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想重生的小仙姑》 017 空气突然安静…… 两人变得沉默起来,良久,黎九澈微声叹气,坐在了离千珈较近的地方。 他看着她,眸子中写满了无可奈何,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令千珈捉摸不透。 “把手伸过来。”他道。 千珈不解,下意识把两只纤细白嫩的手藏在背后:“你要干嘛!打人不打手!” 黎九澈无语地摇摇头,主动拉过她的右手,并把她的手掌摊开。千珈想躲,却被他抓的越发的紧。 “别乱动!闭上眼,沉心静气。” 说着,黎九澈摊开手掌,与之掌心相对,千珈霎时感到周身被一股力量醇厚的暖流包绕。 力量从掌心扩散开来,遍及全身后又收归灵元,片刻的功夫,她便自觉浑身轻盈了许多。 她懂了,黎九澈是在给她传输灵力,他的灵力精纯深厚,注入自己的灵元,使之灵力大增。 一时间,千珈鼻头一酸,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他阴晴不定,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再教你些仙家修炼的心法,有助于提升灵力。” 千珈睁开眼,恰与黎九澈四目相对。 “黎九澈,你不带我回去了?” “我就算带你回去,你还是会想办法逃出来。呵,谁让你想做拯救苍生的英雄呢。已经为此死过一次,却依旧无所畏惧。” “谢谢你……” 黎九澈站起身,他的眼神有些疲惫,摇头道:“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是对是错。只是希望你日后不会恨我……” “恨你?为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咚咚咚——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二人的谈话。 一女子的声音传来。 “阿洵,他们三个回来了,我们可以开个小会讨论一下今日的收获。” 千珈见常宇彤她们来了,朝黎九澈使了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开吧。可谁知,黎九澈非凡不走,还反手一挥,在门上下了禁锢结界,封锁了房门。 “阿洵姑娘……你的门怎么打不开啊!”路白的声音也传来。 千珈蹙眉盯着黎九澈,压低声音道:“喂!你干嘛,快些离开,别让他们知道你来过。” “为何?” 黎九澈反而问道。 “我怎么听里面还有男人的声音啊……阿洵你在做什么……”常宇彤在门外高声喊道。 千珈神情慌张,扑上前去堵住他的嘴:“小点声!他们本就好奇我们之间的事,若发现你在我房里,一时间说不清楚。” 黎九澈掰开她冰凉的堵着自己的嘴巴的手,还算留情面的放低声音道:“还有样东西要给你。” 言罢,他的手握拳一张,一把透着莹莹红光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千珈差一点惊呼出声,这把剑她再熟悉不过了。 “破月!” 黎九澈点头,将剑递给她:“你的佩剑,还给你。” 千珈嘴角掩饰不住喜悦的上扬,她的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她的这位“老朋友”,破月似乎与她有心灵感应般,灵力红光熠熠生辉。她问道:“这剑是你从神界拿来的?” “偶然的一次机会捡到的罢了。既然是你的东西,那就用它保护好自己。” “黎九澈,谢谢你!”千珈说道,但是抬头后却发现他已经不在房中了…… 与此同时,门外的四人推门冲了进来。 常宇彤率先来到千珈身旁,急切地问道:“你刚才怎么不出声,门也打不开,真是吓死我们了,以为你出了事!” 千珈心情挺好,她笑道:“我能什么事。只不过刚才睡了过去,在门上施了禁锢术而已。” “诶?这把剑很特别……” 常宇彤发现了她手中的剑,好奇的拿过来打量了一番。 路白也上前来细看这把剑,问道:“阿洵姑娘,以前没见过你拿这把剑啊,它的剑身散发着灵气,是把好剑,不知从何处得来?” “过誉了,这本就是我的剑,在来出尘山前丢了,近些日失而复得而已。” 常宇彤又问道:“这是灵剑,你以前不过是个凡人,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剑。” 千珈一听到常宇彤问题一箩筐的发问就头大,这个女孩子,年纪不大,好奇心却大的很呐。她把剑拿回,转移话题道:“既然大家都回来了,那就坐下来说说看有什么收获吧。” “我还没问完呢……” 常宇彤还想说,却被泽州回堵,“办正事。” 她只好恹恹地坐下。 千珈先对泽州道:“你们两这些天在临安城里城外探查,有何发现。” 泽州道:“附近并没有邪气侵扰的痕迹,也无灵异事件发生。” 千珈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么,这邪祟就是目标明确冲着王府来的。” 泽州继续说道:“不过,二十多年前,在赵传业世袭王位的前后几年中,临安城中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法?” “赵传业本不是嫡子,原先的世子在一天突然传出去世的消息,具体的死因王府守得紧,老百姓们都不知晓。后来老王爷也在半年内因为思儿,悲伤过度而亡,临安王府的重担自然而然的交到了赵传业的手中。之后,城中经常有人不知缘由的暴毙而亡,死状可怖,人们皆传是有妖魔作祟。” 常宇彤蹙着眉头,一头雾水的问道:“那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泽州道:“市井百姓,富商权贵,都有。后来,赵王爷亲自去洗华山请了仙首新眉来处理临安城之乱。新眉仙首来到此地,捉住了害人的妖怪,并且使其神形俱灭,自此以后临安城才平静下来。” 对于新眉,千珈了解不多,只是在出尘山修炼的时候听旁人提起过,似乎是个绝美出尘的仙姑,仙术高深,善于除妖诛魔。还有人说,她对黎九澈有意思,想要与之结为仙侣。 常宇彤道:“既然如此,那上次除的妖会不会卷土重来,想要报复临安王府,遂在府中杀人?” 千珈否定的摇头:“报复王府说不通,第一,以前作祟的妖已经神形俱灭,能够重归于世的几率太低;第二,如果要报复,那也是杀了赵传业,为何要向世子妃还有客卿下杀手?” 常宇彤越听越混乱,愈加想不明白:“那这次作祟的妖是什么呢?” 018 “是狐妖!” 路白突然插话进来说道。 众人看向路白,他胸有成竹地道:“是狐妖,而且是个女的。” “这么肯定?”常宇彤问道。 “是芊儿告诉我的。今日我陪她去城郊游玩,她的心情好多了,也不再是惊弓之鸟。后来她断断续续的说了些,那一夜,她在世子门口看到一个穿着白纱的女子,她走上前去问她是谁?并说擅闯王府是重罪,必定要禀告王爷。女子面容姣好,看着芊儿,突然幻化出一只狐狸的头,并且开口威胁道,‘若是说出去,你就会被我吸干精血而亡。’” 常宇彤听罢,忙摇手,“一个疯子的话不可信。” 路白辩驳道:“芊儿不是疯子,她只是被妖怪吓得失了神,只要心结打开就好。我告诉她,我们是仙人,可以帮助王府除妖,渐渐地她就放下了戒心。” 千珈赞同地点点头道:“我觉得可信。” 泽州也表示认同。 常宇彤耸肩,看向一直坐在那儿静得像个透明人的沁州:“你觉得呢?” 沁州的脸刷得一下脸红了起来,被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不知所措。她半晌说不就话,眼神躲躲闪闪。 “沁州啊,每次问你都不说话,怎么像哑巴一样。”常宇彤无奈随口说了一句。 啪—— 泽州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张脸宛若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冰,狠瞪着常宇彤道:“你在说谁?” 这怒气直冲而上,常宇彤被他凶巴巴的眼神吓得一颤,赶忙闭了嘴,躲闪开他的视线。 果然,话多且不过大脑的人总会使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千珈只好将话题移开:“赵煜文并不简单。” “说来听听。”路白道。 “我用显灵引在他身上找到了妖魔之力侵染的痕迹。” 路白皱眉:“他是那个妖怪?亦或是他和妖怪有什么关系。”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是情杀。女狐妖喜欢上了世子,遂对世子妃起了杀心。”常宇彤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其余四人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常宇彤撇嘴说道:“怎么?你们不认同我?” 四人一点情面都不留的齐齐摇头。 千珈道:“逻辑不通。情杀的话,为何要牵扯一个府上客卿?” “我觉得……是情杀……但确是世子妃与那个门客的情……” 一向不出声的沁州在此时却结结巴巴地发了声。 大家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沁州的脸颊霎时间变红,赶忙将头低下,不敢与他们视线相对。 “沁州,你发现了什么?”千珈温柔地对她说道。 “我……我在……世子妃的书房中,发现了这幅画。”说着,沁州从袖口拿出一张叠得规整的画纸。 摊开画纸,赫然显出一副青竹图来。竹林下,一对男女正在言笑晏晏的喝酒赏景。 常宇彤道:“这是世子妃做的画,那自然画的是世子喽。她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临安城人尽皆知。” 沁州将眉头微微蹙起,她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指住左下角的蝇头小楷。 彦与燕。 沁州说道:“死的那个门客,名叫沈彦。” 常宇彤道:“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世子妃叫作万苏伶,八竿子也打不着。” 沁州又道:“世子妃的乳名就叫燕儿,连世子都不知晓。昨日我和哥哥去过世子妃的母家府上,从她的奶娘那里得知的。” 沁州有理有据的解释,倒让一旁的千珈刮目相看了。一直以来,沁州给人的感觉都是柔柔弱弱的,她胆怯害羞,凡事都躲在哥哥的身后,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反而是他们几个人中最细心之人。 “所以说,妖怪是知道了世子妃与他人有奸情,才出手杀人的?” 常宇彤道。 路白道:“妖怪在府中盘桓如此之久,却没有对除了世子妃和门客以外的人下手。她与这府上定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常宇彤道:“不对。她也害了芊儿。” “芊儿是恰巧撞见了她。可就算这样那妖也没有杀她。由此可见,她杀人必是有她的目的与理由。甚至,像极了在替赵煜文抱不平!”路白分析着说道。 “这样一来,很多事都说的通了!大家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去把为祸王府的妖怪捉住!”千珈拍桌,信誓旦旦地道。 随后是一片鸦雀无声…… 四个人怔怔的看向她,无话可说。 “怎么,有意见?”千珈问道。 路白有些为难的说道:“阿洵姑娘……有自信是一件好事……但是太过于草率也许不太好……” 常宇彤紧跟着说:“听上去很不靠谱的样子……” 泽州也冷言冷语地道:“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事情的真相,贸然出动,会无功而返。” 沁州微微张唇,然欲言又止。 千珈问她:“你也有想说的?” 沁州抿了抿唇,小声说道:“就算我们引出了妖怪,也不见得可以打得过她。” 千珈点头,“不错,这些都是要考虑的。但有些推测永远是推测,只有自己走进去才可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 路白明白她的意思,道:“所以与其在这里无端推测,耽误时间,还不如直接身临其境一探究竟。” 千珈道:“是这个理。我已经想到引出妖怪的方法了,至于擒拿她,我们五人联手应该不难。” “这么确定?我们几个仙力低微,若是那妖道行颇高,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常宇彤还是担心良多。 千珈道:“你们想想,这个妖杀那二人时隔了多久?将近半年!为何不将二人在同一夜杀了,还有等如此之久?最有可能,是她妖力低微,甚至连杀人都要耗费心神,只能等半年才来取门客的性命。” “可是……她竟然不怕府邸的驱魔阵?妖力低微,那岂不是连靠近临安王府也做不到?”泽州提出质疑。 千珈道:“这种驱魔阵的阵眼可通过滴血来认主,将府中人与妖魔之血混于一处,滴入阵眼中,此阵便不会排斥妖魔。若是她以前就是这府中的人,驱魔阵就阻不了她。” 常宇彤道:“阿洵,你懂的真多,这些学堂上也没有教过啊。” 千珈微微一笑,对她说道:“以前有过一些这方面的经历罢了。” 019 “小狐狸……你来这里作甚?” “救救我!求您了……您是伟大的妖尊,拥有至高无上的妖力!” 狐狸雪白的皮毛上沾染了斑斑血迹,她双目无力的垂下,匍匐在一棵足足有十人环抱粗的榕树下。 “你还记得我是妖尊!” 榕树中传来的声音怒然而至,树枝与根须随之震颤。 “你说你想体会爱,我放你走了,当时我说过——因果得失,由己承担,无关妖界。怎么,被男人欺骗了,却又可怜巴巴的跑回来,是想我可怜你吗?” 小狐狸颤抖着,紧闭着的双眼,一滴泪从中滑落,流至血色凝结的白毛上,瞬间晕染开来。 “妖尊……求求您……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要看着他长大……” ———————————————————————————————————— 巡夜人敲响丑时锣鼓的那一刻,泽州出现在了赵煜文的寝殿前,他面色暗沉,一如往常。 啪—— 他踹开房门。 正熟睡着的赵煜文被突入其来响声惊醒,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 “道长大晚上来此,有什么事吗?” 虽是被人无礼地吵醒,但赵煜文还是秉持着不骄不躁的温润性子,问道。 泽州两步跨至床前,抽出长剑架在他的脖颈处,冷言道:“想抓住妖怪,就按照我说的做,现在起身,往外走。” 赵煜文一头雾水,他缓缓起身,还不忘理了理自己的睡袍,跟着泽州向殿外走去。 “我说这位道长,您能不能把剑放下,这么锋利的玩意儿架在我的脖子上,有些吓人……”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泽州瞪了他一眼,威胁似的又将剑刃移进一寸,“废话少说!” 赵煜文又害怕又无奈的吞了口水,只能乖乖的与他一道走着,不一会儿,他们在前院花园中的一大片空地处停住了脚。 今晚的月晖甚亮,撒下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花园。 “快来人!有人挟持了世子殿下!” 恰巧巡逻到花园的护卫分队 叫嚷起来,不一会儿二三十人将泽州与他挟持着的世子团团围住。 临安王府变得躁动不安,丫鬟杂役们纷至而来,临安王爷和王妃也急火火的被人簇拥着赶到。 老王爷怒吼着:“你这个杂种!竟然敢绑架我的儿子,我请你们来是捉妖的!” 泽州目光投向怒不可遏的王爷,像是射出来一把锋利的刀子,瞬时震住了他,本来满嘴的脏话又吞了回去。 管家老头巴巴的上前几步,求道:“道长啊,我家世子是好人,平日里没做过恶,人品风骨在整个临安城中人人礼赞,不知为何要抓他?” 泽州道:“好人?那我今日便杀了他!” 那个“杀”字,他扬高了几个声调,话音未落举起长剑一个回力,朝赵煜文的脖颈砍去。 “不要——” 周围异口同声,一片惊呼。 就在剑刃与皮肉即将触碰之际,一道红光飞速闪来,猛然间打落长剑。还不等泽州有所反应,红光又向他袭来,将他与世子的距离逼远。 事情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红光渐渐地汇聚一团,落下…… 显出一个女子的模样来,穿着一袭白色纱裙,在晚风中飘然而起。 她急迫地来到赵煜文面前,搀扶着微微踉跄地他,一双眸子中闪烁晶莹的泪光,道:“文儿,你受伤了没?” 赵煜文怔住,眼前的状况他越发的看不清了。 “请问您是……” 女子将头撇过去,一副怕让人瞧见的模样,声音沙哑中带着颤抖,道:“不重要……不重要……” “好你个妖妇!阴魂不散,敢来王府中作恶!” 女子握住赵煜文胳膊的手被人硬生生扯开,迎面而来的是厚重的一巴掌。 她趔趄的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赵传业。 这个人已近迟暮,鬓角染雪般的白是那么的刺眼,正处于盛怒之下的他就连满脸的褶皱都显得如此丑陋。 女子强撑着站起来,嘴角上扬冷笑两声,“赵创业,二十五年未见,你就老成了这个样子,真丑!” 赵传业一双眼虎视着,睚眦尽裂,双拳握紧咯咯作响,道出两字:“妖妇!” “哈哈哈哈,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妖,还是只狐妖!”女子笑容愈烈,然,声色中透着悲切,“既然我们又碰面了,那你就兑现当年的诺言吧——与我同生共死……” 言罢,女子飞身过去,说是迟那是快的单手抓住赵传业的脖子,猩红的火光在她的手中燃起,“看来我是活不成了,那你和我一起死吧!”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红色剑气袭来,打了女子一个措手不及,她躲避之时一晃神却将抓住赵创业脖颈的手松开。 一旁的泽州在此时敏捷移步上前,将赵传业与赵煜文父子两挟到人群之中,以确保不在狐妖的攻击范围之内。 还未等狐妖回过神,路白、常宇彤、沁州三人便不知从何处而来,与泽州一同形成锁妖剑阵将狐妖围困于其中。 四人手握长剑,布阵走位,不敢懈怠的 念着术语。 狐妖冷哼一声:“几个初出茅庐的奶娃娃,竟然用这道法低微的锁妖对付我,还是太年轻……” 她提气向空中飞去,竟将阵法生生的破开,可不曾想,一个少女却在此时从天而降,压制住她的妖力,又将她逼回了地面。 狐妖用手中的火团攻击着少女,然而被她一一躲过,她手握一柄灵力充盈的长剑,一个转身,乘其不备的架在了狐妖的脖颈处。 “你逃不掉了。”千珈道。 狐妖那双极美的凤眼盯着她,道:“这是把好剑,若是我没猜错,它叫……破月……” 千珈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小仙姑别紧张啊,”狐妖勾唇一笑,我是不会告诉别人你到底是谁的……” 千珈紧握剑柄的手一颤,险些举不稳破月。 “别听她的惑言,当心有诈!” 路白斩钉截铁的地说道,他上前一步,封住狐妖的穴道,使之不能运转妖力。 千珈长舒一气,对路白道:“还是你警惕。” 她见妖脉已封,便将破月收回剑鞘中,斜挎在腰间,如今的她灵力还不足以将剑幻化为无的随意收起。 “说说吧,你是为何要杀王府中的人。”千珈审问道。 020 “因为那个女人不忠,该死。” 狐妖一字一言地说道。 四周闻言,人声鼎沸起来。 赵煜文又惊又气,上前争论道:“阿伶不是这样的人,你休要污蔑她!” 狐妖女子看向他,眼中多了几分凄苦与柔色,说道:“孩子,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啊。你一直深爱着的世子妃,其实,早在两年前就与那个门客沈彦暗通款曲!” 赵煜文听到这话,身子一软,险些向后倒去,他依旧不信地道:“你骗人!阿伶不是那样的人!” “是或不是单凭我一言是道不明的。她们偷情我撞见了不止一次,伤你心的人,通通该死。” 赵煜文踉踉跄跄的走到女子面前,细细的打量她,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狐妖女子眼眸含泪,话还未说出口,却被一旁的赵传业打断。 “妖妇!休要迷惑我儿。” “呵呵,你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亲娘啊!” 女子尖厉的声音如同一把刀子,划破了周遭紧张到令人窒息的空气。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传来唏嘘一片,大家都目光锁定在那个已被擒获的女妖身上。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那个杀了人的妖精竟然说自己是世子殿下的娘?” “天哪,本来以为世子的亲娘是因病去世的,现在看来另有隐情啊。” “对对对,我也隐约听说过一些,世子亲娘去世之后,王府换掉了大半家仆与护卫,八成是与这事有关啊……”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纷乱嘈杂之外,是赵煜文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面色苍白到极点,看了看那个自称亲娘的妖,又回头看了看极怒的父亲,不禁自讽的一笑,赵煜文啊赵煜文,你的人生还真是可笑。 “别信妖妇的话!谁再在背后乱说乱传,本王定拔了他的舌头!”赵传业高声命令众人道。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屈服于临安王的威严之下,他们了解这个王爷的脾气,说是拔舌头,那他就一定做的出来。 赵传业没好气的冲千珈吼道:“让你们来是捉妖的,不是听故事的!既然抓住,就直接给我杀了。” 千珈嗤之以鼻,这个男人还真是绝情。 “小心——” 路白此时惊呼地叫道。 待千珈反应过来,已是听到剑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腰间,自己的破月竟然被赵煜文拔出,此时正插进了狐妖的胸口! 破月是灵剑,从来只会由主人操纵,然而现在的她灵力微弱,就连一个凡人也能拔得出它……千珈心中自责,都怪自己疏忽大意才会让旁人夺剑而去。 狐妖用手握住未进入体内的一段剑身,胸口处的鲜血汩汩流出,她目眦尽裂的看向眼前的赵煜文,带着凄厉与不解。 “为……为什么?我是你娘啊……” 赵煜文一反之前的怅然失神,冷静地道:“我娘早在我出生之时便去世了,你妖言惑众,该杀!” 狐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依旧停留在赵煜文处,泪水决堤般的落下,与血色融为一体。 “哈哈……”她咧开嘴竟大笑了两声,“妖尊说的不错……感情是一把致命的剑……” 言罢,她轰然倒地,临合眼的最后一刻,她看向了怔在原地的千珈,“小仙姑,对不起啊,我还要帮妖尊做最后一件事……” 千珈皱眉,不解她说这句话的意图,想要追问却为时已晚。狐妖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化,直至透明,独独留下一颗妖元。 妖元在半空中陡然绽开,紧接着凝聚成一团红色的光,朝着千珈便扑了过去。 她机敏地察觉,立刻收回地上的破月剑想要抵挡,却没有成功,红光冲进她的丹田之处,一瞬,便与灵元结合,强大的力量碰撞让她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阿洵!” 路白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她的后腰,让她不至于跌倒在地。 她只觉丹田之中的灵元燥火中烧,一股不明原由的力量正从其中发散出来,侵至血脉,在体内快速游走。她隐隐的感觉到,这股力量虽强而有力却处处透着邪气,若不稳住,八成会扰乱心神。 千珈凝神屏息,封住自己的灵脉,心中默念着之前黎九澈教给她的静心咒,渐渐地,将那股由灵元发出的力量强行收回丹田之中。 “阿洵,你还好吗?” 路白有些紧张地问道。 千珈缓缓地睁开眼,立直身子,摇头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刚才那只狐妖的妖元冲撞了我的灵元,我没有站稳脚而已。” 王府经历刚才的喧嚣,终于在狐妖的消散后恢复平静。 赵煜文阴沉着脸,对满院的仆人护卫道:“狐妖已被我亲手斩杀,世子妃大仇得报。从今以后,你们该如何说如何做,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大家这是头一回看到世子有这样神情。温文尔雅的他,向来是为人称赞的世家公子,临安城中谁人不知,王府的世子端庄得体,颇有皇室贵胄那份自信傲人的风采。 而今天,当面对闯入王府的狐妖,并且那妖还自称是他的亲生娘亲之时,他竟冷漠且决绝的用剑斩杀了她。 赵传业望向儿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直觉得赵煜文与自己的性格不同,是个温吞的人,现在看来,他其实是最像自己的。 “妖祟既除,那我们便告辞了。”千珈对赵煜文说道。 “仙师为除妖邪近些日子辛苦,何不留下来,好让我们设宴答谢。” 千珈摆手道:“不必,除妖是我们的职责。再说,最后灭妖的人,可是世子您啊,我等不敢邀功。” 她的话中带着讽刺,可以听得出她已经对这座王府厌恶到了极点。她眼神示意其余四人,一同离开了临安王府。 走出王府之后,常宇彤问道:“既然狐妖说了自己是世子的亲娘,为何他不问清楚,而是直接杀了她呢?” 千珈道:“问清楚了又如何?赵煜文是临安城中百姓人人赞颂的世子殿下,他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所以,她的母亲,可以早亡,可以身份地位,但……不能是妖!” 正说着,她顿感眼前一黑,软绵绵的身体朝向地面重重的砸了下去。 ------题外话------ 之前出国有些事,所以断更了一段时间,我认错……嘤嘤嘤……还是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啊 021 我的名字叫白欢,是妖界一只修炼四百年的狐妖。 我资质不算平庸,在妖术修炼上也小有成就,年纪轻轻便被妖尊选在身侧为其护法。那时的她初登王座,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身边能相信的妖极少,我算一个。妖尊于我,是恩人,更像是朋友。 在妖界,我有地位,毕竟是妖尊的护法。但是这漫长的岁月啊,总会有寂寞与不甘滋生,我开始向往人界的生活。 听闻人界有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惊羡于这样的感情,“老”这个字眼在妖界是没有的,妖精不会老,就算死也是妖元散尽,轰轰烈烈。但是人界呢?与子偕老……这是多么安详且幸福的死法啊。是否会有一人,能和我携手一生,共白首呢? “人会老,会病,会死……你不会找到幸福的。”妖尊道。 “他们的一生虽然短暂,虽然痛苦,却会一心一意对待爱人,想想看,认准一人,余生携手,一同老去……这也是一种幸福。” “小狐狸,你若执意要去人界我也拦不住。只是,因果得失,由己承担,无关妖界。” …… 就这样,我离开了妖界。 初至人界,很是兴奋,瞧见任何事物都觉得新鲜好玩。听人说临安城的灯会是最绚烂的,我便去了。 在临安城,拥挤热闹的灯会上,一个年轻男人急匆匆的穿巷跑出,恰与我撞了个满怀,定神一瞧,他竟然浑身是血。 两人视一眼,他道:“姑娘可否将披风借我。” 我看了一眼自己黑色宽大的披风,想着他定是想用它遮一遮满身的血渍,就取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人呢?” “给我找!主子今晚要他的命!” ……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几人的对话,男人蹙着眉,面色惨白,却很有礼有节地说道:“多谢姑娘的披风,若日后我还活着,定会找到你当面致谢。” 言罢,他快步朝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去。 鬼使神差间,我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胳膊,“跟我来,我可以救你。” 我拉着他朝城外奔去,不料那些想要杀他的人发觉,一路追着我们。夜色正浓,在一片荒无人迹的麦田旁,我用妖术取了那些人的性命…… 也许,从那时起,我就回不了头了…… “怎么?你怕我了?因为我是妖怪。” 男人直直的盯着我,半晌说不出话。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刚才那些人一副蛮横的嘴脸,追着我心烦,我才下杀手的。” 男人面色恢复如常,他摇摇头,道:“我没有害怕。相反,谢谢你救了我。” 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那晚麦田吹过的微风,还有,他那双深情真挚的眼眸。 他希望我能在临安城中多停留些时日,带我去四处游玩,吃尽临安美食,权当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我自然是答应了,有个人做向导,我不怕迷路,也有了玩伴,游玩起来也得心应手,开心多了。 再后来,我知道他的身份——临安王府的庶王子。那夜派人来杀他的,正是他同父异母的世子殿下。 再后来,我们心意互通,他说想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想要娶我为妻,不在乎我是人是妖…… 我想我是爱上了他,因为每每面对他之时,我的一颗心就跳动得极快,他的一言一笑都能带动着我的喜怒哀乐。 再后来,他为我找了一户贵族人府入了户籍,以世家小姐的身份嫁给了他。进王府的前一夜,他告诉我府中有一驱魔阵,需用我的血滴入阵眼,让阵认主。他说的不错,我嫁进王府的那一天,驱魔阵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反应。 洞房花烛夜之时,他的眼眸中蕴着深情,对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的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盖头掀起,合衾酒尽,红烛扑朔,双人一心……我想做凡人也挺好,虽只有不到百年的寿命,却活得坦然,活得自在,活得值得。 再后来,他求我用妖法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杀了世子。我理解,王府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世子不死,将来遭殃的便是我们自己。我爱他,定不会让他涉险,于他不利的人都得死。就这样,世子死了,老王爷也死了,我的丈夫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临安王爷, 临安城中对他登位颇有微词的人也都被我用妖法杀害。 再后来,我生下了与他的孩子,却不曾想在我生产后最虚弱之时,赵传业竟然去洗华山请了仙人来除妖邪…… 那位仙师是个厉害的角色,我在她的手下十招未过便败下阵来。最后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逃回妖尊身边。 “你说你想体会爱,我放你走了,当时我说过——因果得失,由己承担,无关妖界。怎么,被男人欺骗了,却又可怜巴巴的跑回来,是想我可怜你吗?”妖尊震怒。 她虽然朝我发火,但更多的是心疼,替我感到不值。她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妖界百年的斗争让她渐渐地封存炽热之心,毒辣手段更是被妖界众人奉为铁石心肠、阴险歹毒之辈。 只有我知道,当年的她,是一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喜欢在溪边赤着脚散步踏水,最爱的是微风轻抚过脸颊的感觉。 人界一遭,我妖根尽毁,确是如她所言——与人无尤,自作自受。 “妖尊……求求您……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要看着他长大……” 他,我的儿子,是我在人间最后的念想与牵挂。本以为,我们血肉相连,是至亲之人。然而万万没想到,最后插入我心脏的那把剑,是拜他所赐。 也许,他不信我是他的娘亲…… 也许,他只是不想承认,他的娘亲……是只妖…… 初识人间,我只听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真当自己踏入其中,见识人生百态,千人千面,直到最后,所有的过往只化作了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022 千珈醒过来之时,已是午夜。强撑着酸软的身体从床上坐起,她自嘲般地苦涩一笑,真的是太不争气,只不过灵力与妖力撞击了一番,竟然体力不支倒地不起,若是以前在神界,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可是会贻笑大方的。 “你醒了。” 是黎九澈的声音。 千珈立刻坐直身子,四处望了望,发现他不知何时坐在房间的茶桌旁。 屋内没有点灯,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扉照进来,洒在黎九澈那张极为俊美的脸上,这般光景倒是让她想起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收回了思绪,千珈啊千珈,你究竟在想什么呢!是太久没瞧见过美男吗?怎么就连黎九澈都能把你的魂儿勾走。 “这儿是在哪?”千珈问道。 黎九澈答道:“临安城中一家客栈。你晕了过去,只能在这里暂时歇脚。” 千珈又问:“是谁把我带过来的?” “当然是我抱你来的。你最近伙食看来不错,又重了不少。”黎九澈面不改色地说道。 千珈大叫不妙,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恼:“你当着路白常宇彤他们的面抱我回来?没毛病吧?本来他们就对我们的关系很好奇,现在好了,越描越黑!” 黎九澈云淡风轻地道:“澄清与否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呗,想要他们信你,我倒是不介意你把故事编得圆滑或者唯美一些。” 千珈吃了哑巴亏:“黎九澈,算你狠!” 事实再一次证明,她和黎九澈命中相冲,又是几句话的功夫,她便想出手和他打一架。唉……奈何自己如今只是个灵力低微的小仙姑,罢了罢了,暂且放他一马。 “怎么不点灯!怪黑的。”千珈道。 黎九澈站起身,走到她的床前,用手拂过床头立着的油灯,霎时间屋内亮堂起来。 “现在丹田处还觉得气血相冲吗?” 千珈摇头:“早已平静下来。只是心中有些不安罢了。那狐妖的妖元冲撞了我的灵元,按照常理来说并与大碍,可我却觉得灵元之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想要破体而出,带煞带邪,不由我控。” 黎九澈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随后说道:“大概是你修为浅薄,狐妖临死之前小小的报复都抵挡不住。” 千珈有些失落的噘嘴说道:“好啦仙尊大人,您也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灵力低微,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那换个话题……这次捉妖,你做的不错。” 黎九澈一改往日挖苦毒舌的姿态,让千珈着实吃惊,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听到他赞赏自己。 “这个夸奖不敢当,我的破月都被人拔了去,要说诛妖,功劳第一还是赵煜文。”千珈耸了耸肩,有些怅惘,“虽然狐妖已死,但我心中却堵的慌,也许她的心肠并不是很坏。” 黎九澈道:“她在人界杀生无数,当诛。” “真是如此吗?都说妖魔无情,可我怎么觉得人的心更冷呢?赵传业从始至终都在利用她,当她没有任何价值的时候,竟要取她的命。而她一心相护的儿子呢……唉……” 千珈顿生伤感,“他要的是一个在所有人面前完美的世子形象,为此,血肉至亲又算什么呢?” 黎九澈今日不知是为何,整个人都显得疲惫极了,一双幽深的眼眸微微垂下,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似平时精神凛然。 “千珈,这世间的冷暖你见得还不够多?感情是最大的软肋,不论是对人还是仙神妖魔,一旦被其掣肘,将万劫不复。这样想来,不若将心藏起,无坚不摧。” “那你呢?也有软肋?”千珈看向黎九澈,与他目光相撞,陡然,空气凝结,一室寂静。 “时候不早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黎九澈避开她甩来的问题,说道。 千珈追问:“为什么要岔开话题?” “因为无聊!” “唉……” 千珈无趣地叹了一声,从床上跳起,越过站在床旁的黎九澈,走到窗边,跨过身去,坐在窗檐上。她喜欢坐在窗边,将两只腿腾空甩着,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舒心自在。 千珈面向屋外,一面看着圆月,一面问道:“既然如此,那就说些不无聊的。你和洗华山的仙首是什么关系?” “谁?” “新眉啊。” “问这个作甚?” 千珈耸肩:“偶尔听常宇彤她们提起,你们似乎有些过往,她是不是喜欢你,或者……你喜欢她?” 她瞧不见,背后的黎九澈狠狠地朝她翻了白眼。 “以前你还是神女的时候,不见你如此无聊,也算是风骨凌然的神仙,现在怎的,倒与那些人有样学样,在背地里嚼起舌根来?” “既然是凡夫俗子,理当要有凡夫俗子的样子,快和我说说你与新眉的事情呗!”千珈道。 “我与她只是认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千珈又道:“其实就算有什么也没关系,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嘛。你也快四百岁了,老大不小,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身后的黎九澈没有说话。她继续说道:“听她们说,新眉挺不错,相貌生的出众,有着艳艳绝尘的气质与风度。她能在短短百年中成为洗华山的仙首,想必能力也不一般,这样看来,她也许会为你日后修神助力……” 千珈一个人碎碎念般的说着,扭头看过去,却发现黎九澈不知何时倒在了自己的床上,沉闷地睡了过去。 “黎九澈……” 无人回应她。 他今日为何这样疲惫?聊着天也能睡过去,还是第一次见到。千珈无奈,走过去拉过被子给他盖在身上,略有嫌弃地道:“大懒猪!就应该打开门让出尘山的弟子过来瞧瞧你这副睡姿,堂堂的仙尊,竟然在别人的床上说睡就睡!” 陡然,她身感一只大手攀上她的腰间,那手一收力,她便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跌入了黎九澈的怀中。 她的半边脸贴在平躺之人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二人之间,虽隔有一层棉被,但他的缓沉的心跳声却依稀可闻。 023 黎九澈真是坏极了!竟敢偷袭! 千珈抬眼看向他的脸,真是奇怪,他明明还是睡着的啊,为何还用手拽住自己?难道……他有梦游的怪癖? 只见黎九澈一双紧紧闭着的眸上,眉头促成一团,环着她的胳膊收得更紧,“对不起……对不起……” 他是在向谁道歉? 千珈被束缚得呼吸不畅,想要挣脱他,但没想到他的胳膊确是越收越紧,这人真讨厌,连睡觉做梦都不安分。 看来不能硬拼,只能智取。她不再抗拒,身体柔软下来,轻轻地道:“好啦好啦,我原谅你了。” 这样顺水推舟确实有效,黎九澈的面容渐渐地舒缓,环绕着她的手臂也不似刚才那般紧持。千珈借此机会,从他的手臂下钻出来,站起身,赶忙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世间 众人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你可以憎恨,可以怨怼,可以报复……但是,一定不要伤害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睡梦中模糊的呓语却带着难以言表的恳求。 千珈怔怔地看着他,心像是被什么重物猛烈的一击,又酸又痛。 他在梦里对谁说话?是我吗? 虽未提及姓名,但她有种感觉,黎九澈是说给自己听的。 床被人占了,这后半夜的觉自然是没得睡。千珈飞上客栈的屋顶,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她仰头望去,天是那么的高,以前她运着灵力可轻而易举的飞至九重天,那儿是她的家。 三百年过去了,四时之景,六界风物依旧如前,但人却变了。自己不再是万人敬仰的神女,黎九澈也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就连凌恒……现在也该改口叫一声“姐夫”了。 刚醒过来的那些天,她心心念念的是重回神界,现在却害怕了。她真的还能回去吗? 有些事她不愿意去细想,那日在临安王府自己的梦境究竟为何会那般?还有,神死去,若是肉身还在,理应供奉于万神祠的后殿,可自己的肉身为何会在黎九澈这里,神界的人却不管不问的吗? 心中一虚,直觉告诉她,黎九澈隐瞒着一些重要的事情,八成与当年她殒身的暗夜之战有莫大关联。 千珈在屋顶吹着风,思绪翻覆着,不知过了多久,竟随意地趴在瓦砾之上昏沉的睡了过去。 …… “神界的人就可以如此无理取闹吗?” “说谁无理取闹!” “就是你们……” 远处叽叽喳喳地嘈杂之声传入千珈的耳朵,她不情不愿的睁开眼,挺声坐起。 “是谁扰人清梦啊!” 当然,无人回应她。 定了定神,她发现自己又躺回了床上,而黎九澈却不知去向,大抵是他清晨睡醒后良心发现,又把床让了出来吧。 不过,他怎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好歹一起吃个早饭,或是大声招呼再走嘛。 此时,门被突然地推开,沁州慌步而来,“阿洵姑娘,你快去楼下瞧瞧吧,常姑娘快要和神界的那些人打起来了,可是我们拦不下。” 听到“神界”二字,千珈心中不禁咯噔一震,这儿怎么会有神界的人?会不会有自己的熟人呢?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没有做好面对神界之人的准备啊。 “阿洵……你在想什么呢?快下去劝劝常姑娘啊……” 沁州焦急地拽了拽千珈的衣袖,恳求着说道。 客栈一楼,两方势力水火不容的对峙着……不,准确的来说是常宇彤一人与神界四人的争吵。 常宇彤双手插在腰间,一只脚踏在木凳上,火气燎人地对面前的三女一男道:“这间客栈我们昨天午时就住下了,你们是后来者,为何要赶我们离开?” 一旁的路白面色尴尬,想要劝说,却发现常宇彤越发来劲,甚至撸起袖子想要上前和那四人打一架。 相比之下,泽州就明智许多,他深谙常宇彤一点就燃的性子,自然不会去凑那个热闹,所以从一开始便双手环抱半靠在门口,隔岸观火。 千珈看着那四人,少年模样,灵力不高。两个女子左右站着,身体却决计不会越过坐着的一男一女,可以看出,坐着的那对男女面容姣好,一派贵气倨傲的模样,应该是神界五族中有权势地位的少爷小姐,而立着的两位应该是下属。 她大抵猜到了这四人也是来人间历练的,这样的事她以前也做过。人间历练不单是仙界独有,神界也常会派出小辈下凡。当年的她其实用不着此行,毕竟她天生灵力高强,不用修行也是神界之中佼者,但是为了一些别的原因,她也来人间走过一趟。 “究竟为何争执不休?”千珈的问话打断了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口水战。 路白回道:“她们神界的人,说是下凡历练,今天要在这家客栈休养生息,便……请我们离开。” “呵!路白你何必说得这么客气,她们那是“请”吗?分明是赶!”常宇彤说道此处,言辞更激烈,“这客栈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命令我们离开。” 站着的一名女子趾高气昂地道:“我们家小姐与公子不喜人打扰,所以这家客栈的人都得走。” 坐着的少年在此时面带无奈地对说话的女子道:“别什么都带着我呀,我可没人不想人打扰,都是你们家小姐说的……” “觅山!” 那位被尊为小姐的少女眉目厌恶地扫向少年,喝止他还未说完的话。 千珈打量着二人,面容有七八分的相似,从这说话的语气中可看出,应该是一对姐弟。 “我已经给客栈老板出了十倍的价钱,今天这间客栈只能我们住。”少女挑动着细眉,语气中尽显傲慢。 常宇彤当即一个白眼:“本来今天我们打算离去,但是你们的态度摆在这儿,我倒是不想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她一屁股坐在桌上,仰着头,回怼道。 千珈看着常宇彤这般,也是无奈的摇摇头,唉,她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下那嫉恶如仇,大大咧咧的性格啊。 ------题外话------ 再来求一波收藏和关注~么么~ 024 “仙界之人真是粗鄙不堪!呵……还妄图修神,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想登上九重天,真是痴心妄想。你们连给我们神界众人提鞋都不配!” 少女冷笑着,斜眼瞧着常宇彤,一副鄙夷不屑地模样,“我就是不想和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 “喂!谁给你的优越感!仙怎么了?我们仙尊从凡人一路修炼而来,他的灵力道法想必你们神界都少有人企及吧!”常宇彤面红脖子粗的争执道。 千珈见状,微微叹气,将常宇彤拉到自己身后。 “这位姑娘,你可知《启神录》第九卷第一章第一条写着什么?” 千珈走上前去,一双眼不偏不倚的望向坐着的神女。 少女先是一愣,随即面带愠色地道:“这么多……我怎么会记得清。” 千珈勾唇一笑,高声斥道:“跪下!” 少女从座椅上腾然站起,仰着下巴,怒气冲天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让我下跪。” 千珈道:“神界初立,宗神与五族王座应天地之化,万物之序,耗时百年之久为后世神者著出《启神录》,其中涵盖神定当修习之品质德行……” 神女听千珈振振有词地说着,脸色逐渐发青,目光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启神录》要求神界子弟初蒙之时,也就是五十岁以内便要熟记于心,若敢违背,定罚长跪七十二时辰,受鞭刑五百,方可罢休。”千珈继续说道。 那女子本生的俊俏,此时却脸面扭曲,眉头深锁,这模样任谁瞧见都会说一句:“丑极了!” “你是谁?为什么神界的事情你知道的如此清楚!神界从来不对外人说这些规矩立法的。”她问道。 千珈正占上风,语气难免轻快中带着挖苦:“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你现在违背了宗神定下的规矩,要跪下受鞭刑,若是不从,我们便将这件事捅到九重天上去,到时候,不论你是谁家的大小姐,这脸面上都挂不住吧。至于谁来掌罚……卖个人情给你,自己选可好?” “仙姑姐姐可否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不学无术的家姐一回?” 一旁的神族少年在此时开了口,他一副笑颜,带着少年的恣意洒脱,朝千珈作揖并说道。 “觅山!你小子给这人卖笑脸作甚?”少女朝着他怒喝道。 觅山撇嘴:“姐,我怎么是卖笑脸呢?仙姑姐姐生得如此好看,欣赏美人的我情不自禁便笑了。” 少女瞪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觅山不理会他的姐姐,继续对千珈道:“《启神录》第九卷第一章第一条,内容是——神界众人不得言辞侮辱其余五界,需知谨言慎行……仙姑姐姐,你看,我帮家姐回答了,也替她刚才的言语不当认个错,要不您就饶了她这一回?” 千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言行举止颇有风度,与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不同,倒不像是一个纨绔无羁的公子哥。 “家姐平日里被父亲与母亲当成手心中的宝贝,宠溺得紧,初入人界,自然娇奢狂纵了些。我待她向众位仙家陪个不是。”觅山又毕恭毕敬地向常宇彤等人行礼赔了罪,可谓是照应周全。 少女见弟弟这般低眉顺目,自然心中有气,狠声历色道:“你这个死小子,若是让母亲知道你在她们面前这般软弱,一点没有神界之人该有的风骨,她定会打断你的腿!” “寻云!你少说两句!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气吧!” 觅山喝止她。 千珈瞅着姐弟俩,觅山……寻云……这名字取得不错,还挺朗朗上口。 “我们五人此番下山历练,本不想招惹是非,既然这客栈你们想住,那住便是,我们也该启程了。”千珈退一步说道。 觅山凑过来却道:“不知仙姑姐姐师从何派?今日误会一场,权当是交个朋友,日后好相见!” “朋友就算了,我们无名小仙可高攀不起各位大神。” 千珈说着,朝常宇彤她们招了手,收拾好细软便离开了。 “仙姑姐姐!仙姑姐姐!” 觅山追了出去,依旧不死心地问道:“好歹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然而,他只捕捉到了千珈一行人的背影,自然不会有人与他多言。 “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快点进去!” 寻云命令道。 觅山朝她做了个鬼脸,“哼!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觅山……你!” 025 “如果咱们从头再来过,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不知道。” “那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不是正邪两派,站在对立,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 不等他说完,怀中的那人已将眼缓缓阖上。 他拥着她就那样坐着,她的身体渐渐冰凉下去,本就洁白的肌肤愈加苍白,毫无声息。 “我……好后悔……这句话一直没有对你说……我爱你……从初见你的那刻开始……” ———————————————————————————————————— 千珈与路白他们一路南行,说是历练,倒不如定义为游山玩水。她不由得感叹如今的太平盛世,妖魔鬼三界各自守于自己的领地,少见侵扰人界,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风光。 想想三百多年前,正是乱世,魔妖鬼三界的黑恶势力蠢蠢欲动,为祸人间之事屡见不鲜。最终事态严重化,魔尊与妖鬼而尊定下盟约,誓要打败神仙人三界,主宰六界。 他们纠集邪派势力,先是向人界发难,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终将人界变为炼狱。仙神二界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派兵出征,自此六界正邪二派的战争拉开序幕,称为“暗夜之战”。 想到此处,千珈欣慰地一笑,她当年的牺牲换回如今的海晏河清,也算是值得了。 “前面就到双陵镇了,我们在镇上找家客栈歇歇脚吧。” 路白的话唤回千珈的思绪。 常宇彤瞧见双陵镇将至,笑逐颜开地道:“双陵镇可是出了名的江南水乡,这儿山美水美,人更美!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这儿夜间有彩灯会,持续一个月之久呢。到晚上就有意思了,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灯笼准会挑花了眼!” “常姑娘以前来过此处?”路白问道。 “没!听娘亲说的。她出生于江南,却千里迢迢嫁到了北方,再也没回来过……每每听她说起家乡风物,我都羡慕不已。”常宇彤的眸子中闪着光亮,澄澈且天真。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他们自然是想打听打听有没有可以让他们做的事——比如除个作祟的妖之类的。 他们自从临安城出来,已经过了五日,路上什么事都没有遇到,虽说清闲是件好事,可是出山门一趟,没有除几个邪祟,回去都不好意思和另外几组并肩而立。 借着吃饭的功夫,常宇彤找来店小二询问。 “小哥,你们双陵镇近些时日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店小二一头雾水的问道:“不知怎样才算不寻常?” “就是有妖魔或者鬼怪作祟或者有人力不能解决的异像之类。” 店小二闻言豁然一笑:“我看客官们的打扮与问话,应该是仙门中仙师道长吧。你们过虑了,双陵镇一向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并无妖邪侵扰。” 旁桌的食客也应声道:“各位道长想要降妖除魔匡扶正义,可算是是来错了地儿。双陵镇百年来太平,因为有一个厉害的仙师休居此处,方圆百里的妖怪哪个敢来?” “仙师?”千珈存疑地问道 。 那人答道:“是啊,仙师就居住在镇郊的竹林轩中,听老一辈说,两百多年前他就在那儿了。” 常宇彤问道:“既然是仙师,不在仙山上修炼,到人界一待就是百年作甚?” “我们凡人哪里知晓仙师的想法。不过,他多年来一直在帮助镇上和村里的百姓啊,我们都感激他。若是人们有灾有难他会竭尽所能帮助,更不用说是妖魔了,在他手下哪个能活?所以说,我们双陵镇啊得仙师襄助,两三百年间都安居乐业。” “听他们这样说,这个仙师道行挺高,可也没听说过哪家的仙长云游多年未归山啊。”常宇彤低声对千珈她们说道。 路白问店小二道:“可知仙师姓名?” 店小二挠挠头,努力地回想着:“听阿婆说……是叫……什么真?” “叫邑真!”旁座的食客道。 什么?邑真! 千珈听闻这二字,差一些从板凳上跌落,幸亏身边的沁州及时扶住了她。“阿洵姐姐,你怎么了?”沁州问道。 邑真……这个名字她可熟悉得很啊。他以前是洗华山的仙首,千珈还是神的时候便听说过他的大名。 仙界道行高深者,他称第一便无人敢当第二,六界皆传,下一任的仙尊定是邑真无无疑。 在暗夜之战中,他更是战功显赫,以一己之力平定了人界南部之乱。 此次回来,听说洗华山换了仙首,她还纳闷片刻,却没想到昔日的仙门大家竟然退居人间,不再问道修神。 “既然已经有厉害的仙师在此,那就没我们什么事啦。吃过饭我们就启程继续南行吧。”千珈用渴求的目光看着其余四人。 她这是害怕了,害怕好巧不巧地在双陵镇遇见邑真。他是认识自己的,毕竟是昔日的战友,再者她以前的名气在六界中还是蛮大的,万一邑真道出来,她真不晓得该如何收场。 常宇彤有些失落道:“为什么要急着走啊。这里晚上很好玩的,既然来了,那我们就玩上两三日再走也不迟啊。” “玩玩玩!你心里怎么只装着玩?阿彤,我们下山历练为的是提升修为,增长见识,怎么能把一颗心放纵呢?”千珈苦口婆心地说着,一副正气凛然识大体的模样,其实她心里很虚,若不是因为担心碰到老熟人,她当然也想留下来 好好休闲几日。 常宇彤撇嘴说道:“我们逛灯会也是了解民风民俗,也是增长见识啊。” “你看看你,还是孩子心性,真应该向路白还有泽州沁州学学,他们是不会天天嚷着游玩的。”千珈摇着头,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路白听闻,略有些羞赧与尴尬地低声道:“阿洵啊,其实……我也挺想晚上逛逛灯会的……” 千珈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个路白还真是会找时间给自己添堵啊。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泽州和沁州身上,毕竟他们两个闷葫芦向来不喜热闹,应该不想留下吧…… “你们兄妹二人是如何想的?” 泽州看向沁州,问道:“想看花灯会吗?”他对妹妹说话,是他难得态度温和柔软之时。 沁州的眼睛略有飘忽地眨了眨。然后轻轻地点头,“想。” “我们也留下!”泽州斩钉截铁地道。 026 虽然嘴上说着不屑于逛灯会,但在强行被常宇彤拽上街以后,千珈不得不承认,双陵镇的灯会是她活了两辈子见过最热闹最繁华的。 夜幕降临,点点灯火汇聚长街,暖色的光亮让人心中平静安定。不一会儿,大家就被人群冲散,不知去向。 千珈独自一人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陡然驻足而立,目光被一盏蝴蝶灯吸引。那灯如同一只展翅的五彩蝴蝶,栩栩如生,倒让她鼻头一酸。 这只蝶灯,像极了以前凌恒送给她的那只。那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凌恒去到人间亲自学了这扎灯笼的手艺,为她做了一盏蝴蝶灯。 因为是偷跑下凡界,他还被师父好一通训斥呢。 她将蝴蝶灯笼挂在床头,每日每夜的瞧着,满心欢喜。 现在看到,难免会触景生情。千珈微微一声叹息,一切都回不去了…… “阿洵姑娘,你喜欢这蝴蝶灯?” 一个温和有礼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千珈抽息一下,摇头道:“小孩子的玩意罢了,早就已不喜欢。” 路白脸上挂着笑,他走到小摊前,买下了那只蝴蝶灯笼。 “喏,送给你……”路白将灯笼递给千珈,“阿洵姑娘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何必把自己说的这般老成。” 千珈看着路白一脸认真的模样,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还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嘛。”说着,她接过路白手中的蝴蝶灯笼,“谢谢你。” 路白被这样一夸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喃喃道:“其实我早就想送阿洵姑娘礼物啦,之前你一直帮我修习剑术,如今我剑法提升,都是你的功劳。” 千珈道:“严重了,你很有慧根,只要轻轻点拨便有所成,别妄自菲薄,路白……你很棒……” “谢谢你,阿洵……” “小事一桩,别看把谢字挂在嘴边。这里好闷,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吹会儿晚风。”千珈提着蝴蝶灯,心自然是沉重了几分,逛灯会的兴致也淡了下去。 路白四处瞅了瞅,皱着眉道:“这儿整条街都很热闹,车水马龙,似乎没有落得清净之处。”正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蹙着的眉舒展看来,“我想到啦!双陵镇西边,有一汪小潭,名曰双陵潭。听说潭水澄澈清莹,周围风景甚佳,是个乘凉散心的好去处。” “才来了一天,你就了解的清楚?”千珈问道。 路白挠挠头,笑着道:“也是今天下午听客栈小二说起的。” “好,那就去潭边赏赏风景。” 双陵潭,又被当地百姓称之为银镜潭与祈愿潭。前者是因为潭水平静且清澈,远远望去,宛若一面光洁的银镜;后者则是因为,自此处有人烟起,就流传有着此潭是上天的恩赐,可以祈福聚气,其潭水更是有灵,可化灾解难,保佑一方水土百姓。 “店小二说得不错,双陵潭确实风光独具,适合夜晚散心,放松心情。” 路白与千珈并肩而立于潭边,任风轻轻吹动他们的发梢。 千珈唏嘘一叹:“凡间许多人希望成仙成神,为此他们也许会赔上一辈子的时光,最终一事无成。殊不知,神仙也羡慕于人界的风光美景啊。” 路白望向她,颇有深意地说道:“阿洵姑娘,我想你的人生应该经历过不同寻常的事吧。” “不同寻常……”千珈的目光投向湖面,怔怔地着,“与其说是经历,倒不如说是故事。有些经历留在心里总是一段怅惘,但将之描述为故事,却会频添几分戏剧感,娱乐了别人,也慰藉了自己。” “不知我可否听听这段“故事”呢?” 千珈扬了扬嘴角,缓声道:“等有机会我告诉你们,但,不是现在。” 她其实并不是不愿与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过往。多日以来,他们五人一同前行,早已成为朋友。但重生这件事牵扯甚广,她自己心中也是疑惑万分,为什么自己三灵散尽了,还能重获新生?黎九澈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复活她的?神女的尸身失踪,为何神界从未过问? 种种迷题未解,她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黎九澈……复活已死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捅了出去,他会被神仙二届问责,说不定还会被冠以“邪术扰世”的罪名。 唉,虽然讨厌他,也不希望看着他去死吧。 “好,我们等你想说出故事的那天。”路白道。 千珈点点头,正想与他闲聊几句,却陡然间感到丹田处有股力量翻覆涌动起来。紧接着,一股火一般灼热炽烈的感觉直直冲上脑门,气息流转之间,让她的头颅几欲炸裂。 她双手扶住头,痛苦地挣扎着,但情况却愈演愈烈,甚至听到格外喧嚣的嘈杂之声不停地环绕于耳边。 “还我命来!” “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啊——” 是女子尖锐的惨叫声划过耳膜,千珈被震得站不稳脚,这种感觉就像是把自己放入鬼界的阿鼻地狱中,一颗心在油锅里煎熬,冲动、燥郁、怒火、恼意……霎时间全被激发而出。 “阿洵姑娘……阿洵……” 路白焦急地呼唤着她,可是声音却被不知何方而来的叫喊声淹没殆尽。 那些声音,从各方汇入千珈的耳中,皆是女子,她们有的在撕心裂肺地恳求,有的在战战兢兢地哭喊,有的确是怨气冲天的怒吼着。 千珈深呼吸着,想要停止这疯狂的不适感,心中不停地念起黎九澈教给她的静心咒,然而,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那些如同鬼魅般的嘶吼围绕着她,而丹田之处的灵元被激得如同一团烈火,从体内燃烧而出。 噗通—— 只听闻溅起水花之声,打破了双陵潭的平静。千珈一失足竟坠落了潭水之中。 “阿洵!阿洵!” 路白的呼喊声越来越模糊,千珈极速地向下沉去。 幸好她是识水性的,立刻屏住呼吸,想要划着水向上游去。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潭底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她,如同一只无形却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抓住她,将她往深渊中拖拽。 027 千珈往湖底沉去,周围的叫喊声愈发的刺耳,潭水也不似刚才澄澈,开始浑浊并且散发出阵阵恶臭,令人几欲作呕。 突然间,千珈双目瞪圆看着眼前的景象——浊臭的水底,竟是无数骷髅骨架纵横交错,堆砌成一座白骨累累的山丘。 自己身处的还是双陵潭吗?为什么刚才在岸边丝毫看不出潭底白骨成山? 灵元内的灵力波动的厉害,像是想要冲破禁锢逃出体内,就在千珈感觉气力耗尽的瞬间,一只宽大的手拖住了她纤细的腰,往上一提,将她带出水面。 “咳咳咳……” 千珈坐在地上猛烈地咳出刚才呛入的水,揉了揉被水气迷湿的眼,这才看清,救自己上岸的是那个来来去去总是很神秘的男人——黎九澈。 他半蹲在她的身后,替她轻拍着后背顺气,虽然动作轻柔,眼神里却早已抑制不住无名的怒气。 “你还真是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冲啊!不要命啦!” 千珈心中大叫冤枉,觉着略有些乌紫的唇,说道:“这怎么能埋怨我?我好好的在潭边吹着晚风赏着景,怎知突然被邪气冲撞,真是天降横祸!” 路白见状,赶忙跑了过来,刚才阿洵突然在他面前一反常态,还精神恍惚间跌入潭中,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他不会游水,站在岸边束手无策,急得满头大汗直跺脚。 “幸亏仙尊及时赶到……刚才真的是好险啊!” 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阿洵姑娘你还好吗?” 千珈握着拳头敲了敲还是依旧痛到要炸裂的头,“不太好。” “心中默念静心咒。”黎九澈镇定地道,他将一只手掌靠在千珈的脊背处,向她传输着仙气,与此同时,千珈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正在从她的体内吸取着什么东西。 灵元渐渐地不再躁动不安,周围的喧嚣之声也渐渐地平息下去……千珈吐纳着真气,终于一切恢复了平静。 千珈睁开眼对黎九澈道:“谢谢你,我好多了……”话未说完,她发现黎九澈脸色苍白,似乎没有精神,很疲惫的样子。 “黎……仙尊!” 有外人在,她不能直呼他的姓名。 “仙尊你怎么了?” 黎九澈正了正神色,看向她道:“没事,近日修炼仙法误用歧法,损伤了灵气而已,不打紧。” “哦……修炼不宜过猛,以后小心一些为妙。”千珈道。 言罢,她想起了正事,赶忙扭过头去看了看双陵潭,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月光撒在静谧的水面,一派安然。 “真是奇怪……”她嘴中呢喃着。 黎九澈问道:“什么奇怪?” “你刚才从潭中捞起我时,有看到水底累累白骨吗?” 黎九澈眉头一蹙,显然对她的话存有疑虑:“白骨?没有啊。” 千珈站起身走进潭边,细细打量着这一汪潭水,确实毫无波澜,也无邪气啊,可是刚才自己亲眼看到的又是什么? “我刚才在潭下看到了堆起来足足有一人高的白骨堆……” 路白闻言,也走进一步瞧了瞧,笑着道:“阿洵姑娘,我看你是刚才在水中紧张得看错了吧。若是水中有那么多尸体,此湖早已怨气冲天,招引来各方邪祟之物,这儿也不会百年了如此清净安定。” 千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她明明看到了潭底的那番情景。 “潭底正是怨气冲天的景象啊!水波暗涛汹涌,人的恶魂被禁锢在那里,煞气甚然。可是……为什么在岸上看不出端倪呢?” 不行!她还得去潭底一探究竟。这样想着,千珈欲再次跳入潭中,然而身子还未靠近水面,就被黎九澈拖着腰,又给拽了回来。 他无奈地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再下一次水,去潭底看看究竟是否与我刚才瞧见的一样啦。” 黎九澈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又将她往后拉回了几米,语气中带着极度的嫌弃,道:“傻的无可救药!刚才难受成那个样子,都忘了吗?还要往上扑!等会儿又被水下的脏东西裹挟住拖不了身,我可不救你!” 千珈朝他吐了吐舌头,道:“可是水底真的有异样……” “我信你。” 不等她说完,黎九澈便接话道。 他这三个字一出口倒让千珈心中一愣,怎么?一向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黎九澈竟然会说出这三个字来? 黎九澈继续说道:“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确实感到此地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太过于干净!” 路白听的一头雾水:“干净?是说这里环境良好吗?确实如此啊。” 千珈微笑着摇摇头道:“仙尊的意思是,这里没有一丝邪煞之气。” “那不是好事吗?”路白依旧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千珈解释道:“人界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六界众生皆可出入,因而,就算没有神仙的光顾或是妖魔的侵扰,也会由于空气的波动与更替而留下灵气与邪气的痕迹。但是,双陵潭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并无此种自然现象。” 黎九澈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随手掷于潭中,水面掀起阵阵涟漪。“越是干净,越是不正常。我怀疑,双陵潭被人设下了某种阵法。” “对!就是那种可以将邪煞之气困收于潭底的强大阵法。”千珈肯定地道,“而且,在潭底镇压着的尸体全都是凡人,我之所以会听到凄厉的杂音与惨叫声入耳,是因为他们的魂魄被禁锢在那里,长年累月被邪煞之气浸染,修炼化为怨气冲天的恶灵。” 路白持续性发懵:“按照你如此说,那应该死了很多人吧。可是,听镇上的人所言,这儿百年间平安和晏,不可能死这么多人吧……” “那些惨叫声都是女人的!”千珈道,“我觉得此地一定发生过或者正在发生什么鲜为人知的邪恶之事。” “怎么,你又要多管闲事?”黎九澈的声音带着讥诮。 千珈真切地目光望向他,坦然道:“这不是闲事。人间竟然被施以如此邪恶的阵法,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作为神仙二界的高位者,要袖手旁观吗?” “你真心想要调查此事?”黎九澈问道。 千珈坚定的点头,灼灼的目光与黎九澈相对:“真心!” “好,这一次,我帮你……” ------题外话------ 祝大家国庆快乐!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028 “好,这一次,我帮你……” 黎九澈的一言,不知怎的,让千珈鼻头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在旁人听来,这只是普通的一句话罢了,但千珈知道,他说“这一次”,另有深意。 暗夜之战,妖魔大军攻破他为主帅的东防线,直冲神界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开启千杀之阵与妖魔大军同归于尽,是千珈拦住了他。 上一次,他没能帮到她,而是让她一人面对死亡,这一次……他笃定地说,要与她并肩作战。 千珈绽颜一笑:“那我们几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小辈就指望仙尊大人带我们探索迷案喽。” 正在此时,一道白光划破长空,发出嘶鸣之声传入他们的耳中。 千珈弯眉一蹙,道:“不好!这是泽州他们的放的信号弹。” 路白连声道:“信号弹是在遭遇危险时才会放出,难道他们遇到不测?” “信号是从东南方向的树林中发出的。我们快去!”千珈与黎九澈和路白眼神示意,御着剑向树林深处寻去。 在树林深处,他们找到了急得眼泪直落下的常宇彤,还有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泽州。 黎九澈快步走近泽州,在他周身探查一番,松一口气道:“还好,性命无碍,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而已。” 说着手中幻化出一粒药丸,喂泽州吃了下去。 常宇彤又急又怕的直跺脚,“快救救沁州,她被魔界的人抓走了!” 千珈环视四周,这儿的地面上枝丫交错,泥土凌乱掀起,八成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斗,“详细地说一下经过。”她对常宇彤道。 常宇彤抽泣着,回忆起刚才的经历:“我们三人本在灯会上游玩,不知从哪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冲出一个人影,那人一把抓住沁州便离开了人群,速度极快。我和泽州发现,便赶忙追了上去,一路来到了这片树林。泽州救妹心切与那人打斗,却败下阵来,还被她用手中的弯刀砍伤。最终,那人还是将沁州带走。” “是魔界的人?”千珈问道。 常宇彤猛烈点头:“是的!她是个女人,周身魔气环绕,手持一柄暗紫色弯刀,出招极其狠辣。我和泽州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快去救救沁州吧!不知道她将沁州掳了去,究竟想要做什么?” 千珈与黎九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也许与双陵潭的那个禁锢阵法有关。” 常宇彤此时又道:“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双陵潭?什么阵法?仙尊啊,快些想办法救救沁州吧,她武功修为尚浅,人也是娇娇弱弱的,那个魔女她可应付不了。” “路白,你带着受伤的泽州与常宇彤先在镇上的客栈住下来。给泽州找个郎中好好瞧瞧。”千珈对路白道。 路白问道:“阿洵姑娘,那你们呢?” “我们去找沁州。” “不需要我帮忙吗?”路白道。 常宇彤此时也插话进来:“对啊对啊,我没有受伤,可以帮忙的!” 千珈看着颇为焦迫的二人,说道:“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泽州,当然还有你们自己。未知事情的全貌,人多了反而有所掣肘,仙尊和我先去探个究竟,若是真的需要人手,再叫你们不迟。” 路白和常宇彤闻言妥协,带着受伤的泽州向镇上走去。 “没想到公主殿下在谋划方面,风采不减当年啊。安排起任务来头头是道,一板一眼,实在令在下佩服之至。”黎九澈用手撑着头,臂肘斜靠于身后的大树上,他不知从何处捡了一根苇草,叼在嘴中,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千珈看到这副模样的他,不由得白眼一翻,刚才面对路白那些晚辈之时,还端着仙尊的架子,矜持寡言。如今只剩下他们二人,他又变回了原先的泼皮无赖样!迟早有一天,她要让出尘山的人都来瞧瞧,他们的仙尊真实做派是怎样的。 “黎九澈,正经点!” “好……”黎九澈拖着长调回应道,他将苇草丢掉,立直身体,“一切都听公主殿下的安排。”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我公主。神界的千珈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公主之说。”千珈陡然有些伤感。 黎九澈轻叹一口气道:“若是你喜欢“公主”这个称呼,我还是可以这样叫你啊。” 千珈抬头望向黎九澈,蹙着眉头打量着他,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良久。 “干嘛这样盯着我!”黎九澈道。 千珈喃喃说道:“不太对……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 “你还是黎九澈吗?”千珈的视线还在不停的打量着他,“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说顺承我的话啊,怎么最近变得如此迁就,这么快就转了性?” 黎九澈抬起手,弹了一记她的脑门,傲然地说道:“我这是好男不跟女斗!看你这么可怜,从万人仰慕的神界公主如今变成了平平无籍的小仙姑,我一界仙尊岂会和你一般计较?” 他如是说道,然后眼神中却一闪而过一丝恍然若失之色,未让眼前的女子察觉。 千珈不甘示弱的抬起下巴道:“仙尊有什么了不起!我小仙姑一人一剑行得逍遥又自在!” 在经历完每次见面必然斗嘴吵架的环节后,两人终于想起来要办正事。 千珈说道:“刚来镇上我们打听过,这儿的百姓大都言自己日子过得舒心自在,百年来并无妖魔为祸此地。” 黎九澈道:“可是按照你所说的,潭下有那么尸体,应该也是死了很多人的。” “是啊,这里死过少说也有几千人。” 黎九澈跟着道:“而且不可能是暗夜之战死的凡人。那个时候,战事结束,神仙二届超度过人界的冤魂,决计不可能落下此处。” 千珈若有所思地道:“既然是近三百年的死者,镇上的人却无一人提及有人失踪或者横死……也许听他们说并不可信,我们要亲自去查验!” “去镇衙找来历年双陵镇的人口登记簿一观,说不定会记载几千人的失踪。”黎九澈道。 千珈表示赞同:“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有,重点关注女子,那些冤魂煞魄可都是女子啊。” 029 在镇衙府门前,他们遇见了一人…… 这是千珈第一次亲眼看到别人口中提及的那位洗华山女仙首,新眉。 她身着一袭素色衣裙,飘逸的长发随着微风轻乱的飘动,面容白皙且精致,一双柳叶眉凭添三分英气,同时也彰显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千珈瞧着新眉,觉得她两者都占,出落得气质大方,怪不得大家都说她是仙界第一美人呢。 “新眉?你来此处作甚?”黎九澈语气略带惊讶地问道。 新眉向他行礼后,面容依旧冰冷,毫无遇见熟人礼貌的笑意,道:“我想和你有一样的目的,来查看双陵镇的人口户籍簿。” “怎么?你也在调查此事?”千珈开口问道。 新眉这才注意到黎九澈身旁的女子,她的目光落在千珈身上,“这位是?” “是出尘山的下仙。” “呵”,新眉勾唇一嗤,“没想到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的仙尊也会随身带着一个平凡无奇的小丫头。” “她不平凡……” 黎九澈道。 新眉道:“你的私事我没兴趣知道。还是说我们共同调查的这件事吧。你们为什么会来?” “我们在双陵潭中发现异样,潭底有数以千计凡人的尸骨,它们皆被一个强大的阵法镇压住,在潭底汇聚而成巨大的冤气怨灵。” 千珈说道。 新眉看着她,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几年前有人求助于洗华山,说是他们一家人路过双陵镇附近时,三个女儿被妖魔掳了去。”新眉说道,“我派弟子前来调查,却一无所获,并无妖魔踪迹。事情便搁置下来。直到近些时日,又有百姓言有女子失踪,直觉告诉我,定有什么东西为祸此处,于是便自己来了。” 黎九澈道:“若真有妖魔在这附近出没,那么受累的定是双陵镇的百姓,因此你来看户籍簿近些年是否有失踪或者无端横死的镇上百姓。” “我已经看过了,你们不必再去浪费时间……双陵镇一切正常……”新眉道。 千珈嘴中重复着:“一切正常……” 她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望去,双陵镇的人长期安居乐业于此,百年来为何妖魔邪祟不会冒犯此地?这儿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 “如此看来,那个妖魔,不会动镇中的百姓,抓的都是外来之人。”新眉忖思道。 “对!这就说得通了!沁州被妖魔掳了去,是因为她不是双陵镇本地外来之人途径此处,遇到了山精妖怪,就算与镇中的人说起,他们也只会嗤之以鼻,毕竟没有亲眼瞧见,是不会相信的。所以,几百年了,就算有人失踪也不关双陵镇的事,零零散散的事件不会吸引大家的注意。”千珈将事情分析的透彻,心情自然也不似刚才那般阴郁。 黎九澈道:“按照常宇彤她见到的,是魔族的女人抓走沁州,那之前死的人定与她脱不了干系。我们的速度得快一些,否则沁州会有危险。” “仙尊……”新眉看向黎九澈,道:“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他问问……” 新眉口中“他”,自然是邑真,那个隐居于此的仙界高人。 黎九澈点头:“是啊,既然来到这里,你的师父还是要去拜会的。邑真仙师也是我的长辈,当年在威名正赫时选择退出山门,至今也将近三百年。我们可现在前去拜访,顺便询问一下他对此事的见解和看法。” “我不去!”千珈突然冒出一句话,现在的她,当真不想见到老熟人。 新眉颇为疑惑的打量着她。 千珈赶忙圆话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沁州,还有那个魔女,万一她对沁州下杀手,可就一切都晚了。” “我们现在对于魔女的行踪完全不知,如何去找?”新眉问道。 千珈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带着俏皮且自信的口吻道:“有一个人知道!” ———————————————————————————————————— 双陵镇一家客栈中…… 常宇彤坐在泽州的房间里,用手抻着自己昏昏欲沉的头,她照顾受伤的泽州,已经熬了一夜未睡。 天微微亮起,正是睡意浓郁之时,常宇彤强撑着站起,来到泽州的床边,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感受温度。 嗯,额头不再似半夜时滚烫,估计已经熬过了危险时刻。她舒了一口气,刚要将手拿开,却在瞬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死死捉住。 泽州正睁大了眼睛望向她,满脸写着警惕。 常宇彤道:“看清楚了!是我!不是贼也不是妖怪!松手啊……你这样粗鲁的抓着我很痛!” 她无奈地从泽州的手中挣脱着解救出自己无辜的手,却不曾想又被他握住了手臂。嘶——痛! “泽州!你都伤成这般了,怎么力气还是这么大!” 泽州直勾勾地看着她,嗓音沙哑却声色俱厉地问道:“沁州呢!她在哪里!” 提到沁州,倒是让常宇彤不知如何开口。她吞吞吐吐了半天,在泽州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说道:“没……还没找到……” 泽州一听此言,腾然从床上坐起,“我得去救她!” 常宇彤看他疯了一般的不顾伤口撕裂开来就要下床,急忙拖住他的胳膊阻止,“小心你的伤!这样贸然出门,也是找不到沁州的!” 泽州全身都在颤抖,一张苍白的脸上透着说不尽的焦急与决然,他猛得一下将被常宇彤抓住不放的胳膊一甩,道:“别管我的事!有危险的又不是你的妹妹,你们当然会这样说!我的妹妹我自己救!” 不料,他突然猛烈的一甩,常宇彤未留神往后倒去,额头径直地撞上了床扉。 “哎呦!痛!” 常宇彤吃痛大叫一声。 泽州全然不顾,穿上鞋后又随手披上一件外衣就准备夺门而出。 “泽州!你冷静一点!仙尊和阿洵已经去找沁州了,你去了只会添乱!”常宇彤歇斯底里地在他身后喊道。 这个男人的脾气真的是比牛还倔。 她这一吼,许是震慑住了去意已决的泽州,他停下了脚步。 常宇彤继续道:“沁州被掳,我们也很着急和担心,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啊。” 030 泽州驻足,眸中闪过一丝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的叹惋。 “呼呼呼呼……”常宇彤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轻轻地吹着刚才猛烈撞击到床栏上那只可怜极了的手,“痛死我了!泽州你这个大坏蛋!” 泽州横叹一声气,转身走回床边,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太过于鲁莽以至于理亏,眼神飘飘忽忽不敢去瞧常宇彤。“对……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当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从嘴中蹦出来的,想他一生高傲,与让人接触甚少,自然也学不会道歉。想来,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对不起”三字。 常宇彤嗔怪着抬头望向他,呵!就算是在道歉,他也不肯放低姿态,言语中哪里听得出是在赔不是,分明像是被别人赶鸭子上架,不情不愿才说的话。 她将红肿灼热的手递进到泽州眼前,仰着头说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真的……是我方才急昏了头,失了理智。”泽州的语气依旧那么僵硬,声音却越来越低。就这简单的几句话,倒让他心绪不宁,一颗心狂跳的厉害。 常宇彤见他这么为难,只好作罢:“算了算了,放过你了,你也是救妹心切。放宽心,就算阿洵不行,还有仙尊呢,他这么厉害,一定会救回沁州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阿洵不行?” 门外一俏皮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千珈随之踏入了房中。 常宇彤一时间发了窘,果然不能在背后议论别人。 泽州见是阿洵回来,立刻上前略带急色的抓住她的手腕,抱有一丝希望殷切地问道:“我妹妹救回来了吗?” 千珈摇摇头:“还没有。” 泽州泄了气,“那你们有找到她的下落吗?” 千珈道:“我回来正是为了此事。我们找不到沁州,但是你可以!”她笃定地看向泽州。 “我?” “对!你们是双生子,血脉相通,只要给我一些你的血,我就有办法。”千珈道。 泽州一听此言,立刻将手臂抬高袖口挽起,“只要能找到沁州,要多少我的血都可以!” “啧啧啧,真是感人至深的兄妹情哦。”千珈感慨着,道:“用不了那么多,一点点即可。” 只见她取出腰间的破月剑,用剑刃轻划过泽州的手指,沾染上他的鲜血。破月剑本微弱的红光一下子明亮起来,千珈将它抛向高处,剑身竟自己停留在了半空,它悬空转了两圈,突然剑尖指向泽州,咻然一声扑了过去。 泽州大吃一惊 ,赶忙向后躲去。 “破月!方向错了!” 千珈赶忙喝声道,她眼疾手快的抓住剑柄,将它甩向门外的方向,“去找人!” 破月剑像是能听懂人的命令,蕴着红色的血光快速的朝着门外的天地飞去。 千珈看着受到惊吓的泽州和常宇彤二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好久没有驾驭破月,它有些不听我的话……呵呵呵呵……不过不要紧,跟着它就能找到沁州。我们快跟上!” 破月剑有染血追踪的本事,可以通过一点血就锁定那个人的位置。泽州与沁州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双生子,自然是血脉相同,恰好可以利用泽州的血来开启破月剑的追踪,找到沁州的位置。 三人追逐着剑尖所指的方向,一路不歇脚的跟上。不知不觉就到了镇外的一片葱郁繁茂的树林中。 “你们两很紧我,小心有妖魔偷袭。”千珈低声对那两人道。 突然,破月剑停住,剑身颤抖着,突然往左一偏,他们看的真切,那里是一个山洞的入口,里面黑黢黢的,瞧不见光,着实阴森可怖。 千珈小心翼翼地握住剑柄,对泽州与常宇彤说道:“八成就是这里了,待会儿冲进去的时候要小心,定要握牢手中的剑。” 说着,她在前先冲了进入。泽州与常宇彤紧随其后。 “要不你在洞口等我们,进去也是添乱。”泽州对常宇彤说道。 常宇彤赶忙摇头:“我不要!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泽州无奈,他伸出手抓住常宇彤纤细的手臂:“里面黑,跟紧我。” …… 千珈手中的破月剑加快了速度朝洞内飞去,这个山洞初进入时狭窄阴暗,越往里走却变得宽阔明亮起来。 突然,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那是一男一女两人,男人持长剑而女子则是手握弯刀,二人打的不可开交。但是很显然,女子占下风。 “就是那个女人!抓走沁州的就是她!”常宇彤认出了她,高声嚷道。与此同时,他们发现沁州正靠在一块岩石旁,她闭着眼,还好胸口略微有起伏,可以判断出至少还是活着的。 泽州赶忙跑了过去,检查了她的身上并无血迹与伤口,这才放心的缓了一口气。 千珈见状,飞身上前也加入了打斗。男人看到她,手中的剑也跟着一颤,“怎么……怎么是你!” “先办好眼前的事!我的事以后再说。”千珈说着,手中的剑刺向那个女人。 女人手持一柄弯刀,面露凶光,周身魔气四溢,见到被围攻,越发的叫嚣。 冰冷的武器来来回回的碰撞,千珈运着破月,突破了魔女的防线,剑身穿体而过,瞬间了解了她的性命。 魔女惨烈的大叫一声,三魂七魄被破月的威力震得粉碎,重重的摔在地上,弥留之际,她死死得盯着那个男人,眼神中许是带着无限的恨,最终还是永远的闭上了眼。 千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有些纳闷:“她倒是不经打啊。” “多年未见,破月的威力依旧让人见之胆寒,不愧是绝世宝剑。”身旁男子压着沉稳的声调说道。 千珈一愣,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不要被人发现了才好。 男子负手而立,一袭青衫衬出起遗世独立的旷达之感,仿佛此人有容纳四方万物的胸襟与气度。 “这位是?”常宇彤上前,见到如此仙风道骨的男子,不禁问道。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邑真前辈。” 黎九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洞中,新眉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走进来。这幅场景让常宇彤惊得揉了揉眼,心中想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仙界厉害有名气的仙师都聚在了这小小的洞中? ------题外话------ 国庆第四天,嘤嘤嘤,时间过得好快! 031 “师父。”新眉恭敬地对邑真行礼,“适才我与仙尊一同去你的居所,那里无人,恰见附近有魔气散出,便追了过来。” 邑真点点头,说道:“我追查这魔女日久,她一向隐藏的极好,今日才让我发现她的藏匿之处。正与她缠斗时,这小仙姑冲了进来,没想到她的剑术竟然好生厉害,三式便取了魔女的性命!”他说着,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千珈。 千珈听他叫自己小仙姑,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个邑真够朋友,没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供了出去。 黎九澈往前一步挡住千珈,中断了邑真略显疑惑的目光,对他说道:“邑真前辈这样夸赞出尘山的小弟子怕是抬举了她,日后骄傲自满不思修炼,那就是您的过错喽!” “仙尊若指责我的不是,我一介无权无势的云游散仙也只能受着,不敢争辩一句。” 邑真道。 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笑颜。 他们之间虽隔着几辈,邑真修成上仙之时,黎九澈还不知在何处投胎轮回呢,但二人从几百年前便是这般轻松自在的对话,不似前后辈,更像是朋友。 闲谈几句,邑真便邀众人去他的竹林轩中小坐。泽州与常宇彤则是带着还在昏迷中的沁州先行回了客栈。 “邑真兄多年居住在此,倒将此处筑成了人间仙境。” 黎九澈接过邑真递过的清茶,呷了一口,不住赞叹:“人间的茶是极品。” 邑真问道:“你们为何会追查此魔女?” 千珈道:“显而易见,她抓走了我们的同伴。还有……” 她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双陵潭的那个禁锢之阵?”邑真瞧出了她的心思,问道。 千珈本是有顾虑,她不知自己这样说出口邑真会信她几分,毕竟那水底镇压着的怨灵只有自己瞧见了。 千珈道:“我日前失足掉入了双陵潭中,在潭底见到了无数白骨尸身,并且心神不宁,一直被女子的惨烈叫声围绕。再加之新眉仙首来此地是为了调查女子失踪的事件,倒与我的所见所闻不谋而合。” 邑真道:“我也是近日发现双陵潭有异象,同时又发现了魔女的踪迹,猜想一切都是她在作乱潭中的阵法想是她用来炼化邪物,增长法力之用的。” “究竟是什么邪门的邪煞之阵,竟然非要用正值青春的女子?不过这个魔女倒也聪明,不用双陵镇本地的人,而是零零散散的抓来四面远近的过路百姓,苦主们难以聚集,附近有妖魔的事自然很难一传十十传百。”千珈说道。 日头渐斜,黎九澈三人欲离去之时,邑真却独独留下了新眉。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邑真道:“新眉,可还记得你小时候被我带回洗华山的场景吗?” 新眉闻言,眼眸瞬间湿润 ,“记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村庄被魔族血洗之时,你只有十岁。”邑真怅然回忆着,“你浑身上下沾染着亲族朋友的鲜血,用一双已经伤痕累累的小手在土地上抛着挖着,说一定要将亲人们好好的埋在地下。” 新眉的泪再也止不住,一滴又一滴的滑落。“师父,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新眉,告诉为师那日我带你回来,你许下的誓言!”邑真道。 新眉一字一句道:“吾将一生守正道,诛邪魔。” 邑真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还未忘。新眉啊,有的时候正邪只在一念之间,定要坚守本心,不被凡尘俗世干扰了心神。我有愧于洗华山,只能让你好好守护它了。” 新眉注视着眼前的师父,她从未真正读懂过他。小的时候,她只觉的师父是天底下最正义的仙,秉承着妖魔必除的信念,匡扶世间清明正义。他的仙术卓绝出众,大家都言他将会是下一任仙尊,然而他却在暗夜之战后离开了仙界,离开了他一直守护着的洗华山。 当初离开之时毅然决然,就算洗华山众人跪于山门前苦苦挽留,他不曾回头。如今却言及自己有悔…… 新眉啊,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一直以来你尊敬的人有悖正道,拔出你的剑对向他,不要犹豫…… ———————————————————————————————————— “怎么,你有心事?从竹林轩回来的一路你都心不在焉的。” 黎九澈跟着千珈回到客栈房间中。 千珈一屁股坐在木椅上,用手撑着头道:“总感觉这件事情怪怪的。虽说魔女已除,沁州也救回来了,可总觉得这样结束太过于简单。” “我也正有此意。”黎九澈表示赞同,“那个女人是你杀死的,说说看,她的法术修为如何?” 千珈摇摇头,说道:“简直是不堪一击,我的破月竟然一下便取了她的性命。她虽说周身魔气萦绕,可是修为不高,大多是吸取了潭中的极恶怨气所致。直觉告诉我,一个修为连如今的我都不如的魔女,怎么可能设下如此强大且邪恶的禁锢之阵?” “而且,那个阵法并无给她的修为带来实质性的提升,所以说……” “所以说那个阵法也许不是用来助人修炼,只是为了镇压住恶灵,不被旁人察觉,让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罢了。”千珈脱口而出。 黎九澈微微颔首,笑着道:“我们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千珈白眼一翻:“切!谁要与你一点通啊。唉,早知道就下手轻一些了,留下魔女的活口,说不定还能问出谁与她是同伙,谁设下了那个禁锢之阵。” 正说着,千珈一晃神,串联起今天所有的事情,突然她面色大变,握紧了拳头,说道“我有一个猜想……但是……有点可怕……” 黎九澈道:“说出来听听,有时候往往最不可思议的猜想却是最后的事实。” 千珈望着黎九澈,问道:“在你看来,邑真这个人如何?” “认识他几百年了,为人正直不阿,仙术高超,当然,比起现在的我来还是差一点点啦……”黎九澈突然一愣,“怎么?你怀疑他?” 千珈一双眉蹙着,用力的点点头。 往往最不可思议的猜想却是最后的事实…… 032 温雅柔煦的风越过窗门吹进屋内带来阵阵竹叶幽清的气息,让人心神宁静。 千珈缓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四面刷了白漆的房间中,这屋子古朴典雅,陈设简单,只有一套青木桌椅与墙上挂着的三幅人间画师的竹叶图,倒也显出别出一格的韵味来。 看着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大抵可以看出已经是清晨时分。从她昨天半夜还在睡梦中时被绑了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此时,门被人推开,一人立于她的面前。 千珈没有抬头,只是用目光扫过来者青色的衣袍。“你来啦。” 那人的声音低沉且浑厚,“看来你早就猜到是我,所以并无惊讶之色。” 千珈无奈地勾唇一笑:“往往最不可思议的猜想却是最后的事实。邑真啊,没想到曾经那个一心只为天下苍生除恶务尽的仙人,现在却成了一个杀人无数的恶魔。” 邑真也苦涩地笑了笑,回应道:“我也没有想到,一个已经三灵散尽,陨命于暗夜之战的神女,现如今也能安然无恙的重生并且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走到茶桌前坐下,娴熟地泡好一壶茶,并为自己与千珈各斟满一杯。“老朋友,既然来了,那就品一品我亲手泡的茶吧。” 千珈瞧了一眼自己被束缚中的双手,耸了耸肩头地说道:“我这被你用锁仙绳绑着,心中就算是想品这茶也无可奈何啊。唉,邑真上仙就是这样对待老朋友的。” “怎么?昔日九重天上灵力第一的神女,现下连一个普通的锁仙绳都解不开?”邑真的语气中带着讥诮,他手一挥便解开了锁仙绳。 千珈道:“如今的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神女千珈,有的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下仙阿洵而已。” 邑真道:“公主可真是谦虚了。虽说你的灵力不足过往,但灵根犹在,而且智谋相比方面还是有增无减啊。” 她端起剔透的绿瓷茶杯,呷一口清茶,“唇齿留香,邑真仙人的茶从来都是六界一绝。” 邑真道:“这话听得耳熟,仿佛三百年前,你说过同样的话。” 千珈点头:“夸赞别人,向来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 邑真笑着说道:“确实如此。所以在我们眼中,公主虽是尊贵的神界公主,又是六界之中灵力最为高强者,却丝毫不端着架子,总是平易近人,让人钦佩。” “其实我这个人脾气不怎么好,只是不随意显露而已。有空你问问黎九澈,便知我也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容易相处。” 邑真道:“说说吧,你是如何看出事情的端倪的?” “其实不难,有三个疑点。第一,双陵潭中的那个镇压邪灵的法阵,少说已经形成了百年,你在此地那么久,不可能毫无察觉。第二,昨天我们到时,你就已经出现在了山洞中,可是我却留意到,四周当时并无打斗的痕迹,可以猜测,你只不过是见我们突然闯入,才装模作样的与她在打斗罢了。第三,那个魔女简直法力低微,被我三招两式就打死了的魔,怎么会有能力设下如此高深的阵法呢?” 邑真拍了两下手,赞许道:“公主的观察力还真是细致。没错,她只不过是听从我的命令抓人回来而已。两百多年了,我一共杀了一千五百八十三人,她们都是不同地方普通人家的女子,最多的当然是没有家没有人要的孤儿,就算是从世间消失,也并不会有人察觉。” 千珈惋叹一声,道:“若是你那徒弟听到你如此说,她心里怕是不好受吧。你不知道,昨夜我与黎九澈议论你时,恰巧被她听到,竟然气冲冲的闯进我的屋里拿剑对着我,她让我不要诋毁你,否则就要取我性命。啧啧,新眉要是听到你视人之性命为草芥,会作何感想呢?” “你何必替我的徒弟操心?” 千珈望向他,没变……与她印象中的那个人还是同一般模样。他的脸还是一派正义凛然,英俊的面容为之添了几分傲骨正气。曾经,他握着手中的剑,斩尽为祸苍生的妖魔,只为还世间一个太平。而现在呢,他却将杀人夺魂,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究竟是为什么?”千珈的眼眶有些湿润,追问道,“你本是受人敬仰的仙,双陵镇的百姓提到你无不流露出崇敬与虔诚之色……为什么……你会到如今的这般地步?” “哈哈哈哈……”邑真张口笑着,脸上的表情却几乎是痛苦不堪,“哈哈哈哈……我也想问问我自己……如今走到这般田地,究竟是为了什么!千珈,你的心中可曾有过执念?” 千珈一愣,执念…… 她的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一时间过往云烟又飘荡于记忆的深处。 “都说感情的执念是一把无情的利刃,任凭你有多么高的道行,有多么深不可测的灵力,只要被这把利刃伤及,便会腐蚀骨皮,侵扰心智,最后变得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你。”邑真怅然地道,“我的执念只是想救回一个人而已。” “是淼淼……对吧……你现在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她……”千珈道。 淼淼…… 这二字灌入邑真的耳中,像是千斤之重的铅泥,让他心情激荡。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记得我前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暗夜之战时。那个时候,正邪两派势不两立,她半夜潜入我方营帐,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当时有个随从一直跟着她,手持一柄弯刀,模样嘛……和昨天死在我剑下的那个魔女一样!”千珈说道,“昨天在山洞中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回到了客栈中,那柄亮澄澄的弯刀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这才想起她的脸,还有魔界公主……淼淼……” 邑真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闲庭自若的千珈,“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她!” 千珈道:“那一日你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将她赶出营帐,还冷冷的说——妖魔始终是妖魔,下次见面必定诛之。当时我也在帐外,好巧不巧的全部听到,啧啧……你的态度还真是冷漠啊。” ------题外话------ 国庆倒计时两天!!放开我,我还要给祖国妈妈过生日~~~呜呜呜~ 033 “呵呵……我一向如此,对她冷言冷语,最后甚至亲手杀了她。对啊……下次见面必定诛之……我确实说到做到了。”邑真喃喃地说着,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千珈反问道:“怎么?她是魔,而且是魔尊的女儿,身上流淌着罪恶的鲜血,你杀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哈哈哈哈,对啊,她是魔尊的女儿,杀她天经地义……可是……我后悔了……”邑真笑着,语气却在哽咽,“这三百年,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复活她!” 千珈问道:“你知道何法可以复活她?” 邑真摇摇头:“不。上古卷轴的残卷中有提到,取人界少女的精魂注入死者体内,可保其肉身不腐,魂魄不散。但是,时间太久了,一缕精魂只能维持几月而已,所以死的人越来越多。我将她们的尸体掷入双陵潭,并且用锢魂镇压制住那些怨灵,以免怨念聚集此处,招来不相干的人,坏了我的事。” “然而百密一疏,还是招来了我们。” 千珈道。 邑真道:“以前我隐瞒这些事,只是想有朝一日找到复活淼淼的方法,在此之前,当然是要少惹是非。但是现在也无妨,我找到了!” 他的双眼注视着千珈,盯得她心中发怵。 “你要做什么!”千珈见邑真反常的神态,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邑真一挥手,运着仙力将千珈笔直的提起。她拼命的扑着手与腿挣脱,但无济于事。毕竟,在邑真的面前,她的修为低微到不值一提。 “公主殿下,你知道为何你可以重生吗?”邑真说道,“是因为你身体里有一样特殊的东西。” 说着,他将一只手掌放在千珈的丹田之前,一股猛烈的气息闯入其中,她的灵元开始震荡起来。 “你在做什么?”千珈感到自己全身血脉逆行,真气在体内激起,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蕴着越来越强,随时要破体而出。 邑真的手掌变换了力量,仿佛在将她丹田之中的灵元吸出她的体内。“既然这东西可以复活你,那自然也可以复活淼淼。” 千珈的眼前霎时间蒙上一层血色雾气,灵元抽离体内的痛苦遍布全身,她莫名觉得灵元中的那股力量充满了邪煞之气,正在对抗着邑真将它吸出,两股强而有力的力量碰撞在一起,让她的五脏六腑几欲炸裂。 “你知道那个夜晚……那个夜晚……淼淼对我说了什么吗?”千珈撕心裂肺的吼道,单是这一句,她几乎耗尽了自己所剩不多的气力。 邑真一时间怔怔地立在原地,手缓缓地松懈下来,千珈失去了束缚,重重地砸向了地面。 “那天你头也不回的回营,将她丢到营外,可知,她在营外等了你一晚?”千珈被刚才那样折腾了一番,虚弱至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强撑着力气,声音低沉地道,“她是魔界的人,冒险出现在营地,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话而已!呵呵……而你呢,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邑真的身体开始颤抖,眼眸上蒙上一层郁色水雾,“别说了……你闭嘴!” “我偏要说……咳咳咳……淼淼虽是魔界之人,但几乎没有修习过术法,魔力低微。你走后,她便被我哥哥发现,差一点要了她的性命,是我救下了她……咳咳咳……” 千珈努力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邑真。 “她说,之所以爱慕你,是因为你身上与生俱来的正气,是因为你有一颗救济苍生的心!她是魔女,从小生活在阴暗冷血之地,而你的出现让她看到了阳光,她希望你能长长久久的守护好这颗赤子之心,这就是她的光!” 邑真垂下了手,苦涩的挤出一丝笑容,“傻瓜,我哪里是你的光明,分明是噩梦!” 竹林中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随之,竹叶簌簌的飘落而下。 邑真看向窗外,蹙着眉道:“看来是黎九澈破了我设在竹林外的结界。” “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黎九澈的仙法修为已经超过了你。”千珈道。 邑真抓住她的手臂,“那就随我一同出门迎接他吧。” 竹林轩前,黎九澈将长剑紧紧地握在手中,那柄剑晕染着蓝色的灵气,与它的主人一样,怒对着邑真。 邑真不慌不忙的用锁仙绳捆住千珈,一抬手便将她送到了半空。 “邑真!放了她!”黎九澈厉声说道。 邑真唇角的笑意未散去,说道:“仙尊来得可真够快啊。你当真这么紧张她?” “休要多言!” 黎九澈用剑指向他。 邑真问道:“我很好奇,你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在我的印象中,你们一向不和,为了一点小事就会吵的不可开交。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你还会用尽办法救她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知道!”说着黎九澈出剑朝着邑真刺去。 邑真瞬时也握住了自己的剑,抵挡着他咄咄逼人的进攻。 “黎九澈,你可知,为了救活她,你犯了大忌。”邑真一面挥舞着剑与他过招,一面说道。 黎九澈丝毫不受影响,一招一式进攻的猛烈,“我的事不用你管!” 邑真继续说道。“你这样做究竟值得吗?要我说,我们是一类人,为了心中的执念不惜放弃一切。” “不,我们不一样,你抛弃了正道,放弃了从修仙开始便守着的那颗心。” 邑真嘴角挂着笑,仿若是在嘲笑自己:“是啊,只有我没有守住这颗心……” 此时,他看见新眉从远处飞来,手中的剑对准了自己,她的眸子中带着泪光确实恨与愤怒交杂。 邑真转身飞过黎九澈,面对着新眉,放开了手中剑。 新眉的剑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心脏,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附着竹叶一同飘落。 “师父,你教我习正道,修善行,说有能力者,必要肩负救济苍生之任!可是,你为何言行不一?” “好徒儿,为师被一个‘悔’字困囿,是走不出这感情的执念了。我的本心再也守不住,你要以我为鉴,守住那颗心啊……” ------题外话------ 国庆最后一天,祝大家明早都能被闹钟叫醒,都舍得离开自己的被窝! 034 新眉恍然,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手渐渐松开,长剑带着邑真的身躯重重的摔在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解脱了……” 邑真缓缓地吐出三个字,嘴唇微微扬起,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女子的面容,天真无邪,正在对着他灿烂地笑着。 …… 将千珈束缚在空中的锁仙绳因为邑真的死去而失了效力,瞬时将她松开。千珈还没反应过来,就失重的往地上坠去。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摔在地面,而是落入了迎身而来的黎九澈的怀抱中。 千珈道:“黎九澈,你又救了我一次。” 黎九澈没有说话,而是平稳的落在地上,将她好生放下。 “其实我那一剑要不了师父的命。”新眉跪在邑真尸体面前,声音沙哑地说道。 黎九澈道:“是他自己……散了灵元,灭了魂魄。” “这样也好,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吧。”千珈看着他那张坦然离去的脸,感慨着,“明知道一个人留不住,却偏偏冒天下之大不韪,既愚蠢又可怜啊。” …… 在竹林轩的后院的一间房中,他们找到了静静“睡”在冰床上的淼淼,她还是少女模样,因为邑真用人类的精魂养着她,所以她面色红润,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一样,宁静且安详。 千珈想起那个夜晚…… “你是谁?” “我叫淼淼,嗯……是魔尊的女儿。” “魔界的人?在两军水火不容的时候你来我们军营,有何居心?” “姐姐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想找邑真说几句话而已。也许以后我们都不会再相见了,可是,他却连声道别都不愿意听我说。” “他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妖魔,何况近年来下三界为祸苍生,坏了世间的道义,他定是不会搭理你这个魔界的人。” “是啊,我是魔界的人,我身上流淌着好战邪恶的血,人人对我们畏而远之。他讨厌我,我不怪他。” “你想对他说什么?有机会我帮你转达。” “若能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我想对他说——邑真,我爱慕你,是因为你身上与生俱来的正气,是因为你有一颗救济苍生的心!没错,我是魔女,从小生活在阴暗冷血之地,而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阳光,我希望你能长长久久的守护好这颗赤子之心,让这光亮无论何时都能照进我的心里……” “她的尸体要如何处理?” 黎九澈的问话将千珈带出了回忆。 千珈怜惜地看着冰床上娇小的人儿,道:“就将她与邑真安葬在一处吧。”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面色大变。“邑真死了,那他设在双陵潭的镇灵之阵不就没用了?” 黎九澈经她如此提醒,也大叫不好。 二人一齐向双陵潭奔去,好不容易跑到潭边,皆气喘吁吁。 “为什么我们要用两条腿跑着过来?明明可以御剑!”千珈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道。 黎九澈道:“还不是你,想都不想拔腿就跑,我跟着你,自然就忘了我们是仙可以用飞的。” “怎么?仙尊真是会甩锅,这还赖到我头上了?” “嘘!看水中!”黎九澈朝她比了噤声的手势,看着潭水中央说道,“快看!水中的戾气正在化解消散。” 正是如此,双陵潭中颇不平静,从潭底向上涌来无数漩涡,这是怨魂煞破冲出法阵所致,它们被镇压得太久,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枷锁,然而,它们却在接近潭面时与笼罩在其上的一层仙灵之气触碰,顷刻之间平复下来。 “邑真用他的灵元最后结了这往生阵,怨念极深的魂魄入阵,变回渐渐平息邪煞之气,排浊纳灵。”千珈道,“邑真仙力醇厚,这些魂魄沾染了他的仙灵,自然会有好去处。这也许是他的赎罪吧。” 黎九澈问道:“他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思,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千珈道:“可能因为淼淼说的话吧,她说,邑真是她心中的光……唉,奈何她出生魔界,虽然心地善良却被归为邪恶一方,身不由己。” 是啊,每个人都渴求在黑暗困顿之中可以有一束暖而亮的光芒照向自己。黎九澈望向身旁的女子,她何曾不是他心中的光呢? “喂!你干嘛这样盯着我看?”千珈不解地问道。 黎九澈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没……没……我哪有!若不是你盯着我,怎知我在看你?” “我这是在看你的傻样!”千珈说着,不由间绽出一笑。 “大胆!一届下仙竟然对仙尊大不敬!” 千珈“嘁”了一声,语言态度更为轻蔑:“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当年被几个小混混欺负得眼泪鼻涕和进泥里的狼狈样,啧啧啧……我可是亲眼见证啊。” 黎九澈恼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千珈,我就不应该救你,让你带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永远消失才好!” “对!说起这事儿,我倒想问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救活我的?”千珈话锋一转,“为什么邑真说我体内的东西既然可以复活我自然可以救得了淼淼?” 黎九澈不语,转头便要离去。 “说呀!”她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袖,可谁知自己本就矮他一头,这样伸手过去恰好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肌肤相触的温度一寸寸蔓延着,一时间尴尬的气氛涌了上来,千珈赶忙撤手,可谁知黎九澈却快速地反手一握,牵住了她柔荑般的手。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周围微风轻轻吹过,拨散着二人的发梢,他的目光中带着犹豫,带着迟疑,更多的是一种道不明的无可奈何。 “千珈,这件事可以不再问了吗?” 千珈道:“我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复活,我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有一个东西并不简单,它蕴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而且透着邪气。这究竟是什么?” 黎九澈道:“你相信我,它不会对你不利。既然我让你重生,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就是了……你,只要好好的活下去……” 最近黎九澈说出的话总是奇奇怪怪的。千珈每每闻及,心中就会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上来:“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活在世上……” 话音未落,黎九澈便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遁身不见了踪影。 035 邑真,他原先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生来的仙胎。大约是七八百年前,出生在人界,名唤“柳楚生”,听上去是个文文弱弱的名字。 皆因柳家世代书香门第,所以传到了他这一代,父母高堂自然也希望他习文修学,做一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然而,柳楚生却从小静不下心,在书桌前甚至连一个时辰都不能静坐,不知得罪了多少教书的夫子。他最爱的,是和街坊四邻的丫头小子们一起,拿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小木剑,在角落里玩着过家家。 他最爱扮演的角色便是江湖大侠……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仗剑走天涯,除尽天下邪恶之人,匡扶世间正义!” 这是他从小画书上看到的,从此便记在了心里,每每举起手中的小木剑,他都会如此重复一遍。 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长大的他,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承担起了家族的重责,做一个读书人……为了考取功名…… 然而,十八岁的某一天,他的人生遭遇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小镇中闹了悍匪,许多人家被洗劫一空,他们家也未能幸免。全家上下十几口在一夜间被悍匪屠了个干净,独独剩他一人逃出生天。 两三年后,一个名叫柳楚生的侠客名震江湖。百姓初闻他的威名,是他仅凭一人一剑,便杀尽了孤狼山上的悍匪七十余人。当地官府汗颜,他们派人围剿了两次都没有成功,而这个年轻人只有一人便端了贼窝! 渐渐地,柳楚生成了方圆百里人们心中敬佩的侠客,凡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恶的人,都命丧于他的利剑之下。 这样的行事作风,自然也得罪了许多人。在冬日里的一天,他被几百狂徒围攻追杀,最终双拳难敌四脚,几乎丧命,昏沉地倒在洗华山的脚下。 醒来之时,他发现自己已然入了洗华山仙门,仙首是个白胡子老头,看上去和蔼近人,他当即请求拜入洗华山修行。 “你为何想要成仙?” 仙首问他。 柳楚生脱口而出:“为救济苍生!” 仙首道:“你可知世间仙山百余座,修炼之人数以万计,何用你一介凡人来救济?” “有多大的力量才能担得起多大的责任,以前我人微言轻,立足于人间江湖的腥风血雨中,虽有锄奸扶弱之意,奈何独行无助。若是可以修仙得道,方可以一敌百,匡扶世间。” 仙首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叹了一口气道:“孩子,这世间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你得修炼慧眼,沉静心性,方可有所作为。”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柳楚生”,而是多了一位名曰“邑真”的仙人…… 邑真第一次遇见淼淼是在双陵镇。 双陵镇的花灯会远近闻名,邑真恰逢路过,便也驻足观赏。突然,一阵小孩子的啼哭声闯入了他的耳中,追溯过去,发现在一个角落中,四个小孩正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委屈地大哭。 少女手中紧握着一个金鱼灯笼,被孩子们无理取闹的哭叫声吵得心烦,不开心地道:“别吵啦!你们怎么这么烦!” 邑真见状,上前问其中的一个孩子道:“你们为何要哭?” 四个小孩齐刷刷指向少女,“她抢我们的灯笼!叔叔替我们拿回来好不好?” 邑真无奈的叹息,想他一介上仙,放着那么多重要的事不做,竟然还要管起小孩子间的口角打闹。 他看向少女,恰巧与她目光相对,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对着他眨了眨,一时间,到嘴边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道:“姑娘,若真是你抢了人家的灯笼,还给他们就是。” 少女扬起头,说道:“我只是拿过来玩一下,他们就在这里哭哭啼啼,哼!人间的小孩子未免也太娇气了吧。” 说着,她的拇指与食指轻轻相碰,竟捏出了一团火苗,瞬间将整个灯笼点燃:“不给我玩,你们也别想玩!” 眼见灯笼被烧,小孩子们的哭声更大。 邑真眉头一蹙道:“你不是人界的?” 少女朝他吐了吐舌头,笑着道:“就不告诉你!” 说着,她打了个响指,陡然之间,一个身穿紫色束身衣的女子飞身前来,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弯刀,正警惕怒目的盯着邑真…… “我们走了,告辞!” 邑真道:“魔界的人……竟然来了就别想走!” 他追上前去,在二人快要出镇时,将剑抵在了少女的胸口。 旁边同行的女子极怒地挥起弯刀,做好了与他鱼死网破的准备。 “阿落!放下刀!” 少女不敢轻举妄动地举起两只手,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告饶道:“仙人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女这一回。” “魔界之人为何会出现在人间?说!你们有什么企图?”邑真问道。 少女更加的委屈了,说道:“冤枉啊,我哪里有什么歪心思,只不过是偷溜出暗晟城来人间玩而已。” 邑真又将剑顶近她一分:“魔界之人奸诈,惯会欺人。上三界与下三界向来势如水火,魔界之人到人界,定然心思不纯,作恶人间,老实交代,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大哥!你这个人真的是古板至极,我真的是偷跑出来玩的。你说我作恶可当真是冤枉了,我只不过是惹哭了几个小孩子而已嘛!再说,你看看我,若是我魔力高强,带着任务而来,也不会轻松地被你抓住。唉……我的命真是苦,在暗晟城被父亲管着,就连出来玩还会撞上神仙。”少女噘着嘴,替自己抱不平地说道。 邑真见她这样,虽说周身环绕着魔族气息,但修为极低,倒也不足为虑。他瞧着她,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明亮的眼眸中闪着纯净的光亮,不像作乱之人。 于是,他收了剑,对她说道:“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小孩子也不可以欺负。既然你刚才毁了他们的灯,定要赔给他们一个才是。” 少女喜笑颜开地道:“好!我待会儿就赔他们一个崭新的。” 036 邑真见她答应的干脆利落,强调道:“记住,不要去抢!要用钱币去买!” 然而少女犯了难:“我初来人间,不知钱币为何物。要不……要不……我从灯笼摊主那里偷一个出来,赔给孩子。反正他那里灯笼多,丢一个也发现不了。” 邑真摇头,严肃地道:“偷也不行!立于世间,诚信首位,不可行偷抢欺诈之事。” “那我该当如何啊!人间规矩真多,烦死了!”少女抱怨道。 邑真拿出自己的钱袋,抛向她:“这就是银钱,凡是交易,必然要用到。你赔了灯笼,速速离开人间。若是再让我发现有魔界的人混迹人间,定不轻饶!” 言罢,他便离去。 少女看着他渐行渐远地背影,勾起了唇角,“阿落,这个人真有意思……” “公主,他如此胆大放肆,要不要我禀告魔尊,好好教训他一番。”阿落道。 少女摇摇头:“我觉得他挺好的,人间是不是会将这种人称之为‘正直’?”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细绸做的浅绿色钱袋上,上面绣着的一棵翠竹格外夺目。 第二日,在双陵镇中,邑真再次遇见了少女,她着一身浅绿的衣裙,在人群中格外的特别。 “今天我好看吗?” 少女明媚地笑着,一双眼弯弯地,像极了新月挂在枝头。 邑真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依旧正色厉颜地道:“不是让你离开人界吗?为何没走?” 少女嘟了嘟嘴,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溜出来一趟,就这样回去,岂不是失了面子?” “你的事我不多问,但是若你在这里做出有悖人道之事,我定不会轻饶。” 邑真言罢,便转身要离去。 谁知少女竟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 “我初来这里,规矩礼仪都不懂,看你这么爱约束说教旁人,要不我就跟着你,学习学习这世间之道吧!” 邑真甩开她的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少女点点头,重复道:“在人间,男女不可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邑真心中无奈,自己是为什么会招惹上这个女人。 “你爱去哪里便去,就是别跟着我!”邑真像是避瘟神一样快步走开。 谁知少女却亦步亦趋紧跟其后,一张小嘴碎碎念道:“我不管我不管!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刚好给你个机会监督我。仙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无可奉告!” “既然如此,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想。” “我叫淼淼。你记住了吗,淼淼……” 就这样,邑真此番在人间历练两年,淼淼就如同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紧随其后。 “邑真,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不想听。” “我喜欢你,以后我都想跟着你。要不我不会魔界了好不好,一直和你待在一处我便满心欢喜。” “胡闹!和你待在一处,我便浑身不自在,你趁早离开吧……” …… 暗夜之战拉开序幕,下三界集兵做乱,祸及苍生。战场上的生死离别,让邑真对于妖魔之辈越发的痛恨,自然不会再去见与之相关的人。 最后一次见到淼淼,是在大战之后,人界百废待兴,邑真依令在南部清理战场。又是在双陵镇,他看到了她。 她的周围有四五个孩子东倒西歪地趴在哭泣,浑身是血。 “魔女!休要伤人!” 邑真恼怒,拔剑冲了上去,那柄沾染过无数妖魔恶徒之血的剑,对准了淼淼的心口,完全的没了进入。 淼淼睁大眼睛看着他,嘴中不停有鲜血渗出,然而她却笑了:“还能见到你……真好……” 此时,倒在地上的孩子纷纷站了起来,小小的身躯不足半人高,他们举起拳头,锤向邑真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你是坏人!坏人!刚才有几个妖怪来抓我们,是姐姐救了我们……呜呜呜……为什么要杀姐姐!” 邑真的脑袋“嗡”的一声,霎时间一片空白。他看向摇摇欲坠的女子,她还是如以往般,着一袭青色纱裙,那双眼,明亮且清澈。 淼淼朝着地上倒去,他扑过来抱住了她,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然而,确实感觉她身体一点点冰凉下去。 “如果咱们从头再来过,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不知道。” “那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不是正邪两派,站在对立,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 不等他说完,怀中的那人已将眼缓缓阖上。 他拥着她就那样坐着,她的身体渐渐冰凉下去,本就洁白的肌肤愈加苍白,毫无声息。 “我……好后悔……这句话一直没有对你说……我爱你……从初见你的那刻开始……” ———————————————————————————————————— 千珈坐在客栈的屋顶,看着不远处街市上星星点点的灯笼与百姓们穿梭而行。她的手中提着几日前路白送给她的蝴蝶灯笼,时不时的抬起来观赏一番。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双陵镇的灯会千百年来依旧如此,但是灯前驻足的人却不再相同。 邑真究竟对淼淼是何感情?她一个外人不好评说,也许是悔吧。因为一个“悔”字,他背弃了正道,与邪恶为伍。他发愿一生锄强扶弱,却为了一人而背弃本心。 唉……也许感情真的是害人的东西。 千珈从怀中拿出一页发黄的纸张,这是他她在邑真的竹林轩中偶然找到。 细细地打量着,心中的不安感越发的强烈,这是上古卷轴中“非世”一卷中的一页,上面记载着如何取人之精魂,如何保死者肉身不腐,如何镇压怨灵邪魂。这是禁书,被封藏在神界的天机阁中,宗神有令,六界之人皆不可修习卷上法术,为何会在邑真手中?是他自己偷盗,还是有人给他的? 还有他所说自己体内究竟有何东西?既可以救我,自然也可以救淼淼? 事情就像谜团一般,随着邑真的离世都变成了无解。 “小美人儿一个人在屋顶吹风,岂不无聊?” 此时,身旁一个略带倜傥且极不稳重的声音传来。 ------题外话------ 会不断有新角色出场的,肉肉作为一个记忆渣渣,越来越混乱了,记不住每个人的名字,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