗梅栎清玩儿,而是梅栎清在逗他玩儿。 梅栎清是怎么做到这样游刃有余的地步的?他似乎也没注意到梅栎清使了哪家哪派的功夫,就好像是梅栎清出来散步那样的漫不经心。 装成树桩的人才怀里掏出一枚火药,打算和梅栎清同归于尽:“既然梅家大小姐那么聪明,我们更不能把你留在这世间了给我们添麻烦了!” 右护法见装成树桩的人掏出火药,来不及收拾剩下的人,提着轻功朝梅栎清飞来,但仍然还与梅栎清有一段距离。 梅栎清一动不动,在右护法看来就像被吓傻了一样:“莘娜快闪开!快闪开!” 装成树桩的人见自己的计谋即将得逞,点燃炸药的引线:“看来在下也不冤,能得这么一位美人与我上路…” 梅栎清揭开脸上的面具,笑着对装成树桩的人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莘娜现在算不得什么美人,还有…莘娜不打算与你共赴黄泉。黄泉这样的地方,去过一次就够了!” 不知什么时候引燃炸药的火线没有了火光,只剩下炸药外面留下的短短一截的空落落的线头在风中摇曳。 装成树桩的人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愣怔怔地看着梅栎清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脸旁。 装成树桩的人能清晰地看到梅栎清勾起的嘴角,他却感觉不到任何亲和,再看着梅栎清黑到极致、眼眶周围布满如蜘蛛丝般的血丝,装成树桩的人脑海里面只想着: “梅家大小姐能死而复生,得了如此一副面容。大概是拜了阎罗王为师父,修成了玉面罗刹,替阎王爷到人间来收人命了。” “莘娜闪开,他由我来对付!” 右护法冲梅栎清喊道,生怕装成树桩的人伤到梅栎清的性命,虽然装成树桩的人手里面的火药的火光不知道为什么熄灭了,万一装成树桩的人还有后招怎么办? 第五百零八章 美人 梅栎清不再与装成树桩的人对望,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护法,右护法莫名觉得身子骨发寒,背后生了一层冷汗,最后停在了离梅栎清不远的地方。 右护法第一次明白了梅栎清是真的不开心了,就好像她要抢梅栎清即将到嘴的猎物似的,犯了不该犯的大忌。 右护法看着梅栎清这双眼睛,与教主周阿琳威严不敢直视的感觉不同,梅栎清就像不似活在人间的少女,更像是从阴曹地府复生回来索命的恶鬼。 人与鬼打,人能打得过鬼吗? 见右护法失去了杀掉眼前装成树桩的人的意思,停在了原地往这边张望,梅栎清这时候以更加灿烂的笑容对装成树桩的人说道:“我不会动手杀你的。” 一动不动地装成树桩的人以为梅栎清毕竟年岁还小,不敢杀人:“多谢梅家大小姐大发慈悲,我回去以后一定为梅家大小姐你建一座庙,供上佛祖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 “呵呵呵。”梅栎清低头笑着,与刚刚那样阴郁中带着灿烂的笑容不同,梅栎清这样笑着才有十七岁少女的俏皮:“阁下你误会了。” 误会? “因为莘娜想拿你‘练手’啊,莘娜一开始就与阁下说了啊。” 梅栎清像做了一手好功课、想求大人表扬的孩子那样微笑道:“现在阁下应该有感觉了,你稍微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很快就没有感觉了。”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这是什么意思?她想练什么手?她拿什么练手? 装成树桩的人忽然间觉得自己好久不能动弹半分了,刹那间明白了梅栎清以他的性命练手。 装成树桩的人嘴巴张大了,嘴唇剧烈抖动着,口水从嘴边流了下来,滴落到了胸膛前沾满树叶的衣服上。 他一只手还紧紧握着炸药,像木头桩一样结结实实地被钉在了原地,那样子真有点像“千年树精”。 “阁下刚刚对莘娜说什么来着?”梅栎清指尖点在嘴唇上: “哦,对了,阁下说的是:‘你到泉下,自然会知道谁是你的苦主。冤有头债有主,梅家大小姐就向那人索命去吧!’。 莘娜把阁下说的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阁下去寻莘娜的好妹妹、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索命吧,毕竟你不听她的话来杀莘娜,莘娜也不会杀了你来练手。” 装成树桩的人喉咙里面发出呼噜声,呼噜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令装成树桩的人的同伙儿听到他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梅栎清以一种悲悯的神情看向装成树桩的人说道:“莘娜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亲手杀人,会真正像‘梅家大小姐’那样过完一生,或者以‘南焦’焦渥丹师父教的医术治病救人。 如今看来,‘梅家大小姐’那样的人道,与‘南焦’焦渥丹师父的仙道,都不适合莘娜这样从阴曹地府回来的鬼道。 但毕竟莘娜师从焦渥丹师父学过医术,心肠还没有那么狠,所以治出来的蛊毒不会让阁下如其他蛊毒发作时那样痛苦。 莘娜曾经被亲二叔亲手下过蛊,也受过蛊毒发作的苦,莘娜不会让人受那样的痛苦的。蛊毒发作的时候,人会变得惨白,双眼变得血红,整个人蜷缩起来,时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梅栎清摇摇头:“哎,莘娜和你说这些作甚?你我不过是你死我活的生命之中的过客而已,终究聚散无常。” 装成树桩的人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莘娜不会像阁下那样残忍,莘娜会告诉你,你什么时候中招的。早在莘娜的剑尖碰到阁下的瞬间,阁下就中了莘娜的蛊毒。真是不好意思,你是莘娜下蛊的第一人。” 梅栎清再次看向装成树桩的人,眼睛里面带着一种豁达,一种包容,是如鬼如魔面容下面的如梦如幻的美丽,是动彻人心、惊心动魄的美丽。 中蛊之人亦成下蛊之人,死去的恶鬼会变成玉人似的罗刹归来。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真是一位美人啊。”装成树桩的男人发出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剩下的装成树桩的男人带来的同伙儿见自己的头头被梅栎清以那样一种奇怪、安静的方式杀死,惊得连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梅家大小姐…梅家大小姐她下蛊了,快跑!不要被梅家大小姐抓到,要不然咱们谁也活不成!” “哎,都叫我‘梅家大小姐’,莘娜不是说了吗,莘娜是‘周莘娜’,不是什么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带了一种淡淡的愁绪,似有似无,却浓厚地抹也抹不开。 被梅栎清惊人的杀人之举惊吓到的,何止装成树桩的人的同伙儿、前来行刺梅栎清的人,其中也包括了从南疆出来的拈花教里面的人。 新来的右护法也算其中一个。 新来的右护法之所以对梅栎清有那么大的敌意,与拈花教教主对梅栎清的过分看重有关。 新来的右护法的姐姐,也就是在追捕从圣泉里面逃出去的大魏晋王谢博宇一伙儿人的过程中、被高家二老爷高磊泰杀死的原来的右护法,也是因为梅栎清的情郎晋王而死的,梅栎清也是间接杀死她姐姐的凶手。 这叫新来的右护法怎么不恨? 更何况梅栎清虽然说是周家的血脉,可是在大魏生、在大魏长,梅栎清能不能向着南疆还不知道呢,教主为什么会对才来了几个月的梅栎清另眼相待? 当新来的右护法看到梅栎清是怎么杀死前来行刺她的人的时候,新来的右护法的看法改变了。 不光是梅栎清杀人不见血的蛊术,还是她躲避行刺之人的身法,梅栎清几乎算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之下的第一人了。 梅栎清学习蛊术时间也不长,梅栎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蛊术使得出神入化,那么将来…当时右护法也学习过蛊术,怎么学也没学成,所以才改为了习武,自然知道其中艰难。 也许教主看重梅栎清,真的是有教主的缘由呢。 第五百零九章 上路 梅栎清把新来的右护法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低头查看了一下装成树桩的人的尸身,观察了一下蛊毒发作以后的状况,就回到了那辆被她削去车顶的马车上。 “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梅栎清把面具再次戴起来,等候着拈花教其他人归位。 而拈花教的人听到了梅栎清说到的“上路了”,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听梅栎清的话继续赶路。 在梅栎清的坚持下,梅栎清乘坐着这辆“大开光明”的马车到了大魏境内,才换了一辆马车继续前行。 因为有了刺杀梅栎清、却被梅栎清用蛊毒反杀这一遭,原本想来取梅栎清性命的人都按住了手脚,不再企图向梅栎清动手。 等过了南疆与大魏的边界,悄悄跟在梅栎清身后的风桥一伙儿人兵分两路,一路朝西北而去,一路绕过梅栎清等人提前到达京城,让一路相随的鬼卫队扑了个空,只好悻悻地回南疆复命。 梅栎清到达京城几日前,梅家老夫人这边与梅家三房商量起了梅栎清婚事的事情。 原本在汝南公主谢锦添下聘礼那一天,梅老夫人就应该与梅家三老爷梅仲樟商量梅栎清不在、与肃云伯府世子的婚事怎么办。 可那天恰逢梅栎泽未来的岳家护国公夏焘、长公主谢蕴逸还有康平郡主夏研随梅家三房一起来探望梅家老夫人,梅家老夫人就没有和梅家三老爷详细说其中蹊跷的地方。 等过了几天,梅家老夫人又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把梅家三老爷请了过来:“阿寿啊,等卿卿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那天,你会不会来送卿卿一程?” 梅家三老爷梅仲樟已经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可也依礼回答道:“那肯定要来啊,卿卿也是儿子看着长大的,再说了,阿弥还要背卿卿上轿呢。” 梅栎泽站在梅仲樟身后,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根,恨不得当初说出“卿卿早已经不在梅府里面,与肃云伯府结亲可怎么结”的话来,但是顾及到父亲与祖母的颜面,梅栎泽不打算当众说出来。 上次康平郡主夏研来到梅府的时候,秘密支使她身边的婢女白芷到梅府里面探听消息,夏研在得知梅栎清自去年初冬去了南疆再没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梅栎泽。 “是啊,阿弥还要背大妹妹上轿呢,之前背了二妹妹送到晋王府,也不能落了大妹妹才是。” 梅栎泽应和梅老夫人道:“好久没见大妹妹了,大妹妹是不是在闺中待嫁呢?也不出来见见我们,我们可想大妹妹了。” 梅老夫人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再怎么样也逃不脱啊…” “你们几个都退下,留下蒋嬷嬷服侍就好。”梅老夫人摒退左右,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卿卿如今不在府中…” 坐在梅老夫人床前的梅仲樟狠狠拍了下大腿,其妻窦氏站着一边手揽住梅仲樟的肩膀,一边揽住了梅栎泽和梅栎灵两兄弟,问梅老夫人道:“卿卿去了哪里,现在还过得好吗?能不能赶得回来与肃云伯府世子成亲?” 梅老夫人听到窦氏的后半句,脸色白了下来:“卿卿去了南疆治病,现在嘛…说不好…” 蒋嬷嬷代替了梅老夫人说出下面的话:“汝南公主殿下给梅家下聘礼那天,起先还为难梅府,非要叫大小姐出来相见。 后来汝南公主殿下看见三小姐写了一张字条便不再为难梅府,更奇怪的是,汝南公主还非一副非大小姐不娶的架势。 汝南公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不是南疆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梅仲樟不像梅老夫人知道梅栎清去世的消息,也不像与南疆往来甚密的汝南公主谢锦添知道了梅栎清死而复生的消息,所以梅仲樟之以为梅栎清病好了只是消息没传过来: “哎,可能汝南公主殿下认得的人多,路子也广,所以多半是知道了卿卿病被治好了的消息…” 在场的人似乎都不太相信梅仲樟说的话,总觉得事情不会是梅仲樟说的那么轻巧,但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释汝南公主的异状。 “嗯,所以母亲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找个人去南疆看看?”梅老夫人到底没有说出梅栎清可能死了的消息:“可是梅府这边没有…” “那就孙儿去吧。”梅栎泽自告奋勇道:“孙儿自小和大妹妹处得好,大妹妹如今在南疆生死未卜,阿弥这个当大哥的是应该去瞧瞧。” 梅仲樟和窦氏欣慰地看了一眼梅栎泽,可梅老夫人并不满意梅栎泽去:“你去什么去啊!今年还有殿试,祖母还指望阿弥你给祖母拿个状元回来呢!从京城到南疆一来一回得花多少时间,现在这个时候可耽搁不得。” “那怎么办!还有比孙儿更合适的人选吗?”梅栎泽有些按耐不住地说道:“阿孚身子骨那么弱,父亲公事繁忙,母亲是一介弱女子,怎么看都不是…” “所以才让你父亲悄悄找些人去南疆。”梅老夫人打断梅栎泽说道:“让你父亲私下去找些江湖人士,去南疆打听打听卿卿的消息。” 梅老夫人不愿梅家三房直接插手梅栎清的事情,一半儿是因为刚刚所说的怕耽搁梅家三房的事务,一半儿是因为害怕不知梅家与南疆拈花教周家之间牵连的三房坏了她的大事儿! 如果梅栎清没有死,那么梅家与周家的合作关系就没有破裂,那么… 梅老夫人一想到最好的可能,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 梅仲樟跟着梅老夫人长大,是梅老夫人所出的三兄弟里面唯一一个跟着梅老夫人长大的儿子,梅仲樟多多少少有些明白梅老夫人这么着急地把梅家三房支开,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自己一向沉稳的母亲惊慌失措,一定要探出个子丑寅卯来呢? 梅仲樟有了不详的预感,可是又无法怀疑自己的母亲。 第五百一十章 反将 “嗯,母亲说的在礼,半月有余就要举行卿卿和肃云伯府世子的婚礼了,咱们找些江湖人士,身手麻利些的才能趁早得知卿卿的消息。”梅仲樟如此说道。 梅仲樟心中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最近他于同僚中听到一些关于梅府的风言风语,几乎都与阿姝有关。有的说她常出入肃云伯府的,有的说在太尉府也能见到阿姝。可听那些同僚说的“见到”,似乎不仅仅是见到那么简单。 “儿子这一代没有姐姐妹妹,到了阿弥、阿孚除了卿卿以外,只剩下阿姝了,不知阿姝现在何处?过得可好?”梅仲樟想通过询问梅栎静的事情,确定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测。 “劳烦三叔惦念,阿姝近来过得不错。”在得知三房过府看望梅家老夫人的时候,梅栎静就从流韵院偷偷摸了过来,就等着一向正直无私的梅仲樟到来的这个时刻:“就是苦了大姐姐…” “阿姝!你说什么呢!祖母和你三叔谈话,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梅老夫人厉声喝止道。 “母亲,似乎阿姝有话要说,就让阿姝把话说完吧。”梅仲樟委员多年,怎么看不出梅栎静来者不善、话里有话,他倒要看看梅栎静小小年纪,会做出什么让他“刮目相看”的事情来。 “蕙兰把她拖出去,把这个孽障拖出去!” 梅老夫人生怕梅栎静说出梅栎清已死的消息。如果这样的消息落到梅仲樟耳朵里面,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可真的要和她离心离德了。 “祖母你着什么急?三叔都不急,要听阿姝把大姐姐的事情道明原委呢。”梅栎静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大姐姐去年冬天被送到南疆治病的消息,三叔都听说了吧?” 梅老夫人死死瞪了梅栎静一眼,梅栎静可不打算收口。 “嗯,是有这么回事。”梅仲樟淡淡地回答梅栎静道。 看来那些同僚说阿姝的事情,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先不说梅栎静女子神态的变化,就凭梅栎静这没来由的理直气壮,连母亲也不放在眼里,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三叔你知不知道,大姐姐今年开春的时候已经‘病死’了!”梅栎静眼神中带着雀跃,一双眼睛来回打量,不肯放过这个屋子里面任何一个人神情的变化。 她的好祖母把梅栎清亲自带大不说,自然是对梅栎清有感情的。除了梅老夫人以外,梅家之中,最疼梅栎清的就属梅家三房了。 连梅家大房、梅栎清的生身父母都看不上梅栎清,凭什么梅仲樟就如此疼爱梅栎清? 而她同为梅家最小的一辈,为什么梅仲樟不像疼梅栎清那样疼她,亏她还和梅家三房同在梅府里面生活那么多年,都比不上从东明回来的乡巴佬? 梅家三房虽然不疼自己,她也不用报复梅家三房,可是能给梅家三房添一添堵是再好不过了。 她也想看看梅家三房那么多年那么疼爱梅栎清,是真疼爱还是假疼爱,是挂在面子上的东西,还是真真正正把梅栎清放到心窝里面疼。 梅栎静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病死!”窦氏含含糊糊地念出这两个字,人就缓缓缩到了下来,全靠梅栎泽还有梅仲樟一边一个把窦氏架住,窦氏才没有摔到地上。 “三妹妹,‘多谢’你直言相告。”梅栎泽看了一眼窦氏,怒气冲冲地对梅栎静说道。 梅家二少爷梅栎灵与大哥梅栎泽同仇敌忾,两双眼睛钉在梅栎静身上,恨不得挖出一个洞来。 “大哥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怕三房搬出梅家大宅另住,咱们依然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梅栎静看到窦氏气急攻心地晕倒了,终于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哼,这一切都只是开始,接下来她一定要把梅家握在自己手里! 先把这讨人厌的三房剔除出去,梅家大房再没了梅栎清,梅老夫人年老体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最后剩下一个小小的梅栎桐有什么干系? 梅栎桐能不能继承梅家,都要她说了算! 她委身于肃云伯府世子,委身于高家三老爷高磊泰,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可恨她不是男儿,不能名正言顺继承梅府,要不然现在屋子里面的所有人都得统统给梅老夫人陪葬! 梅栎静的癫狂被梅仲樟看在眼里,他不似自己的两个儿子那样把心里面装着的事情放在脸上,语气平静地对梅栎静说道: “原来阿姝说的是这件事情啊,三叔已经猜到了,顾念着你祖母的身子骨就没说。既然卿卿没了,那就通报汝南公主殿下与肃云伯,让他们取消几日后的婚礼。” 梅仲樟同样猜得出来梅栎静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说出“梅栎清已死”的消息来,梅栎静一定是打量着梅栎清死了,她就可以对梅栎清肃云伯府世子妃的位置取而代之? 梅栎静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除了让梅栎静顶替梅栎清嫁到肃云伯府的选项以外,梅家还可以选择不举办这场婚事。 如果同僚的话属实的话,最着急的人应该是梅栎静吧?毕竟没了清白,除了肃云伯府世子以外,还有谁肯要她? 她以为刺激刺激窦氏,刺激刺激自己,梅家三房就会从这场婚事之中退出?让梅栎静一个人占尽风光? 再说了,蒋嬷嬷也提到汝南公主下聘礼时的蹊跷,或许梅栎清死亡的事情是误传也不一定,梅栎静就想在这个紧要关口趁火打劫?万一梅栎清没有死,那么梅栎静不是白白占了梅栎清的便宜? 再往深处想,如果梅家同意梅栎静与梅栎清姐妹易嫁,梅栎清万一在大婚前夕回来,是不是变成主客颠倒,梅栎静为肃云伯府世子正妃,梅栎清反而变成了世子侧妃? 梅栎静脑子是好使,可惜心思没用在正处上,这才是他这么多年疼爱梅栎清胜似梅栎静的原因。 第五百一十一章 凉薄 梅栎静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就这样脸也涨红了:“好啊三叔,你就让祖母去给肃云伯府说,去给汝南公主殿下说,阿姝倒要看看,是三叔的脖子硬,还是阿姝的脖子硬!” 梅栎泽的话死死掐住了梅栎静的脖子,让梅栎静一切的小心思都暴露在众人之下。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梅老夫人掩面长叹,直呼梅老太爷的名讳道:“子华,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都是我没看好这个家,才让梅家里面出了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如果我早知道阿姝是这个性子,当初我就该把阿姝掐死在襁褓里面,省得她出来祸害梅家!” “母亲,你别这样说,是儿子不好,不该拿这些话来激阿姝的。”梅仲樟到这个时候反而扮上了处理公事的笑容: “蒋嬷嬷,劳烦您把阿姝关到柴房里面去,没有母亲的吩咐,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放她出来。水管够,吃的就不要送进去了,省得阿姝吃多了撑坏了脑子,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是,三老爷。”蒋嬷嬷说道,然后转身亲自把试图挣扎的梅栎静扭送到了柴房,亲自上了三把锁把拒绝关起来。 蒋嬷嬷早想这么做了,奈何主子没有发话,她也不会大剌剌地去管主子的事情。三小姐不大不小,好歹也是个主子啊。 “阿弥,阿孚,你们两个把你母亲架到原来偏房去,让你母亲好生歇着。”梅仲樟摸了摸老二梅栎灵的头:“阿孚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住?撑不住父亲再找个人来。” “不用,母亲清瘦得很,阿孚照顾得过来。”梅栎灵看了看身旁比高出一个头的梅栎泽说道:“就算阿孚做不成,还有大哥在一旁帮阿孚呢。” “二弟说的对,阿孚能照顾得好母亲和弟弟。”梅栎泽看了一眼梅老夫人:“祖母你身子不适,就好好歇着,不要听那些没来由的闲言碎语。” “嗯,阿弥长大了,也懂事多了。”梅老夫人又哭又笑:“咱们梅家有你这样的支应门庭,梅家未来可期啊!” “祖母糊涂了不是?支应梅家长房的,只有三弟阿梓,阿弥肩膀瘦弱,扛不起梅家的。”梅栎泽意有所指道:“孙儿就下去了,祖母保重身子。” 等梅栎泽、梅栎灵两兄弟把窦氏扶下去以后,屋子里面只有梅老夫人和梅家三老爷梅仲樟了。 梅老夫人又羞又愧,不知道怎么面对梅仲樟,梅仲樟就像一面照妖镜,把自己的丑态、梅家的不堪照得清清楚楚,连块遮羞布也没有:“阿寿,你是不是怪母亲?怪母亲没有照顾好卿卿?” “刚刚阿弥说起阿梓来,好像也没有看到阿梓人啊。”梅仲樟没有直接回答梅老夫人的话,反而问起梅栎桐的下落来。 “阿梓他…偷偷去了南疆。”梅老夫人越说越小声,好像梅家的污秽又被梅仲樟照出来一块。 “哎,姐弟连心,血浓于水啊,阿梓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难免的。阿梓能得知卿卿的消息,平安早些回来就好了。” 梅仲樟看似是说梅栎桐对梅栎清的姐弟之情,语气里面净是对梅家的讽刺、对梅老夫人的讽刺。 血浓于水,梅家哪个不与梅栎清血浓于水?他大哥梅仲机、他大嫂周氏,哪个不比他关系亲近?梅栎清与梅栎桐两姐弟是不是被他的母亲亲自养大的? 这些大人瞒来瞒去,还不如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重情重义,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难道不臊得慌吗? 他的母亲方才还阻拦阿弥去南疆探查梅栎清的情况,是不是打着梅栎清如果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送回来就万事大吉的主意呢? 如果梅栎清像梅栎静说的那样死了呢?那么是不是连给梅栎清收尸的人也没有?就让梅栎清客死他乡? 梅仲樟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在梅府这座大宅里面待不住。 人心之凉薄奈何至此! “是,母亲对不住卿卿,对不住阿梓,可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吗?”梅老夫人当着面梅仲樟的面据理力争起来: “原先想着有‘南焦’焦渥丹先生领着去南疆治病,焦先生肯定有把握能把卿卿治好的,谁能想到卿卿…生死未卜呢? 还是在卿卿要出嫁这档子事情的时候,你让母亲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卿卿病怏怏的,刚过门就病死在肃云伯府上? 咱们俩家已经交换过信物,合过八字,现在聘礼也下了。现在咱们不与肃云伯府结亲,咱们梅家的脸面往哪儿放?肃云伯府的脸面往哪儿放?汝南公主殿下的脸面往哪儿放?汝南公主背后的天家的脸面往哪儿? 阿寿啊,亏你还是鸿胪寺正卿,这些里面的弯弯绕你最清楚不过了,一个不小心梅家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母亲不得不这么考虑…” “那母亲就放纵阿姝去勾三搭四?放着卿卿在南疆生死未卜?,如果不是母亲把我们叫回来,我们都不知道卿卿去南疆去了那么久了。在汝南公主给梅府下聘礼的时候为什么不与汝南公主殿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梅仲樟把一桩桩、一件件不清不楚的事情摆了出来:“卿卿是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病连‘南焦’焦先生也救不了?好像儿子就没听说过焦先生救人有失手的时候。 卿卿去年初冬就去的南疆,为什么现在临了临了要嫁人的时候才说人不见了?母亲你也能对远在南疆的卿卿那么放心?母亲就算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昏聩到这个地步吧。 还有母亲明知道肃云伯府世子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和肃云伯府结亲?儿子看母亲想与肃云伯府结亲是假,想搭上汝南公主是真,汝南公主一介女流,有什么值得母亲看得上眼的? 母亲啊,儿子不傻,以前那么多有的没的儿子都当没看见,只要卿卿愿意就好。可是现在看来…卿卿啊,卿卿就算活着,被母亲你这么折腾,卿卿迟早有一天要送了命去!” 第五百一十二章 再议 梅仲樟想起与梅栎清的过往,泣不成声。 原先梅栎清与梅老夫人、梅栎桐生活在东明,一年之中才回来一次。 那时他对梅栎清的印象也不深刻,只觉得自己母亲教得好,起码比梅栎清的母亲周氏教导的梅栎宁看起来要识礼数,也不像梅栎静那样有那么多歪心眼。 后来梅栎清回到梅府以后,顶着梅家嫡长女的名号,顶着肖似梅家先祖梅贵妃“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的名号,却不争不抢,每天谨守本分,有事没事来自己院子串门,和自己的妻子窦氏、大儿子和小儿子都相处得和睦融洽。 虽然梅栎清真正回京的时间才几年,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都极喜爱梅栎清这个侄女、这个妹妹,再加上窦氏因为生了老二伤了身子不能再怀,他和妻子也就把梅栎清当自己的女儿看。 妻子替他那个大嫂教给梅栎清不少女儿家的事,妻子和梅栎清成天凑到一块儿聊得热火朝天。梅栎清也懂得感恩,把妻子窦氏当母亲那样孝敬,把自己当作父亲那样敬重,就好像他们三房和梅栎清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阿寿,母亲我…” 梅老夫人没有详细和梅仲樟说过南疆与梅家合作的事情,更不敢告诉梅仲樟的是,梅栎清的母亲周氏不是从汝南周家出来的,而是从南疆拈花教周家来的。 梅栎清的母亲周氏、梅仲樟的祖母大周氏是为了梅家与周家合力养出既带梅家血脉、又带周家血脉的“梅家女”才嫁到梅家来的,根本不是梅家落魄了也娶个落魄的士族之后那么简单。 梅老夫人不敢想象梅仲樟知道了梅栎清身世的真正原委,会不会与梅家恩断义绝。 可是不借助周家的力量,她为了完成亡夫的遗愿,她又能怎么做呢?天家本来就是靠“梅家女”的力量解除灾厄,那是不能作打算了。大魏谢家之下,谁又敢逆天子之意而行? 终究只能借助外界的力量才能把“梅家女”的诅咒扼杀在梅栎清这一代,哪怕她做的事会危害大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她也在所不辞。 可这样的话她不能和梅仲樟说,不能和自己的亲人说,更不能和外人说,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和蒋嬷嬷聊表几句,伴着噩梦入眠,早起以后再暂时忘却。 梅栎清是她亲手带大的,身上有她一份骨血,她怎么能不心疼?可是那份心疼与亡夫的遗志比起来,再小不过了。 牺牲一个梅栎清,换来梅家之后千万个“梅栎清”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终结梅家男人靠卖自己女儿的命换来高枕无忧的生活。 如果她能做到,哪怕身后背上骂名,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明明是母子,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彼此之间却隔了一条天河那么远。 他们也知道对方的脾气执拗,听不进自己相劝,千言万语只能融化在沉默里面,两个人都不打算继续就梅栎清的事情谈下去。 可是汝南公主府迎亲的事情迫在眉睫,这是当下必须去处理的事情。 “母亲,要不咱们还是把卿卿在南疆的消息告诉汝南公主吧,相信汝南公主她会谅解咱们的。不过责罚估计是逃不脱了。” 梅仲樟想以君子坦荡荡的方式去处理,就算汝南公主要责怪梅家,那也是梅家没把梅栎清看好的责任,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梅老夫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哎,果然阿寿你会说这个,既然汝南公主表现有异,似乎比咱们还坚信卿卿回来,咱们不如容日后再议吧。” “母亲既然做好了打算,还把儿子叫回来作甚!”梅仲樟对梅老夫人冷冷冷冷地说道: “还是母亲之前最好的打算是让儿子找江湖人士去南疆寻卿卿的下落,做好两种准备?是啊,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 母亲有没有想过,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卿卿该怎么办呢?真的让阿姝嫁过去吗?咱们冒犯了汝南公主殿下,这算不算欺君的大罪呢?” 梅老夫人沉默不语,她找不到任何话反驳儿子所言。这样的儿子毕竟也是她所生所养,梅仲樟在梅栎清的事情上据理力争,不也正好证明了她教子有方? 只是这样的教子有方,方到了自己身上,终究是有苦难言。 这边如意阁阁主邹源带着梅栎清的三个丫鬟以及相关人手回到了如意阁,邹源当然也知道了梅栎清用蛊术灭了前来袭击她的一伙儿人的消息。 邹源有些不敢相信梅栎清也会有亲手杀人的那么一天。 他还记得他要认梅栎清为主的时候,梅栎清以《南华经》里面的马蹄论驳斥了他的建议,反而提出了与他合作的事情。 现在想来那样品行高洁,不屑于动用阴私手段的梅家大小姐也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今日今时他再向梅家大小姐投诚,梅栎清肯定会让他认主,顺便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以考验他的忠心吧。 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如意阁,几乎所有人都埋头大睡,唯有石青睡不着,走着走着走到了邹源的书房面前,看见邹源拿着一张纸出神。 昏暗的一团灯光打在邹源的面部,其他地方几乎是暗的,恍惚间石青觉得邹源就像从阴暗的水底浮上来吸一口气的大鱼,吸完气就没入水中,继续静默、捕食。 这样的邹源与她第一次见到的邹源又有些不一样,第一次她奉小姐之命来见邹源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神神经经的没个正形,她不知道邹源算是言语轻佻,还是算轻佻过后的茫然无助。 她看见了邹源那一瞬间的柔软,便想向小姐那样呵护他一二,仅此而已。不知不觉快一年过去了,她与他之间似乎已经不再泾渭分明。 她问自己的心,是怜他更多些,还是恋他更多些。 她也不是那个不懂人事的女子了,她的心也长大了,性子野了,念也不由己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人和 “是不是有小姐的消息了?”石青站在门口问邹源道。 三更半夜,除了如意阁对面的怡红院还有些喧闹,整座如意阁早就安静了下来。夜色朦胧,人心浮动,邹源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今天晚上就向石青问清楚那件事情吧。 邹源向石青招招手,示意她进来,并把他方才看到的信纸交到了石青手上:“梅家大小姐发生了什么,不如石青你亲自看看。” 石青半信半疑,之前关于自家小姐的事情邹源都躲躲藏藏,为什么今天如此爽快起来:“奴婢…能看吗?这是不是如意阁的密信?奴婢看是不是不符合规矩?” “给你看你就看吧,你和我之间不用拘那么多‘俗礼’。”邹源好想伸手去摸摸对他露出怀疑眼神的石青的头顶,石青的样子就像故意去惊吓小猫崽,小猫崽竖起毛发一样。 “俗礼”两个字落入石青耳朵里面,石青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好想邹源要对她说什么事情一样。 该不会小姐又出什么事情了吧?石青如此想到。 石青赶紧抓过信去,仔细研读起信里的内容起来:“梅栎清不再自称‘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以南疆‘周莘娜’的身份于南疆和大魏的边界处,用蛊毒毒杀前来刺杀她的天剑阁的头头,天剑阁其余人因为惊吓四散而逃。” 信里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小姐不再自称“梅家大小姐梅栎清”,那个什么“周莘娜”又是什么意思… 石青感觉到梅栎清好像经历了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邹源也没和她说过。 “石青,你对这件事情怎么想…”邹源一本正经地问石青道:“或许梅家大小姐回来,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梅家大小姐’了…” “小姐杀人,也是那人活该,谁让他去刺杀小姐。”石青据理力争道:“请邹阁主说话不要那么阴阳怪气!奴婢听不习惯…” “杀人算什么?如意阁里的人谁没杀过人。”邹源逼着石青直面梅栎清改变的事情: “梅家大小姐‘自称’自己不是梅家大小姐,而是周莘娜。石青,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有什么?或许小姐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依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梅家大小姐,她就算被逼迫,也有骨气在,怎么会轻易说自己不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呢?” “或许小姐她失忆了呢?” “那信里面就不会用‘自称’二字了,或许还会标明梅家大小姐会询问‘梅栎清’是谁。”邹源堵住了石青最后一丝希望。 “石青你有没有想过,梅家大小姐不再是那个‘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你应该怎么面对梅家大小姐?” 邹源站起来,握住早已陷入慌乱的石青的手,石青手心已经渗出来一层汗:“石青,我的好石青,对不起和你说让你难以面对的事情,可是梅家大小姐回到京城里面来,你们总归有见面的一天,那你该怎么办?” 石青不知怎的想起朱彤来,她与朱彤打小一起在梅栎清身边一起长大,即使朱彤之前做错了事,就冲朱彤为小姐死了,她也早就原谅朱彤了。 如今朱彤没了,如果小姐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姐该怎么办? 她是回东明寻父母双亲,还是去找小姐问个明白。 哪一种她都不想,哪一种她都不甘心。 “如果你无法决定的话,那你就留下来…做我的女人吧。”邹源知道自己是趁火打劫,可是此刻是最佳的时机。 天时,地利,人不和。 “哼哼,邹阁主说了那么多话就是为了这一句吗?”石青仿佛从噩梦中惊醒:“邹阁主这是什么意思,‘做你的女人’就像怡红院的张妈妈吗? 邹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是你过去那些相好的,还是以为我看在小姐的份上对你自称‘奴婢’,你就把我当暖床的? 小姐如果不是那个小姐了,你和我之间也再无瓜葛…” “石青,不是那样…我会八抬大轿娶你的。”邹源赶忙解释道。 “娶我?你拿什么娶我?谁会相信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如意阁阁主邹源会娶一个丫鬟为妻?怎么看我也只会有名无份。如果你大发慈悲,没准儿我还能得个妾的身份。”石青早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曾跨过那条暧昧的河,就是因为她知道她与邹源之间横亘着难以跨过的天堑。 他娶她,她信,但她不愿。 她不想邹源受委屈,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如意阁以后还要开门做生意,如果被人知道了邹源的妻子是一个丫鬟,别人会怎么看他?把他也当仆人支使吗? 邹源能堂堂正正对她说出这句话,她已经心满意足。 “如意阁做那么大,造个假身份不也是容易的事情?就说你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家道中落…” 邹源看着石青没有丝毫松动的神情,嘴巴也打起了结:“只要我不想别人知道你的具体消息…” 石青闭了闭眼。 看来,她只能回到小姐身边才能让邹源死心:“既然小姐回来了,还记得以前的回忆,想必小姐不会难为我的…” ”可是她既然自称‘周莘娜’,那代表她认可自己是南疆拈花教那边的人,那么她将来就是大魏的敌人!大战在即…” 石青再次打断邹源道:“一日为主,终身为主,不管小姐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还是什么拈花教的周莘娜,她永远都是我的主子…” “石青!” “多谢邹阁主出言相告奴婢小姐的下落,邹阁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等小姐回到了京城,请邹阁主务必告诉奴婢,奴婢自会回到小姐身边去。”石青忍着泪水和邹源说道。 “石青,你不要那么冲动好不好,梅家大小姐对你是什么态度也说不好,万一她痛恨梅家,痛恨她过去的一切,不念旧情,那么你过去不就是送死吗?”邹源苦口婆心地劝石青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回城 “邹阁主,你是我什么人?你不是奴婢的父亲,也不是奴婢的兄长,轮不到你来给奴婢做主!”石青没有念邹源的情,说完转身离去。 邹源好似又回到夜凉如水的那一夜,石青会这样他也早该想到了吧… 他和她之间不光隔着她的主子梅栎清,还有石青的奴婢的身份。 梅字号的人也回到了晋王府内,张管家早在府里面等着,也从书信上知道了谢博宇营救梅栎清失败的消息。 这一次只有梅五、梅六回来,梅二、梅三、梅四都去帮着达瓦次仁运送粮食去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头一次梅字号的人几乎都蜂拥而出,张管家见两人平安回来,路上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心里面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梅八已经收到消息,王爷已经平安到了西北大营,刘敬杰他们还没发现,这算是对主子最有利的消息了。” “哎,谢天谢地,这次没有梅六,我们都在死在南疆,路上可别提有多凶险了。” 梅五拍了拍梅六的肩膀,两个人如释重负地相视而笑:“咱们王爷本来都要从南疆少主达瓦次仁的秘密基地出发,准备去营救梅家大小姐。 幸好半路杀出来了风桥兄,就是醉鬼楼那个大厨,他应该也是从冷月观出来的人。 也不知道风桥兄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派了一支鬼卫队秘密跟着梅家大小姐的队伍,准备护送梅家大小姐进大魏呢。 主子一心念着梅家大小姐,怎么肯让南疆那个老妖婆继续控制梅家大小姐,还让梅家大小姐和肃云伯府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世子完婚,肯定不答应,于是主子和风桥兄就打了起来,后来被风桥兄直接给劈晕了。” 梅七给梅五倒了杯茶:“那主子呢,主子有没有…” “那当然没有。”梅五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进去:“风桥兄手上知道轻重,不会让主子受伤的。对亏了风桥兄通风报信,要不然咱们碰上那支鬼卫队的话…” 梅五说到这里眼神暗了下去。 梅九打算说些高兴的事情:“南疆形式如此凶险,想必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在南疆与大魏的边界上布置了不少岗哨吧?那你们如何平安地逃出来?” 梅五再次拍了拍梅六:“那还不是靠梅六…你们都知道梅六的幻术了得,这世上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风桥兄提议我们悄悄跟在梅家大小姐的队伍后面,梅六再施展幻术…这不就轻而易举回来了嘛。” 梅五说得轻巧,在座的人都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能骗过南疆的鬼卫队,他们恐怕花了不少功夫。 “多谢五哥抬举了,没有二哥的记性,三哥的统筹,五哥的相助,只靠我一个人一定没办法让所有人安然无恙地回来。”梅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脸上依然乌云密布的。 “你们兄弟几个缺一不少,没有你们,主子也不会平安回到西北大营的。”张管家伸出唯有的一只手拍了拍梅六: “船到桥头自然直,鬼卫队的事情,一定会有法子的。冷月观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如果冷月观…”梅六心有余悸地问道。 “冷月观肯定算到了大魏即将发生的浩劫,所以才派紫侧妃,焦先生还有风桥兄下山来的。风桥兄也阻止了王爷的意气用事,就足以说明冷月观有他们的打算。” 张管家如此说道:“对了,风桥兄有没有回到京城来了?” “嗯,和我们一道回来的,现在风桥兄还有紫侧妃、焦先生、宝蓝去了醉鬼楼了,他说他就是个做厨子的命,事情既然解决了,就得回去继续做老本行去。”梅五回答道。 “嗯,看来接下来的重心是在京城了。京城最近有什么异动?”张管家问梅八道。 “赫赫人的马队有点不对劲了,最近从那边驮来的货物,比平时多几倍,看起来还沉甸甸的。”梅八说道。 “那里面有什么蹊跷?” “蹊跷的话…他们运进来很多药材算不算数?”梅八说道:“目前来看那些药材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赫赫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南疆的鬼卫队肯定有他们的一份。”张管家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主子不在京城,我们得为主子守好京城!” “那梅家大小姐那边…还有三日她就要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了…”梅七担心地问道。 “大小姐可回到京城来了?”张管家拧着眉头问道。 “比我们早到两日。”梅八回答道。 “哎,这本来是王爷和梅家大小姐的事情,容不得我们插手,可是现在王爷去过一次南疆,就不能再回京城了,要不然会给别人话柄的,特别是大魏与番邦要开战的时候…” 张管家分析利弊道:“主子那边,就不要通消息了,最好能让主子‘睡个好觉’。或者让西北大营乱起来,让主子无暇分心京城这边的事情。” “梅四和张管家想到一块儿去了。”梅八说道:“梅四管焦先生那里要了助眠的药,梅家大小姐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之前,王爷都不会彻底清醒过来。” “哎,自从梅家大小姐去了南疆以后,王爷就再没睡过好觉,这一次正好让王爷养养精神,准备收拾西北大营那些另有打算的人。” 张管家带着心疼的语气说道:“如果梅家大小姐真的对王爷有心,她应该就要想方设法地逃离与肃云伯府世子的这一次婚礼…凭梅家大小姐的聪明与智慧,如果她想的话,她也能做到…” 梅字号的人摸不清现在的梅栎清是不是当初的梅栎清,梅栎清的心意是不是一如既往。梅家大小姐的死而复生对她自己来说是幸事还是诅咒。 梅栎清近来经历的事情,因着谢博宇的关系,梅字号的人都一一看在眼里。 他们也说不好梅栎清经历的事情会不会影响谢博宇与梅栎清之间的感情。 第五百一十五章 忐忑 谢博宇是怎样对梅栎清的,梅字号的人心里面都有一本账。 虽然梅字号的人从来没和梅栎清真正打过罩面,可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对“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几个字如雷贯耳。 特别梅七,梅字号里面唯一的女子,自从梅栎清到京城以后几乎日日守护着梅栎清的安危,几乎没有一日间断过。 梅栎清与谢博宇互不往来的日子里面,谢博宇靠梅七给他汇报梅栎清的一举一动过日子,也许这些梅栎清永远不会知道。 回到京城的除了如意阁的人,梅字号的人,还有高家三人。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背着脚扭伤的儿子跨进了高家大院,而黑衣人则回了远鹤楼。 高磊泰走在高家的小道上想,他这一次既没有把“北莫”莫如是先生给带回来,也没有从莫如是嘴里面得到什么重要消息,最后还帮了高家的对头、晋王谢博宇一把,还不知道父亲会怎样想他。 高磊泰怀着忐忑的心情,经高管家带领,到了高太尉的书房里面。 高磊泰把已经熟睡的儿子放在外间,自己进到了书房里间:“儿子给父亲请安。” “免礼,这一路上辛苦老二你了,不知道你从南疆带回来什么消息?”高太尉给了高管家一个眼神,高管家给高磊泰倒了一杯茶。 高磊泰心里咯噔一声,父亲连在外间的孙子都没来得及问候,父亲想得知南疆的消息的心情十分急切了,这可难办了: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死过又活了,现在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京城里面,听说梅家大小姐是要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呢。” “什么死了又活了,天下哪儿有这样的事情,老二你什么时候喜欢说这样不靠谱的事儿了。” 高太尉没有意识到高磊泰所说的事情的蹊跷:“还是说你没带回来什么可靠的消息,就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本太尉?” 果然父亲是生气了。 “其次就是…南疆好想培养了一批‘鬼卫队’,听说十分厉害,连晋王手下的人都对鬼卫队十分忌惮呢。”高磊泰因为没亲眼见过,只听风桥在劝晋王谢博宇的时候提过那么一嘴。 “鬼卫队?呵呵,听这名字就是‘鬼里鬼气’的,只是名字听着唬人而已。”高太尉斜眯着眼睛看着高磊泰道: “老二啊,还有什么别的‘重要’的消息没有?咱们高家那位老祖宗去了南疆就什么也没做?” 他们高家的老祖宗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做?他们高家的老祖宗就是为了给他下套呢!除此之外,好像黑衣人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这让他与父亲怎么说呢? “没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是想帮晋王殿下去救梅家大小姐没救成,护着我们回了大魏”高磊泰越说越觉得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压力从头顶压了下来。 “什么都没做?那么老祖宗要去南疆干什么!不是当初你和本太尉说老祖宗去南疆的事情蹊跷吗? ‘北莫’没带回来,那么‘南焦’去南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别和本太尉说,他们去南疆就是为了救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高太尉气急败坏之下,砸了高磊泰面前的茶杯,把在书房外间的高家五少爷高明辉吵醒了。 “父亲您说的极是…”高磊泰也只能想到这样的话来。 “本太尉能在大魏想到的事情,要你去南疆有什么用!”高太尉抄起给书房里面的花草松土的铲子往高磊泰背上砸去: “你说!你是不是和老祖宗勾搭好了,想把咱们在南疆设下的线全部吞了! 绕了那么一大圈,梅家大小姐跟没事儿人一样回了大魏,晋王他回了西北,‘北莫’莫如是也没带回来,老祖宗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那你去南疆做什么?难道去南疆助晋王一臂之力吗?你说啊!” 被惊醒的高明辉扒着门缝儿看到祖父用沾满泥土的铲子,一下一下打在跪在碎茶杯片上的父亲的背上,没几下父亲背上就见了血。 高明辉第一次看到平常嬉笑怒骂的父亲脸上有那样带着窘迫与麻木的表情。 高明辉虽然读不进书去,但在高家这样的大染缸里面也早已经潜移默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父亲不是自愿要做高家烂名在外的高家二老爷,而是祖父逼着父亲做那些事情的。 在南疆的时候,父亲轻而易举就杀了南疆那个什么右护法,就足以证明父亲不是他们平常眼中那样的懦弱无能。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被… 高明辉想要大声喊出来,但高明辉隐约察觉到他不能喊出来。 他喊出来难堪的是父亲,下不来台的是父亲,也许会遭到祖父更加严厉对付的还是父亲… 高明辉把满脸的泪水擦干净,悄悄回到了外间的靠椅上,强迫自己在高磊泰的闷哼声里面再次睡过去。 高明辉这一睡,从不谙世事的少年变成了懂得心疼父亲的儿子。 远鹤楼里面,黑衣人以及冷月观出来的四人聚到了一起:“咱们总算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哎,终究是没有先一步唤醒栎清。”焦渥丹这时候并没有以师父的身份自居:“如果师姐能早点告诉我们的话…”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天时地利人和,都得占全了。要不然‘死去’的人,怎么能‘活过来’呢?” 风桥说道:“说起来,这一次你们谁也没有告诉我就全都跑去南疆救栎清了,这可不厚道…” “如果叫上师兄你,到时候谁来给我们通风报信?”紫儿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渥丹你也别多想,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不是早或者晚就能解决的…” “当初谁最急?不是你吗?你差点儿还想自己替了栎清呢…”焦渥丹没说出紫儿也是“梅家女”的事情来:“哎,也怪当初我们急糊涂了…” 紫儿把梅栎清的命盘再次端起来:“是啊,谁能想到这命盘上的光可以熄了又亮呢?”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大小 梅栎清回到了京城里面,悄悄进入了汝南公主府住下。 离梅府梅家大小姐与肃云伯府世子的婚礼时间还不到两日,汝南公主谢锦添招呼梅栎清闲聊,汝南公主谢锦添身旁坐着梅栎清的二叔、梅家二老爷梅仲梁。 “咱们叔侄两个还没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天呢。”梅仲梁打破沉闷说道:“栎清你一路上回来可还顺利?” “有拈花教的人在,侄女怎么会不顺利?”梅栎清身边还站着跟来的新任右护法:“琳姐姐对侄女极好,连右护法都派来护送侄女回到京城呢。” 汝南公主谢锦添看了一眼右护法,笑道:“这是教主心思细腻,生怕栎清你遭遇不测…” “可惜…右护法也没什么用。”梅栎清带着面具,谢锦添看不到梅栎清的表情: “如果不是莘娜用蛊毒震住了前来刺杀莘娜的江湖人士,莘娜现在估计又得托巫医云珠让莘娜再死而复生一次了。” 话说到这里,谁都听出来来梅栎清的不满。 “右护法,可有此事?” 汝南公主威严的声音压过来,右护法结结巴巴道:“是莘娜小姐太过厉害,显得属下无能…” “哈哈哈。”梅栎清笑了起来:“是右护法无能,还是拈花教没有人才?四大长老之下的左右护法都是这样的德性,莘娜对将来的事情很堪忧啊。” “教主和莘娜你说了‘将来’的事情?”谢锦添饶有兴味地问道:“教主和你怎么说的?教主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过来?” “还不就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莘娜又不感兴趣。”梅栎清没有仔细给谢锦添解释:“如果公主殿下想知道,还是和琳姐姐去谈吧。” 梅栎清说明自己不想掺和里面的事儿。 汝南公主谢锦添在心中冷笑道:“好一个梅栎清,连祖宗的姓名也不要了,一口一个‘莘娜’,一个一个‘琳姐姐’,还表态说自己不掺合南疆的事情。梅栎清整一个滑不溜秋的泥鳅,想抓她把柄也抓不到。” “嗯,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日后你和世子安安心心过好你们的小日子就行了。”谢锦添扯到了今天的正题上。 “恐怕难咯。”梅栎清杵着下巴说道:“有人巴不得莘娜死了呢。” 汝南公主谢锦添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莘娜你是说刺杀的事情吧?你三妹妹也是无心的…” “无心事小,梅栎静肚子里的孩子事大。”梅栎清懒得和汝南公主兜圈子: “听说世子爷还想‘一门双响’,把我们姐妹两个同时抬入肃云伯府?公主殿下,这可怎么算啊?谁算大,谁算小?” 汝南公主谢锦添一双利眼朝梅栎清刺了过去。 什么时候那个温柔恬静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梅栎清连脸面上的东西都不要了,大剌剌地直接问她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婆母“谁做大,谁做小”,梅栎清她也不嫌臊得慌吗? “哎,你去年身子骨不好去了南疆,世子爷思你之情心切,所以…”谢锦添咬着牙给她那个名义上不成器的儿子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找补道。 “哦,莘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长得像了。”梅栎清对着谢锦添说话,眼睛却瞟向谢锦添身边坐着的她的亲二叔梅仲梁。 梅仲梁听到梅栎清所说的“不相干的外人”几个字的时候,觉得十分刺耳,梅栎清分明就是冲他们来的。 “阿姝怎么叫‘不相干的外人’?阿姝明明是你的亲堂妹,莘娜你不能这样使小性子,世子爷会不喜欢的。”汝南公主谢锦添说道。 谢锦添也听出来梅栎清是想杀一杀他们的威风,既然梅栎清不识抬举,那么她也不必给梅栎清什么好脸。 本来她还想看如果梅栎清态度好的话,就压着郭万年让梅栎静做小,甚至梅栎清深得她意的话,她让梅栎静不过门,做外室也好啊。 梅栎清果然给不得什么好脸嘴! “哦,是吗?”梅栎清一个淡淡的疑问抛过去,就足够让她的好二叔难安心了。但梅栎清不想继续纠结在这些事情之上,她还要做另外的事情: “那公主殿下对我们两个姐妹的婚事如何打算?” “莘娜你做正妃,你妹妹做侧妃…” “不分大小是吧?”梅栎清的语气也严肃起来。 “不分大小!亲姐妹分什么大小,也不怕外人笑话。”谢锦添看梅栎清还敢在她手心里面翻了天去? “哦,那就太可惜了。”梅栎清此时把面具拿下来,眼神冰冷地扫过去:“既然汝南公主殿下没有诚意,那么莘娜也不必在这里与你们费口舌了,告辞。” 谢锦添和梅仲梁第一次见到毁了容貌的梅栎清,他们知道梅栎清因为中毒面带黑色的血丝,却不曾想梅栎清整张脸素白,一根根血丝乌黑,活像地狱里面回来的恶鬼似的,看得直叫人心颤。 “你,你…”谢锦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被梅栎清气的,还是梅栎清吓的。 “莘娜如君这副容貌,也有好二叔一份‘功劳’。”梅栎清笑着对两人说道。 梅栎清看到她的好二叔梅仲梁亲手把茶杯给捏碎了,虽然那茶杯是薄瓷制的,多多少少也有些硬度。 “梅栎清你是故意的对吧!你一开始就不打算和我们谈拢!”谢锦添一边拉住梅仲梁的手,让他别轻举妄动,一边冲着梅栎清吼道。 “到底是谁不想和我谈拢?”梅栎清笑道,那笑容瘆到谢锦添与梅仲梁的心里去:“公主殿下,你莫不是当莘娜还是那个人人拿捏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吗?是谁都可以拿家族利益逼迫莘娜就范的‘梅栎清’吗? 你明明知道我三妹和肃云伯府世子、高家三老爷都不清不楚,你还是放任她,直到她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 你也可以让她滑胎,但汝南公主殿下您偏偏没有。您究竟想做什么不也摆在莘娜面前了吗。” 第五百一十七章 觊觎 “为什么公主殿下您要这么做?莘娜唯一能想到的是你让三妹妹与莘娜平起平坐,后面才可以用三妹妹压制莘娜。” 梅栎清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望向汝南公主谢锦添,谢锦添忽然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栎清你这么说是以下犯上,对公主不敬了。”梅仲梁的脸色也垮了下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栎清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公主殿下是‘君’,栎清你是‘臣’,君臣之别母亲应该教过你,‘北莫’莫如是先生也应该教过你。这些年你的书都读到了哪里去了?嗯?” “那就要看二叔以哪边论君臣了。如果以大魏论,梅栎清是汝南公主的‘臣’,如果以南疆论,周莘娜与周锦添谁是君,谁是臣还不一定呢!”梅栎清说话越来越咄咄逼人。 梅栎清真正的目的在这儿。 她与汝南公主谢锦添未来谁在大魏主南疆的事,总得有个说法。 谢锦添企图以肃云伯府世子来牵制她,她偏偏要认自己是‘周莘娜’,偏偏逼着汝南公主谢锦添承认她要以哪边的关系与自己论资排辈。 谢锦添身上有周家的血无疑,可依南疆圣泉水的功效看,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可以依靠圣泉水永葆青春,长生不老。而谢锦添虽比同龄人看得年轻,脸上依然留下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这就说明谢锦添的血脉不一定比自己醇厚。 如果要以天子谢家与每一代出一个“梅家女”的梅家相比,哪个对周阿琳更有用显而易见。 南疆攻下了大魏,谢家就是第一个要清算的,谢锦添也毫不例外。 在外面她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分得清楚。可关起门来,谁比谁更高贵,谁比谁更有用还不一定呢。 谅谢锦添也不敢往外说! “栎清你!”梅仲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锋芒毕露的梅栎清,偏偏梅栎清所说他们一时捉不到痛脚。 “我的好二叔,那个任你们欺辱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梅栎清宣告完以后,又带上了面具。 梅仲梁向旁边走去,打算拿起侍卫的利刃与梅栎清斩杀在地。汝南公主谢锦添大喊一声:“阿寿,够了!梅家大小姐说得对,咱们在这里不需要拘那些君臣之间的繁礼。 可梅家大小姐你要记住,你与世子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明面上你与世子是夫妻,本宫是你的婆母,你在外人面前还得守礼!私下里面你可以对本宫不敬,但也只是在‘私下里’而已!” 谢锦添出奇地对梅栎清的不敬隐忍了下来,这倒让梅栎清觉得有些新奇。 “今天就到这儿吧,本来是来商量你出嫁的事情,看你不打算承认自己是梅家大小姐,那么本宫也不操这份心了,你愿意在哪儿出嫁就在哪儿出嫁。”谢锦添说完起身离去,梅仲梁瞪了梅栎清一眼,紧接着追了上去。 “哎,谢锦添果然老奸巨猾,这样激她,她也没露出破绽。最重要的‘君臣’,被她以一句繁礼带过去了,可是她终究绕不过去。”梅栎清心中如此想道。 右护法一直站在梅栎清身边,私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右护法问梅栎清道:“莘娜小姐,你何必这样苦苦相逼呢?教主是向着你这边的,只要你…” “你想错了,我恰恰是不重要的那一个。”梅栎清给右护法解释起来:“南疆在大魏的人马、物资都掌握在汝南公主手里面,我仅仅只有教主的支持,在大魏是站不住脚的。” “站不住脚汝南公主她又能对您怎么样?她不敢对您做什么的。”右护法的态度恭敬了很多。 梅栎清向右护法投来一个可怜的眼神:“站不住脚又能怎么样?右护法肯定没有尝过被人觊觎的滋味吧。” “嗯,我一向长得粗壮,南疆的男人们都不敢多看我一眼。”右护法略带自豪地说道:“都是我看男人们!” “噗!”梅栎清没有端着名门淑女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右护法,右护法你真…真…厉害!” “那当然,我身强体壮,那些男人们都说我‘功夫’好!”右护法抬高了下巴,惹得梅栎清捂着肚子笑到瘫倒在地上。 “嗯,右护法的身手我见过,的确好。”梅栎清几乎要笑岔气了。 “不是,不是莘娜小姐说的功夫,是那种‘功夫’啦。”右护法以为梅栎清不懂,隐晦地提醒梅栎清道。 “右护法,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梅栎清眼泪水都笑了出来:“看来你的确是没有被觊觎过,所以你不明白我的处境。” “处境?莘娜小姐的处境还不好吗?因为血脉得了教主看重,莘娜小姐还那么聪明,学什么有什么。您现在学会了南疆的蛊术,听说您还会医术,这是多少人想也想不来的。”右护法一一数道。 梅栎清没想到右护法是这么看她的,对右护法的戒心少了一些:“右护法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多东西? 在大魏女子嫁个如意郎君就行了,在南疆女子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活得更是逍遥自在…谁不想逍遥自在地过一生呢?” “难道莘娜小姐你不想建功立业吗?不想在教主攻下大魏之日,在朝堂里面获得一席之地吗?”右护法问道。 “不…”梅栎清发觉第二个“想”字迟迟说不出口。 右护法见梅栎清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莘娜小姐你还不是这么认为的?多学些东西,到以后自有用处。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想学些东西也学不会呢。” 梅栎清没有立马回答右护法的话,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右护法的话提醒了她,难道她除了报仇以外,也想像大魏的男子一样建功立业吗?也想获得独属于自己的,不是因为夫君的缘故而获得的封号吗? 右护法见梅栎清自顾自地在想事情,也不再打扰梅栎清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故人 梅栎清第二天一早,离大婚之日还有一日之距的时候,悄悄去了如意阁。 当梅栎清报上“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几个字的时候,耳朵最尖的猩红热第一个冲下楼来:“是,是小姐吗?” “嗯,是我。”梅栎清摘下面具,第一次露出了真诚和煦的微笑,就像阳春三月绽放的桃花,迎风在枝头轻轻摇摆。 “小姐…”石青紧跟着也冲了下来,一把抱住梅栎清嚎啕大哭起来:“小姐,我的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梅栎清像以前摸夏研那样摸了摸石青的头:“石青,你瘦了…” “小姐你才是瘦了,身上只包了一层皮,以前的衣服都不能要了。”石青刻意忽略梅栎清那张近乎面目全非的脸庞,那上面如刀刻般的蜘蛛网般的黑血丝铭刻上了生与死的距离。 幸好梅栎清跑赢了。 “不要再做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右护法出言说道,言语之间对石青表露出不满。 “小姐,这位是…” “南疆来的客人。”梅栎清淡淡地说道,扭头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地杏红说道:“邹阁主在哪儿?我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可还好。” 邹源听到梅栎清来的时候,已经悄悄跑到了柱子背后,现在梅栎清一叫他,他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面数落了一声为什么梅栎清要过来,石青不就彻底偏向梅栎清那边了吗? 但邹源也老老实实地从柱子背后转过来:“梅家大小姐,好久不见…你这是…” 邹源乍一看到梅栎清布满如蜘蛛丝般的面容,也吓得磕巴了。 “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变丑了?”梅栎清自我调侃道:“站在大厅里面说话多不合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牢请邹阁主找个能说话的地儿。” 邹源毕恭毕敬地把梅栎清请上楼里的会客厅,态度比以前相比还要好了不少,却也多了几分生疏:“梅家大小姐,本阁主…还能叫你梅家大小姐吧?” 邹源看了一眼梅栎清身边的右护法,用眼神询问梅栎清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位是拈花教的右护法…”梅栎清话没说完,屋子里面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是教主派来保护我的安全的。” 仅仅一句话邹源就明白了不少东西:“那本阁主以后是叫您‘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呢,还是‘周莘娜小姐’呢?” “都可以,这两个名字都是一个人。”梅栎清与昨日在汝南公主府的坚决否认自己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态度相比,软和了不少:“今儿个栎清前来,是想接回栎清的几个丫鬟的。” “那不凑巧,宝蓝姑娘现在不在这里。”邹源顾及到右护法在场,没有多说什么,他相信梅栎清能想到宝蓝会在远鹤楼:“石青姑娘,杏红姑娘大小姐您都可以接回去。” “嗯,这段日子有劳邹阁主照顾栎清的几个丫鬟了。”梅栎清从椅子上起来给邹源深深鞠了一躬:“邹阁主的大恩大德,我梅栎清没齿难忘,以后必定涌泉相报。” 邹源心道:“也不用你梅家大小姐涌泉相报,只要把石青许配给我就好了。” 邹源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梅栎清这时转过身来一一仔细打量石青和杏红的气色。 石青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泛白的衣服已经包不住石青的身体了。杏红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只是现在看她有些躲闪,恐怕杏红是知道了梅栎清会施蛊的事情,心里面有些害怕罢了。 “梅栎清来了?梅栎清在哪里,梅栎清在哪里,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贱蹄子把风桥哥的心都勾了去!”圣女冉奴自从在如意阁受了伤,就没再从如意阁里面出去过。 冉奴推开房门,只见屋子里面站着一个看起来鬼里鬼气的女子:“你,你就是梅栎清?” “正是,请问您是…”梅栎清话一问出口,梅栎清的脑海里面就闪现出一个名字能对上面前这张气势汹汹的脸:“你是…冉奴?” “小姐你怎么认得她?”石青像找到了主心骨,死死拽着梅栎清的袖子说道:“这个女子坏的很,上次看奴婢和风桥大哥在一个屋子里面就想来毒杀奴婢。” “哦?还有这种事儿?”梅栎清握住冉奴的手,看看冉奴,看看邹源。 邹源有苦说不出,明明是风桥种下的桃花债,他们这些池鱼顺带遭殃,怎么看梅栎清这意思,成了他的过错? “你怎么认得我?”冉奴问出同一个问题:“按理来说你不认得我啊。” “冉奴你这个叛徒!”右护法抽出剑来,满屋子的如意阁的人纷纷也抽出剑来:“如果不是你带路,那些人怎么会逃出南疆去!怎么会让…” “姑娘请慎言,这里是大魏,隔墙有耳,一个不小心我这个如意阁就保不住了。”邹源出言阻止道。 邹源知道右护法想说因为冉奴还有桑坪的缘故,让晋王谢博宇把南疆在西北大营布下的暗棋冯登捉住了送往京城,冯登至今生死不明。 “右护法你别激动,我们来大魏不是为这些小事的。”梅栎清现在说话对右护法也有几分用:“冉奴姑娘,栎清在教主屋子里面见过你的画像,所以认得你的模样。” 梅栎清没有说是因为周阿琳给她安上的在南疆生活的假记忆里面有冉奴的模样,所以她才认出冉奴来的。 “哦,是教主啊…”冉奴说到周阿琳的时候身体打了个激灵:“教主,教主她可还好?” “你还有脸提教主?”右护法又想抽出剑来,这一次却被梅栎清按住了:“右护法,以大局为重!” 冉奴自知没脸见南疆的人,羞愧地跑了出去,连梅栎清与风桥之间的纠葛也没有问。 “哎,风桥兄也是,把这人丢在本阁主这里算什么?”邹源抱怨道:“一天天不干活,光吃饭,还爱买衣服,要买就买贵的。你说说,本阁主这算什么…冤大头吗?” 第五百一十九章 留下 “哈哈,的确不像样,那栎清就把冉奴带回去。”梅栎清做了主:“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与邹阁主商量一下。” 邹源与梅栎清摒退左右,右护法不肯离开,梅栎清只能把右护法留下。梅栎清与邹源说道:“栎清有一件事情想与邹阁主你商量…” “哦,是什么事儿?是不是雍丘梅家的小姐梅栎怡的事儿?”邹源只能想到这件事情。 “不是,是别的事情。”梅栎清否认道。 “那就是我们合作的事情?”邹源眼睛一转问道。 “是,也不是。” “梅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喜欢卖起关子来了?这去了一趟南疆就是不一样,梅家大小姐连拈花教的人都收服了。”邹源看了一眼站在梅栎清身边的右护法说道。 “哈哈,邹阁主真会说笑,栎清没有那个本事收服拈花教的人,是拈花教的人暂时庇佑栎清而已。”梅栎清说道:“这一次栎清是来与邹阁主商量石青的事情。” 邹源本来歪坐着的身子,一听到“石青”的名字就正坐了起来:“梅家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石青…” “嫁与邹阁主你当‘压寨夫人’可好?”梅栎清一语双关道。 “梅家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寒了石青的心!”邹源略带怒气地说道: “之前知道你没在了,石青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后来梅家大小姐你死去活来了,石青怕你不再认梅家大小姐的身份,但还是对你依旧不离不弃。 不是本阁主不想娶石青为妻,而是你这么做实在是…” “邹阁主,你还像之前那样信任栎清吗?”梅栎清直接问道: “栎清去了一趟南疆,回来以后成了‘周莘娜’,成了南疆拈花教的人,甚至于说可能未来是大魏的敌人。就这样的栎清,邹阁主您还相信吗?” 邹源一语不发,良久以后才说道:“人都是会变的,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那要因人而异。” “邹阁主您觉得呢?”梅栎清云淡风轻地问道:“您现在觉得栎清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这个…谁知道呢…”邹源和梅栎清绕起了弯子: “就算梅家大小姐你把事情给本阁主做夫人,但本阁主依旧对你抱有疑问。你我之间信任的瑕疵,不是靠一个石青就能补上的。 今天你来如意阁看见了,石青对你的感情深厚,满心满意以为你是来接她回去的。而你却要做主把石青嫁给本阁主…” “石青只会以为是你逼着栎清把石青给你的。”梅栎清补上邹源没说来的这句话:“栎清也想把石青留下,可是石青…已经不适合待在栎清身边了…” “梅家大小姐的身边…就那么危险吗?”邹源感觉到了梅栎清的几分真意。 “大魏的梅家,南疆的拈花教,还有其他‘老朋友’,稍不留意就不知道暗箭从哪里射来。”梅栎清提醒邹源道:“邹阁主还记得朱彤是怎么没的吧?” “梅家大小姐你…真是不忌讳啊…”邹源倒吸了一口气道。 邹源没想到梅栎清会主动提起朱彤的事情,朱彤之死是梅栎清一路上基本顺风顺水的第一个挫折。 自去年朱彤死后,梅栎清就陷入了昏迷,要不然也不会有‘南焦’焦渥丹带梅栎清远走南疆,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奴婢而已。”梅栎清故作镇静:“也是栎清无能,四个丫鬟没了一个。” 朱彤没了,石青更得活下来。 “梅家大小姐你不一样了。”邹源说道:“那个以前满口‘仁义礼智信’的梅家大小姐不在了。” “如果那些规矩能成方圆,栎清也不用‘死去活来’了。”梅栎清笑道:“人死过一次,总得活明白一些。” “好,本阁主答应梅家大小姐。只要梅家大小姐把石青嫁与我邹源为妻,如意阁会为梅家大小姐你效犬马之劳。”邹源如此应承梅栎清道。 右护法没想到梅栎清轻而易举搞定了什么如意阁的阁主,不免多看了梅栎清一眼。 “邹阁主你不必如此,咱们依然是合作关系,邹阁主不满意了,随时可以退出,栎清绝不拦着。” 梅栎清收敛了笑意:“栎清只有一个人,邹阁主身后有几十百号兄弟,自然考量的不一样。” 邹源感觉到梅栎清的真诚,以及真诚背后的一丝荒凉,就好像是天地之间远离狼群的孤狼,在空旷的草原上哀嚎。听者伤悲,闻着落泪。 “梅家大小姐你不必如此。”邹源劝梅栎清道:“你,你不是一个人,晋王殿下他…他一直记挂着你…你可以和他一起的。” 梅栎清摇了摇头:“栎清与他不可能了,栎清至少错过了两次机会。俗话说事不过三,不必再来第三次了。折磨他,也折磨栎清自己。” “梅家大小姐!” 邹源还想劝梅栎清,却被梅栎清打断道:“杏红还有冉奴栎清就带走了,下次栎清来喝邹阁主与你夫人的喜酒了。” “梅家大小姐,你不和石青说几句吗?” 梅栎清面具之下流下一滴谁也没看见的泪:“不了,时候不早了,栎清还要去远鹤楼接宝蓝,还有去见见师父他们。请邹阁主把冉奴和杏红带过来,对石青说让她去收拾东西…” 梅栎清是想就此错开,两个人不必再纠缠,徒惹伤悲。 “本阁主明白了。”邹源对梅栎清又增加了几分敬意:“明儿个本阁主就不去参加梅家大小姐您的婚礼了,还望梅家大小姐你恕罪。” “嗯,栎清知道了,改明儿把如意阁的礼奉上,这一茬就算过去了。”梅栎清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道: “看来没有变的只有阁主您了,这如意阁依旧这么…金碧辉煌,依旧让栎清挪不开眼睛。” “那是,这世上只有金子能让人踏实,更别说住在金屋里面了。”邹源也顺着梅栎清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会客厅。 第五百二十章 藏娇 金屋一般能让人想起“金屋藏娇”四个字。 藏娇用不用得着金屋两说,可没了金子在乱世之中寸步难行。 “邹阁主您住金屋太奢侈了,还容易让人‘眼红’。”梅栎清意有所指道。 右护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以为梅栎清与邹源两个人就是在说金屋显眼的事情。 邹源瞬间会意道:“不显眼也不砌这金屋了,就自己住踏实。” 邹源这话是告诉梅栎清,如意阁的金屋不是用金子做的。 “邹阁主可得小心被人缠上,栎清就把石青交给你了。告辞。”梅栎清再次警告邹源以后,带着杏红和冉奴两个人走了。 石青收拾完东西回来的时候,见梅栎清几人不在了,揪着邹源问道:“邹阁主,小姐怎么走了?她怎么不带上奴婢?” “马车坐不下了,你家小姐说让你收拾好东西,等下次一并带走。”邹源不忍心说出真相,编了个幌子骗石青道。 “哦,原来是这样。”石青露出了笑容:“东西是没有收全,等小姐嫁到肃云伯府以后才好把东西送过去。诶,好像有一件东西没收进去…” “阁主您何必瞒着未来阁主夫人呢?如实告诉她就是了。”阿柯悄悄跑到邹源身边说道。 “那对梅家大小姐不公道。”邹源说道:“梅家大小姐信任你阁主我,才把石青交给本阁主的。本阁主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那还不是梅家大小姐不义在先?告诉石青姑娘她就会把心向着阁主你的。”阿柯说道。 “你以为石青不知道吗?本阁主一说她就全明白了,一个人躲进屋子里面哭去了。”邹源叹了一声走开了。 梅栎清带上杏红和冉奴去了远鹤楼,那个她几个月未曾踏足的地方。 冉奴第一次来远鹤楼,瞧哪儿都稀奇,路上好几次差点走丢了。 杏红没法子,找了两条手绢打成个结,做了绳子绑着杏红的双手往焦渥丹所在的清明阁方向走。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冉奴挣扎着说道:“荷慧你为什么绑我?你以为你现在成了右护法,你就可以对我不敬了?只要教主一天没有发话,我一天都是拈花教的圣女!” 坐在来远鹤楼的马车上,冉奴知道了周荷慧成了信任的右护法。 “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圣女!”如果不提这件事儿,右护法还不生气:“如果不是你放走了晋王那些人,他们怎么能与西北大营里应外合,把冯登捉走!你可坏了教主的大事!” 梅栎清隐隐约约知道谢博宇把西北大营里面一个奸细捉走,但不清楚事情的缘由,右护法正好给她解惑。 “我,我逃走的时候哪里知道这些…如果,如果我知道风桥他,他…”冉奴一脸委屈: “如果我知道世间还有我冉奴迷惑不了的男人,打死我也不会帮他们从南疆逃出来。更何况我只是帮了风桥一把,是桑坪那个小贱种把南疆的地形告诉风桥他们的,和我没有关系。” 桑坪? 梅栎清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想不起来朝中有哪位大臣或者将领姓桑的。 “住口!”右护法怕冉奴把桑坪的身世吐露出来:“已经到地方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外面。” “右护法不用忌讳,大家一道进去吧。”梅栎清进门之前把面具摘下,深吸一口气以后敲 敲门:“栎清特来求见两位师父,还请两位师父允许栎清进来。” “请…”焦渥丹请进没说完,紫儿一把打开门道:“栎清,栎清你终于回来了…” 紫儿上下拿捏了一会儿梅栎清的肩膀:“你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 “是栎清不好,让两位师父担心了,”梅栎清说着说着眼角挂起了泪。 “栎清你的脸…”焦渥丹从来没有见过像梅栎清这样毒入骨髓,把脸也毁了的例子。 “可能中毒时间久了,就算活过来,脸上这毒也…”梅栎清抚上自己的脸颊:“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让你焦师父给你看看。”风桥正好在这里,除了杏红以外,对梅栎清身后两个人熟视无睹:“你焦师父手最巧了,如果你的脸治不好,你焦师父还可以给你擀面皮。” “什么‘擀面皮’?你以为是擀饺子皮呢…”焦渥丹牵过梅栎清的手来:“让师父给你看看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 在这个空档,紫儿问梅栎清道:“你身后这两个南疆人是怎么回事儿?你带回来的俘虏?” 杏红差点没憋住,右护法的脸色如锅灰那样深了:“请你自重,不久之前你们几位也是我们南疆的‘俘虏’呢!” “风桥哥…”冉奴见到风桥两眼就发直:“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奴家这几日都找不到你呢。” 风桥看着焦渥丹给梅栎清诊脉,连个眼色都没丢给冉奴。 “咳!” 进到屋子的几人才注意到角落里面坐着个人,梅栎清想起来眼前的人是焦渥丹师父曾让她要医治的高家的人。 黑衣人带着黑色斗笠向梅栎清点点头,梅栎清不知道如何称呼黑衣人,也点点头回应黑衣人。 右护法显然对黑衣人忌惮了起来,手悬在剑柄与剑鞘之间,时刻准备对付黑衣人。 风桥拍拍右护法的肩膀:“姑娘,放轻松些,这里没有人想与你们为敌。你们既然是栎清带来的,也算是我们冷月观的朋友。” “谁和你们冷月观是朋友!”右护法想抓住风桥的手把风桥反摔在地上,却抓了个空: “如果不是你们冷月观做的孽,如果不是你们冷月观一直阻拦,我们周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位吗?” 风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只有你们周家的人小心眼,还记得几百年前的事情,也不嫌累得慌。” “风桥哥,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向着你的。”冉奴急忙向风桥表忠心,风桥当没看见冉奴似的,把目光落在梅栎清与焦渥丹身上。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争执 冉风桥对冉奴向自己献的殷勤,就好像牛尾巴扫过的蚊蝇,根本没当回事儿。 特别是冉奴上次擅自跟他到如意阁,因为争风吃醋莫名伤及了本来无辜的石青,他就知道冉奴疯了,已经完全不可理喻。 如果还不是要用到冉奴,他恨不得把冉奴灭了,耳朵就再也不用受罪了。 焦渥丹给梅栎清把了会儿脉,问梅栎清道:“栎清,你这毒…” 梅栎清微微向焦渥丹点点头,焦渥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师父给你开个方子,你先试试看。” 冉奴和右护法是新来的,所以不觉得焦渥丹说这样的有什么不对。 而在屋子里面的冷月观的人一霎那都明白了焦渥丹的意思。 梅栎清的毒里面有些名堂,要不然焦渥丹不会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今儿个栎清来,除了请师父给栎清瞧病,还想请两位师父和风桥师叔去参加栎清明儿个的大礼的。”梅栎清把卷起的袖子重新收拾好:“不知几位师父可否赏光。” “栎清你是认真的?”紫儿第一个问道:“有些事情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栎清早就回不了头了,只求能够自保而已。”梅栎清和紫儿对视说道。 “栎清你明明知道他能护你安全,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紫儿抓起梅栎清的领口,梅栎清没有丝毫反抗: “他为了你冒死去了南疆,他为了你甘心坐囚牢,而你呢…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你把他的心置于何地!” 梅栎清与紫儿都知道对方说的“他”是谁,除了晋王谢博宇以外不做他想。 “哦,不是栎清请求他来的。”梅栎清的神情更加舒缓: “他来的时候栎清不知道,他去的时候栎清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事后到处在传地牢里面跑出去了不少人,栎清还不知道这么多人里面有他呢。 栎清不知道的事情,他白费力气作甚。栎清又不会感他的恩,戴他的德。紫儿师父这么说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好一张伶牙俐嘴,你就不怕他在你完婚以后死心,另娶她人吗?”紫儿不甘心,继续追问梅栎清道。 “他也早已娶过,还是栎清的亲妹妹。这又算什么?”梅栎清淡淡然说道:“以后栎清真要和他成了,外面有的传的呢。” “梅栎清你还有没有心?是不是去了南疆一趟,你变成什么‘周莘娜’,心也跟着变了?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焦渥丹拉着情绪渐渐失控的紫儿,紫儿依旧不依不饶:“他都为你做到那种地步了,你还要他怎么样?你要他去为你死,你才甘心吗?” “不甘心的不是徒儿,是师父你吧。”梅栎清针尖对麦芒地说道:“徒儿还忘了说呢,晋王殿下早就娶了师父你了,比徒儿的妹妹还早一步呢。 徒儿的妹妹既然没了,正妃的位置空了出来,师父既然那么在乎晋王殿下,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与晋王殿下双宿双栖,做一对快活鸳鸯如何?” “栎清你也少说点。”焦渥丹想到是不是梅栎清顾及到南疆的人在这里,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场戏:“有些话说出来伤人心,日后难修补的。” “焦师父,徒儿说的是心里话,你知道徒儿不屑于说谎。”梅栎清说道:“如果紫儿师父看上了晋王殿下,那日后晋王殿下劳烦紫儿师父您照顾了。” “栎清你说什么混账话,我们都是出世之人,不会沾那些情情爱爱的,你说的事情压根就不可能。”风桥说道:“你这样除了气气你师父,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师兄你这话可就说错了。”紫儿梗着脖子抬头望向风桥说道:“紫儿下山之前师父说过,紫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入世之事也是做得的。 梅栎清你也别拿这些话激我,如果我真想和谢博宇在一起了,你也拦不住。” 紫儿的话让众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如果以前紫儿偶有令人惊骇的话,都听得出来是些瞎胡闹的话,当也当不得真。而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紫儿的决心与信念。 “栎清没猜错啊,紫儿师父你对晋王殿下早有心思了。”梅栎清说道:“也难怪,晋王殿下那样的人谁不爱呢?几乎是一半儿京城闺中少女的梦里人。” 梅栎清从始至终都淡淡的,好像她和谢博宇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 “以后我就是郭梅氏了,和晋王谢博宇再无瓜葛。紫儿师父…哦,您如果还愿意认栎清这个徒弟的话。您和晋王殿下的事情,晋王殿下的事情,与栎清再无什么纠葛。” 梅栎清如黑潭一般的眼神望向紫儿,紫儿同样也感觉到了梅栎清的决心。 “哎,今儿个不说这个了。”焦渥丹把话儿岔开:“明天师父会去参加你的大礼的,你风桥师叔也会去,到时候师父会给你备个大礼的。” 焦渥丹把紫儿排除在外,意思是明儿个紫儿不会和他们一起去梅栎清的大礼的。 “嗯,那徒儿先回去了,等大礼过后携夫君再来拜访几位师父,还有风桥师叔。”梅栎清给焦渥丹几人行了个礼,恍惚之间风桥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你别走…”风桥嘴皮一滑,突然间冒出来这么一句,梅栎清跟着站住了脚。 风桥很快发现自己失语了:“哦,栎清没事儿,你走吧,刚刚师叔我想事情想走神了。” 紫儿闻言脸色一沉,知道风桥为什么会这样说。 风桥的话刺激到了紫儿,再加上刚刚与梅栎清争执了一番,扭脸朝外面跑出去了。 “紫儿真是…你紫儿师父心里面不舒坦,就由她去吧。”焦渥丹替紫儿给梅栎清道歉道:“你紫儿师父也是关心你,她以为这样就能逼你和晋王殿下…看来她是想错了。哎,怪可惜的。” “莘娜小姐哪里有什么可惜的,她既嫁给肃云伯府世子,好日子还在后头,不像那个什么晋王,短命得很呢。”右护法说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梅十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不止紫儿一个人,右护法的话也透露着古怪,几乎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右护法话里面另外一层含义。 梅栎清闻言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是啊,以后栎清嫁入肃云伯府,有汝南公主这样的婆母护着,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呢,何必纠缠于过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之中呢。” 焦渥丹几人也听明白了右护法话里面的意思,依然乐乐呵呵地把梅栎清送出去,转眼就把消息递到了晋王府的张管家手里。 “什么?在南疆的时候王爷可能被拈花教的人下了毒或者中了蛊。”张管家看了信以后心慌了起来:“不行,得找焦渥丹先生立马去西北大营救王爷。” 梅八走过来说道:“张叔你放心,梅十早就悄悄去了西北大营,王爷不会有大碍的。” “梅十什么时候去的?”张管家闻言,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梅八你也是的,应该早告诉你张叔一声啊,害得你张叔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 “在小八接到王爷去了南疆的消息以后,特意让梅十去了南疆与西北的交界处候着。”梅八说道:“以南疆那些女人的性子,怎么不会出幺蛾子…小八就让梅十先过去等着了。” “梅十是你们之中算年纪较小的一个,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离开京城吧,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张管家像老母亲一样担忧起梅十来:“希望闭关五年刚刚出来的小十,能帮到王爷才是。” “张管家你放心吧,小十年纪虽小,可一点也不简单啊。”梅八难得给出这样一个评价:“或许梅十不仅能解了王爷的性命之忧,还能在更多的地方帮到王爷呢。” 在梅字号里面掌管情报的梅八对此深信不疑。 时间往回调两日,西北大营这边谢博宇在昏睡,原本瘦削的脸颊也能看见肉长了回来。 “哎,王爷总算能踏踏实实睡觉了,要不然按南疆那个逃难回来一般模样回到大营里面主事,谁都能发现王爷跟换了个人似的。”梅四和其他梅字号的人抱怨道。 梅三和梅四、梅十留在离西北大营不远的城镇里面照顾易了容的晋王谢博宇。 梅二、梅五则到西北大营里面帮梅一和贾世充,护国公府的二哥公子夏哲也一并去了西北大营里面。 梅三也和梅四一样担忧自家主子:“哎,咱们晋王府自去年开始就不顺,是不是应该给先帝爷他们烧些纸钱过去,让先帝爷他们保佑保佑王爷?” 梅十说道:“三哥说的有理,小十修习祝由术精通此法。如果三哥让张叔给小十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小十就让主子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小十,你比四哥我心还狠啊。你这还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几张符纸就可以要那么多钱?早知道四哥不去外面学怎么做买卖养护大家了,跟着你学习祝由术比什么都来钱快。”梅四在一旁说道。 “梅四你跟着在这里贫什么贫?”虽然都是梅字号的人,可梅三并不相信梅十有多大本事,充其量就救救人而已:“小十你等主子醒了以后对他说,如果主子同意了,三哥就找张叔拿钱。” 梅十点点头,从兜里面搜出一张符纸,点燃了化成灰兑到水里,让谢博宇喝下:“等王爷喝完最后这一碗水,王爷肚子里面那个虫子就会自己爬出来了。” “噫,好恶心!”梅四想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连忙往外面跑:“梅十亏你能学得下去祝由术,如果换了你四哥我,早就一口气背过去了。” 梅四跑得没影,只剩下梅三硬撑着在一旁守着:“小十你要做就做快点儿,再磨蹭等一会儿就要吃午饭了,小心你三哥吃不下饭去。” “哦,不会耽搁三哥用饭的时间的。”梅十才刚刚把符水灌到谢博宇肚子里面,意识不清的谢博宇开始往外吐水起来。 “小十你到底能不能行?看把主子给闹腾的。”如果不是焦渥丹远在京城,他根本不会让梅十给谢博宇诊治。 吐了好一会儿,谢博宇从嘴里吐出来一条黑色蠕动的虫子。 梅十眼疾手快从谢博宇吐出来的东西里面把蠕动着的黑色虫子捡起来,放到一个做好的人偶肚子里面:“好了,这样南疆那边就不会发现主子的蛊被解了。” 梅三忍着恶心点点头,开始收拾谢博宇吐出来的东西:“嗯,小十你做得好,如果下次不要让人遭那么大罪就好了。你也来…” 梅十点点头,没听完梅三的话就朝外面跑去,对躲在墙角的梅家三少爷梅栎桐说道:“三少爷你让我办的事情办好了。记得你欠我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一定要给我哦!” “放心吧,等回到京城里面,我让长姐给你。”梅栎桐挥手让梅十走开:“你快点儿走吧,等姐夫醒来以后,我就冲进去对他说。 梅十跑了以后,梅三自言自语地埋怨道。跑:“这个梅十,平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与那个真傻却自作聪明的梅二相比,完全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人精!” “啊,本王,本王现在在哪里…”谢博宇逐渐清醒过来。 梅三心里面暗道糟糕,谢博宇醒来的不是时候。梅十给谢博宇解了蛊,可是谢博宇吐了那么一阵子,让谢博宇安睡的药也吐了出来。 “王爷,王爷您现在在西北。”梅三说道。 “哦,西北啊…本王怎么记得之前在哪里来着…哦,本王之前不是在南疆吗?卿卿救出来没?”谢博宇睡了那么长时间,说话也没说利索。 “姐夫!”梅栎桐恰到好处地冲进来,梅三也不可能拦着:”你快去救救长姐吧…” “阿梓?”谢博宇乍一听梅栎桐说让他去救梅栎清,以为梅栎清出了什么大事:“你长姐难道没救出来吗?她难道…” “没有,长姐回了京城。”梅栎桐说道:“但是,但是…” 第五百二十三章 清醒 “既然被救出来就好。”谢博宇会错了意:“难道卿卿回京城的路上不顺利?” “不,长姐安全回到京城了,只不过,只不过她回京城是为了和肃云伯府世子完婚的。”梅栎桐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谢博宇原本耷拉着昏昏沉沉的眼皮一下子就睁开了:“阿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长姐已经安全回到京城了,只不过她回京城是为了和肃云伯府世子完婚的。”梅栎桐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梅三,可有此事?”谢博宇诘问道。 “回王爷,却有此事。” 事到如今梅三看不出来梅十为什么要弄出刚刚那一遭,那他枉为梅字号的人了。 梅十肯定收了梅家三少爷的好处,才让主子遭那么一份罪,好让主子把助眠的药给吐出来。 “梅三,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做起本王的主来了。”谢博宇抓起旁边的衣服自己穿了起来:“离大婚还有几日?” “不到三日。”梅三回答谢博宇道。 此时,离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与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的婚礼还有半日,梅家上下还没有拿出一个主意。 “这可如何是好?大小姐还没个音信,是不是让阿姝顶上去?”梅家二夫人韩氏坐在梅老夫人的屋子里面说道。 “二嫂,咱们不是那些小门小户,随便拉一个就可以去完婚的,你这么做,让梅家、让肃云伯府、汝南公主府的脸往哪儿搁?”梅家三夫人窦氏同样坐在梅老夫人的屋子里面,就为了防二房这一手。 窦氏清醒以后听了自己的夫君梅仲樟与自己说了此间种种,为了给自己朝夕相处的梅栎清争一口气,特地在梅老夫人的梧桐院住下了。 “哼,那老三家的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帖子已经发出去了,临了临了说新娘子没了,你又让大家脸面往哪儿搁?老三家的说一个让大家脸面都顾全的、大门大户的做法?”梅老夫人表面淡定,其实心里早就慌乱不已。 梅老夫人的底气就在于赌汝南公主再次上门提联姻的底气。 以汝南公主的本事,肯定能知道梅栎清的下落。如果梅栎清死了,那她何苦来这么一遭?如果梅栎清死了,对哪家来说继续举办婚礼都不是讨巧的事情。 “祖母,母亲…呕…”除了梅家二夫人韩氏,梅家三小姐梅栎静也同样守在梅老夫人屋子里面: “三叔母不是有意的,阿姝也不相信大姐姐出事了,大姐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明儿个大姐姐还没有消息,阿姝也会自请到公主府去谢罪,与世子的婚礼就此作罢吧…呕…” 窦氏听梅栎静这么说,差点儿笑出了声。 一边以退为进,说梅栎清不在了,自己也不会嫁到肃云伯府去。一边梅栎静又在这里吐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了肃云伯府的种一样。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以前觉得韩氏没脸,可她万万没想到韩氏居然教出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孩子。 梅栎静能勾搭的男人有千千万,何必与梅栎清抢烂泥扶不上墙的肃云伯府世子。 哦,她差点儿忘了,去年在远鹤楼后花园,不就是梅栎静帮着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那个狗东西差点儿把梅栎宁侮辱了吗? 这一来一去,两个人难道还有了感情?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窦氏出身翰林院窦家,以她的修为也只能在心里骂到这个地步了。 如果,如果梅栎清还在,可能早把肃云伯府世子让给梅栎静了,然后和默默守着她的晋王殿下在一起… 可怜卿卿那个孩子了,这一年经历了多少波折,鬼门关前经过了几遭。可是就这样梅家还不满足… “阿姝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大姐姐如果…你又不嫁过去,那就彻底得罪汝南公主了。”梅老夫人不是不知道梅栎静的用心,她还只能心甘情愿地入瓮: “乖,如果你姐姐还没有消息,就…就你替你大姐姐嫁到肃云伯府去吧。” 同样是嫁到肃云伯府为妃,没了梅栎清碍事,梅栎静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妃。 如果梅栎静生下来的是男孩儿,梅栎静就可以彻底坐稳肃云伯府世子妃的位置。 “母亲,万一汝南公主殿下知道了…咱们梅家就…”窦氏说道:“就按相公说的,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咱们梅府上下到汝南公主府、肃云伯府赔罪。” “混账!”梅老夫人第一次出手打了窦氏:“老三家的,老身还以为你出身翰林院,知书达礼,明辨是非,却在这件事情上拎不清。 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把咱们梅家放到大火上烤,汝南公主殿下如果就此责问咱们梅家,咱们梅家上下都要…” “母亲…”窦氏捂着脸抬头看着梅老夫人说道:“母亲您怕忘了咱们梅家的亲家除了汝南公主殿下,还有汝南公主殿下的姑姑、长公主殿下。再加上康平郡主自幼和卿卿一起长大,长公主殿下不会不管咱们梅家的。” “窦氏你糊涂啊…”梅老夫人说道:“长公主殿下就算是汝南公主殿下的姑姑,也不会让汝南公主没脸的。 你说长公主殿下会站在没有血脉的梅家这边,还是站在血脉相连的汝南公主殿下那边…是个人都想得明白。” “母亲你明明知道长公主殿下和汝南公主殿下不对付,您还偏偏这么睁着眼说瞎话。”窦氏彻底把脸面撕破了: “儿媳真不知道汝南公主殿下那边有什么值得母亲趋之若鹜的。卿卿搭上一条命还不够,您还要把梅家全家往里面拖…” “放肆!” 梅老夫人还想抬手再打窦氏,梅栎静和韩氏抱着手在一旁看好戏,还想看看窦氏还会挨几个巴掌,不料却听到了在场的人几乎以为不会再听见的声音: “祖母您消消气!气大伤身。” 蒋嬷嬷眼睛红红的站在梅栎清身边给梅栎清打帘子,梅栎清不可思议地逆着光站在众人面前。 第五百二十四章 大风 “卿卿…” “大姐姐…” 梅老夫人屋子里头几人或哭或笑,或咬牙切齿,或眉头拧成了绳子,都表现出对梅栎清到来的吃惊。 “祖母您消消气,您看卿卿这不是回来了嘛…”梅栎清走过去搀住梅老夫人抬起来的那只手:“恕孙女路上遇到了些事儿,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时候才回来。” 窦氏知道梅栎清是给自己解围,不禁热泪盈眶道:“卿卿你可回来了。你三叔、大哥、二哥、康平郡主都想你想得很呢,我们差点儿以为你…” “卿卿都知道。”梅栎清没有理会屋子里面坐着的韩氏和梅栎静,一手搀着梅老夫人,一手搀着梅三夫人窦氏在梅老夫人榻上坐了下来:“都怪卿卿不好,如果路上方便,传个信儿回来就不会闹这样的误会了。” 梅栎清拿帕子先给窦氏拭去了泪水,又给梅老夫人擦了擦眼角。 “大姐姐你回来了…”众人里面最吃惊的就属梅栎静,天剑阁的人不是传话说梅栎清死了吗?眼前的梅栎清是人还是鬼… 梅栎清脸上的那枚面具看起来很可疑,万一是有人冒充梅栎清的呢? “嗯,大姐姐回来了…” 梅栎清话音未落,梅栎静伸手把梅栎清脸上的面具揭下来。待看清了梅栎清脸上布满了蜘蛛网似的的模样,梅栎静不由得大叫一声:“啊!还真是大姐姐。” 除了梅栎静以外,屋子里面的几个奴婢都吓着了,紧接着响起了几声轻声的“啊!” “卿卿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儿?”梅老夫人的喜悦才刚刚起来,一见梅栎清这脸心里面瞬间凉了半截。 “哦,是这样的,南疆虽然毒术厉害,可也只能保住孙女的命,但是脸就…”梅栎清为难地解释道。 梅栎静一听梅栎清这话,嘴角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哦,大姐姐真是多灾多难。阿姝屋子里面有几盒上好的胭脂,大姐姐就拿去遮一遮吧。” “多谢三妹妹了。大姐姐有一事不明,能不能请三妹妹为大姐姐解惑?”梅栎清从梅栎静手里接过面具问道。 “如果三妹妹知道,定会为大姐姐答疑解惑。”梅栎静以为梅栎清是冲着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来的,她正好臊一臊梅栎清的脸面。 虽然最佳的结果是梅栎清死了,没出席明儿个的婚礼,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稳了世子妃的位置。但是只要孩子还在,她到时候就可以母凭子贵,压梅栎清一头。 “哦,是这样的。”梅栎清眼睛余光看见梅栎静护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心里面却冷笑不止:“大姐姐方才不是说路上回来的时候遇到些事儿,似乎与三妹妹有关…” 窦氏闻言握住了梅栎清的手,梅老夫人眼睛射出一道利芒。 梅老夫人思忖道:怪不得汝南公主下聘礼那天梅栎静可以轻而易举地止住汝南公主的发难,除了梅栎静肚子里面的孩子,恐怕梅栎静那时候也知道了梅栎清还活着的消息。 可恶的梅栎静,知道了梅栎清的下落却不来告诉她这个祖母,把她这个祖母当猴儿耍,梅栎静看戏看得可开心了吧? “什么,什么事情…”梅栎静觉得此事的梅栎清比去年她在浮翠阁时候看到的梅栎清气势更加凌厉,梅栎清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可她依旧觉得脊背发凉。 是不是因为直视梅栎清这如恶鬼般的面容,所以才害怕? 梅栎清既然知道脸毁了,梅栎清就不该回来。 就梅栎清现在这个样子,谁还敢娶她?就算梅栎清依着梅家的关系嫁入了肃云伯府当世子正妃,那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世子肯定不会多看梅栎清半眼。 梅栎清到底为什么要回来! “天剑阁派来追杀大姐姐的人,是不是三妹妹支使的?”梅栎清就这样问了出来。 “你们都下去,快下去!”梅老夫人赶忙往外面轰下人,屋子里面只留下梅栎清、梅栎静、韩氏、窦氏以及蒋嬷嬷。 “三妹妹不知道大姐姐在说什么?三妹妹听不明白什么是‘天剑阁’。”梅栎静打死都不能承认。 “卿卿你回来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明儿个一大早要起来呢。”梅老夫人知道了梅栎清要掰扯什么,可梅栎静明儿个也是肃云伯府指名道姓要嫁的世子妃,梅栎清和梅栎静一个人也不能少。 “祖母,天剑阁的人都招了呢。”梅栎清说道:“孙女相信只要耐心去查,就能找到证据的。你说是不是啊,三妹妹?” “卿卿!”梅老夫人出言阻止梅栎清道:“你们都是姐妹,从小…” “孙女是在东明长大的,三妹妹是在京城长大的,哪儿来的‘从小’?”梅栎清此话分明是不打算放过梅栎静了。 “卿卿说的对,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这扯上生死的事情还是要掰扯清楚。”窦氏鲜明地站在梅栎清这一边。 “老三家的,你就不要再添乱了!”梅老夫人喝止窦氏道:“卿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祖母这是信三妹妹不信卿卿?”梅栎清说道:“这件事也不是现在就要掰扯个明白…” “那就对了,有什么误会等明儿个婚礼完了你们姐妹俩私下里面好好解释清楚,这一茬就算过去了…”梅老夫人和稀泥道。 “但是…孙女不得不收回些本钱!”梅栎清说完左右开弓,在梅栎静左右两边脸上各打了两嘴巴子。 梅老夫人来不及喝止梅栎清,便道:“卿卿,你这是何必呢…” “三妹妹,你看清楚谁打了你吗?”梅栎清敢笃定这个屋子里面就没人能看清楚她动手。 “阿姝,阿姝没看清…”梅栎静只能如实回答,她确实没看到梅栎清动手,但屋子里面能动手的只有梅栎清了。 “嗯,三妹妹记住了,你这脸上是大风刮的。下一次你还不长眼,大风依旧刮你。”梅栎清这时候反而和风细雨了起来。 梅栎静担心起嫁入肃云伯府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第五百二十五章 堵心 “老夫人,今儿个大小姐看起来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梅老夫人身边的蒋嬷嬷和梅老夫人絮叨道。 “哦,蕙兰你说的是卿卿的模样?”梅老夫人问道。 “老夫人您明明知道老奴说的是什么。”蒋嬷嬷说道:“大小姐面容改变了是一方面,大小姐瞧着…里里外外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蒋嬷嬷想起梅栎清那快的让她都看不清的几巴掌,现在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大小姐什么时候有了这身功夫?比她这学了几十年功夫的人的身法、功法还要厉害。 大小姐那几巴掌仅仅是打给三小姐看的吗? 梅老夫人想起那黢黑不见底的双眸,心里面认同了蒋嬷嬷的话,可是她总不想承认:“除了脸上多了那鬼里鬼气的黑丝,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嘛…” 蒋嬷嬷没有再继续坚持,反而说了一声:“可怜大小姐了,这几个月大小姐在南疆经历了什么,能把脸都毁了…” 梅老夫人想起南疆的传闻:“会不会…卿卿她自己学了南疆那些妖法,比如什么蛊术什么的…所以脸才…” “应该不会吧。”蒋嬷嬷给梅老夫人脱去鞋袜,把梅老夫人的双腿放到床上:“大夫人…看起来和一般女子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说起周氏就堵老身的心窝。”梅老夫人说道:“明儿个就是她唯一的姑娘大婚的日子,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该不会在南疆里面躲起来了。 还有阿福也是…天天泡在那个叫什么‘翠儿’的屋子里头,也不怕把身子骨弄垮了。” “都是…大周氏造下的孽。”蒋嬷嬷说道:“大周氏不是大魏的人,一味只会娇惯大老爷和二老爷,所以两位老爷才…只有老夫人您教导的三老爷强,如今做到了鸿胪寺卿。” 大周氏就是梅老夫人的婆婆,明面上梅家大夫人周氏的姑姑和太婆婆,其实与周氏一样都是南疆拈花教的圣女。 提起三老爷梅仲樟,梅老夫人眼里面闪过一丝愧疚:“蕙兰啊,你说今儿个下午我是不是不该打老三家的…其实她也是好心。” “三夫人那么聪慧,她应该知道老夫人您的心意。”蒋嬷嬷给梅老夫人揉揉腿:“与汝南公主府的关系不能断,与南疆拈花教的关系不能断。 即使三夫人不知道这些,也应该明白您想与肃云伯府、汝南公主府结亲的意思万万不能改,她还是这么顶着您来…” 蒋嬷嬷的话没有宽慰梅老夫人多少:“卿卿恨我,如今老三家的也会恨我了。老了老了,老身倒成孤家寡人了。” 子华,若你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今天这一幕吧。 梅老夫人这边凄凄惨惨,梅栎清的浮翠阁倒热热闹闹的。 “卿卿你去南疆这么久,为什么不捎个信儿来,让我们担心死了。”梅仲樟下了朝以后直奔梅栎清的浮翠阁。 梅栎清此时在梅府的小厨房里面做好了饭菜,让杏红一盘一盘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南疆隔得路远,卿卿一时间难以把信送回来。”梅栎清把小炒青菜往窦氏面前递了递:“都怪卿卿做事不周全,让三叔、三婶,还有大哥、二哥都担心了。” 梅家二少爷梅栎灵低头吃东西,梅栎泽眼中满含泪光,窦氏捂着帕子哭起来。 “卿卿虽然你人回来了,明儿个若你不想去…”梅仲樟话没说说完,梅栎清就往梅仲樟碗里添了菜:“三叔你吃,尝尝卿卿许久没做,厨艺可退步了?” “卿卿你这孩子…”梅仲樟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明儿个你不想去,三叔拼着命不做官,也要帮你回了这门亲事。” 梅栎清听梅仲樟这么说,眼里憋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两股清泪划过脸庞。幸好有面具挡着,要不然可算露了怯了。 “三叔!让卿卿嫁与肃云伯府是祖母的意思,恐怕您也没办法逆了祖母的意思。三婶脸上…不就说明了一切吗?”梅栎清拉了拉窦氏的手说道。 窦氏知道梅栎清后面扇梅栎静那几巴掌也有几分为自己出气的意思在里面,窦氏想起来心里面就暖乎乎的。可是就算她千思万想,也想不明白梅栎清为什么非要嫁肃云伯府世子不可。 那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有什么好的?不学无术,成天泡在女人堆里面,还把梅栎静的肚子给…让梅栎清顶着妹妹怀了未来肃云伯府世子长子的名头嫁过去,没来由梅栎清就输了梅栎静一截,梅栎清日后在肃云伯府里面更是寸步难行。 梅栎清如果嫁过去,她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卿卿你为什么非得嫁给肃云伯府世子,仅仅是因为老夫人她要你这么做吗?”窦氏忍无可忍,把心里面的话摊开了说:“你那么聪明,是不是知道了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你才执意嫁过去? 有什么事情比女人的一辈子还重要,值得你搭进去大好的青春年华? 退一万步来说,晋王殿下对你的心…” “三婶你不要再说了。”梅栎清不想再提起谢博宇的名字:“晋王殿下是二妹妹的夫君,和卿卿只有这么一层关系。再说二妹妹已经去了,卿卿还惦记晋王殿下,那算什么?外面的人会把话说得多难听?” “卿卿…”这回轮到梅栎泽来劝梅栎清:“之前大哥是不同意你与晋王殿下在一起,可事到如今…唯有他,只有他是你最好的归宿。大哥还记得咱们一起吃锅子时候的场面,你含羞带笑地斜睨晋王殿下的情景大哥还历历在目,你就不要再欺骗自己了,那对晋王殿下也不公平。” 窦氏和梅仲樟面面相觑,他们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呢。 “卿卿你就不要使脾气了,你大哥都这么说了,你就趁着现在逃吧,逃得越远越好。”窦氏抓紧了梅栎清的手说道:“晋王殿下他一定能护你周全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鸳鸯 “就不说这事儿了,卿卿可不打算临阵脱逃当逃兵。”梅栎清故作轻松地笑笑:“三叔,三婶快吃菜,再不吃菜的话,菜就凉了。” 窦氏叹了口气,梅仲樟双眼微眯,梅栎泽拧眉咬牙,梅栎灵扒饭的手停了下来。 右护法站在大厅之外候着,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栎静这头也不开心。 从梅老夫人的梧桐院出来以后,坐着一顶小轿,偷偷去了肃云伯府隔壁的一座小别院内。 从街上望过去,肃云伯府里面灯火通明,梅栎静扯着肿胀难忍的嘴角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她已经等不及第二天再见到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了,她一定要郭万年知道梅栎清变成了一个丑八怪,一定要让郭万年打消对梅栎清仅存的一点点兴趣。 她要母凭子贵,坐稳肃云伯府幕后的世子正妃,再名正言顺地做成肃云伯府世子的正妃。 梅栎清就算以前压过她怎么样? 当梅栎清的脸庞从肌肤雪玉变成难看恐怖的寡白,就像年久失修的大宅的阴暗的墙角挂满了蜘蛛丝。哪个男人看了梅栎清都会倒胃口。 郭万年是这样,晋王殿下肯定也不例外。 梅栎清从此以后会被她彻彻底底踩在脚下,就算梅栎清会耍凶逗狠又怎么样?只要她在旁人面前做戏,梅栎清一定会挂上一个刻薄寡恩的肃云伯府世子妃的面目。 以后梅栎清无论说多少话,做多少事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梅栎静摸着隆起的小腹,得意地笑起来。 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果然在肃云伯府旁边的小别院内。 梅栎静悄悄推开门进去,一张占了将近大半儿寝屋的床上横着几个人影。 郭万年听见门被推开的吱呀的响声,撩开床上的幔帐看到了前来的梅栎静:“阿姝你怎么来了?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等着见本世子吗?” 梅栎静撩开幔帐坐上床来:“是啊,俗话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妾身也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好一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世子对阿姝也是这样的心思啊。”郭万年拿起梅栎静的秀发在鼻尖嗅了嗅:“阿姝你真的是越来越有味道了。” “看来世子喜欢阿姝抹的这份梳头油啊。”梅栎静更凑近了些:“这是前不久世子赏给阿姝的,阿姝也是极喜爱呢。” “嗯,这份梳头油本世子只给了阿姝一个人,屋子里面这几个都没有呢。”郭万年笑道。 屋子里面其他女子吃起飞醋来:“凭什么梅三小姐有,我们就没有…” “因为阿姝很快就是本世子的侧妃了,你们算什么!”郭万年带着警告的语气说道。 梅栎静听着郭万年维护自己,心里头乐开了花,整个人熟练地倒进郭万年怀里:“以后几位姐姐见到阿姝都要行礼呢,行了礼咱们就是一家人。” 郭万年搂着梅栎静呵呵笑道:“是啊,以后你们几个见到阿姝都要行礼,问‘侧妃安’。少一句你们都要等着挨板子。” 梅栎静听到这里止不住地笑起来,随即嘴角又垮了下去:“世子,阿姝只能做个侧妃…能做正妃该多好。” “那有何难?找个由头废了你那姐姐不就得了。”郭万年从来就看不上装模作样的梅栎清。 “我大姐姐今天还打了阿姝举个巴掌…世子爷你看,阿姝的脸都肿了。”梅栎静哭哭啼啼地说道:“大姐姐从南疆回来,面目变得可吓人了。不光像个泼妇似的打了阿姝,那张脸都是一道一道黑的,看起来就像画册里面的饿鬼一样,阿姝都快做噩梦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等明儿个婚礼完了,本世子就让人把你大姐姐给杀了。”郭万年满不在意地说道,特别是听到梅栎清的脸被毁了以后,郭万年对梅栎清更提不起兴致来。 梅栎静听了郭万年的话以后心里面甜滋滋的:“那可不行,咱们新婚之日这样多晦气啊。等阿姝往大姐姐饭菜里面下毒,三五个月过去大姐姐也就没了。梅府也不敢找咱们要说法。” 与梅栎清相比,与梅家那些相比,郭万年更看重梅栎静。 “阿姝说的是,本世子的女人里面,只有阿姝最聪明。”郭万年抚过梅栎静的滑嫩如剥了皮的脸蛋。 郭万年想起梅栎静自荐枕席那一天,梅栎静对自己说的话:“阿姝和世子都是一样的。世子的亲娘不是汝南公主殿下谢锦添。阿姝的亲爹也不是京城梅家的二老爷梅仲梁。 可恰巧汝南公主殿下和梅二老爷梅仲梁勾搭到一块儿去了,从两个人各自成婚前就勾搭在一起,两个人各自成婚后更加有恃无恐。 咱们一个背着肃云伯府世子的名声,一个背着梅家二小姐的名头,咱们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世子爷,你就要了阿姝吧,好不好? 咱们在一起吧,就像汝南公主殿下、梅二老爷做的那样…不,比他们多,比他们还要多。世子爷求求你给阿姝一个孩子,你和阿姝的孩子…” “梅三小姐,你莫不是疯了?本世子可是你未来的大姐夫。”郭万年记得他看向梅栎静的时候胸中燃起熊熊火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把他引到以前不一样的荒唐那里。 “那不正好?阿姝正好可以试试画本里面姐夫和小姨子的故事。”梅栎静坐到他怀里,挑衅地看了自己一眼:“难道姐夫你没有胆子吗?” “梅三小姐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做的事情可以浸猪笼,可以去沉塘的。你不怕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吗?”郭万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狡猾的女子,短短几句话就钻到了他的心里面去。 “怕什么?别人说阿姝,阿姝还要反过来念叨他们呢。自己家油盐酱醋茶的事情不管,去管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梅栎静在郭万年怀里扭了扭:“你说阿姝说的对不对?世间还有比阿姝和世子更棒的一对鸳鸯吗?” 第五百二十七章 出阁 是啊,世间难道还有比表面一本正经、暗地里面勾三搭四的人的名义上的孩子,续写那些勾三搭四的人未尽的篇章还要更棒的事情吗? 好好好,乱的好,越乱越好。 等到他和梅栎静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他要看看是那对不知廉耻的人的名头响亮,还是他们这对后来人的名头响亮。 梅栎静想得好,说得也好。 要做就做大的,要做就做得彻底。 那对勾三搭四的人没做到的事情,他们要做到,还要做得更好。留下他和梅栎静的孩子做未来名正言顺的肃云伯府世子,乃至借着那个不要脸的老妖妇的声势,做上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 “阿姝你要给本世子生个孩子,一定要生个男孩儿。”郭万年摸着梅栎静隆起的小腹喃喃自语道:“等咱们的孩子长大了,本世子就让他做肃云伯府世子,做肃云伯。把那个老妖妇的所有东西都抢过来,给咱们的儿子,最宝贵的儿子。” 梅栎静闷在郭万年怀里:“嗯,阿姝有感觉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儿。前两天阿姝还梦见麒麟入梦了,阿姝找解卦的人算了算,说阿姝一定能一举得男。世子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阿姝,我的好阿姝。”郭万年让其他衣不遮体的女子都出去,只留下他与梅栎静两个人:“阿姝你月份是不是…本世子好想你的…” “大夫说了到这个月份就不碍事了,只是世子得小心点儿,别伤到咱们俩的孩子。”梅栎静含羞带怯地拽了拽郭万年的衣领,郭万年从床头的柜子里面抓了一把药丸吞下。 静悄悄的一夜过去了,肃云伯府、京城梅家都起来准备两家联姻的大事儿了。 梅栎清几乎一夜没睡,右护法守在梅栎清门外也一样没睡。 天还未亮,梅府里面已经有了响声,听着好像是梅府的下人已经起来了。梅栎清打了个呵欠,手忙脚乱的杏红跑了过来:“小姐,有个人来了,她想见见你。” 待梅栎清走出寝屋的门,石青提着几个包袱站在门口:“小姐不来接奴婢,奴婢就自己来了。今儿个是小姐你的大婚之日,朱彤…朱彤来不了了,奴婢一定要来送小姐出阁。” 良久以后,梅栎清倚靠在门框上说道:“石青…你这是何必呢…” “奴婢是来送小姐出阁的。” “小姐我已经把你许配给如意阁阁主邹源了,你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奴婢是来送小姐出阁的。”石青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 “好吧,等婚礼完后你就回如意阁去,不要再回来了。”梅栎清拗不过石青,只能和她妥协道。 “是,小姐。”石青提溜着包袱走进梅栎清的寝屋,麻溜地交待杏红、宝蓝要做的事情,然后给梅栎清梳洗打扮起来。 “小姐你的头发还是那么好。”石青把梳妆台擦了一遍,才把木梳捡起来给梅栎清梳头:“奴婢恍惚间觉得好像还是朱彤在的时候,小姐纵容着朱彤心不在焉,朱彤时不时与奴婢顶上几句嘴。小姐你也…” “石青,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梅栎清用手压了压鬓角道:“小姐我要向前看,你也要向前看,知不知道?” “小姐…你不就是怕石青遇到像朱彤那样的事情吗?”石青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朱彤的事情是意外,怨不得小姐。再说了,朱彤临去之前为小姐挡下秦王射来的暗箭,不就代表她和小姐你是一条心吗?” “石青你不懂,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梅栎清摸着摘下面具的脸,从铜镜中努力辨识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自己也有些想不起来了。 有梅贵妃“容姿秀丽,举止得体”之誉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是什么模样呢?那个以前的自己就好像前世一样遥远。 可不就是前世吗?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已经死过一次了。 不,梅栎清已经死了至少三次了。 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听起来让人无限向往,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诅咒。 所以她要摒弃“梅栎清”的一切,成为“周莘娜”,向那些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的人讨回公道。 她要讨回公道的人里面就有那些与她骨肉相连的人。 “小姐,奴婢昨儿个仔细想了一晚上,是不是小姐把所有担子都扛在自己肩上了?小姐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他人,就算能信任他人,又怕担上他人因自己而死的罪过,就像朱彤一样。”石青从发根到发尾,一下一下地给梅栎清梳理头发。 “嗯,或许是吧,两位师父,特别是紫儿师父和我说过这件事儿。”梅栎清说道:“可是你小姐我…只能靠自己一个人。” “那加上奴婢呢?”石青停下手中的梳子:“如果加上奴婢嫁给如意阁阁主邹源做夫人,小姐彻彻底底拥有如意阁的力量,如意阁所有人都为小姐所差遣的话,小姐是不是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石青你别弄混了,这是小姐的命,不是你的命。你的命就应该舒舒服服地给邹源做如意阁阁主夫人。”梅栎清提高了声音:“小姐我把你嫁给邹源邹阁主,不是为了利用你拴住邹源的。” “小姐…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石青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打落下来:“小姐你身处险境,孤立无援。奴婢怎敢一个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朱彤骨子里面自私自利惯了,到紧要关头还可以为小姐你去死,石青…石青比起朱彤的坚决还不如吗? 小姐你虽然是奴婢们的小姐,但在石青看来,小姐也是奴婢们的妹妹,比亲妹妹还亲…” “石青…”梅栎清此时第一次生出嫁人离开石青的不舍:“你的心思我知道,小姐我全都明白。但你这样做你和邹阁主之间会有一层隔阂,我…我不忍心让你后半辈子都活在利用与被利用的阴影之中。你和邹阁主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也会夹在中间难做人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喜娘 梅栎清劝不住石青,打算大婚过后再仔细把石青拧巴的心思说开。 石青给梅栎清做了初初的梳洗打扮,便让杏红守在梅栎清身边,她出去叫喜娘过来给梅栎清上妆开面。 石青走到大厅的时候,听到给两家做媒的媒婆和蒋嬷嬷嘀嘀咕咕些什么,好像在说:“肃云伯府那边乱套了,世子一夜都没回来”云云。 石青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目前要做的是把喜娘叫到浮翠阁做事儿。 喜娘在偏门等候着,石青上前去请喜娘,喜娘眉头一皱说道:“原是去给大小姐上妆啊,那请大小姐等等吧,三小姐已经和老婆子我打好招呼了。” 石青的眼睛扫了扫,好像梅府只请了这一位喜娘来,她也只好伏低做小给喜娘做面子:“这位大娘您看,我叫小姐为嫡为长,嫁到肃云府去以后就是肃云伯府的世子妃,您看…” “去去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老婆子我说了,先给三小姐做就给三小姐做,姑娘你不怕大小姐大喜之日触霉头的话。就少说几句。”喜娘挥着帕子像赶小猫小狗那样赶着石青。 石青顾念今天是梅栎清的大喜之日,不该和这些人计较:“瞧大娘您说的,试问京城里面有哪位大娘能像您一样有好福气,一天在一家里面给两位小姐上妆开面。您看这时候不早了,三小姐那边人还没来,不如您先去我们大小姐那边做着。如果三小姐派人来请您,有我给您顶着呢。” 石青绵里藏针,几句话就点出了事情的轻重。 “这…三小姐那边与老婆子我说好了…”喜娘犹豫起来。 石青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大袋银子,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十分沉手:“大娘您收着。” “可是…”喜娘的眼睛都直了,看样子还想加价。 石青趁机挽住喜娘的胳膊,指甲隔着衣服掐了下去:“大娘您往这边走,小心路滑。” 若是当初的事情被这老不羞的一说,早就眼睛里挂起了泪珠子。而如今的石青会软硬兼施地逼着这没脸没皮的老货把事情办好。 做错的人不是她,她为什么要低别人一截儿? 喜娘在京城里面给多少大户人家做过婚丧嫁娶的事情,知道她要再闹腾,第一个没脸的就是她:“诶诶诶,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走不动,劳烦姑娘您搀我一把。” 石青和颜悦色地对喜娘说道:“这都是应该的,大娘您慢些走。” 石青把喜娘送进了浮翠阁,杏红乐乐呵呵地把喜娘接过去。石青往外走的时候对杏红说了声:“三小姐那边也看着呢,小心人来闹。” 杏红点点头,带着喜娘往梅栎清的寝屋那边走。 喜娘这边的事情搞定了,石青又去问全福夫人什么时候到。走到浮翠阁门口的时候,宝蓝正在收拾浮翠阁的东西。 宝蓝心细手脚又麻利,从昨儿个下午几乎不眠不休地收拾到今天早上,梅栎清要带走的东西、不带走的东西已经收拾出了个眉目来。 “宝蓝你把那几块老夫人赏下来的上好玉佩都带走了没?明儿个到汝南公主府请安的时候要送给汝南公主殿下还有她手下的人的,这可是大事儿,别忘了。” 梅栎清剩下来的三个丫鬟里面,石青俨然成了领头的那个。 “嗯,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由杏红和我放在身边带过去。”宝蓝打听过了,肃云伯府里面乱糟糟的,什么人都有,主子的东西顺手牵羊的被拿出去卖了不少。 还有就是怕三小姐梅栎静使坏,在头一次请安见公婆的时候做文章,那梅栎清估计真的就要被梅栎静压在底下了。 “嗯,这是个法子。”石青和宝蓝交代了一声:“我这就去看看全福夫人什么时候到,浮翠阁里面就牢你和杏红看着了。” “石青你去吧,目前来看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宝蓝说道:“你也得小心,三小姐那边眼看就急眼了。” 梧桐院里面梅老夫人顶着肿胀的双目往外看:“府里头都忙活起来了。” “是的,老夫人。”梅老夫人的梧桐院中掌事的大丫鬟合欢回答道:“大小姐那边已经在准备着,只是三小姐那边儿…” “阿姝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梅老夫人打从梅栎静明知道梅栎清还活着,还把他们这些长辈使得团团转的时候起,就对梅栎静厌恶不已。 “流韵院那边传信儿过来,三小姐一夜未归。”合欢回答道。 “哎,阿姝越来越不像样子了。”梅老夫人咳出一口痰,被合欢接到了痰盂罐子里面:“不过老身再操心她也就操心这个时候了,等忙活完今天,就由肃云伯府的人去管她了。” “还有就是…蒋嬷嬷传话过来,肃云伯府世子也不见了。”合欢磕磕绊绊地说道。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话,但如果事后梅栎静和肃云伯府世子的事情东窗事发,第一个就得找到她的头上,说她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梅老夫人双眼缓缓闭上,由猛然睁开:“找,都找人去给老身去找,看看那个小贱蹄子在哪里,是不是和世子在一起?” 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发现梅栎静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鬼混一个晚上,肃云伯府那个烂到烂泥里面的名声自不用说,梅府仅有的声誉也得被毁个干干净净的了。这让剩下的梅府里头的女人该怎么做人! “是,老夫人。”合欢赶紧出去准备。 合欢走在路上想道:原本以为会逃出梅府,与晋王殿下比翼双飞的大小姐却回来了,还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自知会陷到烂泥里面的婚礼。而早已与肃云伯府世子珠胎暗结的三小姐,出去一个晚上还没回来,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有梅家二夫人这么一个娘在,怪不得大小姐小小年纪不学好,和大小姐抢那个连她都看不上眼的肃云伯府世子。 老夫人怎么也不管一管呢? 第五百二十九章 开面 那个肃云伯府世子在远鹤楼就敢对二小姐不敬,幸好梅家没有小姐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肃云伯府世子还要祸害多少梅家的姑娘。 连梅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合欢也看得出来,乍看一片花团锦簇之下的热闹腾腾,蒸腾的热气之下是早已凉透的水珠子,半夜里面可沁入肌肤,凉透骨髓。三小姐不知道难熬的日子在后头呢。 这些话合欢自不会往外说,会闷在心里一辈子。 等大小姐出阁以后,她便会赎身离开梅府,再也不踏入这腌臜之地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石青刚到,全福夫人也就来了。 梅栎清这边请的全福夫人是原来的京兆府尹王家、如今的三公曹尚书王映寒的夫人李氏。 石青赶紧到正大门的侧门把全福夫人李氏请进来:“王夫人您快请进,我们小姐可想您了。” “我们家安儿也想梅家大小姐了,之前赶上安儿出嫁没来得给大小姐说声谢谢呢。”李氏对于夫君王映寒如何从京兆府尹换到三公曹尚书的位置上的过程也清清楚楚,这里面少不了梅栎清的功劳。 “要说起来,我们家小姐才是要谢谢王大人呢。没有王大人为小姐主持公道,‘不守妇道’的帽子就扣在我们家小姐头上了。我们也没法子请王夫人您来当‘全福夫人’呢。”石青把李氏这一声“谢谢”推的干干净净。 梅栎清不会居功,也不用居功。 “正好碰见大小姐了,有些事情还想和梅家大小姐请教一二呢。”李氏的眼睛闪了闪,和石青一道往浮翠阁的方向走去。 “杏红你快滚开!我们三小姐要用喜娘,轮得到你一个小丫鬟在这里指手划脚吗?”一个丫鬟带着几个看起来怯生生的丫鬟在浮翠阁骂骂咧咧,却被杏红挡在了门口。 杏红对那个丫鬟的叫嚣根本不放在眼里,见到石青并李氏还有王府的丫鬟过来,立马用手堵住那个为首丫鬟的嘴。给李氏她们让出一条道:“王夫人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我看梅家大小姐是个好的,教出来的丫鬟也各有各的能耐,至于梅家其他人嘛…真配不上‘京城梅家’四个大字。”李氏在门口撂下一句话,抬腿进了浮翠阁里面。 被杏红捂着嘴的那个丫鬟听到李氏这么说,立马红了眼眶,嚎啕大哭起来,杏红捂着她的嘴反倒帮了她一个忙。 “回去吧,喜娘也做了快有一半儿了,等喜娘做完了,我就把人送到你们流韵院去。”杏红见小丫鬟哭起来,于心不忍地说道。 “谢…谢谢杏红姐。”前来叫阵的小丫鬟灰溜溜地跑回流韵院去。 杏红应付完梅栎静的小丫鬟,跑进来到石青耳边说道:“流韵院那边不对劲…等会儿喜娘办完事了,我送喜娘去的时候。顺道打听打听。” “阿柯和阿力还没来吗?”这个时候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杏红最好守在梅栎清身边,万一有人要对梅栎清不利怎么办。 “没呢,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耽搁了。”杏红回答石青道:“如果他们来了,我就让他们去看看流韵院那边发生什么事儿了。” 两个人不说话,继续看喜娘给梅栎清开面。 梅栎清怕脸上原本的一道道黑丝吓到了人,用了昨天见到焦渥丹时、焦渥丹交给她的易容膏,把脸上的黑丝全部给盖住了,谁都没看出破绽。 就连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梅栎清绞去脸上汗毛,都没有把那层易容膏给绞下来,让梅栎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喜娘给梅栎清开完面,宝蓝端上各色“开面汤果”,李氏赏脸地吃了第一个:“梅家大小姐的福气,我可得沾一沾。” 梅栎清好像又回到当初那个羞涩的梅家大小姐模样:“夫人您真会说笑。” 易容膏的效果的确好,梅栎清运功逼出的两道红晕恰时地出现在脸上,让李氏都以为她害羞了:“大小姐真是长大了…都是一眨眼的功夫,安儿嫁了人,大小姐你也要嫁人了。” “和安姐还好吗?她和夫君获得怎么样?”梅栎清趁着喜娘找胭脂的时候和李氏问道。 “安儿她很好…她今儿个没来,就是因为她…”李氏没有完全说出来:“只是没到三个月,不能往外说。” 梅栎清算了算,王和安嫁人也不过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就已经怀上了,说明王和安的夫君对她真不错:“和安姐好福气,如果栎清能沾一沾和安姐的好福气就好了。” 李氏没把梅栎清当外人,含蓄地问了问:“听说你三妹妹还快了你一步?”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梅栎清无可奈何地说道。 “如果那边太闹腾,你来找王叔母,王叔母给你出主意。”李氏身为原来李丞相最小的孙女,自然有她的一套法子。 “多谢王叔母,栎清记得了。”梅栎清领李氏这份情:“待会儿就劳烦王叔母了。” “那算什么劳烦,不过几句词儿的事情。”李氏吃完开面果子说道。 梅栎清上完妆,喜娘被杏红拉到了梅栎静的流韵院。 杏红把喜娘送到流韵院的时候,喜娘还想再吃一道钱,被杏红两个大白眼给瞪了回去。 杏红原是如意阁的人,江湖上撒泼打滚惯了,哪能容得别人占梅栎清的便宜。 喜娘悻悻地进了流韵院,流韵院冷冷清清的,连个洒扫的丫鬟都没有,喜娘愣怔怔地说道:“怎么都没人啊?出来一个主事的人!” 杏红跟在喜娘后面,跨进流韵院的时候,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瞬间笼罩整个心间,但她也没有办法说出哪里不对劲。 如果阿柯或者阿力在这里就好了,她就能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杏红隐隐觉得满流韵院的人不在了是大事,会影响今天梅府与肃云伯府婚礼的大事儿。 “杏红姑娘,这里真的是三小姐在的地方吗?你该不会是唬老婆子吧?”喜娘一脸警惕地问杏红道。 第五百三十章 出卖 “我骗你做甚!如果不想你找到三小姐,直接把你丢出浮翠阁不就完事儿了,何必给自己惹一身骚。”杏红不服气地辩解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杏红姑娘你别走,这里人也没有,留老婆子一个人在这儿也不顶用,万一被你们梅府的人当作老贼打出去怎么办?你就让老婆子和你一起去吧。”喜娘也不敢一个人待在空落落的院子里面。 “这是我们梅府的家务事,你跟着我去算怎么回事儿?”杏红抬着脖子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在理。你跟着我走,我把你领到大厅里面候着。” 喜娘一脸为难地跟着杏红出了流韵院,不甘心地揉了揉走得酸痛难忍的大腿。 梅府真是抠儿!怪不得都说梅家落魄了,能攀上肃云伯府已经算攀了高枝儿,为了稳住肃云伯府的心,一口气嫁过去两个嫡出的姑娘,跟买东西似的,买一送一,不对,买一送二呢。 方才王府那位夫人的话她不是听不明白,只是没想到梅府里面的姑娘跟怡红院的窑姐儿似的,上赶着巴结肃云伯府,生怕肃云伯府不要她们。 太掉价了,活的太掉价了。 梅栎清这边喜服穿上,开面、上妆、梳发髻都做完了,梅栎静那边还没有动静,甚至于肃云伯府迎亲的消息也没有。 梅府会客厅里面已经人满为患。 “都这个点儿了,为什么肃云伯府还没人来迎亲?”梅家大老爷梅仲机问道。 “大哥你是未来的老岳公都不知道,二弟我又如何知道?”梅家二老爷梅仲梁回顶梅仲机道,梅仲机无非就想讽刺自己和汝南公主殿下的事儿吗。 “肃云伯府世子的老岳公又不只有我一个人,二弟你不也是吗?哦,侧妃不是正室,按大魏规矩来说,不当正经亲戚来走的。”梅仲机呷了一口小酒说道。 “大哥是不是喝醉了,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晦气话呢?”梅仲梁把梅仲机放在案几上的酒壶推开一些:“大哥别喝醉了,等会儿咱们还要给卿卿和阿姝送轿呢。” “不就两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梅仲机眼睛转了一圈儿凑近梅仲梁问道:“你可知道母亲那枚金蟾现在在何处?” 梅仲梁眉毛动了动:“不在母亲那里,还在谁那里,按大哥的意思是…在卿卿那里?” “大哥什么都没说,这是二弟自己说的。”梅仲机眉开眼笑,又嘬了口小酒:“眼看姑娘大了,心也野了,上次城隍庙大火那事儿你还记得吧?可惜了了,另外一枚金蟾不在你二侄女的丫鬟采青那里,也不见交给了皇后娘娘的人还是其他什么人…” “大哥你想说什么?”梅仲梁不耐烦地反问梅仲机道。 “原来采青不是丫鬟,是雍丘那边的小姐。大哥也是最近才晓得的。”梅仲机说完又添了一句:“韩家前久被关进大牢的事情还没了呢,折进去一个任家,你的亲家韩家又和其他人牵扯上了联系。韩家这条狗养不熟呢。” 梅仲梁听完梅仲机说的话,手指敲在案几上:“大哥,你这可是把女儿给卖了啊。” “卖了?大哥的女儿早死了,死而复生以后的这个算什么东西?听说她脸毁了,等她嫁到肃云伯府以后,必定不如你姑娘受宠。哦,阿姝好像还不是你亲女儿呢。”梅仲机说事儿归说事儿,嘴下不留德的事情依然没少干。 梅仲梁没有吭气,也不打算和大哥梅仲机打什么嘴上官司。 为什么梅仲机会出卖梅栎清,梅仲机心里面晓得几分。就像他和梅栎静之间的关系那样微妙。 虽然梅栎清是梅仲机的亲生女儿,可是梅栎清自小养在母亲身边,活脱脱和母亲一个性子,令从小养在祖母大周氏身边的大哥和梅栎清更加不对付。再加上梅栎清顶着“梅家女”这个名头,好像梅家欠她十万八万似的,就连大哥这个父亲也不例外。 更可怕的是,梅栎清私底下瞒着梅家做了那么多对梅家不利的事情,当他之后既对梅栎清的能力有几分赏识,又对梅栎清这个人更加忌惮。 女人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汝南公主谢锦添不就在暗地里面蓄养军队,准备翻身做大魏最顶头的那把椅子吗? 梅栎清小小年纪就可以一个人近乎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些,那么梅栎清以后不可限量。 可是…她似乎和汝南公主谢锦添不对付,从梅栎清所做的种种来看,和梅家也不对付。 梅栎清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报复梅家,为什么梅栎清不逃走?为什么梅栎清要一个人回来嫁到肃云伯府去?如果不是,为什么要做那么有损梅家利益的事情。 梅栎清虽然是他的大侄女,可是他也没看透梅栎清真正的目的。 梅家三老爷和窦氏坐在更远的地方,不掺合他两位哥哥的事情。 梅仲梁脑袋里面迅速过完种种念想,人群忽然骚动起来:“都到这个点儿了,肃云伯府的人还没出现啊,这叫什么事儿啊?莫不是肃云伯府不娶妻了?” “这哪儿能啊?肃云伯府不娶还好,一娶妻就娶俩,‘一门双响’。两位梅家的小姐长得都不赖,如果没有前年闹出来那遭,那个,那个‘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的梅家大小姐早就入宫为妃了,说不定比如今的丽妃还要得宠呢。” 来的都是梅家的亲戚或者姻亲,闲聊之间也没有什么避讳的。 忽然间来了个丫鬟凑在梅仲梁耳边说了句:“二老爷,三小姐不见了!三小姐一夜都没回来。” 梅仲梁带着怒气地扫了丫鬟一眼:“三小姐不在了,大小姐人在吗?” “在在在,大小姐一切都收拾妥当,就准备肃云伯府的人来接了。”小丫鬟生怕梅仲梁对她发火,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这就奇了怪了,该在的人不在,不该在的好端端地坐在府里面。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第五百三十一章 找人 几乎全梅府的人都跑出去找梅家三小姐梅栎静了。 对梅栎静知根知底的下人,甚至都跑到太尉府门口转了三圈了,惹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下人?怎么都在太尉府门口瞎转悠呢?就好像太尉府里面的人欠了哪家的钱一样。” “可不是嘛…看那下人穿的衣服,好像京城梅家的下人。” “诶?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京城梅家不是今天有喜事吗?怎么抽得出人满京城乱转呢?” “不知道呢,看着邪门。” 梅家的下人到处乱窜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京城,大家都在猜测梅家下人在做什么。 “梅家的人不去做迎亲的事儿,到处瞎晃悠什么?” “看样子像在找人。” “找人?大喜的日子找什么人?莫不是新娘子和哪个野鸳鸯私奔了吧?” “说不定还真是…瞧着吧,能不能结成今天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梅家与肃云伯府的婚事儿很快就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大家都在猜测梅家到底在找什么,这婚还能不能结成? 梅家“悬案”的始作俑者穿了身便衣,坐在醉鬼楼三楼的雅间里面往外面眺望:“诶,朕见过蠢的,还没见过梅家这么蠢的。梅老夫人是不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居然把梅府的下人使得满京城都是,丢人丢大发了。” “主子您说的是,老奴托主子的福,难得看了一场大戏。”赵德海公公眉开眼笑地对皇上谢博翰说道:“这梅家大小姐还真稳得住,到现在也没有个动静。” 谢博翰想起记忆里面的那抹倩影,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因为谢博宇的原因差点儿放过梅栎清:“她能沉得住气,才能做得出许许多多的事情。只是…她多多少少有些变了。” “主子说的是。”赵德海在外面用的称呼也低调些:“其他女子如果遇到梅家大小姐的事情,早就认命了吧。梅家大小姐性情有些改变说不准是好事。” “如果她变了,也不再是她了。”谢博翰提起了另一个话茬:“那两个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就等主子能发话了。” “呵呵,既然准备好了,咱们也该换个地方看戏了。”谢博翰起身离去。 晋王谢博宇这边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京城。 “主子,咱们终于到了。”梅五赶路赶得脸色都发白了:“看时辰,梅府还未送轿呢,应该赶得上。” 谢博宇一行人还不知道梅家三小姐梅栎静与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两个人同时不在了的消息。 “不,咱们不去梅府。”谢博宇知道现在现身梅府,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令梅栎清难堪,让梅家彻彻底底失去了脸面:“咱们去梅府可能赶不及了,咱们去肃云伯府。” 梅五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感叹谢博宇想得更周到。 “姐夫,咱们不去找长姐吗?”十一岁的梅栎桐还不晓得谢博宇这番用意。 “去找的,只是不是这个时候。”谢博宇拍拍梅栎桐的脑袋回答道。 谢博宇和梅字号其他几人先去换了身衣服,然后朝肃云伯府那边摸去。 梅栎清在梅府里面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只是觉得等待的时间略微有些长了。 王映寒的夫人李氏也觉出不对劲来:“这是怎么了?怎么到这个点儿了还没见到肃云伯府的人。” 眼见瞒不住了,石青把杏红那儿递来的消息在梅栎清耳边悄声告诉梅栎清:“三小姐不见了。” 梅栎清的双眼在珠帘之下看不清神采。 这倒奇了怪了,按理来说,梅栎静应该比她嫁人的心情更急切啊,为什么梅栎静反而不见了。 梅栎清也悄声问石青道:“是不是有歹人进了梅府?” “没有,昨晚上一个外人没进来,倒是三小姐昨儿个晚上出去了。”石青就差没说出“一夜未归”四个字来。 梅栎清双手交叠,纹丝未动。 按道理来说,梅栎静昨天挨了她几个大嘴巴子,一定会去找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哭闹,想在她进门之前将她一军。梅栎静昨天晚上应该是去见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了。 如果这个时候还没有找到人,那么代表… 肃云伯府可能出事了! “石青你亲自去请祖母过来,就说孙女以后不能常在梅府待了,想和祖母说几句贴心话。”梅栎清招呼石青说道:“石青你同时差人去把杏红叫回来。” “小姐,就奴婢去吧。”宝蓝这时候进来:“小姐的东西奴婢已经收拾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了,正好去把杏红叫回来。” “嗯,那就宝蓝去喊杏红回来,石青你去请祖母她老人家过来。”梅栎清说道。 “现在还没王叔母什么事儿,王叔母就先去会客厅歇着了。”看梅栎清是要找梅老夫人商量事情,自己不便在场。 “宝蓝你先把王叔母领到浮翠阁的偏房里面小坐片刻,送上茶水点心。”梅栎清又对李氏说道:“王叔母不必去会客厅里面歇着了,那边都是大老爷们儿多,估计帮闲多人,挤得很呢。还不如栎清这浮翠阁里面待着舒坦。” “可是…” 梅栎清知道李氏顾虑什么:“王叔母不是外人。” 李氏听到梅栎清这句话眼睛亮了亮:“嗯,那王叔母就去偏房里面等着。” 梅栎清拧着眉头等着梅老夫人过来。 按理来说,应该是她去梧桐院里去见祖母,可是大喜之日她去梧桐院就太过打眼,只能把祖母请过来。 “祖母。”梅栎清上前去迎梅老夫人,梅老夫人被梅栎清一接手,瞬间觉得这个人轻了不少。梅栎清把梅老夫人架起来,整个人受了几乎梅老夫人一半儿的重量,但梅栎清神情丝毫没有变化,就好像捡起一块帕子似的。 梅老夫人震惊地撇过脸去,明白了昨天蒋嬷嬷对她说的“大小姐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 几息以后,梅栎清把梅老夫人架到浮翠阁的榻上,梅老夫人顿时又觉得整个人沉了下来:“卿卿啊,你寻祖母过来要说什体己话?”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没法 梅栎清撩开珠帘,神情严肃:“孙女即将出嫁,自回来以后还没和祖母说上一两句贴心话,如果这个时候不说,恐怕以后卿卿就没有机会和祖母说了。祖母可还愿意听孙女说几句?” 梅老夫人叹了一声:“卿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祖母听着呢。” “孙女的事情可能祖母都知道了…”梅栎清说道:“孙女在那边…好想见到了祖父。” “祖父”两个字如鞭炮一样在梅老夫人耳边炸开,但觉着可能是梅栎清的胡思乱想:“哦,你祖父在地下过得可好?” 梅栎清没有对梅老夫人说的“地下”二字作出反驳,只说:“祖父与卿卿说:‘如果你见到了你祖母,就对她说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祖母,祖父一直在寄挂着你。” 梅老夫人不知怎地,一滴泪就从眼睛流下来:“呵呵,几十年来,你祖父没忘记祖母,祖母也就知足了。多谢卿卿说这几句话,祖母心领了。” “祖母…祖父还在。”梅栎清说道:“祖父的遗志就是卿卿的愿望,祖母不也是为了完成祖父的遗志,才把卿卿一步一步逼到墙角吗?祖母,相信卿卿吧,该结束的会结束。” 梅老夫人拿帕子盖在脸上:“卿卿你想知道什么?如果想问阿姝,阿姝昨晚上就不见了,至今不知下落。如果想问肃云伯府,那边也说肃云伯府世子不见了。” 一对本该今天完婚的未婚夫妻不见了,肯定不是私奔这档子事儿。 梅老夫人已经给出梅栎清自己的答案:肃云伯府出事了。 “祖母还想把这桩婚事继续下去吗?”梅栎清想了一会儿问道。 “人都不见了,结哪门子亲。”梅老夫人语气不善。情急之下盖在脸上的帕子也掉了下来。 “如果…卿卿一个人去肃云伯府呢?”梅栎清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说这句话。 “什么?一个人去肃云伯府…没有肃云伯府世子亲自来迎亲,你可知道外界会传得多难听。”梅老夫人此时真的体会到梅栎清刚刚所说的“愿望”:“本来阿姝就…你这样嫁到肃云伯府去,会抬不起头来的!” 李氏坐在偏房将梅老夫人与梅栎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想到梅栎清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一定要嫁到肃云伯府里面去。 梅栎清到底图什么? “孙女的事情不打紧,要看就看祖母…不,梅家想不想要这门亲事了?”梅栎清对自己的事情冷静得几乎冷血,连女儿家矜贵的脸面也不顾了,就好像不计一切代价地要倒贴肃云伯府似的。 “要,怎么会不要…”梅老夫人还想说什么,被梅栎清制止住了:“祖母的意思卿卿明白,三妹妹不见了,只有孙女这个做大姐姐的顶着去了。” 梅老夫人听到了从偏房传来的细微的响声,明白偏房有人在所以梅栎清才没有让她细说。 或者,梅栎清是想借偏房里面那个人来逼迫自己答应梅栎清的条件。 梅老夫人第一次感觉她论聪慧冷静,论杀伐果断,眼前的孙女都在自己之上。 难道,难道这就是梅栎清死过一次的代价吗? 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梅栎清死而复生,再次承受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 要怪,恐怕只能怪梅家、周家以及太祖之间的冤孽了。 梅老夫人的心抽痛不已,为自己、也为梅栎清不公。 “王叔母,点心可还吃得习惯?”梅栎清冲着偏房问道。 “习惯习惯,大小姐这儿的吃食还没出过岔子。”李氏手里捏着一块糕点从偏房走出来:“哎哟,看我…晚辈还没给老夫人您见礼呢。晚辈王李氏见过梅老夫人。” “王夫人来给卿卿做全福夫人是卿卿的福气。”梅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得不与梅栎清妥协:“卿卿既然你嫁意已决,就不能再回头了。” “卿卿…明白。”梅栎清眼前浮现出那个高大的身影,心如刀绞,但还是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这一世的债先了了,她欠谢博宇的,来世再还吧。 “大小姐你不再考虑一下吗?肃云伯府还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梅家大小姐嫁过去的。婚姻大事是女人一辈子的事情,如果大小姐借着这个机会退了婚,虽然后面会难找些,但好过在肃云伯府那个院子里打滚儿啊。”李氏将对肃云伯府的看不上直言不讳地说道。 “王叔母,上次的事情还没完呢。”梅栎清掖鬓角的手划过珠帘,珠帘像溅起的波纹那样晃动着:“如果要把那件事情做完了,不会波及到其他人,只能卿卿嫁过去了。” 李氏眼睛一缩,她想要的答案梅栎清轻而易举给了她,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需要梅栎清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梅老夫人约莫知道梅栎清和李氏说的是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被抓的事情,但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和梅栎清嫁到肃云伯府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其他的法子…”李氏心头浮起一阵内疚:“不必牺牲大小姐的一生的幸福啊。” “栎清已经是死过几次的人了,一生的幸福早就过完了…”梅栎清已经不想去像闺中少女那样憧憬着相夫教子的未来,她的未来只有把“梅家女”的诅咒停在她这一代,让梅家那些吸“梅家女”的血的老少爷们将不该吃的东西吐出来。 她这一世就算没白活了。 李氏知道梅栎清悬在生死边缘的,只有梅栎清在骊山山崖坠崖的那一遭。对梅栎清其间经历的下毒、死而复生的种种毫无所知,光凭梅栎清在骊山山崖底下的阴河里面被捞起来的一遭,就足够李氏心惊胆战了。 “祖母,王叔母,卿卿虽为女子,但也不是养在闺中的娇花,经过窗外的风吹雨打,就再也不会留恋一时一地的安稳。”梅栎清的眼神飘向远方,梅老夫人与李氏都觉得梅栎清好似从天上飘下来的仙女,随时准备迎风归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拦轿 原来的京兆府尹、如今的三公曹尚书王映寒的夫人王李氏也不是第一次做“全福夫人”,但却是第一次做全福夫人没有感觉到半点福气,好像她是一个将梅栎清亲手推向肃云伯府泥潭里面的刽子手一样。 李氏每一步迈得都很心焦。 这一次每家格外破例,开了正大门给梅栎清送轿,其实原本应是梅栎清与梅栎静两姐妹一起从正大门走的,如今只有梅栎清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新郎没有来接,新娘子一个人上花轿?这…这…” 人群之中纷纷议论开了。 “肃云伯府世子的‘花名在外’,没想到肃云伯府娶正妻也是如此不靠谱,让梅家大小姐一个人去夫家…这明摆着不把梅家大小姐当人看嘛。” “你听说没有,不光肃云伯府世子没有找到,连梅家三小姐也没找到呢!今天一大早满京城乱窜的就是梅家来找三小姐的下人。” “哦哦,原来如此…难道肃云伯府世子与梅家大小姐失踪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 “听说…” 渐渐梅家三小姐梅栎静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传开了,围在梅府之前看热闹的人们向缓缓从梅府里面走出来的梅栎清投入一丝怜惜的眼光,怜惜之中还带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轻蔑。 自己的堂妹和自己的未婚夫搞在了一起,梅家大小姐就这样还要死要活地嫁过去? 李氏将那些人的眼光看在眼里,就好像那些人将那种蔑视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亲女儿王和安一样,令李氏如芒在背。 她多想和那些人解释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不是非得要死要活嫁过去,梅家大小姐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梅家大小姐那么聪明,她清楚这么做所有的前因后果,但梅家大小姐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李氏多想问问那些在嚼舌根的男人、女人,他们几人换到梅栎清的位置之上,有她这样的魄力? 李氏怜之叹之,恨不能以身代之。 李氏的父亲、原来的李丞相对她说过:“男子女子皆是茫茫人世之中的一颗尘埃,无所谓谁高谁低,谁好谁坏。只是有些痴人非要把分出个子丑寅卯来。在其位,谋其政者,上也。不在其位,仍为大局着想、不顾自己一城一池得失者,上上也。无关男女老幼是也。” 李氏之前认为自己的表姑、“北莫”莫如是做到了父亲所说的“上上也”,没想到表姑教出来的梅家大小姐与表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氏一霎那有种预感,师从“南焦”“北莫”两位女先生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不会只困在小小的肃云伯府的后院里面,这广阔的天地之间还有梅家大小姐能够驰骋飞翔的地方。 梅栎清一定会成为“南焦”“北莫”之后大魏又一位女先生。 李氏见时候差不多了,开始念扫轿的词儿: “下扫地,上扫云,天降吉祥轿子中人。 左扫金,又扫银,新郎郭生去结亲。 前扫缘,后扫红,新娘卿卿生龙凤。 上下四方全扫遍,夫妻恩爱永康健。 取来明镜照一照,妖魔鬼怪全跑掉。 拿来灯笼看一看,往返路上保平安。 接来宝盆迎一迎,儿女满堂到家中。 净光婚轿把帘拉,郭府喜事随心愿。” 在场所有的人莫不觉得这平平常常的“扫轿词”是多么讽刺与刺耳,没有一句能和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处境对得上的。 梅家大少爷梅栎泽在正门外等李氏念完了词儿,面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到梅栎清跟前,让梅栎清搂着自己的脖子准备把梅栎清接上轿。 短短的一截路,梅栎泽走得又慢又沉重:“卿卿,能不能别嫁?” “大哥你是不想卿卿嫁出去,在梅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大哥你养卿卿啊。”梅栎清故意调侃道。 “大哥养你!等再过几个月的秋试,大哥一定金榜题名,到时候大哥就有俸禄养我的傻妹妹了。”梅栎泽却当了真:“卿卿你嫁什么劳甚子的肃云伯府了,也别管什么汝南公主府了。 卿卿…你的一辈子更重要,不要纠缠在这些无谓的世事之中…人啊,还是要凭着自己的心活一回。你小的时候…” “大哥,轿子到了。”梅栎清忍着泪水说道:“大哥的俸禄就留着养嫂嫂吧。康平郡主的吃穿用度大哥要努力赚回来才是…别吃研研的软饭。” “好像还是听你第一次喊她‘研研’。卿卿,她很想你,她做梦都想见你。可是你昨天才露面,大哥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你就留下来…”梅栎泽伤感地说道。 “等成了亲,什么时候见不行?”梅栎清坐在轿子中,掉了一滴泪下来:“本就是特地选了这个时候回来,就没有那么多的人和事值得卿卿牵挂的了。” “梅姐姐,梅姐姐…”康平郡主夏研的声音从梅栎泽身后传来:“梅姐姐,研研不准你嫁…如果不是梅姐姐嫁人的事情传得满大街都是,梅姐姐你还不打算告诉研研你要嫁人了?” 何嬷嬷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郡主,别胡闹…” “梅姐姐,你不要嫁到肃云伯府好不好?肃云伯府世子配上你。”这样的话也只有夏研敢在梅栎清上轿以后说出来:“肃云伯府没有一个好人,研研不准你去。阿弥,你怎么不拦着梅姐姐,让她嫁给郭万年那个狗东西?” “郡主别胡闹。”何嬷嬷歉意地看了一眼梅栎清:“老奴这就把郡主拉回去。” 何嬷嬷知道梅栎清向来有主意,梅栎清一定要嫁到肃云伯府去一定有什么缘由。而这样的缘由不该是他们过问的。 梅栎清好像又看到了夏研第一次扑向自己的情景,与她之前把夏研揽到怀里的情形不同,梅栎清狠心地推开胡闹的夏研:“康平郡主,你越矩了。这是两家长辈定下的婚事,没有谁能改变得了。就算您贵为郡主也不行。” 第五百三十四章 拜别 梅栎清的冷心冷情是夏研意想不到的,夏研满心以为她向以前和梅栎清哭诉,梅栎清就会答应她一切要求,就像小时候那样,就像在东明的时候那样。 “梅姐姐,就算你这么说,研研也要拦着你。”夏研离开梅栎清的怀抱,摆出康平郡主的架势对外面喊道:“本宫在此,看谁敢动本宫!听本宫号令,抬轿子的人全部…” 夏研话没说完,就被梅栎清从背后劈晕了交给何嬷嬷:“何嬷嬷对不起,栎清多有得罪…” “大小姐,能不能不嫁?”何嬷嬷不死心地又问了梅栎清一遍。 “栎清必须嫁…”梅栎清对何嬷嬷说完以后对梅栎泽说:“对不起大哥,这一次…” “研研虽有不对,大哥也和她有同样的心思。我们既然劝不动你,也不再劝了。以后你莫要后悔就是。”梅栎泽看夏研这样胡闹都无法改变梅栎清的心,挥挥手让轿夫准备好启程: “无论如何,父亲、母亲、大哥、二哥、郡主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有我们在,就算是肃云伯府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都是卿卿不好,都是卿卿不好…卿卿让你们担心了。”梅栎清听了梅栎泽的泪流满面,顾不得妆花了。 梅栎清以为她在梅家只是“梅家女”,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只是一个任人摆弄的工具。 原来,梅家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啊。 “卿卿!梅府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你永远都是我们梅家的一份子!”原以为不会再出现的梅家老夫人拄着拐杖出现在大门前,站在台阶上冲梅栎清喊道。 “祖母!”梅栎清说不清此时是恨更多,还是暖心更多:“都是孙女不孝,都是孙女不孝!” 梅栎清掀开裙摆跪倒在梅府大门前,跪倒在梅老夫人面前。 “卿卿你快起来。”梅栎泽也忍不住落泪:“是我们梅府不好,是我们梅府不能庇佑你,所以你才…” 知道此间实情的人一拨,知道一半实情的一拨,看热闹的一拨,都被这“门前哭嫁”的一幕感动了。 有的人是悲悯,有的人欣慰,不约而同地都哭了起来。 在梅府大厅里面的梅府的亲朋故旧瞧外面的动静不一样,都出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了眼前众人悲啼的一幕。 梅家大老爷梅仲机指着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都哭了?” 窦氏看了看也就明白了,牵着自己的小儿子梅栎灵埋在梅家三老爷梅仲樟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似乎不哭这满腔的愤懑无处可去。 梅家二老爷梅仲梁摸着胡须思忖着,不就是嫁个人吗,有什么了不得的?至于哭成这样吗?闹成这样这是不是梅栎清又布下的一个局,梅栎清又想借这个局达到什么目的? 不懂眼前这一幕的,可能只有梅家大老爷、梅家二老爷以及没有看到整个过程的梅家宾客了。 “好了好了好了。”梅家大老爷梅仲机出来收拾局面:“大家都别哭了,卿卿是本老爷的宝贝闺女,我们梅家的人都很喜欢卿卿,所以卿卿嫁人都舍不得。时候不早了,卿卿该上路了…不对,该上轿了。阿弥!还不把你妹妹背到轿子上去?” 梅仲机说话也就这个水平。 梅栎泽蹲下,把梅栎清再一次驮到背上,把梅栎清放到了花轿上:“卿卿,三日后你回门的时候我们这一房的人都会等着你。研研也会等着你。” “嗯,卿卿那日会尽早赶回来见你们的。”梅栎清吸了吸鼻子:“卿卿一定会回来的。” 喜娘见梅家三小姐那边等不到了,只好先应付梅家大小姐这边,给众人打圆场:“大家都哭是好事,哭的人越多,说明大小姐以后福气越多!大家伙儿这是给大小姐添福气呢。” 喜娘被场面感染,也哭了几声。 梅栎泽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升轿!” 卿卿祝你往后的日子里面平安顺遂,时时康健。 就这样,梅栎清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婚嫁之路。 后世史书将此次梅栎清出嫁称为“梅府哭嫁”,是梅栎清成为女先生的开端。 轿夫抬着梅栎清在京城内城绕了三圈儿,梅栎清趁此机会把哭花的妆容补了上去。梅栎清就在思索为什么梅栎静和郭万年不在了呢?还特地挑紧要的时候。 梅栎静与郭万年不在了,是不是被人绑架了索要钱财? 如果是这样,应该接到赎金的信儿才是,可是到现在还有消息。 第二种可能是为了给梅府难堪,还是给肃云伯府、或者汝南公主警示? 看起来是像。但谁有那么大胆子在梅家、肃云伯府、汝南公主头上动土? 比汝南公主殿下更大的…恐怕只有天家的人了。是不是天家的人知道了汝南公主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了? 但汝南公主做的那些事情足以抄家灭族,肯定不仅仅是警告那么简单。 梅栎清一时也没有头绪。 梅栎清算对了一半。皇上谢博翰这么做是想给梅家难堪,让肃云伯府脸上无光。 此时的梅栎清千算万算,算不到梅栎静与郭万年的失踪是冲着她来的。 梅栎清也算不到谢博翰要钓的不仅仅是梅家、汝南公主谢锦添,还有他的王弟晋王谢博宇。 谢博宇在肃云伯府门口守候已久,通过梅字号的人知道了从他沉睡以后关于梅栎清的所有事情。 谢博宇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他还以为经过梅栎清“死而复生”那一回,梅栎清会彻彻底底信任他,没想到梅栎清还是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虽然谢博宇也理解在南疆、在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手底下过活,不小心谨慎是不行的。 梅栎清不与他商量,他要救出执意嫁给肃云伯府世子的梅栎清就难上加难。可能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要和皇姐汝南公主谢锦添撕破。 如果他要站到有利的位置只能把汝南公主谢锦添里通外敌的事情说出来,但是他也相当于把大魏推向了与番邦交战的边缘。 第五百三十五章 赐生 晋王谢博宇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大魏如今最难的地方是粮食,而早春的粮食才播下去,要收获还有几个月。就算云飞扬帮着把达瓦次仁给的粮食运回来,对大魏来说依旧杯水车薪… 一边是最爱的女人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要嫁给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混账玩意,一边是一旦与自己皇姐汝南公主谢锦添撕破脸以后、缺粮少吃的大魏要和几大联手的几大番邦开战的可能。 无论哪一边谢博宇都觉得难以割舍。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真到了要抉择的地步… 梅九知道了谢博宇回程的消息,赶到了谢博宇藏的肃云伯府附近的小巷子里面。 “主子,主子!”梅九压不住心头的喜悦,打算第一个来和谢博宇邀功请赏:“肃云伯府世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谢博宇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那么说这婚就结不成了?” 结不成最好,结不成大家都欢喜。 “恐怕还不成…”梅九的眉毛耷拉了下来:“梅府那边说了,梅家大小姐就算是肃云伯府世子不亲自来结亲,这婚也一定是成的!” 卿卿这倔脾气!真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天爷已经让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那个狗东西消失了,卿卿顺遂天意不结这亲多好,偏偏还要往上撞! 如果他不是对梅栎清知根知底,又知道郭万年不光吃窝边草、连窝边草的草根上的泥都要咽下去的货色,他都怀疑梅栎清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主子,您看…咱们是不是扮作土匪或者强盗把梅家大小姐截了?”梅九给谢博宇出谋划策道。 “小九闭嘴!咱们主子是堂堂的…”梅三生怕隔墙有耳,硬生生把“王爷”两个字吞下去了:“哪能干鸡鸣狗盗的事情?再说了,梅家大小姐一定是绕内城三圈,内城里面怎么会有土匪呢?动动你的脑子。” “也是哦…”梅九被梅三敲了一个脑瓜崩,捂着被敲疼的地方低下了头。 “梅八可让你送来其他的信儿了?除了肃云伯府世子不见的消息以外?”梅五一下子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还有肃云伯府世子的相好、梅家大小姐的妹妹梅三小姐也不见了。”梅九回答道。 忽然间气氛凝滞了一会儿,梅三、梅五不由得叹了口气。 肃云伯府世子真当是做不得人了!不见了好,死了更好!让主子的心上人嫁给这样的混账玩意儿,他们郭家也配! 谢博宇不一会儿也想到了和梅栎清所想的地方,郭万年和梅栎静的消失一定不是因为私奔,郭万年今天本可以一同娶了梅栎静去。 那么郭万年和梅栎静的消失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他能想到在郭、梅两家大喜之日,让两个人同时消失的原因,或许只有让梅、郭两家蒙羞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人能不顾皇姐汝南公主谢锦添的威名,一心想让梅、郭两家难堪呢? 谢博宇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与他关系亲密、牵连甚广。 他知那个人如知自己,所以也知道只有那个人有这样恶心的趣味、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做到这一切,特别是只有那个人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如果是那个人,那么他也成了与梅栎清、与这场婚礼拴在一起的草绳上的蚂蚱,只要他露面截了梅栎清走…不,哪怕只要有证据证明他出现在京城里面,那个人就可以治他大不敬之罪! “主子,主子…”梅三见谢博宇不对劲,摇晃着谢博宇:“是不是旧疾发作了?我们这就叫梅十来…” 人多了会太过打眼,跟着谢博宇回来的梅十、梅家三少爷梅栎桐先行回到了晋王府里面休息。 “不用…”谢博宇一时间不知所措,谢博宇完全没有想到他也是被君请入瓮的一个人,而这个瓮他差点儿没有发现。 他出现在京城,那个人不光可以治他大不敬之罪,同时也代表他与那个人之间的承诺被他亲手打破。 他用与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的一场婚礼换来西北主帅的位置,他也承诺过那个人把“梅字号”留在京城,不动用“梅字号”的力量。 而如今尚且不知那个人是否知道梅栎宁没有死。纵使“梅字号”能绕过那个人的眼线,但他一个人平白出现在京城里面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个人暂时没办法动他,所以用这样迂回婉转的方式将他束缚起来。 那个人布那个局,是不是也代表再次对卿卿动了心? 那个人此时以“肃云伯府世子死了”不作数为由,明面上退一步将卿卿纳入后宫。除了朝堂上会引起些非议,那个人也完完全全可以把那些迂腐的老臣镇压下来。 那个人不愧是他的哥哥,和他相伴相生二十余年的哥哥。 “没有法子了,没有法子了…”谢博宇悔恨交加,难道他和梅栎清只能一次次阴差阳错地错过? “年轻人…才遇到多大点事儿就喊着‘没法子了’?等你活到我这岁数,是不是得天天上吊一百回啊?” 谢博宇、梅三、梅五、梅九齐齐看向说话的人,谢博宇原本暗淡下去的眸子再次亮了起来:“风桥兄…” “嗯,幸亏赶上了。”风桥摸了摸头顶说道:“咱们几个走吧,那些来堵你的人就快搜到这里来了。” 风桥一说,谢博宇就明白了,暗示梅九三人跟上风桥。 “什么堵我们的人?谁敢堵我们?”三个人之中只有梅九傻乎乎地追着风桥问。 “你这小子…还是那么傻,怪不得没追到那个姑娘。”风桥对着梅九摇摇头,带着几个人从小巷的另一头蹿出去,几个弯以后几人消失不见了。 梅栎清乘坐的八抬大轿也围着内城转了三圈,杏红在路上告诉了梅栎清“肃云伯府世子不见”的消息。 大喜之日,能扛着肃云伯府世子的嫡母、汝南公主谢锦添的压力,敢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除非郭万年不想做肃云伯府世子之位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拜堂 梅栎清虽没有谢博宇想的那么深远,但隐隐觉得郭万年可能现在也没了性命。 落轿之后,等待着她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喜娘在前面说着喜庆话,石青、杏红一边一个搀扶着梅栎清,宝蓝跟在后面。 坐在汝南公主府对面二楼雅间的皇上谢博翰饶有兴味地等待着大戏开幕。 “主子,我们到现在没有发现晋王爷的踪迹。”来了一个身穿便服的暗卫给谢博翰回禀道。 “城门上的人不是传话来说,晋王已经进了京城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晋王?”谢博翰的好兴致少了一些,他抽起的嘴角平了一些。 “属下已经在肃云伯府转了几圈,依旧没找到晋王殿下…” “你们确定没有疏漏的地方?比如地下、墙里?晋王手下的能人异士多得很,没准儿就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谢博翰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晋王只可能出现在肃云伯府附近,其他地方他不会出现的。” “是!属下再派人去找!” “你亲自去,找不到人…自己去领罚吧。”谢博翰说道。 唢呐锣鼓再次响起,肃云伯府两边撒起了花瓣,新娘子看着端庄大气,唯独缺少了最重要的新郎。 梅栎清等了片刻,府里面跑出来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仆人,仆人手里面拿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公鸡的鸡冠鲜红艳丽,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嘴里面“呱呱呱呱”不满地叫个不停,好像仆人把它抓疼了似的。 连人带鸡出现在梅栎清身边的时候,仆人从珠帘下往上瞟,瞟见一张漂亮无瑕的脸蛋儿,就好像老爷们房里面画儿里面的仙女一样,美艳端方,哪怕手指头沾到梅栎清的衣服上,都好像冒犯了眼前仙女似的人物。 仆人脸涨的通红,恍惚间觉得今日结婚的不是府里面的世子,真是他积了十八辈子的福,老天爷特地恩准他与仙女儿结为夫妻,再生几个大胖小子,这一辈子足矣。 仆人手上的公鸡似乎不如仆人那么高兴。 公鸡先是脖子绕着梅栎清转了几圈儿,突然就好像看见什么好吃的似的,拼命像梅栎清扑腾,想去啄梅栎清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背。 仆人有些奇怪,这只公鸡只有见到虫子的时候才会那么兴奋,梅家大小姐身上肯定没藏虫子啊? 梅栎清略微一想,就知道大公鸡冲着她身上蛊虫的味道而来。她没想到结个婚还能碰上克星…但区区一只大公鸡对她不算什么。 梅栎清瞅了肃云伯府大门里面一眼,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不动声色地警告她,她未来的婆婆心思可真多。 如果她不想结婚,就冲肃云伯府世子不来结亲,他们梅家就可以让这门亲事不作数,没人还能在背后说他们梅家半个不字。 梅栎清眼睛缓缓垂下,重重地落在闹得扑腾的大公鸡身上,大公鸡刹那间没了声响,头往两只翅膀中间躲,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的。 一只鸡的死活没有人关心,大家只关心这只鸡能不能代替他的主子完婚。 从梅府外面追来的看热闹的百姓再一次围住了肃云伯府,肃云伯府里面的下人就不如梅府那么坦荡了。 自家主子大婚之日居然不见了,依自己家主子那个德行,恐怕又在拿个温柔乡里面起不来了吧?到头来,还得拿一只鸡才能完婚,这多丢人啊! 拿着大公鸡的仆人动作僵硬,如木偶做的人那样一格一格往前挪着,大公鸡被梅栎清吓了个半死,往远离梅栎清的一侧垂着头,不想再看梅栎清一眼。 一人一鸡就像演滑稽戏似的,逗得不少人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仆人和大公鸡更是觉得没脸了,都想快点走完眼前这段路。 梅栎清小声对仆人说了一声:“小哥放轻松些,还有几步路就到了。” 仙女和自己说话会是什么感觉,仆人此时此刻就体会到了。仆人嗫嚅道:“是,是小姐…不对,世子妃。” 梅栎清不再说话,和拿着大公鸡的仆人走到了终点:肃云伯府的大堂。梅栎清悄声对仆人说了一句:“多谢。” 仆人一生做过最美的梦就这样结束了,仆人感激地对梅栎清说:“世子妃你一定要幸福!” 人美心善的世子妃都得不到幸福,那就太没天理了。 梅栎清透过珠帘看到坐在主座上的分别是意气风发的肃云伯郭震东和神情淡漠、看不清表情的汝南公主谢锦添。 一对貌不合,神更离的有名无实的夫妻坐在高堂之上,梅栎清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梅栎清想到从梅家、郭家两家定亲一波三折,到她因病离开大魏,到她死而复生回到京城,再到大婚之日新郎官儿没了踪影、她还得一个人来肃云伯府结亲,这不是滑稽是什么?这不好笑什么好笑? 因为心底这一丝笑,梅栎清把心里的笑带到了脸上,准备进行完最后的仪式。 “一拜天地!” 我拜天地,求天地能如我所愿。 “二拜祖先!” 祖先之孽,不把女儿当骨肉,这样的祖先不要也罢! “三拜高堂!” 父母双亲,公公婆婆,没有一人认我为亲。 “夫妻对拜!” 公鸡代人,真人何在?不过是演一场“你不情、我不愿”的把戏而已,谁又会当真! “礼…” “不好了,不好了…”唱词人还没说完“成”字,一个脸色苍白的仆人跪倒在肃云伯郭震东、汝南公主谢锦添以及梅栎清的脚下。 “住嘴!”谢锦添还未等郭震东说话,就先发话了,郭长青身为丈夫连个屁也不敢放:“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不好了?” “真的…” “嗯?”谢锦添把下人的话堵了回去,下人换了口气说:“世子,世子他…” “世子他回来了?”郭震东以为郭万年回来,他肃云伯府的面子多多少少可以挽回一些。 “世子他…他…” 谢锦添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缓缓闭上了双眼。 “世子他死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作数 梅栎清虽没有谢博宇想的那么深远,但隐隐觉得郭万年可能现在也没了性命。 落轿之后,等待着她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喜娘在前面说着喜庆话,石青、杏红一边一个搀扶着梅栎清,宝蓝跟在后面。 坐在汝南公主府对面二楼雅间的皇上谢博翰饶有兴味地等待着大戏开幕。 “主子,我们到现在没有发现晋王爷的踪迹。”来了一个身穿便服的暗卫给谢博翰回禀道。 “城门上的人不是传话来说,晋王已经进了京城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晋王?”谢博翰的好兴致少了一些,他抽起的嘴角平了一些。 “属下已经在肃云伯府转了几圈,依旧没找到晋王殿下…” “你们确定没有疏漏的地方?比如地下、墙里?晋王手下的能人异士多得很,没准儿就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谢博翰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晋王只可能出现在肃云伯府附近,其他地方他不会出现的。” “是!属下再派人去找!” “你亲自去,找不到人…自己去领罚吧。”谢博翰说道。 唢呐锣鼓再次响起,肃云伯府两边撒起了花瓣,新娘子看着端庄大气,唯独缺少了最重要的新郎。 梅栎清等了片刻,府里面跑出来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仆人,仆人手里面拿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公鸡的鸡冠鲜红艳丽,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嘴里面“呱呱呱呱”不满地叫个不停,好像仆人把它抓疼了似的。 连人带鸡出现在梅栎清身边的时候,仆人从珠帘下往上瞟,瞟见一张漂亮无瑕的脸蛋儿,就好像老爷们房里面画儿里面的仙女一样,美艳端方,哪怕手指头沾到梅栎清的衣服上,都好像冒犯了眼前仙女似的人物。 仆人脸涨的通红,恍惚间觉得今日结婚的不是府里面的世子,真是他积了十八辈子的福,老天爷特地恩准他与仙女儿结为夫妻,再生几个大胖小子,这一辈子足矣。 仆人手上的公鸡似乎不如仆人那么高兴。 公鸡先是脖子绕着梅栎清转了几圈儿,突然就好像看见什么好吃的似的,拼命像梅栎清扑腾,想去啄梅栎清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背。 仆人有些奇怪,这只公鸡只有见到虫子的时候才会那么兴奋,梅家大小姐身上肯定没藏虫子啊? 梅栎清略微一想,就知道大公鸡冲着她身上蛊虫的味道而来。她没想到结个婚还能碰上克星…但区区一只大公鸡对她不算什么。 梅栎清瞅了肃云伯府大门里面一眼,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不动声色地警告她,她未来的婆婆心思可真多。 如果她不想结婚,就冲肃云伯府世子不来结亲,他们梅家就可以让这门亲事不作数,没人还能在背后说他们梅家半个不字。 梅栎清眼睛缓缓垂下,重重地落在闹得扑腾的大公鸡身上,大公鸡刹那间没了声响,头往两只翅膀中间躲,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的。 一只鸡的死活没有人关心,大家只关心这只鸡能不能代替他的主子完婚。 从梅府外面追来的看热闹的百姓再一次围住了肃云伯府,肃云伯府里面的下人就不如梅府那么坦荡了。 自家主子大婚之日居然不见了,依自己家主子那个德行,恐怕又在拿个温柔乡里面起不来了吧?到头来,还得拿一只鸡才能完婚,这多丢人啊! 拿着大公鸡的仆人动作僵硬,如木偶做的人那样一格一格往前挪着,大公鸡被梅栎清吓了个半死,往远离梅栎清的一侧垂着头,不想再看梅栎清一眼。 一人一鸡就像演滑稽戏似的,逗得不少人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仆人和大公鸡更是觉得没脸了,都想快点走完眼前这段路。 梅栎清小声对仆人说了一声:“小哥放轻松些,还有几步路就到了。” 仙女和自己说话会是什么感觉,仆人此时此刻就体会到了。仆人嗫嚅道:“是,是小姐…不对,世子妃。” 梅栎清不再说话,和拿着大公鸡的仆人走到了终点:肃云伯府的大堂。梅栎清悄声对仆人说了一句:“多谢。” 仆人一生做过最美的梦就这样结束了,仆人感激地对梅栎清说:“世子妃你一定要幸福!” 人美心善的世子妃都得不到幸福,那就太没天理了。 梅栎清透过珠帘看到坐在主座上的分别是意气风发的肃云伯郭长青和神情淡漠、看不清表情的汝南公主谢锦添。 一对貌不合,神更离的有名无实的夫妻坐在高堂之上,梅栎清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梅栎清想到从梅家、郭家两家定亲一波三折,到她因病离开大魏,到她死而复生回到京城,再到大婚之日新郎官儿没了踪影、她还得一个人来肃云伯府结亲,这不是滑稽是什么?这不好笑什么好笑? 因为心底这一丝笑,梅栎清把心里的笑带到了脸上,准备进行完最后的仪式。 “一拜天地!” 我拜天地,求天地能如我所愿。 “二拜祖先!” 祖先之孽,不把女儿当骨肉,这样的祖先不要也罢! “三拜高堂!” 父母双亲,公公婆婆,没有一人认我为亲。 “夫妻对拜!” 公鸡代人,真人何在?不过是演一场“你不情、我不愿”的把戏而已,谁又会当真! “礼…” “不好了,不好了…”唱词人还没说完“成”字,一个脸色苍白的仆人跪倒在肃云伯郭长青、汝南公主谢锦添以及梅栎清的脚下。 “住嘴!”谢锦添还未等郭长青说话,就先发话了,郭长青身为丈夫连个屁也不敢放:“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不好了?” “真的…” “嗯?”谢锦添把下人的话堵了回去,下人换了口气说:“世子,世子他…” “世子他回来了?”郭长青以为郭万年回来,他肃云伯府的面子多多少少可以挽回一些。 “世子他…他…” 谢锦添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缓缓闭上了双眼。 “世子他死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断案 “堂下何人?”皇上谢博翰坐在了原本肃云伯郭震东坐的位置上,肃云伯郭长青、汝南公主谢锦添则依次坐在了下座。 梅栎清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谢博翰偏偏说肃云伯府世子的事情与她有关,要她在一旁旁听,梅栎清也只能坐在汝南公主谢锦添的下手。 两府的婚礼闹成了笑话,又从笑话变成了杀人案,围观热闹的人怎么肯走呢?里三层外三层将肃云伯府围个水泄不通。 跪在谢博翰面前的、刚刚前来报信的人回答道:“草民李四,是肃云伯府平常守门的下人。草民李四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人一并手中提溜的人这时也在大堂不远处的青石板上跪下来:“草民阿大,是京兆府的捕快。张三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旁边抓着的这人是草民在肃云伯府别院里面发现的凶嫌。快说,你叫什么!” “草民…孙二,家里是做豆腐脑儿的。草民孙二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凶嫌结结巴巴地说道:“草民冤枉!草民身上的不是人血,是鸡血!刚刚杀鸡的时候鸡不断扑腾,血就溅得到处都是了。” “住嘴!现在正开堂呢,等会儿有你说话的时候!”皇上谢博翰拍了下从肃云伯府里面拿来的木块,将就着当作惊堂木用。 原来是阿大啊…梅栎清就说为什么眼前这个人那么眼熟。去年在醉鬼楼捉拿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就有这个人参与。 阿大是京兆府尹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梅家大小姐…你好大的魅力啊。”谢博翰审问阿大的时候,汝南公主谢锦添悄悄对梅栎清说道:“本宫就几个活着的弟弟,一个一个的被你迷的五迷三道的。你们梅家女子生来就是祸害谢家男子的?” “公主殿下您过誉了。”梅栎清不轻不重地回了谢锦添一句。既没有谢锦添想的羞赧矜持,又没有谢锦添想的恼羞成怒。 梅栎清这算是…应下了“祸害”二字? 胆子真够大的! 谢锦添心口又堵了一口气,为了不再给自己找罪受,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捕快阿大,你在何时何地、如何抓到的所谓的凶嫌?速速说来。”谢博翰拍了下木块说道。 “今儿个草民也是来肃云伯府来观礼的,所以穿了一身便服。哪知刚刚肃云伯府的下人来报说肃云伯府世子死了,草民以正事为紧,穿着便服就询问刚刚那人说的肃云伯府世子没了的地方…” “哦?那人才来禀报,你就说‘询问禀报的肃云伯府的下人’找到了肃云伯府世子死的地方,还把凶嫌找了出来。”谢博翰打断阿大的回话:“若是京兆府的捕快都有你那么快的速度,京城里面就没有破不了的人命案了。” 谢博翰日理万机,阿大话里面的小纰漏瞒不住他。 “皇上有所不知,刚刚进来的那人不是最先要来报信的人。”阿大说道:“报信的那人被挤在了人堆里面,草民见那人神色自若有异,好像急着禀报什么,就拦下那人问了个清楚。 那人和草民说了发现肃云伯府世子尸体的地方,以及发现肃云伯府世子尸体的地方大致的情况。 草民想到事情紧急,就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和守在门口的肃云伯府的下人说明了情况,就是在皇上面前跪着的那个人。 那人起先还不信,草民就把第一个报信的人拽到那人跟前将发现肃云伯府世子尸身的情况告诉了他,那人才急急忙忙和肃云伯与汝南公主殿下禀报。而草民腾出了手,也就先去追查杀害肃云伯府世子凶嫌的下落。” 阿大说话有些啰嗦,有些地方还没说明白,但谢博翰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嗯,勉强合理。”谢博翰又问跪在他面前的肃云伯府的下人:“刚刚告诉你,你家世子没了的人现在何处?去,去把他找出来。” 那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往堂外走去,没多久就在人群里面看见了告诉他消息的人:“是他!就是他!” 谢博翰一个眼神,阿大所说的第一个报信的人就被谢博翰带来的人揪了出来,搜了一遍身以后带到了堂上:“草民张三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刚捕快阿大所说可句句属实?”谢博翰问道第一个报信的人说道。 “属实,属实。的确是草,草民第一个发现世子尸身的人。”那人都成了筛子。 “把你发现肃云伯府世子尸身的过程与朕叙说一遍。”谢博翰说道。 “情况是这样的…世子一夜未归,府里面的人都十分担心害怕的,到处去找世子的下落…” “就没有人去你说的别院找一找?”谢博翰问到了关键之处,而这关键之处恰恰是他布下的局,谅阿大再能圆谎,也不能把这最关键的地方糊弄过去。 谢博翰原本为了让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与梅栎清的婚事“恰到好处”地打断,他故意派了一些人拦下要去肃云伯府别院查看的人。 谢博翰原本想等几日以后再把郭万年的“死亡真相”发布出来,具体郭万年是怎么死的,死在何人手上,就看梅栎清、他的皇姐汝南公主谢锦添、京城梅家是怎么做决定的。 可没想到…有人却想坏了他的好事! 如果他没有猜错,指使阿大的人就是一直没见到人影的他的好王弟晋王谢博宇。 谢博宇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把这个局做到这个程度,是谢博宇的本事。他以前怎么没看出他的好王弟有这么大的作用?能把手伸到了京兆府尹里面… 是不是朝堂内的其他地方也有了谢博宇的人手呢? 这是谢博翰最担心的地方。 谢博宇既然能派阿大出来,这就代表谢博宇猜到了他的心思,谢博宇就算再好的脾性,这一次也忍不住了吧?他也总归能抓到谢博宇藏了那么久的尾巴了吧? 第五百三十九章 凶嫌 谢博翰还记得儿时父皇给了谢博宇一匹小马驹。谢博宇喜欢极了,天天闷在马场里面也不找他来玩儿。于是他…当着父皇的面儿向谢博宇要走了那匹小马驹。 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谢博宇有那么有趣的表情,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他从此就喜欢上了从谢博宇身边夺走他喜欢的东西。 是啊,他既要夺了谢博宇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又要夺了谢博宇心爱的女人,谢博宇不会发疯才怪呢。 人一发疯就会露出破绽,一露出破绽就离死不远了。 皇上谢博翰还想借着这件事情看看谢博宇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是不是要现在就把谢博宇除去,在与诸番邦之战之前把谢博宇这个心头大患给彻彻底底除去。 “回皇上的话,草民们没去别院,是因为一大早别院门前无缘无故积了一层烂泥,草民们怕在世子大喜之日弄脏了衣服,触了主子眉头,所以才一直没去别院。” 跪在皇上谢博翰面前的另一个人、第一个送信的张三回答道。 皇上谢博翰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地方。 谢博翰忍住了回头怒瞪身旁暗卫的冲动,问肃云伯府的人道:“此人说话是否属实?” “回皇上的话,张三所说属实。草民的娘今早特地吩咐过草民不要去肃云伯府别院,地上脏得很,小心弄脏了裤脚。”第二个报信的人李四回答道。 “回皇上的话,张三所说属实。”站在外面围观的肃云伯府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答道。 如果树是昨天移栽过去的,应该早上会有肃云伯府世子出来的脚印啊。但是因为阿大和第一个报信的人进去出来过,已经无法辨认烂泥上的脚印谁是谁的了。 也就没有办法拆穿张三和阿大的谎言。 梅栎清皱起了眉头,思索着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之死是怎么回事儿。 旁的先不说,就说皇上早不来、晚不来,一来就打断了整场婚礼,还问“肃云伯府世子死了,这门亲事还做不做数?”。梅家、郭家都没有这个意思,皇上就算贵为九五至尊,这横插一脚算什么意思? 在场的聪明人几乎都明白了,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之死和皇上脱不开关系。 谢博翰就那么笃定她会跟他走?她明明在骊山离宫的时候就拒绝过他一次,这皇上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摘不下来了呢? 谢博宇尚且…该死!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又想起谢博宇。她不是在心底发过誓与谢博宇再无任何瓜葛了吗? 她不该违背自己的誓言。 紧接着就是捕快阿大抓了个人说是杀害肃云伯府世子的凶嫌。 捕快阿大是谁派来的呢? 是京兆府尹,还是其他什么人? 梅栎清不禁想起了调任三公曹尚书、原京兆府尹王映寒。 王映寒王大人有这个理由为她做这件事情,可是王大人应该不会料到皇上会布下这样荒诞可笑的局。 那究竟是谁既能了解皇上,又能指使说动阿大的人… 如果是前者,梅栎清可以联想到谢博宇。如果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人,梅栎清根本想不出来。 梅栎清几乎快要摸到了真相。 谢博宇的的确确参与其中,但是还有一个人能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只是梅栎清暂时不知道。 “那你们不觉得肃云伯府别院门前突然出现那么多烂泥很蹊跷吗?”谢博翰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 “回皇上的话,肃云伯府别院最近要移栽一棵香樟树进去,肃云伯府里面的人大多数都知道这件事儿,以为那棵香樟树是昨儿个为了给世子贺喜才移栽进去的…”回话的李四口条比张三、阿大清楚多了。 皇上谢博翰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肃云伯府别院里面可还有活着的人?即刻带他们过来问话!” 谢博宇居然能想到这一层,说明这个局也不是今天才形成的。谢博宇难道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他要对谢博宇下手? 不应该啊…西北大营那边刘敬杰几人都没有大的动静,谢博宇不应该想到他要对谢博宇下手啊… 谢博翰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快梅家三小姐梅栎静,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的几个歌姬、舞姬都被带到了谢博翰面前。除了梅栎静以外,其他人个个披着件男人的衣服,显得不伦不类的,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位歌姬、舞姬衣不蔽体。 “回皇上,为了不污皇上的圣眼,臣只能这样…” 谢博翰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问道:“你们几个谁第一个发现世子不在的?” “回皇上的话,是,是臣女。”梅栎静依然惊魂未定。 “哦,是什么时候?” “是这位小哥推门的时候,臣女发现世子爷倒在臣女身边…”梅栎静指向张三,整个人瑟瑟发抖,她设想的所有在发现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死去的那一刻彻底破灭了。 更令梅栎静难堪的是,她现在还怀着郭万年的孩子。万一认真反应来了,那么她怀着孩子的事情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不论这个孩子是不是被认作是郭万年的孩子,她都难逃浸猪笼的命运。 “哦,梅家三小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小别院里面?”谢博翰问道。 “臣女,臣女…”梅栎静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小别院里面。 “嗯…你是梅家大小姐的妹妹吧?”谢博翰忽然有了主意:“为什么之前肃云伯府求娶的人只有梅家大小姐,下聘礼的时候突然多了个三小姐,是不是…” “不是,不是那样的,臣女和世子之间没有任何瓜葛。”梅栎静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呵呵,梅家三小姐你怎么知道朕想问什么?”谢博翰笑问梅栎静,梅栎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梅栎静才十四岁,还未及笈,再加上看见自己的情夫死在自己身边的刺激太大,梅栎静就入了谢博翰的圈套。 第五百四十章 垫背 “梅家三小姐!请你实话实说!“谢博翰拧眉问梅栎静道:“对朕撒谎是欺君的大罪,是要掉脑袋的!” “臣女…臣女…”梅栎静犹犹豫豫,半天说不出口。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好像都快散架了似的。 坐在梅栎静不远处的梅栎清对梅栎静摇摇头。 一个人想得到什么,就先要付出什么。 或许梅栎静觉得通过身子获得的东西不算什么,本钱毕竟握在自己手里呢,还能把那些男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好不威风。可这样的威风能耍多久?能有多少用?梅栎静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 梅栎静远的不看就看梅栎静的母亲韩氏。 虽然韩氏如同自己母亲周氏一样也是被算计进来的,韩氏没有守住自己的本心,韩氏真当这十多年来大家都是耳聋目盲吗?梅栎静是谁的孩子韩氏敢挺直腰板儿说出来吗? 韩氏虽然住在梅府,当梅家的二夫人不愁吃不愁穿,但背地里面谁又真的看的起她?不戳韩氏的脊梁骨呢? 梅栎静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事事想压过她,却不知道她背地里面付出了多少努力?梅栎静以为她的努力是梅栎静随便和人睡上几回就能得到的吗? 之前她都让着梅栎静了,可是总有梅栎静抢不走的东西,或者抢到了也要花更大的代价还回去。 梅栎静为了坐上肃云伯府世子侧妃之位,不惜勾三搭四,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先煮成了熟饭。如今酿下的苦果,只有梅栎静一个人自己吞下了。 首先就看梅栎静能不能过得去眼前皇上这关,皇上摆明了就想拿她当垫背的。 但以梅栎静的脑子,梅栎静估计看不出来半分,只会害怕自己怀了郭万年孩子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了。 虽说不知道破皇上的局的人目的是什么,但她也不会让皇上如愿。 “回皇上的话,三妹妹有一次到臣女屋子里面耍,被汝南公主殿下撞见了。公主殿下喜欢三妹妹喜欢得紧,所以就让三妹妹进肃云伯府陪臣女侍奉世子爷。”梅栎清谅汝南公主谢锦添不敢说出实情。 “正是,正是。臣女被公主殿下瞧上了想做儿媳妇儿,所以才…”没有人听梅栎静的回答。 汝南公主谢锦添冷哼了一声:“回皇上,皇姐这儿媳妇儿说的句句属实,皇姐看梅三小姐娇俏可爱,便想娶回来做媳妇儿。正好梅三小姐与梅大小姐同出梅府,定会互相扶持,为我们肃云伯府‘开枝散叶’。” 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莫名其妙死了的事儿,汝南公主谢锦添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去。 梅栎清想翻过她皇弟的手掌心去,还得对她多拿点诚意出来。 汝南公主谢锦添把“开枝散叶”的话头递给了皇上谢博翰,就看谢博翰能不能听懂,会不会使了。 梅栎清暗道汝南公主谢锦添愚蠢,紧要关头不一致对付皇上谢博翰,等这件事情盖棺定论,皇上一定会针对汝南公主府的。 汝南公主是真傻还是假傻?怕不会是打算让她求汝南公主的意思吧? 皇上谢博翰果然听懂了:“梅三小姐在肃云伯府的小别院里面待了一晚上,恐怕…早已经把饭煮熟了。不如找个婆子给梅三小姐验验身?万一梅三小姐已经怀上了肃云伯府世子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没准儿就是未来的肃云伯府的世子爷…” 皇上出了这一招,梅栎静不可能不动心。 此时此刻是梅栎静能把肚子里面的郭万年的种过明路的最好机会…但这样的机会同样是有代价的。 梅栎静估计也想不明白。 “皇上实不相瞒…臣女,臣女的确和肃云伯府的世子爷有了…有了夫妻之实。”梅栎静的眼睛却在打量梅栎清:“如果借皇上吉言,臣女肚子里面有了肃云伯府世子爷的孩子,那肃云伯府世子正妃…” 肃云伯郭震东听到梅栎静说“肃云伯府世子正妃”,顿感大事不妙,可他来不及阻止了。 梅栎清这边还道自己瞎操心,梅栎静自己不是很有主意吗? 得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梅栎静还想着要压她一头呢。梅栎静恐怕看出来皇上有益于自己,所以想借这个由头名正言顺坐稳了肃云伯府世子的未亡人。 梅栎静知不知道年纪轻轻就守活寡的滋味?还是她以为可以像周旋在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和高家三老爷高磊驰身边那样,同样周旋于肃云伯府里面? 梅栎清转念一想,平常人家不可能,肃云伯府倒极有可能。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梅栎清佩服,佩服! “如果梅三小姐正有那么好的‘运气’,朕给你做主,现在就封你为肃云伯府世子正妃,如果梅三小姐将来诞下麟儿,那么梅三小姐的孩子就是这肃云伯府的接班人。”梅栎静想要的不过是区区的一个肃云伯府,肃云伯府嘛…梅栎静不怕吃撑了就尽管往下吃。 他向来不讨厌胃口大的人。 “是,臣女这就去验身!”梅栎静和谢博翰之间达成了微妙的默契,就等待着稳婆给梅栎静验完身的时候。 肃云伯府郭震东与汝南公主谢锦添的脸色如锅底一样黑。 虽然郭震东是为了没办法用世子之位吊着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孝敬自己,汝南公主谢锦添则是为了谢博翰把自己最心仪的儿媳妇儿给调了个,她以后没办法在明面上用梅栎清婆母的名号控制梅栎清。 谁叫她刚刚借坡下驴,让梅栎静那个小贱蹄子钻了空子… 汝南公主谢锦添双鬓发紧,一个人揉起了鬓角。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能看懂的,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梅家三小姐不会真的…?皇上不是真的是那个意思吧?看来今天肃云伯府与梅家的这场婚礼不简单啊。恐怕梅家大小姐是两家拿出来顶锅的。 自己的妹妹和自己未来的丈夫做出了这等苟且之事,还有了孽种…梅家大小姐命可真够背的。 第五百四十一章 明路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太阳照到了正当头,跪在外面的捕快阿大、阿大抓住的凶嫌孙二都被烤出了一层水,整个人大汗淋漓。汗水顺着眉毛往眼睛里面灌。 皇上谢博翰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等待着意料之中的结果。 稳婆检查完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禀报道:“回皇上的话,梅三小姐…已经有了。” 一晚上就能有了,有了还能验得出来,肃云伯府世子的“能耐”常人不能及。 “嗯,那就依之前所说,朕给你做主,现在就封你为肃云伯府世子正妃,如果梅三小姐将来诞下麟儿,那么梅三小姐的孩子就是未来的肃云伯。”皇上谢博翰说道。 “臣女谢过皇上,臣女谢过皇上…”梅栎静喜出望外。 有了皇上给她做主,以后就没有人会拿她的清白说事儿,也就没人敢说她的儿子不是郭万年的种! 梅栎静这半天以来可谓是峰回路转,九死一生,如果皇上没有给这个台阶,梅栎静以后东窗事发,她差点儿就是要被浸猪笼的命! 原本是肃云伯府世子侧妃的梅栎静如今成了世子正妃,那么本该是肃云伯府世子正妃的梅家大小姐… 梅家大小姐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去年坠下了骊山山崖,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定了亲,这肃云伯府世子还和梅家三小姐苟且不清…梅家大小姐是不是得去烧烧香,拜拜菩萨啊? 梅栎清的去留成了此刻最大的难题。 郭震东长吁短叹一番,汝南公主谢锦添气的青筋都鼓起来。除了梅栎静本人,在场的人都没有满意这个结果。 “至于抓到的凶嫌先送入京兆府尹的大牢里吧,等着京兆府尹彻查此事。”谢博翰说道:“大家就散了吧。” 解决完了所有的事情,皇上谢博翰对望过来的梅栎清用唇语说了句:“看你还往哪儿逃!” 梅栎清和肃云伯府没了关系,以后他清缴汝南公主府。以及汝南公主府的附庸、肃云伯府的时候,就不会累及梅栎清了。 梅栎清那么聪明,能火烧城隍庙,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的用意。 梅栎清现在不领他的情没关系,等她以后晓得厉害了,梅栎清定会对自己感激不已。 一出戏散了场,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纵然谢博翰现在很想就把梅栎清纳入宫中,可做的太明显了,会被那些老古板上书指着鼻子骂的。 梅栎清侥幸逃过了一劫。 傍晚时分,梅栎清带着几个丫鬟回到梅府的时候,对外面吩咐谁也不见,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 梅栎清褪去略显宽大的嫁衣,整个人倒在床上,捂着被子,想睡也睡不着。 “卿卿睡不着是在想我吗?”谢博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梅栎清的寝屋。 “阿茂!你怎么会在这里!”梅栎清猜到了可能今天的事情和谢博宇有关。 梅栎清愣愣地看着谢博宇,就好像隔了几十年那么远一样。她和谢博宇已经好久没有那么坦然地相见过了。 谢博宇拽起梅栎清脱下来的嫁衣说:“这件嫁衣丑死了,等以后我再给你做一件。” 梅栎清很想说自己以后不嫁人了,谢博宇一定会生气的。 谢博宇生气又不好哄,梅栎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像以前那样阻止谢博宇。 梅栎清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有点变了,变得有些让她讨厌,让她不知所措。 “卿卿,我好想你…”谢博宇不顾梅栎清的推搡,朝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红唇吻了下去,自己嘴上也沾满了脂粉:“当时我原本想救你回来的,可是醉鬼楼的风桥师父突然出现,把我拦住打晕了。 后来…梅三那些缺心眼的就给我喂了助眠的药,不是阿梓那个小机灵鬼,我也不会及时醒来。但就算这样,我进城的时候你已经坐上了轿子…” 梅栎清满满的心疼,但她又不想谢博宇因为自己陷入和皇上的争斗之中,梅栎清便板起脸来:“哦,是这样啊…” “卿卿只会说‘这样’?”谢博宇虽然生气,但只要想到梅栎清曾经与自己生死相隔,谢博宇的那口气就消了一半,换了个法子引着梅栎清说话:“那么卿卿想不想听一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梅栎清攥紧了被角:“我不感兴趣。” 谢博宇叹了口气,在梅栎清脸上落下一个吻:“你想听,我也要说。本来我埋伏在肃云伯府旁边的小巷子里面想要冲出去救你,可是后来发现…” “后来发现什么?”梅栎清到底没有硬下心肠来,谢博宇卖个关子,她忍不住想听下去。 “后来我发现…皇兄此番是想借你的婚事把我引出来,只要证明我人不在西北大营,他和我之间的约定就会作废。”谢博宇原本想瞒梅栎清一辈子,不想拿这些人情债拴住梅栎清。 但经历了那么多,谢博宇发觉让梅栎清自己去发现他对梅栎清的心意无非是痴人说梦。 他虽然没有正面和梅栎清说过,可是有那么多迹象那么明显了,就差他揪着梅栎清的耳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可是梅栎清还是当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的壳里面不肯出来。 当年他突然娶了紫儿为侧妃,梅栎清不来问一声。 当年他和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梅栎清充耳不闻,只是一味躲起来不见人,也不来问他一声。 后来他娶梅栎宁,梅栎清鼓足勇气问过他留不留下。这倒是他的错儿,那时候他迫不得已娶梅栎宁,还是娶了梅栎宁。梅栎清事后也没来问过他为什么他要娶梅栎宁。 梅栎清这个傻丫头,以为她躲起来就能回避自己对她的心意?以为她嫁到肃云伯府就可以平息他与皇兄之间的纷争? 梅栎清太看低自己,又太高看自己了。 梅栎清躲起来,他就把梅栎清从壳里面拉出来。梅栎清要嫁到肃云伯府,他偏偏不让她嫁。 难道真的要再次生离死别,梅栎清才肯从壳里面出来吗? 谢博宇要让梅栎清不得不直视她与自己之间的感情。 第五百四十二章 迈出 梅栎清注意到了谢博宇话里面留下的漏洞。 梅栎清感觉到谢博宇等着她问他和皇上之间的约定是什么。 梅栎清想问又怕问。 梅栎清知道自己问了,可能连最后的抵抗也没有了。 她心底里面十分怕自己迈出那一步。 梅栎清埋在被子里面想了一会儿,最后梅栎清还是问了出来:“阿茂和皇上之间的约定是什么?” 谢博宇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晃得梅栎清睁不开眼:“当初我和皇上立下约定,我娶你的二妹妹梅栎宁为晋王正妃。皇兄答应我去西北大营磨练。作为交换条件,我推荐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入朝为官,我得把梅字号的人留在京城。而皇兄…得在京城照顾你一二。”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梅栎清心里面最大的疙瘩解开了,原来谢博宇真的没有对自己的妹妹梅栎宁动过心:“那么你和阿矜之间…” “阿矜?”谢博宇想了想才知道梅栎清说的是梅栎宁:“我当初找了梅一假扮我和梅栎宁拜堂成亲,梅栎宁现在是民曹尚书家失踪的那个大公子卫濡澄的妻子,况且现在…你二妹妹应该已经生了吧。” 梅栎清自晋王府大火以后就失去了意识,昏迷不醒,也就不知道后面发生的种种。 “阿矜怎么会和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在一起?还,还…”梅栎清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和你二妹妹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子。虽然她占了晋王妃的名声,可你二妹妹没上玉牒,不算我们谢家明媒正娶的王妃。”谢博宇说起这些事来也有些脸红: “我想你二妹妹这么跟了我也受了委屈。便找了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卫濡澄过来,替,替我入了洞房。” “原来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失踪是你搞得鬼!”梅栎清还曾经帮着原三公曹尚书家的小姐任憬怡到晋王府里面寻过卫濡澄呢,没想到卫濡澄和自己的二妹妹过到了一块儿! 谢博宇慌乱地点点头。 当时他正在气头上,皇兄以梅家人的性命威胁他娶梅栎宁,他心里憋屈得很,也就干了这么混账的事儿来。 “那,那…卫公子对二妹妹还好吗?”梅栎清生怕谢博宇乱点了鸳鸯谱。 “嗯,卫公子对你二妹妹很好,等着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你二妹妹。”谢博宇把梅栎清搂在怀里,在梅栎清额头上亲了一口:“我以后不做傻事,卿卿以后也别想做傻事,胡乱随意嫁个人。” “去你的。”梅栎清推了谢博宇一把,谢博宇攥住梅栎清的手。在梅栎清的手心挠了挠。 梅栎清也不是想嫁给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 当时她知道郭万年和三妹妹有了苟且,她心里面有几分欢喜。她大不了占个名头,也不和那个郭万年有夫妻之实。 如果郭万年想来真的,她就点了迷香,让郭万年在梦里面以为和自己煮成熟饭。 原来她和谢博宇的心是一样的。 谢博宇的下巴又蹭了蹭梅栎清的额头,把梅栎清的易容膏给蹭掉了。 “卿卿,你…” 谢博宇许久没有见到梅栎清,谢博宇以为梅栎清脸上的痕迹早已经消失,没想到还留在脸上。 “焦师父说,可能,可能治不好了。”梅栎清顺着谢博宇的方向看去,发觉谢博宇盯着自己的肌肤看,梅栎清猜到了谢博宇可能把易容膏给蹭掉了。 “哦,治不好就治不好吧。只要你人还在就好。”谢博宇再次拥紧梅栎清,心里头满满的满足感。 失而复得的感觉谢博宇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梅栎清躲在谢博宇怀里傻笑,生怕谢博宇发现自己按耐不住的笑容。 她脸上的痕迹早就可以治好的,但她偏偏拖着没治。 梅栎清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害怕万一嫁到肃云伯府以后郭万年见了自己的样貌起了贼心,或许是怕…是怕谢博宇看中的只是自己的样貌。 梅栎清尽管知道谢博宇为了自己从西北大营冒死跑过来,但她害怕谢博宇对自己的心掺杂了其他东西。 比如她的样貌,比如“梅家女”,比如京城梅家背后的东西。 历代“梅家女”不也是被谢家人“看上”了,最后连命也没有,子孙后代夭的夭,亡的亡,没有一个活到开府成亲的时候。 梅栎清害怕自己重蹈覆辙,害怕…害怕自己所托非人。 谢博宇没有察觉到梅栎清的异动,只是安慰梅栎清:“卿卿你不要担心,以后咱们俩在一起。不用计较这些小事儿。今天你用了什么膏子挺好的,把你脸上的东西都遮住了。以后咱们成亲以后,要去什么地方的话,你摸上这种膏子就好。” “这种膏子是焦师父给我的,焦师父说可难找了。” “那我亲自上门问焦师父方子,一味一味药材配齐了给你治膏子。” “我不想抹膏子,抹上去厚重不透气儿。” “那就不抹,我给你找几副狗皮膏药贴上,就说你脸抽筋了。” “好啊阿茂,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那你去找年轻的美娇娘去,我一点儿也不拦着。”谢博宇的话其实早就甜到了梅栎清的心底,梅栎清抹不开面儿不肯承认罢了。 “不找美娇娘,美娇娘哪儿有你有味道?” 谢博宇的脸庞又凑近了,梅栎清这一次主动吻了上去。 谢博宇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环住梅栎清的腰身把吻加深,直到两个人都快喘不过气儿来。 今天的感觉,和上次在母妃永福宫里面的感觉又有不同。 第一次梅栎清主动献吻,就好像万年坚冰终于被他暖出了一个口子似的。谢博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谢博宇的手不小心伸到了梅栎清枕头底下,抽出来他送梅栎清的那个靛蓝色白梅香囊。 梅栎清看到谢博宇端详手中的香囊,脸色比刚刚和谢博宇亲热还要红,比赤色的小红豆还要红上三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博大 “卿卿你还留着这枚香囊啊…”谢博宇没想到当初他托贾世充送给梅栎清的香囊,辗转京城和南疆,最后还会出现在他眼前:“我,我还以为这枚香囊早就掉了呢。”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好好收着呢,怎么会掉?”梅栎清这时又不开窍了,她还以为谢博宇指责自己没有收拾好他送自己的东西。 “卿卿,如果这是咱们两个的婚礼多好,我就不用再忍耐了。”谢博宇的额头上热出了细小的汗珠,眼中也微微湿润。 “哈哈,说起来,你是没了王妃的老鳏夫,我是还未过门就没了夫婿的扫把星,阿茂和我扯平了呢。”梅栎清故意把谢博宇那句话跳过去,这样暧昧的气氛下再说这样的话题,梅栎清自己都觉得自己招架不住。 谢博宇和梅栎清相对而坐,一边扯了一半被子盖住自己,生怕自己露了怯。 “是啊,你和我扯平了,没有谁配不上谁这么一说。”谢博宇才发觉自己刚刚说的话多么不过脑子。 谢博宇还想留在梅栎清房中,于是找了个话茬继续说道:“卿卿还想不想知道今儿个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想,特别是你怎么请来京兆府里面的捕快阿大的?”梅栎清想看看谢博宇所说是不是和自己猜想得一样。 “之前我不是说,我心灰意冷之际,醉鬼楼的风桥兄出现了吗?其实今天的种种不是我做的,是风桥兄安排的。”谢博宇和梅栎清解释道。 似乎这才可以解释为什么谢博宇人才到京城,昨儿个晚上肃云伯府别院门口就铺满了泥土。 原来是风桥师叔做的啊。 “后来呢?”梅栎清眼睛忽闪忽闪的,谢博宇好像就要被吸进这双流露天真好奇的眼睛里面去了。 “风桥兄把我接走,去了如意阁。”谢博宇的神色渐渐肃然起来:“邹源兄和我说了接下来的种种。比如肃云伯府他安排好的张三、李四,还有做豆腐的孙二。再就是邹源兄和我说…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早就回到了京城,替你安排好了这些。” 梅栎清没想到最后真正起作用的居然是夏哲! 谢博宇看梅栎清吃惊的表情,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儿。 他和夏哲就是冤家对头。 夏哲对梅栎清的心思他早在东明就知道了,他看在夏哲是夏研的亲哥哥、夏研又是梅栎清最好的玩伴的份儿上,才没有把夏哲这样阴魂不散的家伙彻彻底底从梅栎清生活里面赶出去。 夏哲几次三番帮梅栎清,也算是帮了他少许的忙。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夏哲的存在! 当初卿卿拒绝了长公主殿下的提议,夏哲就应该识相了! 夏哲怎么就“打”也打不退呢? 他推举夏哲入朝为官,不也是想让夏哲知难而退吗?夏哲好像还越来越起劲儿了!他当初怎么就没看出夏哲这跟女人似的黏糊糊的性子! “所以夏哲才请得动王映寒王大人,托王大人留在京兆府里面的心腹捕快阿大做了今天这场戏。”谢博宇最终不情不愿地回答梅栎清。 梅栎清不像谢博宇那样把夏哲看得那么重。与夏哲相比,她更在意今天发生的前因后果。 梅栎清起先以为风桥托了谢博宇请的王映寒,王映寒是看在晋王的面子上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场戏。王映寒逆了皇上的意思,恐怕刚刚上任三公曹尚书不久,王映寒就遭到了皇上的厌弃。 “王大人…王大人…”梅栎清有些不知所措:“王大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博宇的手轻轻拍打在梅栎清肩膀上,安慰着心存愧疚的梅栎清:“邹源兄托我和你说,王映寒大人说,他这么做完全是‘礼尚往来’。” 王映寒大人送的礼太重了,王映寒大人这是在拿自己的官职前途做赌注啊。 谢博宇换了个姿势,把手腾出来在梅栎清手上写写画画:“君怒,吾恐忧。” 这是梅栎清意料之中的事情,梅栎清在谢博宇手上写下:“王在,我在。” 谢博宇和梅栎清两个人相视而笑,谢博宇问梅栎清:“卿卿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我啊,先把之前留在京里面的烂摊子解决了吧。”梅栎清敲了敲床头上的一块木头,木头弹出来一块暗格,梅栎清拿了其中的一个布袋给谢博宇。 梅栎清在谢博宇手上写下:“金蟾。” 谢博宇知道些梅府的内幕,他没想到梅栎清会把东西交给自己。 谢博宇来不及推脱,就被梅栎清握住了五指,五指完全包住了布袋:“阿茂,我想赌一次,你会让我赌赢吗?” 谢博宇怎么舍得梅栎清输:“我会让你赢的,以小博大,送一个比这个更大的礼物给你。” 梅栎清笑笑,只要她没有输就是她赢了,她怎会奢求比这个还重大的东西。 梅栎清并没有把谢博宇此时的话当真,放在心上。 “阿茂,你既然远在西北大营用不上梅字号,不如把梅字号借我使使吧,我保证不耽搁你的大事儿。”梅栎清拉着谢博宇的衣袖说道。 梅栎清说的,谢博宇怎么会不肯呢? “说起这个正好,以后我把梅字号交给你,你帮我管好那些猴儿崽子。对了阿梓如今在我府中,你不必担心。以后阿梓也归你管。”这在谢博宇记忆中,是梅栎清第一次主动求自己帮忙,谢博宇乐意还来不及呢。 谢博宇把金蟾揣到了兜里:“以后这个家有你的一半儿呢。” 梅栎清听到谢博宇说这样的话,脸又红了起来:“去你的,我还没有入你谢家的门儿呢…阿梓在你那里,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以后你府里的事情还得你去管,我才不想操心呢。” “那我就入你梅家的门儿,入哪个门儿不都是一样的?”谢博宇对梅栎清耍起了无赖,看得梅栎清直摇头:“你不管府里头,你不管我,我三天就得上房揭瓦,你必须得管我…” 第五百四十四章 难养 “谢博宇!有你这样的人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样油嘴滑舌的呢。”梅栎清叉着腰对谢博宇说道。 梅栎清想起她在东明的上巳节第一次看到谢博宇的时候,谢博宇见到她还会脸红呢,根本不敢瞧她。 “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谢博宇摊手感叹道。 “既然觉得我难养,就赶快从我房里面出去!”梅栎清佯装发怒道。 “不走,不走,我偏不走!”谢博宇像小孩子一样耍起赖,一头钻进了梅栎清的被窝里面不肯出来。 “你再不走我就喊刺客了!”梅栎清掀开被子,瞪着谢博宇说道。 谢博宇和梅栎清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谢博宇投降道:“好吧,卿卿我走了,你日后仔细点儿。” 梅栎清送走了谢博宇,起来洗漱,把铺盖都换了一遍。 床褥的颜色从大红色变回了淡蓝色,可床褥上再也没有谢博宇的味道。 梅栎清钻进了沾满自己清清淡淡味道的冷冷清清的被窝里面,闭起眼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过了一遍。 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之死是她没想到的。 梅栎清没有想到皇上谢博翰的心会那么狠,自己做下了事情,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来开堂审案。 谢博翰一开始就坐歪了椅子,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之死还有的闹呢。 这场戏里面最大的输家和最大的赢家都可能是一个人:她的好妹妹、梅三小姐梅栎静。 就看梅栎静这几天天能不能搞定她的公公肃云伯郭震东了。 梅栎静能搞定,就坐稳了肃云伯府世子正妃之位,她只要生了儿子就是未来的肃云伯府世子,就能保住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梅栎静不能搞定,她未婚先有孕,糟蹋了礼义廉耻,就会被那些紧盯着肃云伯府世子之位的豺狼虎豹们生吞活剥,落得个连腹中子都浸猪笼的下场。 说不定,以梅栎静的性子还会来求她呢。 梅栎清七想八想总归睡着了,可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的瞌睡了。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特地来打本宫的脸吗?”汝南公主谢锦添在自己屋里转了两个时辰还没有停下来:“还是他也看上了梅家那个小贱蹄子,特意挑这个时候替她出气呢!” 坐在对面的梅家二老爷梅仲梁紧抿嘴唇:“说不好呢,皇上这是给咱们警告,还是想帮我那个侄女儿脱身。 如果只是前者,未免太过儿戏,为什么不锁府抄家?肃云伯那个蠢东西肯定尾巴没藏好,皇上一逮就是一个准儿。 如果是后者…为什么不在咱们两家定亲的时候就出来阻挠,皇上这么做,平白让我那个侄女儿惹上‘克夫’的名头,就算我那侄女儿进宫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呢。” “谁知道呢?我从小就看不透我那个弟弟的脾气。”谢锦添也是卡在这里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你说…皇上接下来会做什么?” “就看皇上是先动肃云伯府,还是先动梅家了。”梅仲梁想起了今天大哥梅仲机对他说的话:“咱们找的梅家那两块金蟾,在我那个侄女儿手中。” “哼,本宫早就想到了。”自城隍庙大火以后,梅家所有的暗线就失去了金蟾的消息,城隍庙大火可不是梅栎清指使的?连高太尉、姜御史那样的老狐狸一时不察,也被梅栎清坑了一把:“得想个法子把你那个侄女儿弄到本宫的手中!” “可是南疆那边…”梅仲梁提醒道。 “哎,就是南疆那边难办呢。”谢锦添不想告诉南疆那边金蟾在梅栎清手里面。如果南疆那边知道了,没准儿会让梅栎清这个小贱蹄子骑在自己头上:“要不然新立一个世子,让你那个侄女儿再嫁过来…” “恐怕不行,这么做就太明显了。”梅仲梁说道:“别说梅家,就是皇上第一个也不会答应呢!” 到底怎么才能让梅栎清服软? “要不然…给你那个侄女儿下点东西?”谢锦添说道:“让她完全服从于我们…” “教主不是试过了?教主的幻术阿禄是领教过的,那样强大的幻术也不能困住我那个侄女儿,其他一般的法子根本没有用。”梅仲梁也否决了谢锦添的提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该怎么办!”谢锦添烦躁地吼叫道。 “儿媳可以为公主殿下和父亲解忧。”梅栎静出乎意料地出现在谢锦添门口。 “你怎么来了?”梅仲梁一脸不善地问梅栎静道:“你在门口多久了?” “也不久,女儿肚子饿了,做了些宵夜,给父亲和公主殿下端来一份儿。”梅栎静把食盒轻轻放在桌上。 梅仲梁和梅栎静关系并不亲密,一个月也见不到几回,但梅仲梁明显感觉到梅栎静有些不一样了。 梅栎静就好像是刚刚出了锋的刀刃,眼眸中闪烁着铮亮的光芒,一个不小心就会陷入她的捕兽夹中。 “多谢阿姝一番好心。”三个人都清楚,梅栎静做出来的这份东西不会有人去吃的:“刚才阿姝说…你想为我们排忧解难?” “如今儿媳、女儿只有依靠公主殿下和父亲了。”梅栎静话里面的意味不言自明:“女儿自当回报二位。” “你打算怎么回报?”谢锦添问道。 “女儿自赫赫人那里修来一种秘术,只要对方中了阿姝的术,就会对阿姝言听计从。”梅栎静说的赫赫人,其实是左冯翊家对外宣称死了的大女儿、褚惜礼。 上次在晋王府大火之中梅栎静和褚惜礼有过一面之缘,梅栎静在珍羽阁中再次见到褚惜礼的时候,两个人自然而然达成了些许“默契”。 “哦?赫赫人…” 谢锦添和梅仲梁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中意味不明,梅栎静焦急地等待着。 “你既说要施秘术,那就得拿出成效来。”谢锦添没说答应,也没说答应:“如果你能控制梅栎清,让她对你言出必行,本宫就信你一回。看在你是梅家三小姐的份儿上。” 第五百四十五章 魔怔 汝南公主谢锦添说是梅家三小姐,其实是说看在梅栎静的父亲梅仲梁的份儿上。梅栎静就算再活八辈子,也不值得谢锦添高看一眼。 “儿媳一定会让汝南公主殿下、父亲满意的。”梅栎静听完深吸一口气,自觉退出了汝南公主的房间。 “你说…你女儿的话能信几分?”谢锦添嘴唇微抿,脸色比之前说起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之死还要难看些。 “我这个女儿…惯会说大话的。”梅家二老爷梅仲梁淡淡地说道。 梅仲梁把梅栎静带的食盒打开,拿起汤盅闻了闻,厌恶地皱了下眉头,一股脑儿地扔在食盒里面,汤盅碎了一盒子,里面的汤汁沾得满食盒都是。 梅仲梁这么做,谢锦添的脸色才好一些。 “说大话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说…如果…你女儿没办成,你会不会像以前那样亲自结果了她?”谢锦添走到梅仲梁跟前,指着梅仲梁的胸口质问道。 “如果棠儿你需要的话。”梅仲梁抓起谢锦添的手亲了亲:“梅栎静说是阿禄的女儿,其实嘛…和阿禄没有半分干系。” 此时护国公府中。 “哲儿,你这阵子去了哪儿了,你大哥不肯与爹娘说,我们差点儿急死了。”长公主殿下谢蕴逸仔细端详了饱经风吹日晒的夏哲的脸庞说道。 “是啊,你娘亲急得都想去西北大营里面找你大哥理论了。”护国公夏焘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去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儿。 “儿子去了一趟南疆,本来想把拈花教教主周阿琳那个妖孽除了的…可是…”夏哲一想起那天的事儿,心中充满了后悔。 既后悔没有能杀了周阿琳,又后悔没有像晋王谢博宇那样果决,坚持把梅栎清救回来。 夏哲到现在也没有相信梅栎清是死而复生的,以为梅栎清像民间传说的那样是假死,那个巫医云珠用了什么法术把梅栎清救活了而已。 “可是…失手了?”护国公夏焘一脸严肃:“之前为父和你说过什么,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特别是这个节骨眼上…” “儿子也是为了救梅家大小姐。”夏哲忍不住说了出来:“想必父亲和母亲之前也知道梅家大小姐前阵子去了南疆治病…” “嗯,我们最近才晓得的。”谢蕴逸点点头道:“焦先生都没有法子救梅家大小姐,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父亲、母亲还记得上次焦先生过府给儿子治病吧?”夏哲反而说起这事儿来。 “嗯,多亏了焦先生…”谢蕴逸没有把“治好了”三个字说出来,生怕隔墙有耳:“怎么?难道和这事儿有关?” “梅家大小姐曾中了蛊毒,伏生散毒、西域芫花子之毒,再加上坠下了骊山山崖,在胸腹间开了个大洞…”夏哲都不忍心说下去了:“儿子之血,恰好能帮的上忙。” 夏哲一想起心爱的女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中了乱七八糟的毒,心中难过不已。 护国公夏焘沉默片刻,意识到关键的地方:“你是说,你的血…梅家大小姐的蛊毒?” 夏焘语焉不详,谢蕴逸听懂了,夏哲也听懂了,夏哲冲夏焘点了点头。 “哲儿…你的血可以…不能传出去。”夏焘怕番邦战火再燃,万一南疆对大魏下手,蛊毒像几十年前再蔓延皇宫、内城,那么夏哲的性命恐怕连长公主的身份也保不下来。 夏焘知道谢家那些人都是“有事护国公,无事渤海侯”,最是一帮见利忘义之辈。如果自己儿子的性命可以治退蛊毒,以谢家那些人的疯狂,自己儿子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 护国公夏焘摸准了谢家人的脾气。历史证明,谢家人就是那么对京城梅家一脉所出的“梅家女”,那么多“梅家女”都香消玉殒。 夏哲点点头:“儿子现在也是为了梅家大小姐回来的。肃云伯府世子之死,父亲、母亲应该看明白了吧?” “哲儿你想和父亲、母亲说什么?”谢蕴逸拦住夏焘,质问起夏哲来:“梅家大小姐已经被皇上看上了,我们夏家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九五至尊争东西,你明白吗?况且你妹妹很快就要嫁给梅家三房所出的梅栎泽。与梅家的亲事,只一门就够了。” “母亲果然是儿子肚里面的虫子。”夏哲知道瞒不过自家二老,干脆和盘托出:“儿子就是喜欢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还请父亲母亲成全!” 夏哲在夏焘和谢蕴逸面前长跪不起。 谢蕴逸气得双鬓的青筋都凸出来,夏焘气得连连捋胡须:“哲儿,你究竟喜欢梅家大小姐什么?喜欢她漂亮,还是喜欢她聪明?才貌双全的女子大魏还是找得出来几个的,一定能让你满意。” “儿子就是喜欢她,儿子说不清为什么。”夏哲露出浅浅的微笑:“虽然这次去南疆波折不断…甚至,甚至儿子自以为的聪明一点儿也没派上用场。 但是儿子的血又救了梅家大小姐,儿子的血溶进了梅家大小姐的血里,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我们只有彼此了。” “哲儿,你是不是魔怔了?”谢蕴逸想到南疆,再想到血什么的,以为南疆那些人给夏哲下了什么“情蛊”,把夏哲迷得五迷三道的: “母亲向来知道梅家女子厉害,以为梅家女子也只对谢家男子有那么大的作用。可偏偏没想到报应到了你的身上…是不是因为母亲我也是谢家人的缘故?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去多么找你妹妹。” 谢蕴逸感觉到了自己小儿子的痴缠,生怕小儿子也步上了谢家男子的后尘。咬咬牙,打算把从没对自己相公说过的京城梅家的秘密说出来一半儿: “哲儿,之前母亲愿意给你求娶梅家大小姐,是因为皇上先嫌弃梅家大小姐的,母亲才有这个胆子给你去提亲。你可知为什么每代梅家女子只要参加选秀,就必定会选上的缘故?” 第五百四十六章 戏言 “儿子不知。”如果不是谢蕴逸主动说出来,夏哲真没想到其中的蹊跷。他还以为梅家女子能入选,是因为每代梅家女子都长得貌若天仙,气质优雅,让人一见倾心。 他是如此,听说晋王殿下也是如此。 如果只是这样,母亲就不会这样问话了。 “因为京城梅家的每代女子里面都会出现一位‘梅家女’。”谢蕴逸说出来:“梅家女子两代都没入宫了,不是梅家女子不想入宫,是梅家没有女儿送到宫里。 梅家老太爷那代,是因为梅家老太爷偷偷把妹妹放走了,所以先帝爷才没有纳了梅家女子。 到梅家几位老爷这一代,是因为梅老夫人肚皮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不带女儿,所以梅家女子才免了灾。 两代过去,知道‘梅家女’内情的人寥寥无几,这本身就不是放到台面上说的事儿。渤海王家知道,但为了固宠,所以才没和皇上说。但是在郭家、梅家两家的大喜之日,肃云伯府世子没了…皇上已经想把梅家大小姐纳进宫里面去了。 ‘梅家女’是谢家的,也只能是谢家的。 梅老太爷做了那么一回荒唐事儿,意气是意气了,可是你看看梅府现在?除了‘梅家女’的缘故,早已经不复以往的光辉了。梅家能不能撑起来,就看梅家三房的梅栎泽,还有没长成形的梅栎桐了。” “母亲请你告诉儿子,到底什么是’梅家女‘?为什么谢家要霸占每一代的’梅家女‘?” 夏哲想到了为什么梅栎清又是中毒又是受伤的,是不是也和她是“梅家女”有关? 他原以为自己自娘胎里面中了蛊毒已经够可怜的了,没想到梅栎清自出生起就是为谢家献祭的命! 夏哲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命,心都要碎了。 “哲儿,你怎么说话呢?谢家人也是你姥爷、太姥爷,没有谢家,哪儿来的你母亲,你说话怎么能这么难听呢?”长公主谢蕴逸教训儿子道:“’梅家女‘的事情,你不如去街口听一出《梅家女》的书,那里面什么都有了。” “那些不都是戏言吗?”夏哲就说为什么“梅家女”三个字听得耳熟,原来京城里面早就有了《梅家女》这出书。 “哪句真话不是戏言?哪句戏言不藏泪?”谢蕴逸说道:“那出书应该是熟知谢家内情的人写的,能和谢家那么对着干的。只有叛党逆贼秦王了。” “秦王?”夏哲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好像今天母亲给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单纯善良的梅栎清居然背负着那么沉重的枷锁,他以为的充满了浩然正气的谢家居然一直在做那么龌龊不堪的事情。 那么他为什么要入朝为官?他为什么要做詹事府的詹事? 他为什么要效忠这样的大魏! 夏哲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儿子,人生在世要学会‘身不由己’四个字。”夏焘对夏哲说道。 夏焘看出了儿子的迷茫,就像他当初听父亲、先代护国公夏淳对自己说“急流勇退”四个字那时的愤愤不平,就像他驻守西北大营一守守了九年,就像皇上说西北大营的主帅易位就易位。 夏焘的满腔忠烈早就被这一桩桩、一件件磨淡了。 如果不是顾及着大魏的百姓,顾及着自己的爱妻长公主谢蕴逸,他可能早就卸甲归田了吧。 “父亲,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儿子只想要鱼,不想要熊掌了。”夏哲双眼通红地对夏焘说。 “儿子你能得到你想要的鱼吗?据父亲所知,鱼好像早已经有了归属。”夏焘没有像妻子谢蕴逸那样打压夏哲:“你确定你能争得过吗?” 夏哲叹了口气道:“好像…已经晚了。” 夏哲虽然因为自己的血能救梅栎清而高兴,可是也有些明白他对梅栎清的心,比之晋王谢博宇对梅栎清,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可是他也在努力,也在改正啊。 在晋王没有回到京城的日子里面,他苦心筹划,破了皇上的局,不光救了梅栎清,也救了晋王。今天这一桩事儿他不就比谢博宇办得漂亮?办得妥帖? 可是他看见梅栎清在知道肃云伯府世子死了的时候的表情,没有半点欣喜。整个人淡淡的。好像不论是她嫁不嫁给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都不打紧似的。 那时候他不禁想到,是不是谢博宇做的这件事情,梅栎清就会开心了呢? 可能此时此刻,谢博宇早就去找梅栎清了吧? 谢博宇也没有对梅栎清提起自己的功劳,自己的苦劳,自己的运筹帷幄? “儿子你也看出来了?”夏焘对谢蕴逸递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虽说咱们不用鱼与熊掌都兼得,但总得得一样吧?就算哲儿你喜欢鱼,不喜欢熊掌。如今鱼没了,你总得得一样吧?还是要了熊掌吧。 你小时候不就想像爷爷、像父亲那样建功立业吗?属于你的时代已经到来了,你的身体好不容易不拖你的后腿了,你得活出这口气儿才是啊…” 夏哲的眉间舒展了:“父亲您说的是,儿子总得得一样,要不然…要不然这人生活得多没意思?” “没准儿你还能给你大哥在后方营帐里面出谋划策呢!”夏焘激励夏哲说道:“上阵父子兵。咱们一家三口都可以保家卫国,你爷爷在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夏哲眨眨眼:“父亲你说的是!爷爷知道儿子也能和父亲、哥哥打仗了,一定会高兴的!” 夏哲眼前闪现了爷爷、先代护国公夏淳的面孔,还有爷爷给自己举高高的时候,爷爷望向自己眼睛里面化不开的愁绪。 以后爷爷就不会再担心了吧? 谢蕴逸见夏焘把话说开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以后夏哲应该就不会惦记梅家大小姐了吧? 谢蕴逸想起梅栎清就头疼,偏偏夏研和梅栎清自幼玩得最好,这以后叫她怎么面对梅家大小姐? 第五百四十七章 斗法 夏哲走后,夏研也从门外走进来:“父亲,母亲…” “你躲在外面听了多久了?”夏焘板起面孔问道。 “不久,不久,就一小会儿。”夏研心虚地说道。 夏焘也没有戳穿夏研:“可能你二哥这事儿还没有完,你二哥虽说身体不好,但喜欢争强好胜。几乎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恐怕…他还会惦记梅家大小姐。” “那是,我梅姐姐那么优秀,如果研研是男子,也就娶了梅姐姐,也没二哥什么事情了。”夏研说道。 “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那么没羞没臊的。”谢蕴逸指了指夏研的脑门儿:“听说你今天早上去了梅府拦轿?” “母亲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何嬷嬷说的?” “还用何嬷嬷说?满京城的人不一会儿就知道了,今天肃云伯府、梅府的婚事出尽了’风头‘。”谢蕴逸说道。 “哈哈,哈哈…母亲你…不会怪研研吧?”夏研问道。 “事情来得太突然,你和梅家大小姐那么要好,你那么做…母亲不怪你。”谢蕴逸把夏研抱到怀里:“这么看,你二哥也算做了件好事儿。没让你的苦心白费。” “哈哈,就冲今天这件事儿,研研终于感觉到二哥肯定和研研一个爹生、一个娘养的了,头一次二哥做事儿那么对研研的脾性!”夏研忍不住给夏哲拍手道好,可惜夏哲不在这里。 “你这叫什么话…”谢蕴逸无可奈何地说道。 肃云伯府、梅府婚礼当天发生的事儿由汝南谢蕴逸传给了远在南疆的周阿琳,赫赫人、西凉人都密切关注着。 第二天一早,如梅栎清所料,梅栎静带着丫鬟青玉到访了自己的浮翠阁。 “什么风把三妹妹吹来了?”梅栎清自打昨天卸去了易容膏就没有再扮上过,只是简单梳洗打扮:“三妹妹在肃云伯府还好吧?” “托大姐姐的福,妹妹过得还不错。”梅栎静看起来容光焕发,和昨儿个的瑟瑟发抖判若两人:“妹妹是想请大姐姐去烧一烧香,拜一拜佛,去去咱们俩的晦气!” “姐姐我还以为妹妹你是来问两家的婚事怎么办呢?”梅栎清故意拿这件事情寒颤梅栎静,谁叫她昨儿个把自己拉下水的? “这个也是要问的,但妹妹我还是要向姐姐道谢。”梅栎静给梅栎清带来了一堆吃食:“去年在晋王府里面大姐姐把妹妹关在柴房里面,让妹妹躲过了一劫,可是大姐姐的丫鬟却…再就是昨儿个了,不是姐姐为妹妹说话,妹妹我昨儿个就…难说了。” 梅栎静同样拿朱彤殉主的事情来恶心梅栎清。 梅栎清没有耐性和拿乔的梅栎静继续说下去。 有求于人的是梅栎静,她想做的事情有的是方法。她可不在意梅栎静肚子里面是不是有个孩子。梅栎静肚子里面的孩子要操心也是郭家去操心。 “石青,给三小姐上茶。”梅栎清叫来石青,明明确确表露出自己的不耐烦。 “大姐姐这是想端茶送客?”梅栎静因着和汝南公主谢锦添的约定,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示弱,但也不能把梅栎清惹急了:“三妹妹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肃云伯府的世子妃了,等以后就是肃云伯府的太妃,大姐姐何必那么绝情呢?” “绝情是对人说的,不是对养不熟的白眼狼说的。”梅栎清感觉到梅栎静在故意激怒自己,她也顺着梅栎静的样子做出个模样:“三妹妹请走吧,我这个浮翠阁庙小,容不下三妹妹这样的‘世子妃’。” “妹妹我不过是坐上了大姐姐梦寐以求的位子罢了。”梅栎静开始进入正题:“大姐姐究竟为什么想嫁到肃云伯府里面,大姐姐知道,三妹妹也知道。三妹妹不是不可以认大姐姐为主。 大姐姐有周家的血脉,等大姐姐和南疆那边彻底搭上了,以后荣华富贵就是咱们姐妹俩的了。妹妹还有妹妹肚里面的姐姐的侄儿,以后都仰仗着大姐姐呢。” 什么时候梅栎静也这么会说话了?正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难道是郭万年教了梅栎静不少东西? “妹妹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啊。”梅栎清故意捡起了梅栎静的软肋。 “大姐姐说的是妹妹身上的新用的香水吧?是世子在世的时候送妹妹的,姐姐既然喜欢,妹妹也送两瓶给姐姐。”梅栎静面不改色,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香水不香水的不打紧,姐姐我也不是好那一口。”梅栎清的神色越来越冷:“妹妹既然一直跟在已经亡故的肃云伯府世子身边,应该知道大姐姐是怎么回来的。 这人啊,死过一次,一切都觉得不一样了…” 梅栎清仔细留神梅栎静的神色,梅栎静果然眉毛跳了跳,开始害怕起来:“姐姐我见着了阎王爷,从下面往上看,也挺有意思的…三妹妹,人在做天在看,你懂姐姐的意思吗?” 梅栎清继续给梅栎静机会,就看梅栎静能不能把握住了。 “三姐姐来的倒是巧,昨儿晚上在肃云伯府里面歇得惯吗?哦,弟弟我应该改口叫三姐姐为‘世子妃’了,哎?三姐姐的敕封下来没?”梅栎桐神清气爽地走进了浮翠阁里面,梅栎清看到梅栎桐不由浮起了微笑。 梅栎桐比她之前见到梅栎桐时又高了一头。 在南疆的时候她为了与周阿琳等人斗法,故意装作不认识梅栎桐,她看到周阿琳指使手下给梅栎桐派那么重的活儿时,心里面不是滋味。但她知道周阿琳不会亏待梅栎桐,也就忍一忍,当作对梅栎桐的磨练就这么过去了。 “阿梓你来了?”梅栎清其实话里面真正的意思是问梅栎桐回到京城的一路上可顺利:“姐姐这里新作了些点心,你快来尝尝。” 梅栎清看似给梅栎静解围,其实把梅栎静晾到了一边儿去,梅栎静如果识相的话,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五百四十八章 转变 “长姐这里的点心最好吃了。”梅栎桐走进来,凑近梅栎静说了一句:“梅栎静…上次的账还没找你算呢,你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梅栎静扭头过来打量对她说这些话的梅栎桐,梅栎桐整个人开始抽条,身子骨结实不少,人也比她高了不少,甚至比梅栎清都高了。 梅栎静从梅栎桐身上看出了少年成长转变的过程。 梅栎静暗道自己大意,她怎么还忘了一个梅栎桐? 梅栎桐打小不亲爹,不亲娘,就喜欢跟在梅栎清屁股后头转。她上次派人暗杀梅栎清,梅栎桐怎么可能会罢休呢? 她以前不把梅栎桐当回事,以为梅栎桐只是小孩子,好哄得很。梅栎桐什么时候有说话掷地有声的份量了? 梅栎静打了个激灵。 梅栎桐对梅栎静的回应十分满意:“三姐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不是不报,日子未到’。弟弟我等着姐姐的‘好日子’呢。” “阿梓别胡闹了,别吓唬你三姐姐了。”梅栎清也乐得和梅栎桐一道做戏:“你三姐姐可不比往常,你三姐姐有了世子爷的遗腹子,世子爷就这么一个后,你三姐姐的身子骨金贵得很呢。若是你三姐姐有个三长两短,肃云伯府会让咱们姐俩吃不了兜着走。” 梅栎清和梅栎桐姐俩一唱一和,把梅栎静脸都气白了。 谁又能想到配合如此默契的梅栎清和梅栎桐姐弟俩几个月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梅栎静终于逮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半句没有留给梅栎桐说的那些寒颤话:“妹妹懂姐姐的意思,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妹妹定会以姐姐马首是瞻。” 梅栎静端起石青端上的茶喝上一小口,见水温合适,咕咚咕咚都灌了下去。 “嗯,回吧,以后当心点儿,那种味道不是香水就能盖住的。”梅栎清打算以观后效。 梅栎静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茶杯给摔了:“嗯,妹妹以后定会注意的,现在也是没法子…” 等梅栎静走后,石青进来把梅栎静用过的茶杯给摔了,梅栎桐在一旁乐得拍手称快:“石青姐做得好。” 梅栎清呵斥了梅栎桐一声:“去你的,没大没小的,我先和你石青姐说说话,你先去一边儿顽。咱们姐弟俩之后再好好唠一唠。” 对梅栎桐说完了,梅栎清一边目送梅栎桐出去,一边和石青说道:“石青你这是做什么呀?几日不见,你脾气怪长啊。” 梅栎清知道石青心里面对梅栎静看不上,正不痛快呢:“不愧是要做阁主夫人的人,一点不值当的东西也不看在眼里了。” “小姐你净拿奴婢说笑。”石青在如意阁里面几个月,早就看不惯对面怡红院的做派了。石青拧着眉头和梅栎清说:“三小姐一定是不怀好意来见小姐您的,小姐您怎么还留她喝茶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真的是梅栎静要来的吗?”梅栎清笑道:“石青你再往里面想一层就是了…” 梅栎清想着石青以后是要做如意阁阁主夫人的人,有意提点石青几句。 石青灵光一闪:“小姐你是说…” “不错,有人开始坐不住了。”梅栎清问石青道:“梅栎静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过来?” “拿了拿了,这是三小姐送来的东西。” 梅栎清检查了一番梅栎静送来的东西,东西平平常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一个人喃喃念道:“那就奇怪了,难道梅栎静转性了?” 梅栎清总觉得心里面不踏实,但也说不上来。 石青去操持浮翠阁的事情以后,梅栎清把梅栎桐叫了进来。 “阿梓…”梅栎清觉得和梅栎桐开口都困难,才没说两句话,自己的眼泪水就止不住往外流:“你这一来一回,辛不辛苦啊?晋王殿下待你可好?” “姐姐还叫‘晋王殿下’呢?”梅栎桐打趣起了自己的姐姐:“阿梓都改口叫‘姐夫’了,长姐怎么还叫‘晋王殿下’呢?” “去你的,没大没小。刚刚你那么打趣你三姐姐,看起脾气见长啊?最近的功课是不是都落下了?”梅栎清板起面孔训斥起了梅栎桐。 “哪儿有啊…”梅栎桐摸了摸鼻子:“阿梓昨儿个回到京城,姐夫把阿梓安置到了晋王府里面,才踏进门去,晋王府里面那个张管家摇身一变,成了教书先生,问阿梓之前学到哪儿了? 阿梓本以为少说一些,说些自己擅长的、去南疆之前能听得懂的糊弄过去就完事儿了,谁知道张先生说:‘才学到《论语》啊,那是几岁孩童学的,《春秋》、《左传》难道一篇也没学吗?‘ 长姐听听…有这样精明的张先生,阿梓怎么可能偷懒?昨儿个晚上张管家就拉着阿梓上了一天的课,从早上一直上到晚饭时分才停歇。” 梅栎清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应该有这样的先生来治你…没想到张管家对于上课的进度会如此熟悉。” 看来这个张管家也不简单啊。 “是啊,张管家真厉害。”梅栎桐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可惜啊,张管家一直胳膊没了。” “没了?怎么没的?”梅栎清隐隐感觉到和自己有关。 “上次送长姐去南疆,张管家他们从南疆回来的时候…没的一只胳膊。”梅栎桐一想到张管家那只空空如也的袖管心里面就不是滋味:“长姐啊,就算为了张管家,长姐也得和姐夫在一起。为了你们俩能成,这中间…” “还有什么事儿啊?千万别说和什么王五李六也因为长姐没了。长姐可受不起。”梅栎清就不爱听这样赶鸭子上架的话儿,好像她平白欠了谢博宇似的。即便是阿梓没有这个意思,她也不乐意被这样一层层贴加官儿。 “长姐可知道’梅字号‘的事儿?”梅栎桐知道自己为了撮合梅栎清和晋王谢博宇用力过猛,但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梅栎桐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第五百四十九章 梅七 “知道啊,你姐夫…不对,晋王殿下和长姐说过了。”梅栎清一时气急,也跟着梅栎桐说漏了嘴。 梅栎桐听了直乐,也没有继续作弄梅栎清,接着解释他知道的事儿:“姐夫的’梅字号‘一共有十位,其中九位是哥哥,一位是姐姐。这唯一的姐姐…长姐可能多多少少知道些,她平常就在浮翠阁里面守护着长姐。” 梅栎清心头的疑问有了答案,原来她见过的那位女子一直守在她身边,想必她的一些情况也是那位女子告诉谢博宇的。 若是之前她知道了这则消息,定会心里不快,觉得谢博宇不信任她,和梅家那些人一个德性。可这次从南疆回来以后,梅栎清就不这么看了。 “嗯,你说的那唯一的姐姐叫什么?”梅栎清问道。 “那位唯一的姐姐叫’梅七’,梅字号的人都是按数字排的,至于他们有没有其他的名字,阿梓就不知道了。”梅栎桐拿起了一块糕点吃起来。 要论吃的,还是长姐这里的东西好吃,他吃得才香。 “梅七…”梅栎清念着念着就觉出了不对劲。 梅七…梅妻,梅七还是唯一的女子… 梅栎清怎么着都没觉得自己多想,但好像又是自己多想了。“梅字号”的人都是按数字排列的,可能行七的那位正好是女子呢? “长姐,就是你想的那样,姐夫都和我说过了,管唯一的姐姐叫‘梅七’,就是因为姐夫认定姐姐是唯一的妻子。”梅栎桐咧嘴直笑。 “阿梓怎么那么越来越贫嘴了?”梅栎清用手指戳了戳比自己高一截的梅栎桐的脑门:“不像话。看来在南疆你活儿还没干够呢!” “长姐…”梅栎桐捂着被梅栎清戳到的脑门说道:“阿梓不管,阿梓就是只认姐夫为姐夫,其他人来了不管用。” 梅栎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气呼呼地扭过脸去,梅栎桐哄了好一会儿才好。 梅栎桐虽然嘴上不得闲,心里面却切切实实地踏实了下来,和梅栎清打打闹闹,梅栎桐才感觉到梅栎清活了过来。 这样的感觉和之前在南疆做活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不曾搭理自己的长姐完全不一样。 梅栎清和梅栎桐姐弟俩聊了好一会儿,差不多正午的时候,姐弟俩一起去梧桐院里面给梅老夫人请安。 “孙女,孙子给祖母请安。”梅栎清给梅老夫人行礼道:“祖母昨儿个有没有睡踏实?都是因为卿卿之过,害得梅家…” “卿卿和阿梓起来吧。” “昨天的事情不干你的事儿,都是那短命鬼犯浑,和你没有半点干系。”梅老夫人,一边一个,把梅栎清和梅栎桐牵到自己身边坐下:“往事不可追,咱们还要往前看。卿卿你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儿有没有什么打算?” 梅栎清没想到梅老夫人问的那么直白:“卿卿,卿卿还没想好呢…” “卿卿,昨儿个的事情你看明白了吧。”梅老夫人紧紧攥住梅栎清的手说道:“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也得学梅家的女子那样…准备入宫吧…” “祖母怎么净和长姐说话,也不理一理孙儿。”这也是几月以来,梅栎桐第一次和梅老夫人请安:“别说那些晦气话儿了,今儿个中午咱们祖孙三个好好吃一顿饭。孙儿想念梧桐院的饭菜了。” “你个泼猴儿。”梅老夫人侧过身来,仔细端详了梅栎桐一番:“嗯,几个月不见,阿梓高了,瘦了,也黑了。” 梅老夫人拉起梅栎桐的手,一遍遍摩挲:“阿梓看你这手,比祖母的手还糙。这一次在外面做了不少事情吧?你有没有受伤?” 梅栎桐不会和梅老夫人说为了躲避从南疆来的追兵的时候,肩头中了一箭,到现在还没有愈合:“没有没有,我就是在那边做了点杂活儿,就当’勤一勤四体,分一分五谷‘了。” 梅栎桐毫不在意地说道。 “阿梓既然经了事儿,也应该明白祖母这么问是为了你长姐好,是为了梅家好。”梅老夫人又把话头折了回去,逼着梅栎清表态。 梅栎清心头略微有些失望,在梅家和“梅家女”的事情上,梅老夫人最终还是选了梅家:“既然祖母说起来,卿卿也有个打算…” “什么打算?” “卿卿想为世子爷守寡。”梅栎清说出了一个令梅老夫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梅老夫人没想到,梅栎桐也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可不能站在梅栎清这边了:“长姐你…” “卿卿,卿卿你可是认真的?如果是为了那边,完全犯不上…说不准那边还喜欢你入宫呢。”梅老夫人把南疆那边的态度摸得透透的,才敢和梅栎清说这样的话。 “祖母以为孙女入了宫还能保全吗?不过是又一个轮回开始罢了。”梅栎清说道:“孙女想完成祖父的遗志,还望祖母成全…” 梅栎桐有些听不明白长姐和祖母说的是些什么。 “这…”一提到亡夫梅善呈,梅老夫人犹豫起来:“卿卿,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啊,可开不得玩笑。” “什么玩笑不玩笑的,等过几日宫里面下了圣旨,你想入宫得入宫,不想入宫也得入宫。”梅家大老爷梅仲机、也就是梅栎清的亲生父亲急冲冲地进来说道:“婚姻大事儿自是由父母说了算,你和你祖母说什么?” 梅栎清除了逢年过节,几乎见不到这个父亲:“如果女儿入宫能随了父亲的愿,那父亲尽管去做就好了。渤海王家那边不好交代呢。” “老大!”梅老夫人出言阻止道:“卿卿刚经历那些事情,想不开是应当的。你不去找你二弟说三丫头占了卿卿的世子妃之位,你来老身这里说三道四些什么?老身还没死呢!” “母亲,儿子不是那个意思…”梅仲机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冥顽不灵,以前的乖巧懂事都到哪里去了:“儿子不也是为卿卿担心呢?” 第五百五十章 搞鬼 “儿子见过父亲。”梅栎桐站出来给梅仲机请安,粗粗看去,两个人几乎一样高了。 “哦,是阿梓啊,最近跑去哪里耍了?也不来见一见父亲。”梅仲机对梅栎桐说的这些话比对梅栎清说的那些话更有几分真情实意。 “儿子…” “女儿知道父亲的意思,对父亲的好意心领了。”梅栎清站到了梅栎桐前面,暗示梅栎桐不要插手:“孙女向祖母问了安,那就先告退了…” “慢!”梅仲机叫住要离开的梅栎清:“卿卿你在门外等着,为父有事情对你说。” 跟着梅栎清跑出来的梅栎桐一并在梅老夫人门外等着,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脸被蒸出了一层水雾,梅仲机才舍得从梅老夫人屋子里面大摇大摆地出来。 “哼,还算你识相…”梅仲机撇开梅栎桐,将梅栎清领到了梅老夫人院子里面的梧桐树底下:“昨天的事情想必你也看得明白…以前的事情为父就不追究了,只要你入了宫,一切就此了结。对了,把你拿走的金蟾交出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她父亲梅仲机这样的人。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她的父亲对她说“以前的事情就不追究了”。 这是梅仲机对她说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吗? 梅仲机除了担了“父亲”两个字,其他什么事情都没为她做过,对她的好甚至不如她的亲妹妹梅栎宁半分,梅仲机凭什么以为他说什么,她就会听什么。 “父亲屋子里面的翠儿姑娘还好吗?是不是父亲打算把翠儿姑娘扶正了做姨娘?”梅栎清和梅仲机叙起了家常:“到时候女儿定会给翠儿姑娘送上一份厚礼的。” “父亲屋子里头的事情你多什么嘴?”梅仲机向梅栎清伸出了手:“快把金蟾交出来,你不交,为父现在就去你屋子里头搜。” “哼哼,父亲连这样的话也听不明白,还妄想做渤海侯那样的人物。”梅栎清手上附上了暗劲,看似轻轻地打到了梅仲机伸出来的手上:“女儿既不管父亲屋子里面的事儿,父亲也不用过问女儿的事儿。咱们虽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但井水不犯河水…父亲听懂了吗?” 梅仲机觉得手微微刺疼了一下,也没当回事儿:“俗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你不听父亲的话,怎么算为父的女儿?梅家的女儿?” “父亲有所不知,虽然女儿还挂着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这个名头,其实女儿现在认为自己叫‘周莘娜’,南疆周家的周,不是京城梅家的梅。父亲你可记好了。”梅栎清说完扭头离开。 “哼,还‘南疆周家的周‘。”梅仲机看着离自己远去的女儿的背影:“果真从南疆周家生出来的都是些白眼狼…你没把我当父亲,我也没把你当女儿。以后…有的人给我生儿子,生’梅家女‘,大不了等上几年。” 梅栎清对自己父母所作所为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么多年下来,她的心早已经麻木了。 她管自己叫“周莘娜”,不光是为了应付外面那些人,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在梅家这样的环境里面,平白糟践了“梅”这个雅正的姓氏。 不过…谁告诉的梅仲机她手上有金蟾的?本来最有嫌疑的朱彤也…还有谁会知道她手里面有金蟾呢? 或许梅仲机这个人本身也不简单。要不然他手上怎么会有掌管梅家船队的令牌呢? “杏红,我想约见如意阁的邹阁主,你替我安排一下,越快越好。”梅栎清在半道上对杏红说,杏红应了一声:“是,小姐。” 杏红借口去小厨房给梅栎清拿些哄嘴的玩意儿,很快消失不见了。 “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和阿梓说说,阿梓也可以为你分忧解难啊。”梅栎桐跟在梅栎清屁股后头不断絮叨道。 “阿梓,你专心忙你的学业。如果像大哥那样考上个功名,长姐后半生才能靠你呢。”梅栎清给梅栎桐画了个大饼。 “长姐说真的?长姐需要阿梓…” 梅栎桐跟着谢博宇出去闯荡了一圈儿,改了志向,他立志从武,不想从文。 但如果这是长姐的意思,他便弃了这样的想法。 梅栎清回到浮翠阁,却见了两个“熟人”。 “右护法,冉奴姑娘,昨儿晚上你们睡得还好吧?”梅栎清没有丝毫不快在两个人面前坐下来。 “长姐,这两个人是…?” “左边这位长得漂亮的是冉奴姑娘,右边这位你应该见过,是新上任的右护法。”梅栎清简单介绍了一下。 “原来你就是那个逃跑的圣女啊?”梅栎桐对冉奴好奇,多看了两眼。 “很好…很好!”右护法打断了几个人的寒暄,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肃云伯府世子之死是不是你搞得鬼?我就说你为什么那么爽快就答应了嫁到肃云伯府,不去管你那个大魏的小情人,原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呢!我敢说肃云伯府世子之死和你的小情人脱不开干系!” 右护法懵懵懂懂,却连蒙带猜懵到了一小半。 “哎,早知道我应该求了琳姐姐把左护法带来的,就你这个脑子,在大魏一天也待不下去。”梅栎清摇了摇头,按住生了气的梅栎桐: “肃云伯府世子之死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汝南公主殿下应该已经给琳姐姐写了信儿,很快你也能收到琳姐姐的回信了。到时候自会见分晓。” 右护法凝视了一会儿梅栎清,梅栎清目不转睛地回以凝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暗自较了一会儿劲,右护法才把视线挪开:“但愿莘娜小姐你说的是事实。” “嗯,这就对了,听琳姐姐的话儿没错。”梅栎清至此有些明白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一定给右护法交代过些什么,所以右护法才在一些大事上让着自己。 或许周阿琳比自己想象的更信任自己一些呢? 周阿琳的信任多一分,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更有利。 第五百五十一章 接旨 “嗯…肃云伯府世子死了,莘娜小姐打算怎么办?还留在大魏吗?”右护法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莘娜小姐就和我们回南疆吧?咱们再带上这个不成器的叛徒!” 冉奴听了右护法的话抖了抖,整个人蔫了下来。 “我长姐不留在这里还留在哪里?这里是大魏,是生我长姐,养我长姐的地方。你们南疆又做了什么?还纵容我二叔给长姐下蛊,也是因为这蛊长姐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活了过来,你们又想叫我长姐去送死吗?” 梅栎桐越说越激动,比这屋子里面谁都高的梅栎桐说着说着红了眼睛。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琳姐姐的意思?”梅栎清的目光在右护法和冉奴之际来回打量。 阿梓这么说虽然是护着自己,但也把事情弄糟了些,不过还可以挽回一些。 “这是…这是我的意思。”右护法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是觉得在大魏比在南疆危险多了,你才刚回来,肃云伯府世子就死了…万一以后有人对你下手怎么办?不是像梅家三少爷想的那样的。” 右护法话音刚落,一个奸细的嗓音在梅府里面响起:“圣旨到!请梅家大小姐出来接旨!” 看来皇上也按耐不住了… 梅栎清打发石青看看情况,让宝蓝帮着自己抬出香案,又急忙让右护法和冉奴藏起来。 事情都碰到一块儿去了。 冉奴还好,进了大魏那么久了也改换了大魏女子的服饰,看起来不那么扎眼。而右护法是个倔脾气,根本不肯换大魏的衣服,一直穿着南疆带过来的衣服。 黑色镶红纹的衣服在大魏太过打眼,特别是这个敏感的时刻被人发现了梅栎清的闺房里面藏了一位南疆人,整座梅府里头的人都得掉脑袋。 就像十年前那场叛乱一样。 梅栎清此时有个想法浮上心头,汝南公主谢锦添有南疆血脉,汝南公主也应该是先帝爷的女儿,那么先帝爷为什么会纳汝南公主的母亲为妃呢? 据她所知,几十年前宫里面也有一场南疆蛊乱,莫不是和汝南公主有关,或者汝南公主的母亲有关? 梅栎清好像抓到了什么。 如果能解开这个谜题,或许能瓦解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和汝南公主谢锦添之间的同盟。大魏也能少一层危险。 梅栎清很快摆好了香案,梅家还在府里面有头有脸的主子都出来接旨。 “梅大夫人为何不在?”传圣旨的公公用尖细的嗓子问道。 “老身那大儿媳妇儿现在在佛堂里面为全家祈福呢,这个时候不好打扰她修行的慈心,那是对菩萨的不敬呢。”梅老夫人为不在府里、远在南疆的梅大夫人周氏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定是大夫人的慈心感了天,动了地,所以主子才托咱家来送这封圣旨的。”传旨的公公凑近了对梅老夫人说道:“原本啊…应该是赵德海公公来的。只是赵德海公公忙,脱不开身。” 这位传旨的公公算是给梅家脸面。 梅老夫人眼皮垂了下来:“劳烦公公您走一趟了。” 梅老夫人向后方递了个眼神,蒋嬷嬷站起来给传旨的公公塞了一包满满当当的银子,公公眉开眼笑道:“以后梅家的富贵,全仰仗梅家大小姐和梅家大少爷了。以后咱家有的是机会见到老夫人您呢,您可要保重身子骨。” 若不是身体里面的蛊虫被周阿琳收走了,梅栎清还想来一回上次的事情…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皇上是铁了心要让她进宫,她拂了皇上的意思,对接下来的事情不利。 她现在不能只为自己和阿梓考虑,她还得为谢博宇想一想。 传旨的公公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有京城梅氏栎清,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特宣梅氏栎清入宫为大皇子之先生。钦此!” 众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过男子入宫做先生教皇子的,还没听过女子入宫教皇子的,还是目前皇上唯一的儿子大皇子,这…这着实让人摸不到头脑啊。 “臣女接旨。”梅栎清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接旨。 “梅家大小姐,你的福气在后头呢。”传旨的公公暧昧地看了梅栎清一眼。 “多谢公公指点。”梅栎清说道:“公公等会儿在门口等一等,栎清送您一坛醉鬼楼的花蜜水,您可别嫌弃这礼轻了。” 传旨的公公眼前一亮:“哪儿会呢,醉鬼楼的吃食,特别是这花蜜水一等一的好。先前咱家在护国公府的苏公公那里尝过一小盅,喝了以后啊…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耽误宫里面的事儿了。” 梅栎清心情复杂地送走了传旨的公公,回到了浮翠阁里面,梅栎桐返回了自己的屋子。 “嘶!大魏的皇帝这是唱的哪一出?让你入宫教皇子…”右护法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没有大魏人那些花花肠子,说也说不上来。 “你回去的就你回去,我可不回去。”冉奴这时候跪倒在梅栎清脚下:“梅家大小姐求求你收留我,我,我给你干活儿。” “你在如意阁不是待得好好的嘛,为什么要求我收留?”梅栎清说道:“再说了,你以为在大魏干活和在南疆干活一样吗?在大魏干活不是说你把事儿做完就算完事了,有一丁点差错就要挨板子的…” 宝蓝这时候补了一句:“回小姐,之前冉奴在如意阁里面给石青下过毒,所以如意阁里面的人都不待见冉奴。” 梅栎清也难得看见宝蓝对一个人表露出厌恶的心情。 “哦,那我就不能留你了。”梅栎清对右护法说道:“右护法,冉奴就交给你处置了。” “梅家大小姐你不能那么忘恩负义吧?你以为送你去的那回你的人是怎么回来的?如果没有我帮忙,你的人早就死在南疆了,比你还先见到阎王爷!”冉奴为了自己能活命,顾不得脸面,近乎嘶吼地和梅栎清说道。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为奴 沉默了半晌,梅栎清待冉奴冷静下来以后对冉奴说道:“要我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总得交出来些什么,不能吃白食吧?” “我给你做活儿不够吗?”冉奴说道 “不够。” “我救了你身边那些人不够吗?” “不够。” 冉奴憋红了脸,也没想出来自己还能给梅栎清什么。 “梅家大小姐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说句痛快话吧!”冉奴豪气地说道。 “呵呵,你想得倒美。”梅栎清说道:“冉奴你记好了,你想要我保你,你就得拿出等价的东西来换。我这里不养白眼狼,特别是曾经害过我亲近的人的白眼狼。” 冉奴被梅栎清扎了几记眼刀,也立马明白过来梅栎清的意思:“如果冉奴拿不出梅家大小姐想要的东西呢?究竟什么东西对梅家大小姐来说是等价的,什么东西对大小姐来说是不等价的?冉奴听不懂。” “据本小姐所知,上次我们的人能逃出来,主要是靠一个叫桑坪的小子吧?你比之于他,难道还不如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吗?”梅栎清打了个呵欠说道。 右护法听到这些可坐不住了:“莘娜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右护法,莘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总得让莘娜拿点保命的东西吧?”梅栎清见时机到了,顺带也探探右护法的态度。如果能把右护法收服为己用,那么… 右护法第一次听梅栎清说那么直白的话,虽然验证了她心中所想,但是她好像也不能武断就把梅栎清的异状报上去,没准儿梅栎清会站在大魏的立场上反水南疆呢? 也许梅栎清这样的肥水,要流外人田了。 冉奴左思右想,风桥不待见她,那么她也只能暂时跟着梅栎清了。梅栎清想要的,估计拿了也没用:“冉奴听从小姐安排。” 冉奴,冉奴,她还真成了奴婢,早知道她就见死不救了。 “嗯,你以后要自称奴婢。”梅栎清说道:“石青,你把冉奴领下去调教调教,改明儿就把我新收了个丫鬟的事情告诉祖母。你落了身契,也算在梅家落脚了。” “右护法,你没有意见吧?”梅栎清虽然问了右护法,可也没给她反口的机会。 “本护法没有意见…”右护法最终说是妥协了。但是于情于理,她也会把梅栎清收服了冉奴的事情告诉教主。教主怎么处置,就是教主的事情了。 几日之间,汝南公主谢锦添和右护法、以及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在大魏安排的眼线前前后后发了好几封信过来,周阿琳看得直皱眉头。 “这是闹得哪一出?” 周阿琳纵使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也不明白大魏那边的人想做什么。 “肃云伯府世子之死蹊跷啊。”拉姆也看出了些名堂:“教主你说,会不会是莘娜小姐?” 死了个和南疆毫不相干的蠢货,周阿琳一点也不心疼。就是头疼怎么把梅栎清这个“梅家女”名正言顺地收到自己麾下。 “不会是她,她没那么蠢。”周阿琳靠到了椅背上:“拉姆你不觉得…大魏皇帝的态度有些…” “教主这么一说,好像是…”拉姆反应过来:“教主的意思是,肃云伯府世子之死…和大魏皇帝有干系?” “多半就是大魏皇帝做的…恐怕大魏皇帝已经把谢锦添的底摸得差不多了,借此来警告我们呢。”周阿琳冷笑道:“大魏皇帝这么做好处有三: 一是破坏了汝南公主府和梅家的联姻。但是这一点…梅家三小姐可不简单,敢找天剑阁来杀莘娜,一点也不顾及名分上的姐妹之情。 呵呵,算梅三小姐是个聪明的,知道借着肚子里面的孩子坐稳肃云伯府世子妃之位。如果她坐稳了,大魏皇帝想破坏汝南公主府和梅府的联姻的苦心就白费了。 二是借此来警告谢锦添,警告我们南疆,估计下一步就要对谢锦添动手了。就这一点…大魏皇帝就想错了,不是他对我们南疆动手,是我们南疆先发制人,这一点不足为虑。 三是…那小子恐怕对莘娜动了心,要不然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赶在大婚前一夜把肃云伯府世子给宰了,还巴不得梅三小姐坐稳肃云伯府世子妃之位,莘娜和肃云伯府的婚事就不作数了。 呵呵,那小子好大的心思…” 拉姆叹了口气:“莘娜小姐怎么就那么波折呢?” “傻孩子,大魏皇帝这么做,也算合了本教主的意。你以为本教主真的愿意莘娜嫁给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周阿琳此时从冷笑换到了轻松愉悦的笑容: “这么一来,谢锦添就暂时没法子要动本教主的心头肉了。这就叫歪打正着!” 拉姆恍然大悟:“难怪教主纵容南方长老…” “本教主本来想看看南方教主还有梅三小姐那个小蹄子能做出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来。现在嘛…结果反而让本教主满意。”周阿琳对拉姆极其信任: “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和咱们南疆没有半点干系,还想越过他的嫡母谢锦添来染指咱们南疆的事情,就凭这一点他就该死!郭万年以为我们南疆是什么随便的地方?他想怎么就怎么样吗?这一次他死在了自己的愚蠢上,愿他下辈子生得聪明些,别做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事情。” 周阿琳早就知道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在拈花教里面收服她的人马,可恨南疆都是女人当道,还有那些顽固不开化的以为男人在女人之上。 这一次就看看南方长老能不能长出点脑子,以后别把心系在别人身上。 周阿琳忽然想到了什么:“拉姆,派咱们在大魏的人和梅三小姐接上头,这个梅三小姐心思之狠、之快,恐怕还在谢锦添之上呢。关键的时候,没准儿可以派上用场呢。” “梅三小姐和莘娜小姐不对付呢!”拉姆和梅栎清朝夕相处,也把梅栎清看成了自己人。 “不对付就不对付呗。”周阿琳的眼神意味深长。 第五百五十三章 石头 拉姆心头一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那么右护法送来的信儿?” “莘娜想收服冉奴就收服冉奴吧。”周阿琳也不觉得这是大事儿:“冉奴不比逃出去的桑坪,冉奴心眼多着呢,要不然本教主也不会被她阴了一手。平常冉奴做戏做惯了,莘娜能不能看得出来就是她的本事了。” 周阿琳的指示发到了大魏,却不料当晚鲜卑对大魏发起了攻击。 此时谢博宇却已经悄悄回了西北大营。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贾世充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主子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谢博宇从鲜卑收到了线报匆匆忙忙的地赶回来,连招呼也没来得及和梅栎清打:“瞧你这张嘴,是盼着本王出事吧?” “主子明明知道属下问的是什么?”贾世充好歹是当初三更半夜到宫里面替谢博宇给梅栎清送香囊的人,对谢博宇和梅栎清的事情可关心了。 “多嘴!该打!”谢博宇拍了拍贾世充的肩膀,脸上的灿烂夺目的笑容差点晃瞎了贾世充的眼睛,贾世充已经明白了谢博宇已经把那件事情办成了。 “哎,还害得属下白白担心了一场。”贾世充用手背假装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属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不是谁是?”梅一和贾世充相处了一段时日,两个人的关系也比之前亲近了不少,也和谢博宇一起调侃起贾世充来:“你一天天的在外面瞎转悠,连书也没看了。” “哦?可有此事?”谢博宇逮住了贾世充的小尾巴,把他赶了出去:“今晚上就随便抽几篇文章考考你吧?” “别别别,属下不敢了。”贾世充把之前读的兵书也忘得差不多了,和谢博宇讨饶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谢博宇有话和梅一说:“趁现在赶紧看书去,如果到时候你说不出来…少一个字抄一本书!” “王爷…” “快去!” 贾世充讨饶失败,灰溜溜地出了营帐。 等贾世充走后,梅一开口和谢博宇说道:“主子回来的正是时候…” 梅一话没说完,谢博宇的营帐就有人闯了进来:“好你个晋王!” 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赶忙捂住楚子屈的嘴:“晋王殿下不好意思,子屈他不是有意冒犯的…” 谢博宇看到了夏谦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好了,你们都进来吧。” 被监军季绍辉安排到谢博宇身边的宋展听见了谢博宇营帐里面的动静,悄悄摸了过来。 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楚子屈冲谢博宇喊道:“这世间真是奇妙,小小的营帐之中还有两位晋王殿下…” 宋展听到了楚子屈说的“两位晋王殿下”,立马掉头往刘敬杰的营帐里面走去。 谢博宇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梅五在营帐外面监视着,看见鬼鬼祟祟的宋展也跟了上去。 “梅一你先退下吧。” “是,主子!” 看着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气势也不差分毫的“谢博宇”一个给一个行礼,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楚将军您请坐…”谢博宇对楚子屈说道。 “哼,晋王殿下的营帐本将军可不敢坐,万一一坐又出来一个‘楚子屈’怎么办?”楚子屈半点情面也不打算给谢博宇留: “晋王殿下离开快两三个月了,真当西北大营是儿戏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冲冠一怒为红颜?呵呵,晋王殿下您真有意思,拿数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您还想造第二个‘函谷关之战’呢?” “子屈!”夏谦没能拦住楚子屈。 “大公子,您看晋王殿下心思一心放在美人上头,蓝将军一大把年纪了,被晋王殿下邀来喝去的。是晋王殿下对蓝将军说只要蓝将军相助,就可以解决那什么劳甚子的’鬼卫队‘吧? 蓝将军回来可和我们说了,她们压根儿就没见到南疆’鬼卫队‘的人马?那您去南疆这一趟不是为了’鬼卫队‘,就一定是为了那个什么梅家大小姐吧? 那梅家大小姐听说还不简单。向来仇视大魏的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居然没把她宰了,还好吃好喝供了她几个月,啧啧啧…梅家大小姐何德何能,能让晋王殿下还有那个拈花教教主都对她另眼相待? 那个梅家大小姐莫不是修了什么狐媚之术,把晋王殿下的眼耳鼻舌身意都弄得五迷三道的! 听说您这次去南疆,还当了人家的阶下囚?您就不会为了梅家大小姐出卖大魏吧!” 谢博宇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了一句:“我们西北大营所有人马加起来都不敌一支鬼卫队…” “什么?” 不光是夏谦,连楚子屈都对这个说法意外。 楚子屈脑子也快:“晋王殿下不会是因为本将军说到了晋王殿下的痛处?您就随意找了个借口来哄骗我们吧…” 谢博宇拿出当初风桥交给他的石头,丢给了楚子屈他们看。 楚子屈和夏谦都摸了摸石头,打量了片刻。夏谦眼睛一眯,把身侧的玄铁匕首抽了出来,用力刺了下去。 匕首无恙,那块小石头也安然无恙。 “这,这怎么可能?” 楚子屈不信邪,拿出自己的匕首刺了下去,刀尖裂成了几截… 楚子屈的脸色顿如黑炭:“为什么,为什么南疆会有这样的石头…” “听说是几百年前落到了南疆马格尔的石头,石头之大,足足把一座小山丘砸成了大坑…”谢博宇面色凝重:“当时本王以为只要靠奇袭打掉鬼卫队即可,但是如果鬼卫队的兵器已经强到这样的地步…” “大魏的精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夏谦缓缓说道:“那如何才能…” 谢博宇摇摇头,他也没想出解决之策。 “可恶!”楚子屈对谢博宇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怨气:“南疆是怎么把这样的石头练成兵器的,如果大魏也有的话…” 在场三个人想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如果大魏也有那么高超的技术,其他几国有胆子来犯吗?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不想 “王爷不好了,刘敬杰将军往咱们这边来了!”梅五过来和谢博宇说道。 “梅一你先退出营帐之外。”谢博宇一下子就想到了刘敬杰过来是想把他和梅一一起堵在营帐里面,刘敬杰就可以借机发难,把他拉下西北大营主帅之位。 “是,主子!” “梅五你也是,和梅一一起退出帐外。” 梅一和梅五前脚刚走,刘敬杰和宋展后脚就到了谢博宇的营帐里面。 “晋王殿下好久不见啊。” 虽然梅一不仅从外表到气势都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刘敬杰还是很快认出了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晋王谢博宇。 “刘将军这是哪儿的话?咱们早上练兵的时候还见过呢。”谢博宇也不会打没准备的仗。 谢博宇来之前就按梅一汇报的情况一一记下了他不在西北大营的这段时间里面,哪天见了谁,说了些什么。谢博宇心里面都有了谱。 “哦?那前日练兵的时候…” “刘将军说错了,前日本王偶感风寒,并未前去练兵场,刘将军您记岔了。”谢博宇记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对付刘敬杰这样的人给他下套。 “哎,本将军年纪渐长,有些事情记混了。”刘敬杰尴尬地笑了两声。 刘敬杰还不就此罢休:“先晋王妃已经去了有些时日了,晋王殿下不考虑再娶?” 杀人诛心,刘敬杰还懂得一二。 “刘将军管得真宽,本王…”谢博宇说到这里,就听外面连连擂鼓,营帐之中的人脸色都变了。 “是何人在外面擂鼓?” “回晋王殿下,是哨兵看到了远处的狼烟向我们示警,鲜卑…鲜卑的人打来了!”宋展没有跟着刘敬杰进来,但也仅守随从的本分,随时向谢博宇汇报外面的情况。 “只有鲜卑的人?”谢博宇眼睛眯了起来。 “回晋王殿下,是只有鲜卑方向的人。”宋展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蓝将军已经先一步迎敌了。” “诸位将军,事不宜迟,咱们先外出迎敌,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再说。”谢博宇拱手对连着刘敬杰在内的楚子屈、夏谦一并说道。 “宋展,你去叫上贾世充,有用上他的时候。”谢博宇自己穿上锃亮的盔甲,佩上腰刀,往营帐外面走去。 鲜卑打来的消息不仅惊动了西北大营,也一同惊动了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权贵。 治粟内史潘岳望听了心中有些可惜。不是可惜因为对敌死伤的战士,而是可惜差一点儿就拿到了韩家的东西。 “哎,还是差了点时候。怎么关键的时候,梅家三小姐成了肃云伯府的世子妃呢?”潘岳望心情不悦地把手里的折扇速速收拢。 潘夫人在一旁听着灵机一动,附耳对潘岳望说道:“夫君不如考虑和梅家大小姐合作?” “上次她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抓了起来不过是凑巧,你以为那么大的事情她能做的了主吗?”潘岳望没有把梅栎清放在眼里,梅栎清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梅家的老底刨出来吧:“如果她真有几分本事,她就不会把事情做到一半儿,只和为夫说韩家那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潘岳望不关心梅栎清,也就不知道梅栎清做下醉鬼楼的事情以后不久,就因为身体抱恙去了南疆。期间死死生生,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到京城里面。 潘夫人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在她看来梅栎清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那夫君您说…” “先看看文大人怎么说吧…”潘岳望把事情报到了太常寺卿文道原那里。 文道原也有些头疼,眼见着快到嘴边的肥肉没了:“去问问丽妃娘娘有没有法子吧…” 文道原说的丽妃,也就是文道原的女儿文茵。 文茵在宫里面接到了父亲文道原的来信,指肚磨在信纸上,不知磨了多久,信纸表面都磨糙了:“父亲啊父亲,没想到你也有求于文茵的时候。” 皇上谢博翰环住了文茵问道:“文茵你在看什么呢?也不给朕瞧瞧?” 谢博翰不开口问,文茵也是要把信给他看的:“皇上您一看便知…臣妾的父亲在想法子为陛下您做事儿呢。” 虽然是好话,但话从文茵嘴里面说出来,连谢博翰都觉得有些刺耳:“嗯,朕来看看…” 谢博翰看完短短的几行字,对文茵说道:“可苦了你了,摊上这么一位不懂事儿的父亲。” 文道原本意不是问文茵,而是问文茵身旁的谢博翰。 谢博翰虽然做惯了决策,也讨厌被人拐弯抹角地胁迫。 功劳是他文道原的,万一出了事儿,文道原还可以把自己择得个干干净净。 文道原不应该去做太常寺卿,平白辱没了他能掐会算的本事了。 “陛下您怎么看?” 文茵本不想问,但事情牵扯到韩家,或许就会牵扯到梅家,牵扯到梅栎清,文茵不得不留给心眼。 “阿茵想不想与你的梅姐姐朝夕相伴?”谢博翰在文茵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想,也不想。”文茵稍稍想了下,对谢博宇说道。 “哦,为什么?” “臣妾想是因为臣妾向来和梅姐姐处得好,以后在宫里面能有个照应。不想…是因为臣妾不想多一个人分了您对文茵的宠爱。”文茵埋在谢博翰怀里,深色莫辨。 文茵在这件事情上说了谎。她前半句说的是真心话,后半句就不是了。 文茵不想梅栎清入宫,不想梅栎清从梅家这个狼窝出来,又入了深宫这个虎穴里面。 在深宫里面,有她一个人就够了,有她能护住梅栎清就够了。 但文茵也明白,这件事情不能由她做主。 谢博翰喜欢文茵,就喜欢她这份坦率:“呵呵,那等你梅姐姐入了宫,朕保证多留在你这边,不让你梅姐姐压在你头上。” 谢博翰笑了起来,文茵也跟着笑起来:“皇上说了话可要算数,如果以后皇上宠幸梅姐姐更多些,文茵可是要吃醋的。” “朕怎么没见过你吃王家两姐妹的醋?看来文茵吃醋还是要看人的。”谢博翰笑得更开心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难为 梅栎清在谢博宇走的第二天才知道他去了西北大营。 虽然这件事情在梅栎清的意料之中,可梅栎清第一次生起了淡淡的失落,浓浓的担心。 梅栎清本来等着皇上宣她入宫教大皇子,等了几天没有动静,却听到了鲜卑攻打西北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为谢博宇担心起来。 自与肃云伯府世子大婚以后,梅栎清很久没有出门了。紧等慢等,如意阁阁主邹源终于抽出了空来见梅栎清。 “梅大小姐久等了。”如意阁阁主邹源走进来的时候额头上还冒着一层薄汗:“在下在路上遇到了些事情,所以耽搁了。” “什么事情让邹阁主如此匆忙?难道和鲜卑的事情有关?”梅栎清开门见山道。 “梅大小姐许久未见,还是那么聪明过人。不错,在下的确是为了鲜卑的事情在前后忙活,更多的事情就恕在下不能透露了。”邹源趁着档口,很快喝了口茶进去,茶有些烫嘴,邹源被烫得赶忙来回换气。 邹源的样子逗乐了跟在梅栎清身边的石青。 石青一乐,邹源也不觉得因为自己不小心烫到了嘴难堪了,反而心里面有几分甜滋滋的感觉。 梅栎清的眼睛来回在两人身上打量,等他们两人回过神来,才发觉梅栎清在身边,闹了个大红脸。 梅栎清才继续说道:“上次栎清叫邹阁主本来是想查一查家妹与肃云伯府世子的下落,没想到当天就水落石出,栎清也就没有急着见邹阁主。” “哎,上次的事情…”邹源回想起了当天的经过,和梅栎清交代了几句:“梅家大小姐勿怪,上次不是我们如意阁的人不肯相助。而是我如意阁的人都被人盯上了。” “是那个人的人吧。”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就没有点明了。 “正是。”邹源犹犹豫豫问道:“梅大小姐你…还好吧?” “还好,除了第二天的一封圣旨以外,也没有其他动静。”梅栎清想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入宫见一见皇后娘娘高尔昭,先和她通通气。 “那就奇了怪了,是不是渤海王家那边…” “可能是那样,太后娘娘也有她的考虑。” 梅栎清才不想进那劳甚子的宫呢。太后娘娘能为她挡了最好。 以前没有谢博宇,梅栎清觉得可有可无,但如今和谢博宇心意相通,她怎么舍得让谢博宇因为她的事情分神,鲜卑那边的事情才是大事呢。 “王爷那边…还好吗?”梅栎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问出了这样的话来。 这一回轮到邹源笑梅栎清了,可也只敢在心里面笑一笑,面上不敢露出半分来:“大小姐为何不和晋王府的人联系?晋王府知道王爷的消息肯定比在下多一些。” 石青不乐意邹源以这样的态度糊弄梅栎清:“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小姐还有事情要做呢…” “那你能不能多留一会儿!”邹源脱口而出,醒过来以后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子。 梅栎清这一次笑得腰也直不起来了:“邹阁主你既然想石青,栎清就把石青留在你如意阁…” “小姐!”石青以为梅栎清又要把她推给邹源,急得大声喊出来。 “几天。”梅栎清才把最后两个字说完了,石青听到以后,脸红红的撇过脸去。 “大小姐,您别作弄石青了,要作弄就作弄我一人吧!”邹源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盯着石青。 “去你的,少在我面前打情骂俏。”梅栎清说道:“咱们说正经事儿。王爷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麻烦?在下不太清楚。”邹源忙活的事情与鲜卑相关,可没有和谢博宇直接挂上钩:“大小姐最好去问晋王府的人。晋王府的消息网也十分灵通的。” 邹源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说了。 梅栎清也拿不准邹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邹源瞧出了梅栎清的难处:“大小姐不必多虑。在下与晋王府的人打过几次交道,那边的人都对大小姐尊敬有加,大小姐如果接手了晋王殿下的消息网,定能为晋王殿下添上几分助力。” 梅栎清虽然也难为这个,但她真正难为的是以什么身份到晋王府去。 如果以“逝世”的先晋王妃的胞姐的身份去,梅栎清怎么都觉得心里面别扭。 石青同为女子,看出了小姐的难为情:“小姐不如以见紫儿师父,也就是紫侧妃的由头到晋王府去。正好这时候晋王殿下不在,没人会说闲话的。” 梅栎清心道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紫儿师父不就在晋王府里面吗?但是上次在梅家和肃云伯府的婚礼之前,她还说过那样绝情的话… “小姐,小姐!”石青见梅栎清出神,轻轻呼唤梅栎清道:“小姐您意下如何?” “恐怕右护法会跟着来吧。”梅栎清自己瞎编了一个借口。 “这倒也是,晋王府的事情不能让南疆那帮人知道!”石青说道。 如果没有如意阁的人拦着,右护法又要“恬不知耻”地跟着梅栎清来了。 “大小姐您和南疆那边到底算什么关系?”邹源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栎清也算是南疆的人吧,毕竟我母亲周氏就是南疆出来的圣女。”梅栎清思量片刻,还是打算把老底交出来。 “原来真是这样啊!”邹源虽然早就调查出来周氏是从南疆来的,但也没觉得周氏真就是梅栎清的生身母亲。因为梅栎清和周氏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的,不论从样貌还是脾气。 梅栎清又是“梅家女”的,又是有南疆拈花教的血脉。梅栎清不论在大魏还是南疆可能都没办法被知根知底的人接受,总觉得她是异类的存在吧。 也许是晋王殿下上一次不顾生死,不顾大魏晋王的身份执意追到了南疆马格尔,梅大小姐才真正打心里面接受了晋王殿下吧。 梅大小姐和晋王殿下的路,不比他和石青平坦呢。 于情于理,他以后还要多多帮助这两个人才是。 第五百五十六章 气焰 梅栎清从如意阁回去,半路上经过了醉鬼楼,梅栎清想了想,还是想进去转一转。 “客官您几位…”店里的小二看到梅栎清等人到来,连忙改口道:“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 醉鬼楼的李掌柜抛开记下的账册,慌慌忙忙地赶了过来:“原来是大小姐您来了。您打算再次掌管醉鬼楼吗?位子我们给您留着呢。” 李掌柜把梅栎清请上了三楼,翻了年再来看,醉鬼楼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她昏迷时候之前的样子。 今天是风桥休息,梅栎清也就没见到风桥。 “焦师父是和李掌柜您这么交代的吗?”梅栎清一双眼睛打量着醉鬼楼,她付出了多少心血的地方。每一把椅子,每一张桌子都是她使人布置好的。就连哪一楼有什么样的花,各多少盆,摆在什么地方,梅栎清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掌柜一听梅栎清这话明白过来,梅栎清还没和焦渥丹好好聊过呢:“焦先生是这么说的。焦先生说,只要大小姐回来,醉鬼楼还是您管事儿,价钱分红由大小姐您说的算。” “我?”梅栎清没想到焦渥丹会这么说:“焦师父还有没有其他交代?” “没有。要说有的话,就是让我们听大小姐的吩咐。”李掌柜说道:“自大小姐没来以后,醉鬼楼的生意有所下滑,虽然还赚着钱,可没有去年那么风光了。大小姐为了我们这些伙计,好得多多出力才是。” 梅栎清的双眼有些湿润,她的确不能就对醉鬼楼撒手不管,但是皇上那边可能随时会传她入宫,她也不能立马就应了下来:“李掌柜您再容栎清考虑几天。” “得勒,有大小姐您这一句话就好。”李掌柜知道梅栎清刚经历过肃云伯府世子之死,梅三小姐又顶了梅栎清的世子妃之位,可能梅栎清这时候心里面还不得劲呢:“大小姐有空来醉鬼楼坐坐。不用帮忙,咱们叙叙旧也是一桩美事儿啊。” “嗯,多谢李掌柜,栎清家里面还有事情,得先回去了。”梅栎清和李掌柜打了声招呼:“栎清就此告辞了。” 李掌柜把梅栎清送到门口:“大小姐慢走。” 梅栎清点点头,由石青扶着坐上了马车。 马车上除了在如意阁里面还要交代事情的杏红以外,跟来的冉奴死活不肯进醉鬼楼,梅栎清也就由着冉奴去了。 梅栎清见冉奴看到她们回来的时候松了口气,好奇地问道:“冉奴你为什么不随我们去醉鬼楼啊?醉鬼楼的吃食是京城一等一的好。” “奴婢当然知道。”冉奴昂着下巴说道:“风桥做的东西最好吃了,让人吃过还想再吃。”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你知道风桥不在吗?”梅栎清故意问道。 “风桥不在?”冉奴更开心了些:“那奴婢更不应该进去了。” “为什么你不想进到醉鬼楼?”梅栎清感觉到冉奴恐怕在醉鬼楼遇到了些事情。 “奴婢,奴婢能不能不说…”冉奴犹疑不定。 “可以,但我们以后可能常来醉鬼楼。你可能也知道,小姐我是醉鬼楼的掌事的,以后要常出入醉鬼楼的。”梅栎清真真假假地说道。 “这…好吧,奴婢说了。”冉奴把在醉鬼楼这段时间的事情告诉了梅栎清,梅栎清听了以后直摇头:“没想到李掌柜是这样的人…” “可不是嘛,但他也没占到奴婢的便宜。”冉奴想到这一茬,更恨风桥铁石心肠,不解风情,但也只敢心中想想,不敢说出来:“大小姐您可得仔细了,这李掌柜恐怕有些名堂。” “有些名堂?”梅栎清想了想,还想李掌柜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会不会这是冉奴的义愤之词:“冉奴你为什么这么说?” 冉奴低头思量片刻,凑近了对梅栎清说道:“李掌柜有些习惯很像赫赫人…” “赫赫人!”梅栎清眼睛闪过一丝精光:“这些话你对谁说过?” “奴婢,奴婢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冉奴知道自己说到了梅栎清的心思上:“奴婢初来乍到的,怎么会和别人说这样没影的事情。” 梅栎清回到了梅府,浮翠阁里面来了稀客。 “父亲您久等了…”梅栎清才踏入浮翠阁,梅仲机的手掌就冲梅栎清的脸打过来。 梅栎清每日清晨赶个大早练功,再加上在玉佩那边的空间中勤练了十来年,梅仲机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不用后面的奴婢赶上来为她挡下这一掌,梅栎清轻轻就接住了梅仲机劈下来的手掌:“父亲,您消消气,气大伤身不值当。” 梅栎清看着梅仲机另一只手肿得厚厚的,比这只朝她打过来的手掌看起来大上一圈不止。梅栎清就知道上次那一拍是奏效了。 “梅栎清你使了什么妖法?让为父的手肿成这样…找也找不出来缘由。”梅仲机没有认为梅栎清修了高深的武功,以为是梅栎清从南疆那边带来什么莫名其妙的毒,让自己的手无缘无故地肿了。 梅仲机更怕这肿是开始,梅栎清还给他下了什么后招。 与其等梅仲机自以为的梅栎清的后招发作,梅仲机打定主意,他不如先发制人,让梅栎清先把解药给他。 “父亲可看过郎中了?”梅栎清问道:“大夫都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您让女儿说什么?怕不是父亲在哪儿磕着碰着了,所以才跑过来怪罪女儿吧?女儿合着该变成冤大头吗?” “不是你还有谁?整个梅家就你和为父过不去,况且为父记得明明那天你打了为父一掌。万一你给为父下了什么不该下的药…” “什么叫‘打了父亲一掌’?什么叫女儿‘给父亲下了不该下的药’? 女儿对父亲动粗,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在女儿进宫教授大皇子的档口闹出来这么一出…”梅栎清提醒梅仲机,梅仲机果然如她所料,气焰渐渐消了下来。 第五百五十七章 手肿 梅仲机果然如梅栎清所料,逐渐偃旗息鼓:“父亲的手肿了,你能不能请焦先生过来一趟,让焦先生给父亲看看。” 梅仲机真是好大的脸! 梅仲机凭什么认为他这样的态度对自己,自己还要巴心巴肝地去远鹤楼请焦师父过来? 梅栎清接过梅仲机的手掌仔细看了看,然后从梳妆台的格子里面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梅仲机:“焦先生最近忙,怕不得空来咱们梅府,耽搁了父亲的病情。父亲不如先拿这瓶药去抹一抹,如果不见效的话女儿再去请焦先生。” “是这个理。”梅仲机很快接受了:“那父亲先走了,父亲那边还有事儿。” 梅栎清巴不得梅仲机赶紧走:“女儿恭送父亲。” 梅仲机走后,梅栎清才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喘口气。 梅家为了荣华富贵做下何等荒唐事?父不为父,女不为女,她这个女儿应付自己的亲身父亲比应付外面那些人还要累。 “小姐原来你也不容易,大老爷真的是你的亲身父亲吗?”冉奴过来和梅栎清搭话。 冉奴知道自己这副样貌会惹事,所以刚刚屋子里面只有石青和宝蓝伺候着。 “多嘴!今天字儿识了几个了?”梅栎清捡起其他的事情问冉奴,冉奴来不及回答,一溜烟儿地跑了。 梅栎清摇摇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好像梅仲机的手掌比她想象的要肿得多。 按她上次使的内劲,梅仲机顶多手稍微红肿,疼上个三五天。而梅仲机等到今天手肿了一大圈来她浮翠阁里面闹腾。 好像有人误打误撞如了她的意,让梅仲机多吃点苦头,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梅仲机今天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好像就是她做下十恶不赦的罪孽似的,还说她下药… 梅仲机想到她下药,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别人让梅仲机这么觉着的。 梅栎清自顾自地想事情,梅栎桐不经石青等人的通传,风一般地闯了进来:“长姐长姐,你知道吗?大魏和鲜卑打起来了!” “嗯,听说了,大街小巷正在传呢。”梅栎清说道:“希望王爷平安无事才好。” “姐夫…王爷不仅平安无事,还打了个打胜仗呢!”梅栎桐凑近了对梅栎清说道:“姐夫那边传话过来,说是要让长姐掌管‘梅字号’呢。” 梅栎清不知怎的,自己的脸突然红起来:“那是他的人,与我何干?” “那长姐和阿梓一起去见师父吧。”梅栎桐说的师父就是紫儿:“师父她老人家怪想你的。” 梅栎清犹豫了起来,当初她和紫儿为了谢博宇的争吵的过分话还言犹在耳,她现在去…得了,她是该去,本来上次就是她做的不是,紫儿师父该打该罚都是应当的。 “咱们走吧,只是这个点儿过去,恐怕要留在晋王府吃晚饭了,咱们要给祖母交待一声。”梅栎清说道。 “紫儿师父绝对不会以为咱们过去是蹭饭的。”梅栎桐边说边往外拉梅栎清:“长姐走吧,有什么话咱们路上再说。” 梅栎清和梅栎桐走在最前面,石青去和梧桐院的蒋嬷嬷说一声他们去了晋王府寻紫侧妃,剩下的宝蓝还有冉奴跟在最后面。 “后面那个从南疆逃回来的圣女是怎么回事儿?风桥师叔最不待见她了。长姐知道吗?她当初还给石青姐下毒呢!就因为误会石青姐和风桥师叔之间有一腿!”梅栎桐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梅栎清听出来梅栎桐不愿意她把冉奴留在身边:“阿梓你得晓得,不是长姐要留冉奴,而是冉奴在这个当口不得不留。冉奴知道南疆的事情肯定比咱们多,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呢?” 梅栎桐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还有那个右护法…” “右护法这两天不在,也不知道她做什么事儿去了?”梅栎清想到南疆那边可能给右护法交代了更重要的任务。 梅栎清仔细想了想,右护法没有一直跟着她,是鲜卑攻打大魏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再往下一想,可能鲜卑攻打大魏的消息超乎了南疆的预料,南疆那边抓紧赶派人手布置,接下来肯定是要对大魏动手了。 两个人一时无话,梅栎桐扶梅栎清坐上了马车,梅栎桐则骑马到了晋王府。 梅栎清再来晋王府,也恍如隔世了。 张管家一早就在晋王府门前候着,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道:“大小姐,三少爷,侧妃在府里等候,想你们想得紧呢。” 张管家一语双关,梅栎清的脸又微微有些红了。 梅栎清和梅栎桐踏进晋王府,剩下的梅字号的人都瞧瞧往这边看,尤其是梅三,一双眼睛钉在宝蓝身上,差点儿撕不下来了。 “梅三儿你又有机会了。”梅八打趣梅三道:“连我都觉得那姑娘和咱们有缘无份了,谁知道峰回路转了呢?” “你待一边儿去!”梅三小声吼了梅八一句:“大小姐他们是来寻紫侧妃的,别坏了他们的事儿。” “你是怕坏了你自己的事儿吧?”梅八这张嘴得理不饶人。 梅三瞪了梅八一眼,目送梅栎清等人进了东院。 梅栎桐毫无察觉,梅栎清却察觉到了那几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想必那些人就是“梅字号”吧。 梅栎清嘴角勾起微笑,轻轻踏入了东院的门槛。 “紫儿师父。”梅栎清给紫儿行礼,紫儿对梅栎清爱答不理。 梅栎清给梅栎桐使眼色,梅栎桐赶忙去哄紫儿:“师父您别生气了,托您老人家的福,我长姐’回头是岸‘,和王爷也和好了,您消消气。” “你长姐翅膀硬了,不用师父我了。”紫儿撇过脸去,不看梅栎清一眼:“你长姐向来有脾气。不光有脾气,还死倔得很。为师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她自以为能解决。 当初为师和你长姐说过,凡事儿不要她一个人扛,不要一个人扛。可她呢?一门心思走到底,压根儿不听别人的劝告,这样的徒儿我教不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布阵 梅栎清听了紫儿的训斥,脸青一阵,白一阵,羞得都快钻到地里面去了。 “是,是徒儿不好…徒儿哪能想到第二天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梅栎清回想起来,紫儿的语气、焦渥丹的态度都在给她提醒,可她偏偏猪油蒙了心,半点儿都没看出来。 “师父怎么可能害你!”紫儿差点想说,就算她这个“梅家女”死了,也轮不到她梅栎清去死:“先不说有没有肃云伯府世子之死这出事儿,就算没有,肃云伯府世子那样的人能嫁得吗?你不是不知道肃云伯府世子和你三妹妹有一腿…” 紫儿还想训下去,梅栎桐赶紧岔话道:“焦师叔和风桥师叔怎么没有在?师父您不是说焦师叔和风桥师叔都会来吗?” “这小家伙儿还念叨我们呢。”风桥的笑声从门外传来:“这小家伙儿还算有良心。” 三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三人进了门,梅栎清才发现那位黑衣人也在。 梅栎清和梅栎桐给焦渥丹和风桥各自问了好,焦渥丹和梅栎清说道:“趁着大家都在,栎清,咱们把之前一桩事情给了了。” 梅栎清思来想去没想到是什么事情:“师父您说的是…” “给这位高先生‘解毒’。”焦渥丹笑道:“去年你没昏倒前,师父带你去远鹤楼的无象阁见过这位高先生的。” “哦,有这回事儿。”梅栎清想起来了:“可是徒儿目前余毒未清,恐怕…” “你身体里面那点毒不算什么。”焦渥丹回到大魏以后又易容成了和梅老夫人差不多岁数的老太太:“只有‘梅家女’的血才能救这位高先生。” “梅家女?什么梅家女?”梅栎桐第一次听见别人郑重其事地说“梅家女”的事情,好奇地问道。 “等高先生治好了,让你师父和你说。”焦渥丹和梅栎桐说道。 梅栎桐没敢多问,看着焦渥丹他们治黑衣人。 “栎清这是第一遭,等你成了真正的‘梅家女’以后,还有第二遭。”焦渥丹和梅栎清说道。 “徒儿知道了,不知有什么徒儿能做的。”梅栎清不似第一次的多疑,十分坦然地问焦渥丹道。 “可能有些痛,但师父会给你准备好药的。”焦渥丹对宝蓝说道:“宝蓝你来帮帮我,我需要设一个阵法。” 宝蓝点点头,跟着焦渥丹准备东西去了。 剩下的冉奴地位就有些尴尬,冉奴虽然认了梅栎清为主,可是她和风桥之间还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栎清你怎么把南疆的人带来了?你不怕她把咱们的事情吐露给南疆那边?马上就要打仗了,这算什么事儿!” “紫儿师父,冉奴也是一个可怜人。”梅栎清和紫儿解释,也是给冉奴定心:“冉奴是南疆的圣女,栎清的母亲也是南疆的圣女。栎清有时候在想,冉奴尚且还能逃出来,可是栎清的母亲却没有机会…” “小姐…”冉奴的声音有些哽咽。 “冉奴,是不是南疆那边逼你做和我母亲同样的事情?”梅栎清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试探着问冉奴道:“要不然我怎么也想不出来你好端端地要从南疆逃出来。” 风桥本来一个正眼都没给冉奴,可是听了梅栎清这话,风桥第一次抽出耐性看着冉奴。 冉奴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是,教主是想让冉奴做同样的事情。原本冉奴今年应该顶替大魏一户赵姓人家入宫为妃的…” 梅栎桐听了倒抽一口凉气:“什,什么…” “就像当初汝南公主的母亲一样。”冉奴说完嚎啕大哭:“你们可晓得?汝南公主的母亲最后是被人削了做人彘的!” 莫说梅栎桐,连梅栎清听了都咋舌:“这是…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冉奴呜呜地哭着:“南疆送来大魏的圣女就没一个好下场的,大小姐的母亲,大小姐的祖母还算运气好的。” “这和梅家又有什么区别!”紫儿身为梅家人,她也没想到在南疆女子地位如此之高,还仍然依旧被周阿琳卖了数钱:“都是些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要不然他们怎么能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 冉奴用袖口抹了抹眼泪:“风桥公子,不是冉奴轻贱。是冉奴走投无路,又看周阿琳如此忌惮你们,冉奴就想着,你们是不是能救冉奴于水火…但冉奴也是自作多情,白白跟在风桥公子你屁股后头那么久。 冉奴,冉奴早知道风桥公子寻的梅家大小姐是如此人物,冉奴断断不会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你。冉奴惹风桥公子烦了,是冉奴的不是。” 梅栎清听了冉奴的话,不禁为冉奴心酸:“冉奴你以后是我的人了,谁要欺负你,哪怕是我师叔,你家小姐也不会饶过他的。” 风桥可怜巴巴地说道:“诶,合着我才是那个‘欺负人’的人啊。” 风桥装可怜的样子惟妙惟肖,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冉奴。 “是什么事情那么热闹呢,说给我们听听。”焦渥丹边说,边用汤匙搅和着什么:“宝蓝,剩下的靠你了。” 宝蓝见大家伙都高兴,面上也扬着轻松愉悦的笑容:“是焦门主,您就看好吧。” 宝蓝走到东院的院中,先打了一套动作,用焦渥丹给的东西在地上画了一圈。闭着眼睛,迈着小碎步,念念有词将碗里面的汤汁撒在地上。等宝蓝睁眼的时候,地上赫然呈现一只收拢翅膀的仙鹤图。 “宝蓝你的功夫也有长进啊,光是这收拢的仙鹤图,也看着栩栩如生,快要从地上扑腾翅膀飞出来一样。”风桥抱着剑围着图案绕了一圈:“不错,不错,这气也叙的不错,绵绵如绝,死中有生。渥丹你来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焦渥丹走过来转了一圈:“嗯,好阵,好阵,宝蓝你的功夫大涨!这一次一定会事半功倍的。请高先生站到仙鹤头,栎清你站在仙鹤尾,可以开始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诅咒 黑衣人和梅栎清按照焦渥丹的话,一个站到了仙鹤头,一个站到了仙鹤尾。两两遥相呼应。 “请高先生您摘下斗笠。” 一头银发披肩,面容依旧是少年。黑色不透风的衣服更显得高家这位黑衣人仙风道骨。这位高先生虽说是高太尉的祖宗,可是与高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不光是气势,连样貌都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这就是传说中的鹤发童颜吧…”石青站在一旁喃喃说道。 梅栎清没想到这位黑衣人竟然长得如此年轻,撇开那满头银发胜雪,粗粗一看,就像二十岁出头的少年。 “喂,喂。”黑衣人冲梅栎清招招手,梅栎清回过神来报以尴尬地一笑。 “梅大小姐可以开始了。”黑衣人对梅栎清说道:“请大小姐把你戴在身上的玉佩拿出来。” 梅栎清眨眨眼,不知道该不该拿,也想不到身上的玉佩和黑衣人有什么干系,难道黑衣人也是冷月观的人? 焦渥丹冲梅栎清点点头,梅栎清拽着脖子上的红色丝线绳把玉佩拽了出来,玉佩才拽出来,玉佩上开始散发渐浓的光芒,梅栎清也不明白为什么玉佩会发光。 这枚玉佩是紫儿交给梅栎清的,紫儿应是最知道这枚玉佩的,但紫儿见到玉佩发光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这不应该啊…” 在仪式进行中,她就不能打断问个明白了。 黑衣人对梅栎清说道:“请梅家大小姐将玉佩交与在下。” 两个人隔得甚远,宝蓝迈腿将梅栎清手上握着的玉佩交给黑衣人,黑衣人往上面滴了一滴血,一下子玉佩发的光从白色变成了黑色… “渥丹,高家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可听说只有妖邪的血液碰到玉佩才会变成黑色…”紫儿蹭到焦渥丹身边,小声问她道。 “这位高先生来历有些…特别。”焦渥丹也不好对紫儿直言:“总之这位高先生不是外人。” 梅栎清看见玉佩的光变成黑色,竟然觉得这样的黑色很眼熟… 黑衣人见梅栎清露出狐疑之色,便对梅栎清说道:“梅大小姐是不是觉得这情景有些眼熟?上次去南疆的时候,在下看到了梅家大小姐身上这块玉佩,想起先祖的交代,便…滴了一滴血进去。 果然如先祖交代,在下的血碰到了玉佩变成了黑色,更怪异的是…那黑色的血顺着玉佩渗了进去,怎么倒也倒不出来。也不知道这血是怎么进去的…” 梅栎清恍然大悟:“原来栎清醒来以后看见玉佩里面那个小黑洞…” “没错儿,那个小黑洞是在下的血液所化。”黑衣人看着夺目黑光之下的那抹红色璇玑:“那…红色的血液也就是梅家大小姐的咯?” 梅栎清点头应道:“高先生所说正是,那红色的血液化成的璇玑图案是由栎清的鲜血而来…” 梅栎清隐隐猜到,既然身为“梅家女”的她血液如此特别才能化紧玉佩里面,那这位高先生的血液也能进到玉佩里面…是不是代表这位高先生的血液也有特别之处? “梅家大小姐,你想不想解开’梅家女‘的诅咒…”黑衣人对梅栎清说出了极具诱惑的话语,这是梅栎清自知道自己是“梅家女”的事情以后,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这么说… “什么?你能解开’梅家女‘的诅咒?” 此时在场的另一个鲜为人知的“梅家女”紫儿,也就是梅家第三代梅紫阙没等梅栎清先问,紫儿却先问了出来。 焦渥丹与风桥知道紫儿为什么如此慌张,风桥按住紫儿说道:“紫儿冷静点,先听听高先生怎么说。” 梅栎清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好似紫儿对她的事情比她还上心。 之前她与谢博宇的事情是这样,现在关于“梅家女”的事情又是这样… 梅栎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想了。 梅栎桐再一次听到了“梅家女”的消息,可这一次却是“梅家女”的诅咒可以被解开… 梅栎桐感觉自己脑袋有些混乱,一瞬间脑海里闪现过很多画面,他既看不清,又抓不住,都快把脑袋给撑破了。 梅栎桐头疼得再也忍不住,大声嘶吼道:“啊!” “阿梓你怎么了!”梅栎清想从仙鹤阵里面出来,宝蓝把梅栎清给拦住了:“小姐别担心,少爷没事儿,再不济有焦门主呢。您现在出来了,奴婢的一番心意可就前功尽弃了。” 梅栎清又把脚收了回来:“宝蓝你说的对,我先等等。” 风桥架住即将要瘫倒的梅栎桐,焦渥丹顺着梅栎桐的手腕儿摸下去,刚一探到梅栎桐的脉,焦渥丹双目炯炯有神,小声问了句梅栎桐:“你是谁?” 梅栎桐疼得满头大汗,并没有回答焦渥丹。 风桥一看事情非同小可,但黑衣人那边的仪式还要继续下去,便和梅栎清他们说道:“你们先继续准备仪式吧,阿梓可能中午吃坏了肚子,现在闹肚子疼。” 焦渥丹从怀里抽出一个小瓷瓶,从小瓷瓶里倒出一枚绿色的丹药给梅栎桐服下,梅栎桐立马安静了下来,没有再难受得大喊大叫:“栎清你就放心吧,阿梓身子骨棒着呢,你看他现在不是稳定下来了?” 梅栎清点点头:“麻烦师父和师叔照顾阿梓了。” “渥丹还有风桥你们扶阿梓进去吧,留我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个万一,你们再出来。”一听到黑衣人的话,紫儿再也忍不住了,直等着仪式进行完以后,揪着黑衣人仔细盘问为什么黑衣人会说这样的话。 梅栎桐被搀扶进去以后,仪式继续进行下去,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把玉佩交给了宝蓝,宝蓝再把玉佩交给梅栎清:“小姐您再把血滴在玉佩上就行。” 梅栎清心情复杂地接过这枚玉佩,依着宝蓝的话将血滴在了玉佩上,霎时间玉佩之中喷出一团血雾,将梅栎清和黑衣人一道笼罩起来,连施法的宝蓝也被拦在了外面不能进去。 第五百六十章 解咒 朱雀白桥,横立阴河。白山黑水,红字当间。 梅栎清感觉血雾变成了无数的“小虫子”往她身体里面钻,但又确确实实地能感觉到那些“小虫子”是类似于水的东西,被肌肤一点点地吞了进去,就好像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肌肤恨不得把那些血雾都吞噬干净。 “梅大小姐不要恐慌,那些看起来像血一样的雾气,其实是你我一族的诅咒。”黑衣人的声音从血雾的那一头传来,梅栎清却看不见黑衣人站在哪里。 “诅咒?”梅栎清反问道。 “嗯,梅大小姐是梅家的‘梅家女’,血可改天换地,益寿延年,是代表‘生’的那一方。而我高无是的血和梅大小姐的血恰好相反。 我高无是的血只要被人碰到,别人非死即伤,即代表‘死’的那一方。超过半个时辰站在阳光底下,我高无是就会飞灰湮灭。因为我是人间活着的阎罗王,便不能见太阳。”黑衣人回答道。 “栎清从来不知道…” “在下之前并不能确定你是梅家的‘梅家女’,所以在下也不能对梅大小姐和盘托出。”高无是有些无奈:“以前在下觉得我有高家一脉的血液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在下活了不少时日,再看梅家大小姐这短短的十几年,与在下活了百年的性命相比,在下还是觉得自己更幸福一些。” 梅栎清听不出自称“高无是”的人是夸她还是损她。 “高先生您还没说诅咒的事情。” “哦,对了,还有诅咒。”黑衣人继续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其实你梅家与我高家本为一族。 不知什么缘故,你们梅家本属弟弟那一支的,与我高家本属哥哥那一支的彻底闹翻了。闹翻的那一刻起,你梅家与我高家都有了诅咒。 梅家这一支血脉的,血可以改天换地,益寿延年。所以你们梅家的血被人觊觎又忌惮,像猪圈里面的猪似的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世世代代都要献与帝王‘享用’。 而我们高家的血,碰之者非死即伤,没人敢和我们高家一族亲近,所以我们高家便只能干些烧杀抢掠的事情,再以后被朝廷诏了安,便有了当朝的高太尉。 哦,对了,梅大小姐可知?本来梅家的血脉和我们高家的血脉一样,都由男子继承诅咒…” 梅栎清听到了这里浑身发冷:“高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梅大小姐想一想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梅家女’这个说法?”黑衣人问道。 梅栎清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自从大魏高祖时期的梅贵妃开始…” “不错,那时候的梅贵妃为了缓和两个哥哥之间的矛盾,便自告奋勇承担了所有诅咒…”黑衣人的冷静平和开始出现裂缝:“只可惜,梅家先祖里面哥哥那支,也就是如今雍丘梅家那一支动了私心,哥哥那一支既想梅贵妃承担所有诅咒,又想得了诅咒的好处…” “所以雍丘梅家那一支的先祖暴毙而亡。”梅栎清冷冷地笑道:“他们到现在还把当年的事情怪在我们京城梅家头上…却不想是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 黑衣人没有理会梅栎清的话,继续说道:“因为哥哥那一支的族人干预,本来梅贵妃可以像我一样承担了所有诅咒苟活下来,阴差阳错变成了梅家的诅咒世世代代由梅家的一名女子承担…” 黑衣人说完,本来就看不清身形的血雾里面笼罩着一片死寂。 “原来…如此。”梅栎清不知是没了恼怒,还是恼怒超过了她能感知的份量,梅栎清此时感觉自己既轻又重,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梅大小姐,在下还是那一句话问你,你想不想解开身上的诅咒?”黑衣人再一次发问道。 “想。怎么不想!”梅栎清边说,一边泪水掉了下来:“只要能让我解开这诅咒,让我死了都值!” 黑衣人笑道:“据在下所知的方法…你我要解开诅咒,就得再次变成一家人。” “高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栎清听不明白。” “你和我都憎恶这样的体质,不是在下想占你便宜,而是…”黑衣人顿了顿:“而是要你我两族血脉之力再次归一,两两相抵,诅咒就不复存在了。” 如果没有之前那桩桩件件,梅栎清现在就会答应黑衣人,可现在她有了谢博宇,她不能由着黑衣人胡来:“高先生对不住了,如果是要栎清嫁与高先生为妻,栎清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是梅大小姐嫌在下…太老吗?” “不是这个原因…” “那就是梅大小姐心里面有人了?” 梅栎清否认道:“高先生您多虑了,栎清现在不光有梅家血脉,还有周家的血脉。不知道掺合了周家血脉的梅家血脉,能不能解开梅家和高家的诅咒呢?” 黑衣人没有想到梅栎清会这么说:“既然是这样,那可能就说不好了。等在下再去问一问…” 梅栎清说道:“高先生您和栎清说了那么多,您的病该怎么治呢?” “梅大小姐去过了玉佩那边的世界吧?”黑衣人说道:“如果梅大小姐您在那边拿来一枝建木的树杈,在下身上的诅咒可以暂时得到克制。” “高先生您也知道那边…”梅栎清问道。 “不错。”黑衣人有些怀念:“当年告诉在下解开诅咒的人也告诉我克制的法子,但是要彻底解开…不说了,也许以后会有别的法子呢?” 梅栎清应道:“高先生您可知如何进去?” 黑衣人再次划开手指,一团黑光飞到梅栎清的玉佩跟前:“梅大小姐只要抓住在下的血,自会进到玉佩那边的世界。” 梅栎清既紧张又期待地抓住血雾送来的黑衣人的血液。以她和建木的交情,拿一根建木的树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和拿建木的树枝相比,梅栎清好久没有见到建木还有祖父了,不知道他们在那边的世界过得可好? 第五百六十一章 道来 如黑衣人所言,梅栎清抓住了黑衣人送来的血液,一下子就到了她曾在晋王府大火昏倒以后待过的世界。 “我又回来了…祖父你们可还好?” 梅栎清站在熟悉的山丘仰望整片森林,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激动,就算她从南疆回到京城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的心情。 或许在她眼里,京城里面那座梅府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吧。 “栎清,栎清…” 梅栎清一听就是建木那个爱哭树的声音,她忍住泪水站在原地装作眺望远处的风景。 “栎清,栎清…”建木抖落着小树枝追到梅栎清跟前,累得树枝上的树叶掉了不少。 “阿木,我回来了。”梅栎清这时候才装作听见建木的声音,张开双臂,建木跐溜一下钻到了梅栎清怀里:“栎清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怎么现在才回来。” “祖父现在怎么样了?”梅栎清抱着建木问道:“他老人家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好也不好。”建木的枝桠像手指一样抓住梅栎清,生怕梅栎清跑了似的:“那个老头子见不到你就长吁短叹的,其他时候就捉弄我为乐。明知道朱雀那个家伙喜欢吃我的树枝,他还把我赶到朱雀那边去。” “我看看。”梅栎清抓着建木的树枝察看,是不是被伤到了枝干:“还好还好,只是树枝被咬坏了,等会儿我找祖父给你拿点药。” “栎清你还没回答我呢,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建木从梅栎清怀里起来:“我怎么闻到你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 梅栎清闻了闻,好像身上没有发酸或者发臭啊,建木说的是什么? “就像虫子的味道…”建木似乎有些难受,从梅栎清怀里跳了下来。 梅栎清心里面有些失落,她没有想到她修炼蛊术会被建木闻出来。 之前她跟着周阿琳的时候也没觉得修炼蛊术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但见建木这么排斥,梅栎清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卿卿,你来了。”梅栎清祖父梅善呈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梅栎清吓了一个激灵,她不知道建木能闻出来,祖父能不能闻得出来? 祖父若是知道她修邪门歪道,心里面该多伤心啊。 “卿卿你愣着干什么呀?跟祖父回去休息吧。”梅善呈温和地对梅栎清说道,听不出半分的不耐烦。 在玉佩这边的空间里面,梅栎清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梅栎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卿卿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儿?”梅善呈问道:“这一次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梅栎清没有直接回答,先问梅善呈道:“孙女有一事想请教一下祖父,请问祖父您知道高家的事情吗?” “高家?哪个高家?” “就是高太尉那个高家。” “是不是高扶之那个老东西欺负你了,所以你又像上次一样…不行,今晚上祖父就去入那个老东西的梦,好好教训教训他…” “祖父…”梅栎清此时才觉得自己在梅家还算有亲人:“不是那样的,孙女问高家的事情,是有关‘梅家女’诅咒的事情。” “诅咒…”梅善呈显然不知道梅栎清在说什么:“难道‘梅家女’的事情有眉目了?” “孙女在那边碰到了高太尉的先祖,和紫儿师父、焦渥丹师父他们一样,好像都活了百岁。”梅栎清之前在玉佩这边的世界里面,也和梅善呈说过那边世界的事情:“高太尉的先祖说…他们高家与我们梅家原本是一脉的…” “什么?那么…” “就像祖父想的那样,这说来话长,祖父听孙女慢慢说。高家的血脉好像也有特别之处。据那位高家的先祖说,咱们梅家的血脉代表‘生‘的力量,所以可以改天换地,益寿延年。 而高家的血脉代表’死‘的力量,只要被人碰到,碰之者非死即伤,他们高家代表‘死’的那一方。超过半个时辰站在阳光底下,他们高家的人就会飞灰湮灭,所以不能见太阳。” 梅栎清款款道来,梅善呈越听双眉像铁锁一样拧在一起:“世上还有这种事情…可是高太尉他并不是不能站在太阳底下啊。” 梅栎清点点头道:“的确如祖父所说,高家先祖说,他一人承担了所有的诅咒之力。好像因为这样,后面高家的人的血脉也就没有了诅咒之力。” “哦,原来是这样…”梅善呈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那位高先生还说了什么?” “姜还是老的辣,祖父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梅栎清故作轻松地继续解释道:“那位高先生还说,很久以前梅贵妃为了缓和两个哥哥之间的矛盾,便自告奋勇承担了所有诅咒。 只可惜,梅家先祖里面哥哥那支,也就是如今雍丘梅家那一支动了私心,哥哥那一支既想梅贵妃承担所有诅咒,又想得了诅咒的好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以雍丘梅家那一支的先祖暴毙而亡。”梅善呈恨恨地拍了拍大腿:“祖父怎么没想到…祖父当初就没想明白,为什么祖上明明是先祖梅怀桐有的血脉之力,莫名其妙梅贵妃成了‘梅家女’,后来每一代梅家的血脉只有女子…祖父怎么就没想到呢! 卿卿,我们梅家对不起你…不对,是我们梅家每一个男儿都对不起梅家出来的女儿,是我们生生把你们逼上…” “祖父,祖父…”梅栎清拉住梅善呈的胳膊说道:“这不关祖父的事情,是以前的那些先祖身没坐正,所以才落得这样的后果。祖父你已经尽力了…” “祖父没有,祖父并没有。”梅善呈老泪纵横地抱着梅栎清说道:“只恨祖父走得早,你祖母又是鲜卑人士,做事难免莽撞。以为只要把你培养成才,就可以解决‘梅家女’的事情。 那边的情况祖父多多少少也知道,是祖父无能让卿卿你一个人扛下那么多事情,还几次三番连累你…祖父对不起你…” 第五百六十二章 哭诉 梅栎清本来没想哭的。 “梅家女”的事情怎么扯也扯不到祖父梅善呈的身上。 不知怎的,梅栎清因为梅善呈这一哭,心里面也早化成了泪,止不住地哭了出来。眼泪在脸上如溪水趟过,乍一看还有谁家水缸砸了呢。 “卿卿想哭就哭吧,你这几年来太苦了。”梅善呈安慰梅栎清道。 梅善呈不是不能理解老妻的做法。 元氏生怕她像自己一样早早走了,没有人来带梅栎清,把梅栎清养成个废物再如以前一样送到宫里面去。那“梅家女”的事情可能永远都无法了结,梅家还要像这样伤天害理地害自己女儿家的性命到什么时候? 梅家男子依靠自己姐妹的血“步步高升”,到时候都成了酒囊饭袋,梅家就活生生被拖垮了。 梅家女子落不到好,梅家男子也落不到好。 这不先帝爷才走没几年,当今的皇上就要对梅家下手了。而自己大儿子又被母亲养成了那个样子… 整个梅家唯一能撑住的只有老三梅仲樟那一房。梅仲樟就算再疼爱梅栎清,也不能越过房头管梅栎清的事情。况且当初他和老妻约定要把“梅家女”的事情在他们这一辈身上了结,便没有告诉老三梅仲樟,梅仲樟就不可能在关于“梅家女”的事情上帮一帮梅栎清。 梅栎清一路走来,除了老妻的稍许帮助提携以外,几乎是一个人撑着走到了今天,还惹下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 纵然梅栎清的手段如刚刚熬成的鹰一样狠毒果决,有很多事情做得并不是尽善尽美。 可是他依然为这个孙女骄傲。 一个女子在大魏要做到这样的地步,没有比常人多的机智胆量是做不到的。 火烧城隍庙死了那么多人如何?梅栎清在那边修习南疆的蛊术又如何? 梅栎清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就看天意吧。 梅栎清抱着梅善呈哭了许久,建木急得直围着梅栎清打转,问梅善呈为什么会这样,梅善呈也没有和建木解释。 “祖父咱们方才讲到哪儿了?”梅栎清不好意思地坐起来,闹了个大红脸。 “咱们方才讲到,梅家先祖里面哥哥那支,也就是如今雍丘梅家那一支动了私心,哥哥那一支既想梅贵妃承担所有诅咒,又想得了诅咒的好处,所以雍丘梅家那一支的先祖暴毙而亡。”梅善呈轻轻拍着梅栎清的头说道。 梅栎清点点头:“祖父说的是,咱们方才就是讲到这里。如果那位高先生所说属实,咱们京城梅家和雍丘梅家,与高先生说的高家和梅家情况多么相似…” 梅善呈等梅栎清冷静下来也经历了一段时间,梅善呈想明白有个地方不妥:“卿卿有没有想过,既然是雍丘梅家那一支的先祖既想梅贵妃承担所有诅咒,又想得了诅咒的好处,所以雍丘梅家那一支的先祖暴毙而亡。但为什么是咱们京城梅家这一支承担了诅咒,而不是雍丘梅家那一支呢?” “祖父您是说…” “那位高先生的话似乎不能全信。”梅善呈说道:“最好卿卿去雍丘梅家去看一看,只有到那儿,卿卿才能分辨出来那位高先生的话有多少真假。说起来,那位高先生是不是提了什么无礼的请求?” 梅栎清低下了头:“那位高先生说…咱们要破解‘梅家女’的诅咒,就要两家变成一家。” “呵呵,祖父总算知道高扶之的无耻劲儿是从哪里来的了。”梅善呈冷笑道:“那位高先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恐怕诅咒是假,要娶了祖父的宝贝孙女才是真呢。” 梅栎清依偎在梅善呈怀里没有作声。 “卿卿你和祖父说,你想不想这样解开诅咒?”梅善呈生怕梅栎清对解开“梅家女”的诅咒上了心,上了那位高先生的鬼当。 “孙女当然不想了。”梅栎清气呼呼地说道:“那位高先生把孙女当成什么人了?烂菜叶子随便捡一片回去吗?” “嗯,我梅善呈的孙女要嫁就嫁给那个待你如珠如宝的人。”梅善呈想起了什么,便问梅栎清道:“卿卿可遇到这样待你的人了?” “孙女,说不好…”梅栎清没说是或者不是。 “是谢家那个晋王吧?”梅善呈点破了这层窗户纸:“祖父好像听说他在你昏倒的时候赶到了南疆去呢。” “祖父你在这边,是打哪儿听来的?”梅栎清好奇道:“祖父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卿卿…” “祖父告诉你,那不就帮倒忙了?况且祖父也想看看那小子的能耐,能不能娶了祖父的宝贝孙女儿。”梅善呈扬起下巴,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 “祖父…”梅栎清这时候真不好意思了:“您胡说什么呢…” “那小子对阿矜虽然胡闹些,也算歪打正着了。亏他能想出来替他入洞房这一招。”梅善呈笑道:“那时候他也是逼不得已,卿卿你就原谅了他吧。祖父替你看着呢,他和阿矜都没煮成过饭呢。” “祖父你胡说什么呢?”梅善呈的话莫名安了梅栎清的心,梅栎清觉得心中哪个犄角旮旯松下来一截:“孙女才不要和他在一起呢,孙女和他在一起,外面指不定说什么难听的呢。 什么嫁不出的大姨姐和妹妹过世了的妹夫搅和在一起,肃云伯府的世子指不定是这位妹夫干的呢云云。孙女不想…” “卿卿你想得太多了,这几次死里逃生,难道还不能让你放下这些执念吗?”梅善呈对梅栎清说道:“祖父不像你祖母那样,一切都以解决’梅家女‘的事情为主,卿卿的想法都放在后头。 祖父为什么想解开’梅家女‘的诅咒? 除了给那些枉死的’梅家女‘一个交代,祖父更希望祖父的卿卿能够,能够过得幸福…要不然解开这诅咒有什么用?” “祖父…”梅栎清的泪水又涌了上来:“祖父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平白又惹孙女伤心。” 第五百六十三章 冲进 梅善呈长叹一声,拿起身上随身带的帕子给梅栎清擦了擦眼泪:“卿卿长这么大了,在祖父面前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撒娇,卿卿羞不羞…” “祖父!”梅栎清真有些恼羞成怒了,为什么祖父把她当小孩子看?她差点儿就嫁人了。 “卿卿长大了,脾气也见长,祖父说不得咯。”梅善呈摸了摸梅栎清的头道:“你在这里时间也不算短了,快说说你来这边做什么?” “高家的那位先生要让我来这边拿建木的树枝给他压制诅咒。”梅栎清搂着身边好像睡着了的建木说道:“拿了树枝孙女就回去…” “那我不给了!”像松树苗一样的建木从梅栎清身旁跳了起来,飞快地朝远处跑去:“只要我不给栎清,栎清就不回走了…” “建木的年纪比我还大,为什么还像个小孩儿似的。” “卿卿在祖父面前何尝不是小孩子。”梅善呈说道:“建木是把你当亲人呢。” “祖父,孙女去追建木了。”梅栎清说道:“孙女还得赶紧回去,万一祖父说的属实…” “快去吧,祖父心里明白。”梅善呈冲梅栎清挥挥手:“对待建木要小心些,他最近被朱雀欺负得不轻呢。” 梅栎清点点头朝松树苗的方向追去。 话说玉佩这边的世界中,众人见一团血雾将梅栎清和黑衣人两人一同裹了起来,连设下仙鹤阵的宝蓝也不能进去,这可急坏了外面的人。 首先第一个冲过来的是梅三:“宝蓝你没事儿吧?那血雾碰不得,你别去!” “哦,是梅三兄弟你啊。”宝蓝亲切地对梅三说道:“那血雾有形而无质,看起来是诅咒一类的东西。焦门主,您为什么要让宝蓝设这个啊。” 焦渥丹说道:“也不是我要设的,是高先生交代的。我以为就是聚气一类的阵法,看来是想岔了。” 焦渥丹扶着门框,一边和宝蓝说话,一边注意屋子里面的动静。 “长姐,长姐!” 梅栎桐好像醒了过来,又好像没醒,嘴上一直念叨着“长姐”,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到处乱瞄,跌跌撞撞地跑到血雾面前,一下子尖叫起来。 “这孩子是怎么了。”紫儿见梅栎桐的尖叫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抬起手想把梅栎桐劈晕了,却被梅栎桐躲了过去,一下子向血雾的方向冲过去,出乎意料地钻进了血雾之中… “坏了!这孩子现在不能去那边…”焦渥丹恼恨地拍了下腿:“宝蓝,想办法进去把那孩子拉回来。” “稍安勿躁,焦先生…”一个紫儿、焦渥丹、风桥都没见过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梅三少爷有梅三少爷的造化,焦先生您不必多虑。” “可是他那个样子…” “梅三少爷一点事情也没有,是焦先生太过操心了。”那个人坚决说道。 “阁下是什么人?怎么知道阿梓没有事情?”风桥问道。 “在下’梅字号‘行十,各位叫我梅十就好。”梅十说道:“在下在外修行了几年,最近刚刚回到晋王府中,各位没有见过在下也算常理。” “梅三?你们‘梅字号’有十个?我怎么不知道…”紫儿在晋王府中做了几年的紫侧妃,却从来没听过梅十的事情。 “主子不让我们说…”梅三摸着脑袋说道:“我们以为主子会和紫侧妃你们说呢。” 梅三的话前后矛盾,恐怕这梅十的身份另有名堂。 “既然你才回来,为什么知道阿梓没有事情呢?”风桥倒觉得梅十的说话做派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因为三少爷答应了在下要给在下九百九十九两银子,有这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在下定会保三少爷和大小姐无虞。”梅十的话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你,你这不是讹银子吗?”紫儿说道:“我那个傻徒弟怎么会相信了你的鬼话。” “三少爷天资聪颖,所以才和梅十结下了善缘。”梅十得意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结善缘”的样子。 紫儿气倒:“就冲你这番话,我就不会信你阿梓没事儿。快点起开,万一晚了,阿梓他们可就危险了。” 紫儿撸起袖子,准备用剑气冲破这团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诅咒,梅十从后面拉住紫儿道:“他们很快就出来了,请紫侧妃稍安勿躁。” “这个梅十在搞什么鬼?”梅八晃晃悠悠冒了出来,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他这些年真的去闭关了吗?” 梅栎桐冲进血雾以后,碰巧撞到了梅栎清与朱雀大战的一幕。 梅栎桐第一次见到庞然大物,不顾一切地跑到梅栎清身前,想为梅栎清拦下怪物的一击。 “阿梓,快退下!” 梅栎清本来平静的面容骤然变色,一个呼吸过后,梅栎清反而盖在了梅栎桐身上。朱雀约莫有几丈楼高的大爪子从梅栎清头上踏下来,梅栎桐吓得抱紧了梅栎清,梅栎清反抱住梅栎桐,安抚着梅栎桐的心绪:“阿梓没事儿的,朱雀不会伤害我们的。” “长姐,长姐…”梅栎桐的眼泪哗哗往外流:“那是什么怪物?是朱雀对吗?是我们知道的那种四神兽是吗?” “阿梓说的没错,朱雀就是我们知道的那个朱雀。”这时朱雀傲娇地哼了一声,收起爪子,煽动翅膀往一边飞走了。 “你别走啊朱雀,你别走…”像松树苗似的建木从一旁的树丛中跑出来,不满地喊道:“你现在走了,栎清就能摘了我的树枝了,她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梅栎桐瞪大了眼睛看着建木,他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树木:“长姐…那又是什么怪物?” “哦,那是建木。”梅栎清说道:“就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建木。” “不会吧,那小树苗枝桠都没长齐呢,怎么会是传说中的建木呢?对了,那个小树苗说姐姐要取他的树枝是怎么一回事儿?”梅栎桐嘴巴不停地问了一连串问题,梅栎清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第五百六十四章 初见 梅栎清想到了什么,便对梅栎桐说道:“阿梓,长姐带你去见一个人。” 梅栎清拉着梅栎桐往回走,假装没看见探头探脑的建木。 “长姐你带我去见谁啊,这里面有什么人吗?”梅栎桐往外看去,几乎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很难想象这里面还有别人存在。 梅栎清没有作声,不一会儿就到了梅善呈所在的小木屋里面。 “祖父,阿梓来了。” 梅栎清把梅栎桐往前面一扯,梅栎桐惊恐地看着梅善呈:“祖父…?这里怎么会有祖父呢?咱们莫不是死了吧,这里难道是阴曹地府?” “胡闹!”梅栎清敲了梅栎桐脑袋一下:“怎么和祖父说话呢?这里绝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姐姐之前就来过这里…” “不是阴曹地府的话,难道这里是仙境?”梅栎桐换了心态,也觉得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顺眼了起来:“祖父难道死后飞升了?” “阿梓!”梅栎清忍无可忍,又敲了梅栎桐脑袋一下,这一次能听到清脆的一声响:“这位真真切切是咱们祖父,不许这么和祖父说话!” “卿卿不必计较这些。”梅善呈知道梅栎清是怕自己听见梅栎桐说“死不死”的话,心里面不痛快:“祖父已经是作古的人了,提‘死’这个字眼也不碍事。阿梓你怎么来了?你能不能认出祖父来?” 梅栎桐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愣了愣:“祖…父?” “诶!”梅善呈爽快地应道:“以前祖父遗憾没见阿梓一面,没听阿梓叫老夫一声祖父就去了。如今这个心愿真算了了。” “祖父?”梅栎桐不可置信地望了望旁边的梅栎清,梅栎清冲梅栎桐点点头,梅栎桐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自己看到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是他未曾谋面就过世的祖父。 “诶!”梅善呈走过来抱着梅栎桐的肩膀捏了捏:“好家伙,阿梓竟然长得那么结实…你以后不想从文,想从武吧?” 梅栎桐呆呆地点点头:“祖…父说的是。” 梅栎桐从来只叫“祖母”,没有叫过“祖父”,一时间差点儿把祖父叫成了祖母。 “好孩子,长得真是壮实。身体好,以后干什么才有底子,才有那个精气神去做事情。”梅善呈泪眼婆娑:“祖父没想到还能见到阿梓啊。” “祖父!”梅栎桐又响响亮亮地叫了一声梅善呈,梅善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祖父…”梅栎清给梅栎桐顺顺后背:“祖父的一个愿望也算了了。对了阿梓,你为什么会到这边来?” “阿梓…不知道。”梅栎桐尴尬地笑了笑:“阿梓醒过来以后,就在这里了,然后看见一只大鸟…不对,朱雀在欺负长姐,所以就…” “阿梓和卿卿关系好,祖父看到这里也就心安了。”梅善呈一如往常般和蔼地笑了起来:“既然来了,就和祖父说说话吧。” 祖孙三人坐在木屋前的桌子上聊了很多很多,梅栎清、梅栎桐姐弟俩互揭其短。 梅栎清说梅栎桐为了躲避先生的责罚,在她身边装了一天的丫鬟,却被使坏的夏研支使得团团转,最后先生一生气,让梅栎桐罚抄了十遍《论语》。 梅栎桐则说梅栎清爱做吃的,经常月例银子不够,还往他这里借,借了以后就不还了,他都没办法别人说理去,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姐弟俩说了很多,梅善呈的嘴巴笑得就没合拢过:“真好,真好…梅家的下一辈就像卿卿和阿梓这样和睦友善,梅家以后一定会兴旺起来。” “祖父…”梅栎桐第一回叫“祖父”,但是还没有叫够:“阿梓以后还能见到祖父吗?” “不知道,就连你长姐也是机缘巧合来的这里。”朱雀的鸣叫声在耳边鸣响,梅善呈接下了一缕朱雀掉下来的尾羽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阿梓一定能见到祖父。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俩先回去吧,别让那边的人担心了。” 梅栎清走到了建木身边,扯下建木一根枝桠:“对不起建木,这一次又不能陪你长玩了,下一次我带着阿梓进来和你一起玩!” “阿梓是你的弟弟?”建木问道。 “嗯,我是她的弟弟。”梅栎桐好奇地摸了摸建木:“原来你就是建木啊,长得可真小…” “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我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呢。”建木神气地抖了抖树枝:“等你下次来,有我罩着你,不会让那些鸟啊兽啊的欺负你。” “嗯,我等着。”梅栎桐说道:“长姐,咱们怎么回去?” “很快…”梅栎清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回到了玉佩另一边的世界,梅栎清手上多了一截树枝,梅栎清趁血雾没有消散的时候,把建木的树枝塞到了黑衣人手中。 等血雾散去,玉佩里面不断涌出又黑又脏的水来,水落到仙鹤上面,仙鹤跟活了似的,从地面上挣脱出来,衔住黑衣人手上的树枝,往黑衣人胸膛穿透进去,一下子没了踪影。 “看来事情成了。”梅十把握住紫儿的手收回来,朝着梅栎桐的方向跑过去:“梅三少爷,梅三少爷,你还记得我吗?记得的话,千万别赖账!” “你是…”梅栎桐往梅十方向看去,只见梅十眼里面闪烁着两个人才能读懂的神色。 “记得!”梅栎桐又重复了一遍:“记得!” “嗯,那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一两不多,一两不少,梅三少爷您可要如数奉还。”梅十没有说“按数结清”,却说了“如数奉还”。 刚刚仪式结束的档口下,没有人注意到两个人话语里面的机锋。 梅栎清还以为身上会挂了一层水,没想连衣服上都没有沾一滴,那些水与地上的仙鹤阵法图案一股脑儿地混合成了一只活生生的仙鹤,衔了她摘过来的建木的枝桠,一下子钻进了黑衣人的身体里面去。 第五百六十五章 接手 “高先生您觉得怎么样?”焦渥丹问询道:“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在下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反而觉得身体轻盈了不少。”黑衣人的语气都比之前来得轻巧:“劳烦各位了。” “那是应当的。去南疆的这一路上,没有高先生您帮忙,我们早就死在南疆了。”焦渥丹客气地回答道:“既然高先生无碍,那老身就送高先生出去了。” 黑衣人朝梅栎清的方向顿了顿:“在下说的事情,还请梅大小姐您多考虑考虑。” 梅栎清点头应道:“栎清会考虑的,尽快给高先生您一个答复。” 众人送走了黑衣人,再一次聚到了紫儿住的屋子里面。 “栎清你想好了吗?要不要接手‘梅字号’的人?”紫儿开口问道。 “栎清想好了。”梅栎清回答道:“栎清愿意帮衬着王爷,就是不知道各位…” “梅大小姐您不必多虑,我们自会听您的吩咐。”张管家这时候走了进来,梅字号的人也没有反驳张管家的话:“王爷此次征战在外,有些顾及不到的,咱们还要仰仗梅大小姐才是。” “你们…难道不怕栎清身上来自南疆的另一半儿血吗?” 梅栎清说的是“怕”,其实是在问别的东西。 “怕也不怕,只要梅大小姐对王爷是真心的,要为大魏出一份力,我们自会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张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交给梅栎清:“大小姐您请收好。” “这是?” “大小姐以后自然会知道。”张管家卖了个关子:“今天要说交接的事情还早,梅七先跟着大小姐您回去,路上让梅七和您交代‘梅字号’的事情。” 梅栎清犹豫了一下,没有立马接住张管家递来的木盒子。坐在梅栎清身旁的梅栎桐一把抢来张管家的木盒子,交到梅栎清手里面。 “长姐你就收着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梅栎桐冲梅栎清眨眨眼,梅栎清下定决心收下了盒子:“多谢张管家,栎清一定会为了王爷尽心尽力的。” 梅栎清到过晋王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 “梅家大小姐接下了那个盒子了?”娴太妃王环半卧在塌上,由身旁的宫女给她揉着双鬓:“梅大小姐可算接下了那个盒子了。” 回禀的人接着说:“除此以外,好像梅大小姐还帮着高家那位神秘的老先生做了什么事情,听焦先生那话的意思,是帮那位老先生治病?” “哦,那才是梅大小姐该有的样子。”娴太妃王环不介意梅栎清帮着明面上的对头,但介意这位由谢博宇看中的未来晋王府的女主人是不是顶用。 “梅大小姐…好像脸毁了。”回禀的人对娴太妃王环对待梅栎清的“宽宏大量”不可思议,以为是自己说的还不够全,让这位太妃以为梅大小姐真的如面上看起来的温婉无害差不离。 “哦,那天肃云伯府出嫁的时候,也没听说梅大小姐面容有异啊?”娴太妃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可惜手下的人硬是听不懂娴太妃的意思:“听说梅家大小姐的脸等晚上卸了妆以后,满脸的黑色蜘蛛丝!看起来比女鬼还吓人!” “女鬼?你见过女鬼?”娴太妃王环开始敲打怀着不老实心思的人:“别把没亲眼见过的事情往外吐,不知道的,还以为从渤海王家出来的都是你这副德性!下去吧,去叫刘女医过来。” “是。”回禀的人灰溜溜地走了,把早在偏殿等候的刘女医请了过来。 “哎,你可算来了,和那些人说话,本宫都要被气死!”娴太妃王环赶忙拉着行了礼的刘女医坐下来。 “还是去年那个姑娘?”刘女医对娴太妃王环的心思十分通透,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可不是嘛…之前看那个姑娘觉得还算凑合,可是现在,真觉得阿茂有几分眼光。”娴太妃王环眼里精光闪过。 “看来此女就是卦中说的那位女子了。”刘女医帮着娴太妃王环揉起了双鬓:“太妃娘娘您这么多年的准备没有白费。” “是啊,看阿茂那个性子,本宫还以为他永远不会起那种心思呢。”娴太妃王环说道:“也不怕,这一次有了人和他争喜爱的东西,以阿茂那个护食的性子,肯定不会罢休。” “这一次鲜卑打过来是个好机会。”刘女医说道:“大家伙儿也能更看清王爷的能耐了。” “可不是嘛,阿茂终于能够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他的能耐了。”娴太妃王环不能说得太多,虽然她足够信任刘女医,依旧怕隔墙有耳:“等大事一成,大不了…把事情推到一个人身上就好了。本宫的阿茂依旧是干干净净,不沾半点腌臜的。” 刘女医听懂了娴太妃王环的意思,一时间汗毛直竖,却也知道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等你回去以后,警告那些对阿茂动心思的小妮子们。成为王妃好呢,还是…让她们自己掂量掂量。”娴太妃王环神气昂扬地说道。 梅栎清悄悄去了晋王府的事情激怒了皇上谢博翰:“混账东西!朕帮她躲过了郭万年那个烂泥,她却是这么回报朕的?还有,朕那个好王弟是怎么回到西北大营的?怎么没人过来通报一声?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博翰如果不能看出来梅栎清是铁了心要跟着谢博宇,他这个皇帝就白当了! “这个…奴才不知。”赵德海公公往后退了小半步说道:“不过王爷回去的也及时,要不然鲜卑冒然打来…” “鲜卑打来又算什么?”谢博翰拿起茶杯摔在地上:“如果这一次让谢博宇立下军功…” “皇上您消消气儿,是时候把梅家大小姐接到宫里面来了。”赵德海公公说道:“皇上您和梅大小姐郎情妾意,晋王殿下就不战自败了。” 赵德海公公说的“不战自败”除了指和鲜卑那档子事儿,还有梅家大小姐和晋王殿下也就断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家宴 “德海你说得好,朕差点儿被气糊涂了…”谢博翰的心情再次放晴,盘算着怎么尽快把梅栎清弄到手里面。 这不,梅栎清回府的当晚,一道圣旨再次下到了梅府里面,宣梅栎清第二天进宫教导大皇子阿迁。 梅老夫人一头乱麻,也不知道梅栎清的事情该怎么办了。梅栎清一进宫中深似海,就算齐齐整整地从皇宫里面出来了,可还有几个人能相信她的清白? 长公主谢锦添那边没有交代,梅栎清心里又住着晋王殿下,如今皇上又紧追不舍。 说是教导大皇子,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谢博翰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康平郡主夏研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了明天梅栎清入宫教导大皇子的消息,她立马就坐不住了。 夏研和梅栎清既是从小的玩伴儿,将来又是梅栎清的嫂子,之前她身处西北帮不上忙,她可不能看着梅栎清又一次陷入困境。 “研研你是不是要进宫?”护国公夏焘不在府中,长公主谢蕴逸看到夏研在换衣裳便出口问道。 “母亲您别拦着研研。之前研研帮不上忙,可不代表研研会让皇帝表哥胡来!”夏研被护国公夏焘和长公主谢蕴逸宠惯了,根本不怕皇帝谢博翰的君威。 “母亲不是要拦着你。”谢蕴逸看了一眼向她报信的何嬷嬷,心道何嬷嬷除了在夏研和梅栎泽的事情上胡闹了一些,其他时候事事为夏研着想,她也算放心了:“母亲是要和你一道去。” “母亲…”夏研没想到母亲谢蕴逸会同意她的胡闹:“研研是要去…” “母亲晓得。”谢蕴逸笑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咱们今晚上可能要歇在宫里面了。” “儿子也和母亲、小妹一道去。”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今晚上也要去和皇上复命呢。” 夏哲虽然入朝为官,大皇子还小,还另有太傅教导。皇后娘娘高尔昭以及高尔昭身后的高太尉并不信任夏哲,夏哲见状也几乎不去詹事府,就挂了名吃个空饷。 “哲儿你别去,事情会弄得更糟。”谢蕴逸说道。 谢蕴逸既为皇上谢博翰的姑姑,自然也知道谢博翰的脾性。如果有人和谢博翰抢,越抢他越得意。 夏哲说着去复命,实际上是刺激谢博翰要把梅栎清得到手的心。 只要她去,她以长辈的威风和太后娘娘联手,未尝不能给梅栎清解了这次围。 死了一个肃云伯府世子已经够了。 天家不能再没了颜面,为了区区一名女子。 夏哲一下子想到了谢蕴逸不让他去的原因,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哲儿你莫不开心。等着母亲的好消息吧。”长公主谢蕴逸摸不准夏哲是不是还没有对梅栎清死心,所以也没说更重的话。 “二哥…”夏研拖着尾音向夏哲撒娇道:“研研不会让梅姐姐出事的。相信研研…” “嗯,那拜托研研还有母亲了…”夏哲似乎还有话想说,又似被噎住了,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母女二人没用晚饭就进了宫。在太后娘娘王珊的景仁宫里,除了熟悉的皇上谢博翰以及皇后娘娘高尔昭、大皇子阿迁以外,还多了几张熟稔又陌生的面孔。 如今的丽妃娘娘、太常寺卿文道原之女文茵坐在皇后娘娘高尔昭的下首,渤海王家双姝王千凡与王千柔坐在太后娘娘王珊一侧。就是不见了原来郑屠户,不对,郑伯爷的女儿郑妃娘娘。 长公主谢蕴逸一看这情形就觉得头疼,不知道的还以为来赴鸿门宴呢。 于夏研于夏哲,她都应该帮梅栎清这一把。 饶是谢蕴逸大肚,也觉得梅栎清活脱脱一个扫把星转世,谁跟她沾上谁倒霉。 二人行礼过后,谢蕴逸硬着头皮和夏研一道坐了下来:“小妹想念皇嫂了,所以带着康平一道来看看皇嫂还有皇侄儿。” 太后娘娘王珊怎么看不出来谢蕴逸为了什么而来,谢蕴逸到来,对她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阿逸来看哀家,哀家自然喜欢。阿迁有没有和你皇姑奶奶行礼呢?” “皇姑奶奶好。”阿迁比去年长得大了些,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就像一面铜镜似的能映到人的心里面去:“皇姑奶奶把康平姑姑也带来了,阿迁好想康平姑姑…” 夏研在阿迁柔嫩的小脸蛋儿上点了点,用巴掌随便比了比:“阿迁还记得你康平姑姑呢,上次姑姑见你,你才那么一点点大。” 阿迁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康平姑姑说谎,阿迁再小也不会比康平姑姑的手掌还小呢…” 一姑一侄逗笑了在场的众人,太后娘娘王珊发话道:“阿迁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康平的巴掌小呢?你那时候记得什么事儿?” “阿迁就是记得。”大皇子阿迁不服气地回答道:“祖母你怎么不相信阿迁啊?” “好好好,祖母相信,祖母相信…”太后王珊招呼阿迁过来,慈爱地摸了摸阿迁的头。 “既然皇姑姑来了,咱们就开饭吧,好久没有吃过那么‘热闹’的家宴了。”皇上谢博翰意有所指。 “臣妾还是第一次和皇姑姑、康平郡主一道吃家宴,皇姑姑喜欢吃…”渤海王千柔娇滴滴地问道。 “本宫爱吃辛辣的,在西北时间长了,吃那些东西身上才有劲儿。”王千柔以前哪敢和长公主谢蕴逸这么说话,可有太后娘娘坐镇,谢蕴逸也只能如数回答。 说完,谢蕴逸问皇上谢博翰道:“皇姑姑好久没和皇上一道吃饭了,也不知道皇上的口味变没变?是不是爱吃咸的?” “劳烦皇姑姑还惦记着朕,朕不爱吃咸的了,最近更喜欢吃甜的。”谢博翰说道:“都是被阿迁带的,阿迁喜欢吃甜的,朕也喜欢吃甜的了。” “皇上前不久不是才对臣妾说您喜欢吃咸的吗?怎么今儿个又改了。”文茵飞快瞟了谢蕴逸一眼,目光就定在谢博翰身上拉不下来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滑溜 “咱们别在这里打嘴仗了,先热热闹闹地吃顿饭,有什么等吃完饭再说。”太后王珊看不惯文茵娇滴滴那套做派,同时也暗示长公主谢蕴逸道。 除了夏研还有阿迁闹出来的那一出,整顿饭吃得极为安静,只有文茵时不时地和谢博翰隔着皇后娘娘高尔昭笑闹一番。 太后娘娘王珊看着文茵那活死苏妲己转世的举止,恨不得当场撕了文茵。 可文茵滑不溜秋,比那雪貂毛还顺滑三分,每次明目张胆也只敢在谢博翰的面前。她一说文茵,文茵就像挨了一丈红似的,委屈委屈地躲到了谢博翰背后。 按理说太后王珊该找个机会把文茵处置了,偏偏文茵还动不得。 她也曾试探过处罚文茵,比如让文茵跪上两个时辰,或者让文茵给她捏捏僵硬的腿脚。 前者文茵一声不吭地做了,后脚就有人告到谢博翰那边,谢博翰下了场就赶到景仁宫“问安”。 这哪儿是问安啊?分明是兴师问罪来了。谢博翰那架势好似她动了文茵,谢博翰就和她不顾母子之情似的。 一个文茵至于这样吗? 后来她看拗不过自己儿子,就让文茵时不时给她捏捏腿脚。那些下臣家中还让媳妇儿给自己立规矩呢,她身为大魏的太后,难道连这样的事情也做不了? 这一次谢博翰倒没和自己翻脸,文茵一个人就够她受的了。 她没想到文茵看着弱不禁风,那手上的劲儿好似要把她的腿给捏断了,让文茵轻点儿捏,文茵像耳聋了一样没听进半分她的话。捏了个三五下她受不了就让文茵退下了。 文茵也忍得住,这样的事情也没和皇上那边吐露。她还盼着文茵向谢博翰告状呢! 文茵若是和谢博翰告状,她就有办法收拾文茵,让文茵有苦说不出。 太后王珊何尝不知道谢博翰这样宠爱文茵,除了因为文茵性子合谢博翰的脾气,还因为文茵之父、太常寺卿文道原就是自己儿子用来辖治渤海王家的一枚棋子,她要动了文茵,第一个倒大霉的就是她们王家。 可这样宠冠后宫的文茵还不如半个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恐怖。 梅栎清还没有进宫呢,皇上就敢为梅栎清杀人脏了手,若是梅栎清进来…渤海王氏不就又要被梅家的女子压在脚下了吗? 太后王珊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一次娴太妃王环并没有去景仁宫赴宴,安排了眼线随时汇报景仁宫那边的情况。 “没想到来的是长公主还有康平郡主。她们对梅大小姐也算有情有义了。”娴太妃王环正在绣着兰草:“本宫还以为去的会是梅家现在的当家人、梅老夫人呢!长公主和康平郡主去了更好…皇上总不能不顾长公主的面子吧。” 刘女医在一旁候着,并没有回话。 “就是苦了阿茂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和梅大小姐修成正果。”娴太妃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夜色微凉,静得难让人心安。 梅栎清在梅府里面听说了长公主谢蕴逸和康平郡主夏研进宫的消息,心中不是不感动。 可是感动有什么用呢? 梅栎清不觉得长公主谢蕴逸和康平郡主夏研能改变皇上谢博翰的心思。 但凡皇上心慈手软些,也不会杀得只剩秦王谢博智与晋王谢博宇两位王爷了,至今有一位还生死不明呢。 梅栎清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 若是之前,她根本不用操心进不进宫的事情。就算进宫了,她也只用想着怎么能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些,让梅家的人如何付出代价。 可如今多了一个谢博宇… 梅栎清感觉自己的心思不如以前平静了。 “长姐,长姐!”梅栎桐像风一样跑了进来,梅栎清正在想事情,不由得被梅栎桐吓了一大跳:“阿梓,你怎么来了…” “长姐你有没有九百九十九两银子?”梅栎桐蹲在梅栎清身边,像小猫儿似的看着梅栎清。 “阿梓你怎么要那么多钱,难道你…”梅栎清质问道。 “长姐你多想了,阿梓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阿梓要这笔钱,自然有用处。绝不是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梅栎桐赌咒发誓道。 “那你要这笔钱…” “咱们下午不是见了‘梅字号’的梅十吗?”梅栎桐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姐夫…不对,王爷被梅三哥他们下了药,昏迷不醒。阿梓就求他…” “阿梓就许梅十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梅栎清气倒:“阿梓你可知道把你和我加起来一道卖了都没有这么多钱!” “那长姐之前在醉鬼楼掌事?” “长姐赚的钱也不是自己的!长姐顶多给你拿出五百两来。”五百两是梅栎清目前手头所有的家当了。 “才五百两啊?连零头也不够…”梅栎桐耷拉下了脑袋:“咱们能不能和姐夫那边借点儿…” “胡闹!‘梅字号’的人都是如此行事吗?讹人都讹到主子头上来了。”梅栎清冲外面喊道:“梅七,梅七!” “在!”梅七顺着窗户进来:“大小姐寻梅七有什么吩咐。” “我初来乍到,不知道‘梅字号’的规矩。敢问‘梅字号’的规矩是给主子办点事儿,就索要巨额赏钱吗?”梅栎清眸光冷冷的,梅七看见了心里面就打颤。 “哪儿有的事儿!梅十不过是和大小姐闹着玩,他不敢要这么多的银子的。”梅七都为梅十脸红。 “那就好。”梅栎清说道:“阿梓,长姐给你拿一百两,你拿着银票谢一谢那位梅十,事情就当翻篇了。” “长姐!咱们不能言而无信…” “阿梓。不是长姐不拿钱给你,是因为梅十那个家伙平白索要那么多钱,咱们不能助长他的歪风邪气。”梅栎清苦口婆心和梅栎桐解释道:“阿梓你也要为长姐考虑考虑,‘梅字号’那么多人,一个要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一个明天要一万两银子,晋王府可受得了?长姐既然答应了王爷,就得替他守着晋王府。” 第五百六十八章 拿钱 梅栎桐灰头土脸地从梅栎清房间里面出来,嘴里喃喃念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长姐就要入宫了…” 梅栎清和梅七商量起了明日进宫的事宜,梅栎桐坐在梅栎清窗户下一个人暗自流泪。 梅栎桐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用,连这些钱也拿不出来。 如果他不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他也不会来找梅栎清的。 “阿梓答应过梅十,就得做到啊…”梅栎桐不敢哭出声来,他知道现在长姐耳力极好,只要他哭的声音大些,一定能听出来他在这里。 “阿梓不想长姐进宫…长姐不要进宫,好不好?” 梅栎桐同样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梅栎清的心思。 目前除了暗自垂泪,他根本想不出法子让梅栎清远离“梅家女”的命运。 梅栎清和晋王谢博宇在一块儿,也不能改变“梅家女”既定的命运。他应该怎么办呢? 景仁宫这边大家伙儿都吃完了,饭桌上没有一个人吃饱的。 渤海王氏姐妹王千凡、王千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依偎在谢博翰怀里的文茵。皇后娘娘高尔昭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对谢博翰和文茵的嬉戏打闹充耳不闻,一心照顾着还没吃完饭的阿迁。 长公主谢蕴逸、康平郡主文茵与太后娘娘王珊一边闲聊着,一边找准机会提起梅栎清入宫的事情。 “丽妃娘娘看得真俊啊,她服侍皇上,皇上您可还贴心?”长公主谢蕴逸硬着头皮提起道。 “要不皇姑姑您也来试试?看看文茵贴心不贴心?”出乎谢蕴逸的意料,与梅栎清交好的文茵竟然没有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丽妃娘娘的心思本宫就心领了。”第一回合长公主谢蕴逸败下阵来。 “丽妃娘娘入宫也有些时日了,过得可还算顺心?”康平郡主夏研问道。 “顺心顺心,有什么不顺心的?”文茵在谢博翰怀里换了一个位置:“皇上待臣妾极好…” “那么丽妃娘娘…”夏研顺着文茵的话说,既然文茵觉得顺心,就不需要别人来分掉皇上对她的宠爱吧? “臣妾不怕多一个人来陪伴皇上,陪伴臣妾…”文茵识破了夏研的诡计:“倒是康平郡主您和梅家大少爷定亲了,以后可要敦敏善亲才是。” “丽妃娘娘…”长公主谢蕴逸可不打算饶了欺负夏研的人,哪怕文茵是谢博翰身边最得宠的妃子:“听闻丽妃娘娘善舞。本宫之前远在西北,未能目睹丽妃娘娘的风采。” “上一次在骊山离宫里面长公主殿下您不是也看过了吗?”文茵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或许是臣妾风姿不佳,未能入长公主您的贵眼。” 长公主谢蕴逸忘了这一茬:“丽妃娘娘您说的是…” “长公主殿下‘贵人多忘事’罢了。”文茵说完看了一眼夏研,夏研感觉到文茵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 “贵人多忘事”,“上一次在骊山离宫”…两两相加,夏研似乎悟到了什么。 她们不用打消谢博翰让梅栎清入宫的念头,而是要把其他事情做实。 “丽妃娘娘呵欠连连,是不是身体不适?”夏研抓住了文茵递给自己的梯子:“要不要请个女医进宫来瞧瞧丽妃娘娘?” 文茵面上不表,心道这位康平郡主比她母亲长公主脑袋还要灵光三分:“臣妾未觉得哪里不适,劳烦康平郡主惦念了。” 拒绝自然是要拒绝的。 “母后,是不是丽妃娘娘身子不适啊?母后不是说生病了就要瞧大夫吗?”大皇子阿迁靠在皇后高尔昭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道。 高尔昭知道自己儿子说话绝不是无的放矢,阿迁这么说一定有他自己的缘由。 高尔昭顺着阿迁说道:“嗯,丽妃你找个女医瞧瞧吧,如果病了,小病会拖成大病的…” 皇上谢博翰想了想应道:“嗯,的确需要找个女医瞧瞧,万一…” 万一文茵有了呢?他最近时常待在文茵身边,或许文茵有了也不一定。 “不如找‘南焦’焦渥丹先生来吧。”太后娘娘王珊察觉出了里面的名堂。虽然不知道夏研要做什么,但她们的目的总是一致的。 太后王珊这么一说,谢博翰嗅到了什么味道:“杀鸡焉用牛刀,何必劳烦焦先生呢?娴太妃宫中的刘女医就很合适…” 听到谢博翰这么说,王千柔莫名松了一口气,王千凡则皱了皱眉头。 很快赵德海公公把在永福宫候着的刘女医请了过来,刘女医给各位贵人一一行礼。 “刘女医免礼。”谢博翰抱着文茵说道:“这一次请刘女医来,是想给丽妃瞧瞧。” “是,皇上。”刘女医一直在永福宫里面候着,再加上赵德海公公路上和她说了情况,刘女医心里面隐隐有了个猜测。 刘女医半跪着给文茵把脉,等了好一会儿以后,刘女医叹道:“老奴无能,不知丽妃娘娘为何如此困倦。 刘女医才说着,文茵就打了个呵欠。 谢博翰心中有些焦急:“刘女医什么都诊不出,连一点由头都没有吗?” “回皇上,老奴医术有限,确实…”刘女医紧张得毛毛汗都从额头上沁出来了。 王千柔眼中隐隐流露出得意,太后王珊立马察觉到了今天的事情可能和王千柔有关,吩咐身边的婢女说道:“去把冯嬷嬷找来。” 从去年给皇后娘娘高尔昭治病那一遭以后,冯嬷嬷就被派去做不入流的差事,这是太后王珊自去年以后第一次吩咐冯嬷嬷做事。 婢女把冯嬷嬷喊来以后,太后王珊顾不得寒暄,用眼神瞟了瞟王千柔,又用眼神瞟了瞟丽妃,冯嬷嬷立即心领神会,悄悄退下了。 毕竟太后娘娘在皇上谢博翰眼皮子底下临时吩咐冯嬷嬷做这等事,谢博翰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或许是在景仁宫里面太后王珊的警惕稍有放松,并未发觉此举不妥。 如果这件事情真和渤海王氏有关,谢博翰打定主意不会顾及太后的颜面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联手 冯嬷嬷本想着人去把王千柔里面的宫人喊来,等走出门以后才发觉此举不妥。 之前太后娘娘太过放纵从渤海王氏出来的几个后辈,特别是嘴甜会来事的王千柔,这下可闯下大祸了。 王千柔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可王千柔连屋子里面年纪小的康平郡主夏研也瞒不过。 或许康平郡主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梅家大小姐的事情,而是为了帮助丽妃娘娘文茵? 但冯嬷嬷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两个人都与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交好,可是两个人碰到一块儿就跟两块火石碰到一起,瞬间就起了火花。有时候连梅家大小姐都拦不住。 况且自康平郡主回京以后,两个人一点交往也没有,谈何来的联手呢? 康平郡主地位已经尊贵之极,等梅家大少爷梅栎泽中了进士,或许两人明年就能完婚。婚姻大事丽妃帮不上忙,其他事情更别提会入夏研的法眼了。 冯嬷嬷实在想不明白夏研和文茵联手的理由。 为今之计,只能先找个替罪羊,帮王千柔顶下罪名,如此才能先发制人,减少谢博翰对王千柔的怀疑。 冯嬷嬷看着从跟前走过去的婢女,一时间计上心头。 夏研这边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听懂了文茵说的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发觉了自己或许也成了文茵的棋子。 文茵到底是真心想帮梅栎清呢?还是为了铲除异己才给她设的套?又或许两个原因都有。 谢博翰又宣了太医进来给文茵诊病,他们说的和刘女医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要把焦渥丹请来不可? 谢博翰抱着文茵说道:“皇姑姑,表妹,你们都先回去吧,别在这里熬着了。既然诊断不出文茵的病,那就等明天再说吧。” 戏或许只能唱到这里了,长公主谢蕴逸与康平郡主夏研一道行礼告退回了护国公府。 众人走后,真正松了口气的只有太后娘娘王珊。 太后娘娘派人告诉冯嬷嬷可以把事情缓一缓,明天再说。冯嬷嬷明白了这是丽妃娘娘那头一时间诊断不出结果。 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可以把事情做得更缜密,更妥帖。 她不会再放上一次那样的错误。 第二天一早宫里面派人来接梅栎清,半道上与入宫为丽妃娘娘文茵诊治的焦渥丹一道汇合。 “师父您怎么来了?”梅栎清有些不明所以。 “还不是你这个操心鬼给闹的。”焦渥丹说道:“昨儿个宫里面丽妃娘娘身体不适,女医、太医诊断也没有什么结论,所以今天就把师父请进去了。” 和焦渥丹一道进宫,梅栎清恍惚间想起了去年和焦渥丹一起进宫给皇后娘娘治病。 那时候她明白太后娘娘铁了心要治她于死地,她迫不得已向皇后娘娘求和,再和皇后娘娘一起破了太后娘娘设下的死局。 这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局面呢。 她要和谁人为伍,又要和谁人为敌。 焦渥丹拍了拍梅栎清的手掌说道:“栎清你别担心,这次进宫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什么好事?什么坏事? 梅栎清一点也没听懂。 两个人下了马车,一人乘坐一步辇,慢慢往文茵那个方向去。 梅栎清此时有些感慨,当初她可是走着去皇后娘娘的凤藻宫,如今也得了坐步辇的机会。 两个小公公把梅栎清和焦渥丹领进了殿中,便悄悄退下。 “臣女(臣妇)参加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赐座。”谢博翰坐在文茵的榻边,一双眼睛钉在梅栎清身上再也扯不下来。 “谢皇上。”梅栎清搀扶着焦渥丹坐了下来。 和谢博翰一样望着梅栎清出神的,还有躺在榻上的文茵。 文茵侧着脸看着梦中朝思暮想的梅姐姐终于活生生地回来了,看着看着双眼就湿润了。幸好所有人只当她是病人,并没有发现文茵的异常。 “本来朕要亲自去接梅家大小姐过来的,但是想到焦先生也要进宫给丽妃瞧病,就让你们一道过来了。”谢博翰看起来心情不错:“路上可有人慢待焦先生还有梅大小姐?” “多谢皇上为老身还有徒儿考虑,几位公公对我们极好,并没有半分慢待。倒是皇上早早在宫里面候着了,倒显得我们师徒俩失礼了。”焦渥丹笑呵呵地拍了拍梅栎清的手,梅栎清也跟着焦渥丹笑起来。 文茵见梅栎清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都忘了此时自己是病人,躺在榻上不能动弹。 “那就请焦先生为文茵治病。”谢博翰从榻边让开,让焦渥丹走过来给文茵看病。而谢博翰则坐到了梅栎清身旁,淡淡地说了句:“梅大小姐好久不见,最近过得还好?” 她和谢博翰一点也不熟,谢博翰这么问实则是轻佻。况且她目前的境况还有谢博翰的一份“功劳”呢。 “世子爷去了以后,臣女这边也…”梅栎清说道:“既然世子爷去了,臣女也算半个郭家人了,应该为世子爷守上三年孝。” 梅栎清的回答在谢博翰意料之中:“梅大小姐此话说得甚巧,就是不知道梅大小姐以什么身份去为肃云伯府世子守孝?别人生米煮成熟饭,连饭都快盛出来了。梅大小姐总不能不顾你三妹妹的脸色吧?” “皇上所言极是,臣女愚钝。”梅栎清附和道。 “那朕给梅大小姐一个不‘愚钝’的法子,就看梅大小姐你…” 谢博宇话没说完,焦渥丹适时打断道:“回皇上,臣妇已经看出来丽妃娘娘为什么会呵欠连连,看起来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了。” 谢博翰微微皱眉走过去问道:“敢问焦先生,丽妃得了什么病?” “丽妃娘娘不是得了病,是中了毒。一种慢性的毒药,看起来中毒已有月余。”焦渥丹回答谢博翰道。 “什么?丽妃竟然中了毒?”谢博翰赶忙问道:“那丽妃的性命…” “还好丽妃娘娘中毒时日尚浅,要不然丽妃娘娘此时已魂归黄泉。” 第五百七十章 入宫 谢博翰看看坐在底下的梅栎清,看看躺在床榻上的文茵,最后坐到了文茵身边:“文茵你放心,朕会为你做主的。” “皇上…”文茵泪水盈睫,握着谢博翰的手说道:“臣妾不知道什么人想下毒害臣妾…” 焦渥丹趁着这个时候歇口气,准备喝茶的时候,皱眉说道:“皇上,这茶水里面下了和丽妃娘娘身体里面一样的毒药。” “什么?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谢博翰大发雷霆道。 焦渥丹端起梅栎清那杯闻了闻,轻轻放下道:“臣妇的徒儿这杯茶水里面也有毒,是见效极快的鹤顶红。” 谢博翰忍无可忍,吩咐身旁的赵德海公公道:“反了天了!朕请来的贵客都敢下毒,有人是活着不耐烦了吧!” 赵德海公公拱手说道:“是,皇上。” 赵德海转身吩咐底下的人彻查下毒的事情。 焦渥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手里倒出两枚药:“皇上您看好,这药是臣服带来的,绝不会有毒。为以防万一,臣妇先服一粒,皇上您来挑。” “不必了,朕信得过焦先生。”谢博翰握着文茵的手说道:“文茵莫怕,朕会护着你的,绝不会让别人害了你。” 文茵鼻头红红的,泪眼朦胧地对谢博翰点点头。 谢博翰对文茵说完,走到梅栎清说道:“让梅大小姐见笑了,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以后?谢博翰就那么笃定她会入宫吗? 梅栎清想起远在西北的谢博宇,对眼前的谢博翰就犯恶心。 “臣女相信皇上一定会处理好此事,给丽妃娘娘一个交代。”梅栎清站在文茵的立场说道。 “梅姐姐…”文茵抓住了机会可以和梅栎清说几句:“梅姐姐还记不记得文茵了?” “丽妃娘娘说笑了,臣女怎么会不记得丽妃娘娘。”梅栎清对着文茵就患上了亲切可亲的笑容。 谢博翰看到了在心里面直摇头,看来梅栎清这匹胭脂马着实不好驯服。 既然荣华富贵不能吸引梅栎清,从文茵这方面下手倒不错。 “文茵时常与朕提起梅大小姐呢。”其实谢博翰几乎不和文茵说梅栎清的事情:“文茵说小时候她与你玩得最好,梅大小姐擅长烹饪,特别是红豆饼与绿豆饼做得极好。” 文茵的笑容有一瞬凝滞,很快恢复了正常:“皇上说的是,文茵想梅姐姐想得紧呢。” 因为谢博翰坐在榻边,梅栎清不好靠近,只能带着笑容和文茵说道:“臣女也想丽妃娘娘,想着丽妃娘娘是不是又闹脾气不爱吃饭了,想着丽妃娘娘是不是又瘦了。” “梅姐姐…”文茵此时还不敢相信眼前的梅栎清是真的梅栎清,文茵向梅栎清伸出手去:“梅姐姐,你过来让文茵好好瞧瞧你。” 谢博翰起先不肯让开,但看在文茵极为坚持的份上,也让梅栎清坐到文茵身旁。 梅栎清一坐下,后颈往下露出的一点点如黑色蜘蛛丝般的痕迹,顿时让谢博翰感到不快。 焦渥丹看着谢博宇不得到梅栎清誓不罢休的样子,心中着实为梅栎清担心。希望谢博翰能看在梅栎清容貌毁损的份上,不要让梅栎清入宫了。 诺大的皇宫里面死了那么多的“梅家女”还不够吗? 文茵和梅栎清叙旧着,不一会儿那层一年未见的隔阂也慢慢土崩瓦解,两个人好像回到了梅栎清刚刚从东明回到京城时候的交情。 “这么久没见梅姐姐,可让文茵担心死了。”文茵加重了语气,让梅栎清知道她晓得梅栎清去南疆遇险的事情:“本来去年冬天还想找梅姐姐去玩呢。” “丽妃娘娘是想臣女做的吃食了吧?”梅栎清笑道:“以前丽妃娘娘一到冬天就扎到臣女的浮翠阁不肯出来,吵着闹着要吃锅子。” “梅姐姐…”文茵的脸庞微微泛红:“文茵都是宫里面的娘娘了,你怎么还喜欢说这些…” 虽然文茵嘴上那么说,其实打从心里面思念过去的时光。 虽然有个讨厌的梅栎桐和她争梅姐姐,有个讨厌的康平郡主时不时给梅栎清寄信,文茵还是觉得在梅栎清身边踏实。 如果不是宫里面太过危险,还需要殚精竭虑,她也想让梅栎清进宫来。 不一会儿赵德海公公回来了,一旁的两个小太监架着一个身上带着血痕、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宫女走进来。 “回皇上,人带到了,押上来。”赵德海公公用拂尘一扫,那两个小太监踢向五花大绑的宫女的膝盖,宫女跪在了谢博翰等人的面前。 赵德海公公把宫女嘴里塞的破布拿出来说道:“还不快和皇上交代你的罪行,没准儿皇上还能留你个全尸。” 那宫女眼神恨恨地看向文茵,看向谢博翰,闭着嘴什么也不肯说。 “谁让你直视朕的,赵德海,掌嘴!”谢博翰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宫女。 眼前的宫女让谢博翰想起了在骊山离宫里面咬死人的那个宫女。 梅栎清注意到了宫女的眼神,往文茵面前挡了挡,文茵心里暖得一塌糊涂:“梅姐姐文茵没事儿,这样的眼神文茵在宫里面已经见惯了。” 梅栎清听见了但还是挡在文茵面前。 没有谢博翰的吩咐,赵德海哪里敢停,大概扇了二十多个耳光,宫女两颊高高地肿起来,谢博翰才让赵德海停下:“说,谁让你下毒!” “没有人让奴婢下毒,是奴婢看丽妃娘娘太过猖狂,想给丽妃娘娘一个教训而已。如果奴婢想让丽妃娘娘死了,早不用等到现在了。”那宫女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还敢狡辩!”谢博翰呵斥道:“如果没有人在背后给你撑腰,你怎么敢打丽妃的主意?快说!让你下的毒?怎么下的毒,下毒有多久了?” “皇上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梅栎清此时想到如果宫里面的人厌恶南疆的东西,她放些虫子能让这个宫女招供的话,谢博翰会不会打消让她进宫侍奉的打算。 第五百七十一章 食饼 焦渥丹在一旁看懂了梅栎清的打算,先上一步说:“回皇上的话,老身虽然擅长医术,但也能略施小计,让眼前的宫女招供,您看…” “劳烦焦先生了。”谢博翰往梅栎清这边看了一眼:“文茵受了委屈,朕不能不管。” 皇上真有意思,这句话是对文茵说的呢,还是对她说的呢。 “梅姐姐,你能不能给文茵做点红豆饼来。”文茵躺在榻上仰视梅栎清,大大的眼睛就像小猫一样无辜可怜,梅栎清看了就心软了:“可是这里没有…” “皇上。”文茵娇滴滴地呼唤谢博翰道:“皇上你想不想吃梅姐姐做的红豆饼?梅姐姐做的红豆饼最好吃了…” “朕也想试试。”谢博翰温柔地注视着梅栎清:“文茵病了没什么胃口,难得她愿意吃东西…” “那请皇上派人领臣女去小厨房吧。”梅栎清最后还是答应了。 “嗯,德海,派一个人领梅大小姐去朕的小厨房…”谢博宇吩咐道。 “这…合适吗?梅大小姐可是千金之躯,不能累着。”赵德海其实是怕梅栎清进了小厨房,在小厨房里面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怎么不合适?”谢博翰的怒气又上来了:“丽妃想吃点合适的东西怎么就那么难?快派人领梅大小姐去!” 赵德海见劝不住谢博翰,只能派自己最得意的徒弟钱公公领梅栎清去谢博翰独属的小厨房里面。 “梅大小姐还会做吃的啊…”钱公公好奇地看向梅栎清:“一般大家小姐顶多会做些针线活,会做吃的不多。” “那是托了醉鬼楼里面师傅的福。”梅栎清说道:“去年做醉鬼楼的掌事的时候,和当家风大厨学了几手,勉强能拿出来见人。” 如果是去年才学会的厨艺,怎么丽妃娘娘就会记得了? 钱公公笑了笑,没有拆穿梅栎清的说法。 这个梅大小姐真是厉害啊。 平常人经历了那么多早就郁郁寡欢了,梅家大小姐还能在这里自谦几句… 钱公公脸上笑着,梅栎清却透过钱公公的笑容仿佛看见一条蛇向她张大了嘴巴。 梅栎清摇摇头,她恐怕是在南疆待久了,看谁都和蛇虫鼠蚁有关了。 钱公公把梅栎清领进小厨房里面,就和梅栎清说道:“梅大小姐真不巧,师父还安排了奴才去做别的活儿,梅大小姐一个人能行吧?” 小厨房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不如梅栎清所想的那样人头攒动。 梅栎清点点头:“钱公公您忙您的去吧,栎清一个人能行。对了食材准备好了吗?” “奴才这就去派人给梅大小姐拿…”黄公公笑道:“还请梅大小姐稍等片刻。” 钱公公走后约莫半个时辰,几个小公公把食材拿来了,放下食材以后跐溜一声就跑了,就好像梅栎清是多么可怕的人一样。 梅栎清站起来看了看食材新不新鲜,才拿到第一颗红豆就觉得不对劲了。 哼,宫里面净是些勾心斗角的玩意儿,连这点机会也不放过。 好啊,她正好看看有多少人被牵连进来,她这颗棋子又要被拿去害谁。 梅栎清心无旁骛开始做饼,梅栎清感觉到窗外有几抹气息,好像刚刚那几个拿食材的小太监的。 嗯,这是要人证物证俱全吗? 好啊,那她就顺水推舟。 要玩就一道玩儿个大的! 约莫一个半时辰以后,梅栎清带着做好的红豆饼回到了文茵的宫里。 “梅姐姐你回来了…”文茵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让梅栎清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嗯,红豆饼做好了,梅姐姐与丽妃娘娘‘一道’吃。” “梅姐姐…”文茵有些心酸,她本来不想把梅栎清扯进来的,可是她既要帮梅栎清,又不能让谢博翰看出异样,只能舍身中毒,借着旁人的手堵了梅栎清进宫的路。 哪怕梅栎清认为自己利用了梅栎清,文茵也绝不会后悔。 听说,梅姐姐已经和晋王殿下好上了,她就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梅姐姐的幸福。 “来,吃吧。”梅栎清拿出红豆饼,掰成了两瓣,自己拿了一半塞进口里,另一半打算递给文茵。 梅栎清还没有递过去,自己已经把红豆饼嚼碎咽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宫女激动万分地看着梅栎清把红豆饼吃下肚里面,顾不得焦渥丹刺在她身上的银针带来的如千蚁咬入骨髓般的疼痛,哈哈大笑起来:“报应啊报应!梅栎清你也有今天!” 焦渥丹、谢博翰以及赵德海的双眸看着嘴角沾着红豆饼屑的梅栎清睁大了眼睛,焦渥丹先一步跑过来给梅栎清把脉:“栎清你…” “师父…”梅栎清眼含歉意地看向焦渥丹,焦渥丹明白了梅栎清是自己做主吃下了含着剧毒的红豆饼。 “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傻!”焦渥丹还想说,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你真把死亡当作儿戏了吗? “焦先生,梅大小姐她…”谢博翰焦急地问道。 “中了鹤顶红。”焦渥丹冷冷地说道:“还请皇上哪里有榻可以…” “来,往这边来。”这本应是赵德海的活儿,谢博翰却亲自领路:“焦先生您带着梅大小姐往这边来…” 很快文茵所在的殿里面走空了,只留下辛苦撑着坐起来的文茵一个主子。 文茵坐起来的时候,脸上剩下的那点血色全部都消失不见,整张脸比擦了粉还白。 “娘娘,您看梅大小姐她…”春白了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有焦先生在,梅姐姐她会没事的。”文茵话说出了口,才想到春白其实是在抱怨梅栎清:“春白不得对梅姐姐无礼,你对梅姐姐要对本宫一样的,听见没有?” “是,娘娘。”春白话虽这么说,整个人还心不甘情不愿地瘪瘪嘴。 文茵也不想花力气去掰正春白的心思,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通往偏殿的门,生怕自己的算计哪一环出了差错,梅栎清不仅没进成宫,还反被她害了性命,如了王家那几个女人的愿。 第五百七十二章 训斥 “还请皇上您到一旁等候,人多嘴杂,老身不好医治。”焦渥丹盯着谢博翰说道。 谢博翰应道:“焦先生您先忙,要朕帮什么忙,或者要用什么药材,只管叫人便是。” 等谢博翰离开,焦渥丹拿出银针封住梅栎清几个大穴。加上刚刚焦渥丹给梅栎清服下了解毒的药,梅栎清才停止了抽搐。 “栎清啊,你何苦呢?师父既然进宫来了,定会为你解决的。”焦渥丹说的话,梅栎清心知肚明。 “师父,有人要害阿茵。”梅栎清小声地说道,焦渥丹凑近了才能凑合听清楚。 “哼,然后你就以身犯险?仗着师父在你身边?”焦渥丹气得讽刺地问道:”万一师父没在你身边呢,那么…” “红豆饼里面的毒比较轻,栎清能应付。”梅栎清拉起一个笑容,可比哭还难看。 “哼!你这伤疤还没好呢,连疼也忘了!”焦渥丹拉起梅栎清的手,指着梅栎清的手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身体里面余毒未清?还记不记得你身上的大窟窿还没有完全长好?这次再加上鹤顶红,连师父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笑,你还笑!上一次就是因为你中了那么毒中杂了,师父才无能为力把你送去南疆,差点儿…你还想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还想见别人再发回疯?” 梅栎清说道:“徒儿心里面有数…” “得!师父说这些话也是白说,你压根听不进去。”焦渥丹说道:“这一次剩下的事情交给师父来处理,你就好好待在床上,哪儿都不许去!” “可是阿茵那边…” “你去了只能帮倒忙!”焦渥丹拄着拐杖往大殿里面走去:“师父还是有些脑子的,虽然有些东西想得不如你深,可今天的事情还是想得到的。” “师…父…” “方才的药丸里面有助眠的药,你就睡个好觉吧。”焦渥丹又折回来给梅栎清掖好被角:“不会有人再伤害你,有师父在前面顶着…” 梅栎清看着焦渥丹远去的背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她有多久没睡个好觉了呢? 好像上一次昏倒以后再到她死而复生以后,她再也没有睡过好觉了。 谢博翰这边动了怒,不打算给那个下毒的宫女一点好脸:“说,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要不然皇上就要杀了奴婢?”下毒的宫女破罐子破摔,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奴婢早就不想活了,请皇上给奴婢来个痛快的!” “赵德海去查!她身边有什么亲人,一个个绑到这里来,她不说就杀掉一个,直到杀光为止。” “很可惜,奴婢早就没有亲人了!”尽管嘴巴被打肿了,不妨碍这个宫女的嚣张:“和奴婢亲近的,只有奴婢的主子丽妃娘娘了,皇上您要不要当着奴婢的面杀了她!” 看来此人早有预谋,连这样完美的背锅的人都找好了,好像就等着谢博宇去审问。 “赵德海去把刚刚领梅大小姐去小厨房的人找来。”谢博翰斜睨着赵德海,赵德海感觉背上起了一层毛毛汗:“奴才这就去。” 为什么梅大小姐一进宫就出事儿?这一次还沾上了他最疼爱的徒弟。 赵德海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他的得意徒儿黄公公,可是眼前的钱公公脸色如同纸灰,比躺在殿中的丽妃娘娘文茵还要白上三分:“小钱子你这是怎么了…” 赵德海活了那么多年,见过那么多风浪,一眼就看出来钱公公和梅栎清中毒的事情有关:“你怎么那么糊涂?” “求干爹救小黄子一命吧!”钱公公哇地一声哭出来,跪在地上抱着赵德海的双腿哭起来:“小黄子还不想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赵德海公公拍了拍钱公公的脸蛋,一把推开抱住他腿的钱公公:“早和你说过了,不要急不要急,这一回你看出事了吧?” “小钱子后悔没听干爹的话。”黄公公哭哭啼啼地说道:“小钱子以为做了这一票…” “你连梅大小姐的重要性都没看出来,怪不得会做下这等糊涂事。”赵德海说道:“可是…没有以后了。来人啊,把黄公公带走!” “干爹!干爹!”黄公公害怕得大喊大叫:“如果干爹不帮我…我就!” 赵德海本来抽那个宫女已经抽累了,一听黄公公这话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钱公公就被抽昏了:“让你胡言乱语!” 钱公公被带到了谢博翰等人的面前,被赵德海吩咐旁边的小太监用井里面的水泼醒了:“皇,皇上…” “赵德海,朕记得这是你的徒儿吧?”谢博翰敲打赵德海道。 “回皇上的话,‘徒儿’,‘干爹’什么的都是叫着玩儿的,钱公公和老奴只是平常交情,老奴也不知道他会做下这等糊涂事儿来。”赵德海赶忙撇清和黄公公的关系。 谢博翰知道赵德海跟个人精似的,断不会做下这等给人话柄的事情,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钱公公,你带梅大小姐去了小厨房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儿?” “奴才,奴才…奴才被人叫走了,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钱公公那么慌张,完全没料到中毒的只有梅栎清一个,还那么快就东窗事发了。 “哦,那钱公公为何如此害怕?就像做了亏心事,怕恶鬼来敲门呢。”谢博翰看似在笑,那双眼睛里面射出来的冷光都快被黄公公给吓死了。 “奴才忽然听见死人的消息,心里面有些害怕而已。”钱公公并不知道焦渥丹已经把梅栎清救回来了。 “你见过宫里面死去的人还少吗?”谢博翰根本不信黄公公的鬼话:“为什么钱公公早不害怕,晚不害怕,偏偏害怕从外面来的人呢?说!梅大小姐中毒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和奴才无关!奴才之前被人叫出去了,不知道梅大小姐后面做了什么,很不知道梅大小姐为什么会中毒!” 第五百七十三章 治人 “好一个‘不知道’。” 谢博翰看到了这里都被气笑了,什么时候宫里面的人都那么嘴硬了?一个赛一个不怕死。 “焦先生您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尽快开口。”谢博翰问下首坐着的焦渥丹道。 “老身的针可治人,也可‘治人’。”焦渥丹说道:“有病的医病,无病的医人。皇上您看看老身的针法吧。” “可是刚刚…” “刚刚那个不算,是老身心慈手软了。”焦渥丹语气平静,谢博翰却读出焦渥丹出离的愤怒。 没想到从冷月观来的世外高人,还有了入世之人才有的七情六欲。 梅栎清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让他的好王弟,好皇姐,甚至于冷月观出来的紫侧妃与“南焦”焦渥丹都对你另眼相看。 谢博翰不知道是谢家的缘故才惹得那么多人对梅栎清的重视,而这种重视并不是梅栎清想要的。 焦渥丹把卷银针的包袱翻过来,从里面抽出一掌长的银针:“可惜了,老身并不愿做这样缺德的事情,可是姑娘你们想算计老身的徒弟,老身第一个就不答应。” 焦渥丹拈着通过阳光的变化才能看到的银针,让嘴巴肿得老高的宫女开始害怕起来:“焦先生,奴婢劝您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情,您动用私刑会…” “朕给焦先生您做主。”谢博翰的忍耐也快到了极限:“焦先生您只用想法子让这个宫女招了,生死勿论。” 原本以为文茵中毒也就算了,连刚刚进宫的梅栎清她们也不放过。 渤海王氏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是摆设,还是他们王家的牵线木偶? “是,皇上。”焦渥丹应道:“姑娘,老身得罪了。这针扎上去只比刚刚那短针扎上去稍稍疼些,老身尽量不弄出人命来。” “焦,焦先生…”宫女开始求饶:“焦先生您先等一等,让奴婢…” “让你等一等?是不是等着看老身的徒儿会不会出事?是不是因为中了你们的人下的鹤顶红真的死了?”焦渥丹说道:“这位姑娘抱歉了,有老身在,老身的徒儿就死不了!” “怎么会…”焦渥丹戳破了宫女的心思,宫女浑身颤抖,连身旁的两个小太监都按不住:“他们和我说的不是这样…” 他们…难道除了黄公公以外还有其他人要害栎清? “皇上,赶快派人去保护栎清!”焦渥丹现在顾不得君臣之别,赶忙说道:“还有人要杀栎清!” 谢博翰一怔,没有派人去,而是自己亲自出马去了偏殿。 “梅姐姐…”文茵吓得脸色都比之前苍白许多,手抓着褥子的边儿,连褥子都沾了一层手上的汗:“春白,你随皇上去看看。” “娘娘!” “快去!梅姐姐的性命要紧。”虽然文茵从谢博翰那里听说了梅栎清一己之力击退了天剑阁派来的刺客,但是梅栎清方才明明中了毒,根本没有力气对敌。 皇上赶过去还来得及吗? 谢博翰赶过去的时候,梅栎清用尽全身的力气架住刺客的双臂,阻止刺客的匕首刺进她的喉咙。 “栎清!”谢博翰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刺客没想到来帮梅栎清的人来得竟这样快,还是当今圣上亲自赶过来。 刺客的杀心比刚刚更浓了。 梅栎清此时不敢说话,一说话浑身的气力尽数散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入她的喉咙。 她还没有完成愿望,怎么能死呢? 谢博翰见刺客不仅没有收敛,还越发杀气腾腾,只能亲自上阵,用剑气逼退刺客。 刺客不知是惧于谢博翰的龙威,还是出于别的打算,匕首一扔就逃走了。 梅栎清见刺客逃走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给谢博翰行礼:“臣女多谢皇上的救命之恩。” “梅大小姐不用多礼。”于情于理,谢博翰都不想梅栎清拖着病体给他行礼:“是朕疏忽了,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想毒杀梅大小姐不成,还往宫里面派了刺客过来。今天的事情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梅栎清往外想挣脱谢博翰钳住她的手臂:“臣女多谢皇上。” “梅大小姐,你就不愿多和朕说一句话吗?”谢博翰的怨念跑了出来:“朕对梅大小姐并没有恶意。” “皇上,请自重。”梅栎清加大了力气,可是因为中了鹤顶红与刚刚那番缠斗,梅栎清已经脱力。梅栎清的挣扎在谢博翰看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手下如瓷器一般滑腻的肌肤,让谢博翰想起去年在骊山离宫私底下与梅栎清的会面。 “栎清,你这是何苦呢?朕那个弟弟根本护不住你,方才你差点遇险了,他都不能派人保护你,他又能为你做什么?”谢博翰把梅栎清拉入怀里,让梅栎清整个人沾满他的气息。 谢博翰的气息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龙涎香,熟悉的是龙涎香里面与谢博宇身上一样的味道。 梅栎清心里面更加确信:眼前这个人虽和谢博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绝对不是同一个人。他对自己的心,绝不会有谢博宇对自己的真,哪怕眼前的这个人是九五至尊。 天子怎么会没有戏言呢? “皇上,娘娘那边似乎不太好,您快去看看!”春白适时出现,给梅栎清解了围。 “嗯,你先过去吧,朕随后就到。”谢博翰不觉得当着春白的面有半分尴尬,慢慢地,似乎极为留恋地放开怀里面这个人。 没关系,既然他有第一次机会拥她入怀,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机会。 梅栎清终究会是他的。 如果梅栎清真的如传说中的“梅家女”那样,梅栎清就更得是他的,必须是他的。 谢博宇就没有任何理由抢走可能威胁国祚的“梅家女”。 如果谢博宇敢来和他抢梅栎清的话,谢博宇就是藐视君威,欺君罔上! 到时候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收拾谢博宇了。 就算谢博宇是他亲弟弟,也算他的亲表弟又何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第五百七十四章 三族 焦渥丹已经听了报信的小太监说皇上成功阻止了刺客行刺,就没有立即赶过去看望梅栎清的情况。 焦渥丹手里的银针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了似的,恨不得扎进眼前宫女的天灵盖里面。 究竟是谁想对梅栎清痛下杀手?难道不是后宫那些女人? 但看起来又不像。眼前宫女以及她提到的刚刚行刺梅栎清的人,还有黄公公等人,似乎不是一伙儿人。 刚才宫女听她说起梅栎清中了鹤顶红,好像很吃惊似的。 如果是这样,梅栎清就不能留在宫里面了。 等等!或许这才是派刺客来刺杀梅栎清的人的打算。 焦渥丹此时如云遮雾罩,看不清几起事件背后的真相了。 看不清的同样还有谢博翰。 焦渥丹等谢博翰依依不舍地回来以后,谢博翰张口就说:“劳烦焦先生快点动手,无论此人招或不招,断不能让她半分好过。梅大小姐受了多少伤害,一定要让她千倍百倍地偿还。朕可不相信死后下拔舌地狱那一套。” “是,皇上。”焦渥丹这次没有半点交代,不管眼前的宫女如何求饶,拈着银针一点点地楔进宫女的头顶。 “焦先生,我说,是什么都说…” 焦渥丹对宫女的话充耳不闻:“姑娘,你说什么,老身耳背,听不见!” 谢博翰同样也听见了宫女说招了的话,但也如同焦渥丹一样装傻充愣。 文茵更不用说了,因为“过度惊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宫女因为太过疼痛瞪大了眼珠子,或许是扎针扎得太深的缘故,两只眼珠子的眼底都充了血,如头发丝大小的血管一根根地鼓出来,就如同宫女因为疼痛难耐,一点点加大声音的撕心裂肺的吼声。 赵德海公公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虽然赵德海在私牢里面见过的刑罚比焦渥丹这样残酷的只多不少,关键瘆人就瘆人在平常笑得慈眉善目的“南焦”焦先生像壁画上画的地狱图里面的阎罗王似的,面无表情地用她平常使的救人命的救命针,化成磨人命的磨人针。 赵德海打定主意要让自己无病无灾,省得日后见到焦先生给他诊治,他会吓得做噩梦。 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好了,你知道什么就全部招了。”谢博翰心里面的气也撒出去一半,他还有政事要忙,那些大臣还在书房里面等着他呢。 焦渥丹见好就收,把那根比头发丝还要略细的银针一点点抽出来。银针抽出来的时候,可比银针一点点楔进去的费力。梅栎清让两个小太监帮忙按着这个宫女的头,焦渥丹才没把银针折在宫女的头颅里面。 “下毒的人,下毒的人是皇后娘娘。”宫女好像劫后余生一般,全部都爽利地吐了出来:“皇后娘娘怕丽妃娘娘威胁到她的地位,如果丽妃娘娘也生出一个皇子…” 宫女或许是被焦渥丹给扎懵了,只顾了前言,忘了交代她说漏了嘴的“他们”以及过来行刺梅栎清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说实话!”谢博翰吩咐道:“来啊,掌嘴!” 谢博翰没让焦渥丹再给这名女子扎针,这一来一去太耗时间,还是按他以前的法子来。 这一次打的巴掌比上次少,宫女还是咬死了是皇后娘娘派她来下的毒。 “皇上要不您先去忙吧,这儿有焦先生看着呢,看来这名宫女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赵德海想到谢博翰还有要事相商,不能在这里耗着时间。 “看来只能如此了。”本来梅栎清送红豆饼过来的时候,谢博翰就应该去会见朝中大臣的,可是现在生生多耗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些朝中大臣可能都等得不耐烦了。 “皇上您去吧,这儿还有臣妾呢。”文茵服下了焦渥丹给的药,脸色转过来许多:“梅姐姐也有臣妾看着,不会再出事情的。” “那可苦了你了。”谢博宇拉着文茵的手说道:“你的毒还没有完全解完呢。” “皇上,国事要紧!”文茵撒起了娇,谢博翰根本招架不住。谢博翰想着文茵和梅栎清的关系,也觉得文茵的提议比较可靠。 “好啊,午饭可能不能过来吃了,朕要安抚安抚那些老家伙。”谢博翰扯出个笑容说道:“等晚饭的时候,朕在你这儿吃,晚饭从朕的小厨房那里出。” 文茵点点头:“皇上换套衣服再去吧,皇上您看您这衣服都皱了。” “不换了,时间来不及了。”谢博翰想起他拥梅栎清入怀,梅栎清沾在这衣服上的气息,谢博翰就舍不得换了。 等谢博翰走后,文茵原本温婉可人的笑容收起来:“焦先生您喝口茶歇歇吧,剩下的事情由本宫来应付吧。” “娘娘您请。”焦渥丹此时发觉文茵可能比她想的还要不简单。 要是算起来,今日种种,不都是因为她中了慢性毒药所致? “玉芙,你不是无父无母的对吧?”文茵慢条斯理,在宫女看来,却比刚刚的焦渥丹手里面那根细长的银针还要吓人:“你不光有父有母,你还有姐姐弟弟对吧?” 焦渥丹看着跪在地下的宫女眼里面的光辉一点点消散了:“丽妃娘娘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既然玉芙不记得了,那本宫帮你记起来。”文茵说道:“你是吴廷尉家的三…” “丽妃娘娘您别说了,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与之前在谢博翰面前隐忍地说出自己什么都招的情况相比,此时的玉芙好像心里面的那根弦绷断了,生怕文茵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如果文茵真说出了她真实的身份,那就不是她一个人死了,而是她全家上下,不对…以皇上对丽妃文茵的宠爱来说,至少也要诛她的三族! 本来她就活不成了,她不能拖着更多的人陪她一块儿死! “玉芙,本宫给过你机会,皇上给过你机会,焦先生也给你过机会。究竟是什么原因,值得你忍着痛忍着泪也几次三番要置本宫,置梅家大小姐于死地呢?” 第五百七十五章 狡辩 文茵此时哪里有在谢博宇怀里撒娇的模样? 双眼半睁半闭,如扇般的睫毛底下藏着如皇上谢博翰那样深邃不可探知的心思。脸色比脂粉白上三分,就更没了身上仅有的那点人气儿。就好像佛前供着的朝露晕染到了画纸上,比画上的人儿还要清淡不可寻。 “春白,给玉芙看座。”文茵吩咐道。 春白还有焦渥丹都有些不可思议,文茵不该对眼前的玉芙喊打喊杀吗?怎么又要给玉芙看座? 文茵对梅栎清的感情都比她深,焦渥丹自问刚刚得知了梅栎清被卷到了宫里面的争斗、接连两次遭到暗杀的气愤都按耐不住,文茵又如何能忍住呢? “焦先生,您去看看梅姐姐吧,这里有本宫就足够了。”文茵淡淡地说道。 “嗯,那劳烦丽妃娘娘了。”焦渥丹知道文茵这是想支开自己,如果有她在场,有些话文茵不方便问,就好比刚刚文茵说的“吴廷尉家的三…” 可怕玉芙不是宫女,是吴廷尉家的三小姐吧? 吴廷尉家的小姐,怎么到宫里面做起宫女呢?为什么要说自己无父无母?丽妃娘娘又是怎么得知玉芙真实身份,还放任她给自己下毒? 焦渥丹又看不清了。 这一次她看不清的是这个看起来娇小艳丽、比雪娃娃还要可爱上三分的太常寺卿家的丽妃娘娘文茵。 “除了春白,其他人等退下。”刚刚谢博翰走的时候,赵德海押走了黄公公,所以文茵宫里面的都是自己人。 “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关起门来说,是谁派你来的,让你做什么,目的是什么?”文茵问道:“你可别和本宫耍花样哦!本宫既然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知道更多的东西。让你交代,是看得起你,给你一个选择是不是要活下来。” “哼,丽妃娘娘就不怕我和皇上说您早就知道了奴婢的真实身份,还放任奴婢…” “嗯,如果你不怕抄家灭族,尽管和皇上去说。”文茵把碎发捋到耳后:“皇上顶多斥责本宫,而吴三小姐你呢?黄泉路上陪你的人可就多了。” “文茵你!” “吴三小姐好奇本宫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吧?”文茵轻笑起来:“其实是意外…” “意外?” “嗯,吴三小姐是吴家的庶女,和我们这些嫡女吃宴席的时候坐的都不是一个地方,但是啊…”文茵卖了个关子:“但是啊,去年在远鹤楼的千鹤宴上,吴大小姐投壶出了丑,而你幸灾乐祸地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只一眼,本宫就记住了你。” “可是已经易了容了,丽妃娘娘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就算被掌了嘴,玉芙脸上也丝毫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眼神。”文茵给玉芙答疑解惑道:“吴三小姐的眼神,特别是看到别人出了丑的时候,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玉芙感觉冷汗爬到了脊背上。 原本她以为只有她暗自观察别人的份儿,谁知道被她暗自观察的人也在默默观察着自己。 “以前的事情本宫就不计较了,哪怕吴三小姐你给本宫下毒。”文茵故意吃下玉芙给自己下了慢性毒药的饭菜:“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梅姐姐身上。” “哼,那个女人死不足惜!”玉芙梗着脖子说道:“如果不是她,我大姐就不会在千鹤宴上失利,就不会被高家所弃。不被高家所弃,我们吴家就不会改投渤海王家,渤海王家就不会让我姐姐和梅栎清那个贱人…” “春白,掌嘴!”文茵吩咐,春白不敢不听。 抽了十个巴掌以后,文茵让春白停下来:“吴家二小姐的死是咎由自取。你们吴家不是一门心思钻空子,也不会被人利用。梅姐姐只是自保。” “好一个自保!”玉芙抽的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丽妃娘娘可知道,梅大小姐因为那件事情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而我二姐呢? 我二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之前连药都没摸过,怎么会下大黄?她就因为梅栎清…梅栎清的诬陷,被拖到后堂活活打死了。我二姐不冤吗?” 眼睛瞎到了这个份儿上,文茵都懒得和玉芙辩白了:“别和本宫扯那些有的没的。是谁派你来的,让你做什么,目的是什么?你一五一十给本宫交代给明白!” 玉芙咽了咽口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会死,我的家人会死,娘娘会死,其他人也会死。我还没听过谁死却死不掉的。” 文茵浮起了一丝笑容:“有这样的人,你坐井观天,看不明白而已。” 玉芙不知道文茵说的是实话,只当是吓唬自己:“娘娘您别费心思了,我只有一句话,是皇后娘娘派我来的。丽妃娘娘您想找人算账,就去寻皇后娘娘去,再不济还有高太尉,如果丽妃娘娘您不解气,还有大皇子可以撒气。” “你以为什么人都是你们廷尉府出来的吗?”文茵斥道:“下三滥的法子都想到了大皇子身上,你也不怕遭报应,天打雷劈!罢了,本宫也厌倦了,春白,去把东西拿来。” 春白看了一眼玉芙:“娘娘…” “不怕,就她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想杀本宫,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她现在敢动手,本宫就可以唤皇上来,不消玉芙拿出栽赃陷害的证据来,就可以直接抄家灭族。”文茵量玉芙也没有这个胆子。 “是,娘娘。”春白想想也是这个理,但胆大到这个份上的女子,春白也只见过自家主子。 不一会儿,春白拿了个小布包出来,小布包里面放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面齐齐整整地摆着一叠字条。 “三月十二,四月十四…”文茵随便抽出几张字条来:“吴三小姐,你还想本宫念下去吗?” “哼,就几个日子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玉芙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 她一退,就是吴家满门的性命。 她赌不起。 第五百七十六章 模糊 “栎清你还好吧?” 焦渥丹审问以后,马上赶过来看梅栎清的情况,焦渥丹因为易容以后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梅栎清的脸颊。 梅栎清点点头,但已经说不出话来。 鹤顶红的毒性虽解了,梅栎清的嗓子却倒了。 “丽妃娘娘正在审问下毒的宫女呢。”焦渥丹给梅栎清说明里面的情况。 梅栎清想了想,张开口比了个“钱”字,焦渥丹知道梅栎清要问什么:“钱公公被皇上带走了…” 梅栎清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而文茵这边的审问异常艰难。 身体的疼痛,满府的性命,似乎都不能动摇玉芙的意志。 渤海王氏给玉芙允了什么诺,值得玉芙那么卖命。 文茵的双眸落到玉芙发抖的双腿上,文茵一下子想到玉芙不是不怕,而是渤海王氏给了玉芙更加忌讳的东西。 文茵一时间想不出那种东西会是什么。 “娘娘,您先歇一歇,喝点水润润嗓子。”春白也有些气恼,玉芙的嘴比死鸭子还硬,连娘娘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春白,你看玉芙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文茵之前都把心思放在了调查玉芙的身份上,却没有想过玉芙对渤海王氏如此死心塌地的原因。 若是说忠诚,打死她也不信。吴廷尉在渤海王氏面前就跟墙头草似的,就算吴廷尉对渤海王氏忠心耿耿,渤海王氏也不会相信吴廷尉半分,那吴廷尉的忠诚就没有任何意义。 “奇怪…”春白回忆着玉芙之前怪异的地方:“玉芙好像没有怪异之处,唯一奇怪的是,玉芙半夜会精神抖擞地抱着双腿坐在通铺上,也不说话,一个人呵呵傻笑。” 半夜精神抖擞?这是什么情况? “玉芙她就不睡觉吗?”文茵问道。 “娘娘这么一说,好像玉芙几乎不睡觉诶,不向奴婢们,都困得不行。”春白说道。 “春白,你去让小宫女端一杯烧开的滚烫的热水来。”文茵附耳说道:“记着端着茶盘来,不要烫伤了自己。” 春白不明所以,吩咐旁人去办了。 宫女端来了热茶,文茵又让春白去撞宫女,热水兜头浇在了玉芙头上。 “啊!” 玉芙大叫一声,滚烫的开水顺着头顶浇下,带着皮肉一层层往外卷了去,不一会儿纷纷扬扬带下来不少肉块。本来滚烫的茶水全都变成了血红色。一大股腥味扑面而来。 玉芙整个人惨不忍睹。 现在别说玉芙了,连文茵都被吓到了。 “本宫明白了,本宫明白了。”文茵吓得脸色由白转青:“等皇上商谈完朝中事务,直接请皇上过来。听见了没有?” “娘娘,您这是不是太过明显了?”春白以为文茵想借着玉芙的惨状向谢博翰邀宠。 “废什么话!本宫让你去就去。”文茵伸出手说道:“春白你先扶本宫去偏殿去,这里不能待了。对了,玉芙就这样摆在这里,谁也不要动她。” “万一她死在娘娘屋子里面,那多不吉利!”春白根本摸不清文茵要做什么。 “你不懂。”文茵说道:“这可不是小事,也不仅仅是后宫的事情。” 文茵去了偏殿,也是想就近照顾照顾梅栎清。 “梅姐姐…”文茵让人搬来了另一张榻,两张榻并排放着,四目相对。 梅栎清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是自己不能说话。 文茵握着梅栎清的手说道:“梅姐姐你不用说话,你想说什么,文茵心里面都明白。这一次可能有点难,文茵会尽量如了梅姐姐的愿。” 自从钱公公派人送了掺了鹤顶红的食材来,梅栎清就明白了今天的事情不光是文茵主导的,可能还有其他人在里面作祟。 藏在背后的,难道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吗? 那个被买通的宫女说是皇后娘娘派她来的,梅栎清一点也不相信。 自从上次给皇后娘娘治了病以后,虽然她们两个人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有礼相待还是能做到的。皇后娘娘犯不着给自己招惹无端的怀疑。 如果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那么那个来行刺自己的刺客是怎么回事?那个刺客的身手像极了她从南疆回来之时,天剑阁派来追杀她的人。 或者说,天剑阁不仅仅是一个江湖门派,背后还有其他人的暗自支持。 梅栎清忽然间感觉到原本处于暗处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处在了“明处”。 如果天剑阁背后是高太尉或者姜御史,应该在城隍庙大火之后就会有所动作,不会等到她从南疆回来再动手。 “梅姐姐,刚才审问的我宫里面的那个宫女也不简单。”文茵和夏研似的,都不喜欢在梅栎清面前自称本宫:“那个宫女是吴廷尉家的三小姐。” 梅栎清握紧了文茵的手,文茵反而拍了拍梅栎清的手,安慰梅栎清。 “梅姐姐想的没错,吴三小姐是为她姐姐报仇来了。”文茵说道:“去年在凤藻宫,吴二小姐和梅姐姐有了些误会…吴三小姐怀恨在心。” “梅姐姐和我,也被人算计了呢。”文茵笑了起来,就像小时候和梅栎清玩捉迷藏的时候,两个人躲到一个石洞里面那样开心:“如果文茵没想错,梅姐姐这一出是昨儿晚上临时加的,所以局也没布完整了。” 剩下的只有钱公公是受何人指使而来的了。 钱公公在谢博翰那里,只有谢博翰能问得明白了。 夕阳西下,谢博翰才匆匆赶来:“文茵,朕看了那个宫女的情况,真是难为你了…” 谢博翰看完了文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梅栎清:“梅大小姐你可还好?听说你嗓子…” 梅栎清微微摇头,示意谢博翰自己的嗓子碍事儿。 “回皇上,有老身在呢,老身徒儿的嗓子不会有事的。”焦渥丹说道:“等回府以后,养几天就好了。” 此言一出,谢博翰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梅大小姐是在宫里面受的伤,朕若不能完璧归赵,梅老夫人还不知道怎么怪朕呢!梅大小姐就留在宫里面休养。”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为止 皇上谢博翰的话在众人的意料之内,但谁也没想到谢博翰看到了梅栎清中毒,依然那么顽固不化。 梅栎清也不知道说什么,微微撇过脸去不看谢博翰。 梅栎清的羞恼,落在谢博翰眼里面更加生动可人。 文茵在外侧,梅栎清睡在里侧,谢博翰此时想着如果自己能左拥右抱,也不枉自己当一回皇帝。 文茵怎么不知道谢博翰在想什么,只能换了一个话茬:“臣妾着急请皇上来,是想说玉芙的事情,就是躺在臣妾寝殿里面那一个宫女。” “哦,阿茵有什么想说的?”谢博翰问道。 “请皇上移步。”文茵修整了一会儿,精神头比之前好上不少:“玉芙会是那个样子不是臣妾动了私刑。” “不是?”谢博翰以为文茵又调皮,才把玉芙磨成血肉模糊的样子。 “嗯,臣妾只是为了验证心中的一个猜测。就使人端来一杯热茶…”文茵怯怯地说道:“希望皇上不要怪臣妾。” “什么猜测?”谢博翰也在想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宫女伤成那样。 “玉芙是不是服食了五石散?”文茵斟酌着说道。 五石散…好像他前阵子在哪儿听过来着? 不管怎样,事情就比他想象得严重得多。 “文茵你能确定吗?”谢博翰反问道。 “臣妾不能确定,就把玉芙放在那里…”文茵说道:“如果玉芙不是服食了五石散,那为什么能招架住一轮又一轮的严刑逼供呢?焦先生连那样长的银针都使上了,如果换做臣妾,光看见那针就被吓死了,有什么都全招了。” “爱妃说的在理。”谢博翰搂着文茵说道:“玉芙那么长时间不招,的确有违常理。” “还有就是钱公公那边了。”文茵说道:“皇上的人可问出些什么了?” 钱公公和玉芙不一样。 赵德海公公才派人给钱公公亮了亮鞭子,钱公公就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钱公公说自己受皇后娘娘的人委托,说是把梅大小姐带到她那边的小厨房,就给他一大笔赏钱。 谢博翰在商谈要事,赵德海公公就去亲自审问钱公公。 赵德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手带的徒弟会这么见钱眼开:“小钱子,你…” “对不起干爹,是徒儿见钱眼开…” “你难道就不想想为什么皇后娘娘的人会知道梅大小姐要去做吃食?”赵德海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丽妃和郑妃联手要做掉梅大小姐,但转念一想,就丽妃紧张梅大小姐那劲儿,比对皇上还要多上三分,丽妃娘娘断不会… 如果不是丽妃娘娘,那么丽妃娘娘的临时起意怎么会让皇后娘娘人知道,还和小钱子串通到了一块儿。 “小钱子你没有说实话。”赵德海说道:“如果你再不说实话,干爹真的保不了你了。” 赵德海让旁边的侍卫把鞭子拿出来,钱公公吓得都洒了一地黄汤:“我招,小钱子都招。是,是郑妃娘娘给了小钱子一包东西,让小钱子下在梅大小姐吃的东西里面。” 居然是郑妃! 赵德海也觉得在意料之中,自从丽妃娘娘还有太后娘娘的后侄儿进了宫,郑妃娘娘就像放了的屁,只闻其味,不见其人。再加上郑妃娘娘没有子嗣,后路更加堪忧了。 如果梅大小姐真的入了宫,看皇上在乎梅大小姐的样子,那么郑妃娘娘的强敌就多了一个,她就更争不过别人了。 看看在冷宫里面的那些失宠的妃子就知道了,女人妒忌起来不是让别人疯傻,就是让自己疯傻,白白地过了一辈子。 “那你又是如何把毒药下到梅大小姐做的吃食里面的?”赵德海公公问道。 “就是掺在了做红豆饼的水里。”钱公公尖细的嗓子都快吼哑了,就差赌咒发誓了。 “那么红豆饼里面都…”赵德海想到皇上差点吃了那红豆饼,心里就一阵后怕:“小钱子,干爹保不了了你了,干爹会给你留个全尸。” “干爹,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赵德海气得发抖:“皇上差点了那红豆饼,你知不知道!” “我,我真不知道,我以为就梅大小姐还有丽妃娘娘吃,皇上怎么会吃那种下贱的东西…”钱公公没想到事情那么严重。 “敢情你还想害丽妃娘娘?”如果是这样,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小钱子要在红豆饼里面下毒,而不是梅大小姐的茶水里面下毒。 钱公公吓得不敢说话了。他也觉得自己到了陌路上。 其实丽妃才是郑妃想除掉的那个人!梅大小姐只是附带着的。小钱子怕被重罚,所以编了瞎话说郑妃娘娘只想还梅大小姐。 赵德海把钱公公说的话告诉了谢博翰,谢博翰又告诉了文茵。 “居然是郑妃…”文茵打进宫以后就没怎么见过那个郑妃郑蓉蓉。 郑蓉蓉长得是比一般人好看,但放在后宫里面也是不够看的。今年开春选了新人入宫,皇上自然就少去郑蓉蓉那里。 如果说郑蓉蓉是因为嫉妒自己而对自己下毒,顺带牵连了梅姐姐… 但郑妃有这样的脑子能掐准这样的时机下毒吗?虽然皇上也差点吃了红豆饼,这应该是郑妃没想到的。 文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玉芙、钱公公、刺客,一个接一个,一环扣一环,就像要把梅栎清置于死地不罢休一样。 那个刺客应该是背后那人最后的赌注,甚至把刺客的底牌亮了出来。后宫里面刺客出入自由,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了? 而这样的笑话只有一个人能做得出来。 太后娘娘、渤海王珊。 “皇上您相信吗?”文茵能想到这层,谢博翰一定也能想到这层。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再平常不过,但放到了后宫里面就显得格外突兀。而能保证所有的事情不露出太大马脚的,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了。 其他人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和能力去布这样的局。 “阿茵,到此为止吧。” 第五百七十八章 红光 文茵微微睁大了双目,马上又恢复如常:“只要梅姐姐没事儿,臣妾都不介意。” “阿茵好像很在乎梅大小姐。”谢博翰调侃道:“你左一个‘梅姐姐’,又一个‘梅姐姐’,你都没这样亲切地唤过朕呢。” “皇上是皇上,是掌管天下的皇上,是万民的皇上,独独不是文茵一个人的皇上。”文茵皱着鼻子说道。 “那梅大小姐也不是阿茵一个人的‘梅姐姐’。”谢博翰意有所指道。 文茵转过脸去:“文茵不理皇上了,皇上欺负文茵。” 谢博翰哈哈大笑道:“傻文茵。走吧,咱们去找梅大小姐把事情挑明了。” 两个人走到梅栎清身前,和焦渥丹一并交代了目前知道的情况。 “五石散…”焦渥丹想起了去年醉鬼楼,韩大夫人与韩二老爷被抓的时候似乎就有五石散的影子。 焦渥丹忍住不去看梅栎清的冲动:“老身见过五石散,看看那位玉芙姑娘的情况,或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梅栎清面色平静,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当时在韩大夫人和韩二老爷身上下的五石散是从如意阁阁主邹源那里拿来的,那么玉芙身上的五石散从何而来?是不是和邹源拿来的五石散同出一路,那么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从今天的事情来看,获得好处最多的是太后娘娘身后的渤海王氏,说不定天剑阁与渤海王氏也有干系。天剑阁再加上五石散…渤海王家想做什么? 焦渥丹很快去看了玉芙的情况,顺便给玉芙处理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啧啧啧,造孽哟,老身以为今儿个自己就够残忍的,没想到早就有人比老身做下了更加残忍的事情,怪不得这位姑娘不肯招呢。” “那玉芙身上果真有五石散咯?”皇上谢博翰问道。 焦渥丹点点头:“老身有八九成把握,那又觉着不可能。那东西不早就被太祖爷禁了吗?怎么又会流传开来?” “有人想趁火打劫呢!”谢博翰语气不善道:“今儿个的事情还劳烦焦先生您不要外传。” “老身知晓,但是丽妃娘娘身边的人…”焦渥丹明白了谢博翰想做什么,但她觉得这里人多嘴杂,保不齐谁透露了出去,谢博翰把罪责怪在她的身上。 “焦先生您放心,本宫连春白也没有告诉,只是让她去泼了热茶在玉芙身上。”文茵说道。 文茵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焦渥丹身为医者,听了总觉得心里面别扭,但也觉得文茵这么做无可厚非。 文茵对自己都狠,何况对别人呢? 几人从文茵的寝殿回到偏殿,梅栎清又昏睡了过去,一看就是累着了。 “那老身这就带徒儿回去。”焦渥丹不敢把梅栎清留在宫里面。 “不必了,就让梅大小姐留下来和丽妃作伴。”谢博翰发话道:“梅大小姐因为朕的疏忽误中剧毒,那就只有让朕将功补过了。” 谢博翰一副要把梅栎清留下来的样子,焦渥丹也不好捅破那层窗户纸。如果捅破了,梅栎清入宫的事情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老身恳请皇上准许老身留下来照顾徒儿。”焦渥丹只能选个中策。 “嗯,梅大小姐还没有解毒,除了焦先生,其他人朕也不放心。”谢博翰也体谅焦渥丹的苦心:“焦先生一并留在丽妃的宫里面休息吧。” 没多久,梅栎清留在宫里面的消息传到了梅府里面。 梅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皇上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奈何。去年给皇后娘娘治病的时候,梅栎清已经留在过宫里面一次了,这一次再留下来,皇上的心思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她的卿卿怎么办才好? 难道“梅家女”的命运无法在卿卿这一代终结吗? “阿環莫哭…”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梅老夫人急忙往四周望去:“是你吗,善呈?” “肃云伯府,肃云伯府…” 那个曾经朝夕相闻的声音说完简单的一句话以后,就消失不见了。 老头子说的“肃云伯府”是什么意思,是说让她去肃云伯府去? 梅老夫人一下子想起来,虽然肃云伯府世子的遗体已经入殓下葬,可是肃云伯府和梅府的那桩婚事还没有说清楚。肃云伯府世子究竟为何而死也没有人能说个明白。 难道老头子现世,就是让她在这个上面下文章?可是一旦做实了梅家和肃云伯府的婚事,卿卿头上就会戴一顶“克夫”的帽子,以后想嫁也嫁不了好人家。 不对…如果这顶“克夫”的帽子由阿姝去戴,就可以两全其美了。 梅老夫人当晚递了帖子到景仁宫,第二天太后娘娘就召见了梅老夫人。 “阿環怎么的空过来了?自从善呈走了以后,你就没怎么到哀家这里来坐坐了。”太后娘娘自然知道梅老夫人为什么而来,希望这一次梅老夫人不会让她失望。 “臣妇想太后娘娘您了,就来看看您身子骨可好。今年年初的时候听说太后娘娘膝盖疼痛,臣妇特地带来家乡的一种草药,还盼它能使得上用场。”虽然有些疏远隔阂,但梅老夫人礼数也到了。 “嗯,难为阿環了。”太后娘娘开门见山道:“今儿个阿環你来,是不是因为昨晚留宿在宫里面的你那个大孙女?” “可不是嘛,前不久好不容易能嫁给肃云伯府世子,可惜世子爷转眼就…”梅老夫人昨儿个晚上已经和汝南公主谢锦添通好了气,肃云伯府和梅家两家都认可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和梅栎清、梅栎静的婚事:“前个儿汝南公主殿下传话来说,世子爷的坟头有些古怪。” 太后娘娘怎么不知道这是梅老夫人与汝南公主的托词,但也得接下去:“哦,是怎么个古怪法?” “世子爷的坟头半夜冒红光。汝南公主殿下特地找人算了一卦说,世子爷在地下寂寞,想他那两个未过门的媳妇儿了。”梅老夫人说道。 第五百七十九章 诈尸 饶是太后娘娘也不得不佩服了梅老夫人说如此荒诞的话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哦,肃云伯府的世子爷是这么个意思啊…难道世子爷是想让梅大小姐和梅三小姐殉葬?这…怕不合适吧。” “太后娘娘您说得极是。”梅老夫人应和道:“汝南公主殿下便问老道可有破解之法。老道说让阿姝,就是臣妇那三孙女,还有卿卿,也就是臣妇那大孙女一并去家庙修行三年,方能平息世子爷的‘怨气’。” 梅老夫人特地提了一声“怨气”,也让太后娘娘想起肃云伯府世子爷是为谁而死。太后娘娘如果以皇上为重,肯定也会同意。 毕竟这对渤海王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皇上想要得到卿卿的样子,连太后娘娘也劝不住。如果卿卿入了宫,估计渤海王氏女又能体会到被“梅家女”压在头上的日子。何况连她都看得出来,渤海王家这一代的野心不仅仅是在“封后”上。 “肃云伯府的世子爷去得可委屈了,这样吧,让你那两个孙女一并去家庙修行五年,三年太少了。”太后娘娘的心比梅老夫人狠多了。 再过五年,梅栎清就二十出头了,梅栎清能配得上的只有丧了妻的老鳏夫了,家里的嫡子庶子都满家跑了,梅栎清嫁过去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可梅老夫人不得不答应,或者说这才是梅老夫人心中期望梅栎清出去避祸的年数。 什么“梅家女”的诅咒,让下一代去解决吧,她再也忍受不了让卿卿受那样的委屈与折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这…”梅老夫人故作为难,生怕太后娘娘觉得她答应得太过爽快。 “阿環你想想,你那大孙女不说,你那三孙女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如果留在肃云伯府里面,那孩子能不能养大还两说。”太后娘娘极力劝解道:“你也要为你那个小孙女多考虑考虑。等那孩子一回来,只要是男孩儿,哀家就封他为肃云伯府的世子爷。谁也抢不走。” 梅老夫人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磕头拜谢道:“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这第一关就算过去了,可还有皇上那一关呢。 太后娘娘的话在皇上那里越来越不好使了。 太后娘娘留梅老夫人下来用午膳,顺便也把皇上叫了过来。 一番寒暄过后,太后娘娘把梅老夫人的话传给了皇上,皇上皱着眉头说道:“让梅大小姐和梅三小姐去守灵的做法,似有不妥。” 太后难道就这么不想他纳梅家的女子吗?是不是怕梅家的女子抢了渤海王氏女子的风头?渤海王氏真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吗? “有什么不妥的?按以前的规矩,梅大小姐和梅三小姐要给肃云伯府世子守望门寡的。”太后娘娘纳规矩压皇上谢博翰:“皇上也要为你皇姐想一想,她膝下无子,好不容易认了这么个嫡子,却无端端死于非命。对了,京兆府尹有没有查出肃云伯府世子是死于何人之手?” “那点芝麻大的小事,朕怎么会放在心上。”谢博翰脸色已经不好看了:“母后也说了那是以前的规矩,如今朕是皇帝,朕说不作数,就是不作数!” “皇儿你!”太后娘娘被皇上这番话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是这样的…”梅老夫人企图打圆场,却被谢博翰冷冷打断:“梅老夫人好不容易来一趟,等一会儿去丽妃宫里面看看你的孙女,以后不一定能常见到了。” 梅老夫人没想到皇上就这样把话说了出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去回。 好巧不巧,赵德海公公附耳在谢博翰说了些什么,谢博翰脸色一变:“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谢博翰看了一眼面带茫然的太后娘娘和梅老夫人,生气得拂袖离去。 “皇上这是怎么了…”太后娘娘和梅老夫人对视一眼,心中猜到会不会是因为梅栎清的事情。 赵德海在谢博翰耳边说的正是和梅栎清有关的事情,或者说,是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有关的事情。 “皇上,诈,诈,诈尸了!”赵德海以为听说过梅家大小姐死而复生的事情已经够离奇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碰到他手里面:“皇上,肃云伯府死去的世子爷活过来了!” “那肃云伯府的世子爷现在在何处?”谢博翰就不相信死而复生的事情能一再发生,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破绽。 “肃云伯府的世子爷现在就在肃云伯府中。”赵德海结结巴巴地说道。 之前肃云伯府的世子郭万年之死就有赵德海的一份,他几乎可以断定郭万年是死得透透的了,怎么又活了过来? 赵德海再想到之前梅栎清死而复生的事情与南疆有关,汝南公主谢锦添显然也和南疆脱不了干系,那是不是代表南疆已经做出了什么能令人死而复生的药? 如果真的是这样… 赵德海喜忧参半。 “现在派人去肃云伯府,看一看那郭万年是真佛还是假佛。”谢博翰可不相信在梅栎清要入宫的时候,会发生那么凑巧的事情,没准儿是他那个好皇姐找人来冒充的。 此时,京城肃云伯府内。 汝南公主谢锦添与梅家二老爷梅仲梁肩并肩欣赏着郭万年“死而复生”的奇迹。 “南方长老多谢了…你来的正是时候!”谢锦添没想到自己还有绝处逢生的一天:“世子爷看起来就和活着一样。” “母亲你这是什么话,万年本来就活过来了。”郭万年还没有把衣服拉上,敞开的胸口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只不断蠕动的虫子。 南方长老的手自然而然地抚上郭万年的胸口,郭万年也自然而然地拥南方长老入怀:“多谢南儿,没有你,本世子真要作古化成灰了。” 梅仲梁难得皱起了眉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郭万年看着梅仲梁吃瘪的样子,心中舒畅极了:“哟,这不是梅家的二老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第五百八十章 复醒 “臣只是陪公主殿下而来,如果世子爷看我不顺眼,我现在就走。”梅仲梁眉头的“川”字显得更深了。 谢锦添笑道:“我儿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去接你的妻子回来吧。” “是不是阿姝…”郭万年紧张地询问梅栎静的情况,南方长老吃味,就在郭万年心口狠狠拧了一把,郭万年痛得一下子缩到地上打滚。 “让你被那个小贱蹄子迷了眼!”南方长老抱着手看着郭万年在地上挣扎:“本长老的虫儿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 谢锦添只要郭万年活过来,郭万年受什么罪她完全管不着。谢锦添没有发话,梅仲梁也不会多说什么。 等郭万年不再疼得大喊大叫,谢锦添才说道:“本宫是让你去接梅大小姐回来,她如今在宫里面。” “啧!梅大小姐在宫里面,该不会是和皇上睡…” 郭万年没说完,谢锦添就打断道:“不管梅大小姐有没有失身,她都是你的妻子。” “本世子没有这样水性杨花的妻子!”郭万年叫得比刚刚被南方长老拧的那一下还要大声。 “就是就是,世子爷,我和你说,不管梅大小姐是这样,梅三小姐也早就和你父亲…” “南方长老!”谢锦添就恨南方长老一门心思扑在郭万年身上,连大局也不顾了。 “阿姝不一样,阿姝是逼不得已,她有了本世子的孩子,她不那样做,她和孩子都活不成。”郭万年给梅栎静找补起来。 郭万年这么说,梅仲梁嗤笑一声,郭万年冲梅仲梁吼道:“阿姝不也是你的女儿,你对她怎么还没有对你的侄女好?怪不得阿姝说…” “万年!”谢锦添堵住了郭万年的嘴:“梅老夫人已经进宫和太后娘娘她们说了,你现在去把梅大小姐接回来正好,就说今晚你们入洞房全礼。” “那阿姝呢?” “梅三小姐就在肃云伯府里面,等把梅大小姐接回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谢锦添说道。 郭万年应了一声,就回房沐浴洗漱,把身子上的那些尘土全部洗净以后就拿着汝南公主谢锦添的令牌入宫接梅栎清回来。 梅栎清在文茵宫里面看到郭万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你是人是鬼?”文茵替梅栎清问出了心中所想。 “当然是人了。”郭万年刚刚活过来,心情大好:“贱内劳烦丽妃娘娘照顾了,现在臣要把贱内接回去。” “谁给你的胆子!”谢博翰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文茵宫里面:“光天化日之下,什么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朕把天师叫过来了,你有什么本事和天师较量吧!” 谢博翰宁愿相信郭万年是妖精鬼魂,也不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郭万年。 谢博翰话音刚落,天师就摇着一连串铃铛出来:“天灵灵地灵灵,天上老君快显灵!哋!什么妖怪,速速报上名来!” 郭万年刚刚活过来,心里面还没有那么十足的底气:“皇上您误信了什么奸诈小人的谗言了吧?臣之前是假死,不是真的没了,皇上您看臣这不是好好的吗?喏,就这儿,还有之前那个磨豆腐刺的刀疤呢。” “那时候仵作都说你死了,你怎么可能会活过来?”谢博翰把事情交给之前的暗卫去做,还没有失手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到了郭万年这样做什么,什么都不成的人身上就不灵了呢。 “那就是仵作验错了。”郭万年保不准自己会不会怕那个道士,被贴一张符什么的就魂飞魄散了:“皇上要不您来摸摸,臣还是热乎乎的,死人妖精身子骨就不会是热的了吧。” 梅栎清默默注视着郭万年的动作神情,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难道郭万年真的死而复生了?就像她一样? 谢博翰派赵德海去摸一摸郭万年的肌肤,赵德海多大岁数的人了,身子骨抖得厉害,生怕郭万年把他吃了似的。 赵德海半闭着眼睛伸手过去,碰到郭万年手背的一刹那,孱弱的身躯猛然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连脸上的褶子也跟着由里往外翻斗了一圈:“回,回皇上…肃云伯世子的手是,是热的。” 赵德海那样子似乎下一秒就喘不过气去。 “本世子被杀那是误传。”郭万年生怕旁人不信似的,拉着好几个重复了好几次:“那臣可以把媳妇儿接回家去了吧。” 咚咚咚。 梅栎清看着祖母梅老夫人脚下像安了车轮一样赶了过来:“你,你是万年?” 谢博宇看着一幕倒觉得有点意思,梅老夫人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郭万年的笑容有一瞬间出了裂缝:“梅老夫人,是万年,是你的孙女婿。这次万年进宫来,是为了接卿卿回府的。” 梅栎清听见郭万年叫自己“卿卿”,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她好像和郭万年没有那么亲近吧。 梅老夫人此时注意到了焦渥丹,两个人对了一下眼色,焦渥丹上前道:“世子爷如果是假死,那么这几天到哪里去了?” “哎,就这回事儿啊。”郭万年不以为意,因为汝南公主谢锦添已经和他交代过怎么解释:“因为仵作没验对,差点儿把本世子害死了。本世子这几天就待在棺材里面。因为没有动弹,所以也不需要吃吃喝喝。” “那谁发现世子爷没死的呢?”焦渥丹步步紧逼地问道。 和梅栎清不同的是,郭万年可以说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没的,所以要说郭万年“死而复生”,那就是一个不可能的笑话。 “多亏了阿姝。”郭万年感念梅栎静知道自己没了,还一心一意想把肚子里面的孩儿生下来。就冲着,他就得给梅栎静捞一点好处:“阿姝去给本世子上坟,本世子那时候恰好醒了过来,阿姝就听见了本世子挠棺材的声响。阿姝怕虽怕,但也叫来了人挖开了坟,把本世子从棺材里面起了出来。” 第五百八十一章 欺人 “因为本世子刚从坟堆里面爬出来,连本世子都觉得晦气,所以就在家中休养了几天。”郭万年回答焦渥丹道:“这不,本世子刚刚好一些,就来接卿卿回府了。” 乍一看去,郭万年的话没有明显的破绽,连皇上谢博翰也不好插嘴。 可是要让他把到嘴的肥肉给送回去,他第一个不会答应。 本来一个谢博宇就够麻烦了,现在还多了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郭万年。这都叫什么事儿! 谢博翰不是怕郭万年,而是怕摸不清底细的、郭万年的嫡母汝南公主谢锦添。 他那个好皇姐不光留着南疆周家的血,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一刀毙命的郭万年给弄活了。如果他那个好皇姐把这样的能力用在其他地方… 谢博翰想都不敢想。 “多谢世子。”梅栎清开口说话,嗓子全是哑的:“请世子爷稍等,容卿卿去换身衣服。” “栎清!”拉住梅栎清的是焦渥丹:“你毒还没有解呢,别着急回去。” “就是就是,祖母知道你中鹤顶红的时候,差点儿没吓死!”梅老夫人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先留在宫里面休养几天,路上磕着碰着了,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嗯,既然两位长辈都这么说,梅大小姐就留下来吧,正好和丽妃作伴。”谢博翰还愁没有机会把梅栎清留下来呢。 看来,梅老夫人也是上了他那个好皇姐的当了! 也是,梅栎清回到肃云伯府里面怎么算? 两个人没有拜堂,从礼数上来说不作数。但是梅三小姐那边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就差那道礼数了。 依方才郭万年的态度看,他那样护着梅三小姐,似乎就要趁着这个档口,不清不楚、含含糊糊地把嫡庶颠倒了,梅三小姐母凭子贵做正妃,梅大小姐做侧妃。 梅老夫人也是如此打算的。 本来她和汝南公主商量,是想借婚事把梅栎清接回梅府,再把“克夫”的名头安在梅栎静头上,准确来说,应该是梅栎静肚子里面的孩子身上,就说子妨父,梅栎静肚子里面的孩子把他爹肃云伯府世子给妨没了。 如果郭万年活过来,再加上郭万年对梅栎静明显的偏好,话也可以反过来说,说是梅栎静肚子里面的孩子有福气,助亲生父亲逢凶化吉。 那么她的卿卿呢?本来嫁给肃云伯府做世子妃已经够委屈了,难道还要她屈居侧位? 那肃云伯府、汝南公主府也太欺负人了! 梅栎静的婚事可以算,梅栎清的婚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皇上,这怕有些不妥吧…”郭万年按照汝南公主谢锦添教的说辞说道:“虽然臣与梅大小姐尚未圆房,但有了大公鸡代替臣拜堂,就差入洞房这一遭了。皇上不想贱内回府,是不是因为…” 郭万年神色里面的话谁都看得懂。 谢博翰气性上来,正好想说“本来就是,你肃云伯府能耐朕何?”,可转念一想,如果他这么说了,不光梅栎清没了清誉,也几乎做实了是他害死郭万年的。 在内外交困的节骨眼上,他不能这么任着性子来。 谢博翰不禁气恼地想到,如果没有前年在梅栎清及笄宴上那一遭,梅栎清不早就成了他的妃子,他的女人?他还需要这样费心费力把梅栎清搞到宫里面来吗? 一步错步步错。 虽贵为皇上,可是谢博翰也没有后悔药吃。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了沉默,梅栎清也不知道该留下还是该跟着郭万年走。 文茵想起了什么,凑到谢博翰耳边说了几句,谢博翰眉开眼笑。 “肃云伯世子有一句你可说错了,虽然有大公鸡替你拜堂,但司仪还未说礼成,就传来了你不幸的消息。”谢博翰说道:“不信可以找当事的司仪来作证。” “如果没有全礼,那么栎清不能跟着世子爷你走。”焦渥丹把梅栎清扯到了身后护起来,就和母鸡护小鸡似的:“既然栎清不能跟着世子爷你走,也不适合留在宫里面,那就去老身所在的远鹤楼休养几天吧。等梅家、肃云伯府几家商量出个对策,老身再把栎清交还给你们。” 的确,焦渥丹说的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一个小太监这时在赵德海耳边耳语几句,赵德海便小声告诉了谢博翰,谢博翰勃然大怒:“什么?玉芙死了?钱公公也死了?” 文茵一下子心里面凉了半截,她没想到渤海王家会做出那么狠毒的事情。不对…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玉芙和钱公公早晚是要死的。 梅老夫人听到这里,不顾君臣之别问道:“敢问皇上,臣妇孙女中毒,是不是和此二人有关?” “祖母!”梅栎清怕梅老夫人得罪了皇上。 “嗯,的确如此。”谢博翰眼见绕不过去,就如实回答:“都是朕手下的人看管不力,所以才出了这样大的岔子。” “皇上,那老身的孙女就不能留在宫里面了。”梅老夫人说的是两个意思,谢博翰也听懂了这两个意思。 “朕身为一国之君,这点小事可以解决得了。”谢博翰不服气地回答道。 “皇上…臣妇最疼爱这个孙女,老身不想再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梅老夫人说道:“皇上您就放卿卿回去吧。” “嗯,那就依焦先生所言,把梅大小姐送到远鹤楼休养几日。”谢博翰此时并没有想起高家那位老祖宗也在远鹤楼里面:“直到梅大小姐养好身体为止,谁也不能去打扰。” “老身带着徒儿告退了。”焦渥丹见好就收,看来皇上对梅栎清的心思一时半会儿消解不了了,她也得防着一手了。 焦渥丹从梅栎清中毒的事情,看到了梅栎清最大的短处漏了出来,被暗处的人一逮一个准。 梅栎清最大的劣势就是她是梅家的人,她是梅家的女子。只要在梅栎清的婚事上或者清誉上下文章,梅栎清躲也躲不过去,只能听天由命。 第五百八十二章 埋汰 梅栎清跟着焦渥丹回到了远鹤楼里。 两个人前脚刚到远鹤楼,后脚消失许久的右护法也跟着来了。 “莘娜小姐为什么不跟着去肃云伯府?难道莘娜小姐起了别的心思?”右护法直来直去地问道。 梅栎清指了指嗓子:“有什么话过两天再说,我的嗓子哑了。” “哑了?怎么回事儿?有人给你下哑药了?”右护法想不到更深的原因。 “是有人给她下毒。”焦渥丹替梅栎清解释道:“在宫里面有人给栎清下了鹤顶红,老身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 “什么?有人给你下了那么毒的毒药?”右护法依然有些不信。 传说中中了鹤顶红的人早已经没了,哪里还能活下来。 “是啊,不光有人下毒,还有人要刺杀栎清呢。”说起这些,焦渥丹气不打一处来:“唯一庆幸的是,还好栎清你没把石青那几个小丫头带上,要不然早就有人拿她们开刀下手了。” 梅栎清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谁能想到此次进宫比上次进宫还有危险呢。 “说起来…莘娜小姐你必须得回肃云伯府一趟。”右护法挠了挠头:“你已经从南疆出来那么长时间了,如果不用圣泉水洗身子,可能你也活不了。” 焦渥丹眼睛一眯:“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栎清会’活不了‘?” 焦渥丹送梅栎清去圣泉,可还没说圣泉有这样的坏处。 这不就跟那种花一样,一沾上就戒不掉了吗? “焦先生你别急,请容我解释。”右护法说道:“圣泉水灵气蕴然,被圣泉水洗筋锻骨的人,如不继续吸取圣泉水里面的灵气。很可能会灵脉枯竭,然后就…莘娜小姐你最近伤口愈合的速度是不是减慢了?” 梅栎清点点头。 她以为是最近累着了,所以才恢复得慢些,没想到这还和圣泉水有关。 “能不能把圣泉水运到我这远鹤楼来?”焦渥丹干脆把话给右护法挑明了:“不是栎清不想去肃云伯府,而是肃云伯府世子太过份了。他和栎清的三妹妹的事情你知道吧?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那么栎清过去算怎么一回事儿?栎清算大的还是算小的?” “哦,原来是这样。”右护法似懂非懂:“是不是说不是莘娜小姐不想去,而是梅三小姐从中作梗?” “嗯,可以这么说。”焦渥丹说道。 “那我懂了,我这就回去杀掉她。”右护法像说明儿个换什么衣服似的容易。 “回来!”焦渥丹赶紧把右护法叫回来:“你现在把梅三小姐杀了,那么肃云伯府世子爷发疯可怎么办?你杀了梅三小姐,肃云伯府世子爷可是要把这笔账算在栎清头上的。” “那怎么办?不是我一定要莘娜小姐回去,而是教主让莘娜小姐必须回去。”右护法飞速地挠挠头。 “琳姐姐?”梅栎清好久没有听到周阿琳的名号了。 梅栎清想到周阿琳让她回去,是不是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死而复生的事情有关? “嗯,教主让你回去。”右护法警惕地看了一眼焦渥丹:“南方长老来了。” 南方长老来了,一切就说得通了。 也许郭万年不是像她一样死而复生,而是因为南方长老的尸蛊。 这样邪性的东西也使得出来,也不怕以后遭了报应。 梅栎清思量了一会儿,觉得她不能这个时候回去:“右护法你要不先回去,要不你等我休息一晚上,明儿个我们一起回去。” “那…那我留下来陪莘娜小姐吧。”右护法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莘娜小姐对不起,上一次如果不是我…总之我错怪你了。” “这不干你的事儿,连我也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梅栎清至今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谢博翰有了比她还漂亮的文茵,还要紧追着她不放。 “栎清你真要回去啊?”焦渥丹怕的是梅栎清进了肃云伯府那个贼窝,南疆那些人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梅栎清给绑回南疆去。 梅栎清不能走,至少这个时候不能走。 等到了晚上,无象阁过来一个熟人:“梅大小姐好久不见…” “高先生您客气了。”梅栎清说道:“咱们就几天未见,何来的‘好久’呢?” “听说梅大小姐此次入宫,遇到了不少难事儿。” 梅栎清能感觉到从黑色斗笠里面透出来溢满着浓浓担心的眼神:“劳烦高先生您惦念了,栎清无事。” “你不就是上次那个传入总坛的黑衣人吗?”右护法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武功可以与教主比肩的黑衣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都不想应答右护法半句。 “好了,右护法你先忙你的去吧。这里有高先生在就好。”梅栎清怕气氛更加尴尬,想把右护法支走。 “我不!”右护法瞪着黑衣人说道:“谁知道这个人有没有藏了什么坏心眼!有些人从皮相都看不出好坏,更别说这样连皮相也不露出来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长得丑得难以见人!” 右护法逮着机会就埋汰黑衣人道。 或许是右护法后半句的“长得丑得难以见人”刺激到了黑衣人,黑衣人难得解下斗笠:“你说谁长得丑呢?满屋子里面就你长得最丑!” 右护法不知道被黑衣人突如其来的话给吓着了,还是被黑衣人的的面容给震慑住了,她环视了一圈,焦渥丹真正的扮相她也是见过的,好像她真的是所有人里面最丑的那一个。 右护法才这么想了,气恼自己为什么按黑衣人的思路来:“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梅栎清看着孩子气的两人,呵呵笑了起来。 黑衣人看见梅栎清笑了,脸上浮起来两团红晕。 如果不是斗笠被揭下来,倒也难得看到黑衣人的窘态。 “梅大小姐借一步说话。”黑衣人和梅栎清说道。 等没了右护法和焦渥丹两人在场,黑衣人鼓起勇气问梅栎清道:“不知上次在晋王府的事情,梅大小姐考虑得怎么样。” 第五百八十三章 好心 梅栎清没想到黑衣人会这么执着:“也许咱们还有其他揭开诅咒的方法呢?高先生活的时间比栎清长,吃过的盐比栎清走过的桥多,或许会有别的法子的。” “什么法子?”黑衣人冷笑一声:“如果我有,我就不会苟活至今…” 梅栎清看到黑衣人把朱红色的栏杆都捏裂了。 “高先生有没有求助过冷月观的人?”梅栎清问道。 “嗯,求过了,可那些人只会说什么‘时机’。”黑衣人眼睛一下子变得空洞起来:“时机…我都熬死了几辈人了,他们说的时机我半点也没瞧见。” 梅栎清又问道:“既然高先生知道高家和梅家的诅咒从何而来,那么为什么高先生您没和我梅家祖上提起过呢。” “那时候梅家的人只想着拿‘梅家女’换钱…”黑衣人把话说出了口,才觉得此言不妥。 “高先生您不必自责,栎清也是这么看的。”梅栎清的嗓音还是很沙哑:“据栎清所知,栎清祖父那辈会有一个没有进宫的‘梅家女’,为什么高先生不早做打算呢?” 梅栎清问到了关键之处。 “因为…冷月观说我的机缘不在你祖父那辈的‘梅家女’身上。”黑衣人解释道:“或许这个说法梅大小姐不信。” “如果高先生此言不虚,栎清也不觉得有不妥之处。”梅栎清觉得以冷月观的威名,等闲人都会信三分吧:“高先生想与栎清…是不是也是冷月观的主意?” “那倒不是,是在下自己琢磨的。”皎洁的月光洒在黑衣人脸上,发出莹莹的光泽。 这位高先生年纪虽大,看起来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差不离,只是那头银发打眼了些。 梅栎清笑了出来:“高先生到底知道多少,高先生上次和栎清说的,有多少是您确认的,有多少是您自己想的?” 黑衣人转过脸对梅栎清说道:“若是在下说,上一次在晋王府的话不是为了解除你我二人的诅咒,而是因为我心悦你呢?就像晋王爷那样。在下自认为没有哪里比晋王爷差的地方。在下年纪虽大,可也有年纪大的好处,肯定比晋王爷会疼人。” “高先生这笑话可不好笑。” 黑衣人站近了一步,梅栎清往后退了一步:“要不然梅大小姐以为在下为什么三番两次去南疆涉险,仅仅是因为那没什么回报的好心吗? 梅大小姐请你看看你胸前的玉佩,那抹红的是你的血,那抹黑的是我的血,只有你我二人的血液能够相融,能够一起去往玉佩对面的世界。” 梅栎清第一次被晋王谢博宇以外的人表白,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屋里。 两个人的话被右护法听到了,右护法自梅栎清逃走以后往黑衣人这边看了一眼,黑衣人瞪着右护法,吓得右护法也夺路而逃。 右护法走了,焦渥丹走了出来:“高先生您这是何必呢?师父说的缘分可不是那种缘分,况且梅大小姐命定之人是晋王府的那位王爷。” “那又如何?在下这身诅咒又何偿不是逆天而行的后果。栎清就应该配我这样的人。”黑衣人的手触碰着被他捏断的栏杆上,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焦渥丹暗恼自己为什么不给梅栎清算算是不是闹桃花。怎么今年一个个有的没有的桃花都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碰上高家这位老祖宗艺高人胆大的,知道利用自己尚可的皮相勾搭可以当自己曾曾曾孙女的梅栎清,也不怕闹坏了牙口。 远在西北大营的晋王谢博宇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正在营中摆庆功宴。 “来啊,大家干了这一杯!” 谢博宇举杯,剩下的将士跟着干了酒。 “这一次本帅要感谢蓝宏真蓝将军,如果没有蓝将军的策应,今天咱们就守不住西风岭!” 蓝宏真蓝将军不善饮酒,只是拱了拱手道:“大帅您多誉了,如果没有大公子定下这个计策,本将军也不敢擅自行动。 西风岭呈一字型,唯独东北角有个缺口,这一次鲜卑人利用风向,顺着大风放了毒烟过来。幸好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观天象地,发现了风向的变化,便令蓝宏真将军于东北角之外埋伏起来。 如果没有敌军上钩还好,如果有敌军上钩就关门打狗,让鲜卑那些人有来无回。 “是啊,蓝将军先别忙着客气啊,这一次的大功是大公子的,和大帅…”季绍辉怨恨自己没有抓住机会,趁谢博宇不在大营的时候把谢博宇拉下马来,如今谢博宇第一次出征就大获全胜,以后想搞掉谢博宇就难上加难了。 “季监军此言差矣。”被点了明的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不得已出来为谢博宇说话:“如果没有大帅及时定夺,本将军就算定下计策也不能施行的话,依旧是一纸空谈。” 话虽这样说,但还有人对谢博宇的领军打仗的本事有所疑问:“大帅您在军中坐镇,可定下了下一轮的战略?是不是趁热打铁,把鲜卑人的老巢打了。” 问谢博宇的人是军中五将中的范传荣。 自从上一次谢博宇揪出了南疆奸细冯登以后,军中五将变成了军中四将。 “范将军此言有理,只不过…”谢博宇看了一眼座下的将士:“范将军您看兄弟们都如此劳累了,不能再逞强继续对敌了。” “晋王殿下是怕了不成?”范传荣故意激怒谢博宇:“鲜卑那些将士已经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了,只要咱们乘胜追击,就算端了鲜卑的国都又有何难?” “范将军您恐怕忘了函谷关之战的前车之鉴了吧?”谢博宇没有一丁点儿受范传荣的影响。谢博宇的一句“函谷关之战”就足够范传荣自己想的了。 函谷关之战虽说让先护国公夏淳出尽了风头,可这背后的是先秦侯世子和十万将士的鲜血铸就的。 范传荣先逼着他轻举妄动,那范传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是不是比先秦侯世子好。 第五百八十四章 尸蛊 晋王谢博宇此话一出,范传荣果然变了脸色:“晋王殿下您怎么提那样的陈年往事?咱们就应该向前看。有您这样英明神武的大帅领着咱们,咱们打得一定比之前任何人都好…” “范将军您太抬举本王了。”谢博宇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说道:“本王尚且知道自己比不过高太尉等各位前辈,何谈‘打得比任何人都好’?咱们不说了,本王敬范将军一杯。此战没有范将军在前面冲锋陷阵,也不会歼了近半数之敌。” 范传荣此人不怀好意是真的,能打仗也是真的。谢博宇没必要为了口头上几句话的事儿和范传荣过不去。 刘敬杰看见此情此景勾起嘴角,不发一语。 如果上次抓到了谢博宇的马脚多好,今日庆功宴上面坐着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 可惜…这样的大功被谢博宇领了去。就被一个数月不在西北大营之中的半吊子领了去。别说皇上那里不好交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憋屈。 “范将军打得好,贾副将也打得不错啊。”刘敬杰眯着眼睛看着谢博宇:“贾副将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带了几百人杀了对面将近一千人。啧啧啧,本将军刚上战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好的战绩。” 刘敬杰说的贾副将就是谢博宇身旁作酒童状的贾世充。 贾世充一役中跟着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身后,听命夏谦调遣。 贾世充眼睛一转,把功劳全都推在了夏谦身上:“还不是大公子定下的计策?大公子想到了蓝将军如果遇敌没有人在前面挡着往回跑的鲜卑人,蓝将军反被包围就危险了,所以就派小的捡了漏。” 不光是谢博宇,还有这个贾世充也是抓不到马脚。 夏谦笑着应了两声,没有反驳贾世充。 贾世充是自己判断蓝将军可能遇到危险,便跟他请命去协助蓝将军。 那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派蓝将军去守着西北角是多此一举,只有贾世充一个人提前做了应对。要不然就像贾世充所说,蓝将军反而会有被包抄的危险。 谢博宇满意地点点头,贾世充这小子是开窍了。不光是打仗,连应付面上这些事情也开始圆滑顺溜,以后贾世充会走得更远。也不负那个人的所托。 谢博宇看刘敬杰此时面上无所谓的样子,心中肯定又恨又气错过了抓住自己痛脚的机会,就差那么一步,刘敬杰还有他的好皇兄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从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上拉下来。 “哟,什么时候贾副将如此谦虚了?”楚子屈就是看不惯贾世充拿夏谦做幌子,让别人往夏谦身上扔刀子:“那计策不是你…” “够了子屈!”夏谦喝止了挑事的楚子屈:“今天大家伙喝的高兴,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做甚?” 一看夏谦生气了,楚子屈立马闭了嘴,虽然一看楚子屈的样子就知道楚子屈一脸的不高兴。 谢博宇此时无暇和几人斗嘴,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远在京城的梅栎清,想着梅栎清有没有像他一样想她。 谢博宇此时自然不知道有人,有好几个人都想着要撬他的墙脚,包括那个活了几百岁的高家老祖宗。 一场庆功宴吃得马马虎虎,虽然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但也没人没眼力劲地戳破表面的和谐。 待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令谢博宇意外的是,“北莫”莫如是先生居然在自己的营帐之中等着自己。 自从上次把莫如是先生带回来以后,谢博宇就把莫如是安顿在了西北大营周围的小镇上。 “老身给王爷请安。”莫如是拍了拍颤抖的腿,没待莫如是跪下,谢博宇赶紧把莫如是扶了起来:“莫先生不必如此拘礼。” “这一次老身前来,是想和王爷说一件事情。”莫如是犹豫了一下,谢博宇便道:“莫先生只管说了便是,不必担忧旁的。” “嗯,事情是这样的。”莫如是依旧说起来磕磕绊绊的:“王爷可相信南疆有蛊术?” “嗯,本王相信。”梅栎清从南疆往京城赶的时候,路上诛杀天剑阁的人就是用的蛊术。 “嗯,南疆众多蛊术之中,有一门叫‘尸蛊’的。”莫如是抿了抿嘴道:“被施了尸蛊的,就可以暂时起死回生。” 谢博宇一下子联想到了梅栎清:“那卿卿是不是…” 听见谢博宇唤梅栎清为“卿卿”,莫如是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栎清她不是,也不知道巫医云珠是怎么医好卿卿的。老身说的‘尸蛊’是另一回事儿。尸蛊是靠虫子将死人身上剩余的精气勾出来,暂时让死人还阳的秘术。” “焦先生您想说什么。”谢博宇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今天老身听说王爷打了大胜仗,但是我方将士还有鲜卑将士的尸首…”莫如是说道:“要立马用火化了!” “焦先生您是说…南疆会用尸蛊将死去的将士做成僵尸,反过来攻击咱们?”谢博宇想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接受这样的想法。 “嗯,王爷务必要快!”莫如是总觉得不把那些人的尸首烧了,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一定会利用这些尸首做文章的。 “本王知道了,这就去安排!”谢博宇和焦渥丹这么一说,一下子酒就醒了。 谢博宇连夜派人去烧尸首,虽烧了一大半儿,可还有一小半没烧完,或者说被人偷偷运出来送往了南疆。 “那个莫如是果然坏了本教主的大事!”周阿琳气不打一处来。 “教主您消消气。”拉姆给周阿琳倒了一杯热茶,茶香浓郁,沁人心脾:“换句话来说,只要知道了莫先生在哪儿,咱们就有法子把莫先生再‘请来’咱们南疆做客。” “拉姆你说的也是。”周阿琳长长叹了一口气:“自打莘娜去了大魏,事事就不顺。” 周阿琳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梅栎清,想置梅栎清于死地。 “好事多磨。”拉姆挑着吉利话说:“莘娜小姐回到大魏也好,让莘娜小姐看看谁对她是真心,谁对她是假意,省得莘娜小觉得亲人就不会害她似的。” 第五百八十五章 徒劳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坐下来道:“就拉姆你会说话。莘娜虽然聪明,总归才十六七岁。以为世间万事莫不过是她眼睛看到的那样,或者是书中写的那样。 梅家和周家的事情,不仅仅是恩恩怨怨能说得清的。就像当初梅广耀娶咱们的圣女一样,不也是为了利益。其中的道道多了去了。” 拉姆这时没有答话。 “话又说回来了。鲜卑那个北山望想让鲜卑人去送死本教主不拦着,可他还对本教主做事指指点点,他也不想想,本教主做了百年都没有成的事情,他以为几十年就可以办到了。对了,鲜卑加入进来也不过十几年的时间。” 周阿琳喝了口热茶:“还是西凉聪明。几十年前函谷关一战就把他们给打怕了,哭着喊着要开始‘鬼卫队’的计划。原本他们还不想和本教主合作,还想和本教主谈条件。好啊,他们谈啊,这一谈就把国力拉后了几十年,本教主都替他们臊得慌。” 拉姆也高卧南斋时周阿琳笑起来,依旧没有插话。 “哎,现在鲜卑这块可难办了。”周阿琳望向窗外:“没了鲜卑,咱们的计划就缺了一角。可是要让咱们南疆去添鲜卑的坑,本教主又不愿意…” 鲜卑战败的消息也转到了还在南疆的北山望的耳朵里面。 “什么?咱们战败了…”北山望一听信上的时间就发觉到不对劲:“为什么晚了那么长时间?本公子之前送过去的时候,明明…” “公子你不要再计较这些了,多说无益。”北山望的先生劝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消解王对公子的怒气。” “这个简单,王不是看上了本公子的妹妹吗?本公子这就吩咐父亲…”北山望颇不以为意。 “公子!”北山望的先生喝止北山望道:“公子,此次战败不光是咱们鲜卑的事情,还关系到接下来几家分纵连横的事情,公子您贸然让王出兵攻打大魏,已经是犯了大忌!更何况咱们现在还在别人的地盘之上。” “那咱们就回去呗,谁怕谁。”北山望打断了先生说话:“本公子左思右想,觉着事情可能出在那个梅家大小姐身上,咱们想个法子把她…” 北山望的先生还做着最后的挣扎:“公子,您就听来修一句吧!当务之急是咱们和南疆握手言和,凭着南疆和其他几家的鬼卫队,咱们才能有几分胜算!” “先生何时如此胆小,何时如此没有骨气了?”北山望出言讥讽道:“不是本公子不想,是南疆拈花教教主欺人太甚,那么多钱…当我们南疆是冤大头呢!” “公子!是性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北山望的先生试图吼醒沉浸在美梦之中的北山望:“现在不是咱们和南疆谈条件的时候。上一个和南疆谈条件的西凉,紧接着就发生了函谷关之战的事情,公子你要为鲜卑考虑…” “够了!本公子不再想听先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了!”北山望拍桌子吼道:“先生你要去谈,就你自己去说,本公子要回鲜卑了!” 北山望先生所做都是徒劳的,北山望甚至更加坚信自己没有做错,是鲜卑出了奸细才让他把信送迟了,误了战机。 北山望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通报了周阿琳:“哦,本教主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周阿琳拧着眉头躺在摇椅上思索着什么。 “拉姆,拉姆!”周阿琳唤拉姆进来:“莘娜那边的事情还没有搞定吗?” “回教主,莘娜小姐那边的事情有些麻烦。”拉姆斟酌着说道:“大魏皇帝似乎拿住了肃云伯府世子和莘娜小姐大婚那天没喊‘礼成’,再加上梅三小姐有了世子爷的孩子,两相一扯,就说莘娜小姐和肃云伯府的婚事不作数了,梅三小姐以正妃的身份嫁进肃云伯府当世子妃。” 抛开其他不论,的确这样是相对合理的法子。 “那莘娜呢?她去哪儿了!”周阿琳烦躁起来:“不是让右护法和莘娜说了吗?如果莘娜不泡运过去的圣泉水,莘娜身体会越来越弱的。焦渥丹不也是在大魏吗?她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和莘娜交代明白?还是焦渥丹以为自己能处理好?就凭焦渥丹被捧出来的医术?” 拉姆也不好接话:“莘娜现在不好回梅府,就在远鹤楼里面待着,听说…上次那位自称是高太尉先祖的黑衣人也住在远鹤楼里面。” “哼,难道那个老不死的也对莘娜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成?”男女之间的事情,周阿琳还是看得明白的:“莘娜真是块香饽饽,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月观、高家那位老祖宗都纷纷动了心思。如果不是大魏那边事情还没有做成,本教主压根儿就不会放莘娜回大魏。” “教主您看咱们该怎么做…”拉姆问道。 “让右护法继续跟在莘娜身边,让谢锦添拿出她公主的架子可劲去闹,不论莘娜什么身份,都要她嫁到肃云伯府里面来才行。”周阿琳也不想一味骄纵梅栎清。 虽然梅栎清身上有周家的血脉,但梅栎清自幼在大魏长大,始终与南疆隔了一层,她也不指望短短几个月以内能把梅栎清的性子转过来。 更何况她也没有打算和梅栎清多亲近。 如果梅栎清听话,等大事一成,她没准儿会让梅栎清接替自己的位置。如果梅栎清不听话…也没有什么干系,想坐她这个位置的人有的是。 “要不咱们从渤海王家那一头下下功夫?”拉姆想到了大魏太后的娘家:“渤海王家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嗯,这倒是个法子。”周阿琳想起了远在大魏京城的赫赫人:“对了,除了渤海王家,还可以利用梅三小姐那个小妮子。那个小妮子不是口出狂言说可以制住莘娜吗?她不是去找了那个什么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吗?这一回可以试试那个褚家大小姐堪用不堪用。” 第五百八十六章 迁怒 几日之前,住在肃云伯府的梅家三小姐梅栎静乍一听到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死而复生的消息也吓得不清。 梅家与肃云伯府大婚那日,她是看着郭万年死在她身边的,她还摸了摸郭万年,她永远忘不了那冰寒彻骨的滋味。怎么一转眼郭万年又活了呢? “阿姝,阿姝。”郭万年不经下人通传,径直走入了梅栎静在肃云伯府落脚的屋子:“本世子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本世子啊?” 郭万年的手掌探向了梅栎静隆起的腹部,梅栎静不自觉地往旁边一躲,郭万年装作没有留意到梅栎静的小动作。 “妾身当然想世子爷了。”梅栎静一是害怕音容笑貌和以前别无二致的郭万年,二是觉得如果此人真的是郭万年死而复生,那么她和他的关系也就尴尬了许多,不知道郭万年知不知道她和…的事儿。 她也是没有法子。 虽然大婚当日皇上说了封她为肃云伯府正妃,可是圣旨几天都没下来,而她肚子里面还有她唯一的保命符,她只能以色侍人了。 “阿姝想本世子就好。”郭万年把落空的手掌抽回来放在梅栎静的头顶:“孩子乖不乖?有没有在你肚子里面调皮捣蛋啊?” 郭万年脸上浮现出为人父才有的和蔼与慈祥。 梅栎静看着眼前的郭万年,有一瞬间看呆了。 “阿姝怎么了?”郭万年温热的手掌按上梅栎静的脸颊,替她擦去从眼角滑落的泪水:“是不是府里面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世子爷!”梅栎静扑进郭万年怀里大哭了起来:“世子爷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你害得阿姝等得好苦…阿姝和肚里的孩儿孤儿寡母的,在肃云伯府没有人照应,连梅家也不派一个人问阿姝一声,阿姝差点儿就活不下去了。” 梅栎静的眼泪七分是真,三分是假。 待郭万年死而复生以后,梅栎静才觉得这世上唯有郭万年对自己好。 郭万年轻轻拍打着梅栎静的后背,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她:“阿姝你受苦了,如今本世子回来了,一定不会让你们娘俩受委屈。” “对了世子爷,你去接大姐姐的事儿怎么样了?”梅栎静略微有些紧张地看着郭万年问道。 “哼,就梅家大小姐那德性,如果不是她们逼着本世子去接她,本世子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梅栎静听到这里,知道郭万年没有接到梅栎清回来,梅栎静悬着的心才放下: “阿姝你说皇上可笑不可笑,说什么大婚当天司仪没有喊‘礼成’,所以梅家、肃云伯府的婚礼不作数。他们以为本世子乐得娶‘高不可攀’的梅家大小姐为妻啊?真是可笑!要娶也是娶阿姝这样的可人儿。” “世子爷…”梅栎静在郭万年怀里撒娇似的轻轻推了他一下,郭万年顺势将手掌放在了梅栎静的肚子之上:“本世子没想到…还有能看到自家孩儿诞生的一天。” 梅栎静紧紧依偎在郭万年怀里:“世子爷您既然回来了,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郭万年开口想说什么,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那母亲那边如何交待?”梅栎静问道:“母亲不会因为这事儿迁怒于你吧。” “这可难说,只要有那个男人…就是你名义上的父亲一撺掇,她还不知道怎么看本世子呢。”郭万年颇不服气地说道。 “那阿姝陪世子爷一起去见母亲吧。”梅栎静想趁热打铁把自己在肃云伯府里面的地位给立下来,只要她帮着郭万年顶了汝南公主谢锦添的怒气,郭万年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 “就你?你能做什么?”郭万年不以为意道。 “阿姝会的可多着呢。”梅栎静不好和郭万年说她和汝南公主私底下达成了交易:“没有世子爷在,阿姝怎么也得为自己打算不是?” 郭万年想了一会儿,便道:“那本世子陪你去吧,如果母亲迁怒于你,本世子也帮你挡一挡。” 梅栎静笑着应道:“是,我的世子爷!” 两个人很快到了只有一条街之隔的汝南公主府。 不出意外的是,梅家二老爷梅仲梁也在府里面。 梅栎静向前给二人行礼:“父亲,母亲。” 乍一听好像汝南公主谢锦添和梅家二老爷梅仲梁是一家人似的。 两个人也是隔了几天才见到梅栎静,两人乍一听梅栎静这么称呼自己,都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 还是梅仲梁第一个反应过来:“阿姝起来吧,你身子不方便,以后不必多礼。” 梅仲梁在宽大的衣袖的遮掩下,拉住了汝南公主谢锦添的手。 谢锦添也许是因为梅栎静这一声“父亲,母亲”说到了心坎里面,难得对梅栎静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今儿个阿姝怎么有空来公主府啊?” 梅栎静与郭万年对视了一眼:“此次阿姝与世子爷一同前来,是为了大姐姐的事儿。” “你是说梅大小姐?”谢锦添的脸色沉了下来:“本宫听说了,世子没有把梅大小姐接回来,说是梅家与郭家的婚事儿不作数。” “阿姝想着,既然明面上没有法子了,可以使别的法子啊。”梅栎静说道:“就是阿姝上次和母亲说起的那件事儿。” “阿姝你说的事情靠谱吗?”梅仲梁觉得连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的幻术都没有作用,那么世间还有什么法子能控制住梅栎清呢。 “实不相瞒,阿姝认得几个闺中好姐妹,她们有的人认识赫赫人,也许赫赫人那边有法子可以制住大姐姐。”梅栎静望着梅仲梁说道。 梅仲梁此时觉得眼前的女儿有些眼生,好像已经不是那个整天缠着他喊“父亲”的肉团子了,也不是那个成天问他什么时候和韩氏给她生个弟弟的小丫头了。 梅栎静究竟什么时候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什么时候梅府里面传起了她和外人的风言风语,什么时候梅栎静和郭万年裹在了一块儿? 梅仲梁已经记不清楚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心绪 汝南公主谢锦添没有和梅栎静说天底下最擅长幻术的人都没有制住梅栎清,一个小小的赫赫又能做甚? “阿姝你说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谈,你先养好身子才是。”谢锦添此时真像是一位慈母似的,对梅栎静虚寒问暖。 梅栎静还想为自己辩白几句,郭万年拉住了梅栎静:“嗯,那儿子和阿姝就告退了。” “你们俩回去吧,路上小心地滑,慢慢走。”谢锦添笑着把两个人送到了屋子门口。 等侍女把门关上,谢锦添的脸色阴沉得能拧下一股水来:“你那个侄女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还借着皇上的威风来压本宫?她别以为本宫看不明白,你那个侄女就想和本宫的王弟双宿双栖,好做一对快活鸳鸯!我呸!” 谢锦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如此作弄,也顾不得皇家公主的礼仪风范了。 “棠儿你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时候只有梅仲梁能安抚得了处在暴怒边缘的谢锦添:“既然臣那个侄女儿在宫里面又是被下毒的,又是被刺杀的,指不定有人比咱们还要对她恼火呢。咱们先放一放,不急于这一时。” “可是按照教主的安排,南疆联合诸番邦要和大魏打仗的日子不久了,再这么拖下去…”谢锦添心里面特别着急。 梅仲梁也不是不急:“话说这么说,还有鲜卑在前面给咱们抵挡一阵子呢。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大不了咱们只用臣那个侄女一身血,不用她的脑子就成了。聪明人天底下有的是!” “说起鲜卑来…本宫听说前一阵子鲜卑有人往梅府里面递了信过去。”谢锦添斜睨着梅仲梁:“本宫若是没记错,尼那个母亲就是鲜卑人士吧?怎么着?你那个母亲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据臣所知,母亲本来是想求鲜卑的人把臣那个侄女救回来,可是臣那个侄女自己回来了…大概两边的约定就不作数了。”梅仲梁斟酌着说道。 “哼!最好别让本宫捉住你母亲的马脚,要不然别怪本宫不顾你我二人的情分!”谢锦添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去,就像在三伏天下到了冰窖里面一样。 “嗯,臣知道了。”梅仲梁不但不恼,脸上还挂起了笑容:“臣知道公主不是故意难为臣的母亲的…” “本宫明明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谢锦添发觉自己的话在梅仲梁嘴里变了味儿:“你那个母亲向来难缠,如果当初不是她在你我之间阻挠,本宫怎么也不会嫁给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郭震东!” 也许是今日梅栎静那句“父亲,母亲”牵动了谢锦添的心绪。 “棠儿,一切都过去了。等大事一成,你我二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梅仲梁顿了顿:“如果棠儿喜欢孩子,咱们俩再…” “去你的!老不正经!”谢锦添不知不觉顺着梅仲梁的话往下说了。 “棠儿不是说因为圣泉水的功效,你还停留在二十出头…怎么就不能了?”梅仲梁故意逗起了谢锦添。 “你还有完没完了…” 夕阳西下,谢锦添吩咐下人把饭放到门口,梅仲梁宽衣而行,端着食盒进了屋。 几日后汝南公主谢锦添接到了从南疆捎过来的信儿,让她允许梅栎静的提议。 虽然周阿琳的吩咐让谢锦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依言行事。 得了指示的梅栎静第二天就提着食盒去了远鹤楼寻梅栎清。 梅栎清虽然没有回梅府,还是把几个丫鬟叫了过来,其中也包括新来的丫鬟冉奴。 “这个丫鬟看着好生面生,不知道大姐姐是从哪儿得来的可人儿?”梅栎静从来没有异域风情如此浓厚的冉奴,即使身穿大魏没什么彩儿的粗布,看着就是让人挪不开眼。 梅栎静见过的人里面,除了当今丽妃娘娘文茵以外,没有谁能压得过冉奴去。 梅栎静打定主意注意有冉奴在的场合,就不让郭万年来,以郭万年那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冉奴难保不会被郭万年看上。 “大姐姐身边不是少了一个丫鬟嘛。”梅栎清提起这事、提起朱彤的时候心里面还是被刀剜了一下似的:“正好在路边看见了卖身葬父的冉奴,就买了回来做丫鬟。” 杏红听到了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冉奴听了梅栎清的胡诌,也没敢反驳梅栎清。 冉奴算是第一次见梅家三小姐梅栎静。先不提她在梅府听见的梅栎静大大小小的消息,只凭梅栎静打量自己的眼神,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三小姐喝茶。”石青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梅栎静的思绪也被牵走了:“大姐姐这几日在远鹤楼住得可习惯?” “习惯还是习惯的,有师父在,大姐姐自然觉得自在。”梅栎清应付梅栎静道。 “哦,那大姐姐觉得闷不闷?想不想到其他地方转一转?”梅栎静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个…”梅栎清以为梅栎静是受了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或者汝南公主谢锦添的示意要把自己引出去:“怕不太合适吧。” “大姐姐想到哪儿去了?”梅栎静说道:“就是大姐姐和阿姝一起去京城的铺子里面逛一逛。再说了,就凭大姐姐如今的本事,谁还敢动大姐姐一根汗毛?别人不想活,阿姝和肚里面的孩子还想活呢。” 梅栎清说道:“三妹妹月份也大了,万一这一路上磕着碰着了,岂不是大姐姐的罪过?世子爷会把大姐姐生吞活剥了!” “哟,三姐姐来了?”几个月来,梅栎静和梅栎桐第一次碰面:“三姐姐是不是要给阿梓生小外甥了?阿梓听焦先生说过这时候三姐姐不能到处乱跑。” “阿梓怎么…也来了?”梅栎静发觉不知不觉中,梅栎桐长得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儿,自己也要抬头才能和梅栎桐对视。 别说梅栎清,梅栎桐现在这样五大三粗的样子就让她慎得慌。 第五百八十八章 微妙 几番讨价还价以后,梅栎清、梅栎静、梅栎桐姐弟三人一同去逛街。 梅栎清和梅栎静坐在马车上,几个丫鬟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梅栎桐骑着高头大马,不一会儿到了梅栎静要几人去的珍羽斋。 “几位往里面瞧…哟,这不是三小姐吗?”珍羽斋里面的伙计自然对梅栎静熟悉,看到梅栎静身边的梅栎清和梅栎桐两姐弟,便机灵地接道:“梅大小姐、梅三少爷好?今儿个三位来我们珍羽斋,真是令我们珍羽斋蓬荜生辉!” “我们三个来了珍羽斋就是‘蓬荜生辉’,像皇上、公主来了,那还不得把咱们珍羽斋亮塌了!”梅栎静也捧那个伙计的场。 梅栎清发现好像梅栎静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梅栎静虽然出身一般,但总爱用鼻孔瞧人,现在也会体恤下人的不易了。 “阿姝!”韩家大老爷韩祖春门帘一掀,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说道:“阿姝你来了!” “舅舅!”梅栎清这边刚想着,梅栎静一听到韩家大老爷韩祖春的声音,一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生硬地喊了韩祖春一句。 知道梅栎静和韩祖春真实关系的梅栎清面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梅家大小姐好,梅家三少爷好,今儿个一早在下就听枝头的雀儿在唤了,原来今天是您几位来韩家…“韩祖春舔着个肚子憨憨地说道,眼睛直往梅栎静身上瞟。 梅栎静看见韩祖春这个模样就没来由地厌恶。 为什么这个人会是她的父亲,为什么那位出尘不然的梅二老爷不是她的父亲呢,为什么汝南公主不是她的母亲呢。 可惜,没有如果。 “大舅舅。”梅栎静叫了一声韩祖春:“大姐姐在远鹤楼闷了几天,所以阿姝带大姐姐来散散心。不知道舅舅这里有什么好物什,都拿出来给大姐姐掌掌眼,只要大姐姐看上了,没有不买的道理。” 梅栎静由韩氏教养着长大,梅家那时候由从南疆来的大周氏做主,韩氏本身又是商贾出身,所以梅栎静身上那套做派也都如商贾之家所出的女儿家一样。又或许本是同根生的缘故。 梅栎清笑而不语,梅栎桐则理直气壮地顶回去:“三姐姐好生无理,好像你能做长姐主儿似的。你嫁到了肃云伯府当世子妃,长姐可没有,别在长姐面前耍你肃云伯府的威风!” 梅栎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自那日大婚以后,还没有人敢给她这样的脸色瞧。 梅栎静摸了摸肚子,好像她肚子里面的孩儿能给她壮胆似的:“瞧三弟你这话说的,你三姐姐我只是想让大姐姐买些东西解解闷儿,怎么又扯到了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事情上了,虽说肃云伯府的事情,是阿姝对不起…” “够了!”梅栎清打断道:“韩老板您这儿有什么趁手的物件,摆出一两件给我们开开眼。” 韩祖春虽说是梅家的姻亲,可和梅家大房和梅家三房来往都很浅。再加上去年梅栎清摆出来的醉鬼楼那一遭,让他们韩家彻底丢了颜面,韩祖春此时的心情有一些微妙:“那感情好,请梅大小姐和梅三少爷里面请。” 梅栎静没有立马跟上,在珍羽阁门口好像等着什么人。从对面巷道蹿出来一个带着草帽的人,小跑着到了梅栎静身边。梅栎静看见来人,心里面就踏实了:“你怎么才来?万一误了时辰,下一次我就不好请她出来了。她心思重着呢!” “三小姐…不对,世子妃,您可想好了?我手上的东西烈得很,一般人用了扛不住,非傻即痴。”那人凑近了梅栎静说道。 “傻了痴了更好,那边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梅栎清,谁说‘听话’就得耳聪目明?”梅栎静用帕子扇着微风:“她傻了疯了才好呢!你说是不是啊,我的褚姐姐?” “嗯,世子妃是我的买主,您想怎么做都合适。”来人正是在明面上消失已久的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褚家对外声称褚惜礼亡故了。 “哼,算你识相。”梅栎静说道:“你随我进去换件衣服,与青玉一道进去,我会想办法把梅栎桐给支出去。人都给你准备好了,如果你搞不定她…你自己掂量着办。你,还有褚家老小的性命…一个都活不了!” 梅栎静微微翘起的兰花指轻轻按在肚子上,面上带笑,眼眉却因为带着气势往上斜,下颌因为说话太过用力都鼓了出来。 褚惜礼也没有想到当初看起来八面玲珑、四处讨好的梅家三小姐因为嫁了谁都看不上眼的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就一朝得势了,连血脉相连的大姐也敢谋害。 或许梅三小姐还小,心里面还没有生出为肚子里面的孩儿积点德的念头。 “是,世子妃。”褚惜礼虽然这么唤梅栎静,但也颇不以为意。 且不说梅家和肃云伯府的婚礼办得糊里糊涂,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肃云伯府世子是怎么活过来的。梅栎静就算得意,也顶多只一年。 梅栎静进去招呼梅栎清、梅栎桐两姐弟,褚惜礼趁机去换衣裳。 “大姐姐看上什么物件了?”梅栎静的指尖在各式各样的首饰上划过。 韩祖春看得出来,以前梅栎静轻轻拂过这些首饰的时候眼睛里面充满一种要把所有首饰吃干抹净的幽深,到后来他怕梅栎静把这些首饰给偷偷拿走了,就不让梅栎静看了。而现在的梅栎静同样的姿势划过这些首饰,眼中却再也没有留恋。 是啊,梅栎静今非昔比,已久成了世子妃娘娘了。 梅栎清看得懂梅栎静这番作态。好像铺子是韩家的,首饰是韩家的,梅栎静带着自己来买,就像梅栎静在施舍她一样。 梅栎静和几年前来她浮翠阁里面耀武扬威的时候比,骨子里一点也没变。 “这枚玉兰簪子就不错。”梅栎清拿起最边上梅栎静没有摸过的首饰:“样子看起来挺别致的,我在其他家都没有见过。” 第五百八十九章 缠住 “梅大小姐好眼光,这是今年新出的玉兰簪子。”韩祖春说道:“梅大小姐既然喜欢,那就拿着去,算在下送梅大小姐的一份礼了。” 韩祖春是在像梅栎清示好。 可惜梅栎静不懂得韩祖春的心思:“大姐姐看这玉兰簪子多俗气啊,大街上十个人就有九个带着差不多的玉兰簪子,还不如妹妹手中这套牡丹花首饰呢。只有大姐姐才适合戴呢。”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啊。”梅栎清笑道:“三妹妹的好意大姐姐我心领了,大姐姐还是喜欢这玉兰簪子。韩老板,劳烦您让伙计把这枚玉兰簪子包起来吧。” “长姐,我去付钱,你就在这里坐着。”梅栎桐跐溜跑得没影了,紧跟着梅栎静身旁的青玉也悄悄走了出去。 梅栎静说道:“大姐姐只条这枚玉兰簪子怎么够呢?大姐姐难得出来一趟,多挑几件吧。对了大舅舅,阿姝记得你库房里面还有几套压箱底的首饰,你不如都拿出来给…” 梅栎静说着说着就把韩祖春一并带走了。 屋子里面只剩下梅栎清还有梅栎清带来的几个丫鬟。 “看来三小姐这是要动手了。”石青至今不承认梅栎静是肃云伯府的世子妃。 “连阿梓都看出来了,这梅栎静也没有什么长进。”梅栎清说道:“上次她来我就觉得奇怪,来了又没有做什么,这不像她无事献殷勤的作风。” “那…大小姐为什么还跟着她来了呢?”杏红有点看不懂。 冉奴也竖着耳朵听着学着。 “现在梅栎静算是肃云伯府的人,也就是汝南公主府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是得了汝南公主的授意。”梅栎清手里还捻着刚刚那枚玉兰簪子:“现在形势不明朗,汝南公主有所动作,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宝蓝这时闻到了异常的味道:“什么味儿啊,小姐你闻到了吗?” “是硫磺!”梅栎清想到了在骊山离宫的时候她半睡半醒之间闻到的那股味道:“不好,赫赫人来了!” “栎清你可说错了,不是赫赫人来了,是我来了。”左冯翊家的大小姐褚惜礼款款走了进来:“栎清,好久不见。” 梅栎清发觉周围的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而她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能动:“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算起来,这里面还有你梅大小姐一份功劳。”褚惜礼笑中带泪道:“自从晋王府回来以后,我受尽了白眼,连父母亲人都不待见的滋味儿你梅大小姐明白吗?以后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可是当初明明是你…” “是我?我做了什么?是我想把你从马车上推下去?是我想你坠下骊山山崖?”褚惜礼把眼角的泪拭去:“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让你去别处做做客…” “哼!”梅栎清说话不利索,干脆也不说话了。 褚惜礼到现在都是在狡辩,枉她还想放她一条生路。 “栎清你别怪我,我不欠你的,你也不算欠了我的。”褚惜礼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如今褚家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只能做这样的差事,要怪你就怪你三妹妹…” 褚惜礼拿出一个胭脂盒似的东西,打开盒盖,往五个指头上抹,五个手指头上沾满了红色的尘土。褚惜礼又找出另外一个盒子,把梅栎清喝的茶水倒了出去,把绿色盒子里面的粉末全部倒了进去,用桌上壶里面的水化开。 褚惜礼喃喃念着什么,从梅栎清耳后爬出来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猫儿,猫儿走出来以后渐渐变大,猫儿的尾巴拴住了梅栎清的脖子。 “好久,好久不见…你,你也会这样的邪术了。”梅栎清艰难地说道。 “咱们彼此彼此,听说你也会南疆的蛊术了?等有机会,哦,可能没有机会切磋切磋了。”褚惜礼说道:“这样的幻术没有几个人能撑得过去,撑不过去的人都痴了傻了…” 梅栎清焦急地往窗外看去,却没看见她想要的人的影子。 “栎清你想找你的弟弟阿梓吧?”褚惜礼缓缓说道:“阿梓他被步日固德困住了,就是我男人困住了。其他人嘛…被你们南疆的人困住了。” 其他人…梅栎清此时痛晕脑涨,想不起来褚惜礼说的其他人是谁。 “看起来好像是位女子…”褚惜礼在梅栎清面上画了什么,梅栎清自己看不到。只觉得褚惜礼画完了,自己的魂儿就往眉间外跑。 “栎清,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我给你一个机会。”褚惜礼说道:“只要你把梅家的三枚金蟾交出来,梅家的令牌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 “什么金蟾,什么令牌?”梅栎清虽然难受得很,也知道就算自己把东西给了褚惜礼,自己也难逃一劫…不对,可能连命也没有了。 “在我面前你装傻没有用的。”褚惜礼说道:“从小到大,你知道我其他的不行,就是玩捉迷藏最好,你不论躲到什么地方我都找得到你。” 梅栎清感觉到猫儿的尾巴缠着她脖子缠得更紧了。 “栎清,别逼我,我也不想的。”褚惜礼说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想要你进宫吗?无非就是因为你手上有那些东西,只要你把东西交给了我们,我们就保证你和晋王爷…” “你做梦!”梅栎清艰难地说出这几句话,褚惜礼的猫儿的尾巴又往里紧了一圈儿,梅栎清觉着自己的魂儿要被这只猫儿的尾巴给勒出去了。 “哎,你这么做,也在我意料之中。”褚惜礼轻轻抬起梅栎清的下巴:“可惜了,以后再见面可能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可惜了栎清你那么聪明的脑子。” 梅栎清在想自己还能有什么法子破了褚惜礼的术,但因为她以为梅栎静找的是南疆的人就疏忽大意,没有给自己安排任何退路。她怎么会想到梅栎静找的是消失已久的褚惜礼呢。 第五百九十章 换人 梅栎清被褚惜礼的猫儿给勒昏了,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哎,梅栎清可这难缠。”褚惜礼把绿色的水给梅栎清灌进去,再把缠住梅栎清的猫儿给收了回来,像在炎炎夏日下跑了一圈回来似的,披身大汗。 褚惜礼瘫坐在椅子上,布日固德从外面推门进来:“惜礼你搞定梅大小姐了吗?” 褚惜礼摇了摇头:“说不好,得看符水灌下去以后她能不能撑住了。” 布日固德从椅背后搂住褚惜礼:“惜礼,辛苦你了。公主说了,如果你办成这件大事儿,她就给咱们举办婚礼,承认你为我们赫赫的一员。惜礼,你开不开心?” 褚惜礼点点头,只是大气喘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梅栎静也推门走了进来:“你们俩搞定没有?外面的伙计等着用这会客室呢。” “再等一等。”褚惜礼说道:“梅大小姐意志坚定,最后有没有结果,得看梅大小姐的造化了。” “阿梓呢?”梅栎静问道:“你们把阿梓弄哪儿去了?” “就摆在见不到人的角落里面,等时间一到,他就自己醒了。”布日固德回答道:“梅三小姐你稍安勿躁,不会闹出人命来。” “梅栎清就算了,如果阿梓出了事儿,老太太不得活寡了我。”梅栎静瞪了一眼布日固德:“你们不知道我的难处,如果…” 梅栎静话音未落,梅栎清抽搐起来,就像发羊角风一样口吐白沫。 “不好了,梅大小姐没有扛过去!”褚惜礼本来热汗未干,现在被梅栎清这副样子惊出来一身冷汗:”快,快去喊‘南焦’焦渥丹先生来。” 布日固德和梅栎静齐声喊道:“不行!” 梅栎静给自己找补道:“不能让焦先生知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还能活得了呢?” “可是这样,汝南公主那边,还有我们赫赫的公主那边…”褚惜礼吓得脸色都白了。 “怕什么?只要梅栎清不死,其他都好说。”梅栎静想开溜:“这里我也帮不上忙,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儿…” 布日固德提醒梅栎静道:“世子妃别急着走,如果你先走了,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等于你自己不打自招了。现在就等下去,如果梅大小姐有个好歹,我们就像迷晕梅三少爷那样把你迷晕了。” “嗯,这倒是个法子。”梅栎静还是不着痕迹地往门外挪。 梅栎清抽搐得更加厉害了,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一个能帮的上忙的,只能静静看着梅栎清把污渍蹭了自己一身,看起来好不狼狈。 这里面最得意的就是梅栎静。 她从小到大听别人说梅栎清“容姿秀丽,举止得体”这八个字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难得见到梅栎清这个样子,心里面别提多开心了。 可是下一秒,梅栎静就笑不出来了。 “是谁!” 梅栎清陡然睁开眼睛,下一瞬就把手心搁在了三个人中武功最高的布日固德脖子上:“是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声音听起来是梅栎清的,可是语气又是另一个人的。 “不,不是…”布日固德莫名觉得不能违抗面前的梅栎清,看着面前的梅栎清,布日固德竟然觉得梅栎清比萨仁公主还要威风还要厉害,令他不敢直视。 “还敢狡辩!”梅栎清语气比之前淡,布日固德一下子冷汗就淌了下来:“不是你,还能有谁…不止你们,还有外面那个女人。” 女人,什么女人? 布日固德转念间想到了梅栎清说的前去拦截晋王府派来保护梅栎清的人的右护法。 梅栎清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人和她通风报信了? 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本来不起眼的开门声却成了此时让人心底发寒的声音。 “是谁?是咱们的人吗?”褚惜礼觉得眼前的梅栎清吓人得很,没准是赫赫那边的人遣来协助他们的人。 “褚大小姐您认错人了。” 进来的人谁也不认识。 梅栎清从头到脚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怕我吃了这个小姑娘?” 梅栎静、褚惜礼、布日固德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是梅栎清。 可不是梅栎清,还能是谁? 南疆拈花教教主也没有和他们说谁还能上梅栎清的身啊?或许今天来的就不是梅栎清本人? 布日固德越想越糊涂。 “这里的人谁都会,就你不会。”男人往梅栎清几个被定住的丫鬟那边瞧了一眼,见她们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继续和眼前的“梅栎清”说道:“你还要拿她的身子做事呢。” “就你聪明。”“梅栎清”像老友一样笑着对男人说道:“几百年过去,你也变了面容啊。” “你瞧出来吧?这副面容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我想着…你应该会看着欢喜吧。”说着说着,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和“梅栎清”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我等今日等了很久了,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听男人这么一说,“梅栎清”的语气也软和了下来:“嗯,看着是不错。你啊…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更何况你还披了一身人皮。” 男人笑得明媚:“嗯,天底下就你最聪明了,时间到了,咱们走吧。” 走?眼前的两人要走到哪里去? “你们不能走!”布日固德捂着如千斤石坠压的胸口说道:“梅大小姐你不能走…” “孩子,你应该看出来我不是梅栎清了。”梅栎清攒了攒鬓角说道:“你对我说这些无用。” “可是…” “可是我走了,你们的功夫就白费了不是?”梅栎清微微打了个呵欠,似乎是厌倦了此时的情景,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折腾我这副身子骨折腾了那么久,本来还想陪你们玩一玩的…算了,今日就到这里,以后再讨回来。尤其是你梅三小姐,你对我这副身子骨做了多少坏事,以后我会一一讨要回来的,你一个字儿都别想饶。”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失踪 “梅栎清”和那个男人走了,只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很快,就变成了八个人面面相觑。 “长姐,长姐!”梅栎桐急急忙忙跑进屋子里面来,布日固德和褚惜礼经过那一遭还没缓过来,也就没及时撤走,被梅栎桐逮了个正着。 “杏红姐,赶快抓住那个男的。”梅栎桐来不及解释:“别让这个屋子里面的人逃了!” “是,三少爷!”杏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和梅栎桐二人一道去擒布日固德。 布日固德固德有褚惜礼掩护,很快逃到了窗边。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宝蓝趁乱结好了阵,在屋子里面的梅栎静、布日固德、褚惜礼和梅栎桐、梅栎清的四个丫鬟一道困在了珍羽阁的会客室里面。 “三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待一切平静下来,石青抓住梅栎桐问道。 “石青姐,长姐不见了!一定和这三个人有关!”梅栎桐急得哭了出来:“你们和长姐刚刚在一个屋里,长姐是怎么不见的啊?” “小姐?小姐…”石青几人捂着头回想发生了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三少爷说大小姐不见的时候,是和我们在一起?” 宝蓝用缚身咒困住了梅栎静、布日固德、褚惜礼三人,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给石青、杏红、冉奴三人闻了闻,几人依次恢复了记忆。 “我想起来了,一阵臭味以后,小姐就…诶,后面发生了什么?”杏红依然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 “说!我们小姐去哪儿了?”宝蓝比划着,缚身咒越缩越紧。 “我们,我们不知道…你们小姐,不对,那个人是你们小姐?反正和梅大小姐长得很像的一个女人和一个我们谁也不认识的男人走了,说什么时候到了之类的话,我们也不明白。”布日固德急忙撇清自己。 “你是…褚大小姐?”除了石青,几个丫鬟都是后来的,所以其他人不认得左冯翊家传说中早逝的大小姐褚惜礼:“你怎么会在这儿?” 褚惜礼低着头不发一语。 石青见褚惜礼这个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利益尊卑,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褚大小姐,我们小姐待你不薄吧?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生地伤害我们家小姐? 上一次在骊山离宫就是你帮着歹人截走的小姐,害得小姐坠到了山崖底下,差点儿没了命。这一次你又想做什么?还想再害我们家小姐第二次吗?” 石青看着褚惜礼旁边的男人身形眼熟:“是不是上一次也是这个男人截走的小姐?以前听别人说,褚大小姐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了,父母不顾了,兄弟姐妹不顾了,朋友也不顾了的话我还以为是假的,如今看来是真的不能再真。” 石青在如意阁几个月学了点粗浅的功夫,但也没有动过刀,见过血。石青头脑一热对身旁的杏红说道:“杏红,你把你带的匕首给我。” “给你?”杏红没有见过眼睛好像发着红光的石青:“别了吧,人都抓住了…” “杏红你拿来,你拿不拿?”石青的血丝溢满了双眸:“你不拿是吧?不拿我自己来。” 石青把桌上的茶壶砸了,挑了一块边缘最细最尖的碎片按到了褚惜礼的脖子上:“我们小姐去哪儿了你们肯定知道,别和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如果你们不说出小姐在哪儿的话…” 梅栎桐和石青是一样的心思,也就没有拦着石青。 “石青…”宝蓝见石青因为梅栎清失踪快要失控了赶紧拉着她:“石青你别这样,小姐她肯定不想见你这样的。” “宝蓝,小姐又不见了!这一次小姐会遇到什么,我不敢想。”石青边喊边往外挣扎:“上一次就是我没跟着小姐去,小姐差点儿没了,这一次…这一次…” 梅栎桐的心和石青差不离:“石青姐你先歇一歇,让我来吧。长姐失踪了,阿梓一定会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的。” 冉奴把石青扶下去,梅栎桐从梅栎静开始问起:“三姐,长姐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就是布日固德说的那样,有个男人出现了带走了大姐姐。阿梓你要相信我。”梅栎静捂着肚子和梅栎桐说道。 “三姐我也不想为难你。”梅栎桐念及梅栎静肚子里面还有孩子:“只是长姐失踪非同小可。褚大小姐还有那个叫什么布日固德的异族人是你带来的不假吧?要不然你们也不会三个人在一间屋子里面。至于我们信不信你,要看你如何交代了。” 这时有人敲起了窗户,宝蓝一看是梅六和梅七来了,赶紧打开门让二人进来:“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多亏了梅六,梅六也会幻术阵法,才识破了宝蓝姐你布下的阵。”梅七进来以后问道:“梅大小姐呢?她人在哪儿呢?” “长姐她…不见了!”梅栎桐艰难地说道:“据他们说,长姐是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走的。” 梅六拍了拍梅栎桐的肩膀:“三少爷您请放心,审问这事儿我也在行。让我看一看他们脑子里面的东西,我就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了。” 梅六依次在梅栎静、布日固德和褚惜礼三人间穿梭,皱着眉头说道:“他们三人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有陌生男子带走了长姐?会不会是…” 梅栎桐没有说完,梅六就打断梅栎桐道:“这个男子三少爷你认识,梅七你也认识。” “我们怎么会认识?”梅栎桐和梅七一齐说道。 “那个人就是梅十。” 梅六的脸色计委难看:”梅十好像和梅大小姐已经认识很久了。” “不可能!长姐上一次在晋王府才认识十哥,她怎么会认识十哥很久了?”梅栎桐出言否定道。 “那个人看起来也不是梅大小姐…不对,应该是梅大小姐的身子,壳子里面装的是另外的魂儿。”梅六分析道:“看起来…梅大小姐好像中了什么术。” 第五百九十二章 捉弄 此时“梅栎清”正依偎在梅十怀里往雍丘驶去。 “梅栎清”起了捉弄梅十的心思,坏心眼儿似的问道:“檀郎啊,你如今在晋王手下做事,看着梅大小姐和晋王…你心里面吃不吃味儿啊?” “吃味儿?我有什么吃味儿的?当时晋王把我收入麾下的时候,我就说自己要‘闭关’增长功力去了,根本就见不着梅大小姐和晋王黏黏糊糊的样子。”梅十理直气壮地说道。 “梅栎清”咯咯笑得停不下来,梅十气得反而去挠“梅栎清”的痒痒肉:“好啊,你就是这么气你男人的?之前在珍羽阁里面还装的人模狗样的,装作和我不熟的样子。当时我就想…” “就想什么?” “梅栎清”仰着头凑了过去,梅十却避开了:“是不是就想和我…” “别说了!你顶着这副模样我看着别扭。”梅十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当初的你长得可比这好看多了。” “梅栎清”打了呵欠:“大家都说这是长得最像我的一个后辈了,连‘容姿秀丽,举止得体’八个大字都给她安上了,也没问我同不同意。” 梅十见“梅栎清”没精打采的模样,心里面就揪了起来:“你是不是还困啊?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有也说有…”“梅栎清”皱起眉头:“就是浑身上下疼得慌。” “疼?哪里疼?”梅十以为自己的法术出了差错:“是不是眉心疼?” “不是。”“梅栎清”摇摇头道:“你也知道我那个后辈笨的要死,中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毒,胸腹之间开了个大洞。初上她身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闲下来了,觉得哪儿哪儿都疼。檀郎,你说我是不是…” “梅栎清”边说边把梅十的手往自己怀里揣。 “别胡闹!你这副身子以后要还回去的,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梅大小姐还有晋王爷?”梅十如刚刚破了戒的小和尚碰到了美人,赶紧念着阿弥陀佛躲到了一边去,那“潜心修佛”的模样,着实逗乐了“梅栎清”。 “哟,你还有这不吃肉的时候呢。”“梅栎清”捂着肚子笑得直打滚:“以前逮着机会就往我身边凑…” 说着说着,两个人一下子没了声响。 或许是开头太甜,失去的时候就太痛。再见之时,已是百年身。 “你,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梅十扯了别的话问道。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一切都是空落落的。”“梅栎清”叹道:“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借这小妮子的身把我弄活了,恐怕我也早已经转世投胎了。” “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了?”梅十问道:“因为我的执念,执意把你留在阴间百年不能投胎转世…” “也没有,对我来说,好像几百年的时间就一眨眼的事情。”“梅栎清”又打了个呵欠:“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最后几个字“梅栎清”说得低低的,梅十差点儿也没听见。 “我就知道!”梅十兴高采烈起来:“你不会舍得我的。” “再见又有什么用?再见你都和和尚差不多了,要不然我把你送到庙里面去剃度?”“梅栎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答应你了。” 梅十除了傻笑也不能反驳“梅栎清”:“对了,咱们还有两天才到雍丘,这一路上我把梅家自你去了以后的事情都说一遍,你去了千万别露怯。” 梅栎清再一次消失的消息传到了有心人那里,可这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汝南公主谢锦添知道了,恨不得立马活剥了梅栎静,可梅栎静肚子里面和怀着郭万年唯一的孩子,她就不能拿梅栎静怎么样。 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知道了自然是勃然大怒,她也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不起眼的“梅字号”里的梅十。至今不知道梅十把梅栎清带到了何处。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周阿琳把桌子上的茶具都砸了:“你们不是说南疆的人遍布大魏,大魏上上下下没有一处地方漏掉吗?可现在莘娜呢?梅十把莘娜带到哪儿去了?你们说啊!人没找到还好意思回禀给本教主,你们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嗯?” “教主息怒,莘娜小姐我们已经查到了些许踪迹…” “什么踪迹?” “莘娜小姐往南方去了。” “废话!大魏南边有多大你们不知道吗?就给了本教主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不嫌自己磕掺!”周阿琳气得把桌子也掀翻了:“本教主要知道莘娜在哪儿!立刻!马上!” 周阿琳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身份不明的梅十会把梅栎清带到哪儿去,除了京城,难道还有其他地方值得他们去? 而晋王谢博宇这边,愣是不敢透露半个字。 自与鲜卑之战连胜几场之后,西北大营里面的意见不一。 有的说乘胜追击,有的说固守大营,和鲜卑没打起来呢,自己人就打得不可开交。 如果攻下了鲜卑,这里在座的将军都可以加官晋爵,谁不眼热呢?就连谢博宇提起过的“函谷关之战”都渐渐被人抛到了脑后。 毕竟函谷关一役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人都已经作古,和现在又有什么干系呢? 谢博宇和“北莫”莫如是正在商谈对付南疆的事情。 “先生上次说得果然没错,半夜里面有一些西北大营的士兵把鲜卑还有咱们大魏的将士的尸体偷偷拉出去。”谢博宇说道:“虽然都把人截下来了,可是毕竟晚了几步,有一些尸体还是偷偷流了出去。” “这尸蛊才是第一遭。”莫如是眨了眨眼睛:“尸蛊可以用法术对付,可是玄铁就难了…” “世间有没有法子可以和南疆鬼卫队的兵器抗衡?”谢博宇说出口,又觉得不可能。 他皇兄谢博翰虽有不当之处,可是在兵器上拨的银两都是十足十的,西北大营的将士都是用最顶级的兵器,可就这样… 第五百九十三章 秘见 “北莫”莫如是摇了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又有圣泉加持,等闲人不是她的对手。几百年之间,谁又知道周阿琳训练出了鬼卫队,还有没有其他的后招在等着咱们?” “那…先生之前去南疆,都从南疆知道了些什么?”谢博宇问道。 “都是些私事。”莫如是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藏在袖子下的手却握紧了:“关于南疆的事情,老身目前就知道这么多。” 谢博宇没有再追问在南疆的时候,莫如是想交给自己的是什么,为什么如今丝毫不提之前的事情。 也许,莫如是私底下也在秘密筹划着什么。 谢博宇想到了莫如是的亡夫、先秦侯世子。 用了“秦”字,自然和他的另一个皇兄秦王谢博智有关。而谢博智之前和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勾结,想秘密带走卿卿。谢博智被皇上关起来,也不知道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谢博智短期内想掀起风浪来也不大可能。 谢博宇隐隐觉得这几者之间有些联系,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王爷当务之急是筹备粮草,还有探听南疆那边打不打算放弃鲜卑。”莫如是把话岔开:“王爷您的粮草筹了多少了?” “南诏的少主达瓦次仁那里有些粮食,如果不算大魏给的,能供整个西北大营撑三个月。”谢博宇比了三个手指。 “才三个月啊…”莫如是皱起眉头:“三个月太少了,以大魏的兵力现在还打不过南疆,更别提诸番邦联合起来。咱们现在只能避战,困都能把咱们困死。” “先生您想得太多了。”谢博宇总觉得还有解决的办法:“如今这样说,还为时尚早。” “不早了,不早了!”莫如是焦急德喊道:“咱们如果不能想出对付鬼卫队的法子,咱们只能死!一个也活不了。” “先生为何…”谢博宇问道:“只要有冷月观相助的话…” “冷月观什么也做不成!”莫如是大发脾气:“你知道为什么冷月观要叫‘冷月观’吗?因为冷月观的人只会‘冷眼观’,不会牵扯到世事杂务之中。咱们靠他们?不如多想想怎么筹措粮食要紧!” 谢博宇听着莫如是的话不大对劲。好像莫如是与冷月观有深仇大恨似的,连风凉话都说出来了。 能让莫如是如此生气的…也只有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之战”,以及战死的先秦侯父子。 难道当年的函谷关之战有什么蹊跷不成?不是传说中的先秦侯世子冒进贪功,葬送了十万将士的性命,而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原因? 谢博宇觉着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或许那才是函谷关之战的真相? “禀王爷,如意阁的人来了。”梅一在窗口说了一声,又悄悄地离开了。 “这…老身是不是应该出去躲一躲?”莫如是有些手足无措。 谢博宇的大营空荡荡的,唯有一旁的屏风能躲一躲,可是就莫如是这样的腿脚,要移到那边去就来不及了。 “先生莫慌。”谢博宇安抚莫如是道:“如意阁的人不是外人,他们说什么,您听着就是。” 正说着,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了,进来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说道:“禀大帅,属下有事禀报。” 这如意阁的人装得挺像样的,谢博宇都有些忍俊不禁:“嗯,进来吧。” 士兵打扮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王爷,咱们又见面了。” 来人正是如意阁阁主邹源的直系属下阿力。 “阿力,咱们有多久没见了?”谢博宇寒暄道:“这次邹阁主让你来,是不是想告诉本王什么?来,本王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北莫’莫如是先生。你应该认识。” “阿力拜见莫先生。”阿力笑道:“阿力有一段日子没见到王爷了了,今年开始阿力与王爷就没见过了。阁主派阿力过来是想和王爷说,南疆那边放弃鲜卑了。” 焦渥丹笑着对阿力点点头,算是对阿力问候的回礼。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的决定出乎谢博宇意料:“南疆放弃鲜卑了,难道是鲜卑和南疆谈崩了?” 阿力苦笑道:“是也不是。是鲜卑派过去的使臣不靠谱,惹恼了拈花教的教主…” 原来如此,可周阿琳会放弃到手的肥肉吗? “多谢邹阁主的消息,这个消息来得极为及时。”谢博宇对这则消息没有怀疑,邹源因为石青这层关系,不会故意给他下套的:“现在本王就可以下决断了。” “能帮到王爷是我们如意阁的福气。”阿力憨憨地笑着,一看就让人踏实:“阿力把消息送到了,就此告退。王爷和焦先生你们忙。” 阿力走后,焦渥丹也告退,焦渥丹“碰巧”在谢博宇的营帐之外碰到了阿力,阿力对焦渥丹说:“先生,您这边请…” 焦渥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阿力走了。焦渥丹觉得眼前的人不会故意谋害自己。 阿力把焦渥丹送上了马车,又把焦渥丹送到西北大营之外的一个小酒家里面,定了一间包间说话。 “用这样的法子把焦先生请过来,多有得罪。”阿力把士兵的盔甲再次卸了下来:“其实,是我们阁主想和焦先生您见一面。” “你们阁主是…”焦渥丹平时就在府邸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听说过如意阁的名号。 “我们如意阁阁主叫邹源,或许他另一个名字先生您一听就明白了。”阿力卖了个关子:“我们阁主又叫陈萍。” 焦渥丹惊得站起来,手里面的拐杖碰翻了茶杯,渐渐倒了下去,砸在地上砰地响了一声:“你,你说你们阁主又叫什么?” “陈萍。”阿力说道:“我们阁主说,若是先生听到‘陈萍’这个名字表现不同寻常,就告诉先生您说:‘他就是焦先生您想的那个陈萍。秦婶婶,好久不见。请您原谅他那么多年不去找您。’” 第五百九十四章 久留 莫如是听完阿力说的那句话,整个人就要划倒下去:“陈萍,陈萍…小陈萍都长那么大了,还有像你这样的得力的手下…老身,老身这么多年以来,终于找到了一件能有脸面对下面的…” “先生,西北大营不能久留,您就随我回去吧。”阿力在背后扶住了莫如是,莫如是整个人轻飘飘的,摸上去都是骨头。 阿力从来没有扶过比莫如是还轻的老人,可见莫如是这些年受了多少磨难。 “不,老身还不能走。”莫如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之前老身只是想把世子爷留下来的东西找出来,可是现在…现在能找到小陈萍,老身就要考虑其他的了。” 莫如是有些语无伦次:“小陈萍如今可娶妻了?有没有生两个大胖小子?” “阁主还未成亲。”阿力把莫如是慢慢地扶稳了坐下来:“但是阁主有了心上人,阁主那位心上人先生你也知道。” “老身也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莫如是突然间问道:“该不会是梅大小姐…” 阿力就猜到莫如是会这么说:“就是梅大小姐…的丫鬟,那个叫石青的。” “好你小子,你这大喘气,差点儿没把老身吓死。”焦渥丹知道阿力这是在逗自己开心:“石青,石青…老身想起来了,那是个挺俊的小姑娘,就是骨子里面冷了点,可能不会疼人。还有她奴婢的身份…” “石青姑娘好着呢。阁主不在乎石青姑娘是不是奴婢,况且梅大小姐是要放石青奴籍的,只是石青姑娘现在不肯,她说还想多伺候梅大小姐几年。” 阿力不敢说石青的不好:“石青姑娘去年因为梅大小姐不在,就跟着其他几个小丫鬟来到如意阁里面,每天干活可勤快了,时不时还和我们说说笑笑。对阁主也挺好的。” “哎,小陈萍喜欢就好。”莫如是看出来就连阿力都为石青说了那么多好话,换做是正主陈萍,不得把石青疼到骨子里面:“你和你们阁主说,说再等三个月再来接老身。” “莫先生您是不是要做什么事儿?告诉我们呗,我们也会极尽全力帮助先生你的。”阿力说道。 “你们不能掺和进来。”焦渥丹摇了摇头:“你们要帮,就帮助晋王殿下吧,如今正是要打仗的时候。” 说到打仗,阿力的脸色就垮了下来:“鲜卑的战事我们都听说了,有的人偷偷把阵亡将士的尸体拉出去…阁主说,就和当年一样。” “好孩子,别去想了,这件事情交给老身,老身不会让当年的事情再发生的。”莫如是说着说着热泪盈眶:“不为别的,就为了你们这些孩子,老身也会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先生您为什么…”阿力忍不住问道:“不让我们帮您呢?” 回答阿力的,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以及漫天的黄沙。 莫如是和阿力偷偷见面的消息传到了谢博宇耳朵里面。 “本王就说为什么如意阁突然插了一脚,鲜卑那边的消息我们也能打探到。”谢博宇说道:“原来,如意阁阁主的身份也不是那么简单…” 谢博宇当初就觉得如意阁阁主的名字有些古怪。姓邹还好说,还叫源,还是做消息买卖的,怎么看邹源的名字怎么都觉得像“胡诌的源头”,也就是胡说八道。亏得邹源这么多年能把消息买卖做起来,也没有人问他的消息是不是胡诌的。 “那如意阁那边…”梅一说道。 “不用管他们,早晚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如果谢博宇没猜错,他们唯一会做的就是和“函谷关之战”有关的事情。 函谷关之战是那些经历过的人一辈子的痛。 依目前莫如是的所作所为,谢博宇觉得他们不会做对大魏不利的事情,那他暂时也不用操心这些事情。 谢博宇想到了什么,让梅一走近一些:“梅一你是不是漏了什么话没有说?” 梅一仔细回想了一遍:“禀王爷,梅一没有遗漏什么,刚刚已经把莫先生和阿力见面说的话都告诉了您。” “本王不是指这件事。”谢博宇摇摇头道:“本王是问你,有没有其他事情要说?” “其他事情?”梅一已经察觉到谢博宇想问什么,但愣没有敢接话:“其他事情没有了。” “本王是问你梅大小姐的事情,梅大小姐有没有消息?”谢博宇发觉最近梅八他们传来梅栎清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梅大小姐没有什么消息,还是那些,梅大小姐在焦先生的远鹤楼呢,等着梅家还有肃云伯府山梁她的婚事怎么办呢。”梅一其实知道了梅栎清被梅十截走的消息,但丝毫不敢透露给谢博宇半分。 “哦,也是,还能有什么事呢?”谢博宇还是觉得不对劲,梅栎清之前一天做了些什么梅八都会事无巨细地回报,现在只说梅栎清早中晚做了什么,还干巴巴地没什么内容。 梅一觉得自己的心都悬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就怕谢博宇察觉到自己的破绽。 “罢了,先把鲜卑这头的事情做完。”谢博宇拿出舆图开始比划起来:“鲜卑怎么就那么不安分呢?好好做大魏的附庸不好吗?都是听了那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的蛊惑,可是那个老妖怪怎么会让你们吃到肉呢?” 谢博宇自言自语,眼神却一直往梅一这边瞟。 谢博宇看见梅一大大舒了一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看来他的卿卿是出事了,还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不然一向稳重的梅一不会露出如此慌张的一面。 是不是肃云伯府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还是他皇兄又想对卿卿做什么? 一时间在谢博宇心头划过无数道念头,每道念头都像一根根荆棘外生的尖刺刺到自己手指肚那样疼到心头,自己刚刚因为梅栎清活着回来的砰砰跳着,心中祈祷着梅栎清不会发生像上次南疆那样的事情。 第五百九十五章 怨债 此时晋王谢博宇怎么也想不到,与他经历过“死生契阔”的梅栎清,虽然躯壳还是那个躯壳,里面的芯早已经换了一根。 不管京城的,南疆的,天南海北的人到处找,被换了芯的梅栎清与梅十终于到了雍丘。 “我那哥哥生前布置下的图纸,如今建好了居然是这个模样,好生‘气派’啊。”被换了芯的梅栎清撩开车帘,往对面的雍丘梅家看了一眼。 梅十闻出了“梅栎清”话里面的不甘与憎恨历经百年越来越浓。难怪那些厉鬼还能在死后要债呢,没有这股怨气,难以跨过生死这道坎。 “梅儿要不咱们进去看看?”经过几日,梅十终于能顺溜地对梅栎清这副身子里面的魂儿喊出他原本叫她的名字。 “不了,有什么好看的?”“梅栎清”迅速把车帘放下,眼底的不甘还没有消退,自己自顾自地恼着:“咱们是来拿东西的,东西拿了就走。” “嗯,是这个理。”梅十装作没有发现“梅栎清”的气恼,顺着她的话说:“梅儿你要带上面纱,里面可能会有人认得你。” “认得我?”“梅栎清”眼珠子转了一圈,眼神比之前生动多了,透着一股活人的生气儿:“我都这样了,她们还认得?” “她们认得的是你这张脸。”梅十轻轻在“梅栎清”脸上拧了一下:“特别是里面雍丘梅家那位梅栎怡小姐,能忍气吞声在京城梅家做了十多年丫鬟不简单啊。” “是啊,谁能在屁事儿都不懂的时候就拿主意到对头家里做丫鬟,还一做就是十几年。不说她图什么,我都不相信。”“梅栎清”说道。 “嗯,除了她自己的原因,还和雍丘梅家有关。”梅十和“梅栎清”解释其中的来由:“梅栎怡是雍丘梅大老爷先前那位夫人所出的女儿,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女。可是…” “不会是那种老套的戏码吧?”“梅栎清”不用想就猜到了梅十想说什么。 “我的梅儿真聪明,就是那样。”梅十摸了摸“梅栎清”的头顶:“那位雍丘的梅大老爷忘恩负义,娶了一房新媳妇儿…” “他就喜新厌旧,不管他的亲生骨肉了?”“梅栎清”本来平息的怒火又冒了上来:“梅家的男人不管过多少年都是这副德性,什么时候都不会改!檀郎,我决定了!” “你要保卒弃车?”梅十一下子就猜到了。 “没错儿!连着这副身子骨主人的,还有那个叫什么梅栎怡的,通通往梅家男人身上讨回来!”“梅栎清”重重地捶了下车板。 两个人很快合计好了怎么做。 两个人一道去找回到本家的梅栎怡,看看她如今是个什么想法。 梅十来之前就测算出了梅栎怡的位置,两个人绕道小路,往前行了约十里地找到了悄悄躲起来的梅栎怡。 “采青,我来了。” 梅栎怡看见了以为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的“梅栎清”,吓得跌坐在地上:“你,你是…” “我是谁,采青你难道不记得了?”“梅栎清”捂着嘴偷笑:“我是京城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清啊。” “你,你怎么可能是梅栎清?梅栎清早就死在了…”梅栎怡边说边往后缩。 梅十还没有进门,看着“梅栎清”都弄梅栎怡,没有上前阻止,反而在门外竖着耳朵听起来。 “梅栎清”没有费心给梅栎怡解释,她拿帕子捂着嘴,眼神直往地上瞟。 梅栎怡一开始没有看懂梅栎清的用意,等稍稍冷静一点顺着“梅栎清”的眼神看过去,空荡荡的地上没有半点特别,这地还是“梅栎清”来之前的样子。 “哎,采青你真是笨死了!”“梅栎清”瞟到眼睛微微有些抽搐,梅栎怡还是不解其中意思:“你当我死了,难道鬼能在白天出来?能出来还能有影子?” 梅栎怡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是说…” “嗯,采青姑娘,我还活着。”“梅栎清”看着梅栎怡的表情由恐惧变成错愕。 “大小姐,你还没死?”梅栎怡不知不觉又用了在京城梅家称呼梅栎清的方式:“我还以为你…” “快了,就差一点儿。”“梅栎清”还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比划。 就算梅栎怡知道此时的梅栎清还活着,但也想不到活着的梅栎清的壳里面早已经换了人:“活着,你活着就好…呜,呜呜呜…” 梅栎怡本来不想哭的,眼泪水像有了自己的主意,一股脑儿地往下淌。 “梅栎清”贴心地安抚起梅栎怡,又招呼在门外扒着缝儿偷看的梅十进来:“我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请来的高人,梅家的事情全靠他了。” 梅十瞪大了眼睛,朝“梅栎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那么大能耐。 “梅栎清”皱着眉斜了梅十一眼,把跌坐在地上的梅栎怡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就你一个人住在这个小院儿里面?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我之前唯一信任的那个丫鬟还被压在高家里面,我是一个人回来的。”梅栎怡一一解释道:“你去南疆之前咱们不是合计好了下一步怎么做吗?后来…后来如意阁阁主又和我说了一些话,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不会活着回来了…” 梅栎怡不光是为了梅栎清哭,还是为了自己哭。 她差点儿以为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机会,再也拿不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她一个人从京城回来,在雍丘一个人熬过了数月,靠着在梅家做丫鬟学到的本事,倒也没把自己饿死。 梅栎怡此时才后知后觉道:“诶?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啊?” “是如意阁阁主告诉我们的。”梅十没有说是自己测出来的:“你知道梅大小姐在京城里面被那么多人盯着,不能在雍丘久待,我们只有几天时间。你的情况如意阁阁主已经和我说过了,事不宜迟,咱们进屋说话,合计合计怎么去雍丘梅家拿到那枚金蟾。” 第五百九十六章 贵气 “梅栎怡小姐您这屋子外面看着简陋,里面看着倒不错。”梅十搓着手走到了梅栎怡的屋子里面。 梅栎怡的屋子是用土一块块垒起来的,从外面看起来简陋,其实冬暖夏凉,住得也舒服。 梅栎怡刚刚被吓傻了,没有发觉“梅栎清”与梅十孤男寡女一道来到雍丘有何不妥,现在心落了地,发觉了眼前的二人有些许古怪。 梅栎怡倒茶的手放慢了:“嗯,这地方我之前瞧着不错,原先那户人家急着走,就低价卖给我了。” 梅十眼睛微微一眯,没有戳穿梅栎怡的谎话,看来梅栎怡着实聪明,已经对他和“梅栎清”警惕起来。 “梅栎清”何尝没有发觉这细微之处,她选择了和梅十一样的做法:“哦,那你讨到了便宜,我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梅栎怡的眼睛在“梅栎清”的下颌处游移,好像在存在什么。“梅栎清”知道梅栎怡这是在看她是不是假扮的。 “咦?石青怎么不在?”梅栎怡还是问起来这个问题:“有她在你身边照顾着才方便些呢,怎么不带着她来?” “石青是跟着我最久的一个丫鬟,虽然带着她方便些,但也太过打眼了。”“梅栎清”一点也不惊慌,捧着梅栎怡给她倒的茶小口小口喝起来,小拇指不经意地翘起来但又不惺惺作态,那气势看起来比真的梅栎清还要精贵。 梅栎怡在京城梅家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知晓一个人的贵气是轻易模仿不来的。 但眼前的“梅栎清”也…太贵气了一些。 “大小姐你说的是。”梅栎怡又把焦点放在了梅十身上:“怎么就这位先生跟你来…” 梅栎怡话音未落,梅栎怡屋子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梅栎怡以为荒村野岭之中进了土匪,吓得大叫一声,抱着头钻到了桌子之下。 “梅栎清”面上一动不动,和梅十对视了一眼说道:“他们来得可真快。” “熟悉你我的,只有那位了。”梅十小声咕哝了一句:“梅儿你觉得这像不像当初他拆散咱们的时候…” “梅栎清”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梅栎桐的声音回荡在梅栎怡的乡村小屋之中:“长姐,阿梓来了…” “梅栎清”和梅十从茶桌旁的凳子上站起来,“梅栎清”定定地看着梅栎桐,梅栎桐的目光从疑惑变成了了悟,最后变成了错愕:“你,你是…” “梅栎清”笑笑不说话,但双眸之中似是畅快无比。 梅栎怡等了半天没见有人来杀她,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梅栎桐:“三少爷,原来是你啊…” “你给我出去,立刻,马上!”梅栎桐像变了个人,像轰老鼠一样往外轰梅栎怡。 梅栎怡不明所以,为什么梅栎桐会这么凶巴巴的,嘴微微张着,好像随时要吃人似的。 梅栎怡还是看明白了梅栎桐和“梅栎清”有话要说,急忙从门口跑出去,从外面把门关好,耳朵正要贴到门上的时候,紫儿从后面一把揪住了梅栎怡的领子:“梅栎怡小姐,你随本侧妃到一旁候着吧,他们姐弟俩有话要说。” 话虽是这么说,紫儿投向关上的门的眼神也神秘莫测,探不到底。 梅栎怡在心中哀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怎么都叫她碰上了。看这仗势,难不成梅栎清和旁边那个男子是私奔出来的?但也不应该啊,梅栎清明明喜欢的是晋王殿下,难道梅栎清也移情别恋了? 紫儿说的是姐弟俩,却不知道屋子里面的人的身份远非姐弟那么简单。 “你是…梦玉?”梅栎桐嘴里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你…也来了?” “我该叫你父亲呢,还是弟弟呢?”“梅栎清”抱着手平视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梅栎桐:“没想到咱们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 梅栎桐露出一丝苦笑,他也不知道该让眼前的人喊自己什么。 如果按各人的魂儿来看,眼前的“梅栎清”应该是他作为梅怀桐死去多年的小女儿,他最对不起的小女儿:梅梦玉。 “梦玉…”梅栎桐微微往前挪了一小步:“你,你在那边还好吗?” “父亲是什么样,女儿自然也是什么样。”“梅栎清”习惯地用手指搅起了头发:“只是没想到父亲先投胎来了…还是投在了梅家,还是做了梅家的男子,看样子你也是梅家未来的家主吧?” “梦玉父亲我…” “你不用说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梅栎清”说着说着也哭起来:“都是女儿自愿的,和父亲不相干,女儿不怨恨父亲…” 梅十走过来搂住了“梅栎清”:“梅儿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梅十给“梅栎清”擦眼泪,不小心把焦渥丹给梅栎清用的易容膏给擦掉了,露出了白瓷般肌肤之下的片片裂痕,就像哥窑出产的瓷器一样。 梅十不由得心疼起来,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能心疼。 眼前披着梅栎清外皮的梅梦玉总归是要走的,他心疼这副皮囊有什么用?更何况他这么做如何对得起他现在的主子呢? “你,你不是梅十吗?”梅栎桐话才说出口,自己又否定自己道:“不,你不是梅十,你是…” “不错,就是您老人家把我和梅儿拆散的那个…”梅十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梅栎清”的手:“为了完成梅儿的遗愿,我也回来了。” “解决‘梅家女’的事情何尝只是你们的遗愿,也是我的遗愿。”梅栎桐此时展开了不同于京城梅家三少的气势,就像当年那个叱咤京城的太常寺卿大人梅怀桐一样,如青松翠柏屹立在一丈宽的悬崖峭壁之上,气势凛然,又如临深渊般地战战兢兢: “当年都是因为我一念之差,所以才让梅儿代我、代梅家承受那么多,如今还要我的子子孙孙去承受,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一步错步步错,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物是人非事事休,唯有念念错叙 第五百九十七章 乱套 梅十扶着哭得不成人样的“梅栎清”再次坐了下来,让出半边身子让“梅栎清”依靠:“梅大人,梅儿在人间待不了多久,我们得抓紧把那枚雍丘梅家存着的那枚金蟾拿回来才是。” “梦玉她…”梅栎桐话一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糊涂了。 梅梦玉不走,梅栎清怎么能回来。 如今他是梅栎桐,而梅栎清才是他这一世要珍重的长姐。 但他又怎么舍得?手心手背都是肉。 “梅大人不必担心,梦玉的后世我会安排好的。”梅十和怀中的“梅栎清”目光胶着:“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梅儿她吃半点儿苦头的,梅儿她下一世只管开开心心地享福就好,不用操那劳甚子的心。” 梅梦玉的眼中此时满满的都是梅十,她知道这是她的宿命,一切旅途最后都会有终点。 缘聚有时,缘散有时,她与她想见的人聚了,也有和他们散了的时候。这才是人世间的常理啊。 但为什么她…就这么舍不得,一想起来还会有心痛的感觉? “梅儿莫哭,我会陪你走到底的。”梅十说道:“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修炼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求一个‘来去自由’吗?” 梅梦玉一下子就明白了梅十的意思:“不,我不要你跟着我走,你还要留下来做…” “嗯,我会把事情做完再走的。”梅十哄着梅梦玉:“要不然你还得重来一次,虽然我很乐意再次见到你,但是…对你未免来说太残忍了些。” 梅栎桐看着梅十和披着梅栎清身体的梅梦玉你侬我侬,竟然舍不得打断他们。 几百年前他已经做过这样的错事了,如今他要打断他们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纵使梅十和梅梦玉情比金坚,可是他们两个人一个已经身化为尘,一个看样子也早投胎转世,那比金子还金子的你侬我侬,早已经是连接人间与阴曹地府的藕断丝连,稍稍一用力,远去的天地之力就会把这根仅存的情丝扯断。 俗话说的“镜中花”、“水中月”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 “檀郎…”梅梦玉眼睛湿润,每落一滴泪,都在脸上划出哥窑瓷片般的本真:“你别再这么说,再这么说我就舍不得你了…” 梅栎桐扭过脸去,似是不想再看眼前的两个人。 好一会儿以后,梅梦玉才恢复好:“父亲,你晓得你过世以后梅家发生的事情吗?” “知道个七七八八。”梅栎桐叹了一口气道:“梦玉,父亲实在没有想到你大哥二哥会逼你做那样的事情,要是父亲早知道了,就会把你和这个臭小子的婚事给定下。” “谢岳父大人。”梅十打蛇上棍般地接道:“有您这句话,我就当您把梅儿托付给我了…” “你这个臭小子!”梅栎桐作势要打梅十,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不由得悻悻地收回手,别别扭扭地说道:“你,你要在那边给我照顾好梦玉…” “我会的,不用岳父大人你说。”梅十和梅梦玉相视而笑:“梅儿就交给我了。咱们接着刚刚的话说,既然岳父大人知道了梅家的事情,我把梅儿从下面带上来是为了把那个金蟾的座儿找到,只有找到那个才能找到引‘梅家女’血香的引子。” “你,你是想让长姐…不对,梅栎清她…”梅栎桐皱着眉头说道:“不可能,坚决不可能,你不能那么做…” 梅十摇摇头道:“岳父大人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要催动‘梅家女’的诅咒,我是要解开‘梅家女’的诅咒。” 说到这里,紫儿把门推开道:“你们几个嘀嘀咕咕完了没有?我们等在外面等了好长时间了…” 梅梦玉还没有见过紫儿这等无礼的人,刚想开口骂人,不由得怔住了:“你,你不是…” 紫儿一听梅梦玉顶着梅栎清的身体说话,才发觉眼前的人不是梅栎清,而是其他人,而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熟悉。 “你,你是…”紫儿憋了半天想到了那个她多年没叫的称呼:“你,你是姑姑…” “姑姑?”梅栎桐不明所以,梅十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梅栎桐存有的梅怀桐的记忆只有他生前的记忆,并不知道小儿子生下的两个女儿长什么模样,也就不知道他其中一个孙女就是眼前的紫儿,梅紫阙。第二代“梅家女”其中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梅家女”。 “阙儿。”梅梦玉急忙把紫儿拽到怀里:“姑姑好想你,你那么多年过得还好吗?” “姑…姑。”紫儿说着说着,早已淡忘眼泪是什么滋味的紫儿又再次想起了以前的种种:“姑姑你怎么来了?我找你找得好苦。之前我让师父通灵找你的魂魄,师父说你早就投胎转世,你怎么会…” “来,阙儿,这个你虽然认识,但你不知道他也是你爷爷投胎转世而来。”梅梦玉和紫儿解释道:“刚刚姑姑就和你爷爷聊以前的事情呢,你如果愿意,可以叫他一声‘爷爷’。” “哎哟,梦玉你快别说了,再说就要乱套了。”本来梅栎桐还摆着一副威严无比的派头,此时只有抱头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念头。 “诶,这是为什么?”梅梦玉说道:“是不是因为…” “不是不是…”梅栎桐怎么会承认,他也不敢叫梅梦玉知道他这一世的身份管紫儿叫师父的事情:“叫人的事情,辈分的事情以后再说,咱们现在要去找东西,东西找到了咱们再长聊。” 知晓内情的紫儿和梅十在一旁憋着笑,别提心里觉得有多逗了。 梅栎怡在外面听了一耳朵,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为什么紫侧妃要叫梅栎桐为“爷爷”,为什么紫侧妃管梅栎清叫“姑姑”,这都哪儿到哪儿的事情? 梅栎怡应该庆幸几人没把他们说的实情告诉她,要不然梅栎怡要管屋子里面的每一个叫“老祖宗”,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骨肉。 第五百九十八章 雍丘 虽然几人没法把现在他们错综复杂的身份给梅栎怡说清楚,但还是把他们此行的目的露了一半儿给梅栎怡:他们要找雍丘梅家剩下的那枚金蟾。 梅栎怡此时反而迟疑了:“这个…你们几位找那枚金蟾做什么?一枚‘小小的金蟾’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吗?” 梅栎怡以为这金蟾背后一定有什么大秘密,没准儿可以让她飞黄腾达呢! 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势力,那么雍丘梅家就是…她的了! 梅十浅显地解释道:“梅栎怡小姐您别误会,那枚金蟾…关乎京城梅家的命运。你有没有听说大小姐前不久和肃云伯府世子成亲,但成亲的前一晚肃云伯府世子暴毙的事情?”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之前如意阁送来的消息只有大小姐去了南疆没了的消息,还没有听说大小姐和肃云伯府成亲的事儿呢。” 梅栎怡没敢表露出来她听到梅栎清没有嫁入肃云伯府的时候,心里面觉得既惋惜又高兴那些说不得的心思:“大小姐苦了你了,如果肃云伯府世子…” “你怎么还叫我‘大小姐’?你已经不是我二妹妹的那个丫鬟采青了。”梅梦玉握住了梅栎怡的手说道:“之前你不是叫我‘栎清’的吗?以后可别叫混了。” “栎清…”梅栎怡笑道:“这不是叫了你十多年的大小姐了吗?一段日子不见,你突然出现,加上如意阁送来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化成厉鬼来找我索命了,虽然我知道我没做…没做多少对不起你的事情…” “别说了,别说了…”梅梦玉打住了梅栎怡接下来要说的话:“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要找金蟾…” “梅栎怡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梅十止住了梅梦玉的话头:“我们必须要那枚金蟾,而晋王殿下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梅十这就把晋王谢博宇给卖了。 “晋王殿下,为想要的东西?”梅栎怡反而来了兴趣:“这位先生,您的话…有些意思啊。” 梅栎桐狠狠踩了梅十一脚:“梅栎怡梅小姐,我们按辈分来说的话,我…我也得叫你一声‘堂姐’。这位梅十梅先生是晋王殿下身边的人,他才从庙里面清修回来,说话就是这样没轻没重的,堂姐你别介意。” 自从梅栎桐有了过去世的回忆,他想装作十多岁的孩子说话都有一股拧巴味儿,梅栎怡也察觉到了,结合种种迹象来看,梅栎怡觉得梅栎桐、梅十还有梅栎清三个人一定是没说实话。 或者说这枚金蟾的作用远远超过她目前知道的程度。 这枚金蟾难道比全京城梅家的名还重要吗? 梅梦玉瞥了一眼梅十,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以他的性子,不会不知道这么说会对梅栎怡这样的人起了相反的作用。 “哦,原来是这样啊。”梅栎怡装做把梅栎桐的话听了进去:“既然几位想要,那栎怡也会拿出来,向晋王殿下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可是…那枚金蟾如今在雍丘梅家的大院里面,如果咱们进不去的话…” 金蟾难道没被梅栎怡带在身边?反而留在了雍丘梅家的大院里面? 梅栎怡是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根本没说实话? 在场的人除了梅栎怡都是老人精,怎么看不出来她的矛盾之处,但也没必要拆穿梅栎怡。 梅栎怡要他们进雍丘梅家的大院必定是有缘由的,不管如何,只要梅栎怡想要做什么,去探寻梅栎怡要去雍丘梅家大院的目的很快就能知晓了。 雍丘梅家此时也不消停,京城梅家那边按约给的去年的份例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梅家也没派船队来取粮食,雍丘梅家的粮食就积压在了自己手里。 如今大魏和鲜卑已经打起来了,大魏的粮食连续几年欠收,虽说粮食的价格会水涨船高,可是如果没人拿去卖也是白搭。 “京城那边是怎么了?明明那么好的时机,为什么不来雍丘运粮食?”雍丘梅家的二老爷梅仲林在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召开的家族几位重要人物的大会上问道。 “京城那边肯定是想赖了去年的利钱,咱们去年给京城送过去不少粮食呢,满满几大船呢。”雍丘梅家的五老爷梅仲杨把心里面攒的想法全都吐了出来。 “五弟你快别说了,河道总督李立宽被斩的事儿你不记得了?”雍丘梅家的三老爷梅仲森反问道:“京城梅家那边能把自己摘出来就算不错了,还给咱们利钱…” 雍丘梅家四老爷梅仲松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是粮食咱们实打实给他们运去了吧?不会一星半点儿都没留下来,全沉到河底了吧?咱们雍丘的不比他们京城的能做官儿,没有这点子钱,咱们怎么能养活这么一大家人?老三你可别忘了…” “够了!”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听着弟弟们叽叽喳喳,心中烦躁得很:“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为什么今年京城那边不再来人了,要不然咱们手上的粮食怎么办?是咱们自己卖了,还是…” “当然是咱们自己卖了。”四老爷梅仲松抢话道:“咱们自己卖了,到时候把钱如数交上去不就行了…” “糊涂!”大老爷梅仲木一掌拍在茶几上:“四弟你以为仅仅是卖粮食这么简单的事情吗?如果仅仅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是咱们做,不是其他人做?用你的脑子…” 被大哥训斥了的四老爷梅仲松缩了缩脖子:“不是卖粮食还能是啥,难道是做官儿?就算是做官儿也没见天家给咱们一个名头…” “闭嘴!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大老爷梅仲木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果然他们这一支不入朝为官,眼界越来越小了,反倒成了钻钱眼里面的那一支了,这么下去,雍丘梅家连田舍翁都做不了:“当年老祖宗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如果不是…咱们也不会握着私粮那么多年。” 第五百九十九章 奇怪 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咱们同为原太常寺卿梅怀桐的后代,按理说咱们是梅怀桐所生的长子那支,应该是稳坐京城,入朝为官,吃香的喝辣的…可是…” 梅仲木年纪虽大了,但也能听出他如少年人的不甘心:“可是梅怀桐的二子那支使诈,把原本属于咱们长子这支的权力尽数夺去。 当年梅家自开国后,从以清流著称的梅怀桐手里,传到咱们这代手上,已经第六代了。 先祖梅怀桐遭汝南巡抚子侄之亲属屠了满门,唯剩下与梅怀桐一起出游的两子一女, 那一女就是以‘容姿秀丽,举止得体,上事君王,中敬父母,下怀子民,颇有其父之风’青史留名的,也是梅栎清曾以她为榜样的梅贵妃。梅怀桐的两子分别就是咱们雍丘梅家的老祖宗和京城梅家的老祖宗。 先祖梅怀桐对长子悉心教导,长子也不负众望早早考上了进士,进入了翰林院,希望为天下百姓能尽微薄之力。梅怀桐则将幼子留在身边,不愿幼子入朝为官。 如果一直这样,就没有那幼子那支的事儿了,他们才是应该守在雍丘的人! 京城梅家那支的先祖见咱们雍丘梅家的先祖靠着梅怀桐清流之名,与小妹梅贵妃在后宫的扶持平步青云,而自己只能窝在小小的东明,心里面愤愤不平,总觉得咱们先祖亏待了他,便暗中筹划夺了咱们先祖的势! 老祖宗不是没察觉到自己小儿子的那点心思,梅怀桐见幼子满心怨怼说了句:’你以为梅家满门是怎么没的?为父为什么要辞官带你们归隐?‘便不再提半句。 京城梅家的先祖回去一想,顿时满身冷汗。第二天一早向老祖宗梅怀桐负荆请罪。 老祖宗梅怀桐只说了句:’家和万事兴。‘ 可这都是京城梅家的先祖说的表面的漂亮话,其实京城梅家的先祖憋着坏呢! 在这之后不久…咱们雍丘梅家的先祖就病死于京中,后来咱们祖奶奶传过话儿给底下的儿孙:“勿忘那个混账东西弑兄之仇!只要咱们这一支传下去,就要和那个混账东西不死不休!记住,是那个混账东西抢了原本属于咱们家的东西!” 老祖宗梅怀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也跟着咱们雍丘梅家的先祖去见黄泉之下的亲人们了。 事已至此,明面上说是为了支应梅家,本应由咱们雍丘梅家这一支的孩子继承梅家,成为梅家的家主,但京城梅家那支的先祖借口长兄的孩子年幼,难以承担家主之职,自己又一直管理着梅家的庶务,理应担下这梅家家主的担子,为长兄、小妹分忧解难。 以前支持大哥的梅贵妃,这次却站在二哥身边。 有了梅贵妃的支持,咱们雍丘梅家的先祖的孩子还是毛头小子,没有娶妻生子,舅家又不好插手梅家的家务事。 京城梅家的先祖就理所应当地做了梅家家主,而这家主丝毫没有还回去的意思,京城梅家这支就一直将家主做到现在,如今梅家家主便是梅仲机 咱们这一支便落在了离东明县不远的雍丘县,人称‘雍丘梅家’,好与‘东明梅家’分开。要不然,大哥我也是那个什么尚书仆射了…” 兄弟几人虽年纪已高,但一说起这做美梦的事情也心生向往。 如果当初老祖宗能活下来该多好啊,没有被京城梅家那支的老祖宗给害死该多好啊。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他们如今只能做田舍翁,守着雍丘的万顷良田过活,离权势、离美娇娘十万八千里,为什么梅仲机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而他们不能? 同是一个老祖宗生的,这叫他们怎么能甘心? 几人正说着,外面送了一封信过来,专门递到了梅仲木手上,梅仲木上下扫了一眼,眼中升起一丝轻蔑:“这说曹操,曹操到。京城梅家送信来了…” “是不是给咱们送去年的例银来了?”雍丘梅家二老爷梅仲林搓着手问道:“这次给的是几张?三张还是五张?” “就一张!还是给咱们的信纸。”梅仲木没好气地回了梅仲林一句:“京城那边要咱们办点事儿。” “什么事儿啊?他们没给银子就让咱们办事儿,天下怎么会有那么美的事儿?”雍丘四老爷梅仲松说道:“大哥你可别答应他们…” “大哥怎么会不答应呢?梅仲机可说了,只要咱们帮忙找到他的大女儿,今年就给咱们多分一成的利,他们三,我们七。”梅仲木却有别的打算:“他们要找的不是儿子,是女儿呢…” “女儿?女儿有什么稀奇的?是不是给咱们多一成利,是为了让咱们帮忙遮掩他大女儿的丑事儿?比如和哪个野男人私奔?”梅仲林不怀好意地说道。 “那边的信上是说他女儿被绑了票,有人看见他们往南边来了,所以让咱们帮忙找一找。”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说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就是,肯定像二哥说的,那京城梅家的大姑娘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所以他们才用绑票的借口搪塞我们,大哥你可别当真。”雍丘梅家五老爷梅仲杨劝解道。 “你们怎么都忘了?其他人家的女儿不算什么,咱们梅家的女儿最精贵,特别是京城梅家那一支的女儿。”梅仲木提醒几个弟弟道:“咱们梅家的女儿按咱们自己的话说叫‘梅家女’。” “梅家女?”四老爷梅仲松一下子跳起来:“那大哥的意思是说…这一代的‘梅家女’是那个梅仲机的大女儿叫什么梅,梅栎清的?这就不奇怪了。” “不奇怪?奇怪的事情可多了。”雍丘梅家的大老爷说道:“四弟你有没有听说前不久京城梅家与肃云伯府联姻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奇就奇在肃云伯府世子大婚前一晚暴毙,听说最近肃云伯府世子又活过来了。” 第六百章 抄经 梅栎清不见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宫里面,而此时丽妃娘娘文茵正在“面壁思过”。 “娘娘,您受委屈了。”春白给独自静坐,抄写佛经的文茵送过来一个食盒,这是一天之中春白唯一能接近文茵的机会。 “放着吧。”文茵把手头粘了金粉的笔搁在了笔架上:“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先回去吧,本宫还要抄佛经。” “娘娘…”春白红了眼眶:“有件事情奴婢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文茵见春白有些反常,转过身,把素色的衣摆放到另一侧:“春白你这是…” “娘娘,梅大小姐不见了!”春白因为文茵之前吩咐过她要把梅栎清的事情及时传达给文茵,所以不敢瞒着:“已经好几天了,梅家的人都找疯了。” 文茵一下子抓紧了衣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春白姑娘您该走了,再不走咱家就要被上头怪罪了。”门外的小公公提醒道。 春白往文茵怀里塞了一个纸团,便匆匆忙忙提着昨日的食盒走了,走到门口客客气气地对小公公说:“多谢公公,这一天天的,您也辛苦了。”说完,往小公公怀里塞了一包银子。 小公公把银子收起来:“春白姑娘说这话就见怪了,不是咱家要为难丽妃娘娘,实在是…太后娘娘那里交待过了,咱家不敢不办。丽妃娘娘只要有皇上,一切都可以再来。” 提到太后娘娘的时候,春白的呼吸有一瞬一滞:“多谢公公提点,我明儿个再来。” “春白姑娘走好。”小公公把门再次合上,再开就是第二天午时了。 见小公公把门关严实了,文茵赶紧把春白递给她的纸团打开,文茵知道了因为京城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的缘故,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被一个身分不明的男人带走,不知所踪。 文茵所在的屋子里面没有炭火,文茵只能把纸团放到嘴里嚼碎咽下去,眸中放着冷光,是谁把她的梅姐姐带走了?难道是皇上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文茵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答案,皇上谢博翰没有必要这么做,有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大婚前一日暴毙而亡,谢博翰再来这么一出就太过打眼了,就算没有人能问责谢博翰,可是如果被人抓住了马脚,谢博翰强抢民女的名头就做实了,他的一世英名也就全毁了。谢博翰犯不着这么做。 不是皇上还能有谁,难道是晋王谢博宇? 如果说谢博宇把梅栎清救了她能相信,可是把梅栎清给劫走反而把他和梅栎清的关系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对谢博宇和梅栎清来说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那就是梅栎静说谎?其实是她背后的人,也就是汝南公主谢锦添找人带走的梅栎清? 据她所知,谢锦添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一直缠着梅栎清不放,为了把梅栎清留下,谢锦添都让她那个和她八杆子打不着的儿子、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去娶梅栎清,如果梅家不承认两家的婚事,汝南公主谢锦添剑走偏锋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文茵依旧觉得不对。 和皇上谢博翰、晋王谢博宇一样,汝南公主谢锦添一旦做出这样的动作,无异于打草惊蛇,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谢锦添也得不偿失。 那梅栎清为什么会失踪了呢。 文茵听到轻轻的一声嘀嗒,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烫金的墨汁从笔尖掉了下来,打在案几的纸上。 文茵叹道:“哎,这一页又得重新抄了。” 上一次明明是那王氏姐妹收买了玉芙,也就是吴廷尉家的三小姐给她下毒,反而变成她用玉芙演戏,勾了皇上在她那里歇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这一次不知怎的,皇上谢博翰并没有保她,反而顺着太后娘娘的话说:“丽妃平时太过顽劣,给她些教训也是好的。” 太后娘娘就罚她闭门思过,关在自己的宫里面抄经书,直到抄满七七四十九遍为止。 文茵何尝不知谢博翰也是恼了她放纵王氏姐妹给自己下毒,虽然把梅栎清请进了宫里面,却不按他的意思把梅栎清留下。 谢博翰以为自己生怕梅栎清进了宫,抢了谢博翰对自己的宠爱,那她在谢博翰心里面就和一天天喜欢争风吃醋的王氏姐妹无异。 谢博翰是在给自己警告。 就连父亲那边也接连来了五六封信斥责自己,说自己被他养得太过骄纵,不肯为大局着想。 是啊,为大局着想…他文道原才可以在母亲死后把自己送去母亲的娘家,让自己寄人篱下活了十几年,等到了要文家要选女儿入宫了,才… 他文道原就没有做过亏本的买卖,他不去做尚书真是可惜了。 那十几年里面,她唯一的阳光就是来自于梅栎清,她的梅姐姐。 她怎么能够让梅姐姐进到这个吃人的地方呢?她还没入宫就有人几次三番想要害梅姐姐,梅姐姐有老天爷护佑,死了也可以复生,要不然… 要不然那些人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本来她还不想那么认真,既然高家、王家都想害梅姐姐,她也就得重新谋划了,否则像今日这样梅姐姐失踪的事情不知道还得有多少!指望着自身都快难保的晋王谢博宇来保护梅姐姐,是她太过天真了。 晋王把先帝爷给他的梅字号派去保护梅姐姐又如何?还不是让梅姐姐又陷入了险境。 靠人不如靠己,那些男人一个都指望不上,就由她保护梅姐姐吧。 文茵重新扯了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往砚里面倒了点新墨,慢慢磨开,把凝滞的金粉重新磨散了,再拿笔蘸好了金色的墨汁开始抄写春白进来之前那页未抄完的经书: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何以故?” “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第六百零一章 寻人 皇上谢博翰这边也听说了梅栎清失踪的消息,与丽妃娘娘文茵类似,谢博翰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晋王谢博宇在背后捣鬼。 “你们去西北大营或是晋王府查了吗?查得怎么样了?”谢博翰在梅栎清失踪第三天问道。 “回皇上的话,并未发现梅大小姐的踪迹,只是听说梅大小姐往南边儿去了。西北大营那边晋王殿下一如往常,正商量着攻打鲜卑的对策。”赵德海公公回答道。 谢博翰的脸冷得都快结冰了,本来大热的天赵公公却觉得背后嗖嗖地冒凉气儿。 好一会儿谢博翰问道:“那梅家那边呢?那个梅三小姐害得自己的长姐不见了,她就没有给个说法儿?” “肃云伯府…不对,汝南公主府那边也乱了套,汝南公主殿下也在查梅大小姐失踪的消息。”赵德海公公百思不得其解,梅大小姐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又让那么多人怎么找也没找到呢。 谢博翰越来越觉得梅栎清的地位作用不一般,不光南疆盯上了梅栎清,现在还有他都不知道的势力想把梅栎清劫走… 梅栎清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想着想着,谢博翰想起了他曾凑近梅栎清闻到的类似于梅花的淡淡的香气。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那香味极淡,让人一不注意就疏忽了。 但谢博翰每次回想起梅栎清这个人,那淡淡的清香味儿就好像把梅栎清整个人勾勒了出来,让人想起冬日之中白梅插在了梅瓶里,刻制仙鹤纹路的瓷瓶那细腻的胎质…就好像他曾经故意伸手去触碰的温香软玉。 才那么一回,就让他爱不释手… 但那些人盯上的肯定不是梅栎清的这点好处,究竟梅栎清身上有什么引得各路人马争抢呢? 难道仅仅是梅栎清“梅家女”的身份,南疆周家的血脉,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缘故? 谢博翰越来越对梅栎清好奇。 梅栎清对谢博翰来说,早已经超越了丽妃文茵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赵德海没敢吭声。 他对皇上此时的表情再明白不过了。 赵德海曾经伺候过先帝爷,先帝爷也不是对那位梅家的女子起了非分之想?先帝爷拿着那位梅家的女子的物什、想念那位梅家的女子之时,就和此时此刻的谢博翰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看来谢家男子总是会栽在梅家女子手里面,难道仅仅因为梅家的女子是可以为帝王带来利益的“梅家女”吗? “赵德海,去,去把长公主请进宫里面来。”谢博翰下了一个决定。 此时,京城护国公府中。 苏公公面色严肃地走进来对长公主殿下谢蕴逸说道:“殿下,皇上宣您入宫。” “入宫?”谢蕴逸和身旁的护国公夏焘使了个眼色,连夏焘也觉得此时皇上找长公主谢蕴逸去有蹊跷,或许是出了要紧的事儿。 “嗯,皇上宣您即可入宫,只要您去。”苏公公说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阿霁你路上仔细着点儿,这个时候…莫非是边疆出了事儿?”此时的护国公决计想不到皇上谢博翰找长公主谢蕴逸去是为了梅栎清的失踪的事情。 谢蕴逸点点头:“相公你说的有理,如果真如相公所说,那就是大事儿了。” “母亲,儿子跟着您一道去吧。”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听到了风声,急急忙忙赶过来。 自他从南疆回来,夏哲本来燃烧的志气又熄了火。 本应是处处点卯的差事因为他去了南疆这一遭,被高太尉的亲信看准时机参了一本,暂时没有再去做詹事。 而夏哲去南疆见识到了谢博宇的厉害,自觉处处不如晋王谢博宇。原想着他在梅栎清与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的婚事上帮了谢博宇,帮了梅栎清可以赢回来一成,却不想梅栎清彻底把心偏到了谢博宇身上,事后只写了一封信来道谢,一副和他极力撇清的样子让夏哲彻底死了心。 但夏哲自那以后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长公主殿下谢蕴逸和护国公夏焘轮番去劝解也没有用。 终于,夏哲肯从书房里面出来了,长公主谢蕴逸打从心里面高兴:“哲儿你想去啊?可是皇上吩咐了…” “那孩儿就在宫门外头等着母亲,如果有什么急事儿,孩儿也可以帮得上母亲。”夏哲回答道。 谢蕴逸看了一样护国公夏焘,夏焘微微对长公主谢蕴逸点点头,谢蕴逸也同意了夏哲这个提议:“那好吧,哲儿就随母亲一道入宫,或许太后娘娘想见你了也说不定。” 母子二人一同乘马车入了宫,长公主谢蕴逸乘着步辇去寻皇上,夏哲就在马车上等着。 谢蕴逸和皇上见过礼以后,皇上谢博翰说道:“此番朕请姑姑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皇上您但说无妨,为皇上分忧,是臣等分内之事。”谢蕴逸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皇上不是来找护国公府的麻烦的。 “那朕就直说了。”皇上谢博翰观察着长公主谢蕴逸的一举一动:“实不相瞒,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失踪了,听说被一个不知名的男人拐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谢蕴逸都有些怕听到“梅栎清”这三个字了,偏偏这一次夏哲跟着自己进了宫,等出去的时候自己该怎么瞒过夏哲:“请皇上恕罪,是臣失礼了。” 如谢博翰所想,梅栎清失踪的事情护国公也不知情:“这都哪儿跟哪儿,谈不上失礼。因为梅大小姐身份特殊,如果要朝中大臣去找恐怕不妥,指不定梅大小姐失踪会与南疆有关。” 听到“南疆”二字,谢蕴逸脸上差点儿没绷住。 幸好“南焦”焦渥丹先生给夏哲看病并治好了夏哲,要不然她都想不到夏哲身子骨弱是和当年那件事情和南疆有关系。 如果没有南疆给自己下毒,那么夏哲如今也和他大哥夏谦一样驰骋在疆场上,为大魏立下赫赫战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郁郁不得志了,也许就不会对梅栎清念念不忘了。 第六百零二章 不察 而这边夏哲却碰到了一个熟人。 “你是…夏詹事吗?”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夏哲道。 夏哲撩开车帘看到了那张稚气的脸庞,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行礼:“臣参见大皇子。” “还真的是夏詹事。”奶声奶气的声音似乎因为自己猜对了而高兴不已:“夏詹事怎么有空到宫里面来了?孤好久没见到夏詹事了,夏詹事最近可好?” 一个渐渐的肉团子自称“孤”,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滑稽。 “劳殿下惦念,臣最近过得还不错。”夏哲带着微笑回答道:“臣在这里是在等母亲。” “哦,夏詹事是在等皇姑奶奶啊。“大皇子阿迁笑着点点头,吩咐身旁的人道:“你们都退下,孤有话对夏詹事说。” “这…”身旁的小公公为难道。 “还不退下!”阿迁拿出了大皇子的威风,看起来还有些身为皇子的派头。 “先生您不来宫里面了,其他那些人忒没有趣,整体就围着孤屁股后头转。”阿迁似是无奈奈何地像大人那样叹了口气,差点儿没逗乐了夏哲。 夏哲憋着笑回答道:“大皇子您地位尊贵,那些人也只是尽了他们应有的本分。” “康平姑姑还好吗?听说她和去年那个梅家中了会元的梅家大少爷订了亲?有没有这回事儿?”大皇子阿迁仰着肉乎乎的小脑袋问道。 夏哲回答道:“大皇子说的极是,依臣未来妹夫的本事,可能明年舍妹就和梅家大少爷完婚了。” 夏哲觉得梅家大少爷梅栎泽极对他的脾气。 接下来大皇子阿迁似乎一下子蔫巴了,皱着小脸说道:“可惜了,可惜和康平姑姑要好的梅家大小姐不见了,要不然…” “什么!大皇子您说什么?”夏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梅大小姐怎么了,什么不见了?” 似是感觉到这边气氛不对,阿迁身旁的小公公急忙催促道:“大皇子,咱们还要去凤藻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再晚就迟了,小的们都要挨板子的。” 阿迁看了一眼小公公道:“孤知道了,孤这就来。夏詹事您先忙。”阿迁话一说完,跟着身旁的小公公往凤藻宫的方向走去。 大皇子这一来,是告诉他梅栎清失踪的消息啊,可是为什么大皇子会? 夏哲想到了去年梅栎清入宫给皇后娘娘治病的消息,或许大皇子这是投桃报李吧。 而大皇子身旁的小公公同样也有这样的疑问:“大皇子您何必…皇上请长公主殿下来,听说就是为了梅大小姐的事儿。” “掌嘴!”阿迁此时尽显未来帝王的风范,说“掌嘴”二字都气势十足:“没规矩的东西!赵德海公公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大皇子恕罪!大皇子恕罪!”阿迁身旁的小公公急忙告饶道:“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孤的话你们是不是没听见?掌嘴!”阿迁执意说道:“你们都记住了,别觉得孤小就好拿捏,孤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插嘴!” 身旁的小公公扇起了自己的大耳刮子,阿迁才满意地继续往前走。 是啊,他本来就知道父皇找皇姑奶奶来就是为了寻找梅家大小姐的事情,可是父皇怎么会没有想到皇姑奶奶如果真的重视梅家大小姐,就不会不顾夏二公子的意愿去梅府求娶梅大小姐了。 父皇去找皇姑奶奶反而是在帮倒忙! 如今连梅大小姐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再拖下去可能梅大小姐就凶多吉少了。 他只能去求助把梅大小姐放在心头的夏二公子了,恰好夏二公子随着长公主来到了内宫之中,他还不用再忙活了, 阿迁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为一个只见过数面的女子奔忙,或许…是因为她救了自己的母后,自己为了报恩吧。 而皇上谢博翰这边和长公主谢蕴逸也谈得差不多了:“那就劳烦皇姑姑您多费心了,梅大小姐失踪可能会牵扯出更多的关联,如果顺藤摸瓜…咱们也可能就破了南疆的局。” 长公主谢蕴逸怎么会看不懂皇上谢博翰的心思? 在梅家和肃云伯府大婚头一晚,肃云伯府世子为什么而死?为什么紧接着第二天皇上就去了肃云伯府观礼? 这其中的道道随便一想就明白。 皇上谢博翰这是想把梅家大小姐又纳入宫里面,但又抹不开“谋夺臣妻”的名声,演了这样一出戏给外面瞧,也把其他打梅家大小姐主意的人家给吓了回去,梅家最后只能把梅家大小姐送到宫里面。 虽然能想明白了,但夏哲那里怎么说好呢? 长公主谢蕴逸思前想后,还是打算搪塞过去。以夏哲看重梅栎清的样子,定会掺和到这件事情中。而梅栎清也不仅仅是以前那个梅栎清,一旦牵扯到皇上,整座护国公府都不够赔的。 等长公主走出宫门,见夏哲皱着眉头、愁眉苦脸地倚在车门边上,长公主谢蕴逸心中咯噔一下。 “母亲,梅家大小姐失踪了。” 夏哲还未察觉到长公主谢蕴逸已经对梅栎清不喜,自顾自地把自己从大皇子阿迁那里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谢蕴逸不自觉地抓了下裙摆,随后一如往常地说道:“嗯,母亲听说了。梅大小姐真是运气不好,前一阵子才…” 夏哲也未察觉到谢蕴逸的不寻常之处:“是啊,梅大小姐运气真是不好,咱们回去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把失踪的梅家大小姐找回来。” 夏哲以为自己的母亲看在夏研的份上也会帮梅栎清一把。 夏研和梅栎清那么要好,当初自己的父亲、母亲为了平定朝中内乱,把夏研送到了对夏研脾气的东明梅家那里,和梅栎清朝夕相伴了几年,直到他们全家驻守西北大营两个人才分开。 谢蕴逸略微有些僵硬地点点头,随夏哲一并回到了府中。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长公主谢蕴逸和护国公夏焘说着夫妻之间的悄悄话:“相公,恐怕梅家大小姐不能留了…” 第六百零三章 机关 护国公夏焘有些意外:“阿霁你为何这么说?” 长公主谢蕴逸眉间愁绪拧得紧巴巴的:“我怕…哲儿再钟情于梅家大小姐,哲儿…还有咱们护国公府会出事儿,出大事儿!” “阿霁你怎么了?是不是今天进宫不顺利?”夏焘把惴惴不安的长公主谢蕴逸搂入怀中。 “是皇上。”谢蕴逸埋在夏焘怀里:“皇上要我去寻失踪了的梅家大小姐。” 夏焘有些想不明白:“阿霁为何要说杀了梅家大小姐的话来?梅家大小姐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啊。” 夏焘还是很喜欢当初和自己一战的梅栎清,后来他得知梅栎清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使巧劲赢了自己,夏焘觉得这小姑娘以后定是做大事儿的人。 可是如果梅栎清的存在威胁到了护国公府,那么他… “就是因为梅家大小姐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可是去年一年来的大事儿桩桩件件都和她有关。”谢蕴逸在自己丈夫面前一吐为快:“她就像个扫把星一样。去年冬天她足不出门就是去了南疆,听说她还在南疆…死而复生了!你听听,这叫什么事儿!” 夏焘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阿霁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别人话赶话地传错了,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这件事情是跟着哲儿去的邵先生亲口和我说的,恐怕有…八九成是真的。”谢蕴逸想起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夏焘的反应是一模一样:“要不然以汝南公主的德行,为什么早不成亲晚不成亲,偏偏要等到快夏天了才成亲?你见过哪家讲究的在夏天成的亲?” “这个…”夏焘也觉得好像汝南公主挑这个时候与梅家完婚的时机太过巧合了:“可能都赶到了一起吧,也不能说明什么。” “那肃云伯府世子在成亲的头一晚暴毙的事情又该作何解释?”谢蕴逸提高了声量:“偏偏第二天皇上去参加了肃云伯府的婚礼,相公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梅家大小姐就是扫把星,一丁点儿也碰不得!” 夏焘听明白了发妻的意思,神色也凝重起来:“可是阿霁你这么做,哲儿会恨你一辈子的。哲儿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是你做的。” “那又如何?他要恨我就恨我,总比丢了性命好。”谢蕴逸染上了哭腔:“相公既然说哲儿聪明,他就应该明白我这为人母的苦心。梅家大小姐实在是碰不得。” 夏焘还存了几分理智:“那梅家大小姐对咱们哲儿也没有意思,为夫看梅家大小姐和晋王是一对儿。要让哲儿彻底死心,咱们还是想方设法把晋王和梅家大小姐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去,哲儿自然而然就知难而退了。再说了,研研小时候也是被梅家大小姐照顾了几年,咱们不能不讲良心。为夫看事情没到阿霁你说的那一步。” 谢蕴逸还是有些担心,她总感觉心头莫名慌乱,可偏偏又不能和夏焘说这没来由的感觉,她还是觉得要出大事儿:“那就听相公你的,可是眼下皇上让咱们去寻梅家大小姐…” “那就去寻吧。”夏焘也感觉到了现在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梅栎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与其放任梅栎清做不该做的事情,不如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咱们就动用咱们府里面的人手,悄悄去寻梅家大小姐。” 雍丘,梅家大院。 几个明里一层关系,背地里一层关系的一伙儿人趁着夜色溜进了雍丘梅家的大院。 “梅栎怡小姐,你说的金蟾在哪儿呢?”紫儿问道。 梅栎怡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就在那边的墙根底下,紫侧妃请随我来。” 梅十拉了一把披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梅儿回来,跟在我身边。” 梅栎桐见状也慢了下来:“你这是…” “看着吧,那个梅栎怡有其他名堂呢。”梅十只管梅梦玉的死活,顺带管一下上一世差点儿做了他老岳父的梅栎桐。 紫儿没发觉身后的几人慢了下来,只有她和梅栎怡两个人往上冲:“梅栎怡小姐你快点儿啊,时间可不等人!” “嗯,很快,很快…”梅栎怡在墙根的地砖上摸索了半天,终于寻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咔嚓! 紫儿所在的地方裂了一道大口,如果不是紫儿身手矫健,此时已落入洞中。 “你!”紫儿跳到安全的地方一看,裂出来的大口下面张着一座锈迹斑斑的捕兽夹,在夜色之中泛着淡蓝色的寒光,一看就是捕兽夹的尖牙是淬了剧毒。 “找死!”紫儿失去了仅有的耐性,伸手就朝着梅栎怡的脖子抓了过来。 “三少爷救命!”梅栎怡没想到紫儿没被捕兽夹夹住,连忙退了几步,朝后面的梅栎桐呼救。 与紫儿一比,梅栎桐会帮着谁就清楚了:“梅栎怡小姐你且等一等,我这就来…” 话虽这么说,梅栎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自作孽不可活的梅栎怡。 梅栎怡的目的哪里只是用捕兽夹困住紫儿?而是要借机关的发动把雍丘梅家的人引来。 “三少爷您瞧见没?请咱们做客的人来了。”梅十当初激梅栎怡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梅栎怡不跟他们一条心的事情,他早来东明之前就看明白了。 “就是苦了梅儿你了。”梅十拂过梅梦玉的脸颊:“咱们才相聚没几日,你就要…” “没事儿檀郎,咱们总归是在一起的,谁也不能将咱们分开。”梅梦玉将脸凑到了梅十手上:“你要尽快解决雍丘梅家的事情,要不然京城那边…” 梅十点点头:“我会的梅儿。” “三少爷,我将梅儿交给你,你要好好保护她。”梅十看了一眼锁住梅栎怡喉咙的紫儿,意思是也要让紫儿保护梅梦玉:“我先行一步,去去就回,你们暂且忍耐一下。” 梅栎怡看着远处闪动的火光,她多想大喊一声,别让这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跑了。 第六百零四章 夜闯 “是谁胆敢夜闯梅家?” 一群人举着火把乌泱泱地围了过来,将紫儿、梅栎桐、梅栎怡、梅栎清四个人困在中间。 “哟,这还内讧了啊?”为首的家丁看着扼住梅栎怡喉咙的紫儿说道:“是不是因为她踩了咱们梅府的机关,让你们暴露在了咱们梅府眼皮子底下,所以你才想杀人灭口啊?虽然我倒不介意…” 梅栎怡悬在半空中腿一蹬一蹬的,尽力将头扭向梅家家丁这边,睁着圆目好像在暗示那些家丁什么。 那些家丁愣是没有看明白,为首的家丁大手一挥:“来啊,将这三女一男抓起来!没想到这做贼的…还有三个那么漂亮的小姑娘。” 家丁将手伸向披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被护着梅栎清的梅栎桐用剑打断:“拿开你的脏手!” “哼!你小小年纪的不去好好读书,居然做起了贼!”为首的家丁让两人一组把他们四个人抓起来:“来人啊,全部带走!送去官府大牢里面,也让这些不知趣的人见识见识咱们雍丘梅家的厉害。” 到这个时候梅栎怡差点被紫儿捏断气,紫儿才肯把手收回来。梅栎怡大口大口呼气吸气以后,才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是谁?”为首的家丁看起来二十出头,自然记不清十多年前就离开家的梅栎怡:“难道你是天上的王母娘娘?还是地上的皇后娘娘?不管你是什么娘娘,居然做了贼,就得想到你会有被抓住的时候!” 梅栎怡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为首的家丁举着火把靠近梅栎怡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梅栎怡长得不似自己的母亲,反而和年轻时候的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像了个八九成,只是轮廓更加柔美些,更加像女子一些。 “大哥,这个女子看起来…看起来好像…好像大老爷啊!”旁边看出名堂的家丁说道。 “大老爷?”为首的家丁再次拿着火把照了一遍:“你,你难道是失踪已久的…?” “不错,我就是失踪已久的大小姐梅栎怡。”梅栎怡终于不用再用“采青”这样屈辱的名字了:“去告诉父亲,栎怡回来了!” “那旁边这些人?”为首的家丁见紫儿刚刚还想掐死梅栎怡:“是不是把劫了您的歹人?要不要送去官府里面?” 梅栎怡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考虑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梅栎怡还是把心头这口气忍了下来:“不是不是,刚刚是闹了些误会,这几位都是本小姐请来的贵人!你们切不可怠慢了。” 很快家丁把梅栎怡几人带到了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面前,梅仲木几个本家的兄弟也列坐一旁。 “是栎怡回来了?”雍丘大老爷梅仲木看着肖似自己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 如果梅栎怡是儿子,就凭着梅栎怡这张像极了自己的脸,他都会让梅栎怡继承雍丘梅家。 可惜…没有可惜。 “是,父亲。”梅栎怡的语气有些兴奋。 梅栎怡之前以丫鬟采青的身份在京城梅家埋头苦干了十多年,自称奴婢也十多年,好久没有挺直腰板儿做主子了。 梅栎怡的小心思被梅仲木看透了,也顺着梅栎怡演戏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父亲好想栎怡你啊。这么多年你到哪儿去了?” 梅栎怡没想到梅仲木没按约定好的话说:“女儿不是按父亲您的交代为母亲守孝祈福去了吗?” 梅仲木差点儿忘了这一茬:“哦哦,都是父亲糊涂了。那这些年你在观里面带发修行过得可好?” 梅栎怡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下去:“女儿…” “既然栎怡回来,怎么都不告诉我这个做母亲的?”梅仲木的填房吴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不是栎怡你说要守满十五年的孝吗?母亲算算,你还差两三年呢。” 本来去青云观里面修行就是梅栎怡的借口,吴氏却一点情面也不给梅栎怡留。既说了梅栎怡少了两三年是心不诚,又说梅栎怡不敬重她这个继母。 横竖都是梅栎怡不孝。 “梅夫人您可就说错了,梅栎怡小姐的孝心感动了菩萨,师父们才特许梅栎怡梅小姐回来的。”紫儿出乎意料地替梅栎怡出头道。 “您是?”吴氏见紫儿气度不凡,便问道。 “在下法号紫云,原先在青云观里面修行,这一次特陪梅栎怡小姐回来。”紫儿回答道。 刚刚把梅栎怡几人带进来的家丁欲言又止,明明这位紫云师父掐着梅栎怡小姐的脖子,怎么下一刻又成了紫云师父陪大小姐回来的? “那旁边两位是?该不会也是观里面的道士尼姑吧?”吴氏讥讽道。 “见过各位叔叔伯伯。”既然被吴氏点了名,梅栎桐和梅梦玉一道上前来:“栎清、栎桐,拜见各位叔叔伯伯。” “你们是…难道是?”梅仲木差点笑了出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京城梅家一直寻找的失踪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此刻就在雍丘,那梅仲机承诺的多一成利… “原来是栎清还有栎桐啊,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还有大小伙子了。”梅仲木已长辈的姿态,笑呵呵地站起来迎两人:“你们父亲前不久修书过来,他可担心你们了。你们父亲说万一寻到你们就把你们尽早送回京城里面去。” “父亲!”梅栎怡此时叫住了梅仲木:“时间不早了,让堂妹和堂弟在咱们雍丘好好转一转再走,咱们好尽一尽地主之宜啊?” 吴氏原本垮着的脸一下子笑得跟朵菊花一样:“哟,原来是京城梅家的大小姐和三少爷啊。咱们几年没见,婶婶怪想你们的。就听婶婶的,你们俩就在雍丘歇几天,不急着这时候走,好好在雍丘玩一玩,咱们雍丘有…” 第六百零五章 留人 雍丘梅家大夫人吴氏领着梅栎清、梅栎桐两姐弟下去,给他们两人收拾屋子住下,顺带也给紫儿腾了一间屋子。 “父亲你还得派人去找一个人,说是…说是叫什么梅十的一个年青男子,有他在…可能会坏了咱们的事儿。”只剩下梅栎怡和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两人的时候,梅栎怡来不及客套,赶快让梅仲木吩咐下人去寻人。 “哦,父亲就说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个丫头片子还有那个毛也没长齐的京城梅家的三少爷在,也不怕路上遇到拐子把你们卖了。”梅仲木说道:“父亲知道了,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儿个咱们再叙。” 梅栎怡则留了下来:“父亲,您可千万别放梅栎清走。” “为什么?难道这个梅栎清有什么特别的?”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也很好奇为什么梅仲机会让出年利的一成,让他把梅栎清安然无恙地送回去。 梅栎怡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要留住梅栎清只能靠梅仲木:“父亲有所不知,京城梅家的另外两枚金蟾…也在梅栎清手里面。父亲您可千万别放梅栎清走。” 梅栎怡没有为梅栎清想过,如果她强行把梅栎清留下来会有什么后果,京城梅家那边怎么交代。 “哦?你可知道她有没有把金蟾带在身上?”梅仲木摸着胡须问道。 梅仲木的眼睛死死盯着梅栎怡,生怕错过梅栎怡的任何一个表情。 梅栎怡说道:“女儿搜过梅栎清随身带来的包袱,包袱里面没有。看梅栎清身上也没有任何地方能藏住金蟾的地方。” 金蟾虽然不算大,但也沉手得很,如果贴身携带,必定会鼓出两个包来,一眼就能看得到。 “哦,原来是这样…”梅仲木一直想着念着的梅家传下来的两枚金蟾终于有了音信,别提梅仲木心中多么欣喜若狂,但当着梅栎怡的面要装着为人父的沉稳:“辛苦你了栎怡,这么多年来你在梅家…受苦了。” 虽然知道梅仲木说的是客套话,梅栎怡的眼睛还是泛酸:“女儿,女儿不辛苦,多亏了周家护着女儿,女儿才…京城梅家那些人不敢动女儿的。” “嗯,咱们是得好好谢谢周家。”梅仲木说道:“过些天,咱们送几头牲口给汝南周家,也叫他们开一开荤,乐呵乐呵。” 梅仲木并不知道京城梅家大夫人周氏并不出身于汝南周氏,而是南疆周氏派了人顶替汝南周氏的名头,再与京城梅家做的,一场戏,让京城梅家大夫人周氏嫁给京城梅家大老爷梅仲机而已。 “父亲说得极是。”梅栎怡用帕子攒了攒眼角的泪:“女儿猜测那两枚金蟾必定是梅栎清藏在了京城梅家,那咱们…” “那咱们只要捏住梅栎清的把柄,让她听命于咱们就好。”梅仲木咬牙切齿地说着,脸上的横肉也跟着抖三抖。 梅栎怡点点头:“父亲说得极是,让梅栎清听话的事情…务必让女儿来,女儿这些年跟在京城梅家的二小姐梅栎宁身边长大,自然知道梅栎清不少破事儿,一捏一个准。” 雍丘梅家两父女的谈话映入逃跑了的梅十耳朵里面,梅十趴在房顶喃喃自语道:“梅栎怡…你葫芦里面卖着什么药?既然你和梅仲木勾结好了,为什么不早点回雍丘梅家,还是你想打梦玉的主意?如果是后者…我绝不答应。” 听完了墙角的梅十珊珊离去,去寻除了雍丘梅家金蟾以外、更重要的东西。 此时,京城梅家。 夜半三更,京城梅家大老爷梅仲机偷偷从梧桐院后门溜进来,熟门熟路地摸进了一道狭着门缝儿的门儿里面,然后又偷偷摸摸地把门儿给关上。 “合欢,可想死老爷我了。”梅仲机扑上去就不肯撒手。 “老爷…奴婢好想你啊,如果此时大小姐嫁了该多好?咱们两个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块儿了。”合欢压抑着声音说道:“现在可倒好,连大小姐也不见了,咱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在一块儿啊?” 梅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本来在梅家和肃云伯府大婚以后就委身给京城梅家的大老爷做妾,可现在梅家正值多事之秋,合欢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合欢你再忍忍,如果咱们早日寻到了卿卿,咱们就能早日在一块儿,老爷我就不相信卿卿会飞了不成。”在梅仲机眼里,梅栎清几次大难不死,肯定有后福。如今只是梅栎清失踪了,和之前的凶险比起来,算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如今梧桐院里面就你能给老爷我带些消息了,没了合欢你,老爷我在梧桐院里面就跟瞎子似的。” 当初梅仲机勾搭上自己母亲身边的丫鬟合欢的时候,就是为了在梧桐院里面长双眼睛。 合欢聪明,一点儿也不笨,可以根据自己知道的把梅老夫人知道的事情大致告诉给他。 比如梅老夫人和南疆那边几乎断了书信来往,恐怕梅老夫人和南疆这边断了联系。又比如梅老夫人最近和鲜卑那边来往书信密切,恐怕梅老夫人和鲜卑那边搭上线了。 他才能通过自己母亲的决定打好自己的算盘。 “老爷说的是,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合欢也察觉到了梅栎清自打去年以来似乎变得极不寻常,看起来风光无限,私底下也经历了多少生死磨难。她只想嫁给梅仲机享福,而不想得罪梅栎清:“老爷您有没有派人去寻大小姐?” “嗯,本老爷已经派人去寻了,连雍丘梅家那边也…”梅仲机给合欢卖个好:“老爷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可别往外吱声。” “奴婢知道了。”合欢说道:“老爷您为大小姐着想,大小姐回来肯定会念您的好。” “还是合欢懂老爷。”梅仲机捏了下合欢的鼻子:“老爷我去寻人,浮翠阁那边也常去坐坐,最好能悄悄地把那两枚金蟾找出来…老爷我还有合欢你以后就能享福了。” 第六百零六章 赎身 梧桐院中,梅老夫人的窗前还点着一盏小灯。梅老夫人身边的蒋嬷嬷正在给梅老夫人捶腿。 “蕙兰你说…老大对卿卿失踪的事情知情还是不知情?”梅老夫人自从梅栎清失踪以后,心头就有疑问。 梅仲机实在太眼馋梅栎清手上那两枚算是她递到梅栎清手上的金蟾。 “大老爷应该是不知情,要不然就不会大半夜来找合欢了。”蒋嬷嬷说道:“合欢也是个眼皮子浅的,按照老夫人您说的赎身嫁个平民百姓该多好?” “不是谁都能舍得这荣华富贵的。”梅老夫人接话道:“如果都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有梅家这些恩恩怨怨了。” “老夫人您说的是。”蒋嬷嬷换了另一只腿开始捶:“也不知道大小姐到了哪儿?” “或许…卿卿去了雍丘梅家了。”梅老夫人说道:“现在这个局面,或许只有金蟾能制住皇上纳卿卿入宫的念头了。” 蒋嬷嬷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最近…又没下雨了,一丁点儿雨水都没见到。” 梅老夫人双目微睁:“蕙兰啊,这么多年就你能懂我。实在不行,老身豁出这张老脸,也得把今年的粮食凑齐了交上去…不,恐怕远远不够。” “老夫人您也别着急,就像您说的,只要大小姐把雍丘另外一枚金蟾找出来,大小姐或许就能得个自由身。”蒋嬷嬷说道:“这一次,如果大小姐小和晋王殿下…老夫人您就答应吧,这一次南疆如果不是晋王殿下,大小姐也…” 梅老夫人挥了挥手,不让蒋嬷嬷再说下去:“不管是哪个姓谢的,都是一个模样,老身决计不会答应的,卿卿要嫁给谢家的人,除非从老身,老身身上踏过去!” 蒋嬷嬷也不明白为什么梅老夫人就在大小姐婚事这一件事情上面不肯妥协,也就闭了嘴,继续做自己的活儿。 梅老夫人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亲眼看着自己儿子从合欢那间屋子溜走了。 “哼,周家的人就是这么教我儿子的!”梅老夫人咳嗽起来,从肺里吐出一大口浓痰:“成天钻小,不会为梅家考虑考虑…” “老夫人您消消气,也许咱们可以通过大老爷找到大小姐呢。”蒋嬷嬷端了铜做的盆进来:“听说…三少爷也从雍丘的方向走了,或许也去找大小姐了。” “你瞧瞧!你瞧瞧!”梅老夫人越听越生气:“他梅仲机活了那么大岁数竟然不如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连阿梓也知道要亲自寻长姐才能放心,而他呢?他随随便便就许给雍丘梅家那边一成利,雍丘那边不拿卿卿做文章才是怪事呢!” 蒋嬷嬷也对梅仲机这样的做法不看好:“大老爷一时心急,有顾不到的地方…” “行了,蕙兰你别再说了,老身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梅老夫人气得双眼都红了:“他梅仲机就和他那个养大他的奶奶周氏一模一样,连带着也跟他那个奶奶周氏一样,不管南疆什么态度,都喜欢拿自己的热脸去贴那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的冷屁股!” “老夫人!”蒋嬷嬷拦住了梅老夫人的话头:“今儿个天气不错,咱们去院子里面赏赏花吧,别一天想着这些糟心事儿,好不好?” 梅老夫人这才闭了嘴。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梅老夫人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京城梅家大老爷梅仲机把从合欢那里听来的消息全都传给了南疆那头去:“教主若是知道了,日后大业成就之时,必定有我一份功劳!” 而雍丘梅家这边也尽心招待起来梅梦玉、梅栎桐以及紫儿三位贵客。 几个人一回房就歇下了,梅栎清和紫儿此时才找到机会单独聊聊,两个人坐在鱼池旁边的亭子里面给满池子张着嘴的鱼儿喂着食儿。 “姑姑,你,你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见到…?”紫儿斟酌再三,还是想知道亲人在九泉之下过得怎么样? 披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杵着下巴说道:“阙儿,你既已入道,红尘之中的事情就不要再过问了。更何况,他们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梅梦玉回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就好像当年每日每夜喝醉了酒,一脚踩进了酒池里面,晕晕乎乎,如坠梦里面。等知道自己死了,也不敢相信那是事实。 “好的,姑姑。”紫儿此时没有半点儿平常嚣张的模样,乖巧得不得了:“姑姑,那你这次回来…” “和你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梅梦玉指了指梅栎清的身体:“再不结束这个噩梦,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梅家的好女儿被吃得骨头也不剩。这一切说起来还是因为我之过,如果不是我…也不会损了后面几个梅家的好女儿。” “那当初‘梅家女’的事儿?”紫儿也很好奇是怎么开始的:“听说‘梅家女’的事儿和高家有关,是不是因为如此…” 梅梦玉比着指头,让紫儿闭嘴:“佛曰:不可说…” 梅梦玉向远处望去,就看见梅十像猴子似的在假山里面乱窜,比划着各种鬼脸逗自己开心。 梅梦玉果不其然遮着嘴笑起来,紫儿不明白为什么姑姑突然自己笑得那么开心,顺着梅梦玉的目光看过去,梅十早就消失不见踪影了。 “长姐,长姐…”梅栎桐在外还是以梅栎桐对梅栎清的身份称呼梅梦玉:“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蜜饯?”梅梦玉拿了一颗起来:“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东西。” 梅栎清不喜太过甜腻的食物,蜜饯平常碰也不碰。 在不远处的梅栎怡看见“梅栎清”拿起蜜饯吃了一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此时的她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古怪之处。 不过…就算梅栎清有古怪之处又如何?雍丘梅家是她的地盘,就算是京城梅家的人在雍丘的地界上也翻不出雍丘梅家的手掌心,更何况小小的一个梅栎清呢? 第六百零七章 换钱 “堂妹,堂弟,紫侧…紫云师父,这雍丘的景色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梅栎怡学着小姐的做派咬文嚼字道。 梅梦玉怎么看不出来梅栎怡的惶惑不安,怎么看不出来梅栎怡的另有打算。 但她不想给这个可怜的梅家女子多添一层堵。 按关系算起来,这也是她哥哥的后人,身上也有… 梅梦玉翻遍梅栎清的记忆,看过梅栎清在当时作为采青的梅栎怡身上做的尝试,没想到梅栎怡的血也可以达到和“梅家女”的血类似的效果,只是威力弱了许多。 如果必要的话,让那个满眼冒着精光的梅仲木也知道自己女儿可以和京城梅家的女子一样拿出去“换钱”,梅仲木一定会迫不及待… 如此一来,也可以反过来逼迫京城梅家的梅仲机做点多余的小动作,甚至可以把梅仲机手里面握着的梅家船队的令牌收过来。 和金蟾相比,如今能号令船队的令牌更有作用。一旦南疆那边准备好了开战,船队能做的事情可不只有帮着谢家那帮子人运运雍丘梅家种出来的私粮这么简单了。 总之,为了梅栎清能活下去,为了“梅家女”的诅咒能在这一代终结,这天下的浑水搅得越浑越好。 以梅栎清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在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转念之间梅梦玉就做好了打算:“堂姐别光问我们啊?你才回来雍丘梅家,能不能过得习惯?” “她自然是习惯的。”雍丘梅大老爷的妻子吴氏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昨儿个和婶婶撒娇呢,说观里面的吃食没有吃惯,要了好些好酒好菜到她屋子里面呢。” 梅梦玉、梅栎桐和紫儿听到吴氏为自己辩白的话,差点儿笑出了声。 就算吴氏想立个好继母的名声,也不用连“好酒好菜”这样的话也说出来吧?“好酒”不是爷们儿才喝的吗?梅栎怡怎么会喝那样的东西? “劳母亲费心了,好菜栎怡收着了,至于好酒嘛…栎怡送给父亲去用了。”其实梅栎怡昨儿个晚上就吃了三个素菜和一碗饭,梅栎怡谅吴氏也不会拆穿她的话。 梅栎怡这些话足够臊了吴氏:“栎怡…栎怡你真孝顺,母亲给你送点吃的,你还惦记着给你父亲送去。” 吴氏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露了怯。 “吴婶婶。”梅梦玉甜甜地叫着吴氏:“您不用为我们操心了,我们在这儿待得极好,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自在,劳烦您费心了。” 吴氏有些受宠若惊:“咱们都是一家人,几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宗,栎清你太客气了。” 栎清这就叫上了…吴氏顺杆儿爬也很快嘛。 顺杆儿爬就好,顺杆爬就可以支着她对付梅栎怡。 “栎清难得来一回雍丘,也不知道雍丘哪里景致比较好,不如吴婶婶带我们姐弟俩去看看…”梅梦玉和梅栎桐对视一眼。 紫儿也摆出了在青云观里待着时候的架势:“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此次前来,也是为了给梅家修一个‘缘’字,如果夫人为难,贫道就带着京城来的这位梅家大小姐四处走走。夫人您看…” 吴氏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昨晚上就寝的时候,老爷特地和她说要伺候好几位贵客,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紫云师父这个提议好,不知附近哪儿有紫云师父说的好景致?” “青云观。” 紫儿吐出这几个字,让吴氏有些惊讶:“紫云师父说的是青云观,可是那里是各位师父修行的地方,咱们几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会不会惊扰到…师父们的清修?” 梅栎怡也没有想到紫儿是来真的,她还以为昨晚上紫儿说的“法号紫云,原先在青云观里面修行,这一次特陪梅栎怡小姐回来”的话只是托词。 紫儿这么说,难道就不怕穿帮吗? 除了梅栎清,夏研还有谢博宇,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紫儿的来历,紫儿在十年前的上巳节就是以青云观巫女的名头与梅栎清等人相遇的。 “那倒不会,各位师兄的道行不是咱们几句闲言碎语就能扰乱的。”紫儿瞪着梅栎怡不让她说话:“夫人就随我去青云观吧,听说最近青云观有场盛大的法事,来者有份,都可以得到观主的赐福。” 比起金银财宝,吴氏更看重神仙保佑。金银财宝来来去去只是一时的事情,如果有神仙保佑,想赚多少那不是神仙说的算吗:“既然这样…咱们明儿早上就出发。” 和吴氏聊了聊京城里面的情况,下午梅梦玉几人就在雍丘梅家院子里面溜达溜达。 在雍丘梅家大院里面探了七七八八的梅十现身与几人见面:“梅儿你要找的东西我找到了,就在你告诉我的梅家书房背后的密道里面,可是金蟾…” “金蟾十有八九是被梅栎怡藏起来了。”梅梦玉说道:“那可是梅栎怡的保命符,要不然这么多年她在京城梅家也待不踏实。” “为什么梅栎怡不惜放弃自己小姐的身份,也要到京城梅家做丫鬟呢?还要伺候梅家的人,她到底图个什么?”梅栎桐想不通。 “是啊,梅栎怡究竟图的是什么呢?”梅梦玉重复了一遍梅栎桐的话:“梅十你盯着梅栎怡,看她会不会有动作。” 梅十盯了梅栎怡一晚上,梅栎怡没有半分异动。第二天一早,吴氏就催着几人赶紧起来去青云观。 等几人踏上青云观门外的百十来级台阶,梅梦玉一股清泪不受控地流下来。 “梦玉你怎么了。”梅栎桐此时以梅怀桐的身份关心梅梦玉道。 梅梦玉用衣袖把泪拭干:“没什么,刚刚有粒沙子进到了我的眼睛里面,所以就掉了几滴泪。” 梅梦玉怎么不知道这不是她的泪,而是在这个身体里面默默注视外面的世界的梅栎清的眼泪。青云观,或许是与青云观有关的什么,勾起了梅栎清对过往的回忆,让处于梅梦玉控制下的身体忍不住地想流泪。 第六百零八章 出息 梅栎清透过由梅梦玉掌控的自己的身体往外看,不由得想起十年前上巳节的事情。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 梅栎清在身体里面清唱了出来,原本轻松愉快的上巳节中青年男女游玩的场景被梅栎清唱得有几分凄凉。更凄凉的是除了梅梦玉以外,没有人听见梅栎清的歌声。 “孩子别再唱了,咱们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番,你这么一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梅梦玉用意念和梅栎清说道。 梅栎清这才发现自己四处奔流的情绪有点儿不受自己把控了,赶忙和梅梦玉道歉道:“老祖宗,栎清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你恐怕是想起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梅梦玉见梅栎清“回过神”就安心了,要不然像刚刚那样不受她控制地哭泣,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特别是这里是青云观,全都是道士巫女什么的,万一被人发现她是附在梅栎清身上的冤魂可怎么办?当场打她个魂飞魄散吗?她还不想就这样化成灰儿了。 梅栎清解释道:“老祖宗你猜到了,栎清…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梅栎清既然提起,梅梦玉也想起她年轻时候念的词儿: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梅栎清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十年前上巳节梅栎清和谢博宇初见的时候,梅栎清只是个天真烂漫的七岁小姑娘,谢博宇也不过是十五的少年。转眼之间,一个成了鳏夫,一个与是死是活也不清楚的肃云伯府世子的婚事没有掰扯清楚,换作她是梅栎清,估计也有些想不明白。 而她呢?转眼之间,物是人非事事休。她没想到还有和自己心爱的人再见面的时候,更不敢相信他们两个能度过这样惬意的日子。 “怎么会呢?你才活了十多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有些伤春悲秋的也是常事。”两个人正无声地用意念聊着,梅梦玉已经爬到了青云观的门前:“我已经到了,有些话咱们回去再聊。” 梅梦玉夜宵看一看紫儿为什么要带她们来青云观。 “师姐,师姐…”紫儿刚刚踏进青云观就叫了起来,很快一个和梅栎清差不多高的女子走了出来:“紫儿你回来了,你在外面过得可好?” 乍一听去,好像女子和紫儿才分别没有多久。其实自从紫儿随谢博宇进了京城以后,这名女子和紫儿已经十年未见。 梅栎怡像见了鬼似的看着紫儿和青云观里面的巫女重逢,似乎怎么也想不通紫儿怎么会和修行的人扯上关系。如果紫儿也是青云观里面的人,那她为什么又做了晋王的侧妃? “栎怡,栎怡!”吴氏先叫了梅栎怡一声,梅栎怡没有反应。吴氏气得没好气地冲着梅栎怡的耳朵又喊了一声,才把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梅栎怡喊回了神:“你是怎么搞的?人家紫云师父好不容易送你回来,你也不上前和青云观里面的师父道声谢。” 梅栎怡莫名地开始发抖,她怎么也控制不了颤抖的身体。 吴氏以为梅栎怡是露了怯,或者是青云观里面的人苛待了梅栎怡,才让梅栎怡这副德行。不管是哪一种,都算是如了吴氏的愿。 雍丘梅家的大老爷梅仲木并没有告诉自己的继妻吴氏梅栎怡这些年并没有在青云观里面修行,而是去了京城梅家做丫鬟。 紫儿自然知道梅栎怡在抖什么,紫儿没有戳穿梅栎怡,但也继续给梅栎怡施压:“梅家小姐你快过来啊,我师姐照顾了你那么久,你也得像梅大夫人说的那样给师姐道声谢啊。” 紫儿所说的师姐神色未改,静静地站着等梅栎怡给她道莫须有的谢。 梅栎怡见这一关她是躲不过去了,便一步步地挪到紫儿师姐的面前:“栎怡谢过巫女这些年的照顾之恩,栎怡无以为报,只有…” “梅大小姐不用多礼,这是贫道应该做的。”紫儿的师姐说道:“梅大小姐在青云观里面清修,可否习得‘清静’二字?虽然梅大小姐回到梅家了,也不要把‘清静’二字抛到后头。” 紫侧妃的师姐这是…话里有话?梅栎怡往梅梦玉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觉得紫儿的师姐和“梅栎清”有半分熟稔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梅栎清”和青云观里面的人勾结。 难道她眼前的这位就是高人? 打死梅栎怡她都不相信世间会有如话本里面那样厉害的人物存在,都不过是些擅通人心,喜欢妖言惑众的人罢了。 “师父您说的极是,栎怡记在心里头了。”梅栎怡乖乖地认下了。 紫儿的师姐叹着气说道:“痴儿,痴儿,都是痴儿。” 转眼,紫儿的师姐看向站在梅栎怡和吴氏身后的梅梦玉和梅栎桐说道:“紫儿,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两个人吧?你们缘分能深到这个地步,也是世间罕见了。 缘有多深,需要去化解的力就有多大。也许你得…不说了不说了,说了也没有用,贫道何必给自己添不自在呢?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吴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师父说的是什么?紫云师父不是青云观里面出来的吗?怎么会和京城来的梅栎清和梅栎桐认识。 但吴氏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只道是高人都喜欢故弄玄虚罢了。 梅栎怡听到紫儿师姐说的话,暗生警惕,难道紫侧妃来雍丘还有别的目的不成?会不会是和梅栎清一起来坏她的事情? “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万一误了法事的时辰可就不好了。”吴氏想赶紧结束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会面:“梅大小姐,梅三少爷,你们是第一次来青云观吧?快,这边请。” 吴氏像在梅家大院一样招呼“梅栎清”和梅栎桐往青云观深处走去,不走多久,在梅树底下看见了两个梅栎清和梅栎桐极为熟悉的人。 第六百零九章 两面 “师父?”梅梦玉顶着梅栎清的皮,就得演个十成十:“您怎么来了?” 梅栎桐碍着人多嘴杂,只是上前唤了一声:“晚辈见过焦先生。”不敢提半嘴“焦师叔”的事情。 “嗯,栎清你来了。” 焦渥丹的眼瞳忽大忽小,也很快察觉到面前这个人不是真真正正的梅栎清。但焦渥丹想到紫儿和梅栎桐没有半分异常的话,那眼前的事情必定有原因,她不能轻易坏了事儿。 焦渥丹身旁的风桥屏气凝神看着不远处的“梅栎清”款款走来,差点儿想喊出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后来露出失望的神色,最后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在下风桥,见过梅大小姐。” “哟,栎清您在这儿还能碰到熟人啊?梅大小姐您还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吴氏忽然间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有些事情太过凑巧了,或许…刚刚那位师父说的不是故弄玄虚?那么梅栎清来这里的目的就值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梅栎怡见“南焦”焦渥丹还有旁边那个她没见过的男人来了,一下子心就悬了起来。 “梅栎清”来了,“梅栎清”的师父也来了,还是大名鼎鼎的“南焦北莫”里面的“南焦”焦渥丹,这里面一定有诈! “梅栎清”是不是想通过“南焦”焦渥丹向她施压,逼迫她交出雍丘梅家的那枚金蟾? 梅栎怡不禁抓紧了衣缝,像炸毛的猫儿似的瞪着焦渥丹和风桥。 “是栎清失礼了。”梅栎清挽着吴氏的手走过来:“栎清给几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栎清的师父,‘南焦’焦渥丹先生。师父旁边的这位是醉鬼楼的大厨风桥风先生。这位是栎清的亲戚、雍丘梅家的大夫人吴氏,这位是雍丘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怡。至于阿梓…你们都认识,栎清就不说了。” “好啊长姐,什么叫‘不说了’,就像阿梓是可有可无的似的,阿梓还是不是你的亲弟弟?”梅栎桐和“梅栎清”撒娇起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好了阿梓,长姐不是故意的,等回去了,让吴夫人给你买你喜欢吃的糖葫芦。”梅栎清笑道。 “栎清你可不带这样的,明明是你说走了嘴,怎么让你吴婶子陪阿梓?”吴氏知趣地凑起了话:“合着里外里都是我们吃亏了,你说是不是啊栎怡?” “是,是…”梅栎怡的表情极为难看,跟吞了活苍蝇一样。 吴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梅栎怡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也存了一份警惕。 梅栎怡显然是知道面前几人身份的,这几人都是从京城来的,难道梅栎怡这些年没有待在青云观,那么…梅栎怡或许也是认识梅栎清、梅栎桐两姐弟的。 那为什么那个紫云师父又和青云观里面的师父十分亲昵?还是那个紫云师父是梅栎怡找来的幌子。 但这也不像。之前家丁来报说,他们找到梅栎怡一伙儿人的时候,紫云师父正掐着梅栎怡的脖子。如果紫云师父是梅栎怡找来的幌子,也不会对梅栎怡痛下毒手。 如果是几人分赃不均呢?如果“梅栎清”姐弟俩是指使紫云师父的人呢?况且老爷也没有和她解释清楚为什么远在京城的梅家大小姐和梅家三少爷会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出现在雍丘。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说法能解释得通了。 梅栎怡和“梅栎清”姐弟俩是一伙儿的,“梅栎清”姐弟俩指使紫云师父控制着梅栎怡为自己所用。他们来雍丘梅家是另有所图。 那他们图的是…雍丘梅家那枚金蟾! 这么一来全说得通了! 吴氏为自己侥幸“想通”所有的一切而暗自窃喜。 只要梅栎怡里通外人的罪名被坐实了,她以后就不能在自己面前碍眼,还想把她母亲带来的嫁妆拿回去… 她梅栎怡做梦! 吴氏再次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蒙上了一层似真似幻的笑容。她自己觉得别无二致,可是在别人看来完全是两副面孔:“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南焦’焦先生啊,妾身久仰久仰。正好妾身有些…有些旧疾,能不能请焦先生您给妾身看看。” 吴氏也有心病。 自从她嫁到雍丘梅家以后生的三个都是女儿,如果再生不出儿子,她也只能…立那个贱人的孩子为嫡子了。正好名满天下的名医出现在雍丘,还和梅栎清是师徒,她就不信“梅栎清”能抹开面子撇下自己这点小小的要求不管。 焦渥丹对吴氏这样的人见了多了,如果是平时,她压根儿不想管,可是现在…她也只能凑合凑合了。 “嗯,梅大夫人的事儿先不急,咱们先去看看青云观做的法事,有了神仙庇佑,一切才进展得更顺利一些,梅大夫人您看…”焦渥丹拿出自己觉得最为和善的态度说道。 “焦先生您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先去看看法事吧。”吴氏应道,吴氏想着焦渥丹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焦渥丹说的在理。 一行人往山下的水滨而去,吴氏一双眼睛钉在梅栎清身上就没怎么离开,梅梦玉装作不知道。 看来…吴氏已经起了疑心。 不过就算吴氏有没有疑心也不打紧,就算吴氏把她的怀疑和雍丘梅家的大老爷梅仲木通了气也没有事儿。 梅十既然找到了最难找的那件东西,大不了最后把梅栎怡一并带走,就说梅栎怡是他们京城梅家的丫鬟,梅栎怡有卖身契押在梅家,这一次他们姐弟前来就是来逮逃奴的,但是为了不伤了两家的和气,就他们姐弟两人悄悄前来,不给外人看笑话。 如果雍丘梅家想鱼死网破,可没那么容易! 梅栎怡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于雍丘梅家,自打她入京城梅家的时候就成了弃子,更何况她来雍丘的目的已经为梅仲木、吴氏等人怀疑。于京城梅家,梅梦玉等人不拿到梅栎怡藏着的最后一枚金蟾是不会罢休的。 第六百一十章 大火 而梅栎怡本人并未料到危机即将来临,反而暗自窃喜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耍着“梅栎清”与雍丘梅家的人团团转。 一阵阵意料之外的状况虽然让梅栎怡头脑钝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栎清啊,这一次焦先生来了,不如请焦先生到府上坐坐?既然焦先生答应给我母亲瞧瞧旧疾,也顺带给我父兄叔伯都看一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梅栎怡打算利用焦渥丹的医术替她在雍丘梅家笼络人心。 “那堂姐你得告诉栎清一件事儿,栎清才答应。”梅梦玉不仅拿话堵梅栎怡,同时也是试探梅栎怡:“为什么堂姐不等栎清回来,就擅自到了雍丘?” 梅栎怡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这,这不是二小姐…栎宁已经不在了吗,我留在京城也没有什么用了,所以只能先回来了。” 梅梦玉就知道梅栎怡会这么说,继续追问道:“既然堂姐先回来了,为什么不先回雍丘梅家?栎清找你找得好苦啊。” 梅栎怡恍惚之间露出了如蛇眼那样透露出的阴狠,很快就笑起来:“栎清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现在可还在雍丘的地盘上呢。” 梅栎怡这是在威胁她? 很好,很好…没想到寄人篱下的梅栎怡还有如此蛮横的一面。 “堂姐,要不要咱们打个赌。”梅梦玉说道:“我会让焦先生治好梅大夫人吴氏的…” “梅栎清你!”梅栎怡咬牙切齿地凑在梅栎清耳边说道:“梅栎清你别太过分!” “过分?”梅梦玉拿出当初做贵妃的份儿,眼波流转,婀娜多姿:“栎清看‘过分’这个词怎么也扯不到栎清身上吧…反倒是堂姐你。如果栎清是堂姐你,反而要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呢。前有狼,后有我这头虎,堂姐…你猜猜你会被狼吃了,还是被虎吃了?” 梅梦玉忽然觉得…梅栎怡未必是看不出来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是拿她当弃子,可是为什么梅栎怡坚信自己可以反败为胜呢? 而她刚刚拿吴氏子嗣的事情试探梅栎怡,果不其然…梅栎怡发狠了。 梅栎怡接下来会怎么回答呢? 她可不像梅栎清,喜欢“诚心诚意”地和梅栎怡谈合作,如果当初在如意阁是她审问梅栎怡,她不光要把梅栎怡肚子里面知道的货全都搜出来,还要让她对自己俯首称臣。 梅栎清左一个合作,右一个合作,到头来换得的是什么呢? 如意阁阁主邹源的失控,雍丘梅家大小姐梅栎怡的阳奉阴违。 既然她附在了梅栎清身上,她就教梅栎清一个乖! “梅栎清,这可真不像你。”梅栎怡不经意之间说出了事实真相:“你从前可不会这么和我说话的。” “抱歉,祸到临头了,我再怎么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梅栎清笑得轻松:“梅栎怡,今天之内如果你不把金蟾交给我们,后果你就自己承担吧。” 梅栎怡眯起了眼:“梅栎清你这是…” “栎清快来,现在在举行祭礼,你也可以沾沾光。”焦渥丹唤披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过去。 “师父,栎清这就来。”梅梦玉跟没事儿人似的和焦渥丹打招呼道。 “堂姐,你好自为之。” 梅梦玉基本上猜到了梅栎怡的倚仗是什么,她也不想把事情做到那个地步,如果梅栎怡懂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道理。 梅梦玉神情复杂地看着水滨祭礼的举行,上一次她看到祭礼仪式是什么时候来着? 上一次不是水,是火呢。 梅梦玉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两人共用的身体里面的梅栎清察觉到了梅梦玉的不对劲:“老祖宗,要不要你歇一歇…” “我没事儿,就是想起了不想想起的事情。”梅梦玉还以为会忘了那可怕的感觉。 熊熊烈火因为被浇了油的缘故,在肌肤表面很快覆盖住了,一寸一寸地由外往里钻,她想逃也没有地方逃。 “爱妃,你就为天下苍生牺牲这一次吧…朕听说了,只要你献祭自己,你下一世就能投个好人家,梅家那边朕会吩咐人善待的。” 不,她不想被献祭,她不想因为莫须有的东西就被诓骗变成一具焦炭。 “皇上求您饶了臣妾吧,下雨的事情…会有法子的。” 火势越来越大,她感觉自己的眼珠在眼眶之中慢慢融化,流出来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水。 也罢,那时候谁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怎么样在火龙里面挣扎的。 极速的灼热以后就是如坠深渊的冰冷。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却不小心碰掉了焦黑的表皮,她说不清是被火烤着更疼,还是自己抓着自己更疼。 反正都是疼,何必分“远近亲疏”呢? 冷,好冷… “皇上,求您饶过臣妾吧,您看在斐儿的份上…” 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她完全不想提被渤海王氏女害死的儿子的名字。 斐儿请原谅娘亲,娘亲也不想拿你出来威胁你父皇。 “斐儿…斐儿朕会好好安葬的。” 梅梦玉听着那几乎听不出来愧疚的男人的声音,奋力想弯起讽刺的嘴角,可是她发觉脸上的肉已经动不了了。 “皇上,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就像火过灯芯最后一茬最亮力道也最大,梅梦玉知道自己已经快“油尽灯枯”,但也不甘心就被皇上灌醉了扔在大火里面。 但凡皇上有半丝怜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活活烧死。 “梦玉,你就安心去吧,为了天下苍生…” “哈哈哈,皇上…你以为我爱的人是你吗?”梅梦玉铆足最后的力气仰天长笑:“不,不是你,连斐儿也不是你的儿子,如果不是皇上做得那么绝,臣妾也不会…” “什么?斐儿不是朕的儿子?” 梅梦玉似乎听到了皇上气急败坏的声音,终于可以有半点欣慰地“闭上了”早已经被烧没的眼睛。 “老祖宗…您受苦了。”共同闪现过这一幕过往的梅栎清说道。 第六百一十一章 血债 “栎清,栎清…”焦渥丹眼疾手快扶助了昏倒的“梅栎清”,梅栎桐也赶紧来帮忙。 “长姐…”梅栎桐不知道梅梦玉为何昏倒,但也为自己女儿而担心:“是不是…旧伤又犯了啊?疼不疼?要不要让焦先生给你拿点药?” “没事儿,没事儿。”梅梦玉嘴上说着,一张脸却煞白煞白的:“扶我到观里面的屋子里面休息休息就好了,长姐的身体长姐自己最清楚。” 在不远处躲着的梅十听到了梅梦玉说的话,提前悄悄去了青云观里面女客歇息的地方,等着昏倒的梅梦玉。 梅栎怡不敢和“梅栎清”待着,雍丘梅大夫人吴氏为了求子的愿望,巴不得多沾些光,也没有跟来。梅梦玉被梅栎桐和焦渥丹扶进来以后,就让两个人先出去。 梅栎桐不放心,便留了下来:“长姐你身子骨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阿梓不放心。” “就让阿梓留下来照顾你吧。”焦渥丹也看出来梅栎桐和面前这位“梅栎清”之间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嗯,那就阿梓留下来吧,难道得阿梓可以…”梅梦玉有些歉意地说道。 “没事儿,长姐…”梅栎桐握着梅梦玉的手说道:“你和我谁跟谁?”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我最亲的亲人。 戴焦渥丹离开后,梅十也偷偷摸摸地从窗户跳了进来:“梅儿,你没事吧…” 梅十摸着梅梦玉的额头停了好一会儿,另一只手的四肢全都掐进了肉里。 “畜生!畜生!我以为他们…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残忍,梅儿你等着,等我灭了谢氏全族…”梅十气得睚眦俱裂,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冲进皇宫里面,把谢家人杀得个鸡犬不留。 “檀郎,你莫去。”梅梦玉将脸贴在梅十怀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这么做,你让真的‘梅栎清’该如何自处?” 是啊,梅栎清如今深爱的男人也是谢氏的一员,当今的晋王殿下谢博宇。 “可是梅儿…你不知道。”梅十一个大男人的,竟难过得哭起来:“为什么几十年前我才找到你?是因为当初那个畜生把你的尸身扔到了乱葬岗上。 你又是…活活被烧死的,等我修道归来的时候,你早就找不见了。为了找到你的一点点…一点点踪迹,我在断崖之下苦修了百十来年,道术精进以后才找到你的一点引子,用招魂术把你唤回来。” “檀郎,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身边吗?”梅梦玉仰头给梅十擦拭泪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怎么能相信斐儿是我的孩子?你和我清清白白的,你入宫之时也是…”梅十伤心地说道:“说到底,谢家的男人都是被猪油蒙了心。他们自己心里有鬼,看谁都是做贼心虚。 明明是他们用了禁天逆术,为了强行逆转万物生息,才借用了你们‘梅家女’的血,反过来还以为你们别有用心,生了儿子是为了…” “够了!”梅梦玉制止了梅十:“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我恨他如今有什么用?我是能到九泉之下打他几个耳光,还是追着他投胎转世要回这笔血债? 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我梅家的后代不再遭受如我还有其他梅家女子的厄运,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他是不是罪有应得,是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那是阎王爷管的事情,和我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梅栎桐为梅梦玉鼓起了掌:“好好好,这才是我梅怀桐的女儿。梦玉…你没有被仇恨蒙了心,为父很欣慰…” 梅梦玉、梅栎桐还有梅十三个人在女客的落脚的屋子里面谈着过往,紫儿被焦渥丹还有风桥抓着问话。 “那壳子里面的究竟是谁?”焦渥丹就说梅栎清消失得极为古怪,以梅栎清的功夫和机智,再怎么也会给他们留下些许线索,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用梅栎清的命盘到雍丘这里来寻人了。 “你…你别管了,就让她好好待着,她不会害人的,也不会害栎清的。”紫儿一副不想多解释的样子:“没有什么事情我去找青云观里面的师姐了,十年没有见到她了。” “你回来!”风桥把紫儿叫回来:“她是不是…是不是开国初期的‘梅贵妃’梅梦玉,你的嫡亲姑姑?” 风桥看着与那个人气质相似的梅梦玉,很快想到了是谁。 当初那个人进宫的时候,都说她和她姑姑梅贵妃梅梦玉长得不像,可是气质最为相似。 不对…在他看来,她的气质比梅贵妃还要温婉可人,但就是这样的气质…让她步上了她姑姑的后尘。 “这…”紫儿知道撒谎在这几个活了几百岁的人精面前行不通的:“是的…但你们不要伤害她。” “是谁把她带回来的?梅梦玉不应该早就投胎转世了吗?”风桥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希冀。 “是…是‘梅字号’里面那个老幺,梅十。”紫儿说道:“这一次他也跟着来了。” “他是什么来头?”风桥继续问道。 紫儿看出了风桥想做什么,但她不敢告诉风桥去年她就在远鹤楼见到了姐姐的投胎转世,那匹叫紫虚的好马。 紫儿不敢告诉风桥姐姐的下落。 “他好像也是修道的,最擅长祝由术,可究竟是什么来历我也说不清楚,我来晋王府之前他就闭关修行了,也是最近他才回到晋王府里面的。”紫儿如实回答道。 “这个梅十…不简单啊。”焦渥丹说道:“连你我都看不出他的来历,还能把早应该投胎转世的人唤到现世…他想做什么?就让那个梅梦玉一直鸠占鹊巢?那栎清怎么办?她和晋王殿下该怎么办?” 焦渥丹犯起了难。 “梅十和我说过,等在雍丘办完了事儿,他就让梅梦玉离开,让梅梦玉投胎转世。”紫儿提起这事儿也有些伤感:“他不会让梅梦玉打扰到栎清的事儿,也不会破坏她和晋王殿下的关系。” 第六百一十二章 师父 风桥摸着下巴,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们觉不觉得…梅十很像一个人?” “是谁?”焦渥丹和紫儿同时问道。 “你们难道就没有半点感觉?”风桥想到那个人一向的做事风格,几乎就确定是那个人了。 “没有。”紫儿的暴脾气上来了,她最恨谁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再绕弯子了。” “连咱们也看不出那个梅十的路数,这样的人天底下可不多。”风桥款款道来:“而这样的人我们恰好都认识。你说他像不像咱们的…师父?” “师父!”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特别是紫儿越想越不对劲。 为什么冷月观的人都不想趟梅家这趟浑水,而师父却做了,还好巧不巧地收了她还有风桥为徒。对了还有!当初她问师父能不能招亲人的魂上来一见,一向爽快的师父却没答应,她也以为亲人们都投胎转世去了,没想到… 紫儿越想心越痛,她没有想到师父竟然和梅家有关,那为什么师父这么多年不曾提起他与梅家的关系,还要故意化身为梅十,躲着不肯与他们三个徒儿不见。 为什么… 风桥深吸一口气以后,缓缓吐出来:“我就说师父不是那等喜欢管闲事儿的人,可还偏偏放任咱们搅进这趟浑水里面…如果梅十是师父,一切就全明白了,我就说给高家那个老头子布仙鹤阵暂时压制那什么诅咒的时候,梅十那么可疑,可疑里面还带着一丝熟悉。这下全明白了。” 待风桥说完,焦渥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判断:“你们两个是当事者迷,而我是旁观者清。除了梅十和师父的蹊跷之处以外,还有阿梓他…也不对劲,好像也是自给高家那个老头子压制诅咒的时候,阿梓也慢慢变了。 这一趟来雍丘,我发觉阿梓的眼神有些变了,虽然眼神还是透亮透亮的,但有时候却露出和他这个年纪不一样的沉稳。紫儿…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紫儿支支吾吾半天:“这个…这个应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阿梓他…也与我们过去有瓜葛?”风桥问道。 “这个…阿梓他好像是我爷爷的投胎转世。” 紫儿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下焦渥丹和风桥比之前还要吃惊:“听你这意思…阿梓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对了,好像你爷爷,也就是梅家先祖叫梅怀桐来着,就和阿梓的名字差一个字,现在想来…也不是巧合。” “乱套了,乱套了,全都乱套了。好巧不巧,阿梓还拜了你为师,这么说你,你收了你爷爷的转世为徒?可笑,可笑真的可笑。”风桥从来不会那么话多,焦渥丹在一旁看着,或许风桥也是被这一轮轮的事情吓得不轻。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风桥这么惊慌失措的模样。 “尔等速速退开!” 三个人才差不多刚刚掰扯完各中关系,一群不速之客驾临青云观。 “你们可否见过一个肤若凝脂,异常白皙高挑的少女来过此地?听说她是跟着雍丘梅家的大夫人来的,你们可否知道她现在在何处?”一群身穿官服的人向旁人问道。 “好像她刚刚昏倒了,往女客休息的屋子去了。”被抓着衣领的路人回答道。 “你认得路吗?认得就带我们去!”身穿雍丘当地官服的人问道。 “认得,认得,这位官爷您这边请…” 一伙儿人风风火火地往后堂的方向去了。 “这就来了…来的真快啊。”焦渥丹喃喃自语道:“你们猜来的是哪路人?” “能使得动当地官府的人的,除了天家就没有其他人了。”风桥说道:“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肯定不是皇上派来的人,皇上都爱那块面子。” “那就只有…长公主殿下了。”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如果是长公主殿下,那可能…”焦渥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风桥、紫儿你们先去寻栎清,我随后就来。” 等紫儿和风桥跟着官府的人赶到女客休息室的时候,官府的人正蛮横无理地叫着门:“开门儿,开门儿!里面的人是京城来的梅家大小姐吧?我们是前来接您的,您快开开门儿!” 紫儿和风桥见此情形,顿觉不妙:“这不像来接人的,倒像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雍丘梅家大夫人吴氏急急忙忙地赶来:“几位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妾身乃是雍丘梅家的大夫人吴氏,几位官爷看在…” “这不关你的事儿,你快给我让开!”官府的人似乎不认识雍丘梅家似的:“你再来捣乱,我们就不客气了!” 吴氏见几位官府的人是来真的,也顾不得自家老爷的吩咐,赶忙退到了一边。 而梅栎怡见此情形,似乎有些按耐不住的高兴:“几位官爷您且听民女说几句,民女认识那位梅家来的大小姐梅栎清,如果官爷告诉民女那位梅家大小姐犯了什么事儿,民女也好给官爷您出出主意。” 为首的官府的人上下打量了梅栎怡一番:“你是…?” “民女乃是雍丘梅家的大小姐,平日里与那位京城梅家的大小姐有些往来,‘知道’她一些事儿,如果官爷您想知道的话…” 梅栎怡话没说完,顶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轻轻把门打开:“几位官爷不好意思,民女刚才身子有些不适,直到现在才缓过来。您几位正和我…二妹妹的贴身婢女说话呢? 恕民女管束不周,本来是要抓她回京城的,谁想到她扮起了雍丘梅家的大小姐,民女的亲堂姐,真是不知羞耻!真是让采青给几位官爷看笑话了。” 梅梦玉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梅栎怡的身份揭了个底儿朝天,梅栎怡没想到“梅栎清”那么狠,连到天黑的时间都不给她。 不过也好…本来她还想给“梅栎清”留条活路的,那现在只能让“梅栎清”当场毙命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逮人 不止是“梅栎清”,连从“梅栎清”口中听说她身份的吴氏也得死! 大不了就让她的计划提前开始,只要她绑了“南焦”焦渥丹,逼着焦渥丹给她那些父兄叔伯看病,再全部一网打尽…那雍丘梅家就是她的天地了。 梅栎怡一下子变了副面孔:“好你个梅栎清!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京城来到雍丘的,不就是和‘那个男人’一同私奔到这里的吗? 你见你三妹妹代替你嫁到了肃云伯府当正妃,还有了孩子。你怕自己明明为嫡为长,到后来还活不过你三妹妹,你就找了个野男人擅自逃走,恰巧经过雍丘的时候被我撞见。 你怕我泄露出了你的丑事儿,就编排出了什么我是你二妹妹的贴身婢女这样的谎话,你还害不害臊!枉我的好心被你当做了驴肝肺! 几位官爷,若是这位‘梅家大小姐’还犯了其他事儿,请您立刻带走,秉公处理!我们雍丘梅家绝不会因为她是京城梅家的大小姐和我们雍丘梅家沾亲带故,就阻难您哥儿几个‘办事’!” 果不其然,只要她梅梦玉递给梅栎怡一把刀子,梅栎怡就不计后果地挥舞起来。或者说…梅栎怡真的打算鱼死网破。 梅梦玉这下打算看看这些凶神恶煞的官爷是来救她还是来杀她的。 听到梅栎怡的话,几位雍丘当地的官爷眉开眼笑:“雍丘梅家不愧是功勋之后,百年世家,知道分个轻重缓急。不错,这位从京城梅家来的大小姐是沾惹到了一些她不该掺合的事情里面去了,我们这次来青云观就是把她押入大牢,改日枉京城送去。” “就是就是,我们家栎怡说的就是我们雍丘梅家的意思。”吴氏还心有余悸地说道。 但吴氏也想着“梅栎清”刚刚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如果这些年梅栎怡不在青云观里清修,去了京城梅家当什么贴身婢女,那她就不用多操心了。 当几位雍丘官府的人要来抓“梅栎清”的时候,梅梦玉忽然笑了起来:“我看谁敢碰我!” 紫儿、风桥还有梅栎桐都现身将“梅栎清”围了起来。 “梅栎清!你是想造反吗?”几位官爷纷纷抽出了手中的佩刀:“如果梅栎清反抗,就地处决!” 这就是梅栎怡想要看到的结果。 梅栎怡悄悄挪到了吴氏的身后,伺机而动。 “几位官爷…哦不对,几位究竟是不是雍丘的官爷?还是说你们是假冒的。”梅梦玉打了个呵欠:“冒充大魏的朝廷命官才是要被杀头的,要死也不是我梅栎清先死。” “你,你岂有此理!我们怎么就不是雍丘的官爷了?” “就凭你们没有搜捕文书,就凭你们没有亮出官阶凭证…” “看来雍丘梅家的大小姐说的没错,你梅栎清为了自己的清闲安稳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都出卖了帮助你的恩人,那你不把我们这些官爷看在眼里也是应当的了。既然你不知悔改…我们也不必客气。”不待梅梦玉说完,为首的“官爷”打断梅梦玉的话道。 话虽这么说,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几位“官爷”就是想把“梅栎清”置于死地,要不然说这些话的官爷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我看谁敢动老身的徒儿!”焦渥丹本不想现身,把事情越扯越复杂,但目前这个情形她不出面是不可能的了。 “您是…” “老身姓焦,名渥丹。可能你们听过老身的另一个称呼:南焦,就是平常说的‘南焦北莫’里面的南焦焦渥丹。”焦渥丹故意拖延些时候,也仔细思量接下来的对策。 “可是梅家大小姐她…” “老身的徒儿怎么了?”焦渥丹不动声色地护住了“梅栎清”:“老身的徒儿,老身还是知道她的品性的。” “这个…”几位“官爷”面面相觑,一时间也说不出来个什么。梅栎怡拼命给几位“官爷”使眼色,为首的“官爷”心领神会道:“京城肃云伯府状告梅家大小姐梅栎清逃婚,要让我们把她带回去。” “就为这个事儿啊。”焦渥丹不阴不阳地说了句:“瞧你们这阵势,还以为老身的徒儿犯了什么不得了的‘滔天大罪’呢。那肃云伯府世子是没了,两个人拜堂成亲都是拿的公鸡替代的,根本没有什么逃婚不逃婚的。” “可能焦先生您不晓得,肃云伯府世子又活过来了,现在活蹦乱跳的呢。”为首的“官爷”给焦渥丹解释道:“这肃云伯府世子刚刚活过来,梅家大小姐转眼就和野汉子私奔,所以…” “野汉子,什么野汉子?梅大夫人,你见过几位官爷说的野汉子吗?”焦渥丹问道。 “这个…”吴氏不敢吭声,梅栎怡在吴氏身后说道:“回官爷的话,梅家大小姐是随民女一道来的勇气梅家大院,民女见过那个野男人,那个野男人怕民女走漏了风声,就把民女…” 梅栎怡把脖子上的丝巾解了下来:“就掐着民女的脖子,威胁民女…” 紫儿气不过,喊了声:“你!”就被风桥给拽了回来。 梅栎怡脖子上的青紫分明是紫儿掐出来的,梅栎怡为了给“梅栎清”安稳了罪名,于是就“移花接木”,把紫儿做的事情安到了梅十头上。 “岂有此理!梅家大小姐,这你还有什么话说?”为首的“官爷”和梅栎怡配合得极好:“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 焦渥丹依旧挡在“梅栎清”面前不让这几个假冒的官爷把“梅栎清”抓走。紫儿和风桥剑已出鞘,随时将这几位假冒的官爷一剑封喉。 “采青!你这么陷害栎清你能有什么好处?”焦渥丹想到梅栎怡心思这么狠毒:“你就不怕报应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梅栎怡说道:“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的,你说是不是啊…堂妹?更何况梅栎清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儿,梅栎清肚子里面明白。” 第六百一十四章 逃走 梅栎怡永远忘不了城隍庙大火以后的日子。 梅栎清将她抓到了如意阁关起来,在她胸口开了道口子,在她伤口里面塞了一粒至今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种子到她的心窝里面。 这一等种子发芽,她就等了几个月。 她每天感觉到种子在吸她的血,好像自己的精气都被这粒种子吸走了似的。她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为什么梅栎清为了验证“梅家女”的事情,在她身上做这该死的事情。 她多么怕她有一天回不到雍丘,夺不会被吴氏那个贱人霸占的一切。 幸亏她皮糙肉厚,血也管够,那粒种子在她胸口扎根发芽,她也没被活活耗死。 梅栎清以为她活着就没事儿了?等梅栎清自以为她答应与梅栎清“合作”,被悄悄地送回京城梅家以后,她都发现两鬓长了不少白头发。 她才将近双十的年华,却和她母亲三十出头被梅仲木用慢性毒药害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叫她怎么不恨? 之后她与梅栎清虚以委蛇,看在梅栎清有几分本事上也答应和梅栎清合作。 可天公不作美,梅栎清或许是恶人有恶报,三番五次差点儿被人害死。又或许梅栎清命硬,在南郊死透了还能死而复生。 无论怎样,她不再敢与梅栎清继续“合作”下去。 她都打算放过梅栎清了,可梅栎清还惦记着她手上的金蟾不撒手,跑到了雍丘的地界,跑到了雍丘的地盘,还威胁她,恐吓她…如果她不先置梅栎清于死地,那最后死的人一定是她。 弱肉强食,梅栎清对不住了,不是我要害你的,杀你的人也不是我。 “你们别过来!你们要抓栎清,就从老身的尸骨上踏过去!” 焦渥丹气急败坏地吼道,一边伸手推搡着向“梅栎清”伸手过来的官兵。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不听皇令,负隅顽抗,与其同犯就地处决!”为首的“官爷”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紫儿一听这话就急了,立马朝着其中一人的喉咙刺去。风桥却再一次拉住了紫儿:“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不管那些人是真的官府的人,还是假的官府的人,只要咱们动手杀了人,理就不在我们这边了。” “那怕什么?大不了我把命给他们!”紫儿不服气地说道。 “你别忘了!你明面上的身份是晋王府的紫侧妃,如果你杀人的事情被有些人利用。他们就会说晋王要造反了!”风桥一下子把利弊想得很明白。 “那咱们难道就束手待毙吗?”紫儿急得直跺脚。 梅梦玉此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们是不是渤海王家的人?我记得雍丘的县令娶得是渤海王家的庶女。” “放肆!我们明明是雍丘的官差,不是什么雍丘王家的人!”为首的“官爷”明显慌乱了。 “你们难道不是长公主的人?”焦渥丹问道。 “是,是…我们是长公主的人。”为首的“官爷”立马改了口。 “呵呵,你们到底是雍丘的官爷,还是长公主殿下的人?该不会长公主殿下插手朝政,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如此偏远的雍丘?长公主殿下图个什么?”师徒俩配合默契,再一次揭穿了来人的身份。 “你废那么多话做甚?杀了不就完了!”为首的“官爷”旁边的人说道。 “是,是,是,那我们就…” “接着!”焦渥丹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个瓷瓶扔给风桥:“这里面是那种药,你们找准机会打碎,我们趁着机会赶快逃走!” 那些冒充雍丘当地官差的歹人一听到焦渥丹说这话,就打算先下手为强:“咱们不用再等了,现在就把青云观里面的人全部都杀了!” 风桥和焦渥丹相处多年,自然知道焦渥丹给了自己什么药:“得嘞,焦先生您就瞧好吧!” 紫儿和风桥,再加上梅栎桐三个人配合默契,因为动不得这些假官差,所以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将“梅栎清”和焦渥丹围在中间,一步步朝青云观的后门走去。 藏起来的梅十时不时配合着三人用剑气打向假官差们的膝盖和手肘,让紫儿等三人更轻易地躲开假官差们的袭击。 差不多挪到了青云观后门前的假山时,风桥将焦渥丹交给他的瓷瓶给打碎前,让周围的几人捂好口鼻,瓷瓶才摔到地上就冒出一股股白烟,将在场的十来个假官差全部药倒了,没有给伺机而动的梅栎怡任何机会。 “渥丹你给的是蒙汗药啊,我还以为…”紫儿和焦渥丹趁着躲到假山的时候问道。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给的是毒药?”焦渥丹白了紫儿一眼:“别说他们是假官差了,就是他们是平民百姓我也不敢下毒啊,废不着为了他们多给自己造些冤孽出来。” 风桥他们以为逃出生天了,等钻完青云观假山的弯弯绕,他们刚刚一探头,一支利箭直逼风桥命门而来,风桥急忙喊道:“你们快退下,你们快退下!” 风桥一歪头,带着弯钩的箭簇笔直地扎进了假山上的石洞里面。 “栎清,你快躲到我们身后。”焦渥丹将梅栎清护到最后:“他们想杀的是你。” “可是咱们这样也走不了啊。”梅梦玉想着前有弓箭手,后有那些假官差,如果他们在这里耗下去,也难逃一劫。 “如果真到了那种程度…咱们拼死也会把你护送出去的。”风桥的态度虽冷,却不乏恭敬:“不光是为了你,还为了栎清,还有师父,以及接下来因为‘梅家女’…” “你是叫风桥对吧?”梅梦玉的眸子被阳光照着,风桥从这双眼眸之中找不到丝毫人气儿:“事情不会到那种地步的,你既然提到了你师父,也就应该知道你师父不会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来,他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光焦渥丹手里面有冷月观的蒙汗药,梅十同样手里面有冷月观的蒙汗药。梅十悄悄绕到那些藏好的弓箭手背后用蘸了蒙汗药的帕子一捂嘴,那些弓箭手全都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第六百一十五章 斩腿 梅十全部把弓箭手药倒以后,朝风桥他们打了个手势,风桥他们全都顺利地从青云观的后门逃了出来。 “谢天谢地,可算出来了。”紫儿拍着胸口说道:“还是姑姑…栎清你厉害,能看得出来那些人不是真的官差。” “毕竟我进过宫,知道宫里面的规矩是怎么样的,换到雍丘当地应该也差不多吧。”梅梦玉语焉不详,她怕这里还有渤海王氏埋下的杀手,毕竟刚刚那个弓箭手已经令他们意外了。 更何况…梅梦玉有了梅栎清的记忆,自然也从上一次梅栎清入宫差点儿被天剑阁的人所杀,知道了渤海王氏手里面可能握有天下第一大江湖组织——天剑阁。 之前是找渤海王家大的人假冒官差,那接下来会不会直接让江湖组织出手,将“梅栎清”之死安在流寇盗匪身上? 毕竟他们渤海王家连斐儿那样的孩子… 梅梦玉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要去想斐儿的事情,不要乱了分寸。她现在不光是为了终结“梅家女”的诅咒,她也要为了梅栎清做打算,她不能意气用事。 “那咱们现在怎么出去?雍丘梅家的马车肯定是不能再用了。”紫儿开始犯起了难。 “那咱们顺手牵一辆马车吧。”梅十出主意道:“过后咱们打听打听是哪户人家,再给他们备一份厚礼送过去。” “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事了。”风桥本来也不想答应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但是要带女子逃难,还是得考虑得更周全些。 “你们看,那里有辆马车!”梅栎桐发现了在后门的马车,好像就是刚刚好为他们准备似的:“那辆马车还挺宽敞的。” “嗯,咱们过去瞧瞧。”梅十牵着梅梦玉的手往马车那块儿走,梅十悄悄对梅梦玉说:“梅儿你要小心,可能有诈。” “我自然晓得了。”梅梦玉很高兴梅十这样把她放在心上:“你也是,别仗着你功夫最高就往前冲,也给年轻人一个锻炼的机会。” 梅栎桐恰好听到了梅梦玉这话,她说的“年轻人”该不会是指他吧?他虽然用的是梅栎桐的身子,但他也有梅怀桐的记忆,这闺女儿养大了终究是向着别人的。 梅梦玉和梅十看到了梅栎桐被气得脸都绿了,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揶揄归揶揄,当下还是逃命要紧。 风桥、梅十慢慢逼近那辆马车,风桥掀开车帘子一看,马车里面空无一人。 梅十舒了口气:“梅儿你们上马车吧,马车里面没人,看来是我们想多了。” 梅梦玉还是觉得心里面不踏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者说一切都太巧了:“檀郎,要不你再检查检查?我心里面终究不踏实。” 梅十知道梅梦玉不是那等矫情的女人,一定是梅梦玉察觉到什么才那么小心谨慎:“好,梅儿你们先等一下,我们检查一番…” “师父,快躲开!” 梅十一蹦三尺高,躲开了一尺长的长剑朝自己削来。梅十逃过一劫,马车套着的两匹马就惨了,齐齐各被斩断了四条腿,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风桥心生不忍,用手中的剑割破了两匹马的喉咙:“你们想杀我们就杀啊,冲着马使什么劲儿?这两匹马怪可惜的…” 梅梦玉看到血流成河的情景脸色一白,还是尽力支撑着:“如果我没有料错,他们原本不打算在这辆马车上动手,而是等到下山时候经过的悬崖…” 梅梦玉没有说完,几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后背冒了一身冷汗。 如果梅梦玉所言非虚,那他们这些活了百岁的人就算掉下山崖也不一定能活得了。 渤海王氏好狠的心! “那咱们怎么办?”风桥和梅十前后各一剑将藏在马车底的刺客给杀了,两个人杀这个刺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如果从后山走有人埋伏,那么咱们直接从正门下山?” 这个刺客没有套着官服,他们就不担心杀了这个刺客会有什么说不清的地方。 “如果这么推算,正门应该蹲着真真正正的雍丘当地的官差。”焦渥丹闭了闭眼:“咱们怎么样也逃不出去…” 在场的人都知道梅梦玉和焦渥丹说的都是真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梅十自责了起来:“我没想到有那么多人盯着‘梅栎清’这个人,还牵扯到了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势力。” “檀郎不必自责。”梅梦玉安慰起了梅十:“这就是大魏,真真正正的大魏。如果不是他们使这样肮脏的手段,我梅梦玉也不会就这么败了。” 梅十被溅上刚刚那个刺客的鲜血的手反握住梅梦玉的手:“梅儿对不起,对不起…” 当年他为了师门暂时逃离了梅梦玉,这一逃就是生离死别,如果当初他能舍下师门的种种,把梅梦玉劫走了,她会不会就不会成为“梅家女”?不用背负这些莫名其妙的诅咒,把自己、把自己的孩子都搭了进去,最后连具全尸也没留下来。 “好了师父,你别和师母在这里你侬我侬的了。”紫儿调侃两人道:“再你侬我侬下去,咱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阙儿!”梅梦玉的脸腾地变红了:“不许你对姑姑无礼!” 梅十等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当务之急是咱们怎么逃出去?”风桥说道:“咱们尽量不要把青云观的人牵扯进来…” “风桥你说的对,把青云观的人牵扯进来,观里面的道人都会遭受无妄之灾。虽然青云观与我们冷月观有些联系,但还没到要让青云观给咱们承担那些不属于他们后果的地步。”梅十欣慰地看着风桥:“这么多年你也没有改变过你的心性,这也是难得。当初为师就是看在你…” “师父!咱们得想想怎么下山啊!”焦渥丹忍不住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渥丹你别急嘛,为师不是正说着的嘛。”梅十变回了那个话唠:“这不是有主意了嘛?” 第六百一十六章 马车 梅梦玉看着眼前话唠的梅十,想起了他们年轻的时候。 以前,她和梅十都是大魏开国功勋之后,从小一起玩耍。那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父亲都忙,又不讲究什么男女不同席,打小就他们两个人玩得最好,甚至后来都私定了终身。 可是…在梅十十四岁那年突然来了一个疯道人把梅十给绑走了,说如果梅十不拜入他门下,两家就会有灭顶之灾。 那时候他们怎么懂这些啊?梅十的父亲和疯道人随便谈了几句,居然就把梅十交给了疯道人。 再以后,她就再没见过梅十了。 没想到在她死后数年,又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等她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时候,梅梦玉也在想当年疯道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梅十不远离这些,他肯定不愿看见自己答应成为“梅家女”的,代替父亲以及两个哥哥承受那莫名其妙的诅咒。如果她不是成了“梅家女”,他也不会执意让自己入宫,生怕自己这身血为别人所用,也就不会有斐儿被渤海王氏害死,她也不会因为献祭而亡。 梅十如果当时在的话,她和梅十恐怕就会一起出逃,而她与梅十两个家族一定会因为他们两个的任性而被抄家灭族。 要问她为什么要当这个“梅家女”…呵呵,她也不是自愿的。但她也没想到她的好心不仅换来自己的惨死,以及之后的“梅家女”都被像她那样活生生地被献祭了。本来不应该的事情,还成了祖宗规矩。 呵呵!凭什么拿她们梅家的女子的血养一些白眼狼出来? 这一次再怎么样她都要把“梅家女”的事情了了! 其实疯道人说的也没错,如果梅十不走,他们两家的确都会遭了大难。 梅十走了,她也能对得起他,对得起他的家人了。 梅十看出了梅梦玉出神了,停下来询问她道:“梅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令我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梅梦玉睁着眼说瞎话,她也没想到人死了也会被那样浓烈的感情所淹没:“檀郎你还是接着想咱们怎么逃出去的事情吧。” “梅儿,我愿意接下梅家的烂摊子,几乎都是为了你,你可别拿这样的话搪塞我。”梅十不顾其他人在场,安慰梅梦玉道:“当时我师父说的…如今看来是对的,可我并不愿意。如果让我再一次选择,我会留下来,留下来陪你面对那些畜生。我不会让那些畜生欺负你的。” “檀郎,咱们别说了…”梅梦玉寻思着自己可能因为看到水滨的祭礼,想起了自己死时的惨状,所以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面不能自拔了,但事情总归要向前看: “我的事情是其次,如果不能让栎清逃出去,我担心他们会拿栎清做文章,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大魏已经很久没有下一场像样的雨了。” 现在的大魏就跟她死前的数月的大魏一样,都是好久没有下雨了。如果不下雨,粮食就长不好,乃至颗粒无收。如果颗粒无收,那么… “梅儿你别想那么多,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梅十的眼神一下子变坚定了下来:“这一次我们师徒几人下山,都是得了冷月观的首肯,谢家人做事太绝,明明可以不用伤了你们梅家女子的性命,可他们偏偏要杀了你们,还得用最残忍的火祭。谢家人的做法已经惹了众怒了。” “可是…”梅梦玉还是有所顾忌,她怕把梅十他们掺合进来。梅十等人本事虽然高超,奈何渤海王氏,还有渤海王氏后面的谢家人都喜欢玩阴的,她怕梅十他们在这一点上斗不过王氏、谢氏他们。 “梅儿,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吧!”多说无益,梅十知道梅梦玉是担心自己,但梅梦玉也不知道他早已经今非昔比。 目前来看,只有他们师徒几人,可他们早就做好了盘算。 梅十与风桥等人商量好了诱敌之计,有人想在后山劫杀他们,那他们可以趁乱逃走。 梅十当即摆好了阵法,让两匹被斩断了马腿、被风桥割了喉的马暂时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他们几人坐在马车上,朝山下狂奔。 梅梦玉被疾驰的马车颠得难受的不得了,梅十凑过来将梅梦玉护在身后:“梅儿,你暂且先忍耐一下,如今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了。” 梅梦玉点点头,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时候千万别拖后腿。 等马车到了后山悬崖的拐弯处,从斜侧坡滚下一个大石球,让马车没有任何可以避让的地方。 梅十心头一惊,他还以为是派杀手来,谁知道他们只是放了一个石球就把他们必入了绝境。 石球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追上马车,马车要不就被石球碾压过去,要不然就得选择跳入石崖。 这样喜欢玩弄人的心思,除了渤海王家,梅十不做他想。 就像他从梅梦玉记忆里面看到的,太祖爷、渤海侯以及入了宫做了贵妃娘娘的渤海王氏女一齐站在边上看着他的梅儿被大火活活烧死。 梅儿的每一声尖叫与痛苦的抽泣声都让他们露出得意的笑容,还讥笑着他的梅儿死得“不雅”,哪里配得上“容姿秀丽,举止得体”八个字。 如今像猫抓老鼠似的,让他们无论选择哪个结局都难逃一死,和当年梅儿惨死的情景有什么区别? 梅十越想越生气,他不顾风桥的阻拦,毅然决然地跳下了马车,一掌将大石球击个粉碎,石球如夜空中的烟花一样四散渐开。 虽然梅十此时顶着的也是别人的皮,但不知此中内情的人只会把梅十和焦渥丹这等在大魏朝堂挂上号的冷月观中人划为同一阵营。梅十此举无疑宣布冷月观正式卷入大魏的朝堂之争之中,渤海王氏可不会管梅十是什么身份,如果梅十胆敢坏了他们的好事,渤海王氏不会放过的。 第六百一十七章 求仁 “阁下好俊的功夫,不知道您师从何处?”从斜坡上慢慢走下来一个身着靛青色道士服的人,拍手为梅十叫好。 “我师从何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等你们下去问一问阎王爷就知道了。”梅十笑得十分爽朗。 “阁下难道还和阎王爷有交情?那阁下下去投胎也能占个好人家。”身着道士服的人抽出身后的长剑不屑地指着梅十说道:“虽然与阁下一战我并无十全把握,可是为了完成东家交待的事情,我也只能尽力一搏了。” “那我也奉陪到底了。”梅十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径自朝那身着道士服的人走去。霎时之间两个人的身影华为残影,谁也看不清两个人在打些什么,只听得见两个人兵刃相接的吭哧声。 紫儿偷偷往车外瞄了一眼:“与师父对战的那人我见过,十多年前在青云观修行的时候他是青云观观主座下的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投靠了渤海王家?” “阙儿你可看仔细了?”梅梦玉问道。 “那是当然,那人的脸我还是记得清的。”紫儿不觉得自己师父对上青云观的人会有什么不妥:“姑姑你别怕,师父很厉害的,咱们与对面的人加起来师父都打得过。” “姑姑我不是担心这个。”梅梦玉皱着眉头说道:“渤海与雍丘隔着多远?” 风桥等人一点就透:“姑姑你是说…” “估计不是渤海王家收买他的,而是他一开始就是渤海王家的人。”梅梦玉眉间的愁绪不散:“刚刚那个大石球也就是他放的了。” “如果您说的属实,那么…那么他们还有后招?”风桥紧接着说道:“事不宜迟,咱们得赶快走。” “嗯,那好吧,咱们赶快走!”梅梦玉不安地往外看了一眼,见梅十占着上风,才点头答应离开。 “你们一个也不想跑!”当风桥驱使着两匹马时,却被另一个身着玄色道士服的人给拦下了:“贫道就说哪里有些古怪,原来这两匹马早就死了。能把幻术使到这个出神入化地步的人可不多啊,下这个幻术的是你们中的谁!快说!” 两匹马现了原形,纷纷显现被截断了四条腿的躯壳,两匹马没有流干净的血一滴一滴地渗入了土地之中。 “怎么办?”紫儿有些心慌:“他连师父使的幻术也看得出来,那他会不会也会用道法来…这可怎么办?我们之中的人都不会幻术。” “你们不说也不打紧,贫道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只要你们能还原刚刚的幻术,贫道就放你们走,要不然…嘻嘻嘻…就说明是对面那个和师弟对打的年轻人做的了,贫道就不会犹豫把你们都杀了!到时候可别说贫道没有给你们留活路。”身着玄色道士服的人警告他们道。 “疯了,疯了,他简直是疯了!”被身着玄色道士服的道士这么一挤兑,紫儿的暴脾气也上来了:“他这不是逼咱们吗?渤海王家一点活路也没给我们留。” 梅梦玉这时听见一个声音说道:“老祖宗,让孙辈出来试试吧。” “你?栎清你能行吗?”梅梦玉半信半疑道:“也许他只有梅十能对付。”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梅栎清自信地说道:“之前孙辈让您带的小口袋您带着了吗?” “带着呢,难道你是说…?”梅梦玉否决了梅栎清的提议:“栎清您不能出来,也不能用这个招。他们都等着抓你的把柄呢,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使了蛊术?那…” “老祖宗您别急,之前师父不是用了蒙汗药吗?只要让师父给孙辈我一些蒙汗药或者其他什么毒药,然后…总之让外面那个拦路的道士知难而退就好。”梅栎清也把事情想得很明白。 梅梦玉想着目前只有这个法子了。 敌众我寡,纵使紫儿、风桥、梅十三人武功高强,但是还带着“梅栎清”还有焦渥丹两个拖油瓶,对上不知深浅的渤海王家派出的江湖之人还有青云观里面蓄养的自己的人,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现在白天还好,如果到了晚上他们只能往山里面走,就怕遇到毒蛇猛兽。 “好,栎清你就上来试试,老祖宗我也歇歇。”梅梦玉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是梅栎清了。 很快梅栎桐发现梅栎清身体这具壳子里面换了人:“长…长姐?” 这辆马车里面最尴尬的莫过于梅栎桐了,前一刻他还叫“闺女”,下一刻他就得叫“长姐”了,也不知道梅栎清知不知道梅梦玉附在梅栎清身上发生的种种。紫儿也是如此,紫儿是自己的师父,如果她拆穿了这些,紫儿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梅栎清自然是知道的,但不打算拆穿,让梅栎桐觉得为难:“咦,这里是哪里?我,我不应该在珍羽斋吗?紫儿师父,焦渥丹师父,风桥师父还有阿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附过身又失忆的情况也是有的,几人并未怀疑梅栎清这是装出来的:“栎清这…我们也没有时间和你解释,咱们得抓紧逃命!” “发生了什么事儿?”梅栎清明知故问道。 “你别管了,你就好好待在马车里面,师父我还有你师叔冲出去,杀他个血路出来!”紫儿完完全全是豁出去了。 紫儿想起了自己从冷月观下山之前给自己卜的那一卦,卦象里面说她此行凶险异常,有可能丢了性命,当时她还不当回事儿。 紫儿觉得既然自己的亲人都死绝了,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做甚?只要能为“梅家女”的事情献上自己的一份力,她千死万死也愿意。 本来她就是占了自己姐姐梅紫虚的位置,自己的姐姐应该和风桥生活在一起,没准儿可以安安稳稳地与风桥生几个大胖小子,与风桥一起白头偕老。可如今变成这副德性,想活的人活不了,想死的人也死不成。这一回若是应了卦象,她也算求仁得仁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脸红 事到临头,紫儿竟然升起了不舍,既为了自己这个徒儿,自己的这个梅家的后辈,也为了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梦玉、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亲人。 紫儿心里面知道,如果她像百年前那样退缩,像南疆那样能让梅栎清死而复生的奇迹恐怕不会有了。 那些人肯定知道梅栎清之前在南疆的那次经历,如果他们毁了梅栎清的尸身,到时候就什么也没了。 最适合让“梅家女”的诅咒终结的梅家女没了,等下一次能凑够如此之多天时地利人和的情景得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要让“梅家女”的尸骨连堆积如山都不得,只能让后来的所有“梅家女”统统以那样残忍的方式化为灰烬吗? “紫儿师父你们这是要…”梅栎清心中也急,但她也知道急不得,只得慢慢引着众人说出他们的目的。 “看见外面那个穿玄色衣裳的疯道士没有?师父我现在就要去宰了他!”紫儿拉着风桥说道:“风桥,咱们走!再耽搁下去那个疯道士就要对咱们下手了。” “师父、师叔慢着!”梅栎清急忙叫住两个人:“徒儿我或许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你虽然习了些武功,你都不是我们两个的对手,更别说对上那个玄色衣裳的疯道士了。”紫儿以为梅栎清在逞强:“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就是冲,冲…” “冲徒儿来的,对吧?”梅栎清说道:“正是因为这样,徒儿才不能一味缩在后头让师父你们保护。徒儿也不想硬碰硬,只要…只要徒儿用了徒儿在南疆学的蛊术。” “蛊术?”紫儿的脸色一下子僵了下来:“你用那玩意儿做甚?不是什么好货。” “的确不是什么好货,但能保命。”梅栎清不咸不淡地回答道:“上一次也是天剑阁的人派人来杀徒儿,徒儿也是用蛊术将他们一一击退。师父、师父你们就相信我吧。” “紫儿你就让栎清试试吧。”焦渥丹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之前对着不熟的梅梦玉,焦渥丹怎么笑怎么都觉得别扭:“栎清是个好孩子,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的。” “好吧,栎清你来,但得抓紧时间,如今差不多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外面那个疯道士只给了我们一柱香的时间。”紫儿说道。 梅栎清点点头,很快就开始准备。 看着忙前忙后的梅栎清,梅栎桐却皱起了眉头,按理来说梅栎清才刚刚转醒,为什么都不看看自己是不是带关于蛊术的东西,就提出来要击退外面那个疯道士呢? 唯一能解释得清的就是…梅梦玉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时候,梅栎清是知情的。 梅栎桐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脸腾一下变红了,一直烧到了耳后根。 “阿梓你怎么了,你耳朵怎么变得那么红?”焦渥丹把梅栎桐的手拿过来诊脉:“该不会是发热了吧?” “没什么,没什么,焦师叔你不必担心阿梓。”梅栎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是天气,天气有点热,马车里头闷的慌。” 梅栎清自然听见了梅栎桐和焦渥丹两个人的对话,她也明白梅栎桐是知道梅梦玉附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是知情的,梅栎桐现在是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面去了吧。 这个阿梓…虽然也算得上是她的老祖宗,有前世身为梅怀桐的记忆,但经过转世轮回,某些地方还是跟十岁出头的小孩儿一样。 梅栎清不知怎的,稍稍放下些心来。 焦渥丹手里面没有蒙汗药了,但防身的毒药还有一瓶交给了梅栎清。 很快梅栎清准备好了,一只尾针上闪着暗绿色毒药光芒的小虫慢慢悠悠地落到梅栎清的手掌心上,梅栎清指着不远处的疯道人,虫儿晓得了梅栎清的心意,一改之前的笨拙,快速地向玄色衣裳的疯道人飞过去。 风桥为了吸引疯道士的注意,故意说道:“你方才说的算不算数?是不是只要我们使了之前的幻术你就放我们走?” “嘻嘻嘻…那是当然,在下说话自然算数。”可疯道士背后的小道士们仍然严阵以待,一看就是疯道士撒谎。 就在这个说话间的功夫,小虫儿悄悄接近疯道士的耳后,瞄准了看得见青筋的地方一针狠狠扎下去,疯道士痛不欲生:“你们,你们竟然用了蛊术!” “什么蛊术?我们听不懂。”风桥嘴硬地说道。 风桥没想到梅栎清使蛊术的事情竟然被疯道士知道了,在大魏和南疆即将开战的时候,如果梅栎清会用蛊术的消息传了出去… “栎清你别怕,有师父还有师叔给你撑腰,大不了你随我们上山去,再把梅家那些男的全都杀了,就不会有‘梅家女’的诅咒了。”焦渥丹想得倒很明白:“咱们不折腾了!” 梅栎清有些感动地握住焦渥丹的手。 想当初,她也曾怀疑过焦渥丹以及焦渥丹背后的冷月观为什么要帮自己,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看上了自己的血? 直到梅十的出现,直到梅十让梅梦玉附在自己身上,自己看到了梅梦玉的过往,看到了梅梦玉和梅十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她也想通了为什么冷月观会插手“梅家女”的事情,紫儿为什么格外关照自己。 原来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旁人不说,师父舍得杀阿梓吗?”梅栎清仅仅用了一个问题就把焦渥丹给问倒了。 “这个…”焦渥丹眉头拧成了绳子:“不能。” “那不就结了,这梅家的事情杀不得,弃不得,只能徒儿迎难而上。”梅栎清历经了种种倒看开了些:“只要坚持下去,一定可以解开‘梅家女’的诅咒的。不会让我梅家的好女儿就这样一直被谢家人献祭,虽然谢家人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但也不能只牺牲我梅家的女子。他谢家人也得付出代价!” 梅栎清憧憬着未来,可是疯道士不打算放过他们。 第六百一十九章 脸绿 疯道士被焦渥丹那瓶毒药毒得脸都绿了半张,而且脸越来越绿,越来越绿,快和身后的树林融为一体了。 “你们竟然敢暗算我!暗算我!”疯道士捂着脖颈,似乎想要减缓毒药的药性的蔓延:“除了车上的梅栎清,其他人全都给我杀了!杀了!一个也不要留!” “怎么还没有把他毒死?”焦渥丹喃喃自语道:“那瓶毒药只要沾了就会咽气啊,他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别说了,看他也只剩半条命,只要我们先把他杀了,剩下的人也就做鸟兽散了。”风桥完全不担心在后方激战的梅十以及与梅十激战的身着靛蓝色道士服的道士。 “是啊,最后还是得大开杀戒啊。”紫儿皱着眉头说道:“回去得给这些人抄多少经书啊,完全不值得啊。” “杀吧,废那么多话干嘛!你不是手痒痒很久了吗?这一次会让你杀个痛快!”风桥的脸上以及有三四道不属于他的血的痕迹,风情不自觉地一抹,就跟女子擦了胭脂一样,异样地鲜红。 风桥等人打打杀杀的声音传到了青云观里面,可很多人的马车都停在了后门,没有马车他们也走不了。这里面的人也包括从雍丘梅家出来的梅大夫人吴氏还有梅栎怡。 梅大夫人吴氏从之前的事情也看出来梅栎怡要置“梅栎清”于死地,吴氏见梅栎怡那心狠的劲儿,心里面也害怕起来。虽然不知道“梅栎清”和梅栎怡有什么恩怨,可是她和梅栎怡的仇绝对不比梅栎怡和梅栎清的浅,梅栎怡不知道还会怎么对付她呢。 “母亲,母亲…”梅栎怡唤吴氏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看来不大好。” 梅栎怡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青云观外的声音。 “梅栎清”带来的人怎么那么能打,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结束?“梅栎清”到底有没有被伤到,如果死了才最好。于她,于那些假官差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嗯,可能是天热有些中暑了,或许是刚刚在水边待了许久的缘故吧。”吴氏不敢说其实是自己害怕梅栎怡:“看外面也不太平,要不然咱们歇歇再走吧。” “这个…”梅栎怡忽然间计上心头:“父亲叮嘱过我们要照顾好梅栎清的,要是梅栎清遭受了不测,咱们怎么和父亲交代?” 提起雍丘梅大老爷梅仲木,吴氏也觉得为难:“可是那些人分明是…相信老爷他不会怪罪我们的。” “可是父亲也和咱们说过,梅栎清关系着京城梅家会不会多交一份利钱给咱们,父亲也亟需用钱,恐怕咱们也…”梅栎怡也学吴氏那样话留三分。 梅栎怡说的话也是真的,要养活雍丘那么一大帮子人,除了嫡支的,还有旁支的也靠京城梅家梅年给的钱过活。本来去年京城梅家就给钱给的少了,万一大魏和那些夷蛮子再打起来,大家日子更不好过了。 “这个…栎怡你说怎么办好啊?”吴氏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上了梅栎怡的套儿。 “咱们赶快去救梅栎清啊!”梅栎怡一不做二不休,她不能让吴氏活着回去。吴氏活着回去,肯定会把梅栎清说的话宣扬出去,只要雍丘梅家的人去京城梅家一验证,那就什么都清楚了,她的计划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不行,绝对不行,咱们现在去只能是送死啊!”吴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去你去,母亲就不去了。” 梅栎怡暗恨道:吴氏怎么那么贪生怕死!连派个下人都不做,这让她怎么能除掉吴氏呢。 “梅大夫人,梅大小姐,福生无量天尊。”紫儿在青云观喊的师姐这时候走了过来:“贫道看你们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贫道在这青云观中,或许能帮上一二。” 梅栎怡先发制人道:“多谢师父。方才与我们前来的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也就是和紫云师父最要好的那个姑娘方才不是出去了吗,又听见这喊打喊杀的声音,我们身为主人家对她的境况有些担忧呢,不知道师父您能不能带我们的人去看一眼?” 此话一出,梅栎怡还没来得及配丫鬟,所以只有梅栎怡一个人来。而吴氏身旁的丫鬟起码要跟去一个,剩下的那个也就不足为惧了。 吴氏还没有发现梅栎怡话中的陷阱,想着只要不是她去,不着了梅栎怡的道,再怎么样也成:“那就劳烦师父了。” “这一回倒叫我们为难了。”紫儿在青云观的师姐说道:“青云观不问世事,只要外面的人不在青云观里面为非作歹,我们也不能干涉外面的事儿。人各有缘,不论是善缘还是恶缘…” “师父!人命关天,就请您派人去一趟吧!”梅栎怡给紫儿在青云观的师姐跪下了:“虽然梅栎清与我多有嫌隙,但那些人摆明是来杀她的,我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好歹探明情况以后,给她收具全尸也好啊。” 紫儿在青云观的师姐默了一会儿,才答应梅栎怡道:“那贫道就派人去打量一眼,希望施主您不要后悔才好。” 梅栎怡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古怪,就算梅栎清活着和她后不后悔有什么干系?这位巫女怪喜欢唬人的:“多谢师父,栎怡感激不尽。” 梅栎怡瞪着吴氏说道:“母亲,您还不赶快让您身边的福子跟着青云观里的小巫女去?别叫青云观的师父觉得咱们不守信。” 只要吴氏派人去了,她就有机会杀掉那个丫鬟,只道是青云观的门没有关严实,让外面的歹人跑进来杀了继母以及丫鬟三人,而她…幸免于难。 吴氏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梅栎怡前脚要把梅栎清逼入绝路,后脚就给人下跪求情,原来她志不在梅栎清,而是想对她身边的人下手?想把她的左膀右臂通通剪除? 目前吴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梅栎怡的心思,还略微差那么一点心思。 吴氏不会想到梅栎怡现在就要她的命。 第六百二十章 纠缠 坐落在雍丘,离东明也不远的青云观里面发生了种种,远在京城内宫之中的太后娘娘渤海王珊却了若指掌。 “这个梅栎清…居然跑到了雍丘去了。年纪轻轻,野心却那么大。她去雍丘,一定是为了雍丘梅家的那枚金蟾。”太后娘娘对梅栎清已经是恨到了骨子里面: “她要那枚金蟾做甚?还不是为了和皇上谈条件,好让皇上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光明正大地入宫!她把金蟾交出来,没准儿还能混个贵妃、皇后做做。但只要哀家活着,那就没门儿!” 太后娘娘虽然猜到了顶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是为了去雍丘寻找金蟾,但她不会想到梅栎清那金蟾不是为了她想的入宫做娘娘。 “太后娘娘您消消气儿,很快丽妃娘娘就来了。”大冯嬷嬷意有所指道。 冯嬷嬷因为设计让文茵暂时闭宫抄经,重新获得了太后娘娘的信任,连带着雍丘的事情也是交给大冯嬷嬷去办的。 大冯嬷嬷的妹妹小冯嬷嬷依然在京城梅府里面养老,自去年梅栎清入宫给皇后娘娘治病以后,不论自家姐姐或者太后娘娘怎么唤她,她都称病不来,大冯嬷嬷也只能由着小冯嬷嬷去了。 “哦,她今天是来交抄写的经书吧?”太后娘娘果然露出了微笑:“皇儿就算再怎么宠她,不还得听哀家的吗?” “那是当然的,太后娘娘您是谁,丽妃娘娘又是谁?不过是一件玩儿物。等过几年丽妃娘娘少了颜色,丽妃娘娘不也就那样了。”冯嬷嬷捡着太后娘娘爱听的话说道。 “可是…”太后娘娘犹豫道:“哀家以前也觉得丽妃是恃宠而骄,特别好收拾。但这一次…她居然不声不响就把经书抄完了,他倒能忍得住气。” 后宫之中若是谁能忍得住气,就是得要严防的对象。谁知道不叫的狗什么时候咬人呢? “丽妃娘娘就算能忍得住这一次怎么样?平常丽妃娘娘仗着皇上的宠爱可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儿,她能忍,别人可不能忍,最后还不是一样?”冯嬷嬷也觉得丽妃娘娘此次表现与平常大相径庭,但只觉得凑巧,不必放在心上。 “芝华你说的对,丽妃能忍,别人可忍不了。”太后娘娘似乎彻底想通了:“如果她来了,就宣她进来吧。” 太后娘娘话音未落,景仁宫里面的宫女就来报:“太后娘娘,丽妃娘娘到了。” “宣!”太后娘娘说道。 丽妃娘娘文茵穿着近乎白色的淡蓝色衣服走进来给太后娘娘行礼道:“臣妾参加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丽妃,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太后娘娘并没有让文茵起身:“你这是咒哀家死呢,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 “回太后娘娘,臣妾穿着这身衣服并无不妥。太后娘娘说过要让臣妾自净其意,臣妾就想着素色衣服最好,抄经也最显虔诚。但臣妾也想到了宫中规矩,这是让宫里面的掌教嬷嬷看过以后才穿的,如果太后娘娘不信…” 文茵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太后娘娘也没有寻到文茵话里面的疏漏:“得了得了,你起来吧。穿什么衣服是其次,抄的经书能不能用才是要紧的。快把你闭门思过这些天抄的经书传上来,哀家看看。” 文茵给身旁的春白递了个眼色,春白就把文茵这些天抄的三摞经书整整齐齐地呈了上去。 太后娘娘本来也就是随便一瞧,再随意抓几个漏洞打回去让文茵重新抄写,三摞经书一打开以后,久在渤海王家浸染的太后娘娘也不由得感叹道:“丽妃你居然有这样一手好字,以前可从没听过啊。” 如果她听过了,肯定换一种法子罚文茵。让文茵抄写经书,倒还让她讨到了巧。 “回太后娘娘,臣妾的字儿不如臣妾的舞,所以就不曾提过,怕丢人现眼,让太后娘娘您笑话了。”本来自谦的话,让文茵说得狂妄不已。 文茵闭门思过,还是原来的那个文茵。 太后娘娘有些明白为什么皇上宠爱文茵了。 以前的郑妃郑蓉蓉,现在的丽妃文茵,骨子里面都是那种霸道的泼辣劲儿,皇后高尔昭也是武将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贞淑娴静的。 看来她挑的这渤海王氏二姐妹不受宠也是有缘由的。一个乖得大气不吭,一个只有徒有其表的嚣张跋扈。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不早就一眼看穿了? 那为什么皇上还盯着那个梅栎清不放?她也没看出来梅栎清身上有皇上喜欢的地方啊。 难道是梅家女子和谢家男子生生世世的纠缠? 太后娘娘想到这里,皱起了眉头:“这次抄经就算你过吧,下去吧,哀家累了。” 太后娘娘是真的心累,她想起了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对那个梅家女子的执念。硬生生从暗卫里面抽出十个人来组成什么“梅字号”。十个人里面第七个固定是女子,其他都是男子。“梅七”,“梅七”,只有那个姓梅的才是他的妻子吗? 这“梅字号”还没有留给皇上,留给了晋王。难道先帝爷是在报复自己当年告的密吗? 这也不怪她。谁叫京城梅家的女子一生下来就是要被献祭的,就是要被大火活活烧死,连灰也剩不下的。 她不告密,也会有人告密。 难道只留姓梅的一个人,更多的人都得死吗? 文茵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娘娘一下子没了精神,知趣地说道:“是太后娘娘,臣妾告退。” 文茵走出景仁宫,春白在文茵耳边耳语道:“娘娘,梅家大小姐有下落了。” “她在哪里?”文茵就知道景仁宫这边会听到消息,所以早早地把经书抄完,交经书的时候让春白来这边打听消息。 “雍丘梅家。”春白想不通为什么梅家大小姐会到雍丘去?梅家大小姐的老家不是在东明吗? “雍丘,雍丘梅家…”文茵虽然不知道金蟾的事情,但也察觉到了“雍丘梅家”四个字的不同之处。 第六百二十一章 拖延 文茵吩咐身边的春白说道:“春白你仔细留神景仁宫的动向,特别是冯嬷嬷。如果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你就把这封信亲自交给父亲,和父亲说我同意他的要求了,但要按信里面的抓紧去办,时间可不等人!” 文茵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表情,春白一下子觉得后背发凉,就像她第一次见主子文茵似的。 主子又要有大动作了,这一回倒霉的是谁。 文茵虽然猜到了太后娘娘会吩咐渤海王家的人对梅栎清下毒手,但她没有想到自己晚了一步,而梅栎清已经身处险境。 疯道士半死不活地指挥着手下的小道士往上扑,虽然紫儿想痛下杀手,奈何临了临了对这些她曾在青云观里面打过罩面的小道士们下不去手。 风桥、紫儿和梅栎桐又不敢伤那些小道士的性命,焦渥丹手头没有蒙汗药了,他们只能一个个地打昏了,再看着旁边的小道士把自己的同伴救醒。 风桥见这也不是法子,在自己师父没赶来之前尽量拖延时间:“哎,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你不就是一个人,你还能是谁?”疯道士反复打量风桥道:“我管你是谁,速速受死吧。” “我是冷月观的,冷月观你听说过吧?”风桥自报家门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打打杀杀的。” “只要你把梅家大小姐交给我,我就放你们一马,就算你们变不出个马来。”疯道士还惦记着幻术的事情:“看在你们是冷月观的人的份上。” “梅家大小姐我们不能交给你,我们冷月观还有用。”风桥进一步说道:“如果你不想与我们冷月观为敌。” “哈哈哈,你真的是冷月观的人吗?”疯道士摸着下巴说道:“冷月观向来不问世事,就算是做大事儿,也是悄悄地做,也不和其他人产生什么联系,更不用说为敌了。你这话不大实在啊。” 风桥看吓唬不住疯道士,只能冲着疯道士来,擒贼先擒王了。 疯道士不仅脸都变绿了,之前被梅栎清使的蛊虫这么一扎,半边身子一下子不能动了,另外半边身子也有些不听使唤。 风桥瞅准机会朝疯道士这半边不能动的身子砍来,疯道士下一瞬却出现在了风桥另一边:“你们这是谈不拢想杀人灭口吧?贫道看你们压根儿就不是冷月观的,只是说出来哄人罢了。” “你应该知道‘南焦北莫’里面的南焦焦渥丹吧?就是在最后头那个,是我们冷月观的人。”风桥屏气凝神,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 “她啊…她是焦渥丹?看着不像,就是一般的老太太。诶?连老太太也不是,是装扮成的老太太。”疯道士一点也没有半死不活的焦虑不安:“你们好啊,骗贫道不成,还要骗贫道第二次,贫道也不用和你们客气了。” 这一次疯道士不用身边的小道士,亲自上阵,一下子就绕到了梅栎清身边:“好啊小姑娘,原来蛊虫在你身上,老夫倒没看出来。他们是假的冷月观的人,你是不是真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你给贫道说说,贫道没准儿能让你死的时候死的痛快些。” “晚辈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梅栎清也想看看渤海王氏想做什么。 “当然重要。”疯道士开始堤防梅栎清,怕她第二次使出蛊术:“如果你是真的,那你就得回京城完成你的宿命。如果你是假的…就地处决! 原先贫道也不觉得你是假的,现在嘛…诶,你是不是去年往南疆那边走了一趟,回来以后就换了人? 据贫道所知,原先的梅家大小姐压根儿不会什么蛊术,就算你拜冷月观的焦渥丹为师,冷月观那样的名门正派也看不上什么蛊术。那梅家大小姐你是从哪儿学会的呢?况且要学会蛊术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 这疯道士倒挺能想的,的确在她身上发生的种种不能为外人所道。按常理来看,疯道士的说法才是符合常理的。但谁又能想到她的诞生早在几十年前就注定是京城梅家与南疆周家的交易。 南疆周家给予京城梅家庇佑。如果帝王随时因为“梅家女”的事情迁怒于整个梅家,那么南疆周家就要给京城梅家至少在大魏同等的地位,让梅家的子孙入朝为官。 京城梅家把“梅家女”的母亲究竟是谁交由南疆周家做主,繁衍出结合梅家与周家血脉的“梅家女”,而这个“梅家女”不能如其他“梅家女”一样入宫侍奉大魏的皇帝,同时这个“梅家女”的性命交给南疆周家处置。 梅栎清当初在南疆的时候,因着被周阿琳发现了自己恢复了原先的记忆,所以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把梅家与周家的种种交易全都告诉她了。 梅栎清内心之中觉得恶心无比。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看起来辉煌华丽的“梅家女”的入宫故事背后,都是她的梅家先辈们用尸骨堆成的。不对,那些先辈连尸骨都没留下,一个个都化成了灰烬。 更可笑的是她的祖母、父亲,虽然没让她进宫被火烧死,反而用另一个法子把她卖了。南疆周家用家族、血脉买她的命,她的下场会不会比之前的“梅家女”更惨?而她的祖母还想让她在这样的绝地夹缝之中终结“梅家女”的诅咒? 她的祖母究竟是要做什么?祖母把她当作什么了? “完成我的宿命?”梅栎清想起她看到的自家先祖“梅贵妃”梅梦玉的过往,渤海侯与当时入宫的渤海王氏都在一旁观看她的先祖活活化为灰烬,那疯道士说的莫不是这个吧: “比起被火活活烧死,我还是更喜欢好好活下去。这大好河山我还没好好看过,总归要走一遍看看才不枉活了这一生。” 虽然她从京城去过南疆,也从京城来到了雍丘,但都不是她自愿的,她被关在马车里面也欣赏不到外面的美景。她记忆之中看过最美好的风景莫过于十年前的上巳节了。 谢博宇,阿茂,你在哪里? 第六百二十二章 贵人 “嘻嘻嘻,你想得倒美!你一个女子读个万卷书已经是凑合了,你还想行万里路?”疯道士觉得这是梅栎清拖延时间的托词:“你别拖延时间了,我师弟那边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呢。现在看这个情形,你应该是真的梅栎清,快随我们回去吧!如果你敢耍什么小心思的话…” 思念归思念,梅栎清现在还得打起精神应付这个疯道士。 疯道士想活捉自己,而自己擅长似乎能克制他的蛊术,她就能在梅十赶回来之前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焦渥丹师父,如果有个什么,你千万别拦着我,最好也能拦住紫儿师父和风桥师叔。”梅栎清想拼命一搏,没道理和她没有关系的人被连累得受伤乃至丢了性命要强。 况且她也不是没有胜算。 “好啊,我随你们回去。”梅栎清看似束手就擒:“但你要答应我放了这里的所有人,让他们都活着回去。” “栎清!” “长姐!” 几人的声响连不远处的梅十也惊动了,手上的动作也出了疏漏。 身着靛蓝色道士服的道士瞅准时机,一掌打向梅十的胸口,被梅十泄去七分力道,三分力道还是留在了身上。 身着靛蓝色衣服的道士说道:“这不是你本来的躯壳吧,好像你连五成的力也没有用出来?你是夺舍了,还是这是你的傀儡?不过不管怎样,你这具躯壳今天是栽在我的手上了。” 梅十擦了溢出嘴角的血迹,神情毫无变化地说道:“那可不一定。今儿个我出门算了一卦,定有贵人从北边而来。我们一定会遇难呈祥。” “贵人,什么贵人?难道是你们冷月观的人?”身着靛蓝色衣服的道士笑道:“你没听方才我师兄说吗?冷月观的人不会搭理你们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就算你本尊比我武功高又如何?这具躯壳不过二十出头,怎么能比过我这过了一甲子的人?你快赶紧收手吧,我看在冷月观的面子上不为难你。” “你做梦!我打的卦从无错漏。”梅十倒很坚定自己的判断:“无论如何,我也得撑到那个时候!” “那你就死吧!”身着靛蓝色衣服的道士手微微地颤抖,梅十知道眼前这人已快到了极限。 他虽然中了一掌,而靛蓝色衣服的道士使劲全力出的这一掌,看身着靛蓝色衣服的道士的真气已明显不足了。 他还可以再撑上一会儿。 希望那个贵人能尽早赶来。 梅栎清所言语惊众人,其他人如梅栎清所料不肯答应:“栎清你不必如此,只要等着…” “就是就是!”紫儿停下和小道士对打,和梅栎清说道:“他们青云观算什么东西?我们冷月观看起来凉薄,但也不是真的凉薄,冷月观那边一定会派人过来的。” “嘻嘻嘻,梅家大小姐你做了明智的决定。”疯道士摸着下巴好像想起了什么:“贫道也不能带一个假货回去,传说“梅家女”特别就特别在血上,只要你割破手指将血滴入碗中,贫道我一闻便知。” “多谢师父,师叔相救,但目前能让我们脱困,只有这样的法子了。”梅栎清劝说其他人道:“况且就是一滴血的事情,也不算什么。” “可是栎清!” “不必再说了,我主意已定。”梅栎清喝止其他人道:“师父,师叔停手吧。” 焦渥丹按答应梅栎清的话,拉住了即将暴走的风桥、紫儿和梅栎桐。 打不能重打,伤不能重伤,对面的疯道士就是瞅准了他们守着规矩的制约不能轻举妄动。如果其他人不方便,那就由她完成剩下的事情吧。 虽然疯道士要求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是梅栎清还是觉得膈应。 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要她的血的,还是头一回。 梅栎清咬咬牙,为了自己心中的计划也答应了疯道士的要求:“好吧,你端碗水过来吧。” 疯道士满意地用一只手摸着下巴,指使身边的小道士端了一碗水给梅栎清:“梅大小姐你请吧,动作麻利一点儿。” 梅栎清深吸一口气,随意撑了撑衣袖,一只虫儿钻到了地底。梅栎清慢慢走到水前,用小道士准备好的 疯道士只剩半边身子能动,也没有看见那只几乎看不见的虫子的动静:“很好,很好。梅大小姐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疯道士眼中闪烁着对梅栎清血的执着。 梅栎清将血滴入碗中,血滴与水面接触的时候,梅栎清使的虫儿钻入了疯道士的小腿中。 疯道士还没有察觉,端起梅栎清给的碗微微抿了一口:“对,就是这个味儿。几十年前那个‘梅家女’身上也是这个味儿。不对,你的血的味儿比她还浓厚,好像还多了些其他的什么。究竟是什么呢?好像从来没尝过。” 咕咚咕咚,疯道士一碗水灌下去,被毒染了的半边身体的绿色开始消退了:“你这血倒是灵得很。为什么谢家人不拿你的血炼丹药呢?总比活活烧死强啊。 如果贫道能…你的血可能让贫道炼成不老仙丹呢。毕竟‘梅家女’的血传说之中可改天换地,益寿延年呢。为什么谢家人只看到了前面的话,没有看到后面的话呢?” 疯道士要梅栎清的血恰好中了梅栎清的意,那蛊虫是用她的血养大的,疯道士喝了她的血进去,一定惹得蛊虫大乱。 蛊虫闻到了梅栎清的血腥味,开始在疯道士的身体里面乱窜。 “你,梅栎清你在你的血里面给我下了什么?”疯道士痛苦得很,原本颜色消退的半边身体一下子绿了起来,从浅绿变成了深绿,迅速向另外半边身子扩散。 疯道士用十指扣住自己的喉咙:“梅栎清,你…” “谁告诉你我只有一只蛊虫?”梅栎清又造了杀孽,心中却平静无比:“如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半点儿慈悲心肠的。虽然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希望你赶紧早投胎吧。下一世不要再做渤海王家的狗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本事 这一次轮到身着靛蓝色衣服的道士心慌了。本来接近力竭的他,脚下一个趔趄,很快被梅十制服了。 “看来我说错了,你也说错了。”身着靛蓝色衣服的道士眺望着梅栎清等人的方向露出苦笑道:“我说我能废了你这躯壳,你说会有贵人相助。现在反过来是你要杀了我,而你说的贵人也没有出现。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对。” “你说错了,我可没说错。”梅十一根筋儿地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不会杀了你,我说的贵人一定会出现。你走吧,悄悄地走吧,不要再出现在青云观,不要再和大魏有关系,才能保你一条命。” “你这是…”身着靛蓝色衣服的道士说:“我俗家名原姓王,后来跟了渤海王家也是得益于我这个姓氏。可是现在…” “姓王挺好,顺口,意喻好,就是时间久了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梅十似乎是在解释什么:“原本你可以像你死去的师兄一样使歪门邪术,但你没有。就冲这一点,你日后会有更大的造化,青云观已经留不住你了,往南去吧,如果你相信我说的话。” “先生您真是神机妙算。”姓王的道士说道:“我那主子…哎,不说了,不说了,说了污了您的耳朵,在下就此告辞。听先生的话往南去。正好北边我都走过了,就是南边没走过呢。” “不送。”梅十看着姓王的道士隐匿于山林之中,折回头去帮自己的不孝徒儿徒孙。 “人都死了,咱们走吧。”梅十本来想牵梅栎清的手,却发现里面的芯儿已经换了,尴尬地收回了手:“咱们务必要在天黑之前下山,要不然就有危险了。咱们快走!” “啊!”雍丘梅家大夫人吴氏派来的丫鬟此时喊出了声,引得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她,她身旁还有个青云观的小道士。 吴氏派来的丫鬟害怕地说道:“你们,你们别杀我,别杀我,是我家大小姐让夫人派我收尸…不对,是来看看京城来的大小姐是死是活?如果大小姐还活着,让奴婢带你们回去。” 这个梅栎怡是真傻还是假傻,梅栎怡犯得着借她这把刀杀吴氏呢?梅栎怡不会不知道她看不出来。 “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注意危险,我们这就回来。”梅栎清想把无辜的小丫鬟支回去:“你回去以后赶紧跟在你们夫人身边,不要…” “不要什么?堂妹你是想离间我与母亲的感情?”梅栎怡不放心,跟着小丫鬟还有小道士下山来了。 “栎清不要和她啰嗦,这里不安全,咱们先回青云观去。”风桥几人站到了梅栎清和吴氏的小丫鬟中间,维护吴氏小丫鬟的意思很明显。 梅栎怡见状恨不当场活活撕了梅栎清。 梅栎怡千算万算,没想到梅栎清如此命大,她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晋王府的紫侧妃有如此了得的身手,好像紫侧妃等人都是从冷月观出来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冷月观吧?为什么连冷月观这样的都帮着梅栎清,那她对上梅栎清还有什么胜算? 梅栎清凭什么这么好命!梅栎清的情况比她好上不少,起码梅栎清父母双全,祖母疼爱,有个能支应梅家门庭的弟弟,而她呢?母亲早年病死,父亲娶回来继母以后就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吴氏欺负她。 她为什么一个大家小姐好端端地要去沾亲带故的京城梅家做丫鬟?还不是生活所迫。如果她能像梅栎清一样,不,就是有梅栎清一半的好,她就烧高香了。不像梅栎清为了私利还要梅家的金蟾。 别以为她不知道,身为梅栎宁贴身服侍的她早就知道梅栎清在梅栎清的二妹妹梅栎宁死前就和晋王勾勾搭搭的了,梅栎清拿梅家的金蟾无非是那这个“做嫁妆”,为自己搏一个比肃云伯府世子更好的前程,逼得晋王不顾两家的名声娶她梅栎清。 这样的好事儿为什么只能落到梅栎清头上,如果她也能得到金蟾的话,她不光能掌控雍丘梅家,梅栎清能嫁给晋王,她也能!更何况晋王最近打了大胜仗,晋王一定能加官晋爵,她也就能… 梅栎怡脸上浮上两团红晕,久久不能消散。以前在京城梅家不敢肖想的,梅栎怡此刻都想了个遍。只想着那苦尽甘来的好日子。 站在梅栎怡对面的梅栎清没见过梅栎怡这样的架势,正疑惑不解着,梅栎清身体中的梅梦玉一眼就看明白了:“好家伙!要杀人了还能想着那事儿,这小姑娘心思真不是一般的深。” “那事儿?什么事儿?”梅栎清以为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紧追问道。 “哎,孺子不可教也,自己琢磨去吧。”梅梦玉见梅栎清还没醒悟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敲着梅栎清的“脑袋”:“有人看上你男人了。” 梅栎清差点儿没被梅梦玉这话给噎着:“老祖宗您说什么呢?她怎么会?” “也就你不拿晋王当回事儿。”梅梦玉做出西子捧心状:“老祖宗走之前好歹要把你和晋王的事情撮合了,要不然就以你目前这脑袋瓜子,晋王没准儿就跑了。” “老祖宗。”梅栎清急忙在脑海之中“喊住”梅梦玉:“眼下这梅栎怡该怎么办啊,瞧她这样子不肯罢休啊,咱们目前也不能硬来,万一理让她全部都占去了…” “那还不简单,让开!让老祖宗上场!”梅梦玉也歇够了,正摩拳擦掌。 “老祖宗您就教教卿卿吧,卿卿也想学学您的本事。”这儿也没有其他人,梅栎清难得撒娇道。 梅梦玉叹了口气道:“哎,拿你没办法,记好了,保住那个小丫鬟回去青云观,让吴氏看穿她的用心。梅十已经拿到梅栎怡那边的那枚金蟾。没了手里那枚金蟾,她梅栎怡什么也不是了。 剩下的事情就由雍丘梅家自己解决。看焦先生那意思,吴氏生不出儿子和梅栎怡有关,有吴氏在,绝对没梅栎怡的好果子吃。” 第六百二十四章 开窍 这和梅栎清想的差不多。之前她不知道金蟾已经拿到手,万一梅栎怡狗急了跳墙,那就不好办了,她也就不会投鼠忌器了。 “老祖宗,梅十先生什么时候拿到的金蟾?好像他也没有和您说过。”梅栎清求问道。 “这也简单。梅十一直跟在咱们身边。之前我拿吴氏子嗣的事情还有让她傍晚的时候把金蟾交出来的事情逼她,梅栎怡就露出了破绽。这不光我看得到,梅十也能看得到。我们俩眼神一交汇,就明白了。”梅梦玉和梅栎清解释道。 “老祖宗您和梅十先生的感情真好,那么有默契。”梅栎清不知道梅十真正的名字,只能这么称呼他。 “你这个小妮子这时候又开窍了!”梅梦玉恨铁不成钢道:“你以后要和晋王一起活到我和梅十这个地步,不然的话…老祖宗就半夜入梦天天吵你,直到你开窍为止。” 祖孙俩聊了那么久,其实也就是几眨眼的功夫。 梅栎怡见梅栎清“久久”不肯说话,以为梅栎清是瞧不起她:“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好啊,看我回去不和母亲说,你给我等着。” 梅栎怡见没有机会杀掉吴氏身边的小丫鬟嫁祸给梅栎清、或者来杀梅栎清的一伙儿人,就只能找这样的借口为把责任全部推给梅栎清做铺垫。 梅栎怡自认为极具杀伤力的话语对梅栎清不起半点作用:“嗯,嘴长在堂姐身上,栎清无话可说。那咱们就到吴婶婶面前分辩分辩。” 梅栎怡要给她下套,梅栎清反过来也可以将火越烧越大。 她顶多在雍丘停留些时日,而梅栎怡是要在雍丘长久生活下去,乃至于要按梅栎怡自己的想法“把控”雍丘梅家的。 梅栎怡之前那样帮着外人想置她于死地,她照样也可以给梅栎怡添堵。 这样的做法是梅栎清之前不屑的,但看有“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的梅贵妃也能这么做,却没有半点粗俗鄙夷,梅栎清也想试试。 凭什么只有别人恶心她,她不能恶心恶心别人? 就从梅栎怡开始,练练手吧。 “梅栎清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威胁到我吗?在京城梅家我是比不过你,可是在雍丘你…” 梅栎怡话没说完,有人在不远处喊道:“慢着!梅大小姐你该和我们走了。” 这还真被风桥说着了,她和梅栎怡不过才说了几句话,渤海王家派来的其他人就追上来了, 渤海王家能人辈出,继假官差、真道士以后,又冒出来其他人,这一次想必就是杀了两次也没把她杀了的天剑阁的人吧:”没想到你们连他们的关也过了,我们既然没办法从你们手中带走活着的梅家大小姐,主子说了,尸体也是可以的。” “吐鲁上!” 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彪形大汉从悬崖的另一侧俯冲下来,借着自身和刚刚石球一样敦实的身型,双手摆出推搡的姿势,大喊着“啊”冲过来,企图将梅栎清几人给推下悬崖。 说时迟那时快,破簇穿空,在彪形大汉离梅栎清等人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一箭扎在了彪形大汉的脑袋上,彪形大汉应声倒地。 “不好,他们的帮手来了,咱们上!” 咻咻咻,几支箭簇紧随其后,把男子带来的随从全都射死,只剩为首的男子。 “梅三,把这个人送回京城,让梅八好好审问。” 梅栎清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应该远在西北的晋王谢博宇。 “你怎么来了?”梅栎清不知怎的眼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她从前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矫情的人:“你不应该在西北大营吗?” 或许她是被自家老祖宗给“带坏”了,看多了别人的你侬我侬,她也变成这样了。 梅栎清曾经想过谢博宇会来救她,但谢博宇刚刚与鲜卑的对战之中打了大胜仗,军中肯定有堆积如山的军务等他处理,为什么他能… 梅栎清第一次纠结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只会拖谢博宇的后腿。 “卿卿,卿卿。”谢博宇不顾始作俑者梅十在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紧了梅栎清:“我找你找得好苦,梅字号那些王八蛋也不告诉我你失踪了,所以我…” 梅栎清第一次见谢博宇气得骂人,破涕为笑:“你怎么骂起人来了?梅字号不告诉你,让你忙正事…” “卿卿你就能说得出来啊?”谢博宇此时双眸瞄准了梅十,像鹰盯着猎物一样盯着梅十:“你都不知道我找你快找疯了,如果不是我在梅家的眼线查到了你的下落,你还真打算和梅十私奔啊?” 风桥几人都看明白了谢博宇这是划地盘儿呢,生怕梅栎清跟着梅十跑了,哄笑着把地方留给小两口说话,梅栎桐转身之前特地多看了谢博宇两眼,微微朝谢博宇满意地点点头。 但这些人中可不包括梅栎怡。 谢博宇如此护犊子的行为无疑给梅栎怡的自以为是狠狠打了一巴掌,梅栎怡虽然没和任何人透露过她的心思,在梅栎怡看来谢博宇这一巴掌打得她无地自容,无处翻身。 仰视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谢博宇的梅栎清完全没有注意到梅栎怡憎恨的目光。 梅栎清听到这里一怔,她没想到谢博宇嘴上质问着,但梅栎清感到谢博宇完全没有计较为什么她会和梅十出来,虽然在任何人看来都像梅十和她私奔了。 “阿茂为什么你…” 梅栎清没问出来,梅十说道:“王爷这里危险,咱们下山再说吧。” 刚刚梅栎清没有听风桥的话已经大意了一回,这一回可不能再大意了,点头准备往山下撤,梅栎怡接过了方才那个彪形大汉没做完的事情。 梅栎怡没有办法动梅栎清,可是动一个小丫鬟还是绰绰有余。 “啊!”小丫鬟尖叫着坠下了无数人想让梅栎清等人坠下的山崖,就像一场无名的祭礼终须用生命去殉葬,才能开启上天赐予的大道。 梅栎清,我最想杀死的人是你。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不放 “晋王殿下您擅离西北大营来这里英雄救美,您就不怕皇上怪罪您吗?” 刚刚把吴氏的小丫鬟推下悬崖的梅栎怡一点杀人的愧疚之心也没有,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质问起谢博宇来了。 “你是…本王不记得见过你。”谢博宇如实回答道:“小姐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官府交代杀人的事情,闹不好是要砍头的。” “王爷说我杀了人,您有什么凭证?”梅栎怡清清楚楚地知道原先自己的“主子”、京城梅家的二小姐梅栎宁都没有真真正正地得到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原先的“主子”和那个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整天腻味在一起,连绿帽子都给眼前的男人戴上了。 或许这正是眼前的男人所求的。 把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扔给别的男人,自己才能毫无愧疚地再把梅栎清娶进门。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她以为谢博宇只是和她一样厌烦梅栎宁那个空有其表、脑子空空的大家小姐,成天只会吃喝玩乐,半分苦头也吃不得。 没想到谢博宇那么早开始就给梅栎清铺路了。 “凭证?诶,那边那个小道士,你都看到了吧,你回去以后知道该怎么说。”谢博宇说道:“如实回答就行。” “如实回答?”梅栎怡不依不饶道:“是让那个小道士如实回答晋王殿下您来过雍丘?只为了救那么一个破鞋?连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肃云伯府世子都看不上的破鞋?您知不知道,去年她入宫给皇后娘娘看病,晚上是住在宫里面的,谁知道皇上有没有宠…” “放肆!”谢博宇抬手扇了一巴掌:“谁叫你这么说话的?哦,本王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吃里扒外的梅栎宁的丫鬟采青吗?什么时候又做了小姐的打扮?不管你换什么皮,骨子里面都是丫鬟的刻薄劲儿。” 谢博宇想起来眼前的人是梅栎宁之前的丫鬟,曾经想把梅家的金蟾交给高家,却被梅栎清半路截回来,查出来她是雍丘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怡,并用她的血验证传说中的“梅家女”是不是那么回事儿。 眼前的这个女人敢这么对他的卿卿说话,她是不想活了是吗? “不管王爷怎么说我,您说我杀人没有物证,只有人证,做不得数!”梅栎怡指着梅栎清说道:“我完全可以说是小道士被王爷您收买了,把梅栎清杀人的事情栽赃给我,更何况梅栎清之前就杀了一个青云观的道士,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杀人,她梅栎清也杀了人。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梅栎清也不是什么王子,我杀了人要杀人偿命,她梅栎清杀了人也要杀人偿命! 晋王爷,您敢不敢报官!敢不敢!” 梅栎怡咬死梅栎清不放,连雍丘梅家的事情也顾不得了。 谢博宇则有些莫名其妙,梅栎怡对自己那么大的敌意从何而来?他都没和梅栎宁怎么接触过,眼前这个女人更是没有说过半句话,她怎么像皇兄后宫里面那些争风吃醋的后妃一样。 想到这里谢博宇有几分明了,但是他不愿意多搭理梅栎怡。 梅栎怡说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咱们先回青云观去,愿意回的人就回,不愿回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走!”谢博宇经历过西北大营的数月历练,气度越发沉着稳重。 令梅栎怡更加心醉,也更加心碎。 “谢博宇!你不能走!”梅栎怡不知道发起了什么疯,抱住谢博宇的大腿不肯放手:“梅栎清被那么多人追杀,迟早要没命的。王爷您和她走那么近不就因为她是‘梅家女’吗? 您有所不知。之前梅栎清拿我做过验证。您瞧,我胸口这个道疤就是凭证。我的血也能有‘梅家女’那样的效果,您娶了我也是一样的。我的血全都为您所用。” 梅栎怡不顾其他人在场,把衣服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露出一个扳指大的伤疤。 梅梦玉对这样死缠烂打的戏码喜闻乐见,便对脸色变了的梅栎清说道:“诶栎清,要不要老祖宗上场帮一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梅栎清在脑海之中气乎乎地说道。 梅栎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吃醋的一天,还有要收拾纠缠谢博宇的狐狸精的一天。 她以为她只会捧着家规,仗着母凭子贵立住主母的威望,拿捏住那些莺莺燕燕的短处,让她们不在后院作妖。 没想到,没想到啊… “堂姐您先起来。”梅栎清自从去年拜了紫儿为师,紫儿教她功夫起,梅栎清除了在南疆那些日子,平常都练着功夫,现在的她要架起梅栎怡这样的弱女子十分轻松:“地上有那么多枯枝败叶,堂姐也不怕扎了脚。” 梅栎怡使劲儿往下抻,居然梅栎清的双手纹丝未动。 梅栎清除了会蛊术,难道还会功夫吗? 梅栎清纠结会多少东西? “堂姐这样的话就别说了,王爷不是因为‘梅家女’才和我好的,堂姐只拿出个类似‘梅家女’的事儿出来说,说不过去。”梅栎清一点一点掐灭梅栎怡的心思:“‘梅家女’的事情也不说。就说家世的事情,虽然你我同族,但早就分了宗,雍丘梅家的大小姐和京城梅家的大小姐哪个份量更大? 京城梅家世代为官,祖母出身鲜卑贵族,我有中了会元的大哥,未来的嫂子康平郡主从小时候就和我交好,去年高太尉七十大寿上的马球赛我夺得了头筹,因为这个契机我还拜了‘南焦’焦渥丹为师,那么多太医、医女都束手无策的皇后娘娘的病症是我医好的。‘北莫’莫如是也是我幼时的教书先生,从太后宫里面出来的冯嬷嬷也是我的掌教嬷嬷。 梅栎怡,我的好堂姐,你拿什么和我比? 论出身,论努力,论能力,你哪里也比不过我。 王爷和我感情深厚,二妹妹的事情我也没有半点儿对不住她,虽然在你看来都是狡辩的借口,我也不需要和你解释。总之梅栎怡,谢博宇这个人是我的,你不能和我争。” 第六百二十六章 深厚 梅栎清几乎不带喘气地说完这些话,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忘了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 最高兴的莫过于谢博宇,谢博宇总归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了些回报。 谢博宇从背后抱住梅栎清说道:“原来和我感情这么‘深厚’啊,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别得了便宜就卖乖,咱们先回青云观要紧。”梅栎清说道:“有什么话儿,等咱们有空的时候再说。” 梅栎清和谢博宇牵着手往青云观走回去,完全无视了梅栎怡站在悬崖边上,梅栎怡站在悬崖边上,一时间有了轻生的念头。可一想到刚刚被她推下去的吴氏的丫鬟的惊声尖叫,梅栎怡又把脚收了回来。 她不必为了梅栎清这样的贱人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梅栎清嘴上说的好听,男人不都一个样,她就不信了没有梅栎清,谢博宇不会娶她为晋王府正妃。 她要名副其实坐上那个位置,无论京城梅家两姐妹都不曾得到的位置。 紫儿见梅栎清和谢博宇感情更近一步了,故意走到她身边说道:“当初为师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明明很简单的事儿,当初你非得想那么复杂。如今不还得照为师的话去做,还平白无故让你二妹妹捡了个大便宜。你别忘了,你嫁过去以后还要对她的牌位执礼呢。” “紫儿师父!”梅栎清不好和紫儿说她的二妹妹梅栎宁还活着的消息,佯怒说道:“那都是小事儿,不算什么的。” 难得看见梅栎清嘴硬的一幕,听见了梅栎清说的话的人都憋不住笑起来,好像刚刚的危机已经隔了很久远一样。这些人中,除了谢博宇是例外。 “紫儿师父。”谢博宇随梅栎清叫自己明面上的侧妃为师父:“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本王不让卿卿做,其他人也不会知道的。难道他们还扒拉着门缝儿盯着我们呢。” “讨厌!”梅栎清话一出口,脸色更红了:“谁,谁会扒拉门缝儿看我们?不许说这样的话。” 谢博宇将梅栎清的手攥得更紧了:“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哎,这就是青云观?看起来和普通的道观不太一样啊。” 梅栎怡小跑着跟了上来,离众人还隔着一段路,好像不敢靠近一样。 听到谢博宇这话,紫儿默默翻了个白眼,谢博宇就装吧!当初他对青云观都快比自己还熟了,现在装什么第一次见的样子。 “嗯,青云观格外古朴雅致,有许多见不到的奇景儿。咱们有功夫的时候,我带你进去转转。”梅栎清很坦然向熟人展露自己和谢博宇的亲近。 梅十十分复杂地看向两人,不一会儿眼神又飘远了,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似的。 谢博宇看见了当没看见。 梅十拐跑梅栎清的时候可没有和他商量! 如果不是他在西北大营找到梅十当初留下来的那封信,他都快找梅栎清找疯了。 虽然知道了梅栎清的下落,也明白了一些梅十的苦衷,但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梅十。 “卿卿我就不进去了。”谢博宇说道:“我还有别的事儿,等晚上我去雍丘梅家接你。” 梅栎清很想问谢博宇还有什么事儿,但想到在青云观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方便详谈,点点头道:“嗯,阿茂你去忙你的吧,等晚上咱们再见。” 她也要把金蟾的事情处理完了,把老祖宗要带的座儿给拿走。 “梅十,你随我来!”谢博宇怒瞪着梅十,梅十不好不跟着去。 “得勒,咱们现在进去以什么借口去啊?”风桥说道:“咱们还不如先到雍丘梅家呢。” “这不简单!就说真官差来了把假官差赶走了,咱们进去不就完了?”焦渥丹说道。 “万一假官差也在里面呢?”风桥反问道:“这不弄巧成拙了?” “咱们进去见机行事吧。”梅栎清说道:“咱们是可以不进去,但有些账总归得算一算。” 梅栎清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梅栎怡。 当送梅栎怡下来的小道士轻轻叩门,青云观里的人再把侧门打开的时候,梅栎清等人进去的时候就听见那些来参加青云观水边祭礼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他们,他们怎么回来了?” 梅栎清听得出来他们真正想说的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死。 梅栎清环视了一圈儿,见没有之前假官差的踪迹稍稍放下些心来。 梅栎清用胳膊肘拐了拐焦渥丹,焦渥丹知道梅栎清这是让自己发话,的确这种场合下由她发话更名正言顺些:“各位请放心。之前那些人是想逼着老身就范给他们制药的歹人,不小心连累到自己的徒弟,也就是从京城来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让各位担惊受怕了。老身心存愧疚,便捐五百两银子给青云观的各位师父,让他们为各位做做法事消灾降福。” 焦渥丹随即掏出五百两银票递给在前面的看起来品级更高的道士。道士收下以后向焦渥丹谢道:“福生无量天尊。本来焦先生您也是受无妄之灾,没有伤到自身性命已算大幸。请各位前来参加祭礼的来这边报个名儿,我们将用焦先生给的五百两银子为大家做一场盛大的法事。” 很快别人一窝蜂地围到后面报名,梅栎清亲自去请雍丘梅家的大夫人吴氏过来:“吴婶婶您过来好好歇一会儿,记名儿的事情侄女儿会让他们给您记上的。” 吴氏怎么看不明白之前那些人都是冲梅栎清来的,吓得站也站不稳,可也不敢得罪梅栎清招致更大的灾祸:“栎清你,你不必那么客气。” 梅栎清这时看见梅栎怡走了过来,故意高声问道:“诶,吴婶婶你之前不是带了两个丫鬟来的吗?怎么现在就剩下一个了,还有一个呢? 这年头小丫头片子惯会偷奸耍滑,也不把吴婶婶您放在眼里。这样的小丫鬟不要也罢!省得一天天没个正形儿,坏了吴婶婶您的大事。” 第六百二十七章 诊脉 雍丘梅家的大夫人吴氏乍一听梅栎清的话以为来者不善,梅栎清是冲着她来的。 吴氏顺着梅栎清的眼神看去,不远处站的正是自己的继女梅栎怡,再想到梅栎清问她小丫鬟娶哪儿了,吴氏知道梅栎清是告诉自己她梅栎清要和自己站在同一边了。 吴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梅栎怡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青云观去了,梅栎怡之前不是说自己肚子疼要去方便一下吗? 吴氏越想越不对,恐怕自己的贴身丫鬟是被梅栎怡谋害了去。 梅栎怡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算害死自己,也没有什么用啊,她母亲的嫁妆又不在自己手里头,都在她那个便宜爹手里面攥着呢。 吴氏才想到梅栎怡其实并不知道嫁妆并不在自己手里,但她对梅栎怡说,梅栎怡也不会信吧。 虽然被梅栎清提点者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吴氏并不打算和梅栎怡杠上,梅栎怡年纪不小了,就算她在京城梅家做过丫鬟又如何? 等过几个月她给梅栎怡张罗一门婚事,给份嫁妆嫁出去彼此就没有往来了,区区一个丫鬟的命值不了几个钱。丫鬟没了,再买不就得了嘛? 梅栎清就算说的是实话,可她挑拨自己和梅栎怡的关系,梅栎清不就是得利的渔翁了吗? 她才没有那么傻呢! 吴氏权衡完利弊,微笑着对梅栎清说:“嗯,栎清你说的对。这年头的小丫头就想着吃香的喝辣的不干正事,等回去看吴婶子怎么收拾她!有劳栎清你多费心了。” 梅栎清听明白了吴氏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便回答道:“吴婶子不是想求菩萨送个儿子给您嘛,与其问菩萨,不如问我师父。” 吴氏摸不准梅栎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暗示她没有儿子是梅栎怡做的? 可这不应该啊,梅栎怡出门在外十几年,哪儿有机会左右趟生男生女?她莫不是神仙? “嗯。有劳栎清你费心了,如果焦先生能保佑吴婶子生个大胖小子最好,不行的话,那就是天意咯,吴婶子也不能怨天尤人。”吴氏双手合十说道。 梅栎清没有操之过急:“嗯,等咱们回去再说吧,这里吵得很,师父也不方便瞧病。” “栎清你这是把师父卖了哟。”焦渥丹听到了梅栎清和吴氏的对话走过来和梅栎清说道:“等回去你可得帮师父磨药呢,要不然为师可不饶你。” 梅栎清很快应了下来:“等回去以后,远鹤楼的药栎清都包了,您就好好养养神。” 梅栎怡见梅栎清败下阵来,昂着下巴瞥了梅栎清一眼,却不料梅栎清看也没往她这边看。 一行人各怀鬼胎回到了雍丘梅家,没想到雍丘梅家的大老爷梅仲木站在门口不让他们进:“雍丘梅家不欢迎你们,你们给我滚!” 梅栎清想着梅仲木恐怕是听到了青云观的事情:“堂叔,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我们收留你们,还不知道得得罪什么人!”梅仲木怒斥梅栎清道:“滚,你快给我滚!” 梅栎怡此时从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名正言顺地丢给了梅栎清一个大白眼。 梅栎清压根没有搭理梅栎怡:“堂叔可能你误会了,那些人不是和侄女有关,是和侄女的师父有关,都是些江湖恩怨。” “江湖恩怨?”梅仲木的语气略微缓和下来:“什么江湖恩怨会闹出这样的动静?对了,你师父是谁?” “‘南焦’焦渥丹。”梅栎清回答道:“师父为了采药路经此地,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焦渥丹焦先生?”梅仲木很快脸色由阴转晴:“原来是焦先生…那就不奇怪了,侄女儿您带着焦先生进来,小心点儿,听说焦先生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如果是平常,焦渥丹不耐烦搭理梅仲木这样前倨后恭的人。 但梅栎清存心要给梅栎怡一个教训,她也只能勉为其难牵就下爱徒:“多谢梅先生的收留,老身在这里谢过了。” 这下轮到梅栎怡笑不出来了。 焦渥丹的名声响彻大魏,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更何况焦渥丹还是冷月观的人,恐怕医术也是高深莫测吧。 她会不会查出来些什么? 不会,绝对不会。 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应该不会被焦渥丹查出来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饭菜。 焦渥丹一被请进雍丘梅家去就开始轮流挨个问诊。 首先自然是梅家大房,梅仲木又排在前头。 “梅大老爷身体不错。面色红润,体格强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焦渥丹皱起了眉头。 “就是什么?”梅仲木焦急地问道。 关心的同样还有梅栎怡。 “梅大老爷请等一等,待老身为夫人诊一诊脉才知道。”焦渥丹将梅仲木的手放下,招呼梅家大夫人吴氏过来:“夫人您请坐。” 焦渥丹这一次给吴氏诊了好一会儿脉也没有个所以然:“夫人您请这边等一等,待我会梅大老爷的其他妾室诊一诊脉才晓得。” 梅栎怡的心忽然又放下了。 如果没有查出吴氏有什么问题,其他人更不可能有什么问题了。 焦渥丹的医术也不过如此,亏她还以为梅栎清拜了个什么宝贝师父呢,不过是这等货色。 接下来借我点为其中一个面容最出色、年纪看起来也最轻的妾侍诊脉:“咦?不会啊,不会不会…” “焦先生,在下的夫人妾侍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您倒是给个准话儿啊!”梅仲木急得两鬓的青筋也鼓了出来,梅仲木的妾侍也埋怨地看着焦渥丹,那双眸子好像会说话一样。 “梅大老爷稍安勿躁,待老身看完您所有的夫人以后才能给您一个准话。”焦渥丹其实早就看出来谁有问题了,但为了给梅栎清出气,也给那个无辜被梅栎怡推下去的小丫鬟出口恶气,焦渥丹选择了最迂回曲折的法子。 焦渥丹的余光一直跟着梅栎怡,她也想看看梅栎怡还有没有最后的一点良知。 第六百二十八章 嫡子 焦渥丹给梅仲木的五六个妾侍看完,就花了足足快两个时辰。 这些都不是“大菜”,焦渥丹把“大菜”留在了最后:“这位也是梅大老爷您的妾侍吧。” “是,她叫柔娘,她身子骨儿最结实,最不会有问题。”梅仲木目光温柔地说道。 吴氏看着就来气,明明柔娘的年纪比她还要大个五六岁,为什么在梅仲木心里面柔娘比她还重要?甚至她给梅仲木找的妾侍都比不过眼前这位。 柔娘人如其名,温温柔柔地给焦渥丹问安:“焦先生好,有劳您给妾身瞧病了,妾身受用不起。” “受用不起也得受用,总不能大家都看了,唯独少了你一个啊?”焦渥丹不让柔娘有任何逃脱的机会:“十个人是瞧,一个人也是瞧。就算老身不乐意,梅大老爷这么看重你,你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啊。” 再推辞下去就太过打眼了,柔娘只能就范:“那就多谢焦先生了,等看完诊了,妾身定会‘重谢’焦先生。” 果不其然,这个柔娘是有问题,近乎堂而皇之地想收买人心了。 柔娘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贪她那三瓜俩枣的。 “咱们学医的讲究治病救人,诊金有就给,没有再说。”焦渥丹拒绝了柔娘,柔娘心中未免惶恐起来,时不时地给梅栎怡递眼色。 梅栎清想到梅栎怡这么嚣张一定是有后盾,但她没想到她的后盾是来自于柔娘这样的妾侍。 她们两个人凭什么相信对方呢?柔娘又能给梅栎怡什么承诺? 梅栎清是没看出来,焦渥丹是看出来了却还不能和梅栎清说。 焦渥丹给柔娘诊断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位妾侍都长,梅仲木等的脸色都发青了:“焦先生,有结果了没?不会是咱们梅家得了什么…?” 焦渥丹冲梅仲木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对梅仲木说道:“梅大老爷,请您屏退左右。”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几兄弟的面儿说?”梅仲木的几个弟弟抗议道。 焦渥丹脸色不变,梅仲木也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嗯,那就听焦先生的。” 梅栎清这样的外人还有梅仲木的几个弟弟及家眷全都退下了,焦渥丹还是没动,一双眼睛盯着没有挪走的梅栎怡。 梅仲木有些奇怪,有什么话不能给梅栎怡听的。 焦渥丹看出了梅仲木的疑惑,便小声地对梅仲木说道:“房中之事不宜让未出阁的女儿家知道,所以…” 梅仲木有些疑惑他还有妻妾的身体都不错啊,为什么焦渥丹会说这方面的事情。 “栎怡你先下去吧,去招呼从京城来的堂妹去吧。”梅仲木打发梅栎怡说道。 梅栎怡有些不甘心,生怕焦渥丹查出那事儿来,但还是听从梅仲木的话,退出会客大厅。 “焦先生您可以说了。”梅仲木说道:“不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可以接受。” “梅大老爷先让几位夫人下去吧,如果梅大老爷觉得老身话说得没错,再叫几位夫人上来诊治。”焦渥丹故意说得煞有介事,虽然可能事情真的有她暗示得那么严重。 几位夫人退下以后,焦渥丹问梅仲木道:“梅大老爷的子嗣可算丰隆?老身从梅大夫人吴氏的脉象上看,您可能至今还没有嫡子吧?” “儿子有几个,的确不是夫人所出,在下心中也有些焦急。”梅仲木如实回答道。 “其实老身也没看出几位夫人有特别大的不妥,就看大老爷想怎么治了。”焦渥丹说道。 “焦先生这话怎么解?” “梅大老爷身旁这位先生能否退后三步?”孤男寡女不适合共处一室,焦渥丹也只能出此下策。 梅仲木挥挥手,看起来是雍丘梅家的大管家的先生往后退了三步,焦渥丹才缓缓道来:“梅大老爷的子嗣是否全部出自于最后那位柔娘?其他夫人要不生的是女儿,要不是怀了男胎未足月就没了?” 梅仲木愣了愣,之前他以为是命运不公,风水不佳,特地请过风水先生来到家中调整风水,没想到还是生不出嫡子,想再多几个儿子似乎也没缘分,久而久之他就把柔娘的孩子当作嫡子养大,准备继承梅家的家业。 “先生您所言不差,您的意思是…这是人为,不是天意?”梅仲木很快明白了焦渥丹说的话。 焦渥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看梅大老爷您想怎么给几位夫人医治了?是想多子多福,还是…” 有时候打破现状不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梅仲木不是没有儿子,还对那位柔娘疼爱有佳。外面有一个梅栎怡随时准备把梅栎清的事情挑出来,就算把雍丘梅家搞得鸡飞狗跳对大局来说于事无补。 焦渥丹把做决定的权利最后交给了梅仲木。 能够在雍丘梅家养下千顷良田,为天家暗中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一家之主,绝对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梅仲木闷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劳烦先生您给夫人开几副药,其他人就不用了。” 梅仲木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柔娘他要保,嫡子他也要。 “老身明白了,老身这就按梅大老爷的意思办。”焦渥丹很快写下了一张药房交给梅仲木身旁的先生:“这是给大夫人的药方,快去给大夫人抓药服下吧,越早服用,药效越好。” 待那位先生走后,焦渥丹又写下了一张药方:“这张是交给梅大老爷您保平安的。” 保平安?焦渥丹这是什么意思?他夫人身体不适,和他有什么关系? 梅仲木面色有些不悦地,看也没看就收下了药方:“多谢焦先生,那在下请其他几房兄弟来…” “哎!”焦渥丹打了个呵欠:“老身年纪大了,身子骨已经吃不消了。” 梅仲木立马会意,但有些为难:“焦先生您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父亲!父亲!”很快梅栎怡大剌剌地未经通报地闯进来:“父亲您不能听这个老妇的,她和梅栎清是一伙儿的!” 第六百二十九章 绢画 该来的还是会来。 梅栎怡是年纪太过年轻,还是太过自信“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居然就堂而皇之地闯进大堂来质问自己。 梅栎怡难道没想过她这么做本来没有的事儿也给做实了? 果然,焦渥丹看梅仲木已经开始怀疑梅栎怡了:“哦,栎怡来了,你这是…” “父亲您不能听信这个老妇的话,她和梅栎清是一伙儿的!”梅栎怡指着焦渥丹说道:“今儿个下午在青云观的事情您不会不知道吧?梅栎清招惹了什么大人物,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杀她。而这个焦渥丹是梅栎清的师父,父亲您如果听信…” “放肆!”梅仲木拍桌子说道:“梅栎怡,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焦先生是什么人,能随意让你这么说道吗?她是‘南焦北莫’中的‘南焦’,大魏难得的女先生。梅栎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和她这个师父有什么干系?更何况焦先生医者仁心,看病还不收咱们的钱!” 焦渥丹在心中冷笑道:得嘞!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雍丘梅家这个大老爷斗不过京城梅家那个大老爷,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呢! “可是父亲!”梅栎怡还想顶嘴,却被柔娘拦下了:“老爷您消消气,栎怡年纪还小…” “还小?隔壁王家的女儿和她差不多大,如今都当娘了,她年纪还小?”梅仲木讽刺道:“就是柔娘你还护着她,没有忘了她娘亲对你的恩德。” 焦渥丹听到这里也确定了,这位柔娘就是和梅栎怡一伙儿的,但是这位柔娘是不是真心帮助梅栎怡就不知道了。 “老爷您别这么说,大小姐她为了咱们梅家做了那么多,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委屈,使些小性子也是应当的。”柔娘明褒暗贬道:“小姐她也是怕焦先生初来乍到,对咱们梅家人的身体看不大明白,有些,有些…水土不服?” 焦渥丹噗嗤一声就笑出来:“老身看了那么多年病,还没见谁说老身看的病是‘水土不服’吧?老身好像也没有给柔娘你开方子看病,哪儿来的‘水土不服’这一说?” 柔娘慌了也急了,柔娘生怕自己治好了吴氏还有其他的梅仲木的几位妾侍。 “这个…妾身见识浅薄,不小心说错了话。”柔娘泫然欲泣,就好像焦渥丹欺负了她似的。 “够了!”梅仲木暂且放过梅栎怡,等梅栎清走后他就打算清理门户:“栎怡你先下去吧,父亲的事情你少管,你出家在外那么多年,不知道家里面的情况。这些年来是辛苦你在京城里面给大户人家做丫鬟了。” 梅仲木当着焦渥丹这样的外人挑破这层关系,几乎已经在明面上把梅栎怡当作弃子了。 “父亲你!”梅栎怡惊得说不出话来,居然那么快… 柔娘做出一副拦不住梅仲木的样子,侧过脸去叹了口气。 焦渥丹戏也看够了,打算就此告退,她不相信柔娘这个女人能忍得住吴氏也生出个儿子来。 焦渥丹给梅仲木一房妻妾诊治的时候,梅栎桐和紫儿留在梅家大院里面不让梅家的人轻易发现无缘无故消失了两个人,梅栎清还有风桥蹿到了一个柴房里面,按照梅梦玉的记忆打开了雍丘梅家的暗室。 此时梅梦玉再次附上了梅栎清的身:“那么多年了,我那个大哥还是喜欢这样藏东西。” 梅梦玉往窗外望了一眼,和身旁的风桥说道:“咱们下去吧。” 风桥明白梅梦玉在想什么,她怕自己的心愿了了,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暗室凿得很浅,没几步路两个人就走到了,装三枚金蟾的底座儿就被供在案几上。 “你把这个底座砸碎。”梅梦玉命令风桥道,风桥不敢不从。 木质的底座儿看起来平平无奇,过了上百年的时间,早就腐朽不堪,风桥轻轻一捏就碎了,露出一张暗黄色的绢子。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梅梦玉抱着绢子流泪不止:“梅家的秘密全在这张绢子上,只要栎清看了,就知道如何解开‘梅家女’的诅咒。” “老祖宗让我瞧瞧。”梅栎清一听好奇得很。 梅梦玉瞧时间还有,便展开绢画,只见两个男子侧对,坐在上方的男子身着龙袍,坐在下首的男子身着蟒袍,下首的男子伏在上方男子的腿上,似乎是累得睡着了,上方男子的眼神含情脉脉,丝毫做不得伪。 “这,这不是父亲和…”梅梦玉失声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父亲不是说这绢子上记载着梅家诅咒的来源吗?为什么,为什么?” 梅梦玉理解错了,记载着梅家诅咒的来源不代表能解开梅家的诅咒。 梅栎清灵机一动,便问梅梦玉道:“老祖宗,在您之前关于‘梅家女’的血脉,梅家的诅咒,是谁…” “是我父亲,也就是梅家先祖梅怀桐!”梅梦玉苦笑道:“父亲,你害得玉儿好苦!” “别说了,时间快来不及了,王爷和咱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风桥听到了梅三给他的传音:“咱们走!” 梅梦玉沉浸在震惊之中,任由风桥拉着自己走,边走边神情恍惚地说道:“父亲,您是为了他才背负上这样强大的诅咒,让你的子子孙孙承受那么可怕的命运吗?父亲,你害得玉儿好苦!” 梅栎桐忽然头疼欲裂,终于想起梅梦玉要找的是什么东西了:“坏了!” “阿梓你说什么呢?什么坏了?”紫儿还是没办法把梅栎桐当作自己的爷爷来看,一直唤梅栎桐为阿梓。 “哎,罢了,他们估计也找到了。”梅栎桐站起来又坐了回去,摇着头苦笑道:“梦玉知道了,估计会怨恨我吧。” 因为当年的一段孽缘,他答应了他承受那样的诅咒,他没想到他的后人会如此凶残地对自己的后人。 老天爷让他传世投胎,让他又恢复那该死的回忆,他除了担负起自己造的孽,为后代子孙解开诅咒以外,他无法偿还自己的罪孽。 所幸的是,他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他对得起他。 第六百三十章 小字 梅栎桐也恍恍惚惚,任由紫儿将自己带到汇合的地点:雍丘梅家的后门。 梅栎桐和披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四目相对,梅栎桐自嘲地说道:“原来是梦玉你啊…” 他以为第一面见到的会是自己这一世的长姐,没想到会是上一世的女儿。 他为什么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个人谁是谁呢?如果他能装傻充愣地混过去… “父亲。”梅梦玉眼含热泪的这声“父亲”几乎告诉了梅栎桐她此时此刻内心所有的想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梦玉你不懂…” “女儿不懂?”梅梦玉把暗黄色的绢子甩给了梅栎桐:“你做的好事,还好意思说女儿不懂?如果没有这些,我会和…白头偕老,惨死的斐儿会是我和他的孩子,斐儿就不会遭受那样的命运!父亲,你害得不止我一个人,你害得还有紫虚,紫阙…您这一世的长姐也…父亲您这么做值吗?” 梅栎桐的手颤颤巍巍地捡起那张泛黄的绢子,虽知自己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是不论多久,他捡起这张绢子就会想起那一天。 他握着笔在一张绢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他凑过去看,却是坐在榻上的他拥抱着昏睡过去的自己。 “陛下您快给臣,这张画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一世的他叫梅怀桐。 “爱卿。”本来正常的称呼被他叫出了别样的意味:“不就是一张画嘛?画上的咱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是爱卿你想…” 他工笔极好,几笔就勾勒出了他爱怜自己的神态,论谁看了都知道了他对他的心思。 “陛下请您不要这么戏弄臣。”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您应该勤政爱民,以治理…” “够了!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居然他还怒了:“朕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不用天天在朕念叨这些。爱卿你也擅丹青,快给这张画补个色吧。” 他不肯,还想把画夺回去。他看他想毁了这张画,便将画收起来。 可是却还是被他的皇后知道了。 他的皇后助他攻占周家的江山,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 他离不了她,她也离不了他。 他那样出色,他的皇后更是把他看得死死的,哪儿能容许旁人在他心里占个位子。 于是… 满眼的红色,他永远忘不了。 梅家满门,除了他还有两子一女,其他统统化为尸骨。 再后来,他病了。 临死之前他想为他做最后的事情,便为谢家承受了周家给谢家施下的诅咒。 他没想到他的忠心虽为自己的儿孙带了世代的荣华富贵,却没想到却给自己的女儿还有后世子孙带来生生世世的不可承受的命运。 惨,太惨了! 那时他不能见他,他哀莫大于心死,自暴自弃地想让他记住自己,记住他为梅家带来了什么,让他的子孙善待自己的子孙。他也照做了,可是怎么就变成了他的女儿,以及他的孙女、曾孙女、曾曾孙女…活活被烧死,她们的孩子也没有一个活到八岁。 惨,太惨了! 他无颜面对,最后还是转世在了梅家,做了梅家人。 谁能想到他还能见到自己的女儿,而女儿发现了他的秘密? 梅栎桐拿起了暗黄色的绢子,上面写着几行小字:“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再往下看,盖着大魏的玉玺,能这么做的只有他了。 “父亲,父亲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如果父亲知道了也不会做的。”梅栎桐豆大的泪掉在了黄色的绢子上:“梦玉,梦玉你要相信父亲。” 梅梦玉冷笑一声:“让女儿相信父亲?女儿就是太相信父亲,太相信哥哥们了,所以才…你们配得起我的信任吗?事已至此,不必多说。” “卿卿…”晋王谢博宇带着梅字号的人翻墙进来:“卿卿咱们走吧。” 谢博宇跑到跟前,发现了不对劲:“您是…老祖宗?” “哼!”梅梦玉对谢博宇怒哼了一声,换了梅栎清上来。 “卿卿这是怎么回事儿?”谢博宇抱住了眼前的人:“为什么老祖宗她哭得那么伤心?我还以为…” “我,我也不知道…”梅栎清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此时梅栎怡挟持焦渥丹走了过来:“好啊梅栎清,果然你们在这里,你们休想逃!” 风桥一拍脑袋说道:“坏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哼,你们想从雍丘逃回京城是不是?”梅栎怡抓着裙摆说道:“梅栎清,是不是你把我的金蟾偷走了!” “你的金蟾?”梅栎清说道:“这是梅家的金蟾,不是你的金蟾。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难道你梅栎清就是那个主吗?”梅栎怡开始大喊大叫:“来人啊,有人偷东西了,来人啊!” 梅栎清见势不妙,便对谢博宇说道:“阿茂你先躲一躲,等事情摆平了…” “不用,我倒要看他们要玩什么花样。”谢博宇说道:“就凭雍丘梅家这些人还不敢动我。” 梅栎清反握住谢博宇的手说道:“估计回京城以后,咱们的耳根子就不清净了。” 除了虎视眈眈的皇上谢博翰,婚事有没有结成的肃云伯府也不会善罢甘休。 梅栎清有一种预感,她拿到了三枚金蟾还有那张暗黄色的绢画,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似乎感觉到梅栎清在想什么,谢博宇握紧了梅栎清的手说道:“卿卿莫怕,我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你不知道,莫先生她…” 谢博宇正说着,雍丘梅家的大老爷梅仲木以及其他四房兄弟乌泱乌泱地围了过来,其中雍丘梅家四老爷梅仲松说道:“我就说那个老妇是什么‘南焦’焦渥丹,明明是梅栎清找来的骗子!” 第六百三十一章 求饶 焦渥丹被梅栎怡挟持着,一步步往自己的父亲、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的方向挪动。 “父亲,女儿早看出来这个焦先生是假的了,没想到她会闯进咱们梅家来,因为母亲当时和梅栎清相处甚好,听不进女儿的劝,女儿只能出此下策…”雍丘梅家四老爷的话正好给了梅栎怡借口,梅栎怡和梅仲木解释着自己的劫持焦渥丹的行为: “父亲您也不想想为什么京城那边急于把梅栎清找回去,难道不是梅栎清拿了原本属于梅家的金蟾。”所以京城梅家那边才出那么多钱要把梅栎清找回去吗?与其便宜了京城那边的人,不如咱们…现在梅栎清身上就有一枚金蟾!” 梅栎怡绝口不提那枚金蟾是从自己这里得到的。 梅仲木犹豫不决道:“栎清侄女,栎怡说得可是真的?你小孩子家家的拿金蟾也没有什么用,不如交给堂叔…” 躲在树上的梅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个梅栎怡…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她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吗?蠢货!” 梅栎清还未回答,焦渥丹开始冷笑了起来:“梅小姐,既然你觉得老身是假货,为什么不在刚刚老身看诊的时候说?看在你不曾得罪过老身的份上,老身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放了老身…” 梅栎怡打断焦渥丹的话道:“父亲看见没?梅栎清身旁那个男人就是前几天与女儿一同进来却跑掉的男人,他是梅栎清的同伙儿,也是梅栎清的野男人,没有他的帮助,梅栎清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做得了那么多事情?咱们只要捉住了他们两个人,把这个野男人的尸首给梅家送去…” 梅栎怡不仅想要梅栎清身败名裂,还想要谢博宇的命。 梅栎怡迟早要点到谢博宇的,谢博宇怒喝一声:“大胆!本王乃是晋王,也就是你曾经的主子、梅家二小姐的夫婿,梅栎怡小姐这么污蔑本王,还想要了本王的命,你就不怕梅家上上下下几十百口人的命断送在你手里吗?” 梅栎怡知道了焦渥丹已经给吴氏开好了药方,她来不及去阻止,难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焦渥丹轻轻松松地毁掉她十几年来的心血吗? 既然她们要断了她的后路,她也只能先下手为强。 就算谢博宇是王爷有什么?只要雍丘梅家的人杀了谢博宇,再把谢博宇的尸首送到京城梅家,谢博宇、两个梅家没有一个人能逃掉。 谢博宇和梅栎清别想相守在一起! “父亲您瞧见了,来了一个假的‘南焦’焦渥丹,又来了一个假的‘晋王’,梅栎清以为这样就能蒙骗您吗?她不过是为了咱们梅家那枚金蟾来的。”梅栎怡依然不忘煽风点火。 谢博宇都快被梅栎怡给气笑了。 当初梅栎怡的机灵劲到哪儿去了?她和高家周旋、差点儿从京城梅家拿走一枚金蟾的机智似乎消失不见了,她以为在雍丘的地盘上就可以颠倒黑白吗? 梅栎清叹了口气说道:“堂姐,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对我动手也只算梅家内部的事情,你要动王爷,就是要把…” “父亲,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梅栎怡歇斯底里地说道。 梅仲木就算再傻,也看出了端倪。 且不说梅栎怡的反常,那位“假的”焦渥丹先生和“假的”晋王殿下都透着一股贵气,那些坑蒙拐骗为生的人怎么会养得出这样的矜贵? “敢问先生从哪儿而来?”梅仲木为了以防万一,先用“先生”替代“王爷”称呼谢博宇。 谢博宇说道:“北边。” “父亲!”梅栎怡还想插嘴。 “北边,难道是西北?”梅仲木越来越小心地问道。 “正是。”谢博宇半个字没有多说。 “先生所说,可有凭证?”梅仲木忽然有一种大祸降至的感觉。 无论这位晋王殿下是真是假,雍丘梅家都不可避免地会被牵扯进去。 这位晋王殿下看起来与京城来的梅栎清甚是亲密,如这位晋王所说,京城梅家的二小姐梅栎宁是他原来的晋王妃的话…那么梅栎清和晋王… 梅栎清不是还和京城的肃云伯府世子拜过堂了吗?晋王殿下和梅栎清两个人似乎都没有避讳这种关系… 谢博宇掏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玉牌:“梅老爷您可否认得?” 盘龙三绕,围着一个“晋”字吞云吐雾。玉质温润,通体无暇,触手升温。 且不说这枚玉牌的真假,单这枚玉牌的玉就天下难找,这是梅仲木头一遭见到这么好的玉。 似乎一切都指向谢博宇的话是真的,梅栎怡的话是假的。 梅栎怡让他去杀晋王殿下,她是嫌梅家上上下下几十百口人活得不耐烦是吗? “孽障!”梅仲木狠狠扇了梅栎怡一巴掌:“你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你为什么,为什么!” “堂叔,让栎清来告诉你为什么。”梅栎清上前一步说道。 “栎清你退下,让师父来。”焦渥丹此时被风桥救了下来,揉着脖子和梅仲木说道:“梅大老爷您可知道就在今天下去,在青云观的后山山崖,您的大女儿将您的夫人的一个丫鬟推下了山崖,还想栽赃嫁祸给栎清?” “这…在下确实不知。”梅仲木此时开始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事情属实,实在是在下管束不周。” 柔娘似乎看了苗头:“焦先生您消消气儿,大小姐出门在外十多年,在京城梅家做下人做了十多年,不明白做人的道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梅栎怡不可置信地瞪着柔娘:“柔娘你…” “大小姐您就别再闹了,眼下的事情要紧,要不是您任性,也不会惹恼了几位贵人。”柔娘带着警告的语气说道。 梅栎怡抿紧了嘴唇,不再多发一语。 “焦先生您就看在咱们照顾了梅栎清小姐几天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饶了她吧。”柔娘替梅栎怡给焦渥丹求情道。 第六百三十二章 久客 焦渥丹大喘了几口气,才把梅栎怡勒的气喘匀:“梅家大夫人,您可知道刚刚老身给您开了方子,已经着人去拿药了。” “这个…妾身略有耳闻,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吴氏不想自己牵扯进去:“大小姐已经离家十多年了,和妾身没有见过几面,不可能害得到妾身。” 雍丘梅家的大老爷几乎知道焦渥丹要说什么了:“焦先生您别再说了,您就看在在下的面子上…”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焦渥丹斥道:“老身刚刚差点儿都快没命了,你难道还要纵容这样的女儿祸害别人吗?不积阴德,活该生不出儿子!” 焦渥丹也是被气很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梅栎清走上前,轻车熟路地从焦渥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找到了治伤的药给焦渥丹抹上:“师父您尽管说,别人有本事做,害怕别人没本事说。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梅栎清在心中补了一句:就算徒儿顶不住,还有晋王殿下在呢。 “好!是我焦渥丹的徒儿!”焦渥丹继续说道:“梅大夫人您是不是这些年生的全是女儿,没有一个儿子,就算是男胎也怀不到足月。” “焦先生您怎么晓得?是不是…栎清告诉你的?”吴氏的心病被焦渥丹说了出来:“先生您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给妾身开的药?” “不错。”既然梅仲木不义,她焦渥丹也不仁了,她奉的可不是善男信女的道:“不光是夫人您如此,就连梅大老爷的其他几位妾侍也是如此,老身有没有说错?” “焦先生您说的…难道,难道咱们的病有救了?”今天下午被焦渥丹看过的梅仲木的妾侍都喜极而泣,梅仲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谁让梅栎怡刚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早知道得罪了贵人,就应该着人把梅栎怡杖毙!对外就说从京城梅家来的丫鬟冒充自己的女儿…这样也可以多讹京城梅家一笔银子。 梅栎怡一个千金大小姐在京城梅家被当下人使唤了那么多年,京城梅家于情于理都应该多给他们一些补偿。 “听焦先生您这意思…不是大哥的问题?”方才的雍丘梅家四老爷梅仲杨问道。 焦渥丹眯着眼睛说道:“当然不是梅大老爷的问题。雍丘梅家的各位难道就没想过那么多年来,为什么只有柔娘这一房生出了儿子?其他几房要不然无所出,要不然生的就是女儿?” “这个…” 雍丘梅家的人都想过,但一直都没有找到柔娘的把柄。 “焦先生您,您这么说,是说妾做的孽?”柔娘一滴梨花般的泪从睫毛落到了衣襟上,很快消失不见:“焦先生您就算袒护梅栎清小姐,也不能这么冤枉妾吧?妾无以表明自己的清白,只有…” 柔娘朝身旁的柱子上撞了过去,梅栎怡被风桥制服着,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柔娘最后被谢博宇手下的梅字号的人拦下了下来。 “嘶!这是什么人?刚刚不见他在这里啊?” “这位应该是晋王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身手如此了得的侍从?” 雍丘梅家的人议论开来。 “柔娘不要再演戏了。”焦渥丹拍了拍手,由梅栎清扶着站了起来: “你给其他人服用的药里面有久客,所以其他人怀不了儿子或者只能生女儿。自己服的药里面有百两金,所以你生的都是儿子。只要你服下我这枚含有玉蒸的药丸,玉蒸和百两金相斥,就能验证你是不是服了百两金。柔娘,你敢是不敢?” 柔娘寻死的劲一过,立马害怕了起来:“谁知道焦先生你这药丸里面有没有毒?” “老身先服。”焦渥丹说完立马吞了一颗:“柔娘,该你了。” 焦渥丹将药丸递到柔娘面前,柔娘完全没有了娇滴滴的姿态:“不!妾不服!妾不服!” “不服是吧?”焦渥丹想掰开柔娘的嘴将药丸送进去,柔娘咬紧牙关不肯张嘴。 如此一来,大家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了焦先生,您就放过柔娘吧。”梅仲木身心俱疲:“在下看您和几位贵客是要走,在下就不留您了。” “将柔娘就地杖毙!”吴氏咬牙切齿地说道:“谁敢拦着妾身,就是和雍丘吴氏过不去!梅仲木你有胆子留下这个贱婢的命试试!” 焦渥丹没有就此罢休:“百两金只有大魏最北边的地方才长,久客只有大魏最南边的地方才长,雍丘没有这两种药,恐怕连雍丘本地的大夫也不晓得这两种药的功效,你们就没有想想这百两金和久客是怎么来的吗?” “焦先生您的意思是…”雍丘四房的老爷梅仲杨问道。 “雍丘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怡。”焦渥丹说道:“老身没有猜错的话,梅栎怡和这个柔娘关系匪浅。梅栎怡为柔娘搞到百两金和久客,柔娘再许给梅栎怡重诺…” “焦先生您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梅仲木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在下就把这个孽女和贱婢杖毙!一个也不留!” 在利益面前,众妻妾之中只为梅仲木生了儿子的柔娘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老爷,老爷您想想…”柔娘企求唤起梅仲木念及自己的苦劳。 梅仲木撇过脸去,装作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听到梅仲木这么说,吴氏和其他几房妻妾有说不出的痛快:“早就该这样了!差点儿让她们两个贱人得逞!多谢焦先生了。” “谢?老身当不得你们的谢!老身和徒儿还有事,不在雍丘梅家停留了,就此告辞!”焦渥丹拱手说道,拉着梅栎清就往外走,谢博宇还留在原地,以防雍丘梅家的人对他们不利。 “梅栎清你别想走!”梅栎怡双目通红,眼见没有活路了,把金蟾的事情供了出来:“父亲您想知道当初作为聘礼给我母亲的雍丘梅家那枚金蟾在哪里吗? 呵呵,被梅栎清给拿走了!他们好像刚刚还从雍丘梅家拿了什么东西走。父亲你这时候不留下他们,那三枚金蟾和那个东西你永远也拿不到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无意 晋王谢博宇冷冷地看着雍丘梅家的所有人。 如果他们听信了梅栎怡的话,他不介意在雍丘梅家大开杀戒。 他此次来雍丘,除了来把梅栎清接回去以外,他想拿到的东西也拿到了,如此一来,他暂时不用惧怕皇兄接下来会出什么昏招了。 雍丘梅家的大老爷梅仲木有些犹豫。 如果只有梅栎清,他肯定会动手,但是现在加上了晋王…晋王明显来者不善啊。 晋王难道也是来拿这枚金蟾的? 难道晋王也有… 梅仲木一下子陷入了悬在山崖之间的那根绳子上,往左往右都会把雍丘梅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果晋王真的有不臣之心,他肯定不会容许雍丘梅家把金蟾的消息透露出去,雍丘满门肯定会覆灭。如果晋王没有不臣之心,那他们雍丘梅家已经得罪了晋王,晋王又是站在梅栎清一边的,晋王也不会允许自己对梅栎清动手。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当初先祖退居雍丘也是因为官儿难当吗? 梅仲木手心沁了一层冷汗。 为今之计,只有打死梅栎怡,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才能让雍丘梅家暂时度过眼前这一关。 看晋王要带梅栎清等人回京城,等晋王回京城以后…他就以晋王擅离职守上报朝廷,皇上为了让文武百官服众,一定会对晋王予以惩戒。自己再往秘折里面写些晋王与梅家金蟾牵连的事情。 晋王起码不再被皇上信任,晋王一旦失势…自己就能向京城梅家发难,逼他们把“害死”自己在京城梅家为奴为婢对大女儿的梅栎清交出来… 梅仲木很快想起了对策:“小女胡言乱语,人都魔怔了,不宜再污贵人的耳朵,那臣就地将小女处死,给晋王您消消气。” 谢博宇很快察觉到了梅仲木的“用心良苦”,他不会给梅仲木机会,相反的是,梅仲木想生下嫡子,想保下雍丘梅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梅仲木就得交出些什么:“听说雍丘是块风水宝地,丢下颗种子就能随地长,不用人操心。梅家大老爷,可有此事?” 晋王,晋王这是打起了雍丘梅家那些私粮的主意? 晋王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晋王真的是要…造反吗? “回,回晋王殿下的话,是有此事。”梅仲木一滴冷汗在暗夜中划过脸颊。 雍丘梅家其他几房也察觉到晋王谢博宇来者不善,还是雍丘梅家的四老爷梅仲杨近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去年收成不好,今年春天又没有雨水,雍丘的地也难种了。” “难种?”谢博宇根本不信:“梅大老爷说难种,这地到底有多难种?” 他派人去看过,雍丘梅家那些粮仓里的粮食堆满了粮仓,尖儿都溢出了盖子,泄到了旁边的地上,老鼠的尸身外面到处都是,还有无数只小老鼠削尖了脑袋往粮仓里面钻。 雍丘梅家明显是想靠这些粮食捞一把大的!去年原来的河道总督李立宽秋后问斩,还没有惊醒这些吃得肚里流油的硕鼠吗? 或许雍丘梅家的人没有想过河道上的事情和自己种的私粮有什么关系。 怪不得雍丘梅家的人和京城梅家的人同出一脉,卿卿那一支就可以为官,而雍丘梅家这一支只能在雍丘梅家种地。海差点儿被自己女儿设计了,霸占了雍丘梅家。 谢博宇也想不通为什么老祖宗非得让梅家为谢家养私粮,难道仅仅是因为“梅家女”血脉的事情吗? “去年几乎没有雨水,庄稼根本长不好,苗也没有抽,根本存不下粮食。”梅仲木挑着实话说。 “那前年,大前年呢?也没有粮食吗?”谢博宇问到了关键,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和皇兄交代。” 梅仲木没想到谢博宇会来这一招,明明是谢博宇擅自来了雍丘,怎么反咬他们一口?之前的粮食也按时按量交了啊。晋王拿不住他们的短处。 “我们雍丘梅家就是靠以前的存粮过呢,没有存粮,我们梅家这么多口子人可怎么活?晋王殿下您不是贤王吗?您得体谅体谅贫民百姓的苦衷。”梅仲木说着说着还盐上了,擦了擦本不存在的眼泪。 “大胆!谁让你和本王这么说话的!”谢博宇拿出了晋王的气势:“梅三,掌嘴!” 梅三很快出现在梅仲木身旁,啪啪啪五耳光打过去,梅三身上有功夫,打得梅仲木眼冒金星。 “晋王殿下恕罪!家兄不懂事。”雍丘梅家的四老爷拱手说道:“不知晋王殿下此行为何而来?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晋王殿下就在梅家歇下。好酒好菜管够!” “梅三,掌嘴!”谢博宇这次连眼皮也没有抬:“你们以为本王有个‘贤王’的名号就是心慈手软之人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们再对本王不敬,这可不是几个大耳光子就能解决的了。” “晋王殿下您恕罪,恕罪。”梅仲木的夫人、梅大夫人吴氏有点眼力劲,如果再得罪晋王,他们雍丘梅家全家都讨不了好:“天色已晚,您如果想住下来,我们就为您提供上好的客房。如果您着急赶路,我们派人给您带路。我们无意冒犯…” “这还叫‘无意’?巴掌都快打到本王脸上了,本王围了个‘贤王’的名头,连脸也不要了?”谢博宇虽然依然冷着脸,但也退了一小步:“看在梅大夫人的面上,本王就不追究他们两人的大不敬之罪了。柔娘你们留着,这个梅栎怡我们带走。” “阿茂,柔娘我们也带走。”梅栎清总觉得两个女人应该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们怎么敢做下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她们撑腰。 梅栎怡虽然可恨,但现在还不是收拾梅栎怡的时候。 他们如果把柔娘和梅栎怡同时带走,背后在雍丘梅家设局的人一定会慌了手脚,或许就能破了那个人在雍丘梅家设的局。 第六百三十四章 奏效 梅栎清此举出人意料,谢博宇很快明白了梅栎清的意思:“就依卿卿你的话,把她们两个人都带走。你们没有意见吧?” 谢博宇后一句是对雍丘梅家的人说的。 谢博宇之前给的下马威很快奏了效:“晋王殿下想带谁走就带谁走。” “很好!”谢博宇心满意足地牵着梅栎清的手从雍丘梅家后门走出去,临走之前对其他人说道:“本王今天来雍丘的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本王和京城梅家大小姐的事情也不能透露出去,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被谢博宇让梅三打得几巴掌吓到了,其他人连连点头说道。 “卿卿,辛苦你了。”谢博宇看着梅栎怡如何构陷梅栎清,死咬着梅栎清不放:“等回去以后,咱们就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怎么着?阿茂想娶我了?”梅栎清学着梅梦玉的样子,有些僵硬地说道。 “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些?都不像你了。”谢博宇打趣道。 “从我身上学的,怎么着小子?你想挨揍是不是?”梅梦玉一下子上了梅栎清的身,谢博宇吓的赶紧把手甩开:“你,你是何人?” 梅十这时候摸到了披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身边:“回王爷的话,她就是属下说的那个人。” “你是?”谢博宇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高祖时期的‘梅贵妃’?” “呵呵,别和我提你祖宗!我膈应得慌!”梅梦玉上前一步拉住了梅十的手:“你也不想想,我们‘梅家女’最后都是什么下场?都和你们谢家的人脱不了干系!如果我早点儿还魂,我肯定不让我们家卿卿和你在一起。” “王爷,属下…”梅十故作为难,但没有甩开梅梦玉牵着的他的手。 谢博宇被梅梦玉给搞懵了,轮到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先祖的事情晚辈也不知道。但晚辈对卿卿的心…”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梅梦玉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卿卿也可能不会死而复生。要不是看在你为卿卿赴汤蹈火的份上,我真不待见你。” 梅梦玉有什么说什么,弄得谢博宇好不尴尬。 梅十出来打圆场:“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离开吧,万一雍丘梅家狗急跳墙,事情闹大了也不好收拾。” 谢博宇虽说是主子,此刻比梅十这个属下还憋屈,敢怒不敢言。被梅梦玉在嘴上收拾了一顿,还得陪笑。更让谢博宇难受的是,梅梦玉用的还是梅栎清的身子,让谢博宇有一种被梅栎清嫌弃的感觉,心里头可不是滋味。 “嗯,咱们坐上马车,有什么话等明儿个再说。”谢博宇说道。 令谢博宇意外的是,梅栎桐居然要求和自己同坐一辆马车:“姐夫好。” “你这一声‘姐夫’,本王可不敢当。”不是谢博宇对梅栎桐有什么,而是梅十和自己禀报了梅栎桐的情况,此时的谢博宇知道梅栎桐不仅仅是京城梅家的三少爷梅栎桐,还是太祖时期的梅家先祖梅怀桐。 “有什么不敢当的?难道王爷您不想当臣的姐夫了?”梅栎桐知道了为什么谢博宇这么说,便调侃谢博宇说道。 “你这臭…小子。”谢博宇按以往那样想训梅栎桐,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本王可是日想夜想,想娶卿卿过门儿…” “那王爷得仔细了,恐怕京城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梅栎桐以梅怀桐的口吻说道:“皇上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博宇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时候他和梅栎桐倒了个儿,梅栎桐劝起了自己来。今年早些时候去南疆的时候,梅栎桐还是劝也劝不住的毛头小伙子呢。 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就像是从梅十闭关修炼回来。 “本王知道。”谢博宇也想试试看有了梅怀桐记忆的梅栎桐是不是自己这边儿的,能不能商量商量:“依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先下手为强。”梅栎桐说道:“趁着肃云伯府、汝南公主府和宫里面没有反应过来,王爷您趁早娶了我长姐。” 谢博宇摇摇头:“太危险了,这样一来,卿卿就成了皇兄、渤海王家另一支的靶子。” 谢博宇在试梅栎桐,梅栎桐也在试谢博宇。 谢博宇和梅栎桐相视一笑,似乎对彼此的答案都很满意。 “那就只能焦先生出面了。”梅栎桐的声音沉了不少:“冷月观出面,谢家人、周家人都得忌惮三分。” 谢博宇摇摇头:“那谢家就更要卿卿死了…一个可以拥有冷月观力量的‘梅家女’,一个同时拥有周家血脉的‘梅家女’…” “难道王爷您就不想把长姐的力量据为己有吗?”梅栎桐目不转睛地问谢博宇道:“您也说了,长姐身上有周家的血脉,而周家和谢家是死敌…” “本王都自身难保了…” “王爷,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梅栎桐步步紧逼:“王爷,您为什么想和我长姐厮守终身?” 谢博宇此时此刻感觉到当年那个传奇的梅家先祖梅怀桐是什么样子,为什么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梅栎桐才十岁出头,声音也未变细,梅栎桐却能拿出令他忌惮的气势。 “那梅家为什么能养私粮?太祖爷为什么只让梅家养私粮?”谢博宇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本王敬您是一条好汉,也敬您处处为卿卿着想,可是本王为什么要和卿卿在一起,不是您该过问的!” “好狂的小子!”梅栎桐的眼中闪烁着对谢博宇的欣赏:“同有渤海王家的血脉,同是谢家子弟,为什么是你皇兄而不是你…” “先生,您过界了。”谢博宇不知不觉对梅栎桐用上了“先生”的称呼。 “王爷,先帝爷把‘梅字号’留给你就说明了一切,当今皇上不会留你活到最后,请您三思。”梅栎桐在马车之中向谢博宇行跪拜大礼:“为了我长姐,您得拿起那唯一的剑。”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一笑 “先生,您不是对本王第一次说这些话的人。”谢博宇并没有让对自己行大礼的梅栎桐起来:“您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王爷,您来雍丘是为什么?”梅栎桐问起了别的话:“只是来接长姐的吗?” “哈哈哈!先生您胆子真大!”谢博宇展示出从未向旁人展示过的魄力:“不管本王为了什么目的来的雍丘,那个位置…” “那王爷您为什么说可以和我长姐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梅栎桐不以偷听为耻:“您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王爷您决定了,臣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就以你十岁出头的身躯?” “就以臣十岁出头的身躯。” “就以你京城梅家三少爷的身份?” “不限于京城梅家三少爷的身份。” “就凭你对卿卿的情谊?” “还有帮助长姐解开‘梅家女’诅咒的心愿。” 刀锋剑雨,听不到的铿锵有力在无形之中如火花一般迅速划过,在星空之中留下淡淡的火药味儿。 一个为古,一个做今。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目的。 唯一不变的是,只愿那个如白梅一般的女子摆脱该死又可怕的命运,能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只是…不彻底打破现状可能吗?不违背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的心愿可能吗? 以血铸就的魔咒,定会以血偿还。 被迫的无私奉献,也终究会被讨回来。 梅十坐在马车外,赶着马车,侧耳凝听消失于黑暗之中的短兵相接,感叹自己虽活百年,却身如浮萍,万般不由己。 如果他当初没有苟活下来,连最后一丝以小博大的机会也没有了。 可是谁又能明白他置身事外,等心爱之人化为灰烬以后才了明一切的不甘心,差一点儿将自己引入万丈魔障,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马车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 他之前以为他那个差一点儿就成为自己老丈人的男人全都是为国为家的心思,谁又能想到那个男人和太祖爷之间…那也难怪了,没有那种心思,谁会去当冤大头,以万世子孙当筹码,博君一笑呢? “先生,希望这一次您不会让卿卿她失望。”谢博宇和梅栎桐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不会了,该死的都死了,就剩下我这死了又转世的…白白错付一生而已。”梅栎桐不想再想起身为梅怀桐的一切。 “先生您听说过雍丘这里有宝贝吗?”谢博宇问梅栎桐道。 几天以后,几个人回到了京城,刚到城门底下就被赵德海公公拦下了:“晋王殿下,梅家大小姐,皇上有请。” 该来的总会来,梅栎清埋入谢博宇怀中,好一会儿才起来:“阿茂,我没有想到会有眷恋你怀抱的一天。” “我早就想着娶你为妻,每日都是你亲自唤我起来,就像你方才那样。”到了京城以后,谢博宇越发淡定:“卿卿相信我,你和我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的那天不远了。” 谢博宇握紧了梅栎清的手,似乎是在给梅栎清一个承诺。 “嗯,我相信阿茂。”梅栎清含笑看着谢博宇道:“阿茂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食言。” 谢博宇放开梅栎清的手,两个人准备下马车,梅栎清却没有松开。 谢博宇愣了愣,很快明白了梅栎清的意思,自己先一步下马车,然后牵着梅栎清的手,梅栎清从马车跳了下来。 赵德海公公也给看懵了:梅家大小姐什么时候有这样大的胆子了?梅家大小姐不是不知道皇上对她有意,她怎么敢? 皇上恐怕要震怒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晋王殿下,梅家大小姐,请您二位上轿,分开上轿。”赵德海公公提醒二人收敛些,看着两个人坐上了轿子以后,才坐上自己那顶。 赵德海坐上轿子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不光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变得不一样了,连晋王殿下也… 这下倒好,没有让梅家大小姐心甘情愿地进宫,反而还撮合了梅家大小姐和晋王殿下,这两个人在一起,恐怕皇上… 该死的梅家三小姐,不要脸的小贱蹄子!坏了大事儿了! 赵德海公公亲自去请谢博宇和梅栎清进宫,两个人进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护国公府中。 “什么?晋王和梅家大小姐一道儿回来的?”当初皇上谢博翰吩咐长公主谢锦添去寻失踪了的梅栎清,谢锦添半推半就,这还没派人去找呢,谢博宇和梅栎清就一起回来了。 “哎,我看你怎么和皇上交差!”护国公夏焘带着训斥的语气说道。 护国公夏焘既失望又庆幸,失望的是发妻不分轻重,皇上让她去找梅栎清定是有缘由的,可惜发妻生怕梅栎清和小儿子不清不楚,故意拖慢了步子,他们人还没找到梅栎清呢,梅栎清就自己回来了。 庆幸的是如他所料,晋王谢博宇对梅栎清的情意不浅,梅栎清才失踪了,谢博宇就敢放下西北大营的事情赶去找梅栎清,两个人还不避嫌地一道回到了京城。发妻多多少少会放下对梅栎清的心结,不再和校内较劲。 可是晋王怎么去找梅家大小姐了呢?谦儿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啊。 晋王如果抗命去找梅家大小姐,那晋王此举岂不是给了皇上把柄?皇上看着晋王攻打下鲜卑正眼热呢,皇上会不会… “反正皇上要找的是梅栎清这个人,梅栎清回来了,皇上也不会追究了。”长公主谢锦添还没有意识到事态已经十分严重。 “糊涂!糊涂啊!”护国公夏焘气不打一处来:“阿霁啊,你以为皇上他在意的是一个女人吗?你以为梅家大小姐是灾星,什么倒霉事儿都被她给碰上了,你怎么不想想梅家大小姐身上…有多少人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才…” “一个女儿家家的,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就是那张脸招人疼吗?”谢锦添毫不在意道:“梅家不就是靠女儿爬上来的吗?又不是第一起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第六百三十六章 逼婚 护国公夏焘提醒发妻道:“阿霁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梅家女’吗?以前我手底下有个参将,娶的就是渤海王家的庶女,那边儿都说…都说梅家的女子入了宫以后就成了‘梅家女’,最后都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梅家的男人窝囊,连女儿也保不住吗?”长公主谢锦添出身高贵,完全不在意其中的奥妙。 “是,梅家的男子不成器,但也轮不到让…”护国公夏焘放低了声音:“让自家的女儿活活被烧死啊!” “烧死!”这下谢锦添吓了一跳:“他们不都是说…梅家那些女子是病死的吗?” 夏焘摇了摇头,不再多发一语。 这些话再往下说,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那你的意思是…?”谢锦添心中发了毛:“要不要我进宫向皇上亲自赔罪?” “你如果这样做,皇上肯定会更加气愤的,会把气儿撒在咱们护国公府上…谦儿那边就危险了。”夏焘说道:“皇上肯定以为咱们和晋王站在了一边。” “那怎么办?赔罪不是,不赔罪也不是,咱们难道就…”谢锦添难得发起了脾气:“相公,你说阿霁该怎么办?要不找太后娘娘…” “不可!万万不可!”夏焘否定道:“如果梅家大小姐那么重要,渤海王家一定对梅家大小姐起了杀心,太后和皇上之间必定起了嫌隙,咱们去让太后娘娘说项,也会惹得皇上更加气恼。” “哎,这件事儿是我做得不对,我这个做长辈的…”谢锦添自责道:“何必和一个孩子较劲啊?” “让研研去。这种情况下,只有研研最合适。你和我掺和到其中,味道都变了。”夏焘被谢锦添的话点醒了:“让研研去梅家找梅老夫人,好好地哭上一场。” 梅栎清再次进了宫,心情又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最开始是为了医治皇后娘娘,后来又是为了文茵,如今轮到了自己。 太后娘娘背后的渤海王家派了一轮又一轮的刺客追杀自己,生怕自己入了宫分了渤海王氏女的宠爱,也怕自己“梅家女”的身份再次让渤海王家带入危险的困境。 今时不同往日。 她要为以前的“梅家女”,为自己这个“梅家女”讨回公道。 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过来拦轿:“赵公公,太后娘娘还有皇上让您带晋王殿下和梅家大小姐去景仁宫。” 赵德海领着两个人去了景仁宫。 “宇儿来了啊,快过来母后这里。”太后娘娘王珊待谢博宇和梅栎清行过礼以后,招呼谢博宇到。 “姐姐不要惯着宇儿了,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不就和鲜卑打了回胜仗吗?值得屁颠屁颠跑回来吗?”谢博宇的生母、娴太妃娘娘王环说道。 娴太妃娘娘生怕谢博宇不分青红皂白地为了美人儿回京城,惹恼了皇上。 岂料皇上谢博翰为谢博宇说话道:“太妃娘娘您错怪王弟了,是朕让他回来的。他回来就回来吧,还把梅家大小姐带回来了,王弟你也是,这梅家大小姐和你有什么干系?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皇兄这话说的,这不碰巧了吗?王弟看梅家大小姐去雍丘访亲戚,想着好歹也算得上亲戚,就把梅家大小姐带了回来。”谢博宇不再避讳与梅栎清的关系:“聊着聊着,觉得和梅家大小姐很投缘,便想让母妃给梅家提亲,迎了梅家大小姐过门。” “哟!这还看对眼了。”太后娘娘王珊巴不得谢博宇娶了梅栎清为妻,就能解了眼下之忧:“早知道就该让梅家大小姐和宇儿你成亲,还绕了那么大个弯子。” 梅栎清也不知道属什么的,派了好几拨人也没有把她杀了。这样的人一旦进了后宫,就不会有踏实的日子。“梅家女”算不了什么,但皇上对梅栎清不死心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害怕。 “母后…梅家大小姐贤名在外,这样的人儿若不配个好人家,‘可惜了’。”谢博翰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等闲人家无福消受得起呢。” 皇上谢博翰是提醒太后娘娘,如果梅栎清这样的人被谢博宇娶了去,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大乱子。 太后想到晋王最近声势越来越大,万一他有了别的心思,梅栎清这样的人送给谢博宇,岂不是让谢博宇如虎添翼吗? “这倒是。肃云伯府那边就算了,娶了一个还想着一个,也不怕委屈了梅大小姐这样的人物?”太后娘娘也让梅栎清坐到了自己身边:“之前的事情委屈了梅大小姐,以后定给梅大小姐找个好人家。” 太后娘娘这个弯儿拐得太急了,把梅栎清抬高了,却把谢博宇踩到了地上。 谢博宇捉住太后娘娘话里面的疏漏:“母后这话说的,是不是觉得儿臣的晋王府还不够好?除了皇兄的后宫,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儿臣的晋王府还好?” “既然王弟都这么说了,朕舍不得梅家大小姐受委屈,就让梅大小姐进宫陪朕吧。”皇上谢博翰同样捉住了谢博宇的疏漏,也和谢博宇一样毫不避讳地说出了想要梅栎清的意思。 “皇兄,梅大小姐…” “皇上,能否容臣女说上两句?”梅栎清问道。 “梅大小姐请说,如果是为了你进宫的事儿,那还不说为好。”皇上谢博翰警告梅栎清道。 “也不是为了这事儿。”梅栎清没有一点害怕和犹豫:“臣女有事情想和皇上您禀报。” “梅大小姐请说,在朕这儿不必藏着掖着。”谢博翰看着梅栎清就像落入手心的小鸟,梅栎清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臣女难得见到皇上,还想皇上为臣女做主。”梅栎清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轻轻放到一旁的案几上。令牌巴掌般的大小,令牌上赫然印着一个烫金的“王”字,周围刻着镂空的玉质雕花,花蕊上的露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随时好像要滴下来似的。 第六百三十七章 打脸 这枚令牌一看就只有渤海王家才有,目前座儿上还有当朝地位最显赫的渤海王家出身的太后娘娘王珊与娴太妃娘娘王环。 梅栎清此举无疑是打两位贵人的脸。 娴太妃王环默不作声,想看看梅栎清是怎么应对的。 “梅家大小姐你以为拿出这枚令牌来,就会让朕把话都收回去吗?”皇上谢博翰的语气低沉,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臣女岂敢,无非是为了讨回公道而已。”梅栎清丝毫不在意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为了捡到这块令牌,不光是臣女,连臣女的师父‘南焦’焦渥丹先生也差点儿命丧黄泉。臣女不光是为了给自己讨回公道,也是为了师父的脸面,还望皇上、太后娘娘、娴太妃娘娘您几位体谅。” 梅栎清的话是火上浇油,谢博翰把桌上的茶杯都掀了,溅了一身的茶水:“梅栎清你好,你很好,你以为这样朕就不敢动你吗?嗯?拿渤海王家来要挟朕。你别忘了,谢博宇的母家也是渤海王家,你想嫁给谢博宇,不怕得罪渤海王家吗?” “皇上您多虑了。”梅栎清经过了大风大浪,不怕谢博翰这样的威胁:“臣女和晋王殿下清清白白,不曾有半点越矩的地方。晋王殿下方才那番话令臣女着实没有想到…既来之,则安之,晋王殿下看上了臣女,臣女也定当‘投桃报李’。” “好一个‘没有想到’!好一个‘既来之,则安之’!好一个‘投桃报李’!”谢博翰不顾其他人在场,一把攥住了梅栎清的手:“那朕心悦你,你也会‘投桃报李’吗?” 梅梦玉透过梅栎清的双眼看到了谢博翰眼底的癫狂,就如同当初他听到斐儿不是他亲生骨肉那般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梅梦玉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喜欢梅栎清,只是帝王的尊严不允许被拒绝。只有他高高地抛弃别人,不能别人拒绝他的“好意”。相比之下,晋王对梅栎清的心思在谢家人里面已经算极为难得的了。 “恕臣女不能。”梅栎清没有因为谢博翰的暴怒挪开双眼:“皇上,您越矩了。” 梅栎清使了些劲儿把手收了回来,谢博宇顺势挡在了梅栎清和谢博翰中间:“皇兄您有后宫佳丽三千,王弟只想取这一瓢饮。” “那王弟违背了当初你与朕的承诺,私自动用本该留在京城里面的‘梅字号’,朕也可以不守信用。更何况梅大小姐是你已故王妃的亲姐姐,王弟你也不想让背后戳你脊梁骨说,你和梅大小姐暗通曲款,所以设计了晋王府的大火,让你已故的王妃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吧?” 谢博翰没有想到梅栎宁还活着,以为是谢博宇借机烧死了梅栎宁,好和梅栎清双宿双栖。 谢博翰以前一直不曾提起,就是当谢博宇为了梅栎清和自己叫板的时候,自己手中多一个砝码。 “皇帝!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宇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怎么会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辈?”太后娘娘打起了圆场:“按理来说婚姻大事应该是长辈做主,既然宇儿和梅大小姐…” “回太后娘娘,梅老夫人来了。”冯嬷嬷给太后使了颜色,太后缓了一口气才说道:“看吧,梅家向咱们要人来了。” 梅老夫人虽然杵着拐杖,但风风火火的步子不输年轻人。梅老夫人一看到晋王谢博宇,不由分说地扇了谢博宇一巴掌:“晋王殿下,您是想要害死卿卿吗?您害死了老身的一个孙女儿还不够,还要让老身再搭上一个孙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太后娘娘,娴太妃娘娘,请您几个恕老身无礼。老身只要还活着,就不会让卿卿和晋王殿下,和天家扯上任何关系!谁要敢动卿卿,就从老身的尸骨上踏过去!” 紧跟着来的康平郡主夏研听到梅老夫人的话愣在原地:“梅老夫人,您这是…” 夏研以为自己晋王表哥这样的人物梅老夫人一定会满意极了,谁能想到… “祖母!”梅栎清虽心中有了谢博宇,但当着太后娘娘、娴太妃娘娘、皇上等人的面不能把事情闹开:“祖母,您…您就遂了孙女的心愿吧!” “遂你的心愿?难道你想…”梅老夫人没有说出“难道你想被天家给害死”的话来:“卿卿,其他事情祖母都允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婚姻大事理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晋王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梅栎清心痛如绞,眼下只能按下不提:“是,祖母。” 谢博翰听梅老夫人这么说,莫名松了口气:“梅老夫人您这是…梅大小姐和王弟不能在一起,您怕梅大小姐被人说闲话,朕能明白,可是为什么您不让梅大小姐入宫?满天下还有比朕的后宫更好的去处吗?” 谢博翰逼着梅老夫人答应把梅栎清送入宫中。 “皇上您多虑了,主要是亲戚和肃云伯府还有婚约,和肃云伯府的事情还没有掰扯清楚。”梅老夫人不得已又把肃云伯府的事情提了起来:“人不能言而无信。” 梅老夫人提出来梅栎清和谢博宇的事情作罢,谢博翰不用再步步紧逼,目前也得断了梅家的后路:“梅老夫人您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如以前了。您的三孙女已经嫁入了肃云伯府为世子正妃,您难道忘了?梅大小姐您舍得让她做侧妃吗?” 太后娘娘听皇上不依不饶,头也跟着疼了起来:“皇上…梅老夫人都说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咱们没有什么事儿,你就…” 太后娘娘捂着双鬓想道:那些废物!梅栎清去了雍丘那么好的机会也没有把握住,派了几波人都没杀了她!天剑阁还号称江湖第一完全是哄她的。如果梅栎清死了,哪怕是只带回来尸首她也没有那么被动。 梅栎清千万不能入宫,一旦她入宫了,肯定比丽妃还要麻烦上千千万。 第六百三十八章 守陵 “母后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体谅臣下是朕应尽的本分,谁能舍得梅大小姐这样的可人儿受委屈呢?”谢博翰连半句劝也听不进去:“还是母后想再做一次雍丘那时候的事儿?” 太后娘娘气急,皇上为了梅栎清这样一个女人,连母子之情也不顾了。 梅栎清这个女人真真是红颜祸水! 当初她就不应该… 一步错,步步错。她做错了也只能承着。 “皇上您也消消气儿,听本宫说一句。”娴太妃娘娘在梅老夫人指着自己儿子说事儿的时候,她连半个字都不曾提起,现在却开了金口: “梅大小姐这事儿实在是难办。宇儿娶不了梅家大小姐,梅老夫人又不想梅家大小姐和咱们有什么牵连,与梅家大小姐有婚约的肃云伯府世子也娶了梅家大小姐为正妃,那…” “娴太妃您的意思是给梅大小姐再找户人家?”谢博翰饶有趣味地看着脸色铁青的谢博宇:“也不怕梅老夫人再来拿肃云伯府的婚约说事儿呢,把梅大小姐拖成个老姑娘。” “皇上您这说法儿也好,但这样宇儿不会如愿,皇上您也不会满意,梅家估计也会觉得咱们谢家欺负人呢。”娴太妃娘娘笑了起来:“要解决梅家大小姐的事情也很简单,只要…” “只要?”谢博翰反问道。 梅栎清莫名觉得心揪了起来,娴太妃之前不是对她挺好的吗?现在这又是要做什么。 “只要将梅家大小姐送入太庙,给先帝爷守陵。”娴太妃娘娘王环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个提议:“梅家大小姐快谢恩吧,给先帝爷守灵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所有人之中,唯有太后娘娘喜上眉梢。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梅栎清这样的祸害完全不必顾着梅家的关系给她谋个出路,完全可以把她扔到太庙去。 更重要的是,只要梅栎清去给先帝爷守灵,接下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梅栎清… “不可!” 梅老夫人捂着胸口,气儿都喘不上来:“请娴太妃娘娘您收回成命!卿卿她,卿卿她不可…” 娴太妃默默地将了所有人一军,包括自己的儿子。 谢博宇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妃:“母妃为什么你…” “母妃这是为了你好。别人看不上咱们家,咱们家也不必贴人家的冷脸。”娴太妃娘娘笑着说着这些话,谢博宇的心好像一下子附上了一层寒冰:“你和皇上可是亲兄弟,不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伤了你们的兄弟情分。你说是不是啊,梅家大小姐?” 被点了名儿的梅栎清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太妃娘娘,您说的极是。臣女…臣女自当领旨谢恩。” “好!今儿个晚上你就出发,趁着接下来的时间回去看看梅家的人吧,以后就没有机会见到了。”娴太妃娘娘还把梅栎清拉到了身边:“梅家大小姐可不要怪本宫。你的婚姻大事儿让太后娘娘、皇上、本宫伤透了脑筋。往高了嫁,没有比皇上更合适的。往低了嫁,本宫又怕委屈了梅家大小姐你。” “娴太妃娘娘,研研可以让二…”夏研话没有说完,被梅老夫人捏住了手腕儿,夏研在骤然的疼痛之下错过了说话的最佳时机,一切都无法再挽回。 “梅老夫人您为什么不让本宫说完?”夏研埋怨地望着梅老夫人,小声地问梅老夫人道:“表哥娶不成梅姐姐,二哥也可以。” “康平郡主您不能再掺和进来了。”梅老夫人咳嗽起来:“如今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梅老夫人心中想道:好歹她们给卿卿留了条命,如果把太后娘娘惹急了,恐怕会随意找个借口杀了卿卿。就算她压上梅家的所有,也不能换回来卿卿的命了。 一切都已经算很好,很好了。 梅栎清无法,只能跟着梅老夫人回家收拾行囊。出宫之时谁也没理,只顾着自己朝前走,把所有人甩在了后面。 皇命不可违,梅栎清这一去可能就无法再回来。 “卿卿,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梅老夫人不知道不是梅栎清自己要去的雍丘梅家,还以为梅栎清设计了梅栎静,自己悄悄地去了雍丘梅家。 “孙女不知。”梅栎清说话淡淡的,梅栎清以前热络了。 梅老夫人怎么看不出梅栎清的冷淡:“你错就错在太刚愎自用。你以为你找了焦先生和紫侧妃去就能改变什么吗?别人只会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说你为了嫁入晋王府连脸也不要了。你以为你嫁到晋王府里面,就可以躲避‘梅家女’的命运吗? 谢家祖母算看透了。他们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不会怜惜你的命的。 晋王千方百计地接近你不是为了你想象中的男女之情。他是为了把你哄走,为他自己所用。你还小,你不知道‘梅家女’可以…” “祖母你别再说了!”梅栎清难得出言打断梅老夫人的话:“多说无益,孙女就要去给先帝爷守灵了,先行一步去浮翠阁收拾包袱,多有得罪,请祖母您海涵!” “糊涂!卿卿你糊涂啊!”梅老夫人也心疼自己从小养大的孙女为了一个男人和自己这么对着干:“你且看着吧!晋王能为了你害死你的亲妹妹,自然也能为了其他的东西害死你的!祖母这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 “她还在!”梅栎清下马车前言语含混地说了一句话,梅老夫人起初还摸不清梅栎清说什么,等梅老夫人想明白的时候,梅栎清已经消失不见了。 “难道…我错怪他了?”梅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害了卿卿?” 梅老夫人想了很久,在马车上挺直了腰板:“不,不会的。谢家人骨子里面都是一个德行,他们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泯灭骨子里面的争强好胜。晋王他一定…” 刮过的一阵风儿带走了梅老夫人最后说的话,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 第六百三十九章 杀我 梅栎清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浮翠阁,得了信儿的几个丫鬟已经在浮翠阁里面等候。 “小姐可真惨!才被歹人拐到了雍丘,又得去给先帝爷守灵,这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了吗?”杏红说话还是原来那样,梅栎清长久不在杏红身边盯着,杏红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多嘴!”石青嘟哝着嘴说道:“小姐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就不要给小姐添堵了。” 梅栎清这时候跑回到了浮翠阁,眼圈红红的,关上了房门,倚靠在房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姐你这是…”杏红赶紧上前一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石青白了一眼,将梅栎清扶到床上,又吩咐杏红道:“杏红你去寻宝蓝,宝蓝懂些医术,应该知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石青你别忙活了,小姐我没有事儿。就是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梅栎清失了力气,靠在石青身上。 石青一边应道,一边让杏红去找宝蓝:“小姐长途跋涉刚刚回来,是得好好休息养养神。小姐你什么都不用管了,一切都由奴婢来安排。” 不知不觉中,石青已经变得十分可靠,并不只是听梅栎清的安排。 梅栎清点点头,由石青服侍着躺下,脑袋刚刚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宝蓝被杏红叫了过来,石青让宝蓝去给梅栎清看看,石青确定梅栎清身子骨没有事儿再把两个人叫出来:“冉奴失踪的事情不要和小姐说,我留下来照顾小姐,宝蓝你赶快去一趟远鹤楼和焦先生合计合计接下来该怎么办。杏红尼去一趟如意阁,把小姐的事情告诉邹阁主。” “还叫邹阁主呢?你和阁主不是早已经?”杏红打趣石青道。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编排我了?是我的事情要紧,还是小姐的事情要紧?”石青扣紧了双手,隐隐透露出不安:“咱们都辛苦辛苦,挺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杏红没有立刻答应,反问石青道:“石青姐,你说王爷那边…这一次王爷为了小姐,也…” 石青摇了摇头:“眼下的情景不宜把王爷再牵扯进来,王爷他也不容易。先按娴太妃娘娘下的旨意,送小姐去守陵吧。” 石青也几乎认可了晋王谢博宇,但造化弄人,两个人总差了一步。 一晃眼,梅栎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小姐你饿不饿?灶上给小姐你热着饭菜,只要小姐你…”石青站在梅栎清床边关切地问道。 梅栎清的意识渐渐回复:“哦,我回到梅家了。呵呵,还不如不回来。” 梅栎清有些自暴自弃,她和谢博宇就差了这么一步。 谢博宇的母妃亲口说要把她送去给先帝爷守孝,她还能如何?和娴太妃对着干吗?那把谢博宇置于何处? 梅栎清不敢问谢博宇的想法,生怕得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结果,谁也没管,径自回梅家收拾东西。 “小姐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您不回梅家,奴婢哪里去找那么好的主子?”石青温柔地对梅栎清说道:“小姐您不能放弃,只要事情还没有板上钉钉,一切都有转机。” “转机?还能有什么转机?平心而论,如果我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娴太妃娘娘的法子是最好的,都给了几方交代。”梅栎清被石青扶着坐了起来:“太后娘娘不要让我进宫,最好也不要嫁给王爷。皇上只要我不嫁给王爷,其他都好说。而梅家…梅家哪里能有置喙之处呢?” 有一层关系梅栎清没有对石青言明。 梅栎清想起在雍丘青云观的时候,那个来追杀她的疯道士提到了“梅家女”的事情,恐怕渤海王家已经打算拿她像梅贵妃那样祭天祈雨,她去给先帝爷守陵,剩下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梅家之女因诚感召,特以身祭天祈雨,必能降下福瑞,福泽万民。 她可没有那么傻。 但娴太妃娘娘此举太过突然,她又因为谢博宇乱了分寸,眼下只能按渤海王家的路子走了。 “你太窝囊了!” 梅贵妃梅梦玉气得上了梅栎清的身:“我就知道渤海王家那些唧唧歪歪的女的没安好心,她们想拿你去祭天…” “你不是小姐,你是谁!”石青吓得往后退了三步:“小姐不会像你这么说话。” “哟,你就是如意阁那个小子看上的丫头啊?”梅梦玉上下打量了石青一番:“不错,看起来真是不错。” 此时只有石青一个人在梅栎清身边守候,石青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你…你快把小姐还回来!” “你着什么急?不让我这个老人家上来透透气?”梅梦玉打量着梅栎清的房间:“雅致是雅致,看起来还是有一丝呆气,不像当年我…” “你究竟是谁!”石青大喝道。 “我是…”梅梦玉耳朵灵,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来了,下次再和你这个小家伙聊!” 再一睁眼,又换回了梅栎清的模样。 右护法此时从石青后面猫了过来:“莘娜小姐,和我回去吧。这一回你也看清了谢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只有教主,只有拈花教才是你的家。” 梅栎清沉默不语。 右护法把石青推开,坐到了梅栎清的床边:“莘娜小姐,你大好的青春年华难道要浪费在给别人守坟吗?这不值得!教主回话了,只要找到莘娜小姐,莘娜小姐肯回去,你就是南疆的圣女。” “那冉奴呢?你们打算那冉奴怎么办?”梅栎清问道。 “她啊…杀了便是。如果她够聪明,现在就应该躲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右护法一点也不顾念旧情。 “杀了?杀了…”梅栎清一遍遍重复这两个字:“右护法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我身份的特别,我就问你们一句话,谢家想杀我,梅家想杀我,你们周家想不想杀我?” 梅栎清突然地问出这些话,右护法一时间不知所措:“怎,怎么会呢?您可是被教主当作妹妹疼的…” 第六百四十章 值钱 “我明白了,你们拈花教也是一样,和梅家、谢家别无二致。”梅栎清自嘲道:“都是要死,怎么就有那么多人盯上了我的命,我的命有那么值钱吗?” 右护法知道事情办砸了,赶紧撇清道:“莘娜小姐,你知道教主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行了,别假惺惺的了,我没有功夫和你们演戏。”梅栎清忽然间振作了起来:“明儿个就有人要接我去给先帝爷守陵,要整理的东西多了,没有时间招呼你,右护法你随意。” 眼看着梅栎清和南疆就要破罐子破摔,右护法捉住梅栎清的手腕儿说道:“莘娜小姐你别太任性了!你知道你去雍丘这几天教主有多担心吗?你别给脸不要脸…” “事到如今,我还有脸吗?”梅栎清另一只手扇到了右护法脸上:“你们南疆拈花教口口声声说护我,却看着梅栎静要把我置于死地,那个时候你们在哪儿?你们知道我去了雍丘,我在雍丘的青云观遇险差点没命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别和我说你们没在雍丘安插人手!这些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 还有我来京城的时候,你们拈花教是如何答应我的?你们说京城的人手随我调配,可是我现在连京城里面有多少你们的人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说‘给脸不要脸’?” 右护法不甘示弱道:“莘娜小姐,你和晋王殿下卿卿我我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你和我们南疆的敌人差点就成一对了,你让我们拈花教信任你,你也好意思说!我们没把你立刻绑了回南疆,已经是尊重你了。还有这一次你去雍丘梅家,应该把雍丘梅家的金蟾带回来了吧?那枚金蟾交给我吧,还有京城梅家的两枚金蟾…” 梅栎清凑近了右护法说道:“既然你说我和晋王卿卿我我,那我和他就卿卿我我了。我们两个是一对儿,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你说那几枚金蟾我会放在哪里?” 右护法的力气大到几乎要把梅栎清的手腕儿捏碎了,梅栎清也没有哼半声:“梅栎清!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虽然身上有我们周家的血,你的心还是向着大魏的。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把你的小情人儿杀了…” “你敢!”梅栎清暗恼自己太过冲动,失了分寸,生怕这些人找谢博宇的麻烦:“只要你敢,我就把汝南公主府的事情捅出去,咱们谁也别落好!” 石青见大事不妙,赶紧护住了梅栎清。 “呵呵,迟了,太迟了,现在…”右护法还没嘚瑟完,看着从窗户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谢博宇愣住了:“谢博宇,你怎么在这儿!” 谢博宇手轻轻一挥,右护法脖子上扎了一颗牛毛针就昏了过去:“我没想到这些人那么胆大,竟敢晚上摸过来。” “阿茂!” 梅栎清喊了谢博宇一声,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石青见谢博宇来了,悄悄扛起右护法,梅七也跟着过来一起把被谢博宇打晕的右护法扛下去。 梅栎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娴太妃娘娘的话无疑将他们两个的路堵死了,她执着下去,谢博宇和娴太妃娘娘的母子俩的关系也会被她牵连,她岂不是破坏了他们母子亲情的罪魁祸首? “卿卿,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谢博宇慢慢踱步过来,捧住梅栎清的脸:“我和母妃…不是你想的那样。母妃的想法左右不了我的。” “阿茂你别安慰我了,祖母说的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我经历了那么多,总差着一口气儿,也许我们就不该…”梅栎清眼眉低垂,谢博宇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泄气的梅栎清。 “卿卿是想说这一切的一切都归结为该死的命运?”谢博宇用大拇指给梅栎清擦干眼泪:“如果命运就是让你作为‘梅家女’死去,如果命运就是让我们生生错过,无论如何,我也会粉碎这该死的命运,牵着你的手,从该死的命运的尸骨上踏过去,再…生两个大胖小子。” “阿茂!”梅栎清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谢博宇:“怎么办,我快没有信心了。不仅连我的母家,连你的母家也…我们是不是被命运诅咒?永远得不到幸福?” 梅栎清的话被梅梦玉听到了,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成为“梅家女”,就永远得不到幸福吗? “我从你弟弟,也就是你先祖那里知晓了‘梅家女’的来由,我很肯定地告诉你,不是!”谢博宇将梅栎清揽入怀中:“你的先祖是…出于忠君爱国,才以一己之力承担下了原本属于我们谢家的诅咒。卿卿你还记不记得我交给你一个小匣子?那时候我让张管家交给你的。” 梅栎清摸了半晌,找出了那个木头做的小匣子:“阿茂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谢博宇拿着小匣子说道:“卿卿,以前我不知道这小匣子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了…” 谢博宇推开小匣子的门,里面露出一个青玉簪子,簪子是刻着两只蟠龙,一上一下,把簪子占得满满的。 “这只簪子一看就是男子用的,但父皇交给我的时候说这是先祖最为得意的东西。”谢博宇拿起簪子在灯下凝视:“那时候我还奇怪,簪子一般都是作为信物? 这怎么是只男子用的簪子,如果是先祖用的,为什么要刻两条龙?两条龙相依相偎,一个挨一个,一个离不开一个。 以前我突发奇想,是不是这只簪子是先祖给自己在意的男子用的?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最终也没有送出去。如果是太祖爷还有你们梅家的先祖,这一切就全都明白了。 太祖爷和你们梅家的先祖不是为了牺牲,不是为了权谋,不是为了名利才交换了这该死的诅咒,他们是出于…出于…” 谢博宇终究没有对梅栎清说出那个字来,生怕玷污了两家的先祖。那个字既轻又重,轻到上下嘴唇一碰就说得出,重到隔了几百年、换了几代人也说不出口。 第六百四十一章 簪子 梅栎清拉住谢博宇的手说道:“阿茂我明白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会和你走下去的。” 梅栎清抬头看着谢博宇手里攥着的青玉簪,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撇开谢博宇朝自己从雍丘带回来的包袱走过去。 “卿卿你在找什么,让我帮你找。” 谢博宇跟到了梅栎清身边,梅栎清没有理会谢博宇,在一堆衣物之中翻找着什么。 “卿卿你在找…” 谢博宇话音未落,梅栎清高兴地对谢博宇说道:“阿茂我找到了。” 梅栎清翻找的是梅梦玉藏在衣物之中的那副绢画。 梅栎清双手捧着递给谢博宇,谢博宇小心翼翼地拿过来说道:“这就是阿梓说的那副画啊…没想到太祖爷工笔画画得那么好。” “阿茂你把簪子递给我。”梅栎清仔细端详了一遍青玉簪子:“果然,这两件物件之中藏着玄机。” “玄机?”谢博宇看看青玉簪子,再看看绢画:“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啊。” 梅栎清说道:“阿茂你把簪子举起来看。” 谢博宇把青玉簪子举起来看,才发现其中的玄妙之处:“簪子尖上的不是玉的杂质,是一朵梅花,那梅花和…” “和绢画左上角的一模一样。”梅栎清叹了一口气道:“太祖爷真是费心思了。” 谢博宇握紧梅栎清的手说道:“卿卿,咱们把两件东西合在一起看看吧。可是这该怎么合啊?” 梅栎清看到了凸起的两条龙有镂空的地方,再联想到簪子尖有梅花,或许太祖爷暗示着将青玉簪子放在上面,通过光的变化,在绢画上映射出太祖爷想告诉他们的东西。 “或许还是要把这枚青玉簪子举起来。”梅栎清说道:“阿茂快在绢画上把簪子举起来,或许就能把太祖爷想告诉我们的东西给照出来。” 谢博宇点点头,眼睛扫过绢画上的题词:“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谢博宇再把青玉簪子对着烛光举起来,梅栎清在一旁调整蜡烛的角度,很快便见两只龙的四只眼睛分别照着绢画上的四个字:花落秋索。 “花落秋索?什么意思?”梅栎清感觉到这或许是解开“梅家女”诅咒的法子。 “花落秋索?”谢博宇喃喃念道:“如果我没猜错,花应该是指你们梅家,也就是取梅花之意,可是秋索是什么意思?我一时间也想不到。” 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梅栎清也挤出了笑脸:“好歹咱们比之前更进一步了,总有一天会知道太祖爷要告诉我们什么。” “要不问问你弟弟?”谢博宇问道:“如果你不方便,就我去问。” “那行,明儿个我就要去给先帝爷守陵了,还是你比较适合。”梅栎清尽量装作没有被影响。 谢博宇没有立刻答话,很久以后才对梅栎清说道:“卿卿,我十岁之前是在先皇后膝下的,所以…” “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梅栎清说道:“那你母妃…”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母妃并没有那么亲密。非要说我和母妃是什么关系,大概就是‘谢家和渤海王家’的关系。”谢博宇轻轻摩挲着梅栎清的手:“所以母妃说什么,并不会影响我太多。你要相信我才是。” 相信? 这个词在梅栎清心中陌生得很。 在她知道梅家要拿她的命去填梅家先祖造下的窟窿,见填窟窿也没有多大好处,把她转手卖给汝南公主府的过程中,她对信任这个词就越来越淡。 她能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吗? 就算这个人为她赴汤蹈火,不顾军中事务闯到南疆将她救下,她也能“信任”他吗? 梅栎清迟疑了。 谢博宇看到了梅栎清眼底的迟疑,心中刺痛了一下。但他告诉自己要慢慢来,梅栎清对他已经比以前好很多,只要他完成最后的事情,他就能无所顾忌地娶了梅栎清,不会让那些人有机会说他们的闲话。 阿梓…不对,梅怀桐说得对,他只能站到世间最高的顶点,才能保住他想要的一切。 皇兄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阿茂,我现在做不到。”梅栎清埋到谢博宇怀里:“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忘了信任是什么感觉了,除了阿梓我能相信,我能信任,其他人我都…但我愿意试着去相信你。请给我一些时间。” “傻瓜,呆子,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等,你不用着急立马就信任我。”谢博宇见天色快亮了,对怀中的梅栎清说道:“卿卿你知道咱们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年前的上巳节。”梅栎清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嘴角露出了微笑:“那时候你一看我就脸红,眼睛都不敢往我身上瞟,谁知道你现在变成了这样厚脸皮的样子。” “嗯,你不知道。当初夏研给我递了一封信,说要定什么上巳节的赌约。谁知道她那个小家伙居然想着做月老,给咱们牵线搭桥。”谢博宇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也乐得合不拢嘴:“上巳节的时候我按照约定去了东明,我一看见你穿着那身红裙,我的心就烧了起来。谁能想到我对一个小丫头动了情呢。” 唇红齿白,衣红肤亮,谢博宇早就把那时候的梅栎清印到了脑子里面:“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我也没对别人有过那种心思,所以…犹豫了很久。所幸最后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抱得美人归。” “谁让你抱了。”梅栎清往外推了推谢博宇:“我还不是你媳妇儿呢,你这话不作数。” “不和你闹了。”谢博宇在梅栎清额头落下一吻:“我想和你说的是,当初我去东明,很小一部分是因为与夏研的赌约,更多的是为了去那边办事儿,这一次我去雍丘也不例外。无巧不成书,我想我该告诉你我去那边的原因了。这些话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第六百四十二章 劫人 谢博宇和梅栎清两个人畅谈一番,知道梅家养的公鸡打鸣了。 “哎,咱们居然就这么聊了半宿。”谢博宇看向梅栎清眼中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卿卿你别担心。既然渤海王家想分开咱们俩,咱们暂时如了他们的意。你这次去守陵,也不是你一个人去…” 梅栎清寻思着谢博宇这话什么意思,门外守着的石青轻呼了一声:“焦先生,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焦渥丹的声音刚刚好能传到梅栎清的寝屋里面:“老身还是不进去讨人厌了,省得遭人嫌弃。” 说完,焦渥丹笑了起来,石青的笑声也夹杂其中。 梅栎清脸皮儿薄,锤了谢博宇一拳:“都怪你,连师父也…” 谢博宇笑而不语,一副赖着不肯走的样子。 梅栎清不像谢博宇脸皮厚,只能把谢博宇推开去开门:“徒弟未能远迎,还望师父您恕罪。” 梅栎清不经意抬头一看,看见了梅十在远处的落寞寂寥,她只能找合适的时候让老祖宗上身和梅十一诉衷肠了。 老祖宗和梅十两个人也不容易,生死相隔还不离不弃,如果换做是她,她估计也坚持不下去。 死去还要活来,去面对让自己活活烧死的罪魁祸首的后代,这每一件都不容易。她能感觉到老祖宗是靠着一口气吊着的,就是为了解决“梅家女”的事情,她不要辜负老祖宗的心意才好。 “我没让宝蓝回来通知你,与你有什么干系?”焦渥丹的眼睛往屋里面扫,看见了谢博宇露出暧昧的笑意:“这一次你去守陵,由师父带着你去。” “师父您怎么能去呢?”经历了种种,梅栎清对焦渥丹生出了几分师徒情谊:“是娴太妃娘娘让我去的…” “师父已经去请旨,得到了皇上的恩允。”焦渥丹收起了笑脸:“栎清你放心,师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师父…”梅栎清热泪盈眶:“您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还不是因为屋里面那个,他一出宫就去远鹤楼找师父了,师父又赶忙入宫请旨。”焦渥丹说道:“可累死师父我了。” 梅栎清回头看向谢博宇,谢博宇对梅栎清展露出如春风和煦般的笑容,似乎将梅栎清心中的坚冰烧出了一个小小的窟窿。 梅栎清此时无以言表,只是呆呆地望着谢博宇,直到焦渥丹在她眼前挥手:“哟,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得了花痴病了?” “师父!”梅栎清喝道:“徒儿还有东西没有收拾,先行一步。” 梅栎清羞得急忙跑开。 “这个傻丫头…”焦渥丹就是为了把梅栎清支开,才和梅栎清说那样的话:“晋王殿下,那边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准备开始了。” 谢博宇眼中的柔情还没有收完:“焦渥丹师父,您觉得这一次我们有多少胜算?” “我们这边的,加上‘北莫’莫如是那边的,刚刚好。”焦渥丹说道:“一旦开始了,栎清是无法逃避的,这一点王爷要想明白了。” “如果放任的结果是看着她成为‘梅家女’死去,那本王情愿放手一搏。”谢博宇眼中的温情被冷气覆盖:“拜托焦先生了。” 谢博宇深深地向焦渥丹鞠了一躬。 “老身担不起王爷您这个大礼。”焦渥丹严肃地和谢博宇说道:“这本是老身与各师兄妹了去世俗缘孽,恰好和王爷的诉求一般而已。王爷不用觉得欠我们什么,倒是栎清那边,王爷要和她说清楚才是。” “栎清她…”谢博宇有口难言:“现在告诉她,也等于把她从本王身边推远了。最后栎清要怪本王的话,本王也绝无怨言。” 石青这时候走到几人身边来:“王爷,焦先生,从南疆来的右护法已经逃回了汝南公主府,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送焦先生和你家小姐去守陵,其他事情之后再说。”谢博宇对石青说道:“本王会和邹阁主详谈一次的。” 焦渥丹点点头道:“丽妃娘娘那边也准备把那件事情挑起来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王爷您也全部都承担下来,您能做到吗?” 谢博宇闭上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唯余坚定:“劳烦焦先生您了。” 京城太尉府。 “老祖宗您怎么亲自来了?您快请进。”高太尉看了看天色,天刚蒙蒙亮,等日上三竿的时候,老祖宗不怕伤了身子? “事情紧急,我就不多废话了。”远鹤楼住着的黑衣人、高家的老祖宗径自坐到了主位上:“我要你派人去把前往先帝陵的马车截下来。” 高太尉还未得到梅栎清的消息,所以没有闹明白这是哪一出:“老祖宗您这是…” “要你派人就派人,怎么着?我的话不管用了?”高太尉嫌少见到这位老祖宗发火的时候。 “去先帝陵的人非富即贵,更何况这么赶时间,咱们去截了人回来,会不会…”高太尉极力劝解道:“要不然等人到了先帝陵的时候更容易下手。” “高扶之!别以为你当了太尉就能在我面前指手画脚。”黑衣人指着桌上说道:“去了先帝陵才是容易被查出来,从京城去往先帝陵的时候有座黑牛山,黑牛山上有一股流匪,咱们劫了人就能把事情推到这股流匪身上。你晓得了吗?” 高太尉有多久没被这么训过了,奈何这位老祖宗比自己的爷爷都大得多,天知道他究竟多大。高太尉自己安慰自己,不要和黑衣人计较:“那晚辈即刻派人去劫马车上的人,不知道马车上的人究竟是…”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黑衣人谅高太尉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儿:“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对咱们很重要,谢家要她,咱们更离不了她,只要把梅栎清截回来,接下来皇帝要做什么,咱们说话都能多一分份量。你想要的西北大营的主帅才能落到你的身上,而不是晋王那个毛头小子占了咱们的便宜。” 第六百四十三章 假话 高太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家老祖宗会那么说,但老祖宗从来都没有错过,他也只能听从。 如果当初函谷关的时候他能听老祖宗的话就好了,哪儿还有护国公夏淳什么事儿?西北大营如今也该是他们高家的地盘了。 “是,老祖宗,我这就去办。”高太尉想了想又问道:“梅家大小姐截回来以后,把人送到哪儿去?” 黑衣人想了片刻回答道:“送到远鹤楼吧。这一次还是派你们家老二去,好歹你们家老二和梅家大小姐有些交情。” 这样见不得光的活也只能自己的二儿子去。 话说上次从南疆回来以后,自己这个儿子比以前还要疏远自己,能躲着就躲着,一点规矩也没有,还是老大贴心些,懂得嘘寒问暖,看看这个老二… 焦渥丹和梅栎清共乘一辆马车前去先帝陵,因为去守陵,两个人都没有带丫鬟或者仆从。 梅栎清有了焦渥丹的陪伴,梅栎清心情也比之前好些:“这一次就师父您来啊,紫儿师父呢?她怎么不在?还有风桥师叔…” 焦渥丹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他们两个要去办些事儿,之后会来先帝陵的。” 梅栎清自己也是一团乱麻,没有观察到焦渥丹的不自在:“嗯,紫儿师父和风桥师叔没事儿就好。” 忽然间梅栎清觉得眼前一花,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长姐你怎么不叫我?我差点儿没赶上。” “你怎么来了?”梅栎清一时间不知道叫“阿梓”还是叫“老祖宗”:“你快回去!先帝陵不是你待的地方。” “长姐往里面挪挪。”梅栎桐没有回答梅栎清的话:“哪里我都去过了,唯独皇家的陵寝没有去看过,长姐让我去长长见识。” “这有什么见识可以长的?”梅栎清想起了先帝陵旁边就是太祖陵,阿梓看了得多难受:“你快回去!说是皇家的陵寝,那还不是…阴森森的?你小孩子家家的,去了会犯冲的!” 焦渥丹这一次站到梅栎清一边:“你长姐说得是,那地方不吉利,你去了也…于事无补。” 焦渥丹干脆把话说重些,好让梅栎桐知难而退。 “焦师叔你这话就不对了,阿梓去怎么会…” 梅栎桐话音未落,马车突然颠簸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再后来是刀剑入肉的声音,梅栎清立马想到:“不好!咱们可能遇到歹人了!” “难道还是渤海王家的人?”梅栎桐恨得牙痒痒:“咱们都答应去守先帝陵了,他们还想怎么样!非得杀了咱们不可吗?” 一根鞭子从车帘外钻了进来,精准地绕住了梅栎清的腰身,梅栎清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飞出了马车。 蒙着面的灰衣人把梅栎清接到手中立马劈晕了她,不给梅栎清使蛊术的机会。 灰衣人一行人行动干脆利落,等梅栎桐安抚好失控的马匹追出马车外的时候,早已没有了灰衣人和梅栎清的踪迹。 梅栎桐跟发了疯似的到处呼喊梅栎清的名字:“梅栎清!梅栎清!长姐!长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焦渥丹后一步走出了马车,轻轻拍了拍梅栎桐的肩头:“阿梓别喊了,人都不在了。” 梅栎桐怪起了焦渥丹:“师叔您不是能掐会算吗?您怎么没有算出有人会劫走长姐?恁知不知道现在长姐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您还不让师父和风桥师叔来,您…” “阿梓你应该再明白不过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焦渥丹眺望着远方说道:“这是你长姐的命,算不算有什么干系吗?” “那让我回来干什么?让我投胎转世还要记起前世做什么?就是让自己在意的人一次又一次陷入困境而无能为力吗?”梅栎桐质问着苍天,质问着自己:“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焦渥丹欲言又止,但她不打算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劫了梅栎清往远鹤楼走,但没有径直回远鹤楼。高磊泰带着手下在一处山丘下停了下来。 高磊泰把梅栎清放下马,自己半跪着向梅栎清请罪:“梅家大小姐请恕罪,在下是迫于无奈才…” 梅栎清皱眉想了想:“是高太尉的意思,还是你们高家老祖宗的意思?” “是…老祖宗的意思。”高磊泰把蒙在脸上的灰布扯了下来。 “哦,是你们老祖宗的意思啊…”梅栎清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她没有想到那位高家的老祖宗有那么大胆子,胆敢编造假话来骗自己。合着他是打量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吧?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骗婚。 那人早不找她,晚不找她,偏偏这个时候来找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如果不是梅十,不是梅贵妃,不是阿梓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她就会被那个人蒙在鼓里面。再加上皇上、太后的步步紧逼,如果她不知道梅家诅咒的真正来源,那么她被高磊泰劫走,十有八九就会从了他的意。 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谢家、王家、梅家、周家如今再来个高家。 她梅栎清何德何能,能引得如此多的“英雄”折腰? 这“梅家女”的血真的有那么“香甜可人”吗? 如果谢博宇也是为了她的血…梅栎清摇了摇头,把这样可怕的想法抛到脑后。她才说着要试着相信他,她就应该给谢博宇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是谢博宇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搏命得来的,她不能就这样退缩。 “高家二老爷。”梅栎清把高磊泰扶起来:“说起来二夫人还与栎清沾亲带故呢,您不必对栎清这样客气。栎清是晚辈,受不起您这样的大礼。栎清知道您这么做有您的苦衷。” “梅大小姐冰雪聪明,在下自愧不如。”高磊泰自嘲道:“舍了我一人也就罢了,那些人连在下的两个儿子都不放过。我这个爹再窝囊下去,怎么对得起两个孩子,怎么读得起他们的娘亲。在下迫不得已只能…” 第六百四十四章 出路 梅栎清明白高家二老爷高磊泰向自己投诚,多半是因为夹在高太尉与那位黑衣人之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向自己投诚…不,应该说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高磊泰以为和自己道明了原委,就能抹去他奉高家之命把自己带走这一截吗?他未免太小看了她,真把自己当小女儿家哄着呢。 “高二老爷的话栎清听明白了,那高二老爷打算怎么办?是把栎清放走,还是把栎清带回远鹤楼?”梅栎清把难题递回给了高磊泰。 高磊泰以为梅栎清定会感激涕零,念自己的好,没想到梅栎清竟然试探起自己来。虽说这是应当的,但以梅栎清的年纪和处境来说,也太过自然了。 他低估了梅栎清。 高磊泰斟酌了一番才说道:“在下能否恳请梅大小姐去远鹤楼去做客?” 恳请?做客? 高二老爷可真会说话,明明是胁迫自己就范,还说出朵花儿来。 既然是“恳请”,她也可以拒绝:“抱歉了高二老爷,栎清常常去远鹤楼,没有再去远鹤楼的心思。还请高二老爷体谅。” 高磊泰知道梅栎清清楚自己想让她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梅栎清偏偏没有答应。 梅栎清真以为自己的客气只是客气吗? 高磊泰捏紧了梅栎清的肩膀,扣着梅栎清的琵琶骨吱吱作响:“那梅大小姐现在可改变了主意?” 梅栎清抬眼与高磊泰对视:“高二老爷难道想高家…满门抄斩吗?只有皇后娘娘,只有大皇子殿下都保不了你们,就像当年先帝爷的皇后、如今的逆贼秦王,还有当年的秦侯父子一样。” “梅栎清你竟敢!”高磊泰也没想到梅栎清的胆子大到这样的地步,问了根本不该问的问题:“你如果都知道,那为什么…” “因为高二老爷的诚意不够。”梅栎清忽然间想给谢博宇出一个难题,在那个位置和自己之间他会选择什么:“如果高二老爷真心诚意想让栎清帮忙,那就得…” “就得什么?”高磊泰的底牌被梅栎清翻了出来,几乎丧失了与梅栎清斗下去的意思。 “认主!”梅栎清朱唇上下一碰,说出了不该说的答案。 “梅家大小姐这意思是…要让在下认梅大小姐为主?”高磊泰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荒唐:“梅大小姐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梅栎清让高磊泰屏退左右:“栎清说的主,可不是栎清这个主,而是…” 高磊泰屏息凝神,梅栎清才说出后两个字:“晋王。” 听了梅栎清的话,高磊泰如今想镇定下来都难,双耳嗡嗡作响,自己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经意的一晃,高磊泰看见了梅栎清眼底透露出高磊泰读不懂的决绝,好像一碰就把自己凝成了冰柱子,高磊泰也不敢继续往下想梅栎清眼中的那丝决绝是什么。 高磊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梅大小姐的意思在下知道了,容在下想一想。” “高二老爷,你以为你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梅栎清整理着稍稍发皱的里衬:“如果高二老爷把栎清劫回去,皇上、太后娘娘肯定密切关注着栎清的动向,皇上他们一定能查到是高二老爷您动了手脚。 如果高二老爷放走栎清,高太尉以及你们高家那位老祖宗一定会责怪于你,对于一个不听话的棋子,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下场,到时候您夫人、两位公子…” 高磊泰暴躁地喝止了梅栎清:“闭嘴!你给我闭嘴!” “如果高二老爷不停下来问栎清的话,栎清也不会多这几句嘴。事关栎清,栎清只能把难得的事实拿出来说了,高二老爷您对这些事实都心知肚明,栎清不过是把您心里面想却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栎清年纪还小,不懂事,还望高二老爷您海涵。”梅栎清还给高磊泰行了个礼,这个礼对高磊泰来说行还不如不行。 “在下从来不知道梅大小姐有这样一张巧嘴。”巧到他都想对梅栎清动手了:“梅大小姐说的不错,正因为在下进退两难,所以才…还望大小姐指一条明路。” “明路我已经给高二老爷了,高二老爷你还不明白吗?”梅栎清耐着性子和高磊泰解释道:“高家容不下你,皇上容不下高家,那只能找一个能抗衡高家还有皇上的人去投靠了。 良禽择良木而栖,君子择贤君而事。高二老爷您可听明白了吗?” 择君…择君…梅栎清难道说的是那个意思? 高磊泰又一次对梅栎清说的话感到震动。 “梅大小姐难道可以为晋王做主了吗?”高磊泰说道:“之前晋王殿下为了梅大小姐去南疆,在下没想到你们两个人竟然好到了这个地步…” “高二老爷莫非以为栎清和晋王殿下已经好到了钻一个被窝的地步?”梅栎清哈哈大笑道:“谢家那个被窝儿最是难钻,高二老爷看我梅家进宫的女子又有谁得到了善终?甚至连她们所生的谢家骨肉都没有活下来。” 梅栎清说得凄厉,高磊泰不自觉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栎清为什么要让您去投靠晋王,您自己心里面应该有数。”梅栎清说道:“皇上身边的兄弟只剩下了晋王,如果晋王不是和皇上同出一个母族,晋王殿下早已经…但也恰恰因为皇上和晋王同出一个母族,所以皇上…” 梅栎清说得语焉不详,但高磊泰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容在下再想想,再想想…” “高二老爷还要想到什么时候?”梅栎清故意激高磊泰道:“高二老爷空有一身好武艺,高太尉却连兵营也不让您进,同样是高家子弟,高太尉只让您做高家这些脏话,对外还要装疯卖傻,您忍了几十年,不欠高太尉的什么了。您和高家的债,不能延续到三少爷和五少爷身上,让他们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第六百四十五章 机会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闻言苦笑道:“梅大小姐,您这张嘴不输于当年的李相啊。如果您为男子,梅家振兴就有望了。” “阿梓也不差,再说了,还有我大哥呢,几个月后的秋试没准儿能中个状元。”梅栎清上一瞬还板着块脸,下一瞬就与高磊泰谈笑风生。 高磊泰说着说着双目放空,等再回神的时候目光坚定。 “看来高二老爷是有了答案。”梅栎清看得明明白白:“那咱们可以走了。” “梅大小姐是去远鹤楼还是先帝陵?”这一回轮到高磊泰问梅栎清。 “先帝陵。” 这是高磊泰意料之中的答案。 “您保全了高家…”高磊泰苦笑道。 “高二老爷您错了,栎清并没有保高家,也没有那个能力保高家。”梅栎清说道:“栎清知道高二老爷您担心什么,就是您得受些罪。” 高磊泰百思不得其解,下一瞬就觉得自己胳膊被咬了。 “这是高二老爷您的保命符。”梅栎清的手上出现了只虫子:“这只蛊虫咬了人就会伤口溃烂,所咬之处都会变得奇肿无比,短时间内高二老爷您拿不了刀枪棍棒了。” 梅栎清这才是真正在保他。 高磊泰心中闪过一丝欣喜。 “可是…”高磊泰依然有顾虑。 梅栎清说道:“高二老爷您不必多虑,没有栎清的解药,您的伤口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趁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吧。接下来与南疆打起来,还有您的一片天地呢。” 高磊泰心中热血沸腾,他身为高家人,骨子里面就想上战场,可是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机会。 谁能想到是年纪不及自己一半儿大的少女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呢。 “那梅大小姐你呢?”高磊泰追上往先帝陵走的梅栎清:“梅大小姐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您有自己的天地吗?” 这个高磊泰…给他一点好脸嘴,他就想顺杆儿爬。 “不劳高二老爷您费心,您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梅栎清跨上高磊泰的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主子,这梅大小姐也太猖狂了,咱们是不是应该…”高磊泰带来的手下在一旁唧唧歪歪道。 高磊泰叹了一声:“来人啊,把此人就地处决。” 正好梅栎清只伤了自己一个不好交代,就多来一个内鬼给自己垫背吧。 梅栎清很快赶上了前去先帝陵的焦渥丹和梅栎桐。 “长姐,长姐!”梅栎桐见到梅栎清几乎连滚带爬地走过来:“你,你没事儿吧?” 梅栎清和焦渥丹对视一眼,上去把梅栎桐搀扶起来:“长姐不过出去透透气,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亏你还…还和师父学了那么久的功夫。” 梅栎清差点儿说漏了梅栎桐投胎转世的事情。 这件事情在梅栎桐面前不提也罢。 “长姐,长姐…”梅栎桐抱着梅栎清嚎啕大哭起来:“长姐你不知道阿梓有多担心,生怕渤海王家那些人对你不利,那时候阿梓…阿梓可怎么办?” 解不开“梅家女”的诅咒,他不是白来这个世上一场。 梅栎清抱住和自己差不多的梅栎桐:“长姐福大命大,死了几次都没死成,阎王爷早就怕长姐了,不敢收留长姐的。” 焦渥丹瞧着梅栎桐那没出息的样,嫌弃地瞥过脸去,当做没有看见。 梅栎清看看焦渥丹,看看怀里的梅栎桐,不知道如何是好。 夹杂着十岁出头少年与几百年前投胎转世的梅家先祖的回忆的不安与混乱,在梅栎清的安抚之下很快过去。 等梅栎清一行人到达先帝陵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梅栎桐靠着梅栎清沉沉地睡着,梅栎清问焦渥丹道:“师父您为什么会和徒儿一起来先帝陵,您来这儿受苦了。” “那边的居心天地可鉴,已经是没救了。”焦渥丹说道:“只能靠你们了。” 你们…师父说的是谁和谁? “栎清,你可能最后还会步上你先祖的那条路。”焦渥丹拿出她带来的当初为梅栎清制作的命盘:“命数未改…” 梅栎清听到“命数未改”四个字从心头凉到了心底,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栎清也…” “师父和你说这些话,不是让你认命的意思。”焦渥丹知道梅栎桐没睡,也知道梅梦玉在梅栎清身体里头听得到这些话:“师父见过改命的例子,但那些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魄力,非至死方休之心不可破除。你要谨记。” “至死方休之心是什么意思?徒儿不明白。”梅栎清的眼中头一次露出迷惑不解的目光。 焦渥丹握着梅栎清的手说道:“栎清之前你在南疆那回是怎么回来的?” 焦渥丹没有说梅栎清死而复生,因为她知道世间之人不可能死而复生,一定是那个南疆的巫医云珠做了什么手脚。 梅栎清思忖了一会儿,拿出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说道:“栎清也不知道。那时候在晋王府看到…看到朱彤在我眼前没了,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我就通过这枚玉佩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阿梓上次也随我一起进去过。” 听到这里,梅栎清感觉到梅栎桐的脚动了动,也知道了梅栎桐没有睡着。 既然师父在她和阿梓面前说这些话,就不是避讳阿梓的意思。 “哦,是不是在拜师的时候,你和我们说过的那个地方?就是紫儿也去过的那个地方?”焦渥丹将梅栎清的玉佩放在掌心打量:“你在那边也和这般一样?” “一样也不一样。”梅栎清轻轻拍着梅栎桐的背说道:“景色和这边也差不离,就是那边都是无边无际的森林,有一棵叫建木的树,长得和松树苗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知道的那个‘建木’。那边的森林一眼看不到头,各种珍禽猛兽栖息于其中,时不时会来找徒儿顽。还有那边…有徒儿和阿梓的祖父,似乎自祖父逝世以后就住在了那边。” 第六百四十六章 识破 “你的祖父…?”焦渥丹吃了一惊:“你是说你的祖父梅善呈?” 梅栎清点了点头,对于她在南疆“死去”那段时间内去玉佩那边世界的事情梅栎清一直没有提起过。一来是她无法解释,二来是因为她那时候不足够信任冷月观的人。 如果紫儿师父也是她梅家的女儿,她多多少少可以更信任冷月观一些。更何况不知真实身份的梅十是紫儿师父、焦渥丹师父以及风桥师叔的师父,梅栎清更多了一层信任冷月观的理由。 实在没有必要花百年时间去谋得本就如探囊取物的“梅家女”,梅贵妃梅梦玉不就差点儿和梅十成为夫妻吗? 焦渥丹抿紧嘴唇:“这事儿紫儿知道吗?” “紫儿师父还不知道。”梅栎清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不知道是祖父故意避而不见,还是紫儿师父没有和祖父碰到。” 焦渥丹无奈地笑了起来,就算两个人在那边碰到了又能怎么样?隔着几辈呢,谁也不认得谁。难道是因为这样那梅善呈才…?可是也不对啊,梅善呈死后不入轮回,那他是怎么到玉佩那边的世界呢?如果不是冷月观中人,根本没有办法过去,难道是…师父? 如果是师父,那么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梅家女”的事情真是复杂,真神假神都冒了出来,难道都为了“梅家女”的血脉之力吗? 高家那位不也是血脉之力浓厚,但为什么高家那位不遭人这么惦记着? 焦渥丹隐隐觉得“梅家女”的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梅栎桐没办法再装睡了,自己个儿坐了起来:“长姐你别担心,你还有阿梓呢,阿梓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儿的。” 梅栎清虽然谁也没有办法相信,但打从见梅栎桐第一面起就觉得熟悉得很,梅栎桐不亲自己的母亲周氏,却反而亲她这个长姐,论谁也说不出名堂来。 阿梓记起了自己身为梅怀桐的往事,那他会不会知道打从小就与自己如此亲厚的原因? 这也不是靠血浓于水就能解释得清的吧。 焦渥丹梳理完了梅栎清说的玉佩的事儿,便问道:“栎清你还能不能过去玉佩那边的世界?” 梅栎清摇了摇头:“栎清除了与高家那位老祖宗用建木之力克制了高家血脉的诅咒的时候去过一趟,总共就去过三次。每一次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焦渥丹放弃了追寻玉佩背后的线索:“既然不得要领就暂时别想了,时候合适了自然会过去的。” 焦渥丹忽然想到南疆的巫医周云珠自称是冷月观中人,再加上周云珠那时候笃定地“复活”了梅栎清,周云珠会不会和这枚玉佩有什么干系? 她与紫儿、风桥都不曾认识周云珠,周云珠却好似知晓他们。那是不是意味着周云珠和师父有什么关联?南疆拈花教的教主周阿琳知道了周云珠的身份,为什么不曾重罚于周云珠? 一切的一切都搅和在一起,她看清了一点儿,又一下子变成了雾里探花。 师父究竟想做什么? “徒儿想得也是这样。”自从梅十出现以后,事情变得复杂了许多,与其主动探究却被蛛丝网给绕住,还不如等那些跳梁小丑自己出来,给她唱一回大戏。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这边也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高家,抱着被梅栎清身上那只蛊虫蜇肿了的胳膊走到高太尉和高家那位老祖宗面前。 “儿子失手了,请父亲责罚。” 高磊泰跪在高太尉和黑衣人面前,没有他们两个人发话,他不敢起来。 不知道高磊泰跪了多久,阳光变得昏暗了许多,高太尉才站起来拱手对黑衣人说:“晚辈教子无方,还请老祖宗您责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扶之你好狠的心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上赶着要了你儿子的命。不就几十年前那桩事吗?你五个儿子里面就这个最像你,你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寒了你二小子的心呐。”黑衣人看似为高磊泰求情,其实火上浇油,高太尉至此不肯再信高磊泰了。 这是高磊泰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面对高家两座大山,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面咽:“磊泰自知没有抓到梅家大小姐误了老祖宗和父亲的大事儿,磊泰该挨什么打,该挨什么罚,随老祖宗与父亲处置。” “磊泰啊,这可不像你啊,不就肿了只胳膊,以你的本事能放跑那个小丫头?”黑衣人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言语之中似乎流露出对梅栎清的欣赏。 “磊泰无能,让梅大小姐杀了咱们的一个人。” “你带去了七八个人,都是高家里面个顶个的高手,死了一个,其他人呢?都是吃干饭的吗?”黑衣人下一句话彻底砍断了高磊泰的后路:“梅家大小姐许了你什么,让你这么为她卖命?嗯?” 黑衣人说得轻飘飘的,高磊泰却感觉如同千斤石从头顶上压了下来。 老祖宗是在逼他啊,老祖宗知道他无论成不成都是一条死路,老祖宗连最后一点体面也不留他吗? “老祖宗恕罪,磊泰,磊泰不能说。”高磊泰不顾胳膊的红肿给高太尉和黑衣人磕了好几个头。 “你不是很聪明吗?凭你的本事不会抓不到梅家大小姐,而你却私自放了她,既全了皇上、高家的脸面,又让梅家大小姐给你道保命符。磊泰啊磊泰,你可知晓老祖宗不是让你去送死,就算你父亲对于有失偏颇,但老祖宗还是看重你的,你就这么‘回报’老祖宗的吗?” 黑衣人还以为高磊泰被高太尉高扶之憋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对高扶之心生不满,可他没想到高磊泰冒着被高家处置的危险也要维护梅栎清,这又是因为什么? 高磊泰可是高扶之五子之中最堪大用的,偏偏高磊泰就这么不争气,抓到梅栎清最好的机会也被高磊泰给浪费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累赘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见退无可退,释然地直起了上半身:“磊泰自知犯了大错,还请老祖宗、父亲留下端娘和小五、小七的命。磊泰就算千死万死也值了。” 他想搭上梅栎清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妻儿吗? 高家不肯给自己活路罢了。 “你先说来听听,再说其他也无妨。”黑衣人说道。 高太尉奇怪地看了看自家的老祖宗,可是在这位老祖宗面前,自己没有说半个字的机会。老祖宗没让开口,他也不敢开口, 高磊泰不想提起晋王谢博宇的事情,恐怕老祖宗连最后的仁慈也不留给自己的妻儿,便想把事情推到梅栎清一个人身上:“回老祖宗的话,梅家大小姐说高家曾在去年的千鹤宴上给她下毒,她不甘心,如果磊泰求她帮忙,必须答应投到她门下。” “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她哪儿来的底气让你投靠?”黑衣人立刻揭穿了高磊泰的谎言:“梅家大小姐到底许了你什么。” 高磊泰呼吸一滞,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梅家大小姐…什么也没许磊泰。” “什么也没许你?撒了一次谎,你还要撒第二次吗?”黑衣人有些不耐烦道:“你难道想二房一家都在黄泉相聚吗?” 高磊泰退无可退,只能交代道:“梅家大小姐要磊泰去投靠晋王殿下。” “你答应了?” “磊泰没有其他法子。” “好!那你就按梅家大小姐的意思投靠晋王。”黑衣人很快明白了梅栎清的意思,梅栎清对晋王并不那么信任,她也想让高磊泰去试探试探谢博宇。 那他和梅栎清还是有机会的。 “什么?老祖宗您这是…”高太尉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万一皇上以为高磊泰投靠了晋王就是和高家沾上了关系,那他们高家之前所做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你急什么?”黑衣人这时候倒慢条斯理起来:“既然磊泰这只胳膊肿了,那也没有用了。” “老祖宗这万万不可,这可是磊泰的…”高磊泰捂着自己的右胳膊求饶着,让他死也就一会儿的事情,让他没了最得力的右手,那他投靠晋王也会死,或者生不如死。 “你从高家拿来的,自然得还给高家。”黑衣人拍了拍高磊泰的右胳膊:“你要怪就去怪梅家大小姐,是梅家大小姐要让蛊虫叮你的,还是叮你的右胳膊的。” 士可杀不可辱,自己难道真的和眼前这两个人血脉相连吗?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儿上?自己为高家鞍前马后那么多年,手上沾了多少血自己也记不清,现在自己被卷入了这两个人的内斗之中,一个赛一个地想让自己死。 好啊,那自己就遂了他们的愿! 高磊泰心灰意冷,拿起身旁的佩刀想要自尽。 高磊泰虽然武功了得,但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黑衣人一个弹指就把高磊泰的佩刀击了个粉碎:“磊泰啊磊泰,你前脚不是才说让我们留下你妻子和两个儿子的命吗?现在可倒好,一心想求死。 老祖宗知道你不待见老祖宗和你父亲,现在我们也给了你机会,让你自行了断去投靠晋王,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你们无耻!”高磊泰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我高磊泰这些年来为高家做了多少事情?父亲的对手有多少是我暗地里面做掉的?大哥后院起火,是我一直帮忙忙着大哥。三弟好大喜功,惹出了多少乱子,也是我…” “够了!为父还不知道你有那么多牢骚。”高太尉的眼神冷若冰霜:“高磊泰,咱们好歹父子一场,我也把话说明白了。没有高家庇佑,你连个屁也不是。 高家养你这么多年,你吃了高家那么多米饭、吃了高家那么多盐,你总得回报高家一二才是。让你为高家做那么点‘小事’,你就沾沾自喜,自己觉得自己有多能耐。你这么狂妄,总有一天会害死你自己!” 临了临了,高扶之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爹。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如果母亲还在,那… 不,高扶之为了子嗣,就算母亲没有病死,也会被他害死。 没有小妹当皇后,高扶之怎么能有当国丈的威风? “你们父子一场,把话都说开了,看你样子是想明白了。”黑衣人空手一挥,高磊泰的胳膊被从肩头斩断:“去吧,去寻你的新主去吧,你可以从高家拿走任何东西,唯独不能再姓高。你不能再给高家带来耻辱。” 高磊泰痛得用头顶在地上,大汗淋漓,一个音儿都没有从喉咙里面漏出来。 高磊泰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父亲想置儿子于死地,他到底是不是高扶之亲生的? 他应该是高扶之亲生的,要不然老…那个老货也不会说他是最像高扶之的。 高太尉觉得躺倒在地上的即将不是自己二儿子的高磊泰的眼神有些可怕,他也想留高磊泰一条命的,哪怕高磊泰几十年前做了那些事情,他也想把高磊泰当儿子看的。 为什么最后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高管家,去给他收拾收拾吧,也不用按规矩下药毒傻了,就算全了老夫和他的父子情分。”高太尉缓缓说道:“他没了右手已经是废人了,晋王估计会看在梅家大小姐的面子上收留他。不过…收留一个废人也没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用? 他偏偏要证明给他们高家所有的人看,就算没了右手他还有左手,他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没了高家这个累赘,他才能再开辟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高扶之仗着那个老货坐上了太尉的位置,一个函谷关之战就能耗尽他高扶之所有的将气。如果他投了晋王,晋王和南疆一定会打起来,那他也会靠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凭自己的左手,仅仅凭着他的一只手,他会为晋王打下万里江山,连带着南疆所有的土地,一寸都不留。 第六百四十八章 商户 “报!报!”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跑了过来,中间还听那人“哎哟”地叫了一声,估摸着是跑得太急给摔到了。 高太尉撇了一眼躺在血泊之中的高磊泰,对外面报信的人大喊了一声:“没规矩的东西!走路难道不长眼啊!多么平坦的地儿也被你走出了乡下土路的味道,待不了京城,就滚回老家去!”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推门而入的人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毛也没长齐:“韩家,韩家的人都被,都被下了大狱!” “韩家?哪个韩家?”高太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哪一家。 黑衣人很快意会到:“是不是京城梅家二夫人的娘家、梅家的姻亲?” “是,正是那个商户韩家。”来报信的下人忙不迭地点头。 因为不是官场上的人,谁也不会注意到身为商贾的韩家会惹出什么乱子,特别是没有什么实权的梅家的姻亲,更不会有人在意。 “老祖宗,您可是知道了什么?”高太尉见黑衣人略加思索就说出了韩家的来历,便问道。 “你还记得去年晋王府大火的那天,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被当时身为京兆府尹的王映寒给抓走的事情吗?虽说韩家大老爷把人赎了回去,但依旧成了满京城人的笑柄,都笑话韩家大老爷头上的帽子定是大如草场,上面都可以牧牛羊了。” 黑衣人对梅栎清当初特意寒颤人的做法会心一笑,笑得高太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事儿晚辈知道,知道归知道,可是…”高太尉挑眉看了看黑衣人:“韩家不就是个商户吗?就算由韩家帮着京城梅家牵线搭桥把那些粮食卖了出去,他韩家不也是个商户吗?韩家在梅家尚且上不了台面,那在咱们跟前不就更…”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黑衣人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背:“韩家虽然是个商贾,但拿来做文章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老祖宗的意思是…?” “你气儿喘匀了吧?刚刚那一跤有没有伤到哪儿?等会儿下去到帐房那里领二两银子看看大夫,买点儿伤药。”黑衣人对刚刚报信的下人说道:“韩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多谢老祖宗,多谢老祖宗!”报信的人鞠躬作揖起身的时候想去看看黑衣人斗笠之下的脸庞是什么样子,可黑衣人捂得太严实了,报信的人什么也没看到: “和老祖宗方才提到的事情有关,信任的京兆府尹接了匿名的举报,说韩家大老爷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动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给当时的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一大笔银子,好让韩家大夫人和二老爷早些回府。” “这件事情不就是在去年任怀伦倒台的时候提起过吗?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又没有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多吃了些酒…”黑衣人不在意报信的人无礼的举动,他更在意挑起事端的人想拿韩家做什么文章。 “犯了大事儿了,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犯了大事儿了。”报信的人脸色逐渐变了:“老祖宗您说的一半儿是对的,那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吃的不是酒,他们服用了五石散,当初那位前头的三公曹尚书不就是因为五石散的原因才…” “韩家的人碰了五石散有什么了不起?再大不也是个商户。”高太尉满不在意地说道。 黑衣人看了一眼高太尉,让高太尉噤声:“那不对啊,当初既然说得是五石散,为什么任家出了事儿,韩家却没有事儿呢?” 韩家的确只是个商户,不需要黑衣人大费周章去关注。 “听说是汝南公主殿下做的保人。”报信的人越说声音越低:“这一次出的大事儿也和汝南公主有关…” 为了保下韩家,一定是汝南公主的姘头、京城梅家二老爷梅仲梁国的汝南公主殿下,梅家这么做大有要和谢家撕破脸的意思。 唇亡齿寒,没了原来的河道总督李立宽,再没了韩家这个臂膀,梅家做的私活也没了遮挡,也就意味着梅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这小子!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高太尉像对孙辈那样拍了拍报信人的后脑勺,这对躺在血泊之中的高磊泰来说格外刺眼。自从当年那件事情以后,父亲就没有再对他做过这样亲昵的举动,甚至连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他是他高扶之的亲儿子啊!为什么高扶之对自己还不如一个下人,虽然那人是他心腹高管家的儿子。 高磊泰目眦欲裂,但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黑衣人将一切收到眼底,大胆地说道:“是不是汝南公主殿下要造反?” “老祖宗您真是神了…”报信的人对黑衣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家伙儿都去汝南公主府门前扔臭鸡蛋呢!谁让汝南公主殿下里通西凉,帮着外面欺负咱们大魏呢!” 这下轮到高太尉笑不出来了:“笑笑笑你就知道笑!你不去帮你爹还在这里故弄玄虚!快去帮你爹给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收拾行囊!明儿个一早老夫不想再看见他。” 高太尉痛昏过去最后想道:他高磊泰就这么…命贱吗!高扶之就这么见不得他吗? 等报信的人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黑衣人抓紧了椅背:“扶之,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恐怕你这次也要错过了。” “老祖宗,事情有那么严重吗?汝南公主造反,不正好可以把晋王支去解决汝南公主那边的事儿?”高太尉不甘心地说道。 “就是要让谢博宇待在西北大营才能有你发挥的余地。”黑衣人说道:“汝南公主背后是谁…” “是南疆拈花教!”高太尉一拍脑门:“晚辈怎么就忘了…对对对,今时不同往日,西北大营不是咱们要盯的,要打就去打南疆那边的仗!这一仗定会让晚辈一雪前耻!” 高太尉无限憧憬地眺望着窗外升起的星空,却忘了一地未凉的血。 第六百四十九章 投靠 高家决绝地把伤口随便包了包的原高家二老爷扔到了晋王府门前,恰好这时谢博宇正打算乔装出行。 “王爷,王爷!”张管家喊住了谢博宇:“王爷,府上来了一位‘客人’,不对,一群‘贵客’,请您过去看一看。” 一般张管家不会没有报出来者何人之时就把自己请过去。 谢博宇觉得非同小可,把揭开的扣子又一个个扣上:“张管家你先去,本王一会儿就来。” 等谢博宇收拾好的走到会客厅的时候,看到躺在地上神智不清的高家二老爷高磊泰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张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管家刚想张口解释,却被打着冷噤的高磊泰给喝止了:“王,王爷,还请您收留我们一家四口,我,我给您磕头了。” “高二老爷不会…” “王爷您说错了,相公已经不再信‘高”了。”高磊泰的妻子许氏泪如雨下,跪在地上紧紧握着高磊泰的手替高磊泰回答道:“相公之前和妾身说了,说是梅家大小姐让他来的…” “梅家大小姐?”谢博宇有些不明白:“你确定是梅家大小姐?” “正是,今早上梅家大小姐去先帝陵的时候…” 许氏话音未落,谢博宇怒视着站在不远处的梅八,梅八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哦,原来是这样。”许氏语焉不详,谢博宇估摸着是高家那边想把梅栎清劫走,但高磊泰擅自把梅栎清放了,所以触怒了高太尉,高太尉把高磊泰的右手从肩部斩断,高磊泰无处可去,只能来晋王府。 卿卿这么做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卿卿不信任自己吗?所以要让高磊泰投诚来试探自己对她的心意吗? 谢博宇心中有些不适,但眼下救人要紧。 “去把梅十叫过来,让他给高二老爷看看胳膊。”谢博宇替高磊泰惋惜,但事已至此,他也回天乏术。只能先把高磊泰等伤给治好,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许氏一看谢博宇的态度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立刻拉着身后的两个儿子给谢博宇跪下。 “高…二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谢博宇骑虎难下。 许氏拉着两个儿子先给谢博宇磕了三个响头:“晋王殿下您就发发善心吧,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她的面子上,也给我们娘儿几个谋个出路。 妾身教出来的儿子不是孬种,在高家原来那样的环境下,这两个施展不出他们的功夫,您让手下得力的和他们两个过过招,让他们替他父亲给晋王殿下您做事,我们娘儿几个绝没有怨言。” 许氏边说这些边流泪,又拿袖子把脸上的泪擦干。 “二夫人,不是本王不想让二老爷留下来,二老爷留下来着实对你们不利。”谢博宇总算知道为什么张管家要请自己过来了,高磊泰一家子的事情着实难以解决: “高家和晋王府的关系…本来就十分微妙,外面不知道二老爷和高家之间的纠葛,二老爷被斩断了一只胳膊以后抬进了晋王府,本王若是收留,这叫什么事儿?二夫人你们也别担心,本王会为你们安排好去处。” 许氏见谢博宇说话比较真诚,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晋王爷您说的在理,您担心什么妾身几个也明白。夫君疼痛难忍,已经昏过去几次了,就由妾身来替夫君说几句。 晋王殿下您也知道,高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夫君打理的。虽然他的手不得用了,但是他脑子还在,高家也没有给他吃傻药,所以高家桩桩件件的事情他都晓得,晋王殿下想知道什么夫君都能告诉晋王殿下。” 谢博宇打断许氏道:“别的本王先不问,高家那些铜是哪儿来的?别告诉本王是大风刮来的。” 高太尉的依仗就是兵器,去年在远鹤楼看见的几座姿态各异的仙鹤铜座就足以说明高家手握着一座大矿,如果他能拿到那座铜矿,那他对接下来的事情也更有把握些。 许氏犹豫了一下,在高磊泰的首肯下说了出来:“高家那些铜矿的来历高太尉并未和我们提起过,我们只知道是老祖宗提供的,那铜矿的位置就在…就在…” “远鹤楼底下?”谢博宇一猜就猜到了:“所以远鹤楼既不是你们为了那个乘黄鹤来此、与高太尉共饮一壶酒的‘仙人子安’建的,也不是为了‘南焦’焦渥丹先生,而是为了那座铜矿?” “晋王殿下果然睿智,妾身…” “那些拍马屁的话就不用说了。”谢博宇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可是只是本王依旧不能收留你们,你们只是帮本王…” “如果是前朝秦侯父子的事情呢?”许氏哽咽着说道:“这一封投名状晋王殿下感不感兴趣?” 谢博宇听到这里才变了脸色:“二夫人您怎么知晓?” “妾身,妾身的母亲是原来秦侯的女儿,唯一活下来的秦家人。”许氏自顾自地抹着眼泪:“既然晋王殿下感兴趣,那就意味着您…” “除了张管家,其余人等全部退下!”谢博宇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刻屏退了左右。 许氏也让两个儿子出去:“你们放心,父亲还有娘亲不会有事儿的,母亲和晋王说话,你们两个不方便在这里,先出去一会儿,等事情商量好了,母亲再让你们进来好不好?” 谢博宇看着高磊泰不大好,抖得像从冰窟窿里面捞出来的一样,又喊了梅十一次:“快让梅十过来!都这时候了,梅十还在做什么?本王的话难道不管用了?其他事情都放一边,人命关天!” 张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道:“王爷,老夫去寻一寻焦先生吧,让她…” “不可,焦先生必须在卿…梅大小姐身边。”谢博宇差点说走了嘴,但很快改了口:“梅十的医术不比焦先生差,就让他过来。好了二夫人,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和本王道明关于秦侯事情的原委了。” 第六百五十章 即到 汝南公主府事发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先帝陵。 焦渥丹本来也随梅栎清一起诵经祈福,而紫儿和风桥带来的消息打破了梅栎清、焦渥丹和梅栎桐还没完全建立起来的平静。 “栎清,你做好准备了吗?”焦渥丹粗糙的双手握住了梅栎清的手:“汝南公主府的事情一发,你也不可避免会牵涉到其中,渤海王家正好有了由头拿你祭天,甚至还会…” 焦渥丹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 本来“梅家女”的事情已经够难了,再加上太祖爷留下来的烂摊子,梅栎清一个在梅家说不上半句话的弱女子又能帮上什么忙?但如果是有了梅怀桐记忆的梅栎桐的话,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长姐你放心,阿梓绝不会成为你的负累。”梅栎桐看向梅栎清的眼神既带着长辈的慈爱,又带着幼弟对长姐的敬慕,梅栎清从来没想过会在梅栎桐眼睛里看见那么多东西。 “师叔是该叫阿梓你梅栎桐还是梅怀桐?”风桥在确定梅栎桐的身份,或者说对接下来一系列事情梅栎桐能起到什么作用。 “师叔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梅怀桐也可以,梅栎桐也可以,不过是差了一个字而已。”话虽这么说,梅栎桐俨然拿出了当年梅家先祖梅怀桐的气势。 风桥释然地笑了笑,对着梅栎桐磕了三个响头:“阿梓你虽这么说,但我也先拿你当梅家那个先祖梅怀桐。老祖宗,当年紫虚和我说,她最敬仰您了,如果不是您,她也不会顺利长大,即使最后结果是那样,她也无怨无悔。” 说话间,梅贵妃梅梦玉山了梅栎清的身:“没想到还有人念父亲你的好啊,紫虚那个傻丫头哪儿有我当年的劲儿,但凡她学到三分最后也不会…当初我也告诉过她了,她还是执意留下。” 梅梦玉说完这些话,感觉胸口闷胀得难受:“啊!” “梦玉你怎么了?”梅栎桐感觉过来查看梅梦玉的情况:“你要不要吃些药,焦先生在这里…” 梅梦玉缓缓睁开眼睛:“我,我没事儿,可能是时候要到了,我的魂儿快待不住了…” 梅梦玉睁开眼的刹那,所有在场注视着梅梦玉的人都觉得梅梦玉像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明明梅梦玉早就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啊。 “姑姑不会的。”紫儿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你还没和师父游山玩水,看着咱们把梅家的事情给了了,你不能…” “姑姑就算走了,还有你呢。”梅梦玉抚摸着紫儿的脸颊:“姑姑知道当年你那代的‘梅家女’不止你姐姐一个人,你也是…如果,如果姑姑撑不到‘梅家女’的诅咒解开的那一天,你也要,也要替栎清她去…让栎清完成咱们都没有完成的心愿。” “不,姑姑,不要,你不要走。”紫儿握住了披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的手说道:“你是紫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 “还有你爷爷呢。”梅梦玉笑了起来:“你可倒好,把爷爷的转世收做了徒弟,也不知道你以后该叫他‘爷爷’还是‘徒弟’。” “够了梦玉,你别说话了,下去歇歇吧,养养神。”梅栎桐说话的神色像极了梅梦玉记忆中的父亲梅怀桐,虽然梅栎桐也就十岁的样子。 梅梦玉想起那时候他们父子四人在梅家被灭门以后相依相偎,梅怀桐半夜里面也是这样紧张地生怕吵醒了自己给她掖被角。 虽然父亲选择了事君,把梅家放在了后头,但这不代表梅怀桐不是一个好父亲。 她上次那样对他说话,是不是伤了父亲的心呢? 伤了一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父亲的心。 梅梦玉想到这里笑着进入了梦乡。 紫儿哭着抱着梅栎清的身躯,直到梅栎清再次醒来:“紫儿师父你快松松,再这么抱着我,我都要憋死了。” 在场的几人都笑起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笑。 大家都知道梅梦玉在人间能待得时间不长了。 “或许是先帝陵之中放着祭器,影响了梅贵妃的魂魄也不一定。”风桥极力安抚着众人:“让梅贵妃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梅栎桐点点头,看向梅栎清的眼神中还是隐隐透露着担心。 梅栎清看到了梅栎桐的那抹担心,觉得陌生极了,但又亲近极了,奇怪的感觉杂糅在一起,只得把自己摘出来丢到一边,看着自己的弟弟安抚着自己身体里面住着的他前世女儿的魂魄。 梅栎清此时此刻觉得难受极了,但又不知道和谁去诉说。 “栎清你别担心,他已经不是梅怀桐了,他是梅栎桐,是你的弟弟,我不会和你抢的。”梅梦玉微弱地说着:“我对他说了那样过分的话,再也没有脸去见他了。” 梅梦玉陷入沉寂,梅栎清听着风桥几人的安排:“栎清你就留在先帝陵中,给晋王他们争取时间。皇上肯定不愿晋王去打接下来的仗,可是朝中大臣除了护国公夏焘还有晋王殿下能打这一仗以外,没有任何能臣可以去打了。 让肃云伯、郑伯这样靠女人上位的将领去打?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高太尉听起来威风,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的失败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也不是首选。 怕就怕皇上为了防着晋王爷,派如今丽妃娘娘之父、太常寺卿文道原一派的人去打这一仗,和文道原走得近的将领都没有那个本事能打下和南疆这一仗,更何况大魏还沉浸在大魏无人能匹敌的美梦之中,根本想不到南疆养出了一支无人能敌的‘鬼卫队’来。 不仅是这样,大魏现在连吃饭也成了问题。去年一年几乎粮食绝收,用的是前几年的存粮,如果和南疆这样粮食多得摆在地里面发芽的国家去打,那无疑是鸡蛋去碰石头。而皇上为了解决粮食的问题一定会动梅家,十有八九会把你这个‘梅家女’拉去祭天祈雨。” 第六百五十一章 往昔 “风桥师叔如今要怎么做?栎清待在先帝陵不就等于去送死吗?”梅栎清心底开始不安起来。 冷月观是要“梅家女”,还是要杀“梅家女”就在此刻揭晓了。 风桥读懂了梅栎清的心思:“那怎么会呢?你是所有人都想拯救的人啊! 上有梅贵妃、冷月观、晋王殿下想去救你,下有你的三个丫鬟、我们这几个师父师叔想救你,对了,还有阿梓这个不算上也不算下的梅家先祖梅怀桐转世,你看看,你是多少人的希望啊!” 风桥干脆把话说透了:“栎清,师叔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们是第二个梅家,第二个谢家,都像你在梅家的大部分亲人那样一边抚养你长大,一边又威逼利诱你像前几个‘梅家女’那样为梅家牺牲。 师叔知道可能面对有关‘梅家女’的事情上你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或者该去信任什么,该去摒弃什么都无从下手。可是你要相信我们都想解开‘梅家女’的诅咒,这是我们这几个活了百年的人的心愿。 一个人,一个家族不能以牺牲子孙气运乃至性命的方式去换取其他人的繁荣。 师叔知道这不公平。 栎清相信我们,相信我们最后可以解开‘梅家女’的诅咒。” 梅栎清真的如风桥说的那样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以为她藏得很好,但没有想到她的心思还是被几个师父师叔知道了。 “长姐,你不信师父师叔,也得相信从小和你一块儿长大的我啊。”梅栎桐第一次对梅栎清面对面地提起他有梅怀桐记忆的事情: “虽然阿梓有了‘梅怀桐’的记忆,可是长姐得相信阿梓,阿梓并不会因为有了‘梅怀桐’的记忆而影响你我姐弟十余年的情谊。这一世我是梅栎桐,不是梅怀桐。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身为梅怀桐造下的孽由梅栎桐来化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听了梅栎桐的话,梅栎清心里好受一些了。 当年在东明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夏研,夏研那时候闹腾得很,不见了一早上,祖母为了这事儿罚她的话她还记在心里:“今天这事本来不算什么。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祖母生怕被拿来做文章,于你,于梅家,于护国公不利。” “祖母今天这么一闹,护国公家消了怨气,也没了发作的道理,只能记着咱们的辛苦,存着一丝愧疚。” “毕竟你是咱们家的长房嫡出大小姐。梅家连亲亲的骨肉都拿出来罚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消气了。” 梅栎清当初听祖母这话,总觉得另有深意,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害怕。 直到后来在她及笄宴上皇上当众羞辱了她,搅黄了她入宫为妃的事情她才意识到梅家要她入宫背后的可怕。 那时祖母说:“皇家这是不肯原谅梅家了啊。皇上的心思不亚于先帝爷啊。既羞辱了梅家,逼着梅家后退,又给了梅家机会从这场戏里退出来。 可是,此时此刻梅家退出来,对其他几家来说就是背信弃义啊。” “皇帝在这场局没开始之前就破了,真是高明。” “可是梅家,不,咱们几大家为了不再重蹈秦侯父子的覆辙,才用几十年设了这样一个局,怎能说灭就灭。” 她才意识到她的一生都只是为了梅家去填谢家对梅家的怨恨。 那之前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又算什么?都是她的空想吗?连带着她也不待见谢博宇了,而谢博宇那时候也娶了紫儿为侧妃,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向谢博宇低头。 对谢博宇的怀疑、怨恨以及痛恨自己的无能使她到京城以后闭门自守了几年,也没有心思应对外面的人和事。 但她一个人没有办法解决那么多的纷纷扰扰,所以才有了她去找如意阁阁主邹源的事情。 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只是一个工具,被梅家、谢家还是其他什么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今时不同往日,恐怕皇上也没有想过他会进入局中。原本皇上羞辱了自己,免了自己入宫,如今却也步步紧逼,连太后娘娘的话也不好使了。 呵呵,她怎么就成了香饽饽呢?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不,他们盯上的都是自己的血。 风桥接着梅栎桐的话说道:“栎清你就好好在先帝陵待着,现在没有人敢动你。” “他们几个不顶用,还有师父我呢。”焦渥丹慈爱地摸着梅栎清身后的秀发:“有师父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欺负不了你。” “这话可不能由着焦渥丹焦先生您说。” 南疆的人一天也等不了,追到先帝陵要把梅栎清带回去。 右护法最先摸了进来,人还未到,刀先到了:“你们要是聪明的话,把莘娜小姐交出来,我们饶你们不死,虽然在南疆就应该把你们一个个杀了,奈何那时候教主心太软了,以为这样就可以拢住莘娜小姐的心。 莘娜小姐,你自己个儿拍着胸口想想,我们教主对你不好吗?你想学蛊术就学蛊术,你让教主放人就放人,你想回大魏就回大魏,甚至于你偷偷解开了教主给你设的幻术,教主都没有惩罚你。没有教主,你早就死了,哪儿来的死而复生的事情?” 右护法早就对梅栎清亲近大魏一方的事情不满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总觉得上次没骂够似的。 梅栎清听着偏到找不到北的话也不急于反驳,她知道既然汝南公主事发,她身为“梅家女”,于大魏、南疆都重要的棋子一定会被南疆的人带回去。 看来风桥师叔说让她待在先帝陵的事情要不作数了。 或许…也不一定。 “右护法既然知道栎清会蛊术,那就让右护法‘试试’栎清新调出的蛊虫。”梅栎清对右护法自称“栎清”,就是划清了与南疆的关系,右护法听了恨得牙根痒痒:“这蛊虫啊…似乎不用栎清多费功夫了,右护法用手探一探你脖颈儿那处是不是鼓出来一个小包。” 第六百五十二章 还给 右护法皱着眉头说道:“梅栎清你别忽悠我,我什么蛊虫没见过,你都没碰到我的身子,你怎么能下得了蛊虫?” 右护法虽然嘴上埋汰着梅栎清,可是另一只空着的手还是摸了摸脖颈儿。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小鼓包。 “梅栎清,梅栎清你!”右护法大叫道:“梅栎清你是不是昨晚上就给我下了蛊?枉我之前对你那么好!” “你对我好?对你来说,我永远是大魏人,那我何必委屈自己?”梅栎清眯着眼睛说道:“当初肃云伯府的婚事上也不见你帮我,还怀疑是我杀了肃云伯府世子。 现在肃云伯府世子活了,你们也没有想着解决我的事情,虽然我也不屑于做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肃云伯府的世子妃。 我那个未婚就大了肚子的三妹妹和肃云伯府世子是绝配!我何必拆散了这样一对儿好鸳鸯?但我也实在瞧不上你们做缩头乌龟的德行! 如今看着我吃香了,招呼也不打就杀过来要撸我走。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右护法,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今儿个早上已经来了一批人劫我了,我梅栎清还不是下蛊把他给毒走了? 你右护法是南疆人又怎么样? 生死攸关的事情就各凭本事,说那些有的没的真没有意思!” 梅栎清也埋汰了右护法一番。 右护法摸着脖子上的小鼓包不敢动,听了梅栎清的话肺都快气炸了:“梅栎清!没有教主你哪儿来的的蛊术护身?当初我就说不能让你学我们南疆的本事,现在报应到了我们南疆自己身上吧?” 右护法转念一想,又哈哈笑起来:“梅栎清你莫不是忘了你是靠什么起死回生的吧? 那是我们南疆的圣泉! 没有我们南疆的圣泉养着你,你没多久也会精气耗尽而亡,根本不用我们动手了,哈哈哈。” 焦渥丹这时候站了出来:“圣泉的毒性是对你们这样血脉不正的人。栎清血脉纯正,虽说是承了梅家与周家的血脉,可是这两家原本就是一家,或者说梅家的诅咒原本就是你们周家的,当初你们周家不甘心被谢家夺了江山,便使了妖法将诅咒转给了谢家,谢家又转给了梅家。 而你们周家蜗居在南疆几百年,虽然找到了可以令自己实力大增的南疆圣泉,可那对你们夺回江山也于事无补。而你们又想起了你们原本给谢家的诅咒,找到了承了谢家诅咒的后人,就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再把诅咒转回到自己身上。 可笑,可笑真是可笑。 以前见过把血脉当宝贝的,还没见过把‘诅咒’当宝贝的。 当初就是你们周家太贪,既想要江山,又想长生不老,更想要永世的富贵,所以才… 这些恐怕你是第一次听吧?你们教主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你们周家打得是什么心思我们难道不知道? 几百年了以‘拈花教’自居,却不肯登基称帝还不是因为觉得丢了江山觉得丢人?所以用‘拈花教’的名头骗骗自己,骗骗自己江山未亡人还在! 就凭你们这份气量,活该被谢家抢了江山去,虽然谢家和你们周家别无二致,但总比你们什么都想占全的好。 回去告诉周阿琳,大魏与南疆宣战之日就是她即将灭亡之时。 向上苍偷来的寿数最终还是要还给老天爷的,她周阿琳远远未到不死之身的地步。” 右护法听了焦渥丹说的话,只知道连连否认:“胡说!你们胡说!你们冷月观不就是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但什么事情也不做吗? 如果不是你们冷月观当初袖手旁观,我们大周的江山也不会亡!也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他们梅家也不会染上什么该死的诅咒!” 焦渥丹大手一挥:“别再说了,念你帮过栎清一场的份上,我们也不杀你。” “呵呵,不杀我?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说这些话了?你们真以为在大魏的地盘上我们奈何不了你们?”右护法笑得阴测测地:“梅栎清,你不想走你也得和我们走。” 右护法从兜里抓出来什么东西,风桥眼疾手快拍掉了右护法手中的东西,这恰恰合了右护法的意。一堆黄沙似的粉漫天飞舞。 风桥大喊道:“不好!有毒!快捂住口鼻!” 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右护法胜券在握地喊道:“周莘娜!” 只见右护法说了三个字,梅栎清整个人的神色就不对劲了,梅栎清十分痛苦地抱头蹲下了,右护法趁别人注意梅栎清的时候蹿到了梅栎清身旁:“莘娜小姐,你永远都是我们南疆的莘娜小姐。你的本事我们知道了,我们对你的本事很满意。” 没了梅栎清的控制,梅栎清放出去的那只小虫子在右护法体内失去了踪影。 “渥丹,栎清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这金粉里面有毒?”紫儿也吸入了少许,似乎没有中毒的迹象。 焦渥丹摇了摇头:“这粉里面没有毒,恐怕是另有文章。” 风桥和梅栎清本想悄悄摸到右护法身后,但被右护法抢先一步: “你们别过来!如果你们想梅栎清活命的话!” 右护法拿了根绳子将梅栎清绑在自己身上,却不料后背上扎进去一根匕首,右护法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见梅栎清嘴边流着鲜血,手里握着扎向她的匕首。 “为什么!” 右护法昏过去之前想不通梅栎清为什么没有中招。 右护法不知道,或许是忘了梅栎清身体里面还有一个魂魄:梅贵妃梅梦玉。 右护法昏过去了,披着梅栎清皮的梅梦玉也跟着昏了过去。 “梦玉,梦玉!”梅栎桐第一个跑到梅梦玉身边:“你怎么了?焦师叔你快来给她看看啊!” 梅栎桐生怕梅梦玉这样一睡就再也起不来,即使他知道这对于梅梦玉来说才是常态。 焦渥丹忙不迭地跑到了梅栎清身边给她诊脉,才刚刚碰到梅栎清的脉搏,焦渥丹神色为之一变。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中招 梅栎清脸色苍白,分不清是因为梅栎清自身的缘故还是梅梦玉的缘故。 焦渥丹握着梅栎清的手说道:“栎清她,栎清她好像中招了。” “中招?中招是什么意思?”梅栎桐以为方才右护法给梅栎清下了毒:“焦师叔求你救救长姐。” 风桥拧住右护法的胳膊说道:“你赶快交代怎么救回栎清!你身上是不是有解药?” 风桥顾及男女大防不方便动手,站在一旁的紫儿就方便多了,顺着右护法上上下下搜了个便:“除了一把匕首以外,没有其他东西。” 梅栎桐咬牙切齿地说道:“会不会是那匕首上有什么文章?以前那些周家人最喜欢玩这些机关了!如果不是这样,皇上…太祖爷也不会中他们的招。” 焦渥丹之前被梅栎桐插了句嘴便来不及说话,如今可算有了机会:“你们别忙活了,栎清昏迷不醒不是因为中毒,而是,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梅栎桐最在意的两个人系于一身,急得站也站不住:“焦师叔你快说啊!” 焦渥丹被梅栎桐晃得脑袋有些发晕:“别晃了,别晃了!栎清身体内出现了三道脉搏,师叔也不知道为什么…” 梅栎清一道,梅梦玉一道,那多出来的一道是谁的脉搏? “渥丹会不会是你摸错了?”紫儿和梅栎桐一样着急,不注意就说错了话。 “她是名满天下的‘南焦’焦渥丹先生,怎么会摸错呢?”从梅栎清身体中发出了不是梅栎清的声音,但也不似之前梅梦玉说话的语气。 这个“梅栎清”捏着焦渥丹的脉门将焦渥丹拉开了,冷若冰霜,眼里没有一丝人气,只有无尽的漆黑在眼瞳之中翻滚。似野马,似尘埃,上下翻滚,没有尽头。 “坏了,是不是那些金粉的缘故?”紫儿还没有认出眼前的“梅栎清”是谁,她揪着右护法的衣领吼道:“那些金粉是做什么的?嗯?你快说啊,你怎么把栎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紫儿师父!”这个“梅栎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紫儿身后,她低下头和紫儿说话,恰好气息吐在了紫儿耳后,顺着脖子往下跑:“好久不见!过了那么久的第一面你竟然成了我的师父,真是不可思议!” 紫儿不敢转过头去看“梅栎清”,她的语气她做梦也不会忘记,但从身后的“梅栎清”的躯壳之中说出来让她觉得诡异得很:“你,你是…” 风桥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住了,他顾不得自己还拧着右护法,直接把人放开朝“梅栎清”冲过来:“是你!原来是你…我就想着连你爷爷梅怀桐、你姑姑梅梦玉都出现了,你应该也会出现啊…” “紫虚!” 风桥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颊,似乎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是梅栎清,或者说她占着梅栎清的躯壳。他对两片红唇想念已久,思念冲破了他最后的理智,他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被他捧着的“梅栎清”嘴角勾起了不曾在梅栎清本尊出现的笑容,她也顺遂自己的心意与风桥唇齿相依,纠缠不清,丝丝相扣。 焦渥丹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以为风桥魔怔了:“风桥!你在干什么!她是栎清啊!” “不,她不是…”风桥大摇大摆地牵着梅栎清,脸上都是得偿所愿以后满足的笑容:“渥丹你错了,她可不是栎清,她是…” “梅紫虚!我的亲姐姐。” 紫儿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立场阻止风桥与上了梅栎清身的梅紫虚,只能闭着眼睛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右护法通过拈花教在大魏的情报是知道梅贵妃梅梦玉附在梅栎清身上的,可又梅栎清身上又冒出来一个什么梅紫虚?那个梅紫虚又是什么人? 眼下这样的情况她应不应该把梅栎清带回去?梅栎清身上又不会出现什么阿猫阿狗的魂魄吧? 梅栎清这样的情况像极了拈花教里面的大巫啊!连大巫也做不到让两个人同时附在自己身上,梅栎清这是… 焦渥丹一时间语塞:“什么?她是梅紫虚,那她就是…” “我的姐姐,先代‘梅家女’。”紫儿在梅紫虚附在梅栎清的震惊下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她以为去年在远鹤楼看见的那匹叫“紫虚”的马就是姐姐的转世,谁能知道姐姐的魂魄一直还在。 “梅栎清”挂在风桥脖子上,俨然一对爱恋极深的恋人:“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梅紫虚。从今天起,梅栎清的身体由我保管。如果你们不服,就来拿吧。” 梅紫虚的话狂妄至极,风桥却不觉得哪里有不妥,只是看着怀里的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呵呵傻乐。 焦渥丹不像紫儿、风桥失去了分寸,她一听梅紫虚这话就知道来者不善:“听梅紫虚小姐的意思是…不打算归还我宝贝徒弟的身体了?那…”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焦先生您操心。”梅紫虚心情很好地与风桥说笑着,隐隐约约能看出她与梅梦玉相似的地方:“‘梅家女’的事情我已经基本了解了,由我接手处理会更快些,不会像栎清这样优柔寡断、左右摇摆的。” 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梅栎桐只得站了出来:“紫虚你也来了啊,爷爷可想你了。” 梅紫虚见十岁出头、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梅栎桐自称爷爷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梅栎桐的的确确是她爷爷梅怀桐的转世:“爷爷,紫虚也很想你。之前你苏醒了以前的记忆,和紫阙聊得可开心了,那时候怎么不想着招孙女过来?” “爷爷以为你投胎转世了。”梅栎桐谨慎地回答着梅紫虚的话:“如果爷爷知道你也在的话,一定托梅十过来把你一道唤醒了。” “爷爷只唤醒我一个人可怎么好?不连沅翎也一道唤上来吗?”梅紫虚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沅翎比我可惨多了,她的事情爷爷你想听吗?” 第六百五十四章 苦衷 上了梅栎清身的梅紫虚此时看起来恐怖得很。 之前眼中翻滚的黑气从眼眶之中溢了出来,烧掉了梅栎清涂抹在身上的易容膏,惨白到极致的肌肤上覆盖着青黑色的如蜘蛛丝般的肌肤,上面悬浮着黑到极致的诡异火焰。 “梅栎清”不像活在人间的凡人,倒像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 梅栎桐望着自己长姐的身体,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但他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 梅紫虚和他这么说话是在他探寻什么,邀请着什么,眼下的情势容不得他拒绝:“爷爷想听,爷爷想听你们每一个因为爷爷的过失变成了本不该存在的‘梅家女’的过往,好让爷爷知道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紫虚,爷爷知道你最聪明伶俐,你应该能明白爷爷的苦心。” “苦心?”梅紫虚附在梅栎清身上流出来的眼泪也是黑的:“当时我从姑姑那里知道了是爷爷你,是爷爷你擅自承受了原本属于谢家的诅咒,你知道孙女怎么想吗? 就好像我们做了八辈子孽才投胎到梅家这样的鬼地方,为了谢家和梅家的私欲一个个前赴后继地去送死,而最后连一捧灰也没留下。 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因为爷爷你的忠君痴情,还是为了梅家永世的荣华富贵出卖自己所有的一切,连无辜的骨肉都被卷了进来,被渤海王家无辜地害死。 爷爷你告诉紫虚,你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怎么明白你的苦心?” “紫虚,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为了那些人不值得。”风桥吻干了梅紫虚脸上的泪水,自己的嘴唇却立马发黑溃烂。 风桥完全不在意,想尽办法安慰自己怀中的人。 “风桥,风桥。”梅紫虚抱紧了风桥:“那么多年只有你没有变,只有你一直挂念着我,我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梅栎桐被噎得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紫虚,爷爷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你说的苦衷只能哄哄你自己罢了,如果你不图其他的,就不该从太祖爷起搞什么‘私粮’,生怕他们谢家人坐不稳江山、没有饭吃似的。” 梅紫虚极尽讽刺:“他们谢家人是坐稳了江山,饭吃得比谁都多。梅家也因为我们一次次‘卖’,不对,是‘献身’才有这样的荣华富贵。 可是梅家男人拿了我们命换的钱也没有做什么好事啊?到了你这一世父亲这一代梅家也没落了,但是因为‘私粮’,因为‘梅家女’的存在,谢家那些皇帝不得不供着我们梅家。 这一代皇帝更是想把梅家所有的东西都收回去,虽然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梅家女’的作用,要是知道了…估计这一代皇帝更来得舒心。 他们谢家人只需要把梅家嫡支男人都留下来,把他们扔进女人堆里面。生出来男孩留下来配种,生出来是女的送进宫里面培养起来,也不用给什么名分,哪年大旱没有雨,把女孩儿全都开了花骨朵儿,看看谁是‘梅家女’,谁能让‘梅家女’的血脉之力发挥作用,然后把那个女孩拉到祭台祭天。 爷爷你听听?这多方便啊!比当年的‘人彘’还‘人彘’,梅家人沦落得连猪狗也不如。” 焦渥丹见势不妙,那个梅紫虚不是善类都不说,看起来似乎是走火入魔了,她此时占了梅栎清的身到底想怎么样?她想做什么? 听梅紫虚这话,她想… 不能让梅紫虚再胡作非为下去了! 焦渥丹拿出蒙汗药想药晕梅紫虚还有被梅紫虚迷得五迷三道的风桥,风桥如果护着梅紫虚,那事情可就麻烦了。紫儿不是风桥的对手,哎,没准儿连紫儿也会站在梅紫虚一边呢。 “紫虚,你的苦爷爷知道了,爷爷会补偿你的。” “补偿,你想怎么补偿?” 焦渥丹看准时机将蒙汗药抛到梅紫虚、风桥面前砸碎,蒙汗药的药力几乎把所有在场的人都迷倒了,包括站在一旁看大戏的右护法。 “渥丹,你…”风桥挣扎着护在梅紫虚面前:”渥丹你别伤害她,她没有恶意…” 这还叫没有恶意? 如果梅紫虚按她的想法来做,那得有多少人遭殃? 当初她不愿收梅栎清为徒就是怕碰到今天这样棘手的情况。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同样地,能闯的祸也越大。 这一年多来她看明白了梅栎清的为人才打心底承认梅栎清是自己的徒弟。冒然冒出来的梅梦玉就算了,这个梅紫虚明显就不是善茬。 她如果借用梅栎清的身体和身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大魏、南疆乃至于与南疆结盟的西凉、赫赫、鲜卑都无一幸免。 她不能培养出个祸世妖女来! 焦渥丹拿出冷月观特制的牛皮绳将除了梅栎桐以外的人都一一捆好,但焦渥丹没有想到唯一没有捆的梅栎桐恰恰是祸端的起源。 梅十此时坐在晋王府的一座小石屋里面推算着事情的发展情况,直到推演到焦渥丹生擒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捆好梅栎桐的事情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出去。 这一关他不能插手,梅紫虚是解除“梅家女”诅咒的关键之一,她不现世,仅凭梅栎清一个人是冲不破“梅家女”的诅咒的。 可是推演到梅梦玉为了帮梅栎清而魂魄受了重伤,梅十心中依旧难受得很。 梅梦玉被右护法这么一伤,如果不好好将养,再受一次重伤就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关于梅梦玉的部分梅十不敢再推演下去,不论准不准都会让他方寸大乱。 眼下解除“梅家女”的诅咒才是头等大事,是他和她共同的心愿。 外面晋王府的张管家已经找了自己至少三圈,他把先帝陵这边的事情推算清楚才敢去寻张管家。 梅紫虚是不是能被焦渥丹控制住,关系到他应不应该去就高家二老爷高磊泰,以及把高磊泰救到什么程度,高磊泰会不会帮到晋王谢博宇。 哎,他就是个打杂的,还要为主子考虑难度多,真难啊。 第六百五十五章 再造 张管家终于找到了之前“不知所踪”的梅十,赶紧领着人往高家二老爷高磊泰所在的地方走:“老夫可找到你了,再不找到你就要出人命了!” 梅十早就知道他要治的是谁,还故意装傻充愣道:“张管家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再不找到我就会出人命’了?王爷的耐心可没有那么差。” 张管家被梅十气到了:“你!你以为老夫哄你玩儿啊!府里面来了位贵客,贵客被砍断了胳膊,现在都不省人事了呢!” “治病救人的事情不应该找‘南焦’焦渥丹先生吗?找我算什么事儿啊!”梅十回嘴道:“我这祝由术不一定能治的好他。话说那位贵客是谁啊?” “你别搁老夫这里贫!哦,在你面前也许老夫算不上‘老夫’呢!”张管家这就知道梅十是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呢:“老夫可是听梅八说了,你是焦先生、紫侧妃以及醉鬼楼那个厨子风桥的师父。焦先生都多大了,你还是他们的师父…你才是真正的‘老不死’呢!” 梅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来张管家你知道了啊…那以后您还关不关照小十的?” “去去去,老夫没让你关照老夫就算不错了,你还在这里讨什么巧?”张管家把梅十赶进了高磊泰所在的屋子:“你快给高二老爷瞧瞧吧,小心闹出人命。” 等梅十进去的时候高磊泰已经奄奄一息,其妻许氏正在和谢博宇商谈着什么,见梅十进来了赶紧打住。 许氏小跑过来哀求梅十道:“请先生您救救夫婿!妾身给先生您磕头了。” “别别别!”梅十一蹦三丈远:“我可不是什么大夫,我只是个懂术数的。” “梅十!”谢博宇喝止梅十道:“别贫了!快用你的祝由术给二老爷医治吧,目前焦先生请不过来。” 梅十被谢博宇这样比张管家还小的小屁孩儿指挥心中当然不自在,可是谁让谢博宇目前是他的主子呢:“梅十得令!” 看着梅十样子,许氏心中泛起了嘀咕,梅十这样的人可靠吗?他不是大夫光靠那个什么祝由术能救得了夫君吗?虽然她对祝由术略有耳闻。 梅十下手之前问了许氏一声:“二夫人想二老爷恢复到什么程度?” 其实梅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如果许氏也是那样想的话,他还许氏一个完好无损的高磊泰也没有什么。 “先生能治到什么程度?” “二老爷原来什么样,在下就能治成什么样!” 好狂妄的口气! 许氏说道:“不了!妾身不强求,只求先生能保住夫君的命就好。” “哪怕能还二老爷一条胳膊?” “哪怕夫君能恢复原样。” “好嘞!夫人您请看!” 梅十的手掌心从高磊泰肩头慢慢划过,每划一寸,高磊泰的胳膊就长出来一寸,直到五根手指头连指甲尖都长了出来。 许氏惊讶得不得了:“先生,先生您…” 许氏不敢相信,上手摸了摸,高磊泰的胳膊确确实实长出来了,还是几个时辰前的样子,还是今早上她给他穿衣时候的样子。 不光胳膊长出来了,高磊泰的脸色也转回来了,不是之前的菜色了。 许氏捂着嘴泣不成声:“先生,先生您原来说得是真的啊…” “那是当然!难道夫人您觉得我会说假话不成?”梅十的尾巴快翘到了天上:“世上没有我梅十不能做成的事情!”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谢博宇呵斥道:“既然你能给二老爷治好,你还说那些有的人没的!快给二夫人道歉!” “二夫人对不住了!是在下医术太好,让你过意不去了!”梅十随意给许氏拱了拱手。 “你还来!”谢博宇只能做那个白脸安抚许氏:“好了,你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梅十得令!” 梅十蹦蹦跳跳地走了,看那背影谁都以为他是十多岁的少年,不会往活了百岁的老怪物那里想。 许氏还沉浸在大喜大悲之中不能自拔,拉着高磊泰“失而复得”的右手不肯放开。 “二夫人您快把两位公子喊进来,让他们看看二老爷的手长回来了也高兴高兴。” “王爷您说的是。”许氏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倒回来给谢博宇跪下了:“多谢王爷的再造之恩。王爷的大恩大德,妾身及夫君、两子都没齿难忘!请王爷受妾身一拜!等夫君醒来了再让他给王爷道谢不迟。” “父亲!父亲!” 高磊泰的两位公子急急忙忙跑进来,还以为高磊泰出了什么事儿,见自己的母亲许氏神情欣喜地抱着好似熟睡着的高磊泰,两个人才松了口气,再定睛一看,两位公子发现自己父亲的手臂居然长了出来,他们两个人还以为自己眼花。 “父亲,父亲的手长了出来?还是爷…还是他没有砍断父亲的手臂?”原来的高家三少爷、高磊泰的大公子高明昌不可思议地说道。 许氏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是晋王殿下手下有能人,治好了你父亲的手臂…可是这话你们俩都别往外传,这一阵子就待在晋王府里面别出去,最好面上不要露出高兴的神色。你们俩别给晋王殿下添麻烦懂了吗?” 高明昌、高明辉两兄弟连连点头应道:“儿子晓得了。” 许氏把怀中的高磊泰放下,身上的血点子历历在目:“明昌,明辉,以后咱们不是高太尉府的人了,要随着你父亲跟在晋王殿下手底下做事了,你们两个听明白了吗?” “还是做和高家一样的事情吗?”高磊泰的长子高明昌忍不住问道。 “这就要问晋王殿下了。”许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谢博宇:“你们两个快给主子磕头!” “别!” 谢博宇还没来得及阻止,高明昌、高明辉两兄弟就给谢博宇磕了三个响头,磕在地上吭吭作响,一看就是实打实地忍谢博宇为主了:“多谢晋王殿下收留家父、家母还有我们兄弟两人,晋王殿下的再造之恩,我们兄弟俩没齿难忘!” 第六百五十六章 记仇 晋王府里面的下人带着高磊泰和许氏、还有高明昌、高明辉兄弟俩下去安置了,只留下晋王谢博宇及张管家和梅字号的人。 被高磊泰的伤势一耽搁,谢博宇也没有办法去见如意阁的阁主邹源了。谢博宇一有喘口气的机会,便问张管家道:“张管家,如意阁那边你捎信过去了没有?别让如意阁阁主以为本王怠慢了他。” “回王爷的话,事情已经办妥了,如意阁那边捎信过来说改日再见。”张管家接着说道:“如今梅一扮着王爷并按照咱们原来的计策攻下了鲜卑的王城,咱们接下来还是按计划行事吗?” 谢博宇说道:“不了,咱们既然占了大功,是时候急流勇退了。” 急流勇退?张管家并不看好这样的对策,王爷难道是顾念着梅家大小姐被皇上压在了先帝陵当人质,所以想从西北大营的主帅的位置上退下来,向皇上讨个巧? 但是目前这个状况…皇上、渤海王家都不会允许王爷退的。 谢博宇看穿了张管家的想法:“张管家您多虑了,本王不是想着卿卿的事情,而是西北那边该换人了,下面的战场不是在西北大营,而是在南疆了。而西北大营那边…皇上估计会把护国公派回去,不用担心西北的局势。” 张管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不,是自己心乱了:“王爷您明察秋毫,是老奴想错了…” 既然娴太妃娘娘不看好王爷和梅家大小姐,他就不应该再由着王爷胡来了。娴太妃娘娘说得不错,渤海王家的那位小姐虽容貌不及梅家大小姐,但是性子更温婉,更适合王爷,况且…什么事情一和梅家大小姐沾边,都没有好事! 王爷一次次放下手头的事情来救梅家大小姐,梅家大小姐还对王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子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甚至于娶先王妃、梅家的二小姐也是王爷为了梅家大小姐和皇上做的妥协。 梅家大小姐恐怕不会懂得自家主子的苦心的。 “张管家。恐怕你对卿卿有些误会。”谢博宇的眼睛不仅扫过张管家,还有张管家身后的梅八:“有些人本王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换第二个都不行,这你们也知道本王的脾气吧。 很多事情不是卿卿能决定的,你们以为一个小姑娘不想顺顺利利、和和美美地活一辈子?卿卿如果是那等爱慕虚荣的女子,不用本王苦等,她早就自愿进宫了。 甚至于她今天的所有坎坷和不幸都是我们谢家给她的,她身上的诅咒应该是我们谢家人去承担的。 不论是出于对卿卿的爱慕之心,还是出于负起先祖留下来的责任,本王都会和她在一起。她是我们晋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张管家还好,梅八被谢博宇盯得心里发颤。 梅八知道谢博宇是在警告自己,不用动其他的心思。 看来上次他把王爷接回西北大营,对王爷下了些昏睡不醒的药已经被王爷记在了心里。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主子毁在梅家大小姐手里,梅家大小姐就这样嫁给肃云伯府世子不是很好吗?那也是梅家大小姐自愿的,没有人逼迫她。 再说了,到最后梅家大小姐也没有和肃云伯府世子完婚吗? 王爷至于那么记仇吗? 说完这些话谢博宇就让他们下去,自己想独自休息一会儿。 梅八趁机叫住了往外走的梅十:“梅十你等一等。” 梅八自从知道了梅十的真实身份,就再也没叫过梅十为“小十”。 “嗯,八哥。”梅十知道梅八为何而来:“咱们到我屋里面谈吧。” 梅十和梅八一并回到了梅十的屋子里面,梅八打开天窗说亮话:“梅十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还想八哥什么时候来问我这番话呢,请坐!”梅十招呼梅八坐下:“这是王爷前两天给我的新茶,你尝尝。” 梅八挥开了递来茶水的手:“别和我来这一套!今儿个你必须告诉我你究竟想让王爷做什么!” “登基!” 梅十说得太快又太简短,梅八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登基称帝!” 梅十就好像说明儿个去城北的包子铺吃肉包子那样简单轻松。 梅八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你这样做,我就不能留你了,梅字号就不能留你了。” 梅十不置可否地一笑:“梅八,你是皇上的人吧?” 梅八气息又一滞:“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我是皇上的人?你把我梅八当什么人了?倒是你…什么时候成了冷月观的人了?看你年纪也不大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难道是假冒的梅十?” “尔等凡夫俗子岂能知晓我等的命运?自作聪明!”梅十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如果你不来问我,我也不想戳穿你的。不光是你,还有你手下的至少五六个人都是皇上的人,就为了盯着王爷…有没有‘轻举妄动’?我说的是不是啊,八哥?” 梅十就像看着一步步落入自己网中的猎物,势在必得。 梅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是其他人,他有一千种狡辩的理由,可是他摸不到梅十的底细,梅十小时候就被送上山修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出的岔子。 王爷也一直本本份份,没有任何异动。如果不是梅十回来了…不,如果王爷没有对梅家大小姐那么上心,王爷根本没有理由造反。 可惜当他醒悟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没有趁早干掉梅家大小姐这个隐患。 如果没有梅家大小姐,晋王殿下和皇上一直会兄友弟恭好,那他也不算辜负了先帝爷的嘱托。 “你想怎么样?去王爷那里告发我吗?”梅八知道自己斗不过梅十,也就束手就擒。 “梅八啊梅八,你以为王爷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你也太小看王爷了。”梅十的眼神飘远了:“是王爷吩咐我对你手下留情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 用场 梅八听了梅十的话反而害怕起来,自己接过了刚刚被他挥开的茶水。 茶水入喉,茶香浓酽,从舌尖传到了四肢百骸,端得是好茶。 梅八喝了这口茶以后才慢慢镇静下来:“王爷知道多久了?” “我不知道。”梅十说道:“自从我上山修行之前王爷就已经知道了。” 上山修行之前?难道梅十在那之前就是冷月观的人吗? 冷月观是怎么做到让一个小孩变成修行百年的修士的?听说连“南焦”焦渥丹先生都是他的徒弟,那梅十真正的年纪有多大? 梅八不敢想象。 梅八犹犹豫豫地说道:“王爷,王爷为什么还要…” 梅八没有脸说完,梅十也晓得他的意思。 “王爷为什么留下你我不清楚,可能是为了迷惑皇上,可能是看中你的才能,又或许两者都是。”梅十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这些话你不该问我。” 梅八把玩着空掉的茶杯叹了口气:“梅八告辞,你随意。” 待梅八失魂落魄地走了,梅十打开了屋子里面的暗室:“姑娘你也听够了吧,是时候把你派上用场了。” 咔咔几声,暗室的机关被打开,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面走出来一个肤色黝黑的女子,那人真是消失已久的冉奴。 “你,你们要造反!”冉奴被刚刚梅十和梅八的话吓到了:“你们大魏的皇帝不会要了你们的命吗?” “那就趁他要我们的命之前先要了他的命。”梅十毫不在意地说道:“对了,冉奴姑娘你想不想和风桥再续前缘。” 风桥… 冉奴这一听到这个名字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阵子,随后认命般地说道:“想,我想…可是我想又有什么用,他又不喜欢我。” 风桥是冉奴背弃南疆拈花教追随他来大魏的理由,虽然她曾百般否认,但是她的心里面一直就有他。对谁都笑呵呵,唯独对她冷言冷语的男人,连她在南疆修习的魅术也制服不了的男人。 梅十说道:“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冉奴怀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先说来听听。” “做他最爱的女人的附身。”梅十毫无芥蒂地把自己徒弟给卖了:“你放心,他喜欢的女人早已经作古…也就是死了,如今只是她的魂儿来到了人间。” 冉奴虽然不通大魏的规矩,但是很快意会到了梅十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他最爱的女人的…附身?” “聪明!”梅十也给冉奴倒了一杯茶:“就看冉奴姑娘你愿不愿意了。” 冉奴挣扎了一下:“我就算这么做了,也没有用啊,他爱的人也不是我…等那个魂儿飘走了,他还不是看不上我。” “如果让那个魂儿飘不走,也能由你随意处置呢?”梅十给冉奴递了两道符,好像在诱着冉奴似的。 冉奴相信眼前人的厉害。 当梅栎清不知所踪以后,他派了人寻到了她,把她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个清清楚楚,甚至于一些她在南疆独自做下的事情也被道了个一清二白。 那时候梅栎清消失不见,她又怕右护法找人来杀她,不得已就跟着那个人来到了晋王府,被眼前的这个人悄悄养在了晋王府,起先她还以为梅十看上了自己的姿色呢。 现在…梅十还不是看上了她这个人,只不过是为了风桥。 梅十的建议由不得她拒绝。 “好!我做!”冉奴问道:“那我该怎么做‘风桥他压根就不信我。” “很简单。”梅十掏出了一枚玉佩给冉奴:“你就和他说是玉佩的主人让他这么做的,他一准儿就听你。对了,顺便把这封信交给他,信里面都写上了。” “那…我到哪里去找他呢?”冉奴问道。 “我的人会把你送到那个地方的,他人一准就在那里。”梅十回答道。 梅十很快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把冉奴送到了醉鬼楼的厨房里。 冉奴也曾在醉鬼楼打过杂,乍一开始还有一些怀念。冉奴没有怀念多久,风桥就抱着梅栎清走了进来。 “是你!”风桥见冉奴坐在自己的床头还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冉奴看见了风桥对自己的抗拒与不屑,忍住眼泪把怀里面的玉佩和信交给风桥:“你自己拿着看吧。” 风桥拿到了玉佩和信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冉奴,赶紧把信拆开看,后面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冉奴趁风桥没说话的功夫问道:“你和梅家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爱的人是不是她…亏当初她还和我撒谎。” 此时冉奴忘了梅十说过风桥最爱的女人已经死了,梅十让她来就是为了让风桥最爱的女人附在她身上。 风桥没有回答冉奴:“是玉佩的主人让你来的?” “正是,你爱信不信。”冉奴还掏出了梅十给的一道符,之前还有一道符梅十吩咐冉奴提前服下。 风桥思索了片刻,把冉奴的那道符抢了过来,烧了以后在茶杯里面与水和在一起,一半用嘴渡给了梅栎清,另外一半用嘴渡给了冉奴,也没有问冉奴愿不愿意。 冉奴委屈地笑着,笑着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在心里嘲笑着风桥,笑他的一意孤行,笑他以后因为他心爱的女人的魂儿附在自己身上,她想让风桥怎么就怎么,风桥不能说半个不字。 风桥哪儿管的了冉奴在想什么,他密切注视着冉奴的变化,看着梅紫虚什么时候附到冉奴身上。 冉奴等了片刻,感觉到梅紫虚的动静。 冉奴闭上了眼睛,让梅紫虚上来,再怎么着也得让风桥验验货,他以后才能听自己的。 梅紫虚附在冉奴身上睁开了眼睛:“我,我是在哪里?风桥…?” 梅紫虚感觉有些奇怪,往下一瞟,看见梅栎清躺在另外一边。 “紫虚?紫虚!”风桥紧紧拥住了梅紫虚:“我把你从栎清身上移到了别人身上,栎清她还年轻,受不了几道魂的力度。你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替代 冉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风桥和梅紫虚你侬我侬。 她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果然,风桥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寻着冉奴的唇瓣探去。 对,就是这个时候。 冉奴把梅紫虚按下,自己替梅紫虚承受了风桥的吻。 “嗯,你的味道不错。”冉奴意犹未尽地舔着下唇说道:“你觉得我的味道如何?” “是你!” 风桥由震惊转向了愤怒:“你把紫虚带到哪里去了?你快把紫虚换上来!” 冉奴伸了懒腰,手杵香腮说道:“不!我不准!” 风桥发现自己被冉奴摆了一道:“你是故意的?” “不错!”冉奴说道:“只要我不想,你永远别想见到那个叫紫虚的。” 梅栎清悠悠转醒,正好看见消失已久的冉奴在和风桥争论着什么。 梅栎清觉得头特别痛,自从她“死而复生”以来最疼的一次,而这样疼痛的感觉又诡异的熟悉。 梅栎清莫名想起来她在南疆“死而复生”的过程里面见到的那个蒙面的女子。 也仅仅是一瞬间。 “师叔。”梅栎清又变回了那个梅栎清:“我们这是在哪儿啊?看着好像醉鬼楼的样子。” 风桥却没有脸面对梅栎清。 他太想念梅紫虚了,明知道梅紫虚用的是梅栎清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冉奴看着风桥心虚的样子,正想和梅栎清解释,门外响起一阵喧闹的声响。 梅栎清、冉奴、风桥三人所在的屋子被人砸开了。 “你们谁是京城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清?”身穿官服的人问道。 来者不善啊。 梅栎清毫不犹豫地说道:“民女正是京城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清。” “我们是京兆府尹的人。梅家大小姐你从先帝陵擅自出逃犯了大错,太后娘娘正着我们捉你回去呢。梅家大小姐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抵抗,否则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身穿官服的人问道。 这些身穿官服的人不同于她在雍丘梅家遇到的那些假官差,一看就是浸在官场已久的老油子。 梅栎清不想和他们硬碰硬,蛊术用得了一时,用不了一世。 或许太后娘娘的渤海王家苦等着这个机会已久。 “民女这就随你们回去,有劳几位官爷带路。”梅栎清看了一眼冉奴这边,幸好冉奴穿的是大魏的服饰,只要冉奴不开口说话,她就不会被认出来是南疆人士。 梅栎清一边对冉奴和风桥摇头,一边往外走。不料梅栎清细微的动作被京兆府尹的人收入眼底:”梅家大小姐你在做什么?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梅栎清说道:“是醉鬼楼的厨子的婢女,民女告诉他们给我师父传信说民女进宫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风桥眼中复杂,冉奴低着头不肯抬起来,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有几分大魏婢女的样子,看样子没白在梅府给梅栎清当了几天贴身丫鬟。 就这样有惊无险的,梅栎清被几位京兆府尹的官差带到了宫中。 景仁宫里太后娘娘端坐中央,一侧是娴太妃娘娘,另外一侧是皇后娘娘。 没有皇上的身影,也没有晋王的影子。 难道太后娘娘就想这样给她定罪? 梅栎清想到汝南公主府事发,汝南公主殿下不知所踪,她不明不白地正好算半个肃云伯府的人,肃云伯又是汝南公主明面上的夫君,她恐怕被太后娘娘当作汝南公主的人连坐了吧。 “好你个梅栎清!”太后娘娘先发制人:“有娴太妃给你求情,让你去守先帝陵,你可倒好,趁着守陵的士兵不备擅自逃了出来,你是想抗旨吗?” “姐姐你别生气,想必梅家大小姐逃出来是有缘由的。”娴太妃娘娘看似给梅栎清求情,其实已经将梅栎清的行为定为“逃跑”:“梅家大小姐你先说说,你为什么从先帝陵逃出来啊?” 梅栎清其实没有头绪自己为什么会从先帝陵里面出来。 看样子她是被风桥师叔带出来的,可是为什么会到醉鬼楼?为什么又遇到了冉奴? 京兆府尹的人为什么那么快就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梅栎清的记忆只停留在被右护法撒了金粉,被右护法大喝一声:“梅栎清!”以后她就昏过去了。 之后的一点记忆也没有。 但在太后娘娘、娴太妃娘娘有备而来的情况下她是不能实话实说的,否则定会被太后娘娘捉住话柄,说她藐视天家,罪加一等。 现在怎么办呢… 皇后娘娘高尔昭忽然开了口:“多谢梅家大小姐上次襄助,本宫已经好多了。” 太后娘娘嫌弃地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意思是说皇后娘娘多事。 皇后就是被她拉过来凑数的,要整治梅栎清,起码得在面上做个公道。希望皇后不要被梅栎清之前那点小恩小惠蒙蔽了双眼。 梅栎清眼睛一亮:“皇后娘娘客气了,这是臣女应尽的分内之事。” “本宫似乎有些不妙。”皇后高尔昭捂着双鬓说道:“自从上次病愈以后,似乎就留下了病根,梅家大小姐正好也在这里,不如你来给本宫瞧瞧。” 梅栎清几乎确定了皇后娘娘是在帮自己,或者是帮自己拖延时间:“臣女遵命。” “慢着!”太后娘娘见皇后不看自己使的眼色,明白皇后是在和自己作对了:“皇后的病不是大事儿,以后再说,让梅家大小姐的师父焦渥丹先生过来给你诊脉也是可以的。不要…” “不要什么?” 皇上谢博翰的声音从景仁宫外远远地传入宫内:“母后也说来给朕听听。” 皇后高尔昭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给皇上问完安就闭着嘴装木头人。 “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梅栎清又说道:“臣女参见丽妃娘娘,丽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皇上而来的还有丽妃娘娘文茵。 “梅家大小姐平身,不必多礼。”谢博翰亲自把梅栎清扶起来,拉着梅栎清的手不肯收回来,并悄悄在梅栎清耳边耳语道:“梅家大小姐你逃不了的。” 第六百五十九章 功德 “梅家大小姐你逃不了的!” 皇上谢博翰这句话就像魔音穿耳,梅栎清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被京兆府尹的人寻到。 京兆府尹的人不是渤海王家派人来的,是皇上一直派人暗地里面监视自己,所以自己一离开先帝陵就传到了宫里面,紧接着京兆府尹的人就来寻自己了。 “皇上你怎么来了?”太后娘娘的眼睛扫到皇上身边的丽妃文茵,眼中更是厌恶至极:“哀家正在审问梅家大小姐…” “不必审了!”皇上的眼睛自打见到梅梅栎清以后就没将眼睛挪开过:“是朕叫梅家大小姐回来的。” 皇上这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吗? 梅栎清对谢博翰无端的执拗更加恼火。 谢博翰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梅栎清的怒火一看到谢博翰身旁站着的文茵又立马灭了一半儿。文茵眼中的担忧像阳光明媚的湖面划开了一道极深的波纹,将完整的湖面劈成了两截,连湖底的所有都看得清清楚楚。 梅栎清没有看过文茵捉急成这个样子。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她和南疆那些走狗有勾结吗?”太后娘娘以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上就会对梅栎清放手,怎么皇上对梅栎清的执念看起来更深了。 “有又如何?”谢博翰没有放开梅栎清,顺手一扯将梅栎清拉入怀中,丝毫不在意场上有什么人:“就是知道这些,所以梅家大小姐最适合放在宫里面做人质。恐怕母后也不知道吧?今儿个下午南疆已经派人来过了,幸好有焦渥丹先生在,捉回了南疆的奸细。” “皇上!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太后娘娘拿出了太后的气势:“哀家已经查明梅栎清就是这一代的‘梅家女’,大魏天旱了那么久,是时候让梅家大小姐履行她作为‘梅家女’的职责了!” 或许这就是文茵担心的事情吧? 梅栎清没有想过事情发展得那么快,昨天还说送她去先帝陵,她还以为可以缓一阵子,而现在太后娘娘连脸面也不顾了,执意要让她祭天? 他们以为她梅栎清就是这样任人宰割吗? 梅栎清想去拿袖子里面的蛊虫,不知道什么时候蛊虫被拿走了。 梅栎清也只能按兵不动了。 谢博翰钳住梅栎清的下巴,逼迫梅栎清直视着自己:“母后你多虑了,梅家的‘梅家女’的传说是多久以前的了,做不得真。” 娴太妃娘娘听到这里计上心头:“皇上可知道辨别‘梅家女’的方法?” “您请说来听听。”谢博翰也想看看渤海王家想玩儿什么花招。 娴太妃也不直说,和谢博翰绕起了弯子:“传说中‘梅家女’的血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大多数人都只是听那么一耳朵,没有当真。因为如果‘梅家女’的血能益寿延年,为什么不见‘梅家女’能活百岁? 或许‘梅家女’的血能益寿延年是真的,但‘梅家女’多早夭,也不知道益寿延年的事情当不当得真?但‘梅家女’能改天换地的事情是真的,千真万确。” 娴太妃娘娘让人给皇上呈上过去的旧档案,谢博翰放开梅栎清,仔细看起来:“皇上您看,每到一定时候大魏必会出现天旱,而只要‘梅家女’献祭了自己,最多只隔三天就会下雨,解了大魏的燃眉之急。 谢锦添联合外人攻打大魏,大魏旱了那么久,很多地方连水也喝不上一口。只要让梅家大小姐心甘情愿献祭自己,大魏的雨水必会恢复常态。 皇上您想想,只要牺牲梅家大小姐一人就可以换来几十年的风调雨顺,让多少人吃得上饭,不会饿肚子,这是多么功德无量的事情? 梅家大小姐积累如此大的功德,死后一定可以去到西方极乐世界,转世必会投到富贵人家,没准儿还能成为男人身,成为一方霸主,何乐而不为?” “娴太妃娘娘!”梅栎清的好脾气此刻已经耗尽,她想起了梅梦玉曾经给她看过梅梦玉惨死的一幕幕,梅栎清的怒火烧到了自己无法忍耐的地步:“这样好的事情为什么娴太妃娘娘不去做?非得让臣女去送死?” “大胆!梅家大小姐你是和谁在说话?”太后娘娘身边的冯嬷嬷站了出来:“还不跪下给娴太妃娘娘磕头认错!” “冯嬷嬷不用那么着急,梅家大小姐你也是,先听娴太妃是怎么说鉴别‘梅家女’的?”谢博翰的眼神有所松动。 谢博翰知道娴太妃玩这么一出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不会白白让他期待。 娴太妃娘娘轻笑了起来,似乎不以梅栎清的态度为忤:“皇上您说的是,本宫继续说了。鉴别‘梅家女’的事情也很简单。只要皇上您采了梅家大小姐的红丸,如果梅家大小姐事后身上带了异香,就说明…梅家大小姐是货真价实的‘梅家女’。” “如果没有呢?” “那不可能。”娴太妃娘娘说道:“梅家这一代只出了三个女子。梅家二小姐,也就是原来本宫那位儿媳妇儿圆了房,以后身上并没有异香。梅家三小姐已有身孕,身上也没有异香…只有梅家大小姐还是完璧之身了,结果不是明摆着的?” 梅栎清暗恼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梅栎宁和梅栎静身上并没有异香,那她…不就是明摆着的“梅家女”吗? 谢博翰对娴太妃的提议很感兴趣:“娴太妃这个提议不错。万一事后梅家大小姐身上没有异香呢?以前历代的‘梅家女’身上都无一例外有异香吗?” “如果梅家大小姐事后身上没有异香,那就说明梅家这一代没有‘梅家女’。”娴太妃娘娘说得风轻云淡:”没有‘梅家女’祭天祈雨,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梅栎清第一次体会到自家先祖梅贵妃的心情,明白了为什么她就算身在阴曹地府,也要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帮自己。 第六百六十章 验明 “娴太妃的提议不错,就这么做吧,梅家大小姐你说呢?”皇上谢博翰的手指留恋地从梅栎清的眉弓划到下巴,扼住梅栎清的下巴要她直视自己。 “皇上确定要这样的臣女吗?臣女花容已败,不堪在帝王侧。丽妃娘娘就很好,她生性活泼,容貌艳丽,连臣女有时候都会看得出了神呢。”梅栎清来之前看到了自己易容膏不知为何而掉了大半,梅栎清不信谢博翰还会喜欢这样的她。 “哦?梅家大小姐喜欢文茵,那就随她侍候在朕身旁吧。”谢博翰轻轻地对梅栎清说:“晚上熄了灯都一样,朕一点也不介意的。”谢博翰被梅栎清惹怒了,抽回抬着梅栎清下巴的手。 “皇上你想好了?”太后娘娘听清了娴太妃最后要梅栎清的命,不是要让梅栎清留在宫里面方她们,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皇后娘娘低眉顺眼,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而丽妃娘娘文茵悄悄在谢博翰身后拽住他的衣角,想为梅栎清说几句话。 而谢博翰通通都不理:“朕已经想好了,母后毋需多言,今天看起来就是为梅家大小姐验明正身的好时候…” 谢博翰不在意梅栎清最后结果如何,也不在意梅栎清现在什么样子,只要他尝过她的鲜味,梅栎清再作为“梅家女”而死,谢博宇还有其他人就没有机会了,梅栎清活不活着又何妨? 反正梅栎清最后也要被大火烧死的,那他就是她最后一个男人,唯一一个男人。 如此甚好,得了鱼也能得了熊掌,何乐而不为? 娴太妃的建议正好敲打在了皇上谢博翰的心窝里面,谢博翰对娴太妃的建议十分满意,笑着连连点头,被谢博翰按在怀里的梅栎清却不是这么想。 虽然梅栎清也真真切切看到了渤海王家的恶心与谢博翰的贪心,他们只需要让她死就能得到一切,如果换做是她处于他们的位置上,她估计也会像渤海王家那样做。 屈辱,轻蔑,不值一提,没有份量。 百姓都知道梅家女子只要入宫进选就一定可以被选得上,但没有谁能说得出最后梅家女子的归宿。 除了名噪一时的“梅贵妃”,没有任何一个梅家女子在史书上留下半点痕迹。 那一个个“梅妃”甚至于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墓。 她们梅家女子的性命就像薄纸一样轻飘飘的,只要渤海王家吹吹枕头风,她们梅家女子的性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那一个个名字背后都写着“暴毙,无子”,却从来没有人觉得有一点点蹊跷。 是啊,她们注定要为大魏江山殒命,名字背后写什么有什么关系呢?一捧捧骨灰难道可以被碾成一具全尸下葬吗?不,骨灰都被大风吹散了,哪儿能找得到下葬的物什? 谢家人以为自己坐了江山,渤海王家以为自己是天子近臣就可以对梅家女子肆意妄为,践踏她们梅家女子的性命…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梅怀桐的好意最后结出来的为什么是这样的恶果? “梅家女”的诅咒本来就该是谢家的!是她们梅家,是她们梅家的女子替谢家承受了这一切,才换得谢家坐稳的江山、美人、无尽的荣华富贵。 梅栎清忍无可忍,趁谢博翰不备推开谢博翰,运着轻功到了娴太妃面前,掐住她的脖子:“你这个老妇,满口的仁义道德,满口的荒唐可笑,亏你的名号还是‘娴’字,也不怕笑掉了大牙!” “梅栎清你在干什么!快住手!”谢博翰向梅栎清发出了第一次警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见状也躲到了谢博翰身后。 “你们王家就这么恨我们梅家吗?为什么每一代的渤海王氏女都恨不得我们去死?我们是砸了你们的饭碗,还是断了你们的财路,非得置我们于死地不可?嗯?”事已至此,梅栎清哪里顾得上什么君王之威?谢博翰除了会要挟自己,他还会干什么? 谢博翰他不敢杀她。 梅栎清深深地知道。 “梅栎清,快把娴太妃娘娘放下,我们有话好说!”谢博翰以为梅栎清顶多就是一只炸毛的小猫,他没有想到梅栎清竟会变得如此凶狠。 谢博翰第二次劝解梅栎清的时候,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娴太妃娘娘,我们梅家女子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梅栎清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你既要我的命,又想用我的清白哄皇上开心。你明明知道我和阿茂之间的事情,你还这样做。把我送入先帝陵不成,就想用这样的法子羞辱我。 你们渤海王家凭什么? 就凭你们是谢家的狗? 好像你们渤海王家的女子连皇后都没有当过一次,谢家对你们也不算厚道啊,你们还这样上赶着想要杀我们梅家的女子? 娴太妃娘娘,您知道你们渤海王家的女子怎么害死我们梅家的女子吗? 我们梅家女子只要入了宫的当了谢家人的妃子,不仅连孩子生下来就被你们活活害死,我们梅家女子无一例外是被大火烧死的。如果只要运用‘梅家女’的力量,本可以不用这样的…” “梅栎清够了!只要你放下娴太妃,什么话都好说。”谢博翰忍不住想杀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梅栎清,但他想到梅家女子只能活祭,没有下令立即射杀梅栎清。 谢博翰也在赌梅栎清不敢杀娴太妃娘娘,否则整个梅家都要为梅栎清陪葬。 “对对对,只要放下娴太妃,一切都好说。”太后娘娘的脸色都白了,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凶狠的女子,蓝宏真蓝将军虽然彪悍,也是一身正气,不像梅栎清这样活像个从地狱出来的罗刹。 “皇上你当我不懂吗?”梅栎清的眼中开始冒出黑色的火焰,从眼睛蔓延到整张脸,直到看不清容貌:“只要我放下娴太妃娘娘我也是个死,你现在没有对我动手不过是顾及着祭天祈雨需要活人罢了,那我为何还要听你的?” 第六百六十一章 弑妃 梅栎清大声喊道:“横竖不过个死,死也有不同的死法。皇上你知不知道被大火活活烧死是什么感觉?被火苗一寸一寸地吞噬肌肤与五脏六腑是什么感觉?万箭穿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总比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好!” “梅栎清,梅栎清你使了什么妖法?难道,难道你用的也是南疆的什么秘术吗?”皇上谢博翰从来没有看见过活人冒出黑色的火焰:“你究竟是人是鬼?” 谢博翰此时才知道自己做过了头,梅栎清不会再听他们的话了。 “梅姐姐不!梅姐姐不,不要!”丽妃文茵和梅栎清交好,已然明白梅栎清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文茵想把梅栎清拉回来,不想让梅栎清铸成大错。 梅栎清对文茵笑了笑,眼中的暴戾燃烧到了极点,从身上迸出的黑色的火焰像蜡油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掉在地上以后失去了踪迹。 娴太妃几乎没有进气了,身上沾到了梅栎清的黑色火焰的地方都是烧焦的暗黑色。娴太妃双手胡乱在空中乱抓,双眼望向梅栎清的只有惊恐,无声的话依稀能辨认出说的是:“梅栎清是我错了!求求你别杀我。” “皇上,皇上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女!”太后娘娘完全崩溃了,她怕梅栎清再不死,下一个就轮到她。她堂堂一介太后,怎么能被一个民女捏住了脖子?只要是血,死了以后不也能把梅栎清身上的血放光吗? “母后您急个什么劲?”皇后娘娘高尔昭终于没有再装死人:“如果梅家大小姐现在死了,那祈雨的事情怎么办?我们这里的人都不能代替。” “随意杀三千贱民怎么样?哀家就不信了,三千贱民比不过她一个梅栎清的命!”太后娘娘失态地大叫道:“皇帝快杀了她!不杀她永留后患!” 谢博翰抿着嘴没有做声,还在纠结,还在掂量哪一边重要,毕竟梅栎清这边只用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杀一个人,要杀几千人肯定不能像杀梅栎清这样轻而易举地盖住了。 “太后娘娘真瞧得起我。”梅栎清一边欣赏着娴太妃的挣扎之态,一边问太后娘娘道:“太后娘娘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传说中的‘梅家女’说的是可以改天换地,可以益寿延年?‘梅家女’的血是不可替代的。” “难道你就不怕杀了娴太妃以后诛你们梅家的九族?”太后娘娘开始冷静下来。 “多谢太后娘娘,我正愁没有办法杀了他们呢,他们都该死。对了太后娘娘,您恐怕不知道我的生身母亲是南疆来的圣女,和汝南没有半点关系。”一片黑火之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泛着嗜血的光泽:“我比你更想杀了他们,太后娘娘杀得好。” “梅栎清你疯了!”谢博翰这才知道自己把梅栎清逼到了极限:“你不要再胡闹了,否则朕也只能…” “如果皇上想无人祭祀祈雨的话,那就随意。”梅栎清此刻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梅姐姐,你快放手吧,我们…我还想吃梅姐姐做的点心。”丽妃文茵也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她不应该揭露韩家的事情从而把汝南公主拖下水给梅栎清解决燃眉之急,她没有想到谢家、渤海王家对“梅家女”的执着可以疯魔到这样的地步,也把她敬爱的梅姐姐逼到这个地步。 “阿茵,阿茵对不起了,你喜欢吃的点心方子过后去找石青要,她会写给你的。” “对不起,梅姐姐不能陪你了。” 梅栎清存了死志。 她知道眼前的人无论她是生是死都不会放过她,她也才体会到梅贵妃当初的绝望。 前有万丈悬崖,后面全是追兵,她已无处可逃。 就算有冷月观的人又如何?他们只会冷眼旁观,不会插足朝堂之事,更何况除了与整个谢家对抗以外别无出路。 就算有梅家如何?除了给她一身梅家女子之血的诅咒,一个个只会算计着她,看她的血能为梅家换来什么。 就算她身上有南疆周家的血脉又能怎么样?周家不过是第二个梅家加谢家,只要她回南疆也离祭天之类的事情不远了。她真要这么重要,周阿琳就会亲自把她抚养在身边。 这些人都不可靠,更不要提如意阁的那些人会为自己卖命的事情了。 还有一个名字在梅栎清心中划过,她却不敢想起。 他不会为自己背叛谢家的,她才是一个人,那些人与他手足与共,是他真真正正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嘴上说得好听,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了。 这已经不是风桥师叔说的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了。 而她从娴太妃堂而皇之地揭开“梅家女”的底牌,梅栎清手中已经没有牌可打了。 所有她手中的牌遇到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毫无作用。 她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而已。就算有几分聪明也不能蚍蜉撼大树吧。 咻! 一支利箭猝不及防地从梅栎清背后射进,梅栎清痛得手松了一下,又继续加大了力度掐着娴太妃娘娘。 “谁让你们射箭的!” 谢博翰没想到手下的人居然那么大胆,不听他的命令就对梅栎清下手。 “梅栎清不管你信不信,朕会给你一条活路。”谢博翰犹豫了半天,暂时妥协了:“你看你的姑奶奶活着也没有当‘梅家女’嘛,肯定有法子不让你当‘梅家女’又能解决天旱的问题的。” “晚了。” 梅栎清话音刚落,就听见娴太妃娘娘的脖子嘎嘣断了,所有在景仁宫里面的人吓得大叫了起来。 “梅栎清你真当朕不敢杀你吗?”谢博翰被梅栎清这样的举动动了真怒:“来人啊,将梅栎清就地射杀!京城梅家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梅栎清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那也好,好歹死了也拉了一个垫背的,也许他不会原谅自己了吧,她杀了他的亲生母亲啊。 一滴眼泪划过,落到了冰凉的地砖上,就好像她生命的绝响。 第六百六十二章 妖女 “胆敢动梅栎清的人,动梅家的人,就是与我谢博宇为敌!” “王弟…你这是何意?”皇上谢博翰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谢博宇会来。 梅栎清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喊道:“谢博宇…” “卿卿我来了,你别怕。”谢博宇风一般地把梅栎清卷入怀中,犹如神兵天降:“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你为什么要来!”梅栎清将谢博宇推开:“我梅栎清不需要你的施舍与可怜!” 谢博宇眼中有些许受伤:“卿卿是我没保护好你。” “王弟你还护着这个女人!”谢博翰指着梅栎清说道:“这个女人刚刚杀死了娴太妃,你难道还要站在她那一边?” “那又如何?”谢博宇握紧了梅栎清的手:“如果不是你们一次一次步步紧逼,卿卿她也不至于这样。要真算起来,我母妃之死和皇上脱不开干系。” “谢博宇你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与朕讲话…难道你早有了不臣之心?”谢博翰指着谢博宇说道:“就因为你旁边这个女人?谢博宇,朕与你是二十多年的兄弟,她又和你在一起几年?果真是祸国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谢博翰不打算留下梅栎清了。 要不要留下谢博宇,就看谢博宇怎么做了,如果他识相的话…念在二十多年的兄弟情分之上,他也会让谢博宇坐享荣华富贵,当个富贵王爷。 “皇上说的对,这个妖女不能留了,必须得处死!”太后娘娘和皇上站到了一边:“皇后你说是不是啊?让这样的女人进了宫…” “母后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没有听懂。”皇后娘娘高尔昭打算装傻装到底,省的娴太妃娘娘没了,梅家大小姐祭天了,最后和丽妃文茵一样成了冤大头。 谢博宇对梅栎清笑了笑,不顾那些黑色的火焰摸了摸梅栎清的额头,顺手伸手拭去她的泪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有通过行动让你看到我的真心了。对了,高家二老爷已经纳入我的麾下了,多谢你给了我一员大将。” “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了我让高磊泰投靠你的用意,还能对我展颜而笑? 为什么你知道了我杀了你母亲,你也能和以前那样,毫无芥蒂。 “卿卿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人。”谢博宇好像听到了梅栎清的心声,帮梅栎清整理碎发说道:“我还没和你说过以前的事情吧?等今天的事情了了,咱们回去慢慢说。” 回去?他们两个人还能回去吗?皇上、太后娘娘能放过他们吗? “谢博宇!你真想和这个祸国妖女在一起吗?”谢博宇不听谢博翰的话,谢博翰继续劝道:“她身上有传说中‘梅家女’的力量,你别和她走得太近。” “臣弟知道。”谢博宇将梅栎清抱起来,丝毫不管倒在地上的娴太妃的尸身。 “你知道?你果然也是为了…” “臣弟不仅知道卿卿是‘梅家女’的事情,还知道了梅家为什么世世代代都会出现‘梅家女’。”谢博宇抱着梅栎清一步步向谢博翰走进:“皇兄想知道吗?” “谢博宇!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谢博翰说道:“当你违反你我的约定私下动用‘梅字号’的力量之时,你就不能再和梅栎清在一起了。君子言而有信,你不会想做小人吧?” “为她做回小人又何妨?”谢博宇与怀中的梅栎清对视一眼:“皇兄把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收回去吧,臣弟也不想要了。” 谢博翰被谢博宇气笑了:“是啊,鲜卑你都打下来了,西北大营的主帅基本没什么用了,接下来你想要的是南疆大营主帅的位置了吧?朕会如你的意吗?” “皇兄不想被皇姐折腾的话,那就得给臣弟这个位置。”谢博宇积蓄了自己的力量许久,终于有了挺直腰板和谢博翰较量的底气: “满朝文武大臣之中除了臣弟与护国公以外,谁还能为皇兄守住着江山?臣弟想着攻下鲜卑的功绩足以让皇兄您看见臣弟的能力了吧?皇兄您说是不是啊?” 皇上谢博翰暗恨自己之前对谢博宇太好了,才让谢博宇得寸进尺和自己叫板。 “看来这一切都是王弟算好了?”谢博翰跟没事人一样笑起来:“当初你与我约定你答应娶梅家二小姐还有不动用‘梅字号’的力量,朕答应你去西北大营当主帅,你能做到朕就不动梅家…” “这事儿臣弟没有忘。”谢博翰抱着梅栎清纹丝未动:“皇兄现在可以动梅家了。” “朕不要什么梅家,朕要你怀里这个人。”谢博翰指着梅栎清说道:“既然你和朕打了赌,就要…” “认赌服输吗?”谢博宇平静地问道:“皇兄,现在咱们需要一致对外,抵抗接下来南疆和诸番邦的进攻,保住大魏河山,不要在这里纠结小情小爱了,要不然…真的要伤你我的兄弟情分了。” 谢博翰眯着眼看着谢博宇:“王弟你翅膀硬了是吗?朕说的话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吗?只为了包庇你怀里弑母的凶手?谢博宇你太让朕失望了。” “劳烦皇兄解决我母妃的事情,相信皇兄会朝中大臣一个满意的答案。”谢博宇对娴太妃之死似乎真的不在意:“卿卿我就抱走了,她需要休息。” 梅栎清拉着谢博宇的衣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威胁皇上,杀了娴太妃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皇上不会对她和谢博宇不利吗? 梅栎清胡思乱想着由谢博宇抱着往外走,她不经意回头之间看见文茵脸上释然的笑容和皇后娘娘不辨悲喜的神情,太后娘娘的歇斯底里,皇上眼底的阴沉,以及躺在地上没有瞑目的娴太妃。 “谢博宇,只要你敢出景仁宫的门,你我不再是兄弟!”谢博翰也无法忍受一向听自己话的弟弟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子就和自己翻脸:“原先的秦王谢博智是什么下场,你也清楚吧?” 第六百六十三章 回头 谢博宇听到这里转身和谢博翰说道:“是吗?臣弟还以为早在臣弟去西北大营的时候,皇兄和臣弟就再是兄弟了。现在西北大营的监军季绍辉当初想在西北大漠刺杀臣弟是领谁的旨意?相信皇兄心中也有一本账。” 晋王谢博宇说了那些话走出景仁宫以后,好像之前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皇上谢博翰居然没有追究谢博宇的意思。 “卿卿在看什么?”谢博宇抱着梅栎清往外走,问怀中的人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我在看景仁宫里面的人。”梅栎清说道:“我的伤不要紧,都是小伤。” “卿卿多看看我吧,我今天英雄救美,是不是格外英勇?卿卿是不是更加迷恋我了?”谢博宇打趣着,并小心翼翼地避开梅栎清后背上被箭射到的地方。 梅栎清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谢博宇的好意,随后神情又落寞下来:“谢博宇,你今天救我就回不了头了。你怎么那么傻?我不要你救。” 如果不是她,也许谢博翰和谢博宇两兄弟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或许她也是红颜祸水? 在梅栎清成为大魏的女先生后,梅栎清亲手弑杀娴太妃娘娘王环的事情虽没记在大魏的正史上,却在大魏的野史上留下了不光彩的一笔。有人说梅栎清道貌岸然,为了一些“小事”就将娴太妃娘娘杀了,是为“大不孝”。 那时的梅栎清没有想什么“孝不孝”的,她想的是另外的事情。 今天她既救了人,又杀了人。她成为了自己,又好像不再像自己。 她杀了娴太妃娘娘,这不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人。 抱着她的人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觉得她残忍如斯,连一个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她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想让娴太妃闭嘴,让所有人闭嘴,不再提一句“梅家女”的事情。 梅栎清心中十分矛盾,她知道有些话她现在问不得,但又不得不问。 梅栎清冷静下来了,那些黑色的火焰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话她应该当场就说,可是她那时候也沉浸在自己杀了娴太妃的震惊之中,顾不得问谢博宇:“谢博宇,你恨我吗?” “卿卿你和我一样。”这是今天谢博宇第二次说这样的话:“我还得感谢你呢,感谢你帮我报了一部分的仇,咱们回晋王府再细说。” 报仇? 梅栎清不知所以,只觉得谢博宇向自己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 等到了晋王府,谢博宇将梅栎清抱进了自己的书房,谢博宇让梅栎清先休息一会儿,随后便喊来张管家请焦先生过来给梅栎清处理伤势。 “王爷,焦先生过来了,您看…”约莫天快亮了,张管家在书房外轻轻敲门道。 “本王知道了,马上就来。”谢博宇想到梅栎清背上还有伤,暗恼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自己一通胡侃呢,梅栎清受了那么多次伤,这一次会不会也… 谢博宇赶紧把焦渥丹请进书房,让焦渥丹给梅栎清瞧瞧伤势。 “哟,这伤的也不浅呢,到底是怎么伤的啊?”焦渥丹此时并不知道景仁宫里面发生的事情,还以为谁偷袭了梅栎清,毕竟今天梅栎清已经遭了两波袭击,再多来一波也不稀奇。 “焦先生您有所不知,这伤是在景仁宫里面…待焦先生为卿卿医治以后,本王再和先生您详细解释。” 焦渥丹见谢博宇说话神情肃穆,估计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便回答道:“王爷您让人烧些热水,再找几块赶紧的布过来,老身好为栎清治伤。” 谢博宇走到梅栎清身边说道:“卿卿你就在这里,别怕,我出去一下。” 梅栎清此时体力不支,胡乱地点点头,一偏头就睡过去了。 “这孩子…”焦渥丹慈爱地看着梅栎清,为梅栎清把额边的碎发扒拉开来:“肯定累坏了吧,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谢博宇从会客厅里面退出来,便去到梅十的屋子里面寻梅十。 梅十正在等候谢博宇:“王爷您来了。” “嗯。”谢博宇绷紧的弦松了不少,神态有些疲倦:“你料事如神,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把梅家大小姐要杀娴太妃娘娘的事情告诉您?”梅十把谢博宇的话接了过去:“属下凭什么把这些事情告诉您呢?况且您也没问我。” “那为什么又要我大晚上进宫去救卿卿呢?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梅家大小姐就没命了。哦,不止梅家大小姐,还有梅家上下也没命了。”梅十淡淡地说道,好像还责怪谢博宇大惊小怪似的。 “本来母妃…娴太妃娘娘不用死的。”谢博宇叹了口气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被太后娘娘王珊压在头上的可怜人。” “王爷您是不是打算三天后娶梅家大小姐过门儿?”梅十斜着眼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不光京城梅家,连雍丘梅家的几百号人的命也没了。” “那不正好?梅家那些人这么欺负卿卿,让他们去死,也算为卿卿出了口气。”谢博宇梗着脖子说道。 “梅家那些人和娴太妃娘娘也是一样的。”梅十说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本来王爷和梅家大小姐之间就隔着娴太妃娘娘了,再加几百号人,你们俩做梦不会被‘怨魂索命’吗?” 谢博宇被梅十堵得话也说不出来:“不告诉本王娴太妃危险的是你,要让我去救梅家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爷,你目前只有一条道摆在眼前,那就是登基称帝。”梅十说道:“只有你坐在了最高处,下面的人才会听你的,才不会去渴求不该渴求的力量。否则王爷您和梅家大小姐有了后代,那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你说的倒容易,三天内怎么能称帝?”谢博宇没好气地说道:“况且现在本王与皇兄兄弟阋墙,得了大便宜的不就是南疆那伙人?本王不想把祖宗的基业赔进去。” 第六百六十四章 圈套 “三天之内当然不行,但是以后呢?只要王爷您答应我,我便告诉您救梅家的方法。”梅十呲着一排小白牙说道。 谢博宇听了梅十的话气更不打一处来:“梅十你别得寸进尺了!你为了逼本王继位,作出多少有的没的事情?把卿卿拐到了雍丘,让梅贵妃附在她身上,让本王和先皇后的旧部联系。 现在倒好,娴太妃被卿卿害死了,为了保住卿卿,本王也不得不按你说的做。 梅十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究竟是冷月观里面的人吗?世俗之事,特别是本王的事情你管得也不少,就连父皇也没有…” 梅十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慈祥,谢博宇想不通那意味着什么,但足以让谢博宇闭嘴了。 “晋王殿下您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梅十站起来扶住谢博宇的肩头:“你知道为何历届大魏的皇帝都要纳‘梅家女’为妃?为什么不是随便找个人破了‘梅家女’的身,让‘梅家女’取得力量以后祭天不就行了?这样不是少了更多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太祖爷和梅家先祖之间的约定?比如梅怀桐让太祖爷照顾好自己的子孙之类的。”谢博宇说道。 “太祖之间的恩情几代以后就没了,谁还眼巴巴地要纳‘梅家女’为妃呢?那是因为‘梅家女’关乎着谢家的气数。谢家人的气数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踏实的。” 梅十说道:“虽然每一次‘梅家女’祭天都是因为天旱需要求雨,但是每一次‘梅家女’祭天以后谢家人的气数就会长一截,以至于可以绵延万嗣。” 这回谢博宇才是实打实地吃了一惊:“那,那为什么‘梅家女’没了两代呢?” “那还不是因为梅家老太爷梅善呈的缘故。”梅十给谢博宇一一揭晓道:“梅家老太爷本来有个妹妹,但秘密嫁给一户平凡的人家,正因为这个…京城梅家的人在你父亲那里失宠了,你父亲为了报复梅家,所以让鲜卑的女子嫁给了梅善呈,也就是如今的梅老夫人梅元氏。 梅老太爷和梅老夫人不知道商量好了什么,用了什么秘术,这一代梅家只有梅家三位老爷,并未出一位女子,直到…梅家大小姐的诞生。 换句话说,两代‘梅家女’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梅家大小姐一个人的身上,而梅家大小姐身上又有南疆周家的血脉…晋王殿下您这不是占了便宜还能是什么?” 梅十在谢博宇不知不觉之中张大了口子,坐等着谢博宇上钩或者落入他的圈套。 如果谢博宇和其他谢家人一样,那他不介意再重演一次周家和谢家的事情,把大魏的江山换一个人坐坐。 “听你的意思是…本王要占的便宜是有两代‘梅家女’力量的卿卿的命?”谢博宇深吸了一口气,梅十也等着谢博宇的下文。 谢博宇的选择是什么呢? “就算本王寿与天齐,大魏江山绵延万嗣,独独缺了本王最在意的那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呢?”谢博宇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梅十听: “本王当了那么多年的晋王已经觉得够‘高处不胜寒’了,好不容易找到那团本王生命之中可以温暖本王的火焰,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把卿卿给搭进去…这不是要把本王彻底冻成冰窟窿吗?如果梅十你说的让本王登基称帝的方法是让卿卿付出自己的生命,那本王更没有要大魏的江山的理由了。” “哈哈哈,哈哈哈…” 梅十大笑起来,把晋王谢博宇吓了一跳:“梅十你这是…” “为什么晋王殿下不觉得有了江山也就有了美人?比梅家大小姐美的美人多的是,娴太妃娘娘之前给你找的渤海王家的那个小姐不就是吗?那你为什么…哦,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不用再问了。” 谢博宇对梅十说的话一头雾水。 “王爷,你比我当年有种。”梅十对谢博宇竖起了大拇指:“当年如果我有王爷的三分胆气,或许梅儿她就…” “梅十你说的‘梅儿’就是梅贵妃吧?”谢博宇也后知后觉刚刚梅十是在试探自己。 就冲着梅家,就冲着梅贵妃惨死在渤海王家与谢家人的手上,他肯定不是为了辅佐自己上位。 本来他对那个位子也没有兴趣,当初他知道了自己是先皇后的儿子也没有为先皇后、为先秦侯世子报仇的意思。因为那时候他觉得皇兄是明君,能造福大魏的黎民百姓。 如果不是皇兄步步紧逼,也许他也不会… 或许让卿卿杀死娴太妃,不仅是梅十想撮合他们两个人,也是为了让他们与梅家、谢家、渤海王家为敌。 谢博宇惊觉梅十的所有目的几乎都达到了。 所以娴太妃不得不死吗? 谢博宇虽然觉得可悲,但又觉得无可奈何。 “如你所想,娴太妃不得不死。”梅十说道:“或许王爷以为是我操纵的,其实这是梅家大小姐、王爷、我们所有人的命数。丝毫更改不得。就算我算到了,梅家大小姐也会用别的方法杀死娴太妃。最后的结果不可避免。”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谢博宇站起来抹平衣服上的皱褶,回到书房去看梅栎清的伤势。 “焦先生,卿卿她…”谢博宇担忧地问道:“卿卿她没有牵连到之前的旧伤吧?” 焦渥丹把门轻轻合上回答道:“栎清她没有事儿,伤口已经包好了。以前在骊山山崖下受的伤也基本好了,就剩下栎清体内没有清完的余毒了。” 谢博宇这才安心地点点头:“多谢焦先生了,您能不能留在府上几日,顺便帮卿卿体内的余毒给清了。” 焦渥丹知道梅栎清是故意留下的余毒,这余毒要不要清,要看梅栎清的意思,她不便多说:“是,王爷。对了王爷,景仁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博宇脸色难看地说道:“卿卿她…亲手杀了娴太妃娘娘。” 第六百六十五章 堤防 “什么?卿卿为什么会…?我就说要注意堤防,要注意提防,没想到阿梓一心软就铸成了大错!如果栎清随我们留在先帝陵里面,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可倒好,这可倒好…那你们俩人怎么办是好?难道栎清和你就要…?” 焦渥丹打心底里相信梅栎清不会杀人,更何况这人还是谢博宇的母妃娴太妃娘娘。可是梅栎清杀了娴太妃娘娘,那谢博宇和梅栎清两个人之间… 谢博宇这才明白梅十并没有告诉焦渥丹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看出了焦渥丹的忧虑,便安慰焦渥丹道:“焦先生您不必担心,有些事情现在本王不方便言明,但焦先生您请相信,本王对卿卿的心意不会改变。” 梅栎清早已经醒过来,正好听见了谢博宇说这番话,心头的不安稍稍驱散了些,却又升起了更大的疑问。 谢博宇为什么不在乎她亲手掐死了娴太妃娘娘呢? 谢博宇和焦渥丹寒暄过后,他轻轻打开书房的门,躺在谢博宇床榻上的梅栎清正装睡。谢博宇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给梅栎清掖了掖被角,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栎清看,好像谢博宇怎么看也没看够似的。 梅栎清感受到谢博宇热烈的视线,不得已眯着眼睛偷看谢博宇,却被谢博宇逮了个正着:“卿卿你醒啦?不打算再睡会儿?” “谢博宇你是故意的!”梅栎清把瓷枕扔向谢博宇,谢博宇稳稳地接到怀里:“卿卿的睫毛真长啊,一有点动静就颤抖得根小草似的,我想装不知道都难。” “去你的!”梅栎清手头没有可扔的东西,把脸转向了靠墙的一面,谢博宇只得低头哄着:“好卿卿别生气了,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在意你…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咱们去哪儿?”梅栎清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绷住。她听见了谢博宇对焦师父说的那番话,她想知道谢博宇说的话里面有几分真意? “就在这屋子里面。” 谢博宇打开书房里面藏着的暗室,梅栎清随谢博宇进去以后,梅栎清见到一张女子的小像。画纸有些年头了,四个角都微微卷起来。 画像上的女子梅栎清并不认得:“这是…” “我真正的生身母亲。”谢博宇拥着梅栎清说道:“这画像上的人好看吧?” “好看。”梅栎清这才明白为什么谢博宇对自己杀了娴太妃的事情不在意,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她是先皇后秦氏。”谢博宇说道:“卿卿对不起,我一直没和你提过,因为…” “那你和秦王是亲兄弟咯?”梅栎清很快想到:“那你和他…” “不错,晋王府的大火还有捉拿皇兄的事情是我们俩商量好的,当初没想到朱彤她会…”谢博宇说道:“现在皇兄已经被安置妥当了。” 梅栎清听了以后久久缓不过神来,略过朱彤一事不提,问道:“为什么阿茂成了娴太妃娘娘的孩子?” 谢博宇苦笑道:“卿卿听过一招‘狸猫换太子’吗?我就是…” 梅栎清没了心头的重担,拉住谢博宇的手说道:“阿茂不想说的话,可以以后再说。” 谢博宇摇摇头:“如果等下次,估计也没有机会说了。我也是这几年才知道先皇后是我的生身母亲的。” 梅栎清说道:“我也是这一年来才知道我母亲周氏不是汝南周氏,而是南疆周氏的。” “嗯,所以我说咱们俩是一样的。”谢博宇心领神会地说道:“那些人嘴里面就没有一句实话。” “那我呢?我今天早上让高家二老爷…” “卿卿你不用解释,是他们逼得太狠了。”谢博宇把下巴贴在梅栎清额头上:“我知道你的本性是什么,你为什么会那么做,肯定是母妃…不对,娴太妃娘娘说让你去侍奉皇兄,所以你才…” “娴太妃娘娘让皇上帮我验明是不是‘梅家女’的正身。”梅栎清将谢博宇抱得更紧一些:“如果我是‘梅家女’,就要杀我去祭天。” 梅栎清没有说的是,如果她不是“梅家女”,她照样是个死,太后娘娘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可以将她处死。 “渤海王家还是一样的尿性。”谢博宇眯着眼睛说道:“当初他们也是这样逼死我舅舅他们的…” 舅舅? 梅栎清转念一想,很快明白了:“阿茂你说的是先秦侯父子?” “正是。”谢博宇脸上扯出来的笑飘渺而虚无:“所以咱们俩特别有缘。你原先的先生‘北莫’莫如是就是我舅母,可惜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还不知道。” “阿茂和莫先生是在那次上巳节第一次见到的吧?”梅栎清尽量说些高兴的事情:“你那时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先生是怎么看你的。” “调皮!”谢博宇轻轻弹了梅栎清额头一下:“这事儿我还没和舅母说过,你暂时不要提。” “为什么不告诉先生呢?” “舅母上次从南疆回来以后身体就没好过,一直在西北大营休养。我不想让她牵扯到接下来的事情里面。”谢博宇与梅栎清对视道:“包括你。今天你杀了娴太妃,京城你是待不得了,我先送你出城。” “去哪儿呢?”梅栎清说道:“有梅家在,我就不能走。” 之前她在皇上等人面前说不在意梅家的话是假的,梅家也有她的亲人啊。 “你相信我,相信阿梓。”谢博宇说道:“其实最熟悉的京城梅家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阿梓。” “阿梓?他懂什么呀?”梅栎清疑惑不解道:“他就算有了先祖梅怀桐的记忆,他也是十岁出头的小屁孩,他能干什么?” “是啊,阿梓有了梅怀桐的记忆,仅此一项就了不起了。”谢博宇欲言又止:“阿梓如今比你想得出色,他能为你撑起梅家的天了。” 能让谢博宇说出这样的话,阿梓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听谢博宇这意思,难道阿梓和谢博宇私下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但没有让她知道? 第六百六十六 憧憬 “阿茂你可别惯着他,小心他尾巴翘上了天。”虽然心里面发毛,梅栎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就算解决了梅家的事情,那祈雨的事情…” “你忘了我在南疆的时候和南诏国的少主达瓦次仁说好了?现在云家未来的少主云飞扬正负责粮食调配的事情呢。粮食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谢博宇低头在梅栎清额头上落下一吻。 梅栎清听懂了谢博宇这话意思是既然粮食够了,她就不用为了祭天祈雨而死了。 梅栎清一时间羞愧难当。 谢博宇如此待她,她又做了什么?梅栎清感觉自己有些配不起谢博宇的真心。 “卿卿,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你先逃出去,剩下的事情由我来解决。等一切都做完了,我再把你接回来。”谢博宇摸着梅栎清的头说道。 听着谢博宇用最轻快的语气憧憬着不着边际的未来,梅栎清不知不觉笑得凄厉,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阿茂别再自欺欺人了,我杀了娴太妃娘娘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就算你我之间没有因为这事起了嫌隙,但皇上、渤海王家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们抓回来的。” “卿卿,你要相信我,相信…” “阿茂你相信你说的话吗?大魏谢家和南疆周家不会放过我,他们两家都在大魏、南疆的地盘之上称王称帝,咱们对付的不是几个人,而是两块地界的王,就算阿茂你能斗败了谢家的人,那南疆的呢?南疆那位教主有百年的功力,岂是你我能对付的。” 梅栎清因着杀了娴太妃娘娘而对未来绝望起来,就算梅栎清半是生气地说出这些气话,无一不往谢博宇心里面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想到之前梅十和自己说的事情,谢博宇这才说道:“卿卿你说得对,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能在京城护得了你,你去了别的地方我反而被掣肘了,梅字号就那么一点人,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也鞭长莫及。的确只把你送走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赫赫那位公主自去年给高太尉贺了七十大寿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赫赫过,一年多以来在京城、在大魏钻营,已经明里暗里控制了许多处在要位的官儿。 不光是赫赫,还有西凉那位使臣百里子轩也是如此,你安排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的事情不也是借了西凉这道西风吗?西凉虽然也有与赫赫较劲的意思,但两家也合起伙儿来可劲挖空咱们大魏,而我们大魏…也被挖得差不多了。 朝堂上党羽互争,不是我插了一脚,估计就会让高太尉一党独大,仅仅靠着皇兄纳了太常寺卿文道原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丽妃娘娘、你的发小文茵来牵制高太尉一党也是收效甚微。 就比如说这一次吧,虽然是丽妃娘娘给她父亲太常寺卿文道原送的信儿把韩家的事情挑了起来,可文道原没有领会丽妃娘娘还有皇兄的意思,一股脑儿地将韩家、原三公曹尚书任怀伦、西凉使臣百里子轩与皇姐的事情揭了出来,无疑把大魏官场掀了个底儿朝天,甚至于现任的三公曹尚书、原来的京兆府尹王映寒也被牵扯了进去…” “阿茂你到底想说什么?”梅栎清觉得谢博宇想说的不仅仅是这些,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谢博宇看着梅栎清的眼神越发明亮起来:“我的意思是…卿卿,让我娶你吧,由你作为我的王妃帮我出谋划策,这么多事情只有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你来帮帮我吧。” 梅栎清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阿茂这个时候咱们成亲…不会成的。” “就说是给娴太妃娘娘的喜丧。”谢博宇拉起梅栎清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就说‘母妃’生前就念着抱上孙子,正好母妃走了,咱们晋王府也压个喜丧。” 谢博宇差点儿没说梅栎清杀娴太妃杀得好,杀得最是时候了。 梅栎清看到谢博宇眼中小心翼翼的希冀,本来应该拒绝谢博宇的,到自己嘴边又改回了:“好,阿茂我答应你。” 那道将梅栎清与谢博宇隔得最深的天堑依然存在,但梅栎清这一次愿意和谢博宇在一起去试一试。 这一次不是她和谢博宇再各自为战,而是他们俩一起对抗隔着他们的天堑。 谢博宇对梅栎清的答案毫不意外,但也傻乎乎地看着梅栎清傻乐,梅栎清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博宇这么开心,虽然她刚刚答应了谢博宇,心中的小鹿也到处乱窜。 梅栎清觉得此时的谢博宇笑起来好看极了,就像太阳一样照耀着大地,照耀着她。 梅栎清又想到了娴太妃,谢博宇嘴上说着不介意,但娴太妃娘娘好歹把谢博宇当亲儿子养了二十多年,谢博宇对娴太妃娘娘的死真的毫无感觉吗? 谢博宇没有注意到梅栎清的僵硬,自顾自地说起来接下来婚礼的准备:“为了办喜丧,肯定要在娴太妃娘娘头七里面办妥,那现在就要让张管家去准备,你说咱们晋王府是用绸子还是缎子好?我觉得缎子用起来更舒服…” 谢博宇一个人就说开了,梅栎清无处下嘴,但心头因为杀了娴太妃娘娘的愧疚因为谢博宇的打岔也变淡了。 梅栎清也随着谢博宇一起憧憬起了未来,憧憬起了自己原本没有想过的自己和谢博宇的婚礼。 焦渥丹给梅栎清看完伤以后,被张管家请到了梅十所在的屋子。 “徒儿见过师父。”焦渥丹跪地给梅十行大礼道。 梅十没有吭声,食指不断敲在椅背上,发出轻轻的嗒嗒声,焦渥丹纹丝不动地跪在下首,好像已经极其习惯了似的。 “你办事不力,该当何罪?”梅十说道:“如果你看住了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娴太妃之死就不会发生。” “是弟子无能,弟子没有想到…” “别找借口了,你武功虽不高,但要制住一个十岁出头的梅栎桐也十分容易,你是故意放走她的。”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处置 梅十说的没错,焦渥丹虽然没有明着放走被梅紫虚附了身的梅栎清,但对梅栎桐的小动作,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以为放走梅紫虚会让梅栎清看到更多关于“梅家女”的真相,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娴太妃娘娘究竟对梅栎清说了什么话,才让一向自制的梅栎清起了杀心,当场杀死娴太妃。 “就因为你一时心软,‘梅家女’的事情不得不摆在明面上了,这对咱们会绝对不利。”梅十依旧没让焦渥丹起来:“如果渤海王家随意多嘴,梅栎清就必死无疑,那咱们这些年来花费的功夫就白费了。” “师父您看能不能让骊山老母她…” “为师都不敢这么想,你倒敢想,不怕骊山老母给你一叉子,把你钉在阴河河底永不翻身?”梅十有些焦躁地说道:“骊山老母那边千万别打主意。” “那咱们…” “只能看晋王有没有那个本事扛住南疆的攻势了。”梅十手指敲打的节奏越来越快:“不仅仅是南疆,还有大魏,没有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焦渥丹沉默不语,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终于知道错了?”梅十讥讽道:“当了几天‘焦先生’,还真以为自己长能耐了?不按为师说的做,就会出这样大的岔子。娴太妃娘娘没了,风桥也不跟咱们一条心了。” 焦渥丹攥紧了拳头:“徒儿该怎么样才能弥补…” 梅十没有告诉焦渥丹他让冉奴替了梅栎清去承了梅紫虚的魂,他想要焦渥丹记住这个教训:“你什么都别做,照顾好梅儿…梅家大小姐,静观其变。” 梅十此时也有些迷茫,他该怎么让谢博宇登上皇位呢?如果谢博宇不做皇帝,那“梅家女”的诅咒也没有法子可以解开。 凤藻宫内,皇上谢博翰正训斥着皇后娘娘高尔昭:“高尔昭!梅栎清不就是去年给你治过病吗?你犯的着这样帮她吗?别以为真不知道你武功高超。” 身为高太尉的女儿,高尔昭自幼也学了一身好功夫。 闻听娴太妃娘娘噩耗的长公主殿下谢蕴逸到景仁宫拜会过太后娘娘以后,就往皇后娘娘这边的凤藻宫来,给谢博翰行过礼后,谢蕴逸问道:“敢问皇上,娴太妃娘娘为什么会…” 长公主谢蕴逸先到了一步,护国公夏焘、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此时也到了凤藻宫,正好听见谢蕴逸问的这句话。 “娴太妃娘娘薨逝是得了急症,所以才去得那么快,来不及告诉几位。”皇上谢博翰知道长公主谢蕴逸一定会问起娴太妃逝世的原因,故意吊着谢蕴逸。 “皇上您可别瞒皇姑姑,娴太妃娘娘看着虽然纤弱,身体一直不错,更何况如果是那样的急症,您早让太后娘娘挪宫暂避了。”谢蕴逸分析得头头是道:“皇上您就…” “护国公、长公主留下,其他人都下去。”有了谢蕴逸这句话,谢博翰也就把宫人都遣了下去。 一起下去的还有大皇子阿迁。 阿迁用一种极不符合几岁小孩的眼神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小跑跟在了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身后,一道退出了宫殿。 等人都走空了,谢博翰指着高尔昭说道:“皇后由你向皇姑姑和皇姑夫解释。” “是,皇上。”高尔昭娓娓道来:“昨儿个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梅家大小姐有些失控,就把娴太妃娘娘给…掐死了。” 护国公夏焘很快想到:不愉快?什么不愉快?值得一向文静的梅家大小姐把堂堂太妃掐死,此中内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而长公主有了先入为主的心魔,没有注意到皇后娘娘的措辞,破口大骂道:“梅栎清就是一个扫把星!她到哪儿,哪儿倒霉!这回可倒好,把娴太妃给杀了,那是晋王殿下的亲娘啊,她怎么能下得了手?不就是娴太妃娘娘不同意她和晋王在一块儿吗?就要下这样狠的手!得亏本宫当初没有…” “咳咳咳。”护国公夏焘赶紧打岔,没让冲昏了头脑的长公主谢蕴逸把他们曾向梅栎清提过娶亲的事情说出来,不论梅栎清怎么想,都得在皇上这里挂上号。 谢蕴逸换了一套说法:“得亏本宫当初没有让梅栎清离研研太近,要不然梅栎清不得带坏了研研?” “皇姑姑说的是。”谢博翰听了也解气:“这可是大事,甚至说是丑事,朕也不想公之于众,就想秘密安葬娴太妃。” “为什么?皇上为什么不当场杀了梅栎清那个扫把星?皇上为什么不把梅栎清抓起来?”谢蕴逸气急起来连谢博翰也敢质问:“像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就应该就地正法,鞭尸五十,再把她的尸首悬在城门上示众!” 虽说谢蕴逸这话对谢博翰的口味,可谢博翰也忍不了谁指着他鼻子说三道四,脸便冷了下来:“皇姑姑您请坐。皇姑夫您对这事儿怎么看?” 护国公夏焘立刻心领神会,说出了谢博翰想让他问的话:“臣有一事不明,梅家大小姐现在何处?梅家该如何处置?” 这个夏焘,果然有一手…谢博翰也爽快地回答道:“梅家大小姐现在晋王府上,梅家…留不得。” 谢蕴逸一时间没有听懂,但也明白了谢博翰是动了大怒,那梅家三房的大少爷梅栎泽也不是被牵连了进去? 梅栎清真是个大祸害! 夏焘此时屏住了气息,他才发觉自己进退两难,梅家不光有梅栎清,还有夏研未来的夫婿梅栎泽,他这样岂不是也把自家搭了进去:“皇上您能否再考虑考虑?梅家虽没有什么大贡献,但…” “如果护国公想保梅家也很简单,今年的秋试只要梅家大少爷有那个能力进殿试,朕也一定会多多关照。”谢博翰给夏焘许诺:“只有一点,梅家得尽快把梅家大小姐送进宫来,无论梅家用什么方法。梅家大小姐进了宫,梅家就当没这个人存在过。” 第六百六十八章 不安 护国公夏焘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这究竟是何意? “护国公你听懂了没有?”皇上谢博翰好整以暇地看着夏焘,等着夏焘唯一的答案。 “皇上您还要梅栎清那个扫把星作甚?您沾上她没有好下场的!”长公主谢蕴逸依旧没有听懂,或许是谢蕴逸一箱顺遂惯了,想像不到君王对一个女人的执念。 “臣,领命!”夏焘跪地领旨道。 谢博翰此举不光是用梅家三房的大少爷梅栎泽威胁他们,也是试探自己和晋王殿下有没有勾结。 皇上对护国公府已经起了疑心,而他为了护国公合府上下安危不得不那么做。 而被牵下去的大皇子阿迁甩开宫人的手,去找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了:“夏詹事,您为什么最近没进宫啊?孤有些想您了。” 夏哲蹲下来与阿迁说道:“臣也十分想念大皇子您,只是最近臣…” 自从夏哲去了南疆以后,詹事府已经没了夏哲的位置,夏哲干脆就不去詹事府了。 “夏詹事您回来吧,孤需要您。”阿迁的神色莫名变得严肃起来,凑到夏哲耳边说道:“如果夏詹事想保住梅家大小姐…” 夏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居然是从一个几岁的小屁孩儿嘴里说出来的:“大皇子您…” “阿迁你在和夏二公子说什么呢?赶快回母后这里来。”皇后娘娘高尔昭朝阿迁挥手:“母后让人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莲子。” 高尔昭其实是怕夏哲对阿迁不利,故意把大皇子阿迁叫回来。 “是,母后!”阿迁应道:“夏詹事说想回詹事府做事,母后就让夏詹事回来吧!” 阿迁跑到高尔昭身边,抱着高尔昭的腿撒娇道。 高尔昭叹了口气,她拿阿迁没有法子:“好好好,母后让夏詹事回来,让他回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好!”阿迁撒娇撒得更起劲了:“这个世界上就母后对阿迁最好了!” 高尔昭爱怜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脸蛋,抬起头来对夏哲说道:“既然阿迁这么说了,打明儿起你还是回詹事府做事吧。记住,是大皇子让你回来的!你要伺候好大皇子!” 夏哲是长公主的儿子,高尔昭也不能说更过分的话。虽然高尔昭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阿迁独独瞧上了夏哲呢?整体板着块脸不带一丝笑意,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护国公夏焘和长公主谢蕴逸就从凤藻宫里面出来了,正好听见了高尔昭对夏哲说的话。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哲儿打小身体不好,您就…”长公主谢蕴逸以为是高尔昭要夏哲回詹事府做事的,想赶紧回绝。 “多谢皇后娘娘,臣夏哲一定会回詹事府,帮着皇后娘娘照看好大皇子的。”夏哲因为阿迁那句话打定主意要回詹事府,他这次陪父母进宫,也是想打听打听梅栎清的消息。好久没有梅栎清的消息,让夏哲有些心慌。 大皇子阿迁是自己说出那句话的,还是别人教他说出那句话的,他一问便知。 长公主谢蕴逸拦不住自家儿子,也只能由着夏哲去了。夏哲去詹事府做事也好,估计也听不到梅栎清那个扫把星的消息,也就不会让她操心了。 几人拜别了皇后娘娘以后,便坐上了回护国公府的马车,一辆马车上,几人各怀心思。 等到了护国公府门口,护国公夏焘叫停了马车:“在这里停一下,本公要去办一些事。” “什么事儿啊,那么急?”长公主谢蕴逸虽然想不通夏焘要去做什么,但也想到夏焘是不是要去找梅栎清:“如果相公要去寻人的话,不用这个时候走,相公你还没过早膳,就这样出去的话…” “不打紧!在外行军打仗为夫都习惯了。”夏焘看了一眼夏哲:“哲儿把你娘亲安稳地送回去,父亲去办些事情,去去就回。” 夏哲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心里面去,或许是皇上秘密交代给父亲一些任务呢:“是的父亲,父亲路上当心。” 夏焘点点头,下了马车去寻自己未来的亲家梅家三老爷梅仲樟。 梅仲樟此时在自己单独辟出来的小院儿里面心神不宁着,好像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夫君在想什么呢?茶盖儿开着,不喝一会儿就凉了。”梅三夫人窦氏把茶盖合上。 “菱雨,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啊?”梅仲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便问自己的夫人道:“为夫总觉得,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夫君您是想着阿弥和阿孚过几个月的秋试吧?阿孚虽然有些困难,阿弥能考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窦氏想起自己两个儿子,嘴角浮起恬淡的微笑。 梅仲樟却笑不出来,那惴惴不安的感觉几乎要把自己吞没:“菱雨,为夫回一趟梅府,为夫不回去这一趟为夫心里面不踏实。” 窦氏不以为意,觉得是梅仲樟想多了,梅家能出什么岔子,但她也不能阻拦梅仲樟对梅家的关心:“夫君那就快些回去吧,如果府里头一切安康,就早点儿回来让妾身宽心。” 梅仲樟应道:“嗯,晚饭为夫就留在梧桐院陪母亲用了,菱雨你就不用等为夫了,顺便帮为夫看好那两个臭小子,这时候不能分心。” “是。” 窦氏把梅仲樟送到门口,梅仲樟没走多久,护国公夏焘也上门拜访。 “您来的不凑巧,夫君去梅府了。”窦氏说道:“夫君觉得心头不安,非得回去看看,要不您下次再来?对了,我们这边买了些新鲜的梨子,您带几个回去给长公主殿下尝尝。” 夏焘领了窦氏的好意:“梅三夫人您的好意本公心领了,本公有要事要寻梅三老爷。多谢三夫人告知本公梅三老爷的去向,本公这就去找三老爷。等会儿本公会让府上的人取梨子的。” 夏焘站在院门口说完这些话就急着往梅府赶去,连喝口热茶的功夫也没有。 第六百六十九章 难办 护国公夏焘快马加鞭,很快追上了梅三老爷坐的马车。 “梅三老爷您等一等。”夏焘直接拦下了梅仲樟坐的马车:“咱们借一步说话。” 梅仲樟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好拂了护国公夏焘的面子:“是,请公爷您带路。” 正好两人离醉鬼楼最近,就进醉鬼楼尝一尝醉鬼楼新出的茶。 醉鬼楼虽然没有梅栎清做掌事,目前来看还是井然有序,就是出的新品不如梅栎清在时多了。 待两人坐定,夏焘开门见山地说道:“梅三老爷您可知道梅家大小姐现在何处?” “卿卿不是在梅府吗?”梅仲樟连梅栎清去雍丘也不知道:“公爷您问起卿卿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夏焘不打算将他知晓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含混地说道:“如今梅家大小姐和肃云伯府世子的婚事没成,肃云伯府背后的汝南公主又成了细作,眼看着梅家大小姐没了着落,去其他人家又委屈了梅家大小姐。 正好本公宫里面有些熟人,那些人传话说宫里面的贵人看上梅家大小姐了,本公想着这也算梅家大小姐一个好的归宿,就先来问问梅三老爷的意思。” 问他的意思? 他们三房和大房隔着房头,他的手也伸不到大房那边去啊,护国公去问他大哥不是更好吗? 等一等! 为什么护国公会找他来问这些事儿,护国公可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公爷您问在下这些话,是不是说卿卿她…”梅仲樟问道。 “这些事情梅三老爷别管了,总而言之,梅家大小姐进宫是她唯一的出路。梅老夫人最听三老爷您的,您就去府上办妥这件事儿。”夏焘几乎命令梅仲樟说道。 “公爷您不把话说清楚,在下也没有办法和母亲说啊。母亲问起来,在下…” “梅三老爷!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不是看梅家大小姐嫁给哪家好不好的问题…”夏焘说了一小半儿:“梅家大小姐如今是在晋王府里!” 梅仲樟哑言,夏焘这是在告诉他宫里面那位因为卿卿在晋王府里面坐不住了?宫里面那位当真就这么喜欢卿卿吗?这对卿卿是好事还是坏事? 梅仲樟有些犹豫不定,夏焘肯定还有些话没对他说,那些被夏焘藏起来的话是什么?和梅栎清是不是有关系?夏焘掐头去尾对他说这番话是真的暗示他宫里面那位喜爱极了卿卿,所以私下里寻了护国公来说和,告诉梅家宫里面那位非卿卿不可,还是另有他意? 但梅仲樟明白了宫里面那位一定要卿卿入宫,这可就难办了。 梅仲樟以为梅栎清到晋王府是因为和晋王情投意合,见自己嫁不成肃云伯府,就和梅家闹掰了要和晋王殿下在一起。 “在下明白了。”梅仲樟抿了一口新茶说道:“那护国公您随在下去一趟梅府,和母亲说清楚…” 夏焘摇了摇头:“不可,这事儿是梅家自己的事情,本公插不了嘴,梅三老爷您去吧。” 夏焘顺势一退,梅仲樟觉得自己之前想多了,夏焘找他来说情,真是为了梅栎清和梅家着想:“是,那在下先行一步了,等会儿赶不上母亲院里头的饭食了。母亲吃饭吃得早。” “嗯,三老爷您去吧,本公也回府了。”夏焘还说道:“三夫人还送了本公一筐新鲜梨子,三夫人有心了。” “都是些俗物,公爷、长公主殿下和两位公子、郡主喜欢就好。”梅仲樟笑道:“在下告辞了。” 和护国公夏焘的这一次见面不仅没让梅仲樟心头的大石头落地,反而压在心里面越来越重。 梅仲樟紧接着去了梅府,到梧桐院里头去寻梅老夫人,梅老夫人一宿没睡,眼下都是乌青乌青的。 一看到母亲的模样,梅仲樟几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敢问母亲,府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您别瞒儿子!” “府里头能出什么大事儿啊?就你二哥让母亲操心!找谁不好,偏偏去找汝南公主!这可倒好,几天没见到你二哥的人影了。你大哥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梅老夫人骂骂咧咧:“阿寿你今儿个来府上有什么事情?” “母亲您别打岔!是不是卿卿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梅仲樟试探道:“方才护国公见儿子没在府上,特地追过来和儿子说了一通。您猜护国公说什么来着?” “护国公说什么?”梅老夫人稍稍打起了精神问道。 “护国公说,卿卿如今在晋王府上!”梅仲樟看到梅老夫人变了脸色:“护国公还说,宫里头那位要咱们把卿卿送进宫里头去。这还叫没出什么大事儿?” “哟,三弟来了啊。”梅大老爷梅仲机吊儿郎当地走进了梧桐院,也没和梅老夫人问声好:“三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是不是皇上想让卿卿入宫!大哥就说,卿卿是当贵妃的命!当初皇上没看上卿卿,是卿卿没长开!” “够了!”梅老夫人打断梅仲机道:“以前你把卿卿丢给老身的时候,可曾说过这些话?如今卿卿…去去去,你一边儿去!这里没有你的事儿!” “母亲你别看不起儿子,儿子好歹是梅家的家主!”梅仲机把怀里面的令牌扔在桌面上:“儿子说话好歹有几分重量的!” “胡闹!”梅老夫人气得嘴唇发抖:“你,你别想打卿卿的主意!” “卿卿想嫁晋王是嫁,嫁皇上也是嫁。都是嫁给谢家人,何必厚此薄彼呢?”梅仲机拿话堵梅老夫人:“就算卿卿在晋王府上如何?只要她还姓梅,就是咱梅家的人,儿子就是她的父亲。老子说话,哪儿有女儿不听的? 三弟你也是!这样好的机会护国公给咱们梅府了,是护国公看得起咱们!三弟应该一口答应啊!只要卿卿进了宫当了贵人,到时候阿弥和康平郡主的婚礼,大哥一定大大地送上一份儿厚礼!” 第六百七十章 愧疚 梅三老爷梅仲樟没想到自己大哥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亏他大哥还是卿卿的亲生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宫里头上赶着要他们把卿卿送进宫里头,连他这个隔着房头的叔叔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诈!他大哥怎么就不为卿卿想一想呢?如果把卿卿送进去,那不是把卿卿推入火坑吗?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梅老夫人脸都气青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你给我出去!给我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母亲!”梅仲樟赶紧拍着梅老夫人的后背:“快去喊大夫!” “母亲这就没意思了,卿卿能进宫是好事儿!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梅大老爷梅仲机不识相地说道:“您就成全了卿卿吧!卿卿入宫对咱们利大于弊,您不能就这样惯着卿卿吧?卿卿总不能待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人吧?” “滚!你给我滚!” 梅老夫人把茶杯砸向梅仲机,却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 梅仲樟赶紧让蒋嬷嬷把大哥叫走,自己跪在地上给梅老夫人掐人中掐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用,急得出了一声冷汗。 梅仲樟没有办法,一边让人寻大夫,一边让人去晋王府上寻梅栎清:“蒋嬷嬷您亲自去晋王府,告诉卿卿梅老夫人不好了,让她回来看看。” 蒋嬷嬷此时慌了神,忙不迭地点头,双目空洞地朝门外走去。 梅仲樟恨极了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拉住大哥,让母亲被…万一母亲出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好? 大夫先一步到,看了看梅老夫人的情况就说梅老夫人气急攻心,开些药服下就好了。 梅仲樟心头一直沉甸甸的,总觉得还有事情发生,便差人去自己的小院把妻子和两个儿子喊来。不管最后怎样,就当让他们三房过来孝敬孝敬母亲。 梅栎清终于带着焦渥丹到了,焦渥丹一看梅老夫人的情况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着梅老夫人就不好了:“栎清你来帮忙,你给这些地方下针…” 梅栎清和焦渥丹忙活了好一阵,梅老夫人依旧没有起色,梅栎清一边给梅老夫人施针,急得直掉眼泪着喊道:“祖母,祖母…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梅栎桐跟着梅栎泽、梅栎灵两个哥哥进来,乍一看到屏风后头的焦渥丹与梅栎清的神色心头咯噔一下。便让人去寻梅家二夫人韩氏与自己的三姐梅家三小姐梅栎静过来。 不知等了多久,梅老夫人睁开了眼睛喊道:“卿卿,卿卿…” “祖母,孙女在,孙女在…”梅栎清愧疚地握住梅老夫人的手。她从晋王府来的路上已经从蒋嬷嬷那里知道了祖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气得晕倒的,心头愧疚极了。 梅老夫人说话十分困难:“你,你进宫的事情…” “孙女会进宫,会进宫的。”梅栎清跪在床边握着梅老夫人的手说道。 “不,不…” 焦渥丹赶忙制止梅老夫人道:“梅老夫人您歇一歇,不要再多说了,省些力气…” “不,你不能进宫!”梅老夫人终于大声喊出了出来:“梅家或许保不住,但你一定不能进宫,否则,否则咱们梅家生生世世是他们谢家人的奴隶!那些私粮给咱们梅家三成利又如何?那都是用你们的命买来的!” “祖母你别再说了,只要您能…”梅栎清想起旧日在东明的时光,哭得更不能自已。 “母亲您是在说什么?”梅仲樟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儿子听不明白!” “梅家女…梅家女!”梅老夫人边说边哭:“都是那该死的‘梅家女’!” 梅家所有的主子都到齐了,听到梅老夫人说出“梅家女”三个字,都觉得不可思议。 梅栎静替所有不明真相的人说了出来:“‘梅家女’不是说书人编出来的吗?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呢?” “焦师父,麻烦您给祖母…”梅栎清想阻止梅老夫人说出来。 焦渥丹将头撇过去:“晚了,梅老夫人这是‘回光返照’,栎清你就让梅老夫人说吧…” “师父您在说什么?您在说什么!”梅栎清压抑着哭声,摇晃着焦渥丹道:“师父您不是‘南焦’吗?您不是救活了那么多人吗?您为什么不能救一救…” “栎清,师父不是仙人…梅老夫人的底子被掏空了,几晚梅老夫人没睡,再加上刚刚气急攻心,所以梅老夫人就…” “不,不…”梅栎清捂着嘴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 梅老夫人干脆挑明了梅栎清的身份:“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梅家世世代代只要出了女子就可以入宫?是咱们梅家的女子貌美,还是咱们梅家人位高权重,皇上不得不纳了咱们梅家的人? 不,这都不是原因。咱们梅家之所以能获圣宠,是因为‘梅家女’,是因为咱们梅家每一代都出一个‘梅家女’。‘梅家女’的本事你们知道吗? ‘梅家女’的血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所以帝王都盯着咱们梅家这点子骨血! 你,你们! 都是因为你们的姑奶奶们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荣华富贵而苟活到今天的!你们都欠‘梅家女’的! 而卿卿…而卿卿就是这一代的‘梅家女’。 老三?老三何在?” “母亲,母亲…儿子在!”梅仲樟跪着爬到梅老夫人的床前。 “老三你听着!今后你就是梅家的家主!梅家的所有事情都是你说了算!包括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梅老夫人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交代起了后事: “如果姓谢的要逼咱们梅家交出卿卿,你就拿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要挟谢家!我就不信谢家人不要这块脸!这也正好!趁着一次机会把所有不干不净的买卖都脱手出去。你听见没有?” “儿子晓得了。”梅仲樟也猜到了母亲可能不久于人世,声泪俱下地说道。 “母亲你不能厚此薄彼啊,当初父亲没的时候可说儿子是梅家家主…”梅仲机不服道。 第六百七十一章 恩惠 梅老夫人压根儿没理梅家大老爷梅仲机,跳过梅仲机和其他人说话。 “窦氏你过来。”梅老夫人喊梅三夫人道:“这些年来你为梅家操劳不少,如果没有你,老身也没有那么出息的两个孙子,阿弥未来还能迎康平郡主进门,梅家脸色得多有光彩啊,阿弥为了阿孚推迟了秋闱是好样的,兄弟要这样和睦才是一家的幸事。 老身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老身那些妆奁你分成三份,一房拿一份。其他东西早在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就分好了,等老身没了以后就分家吧!你们三房搬到这座宅子住。没得家主住一个小院子的说法。老二家的你们就多照顾照顾吧,都是一家子的血脉…” “媳妇儿晓得了。”窦氏也知梅老夫人大限将至,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还有老二家的,我们梅家对不起你!对不起韩家!你们韩家咱们梅家卖了这么久的私粮还落得个里通西凉的罪名,是我们梅家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们梅家,你们韩家也不会被人盯上…”梅老夫人把梅家二夫人韩氏的手抓过来说道:“阿禄也不是个东西,不给你留个儿你以后怎么过?阿姝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 梅老夫人也是替梅栎清给韩家道歉。 梅栎静想起自己还痴心妄想过把梅家其他人赶出去,自己独霸梅家做梅家家主的念头,泪中带笑摇了摇头。一切都是她混账父亲惹的祸,怨不得旁人,连长姐的父亲也不是如此吗? 南疆周氏真是害人,害了一代还不够,还要再害她们这一代。 “母亲您不用…”韩氏也委屈地哭了起来:“这都是命,儿媳,儿媳没有怨过您。如果没有梅家,我们韩家也过不上那么好的日子。” “阿姝,阿姝呢?”梅老夫人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好像看不见远处的人影了。梅栎清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阿姝在,阿姝在。”梅栎静月份有些大了,不方便跪下:“阿姝来了。” “你就不用跪了。”梅老夫人招呼梅栎静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你别听外面人瞎说,你就是我们梅家的人,你就是阿禄的孩子。你看,这块胎记祖母也有,这是祖传的。祖母之前…也对不起你,阿姝你要原谅祖母啊。” 梅栎静听了这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些年闲言碎语听得多了,她也以为自己不是梅家二老爷梅仲梁的孩子,毕竟梅仲梁和汝南公主那么…恩爱,在她记忆之中梅仲梁并没有踏入过母亲的屋子,她也就以为自己不是梅家二房的孩子,而是韩家… 可笑,真的可笑。枉费她费尽心思接近梅仲梁,还想方设法嫁到肃云伯府去,只为了到时候梅家分家的时候自己能挺直了腰板给母亲多要一份东西,好让母亲舒舒服服地过好下半生,那她这样机关算尽岂不是多此一举? “阿姝不怪祖母,阿姝不怪祖母。”梅栎静又笑又哭:“祖母您别说话了,先歇一歇…” 梅老夫人摆摆手,道破了梅栎静心中的担心:“你母亲以后肯定有着落。你三叔是什么性子的人你最清楚,不会厚此薄彼的,只要有梅家一口吃的,就有你母亲一口吃的。” “阿姝晓得了,阿姝晓得了,祖母你…” 梅老夫人绕过梅栎静,又喊着:“阿弥,阿孚…” 梅家大少爷梅栎泽和梅栎灵扑通一声跪下了,不说话都听得见兄弟俩的哭腔。 “阿弥,阿孚别哭了。”梅老夫人大喘一口气,才继续说道:“祖母要走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看见你们俩成亲,祖母抱上,抱上重孙子。阿弥你要争气,康平郡主祖母是看着长大的,你一定要对人家好。就是可惜了,阿孚你还没订下人家…” 梅栎泽老泪纵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道:“母亲你不知道,阿孚的婚事定下了,是左冯翊家的二小姐褚惜言。那孩子不错,一定会照顾好阿孚的。” “好好好,阿孚的大事订下了,母亲也就稍微安心一些了。”梅老夫人的声音渐渐减弱:“阿梓,阿梓呢?” 梅栎桐心情复杂地跪下在了梅老夫人身边,梅老夫人有一瞬间恍惚道:“你不是阿梓,你是谁?” 梅栎桐吃了一惊,或许人要走了,灵台比谁都清明,但也否认道:“是阿梓,是阿梓,不是阿梓又是谁呢?” “哦,是阿梓的声音,过来让祖母瞧瞧。”梅老夫人的双手在梅栎桐脸上摸索:“阿梓啊,你和你长姐都是祖母带大的,你其他的哥哥姐姐都没有你们两个的待遇。你长姐不容易,如果你那个便宜爹要做什么昏头昏脑的事儿,梅家大房就由你来当家,你父亲胆敢不从,你就找你,找你三叔…” “祖母…”梅栎桐心中难受,自从他有了梅怀桐的记忆以后又磨淡了他那颗赤子之心,他想更大声地哭都哭不出来,心中压抑的那一份情绪越发翻滚得厉害。 梅老夫人之前独独略过梅仲机,最后也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你不喜欢母亲,母亲也不喜你。你是你祖母养大的,母亲最看不上她的做派,连带着也不喜欢你。 看在你我母子一场的份儿上,母亲也给你一点临终的劝告,你爱不爱听是你自己的事儿。 虽然你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可是卿卿、阿梓都是好孩子,你要敢,要敢不对他们好,你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报,所以不要想把卿卿送进宫去。 还有就是你和母亲院子里面的合欢成了好事,等母亲没了就纳了她吧,也算合欢不枉给我当几年丫鬟。” 梅仲机和合欢脸上臊红了,哪里顾得上反驳自己的母亲,站在后面半天没有吭声。 “卿卿,卿卿!”梅老夫人在空中胡乱地抓,直到梅栎清冰冷的手搭在自己手上,梅老夫人才安静下来:“卿卿啊,祖母自知寿数已到,祖母等不到‘梅家女’的诅咒解开那一天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发誓 “卿卿啊,祖母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让梅家这些男人女人都记得你的恩惠,记得‘梅家女’的恩惠。 天下之间,把自家女儿当牲口卖了的,除了梅家以外,还有其他家吗?连靠七个女儿爬上去的郑伯爷也会念郑贵妃的一声好,我们梅家只会藏着掖着,昧着良心骗自己是把女儿送去宫过好日子,连自己女儿死了也不敢问一声。窝囊得很! 卿卿你记着,梅家这些男人他们如果敢顺皇命将你交出去,活该千刀万剐,活该世世代代卖女儿,活该子子孙孙也抬不起头来,连个大官儿也做不得。 皇上恼了,就算皇上要诛我们九族又何妨?这没滋没味的日子不过也罢。他们谢家没了我们梅家也别想好过!大不了咱们一块儿死! 去年原来的河道总督李立宽被斩,皇上就是断了我们梅家的后路了,可恨祖母那时候没有看清,还以为和护国公和长公主殿下结下亲家就可以避过这一劫去,祖母真是在做春秋大梦呢。 祖母算看清了,如今把祖母从鲜卑收来的粮食交上去做军粮,谢家人也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咱们梅家的。横竖都活不成,还不如舍下一切为自己挣出个命来!” 梅老夫人继续说道:“卿卿啊,祖母也不该在你祖父走了以后自暴自弃,想着把你好好养大了就不负他的恩情了,留着你一个人面对‘梅家女’的那些事情。 卿卿你多聪明啊,那天在你的及笄宴后祖母才说了几句话,你听音听响就猜到了背后的事情,原本这些事情应该是祖母告诉你的,祖母也该帮着你应付那些人,祖母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以后的事情祖母也做错了。祖母以为,祖母以为和那边的人说上话,如果你骨子里有她们的血,她们最后也会帮你一把。现在看来,是祖母想错了,是祖母想错了! 早知道当初祖母就不能听你祖父的,早早把你换了,让你在其他人家里长大,就算在鲜卑也比在这里好上百倍千倍。” “祖母你别说了,卿卿明白,卿卿明白。”梅栎清也曾恨过自家祖母明明都知道一切,事事以梅家为重,却不帮过自己半分。祖母到这时候还能以梅家主母的身份压制着梅家不安分的人,是把她当亲孙女来看,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吧。 岂料梅栎清才起了这样的念头,梅老夫人紧接着说道:“卿卿啊,祖母知道你和晋王情投意合,谢家人不是良配,他们嘴上说着一套,背后做着一套,晋王看上你也是为了‘梅家女’,他也总有一天会拿你去祭天的,就像你的姑奶奶们。” “祖母要你答应祖母,永远不要和晋王成亲!如违此誓,祖母堕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梅老夫人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但梅栎清却觉得自己祖母空洞无神的双眸之中迸发出一股自己不能直视的光芒。 “祖母,祖母…”梅栎清说不出口自己已经答应谢博宇三日后嫁与他为妻,她也在心中和谢博宇立下了誓言:“孙女没有求过您什么,孙女只求您收回成命,孙女和晋王殿下…” “是啊祖母,你也别为难长姐了,她也不容易。”梅栎桐出来给梅栎清打圆场。 “祖母知道你护着你长姐,唯独这件事情祖母不能让。”梅老夫人嗓音沙哑:“你长姐要梅家护佑她,就得给梅家上下一个交代。” 梅栎桐至此也哑口无言,他觉得晋王不是那样的人。 梅栎静应道梅栎清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早已经平静如水,对梅栎静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腹中的孩儿,那个不人不鬼的肃云伯府世子随时会归西天,情情爱爱之事早已经不重要了。 梅栎静好心地劝梅栎清道:“长姐您就听祖母的话吧。咱们将心比心,梅家的叔伯都肯为你牺牲了性命前途,你也不要伤了祖母的心啊。虽说三妹妹我已经嫁了出去,只算半个梅家的人,但三妹妹也愿意为长姐您做些什么…” 梅栎清有些觉得不可思议,说话从来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梅栎静也会有如此体贴人的时候,而且梅栎清知道梅栎静说的话都在理,她没有反驳的余地。 如梅栎清所愿,梅家终于愿意保她,愿意放弃由前几代“梅家女”的牺牲换来的荣华富贵,甚至于愿意为她与谢家对抗,唯一的代价就是她不能和谢博宇在一起。 她有不能接受的理由吗? 或者说她有拒绝的资格吗? 焦渥丹虽然站在一旁,却没有插嘴的余地,即使在她看来梅老夫人此举没有理由,不能因为晋王殿下是谢家人,就由此推测晋王殿下会对梅栎清不利。 这是梅家的家务事,她不能管! 焦渥丹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心慈手软,让娴太妃娘娘、梅老夫人都… 此时除了梅老夫人的喘气声,梅老夫人屋子里面鸦雀无声,都等着梅栎清的答案。 梅栎清前后摇晃着脑袋,咬破了嘴唇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孙女答应祖母。我梅栎清在此起誓,此生不和晋王谢博宇结为夫妻,如违此誓,我祖母梅元氏将堕入,堕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才是我梅元氏的孙女。”梅老夫人的声音提到了最大,拍着床板说道:“你们几个也都听好了,就算咱们把卿卿交给皇上,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梅家的,以后也不会有如今的风光。你们的祖父、父亲都是看明白这一点才忤逆了先帝爷,以至于失去了先帝爷的信任,梅家也就不复之前的风光了。 梅家的孩子们啊!你们长些志气!如今大魏之难当头,汝南公主是南疆的种,必定会反扑大魏,到时候,到时候你们看准机会逃出大魏,逃得越远越好!永生永世不要再回来!” “是,祖母(母亲)!” 第六百七十三章 撒气 梅老夫人听到这里舒了最后一口气,已然看不见的眼睛朝着地下望了一圈。不管底下跪着的哭着的有几分真心,以后他们想拿梅栎清做文章就得掂量掂量了,这是她最后能为自己亏欠的孙女做的最后的事情。 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悟该多好啊。 梅老夫人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阿爹阿娘,子华,我来寻你们了…” “祖母!” “母亲!” 梅老夫人屋子里面哀嚎声一片,连没心肝的梅家大老爷梅仲机也跪地号啕大哭起来。 梅家再一次往外面挂起了白灯笼。 上一次是因为梅栎清的虚惊一场,这一次是因为梅老夫人的与世长辞。 等梅老夫人走了,梅栎清才想起来祖父在玉佩那边的世界里,她从胸前把玉佩拿出来,悄悄对玉佩说:“祖父,祖母来找你了,你来接一下祖母,不要让祖母一个人走好不好?” 梅栎清话音刚落,梅老夫人的屋子忽然金光一片,从屋子里面发出的亮光照亮了整个梅家。 后来据大魏史书记载,女先生梅栎清祖母薨逝那天光华万丈,笼罩梅府,乃是祥瑞之兆,梅氏女栎清自此从闺中走向疆场,成为大魏独一无二的女先生。 当万丈光芒消散以后,梅栎清一个人朝着半空急得大哭大喊:“祖父!祖母!你们在哪儿?你们别扔下卿卿,你们别走!” “卿卿这是不是魔怔了?”梅家三夫人窦氏喊梅栎清道:“卿卿!卿卿!你快醒醒!” “祖父!祖母!你们别丢下卿卿啊,不要丢下卿卿一个人!卿卿不要待在这里,不要待在这里!” 梅栎清没有听见窦氏的话,自己站起来在屋子里面到处乱窜,也不知道伸手抓什么。 “卿卿是魔怔了!”窦氏去门外寻焦渥丹,让焦渥丹给梅栎清瞧瞧:“焦先生,焦先生!你快来看看卿卿这是怎么了?卿卿这是不是魔怔了!” 焦渥丹赶紧走向梅栎清,朝着梅栎清的后劲劈下去,把梅栎清抱走了,临走的时候对窦氏交代了一声:“三夫人,把栎清留下来也是耽误你们,梅老夫人走了要做的事情多,你们还得忙你们的,让栎清休息休息也好。” 不待窦氏说什么,焦渥丹的人影已经消失在梧桐院门口。 没多久,梅家老夫人薨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宫里头、晋王府上也不例外。 晋王谢博宇自打梅栎清去梅府以后心中就不踏实,但谢博宇想着有焦渥丹跟着一起去,一般不会有什么大事。令谢博宇恰恰没想到的是,梅家这一出事就是大事。 “王爷,王爷…”张管家急急忙忙地走进书房说道:“不好了,梅家老夫人没了!” “什么?梅老夫人没了?”谢博宇此时还没有想到问题的严重性:“梅老夫人是怎么没的?” “听说…梅老夫人是给梅大老爷气没的。”张管家脸色越发不好。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谢博宇可坐不住了:“梅老夫人是因为什么生梅大老爷的气。” “还能有什么?”张管家无奈地说道:“除了梅家大小姐,梅老夫人还能为什么生这样大的气?” 谢博宇想到梅老夫人一向不待见自己,紧接着问道:“梅老夫人临走之前可交代了什么话?” “梅老夫人说…”张管家眼睛的余光看着自己家主子:“梅老夫人让梅家大小姐发誓,这辈子不要嫁到晋王府来,否则梅老夫人就…就堕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梅老夫人让梅家大小姐发这样的誓?心里面是恨毒了谢家人啊。 谢博宇全身的气力都垮了下来:“完了,完了…卿卿肯定发这样的誓了。” “王爷您先别急,外面还没有传消息来,或许梅家大小姐不会发这样的誓呢?”张管家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梅大小姐最近一年来虽行事诡谲,但他也明白梅大小姐心里面是顶着一口气。梅老夫人走了,那口气也就泄了一半儿,“天地君亲师”也轮不到自家主子,主子这会算是彻底没戏了。 谢博宇气儿越喘越大,越喘越不顺,一个拳头砸在旁边的案几上,案几噼里啪啦裂成几截:“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俩就不能…” “因为王爷还是王爷,因为王爷只是‘王爷’。”梅十从书房外走进来:“王爷,这一次没有让你胡闹的余地了。” “梅十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给你脸你不打算要了?”谢博宇真愁气没有地方撒,谢博宇朝梅十走过去,拎着梅十的衣领往墙上甩: “你知道梅老夫人会死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本王?你为什么不告诉卿卿?你不是和那个什么‘梅贵妃’要好吗,你怎不为她,不为她的后人想想? 还有焦先生不是也随卿卿去了梅府吗?为什么焦先生没有救回梅老夫人?是不是你指使的?是不是你觉得谢家死一个娴太妃,梅家就得死一个梅老夫人你才甘心?是不是谢家人、梅家人都死了你才顺意?本王告诉你,本王不会再上你的鬼当了!” “王爷说的没错,我是知道。”梅十任由谢博宇朝他撒气:“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就算知道了,我们还能违抗天命不成?” “天命,天命…”谢博宇压根儿不信梅十的鬼话:“如果真有天命?你们怎么能活过百年?你们都是些该入土的老东西,你是,紫儿是,焦渥丹是,风桥是,连南疆那个什么拈花教教主也是!你们还留恋人间做什么啊?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要在这世上给人添堵了!” “晋王殿下!”谢博宇的话好像戳到了梅十的心窝里面:“你以为我们不想死吗?晋王殿下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去是什么滋味吗?莫说一个娴太妃,一个梅老夫人,就算全家老小都一个个死去都得忍着、受着,不能插手!晋王殿下以为我们不想吗?” 第六百七十四章 好处 谢博宇揪住梅十的衣领依旧没有放开,他在打量、他在确认梅十眼睛里面那脆弱易碎的光芒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用的妖术幻化出来的? 梅六的幻术已经够厉害了,梅六也曾对他说过自己不如梅十多矣。 祸乱天下的不是什么红颜祸水,而是梅十这样蛊惑人心的家伙。 梅十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就说要助他登基称帝,直到现在,直到母妃、梅老夫人都去了,梅十规劝他的心意也不曾动摇。他也怀疑过梅十是不是活得时间太长了,已经没有了心,不知道烟火气是什么,不知道人间疾苦是什么滋味。 “是啊,那又如何?”谢博宇的语气放缓:“你们已是板上钉钉活了数百年,你们多活出来的那些年又怎么算?本王可不相信地府不收你们,那你们岂不是个个变成了孙猴子? 活着的好处你们全占了,就拿‘天命不可违’哄哄我们这些活不了那么长的人。 本王也不是为难你们,就让她们多活一二十年又怎么了?是碍着你们的事儿了,还是断了你们的财路了? 本王不敢相信‘冷月观’里面的人个个都是那么冷血自私,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不知道用‘登基称帝’蛊惑了多少人,至少从前朝开始到大魏你们的法子就没变过。 戏里面的冷月观无所不能,粗看起来是戏言,如今看来有几分真。你们冷月观的人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给被你们蛊惑的人一些切切实实的好处?” “切切实实的好处?”梅十也冷笑起来:“晋王殿下啊,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委屈,登基称帝最得好处的便是你,你还想要‘切切实实的好处’? 晋王殿下,咱们不是做买卖。晋王殿下觉得人命是可以用钱衡量的吗?还是金銮殿上那个宝座可以值几个钱?只要天下最富有的人拿出所有的家当就可以坐上去的?晋王殿下你虽然没当皇帝,当了那么多年亲王也能体会几分吧? 两个本不想干的东西想用一句‘切切实实的好处’打发了,当真是可笑至极!我都怀疑是我看错了人,还是自己算错了卦。为了一个两个命数到了的人和我在这里争辩,是能把人救回来?还是我能把人给变回来?” 梅十也毫不退让。 “那卿卿呢?”谢博宇继续追问道:“卿卿不就是‘死而复生’了吗?这你又怎么解释?你也可以…” “梅大小姐可不是‘死而复生’。”梅十用一个手指将谢博宇推开:“梅家大小姐也是天命所归,她之前是去了别的地方,以后会有大用。” 谢博宇听到“天命所归”,以为梅栎清最后还是会和自己在一块儿,不免脸上带喜。 梅十却给谢博宇从头浇了一盆冷水:“晋王殿下,现在看来你与梅家大小姐不可能了。梅家大小姐发誓有发誓的力量,相信晋王殿下您也不希望让梅老夫人堕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吧?” 谢博宇攥紧了拳头:“本王与卿卿当真不可能了吗?” 梅十摇了摇头:“现在不光一个娴太妃娘娘,还有一个梅老夫人横在你们二人中间,确确实实是不可能了。” 谢博宇想为自己找出千万种理由反驳梅十的话,但无论找什么理由也会被他自己一一否决。 是啊,昨天是自己的母妃,今天是梅老夫人,他们俩在一起了,后头又会轮到谁? 堕入阿鼻地狱的是他还有她啊。 梅十看谢博宇心灰意冷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法子安慰谢博宇。有一瞬间梅十觉得自己和梅贵妃,都比晋王和梅家大小姐要来得幸福。 他和梅儿之间横着的只有生死,谢博宇和梅栎清之间横着的有一个个“梅家女”的尸骨垒成的墙壁,如今这座墙上还多了一个娴太妃娘娘和梅老夫人。 谢博宇的眼中失去了光芒,张管家着急得喊了几声谢博宇都没有反应。梅十为谢博宇说了几句话:“张管家您不用操心,晋王殿下现在是沉浸于‘娴太妃娘娘猝死’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这是‘大孝’啊!” 张管家对梅十也有忌惮:“梅十你说的是,主子这里就由我来照顾,你先忙你的去吧。” 梅十也只是过来看看,今天他也不打算和谢博宇说其他的,老实说谢博宇这样也足够克制了,换做是他不得把那些将自己害到这样地步的人统统给灭了,好歹自己心头痛快不是? 而他…当年出关的时候,不光梅儿没了,连那些人也没了,他想找人寻仇都没有机会,只得自己憋着火儿去寻梅儿的踪迹。 梅十往外才走了几步,和急急忙忙过来的梅八撞上了,梅十见梅八神色有异便问道:“梅八你这么着急是作甚?” 梅八往谢博宇的书房走了几步,折回头来和梅十说道:“不好了,南边发生了瘟疫…” “瘟疫?”梅十也觉得不妙,但梅十看梅八的反应觉得事情不仅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是瘟疫,其实是南疆人放的蛊毒,你也知道几十年前的蛊毒之乱…”梅八说道:“这场瘟疫来的真不是时候。” 梅十眯了眯眼:“的确是来的不是时候,这时候千万别让那些南疆人钻了空子。梅八你快去禀报王爷,我去寻焦渥丹过来。” 梅八点了点头,他告诉梅十的用意就是在此。 梅十看事情紧急,自己去了梅府找焦渥丹,没想到与焦渥丹擦肩而过。他一打听才知道,焦渥丹已经离开了梅府。 他来梅府的路上没有看见焦渥丹和梅栎清,是不是她们两人换了条道走,所以他们错过了? 焦渥丹这时候怎么乱跑?她明明知道汝南公主已经投了南疆,这时候正是最危急的时候,南疆那边已经派了人来劫梅栎清,难保不会派第二波、第三波人来,没有宝蓝的帮助,焦渥丹仅凭医术是不能与南疆人对抗的。 焦渥丹和梅栎清到底去了哪儿了呢? 第六百七十五章 太难 焦渥丹带着梅栎清去了醉鬼楼。 焦渥丹也清楚这时候是多事之秋,她武功不高,还带着梅栎清,遇到对梅栎清不利的人她根本对付不来。 梅栎桐实在担心梅栎清和焦渥丹就悄悄跟来了,虽然他的身子骨才十岁出头,不能发挥如梅怀桐时候的能力,但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 焦师叔这时候把长姐带出来做什么呢?刚刚长姐那样子是不是因为祖母过世而魔怔了? 紫儿奉梅十之命去寻风桥,但在京城里面找了几圈也没找到人,她也只能先回到梅十最后出现的醉鬼楼这里,恰好与焦渥丹碰上了:“渥丹,你怎么来了?” 紫儿喊焦渥丹,焦渥丹眼神愣愣的,没有半点神采。 “渥丹…”紫儿轻轻推了一下焦渥丹,焦渥丹才如梦方醒:“哦紫儿,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不是我方才问你的吗,你怎么又拿来问我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紫儿还笑出了声:“你这样子像极了闺中少女…” “紫儿!”焦渥丹好像下了决心一样:“我有话对你说。”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紫儿还以为是一般的事情:“是不是那边进行不顺利?” 焦渥丹摇摇头:“不是…不止是不顺利,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呀?”紫儿的暴脾气立马上来:“是不是栎清出了什么事情?” 焦渥丹也摇摇头:“不是栎清出了事情,是,是人没了。” “什么人没了?” “娴太妃娘娘,还有…” “还有?”紫儿问道:“还有谁?” “梅老夫人!” 焦渥丹说完捂着脸痛哭起来。 紫儿有些恍惚,她这是第几次听见梅家的人死了?梅老夫人按辈分来说与她隔着也有些远了,她也几乎没有见过梅老夫人,两个人只是占着名头的陌生人。 梅老夫人没了…好像她心中有一点点难过,说她不难过肯定是骗人的。 “哦,娴太妃娘娘那边我去问谢博宇,梅老夫人什么时候出殡?”紫儿叹了口气:“到时候我去上柱香。” “你不懂,紫儿你不懂。”焦渥丹含泪说道:“娴太妃娘娘是栎清亲手…掐死的,梅老夫人是被梅家大老爷气死的,梅老夫人临终之前,临走之前还让栎清发誓,她要栎清不能和晋王殿下在一起,否则她就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紫儿你听听,你听听,你这是祖母对孙女说的话吗?有这样祖母逼迫孙女的吗?” 紫儿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不明白,这才多长时间,事情怎么就天翻地覆了呢? 谢博宇和梅栎清目前这一路走来有多难,她是看在眼里的,怎么梅栎清会亲手杀了娴太妃娘娘,梅老夫人为什么死前又让梅栎清发这样的誓? “命运”二字对她们“梅家女”而言已经够苦了,为什么梅栎清又要承受比这一般“梅家女”还要苦的苦头呢? “渥丹,渥丹,这是为什么啊?梅老夫人,梅老夫人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应该知道没有谢博宇,梅栎清早就死在南疆了,梅栎清根本回不来。梅老夫人明明知道…”紫儿和焦渥丹抱头痛哭:“栎清她太难了,她太难了…” “是啊,所以我才把栎清带出梅家来。”焦渥丹摸着怀里熟睡的梅栎清说道:“栎清她应该好好歇一歇,身上的苦、心头的苦已经快把她吞没了。” 梅栎桐这时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原来,原来长姐她…不,这对她不公平,师父师叔你们为长姐想一想辙啊,长姐不能再这样…” “我们也想为她做什么,可是我们又能为栎清她做什么呢?”焦渥丹头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有师父在上面压着,外面有大魏的谢氏与南疆的周氏。 我们冷月观的人讲究‘冷眼旁观世事’,收栎清为徒已经超过份内之事,我们还能为她做什么?又如何为她违抗天命?纵我有无上的医术,你有高超的武功,我们能为她做什么呢?我宁愿替栎清去承受,但偏偏无法身替,我还能做什么呢?” “渥丹你别这样,咱们会有法子的,会有法子救栎清的。”对紫儿来说,心中的难受更甚于焦渥丹。焦渥丹算半个局外人,而她身为梅家的血脉,自己也是“梅家女”,看见自己梅家的后辈承受着本不该又她承受的重担,她比焦渥丹更恨自己的无力。 “有什么法子?还有什么法子?”焦渥丹提高了嗓门说道:“谢家那边摆明了要栎清去祭天。周家虽没有摆明态度,派了那个什么右护法来捉栎清,和谢家就是一丘之貉。梅家这不分青红皂白让栎清和晋王分开。 这里面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把栎清逼上绝路。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往她心头割肉,紫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她回来吗?因为梅老夫人西去,栎清她…栎清她都魔怔了!” “渥丹你不是说栎清没事儿吗?这怎么又…你还不赶紧为她治啊!”紫儿急得跳脚。 “这一次我不想给栎清治了,栎清她是得好好休息休息。”焦渥丹觉得这是自己为梅栎清目前能做唯一的事情:“不管怎样,先得让栎清把身体养好了再说!要不然咱们又要送走一位了。” “栎清的身子骨情况真的这么严重吗?”紫儿的问话也把趴在梅栎清身旁的梅栎桐喊回了神:“你给我一句准话。” “就算我不说,紫儿你也应该知道。”焦渥丹深深吸了一口气:“去年骊山坠崖的事情咱们还历历在目,栎清在这前前后后又中了多少毒? 高家的伏生散、西域的芫花子毒、南疆的蛊毒,每一种毒都掏空了她的身体,所以今年年初栎清她在南疆才…就算有南疆的圣泉调养,也只是将将稳住栎清的性命,如果栎清再这样下去…就算谢家人不抓她去祭天,她也活不过三年。紫儿啊,我怕栎清伤痛之下再伤了心脉…” 第六百七十六章 保命 “所以这一次不管师父想怎么样,其他人想怎么样,不让栎清把身体养好,我也不答应!” 焦渥丹在和紫儿亮明自己的态度,也是试探紫儿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跟师父一条心,还是与她站在梅栎清这一边。 这时,梅栎桐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梅家女’之血可以改天换地,可以益寿延年,所以每一滴都精贵得很。长姐她失了那么多血,如果不解开‘梅家女’的诅咒,栎清她恐怕承受不了诅咒带来的咒力…” 后面的话梅栎桐没敢说完,焦渥丹和紫儿已经明了。 “你,你…”紫儿气得不知道叫梅栎桐祖父还是徒弟:“你明明知道诅咒这么危险,你还…你真不把我们梅家的女子当人啊!” 焦渥丹哼了一声,给了梅栎桐一个白眼没有为他说话。 梅栎桐心里面也委屈,这是他上一世做的又不是他这一世做的,如果是这一世的他,他才不会拿长姐的性命做筹码去换那个谁的气运。 “哎,这就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的意思对吧?”焦渥丹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不曾约束他们,原来是在这里等他们。 “哼哼,你们终于明白了!”大风吹过,风桥揽着冉奴出现在众人面前:“你们把梅栎清交给我,我至少可以保住她的命。” 梅栎桐有些恍惚:“你,你是紫虚?你怎么会附在冉奴身上?” “这得问问阙儿的那个什么师父。”冉奴的风情万种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介于大魏与南疆混合的气质:“好了,现在把栎清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善待她的。” 梅栎桐把昏迷不醒的梅栎清护在身后:“爷爷知道紫虚你委屈,这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切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四个字我已经听腻了。”梅紫虚挑着眉说道:“况且栎清她如今是这样的情况,不宜在这里待下去。” “你也知道,大魏和南疆不会放过她的,南疆那些盟友也不会放过栎清的,她能逃到哪里去?”焦渥丹误解了梅紫虚的意思:“我已经放你一马了,别不依不饶。” “上次着了你们的道,这一次有风桥在,你们谁也动不了我。”梅紫虚靠在风桥的肩头:“你们几人之中最厉害的是阙儿吧?阙儿与风桥比,如何?” 梅紫虚明晃晃地要胁起了几人。 “紫虚你把栎清带走,又能做什么?连冷月观的人都束手无策…”梅栎桐看出了梅紫虚好像不是毫无准备而来:“况且晋王已经与我说过,解开‘梅家女’诅咒的法子就在…” “够了!别说了!我并不打算解开‘梅家女’的诅咒。”梅紫虚说到这里,眼中射出妖异的光芒:“爷爷你现在还小,安心长大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孙女来做。孙女定保梅家无虞。” 梅紫虚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开“梅家女”的诅咒打算做什么? 梅栎桐觉得此时的梅紫虚异常危险,他根本看不透梅紫虚想做什么。 此时梅十的身影闪现在众人面前,谁也不知道梅十是怎么过来的。 梅十对梅紫虚的执拗厌烦透了:“梅紫虚!我看在你是梅儿侄女的份上才放你一马的,如果你再不知好歹!别怪贫道不客气了!” “风桥,你师父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冉奴拍拍风桥的肩头:“咱们一会儿见。” 风桥宠溺地看着原本被他嫌弃过无数次的皮囊:“好啊,我一定会帮你挡住他们的。” “师兄你疯了不成?姐姐她明显不怀好意,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姐姐了!”紫儿先上前一步挡住风桥:“姐姐她过去多善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她怎么会…” “所以我才后悔了!”梅紫虚不顾姐妹之情说道:“临死之前我都后悔为什么当初进宫的不是你?如果是你,我与风桥早就双宿双栖,成了一对璧人…当初我在你眼里有多‘善良’,我死后就有多后悔!梅紫阙!这是你欠我的!” “姐姐…”紫儿被梅紫虚这么一呛声失去了斗志:“你不是姐姐对不对?你是那个什么,什么冉奴对不对?姐姐不会这么对我说话的!” 梅紫虚拦住紫儿的目的达到了,但她不在意多踩上几脚:“阙儿你知道我被烧死之前有多痛苦吗?我死之前在想我为什么会遭这样的罪?是我不够良善吗?是我不够守礼吗?是我不够守规矩吗?为什么要这样烧死我?毒死我我都认了。可就是没有答案!所以我才想我是不是太‘规矩’了,才让人欺辱至此?” 紫儿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姐姐会这样说话:“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已经晚了!”梅紫虚看着风桥朝梅十冲过去:“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有什么用?要不,你也陪一条命给我?” 陪一条命给她? 眼前的人不是姐姐的脸,说的话也不是姐姐会说的,她不是姐姐!一定是爷爷认错了! 梅栎桐瞅准机会抓住附在冉奴身上的梅紫虚的手腕:“紫虚,有些话你说得太过了。要怨你怨我,如果当初不是我擅自做这个决定…” “对,还有你!”梅紫虚朝梅栎桐的面门抓去:“爷爷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没有想起这些事情我也会放过你,既然你想起来了,我也可以杀你了吧?你不再是无辜的梅家三少爷梅栎桐了。” 梅栎桐弯腰一闪,恰好避过梅紫虚的攻击,梅栎桐往后一翻,紧接着一个扫堂腿过去,附在冉奴身上的梅紫虚应声倒地:“紫虚你这么冥顽不灵,别怪爷爷了!” 梅十这边也让了风桥几招:“为师知道你会护着梅紫虚,所以才没有召她上来,而你一见她就疯魔了。你一心向着她是没有办法解开‘梅家女’的诅咒的,你知不知道?” “紫虚她没想解开‘梅家女’的诅咒。”风桥的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微笑:“紫虚她想做什么我都陪着她。” 第六百七十七章 折回 “你这个孽障!”梅十闪过风桥的一拳:“你我已是百年师徒,这几百年的修行你修到哪里去了?” “师父对不住了。”风桥的眼中划过愧疚:“你不也是为了梅贵妃才…你和我都是半斤八两,没有谁比谁更清高。我帮紫虚,你帮梅贵妃,天经地义。” “师兄!你不为师父想想也为栎清想想!”焦渥丹想劝风桥回头:“你与栎清也相处了一段日子,你也不想她…” “千万别这么说。”风桥堪堪避过梅十的杀招:“当初我来就是替冷月观监视梅栎清的,梅栎清是个祸害,丢在谁手里都得炸了。与其让别人捡了这个便宜,还不如让紫虚她…” 梅十听到这里怒不可遏,不光是为梅贵妃梅梦玉,也是为梅栎清:“既然你要帮着别人,那为师就先废了你的武功!” 之前梅十刻意让着风桥,这一次处处攻在风桥的要害上,风桥渐渐体力不支:“师父您不能不讲理!费什么劲去解‘梅家女’的诅咒啊?干脆让这个诅咒…” 梅十最后一招打在风桥的腰上,风桥瞬间就站不直了:“孽障!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梅十还想给风桥最后一招,附在冉奴身上的梅紫虚挣开梅栎桐的束缚,挡在风桥面前:“你要是动风桥!你先杀了我,不,你杀了这个从南疆来的冉奴!背上一条不该杀的人的命是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更何况是你给她的那道符,你更脱不了干系!我倒来去容易。你自己个儿掂量着办!”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说的就是梅紫虚和梅十这个不要命的和横的。 梅十收了架式:“好啊,我不废风桥的武功,你们俩也从这里离开,离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快带着风桥滚吧!” 梅紫虚还是不依不饶:“你这个条件我答应,但你得把梅栎清给我!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还用‘死’?你不早就死得透透的了?”梅十怎么会让梅紫虚得寸进尺呢:“你要不滚蛋,要不就灰飞烟灭,没有第三个选择!” “是吗?”梅紫虚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匕首对准心脏的位置刺下去。 众人都被梅紫虚吓住了,没有想到梅紫虚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尤其是梅十。 在梅十愣神的时候,梅紫虚已经回到了梅栎清的身体上:“还是有梅家血脉的身体我用的顺当!多谢你们款待!” 梅紫虚抛下风桥从窗户逃走了,犹豫了一下的梅十就没有追上附在了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 “没想到梅紫虚那么心狠!”梅十用脚踢踢倒在地上的风桥:“看见了吗?郎有情,妾无意!你别想和她在一起了,听见没有?别说你们人鬼殊途,就冲她现在的德行,她迟早会把你害死的!你那点百年的修为根本不够看的。” 风桥脸上的微笑还没有退去:“紫虚她开心就好,开心就好…我是生是死有什么关系呢?活了那么时间我也活腻了,长命百岁不是祝福,是诅咒啊!” 梅十没有时间理会风桥,朝窗户外飞去,去追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 焦渥丹叹了口气,拿出金疮药给无辜被连累的冉奴疗伤:“这是何苦呢?这是何苦呢?这‘梅家女’的诅咒就是个无解的局!不管是谁都没有那个能耐解开!如今我算是看透了!” “渥丹你别这么说,如果咱们按师父说的做,应该没有问题的。”紫儿现在也只能相信梅十了:“咱们到时候和师父说说,让他多给栎清一点修养身子的时间,栎清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梅栎清没有在这儿了,梅栎桐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焦师叔,阙儿,我先回去了,我待在这里也不做不了什么。” “好啊阿梓。”紫儿叫什么都别扭,只能叫阿梓了:“你先回去,我和渥丹合计合计。” 梅栎桐说是回去,其实是去晋王府里面找谢博宇,如今谢博宇的态度至关重要。 等到晋王府的时候,他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谢博宇和“梅栎清”两人相拥在一起,梅十如临大敌一般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对儿。 “师祖这是怎么回事儿?”梅栎桐没想到梅紫虚会折回来晋王府:“这是长姐还是…” “梅紫虚。”梅十说道:“明显晋王殿下已经信了她是梅栎清。梅紫虚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早知道应该当初由我亲手收拾她。” 梅十心头一沉,很多事情渐渐超出他的掌控,他原本打算梅栎清被送进先帝陵这段时间把所有事情处理完,这样就不会波及梅栎清。 真道是人算不如天算。 “卿卿,你来了卿卿。”谢博宇的眼神迷离,就像喝了二两酒一样:“梅老夫人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以后咱们在一起好好过。” 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的食指点在谢博宇唇上:“阿茂你别说了,之前的事情都不是你我想看到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啊?” 谢博宇没注意到此时的“梅栎清”身上有了之前没有出现过的一丝俏皮,整个人气质看起来也有些许变化。 或许是谢博宇注意到了,但是当作没有发现。 戳破目前的温馨和谐对谢博宇来说太过残忍,即使他知道梅栎清之前也有被附身的时候。 “是,一切都过去了。”谢博宇眼中的深情连梅紫虚这样的不相干的都快被融化了,真挚而热烈,似乎就能与他白头偕老一样:“梅家那边由我去说,不管你父亲三叔是什么想法,我也会让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 “阿茂别…这个时候和他们说,他们一定不会同意咱们俩的事情。”梅紫虚懂得欲拒还迎的道理:“阿茂我再也等不了了。之前你不是说三日后娶我为妻,现在算来就是明日。明日你可愿娶我为妻?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第六百七十八章 求婚 晋王谢博宇没想到眼前的“梅栎清”说出了本该他提起来的事情。 原来不再想等待的不止是他,“梅栎清”心中也是这么想。 “这个时候要举办盛大的婚礼怕是不行了。”谢博宇如三月的清风,撩人心弦:“只能在晋王府里面举办一个只有咱们晋王府的人参加的婚礼了。对了,阿梓也在这里,他就算你的娘家人。有他见礼足够了。” “阿茂说的是。”梅紫虚尽量伪装出欢欣喜悦的模样:“那今儿个我就在晋王府住下了,和你住一间…” “这可不行。”谢博宇眼神越加柔和,梅紫虚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不忍:“老话说新郎新娘子结婚前不能见面的,今儿个你就住东院,我还住书房。咱们以后日子长长久久的,不争这个时候。” 梅紫虚看过梅栎清的记忆,梅紫虚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喜欢梅栎清,他居然能忍得住,哪怕只多了一天的时间,他也… 梅栎清算不算找了个还不错的谢家人?不像她还有其他“梅家女”,一见君心万骨枯… 梅紫虚的怅惘很快就划过,那丝不安与愧疚和她要做的事情来说微不足道。 谢家欠下的血债终究要还。 “好,就听阿茂的。”梅紫虚看到梅十和梅栎桐,笑着对谢博宇说道:“阿茂你可得仔细了,不要听其他人说些莫须有的话。你记得,我永远是那个梅栎清。其他人谁也不是,你千万要相信我。” “傻瓜,我会信谁的话呢?”谢博宇尽力去忽略心头的怪异:“你先去东院安置吧,我着人去准备咱们俩的婚礼。” 梅紫虚走过梅十和梅栎桐的时候,背着谢博宇对两人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梅紫虚摸准了谢博宇对梅栎清的思念入骨,为了她都打算不再做闲散王爷,还告诉了梅栎清自己的秘密,那谢博宇此时被梅家的梅老夫人这么一激将,对梅栎清越发势在必得。 谢家人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了。 只要自己好过,不管她们这些“梅家女”会经历什么,都只会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谢博宇也是谢家的骨血,他也不例外呢。 “看来我也劝不动王爷了。”梅十试探谢博宇刚刚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您还真打算明儿个成亲?娴太妃娘娘和梅老夫人的头七都没过呢。” 谢博宇站在原地看着“梅栎清”离去的背影傻笑:“是啊,此时不成亲,更待何时呢?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呢。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梅十你一定要参加本王的婚礼,必须要来啊!” 谢博宇绕过梅十,对梅栎桐说道:“阿梓你也一定要来,你长姐的婚礼怎么能少得了你呢?如果不是看你目前才十岁出头,本王都想让你坐主位呢。毕竟你也是梅怀桐,卿卿的老祖宗。哈哈哈。” 谢博宇调侃起了梅栎桐,梅栎桐于心不忍还是说出了口:“王爷,她,她不是长姐…她是…” “瞎说!这明明就是卿卿!卿卿的眉眼,卿卿的鼻子,卿卿的嘴唇。本王最清楚,比你们还清楚!”谢博宇明显知道梅栎桐说的是什么,偏偏在掩耳盗铃。 “王爷把长姐交给我们吧,我们会…” “混账!本王的王妃岂是你们能动的!”谢博宇抬手打了梅栎桐一耳光:“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明儿个的婚礼你一定要来!不来别怪本王以后不让卿卿认你!” 谢博宇气冲冲地往外走去,留下梅十和梅栎桐两个人,梅十对梅栎桐说道:“你这是何苦呢?你明明知道王爷这时候谁的话也不会听。”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王爷和不怀好意的梅紫虚成亲吗?”梅栎桐左右为难。一个是对梅栎清有情有义的谢博宇,一个是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平白受了苦难的大孙女。梅栎桐也不知道该站哪一边。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梅紫虚得了梅栎清的身体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而她马上来了晋王府,说明她要对谢博宇下手。 梅紫虚究竟想做什么呢? 梅紫虚想趁大婚之夜,谢博宇卸下防备杀了谢博宇?还是另有目的? “阿梓啊,这时候就要顺其自然。”梅十开导起纠结的梅栎桐:“老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这时候就送一松梅紫虚这条线,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一个孤魂野鬼了。” 梅紫虚心惊胆战地由晋王府的下人引导着到了东院的屋子歇下,她生怕那个什么梅十突发杀心对她下手,她还真无招架之力。 也许那个梅十怕收拾自己的时候也把自己的姑姑一并收拾掉?她还沾了姑姑的光。 等这口气泄下来,梅紫虚才感觉到自己有多累。不,她好久没有体会到“累”的感觉了,一定是梅栎清的身体传来的感觉。 累过后,身体各处关节都疼起来。这都不算什么,最疼的是梅栎清的胸腹之间的皮肉,就像有人拿着一根棍子在肌理之间搅合一样,一刻也不得停歇。 除了这样的剧痛以外,还有各种绵密的疼痛游离在凑理之间,就像一根根火药不断在皮肤之下炸开。这一定就是焦渥丹说的梅栎清余毒未清吧? 梅紫虚抚上脸颊,光滑的肌肤之间排布着一道道裂纹似的,大小比发丝还细一些。梅紫虚知道这是上次梅栎清“死而复生”之后留下的后遗症,不用铜镜她都知道没了易容膏的梅栎清得有多吓人,之前梅栎清赶去梅府的路上用的易容膏全部都被梅栎清的眼泪给冲没了。幸好梅栎清一直伏在梅老夫人身上哭泣,没人注意到梅栎清原本的模样,这才堪堪过关。 真不知道晋王谢博宇怎么会对这样一张脸说那些肉麻的情话?连杨他的老子娘死活也不顾了,孝道也不顾了,一心想和梅栎清在一起。这是梅栎清的福气还是祸事? 毕竟她们“梅家女”沾上谢家人就没有好事! 第六百七十九章 劝回 让梅紫虚凭心而论,她觉得梅老夫人临终之前让梅栎清发和谢博宇不在一起的毒誓是有道理的,她极其赞成梅老夫人这么做。 “梅家女”的能力只能为帝王所用,换句话来说只能为谢家所用,所以别管谢博宇是为什么喜欢上梅栎清的,为梅栎清做了多少事情,梅栎清迟早得被谢博宇盯上,被谢博宇给害死。 开头注定是个悲剧,那还不如不发生。 人都要死了,连心也要被骗去,她们“梅家女”岂不是太惨了些? 之前梅栎清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面,她装作梅栎清的模样进到了谢博宇的梦中,好好戏弄了谢博宇一番,也让她觉得她这个计划可行。 不知怎的,自从梅栎清“死而复生”以后她再也进不到梅栎清的意识里面了。如果不是那个南疆的右护法撒了那不明作用的金粉,她也不会那么轻松地再次进入梅栎清的身体里面。 这一次她进到梅栎清的身体以后,她就不打算再出去。 至于她为什么要极力促成和梅栎清和谢博宇的婚事,那自然是因为… 紫儿这时候冲了进来:“大姐你不能用栎清的身子做那些事情!” “什么事情?” “你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梅栎清和谢博宇成婚!不管怎么说都不合适,等你走了以后,栎清她会被骂死的!谢家更有理由让栎清她…” “没有以后了。”梅紫虚淡淡地说道,不辨悲喜。 紫儿顿了顿:“大姐,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以后’了?你快把话说清楚啊!” 梅紫虚这话的意思是梅紫虚不会离开梅栎清的身体继续附身下去,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紫儿也开始不安起来。 毕竟眼前的梅紫虚看起来太过反常了。 “瞧你紧张这个样!”梅紫虚笑弄道:“栎清以后不会被别人骂死的,其他人敬她还来不及。其他事情不说了,咱们姐俩聊一聊。自我死后,你和风桥都遇到了什么事情?大姐想听一听。” 紫儿见梅紫虚的模样,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多心了,说起了以前的事情:“哦,自大姐仙逝以后,我和风桥…” 京城,太尉府。 “晋王爷收下了老二。”高太尉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娴太妃娘娘薨逝,梅老夫人没了,梅老夫人临终之前还让梅家大小姐发毒誓…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看,有些意思啊。” “的确有些意思。”黑衣人在太尉府住了下来,焦渥丹不会远鹤楼,他还继续待在远鹤楼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在太尉府才能处理好接下来的事情:“看来天家和梅家已经闹掰了…” “那‘梅家女’咱们…”高太尉也是最近才知晓“梅家女”的来龙去脉:“梅家大小姐是不是咱们就能拿下了?” “皇上迟迟没有动静你可知道为何?”黑衣人说道:“不是皇上心软,而是在给梅家最后的机会。三枚金蟾,能号令私船的令牌这一次皇上都要弄到手里面了,当然也包括‘梅家女’。” 黑衣人有些可惜,当初那些话没有哄住梅栎清,如果他那时候再加把劲…就会比谢家提前得到“梅家女”了,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自从高磊泰错失装作流匪劫走梅栎清的机会,他们高家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高磊泰怎么就生了二心呢?高家待他也不薄啊,没少他吃没少他穿的,有些大事儿连高家那其他四个都不知道,就他一个人知道,这还不算信任他吗? 罢了罢了,白眼狼养不熟就养不熟。扔给谢博宇去处理也好,他们就不用顾念亲情怕这怕那的了。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梅栎清的下落,不管最后怎样,他们高家进可攻,退可守。既可以手握梅栎清和皇上谈条件,也可以暗地里私下处置梅栎清。怎么看都不是亏本的买卖。 “你们可查到梅家大小姐的下落了?” 黑衣人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死士,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没,没有…”死士晓得黑衣人的厉害,说话都有些磕巴:“梅家的人说梅家大小姐和焦渥丹焦先生出去了,但我们只寻到了焦先生,焦先生在醉鬼楼。等我们去到醉鬼楼的时候,梅家大小姐已经没了踪影。” “梅家找过了吗?” “找过了,仔仔细细都翻了遍,没有寻到梅家大小姐。” 那就不是梅家把梅栎清藏起来了。 “和梅家大小姐交好的几人的住处搜过没有?” “回老祖宗,一一都找过了,并没有发现梅家大小姐的踪迹。” “是不是其他人把梅家大小姐劫走了?”就像他对梅栎清做的事情一样。 “看起来不像,焦先生应该是知道梅家大小姐下落的,当我们到醉鬼楼的时候,焦先生看起来并不着急。” 那就是焦渥丹知道梅栎清去哪儿了。 难道是? “晋王府你们寻过没有?”黑衣人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荒唐,梅栎清刚刚在梅老夫人面前发过毒誓,不会和晋王在一起,怎么会转眼就去了晋王府? 据他的了解,梅栎清不至于缺心眼缺到这个地步,那是要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啊! “没,没有…”死士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况且晋王府戒备森严…” “废物!我们高家要你们有何用?”黑衣人训斥道:“罢了,晋王府就由我亲自去。” 等黑衣人到了晋王府,发现有些人拿了红绸缎过来,谢博宇这是想做什么? 娴太妃娘娘才没了,谢博宇就敢娶梅栎清,就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黑衣人不信,刚刚要踏入晋王府的院子,就被梅十拦下了:“高家的老祖宗,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请回吧。” 梅十不知不觉飘到了黑衣人身后。如果不是梅十先说话,黑衣人根本发现不了。 “你是何人?”黑衣人心下大惊,这世上还有比他武功还高的人?面上依旧不露半分:“这晋王府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买卖?在下也不能进去看看?” 第六百八十章 上妆 “阁下的话好没有道理,哪儿有做贼的说主人家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梅十也被谢博宇的蠢钝憋出一股气,正愁没地方撒呢,他不介意教训教训这位“高家的老祖宗”!反正以后谢博宇和高家也会成死敌,不如趁现在胡乱打一通。 “听你这话,晋王爷的确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黑衣人在探梅十的话:“晋王殿下是嫌死的人不够多?娴太妃娘娘大忌之时拿着红绸到处显摆,也不怕御史台的人参晋王殿下一本?难道晋王殿下是为了美人就做混账事的孽障?” 梅十给自己平了平衣褶说道:“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您请回吧。护送您回太尉府以后,在下再回晋王府。” “你就不怕在你走后,我再折回来?”黑衣人铁定了心要进晋王府。 看来梅栎清此时就在晋王府里面。 “如果您有那个本事的话。”梅十说道:“在下再互送您几次也无妨。” 黑衣人默不作声,权衡了许久应道:“罢了,这一回我就回去,放你们一马。但皇上那边…你们就不好交代了。” “不劳您费心。”梅十再次说道:“您请吧,在下争取早去早回。” 这人盯得怎么那么紧,以前没见过晋王府出现过如此厉害的人物啊? 黑衣人无法,只得灰溜溜地回太尉府去了。 这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中午午饭过后,张管家就派人来给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上妆。 喜娘给梅栎清上过妆以后,那些吓人的如蜘蛛网般的黑线消失了,就好像梅栎清从来都是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面庞,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两口。 朱唇点点,眉目如画。不复梅栎清名字里面带的那个“清”字,更像是盛夏的紫红色莲花,濯清涟而“越妖”,让人无法挪开目光,连喜娘也看呆了:“梅家大小姐这模样,恐怕这有美动天下的丽妃娘娘能一比了,与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啊。梅大小姐一定会与王爷恩爱到老的。” “借您吉言。” 梅紫虚看着铜镜中的面庞也有些出神。 当年她入宫也是被喜娘画了一通,但却不能用梅栎清此时用的正红色,她当初用的是什么颜色来着?好像是水青色,乍一看去就像梅家死了人一样,十分不吉利。 后来…还真就死人了,不过死的人是她自己而已。 “这样的妆面是不是有些艳丽,不太庄重啊?”梅紫虚转头仔细打量“自己”的妆容:“要不要胭脂的颜色擦淡一些?” “一点也不艳!大小姐您是没有见过那些颜色看起来真的艳丽的新娘子,恨不得把所有口脂涂在脸上似的。梅家大小姐平常就是太素淡了,如今这样正好,王爷他一定会喜欢的。”喜娘对自己的手艺极其满意,绕着铜镜转了好几圈。 梅紫虚直视镜子的“自己”,不禁想到:梅栎清你是不是知道要嫁的人是晋王,所以不经意之间把自己最美艳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梅栎清现在被她按的死死的,根本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姐!小姐!” 石青不经传唤径自跑了进来:“小姐你没事儿吧?” “石青,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梅紫虚撩开额边花冠上垂下的流苏:“你看你家小姐我今儿个美不美啊?” 石青见状心中咯噔一下,但不知道那种诡异的陌生感从何而来。毕竟她没有见过梅栎清被附身的模样,如意阁阁主邹源甚至没有告诉石青梅栎清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小姐你现在美极了!”石青蹲下来心神安定地看喜娘给梅栎清化的妆:“以前奴婢总说您多添些颜色,以您的姿色一定不比哪家小姐差,您看看奴婢以前说的做不做数?” “什么时候石青这张嘴也变得那么甜了?”紧跟着进来的是杏红和宝蓝:“这一次小姐终于如愿了。晋王殿下是多好的人?小姐能嫁给晋王殿下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多,晋王殿下能娶小姐是晋王殿下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回没错了。” 梅紫虚此刻警惕得很! 她知道那个叫宝蓝的是从冷月观出来的,还会些许术数,但宝蓝精通术数到什么地步她不晓得,她不得不防备着宝蓝看出她的真实面目。 她不能让宝蓝像梅十一样再坏她的事儿! 事情能不能成,就看今天晚上了! “小姐您今儿个真漂亮。”宝蓝也开了口:“王爷他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梅紫虚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宝蓝没看出她的破绽:“方才喜娘那么说,小姐我总以为她是哄人的。现在连你们也这么说,总该是真的了!” “小姐您不怕是我们向着您才这样说的啊?”杏红一点儿破绽也没看出来,和梅紫虚笑弄起来:“万一晋王解开喜帕不是这么想的呢?那我们几个的罪过可就大了!” “好你个杏红!说话没轻没重的,掌嘴!”梅紫虚作起戏来:“石青你快帮我教训教训这个泼猴!” 石青追杏红去了,但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小姐说话做事一向有分寸,这样没轻没重的话她是不会说的,更何况老夫人才逝世,小姐更不会这样轻浮了。除非…眼前这个人是在掩盖什么。 可是这就是小姐啊!她伺候小姐那么多年自然知道,但为什么小姐的行事做派都变了? 石青经过宝蓝的时候和宝蓝对视一眼,石青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了:眼前的人的确不是小姐! “宝蓝你也别站着,快来帮我捉杏红啊,杏红跑得快,我捉不到。”石青本意是给宝蓝一个机会解决眼前的“假小姐”。 “你们的事情我不掺和,我去给小姐添一根簪子。”宝蓝气定神闲地走到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面前:“小姐您头上也有些素了,这时候就应该添一根金簪,您说是不是啊?” 第六百八十一章 溱洧 梅紫虚将手捂在胸口往后倾,想避开宝蓝与自己的接触:“不,不用劳烦宝蓝你了,让喜娘来做…” 不待梅紫虚拒绝,宝蓝已经捡起梳妆台上的金簪给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簪上了:“奴婢既然是奴婢,这等小事本就是分内之事。小姐就成全了奴婢一片心意吧。” “你不用这样客气…”梅紫虚不知道看不清深浅的宝蓝究竟想做什么,慌乱之间手往簪子探去,簪子的样式是一只剉金的孔雀,向外张开的尾羽割破了梅紫虚的手…不对,是梅栎清的手。 十指连心,梅紫虚捂住手指,一滴血从指尖渗了出来,顺着指尖滴到了地上。 “小姐!”石青不管眼前的人是真是假,急急忙忙跑到梅紫虚身边拿出自己的帕子给梅紫虚包扎好:“宝蓝你也是的,你明明知道小姐不喜欢这样的样式,你还…这下可好,大婚当日见血可是不吉利的。” “石青你不用忙活了,看起来吓人,其实就是一点小伤。”梅紫虚觉得也算“因祸得福”,起码把心意摇摆的石青拉到了自己这一边,宝蓝怎样她倒无所谓。到时候她就说些宝蓝的坏话,让石青把宝蓝支开就成。 “奴婢知罪。”宝蓝跪地请罪道:“请小姐惩罚。” “你何罪之有?是小姐我手笨,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手,又不是你逼着我去拿簪子的。”梅紫虚话里有话:“今天婚礼你就退到一旁伺候吧,你这样对小姐我没事儿,如果惊扰到了晋王府的人,小姐我面子上就挂不住了。今儿个的婚礼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是,小姐,是宝蓝手笨,宝蓝今儿个就老老实实待在一边,不给小姐你惹事。”宝蓝十分乖顺地说道,让十分防备的梅紫虚倒有些意外。 宝蓝她究竟想做什么?不,宝蓝她究竟为什么不想做什么?是有更大的事情在后面等着她吗? 这样的小插曲过去以后,省去繁文缛节,等到黄昏时谢博宇来到东院迎梅紫虚上轿。 “卿卿,石青她们几个来没想到吧?”谢博宇邀功似的说道:“其他人不好请,向如意阁要几个人来我还是做得到的。咱们的婚礼人越多越热闹才好!” “阿茂你说的是。”梅紫虚坐在步辇上拿出身侧的手帕给谢博宇擦汗:“瞧你忙的,连汗也出来了。人多人少我不在意,只要能和阿茂你在一起,就算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大喜的日子别说这样晦气的话!”谢博宇刻意让自己忽略了刚刚自己瞥见喜帕下“梅栎清”扯起的诡异的嘴角:“对了你身子还好吧?能不能撑得住?焦先生就在一边候着呢,你不用担心。” “阿茂你有心了…”梅紫虚忽然疑惑地问道:“咦?这是什么声音?我们到了哪里?” 梅紫虚怕谢博宇识破了自己的伪装,想对自己动手。 “卿卿你等一下。”谢博宇把喜帕先一步挑开:“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婚礼。” “这是…在哪里?”梅紫虚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里是东明?不对啊,咱们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在…” 梅紫虚攥紧了裙摆,她越发觉得谢博宇要对自己下手了。 “你忘了,这是咱们第一次遇到的地方。”谢博宇说道:“可惜了莫先生、研研不在这里,要不然就完全一模一样了。” 梅紫虚有些不相信地抬起头望着谢博宇:“阿茂,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让梅六花了大功夫制造出这个幻境。”谢博宇满是自豪地向“梅栎清”邀功道:“你快看看是不是和咱们十年前在东明上巳节遇到的景色一样?我还让梅六特地回了一趟东明才弄出来的。” 梅紫虚仰着头,眼睛酸酸的,不待自己反应,眼角流下了一滴泪:“阿茂你有心了。” 话音刚落,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眼角又落下一滴泪。 “卿卿你怎么哭了?”谢博宇撩开“梅栎清”脸上的流苏说道:“卿卿你今天真美,美人落泪也是美的。卿卿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梅紫虚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答案只有一个:“红色。” 梅紫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对,就是红色,和你今儿个穿的衣服一样红。”谢博宇又想了想:“可能比你今儿个穿的衣服还红些…” “哈哈。”梅紫虚也被谢博宇逗乐了:“到底是比今儿个的衣服红些还是浅些?” “嗯…卿卿你说的算,你说红就是红,你说浅就是浅。”谢博宇十分护短地说道。 梅紫虚笑得更开心了。 众人耳边响起了《溱洧》,第一段由梅七唱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谢博宇从梅七手中接过一枝芍药,继续唱了第二段: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 唱到最后,谢博宇将芍药递给了梅紫虚。 梅紫虚这时候也回想起了梅栎清遥远的记忆:“你为什么会知道当时我和莫先生她们说了《溱洧》这首词?莫先生当时还教训我说,孔老夫子的说过‘诗三百,思无邪’。有邪念的从来不是诗词文章,而在于人心。” 是啊,明明诅咒谁也不喜,谁都唯恐避之不及,但是有人为了“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的作用不惜将她们梅家的女子逼上绝路。 有邪念的的确都是“人心”。 “卿卿想莫先生了?”谢博宇听梅紫虚这么说,心往回收到肚子里面一些:“莫先生如今在西北大营养身子,等她精神头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嗯,这都听你的。”梅紫虚开始不敢直视谢博宇的眼睛:“这芍药好香啊,接下来还有什么?我都等不及了呢!” 第六百八十二章 旧时 “接下来就由我来吧。”紫儿也意外地穿了巫女服过来,一身洁白在一片赤红之中显得更外刺眼。 “紫儿你是来寻本王晦气的吗?”谢博宇见紫儿的打扮心头不悦:“快些换了去,不要…” 紫儿哪儿管得了谢博宇说什么,自己一边唱,一边跳道: “练时日,侯有望,爇膋萧,延四方。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灵已坐,五音饬,虞至旦,承灵亿。牲茧栗,粢盛香,尊桂酒,宾八乡。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被华文,厕雾縠,曳阿锡,佩珠玉。侠嘉夜,茝兰芳,澹容与,献嘉觞。” 梅紫虚因为紫儿的唱词有些神魂不稳,露出痛苦的神色。 “紫儿你快停下,卿卿她听了有些不舒服!”谢博宇让“梅栎清”靠在自己身上:“你怎么不听本王的话,你快停下啊!” 紫儿唱完了也就停下了:“王爷您既然要‘忆往昔’就得忆个透彻,当初咱们相遇不就是因为这首唱词吗?对了,今儿个告诉你们,这首歌叫《练时日》,王爷与‘栎清’可别记混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退下吧…”谢博宇一个人沉浸在美梦之中,嫌弃紫儿这身白的晦气。 “等一会儿!”紫儿迟迟不肯退下:“栎清还记得为师对你唱过哪句词吗?” 梅紫虚有些气恼,紫儿明明知道她是大姐,还要这样耍弄她。但为了稳住谢博宇,回想了一番梅栎清的记忆以后说道:“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 “很好,请你记住这句话。”紫儿眸中有太多太多梅紫虚读不懂的东西:“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够了。”谢博宇捉住紫儿的手腕推开了紫儿:“除了紫儿还有谁想说谁想想问就来吧!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夜幕降临,上巳节的幻境消失不见,黄昏橘色的阳光从谢博宇头顶一点点抽走,唯留的黑暗压着人喘不过气来,谢博宇执拗到近乎走火入魔的眼眸在夜空之中如草原上出现的狼王一样,闪着令人畏惧的光芒。 “朕也来凑个热闹,喝个喜酒如何?”皇上谢博翰赫然出现在晋王府中。 “皇兄来了,梅十你怎么不来通传一声?”谢博宇责怪梅十道:“臣弟有失欢迎,还请皇兄恕罪。” “臣弟何罪之有?”谢博翰看也不看就朝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走来,伸手就向梅紫虚抓来:“臣弟要娶的王妃挺漂亮的啊…” 梅紫虚没想到当今皇帝也会来,谢博翰的德性简直和他先祖一模一样,怪不得同出渤海王氏,谢博翰就能做皇帝,谢博宇只能做个亲王,就这份不要脸的劲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正中她的下怀。 谢博宇也想提前一步揽住梅紫虚,而梅紫虚顺势倒向谢博翰的怀抱:“皇上你怎么才来啊?臣女等得好苦啊…” “卿卿?”谢博宇有些不敢相信梅栎清会说这样的话,不,是他之前就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不是梅栎清。 不是梅栎清的话,真正的梅栎清到哪里去了? “这才乖嘛。”谢博翰听到“梅栎清”娇滴滴地说出这样的话,也有些惊讶,毕竟梅栎清之前对自己的示好视而不见,屡次三番站到他的好王弟这一边,这一次可让他占了先:“来,咱们回宫。” “不嘛。”梅紫虚学着以前她看见别人争宠用的语气:“皇上既然来了,不想趁着如此良辰美景和臣女…” “朕还不知道梅家大小姐骨子里面…也有这一面啊。”谢博翰挺喜欢尝试没试过的新调调:“也好,难为王弟为朕和梅家大小姐准备好了场地,就让皇兄…” “不,臣弟不答应。”谢博宇的一腔热血冷了下来,看向“梅栎清”的眼神也变了。 “哦,是啊,王弟去年才没了王妃,朕和梅家大小姐在这里也碍你们的眼了,朕就把梅家大小姐带回宫里面吧。”虽然不能在晋王府里成就一番好事,回去宫里面也是一样的。 这是梅家大小姐亲口说的,他的好王弟总不会不认账吧? “抱歉皇兄,这也不行。”谢博宇扯了一个幌子:“如今梅老夫人新丧…” “哦,朕还道臣弟你不知晓呢,既然知晓还敢在晋王府里面做如此违背天理的事儿?”谢博翰指着谢博宇说道:“臣弟你可别忘了,娴太妃娘娘也没了,就在梅老夫人前面。王弟有如此闲心和梅家大小姐暗通曲款,不如去给娴太妃娘娘守灵,尽显王弟的一番孝道。否则…朕要怀疑王弟你骨子里面有多冷血,有多为美人而忘了自己的正经事。王弟你说是不是呢?” “母妃那里,臣弟自有打算。”谢博宇抓住“梅栎清”另一只胳膊:“谁都可以,就梅家大小姐不行。” “王弟,朕已经给你一个梅家二小姐了,你还待如何?有了梅家大小姐,还需要梅家三小姐吗?”谢博翰讽刺道:“哦,朕忘了,梅家大小姐已经大腹隆隆,就只剩梅家大小姐了,不是吗?” “皇兄抱歉,就让王弟贪心这一次。” “朕若不让,你待如何?”谢博翰步步紧逼:“若朕开了先河,让王弟‘贪了’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朕的江山也被你‘贪去’是不是?” 梅紫虚被两个人拉扯得很痛,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实在不敢吭声。 “皇兄想多了,臣弟怎么会呢?”谢博宇的念头有些松动,他此时此刻明白他和谢博翰的兄弟情因为梅栎清已经尽了,除了走上梅十为他安排的那条路以外,他无路可走。 第六百八十三章 作数 “谢博宇,你难道想看着梅家满门人头落地吗?” 来参加婚礼的梅栎桐听到当今圣上谢博翰大言不惭地说出这句话,心都要碎了。就仿佛昨日那一个个印在洁白如雪的白墙上的血掌印又出现在眼前。 如今的皇上和当初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不,谋夺弟妻,随意残杀手足,当今圣上和当初那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上一世到底为什么要为那人承担起祸害子孙万世的诅咒? “皇兄,这不是你第一次用梅家满门的性命威胁臣弟了。”谢博宇放开附在梅栎清身上的梅紫虚的手,走到谢博翰面前与谢博翰面对面,略高一截的谢博宇对着谢博翰说道:“皇兄,如今你试着动一下梅家试一试,臣弟也不介意多死一些人。 “听听,你们听听,这是‘贤王’说的话吗?”谢博翰指着谢博宇对满院子晋王府的人说道:“看看你们家主子,为了一个女人就可以和他朝夕相伴那么多年的兄长这么说,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你们也不怕有一天他把你们也杀了!” “皇兄你这么折腾有意思吗?”谢博宇说话语气更加冷冽:“从小到大臣弟都让着你,可是这一次臣弟不想再让你了。你对卿卿放不下还不是因为皇嫂当年对臣弟心有所属吗?皇兄也一定要把卿卿抢回去才罢休。” “混账!这样的话是你能说的吗?”谢博翰气得指着谢博宇的鼻子骂:“明明是梅家大小姐说要和朕回宫…” “皇上你误会了。”梅栎清从宝蓝亲手簪上的那枚金簪的尖儿到脚,一半的身体开始燃起类似上次在景仁宫里面那样的火焰:“臣女被南疆探子暗害,所以之前说话有些不能自已,还请皇上您原谅。” “卿卿,我就知道你在。”谢博宇光明正大地在谢博翰面前牵起梅栎清的手来:“对不起皇兄,晋王府这场婚礼说演给南疆的探子看的,不作数。” “作数!”梅栎清扣紧谢博宇牵着的自己的手:“臣女心悦晋王殿下已久,还请皇上成全。” “梅栎清,如今你为了谢博宇连孝道也不顾了吗?”谢博翰不相信世上的俗礼无法约束两人:“你可是在梅老夫人临终前发过誓的!你若和谢博宇在一块儿,梅老夫人就堕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你都忘了?” “祖母一定希望看到臣女幸福的,等百年以后,臣女到地下向祖母赔罪。”梅栎清末了补了一句:“如果祖母不肯原谅栎清也就算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是吗?” 谢博宇和梅栎清各自着一身正红,刺得谢博翰睁不开眼:“那梅家大小姐就不拿梅家满门的性命当命吗?” “如果真是那样,皇上想要的梅家的东西永远不会得到手。”梅栎清说道。 谢博翰眯了眯眼:“梅栎清你好样的!你们冥顽不灵,朕也不用替你们遮掩了。你和谢博宇成亲不怕被戳脊梁骨就结吧,娴太妃娘娘死去的真相朕会公之于众,谢博宇你就死在梅栎清的温柔乡里面吧。朕倒要看看,一个刚死了母亲,一个刚没了祖母,你们俩该如何在一起?咱们走!” 虽然带走梅栎清的目的没有达成,但谢博翰搞臭谢博宇名声的目的也达到了。 没了名声,谢博宇如果想谋夺帝位…不,谢博宇一定会谋朝篡位,等到那时候贤德之士对谢博宇这样的人就会退避三尺,谢博宇就算有“梅字号”的人又何妨?区区十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除了那个叫“梅十”的需要堤防,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 “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梅栎清边念这句话,边向紫儿走来:“多谢师父,徒儿如今算悟到了。” 紫儿站在台阶上摸了摸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梅栎清的头:“乖!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你能悟到,为师就放心了。” “师父我也放心了。”站在紫儿身旁的焦渥丹说道:“吓死师父了,师父还以为真让紫儿的大姐占了你的身子和晋王殿下成亲,那晋王殿下就…” “也多亏那位了。如果不是她,也许卿卿不会…”谢博宇也走了过来,拉住梅栎清的手说道:“也多谢两位师父协助,没有你们,我们也不会…” 紫儿脸上的表情最欣慰,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娶了自己的后辈兼徒弟,然后随自己的徒弟叫自己师父,心里面别提有多美了。 这也许是这些年来“梅家女”离幸福最近的一个机会,谢博宇对梅栎清怎样她都看在眼里,梅栎清一定要把握好啊! “你忘了我们呢。”梅十、宝蓝、梅栎桐三人一并走来:“这次出力最多的是为师,你们还敢在这里邀功?咱们几个别干站着了,还不把礼全了,好让小两口入洞房?” 梅十坏笑着,配上那张比谢博宇还年轻的脸,怎么看怎么都有些怪异。 等到了大堂,谢博宇好说歹说把张管家钉在了主位上:“多亏张管家这些年的照顾,你我虽为主仆,但在本王心里也如父亲一般,这是您应得的。” “王爷这可不行,万万不行,哪儿有管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咱们还是把先帝爷和先皇后的牌位请出来。”张管家连连摆手道:“父皇母后的牌位本王已经请来了,张管家你就坐在这个位置,你当得的。” “就是啊。”梅十一开口张管家就不敢说话了:“你平常看王爷就像看自己的孙子…不对,看自家的儿子一样,这到关键时候怎么谦让起来了?这可没意思了啊。” 也不知道梅十和张管家私下里是怎么接触的,张管家很快就屈服了:“行,那老夫就坐在这里,替,替先帝爷还有先皇后看着王爷和新王妃,哦,老夫说错了,看着王爷和‘王妃’全礼,了了先帝爷、先皇后和秦王殿下的心愿。” 第六百八十四章 拒绝 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梅栎清完成了和之前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没有完成的婚礼。 也是阴差阳错,谢博宇和原来的梅家二小姐梅栎宁虽拜了堂,但没有入洞房,梅栎宁也没有上玉牒,不算正式的晋王妃。 而梅栎清和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用公鸡替了郭万年一起拜堂,没等来那声礼成,两个人的婚事就在肃云伯府的后台汝南公主府叛变以及梅老夫人逝世之中当作没发生过。 本应做肃云伯府世子侧妃,却梅家和肃云伯府婚礼那天败露了自己怀有身孕的梅家三小姐梅栎静反而成了肃云伯府世子正妃,令人更加费解的是过了几天肃云伯府世子“活了过来”,梅栎静替代梅栎清成了最大赢家。 冥冥之中,谢博宇和梅栎清两个人由命运牵引最终还是结成了夫妻,即使两个人成婚的代价是十分沉重的。 “说起来,你我二人都不是第一次穿上这大红色的喜服了呢。”谢博宇沉浸在对梅栎清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不能自拔:“真希望这一晚上永远不要过去,就让我们两个人…” 谢博宇的头埋在梅栎清的秀发之间,嗅着梅栎清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 “太阳总会照常升起的。”梅栎清任由谢博宇像小孩子一样在她身上东嗅西嗅的:“阿茂,咱们接下来要应对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管他的,现在咱们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谢博宇眷恋着梅栎清身上的味道:“卿卿,你想好了吗?你真的要?咱们可以不进行那一步的。” “哦,阿茂当真忍得住?”梅栎清也戏弄起了谢博宇:“如此大好夜色,咱们就白白坐着到天亮吗?” “嗯,可以啊。”谢博宇故意装傻充愣,他知道按照“梅家女”的传说,如果他做了那一步以后会发生什么:“卿卿想不想听故事,比如…” “等一会儿。”梅栎清说道:“阿茂你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 “卿卿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谢博宇说道:“你最近都没有休息好,你看你这脸色差的,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谢博宇!”梅栎清被惹毛了:“你别对我的问题避而不谈吗?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也应该放手让我去。” “不,你想做的事情由我来做。”谢博宇义正严辞地拒绝了:“‘梅家女’的诅咒也好,三枚金蟾的事情也好,令牌也好,梅家的粮食也好,南疆的进犯也好,一切都由我,统统由我来承担,你只用…” “谢博宇!你讲不讲理?”梅栎清气结:“如果那些事情真的是那么容易能解决的,我祖父早就做成了,更别提再加上南疆的战事了。你一个人扛不下来的,让我来帮你。” “卿卿你累了吧,就好好休…” 烛光下的梅栎清晕染上了一层橘色的光辉,洁白的肌肤反射出点点光泽,配上那一瓣红唇娇艳欲滴,第一眼见到的红色火焰快要把他的心给吞没,谢博宇却在这张脸上看到梅栎清悲愤欲绝的眼神,他的心也跟着梅栎清四分五裂了。可是在梅栎清的性命和失去梅栎清的信任之间,他选择了梅栎清的性命,他不想让生命之中第一次见到的火焰熄灭,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漂泊在人世。 父皇和母后去了,大哥秦王谢博智被定为叛党永世不得翻身,舅家在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之中身殒,他自幼在害死母后的渤海王氏出身的娴太妃娘娘身边长大,唯一要好的皇兄谢博翰自小堤防着他,喜欢从他身边抢走任何他在意的东西。 他也尽量让自己无欲无求,活像个苦修的道士一样泯灭七情六欲,直到十年前见到的上巳节的“火焰”再次照亮自己的生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看上了一个七岁的小屁孩,虽然那时候也不知道这叫“喜欢”,懵懵懂懂地直到那个小女孩儿长大他才明白当初那团“火焰”意味着什么,那抹红色的倩影在他的生命之中就不再消失过。 他不能再让那团“火焰”濒临绝境,要不然他该如何活下去? “如果卿卿不愿意见我,那我搬到东院那边住下。”谢博宇不敢看梅栎清的眼神:“乖,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谢博宇你为了什么娶我?” 谢博宇离去的时候,梅栎清的质问让谢博宇无所适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夫妻不就是这样的事情吗?” 谢博宇心痛如绞,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夏日的夜风也是热的,那股热乎劲却吹不进谢博宇的心中。 谢博翰的出现让谢博宇有些意外,但他也晓得他们兄弟俩最后那点子所谓的亲情也没了,梅栎清将会比现在更加置于危险之中,谢博翰会更加渴望得到梅栎清,不管是因为梅栎清“梅家女”的身份,还是出于遏制他的目的,谢博翰会更加不择手段。 他打小被母后换给渤海王家出身的娴太妃娘娘跟前长大,渤海王家培养出来的人他怎么会不清楚? 在几代帝王的纵容下,渤海王家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去雍丘寻梅栎清的时候他也感觉到吃惊,渤海王家的人已经安插到青云观里面来了,还是至少十多年就布下的棋子,渤海王家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他这时候不应该娶梅栎清,等他的理智占上风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他怎么忍心拒绝参加梅栎清要继续下去的婚礼? 他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谢博宇你别走!” 梅栎清这时升起一种预感,她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也许就不能和谢博宇在一起了。 谢博宇已经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尽力不去管梅栎清的哀求。 “王爷您请等一等。”梅十从石头背后绕出来:“您且等一等,属下有话对王爷说。王爷您就算赶时间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吧?” 第六百八十五章 侵蚀 “本王还不知道梅十你有听墙角的习惯?”谢博宇出言讥讽道:“可惜了,本王今晚上不打算和王妃洞房。” “王爷您只有这一次机会。”梅十拽住谢博宇的胳膊,往书房里面看一看:“如果您想成全王妃的心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博宇临阵脱逃打得就是来日方长的想法:“什么叫本王‘只有这一次机会’。” “王爷您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梅十眼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刺伤了谢博宇:“王妃她…” 谢博宇把门打开,梅栎清痛苦得扭成了一团,之前见过的黑色火焰燃遍了全身。 “卿卿你怎么了?”谢博宇这一次想去抱梅栎清,却被黑色的火焰灼烧到了,就像他第一次抱梅栎清的时候手上出现的印记,而这一次烧得皮肉也翻了出来,床上的被褥被烧得没了踪迹。 “梅十!梅十你出来!”谢博宇一边往外喊,一边看着梅栎清的情况:“你快看看卿卿这是怎么了?” “王妃她已经到了极限了,无论从任何角度、任何层面来说。”梅十像长辈那样慈爱地看着梅栎清:“王爷你知不知道这两天冒充王妃与您结下婚约的是谁?不,是哪个冤魂?” “也是梅家的人?”谢博宇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栎清,回答梅十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是,和您的‘紫侧妃’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梅十说道:“那个冤魂是紫侧妃的姐姐。” “哦,本王知道了。”谢博宇不明白为什么梅十和他说这些:“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你得帮本王…” “有关,有非常大的关系。”梅十说道:“梅家死去的‘梅家女’不是谁都像梅儿这样善解人意,她们被活活烧死、连带着自己的孩子也不得善终以后就形成了一股怨气,这股怨气一代代累积形成了另外一种‘梅家女’的诅咒,王妃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那个诅咒的体现可不是‘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的好事,那是与从谢家人那里传承下来的诅咒相反的力量,那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留的火焰,黑色的咒力火焰,尤其对谢家人最有害,毕竟她们不该承受的苦难因为你们谢家而起。” “卿卿会继续这样吗?有什么方法不让卿卿再…”谢博宇觉得自己之前莽撞了,不该说那样伤人的话:“卿卿她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不破不立。”梅十在梅栎清眉心一点,梅栎清沉沉地睡去了:“王爷您知道该怎么做,只能让王妃成为真正的‘梅家女’。” “这还不是一样吗?梅十你说的另外一种咒力也不会因此消失。”谢博宇说道:“这样对卿卿来说更加危险,不行。” “王爷忘了,刚刚属下说过‘梅家女’的力量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那不是嘴上说着好听的。”梅十说道:“欲解其咒,王妃就得成为咒的本身。而王妃有了‘梅家女’的力量,后面就可以…” “就可以什么?” “就可以不受另外一种咒力的侵蚀。”梅十含混地解释道:“王爷您要不要做是您的事情了,属下告辞。” 谢博宇抿着嘴看着刚刚被梅栎清触碰到的东西全部都化为灰烬,知道他如今只能那样做了,否则梅栎清没有活路了。 谢博宇把外衣解下来,包住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的梅栎清,冲外面喊道:“张管家,王妃的婢女何在?” “在在在,敢问王爷有什么事情?”张管家和石青几人冲进来,之前谢博宇吩咐他们不必伺候了,所以他们都在偏房候着,谢博宇一喊他们就进来了。 “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本王与王妃去东院歇息。”谢博宇说完,抱着梅栎清往外走,留下张管家和石青大眼瞪小眼。 “王爷和王妃这是…这怎么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呢?”张管家翻着几乎被烧没了的被子与熏黑的墙壁。 石青也不知情,忖度道:“也许是王爷碰翻了烛火?火星子不小心溅到了被子上。” “王爷还会这一招呢。”张管家完全没往其他地方想,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王爷守了那么多年终于开窍了。” “开窍?什么开窍?”石青不解地问道。 “哦,老夫说王爷终于懂得疼人了。”张管家一时高兴忘了石青还在一旁:“咱们快些收拾吧。” “这里留给石青就行,张管家您去歇着吧。”石青心疼张管家那空荡荡的袖子,就一力承担下了收拾屋子的事儿。 “那哪儿行啊?”张管家其实怕书房重地,石青碰了不该碰的地方:“你们才来王府,做事自然没有老夫这个老头子顺溜。” 石青一下子想到了关窍:“那老爷子您在一旁看着我哪里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我来收拾?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可别累着。” “好嘞,老夫就不拦着石青姑娘你了,早些熟悉熟悉王府事务也好。”张管家乐呵呵地说道。 谢博宇少见地做了府中的轿子,抱着梅栎清往东院去,等两个人进屋以后看见这一幕的焦渥丹和紫儿两师姐妹嘀咕道:“紫儿你看王爷他们是怎么回事儿啊?不在西院那边待得好好的,回东院作甚?也不怕咱们吵到他们,呸,也不怕他们吵到我们。” “你吓了我一跳,说得我们好像有什么事儿一样。”紫儿故意拍着胸膛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估计栎清那身子…应该是出事儿了?” “哦,那可能是关于那黑色火焰的事情了。”焦渥丹说道:“我还第一次见人身上能冒出黑色的火焰,栎清之前也出现过,因为那时候事情多,我也抛在脑后了。” “那火焰不是一般的火焰,那是诅咒的火焰。”宝蓝端了茶水进来解释道:“还是很厉害的诅咒之火。” “我就说…以前没见过人身上有这样的火焰,听倒是听说过。对了,宝蓝你有什么法子治一治这火焰啊?”紫儿说道。 第六百八十六章 洞房 宝蓝端着茶盘的手攥紧了:“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只能去问…” 焦渥丹有些震惊,但这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哎,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栎清她命那么苦的,师父他一定会帮到栎清的。” 紫儿眼中的神色尤为忧郁:“那谢博宇把栎清抱回来做什么吗?” 梅栎清在谢博宇怀里一动不动,明明是昏过去的样子… 紫儿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来人啊,端盆水进来。”谢博宇吩咐道。 梅七没多久走了进来,端了一盆温热的清水:“王爷您请。”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谢博宇说道:“等会儿,回来。” “王爷有何吩咐?” “以后你就是王妃的第四个婢女了,梅字号那边不用去了。”谢博宇说道:“好了,下去吧。” “是,王爷。” 谢博宇的命令,梅七只能遵从。 等没人了,谢博宇才打开他抱住梅栎清的外衣,用蘸了清水的白布梅栎清擦拭身体:“卿卿,没想到咱们第一次‘坦诚相见’竟然会是这样的方式。” 谢博宇见到他曾幻想过的身体,面上有些熏红,就像小酌了几杯酒似的,好在几个月在外征战给他染上的古铜色肌肤遮掩住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洁白如玉,细腻如瓷。 这就是游走在谢博宇手下的感觉。 擦完了双臂,就该往里面擦了,谢博宇鼓足了勇气把烧剩下的残衣揭开,不料梅栎清睁开了眼睛:“谢博宇,你在做什么?” 谢博宇微微吃惊地后仰:“没,没做什么,刚刚我把烛火打翻了,烧坏了你的衣服。” “别编谎话了,我昏过去记得发生了什么。”梅栎清捂着残衣坐起来:“我身上突然冒出黑色的火焰把我吞噬,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如果你不说你打翻了烛火我还以为我之前看到的是景象是做梦呢!” “哎,原来你还记得。”谢博宇的眼睛直往上瞟:“本来就是帮本王的王妃做些体己的事情,谁想到卿卿加了这番话倒像登徒子一般了,本王真是吃力不讨好。” 谢博宇抬起眼来,被梅栎清喝止道:“快转过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做,我会自己梳洗的。” “哦哦,要不要我帮你叫你的婢女来?”谢博宇体贴地问道。 “这样丢脸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叫她们?”梅栎清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这里不是你的书房,这里是哪儿?” “东院,咱们本应该在这边…入洞房的。”谢博宇听到身后的窸窸窣窣声,只觉得全身气血往一处地方涌:“卿卿你先收拾着,我,等会儿你叫我再进来。” “谢博宇你回来!”梅栎清紧接着说道:“转过身去!” “是!”谢博宇干脆闭上了眼睛。 梅栎清解释道:“本来之前你就从西院书房挪到了东院,你现在再出去…我明儿个还要不要做人了!说我这个新来的王妃折腾王爷,以后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谢博宇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刚刚说出去就是随嘴一说:“那好,那我在墙角这边待着。” 谢博宇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他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身后的动静,连身后什么时候悄无声息也不知道。一双纤长的手猝不及防地从背后绕到胸前:“谢博宇你就要了我吧,我知道过了今天以后我就没有勇气了,我会像以前那样躲起来,藏起来,让你再也找不到,所以…” 梅栎清不知道梅十和谢博宇说的事情,谢博宇没有立刻回答,任由梅栎清抱着自己:“卿卿你想好了吗?你对你祖母的感情深,她临终前让你发誓,你真的能不介意吗?还有…” “谢博宇!你到底,到底要不要…再晚一点我就要后悔了。”梅栎清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卑微过,她以为谢博宇还是那样固执,便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我怎么来说都是女子,你这样太难为人了…” 谢博宇感觉到背后的人在动摇,那双紧紧围住自己的手正在收回,谢博宇莫名心慌了起来,谢博宇感觉到他不做点什么就会彻底失去梅栎清,他立刻抓住梅栎清的手:“卿卿,不要…” 谢博宇使得劲过大,一不小心把梅栎清扯进了自己怀里,香香软软的梅栎清没有任何遮掩地映入谢博宇的眼帘,谢博宇感觉到他绷紧的那根弦因为眼前这一幕彻底断掉了:“你,你怎么没有…?” “还不都怪你!我的衣物都在…西院那边。”梅栎清把谢博宇解下来的外衣往里拢了拢:“除了你给的衣服以外,其他衣服都被烧得差不多了,我就没有…谢博宇都怪你,都怪你!” 谢博宇咽了咽口水:“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既然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了,我,我就没有理由不吃了,卿卿这可都是你先挑起来的。” “谢博宇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梅栎清娇嗔道:“世上哪儿有你这样的人?” 谢博宇一脸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坏笑,抱起梅栎清就往红帐里面闯,谢博宇理智全失,管他什么“梅家女”,管他东风还是西风,关上帘帐着手开始释放“梅家女”的威力,手底下异样的触觉让谢博宇暂时停下。 “咦?这是什么?” 谢博宇在满目烛光照射下的莹白之中发现一抹蓝,手中的东西正是谢博宇送给梅栎清的那枚靛蓝色香囊,香囊上的白梅的线已经被磨掉了些许,谢博宇满身的热气也随之凉了凉。 “卿卿你还带着呢?” “阿茂,阿茂,别走…”那条莹白缠了上来:“你找到了什么?” 梅栎清的娇娇的语气又让谢博宇难受了起来,他捉住梅栎清乱闹的小手,把香囊递到梅栎清手上:“你自己看看是什么东西。” “香囊?怎么会在你这里?”梅栎清的理智回来了些:“我明明把香囊放好了啊,就在…哎,之前的火把小衣都烧了,估计就是那时候滑出来的,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第六百八十七章 上门 谢博宇的大手覆在梅栎清的手上:“卿卿,我晋王谢博宇在这里发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谢博宇都追随于你,所以…” “我京城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也在这里发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梅栎清也追随于你。阿茂你放心,我一定会挺过去的,现在的我舍不得死。”梅栎清与谢博宇两目相对,此刻他们眼里只容得下彼此。 “我,我更舍不得。”谢博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嘴笨过:“我不会再拦着你了,请卿卿你遵守你的誓言,要不然我也只能随你去黄泉了,我不会一个人苟活在世上的。” 梅栎清知道谢博宇说的是真心话,上前拥抱着谢博宇应道:“好。阿茂,除了阿梓以外,你是我在世上的依靠了,咱们俩一定能把祖先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的。” 谢博宇点点头,把手收回的时候不知道碰到哪儿了,中指的血一下子溢了出来,谢博宇虽然没痛得叫出声,他吃痛的表情落在梅栎清眼中,梅栎清焦急地上前察看:“阿茂你怎么了?是不是手被划破了?” 梅栎清低头的瞬间,胸前的玉佩垂了下来,接近谢博宇的手指的时候将谢博宇的血全部吸了进去,从玉佩之中迸发出两条白色锁链状的东西向后缠绕,直到将梅栎清整个人包裹起来。 整个过程太过迅速,谢博宇没来得及抓住梅栎清,梅栎清已然消失不见了,谢博宇记得大喊:“卿卿!卿卿!” 梅十在房顶上敲了敲瓦片:“王爷稍安勿躁,王妃是得了大机缘,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还是得到了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梅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卿卿弄哪儿去了?”谢博宇随意找了一身衣服套上:“你快给本王出来!” “王爷确定要我下来?”梅十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王爷和王妃方才‘酣畅淋漓’,那味儿还没散呢!” “梅十你无耻!”谢博宇也只能和梅十这么对话:“那卿卿怎么办?就这样干等着?” “那还能怎么样?等到明天一早就见分晓了。”梅十慵懒地说道:“就是难为王爷了,这才进行到一半想必意犹未尽吧,但来日方长,您和王妃…” “你给本王滚!”谢博宇觉得和梅十说话越来越窝火了:“亏你听了那么久的墙角还大言不惭地说三道四,赶快回你的屋去吧,天干物燥,小心上火!” “属下得令!等王妃回来告诉我一声,我要看看王妃的情况。”梅十打了个呵欠:“王爷你这根本就不够看的,也就是王妃第一次洞房,也没察觉到什么。” “你给我滚!你马上给我滚!”谢博宇气得气血翻涌,恨不得拿梅十出气,但又担心梅栎清随时会回来,只能把这笔帐先记下。 第二天一早,叫醒谢博宇的不是梅栎清,而是门外的官差们。 “开门!开门!” 张管家在门外说道:“王爷您且等一等,老奴先去看一看。” 敢在晋王府门前撒欢的,必定不是什么善茬,必定是昨日皇上威严扫地,今日就派人过来找茬了,也难为皇上能忍这一晚上。 张管家走到半路默默双手合十:“菩萨保佑,希望王妃一举得男,王爷就有后了。” 张管家的心愿就是那么朴实无华,而他此时并不知道梅栎清已经消失了小半夜。 谢博宇摸着空落落的另一半床榻,一边怨念着梅栎清为什么没有出现,一边恼恨着为什么他皇兄那么烦人,他新婚燕尔也不消停。 或许,不消停才是他皇兄的用意吧? 他以为他皇兄直接把梅家满门抓起来逼卿卿就范,他还觉得他皇兄有几分硬气,而他皇兄偏偏找衙门的人来。 张管家开了侧门,站在门口问道:“请问几位官爷有何事?” “我们是京兆府的人,来找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官差说道:“快叫梅栎清出来。” 张管家一听这个就不喜了:“几位官爷怕是找错地方了吧?找梅家大小姐不应该是去梅家找吗,和我们晋王府有什么干系?晋王府岂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张管家的气势一下子就威吓住了几人:“哦,对不住了,原来梅家大小姐不在晋王府里面啊。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乱说梅家大小姐在晋王府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小的这就告退。” 张管家如鹰隼一样的眼睛攫住了几位官差,几位官差不敢造次,低着头往外退去。 皇上谢博翰派来的人岂是那么容易退缩的? 官阶低的官差不行,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把刚刚喊门的几位衙差退开,自己走到张管家面前说道:“本官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这位想必就是晋王府的张管家吧?我们奉‘皇上的命令’,特来清梅家大小姐走一趟。还请张管家您不要难为我们,我们也是没有法子。” “梅家大小姐不在这里就是不在!”张管家让人把门阖上:“你们去其他地方寻什么梅家大小姐吧!” 梅家大小姐也就是如今自家的王妃现在没准儿正累着呢,哪里能出来见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这些人交给他打发就是了。 “张管家!”京兆府尹宫进生提高了嗓门:“我们接到了线报,梅家大小姐就在晋王府里面,如果张管家您不把梅家大小姐交出来,我们就要搜府了!” “你们京兆府如果有这个胆子就试试!”张管家说道:“你们不怕惹恼了我们家王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怕呢,请京兆府尹宫大人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我们也是在晋王府里面讨生活的,要过些舒心的日子不容易。” 张管家的话一点余地也没有留,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虽然嘴上说得痛快,但万万没有那个胆子敢进犯晋王府的。 第六百八十八章 如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九章 香味 “好香啊,渥丹你快闻这是什么味道?”紫儿摇着整理医术的焦渥丹的胳膊说道。 “是啊,什么味道这么香?就像三分之一滴的麝香,再加这个三滴依兰花香,再加上一滴檀香,还有…还有一滴沉香的味道。不,这样的香味远远不止这些味道,还差点什么来着?” 焦渥丹正琢磨着,香味的主人来到紫儿和焦渥丹跟前:“栎清向两位师父问安。” “原来是栎清你这么香啊。”紫儿抱着梅栎清东嗅嗅、西嗅嗅:“你这香味真好闻,是不是谢博宇给你的好东西?师父可警告你,好东西不能私藏!快给师父一瓶!” 梅栎清哭笑不得,她身上真有那么香吗? 焦渥丹一下子想明白了,暧昧地笑起来:“栎清,你和王爷…那个了吧?看来你已经获得了‘梅家女’全部的力量了。” 紫儿这个当事人之一却忘了这一茬:“栎清,栎清你和谢博宇终于…哎,可太好了,师父就不用总提心吊胆的了。师父之前还担心那个啥,目前看来师父只用等着小徒孙出世就好了。” “紫儿师父!”梅栎清用着自己从未有过的撒娇似的语气和紫儿抱怨:“大早上的不说那些了,听谢博宇…听王爷说门外来了京兆府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是冲你来的,这个毫无疑问。谢博翰那个臭小子现在不敢对谢博宇动手,只能从你身上下手了。”紫儿说道:“我还以为谢博翰会派宗亲府的人直接上门呢,没想到会是京兆府的人,这个…该不会是为了韩家那个事儿吧? 韩家现在还在京兆府尹的大牢里面关着呢,谁也不敢去审。不过…谢博翰派京兆府的人来而不是宗亲府的人来,说明他对你还没死心。” 焦渥丹正想要插话,梅十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屋子:“栎清啊,快让师爷爷看看你和王爷昨晚上过得怎么样啊?” 师爷爷?这是什么称呼? 梅栎清心里嘀咕着,梅十已经走到她跟前:“怎么着?生活滋润了,就不认师爷爷这个牵线的人了?实话告诉你!当初谢博宇能去东明,还有我的一份功劳,要不是我,他也不会遇到你这个媳妇儿啊? 不过他真是‘禽兽’啊,你那时候才多大,他就非你不可了,真真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以后谢博宇要欺负你,你就找师爷爷,师爷爷帮你教训他!” “师…爷爷。”梅栎清正适应着这个称呼:“你就别打趣栎清了,我和师父们正说要紧事儿呢!” 梅十没有理会梅栎清的怨言,冲门外招手道:“梅家三少爷!梅栎桐!哎,别害羞,快过来见见你嫁了人的长姐,你昨晚上一夜没睡好不就为了她吗?嗨!你别跑啊!” 梅十一晃眼就像老母鸡抓小鸡一样提溜着梅栎桐过来:“快来看看你长姐!晋王殿下是不是待她极好?你看看你长姐这容光焕发的模样…” “梅十!”梅栎清受不了梅十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她开涮,就算梅十是她师父的师父也不行:“阿梓快过来,别和梅十这样的人在一起,小心他把你带坏了。” 在梅栎清眼里,梅十永远是她弟弟,今年十一岁的小孩,梅十和梅栎桐说那些话得让梅栎桐得多过不去,她这个做长姐的自然要护着她这个弟弟。 梅栎桐红着脸被梅栎清护在身后:“长姐你可还好?你今天好香啊,用了什么香料来着?” “傻小子,你长姐哪里用了香料,那香味是你长姐的体香,‘梅家女’特有的体香,哎?你这香味?”梅十皱着眉头又狠狠嗅上了两口:“也太浓了些。” 梅十从怀里掏出一道符,当着梅栎清的面烧了化成水让她喝下:“快喝下吧,这香味是要你命的东西,喝了以后你这香味就没了,谁也没办法轻易证明你是‘梅家女’了。” 梅栎清半信半疑,紫儿和焦渥丹纷纷点头,梅栎清才肯服下。 “这就对了。”梅十看着梅栎清喝下也心安了些:“没了传说中鉴别‘梅家女’的法子,看他们还有什么戏唱!”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谢博宇刚好进了屋,搂着梅栎清的肩膀说道:“也说来与本王听听。” 梅栎清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大事儿,师爷…爷给了我一道符,让我服下后暂时把身上带的香味给除了。” “梅十你做得好,以后王妃随本王称呼你吧,本王是你的主子,王妃也是你的主子,别‘师爷爷’的占王妃的便宜,难道你也想本王叫你声‘师爷爷’?” 谢博宇之前也有这样的担忧,谁知道他那个皇兄闻到卿卿身上的香味会不会像疯狗一样惦记上卿卿这块肉骨头,毕竟连他也有点…守不住。 谢博宇想的太过简单,他对梅栎清的痴迷怎么会只有香味呢? 谢博宇不说还好,一说破了让原本关系、辈分极乱的梅十、紫儿、梅栎清和梅栎桐更加尴尬,梅十只能连连应道:“王爷说的是,属下记住了。” “属下也要常常挂在嘴边才是,别高兴的时候自称‘属下’,不高兴的时候对本王称‘我我我’的,成何体统?”谢博宇知道梅十不会听,但也要说了解解气。 看着谢博宇故意让梅十穿小鞋、梅十屁也不敢放的样子,大家伙儿哄笑做一团,这才有了大婚的喜庆劲儿。 可是这样的喜庆劲儿时间特别短,张管家派梅二过来禀报道:“回王爷,张管家说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要进来搜府,张管家让王妃快躲一躲。” “不必了,本王妃这就去。”梅栎清之前就想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次她要正面迎战。 这一次她有了坚实的后盾:晋王谢博宇。 经过此间种种,谢博宇和梅栎清的默契又升了一个度,梅栎清不用多说,谢博宇已然了解梅栎清的想法。 第六百九十章 王妃 梅栎清为了自己在梅老夫人的事情之上退了一次,这一次他也要为梅栎清的心愿再进一步。 “卿卿等一下。”谢博宇从腰侧解下来一枚令牌递给梅栎清:“如果你遇到事情了,见令牌如见晋王。” 梅栎清把令牌收下了:“妾身谢过王爷。对了王爷,梅家那边…” “哎,有些棘手。本王会先和梅三老爷…三叔商量商量的。”谢博宇回答道。 在梅老夫人临终之时逼着梅栎清发了那个誓以后,梅栎清又委身于他,他和梅栎清在梅家面前就难做人了,特别是梅家是骨头最正的梅家三老爷当家主,在如今这个当口之下为了立家主之威,估计会拿这件事情下手。 他和梅栎清能赌的只有梅家三老爷梅仲樟对梅栎清的疼爱。 纵然梅家多有不是,梅家三房一家对梅栎清还是不错的,梅栎桐终究也要回梅家,他和梅栎清也要为梅栎桐的将来做打算,即使梅栎桐对此十分不屑。 两个人分头行动,梅栎清这边首先正面对上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 “宫大人好,恕本王妃未能远迎,还请宫大人恕罪。”梅栎清以前收敛的气势一下子放了出来,连宫进生都忘了梅栎清不是谢博宇八抬大轿抬进晋王府的晋王妃:“王妃恕罪才是,是下官失礼了…不对啊,梅家大小姐你什么时候成了王妃?不会是本官想的晋王妃吧?” 张管家对梅栎清的正面表态十分欣赏,但梅栎清是逞匹夫之勇,还是能一力担下“晋王妃”三个字背后的重量,还要看梅栎清之后怎么做了,不过刚刚那和宫进生问好的气势极好,晋王妃是该有这样的气派。 “正是。因为时间仓促,王爷与本王妃还没来得及和大人们发帖子,喝上一杯喜酒,待日后补上。”梅栎清笑道,并让身旁的石青给宫进生塞了一大包银子:“还请宫大人您笑纳!” “拿走!本宫不接不义之财。”宫进生说得威风凛凛,义正严辞,似乎是要为刚才自己的失态找回些场子:“梅家大小姐已然寻到,请梅家大小姐随本官去一趟京兆府的大牢,去了那里你什么都招了!” “大胆!” 梅栎清喝止了前来捉拿自己的衙差:“本王妃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就要与宫大人您走一趟,宫大人不禀明自己的来意是不是太失礼了?且不说本王妃如今是晋王妃,就算不是,也没有宫大人您这么欺负人的。就算要本王妃死,也要本王妃死个明白!” “就凭你妄称‘晋王妃’一条,就足以让你进我京兆府的大牢,没准儿宗亲府那边还要来要人呢!”宫进生也寸步不让:“梅家大小随我们走一趟吧,否则到了宗亲府的大牢…哼哼,没你的好果子吃!” 梅栎清双目如电地瞪着宫进生说道:“宫大人您请看看,这是什么?” 梅栎清对石青使了个眼色,石青把谢博宇刚刚给梅栎清的令牌呈到宫进生面前,宫进生一见这枚玉佩就变了脸色:“你,你怎么会?你一定是拿了块假的糊弄本官!” “老夫可以作证,梅家大小姐的确于昨夜成了我们晋王府的王妃!”张管家适时站出来为梅栎清说话:“宫大人您不会总说老夫是假冒的吧?方才还是宫大人一眼认出的老夫呢。” 张管家一句话就把宫进生挤兑得哑口无言:“即便如此,肃云伯府世子遇害的事情也与梅家大小姐你脱不了干系!” “肃云伯府世子遇害?本王妃没听错吧?肃云伯府世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梅栎清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就算自己不喜,也要撑着这个场子。 “肃云伯府世子是活得好好的。”宫进生也纳闷为什么死透了的肃云伯府世子会活过来:“但是梅家大小姐你和肃云伯府世子之前大婚的前一天晚上,肃云伯府世子也死过一次,这该怎么算?” “石青,掌嘴!”梅栎清吹了吹指甲。 “是,王妃!”石青也跟着变得强硬起来,不由分说打了宫进生三个巴掌。 “宫大人,本王妃敬您一声’大人‘,若按品级算,您可不如我这个王妃。”梅栎清说道:“请宫大人您说话不要那么’呛人‘,本王妃脾气不太好,您说话要再多’掂量掂量‘,对你对本王妃也好。” “梅栎清你竟敢打朝廷命官?”宫进生说道:“就算晋王府承认你是晋王妃怎么样?无媒苟合,连贱妾也不如,就你这样的破鞋还敢耍王妃的威风?” “哦?本王听宫大人您说本王妃是’破鞋‘,’连贱妾也不如‘?”谢博宇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也过来给梅栎清撑腰:“时逢本王母妃与王妃的祖母、梅家老夫人薨逝,本王与王妃只能低调完婚,全了两位老人家生前的心愿。 但这个节骨眼上完婚总归是’喜丧‘,往外说也不好听,所以本王与王妃决定过些时日再办一场,请各位亲朋好友过来乐呵乐呵。宫大人,到时候你务必要来。”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完全傻了眼,他完全没有猜到谢博宇会不顾脸面来为梅栎清撑腰,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往后退还有一个皇上在等着他呢。 他该怎么办?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还是得罪“君子”吧:“晋王殿下您也体谅体谅下官的不易,肃云伯府那边也需要交代,就让梅家大…晋王妃随下官走一个过场,糊弄糊弄肃云伯府那边也就成了。” “宫大人说得轻巧,宫大人说的’走个过场‘是拿王妃的清誉在脚下踩呢。”谢博宇搂住梅栎清的腰,他要在暗处的那些人好好看看,梅栎清如今是他的女人了,其他人不要再痴心妄想:“要走过场也行,把肃云伯和肃云伯世子都喊上,咱们倒要分辩分辩,是通敌叛国的汝南公主的夫家重要,还是为大魏立下战功的晋王府重要。” 第六百九十一章 威逼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骑虎难下,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按晋王谢博宇说的办,皇上那边他更是得罪不起。 宫进生看明白了皇上是冲着梅家大小姐来的,那他只需按皇上的意思把梅家大小姐请过去就好,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一个区区的京兆府尹能办的了。 不过是小小的一名女子,论美貌与皇上身边的丽妃娘娘还差一点儿,皇上看上梅家大小姐估计就是图一个新鲜。晋王殿下明明知道皇上的意思还冥顽不灵,看来晋王府的气数就到这里了。 “那晋王殿下还有梅家大小姐随下官走一趟了。”宫进生执意要称呼梅栎清为“梅家大小姐”,谢博宇虽然恼怒,目前也没有法子。 谢博宇、梅栎清前脚去京兆府,后脚皇上谢博翰就把梅栎清和谢博宇结婚的消息透露给梅府,名头自然是“晋王强抢民女为妻”,端看梅家怎么反应。 谢博宇会把他和梅栎清成亲这事儿告诉梅家,这是谢博翰能想到的,但他半点也不担心。 如果梅家知趣、骨子里面还剩一点气节,断断不会看着才在梅老夫人灵前发了誓的梅栎清和谢博宇成亲,估计会像与肃云伯府的婚事一样决计不认半分。 如果梅栎清…还算聪明的话,她就应该明白怎么选择会是最好的,这是他给梅栎清的最后一个机会,他就喜欢看着谢博宇心爱的女人心甘情愿地匍匐于自己的身下。 如果两边都不上道,那也无妨,干脆杀了前去京兆府的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栽到谢博宇头上,让谢博宇有理也说不清,梅家自然也会把梅栎清送到宫里面来,但这一次梅栎清是无名无份的了。 这里面唯一受委屈的的只有被梅栎清亲手掐死的娴太妃了,等他玩腻了直接把梅栎清拉去完成“梅家女”的使命,事后再给娴太妃正名,也安抚了太后和渤海王家那些人, 王爷杀人与庶民同罪。 等谢博宇死后南疆有护国公和高太尉去对付,杀死个南蛮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等这些事儿都办完了,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全都烟消云散,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大魏江山…不,甚至南疆、鲜卑都是大魏的了,他也会立下历代谢氏没有立下的功劳,等死后他也有脸去见祖宗了。 谢博翰盯着谢博宇,丽妃娘娘文茵也盯着谢博翰:“春白,方才的信儿是从哪里传来的?” “回娘娘,听说信儿是从宫大人哪儿来的,鸽子都是宫大人家养的信鸽。”春白回答道。 “哦,可知道宫大人今日做了何事?” “听说是去了晋王府。” “晋王府?难道梅姐…梅家大小姐也在晋王府中?” “是,娘娘。”春白不敢看文茵:“听说…昨儿个晚上晋王殿下擅自娶了梅家大小姐为妻,今儿个早晨太后娘娘知道了,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春白!”文茵果然发怒了:“这样重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来禀报于本宫?本宫交代过一切有关梅家大小姐的事情通通事无巨细地告诉本宫,你把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奴婢不敢。”春白偷瞄了文茵一眼:“是文大人吩咐奴婢这么做的,毕竟奴婢的父母还在府中…” “你下去吧,下次如果有隐瞒,不用父亲,本宫让人把你送回文府去,就不要再回来了。”文茵挥了挥衣袖道。 春白下去了,秋月从一旁出来:“娘娘请吩咐。” “尽快找人通知梅府,让他们不要去京兆府尹,如果他们不想梅家被抄满门的话。”文茵气到了极点反而语气极为舒缓:“记住,要悄悄的,不要露了踪迹。” “是,娘娘。”秋月领命道。 一切被蒙在鼓里的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正由肃云伯府世子妃、梅家三小姐梅栎静服侍着更衣:“相公你早去早回,我和孩儿会等着你回来的。” “那是肯定的,就几句话的事情,世子爷我去去就回。”郭万年不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你就安心在家等着。” 梅栎静月份大了,摸着肚子回望着郭万年:“那妾身给世子爷你做些好酒好菜,对了,等会儿把长姐也请到肃云伯府里面来吧,说到底之前的事情是咱们对不住她,也给长姐陪个不是才行。” “是啊,阿姝你越来越贤惠了,如果换做之前,你肯定黑着块脸不愿让相公我去。”郭万年自从被南方长老制成了蛊人,除了能吃能动以外,也没有其他的念头了,和之前的郭万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郭万年不怕别的,就怕自己“活不到”自己孩儿出世的那一天。 郭万年并不知道这一次京兆府尹召他去会有什么等着他。 “世子爷!”梅栎静有些羞恼,郭万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不快走!您再不走,妾身真要黑脸了。” 郭万年哈哈大笑,摸了摸梅栎静鼓起来的肚子大步朝门外走去。没等到走到门口,就被左护法找到:“世子爷,随本护法到一旁说几句。” 拈花教的左护法郭万年是认得的,虽然左护法在汝南公主叛逃以后出现得不是时候,但他不敢不从,他晓得左护法的厉害。 “世子爷,等遇到梅家大小姐请用这个把梅家大小姐药晕,有人会在京兆府尹后门接应她。”左护法将一个小瓷瓶交给郭万年:“世子爷知道怎么做吧?” “可是…本世子和梅家大小姐并不熟悉,没准儿她还堤防着本世子呢。”郭万年并不想掺和到这桩事情里面去。 “世子爷你可要晓得,本护法的蛊术并不亚于南方长老,要揭开你身上的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要想再回到这副身躯上可就难了!”左护法威胁郭万年道:“世子爷你掂量着办吧!” 这等于不给郭万年任何拒绝的机会:“可是本世子该怎么…” “这就是世子爷的事情了。”左护法阴测测地笑道。 第六百九十二章 差点 各路人马汇合到小小的京兆府中,晋王谢博宇与梅栎清双双出现的高调以及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出现引起的好奇,吸引了无数的人凑在京兆府的大门门口往里面张望。 或许是梅家的人来得慢了,又或许是没有接到之前皇上谢博翰递给梅家的消息,谢博翰期望的一方人马并没有出现在京兆府门前,这让在宫里面等消息的谢博翰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卿卿,你准备好了吗?”谢博宇已经听到有些嗓门大的人已经在骂梅栎清不知检点,爬上了自己妹夫的床:“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梅家大小姐了,而是我晋王府的女主人、我谢博宇唯一的晋王妃。” “妾身自然明白。”梅栎清的手沁了一层汗:“以后有劳相公你多多关照了。” 谢博宇先行一步下了马车,伸出手来接着梅栎清,梅栎清踏着特制的凳子走下来,环视了一圈在外面看热闹的人,再慢慢走进京兆府的大门。 “哼,还真以为自己是晋王妃了,呸!”宫进生大早上被梅栎清说得哑口无言,心里面正憋着一股气呢。 走在前面的谢博宇注意到了宫进生的小动作,停下来往后深深地看了宫进生一眼,再追上梅栎清走进京兆府的大门。 “妾身还是第一次来京兆府呢,虽然之前随和安在京兆府门前来来去去走了几回。”梅栎清打量着京兆府尹里面的摆设,有些怀念旧日的时光:“和安现在月份也大了,等抽空妾身去看看她。” “嗯,本王随你一道去。”谢博宇说道:“王大人给自己女儿找的女婿前途无量,真不愧是之前的李相看上的人。” 谢博宇随梅栎清夸了原先是京兆府尹的王映寒与其女王和安一通。 “哟,梅家大小姐。”郭万年看着举止亲昵的谢博宇和梅栎清两人,眼神不停在两人之间打转:“晋王殿下和梅家大小姐这是…” “本王与梅家大小姐已于昨晚成亲,如今三妹夫不能叫‘梅家大小姐’了,要不然随世子妃叫姐姐、姐夫,要不然就叫王妃。郭世子你看着哪个顺口喊哪一个吧。”谢博宇看似亲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恭喜晋王殿下,贺喜晋王殿下。”郭万年一下子就不敢造次了:“那本世子也随世子妃叫姐姐、姐夫吧。今儿个您二位来是为了…” “把之前那桩事说清楚,京兆府要给你讨个‘公道’呢。”谢博宇时不时往大门外瞟,生怕梅家人不知深浅就来了,不小心就会把事情弄大了不好收场。 “本世子这不活得好好的吗?谁要给本世子讨个公道!”郭万年说到激动之处手舞足蹈,两臂带起来的风传来一股淡淡的臭味。 “三妹夫你…”谢博宇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你身上有一股味你不知道吗?” 梅栎清上前走了两步:“三妹夫你且等一等,让姐姐来给你看一看。” 梅栎清从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学到些蛊术,但她拿不准能不能给郭万年解决目前的问题。 “卿卿你小心。”谢博宇看到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还在外面张望,应该还在等人:“不要伤到自己。” “就看一看会出什么岔子呢?”梅栎清和梅栎静在梅老夫人临终前也算解开了,她也乐意帮梅栎静一把,郭万年“活得”越久,对梅栎静也更有利。 梅栎清看了看郭万年的脖子,里面的蛊虫虽然一大个鼓鼓囊囊的,但移动速度迟缓,她手指戳上去也不知道躲一躲:“这蛊虫…” “怎么样?本世子还有没有救?”郭万年着急得问道。 梅栎清摇了摇头,不甘心地垂下了头。 “怎么会?”郭万年把怀里的小瓷瓶掏出来砸到地上:“周氏误我!周氏误我!” “这是什么药?”谢博宇话才说出口就觉得腿脚不听使唤:“郭万年你想…” 说完谢博宇、梅栎清、郭万年三个人应声倒地,梅三和梅七善现想护住谢博宇和梅栎清二人,但却迟了一步,梅三抓到了谢博宇,而梅七就差一个身位就能捉到梅栎清,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栎清在自己眼前被劫走。 “这是怎么了?梅家大小姐呢?晋王殿下还有世子爷您怎么…快来人!快来人!梅家大小姐被劫走了!”宫进生见大事不妙,赶紧过来看看情况。 “卿卿…卿卿…”谢博宇挣扎着想去救梅栎清,现在只能口齿不清地喊着:“你们快去…” 没有出现在现场的梅十早已料到南疆那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早在京兆府外面候着,等南疆的人一出现就顺利将人劈晕,把梅栎清再次劫了过来:“还好,还好!终于赶上了!” “那可未必!” 一个口音不纯正的男子喊道。他话音刚落,梅十眼前出现了幻象,被一群野狼围了起来,其中一只野狼想把梅栎清拽走。 “幻术吗?”梅十不屑道,他打了个响指,一切幻术归于尘土:“就这点功夫就想和我叫板!人…是在那边吗?” 梅十把梅栎清扔给追上来的梅三、梅五和梅七,只身前去寻找给他施幻术的罪魁祸首。 梅七是女子最为方便,当梅栎清再度落回自己手中的时候,梅七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王妃被找回来了!王妃被找回来了!” 梅七几人带着梅栎清回到京兆府内,谢博宇和郭万年都恢复了神智,谢博宇尤为激动:“卿卿!卿卿!” 谢博宇迫不及待地把梅栎清接回来,梅栎清在谢博宇怀里悠悠转醒:“王爷,妾身这是…妾身头好痛!” “卿卿,咱们没事了!”谢博宇真愁没有机会找京兆府的茬,他正好反守为攻,让京兆府以及京兆府尹背后的皇上谢博翰下不来台: “好一个京兆府尹!是不是你京兆府里面出了南疆的内贼,所以请君入瓮、里应外合要把本王的王妃劫走?京兆府尹宫大人,这一次您务必给本王一个解释!” 第六百九十三章 救场 “王爷!下官、下官并没有和南疆的人来往!”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宫进生看见了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正好拿他当垫背的:“一定是肃云伯府世子搞得鬼!下官这就审问…” 本来是给郭万年伸冤的,宫进生却把郭万年拉下了水,虽然南疆的人和郭万年的确脱不开干系。 但谢博宇的目的不是追究这件事,他是要挑逗着宫进生这条皇上的狗去咬南疆养的郭万年这条狗:“哦,是吗?事情发生在你京兆府之内,本王不问你这个京兆府尹,难道去问肃云伯府的世子爷?肃云伯府的世子可与本王是连襟,他凭什么害本王,凭什么害王妃?一定是京兆府之内…” “王爷您这就是冤枉我们了不是?我们京兆府就这点人,方才一大半就在门外站着,没有办法进到堂内呢!”宫进生也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自己刚刚对梅栎清不敬的缘故,谢博宇是故意给自己穿小鞋: “王爷何不问一问肃云伯府的世子爷?方才下官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王爷您在京兆府内一定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您也务必说清楚这中间的子丑寅卯、来龙去脉,下官才好破案,给王妃讨回个公道不是?” 梅栎清看着宫进生要占了上风,赶紧装头疼说道:“王爷,妾身头疼,好像刚刚那阵白烟里面有东西,妾身…妾身是不是中毒了啊?” “王妃您师从‘南焦’焦渥丹先生,对医术比咱们了解得多,您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宫进生出言讥讽道:“下官看王爷和世子爷没有什么大事儿,晋王妃您也必定不会有什么,所以…” “宫大人说得头头是道,莫不是宫大人也略通医术?女人家的事情你都晓得?”谢博宇毫不客气地顶回去:“就这样吧,你们京兆府查出究竟是何人里通南疆,想把本王的王妃绑去的。等这桩事情了了,再谈其他的事情。” 眼看着宫进生被噎得说不了话,宫进生身旁站着的看着像师爷的人物站了出来:“肃云伯府世子之前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边,那韩家…就是肃云伯府世子妃的娘家,韩家的事情各位也不想掺和?” 韩家…这个人此时说出这番话是想用与韩家息息相关的梅家威胁他,还是另有目的? “韩家的事情就不劳京兆府尹操心了,这事儿已经在本官手上了。”来人一下子就封住了那个看似师爷的人的话:“先让晋王还有梅家…还有晋王妃回去休息吧,晋王妃刚刚受了惊吓,以前晋王妃的身子还受过重伤,万一晋王妃有个好歹,你们这里的人一个也逃不了!” “夏二公子。”谢博宇抱着梅栎清挑衅似的上下打量了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一番:“您来的真是巧,好像算准了…” 梅栎清用手肘拐了下谢博宇,谢博宇才停止了阴阳怪气的话。梅栎清歉意地说道:“好久不见,夏二公子如今在哪儿高就?” 夏哲久久地望着梅栎清,就连梅栎清问他话也没有听见。谢博宇最是气夏哲这样子,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谢博宇此时心中一点也不慌,梅栎清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夏哲喜欢上哪儿就去哪儿凉快去,别总围着他的卿卿转。 全场人都在等夏哲说话,宫进生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微妙的气氛,用力咳了咳,直到快把肺咳出血,夏哲才恍然如梦中惊醒:“哦,本官回詹事府做事了,还是做原来那个位子,王妃您以后叫本官夏詹事就行。” 他和她之间只有“夏詹事”一个词连接吗? 为什么那么快,才几天时间,梅栎清还在梅老夫人临终之前发了誓,为什么现在就成了谢博宇的妻子?是不是谢博宇在听闻了梅老夫人的事情以后强迫的她? 他都来不及堂堂正正地和谢博宇争上一争,她就成了谢博宇的王妃? 为什么苍天如此不公? 不,是他被谢博宇牵着鼻子走,做了这个不该做的詹事,要不然他才是陪在梅栎清身边的那个人。 可现在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梅栎清还不是做了谢博宇的妻子? 那些咕咚咕咚冒着泡的嫉妒之毒在全身沸腾,夏哲就快抑制不住自己,直到他想起那个人对他说的:“夏哲你甘愿冒着性命之忧去帮梅家大小姐吗?即使后面发生了你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这就是那个人说的“他不愿看见的事情”? 是啊,他真不愿意看见,如果他当初坚持自己的意见,让母亲上门去和梅家提亲,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会有不同? 不,不会有不同。 夏哲看见梅栎清对谢博宇嗔怪的眼神,他才明白梅栎清不是迫不得已,而是她早就心系谢博宇,不仅仅是谢博宇也执着于梅栎清。 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而不是他一个人在这边单相思。 “夏詹事。”梅栎清喊夏哲道:“您刚才说韩家,韩家的事情怎么了?正好肃云伯府世子在这里,不如您就和咱们说道说道,别让肃云伯府世子回去和三妹妹说了,让三妹妹平白担心。三妹妹月份大了,可不能动了胎气。” 夏哲一反常态地拒绝了梅栎清:“不好意思晋王妃,此事事关重大,只能由本官秘密查办,等结果出来了,晋王爷、晋王妃还有肃云伯府世子你们几位也会晓得的,这个时候就不要透露给肃云伯府世子妃知道了。” “可是…”梅栎清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还想多问几句,夏哲已经走到了宫进生身边:“宫大人,本官有一事想请京兆府的人帮忙,不知道哪位是阿大捕快?” “阿大在。”站在门口的一个捕快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宫大人,本官想借调阿大捕快去查一些事情,不知道宫大人是否方便?”夏哲像要划清界限似的头也不回对身后的谢博宇和梅栎清说道:“几位如果没有事情就请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你们几位不方便在场。” 第六百九十四章 夏末 从京兆府回去的路上梅栎清和谢博宇说道:“夏天也接近末梢了,秋天就快来了。” “是啊,这个夏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谢博宇说道:“按规矩明天要回梅家的门儿,卿卿你做好准备了吗?” 梅栎清的手一顿:“总归是要回去的,咱们回去就算没人招待,也要帮一帮三叔三婶他们,毕竟祖母的头七可是大事儿。” “嗯,一眨眼就快到祖母的头七了。”虽然谢博宇对梅老夫人临终让梅栎清发的誓耿耿于怀,但是出于孝道他不能阻拦梅栎清。梅老夫人的头七好办,可是他明面上母妃的头七就难办了。 梅栎清不适合出现在娴太妃送葬的仪式之中,可是梅栎清不去送葬就代表自己不承认她王妃的身份,要让其他谢氏宗亲承认梅栎清的身份更是难上加难。 梅栎宁不比梅栎清,梅栎宁是他不想娶的,他想怎么糊弄都成,就算他当初把梅栎宁扔给卫儒澄,他头上的帽子绿得发亮他都不在乎。 而梅栎清是他想相伴一生的人,他不能让梅栎清无名无份地跟着自己,他不想留任何一点瑕疵给梅栎清。 如果要得双全意,只有那个办法了,梅十说的那个办法了。 “卿卿你想不想咱们换个大点的房子住?”谢博宇状似无意地提起这个问题:“以后咱们有孩子了,好像…晋王府不够住。” 梅栎清没有谢博宇想得那么深,以为谢博宇是问等“梅家女”解决以后的事情:“怎么会不够住呢?阿茂你,你想让我生多少个啊?能多到晋王府都不够住…” 梅栎清说着说着就脸红了。 谢博宇将头埋进梅栎清的发间,没了那股属于“梅家女”标志的体香,梅栎清本身的味道更让他心醉:“卿卿你才是想偏了,我就是问上一问,你想不想…想不想住更大的宅子,想不想登上…” “阿茂你别胡说,我可不想住到皇宫里面去,那样的地方住过一次就够了。”去年梅栎清去皇宫给皇后娘娘医治的时候期间种种还历历在目:“阿茂你可别打歪主意。” “如果我是为了母后呢?”他当初喜欢上梅栎清也有这一点,梅栎清本身并不向往更高的生活,所以留在他身边的会是梅栎清,而不是高尔昭,高尔昭性子要强,无法忍受屈居人下。 梅栎清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阿茂这是个大事儿,你要仔细想一想,别逞一时意气,别为了我意气用事…” 梅栎清此时若不明白谢博宇是为了自己才想冒险的,她就不是梅栎清了。 如果谢博宇一早想为先皇后报仇,不用问她的意见,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着手去做了。 谢博宇真是个傻子。 “卿卿我想你明白的是,天下于我太小,如果装不下你,我会亲手把天下砸碎,直到天下能容得下你为止。”谢博宇猝不及防地说出这句话,梅栎清心头浮起难以言说的触动。 谢博宇向来没什么野心,所以才能在面上同出渤海王家的下班后身边活到今天,渤海王家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支持谢博宇的,谢博翰居然能容下谢博宇已经不可思议了,而谢博宇却想为了自己砸碎应有的一切。 梅栎清知道谢博宇想登基称帝的事情不是什么谋朝篡位的民间话本,而是他为了给她争一席之地的奋力拼搏。 他为了她放弃身为“谢博宇”的信仰,他为了她要颠覆这大魏的江山,去坐那个他本来就讨厌的位置。 “阿茂荣我想一想,这不是小事。”梅栎清握住谢博宇的手说道:“也许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呢?” 此时京城,景仁宫内。 冯嬷嬷正处理地上碎裂的瓷器,一片一片由自己亲手捡起,手上已经有了不少被瓷片割出的小口子。 “芝华你去,你去晋王府把梅栎清那个小妮子亲自抓回来,哀家今晚上就要看到她!”太后娘娘见梅栎清一直逍遥在外,完全不顾她们渤海王家人的脸面,她也不必再顾着皇帝的想法了。 反正梅栎清总归要死的,早死早超生,她也算帮了梅栎清一把。 “是,太后娘娘。”冯嬷嬷毫不意外听见太后娘娘这么说,她也一直等着太后娘娘发话的这一天。 要把梅栎清绑来要费些功夫,不能莽撞,不能把事情闹大了让那两位爷知道,也不能让梅栎清有所怀疑,她需要好好思量一番。 谢博宇和梅栎清回到晋王府以后又一起到东院小憩了一会儿,直到傍晚了两个人才起来。 “卿卿你真是累坏了。”谢博宇衣衫不整地坏笑道:“看看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这个小懒猪。” “王妃,晋王府外面有人找。”石青进来禀报道。 谢博宇和梅栎清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味深长,梅栎清问道:“是谁来了?难道是梅家的人?” “是老夫人身边的合欢。”石青看不上合欢爬上主子床的行径,一脸鄙夷:“她说她怀了大老爷的骨肉,大夫人容下她,便来晋王府寻王妃您做主。” 合欢来者不善啊!一番话全是纰漏,合欢到底是被谁派来的? “合欢可说了谁告诉她,本王妃在晋王府的?” 谢博宇也听得津津有味。 “合欢说是三少爷告诉她的。真是天大的笑话,三少爷一直在咱们府上,什么时候出去过?”谢博宇对石青说“咱们府上”四个字十分满意,说明石青把晋王府当作自己的家、梅栎清的家了。 梅栎清顾不上那些细枝末节,她想弄明白究竟是谁想在这个时候找她出去。 不应该是南疆那些人,南疆的人早上才来过,他们不敢大剌剌地找上晋王府的门来。 那会是皇上那边的人吗?应该不是皇上,皇上不会使这些后宅的手段,难道是有人给皇上出了这样的计策故意勾起她的心思,引她一探究竟? 还有一个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处于深宫的太后娘娘。 第六百九十五章 出气 太后娘娘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做事吗? 看起来又不像太后娘娘的行事风格。 石青转述的合欢的话里面提到“大夫人”三个字,梅栎清心里面有些犯嘀咕,这更像是南疆的人放出来话警告她,毕竟她的母亲周氏还在南疆,至今没有回梅家,梅家也当她不在了一般,一律推说她在梅家后院的佛堂清修。 不管是谁来,她不接招就对了:“告诉合欢,如果母亲不满她腹中的孩子,随她把孩子留下或者不留下。不管结果如何,本王妃也会给她一笔钱,足够她嫁人。” 石青听梅栎清这么说,悬着的心才放下。石青生怕梅栎清心肠太软,念及合欢肚里面的是梅栎清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就大发善心一探究竟。 “是,奴婢就这么回她。”石青往外走都虎虎生风,瞅得梅栎清直乐。 她之前也太任性了,害得这些关心她的丫头们一直提心吊胆的,以后她不会了。 很快石青又跑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梅栎清说道:“二少爷,二少爷被他们抓走了,说要小姐你去换。” “本王妃知道了。”梅栎清说道:“看来有人不见到本王妃不会罢休。王爷,你有没有兴趣随妾身去看一场好戏?” “王妃你不能去。”梅十这时候走了进来:“外面埋伏着道上的人,恐怕王妃一现身,他们就会对王妃你动手。今天的事情交给我来做,我一定会救出梅家二少爷的。” 梅栎清权衡再三,让梅十去了,自己留下来等消息。 梅十这一次也被惹怒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找上门来,之前还被自己徒弟坏了事儿,又被谢博宇当作出气筒,他也得找人松快松快。 “紫儿,想不想找人出出气?”梅十敲了敲房门:“门口有人找栎清,师父我正想收拾收拾他们,这一次要不你扮成栎清的模样?” “这个办法好。”最近可把紫儿憋坏了:“师父你快帮帮我。” 梅十想了想,晋王府他不能出去,还得派一个人去帮紫儿,就把关在地牢里面那个孽畜放出来去帮紫儿吧,就算那个孽畜对自己有意见,也不会不帮紫儿。 毕竟紫儿是那个人的妹妹。 梅十去地牢里面把风桥放出来,告诉风桥说他可以戴罪立功,这一次他去宫里面帮紫儿探出来渤海王家想做什么就把之前的帐给清了,之前他帮梅紫虚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风桥应下。 此时的梅十没想到自己在徒儿身上栽了第一次,又栽了第二次。 梅十给紫儿设了幻术,看起来外表就和梅栎清一模一样。紫儿为了更像梅栎清一些,干脆闭了嘴巴不说话。 在门口候着的合欢可算把扮作梅栎清的紫儿给等出来了,一见“梅栎清”就跪下:“小姐帮帮奴婢,奴婢知道你心最善了,不会不管奴婢肚子里面您的亲弟弟的。只要过了这一关,奴婢以后定给您塑金身,当菩萨一样供着。” 紫儿把合欢扯着的袖子收回来,嫌弃地看了合欢一眼,对着周围说道:“谁是这儿的主事人,就派一个大肚婆来不怕亏了德行?” “大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老奴也是按主子的吩咐办事。”一个身影从墙壁之后“穿”了过来:“主子请您去一趟宫里面,把一些旧事给了了。” 紫儿定睛一看,此人看起来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您是…?” “老奴是冯嬷嬷,您幼时的掌教嬷嬷,教您习规矩的,您不记得了?”或许是紫儿装得太好,小冯嬷嬷没有发现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梅栎清:“也难怪,贵人多忘事,您如今算是晋王殿下的枕边人了,身份地位自然不一样。但您的身份可以更尊贵一些…” “哦,是冯嬷嬷?”紫儿之前去梅府见过这位冯嬷嬷。这位冯嬷嬷是景仁宫里面那位冯嬷嬷的亲妹妹,所以这位小冯嬷嬷说的“主子”应该是指太后娘娘了。 太后娘娘这算逼得没有法子了,狗急跳墙了吗? “难为大小姐您还记得。”冯嬷嬷故意讽刺道:“虽然晋王殿下一再说您是王妃,可是您进晋王府不合规矩,天家是不会认的。但是如今还有一条坦途摆在大小姐您面前,也不枉老奴教过大小姐您一场。” “什么坦途?难道本王妃成了晋王殿下的人了,你们还想我这副残花败柳之身去侍奉皇上?”紫儿拿帕子捂着嘴说道:“一个娴太妃娘娘还不够吗?还是你们想再搭上一个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绝不会让梅栎清入宫侍奉皇上的,太后娘娘肯定没有安好心,她正好要看太后娘娘想做什么。 杀人还是越货?事情走到今天只有这两种可能。 “放肆!”小冯嬷嬷提高嗓门喊道:“大小姐!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老奴还想给您几分体面!您真是给脸不要脸!来人啊,把罪人梅栎清绑到宫里面给太后娘娘谢罪!” 果然要杀人啊。 “冯嬷嬷,这是在晋王府门前,您就不怕王爷出来给您好看?”既然摸清楚了太后娘娘的意图,紫儿就想退了。她一边和小冯嬷嬷周旋,一边给风桥使眼色,岂料风桥竟然不见了! 风桥!难道风桥想? 不,风桥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为了姐姐也不会置和风桥有百年交情的自己不顾的。 紫儿确认再三,确认了风桥确实不在这里,便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既然你们想要我的命,我也不必客气了!” 紫儿剑指小冯嬷嬷的眉心,小冯嬷嬷一击毙命。 然而杀了小冯嬷嬷,紫儿发现幻境依然没有解除,紫儿开始心焦起来。 如果不找到那个施法者,她纵有百年功力也只能受制于人。 紫儿看见地上躺着的合欢,虽然觉得不大可能,还是将软剑刺入了合欢的心脏,合欢也跟着小冯嬷嬷毙命,但合欢毙命之前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紫儿听着那个诡异的声音晕了过去。 第六百九十六章 着道 紫儿从没有想过在有自己人护着的情况下还会着了别人的道。 都是太后王珊那个老妖婆! 她与王珊誓不两立! 等用幻术扮作梅栎清的紫儿晕晕乎乎地醒来,看到的却是皇上谢博翰的身影:“你醒了卿卿,他们没让你受委屈吧?” 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谢博翰这个狗贼果然对梅栎清贼心不死。 “皇上不可,妾身已经是晋王殿下的人了。”紫儿发誓自己从来没有用过这样娇气的声音说话:“请您看在王爷的份上…” 谢博翰眼中露出一丝古怪:“哦?卿卿已经是王弟的人了?那为什么还是完璧之身?” 谢博翰将紫儿拉到自己面前,紫儿发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是别人撒谎,还是王弟没有碰你?” 紫儿没想到谢博翰会那么鸡贼,居然已经给她验过了身,她只得硬着头皮圆下去:“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王爷与妾身自然…但妾身心中只有王爷,还请皇上成全!” 好汉不吃眼前亏,紫儿忍耐着自己生出来的鸡皮疙瘩劝着自己。 “你心中只有王弟?”谢博翰眼中露出的意味更加古怪:“那王弟与梅栎清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做些什么阻止他们呢?”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紫儿有些心慌,难道谢博翰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不会吧,师父设下的幻术应该没人能识破啊。 谢博翰把紫儿强行拉到对着梳妆台上铜镜的一边:“你看,镜子中的到底是谁?紫侧妃?” “谢博翰!你管奶奶我是谁!”紫儿看着谢博翰是冲自己来的,直觉自己难逃一劫,她不能给谢博宇他们添麻烦,紫儿反手抓住谢博翰,想把谢博翰撂倒,而她发现内里真气全无,连谢博翰的手臂也拗不过来。 “哈哈哈!紫侧妃你真有意思!”谢博翰对付身形娇小的紫儿简直是易如反掌,轻轻松松把紫儿反置在身下:“人有意思,说话有意思,王弟怎么就没把你收房呢?他真不解娇柔意,一心一意只想着那个梅栎清。紫侧妃你不如跟了朕吧?朕不会让你守那么多年的空房的,如何?” 哐啷! 门外石子被踢响的声音格外清晰,紫儿以为是风桥回来救她了,她对外喊道:“快救我!我现在动不了。” 谢博翰面露怒色,停下冲外面喊道:“是谁?赵德海,快派人去追!追到了格杀勿论!” “是,皇上。” 这阵骚乱归于平静,谢博翰被打断的兴致更浓了:“之前的话也是逗逗你,如今朕想来真格的了。虽然紫侧妃比丽妃还娇小些,但娇小也有娇小的好处,哈哈哈!” 紫儿没想到自己活了百年还有人对自己动了歪脑筋,便搬出冷月观来:“谢博翰!我乃是冷月观中人!你动了我也就等于与冷月观为敌!” 谢博翰停下了手中给紫儿解衣的动作:“这个朕早就知道了,你与焦渥丹以师姐妹相称,焦渥丹又是冷月观中人,卿卿称你为‘师父’,你必定也是冷月观里面的人,只是借着‘晋王侧妃’这个身份藏得深了些罢了。 今晚上朕要了你,你应该谢谢朕!你清修百年,寂寞滋味几何?还是未经人事的巫女,没有尝过男女之事的味道吧?朕就带你领略领略红尘百态…” “谢博翰你不要脸!”紫儿修炼多年,还是有余力打谢博翰一个巴掌的:“你给我滚出去!” “呸!”谢博翰吐出被紫儿打出血的血沫:“紫儿你的真名叫什么?朕除了知道你叫紫儿,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呢?不过不要紧,只要你是谢博宇的侧妃,谢博宇知道得肯定比朕多,朕过后再去问他是了!谢博宇夺了朕心爱的女人,那朕也要了他的女人!哪怕你和他是假扮的!等事后谢博宇去向冷月观负荆请罪吧!哈哈哈!” “谢博翰你敢!” “不错,够滋味…” “风桥快来救救我!” “风桥是谁?你的情郎吗?好啊,朕明儿个就叫人杀了他!” 被紫儿叫到的风桥正上方的房顶上,冷眼旁观着屋子里面紫儿和谢博翰发生的事情,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天快亮时,梅十见紫儿和风桥总没有回来,心急之下闯入了皇宫禁地,便看见风桥坐在屋顶上、紫儿在底下默默呜咽的情景,一掌推在风桥背上:“孽障!你就是救你师妹的吗?” “紫儿她命还在,徒儿不算违背师父的意思。”风桥没有躲,硬生生挨下这一掌来,嘴角流下了黑色的血迹。 “孽障!孽障!” 梅十来不及再教训风桥,冲进屋子里面下把紫儿救出来。 “师父,快走!他们是冲你来的!” 屋子里面奇香异常,但比梅栎清之前身上那股味道还差一点。紫儿被服了软筋散,衣衫不整地捆在一旁。 紫儿是被破了身,有这股香味在,紫儿“梅家女”的身份再也遮掩不住了。 “不!师父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把你救出来!”梅十几乎能想象得到紫儿接下来的命运,多年未流泪的他流如雨下。 “你就是紫儿的师父吧?”谢博翰这时候才从里屋走出来:“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能做紫儿还有焦渥丹的师父?莫不是也是活了百年的老妖怪?” “多行不义必自毙!”梅十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谢博翰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冷月观的人嘴里面说出来?”谢博翰走到紫儿身旁,蹲下捏住紫儿的下巴问梅十道:“紫儿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她为什么破了完璧之身以后也会有香味?她是不是也是‘梅家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临死之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梅十自信自己几百年的功力不会敌不过破了紫儿幻术的人,为了给紫儿讨回公道,就算弑帝又何妨? 大魏皇帝之位也算他给谢博宇和梅栎清的新婚贺礼吧! 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梅儿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殒命 咻! 一道焚化后闪耀着蓝光的符咒从皇上谢博翰斜侧方射出,与此同时梅十站着的地方显化出一道双鱼咬尾的圆环,梅十被钉在这个双鱼咬尾的圆阵之中动弹不得。 事情发生得太快,梅十来不及说话,那道焚化以后的符咒穿心而过,梅十一下子身上覆盖了一片蓝色的火光,才一个呼吸的时间整个人就烧得灰也不剩。 此情此景与当年梅贵妃梅梦玉殒命的情景何其相似? “不!师父!” 紫儿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使劲全力也只是往前挪了一小步,连给梅十的残影也够不到:“师父你别走!师父你别走!” “紫儿你别怕,你很快就能下去陪你师父了,只不过得等到朕用你把卿卿从谢博宇手中换回来的时候。”谢博翰看紫儿就像看牲口一样:“就算你不告诉我究竟是梅家哪一代也无妨,只要你替卿卿履行了‘梅家女’的使命,朕和卿卿会谢过你这位老祖宗的。” “谢博翰!你不得好死!”紫儿反反复复说着这几句话:“姐姐说得对!你们谢家就应该去死!你们不死无法平息‘梅家女’的怨气,亏我还那样对姐姐,以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谁又给过我们‘梅家女’活路呢? 哈哈哈!是我自作聪明!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姐姐我错了!我自以为比你多活了那么多年,更知道‘梅家女’的出路是什么,我错了!我错了!” 谢博翰没有理会这个与自己有一夜之恩的女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和赵德海吩咐道:“你带一队金吾卫去晋王府告诉谢博宇他的侧妃在朕手上。如果他想要他的侧妃就拿梅栎清来换。 不,这些话不用告诉谢博宇,直接告诉梅栎清,梅栎清会知道怎么做的,到时候直接把人带回来。朕受够了和梅栎清周旋了。” 在梅十身殒的瞬间,焦渥丹手里梅十的命盘直接炸了,焦渥丹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找梅栎清和谢博宇商量对策:“栎清。王爷不好了,师父出事了!” “不会吧,他功力那么高深,还有人能害到他?”谢博宇看梅十就跟看怪物似的,以为焦渥丹是大惊小怪。 梅栎清也有此感:“师父,是不是哪儿出错了?” 如意阁的阿力此时闯了进来:“王爷,大事不好,梅十在宫中死了!紫侧妃受辱!” “什么?紫儿怎么会…”焦渥丹两相联系,一下子就心慌了,这样的心慌好久没有过了:“一定是出事了!我一定要进宫看看!” “焦先生您不必进宫了!宫里面的人很快就来了!”阿力看着梅栎清说道:“王妃,他们是冲你来的!你现在赶快随我走!” 谢博宇把梅栎清拦在身后:“阿力你得把话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 “王妃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阿力说道:“王爷你听,那是金吾卫的盔甲声!真的王妃,你要相信我。” 梅栎清摇了摇头:“不,这回我不能走,为了紫儿师父我也得留下。” “王妃你怎么就听不进人话呢?”阿力急得直跺脚:“王爷你快劝劝王妃啊!还有焦先生,您不能就让王妃由着性子胡来!” 谢博宇权衡了一下,对梅栎清说道:“卿卿你还是随阿力去吧,这里有我顶着。” 梅栎清想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师祖还有紫儿师父才会出事,她不能坐视不理。 如果真有那个如果,她也要保全谢博宇。 “妾身要留下来。”梅栎清说道:“妾身是这座晋王府的女主人,自然要与晋王府共存亡。” “卿卿…” “小姐你要不再考虑考虑?”石青也在一旁劝道。 焦渥丹想到紫儿和梅十的情况,也没有再帮着谢博宇、阿力和石青劝梅栎清。 谢博宇还想说什么,金吾卫的人直接闯了进来,阿力见事情不妙,赶紧躲了出去。梅栎清拉着谢博宇往外走去:“何人胆敢在晋王府上生事?” “是梅家大小姐吧?”金吾卫为首的人说道:“皇上派在下来接您,如果您想紫侧妃回来的话。” “紫侧妃在何处?”梅栎清问道。 “梅大小姐随在下走就知道了。”为首的人注意到了谢博宇的异动:“晋王殿下您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这诺大的晋王府里面会发生什么还不知道呢。” “你敢威胁本王?”谢博宇将梅栎清护得严严实实:“你可知道你犯了何罪?” “臣犯了什么罪臣不知道,但梅大小姐不回去,王爷您自然知道您会有什么罪?”为首的人冲梅栎清吆喝道:“梅家大小姐您得自己掂量掂量,要不要把晋王殿下脱下水吧,别做那个为祸江山的红颜!” “阿茂,我去!”梅栎清按住谢博宇的手说道:“不要意气用事,不就是个皇宫吗?之前妾身去得,如今更能去得!” “还请梅家大小姐服下这瓶水。”为首的金吾卫给梅栎清倒了一茶杯的不明来历的液体:“您有本事,我们也怕着了您的道。” 梅栎清冷冷笑道:“您堂堂七尺男儿,还怕本王妃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 “梅大小姐您说错了。”为首的人说道:“只要您喝下这杯水,在下该叫您‘娘娘’了,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王妃。在下从来没有看到陛下对谁这么上心过,包括目前皇上最宠幸的丽妃娘娘。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不行!”谢博宇拉着即将随金吾卫离开的梅栎清的手:“卿卿你不能随他们去。” “王爷说的是,王妃您可不能意气用事啊!”石青在一旁劝道。 “王爷您想抗旨吗?”为首的人话音才落,他身后的人纷纷抽刀对着谢博宇:“您要抗旨就是与皇上为敌,您只能是这个下场。” 梅六见大事不好,施了一个幻境,把金吾卫的人都困住了:“王爷,王妃快走!这里由属下顶着!”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不争 谢博宇拉着梅栎清往外走,梅栎清一把甩开谢博宇牵着她的手。 “阿茂你放弃吧,我要去皇宫。”梅栎清知道金吾卫给她的水里面下了蒙汗药,梅栎清还是端起金吾卫给她的水一饮而尽: “咱们都试过与天争,与地争,可是连冷月观出身的师祖和紫儿师父都着了你皇兄的道,我们还有什么胜算呢?两年前我就该入宫的,咱们就认命吧,好不好?就让我救你一次,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晋王谢博宇将梅栎清紧紧锁在怀里:“不,本王不准你去,就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也要是咱们俩死在一块儿!卿卿你已经是本王的妻。你还记得前两天咱们俩许下的诺言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咱们俩再挣也挣不过命去!”梅栎清泪水盈睫,整个人仿若渐渐透明起来,就像多年前那样再也抓不到梅栎清一样: “已经有那么多人为我而死,为咱们而死,咱们再挣下去没有用的,有的也只是让更多的人给我、给我们陪葬。阿茂,咱们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了…” 谢博宇被失去梅栎清的恐惧慢慢填满,他慌不择路地朝梅栎清嘴唇咬下去,梅栎清的嘴唇殷红一片,谢博宇的口里面也满是梅栎清血的鲜甜味:“栎清你不能走,你是我的,你若走了,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回不去了。” 为首的金吾卫注意到谢博宇话语中隐藏到危险:“晋王殿下您这话就不对了,您还是皇上的亲弟弟,还是这晋王府的主人。您还会有晋王妃的,名正言顺的晋王妃的…” 谢博宇心中恨恼自己到了极点,他以为他的退让会让皇兄生出一点怜悯,不会夺去他一生所爱,看在他这么多年来为大魏做牛做马的份儿上。 谢博翰还是不放过他,即使谢博翰并不知道自己是先皇后的儿子,他还是不放过自己。 他应该早在谢博翰对高尔昭穷追不舍的时候就明白谢博翰最后会抢去自己所有珍视的东西,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兄弟之情心慈手软。 他一再的退让得到的只有这样的结果吗? 他当初就应该听梅十的,把大魏的皇帝之位抢到自己手里头,不是像今时今日这样任人宰割。 “梅字号听令!如果有谁胆敢将王妃带出王府,格杀勿论!”谢博宇眼中的血红让金吾卫的人都害怕了起来:“杀无赦!” 虽然“梅字号”为首的只有十个人,除去梅十以外,每个人手下都领着百十号人马,等全部“梅字号”手下的人褪去奴仆的服饰出现在金吾卫面前之时,谢博翰派来的这支金吾卫论人数也不是“梅字号”的对手。 “晋王殿下您想造反吗?”为首的金吾卫没想到谢博宇为了梅栎清竟然敢背叛皇上,他带来的这点人也不够谢博宇塞牙缝的:“您敢永武的话,别怪臣…” “阿茂,不!” 不待这人说完,谢博宇已经将这位为首的金吾卫脖子拧断了:“有谁还想试试的?尽管和本王比划比划…”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没了为首的金吾卫,其他人也乱作一团,赶紧告饶:“晋王殿下饶命!晋王殿下饶命!” “卿卿,咱们回屋吧。” 梅栎清觉得眼前的谢博宇十分眼生,她既心疼又可怜谢博宇,但谢博宇能逞一时之能,却无法和做了几年皇帝的谢博翰对抗。 在谢博翰和自己的性命之间,梅栎清选择了前者。 谢博宇眼睁睁地看着梅栎清一步一步往后挪,谢博宇想上前伸手抓住梅栎清,梅栎清不顾一切地往外逃去,自己想法子进宫面见谢博翰,以求谢博翰给谢博宇一条活路。 谢博宇身子颤抖着去追梅栎清,不料出了晋王府的大门失去了梅栎清的踪迹,谢博宇急得大喊:“卿卿你在哪儿?你不要去好不好!” 谢博宇哭喊无果,梅栎清则是被一位神秘人打昏带入到了宫里面,等梅栎清醒过来的时候,谢博翰正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吟诵着的苏轼《赵昌寒菊》: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卿卿你可好记得这是你去年在骊山离宫写下的诗句,如今读来真是妙啊。卿卿你现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梅栎清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谢博翰:“紫侧妃在哪儿,请皇上把紫侧妃还回来。” 谢博翰的身子往前探去,梅栎清和谢博翰的鼻尖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呵呵,卿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那位‘紫儿师父’也是梅家的女子。” 梅栎清默不作声,谢博翰从梅栎清眼中没有看见任何惊讶,便知道梅栎清是知道的:“那卿卿你告诉我你这位‘紫儿师父’闺名叫什么?是不是父皇惦记的那位梅沅翎?” 谢博翰从梅栎清表情中读懂了紫儿不是那位梅沅翎:“哦,原来你这位‘紫儿师父’不是啊,看来是年代更久远的梅家女子,但也在梅贵妃之后吧,那会是谁呢?卿卿你怎么不说话?朕和你说了那么多句,你连半个字也不肯回朕吗?” 梅栎清撇过头去,让谢博翰更加气恼了,他强行把梅栎清的头掰回来面对自己:“朕对你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本以为你在梅老夫人面前发过誓不会和谢博宇在一起,谁能想到你居然违背自己的誓言。 呵呵,那朕也不必再顾忌你的感受。你和谢博宇成了真夫妻如何?至于朕想,你就是朕后宫里面的一朵花。两年前朕错过了你,现在朕打算弥补自己的过失…” “谢博翰你想做什么?”梅栎清往外推搡着谢博翰,怎料谢博翰岿然不动:“梅栎清你就别费力气了,朕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话说回来,但凡遇到这种事儿,你们梅家的女子只会说这句话吗?不会换个说辞吗?” 第六百九十九章 赐香 梅栎清一开始还没有明白皇上谢博翰的意思,等在心尖绕了几个弯以后,梅栎清恨不得将谢博翰碎尸万段:“谢博翰你对师父做了什么?你是不是…” “对,没错,朕做了那又怎么样?”谢博翰摩挲着谢博宇咬破梅栎清唇瓣的部分,好像不甘心地想抹去梅栎清身上一切谢博宇的痕迹: “卿卿你猜怎么着?你那紫儿师父被破了身以后身上也有一股香味呢?比起你身上这香味还是差了点儿。你说你那紫儿师父是不是也是‘梅家女’?你的紫儿师父有没有对你说过?” 梅栎清听到皇上谢博翰的话,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紫儿师父也是“梅家女”? 为什么紫儿师父没和自己提起过? 那紫儿师父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帮她解开“梅家女”的诅咒? 现在连紫儿师父都栽了,师祖也归于寂灭,那她还有什么办法? 祖父、祖母的心血都要白费吗? 她接下来还能怎么样? 梅栎清不知不觉之中从身内放出黑色的火焰,谢博翰本来摩挲着梅栎清唇瓣的手也乍然收了回来,就跟被真的火焰燎到似的。 “国师你快过来看看梅家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谢博翰呼喊着操纵活捉紫儿、诱杀梅十、夺回梅栎清的神秘人过来看看梅栎清的情况。 之前他看见梅栎清身上的火焰以为是她修了什么南疆秘术的缘故,但从梅八那儿得来的情报看,连梅栎清自己都不知道这黑色的火焰是什么。 “福生无量天尊!” 那人身量不高,手持如尘捋着胡须走到梅栎清身旁看了看,神色大变:“皇上这乃是不祥之兆啊…” “不祥之兆?” “黑火一燃,遮天蔽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老道唧唧歪歪念了一大堆:“皇上…梅家大小姐已经留不得了。梅家大小姐身上之火乃是历代‘梅家女’死后留下的另一种诅咒汇集而成,非人力能为。” “那就没有法子将梅家大小姐身上的黑色火焰灭了吗?”谢博翰着实不甘心到手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老道摇了摇头:“别说是灭了,只要梅家大小姐身子沾到的东西都会被烧没了,比普通的火焰都厉害多了。不消一日,皇宫就会被梅家大小姐身上这股火焰烧没大半。” “真有这么厉害?”谢博翰总觉得有些蹊跷:“那国师您把梅家大小姐带走,岂不是也要被这黑色之火烧没了?” “皇上所言非虚,梅家大小姐身上这火只要碰到了就会被烧得寸骨不留。所幸贫道曾把千年雷击木的树皮剥下,做了一身树衣。”这位国师给谢博翰解释道: “这树衣可避百邪,正好能将梅家大小姐身上这污秽的黑色咒力裹住,但这身树衣也只能保证梅家大小姐半天无虞。如果不把梅家大小姐送到贫道的道观,这以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谢博翰和这位国师说话之间,梅栎清身上的黑色火焰已经连同梅栎清身上的衣服以及床榻烧没了,只剩下些不能辨别的黑灰。 “国师请您赶快把梅家大小姐带走吧。”谢博翰着实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晦气地挥了挥衣袖:“幸亏还多出了一个‘梅家女’可以做天祭,要不然朕怎么和九泉之下的祖宗们交代?” 国师命宫女给梅栎清穿上千年雷击木的树衣,足足换了三波人堪堪给梅栎清穿上树衣。前两波人如同梅栎清身上的衣服和床榻一样被烧没了,最后一波人给梅栎清穿好衣服以后,国师命人将她们双手斩下,才保住了她们的性命。就算这样,砍断她们双手的刀也被烧没了。 看到梅栎清身上的黑色火焰真的势头那么猛,谢博翰赶紧像送瘟神一样把梅栎清和国师送走。 谢博翰以为国师处置好了梅栎清就会回来,谁能想到国师突然没了踪迹,就像这位国师来的时候那么突然,谢博翰派了几伙人去找这位国师,连影子都没找到,谢博翰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谢博宇找到来糊弄自己的,但仔细思量这位国师所作所为也不像。 这位神秘的国师带着披了千年雷击木树衣的梅栎清悄悄出了京城,往最南边去了。 梅栎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冬时节,就像她当初来这里醒来时一样混混沌沌。 “莘娜你醒了?” 好像之前也有人这么问过自己。 “嗯,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来,吃了这碗粥补补身体。琳姐姐我可是拿乌鸡炖的这乌鸡粥呢。”来人亲自端碗递到了梅栎清面前,梅栎清闻到气味以后胃里泛酸,跌跌撞撞地冲到墙角吐了起来。 一股脑儿把胃里面的东西都吐了出去以后,梅栎清才想起来自己姓甚名谁,眼前的人是谁。 “琳姐姐?” “诶!” “还是我该叫您拈花教的周教主?”梅栎清吐了口唾沫,把嘴里最后那点酸味吐出去:“您是怎么在大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将我带出来的?该不会那位国师是你假扮的吧?” 梅栎清被黑色火焰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谢博翰和那位国师的对话。 “咱们数月不见,莘娜你就是和琳姐姐这么说话的?”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将碎发撩到耳后:“乌鸡汤还有,琳姐姐这就去给你盛。有什么等你喝完汤再说。” 周阿琳去拿新碗给梅栎清再盛乌鸡汤的时候,却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巫医周云珠拦下了:“教主您不可…” 周阿琳固执地把乌鸡汤端到梅栎清面前,梅栎清再次闻到这个乌鸡汤的味道又跑到墙角吐了。无论周阿琳端来多少碗,梅栎清依旧往墙角那边跑,对这乌鸡汤怎么也喝不下去。 “教主您看吧,莘娜她不想喝。”巫医周云珠见梅栎清的样子反而放下心来:“应该说莘娜肚子里面的孩子闻不得这鸡汤味儿。这乌鸡再精贵,也是要莘娜腹中孩儿的毒药,莘娜的孩儿聪明着呢。” 梅栎清听周云珠这话一时间不知所措。 第七百章 春来 冬去春来,梅栎清已经渐渐走不动道了,每天被拉姆和新来的南疆婢女赫枝搀扶着在篱笆院儿走上两圈。 “哎,我不行了,不行了,走不动了。”梅栎清才走了半圈,就喘着大气儿说道:“咱们回去吧,你们看我这脚肿的…” “正因为你这脚肿,更应该走一走,要不然几个月以后你才要受罪呢!”拉姆陪着梅栎清坐下来休息:“还好,你肚子里这个没有事儿。现在想想也真是奇妙,去年这个时候你在我们这儿还是没出嫁的小姑娘呢,现在连孩子都快生了。” “是啊,当初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梅栎清摇摇头说道:“如果知道是那个结果,我当初就不应该回…去大魏,后面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梅十师祖化为乌有,紫儿师父被谢博翰侮辱,大魏皇帝谢博翰发现了紫儿师父是“梅家女”的秘密,自己又因为黑色火焰被“处理”了,谢博翰只能拿紫儿师父祭天祈雨。 “南焦”焦渥丹师父知道了以后,向天下人公布了自己出自冷月观,如果皇帝敢取紫儿师父的性命,那就是宣布与冷月观为敌。 谢博翰这才知道自己做过了头,赶紧把紫儿师父送回给冷月观,就这样也无法平息冷月观的愤怒。 “南焦”焦渥丹带着紫儿师父再次归隐,不知下落,连带着大魏南部的“瘟疫”,实则是南疆暗地里面施放的蛊毒也无人能治,短短数月以内大魏南部的人几乎死绝了。再加上没有“梅家女”献祭,大魏的粮食成了问题,大魏原本少之又少的粮食更是雪上加霜。 那时候正值秋天最热的时候,无人处理因蛊毒而死的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形成了真正的瘟疫,一直蔓延到东明以南的地方。幸亏今年冬天来得早,一场大雪以后遏止住了瘟疫的势头,大魏的局势才勉强稳定下来。 虽然知道了那么多大魏的情况,但没有人告诉她谢博宇此时人在何处,在做些什么。 “所以安安心心待在南疆吧,南疆才是你的家。”拉姆正说着,梅栎清的生母周氏走了过来:“卿卿你要不要喝些水?母亲给你带了壶圣泉水来。” 梅栎清身子没有养好,就靠着圣泉水续命:“多谢母亲,几日未见您,身体也还好吧?” 周氏如熟人一般和梅栎清寒暄道:“以前待在大魏还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回到了南疆一切小病小痛都没有了。母亲虽然闲着,但给你做了几件小衣裳,留着给你未出世的孩子穿的,你快看看喜欢不喜欢?” 周氏说话有些战战兢兢的,梅栎清接过周氏亲手做的小衣裳打量一番。是南疆的款式,用上好的棉布做的,虽技艺不精,但从一针一线看得出周氏着实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母亲了,等会儿回卿卿的屋子一起用午膳吧。”梅栎清收下了周氏做的小衣裳。 拉姆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只要周氏不做越矩的事情,周氏和梅栎清接触她都当没看见。 “莘娜小姐咱们继续走吧,巫医云珠可说了,你每天不走上两圈儿,日后生产的时候可吃不消。”拉姆随意对周氏说道:“我带着莘娜小姐走了,你愿意跟着就来吧。” “不了不了,我屋子里面还有些针线活没做完。”周氏像找到了能做的事情一样,鼓足了干劲:“你们先走吧,等午饭的时候我再来。” 梅栎清看着周氏远去的背影说不上什么感觉。 周氏打她小时候起更喜欢梅栎宁,对她还有梅栎宁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加上她回京之前一直在东明和祖母、阿梓住着,与周氏来往更不多。 她和周氏就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吧。 梅栎清看得出周氏想弥补些什么,但她对周氏不可能像寻常母女那样亲近了。 “拉姆、赫枝拉我一把。”梅栎清伸出手让拉姆和赫枝把自己抻起来,要不然她自己可走不动。走着走着,梅栎清给肚子里面的孩子唱歌,唱那首她来南疆就一直记着的歌: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东岭之花,南巅之树。奴家的心意比树高,为何不在郎身边?是蝶耍了花朵,还是大树长在了崖边。一切就在眼里,却已经不在身边。 深山之虎,草原之狼。阿郎与奴终相见,相见不如不见。是虎躲在山中,还是野狼驰骋在荒原。一切就在心中,却已经不在身边…” 等梅栎清回到屋子里面的时候,巫医周云珠已经等着她,准备给她诊治了。 自从梅十身殒、“南焦”焦渥丹带着紫儿销声匿迹以后,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对周云珠看得没有那么严了。 冷月观已经退出俗世之争,周阿琳也不必再咬着周云珠不放了。 “莘娜小姐恢复得不错。”周云珠正给梅栎清把脉:“余毒已清,去年来南疆时候胸腹之间挂着的大窟窿也已经基本长好,也没有太影响到五脏六腑。如今就等着莘娜小姐生小少爷了。” “小少爷?已经能确定是男是女了?”梅栎清有些惊奇地问道。 “都这个月份了,怎么看不出来?”周云珠反而觉得梅栎清大惊小怪:“莘娜小姐目前得仔细了,不可心绪起伏,不可磕着碰着。等熬过这个时候就好了。圣泉水那边也暂时别去泡了。越泡莘娜小姐的脚越浮肿,教主那边由我去说。” “多谢巫医云珠。”梅栎清仿佛得了大赦一般:“我就说不能泡圣泉水,不能泡圣泉水,琳姐姐偏偏要我去泡,说不泡圣泉水等我生产的时候肯定扛不住,就算我说我脚肿了,琳姐姐也不听。这下可好了,有巫医云珠您发话,琳姐姐也不敢不听。我也不用去泡那劳什子的圣泉水了。” 第七百零一章 荆棘 梅栎清抱怨的话正好传导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耳朵里面:“好你个莘娜,琳姐姐让你泡圣泉水是为你好,有我周氏血脉的人接触这圣泉水理当越泡身子骨越结实。有多少人想泡还泡不到呢,你肚子里面那个提前享用到了,还不知足!” 周阿琳面带喜色,梅栎清却越来越不安。 这个时候周阿琳越高兴,只说明大魏的情况越糟糕。 “琳姐姐有了什么高兴的事儿,说来与莘娜听听。”梅栎清在大魏京城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和南疆未来圣女“周莘娜”两个身份之间切换自如,有时候老道如周阿琳也分不清梅栎清究竟是以哪种身份、什么立场和自己说话。 周阿琳唯一能确定的是梅栎清最惦记的人是大魏那个晋王谢博宇,梅栎清腹中孽种他爹。 “哦,也没有什么,就是…” “教主!什么话等吃完午饭再说吧!”巫医周云珠显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尽力阻止周阿琳把事情讲出来。 巫医周云珠越是这样,梅栎清心中越没底。 “得嘞!巫医云珠都这么说了,本教主也不敢不从,乖乖吃饭吧。其他事情莘娜你少打听。”周阿琳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就像等着梅栎清亲自去打听、去探寻自己笑容背后的事实真相。 梅栎清一再告诫自己要以肚子里面的孩子为重,如果她谢博宇有个什么闪失,她还能和孩子一起过下去。她就要临盆了,不能去做那些冲动的事情。 可是周阿琳的话如魔音一般迷惑着自己,梅栎清多次想打断,却又无从打断。 进来的周氏显然把剑拔弩张的气氛带回到了正轨上:“哟,教主您也来了。依那给教主您行礼了。” “别整大魏那有的没的那一套,坐下来吃饭。”周阿琳端着一碗白饭,也让人给梅栎清盛了一碗:“莘娜快吃,吃完了去休息一会儿,别累着了。” 周氏有些尴尬,梅栎清则胡乱地扒着碗中的白饭,越吃越没有滋味。 她在南疆有吃有喝的,谢博宇在大魏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上饭?周阿琳的幸灾乐祸是不是和谢博宇有关? 梅栎清脑袋里面胡乱想着,不知不觉间也把饭吃完了,放下筷子说道:“莘娜吃完了,各位请慢用。” 梅栎清回里屋以后,周云珠用力踩了周阿琳一脚,周阿琳也没有躲开:“教主你明明知道莘娜她快要生了,还这么折腾她,这样有意思吗?” “本教主就是想让莘娜看看那帮子狼心狗肺的人的下场!”周阿琳压低了嗓门说道:“还没等本教主动手,大魏谢家那兄弟俩已经阋墙了,晋王谢博宇他…” “教主别再说了!别说那些晦气的话!”周云珠出言阻止道。 “让本教主说的是你,让本教主别说的也是你,你到底想让本教主怎么样?本教主能容下莘娜生出那个孽种已经不错了,你别得寸进尺啊!”周阿琳不置可否。 “教主您明明知道莘娜万一难产了会有危险,你还拿那些话刺激她,你就不怕她存了死志随那位晋王去了?到时候我看教主您怎么办!”在梅栎清生产的事情上,周云珠也毫不退让。 尽管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吵架,但都被梅栎清听到了,赫枝在一旁轻轻拉着梅栎清的袖子:“莘娜小姐您别听了,快些歇息吧。” 梅栎清将耳朵靠在竹门上,一动也不动,赫枝甚至听不到梅栎清在哭泣。 周云珠说得没错,梅栎清在确认了谢博宇出了事以后就想随谢博宇而去,应了她与他大婚之日许下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誓言。 可是她不能。她一这么想,肚子里面的小家伙就踢她的肚子,提醒她不要只记着爹爹,忘了他这个儿子。 这个小家伙儿一向警觉得很,她在南疆醒来的第一面周阿琳就在给她喂掺了藏红花的乌鸡粥,她一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吐,起先她还以为是闻不惯乌鸡的味道,直到巫医云珠揭开了谜底,她才知道她有了谢博宇的孩子。 这算不算万幸呢? 后来周阿琳也试了各种法子想把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弄掉,每次也奇迹般地小家伙帮她躲过一劫,帮他们母子俩躲过一劫。 嗯,巫医云珠说得应该没错,肚子里面的小家伙应该是男孩子对吧? 他生下来以后会长得像谢博宇,还是更像她多一些呢? 由这个孩子萦生出的念想反如荆棘一般密布在她的心间,她没想起谢博宇一次,荆棘上的刺就多扎进一颗,直到痛得密密麻麻,她难以喘上气为止。 是啊,她还得为腹中的孩子多做些打算,从今日起的走圈她不能再偷懒了,即使脚再肿,她也要继续撑下去。 此时的梅栎清只是一个卑微的、想让自己和孩子都活下去的母亲,却忘了有一个沉重的身份一直压在她身上。如果她不去解决,这个身份就像幽灵一样会永远跟着她,也会延续到她的孩子身上: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的“梅家女”。 梅栎清鼓励着自己、逼迫着自己去做该做的事情,就让谢博宇离去带来的梦魇停留在梦里面,等她醒来,还是那个以“梅栎清”和“周莘娜”双重身份活着的女子。 梅栎清贴在门上偷听的事情其实外面的人都知道,巫医周云珠讥讽道:“看到了没?莘娜她没有那么脆弱,她和她的孩子会活得好好的。” “本教主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一直帮着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周阿琳微微歪着头看着周云珠:“按理来说,谢家的血脉你也不喜,你为什么不找些能糊弄过莘娜的堕胎药呢?”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做那样亏心的事情。”周云珠回答道。 “那你留在南疆为本教主做事,难道可以考虑过‘好生之德’的事情?”周阿琳说道:“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你帮着本教主杀了你在冷月观里面的师父,那看起来不像是良善之辈能做的事情呢。” 第七百零二章 好了 “那教主满不满意最后的结果?”巫医周云珠冲着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笑道:“至少属下是满意最后的结果的。” 周阿琳也报以微笑:“嗯,本教主很满意最后的结果。那个拦路的死了,冷月观的人和谢家人闹掰了,莘娜也从那些人手里面夺回来了,谢家人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唯一令本教主不太满意的是…为什么莘娜肚子里面那个孽种还活着?” “教主想赶尽杀绝也不是这么着急吧?”周云珠越说越轻快:“教主也感觉到莘娜肚子里面那个小家伙的特别,有了周家、谢家、梅家三家血脉的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教主您难道不想知道吗?” 周阿琳的心思被周云珠戳破,心中也不爽快:“知道是想知道,但留下来总是祸害。莘娜对谢家那小子情根深种,也不知道会给肚子里面那个教些什么,万一…总有个万一不是?” 周云珠说道:“那教主为什么不用幻术改了莘娜的记忆?这样不是来的更快些吗?” 周阿琳苦笑道:“莘娜也是邪了门了。第一次给她下幻术也就管了一阵子,后来她死而复生以后就邪性地消失了本教主给她加的记忆。 再后来…莘娜被渤海王家那个老虔婆送到大魏皇帝的陵墓之时,本教主给了右护法一瓶金粉唤醒本教主给莘娜下的幻术,谁知道她又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冷月观的人,本教主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莘娜。本教主可不敢轻易对莘娜下幻术了。” “还有教主应付不来的事情?”周云珠轻笑道:“那也好办,把莘娜制成蛊人也就万事大吉了不是?” “谈何容易?”周阿琳叹了口气:“先不说周家的血脉要制成蛊人难上加难,之前给莘娜下的蛊被解开以后,莘娜好像对除了她自己养的以外的蛊虫就好像没用了似的,连本教主手头那个蛊王也不顶用了,真是奇了怪了。” “莘娜现在当真是百毒不侵?”周云珠眯了眯眼:“那以后咱们怎么治她?总不能由着她胡来吧。” “就等莘娜生了以后,看她肚子里面出来的那个小的了。”周阿琳明了周云珠的意思:“你不就打着这个主意吗?还会和本教主拽什么‘好生之德’的词了,真是可笑。欺师灭祖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德性?” “教主过奖了,咱们恰好有同一个目标而已。”周云珠对周阿琳的话也不恼:“谢氏不除,天下难安。不过咱们先从谢家的走狗、渤海王家下手吧?” “云珠之意,甚得我心。”周阿琳也瞄着渤海王家很久了,是时候除掉了。 大魏雍丘,青云观。 一个疯道士披头散发,嘴里喃呢着一串极难听懂的词: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又是这疯道士啊?观主怎么不将他打了出去?天天在观门口吆喝,咱们观里面的香火也没了大半儿!”一个看着脸嫩的道士说道。 “谁知道呢?这是师姐引荐进来的,师姐的话,观主也要听三分。”另一个看起来年纪相仿的道士说道:“青云观的香火虽然少了些,但只要有王家在咱们背后撑腰,咱们不愁吃,不愁喝。” “哦?是哪个王家?”原先那个道士问道。 “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王家?自然是太后娘娘、娴太妃娘娘的娘家渤海王家了。”另一个鄙夷地说道:“渤海王家虽然不如前朝李丞相那样门生遍地,暗地里面往各行各业安插人手。只要有用的,渤海王家都不会放过,要不然渤海王家哪儿能那么多年屹立不倒呢?” “哦哦,原来如此。”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走远了。 疯道士仰面朝天,躺在青云观石阶汇集的道路岔口旁的大石头上,衣服敞开,灰尘满身,远远一看竟分不出是一块破抹布还是一团人。 疯道士听见了两个人埋汰自己的话,丝毫不介意,酒酣耳热,便沉沉地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大晚上。 一个巫女从远处提着一桶水来仰面浇在疯道士的身上。虽是春天,大晚上的这桶水浇下去就像倒春寒似的,陡增几分春寒料峭。 疯道士这才将眼睛睁开:“哟,是你啊。浇我这身水干嘛?呸,还是馊的,你是想让我生病不成?” “病死你倒好了!”巫女把泔水桶往旁边一扔,与疯道士齐头坐在大石头上:“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情我都没怎么样,少了一个人你倒寻死觅活的。不就是少了个人吗?没了她你就不活了?” “没了那团火,我活着干嘛?”此疯道士正是“已死”的晋王谢博宇:“如今我倒真成孤家寡人了,要什么没什么…” 夜深人静,青云观里面的众人都歇下了,没人来听一个疯道士、一个巫女在谈些什么。 “谁让你当初不听师父的话呢?”此巫女正是被“南焦”焦渥丹要回来的紫儿:“如果你早点听师父的话,早点动手,何至于妻离子散?” “我哪儿来的子?只有一位妻。”谢博宇说着说着,嘴巴含糊起来,就像浆糊黏在两瓣嘴皮子上,越搅越黏糊,直到最后把两片嘴皮子都沾上了。 紫儿嘴巴上也抹了浆糊,两个人提到那个人都不敢说话,生怕打破些什么、那些存在于遥远记忆里面的东西再也粘不起来似的。 紫儿还是那个紫儿,冲动的性子改不了,她忍不住问谢博宇道:“你说栎清身上的那团火,真的把她烧没了吗?” 难道她们“梅家女”注定都会被烧死吗?不论是被别人烧,还是自己烧? 第七百零三章 孤身 “这要怪就怪你师父,谁让他说不清就走了?” 谢博宇仰头看着满天星河,徒增悲凉。漫天星斗之下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地。 就像当初他知道了自己是先皇后的儿子,刚出生就与娴太妃的孩子交换了。娴太妃的孩子不知道是被娴太妃自己。还是被太后娘娘害死了,总归都是渤海王家的人做的。 而他既不是鹿,也不是马,注定只能成为鹿不鹿、马不马的东西。所幸的是他知道自己姓什么,只要姓是一样的,那他就做谢家人,为父皇排忧解难,为皇兄守住大魏江山。 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概是从他知道高尔昭欣慕自己、皇兄误以为自己也喜欢高尔昭的时候开始。 他发现了即使皇兄不知道自己是先皇后的孩子,还是要把高尔昭抢过去,他就渐渐发现他喜欢什么、皇兄都要抢过去。就算他名正言顺地让给皇兄,皇兄也不稀罕,非得从他手里面抢过去,皇兄才肯罢休。 所以他故意将刻了自己名讳的玉佩留在梅家二小姐梅栎宁那里,设计皇兄对梅栎宁起了心思,再让自己看中的梅栎清避开选秀的锋芒。 前半部分都很顺利,直到两年前的千鹤宴上他忍不住相思之情,和梅栎清坦白了一部分,被梅八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告诉了谢博翰,谢博翰就开始对梅栎清起了心思。 对,就是两年前的千鹤宴…他当初怎么就没忍住呢? 谢博宇将手臂搁在自己的双眼上,无声地哭泣着。 紫儿知道谢博宇是想念梅栎清了,她不忍心打断谢博宇,说让他振作精神之类的话,那样对谢博宇来说太过残忍了。 呵呵,她还可怜谢博宇,身处漩涡之中的他们谁人不可怜? 紫儿不像谢博宇,她不敢任自己想下去,生怕自己想多了会走火入魔。 “谢博宇你就没想过栎清她没有下落,说明她还活着?”紫儿尽量找些能说的话说:“当初那个所谓的‘国师’至今没找到人,这里面会不会有蹊跷?” 谢博宇不是没想过紫儿说的话,可是他又该往哪里去找?他又该往哪里去寻?他已经找遍了大魏大大小小的道观,可都没找到那个所谓的“国师”,连梅栎清的一根头发丝也没找到。 梅栎清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谢博宇不得不往梅栎清已经被那团黑火化成灰的方向去想。 “谢博宇我想过了,你说栎清她是不是被南疆的人带走了?”紫儿的直觉异常的准确:“虽说没有证据,可普天之下能从大魏皇宫里面带走栎清、又能把师父…能做到的,只有南疆那个老妖婆。” “南疆?”说到南疆谢博宇立马就酒醒了:“对啊,说起道士,咱们只往大魏的道观里面转悠,我怎么没想到…咱们赶快收拾收拾,去南疆那边找!” “别做梦了!为兄不会让你去的。”躲在大石头的大树上的人跳下来和谢博宇说道:“现在大魏是个什么情况?南疆是个什么情况?南疆那边还没有派出精锐的鬼卫队,仅仅用了蛊毒大魏就饿殍遍野,尸横遍地。你要去了南疆,就别打算活着回来!”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被谢博宇捉到送给谢博翰的“逆贼”秦王谢博智。 “皇…大哥,我不能不去南疆。南疆我已经去过一次了,不会有事儿的。”谢博宇劝解自己的大哥谢博智道。 “阿茂,你真的打算去吗?”谢博智也想起在晋王府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淡雅如梅的女子,也曾看见自己为了做戏误将袖箭射入她贴身丫鬟的心门、她悲痛欲绝渐渐倒下的样子:“如今咱们的事情你也不管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谢博宇喜欢梅栎清,或许是因为他们骨子里面一样善良。 虽然平常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周遭的事情,就像谢博宇之前那样做着“富贵闲王”,但遇到谢博翰那样心怀鬼胎又诡计多端的人,谢博宇和梅栎清这样的人只能为他们的一再退让付出代价。 当初谢博宇在西北大营做得多么出色,鲜卑都派人攻下来了,可为了梅栎清这一个女人…不管梅栎清有没有活着,他不能再容忍梅栎清祸害谢博宇了。 不管谢博宇与梅栎清两个人多么相爱,但是两份过分的善良缠绕在一起,只能缠死在一根藤上的两个人。 不论如何,梅栎清是因为谢博翰出的事情,冷月观虽然明面上退了下来,但还是站在谢博宇这一边。等谢博翰和南疆那个老妖婆缠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谢博宇正好能渔翁得利。 “这不是你能多嘴的事情!”紫儿维护谢博宇道:“栎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以为谢博宇这样就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你也不是看不到谢博宇为了栎清…” “总比看他为梅栎清而死好吧?阿茂已经够对得起梅栎清了!”谢博智恨铁不成钢,他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江山,还有不死不休的劲头。 紫儿无言以对,冲谢博宇和谢博智两个人挥挥手道:“你们两个人商量着办吧,大不了我自己去寻栎清。” 等紫儿走后,谢博宇好像又恢复了晋王的派头:“大哥,紫儿说得对,我去找卿卿的事儿你不能插嘴。大魏的江山我会夺回来的,卿卿我也会找回来的。我不会再对谢博翰心慈手软了。” 谢博宇说完也离开了,留下谢博智一个人暗自神伤。 他这个弟弟哟,是不是在渤海王家那边养傻了?张先生到底是怎么教他的?只会陷在温柔乡里面爬不起来,大好的机会递到谢博宇手里面也不知道珍惜。 罢了罢了,他还是着手准备开下一家醉鬼楼分店的事儿。还别说,那个梅栎清跟霉神转世一样,脑袋里面都是些什么花花肠子,想出来的招都好用,醉鬼楼开得可比当初他开得醉仙楼要好。 “鬼”就比“仙”够劲儿吗? 第七百零四章 面孔 大魏,京城,护国公府。 去年秋试梅家大少爷梅栎泽果不其然中了状元,体弱多病的梅家二少爷梅栎灵也中了进士,护国公府与梅家自然要履行婚约。 外人都道是理所当然,只有知道根底的护国公夏焘还有梅家家主、梅家三老爷梅仲樟明白其中的道道。 去年梅栎清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久之后在殿试上梅家的两个孩子都上了榜,怎么看都像皇上对梅家的补偿。 护国公夏焘当初知道梅栎清莫名其妙地消失是松了口气的,要不然皇上那时候逼得那么紧,到后面肯定要出事,他那时候到底是帮还不是不帮。 夏研多喜欢梅栎泽那孩子,如果梅家大小姐和晋王在一起了,估计为了梅栎泽,夏研都敢把护国公府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幸好幸好,梅家没了梅栎清,顺顺利利地走到了今天,就等着梅栎泽和研研完婚,了去他们两家人的心头大事。 或许…梅栎清真的如阿霁一般所说是祸害吗? 当初呵斥自己发妻的夏焘也由不得不信了。 老谋深算如夏焘,也刻意忽略了平安顺遂之下的暗潮汹涌。 梅栎泽中状元虽是凭真才实学,对护国公府来说已经不仅仅是锦上添花、都快到了烈火烹油的地步。 内外交困之下的护国公夏焘只想着把女儿高高兴兴地嫁出去,哪里会想到这一层? 万幸的是护国公府里面还有明白人。 “大哥你在府里面还待得习惯吗?”护国公府的二少爷夏哲站在院子里面看着护国公府的下人忙来忙去:“皇上有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回西北大营?” “再怎么都要等研研和阿弥的婚礼之后吧?”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也顺着夏哲的方向望过去:“还别说,皇上这一次真挺重视咱们护国公府的,宫里面派了那么多人来咱们护国公府帮着准备…” “大哥觉得这样正常吗?”夏哲露出轻蔑的笑容:“咱们护国公府从来都是处在‘谦位’的,若是颠倒了主次…” “二弟,大哥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夏谦同样注意到了这里面的暗潮汹涌:“看着研研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是父亲、母亲的心愿,咱们不能看着老两个的心愿落空吧?难道你想看着咱们的小妹凄凄惨惨地嫁过去?” “就看之后皇上是不是立马派你和父亲平定南疆了。”夏哲的胸有成竹此时此刻落在夏谦眼中就像幸灾乐祸一样刺眼:“然后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的悲剧就再度重演了。” 夏谦听到了这里呼吸慢了一拍,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他们这边看:“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大喜的日子听着晦气!” 夏哲不置可否:“这就是皇上的打算,和他老子几十年前的打算一模一样。” “咱们不是秦侯,家里面没有皇后娘娘。” “可是咱们家里面有一位尊贵的公主,以及比先帝爷更多疑、更残暴的帝王。”夏哲说道:“不光是咱们护国公府,梅家皇上也不会放过的。” “哦?你看出什么了?” “韩家那桩公案可没了呢。”夏哲说道:“韩家里通外国,再加上这桩案子是我办的,我又是父亲、母亲的儿子…大哥,你说这一切说得通吗?” “谁叫你回去当那什么詹事!”夏谦听到这里怒不可遏:“如果你不回去…” “如果我不回去,咱们护国公府还是要和梅家结亲的。”夏哲说道:“这个答案大哥满意吗?” “皇上不会这时候除了我们,这对皇上没有好处!” “皇上宠幸丽妃娘娘,就是宠幸丽妃娘娘背后的太常寺卿文道原,文道原又和姜御史暗通曲款,啧啧啧,姜御史前两天高家三老爷的女儿结了亲家,这两家最后又成了一家,你说可笑不可笑?对了最可笑的是,皇上越来越依仗只会纸上谈兵的那个罗什么将军?我都叫不上名号来呢。” 夏哲的话越说越刺耳,夏谦听不下去了:“够了二弟,你别再说了!你和大哥我说这些,不就是想提醒我,再让我提醒父亲母亲吗?我照做就是了。” 夏哲收敛了笑容说道:“大哥你错了,二弟不是这个意思,二弟是想你按二弟的意思来做。” 夏谦吃了一惊,他千想万想没想到夏哲还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自从夏哲的蛊毒被“南焦”焦渥丹先生解开以后,整个人一天和一天不一样了,和以前经常久坐、脾气暴躁的二弟相比仿佛判若两人,方才就连他也以为夏哲是借着自己聪明来损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夏哲什么时候有了两副面孔? 在夏研添妆那一天,夏哲和夏谦联合在一起排了一出戏。 夏研最想见的梅栎清没有来,可是夏研却把梅栎清的妹妹、梅家三小姐梅栎静请了来。 梅栎静算起来比夏研还小一岁,如今已是做母亲的人了,抱着还离不开的孩子过来代替梅栎清给夏研添妆。 这是梅家的意思,也是梅栎静自己的意思。 梅家派梅栎静来既是代表了梅家的脸面,也是替梅栎清圆了给夏研添妆的心愿。而梅栎静自己如今无依无靠,只能借着这次机会和夏研攀上关系,让夏研日后多照顾她们孤儿寡母一些。 说起来梅栎静克夫的名声是甩不了了。 梅栎静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正好赶上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咽气,谁都说梅栎静不吉利。 只有梅栎静知道郭万年早在去年他们大婚当日就没了,后来就算活了,郭万年整个人都是行尸走肉。当蛊虫一天比一天衰弱,郭万年也一天一天地不能动弹了,她伺候瘫在床上散发着恶臭的郭万年也伺候了两三个月,郭万年走的时候她也松了一口气。 幸亏皇上当初答应她的世子妃和未来世子之位由她的孩子继承的事儿都做到了,上了玉牒,下了圣旨,她也才心安了。只要她把孩子平平安安地养大,福气在后头呢。 第七百零五章 下毒 梅栎静这一次来给夏研添妆,用的都是韩家之前攢下来上好的玉器,一对镯子并一对臂钊,既取成双成对、长长久久之意,又能把握好亲疏有别的度,不失礼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夏研看着这对镯子出神,想当初她给梅栎清添妆的时候,也用了相似款式但成色更好的镯子,转眼之间梅栎清她怎么消失不见了? 这一次夏研知道梅栎清的消失非同寻常。 以前她还能从二哥还有晋王表哥那里打听出些情况,而这一次晋王表哥没了,二哥又三缄其口,她不知道从何问起。 难道梅姐姐真的? 夏研不信这个邪,她总觉得梅姐姐还在,就是不知道梅姐姐在哪里。 “那个…有梅姐姐的消息吗?”本不该问的问题,夏研还是问出了口:“梅姐姐还是下落不明吗?” “长姐已经被立了衣冠冢。”梅栎静回答道:“其他的事情三叔也没有提,本来妾身还想去祭拜长姐的,三叔也不让。” “梅姐姐被立了衣冠冢?本宫怎么不晓得。”夏研也不知道是问梅栎静,还是在问自己:“你快与本宫说道说道,那衣冠冢在…” “世子妃,给您的回礼您拿好了。”夏研的侍女白芷拎着一盒糕点走过来:“婢子瞧外面好像肃云伯府的下人等得不耐烦了,您看婢子怎么回他们?” 白芷这是明晃晃地赶梅栎静走,梅栎静不敢得罪护国公府的人,赶紧笑着说道:“妾身这就走,不用劳烦姑娘您了。东西妾身已经送到,妾身就祝郡主与大哥百年好合,早点儿生个大胖小子,我们家哥儿也好找他弟弟玩儿。” 夏研没有计较梅栎静话中的粗鄙之语,她明白这是梅栎静尽可能地祝福自己,梅栎静是好心:“那好啊,以后常带你家哥儿到梅府玩儿,梅府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夏研转念想起了自己在东明的日子里,梅老夫人的照拂、梅栎清无微不至的照顾,梅家就像自己第二个家一样。 就算梅栎泽没有那么出色,或许她也会想办法嫁给梅栎泽,名正言顺地腻在梅府里面不走。 那样的日子真短暂啊,眨眨眼她都到了出嫁的年纪。 自添妆以后,没过十日梅家就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地来迎娶康平郡主夏研。按理来说应当为梅老夫人守三年孝两个人才能成亲,但梅老夫人脸面再大,身份上也大不过康平郡主,特别是皇上下了恩旨以后,梅家、护国公府也不敢不从,只得早早地迎娶夏研。 而聪明善敏的梅栎泽早就多多少少察觉到了皇上背后的意图,他为梅家、护国公府担心着,但刚刚考上了状元的梅栎泽还没有踏入官场,不能为两家做什么。 梅栎泽把自己的忧虑和父亲、自己的老泰山护国公说了,父亲和护国公都没有说什么,只让他安心准备婚礼,梅栎泽只能一个人干着急,就连自己大喜的日子扯出来的笑容都是僵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郎官紧张呢。 背夏研上轿的是护国公府大公子夏谦,二公子夏哲就在一旁微笑注视着自己小妹与梅栎泽婚礼的进行,任谁看夏哲都看不出其他名堂来。 背夏研上轿的夏谦反而心情复杂了起来。 他一生光明磊落,却没有想到最后会听信了自己二弟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婚礼一切如常进行着。 梅栎泽来迎亲,夏研欢欢喜喜地上花轿,两个人的婚礼队伍绕着京城转了两圈,惹来不少闺中少女的羡慕与可惜。最后婚礼队伍到了梅府,射花轿、跨火盆,两个人按古礼拜了堂,夏研被送入洞房以后,好戏才开始。 有了夏谦的帮忙,在高朋满座的梅家会客厅中,夏哲派人上了掺了料的酒水,男女老少,无一人幸免。为了不搞砸夏研和梅栎泽两个人的婚礼,夏哲特地把发作的时间延后到第二天众人上朝的时候,上朝的时候那场面才叫热闹。 “唉哟!唉哟!” 满朝文武百官顾不得脸面,痛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叫爹又叫娘,朝堂之上唯一没有事儿的就是没去参加梅府婚礼的皇上谢博翰:“快宣太医!快宣太医!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叫过来!” “回皇上不好了,太医院的人都来不了。”不一会儿赵德海公公小跑着过来:“太医院的人也中招了。” “莫非是南疆的探子做得手脚?”谢博翰转眼间想到:“难道是昨天新科状元和康平郡主的婚礼上?太医院的人不得用,那就去寻焦先生来!” “皇上您忘了?焦先生已经归隐山林了。”赵德海叹了口气:“如今可怎么办好啊…” 夏哲为了让自己逃脱嫌疑,也饮下掺了料的酒水。夏哲找来的料就是东明以外“瘟疫”的源头,同宗同源的南疆蛊毒。 夏哲含笑看着这些人,给梅栎清出了气的同时自己心中那口气也消了一大半。 自从他知道了“梅家女”的真相,他就为梅栎清不值。 他当初把梅栎清让给谢博宇,谢博宇又是怎么做的呢? 不仅害死了梅栎清,自己也败在了谢博翰手下。 他就让两个人的在天之灵看看,谢家的江山有多么脆弱,他略施小计就全军覆没,梅栎清跟了谢博宇真是不值得。 谢博翰焦头烂额了一晚上,第二天找上门来的不是杏林圣手,也不是灵丹妙药,而是隐藏在大魏心怀鬼胎的西凉人和赫赫人。 没有离去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与一直潜伏在大魏朝中大臣之间的赫赫的萨仁公主一前一后找到了皇宫门口,自称自己有法子可以解决眼下的难题。 明知道两个人不怀好意,在得罪了“南焦”焦渥丹以致于无医可用的谢博翰只能请两个人进来商讨“对策”,谢博翰比谁都清楚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两个人别忘了,就算朝中大臣几乎全军覆没,可他身为大魏皇帝,手中依然握有最精锐的人马。 第七百零六章 指证 “臣为皇上带来了两个消息,两个都是好消息,皇上想听差一点的那个,还是听好一点的那个?” 在大魏吃了不少亏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挑眉问着皇座之上的谢博翰道。 “别和朕绕那么多弯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谢博翰没有心思和两个人绕下去:“如今的状况你们想怎么解?” “那就容臣女先说了。”萨仁公主还是上次远鹤宴上那个打扮,蒙着一层面纱,面纱上露出的那双眼睛挑衅地看了百里子轩一眼:“大魏的大臣们不是闹坏了肚子,是中了毒。” “中了毒,中了什么毒?”谢博翰说道:“能有什么毒可以把毒延后六个时辰再发作?你们不会是为了贪功就胡乱编些话来骗朕吧?” “回皇上的话,确有其事。”萨仁公主没有把话完全说满:“如果是蛊毒的话…那蛊虫只会听主人的话,主人让它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别说延后六个时辰,就算延后几天也是常事。” 百里子轩没有插嘴,他想看看萨仁公主怎么说出最关键的那点:蛊毒是怎么让那么多人中招的?如果不解释怎么把蛊毒放进去的话,大魏皇帝就不会相信,他们也不能提条件。 可是要完完全全如实告诉大魏皇帝,大魏皇帝也不会信,至少不会明面上为了维护君臣的体面,大魏皇帝也不会相信。如果萨仁公主撒谎的话,她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哦?如果是蛊毒,那又是何人下进去的呢?”谢博翰说道:“要混进京城还能给那么多人…” 萨仁公主以为自己捡到了香饽饽,生怕百里子轩抢了自己的功劳,赶紧说道:“那就是在京城里面的人下的。实不相瞒,臣女已经查到了,就是…” “饭可以乱说,话不可以乱讲。萨仁公主您虽贵为赫赫的公主,有些话说出了口就收不回来了。”百里子轩装作不服气地说道,实则给萨仁公主下了圈套。 “皇上不要听他乱说,臣女说的是事实,任谁来了,臣女都有凭证。”萨仁公主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百里子轩的圈套:“回皇上,朝中大臣中了蛊毒的始作俑者是…” “是谁?”谢博翰看出了萨仁公主在卖关子:“萨仁公主想说什么就说吧,都到这个关头了,朕要把始作俑者揪出来,给朝中文武大臣一个交代。还是萨仁有什么要求?” “臣女,臣女没什么要求。”萨仁公主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问话:“臣女就是想把莫兰支以北的土地割一小块给赫赫,赫赫的牛羊冬天就有更多的草吃了,明年也就能给大魏提供更多的皮子。皇上您看?” 谢博翰没有立刻回萨仁公主,转向问百里子轩道:“百里使臣你有什么想要的,想说的都说出来吧。你们西凉是不是也想要回几十年前被我们大魏占了的三十里地?嗯?” 百里子轩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急忙从中抽身:“回大魏皇帝的话,我们不想要回那三十里地。如果这一次事情解决了,我们就想明年大魏给我们减三成的税,我们西凉就心满意足了。” 萨仁公主的鄙视也摆在了脸上。才减三成税?西凉的胃口也太小了,这时候就应该多要些东西! “既然西凉使臣也这么说,我们赫赫也…只要皇上给我们那块地,我们赫赫就多给皇上您上贡三成羊皮,皇上您看…”萨仁公主的眼中冒着精光。 谢博翰这时候反而慢了下来:“行吧,萨仁公主你说那始作俑者是谁吧。” 百里子轩看着萨仁公主踏入那九头牛也拉不回的绝地:“始作俑者就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 “哈哈哈。”谢博翰大笑道:“萨仁公主你真是明人不说暗话,这样朕就放心了。夏詹事你也听见了吧?萨仁公主说你是幕后真凶呢!” “夏詹事?”萨仁公主长期混迹于大魏朝中大臣之间,自然晓得谢博翰指的是谁:“护国公府二公子?他怎么在这里?” 夏哲亦步亦趋走了出来:“臣夏哲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谢博翰说道:“萨仁公主指证你说你是真凶,夏詹事打算如何洗脱自己的罪名?” 夏哲冲谢博翰笑了笑,走到萨仁公主面前问道:“萨仁公主有何凭证?” “我自然有…” “凭证”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夏哲就在背后捅了萨仁公主一刀,萨仁公主立刻倒地毙命,临死前不甘地看着夏哲,好似没有想到夏哲有那么大胆。 “这就是夏爱卿的凭证?”谢博翰看了看同样瞪大眼睛的百里子轩说道:“这里还有百里使臣呢,夏爱卿如此行事,不怕人多嘴杂,传了出去,挑起大魏与赫赫两国的争端?” 夏哲抽出匕首,双膝下跪道:“请皇上恕臣鲁莽。萨仁公主的幻术十分了得,臣怕臣还未提供凭证,萨仁公主就会对皇上不利。” “那朕还得向夏爱卿道一声谢?”谢博翰的语气没有不满,好像还多了几分欣赏:“夏爱卿这样颠倒黑白,天下人怕不服。” “人证自然有的。”夏哲猛然向百里子轩看去:“百里使臣是一个,还有门外的萨仁公主的侍女是一个。让朝中文武百官中蛊毒的人是萨仁公主,萨仁公主买通了我护国公府的下人在众位宾客的酒水中下了蛊毒,下蛊毒的人正在门外等候。” “那个下蛊毒的人真的存在吗?”谢博翰沉默良久以后问道。 “那人正在门外等候。” “夏爱卿如何收场?”谢博翰进一步逼问道。 “请皇上让百里使臣退下。”夏哲说道:“听的人多了,这计策就不灵了。” “哦?还有这样的说法?”谢博翰对夏哲的话起了兴趣,让背心凉透的百里子轩退下,继续问夏哲道:“夏爱卿打算如何收拾你自己亲自造下的烂摊子?那可不是一人两人,连上文武百官的家属,至少有百人受牵连。” 第七百零七章 权宜 皇上谢博翰如此问话早在夏哲的意料之中。 或者说,夏哲正等着谢博翰的这句话。 “皇上应该知道臣自小体弱多病,大哥上得了战场,而臣只能在家中读书,都说臣真不像是护国公府里面的人。”夏哲自嘲道:“臣何尝不想上战场?奈何身子骨不争气啊。可臣的体弱多病不是没有来由的。” 谢博翰有些不明白:“爱卿所言为何?难道不是那时候朝局动荡,皇姑姑她难产导致的?” 话说出口,谢博翰才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难道爱卿说这体弱多病是另有缘由的?” “皇上所言正是。”夏哲拱手说道:“臣不是生下来体弱,而是打小被下了蛊毒。皇上还记得‘蛊惑之乱’吗?” “难得你年纪轻轻还知道那场蛊惑之乱。”谢博翰吩咐道:“除了赵德海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是,皇上。”金銮殿的侍女鱼贯而出。 “夏爱卿接着说吧。”谢博翰换了更松快的坐姿,谢博翰知道这说来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夏爱卿想说这蛊毒之乱从何而来,难道和那场‘蛊惑之乱’有关?” “回皇上的话,正是。”夏哲斟酌着把几十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家妹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不光别人,连母亲也以为是因为路上颠簸,动了胎气,天天孕吐,没有把身体不够,所以家妹生下来身体不好,瘦瘦小小的,身子骨才有所亏损。 母亲平时善于骑射,骑马打仗不在话下,身体底子比一般女子打得好,母亲生下家妹以后身子也没有什么大碍,小月也养得极好。 那时候臣已经记事了,臣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身子骨结实,而臣与家妹却病怏怏的,为什么偏偏家妹也如臣一般身子骨弱?” 谢博翰点点头道:“夏爱卿继续。”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臣中了毒,继而影响到了家妹?”夏哲再次对谢博翰拱拱手,继续说道: “直到臣后面发现家妹与臣身子骨弱,不是因为母亲那时候协助先帝爷、协助父亲落下的病根,而是家妹胎里不足之症是由臣这里传下来的毒。 这毒太过隐秘,父亲、母亲也没有发现。直到臣有一天发现了问题所在,悄悄找到母亲和父亲,告诉了他们这个‘小秘密’。 臣找来皇祖父留下给母亲的鹤宝石。传说鹤宝石由修炼成精的丹顶鹤的内丹幻化而成,可验世间百毒。臣便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割破了手指,将臣的血滴入了盛着鹤宝石的清水之中,清水和着夏哲的鲜血,吸入了沉在白色瓷盆地下的鹤宝石。” “原来如此。”谢博翰说道:“鹤宝石是个好东西,当初朕怎么没想起来用呢?夏爱卿继续,虽然验明了夏爱卿血中有毒,但不一定是蛊毒,也不一定和几十年前的‘蛊惑之乱’有关啊。” 其实谢博翰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从那场“蛊惑之乱”之中存活下来的人只有她了吧。 可是护国公府又怎么能逃得过呢?护国公府娶了皇祖父唯一的女儿为妻,位至公卿,护国公府还能升到哪儿去? “这毒怪就怪在这毒让哲儿和妹妹身体孱弱,一时半会儿却无性命之忧,下毒的人对臣和家妹用这蛊毒就像断绝护国公府大部分的生机,只留下一个有用的就好。” 夏哲知道这话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不能不说:“直到后来焦先生还有…梅家大小姐来府上为臣诊治,臣才医好了这蛊毒。按之前的时间推算,给母亲下蛊毒的只有那位从‘蛊惑之乱’之中活下来的汝南公主谢锦添了。” “你们怎么知道汝南公主是从‘蛊惑之乱’之中活下来的?还有护国公府之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通禀朕,你们好大的胆子!” 谢博翰轻视地笑起来,心道:护国公府早就知道了自己儿子和女儿中了这种毒还闭口不谈…护国公还有他那个皇姑姑是怕护国公府太过强大,引起他的忌惮吧?连治好了蛊毒都不和他通通气,护国公府以为是他们谢家下的毒? 真是可笑! “臣知罪。” “那次不是说没治好夏爱卿吗?梅家大小姐的医术真有那么厉害?还是焦先生给你治的。”谢博翰赌气地问出一大串来,末了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问自己道:“梅栎清真有那么好吗?” “那只是权宜之策,还请皇上恕罪。” 夏哲隐隐约约听到了谢博翰说的这句话,但听的不真切,夏哲也只能装作没听见,在心里默默回答谢博翰:梅栎清就是有那么好,那个如白梅般的女子全被你们谢家人给毁了。 他平生爱白梅,最不喜辣手摧花之人。 谢家人是该得一些报应了。 “哦,咱们说到哪儿了?”谢博翰神情恍惚,好像回到了梅栎清及笄宴那日,他和郑妃挑衅梅栎清,梅栎清倔强地忍着眼里的泪花还毕恭毕敬的。他那时候讨厌极了梅栎清真如传闻中那样“容姿秀丽,举止得体”,就像和郑妃一道看梅栎清出丑。 转眼间就快三年过去了啊。 如果梅栎清还活着,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说到臣治好了蛊毒。”夏哲也不想和谢博翰磨下去,直接进入正题:“臣中的蛊毒和这次瘟疫的蛊毒同出一体,所以只要有臣的血,就能化解这次瘟疫。” “夏爱卿,你知道有多少人染了‘瘟疫’?那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就算把你这个人的血放干了也不顶用!” 谢博翰从怀念梅栎清的氛围里面挣脱出来,质问夏哲道:“你的血光收拾你造下的烂摊子都不够,更别说遏制住这次瘟疫了!” “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呢?”夏哲胸有成竹地肯定谢博翰会顺着他的话走。 “夏爱卿想加上谁?难道还有你的家妹、康平郡主?”谢博翰讥讽道:“再加上一个人的血也是杯水车薪。” 第七百零八章 刺杀 “此事和家妹无关,臣要加上的一个人乃是臣从乡下寻来的土郎中何寿芳。此人医术精湛,专治疑难杂症。”夏哲说道: “光有臣的血自然不够,可这个土郎中何寿芳制得一手好药,足以将臣这点有限的血化作草药,再把草药投放到各家各户的井水之中,此次‘瘟疫’便可解了。” “你说的土郎中何寿芳与‘南焦’焦渥丹先生相比如何?”谢博翰问道。 “自是不如。”夏哲反问谢博翰道:“事到如今,皇上还有人可用吗?” 因为“南焦”焦渥丹先生的义无反顾地离开,在杏林之中颇有名望的大夫纷纷退而自守,就连谢博翰许以重利都无人可用。谢博翰没有想过那些大夫比文人还有气节,他命人去“请”那些名医,都没有法子。 此时的谢博翰何曾想过这里面也有猫腻?只觉得焦渥丹名声太旺,比那些夫子还可恨。 按这一呼百应的势头算,当初的李丞相比之焦渥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好吧,只要那位夏爱卿说的土郎中何寿芳能医好人,就让他去吧。”谢博翰摸了摸下巴说道:“就从夏爱卿下毒的那些人医治吧。如果三天内不见成效,夏爱卿一并护国公府都给那些中了你下的蛊毒的朝中大臣赔罪吧,以命赔罪!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臣领命!”夏哲拱手说道:“臣告退。” 夏哲给朝中大臣下蛊毒的用意谢博翰不是不清楚。 与其等着他先对护国公府动手,他们护国公府先下手为强。 夏哲什么时候有这样狠毒的心思?现在倒看出来夏哲几分“小诸葛”的聪明了。 夏哲用毒也不是没有好处。 谢博翰将计就计可以铲除一些里通南疆的异己,还有和萨仁公主厮混的那些大臣也趁机免了吧。大魏内忧外患的时候,他可腾不出手收拾他们! 就让夏哲再把水搅浑一些,他才好下手呢! 等这些事情了了,护国公府不得不除了! 萨仁公主身死的消息很快传到宫外,引起众多赫赫人的不满。 可群龙不能无首,此时此刻形势千变万化,不能再大老远地掉来一位赫赫的主子掌控局势,布日固德也就名正言顺地代替萨仁公主掌控这些潜藏在大魏的探子。 “布日固德你说该怎么办?咱们是不是杀进大魏的皇宫里面,把大魏皇帝也给杀了,替公主报仇!”底下的人如此吆喝道。 “现在把大魏皇帝杀了给公主报仇不切实际。”布日固德扫视着那些不服他上位的人:“听说百里使臣也随公主进了皇宫,咱们先去找他问问情况,为什么公主突然没了?” “对对对!那个百里什么的一定知道情况!” “公主死了,咱们赫赫也不能没有态度。大魏皇帝不是最宠幸渤海王家吗?咱们先把渤海王家的家主做掉,大魏皇帝一定想不到!”布日固德提议道:“咱们把大魏皇帝老子娘的娘做了!也让大魏皇帝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更重要的是…大魏另一只眼是渤海王家掌控的天剑阁,废了渤海王家,大魏皇帝盯咱们就不会盯得那么紧了。不光南疆的人,还有咱们行事也更加方便。兄弟们,你们说行不行?” “行!行!行!” 一场喧嚣之后,围绕着渤海王家家主的刺杀行动开始了。 赫赫人根据得到的线报,于十日后渤海一处庄园内杀了渤海王家家主,渤海王家骇然!朝野震惊! 而在渤海王家家主被刺杀前几日,夏哲也在土郎中何寿芳的帮助下治好了那些看似得了“瘟疫”的朝中大臣,谢博翰便命夏哲领着人马往东明一线走去,如“瘟疫”治不好,夏哲提头来见! 短短时日中发生的事情通过南疆探子的渠道传到了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耳朵里面。 周阿琳把情报往桌子一扔,和拉姆说道:“赫赫那些人开窍了?死了一个不懂事的萨仁公主,这个新上来的布日固德行事倒和咱们合拍。萨仁公主死了不一定是坏事。” “赫赫王那边嚷嚷着要咱们给那位萨仁公主报仇呢!”拉姆说道:“赫赫王明摆着就是想从咱们这里捞到一些好处。” “好处好说,但是大业未成之前,咱们可给不了赫赫王下要的东西。”周阿琳对这些事情倒看得开:“先把咱们从大魏经营而来的钱财与美人送到赫赫一些,宽一下赫赫王的心,这之后就让赫赫王帮咱们把鲜卑夺回来!” “这事儿赫赫王肯定愿意办,但是…”拉姆担忧地说道:“那位护国公府二公子领着土郎中要治咱们散布的蛊毒了,这可怎么办?” “那位护国公府二公子是上次来救莘娜的那个吧?”周阿琳问道:“那个小子聪明是聪明,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杀了便是。” “可是他的蛊毒是怎么解的呢?那种蛊毒不好解呢。”拉姆觉得有些可疑:“他给朝中大臣下蛊毒,就是为了证明他能治蛊毒?可是就算咱们在大魏散布的蛊毒他给治好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向谢家人邀功请赏吧。”周阿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毕竟谢家人想动护国公府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的函谷关之战,秦家人不也是被谢家人这样‘捧杀’的吗?秦侯地位比野蛮子出身的那个姓高的太尉不知道高多少。 原来那个秦皇后也如当今的高皇后一样是武将出身,上一个大魏皇帝娶秦皇后不也就是为了稳定军心吗?等上一个大魏皇帝掌握了军中大权就把卸磨杀驴,借着函谷关一战灭了秦氏嫡脉,如今的那个秦侯是个不顶用的。 这一次看来大魏皇帝是要抬高太尉,灭护国公府了。 有秦侯的例子摆在那里,护国公府当然担心重走秦侯的老路,大魏皇帝还给护国公府的女婿、梅家大少爷一个状元。 这是烈火烹油啊! 那个有些小聪明的护国公府二公子当然坐不住,这没什么稀奇的。” 第七百零九章 再见 “一切都按着计划来,尽在本教主的掌握之中,拉姆你不用担心。”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有些无聊地斜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着窗外:“咱们最大的敌人冷月观已经彻彻底底退出了,其他人压根掀不起风浪来。 别说咱们的鬼卫队,就连咱们散播的‘瘟疫’也无人能治,大魏就这些时日了。咱们不用再只称‘拈花教’了,很快咱们又是‘大周’了,很快,很快…” 周阿琳想耗死大魏,就等着大魏的人要不死光,要不被饥荒、瘟疫耗得没有力气再和他们相争。 “对了教主,昨儿个锦添来过了,他们那边多了一个人。”拉姆凑近周阿琳说道:“教主您绝对想不到多了的那个人是谁。” “是谁?莫不是神仙下凡?”周阿琳调侃道:“除了神仙下凡,其他人都不足为惧。” “教主记得来劫莘娜的人里面有一个叫‘风桥’的?锦添那边多的人就是那个叫‘风桥’的。”拉姆解释道:“那个风桥不仅来咱们这里露了脸,还恬不知耻地想进咱们这里来。这里是他一个臭男人来的地方吗?” “哦?就是哄了冉奴心去的那个男人?这下倒好了,冉奴也算得偿所愿了。”周阿琳说道:“去让冉奴看看,她心尖上的男人要进咱们这里来为了个什么。” 冉奴与周阿琳和解要追溯到梅栎清与谢博宇大婚后几日。 潜藏在大魏的右护法忽然找到冉奴,说给冉奴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冉奴在大魏待不下去了,只能听从右护法的话。 冉奴扮作了“国师”与谢博翰接触。谢博翰没瞧出破绽,最后也把梅栎清交给了冉奴,冉奴之后便带着梅栎清返回了南疆。 周阿琳之所以信任冉奴,除了冉奴将功折罪扮作“国师”带回了梅栎清以外,还因为她从冉奴记忆里面看到风桥是如何与梅十将附在梅栎清身上的那个什么梅紫虚缠绵,风桥又是怎么对冉奴冷漠至极的。 两相一对比,冉奴自然知道谁对她最好。 冉奴好歹在南疆是被当作“圣女”供着长大的,哪能受得了风桥这样折辱冉奴。 再说冉奴还有些用处,让她暂时回来也无妨。 冉奴便派去见了风桥,风桥也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冉奴。 “你…冉奴姑娘好久不见,最近身体可好?”风桥只能这样寒暄道。 “别和我来这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冉奴看见风桥就忍不住想起风桥和附在自己身上的梅紫虚卿卿我我的样子,她也是才知道风桥也有这样的温柔,只是这样的温柔不是对她。 她如何能心甘? 她一而再再而三帮了风桥,风桥又是如何待她的? 还好,还好,她还能回南疆,只要小意逢迎,没准儿还有做回圣女的一天。 至于风桥…就算了吧,比起男女之情,还是杀人如麻更符合她的性子。 “冉奴姑娘,之前是在下对不住你。”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如果不是教主的意思,她还真不想见风桥。 见到风桥就想起她当初有多傻。 “好,我说,我说。”对于这样翻脸无情的冉奴,风桥还有些不习惯:“栎清是不是在你们这儿?”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冉奴抬着下巴,不把风桥放在眼里。 “如果在的话,请告诉教主,栎清她恐怕快不行了,请教主把她带回大魏。”风桥也摸不准梅栎清是不是在马格尔的圣泉,可是不在马格尔的圣泉,梅栎清又能在哪儿呢? “笑话!你当你是什么人,你说什么话教主就要听吗?”冉奴说道:“更何况梅栎清她不在这里,请回吧!真不知道那个什么公主派你来这里做什么!” 冉奴头也不回地走了,风桥急急忙忙说道:“你也知道栎清她被附身,可你知道什么人才能附身吗?只有阳气弱的人!只有将死之人!当初栎清她根本就没有‘死而复生’,她的阴魂一半留在了地府里面,如果再不救治就晚了!” 冉奴背对着风桥,听到风桥这些话也有些心惊肉跳。但她不知道风桥是不是诈她,她把从风桥那儿听到的话如数告诉了周阿琳,周阿琳赶紧召开巫医周云珠商量。 “那个什么风桥说的话可属实?栎清能不能活?”周阿琳慌了手脚。 周云珠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被教主知道了。莘娜体内的咒力已经快压制不住了,孩子出生之日,便是莘娜葬身之日。” “莘娜还有多长时间?”周阿琳很快冷静了下来,如此问道。 “两个月。”周云珠说道:“如果教主要完成复国大业,就得在两个月内攻下大魏!” “只有两个月了吗?”周阿琳喃喃自语道:“莘娜这孩子真是命苦,如果能助本教主完成复国大业,也不枉莘娜活这一世。” 周云珠沉默不语望着窗外,才入了春天,怎么天气越来越热了呢?快和夏天最热的时候一样热了。 周云珠这边才知道了梅栎清只有两个月寿数,之前周阿琳埋下的暗棋开始发挥作用。 渤海王家不得不除! 周阿琳动的也是梅家二夫人的娘家:韩家。 周阿琳动的也不仅仅是韩家。 周阿琳做得隐秘,她没有直接对韩家下手,而是从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身上下手。 当初梅栎清在醉鬼楼里面设计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就为了造就韩家不可说的二三事开始。 街头巷尾的人就喜欢这样茶余饭后的谈资,周阿琳只派了些许探子就把这件事情挑了起来,不仅连韩家之前里通西凉的事情被挑了起来,连韩家为了自保向姜御史求助的事情也公之于众。 朝内朝外一片哗然,朝中大臣刚从生不如死的腹痛之中缓过劲来,纷纷上书要求皇上彻查此事。 谢博翰态度暧昧,不置可否。 但少有大臣会意。朝中大臣已经被夏哲的那场“瘟疫”吓破了胆子,经不起一点折腾。 第七百一十章 赐死 都到了大魏生死存亡的时候,只要有机会肃清吃里扒外的东西稳定朝政,朝中大臣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韩家只是小小的一介商贾,姜御史皇上万万不会动的,让一个韩家顶罪以平民愤绰绰有余。 皇上谢博翰没想到大魏朝内已经被南疆势力渗透得如此之深,一桩一件都冲着大魏的根来。 韩家的的确确是一介商贾,但谢家那些私粮都是韩家替梅家周转,要不然韩家之女怎么能嫁入梅家?就算梅家再落魄也不可能。 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人也想不明白,朝中都是些不动脑子的蠢货。 谢博翰有些焦躁,但这样的焦躁他无法对别人诉说,连谢家人内部也是提也不能提。 难道说当年太祖爷觉得周氏会杀回来,所以安排了自己的宠臣种了私粮贩卖,得到的利钱再分账? 天下人怎么看谢家?说谢家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坐了天下还不够,还要多占一份饭钱! 谢家人的威严何在? 谢博翰本打算借两年前河道总督李立宽的案子把梅家这个祸患除掉,可是因为梅栎清,因为梅栎清这个女人!他一时心软放过了梅栎清,放过了梅家。 呵呵,可是梅栎清是怎么对他的? 梅栎清最后成了谢博宇的女人,他碰也没碰到梅栎清一根手指,梅栎清就没了。 他要了谢博宇有名无实的紫侧妃有何用? 十个紫儿也比不过一个梅栎清,别的不说,单他曾触摸过梅栎清的肌肤,白皙滑嫩…他再也没摸到过第二个人有那样细腻的肌肤。 谢博翰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梅栎清,心情更加焦躁了。 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要保姜御史,还要把私粮的事情从这件事情中抹掉。 谢博翰突然想到那个“梅家三小姐是韩家大老爷的亲生女儿”的传言,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南疆人会放谣言,他也会啊! 第二天一早,新鲜出炉的韩家传闻又更新了,这一次把肃云伯府世子妃、原来的梅家三小姐梅栎静踢了出来。京城里面都传言,韩家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苟且,韩家大老爷也不遑多让啊! 韩家大老爷多年前和自己的亲妹妹一哄二哄哄上了床榻,把跟了汝南公主跑了的梅家二老爷给绿了,生下了如今梅家二房唯一的女儿,梅家三小姐梅栎静。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很多人一天都没有心思做事,都在仔细琢磨梅家、韩家和汝南公主之间混乱的关系。 身处漩涡中心的梅栎静干脆闭门不出,在肃云伯府里面专心哄孩子。 肃云伯郭振东最为高兴,连夜拟了折子准备上书费了梅栎静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世子妃,肃云伯府世子之位又成了香饽饽可以引着自己那一大堆儿子争相孝敬自己,自己也不会因为离了汝南公主生活渐渐困顿。 肃云伯郭振东打得好算盘,但他完全没想到这是皇上一手示意的。 谢博翰令人放出这条传言就是想逼韩家大老爷韩祖春自尽。 皇上身边的赵德海公公站在京兆府里关着韩家大老爷韩祖春的牢房外,如此说道:“韩家大老爷,你这些年来为主子也算鞠躬尽瘁了,本来主子打算这些事情过了,就给你封个小官做做,让你脱离商贾的身份。只可惜…” “只可惜时运不济。”韩祖春哈哈大笑道:“当阿姝是小的女儿的话传到大牢里面的时候,小的就明白主子的意思了。” “韩大老爷选白的还是红的?”赵德海公公倒有些对韩祖春刮目相看了,对韩祖春说话也多了几分敬意。 “白的太苦,况且用了白的到下面样子也不好看,转世投胎也会生得丑的。当初内人就是嫌弃小的长得太难看了,如果换做二弟,估计她也是愿意的吧。”韩祖春也不知在感叹什么:“用红的好,用红的快,也没什么痛苦。劳烦赵公公把红的给小的吧。” “韩大老爷您请。”赵德海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也少看见韩祖春如此磊落的:“韩大老爷下辈子投胎可要小心了,莫沾帝王家。” “赵公公您错了,不沾帝王家更苦,小的就是这样爬上来的。”韩祖春感叹道:“跟着帝王家好歹能混口饭吃,您看,小的到死也没饿过几顿嘛。赵公公您不知道,饿饭前心贴后背的感觉太痛苦了,小的不愿意再受了。” 赵德海听到这里,也呵呵笑起来:“韩大老爷说的是。韩大老爷临走之前有什么要交代的?” “之前小的交给治粟内史潘大人粮食的凭证在家妹庄子里面地窖里面压着呢,只要毁了那个,御史姜大人定会无虞。”韩祖春笑道:“本来这是保命的东西,可是现在…没什么用了。” “韩大老爷走好,愿来生如你所愿。” 赵德海话音刚落,韩祖春靠着牢房的湿冷的墙壁慢慢滑下,留下赵德海一声叹息。 这条路上还要死多少人? 东明以南的百姓? 渤海王家的家主? 如今韩家主事的人也去了。 主子啊主子,当初就是因为你下手慢了,这么多人因为你的软弱惨死。如果你早一点下决定,他们也不会死了。 主子啊主子,这是你要背负的债,你要背负的命债、孽债!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要受着! 只有你背负了这些才能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当初先帝爷没亲自教您这些,就由老奴替您来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 韩家大老爷韩祖春不堪受辱、于京兆府大牢之中自尽的消息第二天一大早传遍了大街小巷。 没了韩祖春,也不会牵连到姜御史,也就不会扯出梅家贩卖私粮的事情来。 姜御史一派还有梅家因为韩祖春之死暂时得以保全。 可是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依旧不会放过他们的。 周阿琳猜到了谢博翰可能会用人死债消这一招,于是也准备了后招。 大街小巷这一次传着另一家的故事。 第七百一十一章 抖落 这一次周阿琳盯上的是太尉府,隔天谣言再次传得满天飞。 “你听说了吗?韩家家主自尽了!”街头的豆腐摊上一人偷偷摸摸地问旁边的人道。 “知道,知道!都说是韩家家主不堪受辱、为证肃云伯府世子妃的清白自尽了,不就是杀人灭口那回事儿吗?韩家大老爷还有他妹妹、梅家二夫人不就是那回事儿嘛?我们都晓得。”另一个赶紧应和道 两个人的声量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呵呵,韩家是这样,其他家也是如此呢!” “还有哪一家?” “说出来你都不信!京城里面的太尉府!” “什么,太尉府?太尉府里面的谁啊?不会是高太尉吧?年逾七十还宝刀未老啊?” “怎么会是高太尉呢?高太尉都快做曾祖父的人了,哪里会惦记着那种事情。” “不是高太尉还会是谁?” “是高太尉的孙媳妇儿,高家大房的大媳妇子。” “高太尉的大孙媳妇儿和谁爬灰啊?不会是和她公公…” “不是,不是,是高家的三老爷。前年在骊山离宫立下救驾大功的高家三老爷。” “哦,是这样啊。”那人摸着下巴咂嚰说道,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这一回高家传出来这样的事儿…高家也要死一个人才罢休吗?” 有了这句话在,高家三老爷高磊驰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太尉府都要被泼一层脏泥。 当晚高家大少爷的媳妇孙眉和高家三老爷高磊驰被捉到了高太尉面前说道说道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儿。 “说吧,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儿?” 两个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听着高太尉训话道。 “父亲,父亲儿子是冤枉的。”高磊驰没想到他的事情会被捅出来:“一定是有什么盯上了咱们高家,要拿儿子开刀呢。” “孙氏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平常你和三房走得最近,这样的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回,回太尉的话,妾身也不知。”孙氏见到这阵势,腿已经吓软了,跪也跪不好:“就像三叔说的,这肯定是有人诬陷咱们高家!太尉您要明察啊!” “哼,老三身上的这东西你又如何解释?”高太尉看了一眼旁边的高管家,高管家在高磊驰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高磊驰身侧挂的香囊取了下来,扔到高磊驰和孙眉面前,孙眉吓得跳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香囊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你这胆色和梅家的那个三丫头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高太尉其实早就对高磊驰身边的花花草草眼明心亮,他也曾敲打敲打高磊驰,见高磊驰不收敛也就随他去了。 “什么?三叔他还…”孙眉见事情败露,索性不藏着掖着,拿起拳头使劲吃奶的力气捶在高磊驰身上,高磊驰莫名不敢吭声,也不敢还手:“你这个挨千刀的!早知道今日,当初妾身就不该!都是你误了我啊!”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这件事情被扯出来,别人只会把这件事情和韩家联系在一起,高家身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没了晋王谢博宇的阻碍之后,三军统帅的位置就是大家都去争的香饽饽。 高家这时候传出这样的事情,三军统帅的位置不知道会落入谁的手里。 是护国公夏焘? 是姜御史一派的罗将军? 还是太常寺卿文道原扶持起来的新将李将军? 好巧不巧,文道原扶持的李将军还是老二的亲家,老二不在了,他也没有筹码去牵制李将军了… 他又多了个劲敌! 他已年逾古稀,就怕被皇上问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了。 他绝不能让他这个儿子坏他的事情! “够了!要吵要闹之后有的是时候!”高太尉失望地看着这个儿子:“老三啊,为父对你很失望…” “父亲!儿子知错了!” “前年你去骊山离宫救驾就是一个错误。”高太尉不再看高磊驰:“当初你去骊山离宫救驾就是被晋王那个臭小子引着去的,你以为你占了便宜?错了!皇上对当初的事情一直没放下,这一次你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儿子知错!”高磊驰只会说这句话。 “呵呵,知错!现在知错有用吗?”高太尉说道:“为了你不败坏咱们高家的名声,父亲也只能把那个地方割给皇上保平安了!可是不能只能咱们高家出血…” “父亲你想怎么做?” “孙氏!”高太尉没搭理高磊驰:“从今儿往后你就在家庙里面清修,你养的哥儿就抱到老夫这里…” “太尉,不可啊!”孙眉惊慌失措地喊道。 “当初我们高家娶你,你算低嫁。自从阿昭进宫以后你就是高攀了,你要当未来高家主母也当不稳!”高太尉做出了如自己当年一般的事情:“你放心,你生的两个孩子必定会承高家未来的家业,你就放心地去吧!” 放心地去?难道高太尉想赐死自己? “孙媳妇儿知道错了,还请太尉您原谅!”孙眉恨自己不敢贪一时欢和高磊驰做了那等事情:“孙媳妇儿不会再犯了!” “你放心,不会再有以后了。”和孙眉说完话话,高太尉又对高磊驰说道:“你自己去领五十军棍,之后不准上药。谁敢打轻了,谁敢给你上药,直接乱棍打死!” “父亲!父亲您就饶了儿子吧!”这回轮到高磊泰处置自己了,高磊驰赶紧磕头求饶:“这五十军棍打下去,儿子命就没了,您还不给儿子上药,儿子必死无疑!” “那你是想成为阉人?如果你想的话,为父也可以成全你!” “父亲你怎么那么心狠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您怎么…” “你和孙氏这些事情传得满大街都是,你做这些事情之前可想到过会对高家有什么损害?如果不是你和阿昭从小交好,你以为父亲会骄纵你至今?”高太尉最看不起这样没有担当的高家儿郎:“为父答应过你母亲,不会让你死的,但以后…自己闭门思过吧!” 第七百一十二章 知晓 高太尉留下哭爹喊娘的高磊驰走出门外,不知怎的,想起了被自己斩断一臂逐出家门的老二。 如果老二不是老二,老三不是老三该多好啊? 可惜,没有如果。 太尉府为了给皇上,为了给皇后娘娘,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高家大房媳妇子孙氏送进家庙清修,高家三老爷高磊驰被打了五十军棍,高太尉没让上药,高家三老爷高磊驰下半身没了知觉,瘫痪在床,需要人每日悉心照料。 高家三老爷高磊驰自此没了用。 三月以后,高家大少爷之妻孙氏染上天花不治而亡,高家不知情的奴仆有的可怜大少奶奶刚刚赶上大魏的好日子就走了。福薄命短。 这都是后话了。 “好,很好,当初高家三老爷高磊驰就想对栎清不利,这是他应有的下场。”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拍手叫好道。 “还是便宜了高家!”梅栎清的胞弟、梅家三少爷梅栎桐还为梅栎清愤愤不平:“高家为我长姐下伏生散,高磊泰那个狗东西在骊山离宫想把长姐捉去,呵呵,真的太便宜他了。” “好了阿梓,这一切才是开始,以后有的咱们施展手脚的地方。”夏哲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梅栎桐知道那团火焰的名字叫“雄心壮志”:“咱们把东明的‘瘟疫’给治了,就可以堵住朝中那些老臣的嘴,你夏二哥就能站稳了。” “咱们要去的地方是东明吧?说起来,东明老家许久未回去看看了,怪是想念的。”梅栎桐眉头舒展了些许:“如果长姐还在就好了,她一定想念东明老家的桃花,这世界桃花也快开了吧。” “那就回去看看吧。”夏哲应允梅栎桐道:“这一次挤兑南疆逼着高太尉废了一子,阿梓你的功劳不小啊。” “夏二哥过誉了,阿梓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梅栎桐谦虚道:“长姐不在,就由我替长姐守护梅家。” “有了两世记忆的人就是不一样。”夏哲笑道:“夏二哥不如梅怀桐多矣。” 夏哲空有聪明没有为官经验,梅栎桐前世官至太常寺卿,官场上的道道比夏哲知道得多,也便引着周阿琳往高家身上去想了。 没有高家冲在最前头,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才好实施,不论是姜御史还是如今的太常寺卿文道原上,他们都能有一丝喘息之机。 可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可不打算让大魏、让夏哲有喘息之机。 “拉姆,咱们启程去大魏的事情准备好了没有?”周阿琳问道:“细软什么的要多收拾一份贴身带着,听见没有?” “是,教主。”拉姆应道。 周阿琳当年逃难的时候深有体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有个什么好歹,拉姆她们离开她也能活下去。 只要有圣泉在,她们周家与谢家就誓不两立! “莘娜准备的如何了?她身子娇贵,更得提起耐心打点才是。”周阿琳嘱咐拉姆道。 “教主您就请好吧,就算拉姆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巫医云珠也会提点拉姆的。”拉姆回答道:“就是莘娜小姐最近吐得更频繁了,这一趟估计去得艰难。” “都这个时候还吐啊?早知道就把她肚子里面的孽种除了,莘娜这时候也活得好好的,也不会…”周阿琳叹了口气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教主您这是什么说法?莘娜小姐年纪也大了,是时候有自己的孩子了。”拉姆为梅栎清辩白:“咱们南疆,像莘娜小姐这般年纪的抱两三个了…再说了,除了莘娜孩子他爹姓谢,其他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咱们南疆能找得出那样标志的人吗?” “好好好,是本教主错了,拉姆你别叨叨了。”周阿琳就怕拉姆如裹脚布又臭又长的话:“本教主去看看莘娜,她这时候应该起了。” 周阿琳走到梅栎清屋子里面的时候,梅栎清的脸毫无血色,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连周阿琳都觉得大事不妙:“莘娜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是,是孩子闹着我了。”梅栎清将周阿琳的手挥开,生怕周阿琳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琳,琳姐姐你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儿吗?” “你这身子状况不行,巫医云珠说了,要带你去大魏才能治得好,你这下高兴了吗?”周阿琳见梅栎清排斥自己,忍不住刺了梅栎清一两句。 “琳姐姐你莫不是哄莘娜吧?你怎么会带我去大魏。我,我不去。”梅栎清捂着嘴,感觉胃里的酸水又翻上来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周阿琳好多年没对谁这么好过了,遇到梅栎清这样一个不领情的:“都到这个时候你琳姐姐哄你做什么?真的,咱们真的明天要去大魏了。琳姐姐和你一道去,如果你不放心琳姐姐对你的孩子不利,到时候杀了你琳姐姐便是。” 寄人篱下,梅栎清不得不收敛几分:“嗯,那就劳烦琳姐姐了,呕…” 周阿琳拍打着梅栎清的脊背,好让梅栎清吐得更顺畅一些。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遇到梅栎清这样一个冤家。 待梅栎清睡过去,手底下的人禀报道:“有大魏的急件。” 周阿琳一眼扫过去,喃喃自语道:“哦,高太尉真的有这样的魄力?用五十军棍废了自己一个儿子?哼,那个小东西也跟着夏家老二过来了,他那个小身板能做什么?传令雾字号的人,两日后于凤尾坡将夏家老二的人全部斩杀,必要的时候可以出动鬼卫队。” 周阿琳像感觉到什么转头看梅栎清,见梅栎清睡得安稳,呼吸未乱,才悄悄离去。 过了好半晌,梅栎清没听见动静才睁开眼,双手拽着身下的床单久久未撒手。 梅栎清没有猜错的话,周阿琳说的“小东西”应该是指自己的弟弟梅栎桐。虽然梅栎桐有了前世身为梅怀桐的记忆,但周阿琳派鬼卫队袭击梅栎桐的话,梅栎桐还有夏哲毫无胜算。 第七百一十三章 惩处 高太尉惩处了自己的儿子,在大魏内外交困的时候,又明显有南疆人挑唆的痕迹,这一篇也就翻过去了。 大魏皇帝谢博翰就三军统帅一职,在太常寺卿文道原一系的的李将军和姜御史一系的罗将军两个人之间犯起了难。 不到万不得已,谢博翰不想派护国公夏焘做这一仗的三军统帅。他派夏哲去了东明已经可以给护国公府交代了。 姜御史一派为了表功,便在谢博翰说起了粮食的事情。 “有了夏詹事治瘟疫,皇上是否考虑步步逼近的南疆了?南疆对我大魏虎视眈眈呢。”姜御史率先在早朝上说起了打仗的事情。 谢博翰对姜御史要说的话有几分明了,便道:“这两年雨水甚少,连百姓都吃不上饭了,哪里有余粮给前线的将士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姜御史一系的治粟内史潘岳望果然接了话茬过去:“去年臣收上了不少存粮,正好够将士们三个月的口粮。臣等定为皇上分忧解难。” 谢博翰忽然想起传闻之中说韩家大老爷和姜御史有牵连,估计说的就是这件事儿吧?韩祖春身为商贾倒有些眼光。如果不是南疆人捣乱,有姜御史替他打点,这关多半就过去了。 韩祖春这个人可惜了。 “朕还发愁这粮草呢,既然治粟内史潘大人收了不少余粮,改日商定下如何应付南疆那些南蛮子。” “可是皇上,只有粮食不能…”太常寺卿文道原急急忙忙插嘴,可谢博翰没有给文道原机会。 谢博翰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宣布退朝。 很多人都嗅到了味儿,多半三军统帅会由姜御史一系的罗将军出任,纷纷去巴结姜御史及治粟内史潘岳望。 在不知内情的大臣看来,“瘟疫”的事情是小事,南疆就是些由女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就算南疆有活了百年的老妖女又如何?最后也会被大魏的精兵良将打败。 “皇上您来了。”谢博翰退朝之后,丽妃娘娘文茵正在自己宫里面等候:“快喝些前两天现摘的茶叶,味道吃起来可香了。” “什么时候你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了?”谢博翰茶没有喝,一把将文茵拉到自己怀里团着:“不如你将前两天新制的春裳穿到身上,为朕舞上两曲?” “皇上您别戏弄臣妾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拿臣妾开涮。”文茵嘟着樱桃小嘴,显得格外可爱:“要是臣妾给您舞了,第二天那些老头子就能把臣妾抓去杀了,说臣妾狐媚皇上。” “你这张小嘴啊,就能说会道,如果你父亲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谢博翰感叹道。 朝堂上的事情谢博翰不提,文茵也不能问,问了就是干涉朝政。就算谢博翰提起了,文茵大部分话也不能说,只能说自己的父亲无能:“臣妾父亲年纪大了,连和臣妾说话都比以前慢了三拍,臣妾看得都着急。” 虽然在文茵心里面,自己的父亲的确无用。 如今的太常寺卿文道原能有今日的风光完全是靠谢博翰对文茵的宠幸,文道原才能和高太尉、姜御史制衡。 就像当年文茵还未长大,谢博翰只能以郑贵妃郑蓉蓉的宠幸提拔更没用的郑伯爷给当年那些深受函谷关之战影响的能人志士看看,他谢博翰也是能容人的,由此吸引来不少还算能干的人。 但大才之人还是没有。 当文茵长大以后,谢博翰将文茵纳入宫中,文茵就代替郑蓉蓉的位置,替谢博翰做着“招贤纳士”的活。 只是文茵出身高贵,人又聪明,她的作用不仅仅局限于做一瓶绽放的花招蜂引蝶,她也能补全谢博翰需要的一角。 “是啊,文大人只是年纪大了,剩下的事情就有劳爱妃多操心了。”谢博翰的眼睛微眯:“凤藻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皇后娘娘待臣妾极好,每次臣妾去请安,皇后娘娘都把臣妾留下来说几句话。”文茵告诉谢博翰说高尔昭与平常没有任何变化:“只是…” “只是什么?”谢博翰追问道。 “自从高家三老爷成了废人以后,皇后娘娘和太尉府好像有些…怪怪的?具体因为什么,臣妾也说不好。”文茵眨巴眨巴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让谢博翰看得心动不已。 “你这个丫头,要说什么就老实说,藏着掖着可不像你。”谢博翰顺着自己的心意在文茵唇间落下一吻,文茵喘不过气来猛推了谢博翰一把,谢博翰才收敛了。 “皇上你不能老不正经,是皇上您和臣妾说起来的,如今又说臣妾藏着掖着,总归是臣妾里外不是人。”文茵别过脸去,谢博翰哭笑不得。 “行行行,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今儿个就不在你这里过夜了,朕去凤藻宫看看皇后。”谢博翰捏了捏文茵的下巴,转身离去。 直到谢博翰的身影看不见以后,文茵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仇恨的目光,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如果没有谢博翰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不把梅姐姐带到宫里面来,她的梅姐姐也不会死。 既然那人说有办法收拾谢博翰,那她姑且相信那个人、按着那个人说的话做一次。 如果那个人敢戏弄她?她倾尽全力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谢博翰去了凤藻宫,让看着大皇子阿迁读书习字的皇后娘娘高尔昭有些惊讶。 这时候谢博翰不应该在丽妃宫里面用午膳吗?怎的会到她这边来? 难道是为了三哥的事情? 高尔昭捉摸不定,但也上去给谢博翰问安:“皇上吉祥,妾身给皇上您问安。” “平身,皇后不必多礼。”自从晋王谢博宇死后,谢博翰和高尔昭两个人之间就微妙起来,谢博翰越过高尔昭寻着阿迁的身影:“阿迁呢?阿迁在不在?几日不见阿迁了,朕要考校考校他的功课,看看阿迁跟太傅学得如何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素艳 近乎半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目前唯一的儿子了,皇上谢博翰抱着大皇子阿迁着实亲昵了一番,把小小的阿迁逗着直乐。 虽然太尉府和皇上目前的关系很微妙,皇后娘娘高尔昭还是乐于看到谢博翰与阿迁父子俩和睦相处的情景,这对阿迁更有好处。 至少在阿迁没有掌权、谢博翰驾崩之前,这样的时候越多越好。 一点一滴的父子孺慕之情积累起来,就足以锋利如刀。这把刀会替替阿迁披荆斩棘,直到登上最后的宝座。 如今的高尔昭没有想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道理,她想要的,高家想要的,会不会是阿迁最后想要的。 阿迁如今学到了《论语》,其中《论语·八佾》写道: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谢博翰考校阿迁功课的时候,正好考到了这一篇,谢博翰一时间出了神。 绘事后素,绘事后素…这就和美人余香差不离吧? 她那洁白近乎如透光的纸的雪肌,就算她中毒时,连那一道道如哥窑瓷器上的裂纹一样的血丝也衬得她更加素艳。可有星辰大海的眸子就把她变成如雪山上下来的披着厚雪的小鹿,一双染着雾气的眼睛让人移不开眼,再配着她浓艳的独有的“梅家女”的香气,修长入云巅的双腿就想狠狠欺负上去,揉着小鹿柔软的身躯,好像一惊到她,纤尘不染如麻姑的她就会像小鹿一样逃开。 梅栎清可不是溜走了吗? 他怎么就错过了她? 不论哪一点来说她都是独一无二的美人,可惜这样的她被谢博宇占了去! 谢博宇死了也不能解他的恨。 高尔昭见谢博翰出神,怕谢博翰出事,她轻轻推着谢博翰的肩膀呼唤谢博翰道:“皇上,皇上…” “哦,朕没事。”眼前的丽人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谢博翰好久好久才分辨出眼前的丽人不是他想的那个丽人,但她也曾是谢博宇惦念的女人不是? 谢博翰心中莫名烧出一团邪火,高尔昭感受到了谢博翰看她的眼神变了。 “皇上!皇上!你是不是身子不大好?妾身去唤太医来!”高尔昭不知怎的,想急急逃离让她感觉到危险的眼前的这个男人。 谢博翰生怕高尔昭也跑了,一把拉住高尔昭,连文茵对他的暗示也抛到了脑后:“皇后不用去唤太医了,你就是医朕的药。” 不知什么时候,高尔昭身边的人早带着大皇子阿迁下去了,留下了无法拒绝的高尔昭和心急似火的谢博翰。 谢博宇!好歹我最后也赢了你一场。 你也没有彻彻底底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死了,她成了朕的女人。 父皇最后也把位子给了我。 而你就该到地下去陪你的母妃!你到死也不知道她也没了吧? 哈哈哈! 南疆这边,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带着梅栎清一行人缓缓朝大魏走去,梅栎清有了身孕,自然是被照顾得更好一些。 柔软的被褥垫了三层,下两层是棉被,最上面一层是上好的蚕丝被,一行人中除了梅栎清就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有这样的待遇。 有很多人都对梅栎清的突然到来又惊又恼,但只敢怒不敢言,周阿琳对梅栎清的偏袒劲儿谁也比不过,只能自己憋在肚子里面念叨念叨。 梅栎清在宅门里面沉浸多年,怎么不明白周阿琳的手段? 用着“未来南疆圣女”乃至“未来南疆教主”这样的名声给她脸上加光,成了南疆大部分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那么多南疆人盯着她,她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而且除了周阿琳最开始教过自己蛊术以外,其他关于拈花教内部的事务周阿琳根本不让她沾边,周阿琳什么心思也就明摆着了。 就像去年她从南疆回大魏,重要的事情都紧紧握在汝南公主谢锦添手上,周阿琳压根儿不打算放权给自己,虽然她对自己一颗心倒向了大魏也心照不宣。 周阿琳似乎自谢家夺了大周的江山以后就再没回过大魏,这一次又为了什么事儿?还要带上她? 梅栎清感觉到自己离周阿琳对自己这么“看重”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周阿琳想怎么处置自己呢? 是不是还如谢家人一般要拿她献祭? 南疆风调雨顺,似乎不需要她祈雨吧? 梅栎清装作不清楚周阿琳背后的名堂,周阿琳那边似乎反而不放心:“莘娜,大魏有哪儿你想去的?趁这次去大魏的机会,琳姐姐带你到处看看。” “哪里都可以去吗?”梅栎清尽量忍着身上的不适和周阿琳说道:“西北大漠的风光莘娜没看过呢,紧连着西北的鲜卑莘娜也没去过。莘娜的祖母是鲜卑人,听说鲜卑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马牛羊不计其数,莘娜想去那儿看看。” 梅栎清眼中尽是向往,周阿琳淡淡地回道:“莘娜别一开始就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咱们在最南边儿,鲜卑在最北边儿,以你目前的身子去到那儿你已经生了,太过危险了。” “那还有哪儿呢?好像没有了。”梅栎清好像不知所措:“那就琳姐姐定吧。” “我定?大魏已经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地方了,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值得去的。”周阿琳若有若无地引着梅栎清说道:“莘娜就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 周阿琳这么说就太明显了,她待过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京城和东明了,周阿琳用上了“怀念”二字…这一次她们要去的也是东明? 梅栎清本想说其他地方,装作没读懂周阿琳的话,但她转念一想,如果她说其他地方不就等于她装傻充愣了吗?周阿琳反而会对她起了疑心。 难道周阿琳问她想去哪里,还想试探她是不是听到之前从大魏传来的话? 如果是这样,周阿琳就打错算盘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故人 梅栎清话到嘴边,佯装打了个呵欠掩盖了改口的样子:“啊!莘娜从东明出来几年了,想去东明看看。” “去年你去雍丘的时候,就没顺路去趟东明?东明和雍丘可不远哦。”周阿琳说道。 梅栎清明显感觉到周阿琳在试探自己什么,难道周阿琳这一行的目的和雍丘也有关系? “莘娜没去呢,那时候急着赶回来。”梅栎清如实回答道:“雍丘也是好地方,琳姐姐想去看也去看看吧。” “雍丘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周阿琳带着深意说道:“但这次咱们去的是东明,莘娜与琳姐姐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说明莘娜和琳姐姐心有灵犀,谁也比不上。”梅栎清说这样违心的话也说顺溜了,听着就跟真心说出来似的:“莘娜能有今天,离了琳姐姐肯定不行!” “莘娜知道这个理儿就好。”周阿琳轻轻拍着梅栎清的胳膊说道:“这世上还有比琳姐姐对你好的人?其他人都各怀心思呢!千万不要做出对不起琳姐姐、对不起南疆的事情,你明白了吗?” 梅栎清感觉周阿琳这几下不是拍在她身上,好像拍打在腹中孩儿身上一样,孩子就因为周阿琳这几下,动弹得比什么时候都厉害。 周阿琳连她腹中的孩子也骗不过,更何况来骗她呢? 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是为了她,就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也要活下去。之前她琢磨着她离开南疆回大魏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先待在南疆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如今…前有周阿琳要对她动手,后有梅栎桐、夏哲要遭周阿琳的毒手,她只能在这路上这机会逃走,去东明救下梅栎桐和夏哲再说。 可是她该如何逃走呢? 南疆没有她的人,唯一认识的冉奴肯定不会再帮她,她母亲周依那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该怎么逃走呢? 要不然就说孩子闹腾得很,晚上的时候找个机会溜走? 梅栎清想到这里自己都笑了,周阿琳的功夫何等了得,一会儿就能追上她,她想要再逃走就难上加难了。 就在这时,马车外的人禀报道:“回教主,副教主已经跟上了,请教主您指示!” 副教主? 难道指的是汝南公主谢锦添? 谢锦添叛逃南疆以后,已经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吗? 周阿琳斜睨着梅栎清说道:“都是老熟人了,莘娜随琳姐姐下去见见吧。她可是差点儿成为你婆婆的人呢!” “属下参见教主!”原来的汝南公主、如今的副教主谢锦添微微屈身,周阿琳颔首应道:“不必多礼,起来吧!你与皇夫恩爱依旧啊!对了莘娜,过来见过你的二叔父。” 二叔父?难道二叔梅仲梁也跟着过来了? 看来谢锦添和二叔的感情深厚,两个人早就裹在一起,让二叔忘了他自己姓什么,他是哪边儿的人! 梅栎清虽然恨毒了吃里扒外的梅仲梁,面上不表,下了马车给谢锦添、梅仲梁两个人都行礼道:“莘娜见过副教主、二叔父。” “好孩子起来吧!”谢锦添端起了好人的模样:“好孩子,多亏你没嫁成,要不然现在还麻烦了呢!你二叔父经常和我念叨你,说你孤身在外多有不便,如今还怀着孩子,更是难上加难了。你二叔还说把你接到我们身边来照顾。如今看教主将你照顾得那么好,我和你二叔就放心了。” “如今莘娜可以叫您二叔母了吧?”梅栎清也亲昵地和谢锦添寒暄起来:“之前莘娜没嫁到肃云伯府做世子妃,没想到您现在还成了莘娜的二叔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您和莘娜的缘分深着呢!怎么都该成一家人!” “瞧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能说会道了?”谢锦添握着梅栎清的双手,眼中意味不明:“莘娜说得对,咱们的缘分深着呢,来日方长,以后二叔母会好好照顾你的。” 两个人丝毫不见梅栎清从南疆返回京城时候的剑拔弩张,和谐得亲如一家人。 梅仲梁这时候也表了态:“不光是你二叔母,你二叔虽然不如你二叔母,如果有什么也可以来寻二叔,二叔也会帮你的。喏,二叔父给你准备了一些路上的吃食,都是问过巫医云珠,还让巫医云珠检查过的,莘娜你尽管安心吃。风桥过来,把东西都带上来!” 周阿琳仔细观察梅栎清的反应,看到梅栎清眼中的吃惊才确定梅栎清和风桥不是一伙儿的,心中才放下心来:“风桥在你们身边还适应吧?如果他干不好,本教主再给你们派一个人去。” “南疆像风桥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不多,除了教主,谁还有风桥武功高强?”谢锦添半开玩笑地说道:“风桥如今没有去处,给我们做护卫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不劳教主您费心了。” “不是本教主话多,着实是外人本教主信不过。”周阿琳挑眉打量着在一旁捧着一大袋吃食一动不动的风桥:“刀使得好了,听话的刀,刀尖是对着敌人的。要是使不好,刀不听话,刀尖就是对着自己的肚子,随时可能被开膛破肚。风桥,你是哪一种刀呢?” “属下自然是听话的刀。”风桥抬起头的时候眼睛略过梅栎清:“如果风情有不到之处,还请教主多多指教。” “听说之前你在大魏醉鬼楼做大厨,能做一手好菜?”周阿琳说道:“这样吧,你也别做副教主的护卫了,去管灶台吧,让你的好厨艺造福咱们所有人,你看如何?” 周阿琳怕风桥跟着谢锦添探听到拈花教内机密的事情往外传,让风桥待在灶上最妥当了,也算物尽其用,给她们南疆这些女人们也尝尝大魏一等一的酒楼里面出来的大厨做的饭菜的滋味,好好享享福。 最主要的是待在灶上,风桥就不会作妖了吧?就算下毒风桥也玩不过她们南疆的人。 风桥还能做什么呢? 第七百一十六章 回宅 梅栎清看也没有看突然做了原来汝南公主谢锦添以及她二叔父梅仲梁的护卫的风桥一眼。 那天如果不是风桥冷眼旁观,紫儿也不会被谢博翰那个禽兽给… 风桥为什么不去救紫儿,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身边? 难道还等着她再次被梅紫虚附身,风桥才好和梅紫虚双宿双栖? 梅栎清捂着肚子稍稍往后挪,风桥想和梅栎清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见到此情此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放下心来。 所有人中会帮助梅栎清的只有风桥一个人,风桥也有这样的能力,其他人不足为虑。 一番寒暄后,梅栎清随着周阿琳再次坐上马车,缓缓往东明驶去。 今天半夜,梅栎清在脑海里听到奇怪的声音:“栎清,师叔知道你还怪师叔,可是当初师叔也是迫不得已,不是故意离开你紫儿师父的…” 梅栎清同样在脑海里回复风桥道:“够了!别再说了!你算我什么师叔?你想说什么我心里面明白,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不要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你再骚扰我,我就去告诉教主,让她来治你!” “栎清!不,栎清你不明白!”风桥的声音有些失控:“师叔这次找你说话是有缘由的,你且耐耐心心听师叔说几句。” 大魏东明,梅府老宅。 自从梅栎桐恢复身为梅怀桐记忆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曾经的老宅。 夏天走廊边,他和梅栎清、夏研三个人吹着微风,喂着池子里面的锦鲤,梅栎清做的红豆饼极好吃,他那时候小,怎么也抢不过夏研,他抢不到的时候就抱着梅栎清哇哇大哭,梅栎清一边哄着他,一边不得已亲手给他再做一盘,惹得夏研不高兴了拿他来整治。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是梅栎桐最美好的回忆。 身为梅怀桐的时候适逢乱世,肚子吃不饱,只能跟着太祖爷闹腾起来,把周家打下马,才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因为自己经历过饿肚子的时候,所以知道太祖爷背负了周家的那个诅咒的时候,他毫不迟疑地替太祖爷扛下来。 谁能想到后来是那样的场景? 他梅家的女儿世世代代替谢家火祭,尸骨无存。 呜呼哀哉! 梅栎清还有梅元氏给了他最开心快乐的日子。 但是梅栎清还是… 这个仇他无论如何要替梅栎清报了! “阿梓你在想什么?”夏哲揣摩着梅栎桐的心思:“几百年前和几百年后再看这座梅家老宅,是不是心情完全不同了?” “夏二哥,你看。”梅栎桐指着照壁后面说道:“百年前就在那里,我梅家人的尸身一具具被垒好,割下来的头颅放在尸身上面被垒成九层宝塔似的。 我梅家人的血流了一地,大大小小的血手印按在灰白的墙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血迹干涸了以后,敷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听说每日有人洗刷,足足清洗了一个多月才洗干净。” “我能想得到那是怎样的场景。”夏哲眺望着梅家老宅深处:“父亲、大哥上了沙场也是那样的场景,我曾‘有幸’见过几次。哎,说到底那些都是异族之人,什么人和梅家有那么大的仇恨?” 梅栎桐说道:“都说是汝南巡抚子侄之亲属屠了我梅家满门,可我知道那是渤海王家做的。那时候我已经替太祖爷承了诅咒,渤海王家怕我越过王家,所以才…其实在那之前我就想归隐了,不给皇上添麻烦。” “那你为什么还让如今雍丘梅家那支的先祖入朝为官?彻彻底底归隐不是更好吗?”夏哲反问道。 “谈何容易?”梅栎桐说道:“我那两子一女都已经体会过我为官的风光,再加上他们知道是渤海王家做的手脚,我也不好拦着他们替他们母亲报仇。但是老大后来…做得太过了,他不该牺牲梅家的女儿。” “哼,你这话说得不疼不痒。”夏哲看得清清楚楚,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你就是想帮着谢家人,想把诅咒的力量留给谢家。要不然你以梅家家主的威严立下规矩,谁敢不听你的?” 留给夏哲的是梅栎桐久久的沉默:“你说得对,我是记挂着太祖爷,不过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我的夏二哥!对了,听说你这一次带了一个人过来,那是…?” “说来这个人你也认识。”夏哲知道自己越矩了,顺着梅栎桐的话说:“你原来二姐的丫鬟、雍丘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怡。” “哦,是她?”梅栎桐走到照壁后,指尖划过照壁,好像搜寻百年前的踪迹:“这是一步好棋,让她去对付雍丘梅家再适合不过。可是她肯听话吗?” “我们允了她可以做雍丘梅家的家主,这个理由够不够份量?”夏哲说道:“这是梅栎怡最渴望的东西,不是吗?” “夏二哥你也学坏了,明明要动雍丘梅家,还让梅栎怡当雍丘梅家家主,这个雍丘梅家家主就算坐了有什么意思?”梅栎桐一下子就明白了夏哲的打算,夏哲想空手套白狼。 “可以让她和九泉之下的母亲有一个交代,这就足够了。”夏哲说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从小离开雍丘梅家到京城梅家做探子,后来被高家发现了扣下了她的丫鬟,她孤身一人在京城伏低做小那么多年,本来她可以像栎清那样做堂堂正正的大家小姐的,着实可惜了…” “哦,原来她还有个丫鬟?那个丫鬟现在何处?”梅栎桐问道。 “两年前城隍庙大火以后就没了。”夏哲淡淡地说道:“听说梅栎怡后来也到高家找过她,可是只拿回来一捧骨灰。高家说她坏了大事,理当惩罚。” “高家也没个人样。”梅栎桐说道:“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也是梅栎怡自找的。如果她要怪就怪命,就怪自己选错了位置。梅家这趟子浑水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闯的,更别说她当初还想害长姐…她算个什么东西!” 第七百一十七章 逃走 “阿梓你也怪记仇的,夏二哥我以后可不敢得罪你。”夏哲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笑笑道:“东明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那才是大事。” “差不多了吧,听说南疆那边已经有动静了。她们敢,定叫她们有来无回。”梅栎桐眯着眼说道。 而梅栎清这边却陷入了沉思。 “你说得可是真的?你真没有骗我?”梅栎清在脑海之中问道。 “师叔怎么会骗栎清呢?师叔真的不忍心你被别人卖了,还帮着她们数钱。”梅栎清脑海里面的风桥的声音说道:“师叔知道对不起你,师叔想看着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带着…带着晋王殿下的孩子。逃的远远的,不要再牵扯进来了。” “你拿什么保证你没有恶意?”梅栎清说道:“我可不是紫儿师父…” “今晚丑时,你若最后信一次师叔,就悄悄离开吧,带着师叔给你的那包吃食。除了吃的,包袱里面有…有渥丹留下的易容膏,衣服的隔层里面有几张银票,够你们母子活下去了。” “那我怎么知道怎么离开?” “包袱里面有一张粗略的舆图,可以指引着你去东明。东明是你的老家,你之后应该明白怎么走。” 梅栎清忍着对风桥的怒气道了声谢,她姑且凭着风桥对梅紫虚的感情相信风桥一次,更重要的是她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再没机会可以逃走了。 梅栎清借着烛火看了遍舆图,知道大概怎么往东明走,熄了灯以后便默默等着丑时的到来。 梅栎清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丑时,但一直掐着大腿保持着清醒的梅栎清忽然间感觉到周围静悄悄的,连虫子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梅栎清觉得这个时候就是风桥说的时候。 梅栎清拿着风桥给的包袱垫在肚子上,如果她出去遇到旁人就说来起夜的,到时候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 果然如风桥所说,一路上都没有人拦着她,就连她经过周阿琳的屋子附近,周阿琳的屋子也没有反应。 梅栎清心跳如擂,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小道上的树杈往外走,幸好今天月色正好,梅栎清这一路还算顺利,不知不觉地离开了拈花教一行人驻扎的地方有三里地。 可是梅栎清再也走不动了,浮肿的双腿拖了梅栎清的后腿,梅栎清明知道不能停下来,可是为了孩子她也只能停下来。 虫儿的鸣叫声又恢复了,梅栎清好像听见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赶来。 不用多说,这一定是拈花教的人,她们一定是发现自己不见了。 怎么办?她这个时候不能被抓回去,要不然她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腹中的孩子好像感觉到了梅栎清的不安,在梅栎清肚子里面乱蹬一气,梅栎清疼得满头大汗都出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梅栎清只能一动不动,躲藏在草丛中的梅栎清期盼着拈花教的人不会发现自己。 “咦?虫子怎么不走了?”骑着马追梅栎清的其中一人问道:“难道莘娜小姐就在附近?” “那个大魏的女人算什么我们南疆的小姐?不过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罢了。去年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今年她肚子就老大了,她怀的肯定是大魏人的孩子。咱们最好别找到她,让她去死!”来的应该是两个人,梅栎清听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么说道。 “别不知轻重!那是教主指名道姓要的人,万一耽误了教主的事情,你我都担待不起!那个女人一定是到了附近,没准儿藏在草丛之中,咱们下马去找吧。” “哎!这个女人是怎么逃出来的?挺着个大肚子还这么能跑!咱们快些找吧,马上就要天亮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天亮了她一定逃不了!” 梅栎清觉得大事不妙,周阿琳什么时候给自己安了可以寻到她踪迹的虫子?有这样的虫子在,她和孩子早晚要被抓回去… 不行,为了孩子,为了阿梓和夏哲的命,她也要挺下去。 梅栎清不着痕迹地、尽量轻手轻脚地往外面移动,梅栎清却不知自己离悬崖越来越近。 “哎,虫子有动静了!肯定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被找到了,咱们可以立大功了!”来抓梅栎,的其中一人高兴得大喊大叫:“快快快,咱们去抓她!” 梅栎清一边注意着她们的动静,一边往后面移动,不料脚下踩空,梅栎清坠下了山崖。 “啊!” “不好了!那个女人坠崖了!咱们该怎么办?” 这是梅栎清坠下山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梅栎清从没想过自己会那么背,两年前坠下过骊山山崖,这一次坠下了离东明不远的山崖。 如果她死了也还好,四舍五入也算魂归故里了。 就是可怜了孩子,没到这世界上看一眼就随她而去了。 但她们母子二人也可以和孩子他爹在泉下相聚了吧?不知道祖母是不是真应了她发的誓言堕入了阿鼻地狱,如果是的话,她来生做牛做马也要还给祖母。 嗯,这样想来,死了也算见不错的事情。 阿茂我来了,我带着孩子来了。 正从大魏往南疆赶来的晋王谢博宇忽然间觉得自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本来端坐在马车上的谢博宇往桌子下缩区。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张管家只有一只手,扶不起来瘫倒的谢博宇。 “卿卿,卿卿她好像出事了。”谢博宇很快就和水里面捞出来的似的,大汗浸透了背脊,背的中央露出湿漉漉的一块印子:“不行,我要去见卿卿。” “王爷你不会是魔怔了吧?先不说王妃是否还在世,就算在…”张管家有些不知所措地絮絮叨叨。 “不,一定是卿卿出事了。”谢博宇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梅栎清的存在的时候却是梅栎清出事的时候,谢博宇对着虚空说道:“快,加快速度…本王一定要去见卿卿。卿卿你等着,阿茂来了,你别怕。” 第七百一十八章 福气 “王爷你先喝点热水。”张管家赶紧唤梅二过来:“梅二,梅二,主子出事了,你快进来!那么大动静你听不见啊?你是死人耳朵啊?” “来了,来了。”梅二把近乎虚脱的谢博宇扶起来喂了口热水:“王爷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咱们先去找位大夫看看?如果焦先生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能帮的上您。” “这时候说什么话?咱们已经不好麻烦焦先生她们了,焦先生她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张管家叹了口气道:“王爷身体向来康健,等着看看王爷之后身体可好些了,好些了咱们就抓紧赶路,如果真如王爷感应到的,王妃一定是出事了,咱们赶过去没准儿还能帮得上王妃。” “一切都听张管家的吧,本王没什么大事儿,歇一歇就好了。现在要紧的是抓紧赶路。” 谢博宇再一次感受到心如死灰,但这一次他不知道梅栎清是不是还活着,或许如张管家所说是自己想错了呢?但他不去一趟南疆亲自去看一看,他一定会良心不安的。 张管家心道:如果来不及赶到南疆呢? 张管家不敢想象谢博宇有了希望变成绝望会是什么样子。 张管家扶着谢博宇慢慢躺下来,拿了帕子给谢博宇擦拭额头上渗出来的汗,心中嘀咕道:“王爷和王妃真的情比金坚,还真变心有灵犀一点通了不成?如果是真的,王妃出了事情,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管家不忍心看着自己望着长大的主子为了一个女人丢下好不容易重拾起来的逐鹿之心,可是不让主子去,又对不起那如白梅傲骨般的人儿。 这老天爷对王爷和王妃怎么就这么不公?他们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为什么不是那等做了恶事的人得了报应。 张管家转念一想,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可不是嘛,做下这等孽事的还是谢家人。 这就是报应啊! 梅栎清临近清晨坠下山崖的事情惊动了整个拈花教,周阿琳听到消息以后直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莘娜她怎么可能坠下山崖呢?” “回教主的话,莘娜她的确…”之前骑马去追梅栎清的其中一个人回禀道。 “莘娜的尸首呢?她的尸首呢?”周阿琳揪着前来禀报的人的衣领问道:“她的尸首找到了没有?” “回教主的话,那山崖底下是瀑布,属下,属下没有办法接近…”过来禀报的人知道自己可能难逃一死,和周阿琳求饶道:“教主,教主饶命,属下也没有想到莘娜小姐她会…” “谁放她走的?是谁?昨晚上是谁负责看着莘娜的?嗯?”周阿琳感觉自己好似即将要抓到最后的棋子,却被无知的蠢货放跑了,而这颗棋子没准儿会让赌上一切、本可以稳赢的自己满盘皆输! “是,是赫枝。”拉姆跟随周阿琳多年,也少见周阿琳有如此失控的一面。 “赫枝可在?” “属下在,属下在。” “昨晚上是什么情景?为什么莘娜跑了也没有人拦下她,不对,甚至没有人看见她…”让周阿琳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方在此。 周阿琳不相信梅栎清有那个手眼通天的本事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走。是什么人能瞒过她帮助梅栎清逃走,难道是那个风桥吗?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允许! “属下,属下不知。属下只记得自己睡得很熟,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赫枝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请教主降罪,是属下的失职。” “降罪?把十个你搭上都不能换回一个莘娜!你让本教主现在该怎么办?你让本教主该怎么处置你?”周阿琳气得短起茶杯往赫枝头上砸去:“连一个身形不便的孕妇你都看不住,你是干什么吃的?如果在马格尔,本教主就应该把你扔到万虫谷里面去,你只适合喂虫子去!” “教主息怒,为今之计,先派人下瀑布底下一探究竟,万一莘娜没事呢?”巫医周云珠说道:“莘娜不是那等短命的人,她一定还活着。” 巫医云珠的话让周阿琳稍有安慰:“的确是,莘娜是能死而复生的人,这点事情怎么会打得倒她呢?” 梅栎清要继续找,谁帮的梅栎清也要继续查。 多亏了这道悬崖上挂着的瀑布,梅栎清才得以逃出生天。 梅栎清浑身湿漉漉地躺在茅草制的垫子上,一醒来便觉得像有石头似的、沉沉地裹着她的肚子,梅栎清觉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幸好腹部的沉重感提醒着她孩子还在。 “你醒了?来喝完热水吧。”一位老婆婆呼唤着梅栎清醒来:“你大着肚子也不好给你煮姜汤。灶上给你炖着只老母鸡,一会儿你就能吃了。” 谢… 梅栎清张口发现自己失声了,有些害怕地探向自己的喉咙,梅栎清的样子逗乐了老婆婆:“闺女别怕。你从上面掉下来,整个人好好的,除了擦破了皮,其他都没有事儿,孩子也没有事儿。等一会儿你就能说话了。 你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只受了这么点轻伤,婆婆我都羡慕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附近人士,你从哪儿来啊?” 梅栎清最像已经去世的梅元氏,一眼就能看出梅栎清纯正的鲜卑血统,没见过梅栎清的老婆婆也就这么问道。 “我是从…我就是从东明来的,因为被歹人追逐,夜里面没看准儿路,一不小心就从山崖上掉了下来。”梅栎清本想说自己是从京城来的,但她又寻思着京城的人怎么往遍布“瘟疫”的东明闯,按道理就解释不通,更何况她打小就在东明长大,她学东明口音也学得像,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哦,歹人?什么样伤天害理的歹人能大晚上追着你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跑?是什么杀千刀的人,你和婆婆好好说道说道。”老婆婆怒瞪着浑浊的眼睛、义愤填膺地说道。 第七百一十九章 本事 梅栎清看这位婆婆热心肠的,如果能收留她一阵子缓过去这口气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便半真半假地给老婆婆解释道: “孩子他爹被歹人杀了,他们为了霸占我们家的家财,想置我们母子于死地,幸亏被晚辈发现了,晚辈就大半夜逃了出来,哪知还是被人追杀了,走投无路之际失足摔下了悬崖…幸亏遇到了婆婆你,我们母子两人才能活下来。婆婆您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梅栎清说着就想挣扎起来给老婆婆磕头,老婆婆直摇头道:“闺女别这么客气。就看你这么规规矩矩的,一定是从好人家出来的。年纪轻轻的还守了寡,守了寡不说大着肚子还被占了你们家财的狗东西半夜追到了悬崖底下来,哎,闺女你命怎么这么苦呢?” 梅栎清还没听谁那么直白地说自己命苦过,委屈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婆婆你别这么说,说得晚辈心里面也难受。其实吧…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晚辈认命了,认命了…就求着漫天诸佛保佑晚辈能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也算对得起孩子他爹了。” “闺女啊,你是好样的。婆婆去给你端鸡汤。”老婆婆跟着梅栎清哭了几句,转身去给梅栎清端灶上小火慢炖的鸡汤。 “有劳婆婆你破费了,晚辈…”梅栎清去抓她垫在肚子上风桥给的包袱的银票,这才发现包袱不在了。 “你找包袱是吧?喏,婆婆放在对面的桌子上了,等晾干了就给你。”老婆婆把碗摆出来给梅栎清倒炖好的鸡汤:“多亏了这个包袱,你的肚子才没有受更大的冲击。对了,看你的样子也快生了吧?不如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前就在婆婆这里住下吧。” 梅栎清也想住下来把孩子生下来,可周阿琳她们就要去南疆了,没准儿这个时候已经要下手害阿梓和夏哲了,她再耽误下去,两个人性命难保:“哎,晚辈也想待在这里,可是那伙儿歹人又看上了晚辈娘家人的财产,晚辈得去娘家通知一声才行。” 梅栎清摸着肚子,安抚着肚子里面的孩子,希望孩子原谅她这个任性的母亲。 “哦?还有这样没有王法的歹人?他们也不怕遭了天谴!”老婆婆趁梅栎清感伤的时候悄悄往鸡汤里面放了些东西:”那些杀千刀的,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婆婆看人最准了!” “借婆婆吉言,他们一定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梅栎清不会放过那些害他们的人:“等明儿个一早,晚辈就离开,多谢婆婆收留。” 梅栎清千恩万谢过老婆婆以后,端起鸡汤小口小口地喝下了,待全部喝下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省人事。 梅栎清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老婆婆说道:“孩子睡吧,睡饱了才有…” 梅栎清知道她还是中招了。 这个老婆婆看起来没有任何恶意啊… 拈花教这边在山崖附近寻找了几天没见到人,急急往东明赶去。 有了夏哲、梅栎桐以及后来到达的焦渥丹三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东明以及附近的“瘟疫”慢慢控制住了。这叫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怎么甘心? 周阿琳甚至怀疑是梅栎清已经先一步到了东明,协助夏哲几人才能控制住“瘟疫”。 梅栎清虽然留着周家的血,终究还是姓“梅”啊,一心向着大魏,她的好心真是化作了驴肝肺! 在东明的夏哲、梅栎桐和焦渥丹接到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带着教众往东明赶来的消息。 “拈花教的人来了。”夏哲闷闷地说出这几个字:“阿梓,你猜拈花教的谁来了?” “拈花教不就那点人,你还问是谁来了,肯定是说我认识的,左不过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吧。”梅栎桐伸了个懒腰:“她来东明,估计是冲着那东西来的。” “什么东西?连夏二哥也不告诉?”夏哲觉得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能来东明,一定里面有些他不知道的名堂 他一问每一天,果然得到了答案。 “别人家的宝贝,夏二哥也感兴趣?”梅栎桐回嘴道:“夏二哥知道可不是好事。对了,渤海王家那边有动静了吗?夏二哥说能逼着群龙无首的渤海王家动起来,该不会是说大话吧?” “阿梓你就放心吧,你夏二哥京里面也有得力的帮手。”夏哲说道:“渤海王家已经急了,对高家的人动了手。” “咦?夏二哥你是怎么做到的?”梅栎桐好奇地问道:“阿梓还以为渤海王家会和文家的人不对付,或者把姜御史一派的人拉下马…高家,高家的确再合适不过了。” 夏哲把不该归在自己身上的功劳拦了下来:“那可不是?姜御史虽然势大,但对付渤海王家这样的臭流氓,只能让老匹夫去对付。高家是维持目前朝政最合适的人选。” “夏二哥你是怎么做到的,赶快说说。”梅栎桐着实好奇,就跟小猫爪子挠自己的心肝肺一样痒痒。 “呵呵,那也简单。渤海王家靠什么起家的?”夏哲冲梅栎桐眨眨眼道:“夏二哥已经说得够明显了。” “嘶,夏二哥你的手已经伸到宫里面去了啊?”渤海王家就和如今的郑伯府一样,都是靠着往宫里面送女儿才有的今天的位置。只是渤海王家比郑伯府早了那么几代人而已。 “你夏二哥可没有那样的本事。”夏哲故弄玄虚道:“只是皇上再度宠幸了皇后娘娘,而皇上不再踏足渤海王氏送进宫的两位的寝宫了。你说,渤海王家怎么能不急? 万一再被皇后娘娘诞下一子,渤海王家成为后族的美梦就要再次破灭了。再加上渤海王家家主身死,底下的王家人不得想法子为自己谋后路?” 梅栎桐心中一动,这样周全没有疏漏的手笔更像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做的。 那个人已经作古了,怎么可能…?夏哲也有这样的能力,但愿是他想多了。 第七百二十章 星星 大魏京城。 皇上谢博翰也后知后觉出来当初引着他去凤藻宫是为了什么。 看来有人是把渤海王家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啊。 不知道他的皇后是不是也参与到了其中? 他的爱妃文茵是不是也盼着把渤海王家拉下水。 “回皇上,太后娘娘邀您去一趟景仁宫吃晚膳,不知道皇上您愿不愿意…”赵德海等着谢博翰回话。 “哦,朕知道了。最近政务繁忙,恐怕得晚一点儿才能去了,赵德海你就去这么回景仁宫那边吧。”谢博翰想着打一巴掌得给一个甜枣,渤海王家是他的母家,他也不能把事做得太过了。 赵德海赶忙去景仁宫回话,谢博翰看着桌子上的折子陷入了沉思。 没了谢博宇,太常寺卿文道原还有姜御史推荐的这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谢博宇能打仗,呈上来的折子就算是纸上谈兵也谈不通。 没了谢博宇,是不是可以把护国公府再次抬出来呢? 护国公府的世子夏谦在打鲜卑的过程里面也是个好样的,看得出来颇有夏家名将的风采。 但是… 谢博翰打不定主意。 不过最近得来的好消息之一就是,东明以南的瘟疫渐渐控制住了,虽然最后夏哲还是用了冷月观焦渥丹的力量。 哼!冷月观就是喜欢说大话,遇到事儿他们还不是得上。 冷月观的话听听就过了。 啧啧啧,真的有些难办了,不论用哪一家都不好制衡朝堂的局势。 谢博宇就在这样的焦头烂额之中磨到了晚上去景仁宫与太后娘娘用晚膳。 景仁宫里的太后娘娘千等万等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谢博宇:“皇儿你来了,快坐!哀家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烧鹿肉,皇上快尝尝这鹿肉鲜不鲜嫩。” 谢博翰向太后娘娘行了礼以后在主位上坐下,往旁边一瞟,左右两边坐着渤海王家的两座“门神”呢,谢博翰随意和两个人一点头,插起盘子里的鹿肉细细品了起来:“这是刚生下来的小鹿肉吧?味道倒是极为鲜美,母后有心了。” “那可不是?这是你舅舅刚刚送来的,一送到宫里面哀家就给皇儿做好了,这鹿肉都是冒着血气儿做的,能不鲜美吗?”太后娘娘也跟着谢博翰插了一块鹿肉品味起来:“你舅舅选鹿肉眼光毒辣得很呢!” “母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还有很多政务等着朕去处理。”谢博翰拿话堵太后娘娘道。 太后娘娘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两个渤海王氏女也不敢吭声:“皇上,你就连和哀家吃一顿晚膳的时间也没有吗?你都多长时候没有…” “朕做什么事情也要向母后桩桩件件都禀报吗?”谢博翰的声音尖锐了起来:“母后也别忘了,父皇临终之前定下规矩,后宫不能干政!” “皇上,你!”太后娘娘没了同出渤海王家的娴太妃娘娘互相掣肘,行事渐渐失了分寸:“皇上如果若是为了三军统帅的事情焦头烂额,不如考虑你舅舅,都是一家人,还是千柔的父亲…” 谢博翰把木叉子扔在了桌子上,把太后娘娘以及两个渤海王氏女吓了一跳:“母后你年纪大了,是不是听不进去朕说什么了?你我先是君臣,后是母子。这点您要记好了。” “为什么丽妃之父当得,我们千柔的父亲就当不得。母后知道你喜欢漂亮的,但再漂亮也没有血脉相连…” 谢博翰听到这里,直接把桌子掀翻了,桌上的汤水溅了太后娘娘一身:“母后,渤海王家还想要什么?要你儿子的皇位吗?太祖爷的时候就立下规矩,渤海王家不能从军,母后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太后娘娘愣在了原地,唯有王千凡跪下来替太后娘娘说情:“皇上您息怒,太后娘娘不是那个意思,太后娘娘是说能不能帮着皇上您解决三军统帅的当务之急,千凡听叔父说,王家那边刚收了一批粮食,或许能解皇上之忧。” “你倒是会说话。”谢博翰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便对王千凡说道:“起来吧,朕今晚上去你宫里面。母后总该满意了吧?” 太后娘娘没有说话。 太后娘娘憋着股气脸都憋红了,王千柔只敢一边嘤嘤哭泣,一边抬眼恨恨地瞪着占了风光的王千凡。 “母后你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认了。”谢博翰拉着满脸笑意的王千凡往外走,留下身后一地狼藉。 宫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就传到了各宫主子那里。 丽妃娘娘文茵手杵香腮,眼神目然地望着满天星空,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春白,你说梅姐姐是天上哪颗星星?”文茵的眼中含着泪,极力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奴婢不知。以梅家大小姐那样的人才,应该是最亮的那几颗星星吧。”春白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着自己家主子:“刚刚景仁宫那边传话回来,说皇上和太后娘娘闹翻了,拉了王家姐妹里面大的那个走了。主子您…” “哦,本宫知道了。”文茵继续数着天空中最亮的那几颗星星:“春白你说左边那颗是梅姐姐呢,还是右边那颗?” “娘娘您别这样了,梅家大小姐回不来了。”梅栎清没有上玉牒,并没有晋王妃的名号:“娘娘您凡事儿往前看,比如得到皇上的宠爱,生下龙子…” “春白,去添水。”文茵换了只手杵着腮:“水要不冷不热的那种,如果不是,你就去领罚。” 文茵这是闹脾气了,春白也不敢不从,只能道自己主子不听自己的劝,以后如果被王家姐妹抢去宠爱,自家主子有的气受呢。 文茵不同春白,她晓得其中的利害轻重。 皇上一般不会驳了太后娘娘的面子,除非太后娘娘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而皇上最后带着王千凡走了,说明皇上并不想和太后娘娘闹翻,只是给太后娘娘一个警告。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惹得太后娘娘能亲自出马? 除了三军统帅的位置不做他想。 第七百二十一章 开城 丽妃娘娘文茵数着满天的星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春白给文茵添了一层衣服便守护在一旁,以防文茵随时的吩咐。 第二天一早,谢博翰宣布三军统帅的位置悬置,如今“瘟疫”好转,姜御史、太常寺卿文道原各自推荐的李将军和罗将军一齐带兵奔赴东明,准备和南疆拈花教正面交锋,正式消灭前朝余孽周氏。 谢博翰不偏不倚任何一边,一齐拉去南疆布阵,丝毫不怕李将军、罗将军内讧似的,这一招无不谓不险、无不谓不高,甚至连下午就得到消息的拈花教教主周阿琳都吃了一惊。 “这个谢博翰,到底想做什么?他以为派两位将军就能解决前线战事?”周阿琳握紧了拳头:“别说鬼卫队了,这两个人连和咱们四大长老一战的能力也没有…谢博翰当真不怕死吗?” “教主请息怒,谢博翰左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果再过几年,这位大魏皇帝没有了这股子意气,到底更难对付了。”拉姆劝说周阿琳道。 “是啊,那边的事情先搁一边,得把莘娜找出来再说!”周阿琳望着紧闭的东明城门道:“就没有办法打开这该死的大门吗?” 她们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她们人刚刚到东明城下,东明大门紧闭,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不欢迎拈花教的人。 “如果咱们把蛊虫放进去,应该会有法子的。”巫医周云珠出主意道。 周阿琳摸着下巴寻思着:“这也不是办法…蛊虫怎么能飞过这么高的城墙?被大风刮跑了怎么办?还是得逼他们开门。” 这时候梅家二老爷梅仲梁站了出来:“如果咱们利用栎清…不,利用莘娜引梅栎桐还有惦记着莘娜的夏二公子出来的话,也许能打开这道城门呢?” “好主意。”周阿琳眉头一皱:“但是如果莘娜在东明城里面呢?” “莘娜命不久矣,能救莘娜的只有教主您了。”梅仲梁的马屁拍得响亮:“还请教主拿主意吧。” “哼,传信过去,如果不打开城门,梅栎清只有死路一条,一尸两命。”周阿琳下了决心说道:“如果他们不开门,就喊道他们开门为止。” 还别说,梅仲梁这一招很快奏效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夏哲便命令东明郡守开了城门,大迎周阿琳等人进城。 不清楚真相的东明百姓把东明郡守以及新来的京城里面的夏詹事骂了个狗血淋头,幸好有官兵拦着,要不然东明城中就大乱了。 “夏二哥,你想过没有,如果长姐不在那群人之中,是他们拿来诈我们的,我们这不是…”梅栎桐为夏哲担忧道:“打开城门终究不是什么好主意,特别是敌强我弱的时候。” “敌未必强,我未必弱。”夏哲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天,早在东明布置下了自己的人手,以待发挥作用:“阿梓你要对你夏二哥有信心。” 之前夏哲以为顶多就是钓上几只小蚂蚱,没想到会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这条大鱼。 如果梅栎清不在她手里,看他怎么收拾她! 梅栎桐拿夏哲没有办法,叹了口气走下了城门。 周阿琳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夏哲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敢问夏哲夏詹事在哪儿?拈花教教主有请。”右护法的声音响彻东明半座城池,夏哲带着手下姗姗来迟:“鄙人护国公府夏哲,好久不见周教主,贵体安康否?” “没被你气死算不错的了。”周阿琳指的是夏哲控制住“瘟疫”的事情”:“什么时候夏二公子请本教主去府上坐坐?本教主好歹去年在东明照拂了你一段时候,来而不往非礼也。” “鄙人可不记得什么时候与周教主那么亲厚了。”夏哲知道周阿琳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番话是想挑起东明百姓对自己的敌意:“去年在东明,鄙人差点儿死在南疆马格尔圣泉的地牢里面,如果周教主都是这样‘款待’人的,鄙人不介意这样‘款待款待’周教主以及您带来的人。” “哈哈哈,瞧夏二公子这张利嘴。”周阿琳指着夏哲哈哈大笑道:“不就是委屈了夏二公子几日吗?夏二公子还那么记仇,真没有我们南疆人的豪爽劲儿。” “随周教主您怎么说。”夏哲切入正题:“请把梅家大小姐交出来,否则…” “你还叫莘娜‘梅家大小姐’啊?”周阿琳阴测测地笑道:“本教主还道你会叫莘娜‘晋王妃’呢。哦对了,连晋王都没有了,哪里来的晋王妃?多谢夏二公子为我们打开城门,东明城我们拈花教就却之不恭了!” “栎清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夏哲想冲上前去质问周阿琳,却被手下死死拉住:“栎清她,栎清她是不是活着?” “莘娜她活着,她活得好好的,还有了逝去晋王的孩子,哦,应该叫‘遗腹子’才对。”周阿琳狠狠刺激着夏哲:“这样的莘娜你还要吗,夏二公子?” “你!”夏哲没想到等到梅栎清的消息会是这样:“你究竟把莘娜藏哪儿了?” “看来你也不知道啊。”周阿琳一句话让夏哲心里面凉了半截:“看来,莘娜这一回真的在劫难逃了。” 呼! 周阿琳挥一挥衣袖,成千上万的蛊虫倾巢而出,把诺大的半个东明城围拢在一片黑色的烟云之下,包括前一秒还和周阿琳说着话的夏哲:“你们都得感激,莘娜没了,才轮得到你们献祭。拉姆,取道东明梅府。” 黑色的烟云顺着周阿琳的方向移动着,黑压压一片看不清黑云之下会是什么。 “是,教主。”拉姆对周阿琳的残暴见怪不怪,一点也不同情倒在周阿琳手下的半城百姓。 如果不是她们东明先出击,死在大魏谢家手下的就是她们南疆周氏了。 虽然她没和教主生在一个时代,但她也能想象到谢家人是怎么对周家人的,她身为周家人自然也护卫周家到底。 第七百二十二章 识破 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攻城之时,梅栎清在无名老婆婆的照料下慢慢转醒:“嘶,我是在哪里?” “闺女你醒了,来,快喝了这碗鸡汤。”老婆婆把梅栎清扶起来,想为梅栎清喂鸡汤。 梅栎清眉头一皱,装作肚子不舒服的样子说道:“婆婆等一会儿吧,晚辈胃里面泛酸水,实在不舒服得很。” “怎么会呢?”老婆婆心里面也泛嘀咕:“你月份都这么大了,怎么会不舒服呢?婆婆去给你拿点药去。” 梅栎清点点头,赶紧下床拿上包袱,准备离开这里。 之前梅栎清喝下鸡汤,头脑慢慢变得昏沉,觉得其中必有古怪,这位老婆婆是想对她不利不成?梅栎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老婆婆给的鸡汤有问题。如果真是这样,老婆婆的鸡汤不能再喝了。 况且周阿琳她们要往东明去,万一对阿梓和夏哲动手,那可就危险了。虽然现在以她的脚力,估计也赶不过去,但如果她不去,她会愧疚一辈子。 梅栎清拿着包袱走到门外,刚刚踏出屋门就与站在门口的老婆婆对视:“孩子,你待在这里不好吗?外面乱得很,那些人都是要你的命啊。” “看来婆婆你是知道了。”梅栎清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婆婆是谁的人?谢家的人还是周家的人?两个都不是,那您是高家的人?” “你这孩子脑筋转的够快啊,但还没想到老身是谁。”老婆婆在门外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你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梅栎清怀疑地打量着老婆婆:“可晚辈记忆之中没有您的…” “那老身换个你认识的模样就好了。” 老婆婆摇身一变,成了那个梅栎清永远也忘不了的人:“您,您是…” “不错,老身正是小女娃子你见过的骊山老母。”面目苍老的老妪一下子变成了人首蛇身的婆婆。 “请您受栎清一拜。”梅栎清扶着肚子想给骊山老母跪下磕头,被骊山老母扶住了。 “你这个孩子,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凄惨。”骊山老母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老身在你身上设下的阵法,你早就没命了。” 梅栎清不知怎的,眼泪掉了下来:“多谢婆婆,上一次再加上这一次,都是栎清欠了您的,栎清无以为报。” “婆婆给你喝了助眠的鸡汤,是想让你从接下来的乱局之中脱了身去,好好生下孩子。”骊山老母怜惜地看着梅栎清的肚子:“可惜…你总是那么聪明,婆婆总不能把鸡汤硬给你灌下去吧?既然你想走就走吧。” “多谢婆婆的再造之恩。”梅栎清这一次由衷地说道:“如果没有婆婆您,栎清就不会有今天。外面虽然乱,栎清还是得去。等事情办完了,栎清会回来看您的。” “也罢也罢,你顺着那个水井跳下去,就到了你想去的东明。”骊山老母对梅栎清说道:“可是你得仔细点儿,南疆那位已经到了东明。老身也不想卷入你们之间的纷争中去。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了。” 梅栎清点点头,不顾骊山老母的阻拦吭哧给骊山老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顺着井绳往水井底下攀去。 骊山老母望着梅栎清的身影说道:“没想到当初在阴河之下救你的男子,如今成了你腹中孩儿的父亲。栎清啊栎清,你可曾知晓你腹中孩子的父亲还活着。” 这一次你出去的话,就能一家三口团聚了吧。 谢博宇马不停蹄地赶去马格尔圣泉,看见的只有人去屋空的圣泉。 圣泉水声潺潺,谢博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梅栎清到底去了哪儿了? “王爷,王爷,梅四到了。”梅二拱手对谢博宇说道。 谢博宇丧气地挥了挥手,梅四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属下无能,没有及时将消息通过宝和斋传回给您。” “什么消息你没有传回去?”谢博宇问道。 “王妃还活着。”梅四不敢抬头看谢博宇:“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谢博宇抓着梅四的双臂逼问道。 “除此之外王妃怀了您的骨肉,即将,即将临盆。”梅四越说越绝望:“可是…” “可是什么?”谢博宇的心情犹如海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不知道浪的尽头是什么:“可是什么,你快说啊!” “可是被拈花教教主带去了东明。”梅四给谢博宇解释道:“因为周阿琳最近查的太紧,不光不允许商队进大魏,连天上地下都布满了虫子,属下实在是没有办法。” 与谢博宇一样同样震惊的还有张管家:“你,你是说王妃要生小世子了?” “是。”梅四说道:“巫医周云珠说了王妃要生的会是小世子。” “哦,南疆的巫医这个也摸得出来?”张管家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那好,那好,咱们王府也越来越热闹了。” 张管家也没有想到当时他的祈祷会被满天神佛听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主子也有了小小主子。 “冠之,以后阿茂朕就交给你了。” 先帝爷的话犹如在耳,就好像昨儿个才听到似的。 “阿茂以后要做富贵王爷还是让天下俯首称臣,都随他自己的意思,你按阿茂的意思行事吧。毕竟朕这一辈子虽然做了皇帝,活得也不痛快。” 是啊,无论王爷是王爷还是更高的天子,他都将追随王爷不离不弃。 谢博宇对自己即将为人父的欣喜感觉极淡,脑子里面跟浆糊一样,就好像听别人要当爹似的,没有当一回事儿。 他关心的只有梅栎清,他想知道梅栎清可还好。 “梅四你可知王妃现在何处?”谢博宇不好将自己路上不好的预感和盘托出:“本王现在就要见她。” “晋王殿下说的王妃是梅家大小姐吧?”南诏国的世子达瓦次仁听到了谢博宇到了圣泉的消息,也急匆匆地赶来:“在下知道梅家大小姐的下落。请随在下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 九英 梅栎清顺着井壁来到了东明。 她原以为井底连着的地方也是东明的某条河,谁知道梅栎清顺着井壁回到了东明梅家老宅。 梅栎清从一处假山丛后来到了自己原来的闺房,她小腿肚子有些酸软,便躺在了经常打扫着的床榻上,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外面是什么情况,梅栎清无从得知。她拿出带来的包袱里的吃食,随口嚼了起来,胃中泛酸的感觉也压了下去。 思来想去,梅栎清决定自己去外面探一探,如果阿梓在就再好不过了。 梅栎清小心翼翼地出去,顺着她记忆里面去捉调皮捣蛋的夏研走过的小道,绕到了梅府前门。 这一看不要紧,梅栎清立马发现了拈花教几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她们正在说关于自己的事儿。 “哎,怎么能让周莘娜那小妮子跑了呢?”南方长老说道:“有她在,再加上她肚子里面那个野种,如果这次拿去祭祀的是周莘娜的话…哼哼,咱们南疆铁定能赢了。” “可不是吗?周莘娜到底跑哪儿了?咱们在瀑布底下搜寻了几回,活没见人,死没见尸,周莘娜到底去了哪儿呢?”东方长老说道。 “梅家的人应该不知道,周莘娜在梅家那个亲弟弟审问了几回都说不知道,他被打得哟…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那么小的孩子不说应该是不知道。”南方长老说道。 梅栎清听到这里咬紧了嘴唇,恨不得冲上前去将拈花教的人碎尸万段。 可是她不能…她还没有摸清楚周阿琳想做什么。 “别看周莘娜的亲弟弟小,听说他有了前世的记忆,就是和咱们周家有仇的梅怀桐。千想万想,没想到梅怀桐会在这个时候转世回梅家。”东方长老透露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如果他有了前世的记忆,可就不能把他当小孩子看了,他被打成那样也不算冤。他要怪就去怪周莘娜为什么失踪了。周莘娜好好等着被献祭不就成了?大魏谢家也要她献祭,她横竖要挑一个对她好的啊。咱们南疆好吃好喝供了她几个月,她怎么也得回报回报咱们吧?” 梅栎清呼吸放缓,猛掐自己大腿根,让自己不要被她们两个人的话冲昏了头脑。 当务之急她要听到梅栎桐的下落,她先得把梅栎桐救出来再说。 “可不是嘛,周依那当初当了圣女,瞧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生出来的种也一个比一个倔。”南方长老鄙夷道:“咱们去找北方长老商量商量,她那占卜术不错,应该能测算出来周莘娜那小贱蹄子在那儿吧?” 南方长老和东方长老两个人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梅栎清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 当梅栎清想悄悄跟上两个人时,耳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栎清,跟我走。” 梅栎清扭头看去,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她压根就不认识。要说熟悉,就那种不似作伪的关怀备至令没要求鼻头一酸。 “不要问我是谁,跟我来就成。” 或许是梅栎清走投无路了,梅栎清跟着眼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离开了梅府前门,随眼前的中年男子走入了地下。 梅栎清在东明梅府生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梅府地下还别有洞天。 经过一条长廊,梅栎清随中年男子进入了一间小屋子,中年男子给梅栎清倒了一杯清水说道:“栎清回来辛苦了吧?在骊山老母那里休息可还踏实?” “你,你怎么知道?”梅栎清又吃了一惊,眼前的中年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呵呵,是我忘了,我还未介绍自己。”中年男子让梅栎清坐下:“以前那些都不作数,我是你的‘师爷爷’,冷月观出身的九英真人,原来那副身子你管我叫‘梅十’。” “师爷爷…”梅栎清热泪盈眶,她没想到还能见到梅十。梅十之前让她叫“师爷爷”,这样的细节只有梅十才能说得出来。 “你让栎清叫‘师爷爷’我就叫啊,你和之前也不大像。”梅栎清上下打量了一番九英真人,虽然她几乎确定了九英真人就是之前的梅十。但在这样紧要关头,她需要更多凭证让自己去相信他。 如果九英真人也有异心,等待她和孩子的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需要栎清你了。”九英真人说道:“我把梅儿叫出来,梅儿认得我这个样子。” 梅栎清眨眨眼睛,她这么久没有感应到梅贵妃梅梦玉,她还以为梅梦玉已经离开了,没想到梅梦玉依旧在她身体里面沉睡:“那就有劳真人了。” 九英真人拿出一柱香引燃,把香气往梅栎清那边扇了些许,梅栎清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在九英真人手心凝成了一滴玉一样的东西。 九英真人向梅栎清解释道:”这是梅儿的玉魄。之前在梅十那副身体里面使不出来这样的功夫,现在回到了我本来的身体中,用了玉魄固魂,这样就能保梅儿神魂不灭了。” 九英真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玉魄,梅栎清辨不清九英真人此时是喜是悲。 梅栎清唯有沉默。 “嗯,我真就叫梅儿出来。”九英真人脸上的神情好像少年一般羞涩。因为这分羞涩,梅栎清现在几乎能肯定九英真人就是梅十,但她还要等。 梅栎清告诉自己不要急。 九英真人掌心挥向没有燃尽的引魂香,玉魄周围渗出一股白烟,梅栎清眨眼之间见到了好久不见的梅贵妃梅梦玉。 梅梦玉伸了个懒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栎清你还在吗?” “栎清在。”梅栎清看看完好无损的梅梦玉,看看湿润了眼角的九英真人:“老祖宗您看您旁边这位是谁?” “九歌?”梅梦玉好像不敢确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九歌你之前分明不是…” “梅儿,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啊。你还记得吗?”九英真人伸手抓向虚空,梅梦玉的身影在指尖滑漏。 “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梅梦玉哭着说道:“原来九歌你老了是这般模样。”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不公 梅栎清看着九英真人和梅贵妃梅梦玉的魂魄两目相对,泪眼无语凝噎,也不由得想起“过世”的孩子爹,便大着胆子问道:“不知道师爷爷能不能帮栎清一个小忙?” “小忙?”九英真人摸了摸胡须:“只要栎清你说,师爷爷能给你办到的都给你办。” 梅栎清后怕地提道:“师爷爷能不能请阿茂…不,晋王殿下上来与我相见。” 九英真人听了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栎清你的意思是?” “晋王殿下去世数月,栎清想到师爷爷你会招魂术,能不能请您…”梅栎清耐着性子问道。 “哦,师爷爷可帮不了你这个忙。”九英真人说出了梅栎清最害怕的话。 难道天上地下,他们两个人终究没有相见之日了吗? “九歌你就帮帮栎清吧?实在不行,我下去帮栎清找谢博宇那臭小子。”梅贵妃梅梦玉急忙说道。 梅栎清心中升起了希冀,含着热泪望着九英真人,就像怕被抛弃的小狗似的,眼睛湿漉漉的让人难以拒绝。 “栎清你误会了,师爷爷不是那个意思。”九英真人哭笑不得:“晋王殿下没死,师爷爷去哪儿给你招魂啊?师爷爷找到了你,这就去给晋王殿下那边回话。还让你们一家几口团聚。” 梅栎清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师爷爷,你说,你说阿茂没死?” 梅栎清也想过是不是周阿琳骗她,但从南疆到大魏的路上她特地打听过,都说晋王殿下没了啊,这又怎么… 阿茂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梅栎清摸着圆鼓鼓的肚皮,通过心声告诉孩子他爹爹没死,孩子好像感应到梅栎清的意思,开心得到处乱滚,梅栎清肚皮可就受不了了。 梅栎清疼得弯下腰去,让一旁的九英真人和梅梦玉吓到了:“栎清你是怎么了?让师爷爷给你看看。”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孩子闹腾些。”梅栎清的脸色微微发白:“歇歇就好了。对了师爷爷,阿梓他们…” 九英真人和梅梦玉对视一眼便道:“栎清你先休息,有什么等明儿个再说,越到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急。” “师爷爷你先给栎清一个准话,要不然栎清心里面不踏实。”梅栎清注视着九英真人,九英真人也只能先安慰梅栎清道:“阿梓和夏二公子他们略微受了些皮肉之苦,但这是必要的。栎清你不必担心,还有师爷爷护着他们呢。” “那就有劳师爷爷了。”梅栎清扶着腰点头应道,九英真人把梅栎清扶到密室里屋,里屋里面有一张没人睡过的大床,梅栎清正好可以在这里歇歇。 “吃的师爷爷给你一会儿送来,你先歇歇。”九英真人把门关上,梅梦玉随着九英真人走到了屋外。 “九歌,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模样。”梅梦玉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之前那个什么梅十的,看着就面生,也没有你这个模样俊。” 九英真人伸出手想去触碰梅梦玉,想起刚刚没办法触到梅梦玉的失落,又把手收了回来:“梅儿这番话莫不是哄我吧?明明梅十那副身子更年轻些,年轻人怎么看也比我目前这副身子看起来俊啊。” 九英真人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只觉得心里面七零八落的,没有一处着落。 “怎么会呢?”梅梦玉虚扶着九英真人的脸庞:“你的眉眼是我抚摸过的眉眼,你的脸庞是我抚摸过的脸庞,这是我记忆中你的模样,当然你这副样子更惹我怜爱。” 九英真人明知道触碰不到,还是伸出手去,如梅梦玉那样虚扶着自己那样,试图触碰梅梦玉:“梅儿,那我这副模样你岂不是更爱?” 九英真人就像小孩耍把戏一样变作了从前的模样:“梅儿你看看,这副样子你是不是更喜?” 梅梦玉看着九英真人努力讨自己欢心,眼睛觉得酸胀,虽然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眼泪:“九歌这样最俊,梅儿最爱。” 梅梦玉在九英真人的眉间落下一吻,只叹老天爷对自己和九哥不公。 她不想她和九歌的悲剧再次落到梅栎清和谢博宇身上,就让她和九歌替他们开路吧。 谢博宇这边知道了梅栎清去了东明的消息,南诏国少主达瓦次仁说道:“梅家大小姐应该没事儿的,请晋王殿下不必担心。” “她不是梅家大小姐,她是本王的王妃,还请少主您称呼‘晋王妃’。”谢博宇在这件事情上较起了真,达瓦次仁一时语塞,和谢博宇旁边的张管家对对眼,张管家微微点头,让达瓦次仁顺着谢博宇说话。 达瓦次仁无奈,这个男人哪里有去年和他阵前对峙的模样,就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他们的炕头还没有着落呢。 达瓦次仁忍不住提醒谢博宇道:“晋王殿下,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南疆和大魏就要打起来了!” “哦,打起来就打起来吧。”谢博宇面上不露分毫:“如果少主您没有其他事情,本王就要赶去东明了。” “晋王殿下您就不怕死吗?”达瓦次仁对不识大体的谢博宇有些头疼:“没准儿南疆那些人真等着晋王殿下您自投罗网呢!” “南疆那些人抓了本王有什么好处?本王不再是‘晋王’了。”谢博宇看向达瓦次仁道:“少主您想把本王抬出来给你挡箭,也要看本王能不能挡得住。” “南疆和大魏这一次决一死战除了晋王殿下您能抗下来,大魏那个皇帝…扛不下来。”达瓦次仁也戳穿了谢博宇的伪装:“大魏那个皇帝人才有几分聪明,可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没有占全了,而您…占全了。” 谢博宇眉头微微一跳:“少主您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听不明白。” “宝和斋的史老板,云家未来家主云飞扬,单凭这两个人不够吗?”达瓦次仁说道:“您去年匆匆离开南疆,可本少主也一直望着您呢,您这些手底下的人可没有一刻闲着。” 第七百二十五章 琼瑶 “晋王殿下,您究竟想做什么?” 南诏国少主达瓦次仁好不容易逮住了正主,怎么能不问个明白。 谢博宇实话说也有些吃惊,他以为达瓦次仁也就是个做生意的,没想到心思也这么活络。 “去年那桩生意,还做不做数?”达瓦次仁步步紧逼。 “少主您得问高家。”谢博宇滴水不漏地说道。 “高家?高家算哪门子葱?不过是南疆周家的走狗。”达瓦次仁说道:“您去年布的那首棋真是妙啊,通过云家、宝和斋的商队把粮食送往鲜卑。如果本少主没记错,您去年打下了鲜卑吧?只要不送到大魏,拈花教的人才不管谁买的粮食呢。” 话说到这份上,谢博宇不得不再次审视起达瓦次仁来:“少主您眼光独到,本王自愧不如。” “呵呵,如果本少主不是自幼被逐出了南诏,不得已在南疆做着笔小买卖,要不然哪里能闻到晋王殿下您的味道?”有了谢博宇的肯定,达瓦次仁越说越兴奋:“拈花教那些人除了会用些虫子,做买卖的事情哪里比得上本少主我!” 谢博宇眼睛一转:“那少主您愿不愿意随本王去一趟大魏东明?” “属下愿意追随。” 达瓦次仁终于等到了谢博宇这句话。 达瓦次仁在心中默默说道:“赵掌柜,我不会让你白死的。南疆的土地我一定会夺回来。” “起来吧,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谢博宇亲自把达瓦次仁扶起来。 卿卿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到你的身边。 若有所感的梅栎清睁开了眼睛,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摆在了梅栎清面前。 “栎清你吃吧,师爷爷特地给你做的。”九英真人问道:“栎清你能自己坐起来吗?要不要师爷爷帮一帮你?” 梅栎清摇了摇头,她抬头一看,梅梦玉的魂魄飘在九英真人身边,虽然人鬼殊途,两个人看起来极为登对。 恍惚之间,梅栎清觉得九英真人和梅梦玉就像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不由得会心一笑:“不用了师爷爷,栎清能自己坐起来。” 得知谢博宇还在世的消息以后,梅栎清没有堵心的事情憋着,气色也好了起来。 梅栎清侧着身子慢慢爬起来,九英真人给梅栎清垫了个软和的枕头:“你一路上辛苦了,当初你会掉到骊山老母的地界,估计是发生了不如意的事情了吧?” 梅栎清心头热热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好像…周家到东明要拿我献什么祭?栎清心里害怕,就想法子提前逃了出来。对了,还是风桥…师叔给我的包袱,帮我逃出来的。” 九英真人笑道:“嗯,是那小子干的事情。” 九英真人没有反感背叛了冷月观的风桥,这让梅栎清有些奇怪:“难道师爷爷你不怨恨风桥师叔吗?” “怨恨?师爷爷对你老祖宗尚且如此,你风桥师叔对梅紫虚也是如此。情根深种,轮回百世不得忘。”九英真人说道:“你怨恨你风桥师叔吗?” 梅栎清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他,紫儿师父也不会…” “就算没有你风桥师叔,你紫儿师父也会落得那样的地步。”九英真人开解梅栎清道:“你紫儿师父早就打算为了你,以‘梅家女’的身份牺牲。” “紫儿师父,何苦呢。”梅栎清找不到话说清楚自己酸甜苦辣的心思混杂在一起的感受。 “栎清,你背负着的不光是你紫儿师父的心愿,也有我们的心愿,许许多多人的心愿。”九英真人说道:“咱们一定能摆脱‘梅家女’的诅咒的,你和晋王殿下还有你腹中的孩子也会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的。” 梅栎清后知后觉地问道:“当初在宫里面,栎清明明看着…” “看着你师爷爷被杀?”九英真人把梅栎清难以启齿的话接了过来:“死的是梅十那个身躯,你师爷爷早就遁逸了。” 梅栎清这才明白九英真人话背后的意思:“师爷爷你是说…当初这些都是策划好的?” “不错,却是如此。”九英真人说道:“如今我的身份是民间土郎中何寿芳,协助护国公府二公子治理‘瘟疫’。” 梅栎清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明白九英真人假死的目的:“师爷爷你们是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错,栎清说的极对。”九英真人说道:“师爷爷假死是为了两个目的,一个是解开‘梅家女’的诅咒,二是…” 话说到这里,九英真人忽然变了脸色:“不好,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要提前发动法阵,阿梓他们有危险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梅栎清问道。 “栎清你待在这里,梅儿你在这里照看栎清。”九英真人两句话吩咐完了,化为一阵青烟消失在原地。 梅栎清来不及吃馄饨,也想跟着九英真人往外走:“不行,我得去看一眼。” “栎清你不能去,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要的是你。”梅梦玉劝梅栎清道:“只要你不现身,九歌就有办法解决。你要相信他。” 梅栎清深吸一口气说道:“师爷爷刚刚连脸色也变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我不能放着不管。” 梅栎清掀开被子往外走,什么也干不了的梅梦玉急得在一旁絮叨:“你大着肚子能干什么呀?你过去也是添乱。” “栎清会保重自己的。”梅栎清眼神坚毅:“栎清不会拿肚子里面的孩子开玩笑的,老祖宗你也要相信栎清。栎清看看就回。” “栎清你不能去。”梅梦玉拦在梅栎清面前:“方才九歌的话你听到没有?你身上承载了我们的愿望,许许多多人的愿望,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梅栎清说道:“那么多人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不能因为承载了你们的愿望就可以坐视不理。说到献祭的事情肯定是大事儿,肯定会有无数无辜的人会被牵扯其中,如果真有那个万一…我身为‘梅家女’应当以死谢天下。” 第七百二十六章 大白 梅梦玉再一次恳求梅栎清道:“栎清听老祖宗的话不要去,好不好?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老祖宗会帮你的。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想想,他还没来到人世间走一遭呢。” 梅栎清摇头道:“这件事情真的只能栎清去。不能让师爷爷一个人担那样的风险。那不是一条,两条人命的事儿。” “那老祖宗和你一道去。”不由分说,梅梦玉化作一缕青烟附着在梅栎清背后。 梅梦玉下了决心,如果梅栎清出了事儿,她就算拼个魂飞魄散也要保梅栎清周全。 这边拈花教教主周阿琳走到东明城外,迎接两位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 “李将军,罗将军,两位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周阿琳高高坐在东明城楼之上,手中宝石玲琅满目,发出耀眼的五彩光芒,晃了对面的大魏将士的眼睛。 周阿琳俨然一副东明主人的模样逍遥自在,压根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 太常寺卿文道原举荐的罗将军没有发话,直直地望着姜御史举荐的李将军,大有李将军不发话就不罢休的意思。 李将军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和这个活了百年的老妖怪叫阵道:“敢问是南疆拈花教的周教主吗?这里是东明,大魏的东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儿。如果周教主不想让无辜的人遭殃,那就趁早回东明去,对你我都好。” “李将军的话,本教主听不明白,要往回说道,这东明是我周家的东明,这大魏是我周家的地界,本教主出生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是牛是马,是人是鬼呢!识相的,把占了不该占的东西还回来,本教主饶你们不死。” “你,你这个老妖妇。”罗将军本就是粗人,被周阿琳气得口不择言:“这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还拿出来说!这里面除了你是周家的人,其他人谁还是你们地地道道的周家人?你个妖妇,狼子野心,想把我们大魏占为己有,试问天下人谁能答应?” “狼子野心的是你们大魏的皇上的祖宗吧?当初他使诡计将我们周家的江山夺去,本教主今儿个就是找他算账来了。这地界是我们周家的,任谁也否认不了,本教主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周阿琳本可以不和他们计较这些,但大战在即,她也得师出有名,不能像谢家人当初那样惹了笑话。 谢家人不就仗着没人记得当初的事情才强行抹黑她们周家?那她今儿个就要为周家正这个名。 周阿琳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她做梦都想把日日夜夜积攒的这些话一吐为快。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是非成败转成空,当初活到现在的只有您这一位了,您说什么都成。”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罗将军不敢吭声,李将军压住火气说道: “当初大周皇室贪享荣华富贵,弄得大周民不聊生。太祖爷于心不忍,便揭竿而起,与众位开朝的元勋开创了大魏。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与大周皇室在位之时完全不同。” “这话也就你们信了。”周阿琳说道:“大周皇室起码没有压榨民女,代代祭祀的传统。如果这叫‘安居乐业’,那天下就没有不太平的了。” “周教主您这是何意?”李将军以为周阿琳说的是谢家霸占民女的事情,便为谢家人辩解起来:“我们皇上纳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子,并没有强占民女的事情,请周教主不要信口胡说!” “本教主从来不说假话。”周阿琳把“梅家女”的事情抖落了出来:“你们都听过一出书说的是京城梅家的《梅家女》吧?若本教主说那不是戏言呢?” 李将军、罗将军都感觉到诧异道:“周教主,您说什么?” “本教主说‘梅家女’的事情确确实实存在。”周阿琳十分欣赏如惊弓之鸟的大魏将士:“你们大魏的安宁都是‘梅家女’换来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大魏风调雨顺那么多年,偶尔闹几次天旱,紧接着就有了雨水,自大魏几百年建朝以来都是如此…” “够了!请周教主不要胡言乱语了!”李将军并不相信这样的事情:“这都是历代先皇贤德有加,有神明庇佑…” “若是有神明庇佑就不会有‘天旱’了。”周阿琳要把大魏百姓对谢家信任的根基彻底瓦解:“各位大魏的将士没有听过‘梅家女’的下一出书吧? 《梅家女》没写出来的书是谢家人为了饲养‘梅家女’为自己献祭,把东明、雍丘的千顷良田给了梅家的两支分支:东明梅家与雍丘梅家。 谢家人把卖粮食换来的钱一部分给了梅家,一部分纳入了自己的口袋。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就去问一问东明郡守与雍丘郡守,是不是两家梅家都不用交税?大家可以去雍丘看看,雍丘梅家的粮仓都是盆满钵满,连粮仓里面的一只只老鼠都吃得比人都饱!” 这下不光大魏的将士,连东明城内听到的百姓都变了脸色:“你们说南疆那个老妖妇说的是真的吗?” “好像是的。你看咱们去年大旱,大家都没有吃的,就雍丘梅家的人一个个胖乎乎的,我还以为是雍丘的风水养人呢。” 主要周阿琳起了头,内忧外患、惶惶不可终日的将士百姓都窃窃私语起来,寻找着能反驳或者证明她话的依据。 虽然周阿琳说的是事实,但是周阿琳要的更是动摇民心的结果。 周阿琳几个月前布置下的“瘟疫”不仅仅是为了削弱大魏军队的战斗力,而是在内外交困、饱受天旱饥饿之苦的大魏百姓们对大魏谢家失去信任。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周阿琳活了百年不光会用蛮力,她更要如今成了大魏臣民的黎民百姓再次臣服于自己脚下。 普天之下,唯有一个王! 周阿琳几乎看着胜利朝自己缓缓走来,露出了不可捉摸的微笑。 第七百二十七章 相逢 梅栎清没有听到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在东明城门之上的高谈阔论,她出了密室,九英真人早就消失不见,梅栎清一时间也不知道往何处寻梅栎桐和夏哲两个人。 梅栎清寻思着能关押梅栎桐的地方可能只有前院,也就是她之前看到南方长老与东方长老的地方。 就像梅梦玉说的,她现在这样的情况一个人前去太过危险,但她不能放着梅栎桐不管。 梅栎桐不论前世今生都是她的亲人。 梅栎清所幸心一横,扶着腰往前院跑,刚跑到前院门口就被一只颤抖的手拦下了。 “小姐,不,王妃。” 梅栎清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梅栎清以为被人抓到的后怕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以后变成了踏实。 目前这世上除了梅栎桐以外,身后的人是值得她完完全全信任的了。 “石青,你怎么…”梅栎清怕惊扰到别人,小声地问道。 “王妃,王妃你还好吧?”石青捂着嘴尽量小声地说道:“奴婢还以为您…这下好了,奴婢还能再看见您。奴婢就说小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石青…” 石青的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王妃你别出声,随奴婢往这边走。” 梅栎清不做他想,小心翼翼地跟着石青往一旁走,路上是她熟悉的白梅,春天来了,长出一片片嫩叶,几乎不见梅花的模样。 梅栎清跟着石青走到了一间小屋子里面,梅栎清看出是以前柴房的模样,柴火随意地堆在地上,丝毫没有以前东明梅家时候的讲究。 “王妃别怕,这里安全得很。”石青给梅栎清解释道:“这会儿东明那些人都随那个什么教主到东明城墙去了,几乎没有人注意梅府里面的动静。” “石青你最近过得可好?”梅栎清的手抚摸着石青的脸颊,石青的样子比之前她让石青去倒夜香的时候还要憔悴,如果不是石青的声音,梅栎清很难认出现在的石青和以前是一个人。” “真好,真好,小姐还活着。”石青亲切地叫着梅栎清的名字,梅栎清才有了一种真真切切回到大魏的感觉:“小姐不知道奴婢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奴婢以为小姐你被谢博翰…那个狗皇帝害死了,奴婢日日夜夜想为您报仇。” “傻石青,就算我没了…” “小姐!”梅栎清显然说到了石青的疼处:“小姐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了!” 石青就怕这样的事情说多了,没有的事儿也成了真的! 她已经受不了再失去梅栎清一次的痛苦了。 “好好好,小姐不说了。”梅栎清也换回了以前的称呼,梅栎清真真正正算下来,也没当几天晋王妃,对这样的称呼陌生得很:“小姐这些日子没有一时不想在大魏的日子,不想在东明的日子。与之前相比,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小姐我很想念,很想念和你还有朱彤一道做红豆饼的日子。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梅栎清现在想来,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东明的日子。 虽然有一个小小的夏研成天闹腾,还和梅栎桐绊嘴让她没有一时安生。 但她遇到了谢博宇,还有那些日子点点滴滴的快乐。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从一生下来就是“梅家女”,就要内需那该死的命运。 “朱彤的事儿和小姐没有关系!”石青不想梅栎清再背负一分:“要怪就怪奴婢,是奴婢没有本事…” “是你家小姐我没有本事,和你有什么干系,别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梅栎清劝解石青道。 “小姐,你看着吧,石青不是以前的石青了。”石青的眼中露出一种梅栎清陌生的神色,如果梅栎清时时有面镜子照着自己,她也能看见自己眼中和石青眼中的东西一样,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梅栎清被这种如青竹般坚韧的神色震慑住了,她没有想到她的石青有朝一日也会成长得如此出色。 梅栎清为石青高兴,但更为石青心疼。 梅栎清收敛心中的难过,梅栎清问石青道:“石青你可知道阿梓在哪儿吗?” “三少爷好好的,小姐你不用担心。”石青把目光移到梅栎清圆滚滚的大肚子上:“小姐你什么时候有了?是王爷的孩子吧?” 她都不知道她的小姐有了孩子,还千辛万苦地赶到了东明。 石青痛恨自己,她的小姐经历了那么多,她什么忙也没帮上! “是啊,是阿茂的孩子。”梅栎清伤感起来:“阿茂不在了,他就是我唯一的寄托。” “小姐你,你难道不知道?”石青总算感觉到有了一件好消息:“王爷他还活着!他还没有死!” “什么,阿茂他还活着?”梅栎清抓住了石青的双臂:“石青你不会是安慰你家小姐我吧?” “没有,小姐,王爷他还活着。”石青眼中的真诚不似作伪,梅栎清相信了石青的话:“阿茂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梅栎清肚子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母亲的喜悦,在梅栎清肚子里面翻了个身,梅栎清疼得弯腰捂住肚子:“这孩子是知道他爹爹还在吧?还没生下来就鬼精鬼精的。” 石青跟着梅栎清笑起来,用目光询问着梅栎清能不能摸一下她未来的小主子,梅栎清点头首肯,梅栎清肚子里面的小家伙就和未来的陈姨姨第一次”接触”。 石青把手掌放上去,一下子感觉到了肚子里面的小主子冲她高兴地“招手”,就是梅栎清不好受,肚子又挨了小家伙一“闷棍”。 石青把梅栎清的不适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小姐你这样子多久了?你往何处来的,是怎么来到的东明?” “之前我被拈花教的人掳去了。”梅栎清安抚着肚子里面的小家伙:“拈花教那些人这几个月对我也算好,如果没有她们的帮助,我也没有办法撑到今天。但是后来…听说她们要害阿梓,我就不能再对拈花教的人听之任之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念着小时候夫子教的诗经,目光悠远,但这首诗词的力量传到了在场所有大魏人的心中,每个大魏人听了周阿琳念的这首词都想钻到地缝里面去。 “《梅家女》这出书里面都说‘生女当生梅家女,入宫读得一人宠’,听到这样的话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周阿琳尽情讽刺着大魏所有的人: “如果梅家的女子一个个都得宠,为什么几年后都没有了她们的消息?她们生的孩子也一个个夭折。没有一人活到弱冠之年。 你们大魏皇帝啊,贪婪地使用着‘梅家女’的力量,几年以后遇到天旱的时候,那些‘梅家女’就像养肥了的猪一样任你们大魏皇帝宰杀,而你们大魏人心安理得地饮着‘梅家女’献祭以后降下来的雨水,不问为什么一次次神迹都会发生?可笑又可悲。” 秦王谢博智当时让说书人作下的《梅家女》一出书,估计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利用得淋漓尽致。 “周教主您别再说了,这样的话没有任何凭据,当不得真!”李将军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自己也不信了。 当年函谷关一战之后,秦侯父子如何死的,李将军心中都有数,所以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娶了原秦侯之女为妻。 谢家的霸道,帝王的残忍,李将军心中比谁都清楚。 因为周阿琳这番话,大魏的将士都没了战意,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就像做了天底下最错的错事一般。 “娘,咱们真的喝的水是‘梅家女’所赐吗?为什么去年天旱,没有‘梅家女’献祭赐雨呢?要不然狗子他娘就不会渴死了。” 周阿琳武功极高,仗着耳力极好听到了一个小孩问自己娘亲的话。 周阿琳想想时候也到了,便问道:“你们想不想再现‘梅家女’的神迹?” “想…” 刚刚那个小孩儿的声音刚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 除了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踏着别人尸体活下去的话。 “告诉你们也无妨。”周阿琳杀人诛心于无形:“这一代的‘梅家女’正是京城梅家的大小姐梅栎清!据本教主得知的消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已经到了东明,就在东明城内,就在东明梅宅之中!” 周阿琳不再称呼梅栎清为“周莘娜”。 在周阿琳眼中,梅栎清还是那个梅栎清,从始至终都是。 周阿琳的野心彻彻底底暴露在南疆人眼中,大魏人眼中。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谁起了头,东明城内人头攒动,一股脑儿地往梅府跑去,嘴里面都喊着:“把梅家大小姐交出来!把梅栎清交出来!” “教主这一招真是英明。”拉姆走上前来:“有了教主那番话在前,莘娜小姐插翅也难飞了。” 拉姆对梅栎清平时的周到体贴消失不见。 “这是她逼本教主的,本教主赐予她无上荣光,也能把她拉下云端。”周阿琳眼中有些恍惚:“横竖梅栎清都是要死的,早死早超生,况且本教主给了他们梅家一个改变自己、洗心革面的机会。以后不要再拿女儿出来卖了!” 周阿琳说得好听,自己和梅家人、谢家人做的事情还不是一样的? 周阿琳算计着梅栎清的性命,早早料到这一切的九英真人也早埋下了解决之策。 忽然间,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东明梅府旁的小巷子里面闪出来,说道:“不好了,大虫吃人了,快跑,快跑!” 朝着梅家涌起的众人看到满身是血的人想起南疆蛊女的传说纷纷作鸟兽散掉头跑开,周阿琳的算计就此打住。 “呵呵,这儿也有高人等着呢。”周阿琳望着散开的人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是谁在给她捣乱! 不待周阿琳深思,城门外一道声音响亮地喊道:”岳父,小婿前来助您一臂之力。” 事不等人,被高家逐出家门的高家二老爷高磊泰拉满了弓,三支长羽箭如连珠射出,一支支直奔还未下城楼的周阿琳的后脑勺而去。 “找死!” 周阿琳长袖一扫,卷起高磊泰射出的长羽箭反方向拐着弯儿奔着高磊泰而去,高磊泰骑着马往旁边一闪,三支长羽箭堪堪擦过高磊泰身侧。 “周教主的功夫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佩服。”高磊泰与周阿琳正面交锋:“周教主远道而来,不只是想与我们切磋武艺吧?” 高磊泰来的不明不白,就连李将军自打高磊泰被逐出高家以后也未谋面,但高磊泰与李将军有一层联系,明面上也被视作李将军的人。 “磊泰说得有理。”李将军被突如其来的“梅家女”一事给搞懵了,现在才后知后觉出味儿来:“周教主请回吧,大魏不是你该待的地儿。” “本教主就要在东明住下来,你能耐本教主如何?”先不说鬼卫队,李将军、罗将军带来的这些人她也可以将他们一一击溃。 她要打的不仅仅是人,还有人心! 方才那个蹊跷的浑身是血的人,还有突如其来的高磊泰,无一不在告诉她有人知道了她要把“梅家女”的事情散布出去,提前布置好了局。 而事情怪就怪在她在东明要散播“梅家女”的事情只要天知地知她知,她绝没有告诉第二个人,会是谁先一步知道了她要做这件事情的消息? 难道有谁能在她肚子里面安了蛔虫? 世上只有冷月观的人能让她有这样该死的阻滞感,就像每一次她就快把谢家拉下马了,偏偏冷月观的人就出来阻挠她。 几十年前的蛊惑之乱是如此,今天的东明之围也是如此。 第七百二十九章 吓倒 刚才把一干被南疆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忽悠前来闹事的老百姓吓走的浑身是血的人,正是梅家三少爷梅栎桐。 因为梅栎桐露面坏了周阿琳的好事儿,拈花教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梅栎桐。 九英真人也没想到梅栎桐会自己一个人敢去坏周阿琳的事儿,生怕梅栎桐出危险,便急急忙忙去寻梅栎桐。 “阿梓,阿梓,往这边来。”九英真人招呼梅栎桐躲到他身旁来。 梅栎桐乍一看到九英真人,没有认出九英真人的真实身份,但前后有追兵,梅栎桐不得不听从九英真人的话躲到九英真人身边去,九英真人用障眼法避过了前来捉拿梅栎桐的拈花教教众。 “多谢高人相救,晚辈这厢有礼了。”梅栎桐拱手谢道,隐约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似曾相识。 “阿梓你忘了我是谁啊。”九英真人忽然有些伤感:“梅先生,您还记得九歌吗?” 能用“梅先生”称呼他的只有知道他前世是梅怀桐的人,而且那人以“九歌”自称,那只会是… 梅栎桐讶异地喊道:“你是梅十?不,你是九歌?” “正是,看来梅先生还记得我。”九英真人应道。 “你不是死了吗?”梅栎桐喜上眉梢:“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先生…” “你还是叫我阿梓吧,我已经轮回转世,不再是以前的梅怀桐了。”梅栎桐不想重活的这一世还在前世的阴影之下,他也要学着看开。 “好,阿梓。”九英真人拉住梅栎桐的手说道:“阿梓,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一直相见的一个人。” 九英真人拉着梅栎桐穿过层层墙壁,掐指细算了一番,寻到了梅栎清所在的方位。 九英真人站在石青和梅栎清两个人所在的柴房以外,轻轻叩门。 “是谁?”石青并不晓得九英真人的事情,以为是拈花教的人过来了,赶忙把梅栎清往身后一藏,虽然根本藏不了梅栎清多少部位。 梅栎桐听出了这是石青的声音,九英真人示意让梅栎桐说话:“石青姐姐,是我,阿梓啊。” 石青有些不信,蹑手蹑脚上前推开一个门缝儿看了一眼,见是梅怀桐才放下心来:“原来是三少爷啊,快请进。” “阿梓?真的是阿梓?” 梅栎清听到石青说“三少爷”,激动地喊道。 几个月未见,不知阿梓怎么样了。 “这是…长姐的声音?”梅栎桐颤抖着问道,迫不及待地将门全部打开,迫不及待地想验证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 “三少爷小心,小姐肚子里面还怀着小世子呢。”石青开心地说道,转眼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又警惕地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甚?” 石青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在下是冷月观的人。”九英真人拿不准如意阁阁主邹源对石青说了多少,只能含糊地说道。 “冷月观…那您是和焦先生一路的?”石青问道。 “正是。在下此次前来,便是要助王爷、王妃一臂之力的。”九英真人回答石青道。 虽然不能解除石青的怀疑,石青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九英真人和石青两个人便看着梅栎清和梅栎桐两姐弟重逢以后的依依不舍。 “长姐,阿梓好想你啊,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啊?”梅栎桐这时候才像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你为什么也不捎封信回来?” “长姐也没有法子。”梅栎清泪如雨下:“这些就说来话长了。对了阿梓,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没有长姐陪着,阿梓也没有快活的日子。”梅栎桐不敢说自己以为梅栎清没了,铁了心想和谢家复仇:“长姐你肚子里面的是姐夫的孩子吧?姐夫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梅栎桐以为梅栎清和谢博宇通过气儿了。 “小姐也是刚刚才晓得王爷还在世。”梅栎清不方便说的话石青替梅栎清说了几句:“小姐之前被囚禁在南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东明,就是为了给三少爷还有夏二公子捎信,让你们堤防拈花教的人,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梅栎桐听了石青的话心里面暖洋洋的,又带着一丝心酸:“长姐你怎么那么傻啊,看你这肚子…万一我的小外甥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在长姐心里,自打祖母去了,世上就剩下你这个亲人了,你和长姐的孩子分量是一样的。”梅栎清根本不想提梅家大老爷梅仲机和梅家大夫人周氏:“原先长姐还想着等孩子出世以后,由你来教长姐的孩子读书习武…” 梅栎清见梅栎桐没有事儿,话说到一半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心中的大石头可算落了地了。 梅栎桐也想法子斗梅栎清乐:“那是自然,就算有姐夫在,怎么能比得过我这个舅舅?姐夫知道多少,我知道多少?况且姐夫还没带过孩子…” “说着阿梓像自己照顾过孩子似的。”梅栎清笑中带泪:“明明你是沾了老祖宗的福气,比旁人多知道一些。” “别管阿梓是怎么知道的,阿梓就是知道怎么带孩子,谁也比不了。”梅栎桐说道。 “我可以作证,父亲对我们几个都是亲力亲为,就是不知道父亲投胎转世有没有带着转了性子。”解除了危险,梅梦玉再次飘了出来。 “鬼,鬼啊!”石青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就要往地上倒。 梅梦玉发现自己闯了大祸,忙不迭想去扶石青,才想起来人鬼殊途,她也没有办法把石青扶起来,最后还是梅栎清架住了石青,由梅栎桐一起帮忙扶到一旁坐下。 “石青姑娘抱歉,这其中的事情说来话长。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九英真人把知错的梅梦玉收回到了玉魄之中:“咱们几个都见过面了,是时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等有什么事儿,等离开这个地方再从长计议。” 九英真人心道:若是没有料错,拈花教的人就要找过来了。 第七百三十章 内鬼 九英真人领着梅栎清、梅栎桐以及石青三人和梅梦玉一鬼穿越层层墙壁,回到了九英真人一开始带梅栎清回去的密室。 九英真人待梅栎清贴心得很,让几人歇下以后又去梅家厨房寻吃的,给受了惊吓的梅栎清找些吃的。 梅栎清、梅栎桐姐弟俩许久未见,说了好一会儿话,梅栎清困倦以后慢慢睡去,梅栎桐领着石青出了内屋,和石青说起来接下来的安排。 “石青姐你一定…非常困惑吧,为什么方才会说那样的话。”梅栎桐问道。 石青点点头道:“三少爷您说的是,但主子们的事情奴婢不该多问。” “有些话说出来匪夷所思,总而言之,我前世乃是梅家家主梅怀桐,转世投生又到了梅家。”梅栎桐娓娓道来那些陈年旧事:“去年因为一些因缘,我就觉醒了本来属于梅家家主梅怀桐的记忆,我才知道我前世做了那么多错事。” “三少爷…”石青也不知道说什么:“那些事儿不是你做的,是你前世做的…不对,那些事儿和你没有关系。” “石青你不知道,我恨啊。我恨我前世为什么做出损害梅家子孙性命之事,就为了…”梅栎桐一度哽咽:“终究还是报应到我身上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长姐因为我前世的缘故几度濒临绝境。我前世真不是人!” 梅栎桐眼眶红了,眼泪悬在眼眶之中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三少爷,这事儿原不是奴婢该问该说的,既然您提起了,石青也说两句。”石青虽口称奴婢,但慢慢有了一股不属于婢女的矜贵之气: “这事儿过去也过去了,以奴婢对您这些年的为人的认识,想必您前世也不是混账到哪里去的人,可能是为了不得已的苦衷才发生了后面种种事情,估计谁也没料到会闹得那么大,代价会那么沉重。” “石青姐…”梅栎桐开始对石青刮目相看,他对石青说这些话本意是让石青传话给如意阁阁主邹源,弥补整个计划前后不能自洽的部分,而石青的话确确实实让他觉得眼前的女子不一样了。 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石中青丝缠,坚韧作磐石。 “三少爷,您说话奴婢晓得您让奴婢说给谁听。”石青把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邹阁主那里奴婢会告诉他实情。但一码归一码,三少爷您是小姐目前最依赖的人,您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也当您为主子敬着,相信以后三少爷不会再犯前世之错。” 这一番话忍不住让梅栎桐拍手叫好,轻重有度,恩威并用,石青除了面上的风霜,再也看不出作为奴婢的蹑手蹑脚。 “有劳石青姐姐了。”梅栎桐说道:“既然您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我就把接下来的计划告诉石青姐您了。” 夜色降临,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并没有找到打破她盘算的浑身是血的人。 “人还没寻到吗?”周阿琳问道:“是谁做的查出来没有?” 拉姆回话道:“回教主的话,这人就跟消失了似的,寻不到半分踪迹。” “荒唐!这世上哪儿有寻不到踪迹的人,除非是鬼!”周阿琳可不相信鬼神之说:“不过多亏了这一个人…本教主确定了咱们拈花教里面有内鬼!” “这内鬼是谁?”拉姆问道。 “去把副教主以及她的男人、护卫一并叫过来。”周阿琳吩咐道。 “是,教主。” 不一会儿,原来的汝南公主谢锦添、谢锦添的男人梅家二老爷梅仲梁以及风桥三个人一并喊了过来。 周阿琳不由分说,把刀架在了风桥脖子上。 “教主您这是何意?”面对周阿琳的威胁,风桥眼皮都没动下。 “放跑梅栎清的是你吧?”周阿琳说道:“还有你的师父那个叫梅十的也没有死吧?你们冷月观的人压根儿就没打算退出我周家和谢家的争斗,是不是?” 风桥叹了口气道:“教主您说的可有凭证?不能因为莘娜小姐跑了,就把罪责都赖到属下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身上吧?” 周阿琳存心要了风桥的命,手劲儿又加了三分,风桥的脖颈渗出鲜血来:“快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教主您误会了,属下真的没有…” 周阿琳也没打算从风桥嘴里问出什么,眼里射出杀意的时候,梅家二老爷梅仲梁赶紧上前道:“教主您消消气儿,风桥兄弟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从来没有接近过我那侄女的屋子,更不存在放跑我那侄女一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谢锦添瞪了梅仲梁一眼,只道梅仲梁多管闲事。 周阿琳动了怒气,连天王老子也不会顾的。 “误会?你可知道今日冷月观的人坏了我的大事!”周阿琳说道:“今儿个的事情本教主从没向任何人透露过,那突然冒出来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怎么会说出、做出如此恰如其分的事情?除了冷月观那些能掐会算的人以外,当今之下还有谁有那样的能耐?” 梅仲梁算是听明白了,便道:“教主是不是怀疑我侄女已经回到了东明,就藏在梅家老宅之中?” “正是。”周阿琳说道:“本教主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回东明梅家。” “那教主为何不派人亲自去捉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鼓动东明百姓去梅家闹事呢?”梅仲梁不解地问道。 周阿琳冷冷地笑道:“梅二老爷管的可真宽啊…” “教主息怒,阿禄不是故意的,阿禄也想为教主分忧。”谢锦添怕周阿琳责怪梅仲梁,赶紧为梅仲梁找补道。 “自然是要让梅家和谢家、和大魏彻彻底底决裂,占到我们周家这一边。”周阿琳看着梅仲梁说道:“本教主要让梅家人看到,究竟谁能保他们,护他们,他们以后该听命于谁。” “梅家真的有这么重要?”梅仲梁问道。 “你要问就该问你们梅家投胎转世那一位去。”周阿琳说道。 第七百三十一章 偷粮 周阿琳把三个人喊过来,不光是为了试探风桥,还为了试探梅家二老爷梅仲梁。 梅仲梁和副教主谢锦添关系匪浅,如果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如果梅仲梁衷心归顺于她,反过来梅仲梁就会成为她对付梅家的利器。 梅仲梁究竟知不知道梅怀桐的事情? 梅仲梁把风桥收入麾下,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冷月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让周阿琳失望的是,梅仲梁脸上清清楚楚的讶异、惊悚全落入周阿琳的眼中:“教主您说的什么话?哪儿有人能投胎转世的?” “说起来这个人梅二老爷你也认得。”周阿琳上前走了一步,走到梅仲梁面前:“你的三侄子、梅家三少爷梅栎桐。他是你们梅家先祖梅怀桐的转世。” “嘶!教主你没说错吧?这怎么可能?”梅仲梁极力否认道。 “世上的事情都有可能。”周阿琳说道:“今天是朋友,明天就可能会是敌人。朋友还是敌人,谁又能说得清呢?” 周阿琳苦问无果,便把几人放了回去,以观后效。 此时,雍丘梅家。 梅栎怡正坐在主座上俯视着自己的父亲以及她的继母吴氏、父亲的妾侍们,就像数月前她回到雍丘梅家的时候,父亲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她,眼里尽是对自己的厌恶。 “父亲,把粮食交出来吧。”梅栎怡让继母吴氏得力的丫鬟给自己打整指甲:“您再不把粮食交出来,女儿也保不了梅家了。” “荒唐!”雍丘梅家大老爷梅仲木想站起来,却被周围的黑衣人压回到了地上:“你这副作派哪儿像我梅家的女儿,就跟女土匪一个德行!” “女儿什么做派可不是您能说的。”梅栎怡眯着细长的丹凤眼道:“您直接就说,交或者不交,其他字儿别说了,说多了费神!” “你!” 梅仲木眼看这一关过不去了,便打起了苦情牌:“怡儿啊,父亲当年送你去京城梅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些话别说了,您不觉得累,我还觉得累呢。”梅栎怡做梦都想看见自己的父亲梅仲木卑躬屈膝的样子:“您把钥匙交出来吧,女儿可以保证您还有我的继母、柔娘以及我的‘庶弟’们不死。” 没被梅栎怡点到名的,都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梅栎怡下一瞬就发话让他们人头落地。 “怡儿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毒了?都是京城梅家那些人教你的吗?”梅仲木能想到身旁这些黑衣人的来历的,只有和京城梅家大人有关。 在梅仲木心中,京城梅家派这些人来一定是眼红这些日益昂贵的粮食,想多从他这里分一杯羹。 况且梅仲机当初答应的只要他找到他大女儿就多给他一分钱的话还没兑现呢! 京城梅家就是些贪不见底的东西! “大难当头,父亲还说这些话。”梅栎怡换了另一只手让丫鬟给她修手,好好享受一下奴婢翻身做主人的舒服:“父亲您可知道,南疆拈花教的教主已经到隔壁东明了,您还净在这里胡说…” “什么?南疆拈花教教主到了东明?”梅仲木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那不都是谣传吗?再说了,南疆的人来了怎么了,也没见死人…” “隔壁东明城中约莫消失了近一半儿的城中百姓,父亲觉得为何?”梅栎怡说道:“恁不把粮食交出来,死的就会是咱们了。让那些南蛮子坐了天下…呵呵,咱们梅家就是第一个该死的。” “怡儿你别再说了,让父亲想想。”梅仲木其实心中根本拿不定注意,惶惶然不知所措。 “那女儿就当父亲您答应了。”梅栎怡吩咐远处的人道:“来人啊,随父亲去取钥匙,打开仓门,今儿个晚上就要把粮食运走。” 梅栎怡没有给梅仲木考虑的机会。 周阿琳之前留下雍丘的粮食就为了布之前那个局,好让东明的百姓相信谢家作恶多端,占着茅坑不拉屎,从他们百姓的手中挪走了多少不义之财。 而被梅栎桐扰乱了计划的周阿琳没有想到有人胆子大到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挪走粮食。 这时候的粮食不仅仅是粮食,而是大魏和南疆较量的砝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谁握住了粮食,哪怕是对方的粮食,谁就能在接下来一战之中占得先机。 晋王谢博宇手下的梅三看到梅栎怡这一幕,不免嘀咕道:惹谁也不要惹女人啊,可能…宝蓝不会是这个模样? 谢博宇正快马加鞭地往东明赶,第二天一早周阿琳也得知了雍丘的粮食消失不见的消息。 “什么?雍丘粮仓里面的粮食不翼而飞了?”周阿琳恼恨地捶了桌子,桌子一下子四分五裂道:“果然本教主没有猜错,是风桥还有他背后的冷月观开始动手了,风桥人在何处?” “风桥人已经遛了,还刺伤了副教主和梅家二老爷,现在不知所踪。”拉姆歉意地说道:“都怪奴婢没有看住风桥。” “南疆教众里面除了本教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你看不住也是自然的。”周阿琳目光如炬:“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次不用梅栎清,本教主也要启动那个法阵!” “教主您是说?”拉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那么快。 “迟则生变,本教主也不能想着轻松容易的法子了。”周阿琳闭上了双眼:“本来一个梅栎清就可以,如果不能把梅栎清逼出来,就得靠人命去填了。” “教主…不可啊。”拉姆心疼地说道:“若是如此,又会降下新的诅咒,这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 “只要周家能再次占领大魏,中间的过程不用去计较了。”周阿琳下了决心:“就这样去办吧,咱们从南疆出来的时候就回不了头了。” 面对这意料之中的结果,周阿琳也无可奈何。 她花了数十年时间培养出一个身具梅家、周家血脉的“梅家女”,终归是不能用了。 这难道是天意吗? 第七百三十二章 蛊人 拉姆又出谋划策道:“要不咱们把梅家三少爷梅栎桐找出来,只要他找出来了,莘娜小姐一定也会跟着现身的。” “谈何容易,咱们把东明城都快翻遍了,梅家老宅也找遍了,不还是没有寻找到他的踪迹。梅栎桐不是十岁出头的小孩,而是有了梅怀桐的记忆的变数。” 周阿琳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在咱们圣泉做苦工的梅栎桐会是大名鼎鼎的梅怀桐的转世?梅怀桐没有投靠谢家那位之前还是我的先生呢。我也没有想到会和我的先生有再见面的一天。” “教主,还有一件蹊跷的事儿。”拉姆说道:“咱们的人不是在梅府住下了?据咱们的人说,咱们厨房里面的东西经常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谁偷吃的。” 周阿琳知道拉姆不会说琐碎的事情:“你是说…梅栎清在梅府里面,只是咱们不知道她在何处?” “也许不只是莘娜小姐呢。”拉姆说道:“包括教主说的梅三少爷。” “看来本教主没有猜错,那件东西就在梅府里面。”周阿琳握紧了双手,好像要大干一场似的:“拉姆,去把本教主控制的东明那些人一个个架到梅府周围,如果梅栎清和梅栎桐不出来,每隔一盏茶的时间杀一个,如果全杀光了,再在城中抓些人,继续杀,直到梅栎清出来为止。” 九英真人趁着半夜又出去了,他直接御风飞行到了李将军与罗将军的营帐之中,两位将军不禁吓了一跳:“你,你是何人?你是如何寻到主将营帐之中的?” “两位将军莫急,李将军,你的女婿可认得贫道的。”九英真人解释道。 听到九英真人的声音,高磊泰赶集从隔壁营帐之中跑过来:“磊泰见过先生。岳父,这位正是救了磊泰一命的九英真人。” “原来是先生救了磊泰,本将有所不知,失敬失敬。”李将军看九英真人的眼神就没有那么防备了。 高磊泰之前含糊地说了高家逐出自己的经过,并没有说自己的胳膊曾经不再了一只,免得解释起来麻烦。 而姜御史一系的罗将军越来越警惕。 高磊泰不是被高家逐出家门了,怎么会出现在东明,时机还掐的那么准? 这位不露真迹的九英真人和高磊泰是什么关系,是不是这一切都和九英真人有关? 九英真人看穿了罗将军的心思:“罗将军不要那么紧张,贫道是来告诉你们几位贵人东明城中的情况的。” “哦?听说那些南疆拈花教的人也没有杀人放火,有什么可着急的。”在罗将军眼中,拈花教的人都是些娘们,做事磨磨唧唧的,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如果贫道说明儿个正午,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就会拿满城的百姓祭祀呢?如果罗将军您放任不管,任由拈花教教主胡来,您看皇上会不会怪罪下来?” 九英真人一边和罗将军说着,一边眼神往李将军身上瞟。 罗将军明白九英真人的意思,如果他不按九英真人说的做,等皇上怪罪下来,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人就是他! 九英真人到底什么来头?是不是土匪出身?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威胁人。 “这位先生您需要…?”李将军问道。 “很简单,明日午时,贫道会为你们开城门,到时候务必将拈花教众诛杀于东明城内!”九英真人目露凶光,在场的几人都被九英真人吓了一跳。 九英真人怕他们不依计行事,便说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让拈花教教主把鬼卫队放出来了,你们一个人也别想跑。” “磊泰,这位先生说的可是真的?”李将军想要一个答案。 “是真的,去年小婿去南疆的时候,正好碰见鬼卫队的人。”高磊泰说道:“鬼卫队的人手握弯刀,近距离、远距离都适合攻击,整支队伍配合默契,几乎没有瑕疵。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李将军追问着,连李将军也竖起耳朵听:“更重要的是,那些人之所以被称为‘鬼卫队’,是因为队伍里面的都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罗将军吓得滑溜到了地上,李将军也吓得腿软:“这怎么可能呢?不是活人,怎么会动?” “他们不是活人,是蛊人。”九英真人接着高磊泰的话说道:“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不知道用了什么密法将活人制成了蛊人,蛊人不老不死,除了打仗没有其他心思。” 天杀的周阿琳耗费数十年时间才制成了三支鬼卫队,每一名蛊人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只会听周阿琳的号令。 “这样怎么能,能打赢?”李将军总算理解了九英真人说的“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岳父,这是九英真人给咱们留下的最后的机会,就是因为这样小婿才前来襄助。”高磊泰心急地说道,生怕李将军顾及别的,错过了这次唯一的机会。 李将军摇了摇头:“这一次皇上派本将与罗将军一道来的东明城,本将军一个人做不了主。” “岳父!” “磊泰你别急,等岳父问一问罗将军再说。”李将军把罗将军摇醒,又让九英真人对罗将军将“鬼卫队”的由来说了一遍。 罗将军一脸惶恐地说道:“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高磊泰说道:“为了大魏,也只能如此了,如果让周阿琳达成所愿,那么大魏就会…咱们还不是一样没好日子过。” 罗将军看了看李将军,看了看九英真人,一咬牙,一拍大腿说道:“成,就听你们的。如果事后上面怪罪下来…” “我提头去见皇上。”李将军铿锵有力地说道。 “如果咱们胜了?”罗将军不死心地追问道。 “如果咱们胜了,功劳咱们对半分。”李将军说道。 “那成,咱们就先一步杀周阿琳杀个措手不及!那个老娘们儿不会是咱们的对手,咱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淹死!没什么可怕的。”罗将军鼓舞自己道。 第七百三十三章 阻拦 高磊泰送九英真人出去,问了刚才不能问的问题:“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是啊,周阿琳对快对王妃下手了。”九英真人说道。 “王妃?王妃还活着?王爷知不知道这个消息?”高磊泰难得听到一句喜庆话。 “王爷应该知道了,正往东明赶呢。”九英真人望着满天星斗,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明儿个周阿琳一定不会想到咱们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她们下手,如果让周阿琳把事情搞成了,大魏就会陷入浩劫之中。” “那个疯婆子!”高磊泰知道了“梅家女”不少内情:“先生您放心,咱们一定能把王妃救回来!杀了那个老妖婆!” “现在杀不了她,她气数未尽。”九英真人的眼中好像有星星忽明忽暗:“七星未聚,无法破军!” “那个老妖婆不得道久矣,为什么老天爷还放任她在人世间活着。人到七十古来稀,她已经过了多少个七十岁?”高磊泰气得抱拳,恨不得宰了周阿琳。 “说到底也是冤孽吧,知道的不愿意说,做下的人不愿意解释,不明不白地过了数百年。”九英真人也只能抱以一声叹息。 一切就看明天,大魏的将士能不能攻下南疆拈花教教众了。 就算杀不了周阿琳,能灭掉大半拈花教教众也是好的。 梅栎清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也不是梅栎清睡到了自然醒,而是她闻到一股怪味儿,说不出来的怪味儿。 呕! 梅栎清跑到墙角去吐了,石青听到声响赶忙进来看看梅栎清的情况。 “小姐你怎么了?”石青拍着梅栎清的后背说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不知道,就是能闻见一股怪味儿,石青你能闻到吗?”梅栎清问道。 石青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梅栎清低头呕吐,没有看见石青一闪而过的异样。 “哪儿有什么怪味儿,小姐你吃了这道汤吧,奴婢刚从九英真人那儿得来的,要趁热喝。”石青安抚梅栎清道。 梅栎清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接过石青递过来的汤一股脑儿地喝下了。 “对了,阿梓呢?阿梓他现在人在何处?”梅栎清拿着帕子擦嘴道。 石青搀扶着梅栎清站起来:“三少爷被九英真人叫过去了,估计是有什么事儿交代三少爷。” 轰! 忽然间地动山摇,梅栎清与石青站也站不稳,石青让梅栎清压在自己身上,不让梅栎清摔到身子。 “是不是地动了?”梅栎清问道:“不行,我得出去看看阿梓。” “小姐你别急,让奴婢出去寻三少爷吧。”石青生怕这阵不寻常的动静是冲梅栎清来的。 轰! 这一次梅栎清和石青被震到了空中,梅栎清就算什么也不知道,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了。 “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梅栎清着急地问道:“石青你不能瞒我了。” 石青咬着嘴唇不松口,她是真怕梅栎清担心梅栎桐掺和到拈花教的纷争之中。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梅栎桐出事也比梅栎清出事得好。 谁叫梅栎桐前世做下那等孽事,牵连了后世子孙!这是梅栎桐自找的。 “小姐,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地动而已。”石青说着违心的话,她也知道瞒不过梅栎清。 “石青,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石青抿着嘴不肯说话。 “你不说就以为我没有法子了?”梅栎清朝外面走去:“我出去看看。” “小姐你真的不能去!”石青跪倒在梅栎清面前:“小姐要去的话,就从奴婢的尸身上跨过去!” “石青,你也敢威胁我了?” “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石青泪眼朦胧:“朱彤当初做到的事情,奴婢今天也能做到!” “石青,你还敢抬出朱彤来压我了?”梅栎清的气势弱了一截:“可是石青你想过没有?就算我不出去,那股地动迟早会寻到我这里来,你所做的事情于事无补。” “奴婢也要誓死守护小姐到最后一刻!”石青死死拦在梅栎清面前:“只要小姐不出去,坚持到最后一刻,九英真人也会有法子的,小姐您要相信他啊!” “我赞成石青女娃子的话。”梅贵妃梅梦玉的魂儿又飘了出来:“栎清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瞧瞧,横竖不会有什么事儿发生,她们能奈何得了我这个鬼吗?” “老祖宗…”梅栎清从没有想过还有祖先庇佑的一天:“老祖宗,她们要的是我,就让我出去吧。” “栎清你都是快当娘的人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想想,他还没有出世见到他的父亲,你怎么忍心带着他走?栎清你不知道,为娘的最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受罪。如果当初我有你这样的选择,我不会让孩子跟着我濒临绝境。” “我想起来了,我闻到的怪味儿是血腥味。”梅栎清被梅梦玉触动了,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流下来:“当初从万虫谷前走了那么多遍,我怎么就没想起来…” “小姐!” “周阿琳在外面杀了不少人吧?所以血腥味浓得连我这儿也闻得见。”梅栎清本就聪明,要不然当初火烧城隍庙、耍弄两朝老臣也不会全身而退:“如果不是我死,就会是外面的东明百姓死了。石青,外面还有你的老子娘,朱彤的父母,我不能这么自私。” “仆为主死,这都是应当的,奴婢老子娘不会怪小姐您,想必朱彤九泉之下也不会责怪小姐您的。”石青说道:“小姐你当务之急就是活下去,直到王爷找上门来,您和小主子还有活命的机会。” 梅栎清拉住跪在地上的石青的手臂:“石青你到底明不明白?谢博宇就算能来,他也赶不及到东明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石青,这不是个人恩怨的事情。当初我做下那些事情也是想避开‘梅家女’的身份与责任,可命运弄人,我已经避无可避。” 第七百三十四章 执拗 “哎,栎清你这个傻孩子,你明明有机会…有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执拗?不听我们的劝?我们能害了你吗?” 梅贵妃梅梦玉的魂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想让我们的功夫白费吗?” “老祖宗您说的都对,但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不是个死不死的事儿了,让老祖宗你们的功夫白费了…是栎清对不起你们,等老祖宗您见到师爷爷,替栎清给师爷爷道声歉,您的话师爷爷一定会听。” 梅栎清这话也对石青说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就是那么渺小,但也可以于天地之间有一番作为,能舍小我救东明城中的百姓,栎清死了也值了。” “栎清,够了,不要让‘梅家女’的悲剧再发生了,要不然这个可怕的诅咒轮回不会停止下来。”梅梦玉叹息道:“哎,如今…这些话你也听不进去了吧?” 轰,轰! 那股地动就像要把梅家整块地儿都翻过来一样。 梅栎清的衣襟上沾上了不少泪:“栎清也舍不得老祖宗您,石青,王爷,肚子里面的孩子,阿梓…可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如果今儿个我不去,我的良心一辈子不得安宁。就原谅栎清这个不孝儿孙吧。” 石青执拗地拉着梅栎清的裙摆,无言地进行自己最后的抗争,她知道她无法再阻止梅栎清了。 如果阻止不了小姐,那她就陪小姐去死,不让小姐和小主子黄泉路上寂寞。 石青拽着梅栎清的衣摆走到了外面,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石青才知道梅栎清说的“怪味儿”是什么。 当看到梅栎清的一刻,那阵奇怪的地动终于停下来了。 北方长老拎着把血淋淋的锤子朝梅栎清晃悠:“莘娜好久不见,请您随我去见教主。您消失这些日子,教主可‘想’你了。” 想你想到想你死! 只有你死了,我们拈花教的人才能活!才能活得好! “北方长老您别废话了,您在前面带路吧。”梅栎清扫视了一圈,儿时熟悉的景色都沾染上了无辜的血液。 梅栎清看着满地狼藉,才明白北方长老的锤子是干什么的。 估计是等不及她出来,北方长老每隔一段时间活生生锤子一个人,放眼看过去,约莫有十余具尸体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脑袋崩裂,一地白花花的脑花勾引着蛊虫来吃,血肉进入到蛊虫嘴里以后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儿。 怪不得她一闻到那股怪味儿会不舒服,她之前在圣泉走圈儿的时候天天从万虫谷面前路过,随风飘来的就是这种味道,她不愿意想起的味道。 梅栎清心中不免有些庆幸,没有更多的人因她而死,她也不用背负着这身孽债下去见祖母了。 虽然她和谢博宇在一起已经背叛了她在祖母临终之前发的誓言。 梅栎清跟着北方长老到了梅家大堂里面,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端坐主位,好像在梅家宅子里面她才是主子似的。 “栎清见过教主。”梅栎清不再用恶心的“周莘娜”的名字了,临死之前她想做一回自己。 “呵呵,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狗。”周阿琳站起来走向梅栎清:“梅栎清啊梅栎清,你不逃走、早点儿出来不就行了吗?你看看你害了多少人?多少人因为你没了性命!” 梅栎清紧张地看了一圈儿,没发现梅栎桐的踪迹才放下心来:“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那本教主要你死呢?你可为了本教主、为了拈花教、为了周家去死?”周阿琳把这些积攒的怒火一股脑儿倒在了梅栎清身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梅栎清说道:“虽然教主您不算栎清的君王,您要栎清去死,栎清也没有法子。” 梅栎清轻描淡写地说出周阿琳不算自己的君王,也是在讽刺周阿琳不算大魏的帝王却要做她的主,未免管的太宽了。 “梅栎清你有这等伶牙利嘴早该使出来才是啊。”周阿琳围着梅栎清转了一圈儿:“你一天天在本教主屁股后头叫‘琳姐姐’长,‘琳姐姐’短的,倒乖巧得很。” “道不同不相为谋。”梅栎清说道:“在我恢复了梅栎清记忆的时候,栎清就知道你和栎清不是一条道,您救我,教我蛊术不过是想拿栎清当肥猪养起来,等逢年过节宰杀。如今时候到了,栎清也该死了,是不是?” “梅栎清你真没有心,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周阿琳气得指着梅栎清骂道:“全拈花教上下我只允你叫我‘琳姐姐’,如果不是你一心向着大魏,到东明的路上悄悄逃走,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我会让东明成千上万的百姓替你去死!可你不珍惜,怪谁呢?” 梅栎清对周阿琳的指责无动于衷,如果周阿琳真是这么打算,去年就不会逼着她回大魏与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成亲。到头来郭万年死了,汝南公主谢锦添也暴露了,这时候想起她来了? “哼,现在连话也懒得与我说是了吧?”周阿琳苦笑道:“好,不想说就不说,拉她下去,到东明城门上去。如果这一次再让她跑了,你们晓得后果!” 周阿琳话音刚落,门外拉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教主不好了,昨天那些大魏的将士正在攻城,城门快攻破了!” “什么?他们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周阿琳想把鬼卫队叫过来,话到嘴边才想起来鬼卫队在城外驻扎着,她一时半会儿叫不过来。 “哼,千变万化不离一条道,把梅栎清交给你们,拿她在前面顶着开道,咱们在后面跟着。大魏的将士再想攻城,唆使他们的人不会看着梅栎清死的。” 周阿琳已经在心中把梅栎清于她的份量割舍掉了:“梅栎清你临了临了还有些用,本教主真的没有想到。哈哈哈。要怪你就怪老天爷,怪你自己,是老天爷无道,是你自己不争气。怨不了别人!” 第七百三十五章 撕破 梅栎清面对周阿琳的声讨,抚摸着肚子说道:“听教主您这话,好像所有事情和您不相干似的。可没有您,栎清这身周家的血脉怎么来的?凭空来的吗?您就算瞧不起栎清,也不能辱没了您花几十年布的局啊!您把您自己当成什么?” 周阿琳被梅栎清激怒,忍不住给了梅栎清一个耳光,站在门外的石青来不及去救梅栎清:“小姐!你没事儿吧!” “梅栎清,我给你脸了是吧?”周阿琳对拉姆说道:“拉姆,你去把梅栎清绑在咱们的步辇之前,没上城楼之前不准把她解下来!” “教主不可…莘娜小姐会滑胎的。”拉姆知道其中的利害:“请教主您收回成命!” “还不快去!” 这一次周阿琳真的不再对梅栎清心软:“梅栎清你记着,如果你的孩子没了也是你这个无能的母亲做下的孽,他如果没了,就是你梅栎清害死的!” 梅栎清含着嘴里的鲜血对周阿琳啐了一口:“呸!不要脸!合着好事坏事您都占全了,别人活该去死!周阿琳你做下的孽,也得你自己去偿还!你难道没想到你活那么长,就是为了给周家赎罪吗?史书上记载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的吧?” “梅栎清你别惹急了我!你要惹急了我,等我抓到你弟弟、你的男人会有你梅家的亲人,我统统杀了给你在黄泉路上‘作伴’!你别想着你死了,你就能逃脱这一切!”周阿琳揪着梅栎清的衣领说道。 梅栎清也没有多说什么,嘴角的轻蔑让周阿琳怒气更甚。 从来都是她瞧不起旁人的,什么时候轮到梅栎清瞧不起她了? 梅栎清凭什么! 不就仗着自己是“梅家女”,自己有求于梅栎清,她拿梅栎清没辙吗? 要治梅栎清太容易了,光是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会有门外那个丫鬟就有多少名堂可以去做! 拉姆把马车赶了出来,周阿琳和拉姆坐在车里,梅栎清被绑在马车头,马车后面跟着数十名拈花教的高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东明城楼前进,不远处的梅栎桐与九英真人、焦渥丹、紫儿和风桥坐在东明城最高的茶楼上看着这一幕,紫儿忍不住想上前帮着把梅栎清救下来。 就算梅栎清守得住,可是梅栎清肚子里面的孩子怎么能忍受这种颠簸?闹不好要出人命的! “紫儿,别义气用事,之前的事情还没有给你足够的教训吗?”九英真人拉住了紫儿道:“谋定而后动,谋定而后动,为师对你说了多少次了!” 风桥听到了“之前的事情”,知道九英真人指的是他保护紫儿不利,让紫儿在谢博翰那里失了身,暴露了紫儿是“梅家女”的事情。 那天他在皇宫之中,突然间失去了五感,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紫儿已经被谢博翰那个畜生…横竖是他对不起紫儿。 “师父,你就看着栎清这么受罪啊?”紫儿没有像风桥那样介意之前的事情,就当被猪拱了一次:“您当初设计这一切的时候,为什么要让栎清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能除掉鬼卫队,大伤周阿琳元气的事业这个法子。”九英真人说道:“咱们毕竟是冷月观的人,咱们能出谋划策,但具体做起事来,咱们只能冷眼旁观!你当师父不想去救栎清吗?” “九歌,长姐那儿没有危险吗?”梅栎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这么做,就好像丢下长姐,背弃长姐似的…心里头真不是滋味。” “阿梓你别担心,我的计策万无一失。”九英真人笑道:“当初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我还不是照样活过来了,没有事儿的。” “可是那个巫医周云珠…真的没有事儿吗?”焦渥丹说道:“上次就是她帮着周阿琳…” “不用再说了,咱们冷月观出了叛徒。”九英真人的神色凝重起来:“她就一个巫医外加会点小法术,咱们什么法术不能破?只要咱们在场,一定万无一失。” 九英真人越这么说,梅栎桐心里面越突突,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梅栎清一边安抚着肚子里面的孩子,一边咬牙撑到了东明城楼跟前。 拉姆把梅栎清解下来,梅栎清双腿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起不来了。 “看吧,本教主就说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没事儿,她之前被咱们养的那么结实,这点‘小苦头’不算什么。”周阿琳下车扫去身上的灰尘时,俯视着地上的梅栎清说道:“来人,把梅栎清架到东明城楼之上,告诉他们,如果再敢攻城,梅栎清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是,教主!” “梅栎清,你临死之前再好好看看这东明城吧,以后你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色了。”周阿琳跟着架着梅栎清的人走,悄悄对梅栎清说道:“你说你弟弟看到你惨死的情景,是不是会非常后悔,非常愤怒?” “看来教主对我弟弟很上心啊?”梅栎清难受得快说不出话来:“只要有阿梓在,他会为我报仇的。” “别做梦了!他是梅怀桐的时候就背叛了我,这一次他同样也会背叛你!”在梅栎清震惊之中,周阿琳对她说道: “梅栎桐是我的先生,到最后还不是跟着谢家人讨伐我们?梅家背信弃义的根儿就在他这里埋下了。我明确告诉你,他到死也只会‘以大局为重’,旁人的生死在他眼里面不算什么,哪怕是最亲的人,哪怕是梅家满门…你摊上这样一个弟弟,真是活该!” 梅栎清被带到了城楼上,春天的大风迎面吹来,刺入骨缝之间,梅栎清因为这股清冷振作了不少:“我的弟弟不会是那样的人!他从小就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喜欢的他跟着喜欢,我讨厌的他跟着讨厌。 亲人之间的滋味,高高在上的‘周教主’是不会懂的。我心即他心,阿梓一定会为我完成我没做到的事情:诛灭拈花教,亲手杀了你!” 第七百三十六章 代替 “梅栎清你也太没用了,当初火烧城隍庙那事儿本教主觉得你还有七分灵气、三分胆气,所以才把你接到身边养着。你当了白眼狼不说,现在还说让你弟弟替你报仇,你拿什么报仇?” 周阿琳听到梅栎清的话觉得可笑至极: “哦,本教主忘了。你没了弟弟,还有‘诈尸’的谢博宇。没了谢博宇,你还有冷月观那帮人。个顶个的都是高手呢。那你梅栎清有什么?能干什么? 对了,你能背叛你在你祖母临终之前发过的誓言,让你祖母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教主很好奇,你不久就要去见你祖母了,你打算和她交代你和谢博宇在一起了,连孩子都有的事实?” 周阿琳对梅栎清极尽尖酸刻薄之语时,高磊泰率领着大魏的将士冲了过来:“杀啊!” “怎么又是你啊?昨儿个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周阿琳对高磊泰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自己十分恼火,昨儿个就是他坏了自己的大事:“去和鬼卫队的人较量吧,本教主还有急事儿要办!” 周阿琳已经站在了东明城楼上,向不远处挥了挥军旗,隐藏在城门外树林里面的鬼卫队就朝周阿琳这边笔直地前进。 周阿琳此举正中九英真人下怀。 九英真人在东明城外一里地的地方布下阵法,就待鬼卫队到来。高磊泰带着大魏的将士早已穿过阵法,所以当九英真人启动阵法、蛊人掉进阵法启动以后的大坑里面以后,高磊泰一行人安然无恙,继续朝东明城前进。 “哼,雕虫小技,还能在本教主面前显摆。”周阿琳挥动术法,想让大坑里面的蛊人爬出来,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周阿琳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再次比划术法,大坑里面的蛊人依旧没有动静。 “拉姆,让拈花教教众在前护卫,本教主要施法画阵!”周阿琳喊道。 这一次是她大意了,她以为蛊人已经坚不可摧,不知道那个老货用了什么法子把她带来的一队蛊人全部都搭进去了,她不能再耽搁了。 梅栎清必须得死! 周阿琳这边也不是没有准备,前几日就在东明城楼上、东明城内外布下了大阵,就等梅栎清现身了。 “九歌,我必须得去了,再不去长姐就危险了!”梅栎桐已经坐不住了。 “再等等,再等等,王爷就快赶到了,王爷赶到了,咱们就可以诛杀周阿琳了。”九英真人锁住梅栎桐的胳膊说道。 “师父,抱歉,这一次徒儿不能听您的了。”紫儿站了起来,朝外面冲过去。 “师父你怎么能把宝蓝调离东明城呢?她不在,我们几个又不会阵法,怎么能帮到栎清呢?”焦渥丹在犹豫要不要随紫儿出去。 “渥丹你不懂,师父这是在赌。”九英真人隐忍之意清晰可见:“咱们不能过度掺合到红尘之事里面,所以…所以…” “那我可以对不对?”梅栎桐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九英真人并没有把握,他在拿梅栎清的命赌。 “师父,您怎么不早说呢?”焦渥丹的犹豫彻底没了,梅栎桐、焦渥丹追随着紫儿出去,风桥看了一眼九英真人,也跟着他们一道出去了。 剩下的九英真人一个人说道:“坤卦。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用六。利永贞。” 最后到底是要见血的啊。利永贞,栎清你永远不要放弃,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放弃。 不破不立,梅栎清是否能有生机,就在于此。 周阿琳这边已经布置完毕。高磊泰和拈花教众在东明城前面胶着。东明城内人心慌乱,四处逃窜。谢博宇未赶来,而有一批人马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把梅栎清绑上去,记住要捆紧了!等会儿她疼得哭爹喊娘,你们手松了她疼得跳下来了,咱们的计划也就白费了。”周阿琳喊道:“剩下的事情由本教主来做,咱们南疆能不能拨乱反正,就在于此了!” 梅栎清脸色苍白,腹痛欲坠,整个人喘着粗气。双眼微眯着,几乎看不到眼瞳,一看就要昏过去似的。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周阿琳对梅栎清丝毫没有怜惜之情。 紫儿此时穿过重重阻碍出现在周阿琳面前:“拈花教教主,请您让我代替栎清献祭吧,我也是货真价实的‘梅家女’啊,况且我拜在冷月观门下多年,真气浓厚,献祭的好处可比栎清多得多!请您让我上吧!” “就你?”周阿琳笑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这样的道理你不明白吗?你凭什么让本教主换人?况且…” “况且什么?”紫儿追问道。 “况且你还真不比栎清更好。”周阿琳眼中的笑意更浓了:“虽然都是‘梅家女’,可你没有栎清的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紫儿明知道周阿琳耍着自己玩儿,但也希望周阿琳出了气以后能让她代替梅栎清。 “孩子。”巫医周云珠福大命大,绕过了九英真人布下的阵法来到了城楼之上:“栎清肚子里面有谢家的血脉。这诅咒最开始也是由谢家承担的。再加上栎清本身有周家的血脉…几处相加,天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梅栎清生来就是为这一天而死的。” “所以,所以当初你们明明在京城里面有人手,没把栎清绑回去,放任她和谢博宇在一块儿,就是为了…为了…”紫儿不敢相信天底下有比谢家人更恶毒的。 “对,没错儿。”周阿琳不屑道:“当初她好生生嫁给肃云伯府世子不就没有这回事儿了吗?本教主不会看上郭家的种。再加上你也是‘梅家女’,今儿个遇到这样的事情本教主如果心情好了,没准儿就应了。” “周阿琳,你无耻!”紫儿以为当初梅栎清摆脱了拈花教的人,拈花教的人在京里面就不敢太造次,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切都有周阿琳在后面推波助澜。他们怎么忘了周阿琳也不是好惹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相克 周阿琳对紫儿说了好大一通,才觉得心里面舒坦了。 梅栎清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自己的命令,那她就把梅栎清塑造成最优秀的“梅家女”,让她发挥最大的作用。 如今她可算等到可以收获的季节了。 “听懂了吧?听懂了别挡本教主的道儿。”周阿琳此时发现了梅栎桐几人,独对梅栎桐一人说道:“先生,您可听明白了?你我的帐,等一会儿再算!” 梅栎桐管不了许多,想冲上前来把梅栎清从柱子上放下来。他这一世才开始练武不久,自然不是拈花教的人的对手。 紫儿也想冲上去帮梅栎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周阿琳的道,身子动弹不得。 周阿琳走向梅栎清,风桥从空中劈下,也被提前料到的周阿琳伸手挡了出去。 除了九英真人,没有人能阻止周阿琳了。 而九英真人迟迟不见踪影…看样子也不打算来了。 周阿琳终于没有任何顾忌地走到梅栎清面前,拿出特质的镶满琉璃的宝刀,一看就是数百年以前的物件。 周阿琳在梅栎清额头上、脖子上、左手上、右手上、心口上一一划过血痕,梅栎清的血液缓缓流了下来。 “就让朕看一看‘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的力量是什么吧?”周阿琳眼中的狂热、期待一眼都能忘得到头,不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拈花教教主了。 周阿琳在宝刀上抹了特质的药粉,梅栎清的血不会凝固。梅栎清的血液不断流到柱子底下,柱子底下有一个洞口让梅栎清的血液汇集到地上刻着的阵法里面。要填满整个阵法,起码得把梅栎清放干了,才能启动。 快速失血的疼痛终于把梅栎清疼醒了,梅栎清望着被打趴在地上的紫儿、风桥,被拈花教众按在地上的梅栎桐、焦渥丹。虽然自己濒临死亡,却感觉到一阵幸福,那是在梅家十几年来未有过的。 这次真的要死了。 她胸前的玉佩再没亮起来过,也无法再打开前往玉佩那边的通道,大抵是没有办法去那边的世界了吧。 她剩下的道路只有魂归九泉,等到了地下祈求祖母的原谅。 她会对祖母说:她无悔,无悔和谢博宇在一起,还有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让他见到自己的父亲。 也许就像周阿琳说的,她无能,她懦弱吧。 “梅家女”的诅咒逃不开,那就只能应了咒。 “哼,梅栎清,你真的是既懦弱,又无能啊。”梅栎清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是紫儿的姐姐、梅紫虚的声音。 “梅栎清你想让我帮你吗?” “你会有那么好心吗?”梅栎清在脑海里面问道。 “梅栎清,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梅紫虚说道:“你看,你连反抗我的力气也没有了。” 梅紫虚“说完”,梅栎清彻彻底底失去了意识。 梅紫虚多年来的鬼修终于派上用场了。梅紫虚就是靠着自己多年来的鬼修抵挡了九英真人一次又一次的暗算。 这一次终于让梅紫虚等到机会了! 梅栎清又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梅紫虚怎么使用自己的身体。 只见梅紫虚以控制住自己身体之时,身体里面那股黑色的火焰从周阿琳割出的伤口里面喷薄而出,仿若九天黑云笼罩了整座东明城楼。 “那是什么?” 所有在东明的人都在想这黑色的火焰是什么。 梅栎清终于明白了这黑色的火焰是什么。 是“梅家女”百年来的怨,百年来的恨。 怨枕边人心狠手辣,怨亲人骨血不顾。 恨得了便宜的谢家人变本加厉,恨父母亲人踩着自己的尸体得到圣宠。 更恨自己改天换地之力,天底下所有人都得了好处,唯独自己尸骨无存、飘零世间。 凭什么?就凭自己不想要的血脉吗? 梅栎清想起了大哥梅栎泽在醉鬼楼开业时说的话:“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疾病。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凡人不病则不畏惧。故得病寝衽,畏惧鬼至。畏惧则存想,存想则目虚见。” 思念存想,思念存想,原来如此。 梅栎清身为旁观者但又能体会到百年间“梅家女”怨力的释放以后的畅快之力,就好像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头顷刻间消失不见,变成小石子朝四面八方射去。 周围生灵无一幸存,无一幸免。 当谢博宇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黑色的火焰快速席卷东明城楼上空,谢博宇只看到了朝外逃窜的周阿琳,周阿琳失神地喃喃念着些什么。 谢博宇见过梅栎清身上冒出来的黑色火焰,吩咐部下不要靠近,一个人驾着马冲向周阿琳,手上弓箭由九英真人特质,专克周阿琳这样满身是蛊的人。 谢博宇搭弓上箭,生怕一箭不够,连珠似的射出了三组共九支箭,周阿琳避过了七剑,还有两剑一剑落在了心口,一箭落在了右手。 “教主,快走!”巫医周云珠喊道:“这里不能久留!谢博宇的人来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明明哪里都没有错啊!这是为什么?”周阿琳大喊大叫道:“云珠,你不是会压制这种黑色火焰吗?你快去把黑色的火焰按住啊!” 周云珠歉意地说道:“这咒力与咱们相克,之前是一时之解,并没有清除的法子。属下之前以为献祭不会动到这股黑色咒力,没成想最后黑色咒力还是跑出来了。” “云珠你害我,你害我啊!”周阿琳说道:“梅栎清没有献祭,我们就不能获得改天换地之力。就算鬼卫队再精良,靠着区区几百人的鬼卫队也是杯水车薪,今儿个还被那个老贼祸害了几十个…” “教主您别说了,先离开这里要紧,咱们的人在前面接应。”拉姆关注着谢博宇的动向:“只要梅栎清还在咱们就不怕。梅栎清身上的黑火就让谢博宇、冷月观的人去解决吧,咱们坐享其成岂不是更妙?” 第七百三十八章 赐命 周阿琳带着残留的人马逃跑了,谢博宇赶到的时候梅栎清已经湮没在黑色的火焰之中。 谢博宇没有心思去追赶穷寇,他想要去看看梅栎清怎么样,这一次梅栎清会不会真的… 梅三在谢博宇身边说道:“王爷您不能去,要去属下替你去吧。” “不行,必须本王去!”谢博宇怒目圆睁:“那里有我的妻,我的儿,我不能站在一旁不管。” “王妃也是我们的王妃,可您更是我们的王爷!万一王爷您有个好歹…”梅五说道。 “让主子去吧!”张管家坐在最后头的马车朝前面几人喊道:“老夫相信主子会带着王妃回来的!” “可是那黑色的火焰…” “那有什么?主子以后不光是你我的主子,更是天下的主子!”张管家说道:“咱们应该庆幸…主子遇到这样的事儿没有往后躲,以后也不会把咱们抛下。主子比谁都有担当!” “梅字号”的几人沉默不语,纷纷让开了道让谢博宇过去。 谢博宇打马上城楼,熬了几天几夜的马倒地以后再没有起来。谢博宇红着双眼独自跑上空无一人的东明城楼之上,黑色的火焰一接触到谢博宇就将谢博宇的衣服烧尽,谢博宇勉强用真气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和双腿走到了梅栎清面前。 而谢博宇看到的不是梅栎清本人,而是被梅紫虚附了身的梅栎清。 “哟,晋王殿下,亏你还能走到这里来。”梅紫虚看到谢博宇就想起来新仇旧恨:“可惜啊可惜…梅栎清已经死了!如今在她身体里面的是我梅紫虚!” “你把卿卿弄到哪儿去了?你都能说话,卿卿一定还在!你快点让卿卿出来,否则本王定让九英真人赏你个魂飞魄散!” 可就算谢博宇用真气护身,这一会儿的功夫谢博宇胳膊、双腿上的血肉一下子都烧没了,就剩下空荡荡的骨架支撑着最后的心脉。 “瞧你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这黑色咒力之火,专门克你们谢家血脉!你既然沾上了,就没有安然回去的道理。”梅紫虚从柱子上慢慢护着肚子缩下来:“罢了,罢了,就让你们夫妻见最后一面吧,也算我仁至义尽了。” “卿卿…” 谢博宇想伸手触摸梅栎清的身体,可早已经没了手掌。 谢博宇再想张嘴,发觉牙齿已经被烧没了。 谢博宇用尽一身真气走到了梅栎清面前时,黑色的火焰刚好烧没了自己的双腿,仅留的一点真气护在心口。 谢博宇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不顾一切地朝梅栎清倒下去,头颅正好落在梅栎清肩膀上。男儿有泪不轻弹,谢博宇却为梅栎清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卿卿你很害怕吧?独自在外那么久,还带着你我的孩子…我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家伙真没用,为什么不早点赶到呢?再早赶到半个时辰,咱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卿卿,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我不想背负谢家与秦氏的仇恨,不想让周家、梅家成为你我的拦路石。没有碰见你之前我的人生没有一点光彩,因为遇见你,我才知道世上有那么好的人可以相守一生。” “说起来,好像我没有为你真正做过什么。当你为解开‘梅家女’的诅咒努力之时,我却在为了母后、舅父、皇兄争夺皇位。又因为那片刻的犹豫…让谢博翰将你逼入绝境。” “卿卿啊,我太没用了。没了你我也不能独活,就让应咱们在一块儿时许下的生死之约吧。”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惜…我不能与你偕老了。” 谢博宇种种念头匆匆滑过。 梅紫虚对着谢博宇说出了最残忍的一句话:“既然我说了梅栎清已经死了,那就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你临死之前想见她?你痴心妄想!” 谢博宇的眼皮已经烧没了,梅紫虚说不出谢博宇是震惊还是另有他想。 谢博宇最后一滴泪滴落在梅栎清胸口那枚玉佩上,整个人都化为了灰烬。 一阵风吹过,谢博宇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痕迹被风吹散了。 梅紫虚戏弄着谢博宇,心道:这可真没有意思,才没几下谢博宇就死了,也不知道其他谢家人沾上这黑色的火焰死得是不是也那么快?比起她们这些被活活烧死的“梅家女”,真便宜了那些谢家人。 梅紫虚忽然感觉眼角一湿,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梅紫虚感觉到了一股戚戚然,就好像自己要追随谢博宇而去似的。 梅紫虚知道这是梅栎清的意志在作祟,便心道:“不就死了个人吗?只要咱们把谢家端了,以后你想找多少男人我都不管,算我补偿你的行不行?别再闹了!” “梅紫虚!”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无需再避!” 梅栎清的两滴泪落到了胸口的玉佩之上,与谢博宇临终之前的泪水叠加,瞬时间梅栎清胸口的玉佩光芒万丈,一下子扫清了梅栎清身上燃烧出的黑色火焰。 “不!” 梅紫虚的魂魄也被这股万丈光芒卷走,只留下梅栎清的魂魄在躯壳里面为谢博宇的离去哭得不能自已。 梅栎清想起了大哥梅栎泽在醉鬼楼开业之时说的下半段话:“ 仙亦是如此。凡四海之内,有仙,非天地灵气聚之也,皆人欢喜发心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于欲求。欲生则有求,有求拜仙佛。凡人无欲则不见仙。故灵台有尘,喜好仙与。喜好则发心,发心则心感应。 仙与鬼只在一念之间。如心存恶念,仙人亦堕于饿鬼之道。” 她无法做那无欲无求的仙人。 谢博宇临终之前闪现的意念之语全部被梅栎清听到了,梅栎清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谢博宇因为那样的缘由而死? 谢博宇为自己没有早日谋划夺位之事而悔恨,她也一样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而怅恨。 如果…一切都没有如果,那该多好啊? 她会帮谢博宇夺回他们应得的东西。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大结局 梅栎清第二日临盆,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就如同巫医周云珠说的那样。 晋王府所有人都为谢博宇的离开而悲痛,张管家更痛恨自己没有拦住主子,让主子白白丢了性命。 梅栎清不愿意那么多人聚在她这儿,把石青遣了回去,和邹源凑成了一对。杏红也与阿力在一块儿,邹源亲自给他们举行的婚礼。 谢博宇来东明之前所有一切都布置好了,梅栎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东明城。 之前“梅字号”运来的雍丘梅家的粮食很快派上了用场,解决了东明以及周边地区的饥荒。 在九英真人的帮助下,梅栎清利用自己“梅家女”的血脉祈雨,也没用多少血就解决了大魏的天旱。 从这件事儿起,再借着“南焦北莫”先生徒弟的名号,梅栎清被尊为新一代“女先生”,后世之人都不能撼动梅栎清的地位。 梅栎清身为“女先生”的一生唯一确凿的污点就是没有成亲却有了私生子,但与梅栎清做出的贡献相比,那样的污点根本不算什么。 也许因为“梅家女”的血脉太过强大,所以渤海王家才忌惮“梅家女”的存在,提出“火祭”的要求,让多少无辜的“梅家女”枉死。 梅栎清因为没和晋王谢博宇正正经经地办过婚礼,虽然晋王府的人都承认梅栎清是自己人,可梅栎清抵死不认,梅栎清不想谢博宇死后还担着“无媒苟合”的名声。 最重要的是,梅栎清觉得没有了谢博宇,她承不承认自己是晋王妃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谢博宇大祭七七四十九天以后,“北莫”莫如是先生带着梅栎桐一起登门。 “长姐,你可知道当初你与姐夫找到绢画提到的‘花落秋索‘是何缘故?”梅栎桐看着眼睛里面失去了神采的梅栎清,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梅栎清整个人木木的,还没来得及答话,莫如是就把话接过去道:“还是老身来说吧,’花落秋索‘是太祖爷留下来的宝贝,真真正正的九龙尊。现在的皇上只有玉玺没有九龙尊,自然腰杆子没有那么硬,觉得位子坐不稳。” 梅栎清有点不明所以:“先生和阿梓的意思是?” “我们想让阿盛当这个皇帝。”梅栎桐说道:“谢博翰那样无德无能的人,坐不了那个位子。” 那个位子本该是谢博宇的,可是谢博宇… “你们的好意栎清心领了,可对阿盛好,不是那样一个好法。”梅栎清陷入了沉思:“的确谢博翰不能坐那个位子。我有更好的人选。” “是谁?” “‘逆贼’秦王谢博智,阿茂的亲哥哥。”梅栎清细细数来缘由:“秦王明面上是先皇后的亲儿子,堂堂正正唯一的嫡子,那个位置由他做,再好不过了。” “长姐你舍得把姐夫的东西…” “那个位子从来不是你姐夫的,你姐夫如果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想去夺那个位子,到最后把性命搭了进去。”梅栎清叹道。 “长姐你还在怪九…师祖?”梅栎桐和莫如是对视了一眼。 “阿梓你换做是我,会不会怪呢?”梅栎清咬牙说道:“师祖明明能拦住阿茂,明明能…算了,不提这个了。” 莫如是拉拉梅栎桐的袖子,两个人和梅栎清道别,走出了门外。 “老身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梅怀桐’的转世。”莫如是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在西北大漠里面泡着了。” “对了,邹阁主的消息你有吗?”梅栎桐转了话题。 “你说陈萍阿?”莫如是捋了捋衣裳:“他正在和京城那帮子人斗呢,听说…南疆余孽也悄悄潜入了京城,想大干一番。陈萍正要治他们呢。” “南疆那些人还不死心?”梅栎桐叹道:“没了长姐的血帮她们开启法阵,靠着剩下的鬼卫队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可不是吗?”莫如是说道:“当初老身知道鬼卫队才区区数百人,心里一下子就不慌了。想想也是,如果鬼卫队真有那么好用,周阿琳应该早拿出来用了,何必等到今天?哎,周阿琳白活了几百年。” “几百年前她是这样,几百年后她也是这样,真是没意思。”梅栎桐好像想起了身为梅怀桐过往的时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莫先生,阿梓先行一步。” “去吧。” 莫如是没有说出来的是,梅栎桐好像不知道还有一个与他一样怀着前世记忆转世投胎的人。 “大皇子,大皇子!你别跑啊!” 皇后娘娘高尔昭身边的雅云追在大皇子阿迁屁股后头跑:“莲子羹您还没吃呢。” “雅云,咱们来玩我藏你找的游戏吧,咱们好久没玩了。”大皇子阿迁拽着雅云的胳膊说道。 “好,奴婢与您玩。可是您也得小心,别走到没人的地方…”雅云嘱咐阿迁道:“那样容易出危险。” “知道了雅云姑姑,你快走,让孤找个地方藏起来。” 等雅云走后,阿迁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暗门走到了一处暗室之中,里面如意阁阁主邹源正端坐其中。 “大皇子来了。” “孤时间不多,梅先生那边儿想明白了吗?”阿迁说的梅先生是指梅栎清。 “那边想好了,她不要阿盛做皇帝,她要让秦王做皇帝。”邹源有些无可奈何:“天底下怎么有那么傻的人?” “孤能理解。她这么做的的确确是最好的选择。”阿迁乃是大魏太祖爷转世,自然明白梅栎清做这个选择背后的含义:“就按她的意思做吧。姜御史那边可以动手了。” 第二天弹劾姜御史的折子一道道上去,让本来维持了微妙的朝局失去了平衡。 皇上谢博翰被逼得不得不翦除了姜御史以及党羽,然而邹源连高太尉也没放过。 谁让姜御史和高太尉联手造成了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的惨案。 周阿琳注意到了这个朝局空虚的时机,趁着空档闯进皇宫想亲手杀了谢博翰,没想到最后让周阿琳做成了。 “哈哈哈!朕才是天命所归,朕才是天命所归!” 话音刚落,周阿琳倒下的下一刻看见了巫医周云珠的鞋子:“你,你背叛我!” 紧接着,跟着周阿琳来的汝南公主谢锦添也倒下了,背后站着的是相依相伴她几十年的枕边人、梅家二老爷梅仲梁。 “你杀了我全家满门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周云珠招呼桑坪进来看着自己仇人死去的模样:“桑坪,咱们报仇了!” “当初我知道你是冷月观的人的时候就不该留你…” 周阿琳醒悟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谢锦添醒悟的时候也迟了:“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这是父亲最后交代给我的事情,我不能不办。”梅仲梁长长地舒了口气:“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南疆拈花教没了教主,在南诏国掌了权的世子达瓦次仁攻下了南疆,南诏国再次合二为一。 没了谢博翰当靠山,渤海王家纷纷做鸟兽散。太后娘娘下落不明。 看着空无一人的皇宫,皇后娘娘高尔昭问身边的儿子阿迁道:“阿迁你可满意了?把所有人都害死了,你可满意了?” “母后知道是我做的?”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高尔昭叹了口气:“当初你在你父皇面前为我据理力争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孩子。你…太聪明了些。” “多谢母后夸奖。” “呵呵,先别得意。祖宗的江山你打算怎么办?拿去给外人坐吗?” “也不是外人。母后也知道,秦王谢博智。” “你…真有那样的胸怀。”高尔昭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最后是秦王谢博智坐了江山,虽然这是他该得的。 “你走吧,母后暂时不想见到你。”高尔昭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阿迁心里面有些难过,还是转身离开了。 等阿迁走后,丽妃娘娘文茵出现在高尔昭面前:“臣妾参加太后娘娘。” “呵,瞧你这小嘴,太后娘娘就叫上了?”高尔昭问道:“你少来本宫这凤藻宫,今儿个来凤藻宫可是有什么事儿?” “臣妾来向皇后娘娘辞行。”文茵不像以前穿得大红大绿,一身素净得很,行走之间有些梅栎清的味道。 “你…你也想走啊,去吧。”高尔昭大方地答应了:“以后别回来京城了,本宫也不想看见你。” 一看见你就会想起你和阿迁联合起来,借拈花教教主周阿琳的手杀了我的夫君。 你会这么做,是为了她吧? 丽妃娘娘殉葬的消息传到了太常寺卿文家,文道原就此辞官,告老还乡。 靠着女儿坐上的位置,女儿没了也就得下来。 文茵撇下一切,追随梅栎清而去的路上,碰到了梅家二小姐梅栎宁、梅家三小姐梅栎静两姐妹,背后民曹尚书大公子卫儒澄忙前忙后。 文茵看了啧啧称奇:“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块儿了?” “哎,我也不知道。”梅栎静笑呵呵地哄着怀里的孩子说道:“就是像你一样出来散心的时候碰到的,我没想到二姐姐还活着。丽妃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别叫我丽妃娘娘了,丽妃娘娘早已经死了。”文茵的笑容发自内心:“我要去寻你们长姐。” 两个人听到,皆是一默。 梅栎静说到:“咱们梅家女子是不是克夫啊?如今就属你二姐姐最痛快。” “我痛快什么?如今也就是一介平民。”梅栎宁与卫儒澄相视而笑,文茵与梅栎静都感受到了梅栎宁的幸福。 是啊,当初如果做了晋王妃,今天就… 文茵去到东明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上门探亲的康平郡主夏研与梅家大少爷梅栎泽。等夏研肚子里面那个生了,就应该是梅家大老爷梅栎泽了。 “梅姐姐,梅姐姐,你就出来见一见我们吧,我,我好想你。”夏研想到梅栎清这些年来经历的事情,眼泪水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往外掉。 文茵也同样试了几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梅府里面鸦雀无声。 几次三番以后,梅栎泽无奈地拉着夏研走了,文茵则坐在梅府后门,一副梅栎清不开门她就不放弃的模样。 九英真人这时候来访:“栎清,你得为他们想想,他们来看你也是好意,更何况康平郡主挺着个大肚子。” “您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说和吧?”梅栎清哄着怀里的孩子说道。 “还是栎清最懂师爷爷的心。”九英真人说道:“你得去见梅家大少爷夫妻俩。” “为什么?” “因为秦王复辟需要支持,护国公府是最大的支持。”九英真人说道:“‘瑶光’梅栎桐,‘玉衡’梅仲梁,‘开阳’高磊泰,‘天璇”邹源,‘天枢’梅四,‘天权’梅栎泽,‘天玑’大皇子阿迁。都得攒齐全了。” “您可别太过分!我已经不过问世间之事了。”自打谢博宇走后,支撑着梅栎清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把他们俩的孩子阿盛共同抚养长大,除此以外不做他想。 梅栎清想见谢博宇的心情就犹如堕入了饿鬼道,乐少苦多而寿长劫远,每天都恨不得自己追随谢博宇而去。 “哎,师爷爷不逼你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九英真人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梅梦玉的玉魄说道。 第二天,梅栎清还是见了梅栎泽与夏研夫妇,梅栎清把九英真人的意思对梅栎泽和夏研说了。 梅栎泽和夏研说回去想想,等回到京城与护国公与长公主商量以后,打着“九龙尊归位”的旗号,助谢博智夺回了帝位。西北那边由蓝宏真蓝将军帮着控制住了局势。 梅栎清则把文茵留了下来:“阿茵你这是何必呢?你在京城做太妃也能过得很好,谢博智他不敢欺负你的。” “我不想在那里待着了,就让我跟着梅姐姐生活吧。在宫里的时候,我就时常想着你我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和夏研、梅栎桐你追我打,好不热闹。到宫里面以后,就再也没有那样热闹的日子了。 梅栎清拿文茵没有法子,总不能把文茵赶回去吧?就把文茵留下来随她一起照顾阿盛。 十年以后,东明再次发生了瘟疫,梅栎清向当了皇帝的谢博智请命前去治瘟疫。 这一次紫儿、焦渥丹一起同行。 这是几人最后一次同行。 梅栎清拿着从焦渥丹那里得来的秦镜寻找到了瘟疫的源头,而这一次瘟疫没有法子可解。 梅栎清决定以身祭祀,祈求改天换地的力量,遭到了紫儿等人的反对。 “一定还有法子的。”紫儿哭着说道:“你走了,阿盛怎么办?” “阿盛有他文姨娘呢,文茵能照顾得好他。把阿盛交给文茵我放心。”梅栎清露出了释然一笑。 “可那毕竟不是亲娘啊,栎清你再考虑考虑?”文茵问道。 梅栎清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梅栎清走到了悬崖峭壁上,焦渥丹正在尽头等候:“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师父…” “别再说了。”焦渥丹强忍着悲痛:“你最后还有什么话可说?” “告诉阿盛,我去寻他爹爹了。”梅栎清笑中带泪。 梅栎清跳下悬崖那一刻,胸前的玉佩再次发起了光。 梅栎清坠到湖底的时候,从玉佩中放出无穷无尽的树枝,将梅栎清牢牢地锁在湖底。 “哎,还是来迟了。”高家老祖宗没有再着黑衣:“我已经找到了其他法子可以解开‘梅家女’的诅咒。” “太迟了,栎清已经去找晋王了。”焦渥丹无声地笑笑:“你的诅咒可没法子解了。” 高家老祖宗无话可说。 梅栎清的神魂离体,由骊山老母接引着去了玉佩那边的世界。 在这一片光亮之中,其他人好像消失不见了,梅栎清看着祖父梅善呈从玉佩里面出来,祖母也从躯壳里面“坐”了起来,两个人十多年后第一次相聚了。 “你来了。”梅老夫人恢复成了年轻的模样,梅栎清从未见过的模样,祖父梅善呈也从她熟悉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年轻小伙:“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是这个模样,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你这个样子。” “老婆子。”梅善呈与梅元氏好像没发现梅栎清在这里似的:“我来接你了。”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都不入我的梦来,你知道我守得有好苦?”梅元氏委屈地掉着眼泪。 “我这不是来了嘛…”梅善呈把梅元氏揽入怀中:“梅家这些年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新帝继位的时候就得把梅家的东西收回去。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对你说。” 梅元氏嘴角上扬:“我这辈子为你们梅家操碎了心,亏得你记得我的苦劳。还有什么事情你没对我说啊?” “当初是我看上你才要求先帝爷赐婚的,不是先帝爷硬把你赐给我的。”梅善呈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感觉到梅栎清的视线。往梅栎清这边看过来。 “什么?你为什么没对我说过?”梅栎清从来没看过祖母少女般娇嗔的模样,觉得怪顽皮的:“早知道…” “早知道你就不嫁给我,是吗?”梅善呈问道。 “不,早知道我应该央着阿爹阿娘向先帝爷提亲!我鲜卑的女子都是看上谁就是谁的,你肯定没跑!”梅元氏也是梅栎清没看过的飒爽模样。 如果祖母是这个模样,在草原上骑马驰骋的祖母该有那么美啊!如果祖母一直在鲜卑,可能就不会像在梅家这样憋屈,最后还被父亲给… 画面到这里就终止了。 梅栎清庆幸祖母没有因为自己堕入阿鼻地狱。 梅栎清忽然听到了一道清晰的声音:“卿卿,我来了。” “阿茂,我终于寻到你了,为什么那么多年你不曾来入我的梦?” (终) 完结感言 第一篇小说想写的很多,真正实现萃芒预期效果的很少。 之前生怕旧梗太多,却忽略了网文最基础的要素。 下一本书不会那么虐,会写甜文,的确写虐文真的心里面不舒服,写完以后觉得自己太心狠了。 感谢大家367天的陪伴,让我们年底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