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检察长》 第一章 一条新建的交通主干道,从群山深处探出头来,婉若一条白色缎带,从进入银海市市区的入口处向城市的中央地带漫延。道路两侧新移栽的数十年生的偌大的银杏树全部被剪掉了枝杈,像是站在那里的出家人,刚刚接受完庄严的剔度。 这是新开辟的一条城市交通大动脉,它让整个城市的东部与西部更加深情地相拥在一起,让城市与乡村结成了事实上的连理。在还没有开工建设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决策者就为它起好了一个充满激情的名字——希望大道。 今天是希望大道正式通车的日子。一大早,就在这条道路通向市区入口处的起点,聚集起了不少人,他们把通车典礼的现场装点成了热情的海洋。 早晨九点整,常务副省长曲新平悠然地走上了通车典礼仪式的主席台。坐在他身边的还有银海市市委书记和市长们。主持通车典礼的是副市长汤招娣,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让人感觉到一种爽快和利落。在她的主持下,通车典礼很快开始了。 几千人的露天会场秩序井然。 市长向明的讲话情绪激昂,他从这条道路修建的必要性,讲到了开工时的困难,又讲到了工程建设者的气概与豪情。场下不时地传来被他的讲话所打动的阵阵掌声…… 讲话结束后,常务副省长曲新平在市领导的陪同下,走下了主席台,站在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彩带面前,几把剪刀同时对同一条彩带展开了攻势,刹那间,注定只能呈现瞬间荣耀的红色彩带分成了几段…… 几分钟后,几千人的目光,几乎是整齐划一地随着副省长和其他领导们身体的移动而齐刷刷地移动着。在场的各级领导,按照级别的大小,依次坐进了自己的座车。一辆辆轿车消失在新修好的希望大道上。行驶在最前面的是几辆警用轿车,在警用轿车的前面,还有几辆警用摩托开路。因为是通车典礼,沿途也就没有任何车辆与之并行或者相向而来。车队很快行驶到了金色阳光花园附近。 这是一处新建不久的花园式小区,整个小区镶嵌在环形铁栅栏描摹的几何图形之中。白墙红瓦,绿草茵茵,看上去显得幽静与恬淡,多层住宅与挺拔的高层建筑相映成趣。不难想像,居住在小区里的人们应该是幸福而惬意的。 坐在车上的人,在很远处就能看得到这处别具风格的小区。车离小区的距离越来越近,行驶在最前面的警车上的人最先看到了一个场面,那是他们没有预料到而且很少欣赏过的风景。车队还是在不停地向前移动着它那庞大的躯体,展示在他们面前的那种场面越来越奇特,越来越清楚:就在金色阳光花园几座靠近希望大道道边的高层建筑上,醒目地悬挂着各种各样用红布写着白字的巨型条幅。条幅上的内容渐渐地映入了坐在车上的领导们的眼帘:"官员腐败,百姓遭殃""公平何在,公理何在""还我公理,还我金色阳光"等等。 正在这时,坐在车上的副市长汤招娣接到了负责通车典礼现场安全保卫工作、坐在警车里的市公安局副局长李井然的电话,李井然向汤招娣报告了当时所看到的情景,并向她请示,应该如何处置? 就在接到这个电话的同时,汤副市长自己已经看到了这一幕。当她接到李井然的电话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马上答道:"车队继续行进。你马上派人去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把事态平息下来。" 就在汤副市长挂断手机几秒钟后,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那是市长秘书打过来的,是向她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汤招娣觉得难以回答,便说道:"过一会儿,我亲自向市长汇报。" 几乎就是在汤招娣挂断手机的同时,整个车队已经行驶到了希望大道靠近金色阳光花园铁制院墙的外侧。汤招娣眼看着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此刻,作为这次通车典礼的总指挥,她心里比任何一个领导都更加着急,她最希望车队能够匆匆地从这里疾驶而过,从而让这种不良影响降到最低限度。可事情的发展与她的期望越来越远,她不得不走下车来,看个究竟。 当她快步走到警车前面的时候,这才发现,有一两百人聚集在那里,看上去,情绪是那样地激动。就在那些人面前,还摆放着为了阻拦车辆通行特意制作的一卷卷的铁蒺藜。那些铁蒺藜像是不会说话的哨兵,威武地列成了长队。站在铁蒺藜后边的人们,像一群愤怒的吼狮,正与向他们驶来的车队,形成了对决之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群吼狮是不会让这支车队轻易通过的。 李井然副局长派民警上前劝说,让参与闹事的群众马上离开。他自己走到了汤招娣面前,说道:"汤副市长,还是道路建设开工时,阻拦修路的那些人,他们试图阻拦车队的通过。你看怎么办?" 汤招娣有些激动:"还我看怎么办?这是你们职责范围内的事,整个安全保卫工作都交给你们公安局了。你还来问我怎么办?在这之前,我还特意叮嘱过需要你这个副局长挂帅,你早就应该有所准备,防患于万一。你说怎么办?我倒要问问你!" "汤副市长,这是我们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我们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我现在就马上下死令让他们离开。" 就在李井然副局长的话音还没有落的时候,一个警察走了过来,说道:"那些闹事的人,要求直接与市领导对话。" "去去去,现在这么个时候,对什么话呀!你现在就让他们马上无条件地离开,必须无条件地离开。不然,我就以扰乱社会治安罪的罪名带走他们。"李井然的态度是强硬的,与其说,他是说给他的下级听的,倒不如说那是表现给汤招娣看的。说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汤招娣,但汤招娣却没有看他。只有汤招娣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坐在车里的领导们,几乎个个是稳如泰山,他们都在静静地等着汤副市长把这件突如其来的事件瞬息之间平息下来。 十几分钟后,十几辆警车鸣着警笛疾驶而来,从车上走下来了相当数量的警察。他们徒手扯成了一道人墙,把愤怒的人群拦在了人墙里,人墙席卷着人群,缓慢地向道路的一边移动着。愤怒的人们不断地呼喊着:"还我公道""惩治腐败""惩治贪官"……口号的声响早已盖过了警察们规劝声的分贝。 李井然走到跟前,站到不远处一个石头台阶上,用喊话喇叭说道:"金色阳光花园的业主们,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长李井然。我现在和你们说几句话,今天是我市希望大道通车典礼,坐在车上的省市领导,要从这里通过。你们的这种行为是违法行为,我奉劝你们马上离开,有什么事情,通车典礼过后,再好好商谈。市领导是会重视你们的意见的。" 李井然的话音还没有落,人群就又一次嘈杂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声音,显得特别突出:"市领导是知道我们的要求的,我们曾经多次去过市政府,根本就没有人理睬我们。我们坚决要求今天就把话和我们说明白。这条道路从我们的窗前通过,究竟是什么时候规划的?既然早有规划,为什么在我们买房子的时候,开发商却告诉我们说根本就没有这条道路的规划。我们想知道,到底是开发商欺骗了我们?还是市政府欺骗了我们?我们要求回答……" "我们要求回答,我们要求回答。我们要求行政公开,我们要求政府阳光。""这里面一定有腐败,我们要求惩治腐败,我们要求惩治贪官。"虽然不够整齐的呼喊声,还是能够让人们听得清楚其中的大意。 李井然当然知道,人们喊的是什么意思,他更知道此前这个花园小区的业主们为了反对在靠近他们窗外的地方修一条城市主干道而去市里上访的事。那时,市领导以他们是无理取闹为由而拒绝了与他们见面的要求。当时,他们当中的不少人还在市政府门前静坐过。他还派出警力前去维护过秩序,以免发生意外。 就在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的情况下,汤招娣走到了李井然面前:"怎么还没有离开?你们就办这么点儿事都办不了,真是白吃这碗饭了。我再给你几分钟时间,必须把事态平息下来,领导的车队必须顺利通过。" 就在汤招娣离开后,人群又一次乱成了一团,围拢的警察,根本就抵不过愤怒的人群。这时,李井然对站在自己跟前的一个警察耳语了几句。那位警察便离开了,几分钟后,几个手持警棍的警察冲进了愤怒的人群,把刚才几个带头说话的人强行带出了人群,那几个人反抗着,挣扎着,嘴里还不时地说着什么…… 人群很快就散开了,铁蒺藜也被搬开,车队缓慢地驶离了这块路段。 通车典礼过后,这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路过这里的人依旧平静如初,他们的表情,与横卧在这里的道路,还有金色阳光花园那高低起伏的住宅楼的表情几乎一样,表达了高度一致的情感——严肃而又木讷。 第二章 爬满绿色藤科植物的院墙,包围着一个偌大的方砖覆盖的院落,一处极不显眼的四层楼的古老建筑,俨然一尊坐佛端坐在院落的北面。这是坐落在银海市城乡结合部的一处旅馆。 平时,这里入住的大都是一些需要自己埋单而来这座城市办事或者旅游的人。不论是谁入住这里,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这座建筑早已经青春不在,它的骄傲与显赫只属于它的过去。省城金山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杜雨萌一班人马入住这里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之所以选择了这里,与杜雨萌对这座院落和建筑的感觉不无关系,她喜欢它的宁静与古老,更因为她喜欢它坐佛一样的端庄。与她一同入住这里的,还有金山市人民检察院公诉处处长穆大勇和侦查监督处副处长水海洋。两位处长分别带着自己的得力助手金卫东和张默然。他们分别办理了自己的入住手续,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一起来到这里的,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入住这里,是肩负着何种使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使命神圣。 杜雨萌自己住着一个双人标准间。就在他们入住这里的第二天晚上的八点多钟,穆大勇与水海洋分别来到了杜雨萌的房间。还没等完全坐稳,穆大勇就开口说道:"杜检,我们今天已经分别去找过张晓峰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为什么?"杜雨萌问道。 "我让金卫东直接去他单位找过他,单位的人说他根本就没来上班。我听金卫东说,单位的人对金卫东去找他很敏感,反复地问找他有什么事?" "金卫东怎么说?"杜雨萌问道。 "他就说是他的同学,出差走到了这里,找他就是想叙叙旧。杜检,我找到张晓峰的家了,家中根本就没有人,我在他住的花园内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到他和他的家人回来,只好走了。" "这么说,到目前为止,什么情况也没摸到。"杜雨萌问道。 "我离开花园前,在他家的楼道里,有人问我是他家的什么人?我说是亲戚,是从外地来的亲戚。那人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我觉得那眼神有点蹊跷,就多问了几句。最后那个女人很奇怪地问我,你不知道昨天出事了?我装作特别关心他命运的样子,那个女人觉得我可能确实是他家的亲戚,这样才告诉我说是昨天在银海市希望大道通车典礼的时候,张晓峰参与闹事,被公安局抓走了。"穆大勇一口气把情况说了一遍。 "把人抓走了?为什么?参与闹什么事?"杜雨萌不解地问。 "后来,我又找到了金色阳光花园小区的保安,他们只言片语地和我说了一些情况。据他告诉我,昨天通车典礼时,省市领导的车队要从小区的墙外通过,小区的不少人都站在车队面前阻拦车队通过。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当时买房子时,说是根本就没有这条道路的规划,而当他们住进来后,就要修这条路,而且这条主干道就修在了靠近他们所住楼盘五六米远处。他们曾经无数次地去市政府讨要说法,都没有什么结果。这才在通车典礼这天采取了这种做法。" "这么说,张晓峰就是因为参与了这件事而被抓走了?" "是这样的。"穆大勇回答。 "问题能有多严重?"杜雨萌问道。 "还不知道。" "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这么冲动?如果我们找不到他,那我们将从何下手呢?"杜雨萌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乎若有所思。 "我们应该想办法找到他的家属。先了解清楚他被抓的事,然后才能判断出他什么时候能够被放出来。" "也只能这样做,但不宜过早地暴露身份,以免风声过早地泄露出去。顺便也了解一下小区群众闹事的事,为什么修一条路,会有那么多人反对?本来是为百姓造福嘛,他们为什么还会采取那么过激的行动?" 穆大勇与水海洋走了以后,杜雨萌自己一个人呆在了房间里。她用手机拨通了远在省城金山市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一直没有人接听。她便把电视机打开,坐在了沙发上,随便定格在了一个频道上。她脑子里浮现出了出发前的情景。 作为省会所在城市金山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长,她此次来到银海市承担这项任务,肩上的分量有多重,她的心里是清楚的。这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离开她所管辖的本土,来异地他乡侦查由上一级检察院指定的本不属于她所管辖的案件,这当然是有难度的。因为她知道这将无法与当地检察院沟通,更无法想像会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可省人民检察院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自己,那无疑是一种信任,是一种自己无法推卸的使命。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应该毫不退缩才对。 那是几天前的一个下午,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吕东把她找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向她下达了一个任务。让她立即组织一支精干的检察队伍前往银海市,而这支精干队伍的人选,还必须经过他的同意。这个将要她这位女检察长异地前往侦查的案子的唯一线索,就是来自银海市的几封匿名信和一封署名为银海市土地规划局副总工程师张晓峰的检举信。杜雨萌一行就是肩负着这样的使命悄然潜入银海市的。 杜雨萌清楚地记得,在临行前一天的那个下午,吕东检察长在他的办公室里和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胡锦涛总书记在中央纪委第三次全体会议上,谈到腐败问题时强调,-面对消极腐败现象,在一些领域,仍然易发多发的态势,各级党委和政府要进一步增强责任感和紧迫感,按照中央的要求,坚定不移地把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不断引向深入-杜雨萌,你们此行,决不能辜负了使命的重托呀。" 那天下午的谈话,让杜雨萌看到了吕东检察长要下气力惩治腐败的决心,同时,也让杜雨萌深切地感觉到了自己此行所肩负的责任的重大。 就在离开省城的前两天,她接到了她爱人江天从加拿大打给她的电话,他说他有事需要办理,近期可能回国。她想到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与他见见面,因为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过面了。杜雨萌太想在临行前与他见上一面,她就是为此而将动身的时间向后推迟了两天。即便这样,也没有等到他回来,她只好动身离开了省城。 杜雨萌对自己早有定位,她是一个事业与爱情同时兼顾的那种人。认识她的人,尤其是认识她的女人们,都说她显得非常人性化。她从走上领导岗位之后,就曾经自己暗暗地下过决心,决不做那种只把事业放在第一位,而置家庭与爱情于不顾的女人。那是因为在家里,她可以洗去铅华,还原成一个多情的自我。而在其它场合,她没有这样的机会,也不可能那样做。只有自己的那个家,是她唯一远行回归之后,可以停泊的港湾。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杜雨萌的思维,电话是住在隔壁房间的穆大勇打过来的,穆大勇告诉她,说白天到规划局去找张晓峰的金卫东刚刚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是土地规划局办公主任李杰打来的。李杰告诉金卫东,听说他是张晓峰的同学,又是多年没见面了,当金卫东走后,他就特意帮助打听了一下张晓峰去了哪里。他告诉金卫东,让他第二天去规划局,张晓峰第二天就能去上班。 杜雨萌听到后,也与穆大勇一样顿时感觉到这个电话有点奇怪,金卫东是假冒张晓峰同学的名义去找了一次张晓峰,时间已经那么晚了,李杰为什么还会那么热情?再说,金色阳光园的业主们说的话不一定有假,如果张晓峰已经被公安局抓走了,规划局的李杰为什么还要撒这个谎呢?想到这里,杜雨萌说道:"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银海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比较被动了,那就说明上面有人给他们通了风,报了信。" "派我们到这里来,也不是吕东检察长一个人就能决定的。难免会走漏风声,这也不奇怪。不过,先不要想得那么多。既然这样,那我们就顺水推舟,明天就让金卫东再去一次规划局,借这个机会,探一下究竟。"说到这里,杜雨萌接着问道:"穆大勇,白天你在金色阳光花园了解到的情况不会有假吧?" "不会,那个女人与保安说的都一样,不应该有假。" "那就好,明天金卫东再去规划局就应该见不到张晓峰,那样,就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电话挂断后,杜雨萌没有了一点儿睡意。 此时,她之所以没有了一点儿睡意,并不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毕竟案件才刚刚接手。在办理这个案子的过程中,将遇到的困难是可以想像的。让她睡不着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对自己爱人和孩子的牵挂。此次出门与以往出差是不一样的,或许是这次出差,将需要在外面呆得时间长一些的缘故。她有着一种仿佛身居异国他乡的感觉。或许是她没能与江天在省城见面的原因,让她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几分牵挂。 杜雨萌与她爱人江天的相识,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是他们在公安局工作的时候,已经是省城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的江天,与杜雨萌工作在一个队里。当时,杜雨萌是这个队伍当中的唯一一位女刑警。在她当时进到刑警队时,拼命阻拦她的人就是江天。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一个整天冒着生命危险的行当中,掺和进来一个女性。其实,这既是他当时对女性的一种怜悯,也有他对女性从事这种工作的一种偏见。 两年之后,在他们一起出去办理一起涉枪案件的过程中,杜雨萌的表现终于让江天领教了一把她作为女性的果敢与威严。那是在抓捕一个持枪犯罪分子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持枪者被堵在了一间平房里,刑警们已经将房子包围了。可犯罪分子就是持枪拒捕。当时,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他们随身带的防弹衣不够用。在场的所有人又必须悉数上场,就这样,不由分说,江天就把自己身穿的那件防弹衣脱了下来,强行让杜雨萌穿上。就在犯罪分子夺窗而逃的一刹那,犯罪分子手中的枪朝着江天举了起来。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杜雨萌在举枪击发的同时,也跃动了身子,一下子挡在江天面前。杜雨萌与犯罪分子的手枪几乎是同时击发出了子弹。一颗击中了犯罪分子的右胸,一颗击中了杜雨萌的防弹衣,幸好,那件防弹衣起了作用,不仅让她自己,也让江天躲过了一劫。 就在这件事发生的当天晚上,他们俩走到了一起。那天晚上,他们俩在金山市和平公园的小树林里,深情地拥抱了起来。那一刻,他们的泪水分别冲破了对方心理的堤防,泛滥在那片甘冽的属于对方的国土。而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们足足在雨中,在多情的小雨中缠绵了几乎一夜…… 那件事发生后不久,江天与这位他当时根本就不屑一顾的小女子开始了恋爱长跑。从他们走进新婚洞房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开始了更加漫长的人生牵挂。 第三章 市公安局副局长李井然走进副市长汤招娣的办公室的那一刻,心情是沉重的。 通车典礼那天出现的那种情景,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因为像那种典礼的场合,他见过多了,可出现了那么大的麻烦,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想到,在他这个副局长管辖之下的臣民,竟然还有如此大胆之徒。出事那天,他真是有点儿无地自容,那是因为他让副市长汤招娣在省市领导面前丢了面子。他觉得与其说不好与局一把手东方玉明交代,还不如说最不好交代的是副市长汤招娣。 果然不出他所料,已经过去了一天,汤招娣心中的那股火气依然没有退去。 李井然坐在汤招娣对面的位置上。汤招娣和秘书交代了几句什么后,秘书便退了出去。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汤副市长,我得向你道歉。"李井然开口说道。 "道歉?道什么歉?道歉还有用吗?如果道歉有用,那我们就都等出了问题之后,道一下歉就行了,就什么都不用干了。你知道吗?你让我在省市领导面前丢尽了脸。" "汤副市长,都怪我的工作没做好,才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李井然说话时的态度明显是诚恳的。 "是啊,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大了。不仅是让我在省领导面前没有面子,就连市委书记、市长在省领导面前也没有一点儿面子。你想我们整天讲安定团结,整天讲建设和谐社会,可就连这样重要的市重点工程的通车典礼都能搞到这个份上,还让人家怎么看银海市?还让我们在外人面前怎么树立银海市的城市形象?" "都怪我的工作做得不细。" "事情都搞清楚了吗?" "事情并不复杂,那些人就是前一段时间,来市政府上访的那些人,还是为了金色阳光花园的事。" "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问你发没发现什么新的问题?" "没有,没有。" "这也太不像话了!不管他们怎么闹,这条路也是要修的。我们做市领导的,不能只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而不顾整体利益。如果我们耗费了三个多亿资金修建的这条希望大道,修到了他们小区的墙外就中止了,那就等于事倍功半。" "不过,汤副市长,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说什么?说吧。"汤招娣似乎有点不屑一顾。 "我觉得那些人采取的这种做法确实不合适,可他们所反映的问题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还没有等李井然说完,汤招娣就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道理?当初还没有建这个小区的时候,市里早就规划了这条道路。而不能因为他们搬进这里,就不修建这条路了,总应该是这个理吧?" "汤副市长,我也不太了解情况,怕说得多了,让你不高兴。据小区的业主们说,当时他们在这里买房子的时候,开发商告诉他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修路的规划。" "那就让他们去找开发商好了。市政府是不能干预这种事的,也断不了这种官司。"汤招娣的态度显得比刚才果断了许多。 "据业主们说,就算是开发商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实情,那他们也有话要说。" "他们哪来的那么多话?他们还想说什么?" "他们说,即便那样,这里面也有问题。如果开发商当初就是按照规划图施工,那么就算是修了现在这条路,对他们的居住环境的影响也要比现在小得多。" "为什么?"汤招娣急切地问道。 李井然已经感觉到汤招娣情绪的变化,他还是试探着说了下去:"他们说,现在的金色阳光花园靠希望大道的这一侧,比原来的规划向外扩展了二十二米。这样,才让这条道路几乎就修在了他们的窗外。" "这话是谁说的?他们从哪听到的?" "都是小区的业主们说的。他们说他们有证据证明这件事。" "搞清楚了吗?是小区的哪些人说的?"汤招娣的眼睛紧盯着李井然的脸,似乎是立即就要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似的。 李井然没有再说什么。 "怎么?问题还没彻底搞清楚?"汤招娣试探似地问道。 "还没有。" "当时在现场带头说话的那个人是谁?是哪个单位的?" 李井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市规划局的,叫张晓峰。" 听到这里,汤招娣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什么?是市规划局的。这么说,他还是个公务员,是国家干部,那他还带头闹事?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倒跟着干这种事。我看你们公安局是应该好好查一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背景?本来这件事是不归我管的,可谁让通车典礼是我主持的呢。" "好了,汤副市长,我今天来,就是特意向你道歉的。至于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我们是会依法办事的。" "那就好,这件事情的影响是不小的。要想办法挽回影响。我就不留你了,我这还有事呢。"说完,汤招娣就从她的办公桌前走到了李井然面前,与他握了握手,又把他送到了办公室门口。 就在汤招娣坐回到办公桌前没有多久,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市规划局局长关亚南打来的。关亚南告诉她,说是有事情汇报。还没说几句话,汤招娣就明白了他要汇报的内容。规划局是她分管的部门之一,于是,她愉快地答应了关亚南。不过,汇报工作的地点没有安排在她的办公室里,而是安排在离城区较远的一家叫做银海世界的大酒店里。酒店背靠群山而坐拥大海,是一处清幽之地。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他们才走进了一个包间。 菜早就点好,那是关亚南局长早就安排好的。他们走进来没有多久,菜就陆续地端了上来。房间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儿子的病怎么样了?"关亚南先是打破沉寂。 "需要找到合适的血液配型,否则,就没有什么希望。"汤招娣显得无可奈何。 "前些天,不是说有眉目了吗?" "是有眉目了,还需要继续做工作。"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话。"关亚南诚恳地说道。 "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说到这里,汤招娣举起了酒杯,又接着说道:"我都饿了,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要汇报?" 关亚南也举起了端在手上的酒杯,与汤招娣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就各自轻轻地喝了一口。关亚南手中的杯并没有放下,便说道:"我是想告诉你,通车典礼上发生的事,有些复杂了。" "复杂什么?用不着你操什么心呀,看看他们犯的是哪一条,由公安局处理去好了。"汤招娣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似地说道。 "我不是指抓的那些人会怎么处理,而是指被抓的人当中还有我们规划局的一个人。" "有你规划局的人?你规划局的人怎么还能参与这种违法活动?"汤招娣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关亚南有点儿着急,便说道:"汤副市长,他们那样做是违法的。别人谁被抓了,我是根本就不在意的,可我们单位被抓的那个人是张晓峰,他是副总工程师。有些情况他是了解的,我怕他在里面胡说乱说,那对我是会有影响的。最主要的是我怕对你汤副市长也会……"说到这里,关亚南没有再说下去,他的两眼紧紧地盯着汤招娣的脸,注意着她的反应。 "对我也会……也会什么?"汤招娣还是不紧不慢。 "我怕也会产生不利的影响。"关亚南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不利影响?" "汤副市长,那就明说吧,张晓峰已经把金色阳光花园在当时建设时,沿着规划红线向外扩展了二十二米的事,向外扩散了出去。老百姓之所以这么大的劲,和他是有直接关系的。而那件事,真正地追究起来,我们规划局是有责任的。到时候,我怕会牵扯到……" "什么?你说什么?"汤招娣两眼盯着关亚南问道。 "我是说怕会影响到你。"关亚南这次改了两个字后,汤招娣的目光才从他的脸上移开。 "看来说得也有道理,这毕竟是归我分管的嘛,真的有什么问题,我还能不负一点儿领导责任?" 听到这里,关亚南觉得与汤招娣的谈话并不算投机,也就没有办法说得更明白了。他慢慢地举起了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又分别为两个人倒满了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己又一次举起了酒杯,喝了一口。汤招娣感觉到了这瞬间的沉寂,便也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后,便说道:"看起来,这件事是让你有些放心不下呀。" 关亚南还是默不作声,他再也没有抬头看一眼汤招娣,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酒杯。 "怎么不说话呀?"汤招娣的态度是平静的。 "让我说什么?看起来,你对这件事是不在意的。可我是在意的,我是规划局局长,而你是副市长,真要有麻烦,我得首当其冲,而你只要有一句负领导责任的话,也就了结了,我行吗?"关亚南近乎有几分抱怨。 汤招娣当然听出了关亚南话的味道,便说道:"超越规划红线施工的事,怕是在你关局长任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吧?你紧张什么?" 关亚南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汤招娣,又接着说道:"我当然紧张了,以前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过问,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怕的就是有人知道,还有人认真。真要是有人认真,你能把责任完全推到人家开发商那里去吗?谁能相信在整个施工过程中,规划部门从来就没有发现过他们违规操作的事实?到那时,我是无法用领导责任这个托辞搪塞过去的。" "你是说我是想搪塞?"汤招娣异常地敏感。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汤副市长也应该帮我想想办法才好。倒不一定就会有什么问题,但总是少一事比多一事好嘛。" "你说需要我怎么帮你?" "我我我……" "我我我,你我我我的,我什么呀?你就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汤招娣有些着急了。 "我也没有想好怎么办好,我只是下意识地想,不应该让张晓峰长时间呆在那里,那样会更加激化了他的情绪。" "你是说应该让他出来?" "我只是下意识地这样想过。我觉得我如果出头保他出来,这样会让他有几分触动,再好好和他谈谈,他未必就会一味地闹下去,金色阳光花园的事毕竟也不是他一家的事,他就会那么认真?再说,他平时也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他纯粹是一个典型的业务干部,本分得很。" "那你得找一个理由说服了公安局才行。"汤招娣说道。 "我的理由倒是好找,可人家能听我的吗?再说,是他带头把事闹起来的,把他放出来,其余那些人怎么办?公安局能不能同意都放了?这是个问题。"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还是应该你出头才行。" "我出头,人家就能听?我管得着你,还管得着公安局吗?我也不是分管公安局的。" "可你总是个副市长啊,况且这件事是发生在你主持的通车典礼仪式上,总还是有说话理由的。" 汤招娣想了想,这才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当他们离开这家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 第四章 就在金卫东接到规划局办公室主任李杰打来电话后的第二天,他就真的将计就计地去了市规划局。在那里,他见到了那天见到的李杰。金卫东已经有了准备,他没有过多地在那里逗留。那是事先已经设计好的,就在他与李杰见面后没有多久,就由张默然以金卫东爱人的身份拨通了他的电话,说是让他快点儿回去。她正等着他回去陪着她逛商场呢。还是金卫东第一次去办公室的时候,他就说过他是出差来银海的。他是带着他的爱人一起来的,顺便玩玩,算是公私兼顾。 穆大勇打给金卫东的电话并没有引起李杰的怀疑。李杰告诉他,说是张晓峰晚些时候就会到了,让他再等一会儿。不管李杰怎样客气,金卫东都没有在那里多逗留。因为他明明知道,他在那里是等不到张晓峰的,那或许会是李杰对他的一种考验,如果呆得时间过长,怕会露出破绽来。 走出李杰办公室的时候,金卫东从李杰的这般客气中,越发断定了这里面确实有些蹊跷。 在杜雨萌的客房里,坐着杜雨萌,还有穆大勇和水海洋两位处长。金卫东把自己在规划局又一次见到李杰的经过和感觉说了一遍。 听完金卫东的汇报,杜雨萌说道:"看起来,我们的行动并不秘密,还真是有人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张晓峰这个人不仅对我们重要,对他们来说也同样重要。那我们就一定要设法与他接触上,这是至关重要的。看看我们能想点儿什么办法,不能坐等机会到来。" 水海洋说道:"我们既然是不宣而来,那当然就得自己想办法。我当兵时,有个战友转业后被分配在银海市公安局工作,他是一个有点儿实力的人物,不过有一段时间没有什么联系了,我试试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打探点儿什么消息,看他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那好,就想法做做工作。我们就得想办法从多方面着手。"杜雨萌说道。 "你还别说,我还真有点儿做地下工作的那种感觉。"金卫东说道。 "干吧,干好了,将来我向杜检请示,授予你一个优秀地下工作者的称号。"穆大勇半带调侃地说道。 "好啊。到时候我也可以替你向上级请功。"杜雨萌指着金卫东说道。 "我要那玩艺干嘛?如果早生几十年,我能弄到个这样的称号还行,等退休的时候,怎么也能整个离休干部什么的。可现在能有啥用?"金卫东同样不无调侃。 坐在金卫东旁边的水海洋用手摸了摸金卫东的头,说道:"你小子,想得还挺远的,都想到退休了。连我都轮不到退休呢,你还真敢想。" "水大处长,你也别说好听的,你也不想退休。你只是想能找个挣钱多的工作干干,昨天你还和我说过,中国人民银行负责人表示过,今年的存贷款利率至少会上调三到四次,你感觉到压力很大。你刚刚改善了住房条件,如果钱能挣得多一点儿,那样,你的房子贷款不一下子就能还上了?" 水海洋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道:"就你能说,你什么都知道?" 杜雨萌说道:"好了,先不开玩笑了。"说完,又接着说道:"我看除了刚才我们议论过的这些东西之外,还得从别处着手,不能就等着张晓峰出来。家属这条线不能放过。还应该想法找到开发商,尽管他们已经撤离,也要想办法找到他们。从眼下的情况看,开发商当时把施工的范围,向规划红线外扩展了,这很可能是事实。当然,我们需要一点儿点儿地落实。在一下子不好落实的情况下,要先从外围把开发商在什么情况下?经过谁允许?才这样做的这件事摸清楚。至于怎么做这个工作,还需要我们认真地考虑考虑,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还没等杜雨萌把话说完,她的手机响了。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是她省城家里的电话。她顿时有了几分兴奋。"你回来了?怎么走了这么多天?和你也联系不上。急死我了。" 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得到电话是杜雨萌的爱人打来的,他们又知道晚离开省城几天,就是杜雨萌想等到他爱人回来见上一面。此刻,他们已经感觉到杜雨萌有几分兴奋,就互相会意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穆大勇说道:"杜检,先这样吧,有情况我们再联系。你先接电话吧。" 杜雨萌点了点头。走到房间门口时,水海洋对着穆大勇做了个鬼脸,小声地说道:"要是在家里,杜检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说什么呢?"杜雨萌听到了水海洋在开她的玩笑,便一边用手捂着电话一边说道。 穆大勇等人一起走了出去。杜雨萌接着在电话中对江天说道:"你怎么才回来?不是应该早就到了吗?" "中途遇到了点儿麻烦。我是从渥汰华先去的多伦多,又从多伦多去了洛杉矶,在那里逗留了一天,办了点儿事。在从那里飞往新加坡时,飞机的起落架放不下来了,最后迫降成功。不少人都受了伤,我还好,没有什么问题,可都必须接受检查。我不想让你担心,就没有给你打电话告诉你这些。" "你这样不更让我担心吗?"杜雨萌有几分嗔怪地说道。 "让你担心的不是我,还有……还有别的事呢。"江天的话说得不够利落。 杜雨萌感觉到江天的情绪不够正常,便马上敏感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孩子有什么事?" "孩子?你知道了?"江天在电话那头更是敏感。 "什么知道了?真是孩子那边有什么事?"杜雨萌更加着急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我刚回来,也是才知道的,本来不想马上告诉你……" "怎么了?快点儿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杜雨萌没等江天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刚回到家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从加拿大打来的。那边说咱们的儿子在去落基山脉旅游途中参观一个鳄鱼池时,掉进了鳄鱼池,被鳄鱼咬伤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呢,说是有生命危险。" "你不是在加拿大刚见到过他吗?怎么这么快就会出事呢?再说他去落基山脉干什么?"杜雨萌说话的声音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见到他时,他就提到过这件事,说是要去那里旅游。" "这么说,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杜雨萌几乎是哭着问道。 "我也很紧张,我开始还犹豫过告不告诉你?" "那现在怎么办?你得快一点儿与那边联系呀。" "我打过他的手机,但总是联系不上。我与他学校也已经联系过了。可都说他出去旅游了。别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那你没有和打电话的那个人联系吗?" "那个电话显示的确实是加拿大国内的地区号,可我打过去时,总是没有人接听。" 杜雨萌急得一下子哭出了声来。她一边哭一边说道:"这可怎么办呢?我现在又回不去。工作刚刚开始,还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如果我这一走,那他们还怎么开展工作呀?" 电话那边的江天犹豫了片刻,说道:"你先别着急,光着急也没有什么用。你先稳住神,想想办法再说。你现在就是能够脱身,即便是回来,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贸然去加拿大呀。就是去了那里,上哪去找?找谁去?稍微等一等,把问题搞得清楚一点儿再说。" 杜雨萌停顿了片刻,然后才说道:"也只能这样做了。" 电话挂断后,杜雨萌的情绪始终难以平静下来,她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进去,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想让自己的情绪淹没在那偌大的噪声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告诉她电视机的声响已经影响到了别的房间的旅客,这时,她才想到已经是深夜了。电视机关掉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她被一阵恶梦惊醒。当她醒来的时候,她还能清楚地记得在梦中的情景:有人告诉她,她的儿子被人绑架了,需要她把她的儿子赎出来,可那人提出的赎人条件却不是金钱,而是想要她的命…… 此刻,她像是刚刚从淋浴房走出来那般,那几乎是一次冷汗惊恐的洗礼。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有人敲门,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起得太晚了。听到敲门声,她断定了一定是她的同事们有事找她。洗漱已经来不及了,她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随便地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就把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穆大勇。他一脸的严肃,根本没顾及到杜雨萌情绪的变化和没有洗漱的感觉,就急急忙忙地说道:"杜检,有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了?"杜雨萌一边问一边拉着他往门里走:"进来说,别着急。" "我们就是冲着张晓峰来的,别的什么线索也没有。可我刚才得到消息,说张晓峰已经遇到了车祸,人已经死了。"穆大勇一口气把情况说了一遍。 "怎么会遇到车祸?这么说他已经被放出来了?" "是被放出来了。这是出乎我们的预料之外的,而且竟然发生的这么快。让我们什么工作都来不及做,就……"穆大勇的情绪显然有些紧张。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准确吗?"杜雨萌着急地问道。 "应该是准确的,我是接到了金卫东打给我的电话后,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赶回来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去金色阳光花园摸情况时,听人说的。开始他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就把电话打到了规划局办公室主任李杰那里,先是编了一套托词说他着急回去,就不等张晓峰了,让李杰转告他一声,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他。李杰告诉他说,他遇到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呢。金卫东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就直奔医院而去,他没暴露身份,在医院里,这个消息得到了证实。金卫东到那里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说完,穆大勇坐到了椅子上,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杜雨萌才问道:"这么说,那天和他一起被抓起来的那些人都放了?" "没有,就把他自己放了。" "什么?你说什么?就把他自己放了?他们不会这么愚蠢吧?这不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司马昭之心吗?"杜雨萌也坐了下来。 "他们的算盘打得是很如意的。据说,并不是把他放了出来,而是因为他有糖尿病,情况十分严重,临时把他送往医院治疗,这才在路途中出了事。" "这就更说明了问题。依我们的职业敏感判断,这很可能是是一场谋杀。说明对方非常害怕我们与张晓峰这个人接触。这么说,这个人确实是掌握着当事人的大量证据。如果真是谋杀的话,那么,张晓峰手里掌握的这种证据,就更是非同小可了。这就说明他给省检察院写的检举信里说到的内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可信的。看来,我们遇到的这个对手真是非同一般呀。"杜雨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分析给穆大勇听。 穆大勇坐在那里,频频地点着头:"我也同意你的判断。杜检,那我们应该从哪里下手呢?我看仅仅是从他的家属那里,怕是难能搞到什么的,情况不容乐观。而规划局那里,我们就更别想正面接触了。那个李杰看起来,也是怪怪的,像是对任何走进他们那里的人,都有所警觉。我想,规划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王国呢?如果张晓峰真的是死于谋杀,那规划局就一定不是一个独立王国。"穆大勇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这里,杜雨萌站了起来,像是兴奋了几分,此刻,头天晚上的事像是没有发生似的。她一边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一边问道:"此话怎么讲?" 穆大勇也站了起来,他把身体靠在了窗台上,面对杜雨萌说道:"之所以说规划局不会是一个独立王国,我是说这里面不是那么简单,我们所面临的课题,怕不是一个规划局的问题。是因为我们到这里还没有几天,就出现这么多问题,一定是有人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了对方,否则,就不会出现这么多连锁反应。而这么多连锁反应,决不是一个规划局局长所能做到的。" "我同意你的判断。把人抓了,不一定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而这么快就把人-放了-,而且就单独把他-放了-,这很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这显然让人感觉到蹊跷。我看尽管人已经不在了,但关于车祸的事还是要搞清楚,关键是要搞清楚是谁操纵的。" 正在这时,水海洋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杜雨萌把刚才从穆大勇这里得到的消息向水海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水海洋说道:"咱们的人马一大早就出去了,从刚才反馈回来的消息看,金色阳光花园的业主曾经不止一次地去市政府上访过,他们就是要求见市领导,可就是没有人理睬他们,他们甚至为此事在市政府门前静坐过,什么结果也没有,这才在通车典礼的当天,采取了那样的行动。" "这些情况准确吗?"杜雨萌问道。 "肯定准确。" "那我看我们还是得按我们商量好的方案办,你水海洋一定要想办法与张晓峰的家属接触上,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这本来是很简单的事,现在看来都不简单了。因为如果张晓峰的死,真是人为造成的话,那么,他们甚至是都不会让我们与他的家属有所接触。你们应该有所准备,想办法寻找突破口。"杜雨萌说道。 "明白。我考虑是不是可以这样做?如果真像我们分析的那样,根本就没有办法与张晓峰的家属接触的话,我们就要死死盯住张晓峰遗体火化的时间,趁机会混进遗体告别的现场,这样做不易被发现。因为张晓峰单位的人不可能对他的亲属全都熟悉。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水海洋说道。 "我看你说的办法必要的时候可以采用。就这样,还是分头行动吧。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今天不准备出去,家里有点儿事,我可能需要等等家里的电话。" 下午两点多钟,杜雨萌又一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江天刚从外面回到家中,他告诉杜雨萌,关于儿子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挂断电话后,杜雨萌坐在那里,眼睛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一个多小时后,又有人敲门进来,是金卫东从外面回来了,他告诉杜雨萌,他意外地发现一个可以利用的信息,这引起了杜雨萌的极大兴趣。 第五章 玫瑰酒吧——坐落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老街——北京路的尽头,而这座酒吧又是这座城市里最著名的酒吧之一。在这座城市普通市民们的眼里,这座酒吧早已成了色情场所的代名词。光顾这里的人们,大都是慕名而来。这里是寻欢者的天堂,是作乐者的乐园。一到晚上,外面便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里面便是客至如宾,小姐如云。置身于这里,顿时就会让光顾者感受到一种诱惑。幽暗的灯光,可人的情调,再加上异性的簇拥,立刻会让人加速荷尔蒙的分泌。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走进来了一个这里的服务小姐们熟悉的身影。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市规划局局长关亚南。他不仅是这里的常客,更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因为每当关亚南来这里消费的时候,总是不吝惜花钱。只要他身边的小姐有需求,他就会慷慨地埋单。 一个服务小姐看到关亚南走了进来,立刻迎上前去和他打了招呼:"关局长,今天怎么才来呀?" "来得晚吗?晚了今天就不走了。"关亚南说话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默不作声地站在他的身边。 "关局长,包间还给你留着呢,现在就去吗?"服务员小姐问道。 没等关亚南回答,就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来人是一男一女。那位男的,像是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其中那位女的,梳着一头齐耳短发,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他们一步入到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对情侣。服务员小姐把头转了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请问你们二位也想要包间吗?" 来人答道:"不要包间,谁还到这里来?" "那你们……" 还没等服务员小姐把话说完,来人中的男青年就把她的话打断了:"不急不急,应该有个先来后到才对。你先把这两位客人安排完了,再考虑我们。" 服务员小姐领着关亚南他们去了二楼。几分钟后,服务员小姐回来了,她先是道了声对不起,又问起了他们有什么要求。来人中的男青年说道:"我们也想找个楼上的房间。" 女服务员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们二人跟着女服务员来到了刚才来人的隔壁房间,坐了下来。男青年看了看酒水和果盘的价格表后,对女服务员说道:"看来你们这里的消费真是够贵的呀?" "二位看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这里是第一次来,可别的地方倒是没少去过,我就没有见过价格像你们这里这么贵的。看来,这里真不是我们这种人消费的地方。" "先生说话真有意思,这里不是你这样的人消费的地方,那是什么样的人消费的地方?" "那还用说,肯定都是一些高官阔佬们光顾的地方呗。" "哪能这样说呀?" "怎么不能这样说呢?我们刚进门时,就听你连连叫在我们之前进来的那位先生关局长关局长的,那不会有假吧?"男青年说道。 "哪能有假?那个人是市规划局的关局长,他几乎每个周末都来我们这里玩。人家可从来就没嫌我们这里的东西价格贵过。"女服务员毫无保留地说道。 "人家是局长,我们是平民百姓,哪能和人家比呀。唉,这么说,他身边的那位一定是他的夫人了,可够年轻的啊。"男青年说道。 男青年身边的女青年接着说道:"人家保养的好呗。哪像我们呀,我都与你认识几年了,你从来就没给我买过一次像样的化妆品。我算是白和你认识了。你看人家局长把自己的夫人照顾得多好。" "你们真以为那是局长夫人啊?真是太傻了,怎么可能呢?现在做官的,哪个还没几个女人?没有女人的,不是精神上有毛病就是生理上有毛病。"女服务员更是娓娓道来。 "服务员小姐,麻烦你,把我们要的东西早点儿送上来,回头我们再聊。" 女服务员走出去之后,那一男一女会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天晚上的十一点多钟,酒吧大门外响起了警车的鸣叫声。很快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尽管已是半夜,可聚集的人足有几百之众。这其中有在酒吧消费的顾客,有酒吧的工作人员,有在附近酒吧舞厅里玩耍的客人,更多的是过路的行人。 警车到来的时候,门口的两部分人还在打斗着,明晃晃的短刀不停地在半空中闪动,横飞的啤酒瓶时不时落在了人们的头顶。人们的叫喊声与警察的喝斥声,加聚着现场的紧张气氛,双方的激烈打斗与警察的全力制止,仿佛令空气都充满了肃杀。警察到现场已经有十几分钟,整个局面似乎还难以控制。此刻,几声清脆的枪声,像是击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敏感的神经,现场顿时平静了下来。但那只是瞬间的平静,现场很快又喧闹了起来。正在这时,又有两辆警车开来,前来增援的警察与现场的警察一起冲进了人群……现场这才渐渐地开始平静下来。 此时,酒吧内几乎所有的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颇具规模的打斗所吸引。那位被女服务员称做关局长的先生和他身边的女孩儿也站在了围观的人群中,就在事件平息下来之后不久,他们走出了围观的人群,在一个交叉路口处,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那里。 而那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几乎就在这同时,坐上了另外一辆出租车,同样离开了那里。后一辆出租车却紧紧地尾随在被称作关局长的那个人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后边。 关亚南坐的出租车在一个名叫香飘维也那的高档小区门口停了下来,他却没有下车。那个女孩儿自己下车后径直走进了那个小区的大门。关亚南坐的出租车重新启动后,跟在后面的那辆出租车依然紧跟在后边,只是车上只剩下那个男青年一个人,而那个一头齐耳短发的女青年也在那一刻下了车。当关局长坐的出租车从夜色巴黎花园小区的门口驶进去的时候,跟在后边的出租车也照样跟了进去。在一栋楼前,关局长走下了车,走进了第一单元的门洞里。 几分钟后,那个年轻人乘坐的出租车,迅速地消失在了小区的大门外。 第二天下午,一个漂亮女孩儿从香飘维也那花园小区的大门口走了出来,只是装扮与前一天晚上已经大相径庭。当她走到路口时,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十几分钟后,她走进了中华商城。她走到二楼一处名牌休闲服装专柜前,刚准备与服务员说点儿什么时,一个看上去比她的年龄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儿上前与她搭上了话,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一天晚上同样也去了玫瑰酒吧的那个一头齐耳短发的女青年,她说道:"小姐,我们能找个地方说几句话吗?" 那个女孩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半天才问了一句:"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没有认错人。我早就认识你。" "你早就认识我?你怎么会认识我?"女孩儿更加吃惊。 "别紧张,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好吗?"一头齐耳短发的女孩儿说话的声音显得那样和蔼,同时还带着几分神秘。 她点了点头,随着短发女孩儿一起向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二三十米,坐在了商场的一个通透的咖啡屋前,她们分别都坐了下来,面对面地坐着。一会儿工夫,两杯咖啡递了过来,短发女孩儿客气地将接过的第一杯咖啡先递到了女孩儿面前。自己又用汤匙在自己的咖啡杯里下意识地搅动着。她慢慢问道:"你认识关局长吧?" 女孩儿先是一愣,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的问话。短发女孩儿又一次问道:"你认识关局长吧?" "你是干什么的?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些?"女孩儿反应了过来,刹那间,似乎是对眼前的这位短发女孩多出了几分提防。 "你不用紧张,其实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你与关局长认识,而且岂止认识。你们的关系还非同一般。"说到这里,短发女孩儿特意停了下来,像是要看一看女孩儿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兴趣告诉你这些,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帮帮我。" "怎么帮你?我能帮你什么?"女孩儿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你与关局长的关系非同小可,你们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不用我说,你当然比我更清楚。我不想破坏了你们之间关系的平衡。但我却需要你的帮助。" "说吧,需要我怎样帮助你?" "我和关局长生过一个孩子,但这件事当时他本人却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在我这抚养。我当时为了证明我们之间爱情的牢固,固执地生下了这个孩子。当他知道后,因此抛弃了我。我们俩相好时,他曾经给过我一套房子,但当时却没有办理手续。那是他从开发商手中搞到的,没有他出面,人家是不会理会我的。我现在需要这套房子,我需要把它变成现金,然后离开这座城市。"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他早就不愿意见我了,我又不忍心伤害他。"说到这里,短发女孩儿低下了头。 "你还爱他?" 短发女孩儿点了点头。 "需要我给你说说情?"女孩问道。 "不需要。我不想去他单位或者夜色巴黎花园与他谈这件事,就是想……" "夜色巴黎花园?"女孩儿显得特别吃惊。 "是,我不想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看来你真是比我更了解他,他还生活在那里?" 短发女孩儿似乎是顺水推舟:"我当然知道,对于我来说,爱就是一个过程,我更看重的是我们曾经拥有,更看重的是我们当初的那种感觉。我不仅不想伤害他,也不想伤害与他在一起的任何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你。我只想让你帮帮我把他约出来,但有个条件,你什么也不需要说,只是你与他一同出来后,我直接与他接触就行,就像是周末的晚上,你们在玫瑰酒吧那样。" 女孩儿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了看短发女孩儿。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短发女孩儿接着说道:"不仅是他,也包括你们之间的所有情况我都了解,我希望你帮我一把,仅仅这一次。然后,你们之间怎样,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但这是以你不能与他说我们见过面为代价的,如果你违约的话,那么我也就……" "行,我照你说的办,你确定时间吧。"女孩儿显得比较爽快。 "你等我的电话,我会通知你的。"说完,短发女孩儿记下了女孩儿的电话。 也还是这天下午,仅仅是离这两个女孩儿会面后的一个多小时,就有两个人走进了夜色巴黎花园七栋一单元五楼一号的居民家中。这两个人就是前一天晚上,同样去过玫瑰酒吧的那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与前一天晚上不同的是在他们的身边还多了一位中年妇女,而这位中年妇女的确是一位街道干部。 中年妇女以街道做计划生育工作的名义敲开了这家的房门。房子的女主人看上去还不足三十岁的样子,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看上去有两三岁的小女孩儿绕膝。来人被女主人让进了客厅,中年女人介绍道:"我是街道做计划生育工作的,他们俩是区里做这项工作的干部,上级部门要下来抽查计划生育工作,重点是户口与实际居住相分离的住户。因此,你也就成了被抽查的对象。" 来人中的两个女的坐了下来,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却没有坐下,他不断地环顾着房间四周的环境。 中年妇女问道:"你的户口不在这个社区,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本地人。"房子的女主人没有一点犹豫,便回答道。 "孩子的爸爸是本地人?" "也不是,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人。" "看来你们家的经济条件不错呀,住着这么大的房子。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是中年妇女问道。 女主人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他是外派船员,整天在海上漂着。" "这么说,平时就你和孩子在家?他多长时间回来一次?" 女主人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做了回答:"他已经不在了,他在南美的一次海难中遇难了。" 说到这里,坐在旁边的短发女孩儿接上了话:"不好意思,让你不愉快了。没办法,这也是我们的工作。这么说,这个女孩儿就是你和他生的孩子?" "是和他生的孩子。" "那你现在靠什么生活呢?"还是短发女孩儿问道。 "他生前倒是留下来点儿钱。先对付着过吧。"说话时,女主人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沉重和不快。 短发女孩儿与男青年相互对视一下。与此同时,年轻的小伙子站了起来,向其中的一个开着门的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住的房子真是不错呀。我去过那么多的家庭,真还没怎么见到过这么大又装修这么好的房子。" 他走到了看上去像是孩子卧室的房间,正在这时,女房主的女儿从她的小卧室里慢慢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半个笔记本大小的简易影集,翻到了其中的一页,用两只稚嫩的小手递给了那个年轻人。她还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我爸爸。" 年轻男子一边拿起孩子手里的影集一边说道:"这孩子的爸爸长得还真挺帅的。小朋友,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贝贝。我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这孩子真乖。你怎么不去幼儿园?" "我生病了,妈妈带我去医院刚回来。" 当年轻男子走到客厅里的时候,女房主才反应了过来,便一把从年轻男子的手中夺过了影集,并且说道:"你看这孩子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干什么?尽跟着捣乱。" "孩子小,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嘛。管她干嘛?"中年妇女一边说,还一边在小女孩儿的头上爱怜般地抚摸了几下。她接着说道:"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我们的工作,就是一份让人讨嫌的工作。目的就是为了杜绝异地超生现象发生,这个工作不好做呀。这样吧,你把你的身份证再给我们看一下,我们登一下记就走。" 女主人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份证递到了中年妇女面前。中年妇女记下了身份证号码与发证所在地。 几分钟后,他们就离开了那里。 第六章 已经两天过去了,杜雨萌除了坐在旅店里指挥着还没有什么头绪的案件以外,最大的心思就是关于她儿子的事。两天来,她曾几次与回到省城的江天电话联系过,总是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更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江天在省城不断地通过各种方式与国外联系,依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他已经查出了打到他家的那个电话显示的是加拿大渥汰华市的地区号。而他的儿子多少天前,当他还在加拿大时,明确表示是去落基山脉旅游的。即便是确实是出事了,那向他家打的这个报信电话,也应该是在落基山脉附近的城市里拨打才对。而为什么电话却是从几千公里之外的渥汰华打过来的呢?不管是在省城的江天,还是在银海市的杜雨萌都开始对报告他们儿子出事电话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怀疑终归只是怀疑,毕竟还没有报告儿子平安的消息传来。这让他们的心里始终都是无法安宁的。 杜雨萌决定把这件事通过电话向省检吕东检察长汇报。 晚上,出去办案的人员还没有都回来。杜雨萌趁这个机会拨通了吕东的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接听。正在这时,走进来两个年轻人,后面还跟着穆大勇。两个年轻人正是曾经去过夜色巴黎花园的那两个区里派来的"计生干部"。 那天,金卫东趁晨练之机,去金色阳光花园摸底时,偶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市规划局长关亚南经常去一个叫玫瑰酒吧的地方玩乐。也就是那天晚上,金卫东主动请缨,还有他的女同事张默然与他搭档,上演了一幕惊险而又刺激的福尔摩斯探案剧。 张默然是一个大学法律专业毕业才刚刚两年的硕士研究生。她聪慧而又机敏,尽管在现在的岗位上的工作时间还不长,可与她共过事的人,都觉得她是他们检察院不可或缺的人才。 那天晚上,杜雨萌的想法与两个年轻人的想法顷刻之间就交融在了一起。只是杜雨萌想的要比两个年轻人想的更实际一些而已。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当初他们之所以来这里接手这个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寄托在了张晓峰的身上,而张晓峰的死,无疑让他们再无从下手。杜雨萌对派水海洋等人设法从张晓峰家属的身上打开缺口,并不抱有多大希望。而且,实践证明,那个计划很快就失去了意义。杜雨萌明明知道让这两个年轻人如此出击,无疑是一种冒险,是一种十足的冒险。可她经过了一夜的考虑,最终决定这样做。因为如果成功,那将是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此刻,坐在床前的杜雨萌已经看到金卫东与张默然走了进来。她兴奋地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说话,金卫东就先开口说道:"杜检,我还真没有想到,问题能这么复杂。" 杜雨萌一下子多出了几分紧张:"怎么了?是不是不顺利?" "还行。我是说我真没有想到张默然还和规划局的关局长生过一个孩子。" 张默然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一拳打在了金卫东的身上:"你滚,你给我滚。你说你有多坏?当着杜检的面开我的心。我就不应该告诉你,我和关局长的小朋友是怎么谈的,反正你也不在场。" 杜雨萌半天才反应了过来,她明白那是金卫东在拿张默然开玩笑,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本来就是你与关局长的隐私嘛,可你都不拿这种事当回事,那我还有什么必要替你保密呀?"金卫东还是觉得不解渴,就又一次挑起了事端。说完,他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杜雨萌站在一边还是一味地笑着,像是没笑够似的,丝毫也没有加以干涉的意思。张默然见杜雨萌还是那么投入地笑着,便有几分嗔怪地说道:"杜检,你还真忍心看着他拿我开心呀?" 这时,杜雨萌才慢慢地把脸上的笑容收拢起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看来你们还真是年轻啊!年轻多好,忙活了一天,还能这么开心,多让人羡慕。" "杜检,你还羡慕呀?这是哪跟哪呀?他纯粹是拿我开心,以后还这样,我就不跟他搭档了。让他自己玩去吧。"张默然半认真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听到这里,金卫东马上接上了话题:"那肯定不行,你不去,谁去和关局长见面呀?你不是已经让关局长那个相好转告关局长,说是你要与他见面吗?那谁能代替得了啊。" "好了,你有完没完?"张默然认真起来。 "杜检,真的,张默然告诉那个女孩儿,让她等着张默然的电话,好让那女孩儿与关局长约定与张默然见面的时间。如果时间长了,张默然不给那个女孩儿打电话,那个女孩儿就会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那样,她就会把张默然与她见过面的事告诉关局长。关局长马上就会起疑心的。"金卫东终于转入了正题。 杜雨萌接着说道:"你白天打电话告诉我时,我就想了,既然在夜色巴黎花园有了重大发现,那我们就达到目的了,再给不给那个女孩儿打电话已经无关紧要。关局长就是再起疑心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杜检,那张默然在那个女孩儿身上花的工夫不白费了吗?"金卫东说道。 "你金卫东懂什么?他关亚南完全可能会因为我去找过那个女孩儿而自己暴露出来。那样,也就算我没有白去。"张默然说道。 金卫东看了看张默然,没有再说什么。 杜雨萌接着说道:"关键是我们要真正拿到他的证据。我们虽然不是冲着他的这类问题来的,可如果发现了这方面的问题照样有用。你们想想,如果一个国家公务员,即便他是个处长局长什么的,在正常收入的范围内生活,哪来的钱在外面包养那么多的女人?我们如果能拿到证据,就完全有可能从这里打开缺口。" 一直坐在那里看电视的穆大勇,像是根本就没关注杜雨萌他们的谈话,其实,杜雨萌他们的所有对话,他都听到而且记在了心里。他开口说道:"杜检,金卫东已经告诉过我。他说他在关局长的那个女人家看到的小女孩儿与她爸爸的合影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就特像关局长。这确实是一个重大发现,我们必须想办法去验证它的真假。如果金卫东的感觉得到了科学的证实,那我们办的这个案子就有了出路。" "我同意这个想法,我们需要……"还没有等杜雨萌说完,电话响了起来,杜雨萌说道:"我先接个电话。"她接通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省检吕东检察长的声音:"杜雨萌,你给我打过电话?" "我是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有接听。"杜雨萌说道。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吕东问道。 "我是有事想和你说。"说到这里,杜雨萌看了看房间里的人,像是感觉说话不太方便似的。 "说吧,有什么事?" "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好不好?"杜雨萌说道。 "你在开会?" "也不是。我是有点儿私事想向你汇报一下。" "那就现在说吧,一会儿,我还要开会,有个案子要连夜研究。"吕东说道。 穆大勇等人已经看出了杜雨萌的尴尬,便站了起来,示意金卫东与张默然:"我们先走吧,再找个时间谈。" 杜雨萌向穆大勇他们同样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坐下,便又对着手机说道:"吕检,穆大勇他们在我这,我是私事,本来不想让他们知道,也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那我现在就说吧。吕检,我爱人已从国外回到了省城,刚回到省城的当天,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从加拿大打过来的,说是我的儿子在加拿大的落基山脉旅游时,被鳄鱼咬伤了,说是当时正在抢救。" 吕东打断了杜雨萌的电话:"那现在怎么样了?脱离危险没有?" "问题是这个电话过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我们与我儿子也联系不上,他所在的学校只知道他出去旅游了,并没有得到他出事的消息。我这几天就是在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中度过的。我非常担心儿子是死是活。"说到这里,杜雨萌已经一点儿也没有刚才看到金卫东拿张默然开心时的那般情绪了。她的眼角像是潮湿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需要去加拿大吗?"吕东问道。 这时,穆大勇起身将开着的电视机关掉了,他们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杜雨萌打电话的情景。 "最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想在最快的时间飞过去。几天过去了,我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吕检,这是我的私事,我之所以向你汇报,是因为下意识之中,我有个并不清晰的想法,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说出来,我听听。"吕东那边是爽快的。 "吕检,我与我爱人通过多次电话,我们一起分析了一下情况。我爱人离开加拿大之前见到过我儿子,他是知道我儿子要去旅游的,而且是去落基山脉的风景区旅游。而他查过了打到我家的那个电话,那是从远离落基山脉的渥汰华打来的。我们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你是说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吕东已经听明白了杜雨萌的话。 "我是说这会不会与我来银海,办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时,水海洋也推门走了进来,他看到了房间内紧张的气氛,似乎是屏住了呼吸走到了杜雨萌面前。穆大勇与水海洋等人都围站在杜雨萌的身边,继续看着她与吕东对话的情景。 "你是说,你儿子也许并没有出什么问题?有可能是有人别有用心?" "你说呢?吕检。" "但愿如此。如果真是那样,那你儿子在国外就一定是安全的。那就是有人对你去银海是极其敏感的。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利用这件事,让你离开银海,从而打乱我们的计划,乱了我们的方寸。" "这也是这几天加拿大那边一直再没有什么动静,才让我产生的想法。我也希望真的会像我分析的那样,我宁肯增加一倍乃至几倍的办案难度,也不愿意电话里说的事情发生。"说到这里,杜雨萌哭了,她接着说道:"吕检,你能理解我吗?" "杜雨萌,能,我能理解你,我完全能理解你。你不要太着急,我这边也想想办法,设法弄清楚加拿大那边是否发生过这种事情。" "那好,谢谢你,吕检。" 电话挂断了,杜雨萌先示意穆大勇他们坐下。她自己走进了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又走了出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坐在了茶几旁边的椅子上。张默然先开口说道:"杜检,刚才我们进到你房间时,根本就想不到你心里还装着这么大的事。" "没办法,我心里着急着呢。可刚到这里,我也不能马上就把你们扔在这里,拔腿就走啊。" 张默然站起来走到杜雨萌跟前,靠在杜雨萌的身边,用手拍了几下杜雨萌的肩膀说道:"你真行,杜检。顶住,顶住,杜检。" 穆大勇说道:"也许我们最初的感觉是对的,不仅是已经有人知道我们介入了银海问题的侦查,而且还对我们的情况比较了解。否则,他们不会知道你儿子在哪读书,去哪旅游。即使有人就是想制造这样一个谣言,那也是需要提前了解好情况,再设计好了如何操作,才能下手。这是需要下一点儿功夫的。" "也许,时间会说明问题。如果像刚才分析的那样,那再过一段时间就什么问题都会大白于天下了。"金卫东说道。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我开始是不想当着你们的面和吕检谈这个问题,是不想因为我的这件事,影响到你们的情绪。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就尽量当着没有这件事。过一段时间就会有结果的。唉,水海洋,张晓峰家属那边的工作已经没有必要再做了。"杜雨萌说道。 "那条线索就不用考虑了。那天,张晓峰遗体火化时,她爱人根本就没有到场,听说他爱人的精神几乎是失常了。现在就算是张晓峰的家属精神没有失常,我们也很难能找到她。她在什么地方?不仅是我们,就连他的邻居们也不知道。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有准备的对手。显然,她很可能是被人有意识地转移了。邻居们只是知道张晓峰出事了,可知道张晓峰出事之后,根本就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家属回来过,更没有人知道她会去哪里。这年头,邻居们来往的又比较少,就连月球上土星上有什么都可以知道了,可作为邻居在一个楼里住上几年,还不知道对门住着的人姓什么?是谁?"水海洋说道。 "这并没有出乎我们的预料之外。这条线索利用的价值已经不大了。好在我们现在杀出了一条路来。金卫东,你把你和张默然工作的进展情况说一说,大家一起听一听。"杜雨萌说道。 金卫东把他与张默然这两天的工作经历又说了一遍,说的不细的地方,张默然又不时地做了补充。 金卫东与张默然说完之后,杜雨萌接着说道:"水海洋,怎么样?找到你的战友没有?" "我始终也没有见到他。" "还是应该想办法通过他了解了解那天通车典礼上发生的事情。他毕竟是公安局的,对于这样的事儿或许会知道得多一些。"杜雨萌强调着。 说完之后,杜雨萌又一次做了部署。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她准备去接电话,水海洋站了起来,说道:"杜检,那先这样,你接电话吧。" 杜雨萌一边接电话一边点了点头,其他人都离开了。 电话是杜雨萌的爱人打来的,江天告诉杜雨萌,关于儿子的事仍然没有什么新的信息,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暂时还不能回加拿大。即便是回去,也无从下手。从谈话中,杜雨萌似乎是感觉到江天像是有些疲惫似的。她便问道:"江天,你是不是不怎么舒服?" "没有,刚回来没多久,事情多一些。更主要的是儿子的事,让我太牵挂了。我可能还不如你坚强。"说到这里,江天沉默了。 "也不一定是这样,也许是我比你忙的缘故,忙起来还好一些。我刚才把这件事向省检的吕东检察长汇报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江天多少有点儿不解。 "自从你告诉我说电话是从渥汰华打来的,我就怀疑这不仅是有人特意找我们的麻烦,很可能与我来银海办案有关。否则,没有什么必要非得把这种事情告诉别人。" "咱们上次通电话时,我就怀疑这会不会是恶作剧?尽管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没有把这件事与你联系起来,我不知道你办的案子的具体内容,我也就不可能这样想。你已经向吕检汇报了,他怎么表示?" "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么说,你办的这个案子很可能牵扯的人比较重要?"江天问道。 "现在还说不好,怕是比较复杂。" "那好,那你就多保重。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是首先要保存自己,其次才是消灭敌人。" "我会注意的。你也要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我刚到这里,什么头绪还摸不到,暂时也不能回去,照顾不了你,只有你自己照顾自己了。" 这一夜,杜雨萌比前一两天晚上,睡得踏实了许多。 第七章 在银海市西海岸的一处山峦环抱之中,一处别样建筑让人看上去有几分别致。这座建筑已经建成很久了,只是没有使用而已。没有人知道他是哪家公司建造的,也没有人知道在这远离繁华市区的地方建造这样的一座建筑留作何用。 这天上午,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了这里,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神鹰房地产开发公司将把这套建筑赠送给银海市慈善总会,作为慈善医院。 仪式并不复杂,医院门口挂满了各色彩旗,一个充气彩虹门高高地悬挂在大门口的正前方。一些从各方面请来的代表端坐在大门口的会场,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请来充数的学生,也端坐其中,就等着市领导到场了。 市里来的最大的领导是分管规划与城市建设等工作的副市长汤招娣。她是最后一个到达这里的。她平静地走到了她的座位前。 市慈善总会会长刘洋主持了会议。汤招娣副市长成了会议的主角,她高度称赞了神鹰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慈善之举。而捐赠慈善医院给慈善总会的神鹰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总靳希望也在会上讲了话。剪彩过后,捐赠仪式也就算结束了。 汤招娣副市长在不少局长大人们的陪同下,走进了大楼。当她看完了一楼正要往二楼走的时候,早就有人挡在了楼梯口处,引导副市长坐电梯上楼,说是怕副市长太辛苦。当整个参观结束的时候,汤招娣与几位局长和慈善总会领导一同趋车前往位于市中心的迈哈顿酒店。 在二楼的一个大包间里,慈善总会会长刘洋跑前跑后地安排着各位就座。最后,他自己坐在了汤招娣的左侧,而她的右侧则坐着神鹰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总靳希望。 汤招娣看了看坐在周围的其他人,便说道:"我们今天的这顿饭可不能用善款呀。" "明白明白。我们是专款专用。从来就不会滥用善款的"刘洋说道。 "今天的账由我结。"靳希望说道。 "我就知道你靳总办事总是有原则的。"汤招娣话中有话地说道。 "这是因为与你汤副市长打交道,总是不会让我吃亏的。"靳希望同样另有用意地回答。 "那是因为你为我们银海做出了贡献嘛。"汤招娣显然是打起了官腔。 宴席很快开始了,酒喝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酒桌上热闹起来。 这时,不断地有人起身前来为副市长汤招娣敬酒。 酒已经喝过了数轮,酒桌前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汤招娣又一次举起了酒杯,对坐在旁边的靳希望说道:"来,我代表市政府,对你为我们银海市做出的贡献,再一次表示感谢。" 听到这里,靳希望连忙站了起来:"汤副市长,你这说哪去了?我还得感谢你们才对,要不是你们……"说到这里,他又似乎觉得不太对劲,便又改口说道:"要不是你汤副市长,我也做不了什么。是你给了我很多方便,我靳希望才有今天。来来来,汤副市长,我还是来敬你一杯。" 还没有等他们的杯碰到一起,汤副市长便说道:"坐,坐下,坐下喝。" 靳希望坐了下来,这时,两只酒杯碰到了一起,靳希望一口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汤招娣也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说道:"我听说下一个目标已经有打算了?" "那当然。下一个目标是月亮湾海岸那一带。我还是希望汤副市长能够一如继往地给我们企业多提供一些方便。时间就是金钱,眼下房地产市场的行情非常好,我们作为房地产开发商,最要紧的是要抓住机遇,眼下的房子价格上涨迅猛,我可不能错过这个商机呀。" "你们做得大,我们的税收也多。这也拉动了我们城市的经济发展速度。我们市政府当然会全力提供方便。"汤招娣说道。 正在这时,坐在另外一张餐桌上吃饭的银海晚报记者陆明春走到了汤招娣面前,跟在他后边的,还有银海市其它媒体的几位记者。陆明春站在离汤招娣最近的地方,刚想说话,汤招娣便开口说道:"小陆,你们真是会利用时间啊,吃饭都不想让我清静一会儿,又想提什么问题?" 陆明春笑了笑,问道:"汤副市长,眼下我们市靠近城市入口处的房价都涨到了每平方米七千元左右,而且还在继续上涨,你说这房价是不是过高了?" "我们的房价与全国其它城市比起来,并不算高。房价相对高一些,说明有市场需求。这也是比较正常的。"汤招娣平静地回答。 "可普通百姓却不这样认为,据我们了解,通过购房拉动我市房价上涨的并不是本地的百姓,而是周边其它地区的人员。而相当一部分外地人来我们这里买的房子,不少都空滞在那里,甚至等着房价上涨。汤副市长,你说这算不算是虚假需求?" "怎么能说是虚假需求呢?这是市场调解嘛,房子盖好后,能卖出去,这就说明有需求。有需求,就需要有供给,这就是市场规律。"汤招娣两手一摊,显得很轻松的样子。 正在这时,银海晨报记者李兵往前挪动了一下身子,问道:"汤副市长,不知道市政府是否注意到了房地产开发商人为拉动房价上涨的事?" "我并不承认房地产开发商人为拉动房价上涨的现象在我市存在。我觉得我市的房地产市场的发展是健康而且规范的。" "汤副市长,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昨天《银海晨报》刊登的关于景山房地产开发公司开发的彼得大厦项目的报道,那篇报道当中就揭露了开发商利用的都是假身份证把房子订了出去,而借此抬高房价的现象。" "对不起,我从来就不看《银海晨报》,我也不相信你们的报道,我好像听不少市民议论,要听胡说八道,请看《银海晨报》。因为我不想听胡说八道,所以,我一般是不看《银海晨报》。"显然,汤招娣的这番话是带着情绪说的。 李兵也来了情绪,她的反应异常地敏捷:"汤副市长的话仿佛让我觉得近乎掩耳盗铃。我们的报纸在创刊伊始,是有些不够严谨,也批评过你分管的工作,可我们昨天的报道所揭露出的问题是真实存在的,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引起市政府领导的重视?" "好了,我必须走了。下午我还要参加市长办公会议。" 正在这时,银海日报记者李洋挡在了汤招娣面前:"汤副市长,请等等,我的问题很简单,按现在房价涨到了如此高的程度,不知道市政府将采取哪些措施?" "我不知道你是哪家媒体的记者,看来,我是需要请你去参加市长办公会议的。"说完,汤招娣没容那位记者做出任何反应就离开了。几乎所有在场的局长们都跟着走了出去。 汤招娣走到二楼的电梯口,正在等电梯的时候,靳希望迎头挡在了汤招娣的跟前:"汤副市长,这么急就走了。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说,你放心吧,关于你捐献的慈善医院,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免税问题我已经给你落实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没有。汤副市长,上次你说你要去欧洲考察,什么时候成行?" "这事你还记得?" 靳希望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那还能忘了吗?我怎么也得给你准备点儿欧元,作为零花钱呀。" 正在这时,电梯门已经打开了,汤招娣在几位局长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汤招娣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离下午两点钟召开的市长办公会议开始还有点儿时间。正在这时,秘书王晓飞走了进来:"汤副市长,外面有人找。" "外面有人找?是提前约好的吗?" "他说,你知道他是谁。他要马上见你。" "那好吧,你让他进来。" 秘书走了出去。 门又重新被推开了,走进来了一个人。还没有等来人说话,汤招娣就惊讶地说道:"靳总,怎么会是你?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是刚分手吗?" "是刚分手,可我确实还有话没有说完,你就匆匆地走了,没有办法,只好跟踪追击。" "看来你是有什么事吧?"汤招娣觉得莫名其妙。 "是,是有事。" "说吧,有什么事?" 靳希望还没有说话,先是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档案袋,接着说道:"这是三万欧元,给你去欧洲考察时做零花钱。" "你这是干什么?用得着这样做吗?" 还没有等汤招娣把话说完,就响起了敲门声。汤招娣一听到敲门的声响,下意识地一把抓起了那个档案袋,拼命地往办公桌的底下塞去。来人走了进来,不是别人,而是秘书王晓飞,王晓飞说道:"汤副市长,应该去开会了。" "知道了。"说完,秘书王晓飞走了出去。 汤招娣又对靳希望说道:"怕是你还有别的事吧?" "我确实是还有别的事。" "我快到点开会了,最好是长话短说。" "那好吧,我就开门见山。前几天,玫瑰酒吧门前发生了一起群殴事件。" 还没有等靳希望把话说完,汤招娣就打断了他的话:"那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谁不说呢?可我又不能不管。我爱人的弟弟被检察院抓走了,现在还没有放出来。我想找你帮帮忙。" "怎么想到找我帮忙?" "那天通车典礼的时候,我看到你与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那么熟悉。这几天,我就想到了你能帮上这个忙。" "你爱人的弟弟打哪门子的架啊,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 "不是闲的没事干。他是警察,是在玫瑰酒吧门前执行任务时,被抓了起来,正关在市看守所里。听说非要让他承认错误才能放他出来,他就是不肯认错。我爱人整天在家里哭哭啼啼,逼得我没有什么办法,就想到了请你帮个忙。什么对错的,能把他放出来就得了。需要钱,我这有。" "啊,这件事我还没有听说过。那好,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听打听,你看好不好?" "当然好。那就拜托了。" 几分钟后,靳希望走了出去。 又过了几分钟,汤招娣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靳希望打来的,靳希望说道:"汤副市长,请你把那三万欧元收好,别随便扔在外面。" 放下电话后,汤招娣把已经锁上了的抽屉重新打开,又看了看已经放在里面的三万欧元安然无恙,又把抽屉小心翼翼地重新锁好,这才离开办公室,走进了市长办公会的会场。 第八章 水海洋一直等着刑警队副队长何志强给他打电话,可已经等了几天,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一天上午,水海洋又一次去了刑警队。在刑警队里,他还是没有见到何志强。此刻,他得到的回答已经不是几天前的答案,何志强出差已经回到了银海市。而何志强之所以不在单位,是因为他出事了。 这让水海洋感到异常突然。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能出什么事?"水海洋着急地问道。 何志强的同事辛骁军气愤地说道:"他让人给抓进了看守所,还关在那里呢。" "水海洋更是震惊了,他犯了什么事?会被人抓了起来?他这个人能干什么坏事?" 三十多岁的辛骁军还是有几分激动,他根本就没有回答水海洋的问话。 水海洋接着说道:"我是了解他的,他是不是真的变了?他这个人如果真的变了,那这个社会就没有什么不能变的了。" "他倒是还没有变,也许是世道变了,变得没有一点儿章法了。一个刑警队的副队长,在外面执行任务时,竟然让检察院的检察长带人给抓走了。说起来,谁能相信?可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你说是不是天方夜谭?"辛骁军一脸的情绪。 "这是为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都说了些什么。"水海洋的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 "听不懂是吧?听不懂就对了,没有人能听得懂。那天晚上,玫瑰酒吧门前发生了一起群殴事件,险些出了人命。正赶上何队刚下飞机,想到队里看一看,可我们队的一个同事的妈妈得了癌症,那天晚上就有可能不行了。何队就临时替他值了个班,就是替他值的这个班,就出了麻烦。" "这和值班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他不替他值这个班,被抓走的人可能就不是他了。" "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水海洋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群殴事件发生后,本来是不用刑警队到场的,可事态发展的越来越严重。当天晚上的事又比较多,警力不怎么够用。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刑警队就介入了。何队赶到了现场,他到场时,已经有不少警察在那里,打斗还是照样持续着。何队一看局面没法控制,就对天鸣了枪。这一鸣枪不要紧,不仅没起任何作用,而且还上来了一个人,冲着何队的枪去了,他显然是想抢夺何队的枪。何队哪能容忍了这些!可他又不能对着那个人开枪。何队在他面前虚晃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个扫荡腿,把他轻而易举地放倒在了地上。这时,局面才勉强得到了控制。后来,又来了不少警察增援,这些增援的警察把闹事的人和何队等人一起带走了。何队到现在也没有被放出来。"说到这里,辛骁军停了下来。 "是谁把他带走的?凭什么?"水海洋还是着急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我怎么说变了呢?变得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我他妈的干刑警时间不算太长,可也快够十年了,还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这几天,我们东方局长也发火了,他为这件事到处奔波,人还是没有放出来。原来,何队是让市检察院的人带走的。说是何队当时打了那个抢枪的小伙子,而那个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市检察院检察长唐鸣的儿子唐小朋。" 听到这里,水海洋气愤地说道:"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儿王法?他们凭什么把人带走?这不是践踏法律吗?" "怎么能说人家践踏法律呢,人家现在就说你武力执法,本身就是违法的,是一种渎职行为。现在检察院非要求被抓的几名警察写出承认错误的书面材料不可,不然,就决不放人。我们何队哪吃那一套。听说还有两名警察知道检察院要追究参与执法警察的责任,当时就吓跑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不过,那不是我们刑警队的,我们刑警队没那种刑警。" 水海洋走出刑警队,想返回宾馆,可又觉得路途太远,回去太耽误时间。他想了想,便打通了杜雨萌的手机。杜雨萌告诉他,她正在离刑警队不远的地方。十几分钟后,他们就在离刑警队不足百米的地方见面了。 "我还没吃饭呢,就在这附近对付一点儿吧。"杜雨萌说道。 水海洋答应了。他们一起走进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饭店,两个人在靠近窗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还好,周围没有几个顾客。他们俩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受约束。杜雨萌开口问道:"怎么样?见到你的战友了吧?" "见到什么?杜检,你可能连想都想不到,那天晚上玫瑰酒吧门前发生的那场殴斗,把我的战友给卷了进去。"水海洋开门见山。" "怎么会把他卷进去?"杜雨萌不解地问道。 水海洋便一口气把在刑警队刚刚了解到的情况,向杜雨萌说了一遍。 杜雨萌呆呆地坐在那里,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地开口说道:"都是司法机关,检察院怎么就可以轻易地把几个正在执行任务的警察抓走呢?凭什么?" "凭什么?这年头,还用凭什么吗?凭手里的权力,凭没有监督的权力,就已经足够了。还用得着别的吗?"水海洋显得异常地气愤。 "那他也得为点儿什么呀?"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认为我的那个战友打了他的儿子。" "这都是哪跟哪呀?那天晚上,事发现场,已经有了那么多警察,即便是执法机关,那种案子也不是检察院的事呀。他们不仅管了,而且还能那么快就赶到了现场。这说什么也没法让人理解。这里面怕是一定有什么蹊跷,如果有条件,我们也应该想办法把这件事搞清楚。尽管这与我们要办的案子可能没有多大关系。但至少我们可以看一看我们这位检察院同行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或许我们还会意外地发现张晓峰为什么不向银海市检察院举报,而直接向省检察院举报金色阳光花园存在问题的原因呢。" 正在这时,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问道:"你们二位想吃点儿什么?" "噢,我们还没点菜呢。杜检,我想喝一杯,借这个机会宰你一刀,给我来两瓶啤酒。"水海洋说道。 "行,标准不高。两瓶啤酒就能把你打发了,代价不大。" 饭菜都点完了,服务员准备去了。 "杜检,刚才你说应该看一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也是这样想。那我们从哪下手呢?我看,我们要想知道那天晚上的内幕,就必须与那天晚上的当事人接触。否则,怕是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去找那天晚上参与殴斗的当事人,难度就太大了。再说,如果我们去找他们,那就会更加把我们自己暴露出来。我看,最好还是在你的战友身上下功夫。" "怎么下功夫?他现在还在里面。" "你刚才不是说非要让他们这些被抓起来的人写一个检查,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才行。那就让你的战友承认错了,先让他出来再说。"杜雨萌说道。 "这对他来说,太难了,他很难低下他那高贵的头。" "我并不了解你的这位战友,我就从你与我说的他的过去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当中,下意识地感觉他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是有用的,他也许能帮上我们的忙。" "这也是我急于想找到他的原因。可怎么与他联系呢?又怎么能把这个意思传递给他呢?" "还去找你刚才见到的那个辛骁军,就凭他对他们副队长的那份信赖,就可以让他想办法把意思传递给他的队长。"杜雨萌像是胸有成竹。 "那好,我下午就把辛骁军约出来,在外面谈一谈。我们先吃饭吧。"说完,水海洋就与杜雨萌一起吃了起来。水海洋自己一个人频频举着酒杯。 半个小时后,他们走出了饭店。 晚上九点多钟,杜雨萌早已回到了宾馆。她一个人呆在了房间里,手机响了起来。杜雨萌没有想到电话会是吕东打来的,开始,她以为会是江天的电话。当她听出来是吕东的声音时,便说道:"吕检,是你呀。这么晚了,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是为了你的事,也是为了让你早点儿放心。"吕东平静地说道。 "怎么?有我儿子的消息了?"杜雨萌着急地问道。 "准确消息倒不敢说,不过,我做了一些工作。你与我说完之后,我考虑再三,最后与外交部取得了联系。请他们通过我国驻加拿大使馆帮忙,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信息很快就反馈回来了,我国驻加使馆已经证实,最近在加拿大境内根本就没有鳄鱼咬伤人的事件发生。甚至是连游客掉进鳄鱼池的事都没有发生过。杜雨萌,我告诉你,肯定地说,你的儿子被鳄鱼咬伤正在抢救的事是假的。你听到了吗?" 杜雨萌没有说话,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吕东又一次问道:"杜雨萌你听到了吗?" 杜雨萌哽咽着说道:"听到了,我已经听到了。就是说我儿子应该还活着……" "对,至少他没有在这次人为制造的事件中出事。他最近来没来过电话?" "没有。不过,这样我就不太担心了。可能是他在外边玩野了,什么事都忘了。谢谢你,吕检,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你会真把我这件事当回事。" "对于每一个家庭而言,哪怕是再小的事,都是大事。况且,这不仅是关系到你能不能在那里安心工作的事。更重要的是关系到你儿子是不是安全的事。你说这事还小吗?"吕东认真地说道。 听到这里,杜雨萌眼睛里又一次湿润了:"吕检,我还真没有想到,你还这么有人情味儿。" "杜雨萌,事情已经清楚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去追究是谁在那里制造的麻烦。但有一条是肯定的,很可能是有人想调虎离山。那就说明有人对你们去银海是在意的,至少是敏感的。" "这种伎俩也太简单了点儿,即使是把我调开,除非不想查下去,只要想查,那不照样可以再派别人来吗?" "所以,有时候,最聪明的人往往又是最愚蠢的。这就更说明我们有查下去的必要,这就更坚定了我们查下去的决心。杜雨萌,不管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也不管将会涉及到谁,我们都要一查到底。" "明白。不过,我还有话要说,不知道现在说合适不合适?" "说吧,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不是吞吞吐吐,而是不知道应该从哪说起。" "干什么不知道从哪说起?就直接说嘛。" "我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所以,才不好开口。那好吧,我就不吞吞吐吐了。吕检,我感觉上面肯定有人在为我们的调查对象秘密工作。但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身份?我还说不好,但至少我们目前所走的每一步,都有人通风报信。而这个人肯定不会是银海市的某一个官员,目前看来,他们暂时还没有这个条件。"杜雨萌总算是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不要妄加猜测。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们在银海市的行动,用不着轻易汇报。以避免在我这一层走露了风声,如果非需要汇报,也不要轻易在电话中汇报,明白吗?" "明白。吕检。" 电话挂断之后,杜雨萌沉浸在感激之中,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吕检竟然会通过外交部帮助落实自己儿子的真实情况。此刻,她最想的就是马上把电话打给在省城的丈夫,让他也多少放心一些。她拿起手机,刚想打过去,随着一声敲门的声响,张默然走了进来。她还没有站稳,便说道:"杜检,看起来规划局的关局长是很警觉的。我们去检查过-计划生育-工作的事,他肯定是知道了。我说不好他是因为这件事而有所警觉,还是因为我要与他-见面-的事让他有所警觉。" "怎么知道他有所警觉了?"杜雨萌问道。 "自从我们去检查-计划生育-工作之后,他的那个情人吴小春从第二天开始,就再也没有把孩子送到托儿所去。所以,我怀疑这是关局长的主意。"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他不仅是警觉的问题,而且还可能从根本上就怀疑-计划生育-干部都是假的。"杜雨萌说道。 "完全有这个可能。可眼下我们不怕他通过我要与她-见面-的那件事,知道有人要找他的麻烦。我们那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的方寸紊乱,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我们并不希望他马上就知道我们将会从哪里下手。如果他真的怀疑检查-计划生育-工作的干部是假的,那他当然是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的。"张默然凭感觉分析道。 这时,张默然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了电话,说道:"你捣什么乱呀?这么晚了,还不赶快回来?打什么电话呀?" "嘿嘿嘿,我能捣什么乱呀。唉,张默然,我遇到了一个大学同学,在外面喝点儿酒,晚一点儿回去。你告诉杜检,我今天又到街道去检查-计划生育-工作了。关局长的情人像是已经搬走了,只是好像家中的大部分东西都没有搬走,很可能只是搬走了一些生活必须用品。"金卫东与张默然通电话时,根本就不知道张默然就呆在杜检的房间里,他只是一味地说着。 "好了,你不用跟我说了,我就在杜检的房间里,你直接向杜检汇报吧。"说完,张默然把手机递给了杜雨萌。 "我说金卫东,你少喝点儿啊,明天还有事呢。你刚才的话我听到了一点儿,我得听你拿个主意才行。"说完,杜雨萌就准备把电话再递给张默然,金卫东在电话中还在说着:"杜检,你就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丰田车。" 杜雨萌把手机递给了张默然,张默然说道:"你别觉得没什么事了,早点儿回来,我还等你帮忙与关局长约会呢。" 杜雨萌听到张默然这样说,吃惊地抬头看了看张默然,然后,哈哈地笑了:"你还没忘了这个茬?张默然,如果不出意外,我一定让你与关局长-约会-上。" 张默然也笑了,等她的笑渐渐收拢起来后,才对着手机"喂喂"了半天,那边的金卫东等得不耐烦了,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杜检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她的爱人江天打来的。杜雨萌先是告诉江天吕东检察长了解到的情况。然后,又询问了江天前一段时间身体不舒服的事。江天告诉杜雨萌:"可能是有些疲劳而已,已经见好了。" 也许是因为张默然在跟前的缘故,杜雨萌没有说得太多,就把电话挂断了。 穆大勇从外边回来了,他也走进了杜雨萌的房间。张默然与金卫东向杜雨萌汇报的内容,他事先就已经知道了。那是因为穆大勇在外面还没有回来时,他们就在电话里向处长大人汇报过了。 穆大勇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杜检,看来,我们设计的去托儿所获取孩子dna样本的事,不大可能实现了。综合分析来看,那孩子是不可能再去托儿所了。至少是不会再去那家托儿所了。这样,我们原来的计划就难以实现了。" "也不用太着急,就怕他们没有问题。只要有问题,我们就不怕他们玩失踪。现在的一些贪官,你别看他们表面上硬挺着,其实都空虚得很,你不要看他们是如何地道貌岸然,就看你查不查。只要你一查他,只要你一下决心去查,他们就会败露出来,那是跑不了的。像关亚南这样的人,在问题还没有肯定一定会暴露出来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的。他本人能跑吗?那是不可能的。他还会很认真地与我们周旋。应该说还算不上是周旋。因为他现在还不一定把我们放在眼里。"杜雨萌说道。 "杜检,我还没有来得急说呢。我已经与吴小春户籍所在地的公安部门联系上了,他们已反馈回来了准确信息,吴小春在本地的户籍登记中,尚未结婚。这样,就不存在他的爱人出事一说。"穆大勇说道。 "是吗?这就说明我们的工作并没有白做。我们之前的分析都是对的。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她与她出事的已婚丈夫生的。不过,非婚生,并不一定就不是她与那个出事的男人生的孩子。我们可以怀疑,但必须找到证据。"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孩子与关亚南究竟有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这是我们所要关心的,而不是其他。我们管他婚生不婚生呢,管得过来吗?" "那好,既然这样,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杜雨萌说道。 第九章 通车典礼那天被抓走的金色阳光花园的业主们都已经在张晓峰出事之后,被放了出来。除了张晓峰已经遇到了车祸之外,其余人都回到了小区。看上去,整个小区是平静的。似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些天,水海洋几乎就沉在了这个小区中,他参与居民们的晨练,参与他们之间的棋牌活动,甚至是时不时地挥拍打上几拍网球练习球等等。 在这个大小不等,总共算起来拥有近百栋楼的偌大的小区里,居住的人口是复杂的。水海洋的到来,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他也不想过早地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因为眼下毕竟还没有掌握一点儿证据,能够证明在这个小区的规划与建设的过程中,确实存在着权力与资本相互勾结的利益联盟。要撕开这张网,谈何容易。可是如果自己没有一个让人依赖的身份和人格力量,又怎么能打破这种局面呢。他试图走进那些参与通车典礼闹事时被抓,又放出来的那个群体。水海洋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他在注意别人,也有人在注意着他的动向。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一个人主动走近了水海洋,而且还递上了一支烟,先是为水海洋点着了,接着自己也点着了烟。两个人坐在小区一处花坛的边缘,聊了起来。那个人看上去能有四十岁左右,白白净净的脸厐,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你不在这个小区居住吧?" "怎么知道的?"水海洋并不想一味地否认。 "你像是有什么事情才来这里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回答水海洋的问话,而是又提出了问题。 "我能有什么事?" "其实,我已经注意你几天了。你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小区里,好像与谁都不熟悉,好像又与谁都接触。我断定你像是有事?告诉我,是,还是不是?"那人的坦白,让水海洋简直再无法一味地隐瞒下去。 "就算你猜得有些道理。你怎么会对我感兴趣?"水海洋马上把问题提了出来。 "感兴趣倒不是,只是觉得好奇而已。" "怕是不对吧?"水海洋倒是转被动为主动了。 "先不说对不对,你能先告诉我,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吗?你先告诉我,看我猜的对不对。" "那你先猜猜看。我也看看你的判断能力。" "好吧,干你们这一行的,可能是一种职业病。什么事都需要百般小心,不怪你。我先不说你是哪的,但我可以说你是为了一件事来的,我敢肯定地说是与通车典礼上出的事有关系。你看我说的对吧?"那人平静地说道。 水海洋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非同小可,可他还是故做镇静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算你猜得靠点儿谱。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人也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我看你还算坦诚,可以告诉你,我姓屠,叫屠健。" "那我也告诉你,我叫水海洋,在检察院工作。你看,你对我的表现满意吗?" "还行。还算坦诚。" "你能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吗?"水海洋手里的那支烟早就抽完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递给了屠健一支,为对方点着以后,自己又接着点着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职业是城市规划师。" 听到这里,水海洋似乎觉得真有必要与这位陌生人继续聊下去,他尽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感觉,说道:"噢,城市规划师?这么说,像小区规划这样的事也都是你们规划师的工作范围?" "也可以这样说。不是每一位规划师都有条件或者都有机会去为整个城市规划。比如像我,就常常被人家请去,规划一个小区什么的。"屠健说道。 水海洋越听越觉得他们之间的谈话与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接近了。他说道:"那你对小区的规划是很内行的了?" "那倒谈不上,倒是也被人请去帮过忙。" "你住的这个小区,是不是你的杰作?"水海洋说完,特意用目光审视了一下屠健。 屠健稍微停顿了一下,而这种停顿几乎很难被人发觉,可水海洋还是感觉到了。水海洋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说道:"非常高兴与你认识,不知道你是否能赏光,如果方便,我们出去坐一会,喝杯茶。" 屠健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以。" 两个人一起走出了金色阳光花园。十几分钟后,他们走进了位于金色阳光花园正门外的绿岛咖啡店。 咖啡店里没有多少顾客,他们向里面走去,在一处僻静之处坐了下来。水海洋点了一壶西湖龙井,几分钟后,茶就送了上来。水海洋婉拒了服务员小姐为他们倒茶,而是自己先为屠健倒上一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屠先生,我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彼此对对方的感觉很好,这非常难得。坦白地说,我对你刚才谈到的话题很感兴趣。" "那好啊,那我又多了一个谈话的对象。说吧,想了解什么相关内容?" "谈不上什么相关不相关,我们随便聊聊,或许彼此都能受到一些启发。"水海洋说道。 "我现在明明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我也很难能向你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坦白地说,也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我只是比别人知道的关于房地产开发方面的东西多一些而已。这里面见不得阳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对法律方面的知识的了解,我肯定不如你,可说到对这方面情况的掌握,我还真是知道的不少。凡是牵涉到有关房地产方面腐败的案子,大都与审批环节有关。每一桩案件背后,都隐约可见一幅权力与资本相互勾结的-利益联盟图-:也就是说先是资本开路,再由权力介入,开发商取得稀缺土地资源,各种违法违规手段令开发项目利润极大化。最后是国家利益损失,终端消费者,也就是买房人埋单,开发商获利,权力人再一起参与分利或者说叫分红。官员的腐败,会加大开发商的开发成本,助长房价的非正常上涨,最终倒霉的就是终端消费者。这其中所采用的手段是五花八门。"说到这里,屠健举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还想接着说下去。 水海洋说道:"那他们一般所采用的手段都是怎样的?" "这正是我想要说的,一些房地产商与贪官惯用的伎俩那是非常之多的。我说出来,你也记不住,比如说,擅改控制性规定,提高项目的容积率,减少配套设备,让开发商获取超额利润;对未取得规划许可擅自开发的企业以罚代拆;对不具备开工条件的项目核发开工许可证,未达到预售许可条件的项目颁发预售许可证;出具虚假检测报告,夸大住宅面积,让买房人吃亏,却让开发商额外获利;至于纵容开发商囤积房子,哄抬房价,虚报成本,隐瞒以及任意压低拆迁价格等,那就更是花样百出,损招使尽。还是刚才那句话,最终倒霉的还是国家和百姓,赚了便宜的是开发商和贪官。眼下,房地产业的这种暴利,几乎让这个行业成了权力与资本自由驰骋的-牧场-,成了一部分开发商及其贪官利益群体的盛宴。这是极其触目惊心的。"屠健像是越说越激动。他像是有意识地要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似的,暂时停了下来。 "看来,你不仅仅是对这个行当非常熟知,从你的谈话中,我还能看到你身上仿佛有着一种忧患意识。" "哈哈哈哈,正应了苏东坡的那句话,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忧患意识不敢,只是想说说而已,知道的东西越多,就活得越累。有时候想还是不知道为好。不知道或者是知道而让自己精神麻木,那或许是一种幸福。" "我刚才听你说的意思是在房地产开发这个问题上,最容易产生腐败的就是在审批这个环节上,是吗?"水海洋问道。 "是是是,在房地产规划审批过程中,除了规划、国土、建设等部门外,还需要经过房管、工商、税收、交通、环保、卫生防疫等众多机构的审批或者备案。整个手续都跑下来,大约需盖六七十个公章,有的甚至是还要多,如果不想被拖着不办的话,少不了打点。" 水海洋的手机响了起来,水海洋看了看来电显示,那是杜雨萌打来的,他直接拒绝了接听。他接着说道:"屠先生,我们初次见面,你就对我说了这么多东西,我谢谢你对我这么信任。可我还是有个谜底没有揭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不不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我的身份的?" "非要知道不可?那好,我就告诉你,坦白地说,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上面有人来调查金色阳光花园开发过程中存在的问题。那天通车典礼时被抓走的人当中遭遇车祸的那个张晓峰,是知道内幕最多的一个人,而你们已经在他出事前后,几次去过他家拜访过,只是没有见到什么人而已。不仅是我盯上了你,可能还有别人盯上了你,那是因为百姓们最痛恨的就是腐败。还怀疑我的话的真实性吗?" "你与张晓峰认识?" 屠健没有作声。 "你与张晓峰认识?"水海洋又一次问道。 屠健还是没有作声。 "那你想告诉我些什么?我是指对于我来说最有价值的东西。"水海洋显得比刚才认真起来。 "我只能告诉你,因为你们的到来,开发这个小区的开发商,原本还要在本市再开发一些项目,至少是要开发月亮湾海岸那块地段的一个项目,但现在已经放弃了。这是我昨天才知道的消息。这或许对你们能有点儿价值。别的,我什么忙也帮不了。我们该走了,我应该谢谢你请我喝茶,有机会我再请你,如果感兴趣的话。"说完,屠健站了起来。 分手前,水海洋留下了屠健的手机号码。 水海洋知道杜雨萌着急让自己回去,当他走出绿岛咖啡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回到宾馆后,水海洋先去见了杜雨萌。他先是把今天意外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杜雨萌,杜雨萌与水海洋都多出了几分兴奋。杜雨萌让水海洋马上去旁边的房间把穆大勇叫了过来。 他们三个人分别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杜雨萌先开口说道:"穆大勇,水海洋今天有了一定的收获,还是让我兴奋了不少。" "什么收获?"穆大勇问道。 杜雨萌把刚才水海洋向她汇报的情况说了一遍,这让穆大勇也同样多出了几分兴奋。 水海洋接着杜雨萌的话说道:"我现在还搞不清楚那个叫屠健的人向我透露的这些东西究竟会有多大的真实性。不过,我还是相信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是有一定价值的。我只是觉得,这是第一次见面,他对我还是有所保留的。怕是还有些话,他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那是肯定的,他既然能主动与你接触,这就说明他是有目的的,这就说明他是有想法的。要不然,这年头,像我们这种人,想躲都唯恐避之不及呢,人家管那么些闲事干嘛?"杜雨萌说道。 "杜检分析得对。他能够主动地与你接触,而且还谈了那么多问题,这就说明他是有意识想让你知道些什么。可他又没有涉及到具体问题。这说明他对你还有所保留。这很正常,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使然。我们应该理解。"穆大勇说道。 "他与我谈到了房地产开发商与贪官们所采用的相互勾结的手段是五花八门的。我也记不住那么多。"水海洋说道。 "是你主动问的?还是他主动与你说的?"杜雨萌问道。 水海洋并没有直接回答杜雨萌的问话,而是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杜检,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他是不是有所暗示?" 杜雨萌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我是这个意思。" "他能有什么暗示呢?"水海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杜雨萌与穆大勇发问。 "有没有可能是容积率问题?因为通车典礼那天参与闹事的那帮人,除了提到过关于小区在建设过程中,向外扩展的问题之外,同时还提到过容积率的问题。其实,这是比较专业的问题,如果对这个专业不是很熟悉,那很难能表达的这么专业。水海洋,你刚才不是说那个人谈了那么多问题,其中就包括容积率的问题吗?" "是说过了。而且当我们走出咖啡店的时候,他还与我谈到过这个问题。只是我没有特别注意而已。" 杜雨萌打断了他的话:"我看这样,水海洋,你想办法继续与他接触,要赢得他的信任。我们的调查对象已经对我们来银海早就有所察觉了,那我们也没有必要过分地谨慎,不妨可以告诉他我们来这里的真实目的,这是其一。其二,我们同样不能放松了金卫东与张默然他们所抓的那条线索,如果我们的怀疑能够得到证明,尽管我们暂时拿不到他犯罪的证据,实际上,我们已占据了主动。穆大勇,你还得督促他们俩抓住时机,巧妙工作,占据主动。"说到这里,一声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她根本就不熟悉的号码,她没有去接。手机还是不断地响着,她只好接通了手机。就在接通手机的那一刻,她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眼前的穆大勇与水海洋几乎就没有看到杜雨萌这样兴奋过。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你去哪了?为什么才来电话?"杜雨萌根本就没有等对方回答什么,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场的人,没有谁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看到杜雨萌这样激动的样子,穆大勇与水海洋已经猜出个大概,一定是他的儿子有信儿了。或许,那是喜极而泣,那是一种不需要劝阻的啼哭。 几十秒钟过后,杜雨萌不再哭了,她接着问道:"你告诉我,你去哪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让我与你爸爸担了多少心?" "妈,我听我爸爸说过了,真没有想到会让你们这样牵挂我。"杜雨萌的儿子江小明说道。 "你已经与你爸爸通过电话了?"杜雨萌问道。 "通过了。妈,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爸爸离开加拿大之前,我们是见过面的,当时我还告诉他说我要去旅游,他是知道的。可我没有想到我在落基山脉的一处大峡谷游玩时,电话不小心掉了下去。而在当地人烟稀少的旅游区很难能马上买到手机。再说我们又参加了一段时间的野外生存旅游,这就是你们找不到我的原因。妈,我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给你们打那样的电话,这里面显然是有问题的。再说了,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中国广西北海的一个鳄鱼园的鳄鱼吃掉了一个小男孩儿。他们显然是把这件事有意识地移植到了我的身上,而想达到他们的某种目的。你们也不想一想,东半球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西半球也几乎会在同时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江小明说道。 "哪个作父母的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那么理智的。你还太小,还不懂,子女永远都是父母的牵挂。" "我还小?我早就长成大人了。" "看来你确实是成熟了,脑子变得复杂了。我明白,可你现在说起来这么简单,你知道我们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那也不能全怪我呀,你说是不是?以往我们也有好长时间不通电话的时候。我即便是给你发电子邮件,你一忙起来,也是好长时间才给我回复,不是吗?" 杜雨萌的心情渐渐地轻松下来:"我知道,你这是在指责我。好吧,总算是没有什么事。只要没有事就好,你现在在哪呢?" "我已经回到了学校。我爸说,过一段时间,他还会来加拿大。妈,你能不能和他一起来?我带你们去尼拉加瓜大瀑布玩几天。" "好了,不说了,我哪有那个时间,你也不是不知道。有时间多和你爸爸通通电话,他可能还要在国内呆些天才能走,他一个人会觉得孤独,经常和他聊聊天。你还有事吗?没事就挂了。"说完,杜雨萌就挂断了手机。 穆大勇与水海洋开始几乎屏住了呼吸,听着杜雨萌与她儿子的对话,他们的情绪也随着杜雨萌的情绪变化而变化着。杜雨萌放下手机后,脸上显然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水海洋说道:"总算把心放了下来,我们真为你高兴。想一想,这些天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好了,杜检,我还没吃饭呢,怎么样?你还是请我们出去吃点儿饭吧。" "穆大勇是不是也没吃饭?"杜雨萌问道。 "没有,就等着你杜检请客呢。"穆大勇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好吧,算你会算,算出来了我儿子今天晚上能给我打电话来。走吧,一边吃饭一边再聊。" 几分钟后,他们一起走出了宾馆。 第十章 规划局长关亚南走进家门没有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那是办公室主任李杰打来的电话,他告诉关亚南,按照关亚南的嘱咐,那个几次来找过张晓峰的人,已经让他给成功地"应付"走了。 手机刚刚挂断,马上又响了起来。关亚南接通了手机:"靳总啊,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呀?我都到家了。" "白天的事太多,再说也不是太方便。"靳希望说道。 "你现在在哪?"关亚南问道。 "我就在你家楼下。" "那怎么办?你上来吧。"关亚南像是不太情愿,可还是把楼下的楼道门打开了。 几分钟后,靳希望走进了关亚南家的客厅。客厅是偌大的,足有六七十平方米。整个客厅的摆设看上去并不俗,除了成套的家具显得庄重而富有浓重的文化韵味之外,墙上那一对条幅的醒目程度,仿佛向所有初来这里的人昭示着这家主人的磊落与清白:宠辱不惊,坦坦荡荡做官一任;去留无意,清清白白为人一生。 靳希望走进客厅里的那种神态,让陌生人看上去,都能感觉得到他一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没有等主人招呼,自己就先选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关亚南的夫人苗新月听到家中来了客人,便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她与来人打了招呼,就去为客人准备茶水了。 关亚南坐在位于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正好与靳希望坐在对面的位置。关亚南说道:"靳总,是不是为了月亮湾海岸的项目来找我?" 靳希望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关局长找的我吗?" "是啊,是我找的你,可我不也是为了月亮湾海岸的事吗?" "噢,是为了这件事,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找我呢?"靳希望说道。 "我能有什么事?" "关局长,那天咱们一起洗桑拿时,你说过的那件事没事了?"靳希望不解地问道。 "什么事?我说过什么事了?"关亚南似乎也觉得不解。 靳希望看了看关亚南,一时有点儿语塞,他不知道是关局长确实是忘了,还是有意识地回避自己。他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关局长,那天你不是说有人对我所开发的项目产生疑问了吗?我当时还问你,是不是指在通车典礼上闹事的那些人?你说不是,而是指上边可能有人会对我感兴趣。" "我说过这种话吗?"关亚南还是假装想不起来什么。 靳希望有些沉不住气了:"关局长,你忘了,那天我们洗完桑拿后去吃饭的时候,你身边还带着罗芸小姐。" 听到这里,关亚南马上警觉地把右手的食指伸了出来,在嘴边做了个不让他说下去的动作。正在这时,他的夫人端着茶水走了过来,她仿佛看到了关亚南做的动作,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水放在了他们各自的跟前,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 关亚南又用眼睛瞥了靳希望一眼,才慢慢地说道:"我想不起来我说了些什么,也许那天洗完桑拿后,喝得有点儿大了。不过,在这之前,我确实还是听人议论过这件事,说是好像上面有人在关心这件事。也许是大家瞎猜的,你何必把这当成什么事呢?你不是相中了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了吗?" "我不记得与你关局长说过这种话?"靳希望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做警察的那个妻弟已经没事了吧?出事之后,好像连个检查也没有写,事情就摆平了,他可算是够幸运的了。"关亚南显然是南辕北辙。 听到这里,靳希望一下把眼睛瞪大了,他有点儿吃惊地看着关亚南,但什么也没有说。 关亚南继续说道:"靳总没有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 "听清楚了,是没有什么事了。关局长,我明白了,你今天之所以找我,是为了月亮湾海岸那件事?"靳希望当然已经明白关亚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显然说明在那天捐赠慈善医院的仪式上,自己与副市长汤招娣说的话已经起作用了。 "那你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说着,关亚南慢慢地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靳总,喝点儿茶吧,这茶是福建产的大红袍,还是不错的。" "这茶就得慢慢地品才行。"靳希望说道。 "是啊,你靳总对品茶还是有一套的。" "干我们这一行的,还是要学会品茶的。不然,那是买不到什么好茶的。"靳希望继续接着关亚南的话题说道。 "好了,靳总,等有时间,我请你玩玩茶道,那还是挺有学问的。直说吧,是不是就是想让我帮忙在你月亮湾海岸那个工程开工时,再做做容积率的文章?那可是件不容易的事呀。"关亚南直入主题。 "关局长,你误会了,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我以为你找我有什么事呢?"靳希望说道。 关亚南吃惊地问道:"你放弃了原来的想法?" "不是放弃了原来的想法,而是放弃了那个项目。我已经决定不参与那块地皮的竞标了。那钱多少是多呀?够用的就行了,不想再干了。这些年不论是从生理上说,还是从心理上说,都已经很累了,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歇一歇。"靳希望的话,听起来不容置疑。 "你在汤副市长面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呀。"关亚南终于把汤副市长说了出来。 "是啊,此一时,彼一时嘛。那天我是当着汤副市长的面说过想开发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的事。可后来冷静下来一想,就改变了主意。" "我说靳总啊,商人可都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的呀,你可不像个正经商人啊。"关亚南说道。 "是啊,我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这怕不是你的真实想法,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才有些动摇了?" "动摇什么?你关局长刚才不还说没有什么事吗?你也是听别人瞎说的,你想,我会在乎什么?"靳希望说道。 "不在乎就好。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之所以找你,那是因为你是个通天人物,上面有话让我关照你,那我当然就得按照领导的意图行事。好了,我应该做的都做了,至于你是怎么想的,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只要能交代过去就行了。如果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还可以来找我,我们毕竟已经成为朋友了嘛。"关亚南说道。 "以后还是少不了麻烦你的。"说完,靳希望就告辞了。 靳希望走后,关亚南坐回到沙发上,他的夫人苗新月坐在了靳希望坐过的地方。她先开口说道:"你就今天晚上回来得早点儿,他还找上门来了。他来有什么事?这年头,除了送礼的,哪有上门的?谈工作就在单位谈谈不就得了嘛,何必还找上门来。" "你是觉得今天他这么白走了一趟,不舒服,是吧?"关亚南说道。 "那是你想的,我并没有这样说。你以后如果怕我想得多,那就少让他们上门来。免得我看了心烦,听了心乱。"苗新月说道。 "有那么严重?" "怎么能没有那么严重?什么小姐小姐的,我不愿意听。" "啊,为了这个,他们这些商人,不都是这样嘛。" "我是说你。那个罗小姐是你带去的?"苗新月说道。 "噢,你都听到了。你也用不着神经过敏,我每天在外面这样的事遇到得多了,算什么?就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而已。"关亚南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正在这时,卧室里的住宅电话响了起来,关亚南走过去,接通了电话。接完电话后,他又回到了客厅,他的夫人苗新月没有再提到罗小姐的事。 呆了一会儿,关亚南走进了洗澡间,他自己放了满满一浴盆的热水,走了进去。他浸泡在水中的那种感觉是舒服的。慢慢地,他想到了靳希望刚才的那番表现,有些不解。对于靳希望到家里来,他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何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了。他只是觉得他来谈到的话题让他有些不解。他既然对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不感兴趣,为什么要对汤副市长说那番话呢?关亚南想来想去,想到了刚才靳希望提醒自己曾经在他面前说过的上面有人对金色阳光花园感兴趣的那句话来。是不是自己那天说过的这句话,确实触及到了这位商人敏感的神经,才引发出了这种效应呢? 那已经是前一段时间的事了。那个叫罗芸的小姐在又一次与关亚南约会的时候,她与他说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曾经有个女的说是关亚南旧日的相好,还与关亚南生过一个孩子的事。 而那个叫罗芸的小姐,其实就是那天张默然与之会过面的女孩儿。张默然与罗芸见过那次面后,罗芸再也没有等到张默然的电话。张默然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去找她。这就让罗芸渐渐地对张默然这个自称为曾经是关亚南昔日情人的短发女孩儿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而在怀疑产生之后,她终于带着几分不安与恐惧再一次与关亚南见了面。 就是在那次见面中,她向关亚南明说了曾经有人找过她的事。关亚南是敏感的,他很快就从中悟出了道理。他感觉到了罗芸说到的那个短发女孩儿,一定是有什么特殊身份,而不会是以前自己的相好,只是为了诈取一点儿自己的钱财而已。在这之后的一天,也就是他与靳希望一起去洗桑拿的时候,他与他提到了此事,只是没明说而已。而这种暗示,却触动了靳希望敏感的神经。 此刻,躺在浴盆里的关亚南似乎是悟出了些什么。他似乎感觉到靳希望的转变,真的只是会与自己无意中的暗示有关。他有些懊恼,只有关亚南自己才明白,作为一个市规划局的局长,他为什么会为这种事而懊恼。那是因为自己手中的这种权力只有与资本相互结合,才能产生效益。而自己手中的这种权力随着自己退休时间的临近,它的保鲜期已经越来越短。况且,眼下全国的房地产价格上涨幅度已经形成了难以控制之势,只要你敢开发,那就没有卖不出去的房子。靳希望改变了主意,也就等于让自己失去了一次与房地产开发商瓜分利益的机会。 关亚南想到了祸从口出那句话,他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朝着自己的脸上打去…… 第二天上午,关亚南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不久,他就发火了,那是因为他自己十分欣赏的已经用了多年的一只宜兴产的紫砂杯不见了。他把办公室主任李杰找来,向他问道:"我桌子上的紫砂杯怎么不见了?" "噢,关局长,你已经几天没来办公室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天,卫生员为你清扫办公室时,把它拿到水房里去清洗,不小心给碰碎了。我当时还把她批评了一顿。关局长,我马上就去给你买一只新的,你看行不行?" "怎么搞的?就这点儿事都干不利索!这只杯是我多少年前去宜兴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我从来就没清洗过一次,她给我洗什么?" "她也是好意,她看着觉得有些脏,就主动地拿去清洗了。也怪我,我发现的太晚了。" "像这种人,如果干不了什么,就把她辞了。我们也不能总是考虑下岗怎么怎么不容易,还要考虑我们这是政府机关,还要考虑工作效率,还要考虑单位形象。" 李杰说道:"她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说是病了。我打电话问过她,她说是不想再来干了。" 听到这里,关亚南突然像是多出了一份怜悯,他问道:"就因为打了这个紫砂杯?听说她家里有个得了淋巴癌的女孩儿,不是说她非常需要这份工作吗?" "是这样。"李杰回答道。 "那好吧,你就看着办吧。" 李杰走出关亚南办公室后,关亚南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半个小时候后,他拨通了副市长汤招娣的电话。 "汤副市长,靳希望我已经见到了。你交代的问题我已经和他说了,可他表示的不像你交代的那样。" "什么不像我交代的那样?"汤招娣问道。 "你不是说,如果能关照一下,尽量关照他一下吗?他为我们银海做了不少善事。" "是啊,是这个意思嘛。" "可他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他对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已经不感兴趣了。他表示不再参与那块地皮的竞标。那就更不需要我帮什么忙了。"关亚南说道。 "他是什么意思?" 关亚南已经悟出了靳希望心理变化的原因,可他并不想把自己的感觉告诉汤招娣,于是,便说道:"我也说不好,他就是说钱差不多够用就行了。" "那好吧,这些商人比猴都精。那我们就不管他吧,不是你主动地找他,而是他有求于你,他不需要你关照,那不更好吗?"汤招娣说道。 "对,汤副市长,我是对你要有个交代。那就这样吧,如果再有什么变化,汤副市长你就说话。" 还是这天下午,关亚南去了市长江医院。他是接到了他的情人吴小春的电话后赶到那里的。只是他到了那里的时候,吴小春已经离开了。 他在电话中告诉吴小春,他去晚了一些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正在开会,一下子脱不了身。其实,就在这天下午,当他接到这个电话时,他并没有开什么会,而是一直就呆在了办公室里。他是有意识地不想过早地赶到医院,就是想回避与吴小春在那样的公开场合见面。可他又不能拒绝前去医院,那是因为,吴小春在电话中曾经告诉他,吴小春的女儿吴贝贝有了麻烦,说是医院怀疑吴贝贝血液有问题。 这天晚上,关亚南与吴小春见面了,可他们见面后,少了以往的那种缠绵,因为关亚南怎么也说不清楚,他究竟是否真的去过医院。 第十一章 杜雨萌突然回到了省城。 对于省检察院吕东检察长而言,当然并不算突然,因为杜雨萌已经打电话与他沟通过,说是要回省城,把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当面向他汇报一下,也想听听吕东的意见。对于杜雨萌的爱人江天而言,杜雨萌回到了家中,显得有些突然,因为此前,杜雨萌根本就没有说过要回省城这件事。其实,那是杜雨萌想给他来一个突然袭击,让他多出一份惊喜。可对于江天来说,这份惊喜似乎是有点儿让他感觉到没有一点儿准备。 杜雨萌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当她用钥匙把房门打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屋里有什么动静,她以为江天根本就不在家,在她的下意识之中,江天是不可能呆在家里的。可当她从客厅走到卧室里的时候,却吓了一跳,她发现江天正躺在床上休息呢。在杜雨萌的记忆中,她还不曾看到过江天大白天躺在床上睡过觉。江天也发现了杜雨萌走进了卧室。 "噢,你怎么回来了?"江天下意识地问道。 "怎么?像是不高兴我回来?"杜雨萌顺口反问道。 "那倒不是,是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江天一边说一边想坐起来,坐起来的动作在杜雨萌看来显然慢了点儿。 "你怎么了?像是病了?是不是还为孩子的事上火呢?"杜雨萌随便问道。 "不是不是,都已经有结果了,还上什么火呢?"说着,他就坐了起来,接着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是临时决定回来的。一是有事需要向吕检汇报。二是顺便想回来看看你,毕竟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你了。这次回加拿大还不知道得几个月才能回来。" "我是应该走了,这次回来,主要是把在那边工作的情况汇报一下,顺便需要提取一点儿材料?" "看来这个案子还是挺棘手的。"杜雨萌说道。 "什么棘手不棘手的?牵涉到国际劳务合作纠纷总是比较麻烦,特别是我们这种从事劳务输出的公司,每年总会遇到这样的问题。都这么多年了,我的心理上也有些疲倦了,负责北美这块市场的法律纠纷,路途太远,一年总需要穿梭几个来回,真是有点儿够了。"说到这里,江天下床站了起来,朝客厅里走去。杜雨萌也跟着走进了客厅。 杜雨萌脱去了外衣,起身去餐厅倒水,她发现热水瓶是空的,就把水烧上了。她又坐回到了沙发上,说道:"再将就两年,等孩子毕业了。到那时候,实在不想干就提出来,让年轻人接替你一下。这两年,孩子也沾了你不少光,你们每年都能见上一两面,也还是挺好的事。" "再说吧。就是想不这样做,那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江天说道。 江天起身把电视机打开。 杜雨萌把茶水沏好后,为江天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她把江天的那杯递到了他的跟前,自己坐到了江天对面。 "你不会是假公济私吧?还向吕检汇报?什么案子在电话中不能汇报?还得特意回来汇报?是不是就是想找个机会回来看看我?"江天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哪还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还特意回来看看你?真是自做多情。"杜雨萌也是半开玩笑似地回应着。 "这几天总算是平静下来了,你看让孩子的事闹的,回来后几乎就没清静过。雨萌,你想没想明白,是谁在那里制造的这种恶作剧?"江天问道。 "不像是恶作剧,倒像是有意识的。只是手法拙劣了一点儿,目的却是明确的。" "什么目的?你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就知道人家的目的是明确的,从何谈起?"江天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刚回来,不谈工作。再说这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唉,我说我们是不是出去吃点儿饭?"杜雨萌说道。 "我回来后,几乎都是在外面吃的,都吃够了。你是不是在外面吃惯了,也懒得做了?如果不愿意做,出去吃也行。"说完,江天就想站起来,可他还是让杜雨萌又一次感觉到了疲倦的样子。 "江天,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儿累了。不怎么愿意动弹,总想躺一会儿。" "不对,江天。你的这种感觉已经有多长时间了?"杜雨萌问道。 "没多长时间,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你我现在的岁数,都是人的一生身体上最容易出问题的阶段,可不能马虎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得早一点儿去医院检查,不能耽误了。我说江天,你听到了吗?"杜雨萌说道。 江天抬头看了看杜雨萌,笑了,他说道:"好了,不用婆婆妈妈的。如果三五天不好,我就主动去医院。三五天行吧?三五天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走,出去吃饭,得找个地方喝两杯。" 还没等江天站起来,杜雨萌先站了起来:"得得,得了,既然不愿意动弹,那就算了。还是在家里吃吧,我去超市买点儿东西,回来自己做。" 江天没有反对。杜雨萌一个人走了出去。 江天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他几乎没有听到电视机发出的声响,他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靠在了沙发上。多少年前,他与杜雨萌相识的情景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年轻时的杜雨萌就是精明干练的。她那副姣好的形象,曾经让认识她的太多的男孩儿为之倾心,可她给人的感觉却是清高的,她几乎清高到了让别的男孩儿能与她说上几句话都觉得是一种奢侈的程度。她是很少主动地与别人说话的,更是不苟言笑。那时,江天也是工作在杜雨萌身边的男孩儿之一。好像是命运就是要垂青于江天一样,上帝特意给他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那是他们都在当时公安局的刑警队工作时的一段经历。那是他与杜雨萌初恋后的一天,刑警队接到了报警,南开大街储蓄所被抢。持枪歹徒没有来得及逃走,就被堵在了大门外,而这时,他的手里是拿着手枪的。子弹已经顶在了膛上。左手还把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儿紧紧地搂在了胸前,枪口顶在了女孩儿的太阳穴上,女孩儿放声大哭着。歹徒的嘴上还不断地狂喊着什么,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先期到达这里的治安民警明显人手不够,现场的局面难以维持,而歹徒已经意识到了不能轻易开枪,因为那样,不管枪响之后会伤到几个人,他都将无法脱身。这种局面正在僵持的时候,杜雨萌先期赶到了现场。她是先期到达现场的唯一一个刑警,而在外面执行任务还没回到局里的其他人还没有来得及赶到这里。杜雨萌到了现场之后,先是拨开了围观的人群,直接与持枪歹徒面对面地对峙起来。她两手持枪,对着歹徒说道:"我是刑警,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你把女孩儿放了!" "想得倒美,放了?放了她,我就完了。"歹徒十分激动。 "你放了她。她还是一个孩子,她是无辜的,你不要伤害她。你有什么条件,我可以满足你。我说话是算数的。"杜雨萌说道。 "那好,你把枪放下,走过来。"歹徒很快就向杜雨萌提出了要求。 杜雨萌根本没有犹豫,就把枪扔给了另外一个警察,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当她快要走到歹徒跟前的时候,歹徒突然大吼一声:"把身子转过去,慢慢往后退。" 杜雨萌依照歹徒的分咐往后慢慢退去。 就在杜雨萌快要与歹徒接触上的刹那,歹徒一下把那个女孩儿推了出去,而又把杜雨萌搂在了自己的胸前。枪口同样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然后,开始了歹徒与她之间的交易。 歹徒提出来让她马上调一辆警车送自己逃离现场。杜雨萌向旁边的民警们发出了同样的要求。她的心里是明白的,她就是要通过这样的办法,想办法拖住歹徒,而为后边赶来的刑警赢得时间。 警车一辆辆地疾驰而来,歹徒更加紧张了,杜雨萌被他搂得几乎窒息,可她的神智却是清醒的。那就是一定要与他纠缠,想办法寻找到机会,只有那样才不至于伤及在场的群众。 警车很快开来了,满足了歹徒的要求。杜雨萌被歹徒挟持着上了一辆警用面包车。这时,杜雨萌才看明白,开车的正是与她年龄差不了多少的刑警队副队长江天。车下,刑警与此后赶来的公安局局长们一同目睹着歹徒离去。江天开着车朝市郊的方向开去。杜雨萌当然明白,刑警队是不可能就这样让这个持枪歹徒轻易逃掉的,可她不知道自己的战友们将在哪里下手,将如何下手。车开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这是一处城乡结合部,歹徒见人烟已经稀少,而且也不见别的警车跟来,精神上似乎也有些放松。 正在这时,只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只见警车一下子撞到路边的一棵树上。当时,警车撞上后,又往后反弹了一下。此刻,歹徒拿着枪的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离开了杜雨萌的太阳穴。他的身子也向前倾去,与此同时,他紧紧搂着杜雨萌的那只手已经离开了杜雨萌的颈部。杜雨萌反应得快极了,她趁歹徒还没有做出反应,就迅速地转动身子,挥动起右手,朝着歹徒拿枪的手打去,歹徒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枪被打掉在了车上,枪向司机的方向滑动着,歹徒顾不了杜雨萌是如何地反应,他奋不顾身地朝着枪滑动的方向奔去,杜雨萌在他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部,几乎是死死地缠住了他。正在这时,江天早已从司机的座位上跳了出来,朝着枪的方向奔去,他抢先歹徒一步接近了手枪,接着就是一脚,把枪踢到了车门的下方。江天看到枪离歹徒的位置已经远了,便转过身来,在十分狭小的空间,迅速地飞起了左脚,只听到歹徒"唉哟"一声惨叫,脚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脸上。还在歹徒身后的杜雨萌,趁机把他的双手扭到了他的背后,江天又扑上前去,与杜雨萌一起将歹徒制服。江天倒出了一只手,从腰部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手铐,将歹徒牢牢地铐住。 几分钟后,警车陆续地赶到了。 当歹徒被押上另外一辆警车离去的时候,杜雨萌这才郑重地看了看江天,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江天也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一向被人们认为十分清高的小女子。那一刻,他的内心对眼前的杜雨萌油然而生发出了一种敬意。江天心里明白,那是他对她的果敢而无畏的一种敬佩。 这是江天已经与杜雨萌初恋以后的一次最珠联璧合的默契配合。这加速了他们初恋的速度,让他们很快从恋人变成了情侣,又从情侣变成了夫妻。对于他俩来说,谁的心里都明白,他们这对夫妻当初所经历的考验,是一般的夫妻们所难能经历的。那是一次生与死的考验,那是一次生命攸关的历练,那是一次灵魂深处的默契,那是一次男女至尊至贵的情感的交融……尽管那一刻,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去想,可他们毕竟用自己的行动把自己的尊严,把刑警的果敢写在了那个时空之中。 若干年后,杜雨萌仍然留在了司法战线上,只是从公安战线调到了检察院工作,而且一干就是好多年。江天早已离开了公安局,他是在那个经商大潮汹涌的年代下海的。再后来,他又重操旧业,去了省城国际合作公司做了公司的法律顾问。多少年来,不管他们之间的工作发生过多大变化,当年的那一段段的经历,都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情感的标志,那几乎像是一个死结,永远都把他俩拴在了一起…… 杜雨萌从超市回来,走进了厨房,一个多小时后,她把所有的饭菜都做好了。这顿饭,他们吃了很久,他们之间也聊得很久。他们究竟是几点入睡的,谁也没有注意到。 第二天早晨,杜雨萌醒来时,一看表,已经八点多钟了。他看了看睡意正酣的江天,没有忍心去打扰他。她自己悄悄地走出了卧室。 半个多小时后,她离开了家,去了省检察院。 在省检察院,杜雨萌见到了吕东。他们谈了两个多小时,杜雨萌把案子的进展情况向吕东做了汇报。吕东告诉她,尽快离开省城,他希望知道她回到省城的人越少越好。杜雨萌明白吕东的意思,她甚至是都没有回市检察院一趟,就在心里做好了回银海的打算。 接近中午的时候,杜雨萌回到了家中。 当她走进客厅的时候,却发现客厅里坐着两个陌生人,而这两个陌生人看上去仿佛又像在哪见过面。杜雨萌客气地与来人打了招呼,江天只是坐在那里,寒暄道:"这是我的两个同事。" 杜雨萌没有太在意什么,走进了卧室,她脱掉了上衣,又走进了客厅。这时,她才发现客厅里却多出了一个礼品盒,显然,那是客人们带来的。同事们来坐坐,还带什么礼品呢?杜雨萌在头脑中划了一个问号。她搬过来一个小凳子,坐在了江天的身边。她与来人搭上了话:"我们好像在哪见过面?" 两个来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动作,更让杜雨萌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见没见过面还用得着考虑考虑怎么回答吗?她更加多出了一份疑问。杜雨萌马上接着说道:"看来,我们确实是见过面的。" 两个人看着江天,都不约而同地笑了。江天倒像是有几分紧张,杜雨萌把头转过去,看着江天,问道:"江天,他们不说话,是不是在看你的眼色行事?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没有啊,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江天装作很无辜的样子说道。 两个客人依旧没有说什么。杜雨萌接着问道:"江天,你不会是真的病了吧?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突然来看你?而且还带着礼品?"杜雨萌没有等江天回答,把头转向了两位客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江天真的病了?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你们得告诉我,要是不告诉我,我不在省城会不放心的。" 听到这里,江天终于说话了:"雨萌,你想哪去了?没有,没有,我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你能不能痛快点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杜雨萌有些沉不住气了。 两个客人中的一位刚想说话,一抬头,看见江天正在向他递眼色,他立刻就明白了,便马上改口说道:"江天,已经这样了,你就自己说了吧。不然,嫂子会更不放心的。" "好吧。我本来确实不想告诉你,很快我就回加拿大了,等过几天休息休息也就好了。没想到你突然跑了回来。看来是瞒不过去了。我告诉你,前一段时间,我给一个车祸患者输过血……" 那两位客人相互看了看,仿佛是不知道江天为什么会这样说,又仿佛是明白了江天的用意。 "什么时候的事?"根本没有等江天说完,杜雨萌就把他的话打断了。 "前一段时间的事,还没有多长时间。" 杜雨萌站了起来,走进卧室,显然,在卧室里并没有逗留,接着就走了出来,站在江天跟前,这时,才说道:"江天呀江天,最近这几年,你的身体不是太好,你是经不起折腾的,输血的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算是大事,可对你来说,就是大事。你以前输过血,当时你经过了多长时间才恢复过来,你也不是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你还好意思说想瞒着我?" 江天半天没有说话,坐在江天对面的两位客人中的一位说道:"嫂子,你别太抱怨江大哥了,他不想告诉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们以为他这样做,我就不担心了?我能不担心吗?他的身体比不了别人。别人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他吗?你看他长得个子倒是挺高的,可身体虚弱得很。五级风来了,能把他刮到东海,六级风来了,就能把他刮到太平洋里去。" "我说,雨萌,你别在他们面前这样夸奖我,这让我受不了。"江天开玩笑似地说道。 两位客人哈哈地笑了。 杜雨萌看着两位客人这般表情,便说道:"你们二位可别觉得我怎么这样自私,就献了点儿血,我就横三竖四地拦着,不让他这样,又不让他那样的,你们可千万别这样想啊。我主要是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他做警察时,曾经受过伤,自从那以后,就没彻底恢复过来。" 江天把话接了过去:"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反对我献血的。我昨天还想到过,当年我们在处理持枪抢劫银行那个案子的时候,我们犹豫过吗?" "江天,你别和我提这件事。你以为只有你现在还保留着那个年代的那种献身精神,是吧?你不觉得你这样说是把我当成陌生人了吗?我知道我即便是呆在家里,也阻拦不了你这样做。因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我还是想有个思想准备,因为你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年龄了,都已经过了五十岁,你还以为你年轻呀?已经到了需要别人为我们负责的年龄段了。"接着,杜雨萌又把头转向了两位客人,说道:"对不起,我可能真的是有点儿自私。" "嫂子,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我们也应该说一声谢谢你这么通情达理才对。"两位客人当中的一位说道。 送走客人后,杜雨萌坐在了其中一位客人坐过的地方,与江天面对面地交谈着。杜雨萌说道:"刚才,我可能有点儿失态,可江天,你做得确实是有些过分,前一段时间,我与你通电话时,就感觉到你说话时,像是有点儿疲劳似的,我以为你病了,你说没事,我也就没太在意。可你竟然瞒着我,这让我受不了。" 杜雨萌哭了,她没有再说什么。 江天呆坐了半天,这才说道:"我不是不想让你牵挂吗?" 杜雨萌抬起头来,呜咽着说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牵挂了?人这一生能没有一点儿牵挂吗?如果连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人都没有了一点儿牵挂,那还活个什么劲儿呢?" 听到这里,江天的眼睛似乎是潮湿了,只是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有时候,牵挂也是一种美。怕的是没有牵挂,那才是痛苦的。"杜雨萌像是说给江天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几分钟后,杜雨萌走进了厨房,午餐是简单的。 这天晚上,直至过了午夜,他们也没有入睡,他们聊了很多很多。 临睡前,杜雨萌更是犹豫着。白天,当她从省检察院走出来的时候,就想好了,按照吕东的叮嘱早一点儿返回银海,她是准备第二天就动身的。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个差头,面对着此情此景,她是发自内心地不想马上离开江天,可自己不在银海,怎么能行呢?每天的情况都会有所变化,自己怎么可能远离那里呢? 江天当然明白杜雨萌的想法,他多次劝过她,让她照常返回银海。可是,不管江天怎样表示,杜雨萌还是未置可否。 第二天上午,杜雨萌一个人去了超市,买回来了一大堆东西,还没有等她把这些东西安顿好,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是水海洋打来的,他告诉杜雨萌,据说神鹰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靳希望已经离开了银海。要想按照原计划在银海与他正面接触,怕是已经不可能了。 江天大体上听到了杜雨萌与水海洋对话的内容。当杜雨萌挂断电话后,他又一次劝说杜雨萌马上动身。杜雨萌没有执意拒绝。 临走前,杜雨萌告诉江天一个想法:"江天,我让我爸爸过来陪你住几天,你们在一起做个伴,顺便让他照顾你几天。" "亏得你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你回来了一趟,都没去他那看看他,还让他来照顾照顾我,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你放心走吧,我没有什么大的感觉,就是觉得身体虚弱了一些,有点儿疲劳,过几天就会好的,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江天说道。 "那好吧,也只能这样做了。" 就在这天下午,杜雨萌便动身往银海市赶去。 第十二章 在银海市一个叫作小岛渔村饭店的小包间里,两个中年男人见面了,他们一见面时,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紧紧地拥抱着。这两个人不是别人,一个是水海洋,一个是银海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何志强。 这天傍晚,水海洋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并不是何志强打给他的,而是水海洋去刑警队时见到的何志强的那个同事辛骁军打给他的。是他告诉水海洋,何志强已经走出了看守所。他告诉水海洋,他已经为水海洋与何志强预订了一家小饭店,让他们在那里见面。 水海洋与何志强拥抱完后,两个人分别坐在了一张小方桌的两侧,他们面对面地坐着。 "水海洋,我们不能这样干坐着,先弄几瓶啤酒,再慢慢聊。"何志强开口说道。 "看来,这段时间少喝了不少酒啊。行,你能喝多少?满足你。怎么样?还像当年那样能喝吗?"说着,水海洋站起来,对着门外喊了一声,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 "先来点儿啤酒。"水海洋说道。 "要什么啤酒?要多少?"女服务员问道。 "青岛纯生,先来一箱。"水海洋点完了酒,又把菜谱递给了何志强。 何志强简单地翻了一遍,没用几分钟就把菜点完了。他先让女服务员打开了几瓶啤酒,自己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又为水海洋倒上了。 "来来来,先慢慢地喝。"何志强说道。 服务员走出去准备菜了。何志强与水海洋便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慢慢地聊了起来。 "水海洋,你的胆子真够大的,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还敢这么相信我?"何志强说道。 "怎么不敢?不管社会怎么变化,有些东西还是会留下来的。"水海洋随便说道。 "那你就不怕我把你出卖了?" "如果出卖,出卖的可不止我一个呀,明白吧?"水海洋抬头看了看何志强。 "能不明白吗?咱是干什么的?什么事没遇到过?你还别说,你去刑警队找的人还真对头,要不是辛骁军,别人怕是也办不了这种事。"何志强说道。 "他是怎么把话递给你的?" "他经常去那里提审犯罪嫌疑人,机会总是可以找到的。哈哈哈……"何志强一边笑着,一边又举起了酒杯喝着。 "那时,你就知道我已经在银海了?" "当然不知道。不过,你想小辛哪有那个胆,给我传递那样的信息,而且还告诉我让我怎么做。别的事,是我今天出来后才知道的。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重任在身?"何志强爽快地问道。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她把菜摆在了桌子上,又走了出去。 "你真敏感。是有事来银海,不然,哪有时间到这来。我们都快转业二十年了,可我来银海也没有几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这次是要多呆几天的。我是需要你帮帮忙,但你必须是地下工作者。只能在暗中帮我,应该说是帮我们。"水海洋特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儿?" 水海洋拿过一瓶啤酒,先给何志强倒满了,自己也满上了,这才说道:"来,把这杯先干了。"两个人一饮而进。接着,他又说道:"我们此次来银海,是带着特殊任务的,暂时还处在保密阶段,但既然需要你的配合,那就无秘密可言了。我们此次来银海是省检让我们侦查一个案子,而这个案子很可能会牵扯到部分官员。但现在还没有一点儿证据,这需要工作。" "为什么不让银海市检察院侦查?" 水海洋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不知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眼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你需要我做什么工作?尽管说话。你既然没有忘了你这个哥儿们,你就放心,你这个哥儿们也不会辜负了你的信任。"说完,何志强自己又把一杯啤酒送进了嘴里。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先少谈点儿工作,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不能一见面就是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说点儿别的,嫂子和孩子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孩子的身体不是太好。我今天还听小辛告诉我,我这一被关起来,却苦了我爱人了。我是关别人的,可我却被别人关了起来,她哪能受得了。她肯定比我被关在里面还难受。" 还没有等何志强说完,水海洋就把他的话打断了:"唉,刚说完不谈工作,这还是离不开工作。你先说你自己的事,你究竟是怎么被抓起来的?" 何志强喝了一口酒,这才慢慢说道:"我不仅仅是被关了起来,我还被他们下了枪呢。我干了半辈子的刑警,这还是第一次。"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那天,玫瑰酒吧出事后,本来是110接警,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出警。可后来事态有些扩大了,我们也就去了。那天我是临时替我的同事值一个班,这件事就让我赶上了。我现在才渐渐地明白,那天,市检察院检察长唐鸣也去了现场。再后来,我就进去了。罪名是执法犯法,违规使用枪支,还说我打了人,属于渎职范围。" "那你打没打人?" "我到那里时,局面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我在鸣过枪后,居然还有人敢来夺我的枪,你想我能容忍得了?如果枪真被那些人弄了去,那就麻烦大了。所以,我就三加五除二地制服一个……你猜怎么着?我今天才搞明白,也是辛骁军向我透露的信息,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核实真假,说是那天我制服的那个小子,就是那天在现场的唐鸣检察长的小儿子。" "噢,是这样。"水海洋感叹道。 "你想,检察长一出面,那让人感觉问题还不大了。我被他们抓走后,听说还有两个民警吓跑了,到现在还-在逃-呢,被抓起来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比我还早,已经出来了,听说他根本就没有承认他有什么错误,也没写什么检查,已经把问题摆平了。而我还算是-识时务-者,出来再说,我非得把这件事搞清楚不可,我倒不是想出这口气。如果真像想像的那样,我就不相信,这银海就会成为某些人的家天下,眼下还有没有一点儿王法?"何志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 "我才感觉你有点儿激动,刚才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像是刚出差回来,真让人以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水海洋说道。 "也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再说也不是激动的年龄了。水海洋,我这能算得上是处乱不惊吧?现在看来,我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还是缘于我们当兵那段时间的经历。别人不敢说,我们俩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果当时那三十几个小时,不是你,不是你那么认真地非要把我背回营房,我早就不在了,哪还有什么今天的老婆孩子?"何志强眼睛像是有些潮湿。 听到这里,水海洋没有说什么。可何志强的这几句话,却让他想起了多少年前在大兴安岭当兵时的那一幕。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同样是二十几岁的水海洋与何志强都在一个通讯班里当兵,担负着军用通讯线路的维护工作。接连几天大雪,足足下了有一米多厚。轮到何志强与水海洋,还有另外一名战士出去检查线路了。他们背起干粮走了出去,可就在往回走的时候,他们没有办法找到回去的路了。十几个小时过去之后,部队发现他们失踪了,马上开始寻找。三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与何志强水海洋一同出来的那位战友因为体力不支,终于牺牲在了雪地里。而那时,何志强也不行了,他执意让水海洋保存体力,顾全自己,等着部队来找他们。可水海洋说什么也不肯那样做,他把已经牺牲的战友身上的干粮带在了身边,硬是背着何志强休息一会儿,走一会儿,他竟然背着何志强走出了十几公里,最后,在一个积雪较少的路口处停了下来。后来,部队的首长与战友们就是在那里找到了他们。 多少年来,就是这样的一段经历,不仅支撑着他们俩人的坚定信念,也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友谊。尽管他们已经生活在不同的城市里多少年了,也不管他们之间多长时间没有联系,可只要对方有需求,那都是不会含糊的。 想到这里,水海洋的眼睛也同样潮湿了。如今已经是商品经济时代,还有谁会对这种情感更感兴趣呢?可在水海洋与何志强的心里,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弥足珍贵的。 女服务员又一次走了进来,她看了看桌子上的空啤酒瓶子,自己都笑了:"不好意思,菜还没上来多少,你们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 "没事没事,不怪你菜上得慢,是怪我们酒喝得快。"何志强说道。说完,他与水海洋,还有女服务员同时笑了。 "你再给我们来几瓶啤酒。"水海洋说道。 "来多少?" "你看着拿吧,再来五六个吧。"水海洋说道。 几分钟后,女服务员又一次走了进来,她把啤酒拿了进来,又转身从一位男服务员的手里接过了两个菜,放在了桌子上,说了一声:"菜已经上齐了。" 女服务员走出去之后,何志强说道:"我这次出来,等于是带罪之身,怕是不能让我马上上岗。因为我是承认犯了错误才得到-释放-的。" "我明白,这相当于保外就医。"水海洋抢着说道,说完,他们俩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水海洋又说道:"那好,你就一半脸儿阴,一半脸儿阳,来个假公济私。" 眼看着第二次要的啤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水海洋说道:"我说何志强,你对这座城市熟悉,你先帮我个小忙,给我想办法安排一个人,帮她找个工作。" "我说水海洋,这可不是我的特长,我家里也有下岗的。" "那我不管,这个人你得给我安排一下,标准不高,只要不违法,而且能挣钱,当然,钱挣得越多越好。至于活赃点儿累点儿都没有什么关系。" "男的?女的?" "女的。管男的女的干什么?你必须帮我这个忙。" "行,有消息时,我告诉你。" 水海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了手机,那边响起了杜雨萌的声音:"水海洋,你在哪呢?" "我和一个朋友在一起,正在喝酒呢。杜检,你回来了?" "是,我想尽快见到你。"杜雨萌说道。 水海洋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酒桌上的啤酒,又看了看何志强,这才说道:"杜检,你吩咐吧,你说是让我马上回宾馆呢,还是你来找我?" "我去找你?你在哪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与一个朋友在一起呢。"水海洋说道。 "你和朋友在一起,我去干什么?" "杜检,我的这个朋友,也是你最想见的。"水海洋直截了当地说道。 "明白了。你告诉我你们在哪?"杜雨萌问道。 半个小时后,杜雨萌走进了水海洋与何志强的视线。 水海洋与何志强都站了起来,水海洋向杜雨萌介绍了何志强,何志强与杜雨萌握了握手。 杜雨萌说道:"水海洋一说他的这个朋友也是我想见的,我一下子就猜到了应该是你。不过,我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有结果呀。" "那还不快,这要是在战争年代,我可算作投敌变节行为呀。杜检,你想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可偏得让我写个检查,说是我犯了法,那对我来说,可是挺难的呀。"说完,何志强哈哈大笑了起来。 "来,咱们坐下说。"水海洋说道。他们三个人都坐了下来,水海洋又起身对着门口喊了一嗓子,那个女服务员又走了进来。水海洋说道:"你再给拿几瓶酒,再来两个菜。" "要什么菜?"女服务员问道。 "别罗嗦了,你看着办吧。" 女服务员走了出去。 杜雨萌说道:"何队,关于你的事,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有见过面而已,你与水海洋二十多年前的那点儿事,我都不知道听他说过多少遍了,可不是这次来银海才听到的。要不,我哪敢建议让你先-自首-,后甄别。至于过后能不能甄别得了,那可是你自己的事啊,可不是我杜雨萌权力范围内所能解决的问题呀。只是我需要你帮忙,才让你-自首-的。" "杜检真是爽快人,说起话来也这么痛快。明白,你放心,那件事,我是不会算完的,除非那里面没有一点儿问题。" "水海洋,你把我们为什么到这来的事,与何队说了吗?"杜雨萌问道。 "说了一些,不多。慢慢来,干到哪说到哪吧。" 女服务员把菜与酒都送进来后,杜雨萌也同样举起了酒杯,他们三个人碰了一下杯,都是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杜雨萌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穆大勇打来的。穆大勇并不知道杜雨萌已经回到了银海,他是有事情要向杜雨萌汇报。杜雨萌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手示意水海洋与何志强先喝着,她自己走了出去。穆大勇告诉杜雨萌,金卫东与张默然俩人已经拿到了吴小春女儿的血样。杜雨萌高兴极了。 那是几天前的事情:当初,当金卫东与张默然去吴小春家中检查-计划生育-工作时,从对吴小春的女儿吴贝贝的身世产生怀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想到用最先进的科学手段,即用dna检测的方法,确定两个人是否具有血缘关系。可他们最初设计的方案,很快就落空了。显然是因为张默然他们的-引蛇出洞-计划,确实是让关亚南有所震动所导致的,吴小春没有了踪影。而从那天起,她的女儿吴贝贝就再也没有去幼儿园。而最初想从幼儿园以检测孩子是否缺锌的角度入手,只需要提取几根头发便可,可那个很容易操作的计划却成了泡影。而他们不得不又采取了另外的一种办法,那就是金卫东他们当时就注意到了吴贝贝当天去过医院的事实,他们用了两天时间,把全市所有的医院查了个遍,终于在市长江医院那天的就诊记录中,查到了吴贝贝的名字。 那是金卫东与张默然他们巧妙设计的谜局,他们请求医院配合,让院方通知了吴小春,说是在她女儿的血液中发现了问题。为了对患者负责,希望她能够带着孩子再来医院做一次血液检测。就这样,金卫东与张默然终于达到了目的。 杜雨萌接完电话后,回到了包间。 水海洋说道:"杜检,靳希望肯定不在银海了,这是不正常的。因为此前好多人都知道,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他信誓旦旦地要拿下,说是要建高档住宅区,可突然放弃了。这让我不能理解。" 杜雨萌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咱现在不说他。我问你,关亚南那边的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把他用了二十多年的一只紫砂杯搞到手了,费了挺大劲。"说到这里,水海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唉,我说何志强,你是地主,你有办法。我刚才说的,让你帮一个人找个工作的那件事,你可别当耳旁风,你给当个事办。" 听到这里,杜雨萌插话道:"你刚说到了关亚南,怎么又扯起找工作的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噢,是这样。我是让为关亚南打扫办公室卫生的那个下岗女工给搞到的,她告诉人家就说是不小心拿到水房清洗时给碰碎了。就因为这件事,她就不能在那里再干下去了。可我心里不舒服,那个中年妇女的家中还有一个患病的女儿,她太需要一份工作了。何志强,我刚才没与你说那么多,这回明白了吧?"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何志强说道。 "需要你办的事多着呢。何队,我们实话实说,我们此行,本来在一段时间内是需要保密的,可现在我们的对手已经对我们有所察觉。当然这未必完全是我们自己暴露的,还可能有其它原因。可我们眼下还是要尽量做好保密工作。对你没有什么说的,我坦白地和你说,我们请你出来,是经过了认真考虑的。不然,就凭我们从省城来的这几个人,人手怕是不够用的。尤其是没有一个本地的信得过的帮手,怕是办起案子来太难了。我们一是看好了你的人品,看好了你的良知,二是看好了你的职业性质。你比我们有许多有利条件。"杜雨萌说道。 "明白。杜检,说句心里话,如果现在能够让我重新在反贪与刑事侦查这两种工作中,做出选择的话,我更会相中前者。我平时抓的那些人盗钩者居多。更让人痛恨的是那些贪官,不犯事时,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尊容,一犯事时,就不仅仅是贪官,贪污个几百万几千万的,那都很正常,那些人还大都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何志强说道。 "好了,这些话我们留着以后再说。这样吧,何队,你与水海洋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可我们却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不客气了。我现在就有事需要你帮忙去做。"杜雨萌说道。 "说吧,什么事。" "我现在就需要你帮忙做dna鉴定,我们想通过这个鉴定,断定两个人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杜雨萌说道。 水海洋问道:"杜检,那个女孩儿的样本搞到了?" 杜雨萌点了点头。接着他又对何志强说道:"我需要的是时间,我希望越快越好。另外暂时不能透露出来这两个样本的真实来源。" 在水海洋的提议下,他们三个人把最后剩下的啤酒平均分配,分别倒在了三个人的杯子里,又分别一饮而尽。当他们一同走出这家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第十三章 水海洋又一次走进了金色阳光花园,他很快就与屠健联系上了。十几分钟后,他们又一次走进了上次去过的那家咖啡店,坐在了上次坐过的位置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靳希望的去向?"水海洋问道。 "你最好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对你没有承诺要为你做什么和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靳希望已经把公司注销,很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就这些,再没有别的了。"屠健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么说,我还是应该感谢你?"水海洋说道。 "我没有想那么多。"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至少,你对靳希望的留下或者离去是感兴趣的,或者说是关注的?"水海洋试探似地问道。 屠健什么也没有说。 "我说到你的心里去了?" "这么自信?" "那倒不是,至少我有说得对的地方。你可要知道,靳希望有可能要离开这座城市那可是你主动告诉我的。"水海洋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仅仅就是向你提供一个信息而已。" "请恕我直言,你并不希望通车典礼事件随着靳希望的消失而平息。"水海洋试探性地接近了主题。 "难道不会吗?有多少事情最终的结果不就是不了了之的吗?"屠健说道。 水海洋终于看到了希望,他的心里是高兴的。他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出现了破冰的迹象。水海洋接着屠健的话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问题,还要看我们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 "许多时候,证据是可以寻找的,可这往往都成了我们推托与搪塞的借口。" "这么说,我是很难能够从你这拿到什么证据的?"水海洋更是向前迈进了一步。 屠健自己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又拿起了茶壶为对方,也为自己倒上了水,像是利用这个机会思考着什么。放下茶壶后,他才慢慢地说道:"我们之间谈得还算得上投机。我在想,不管结果如何,这会与我有什么关系?这人哪,就是一个很怪很怪的动物。有的时候,他让你感觉到你有一份责任。这或许就应了那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屠健似乎是在感慨着。 "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中,常常都会有人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承担起与自己看似无关的责任,这或许正是让我们民族的香火延续的所在。而这种-庸人-所做的事情,确实与自己无关,却与社会与民族有关。"水海洋也同样感慨着。 "你不要指望我能为你提供些什么。我或许是被你们的执著感动了。坦白地说,通车典礼上发生的事情,应该是问题的终结,没有人会再次重新提起这件事。而那天发生的事,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有意义的。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之后,也许是在这之前,还有人像幽灵一样地徘徊在小区的内外。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至少让我感觉到问题还没有完结。我这样说,你满意吗?水海洋先生?" "满意,但又不甚满意。我们的第一次接触,我就感觉到了你有话要说,却又没有都说出来。这就是让我又一次来找你的原因。"水海洋说道。 "我当然明白。可我确实是不能再向你提供你认为需要的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金色阳光花园最后落成,与当时的设计方案中所设定的容积率是不一样的,而且变化很大。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谈话吧?房地产商谋取暴利的手段之一,就是提高容积率。而这是最不容易被局外人发现的。"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水海洋紧追不舍。 "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就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也就是说我应该是一个匿名者,你可以理解。不然,我很可能就会成为张晓峰第二。" "你认为那场车祸是有问题的?" "没有证据,但却蹊跷。" "那好,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容积率有问题的?" "我曾经参与设计过。最初的小区规划方案是由我参与制定的。可最后实施时,与当初的那个方案全然不同了。" "怎么就能一定说是有问题呢?难道不可以说是方案又做过变动吗?难道不可以说变动后的方案是经过批准的吗?"水海洋进一步问道。 "规划方案的设计是需要费用的,推翻了重来,包括重新获得批准,从商人的角度去看,前期的付出一定要从后期的变动之中找回来,而且这种所得一定要远远大于前期的投入。否则,那就是赔本赚吆喝,根本就不符合常理。而从这个小区最初的规划方案到建成后的变化看,仅仅容积率的变化,粗略估计就可以多赚上亿元。而这上亿元钱,按照目前房地产市场的规律运作,那是需要利益的重新分配的。否则……"说到这里,屠健没有再往下说。 其实,水海洋也差不多听明白了。 "所以,我才说你不能指望我向你提供什么证据。"屠健主动地说道。 水海洋点了点头。 屠健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就再告诉你一个实情,其实,百姓们不满,更多的并不是因为容积率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确实比较专业,而最直观的就是小区向外扩展的问题,这致使希望大道直接修在了业主房子的窗外。这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质量。肯定地说,在小区建设之初,那条道路和规划已经有了。因为我参与设计的那套规划方案,就提到了必须预留出那条道路的位置问题。后来的变化,我就不知道了。" "看起来,我对你是需要道一声谢谢的。坦白地说,你不仅仅是给我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你的行为还改变了我对眼前社会浮躁的一些看法。此前,我一直觉得,整个社会的良知已经全部死掉了,只有金钱是整个社会良知的替代品。从某种程度上讲,你部分地改变了我的这种看法。" "改变了你的看法?那不敢。但实事求是地讲,确实是良知驱使我曾经徘徊在这种是是非非之间。"屠健说道。 "我们今天谈得非常投机。我今后可能还会找你,谁让我们上了同一条"贼船"呢。眼下我最想知道的是怎样才能找到靳希望。你不想再想想办法帮帮我?"水海洋说道。 "找他?怕是难一些。我怀疑他很可能是真走了,他就是想一走了之。他之所以这样做,那一定是因为他听到了什么,或者说是感觉到了什么。离开这里,或者放弃这块市场,那不会是他的本意。你想资本总是要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而从目前来看,就房地产市场而言,资本只有与权力结合,才能产生最大的效益。眼下房子价格的涨幅这么大,而且难以控制,这显然与某些地方政府的掌控不力有关系。而某些官员的腐败更是房子价格上涨的助推器。开发商在寻求权力帮助时所付出的成本,总是想从别的渠道找回来,那就需要在他的资本与权力结合的过程中,寻求超常利润。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当然也必须采取一些超常的手段。所以,我说就看你们想不想找?如果想找,靳希望是不可能从这个市场上消失的。换句话讲,他不可能让他的资本沉在库房里睡觉,也不会让它躺在马克思的《资本论》中成为教科书的范本,而是要重新去寻找权力的帮助,以获得最大利益。" "你分析得有道理。那好,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我也拜托你,帮助我们打探着点儿他的信息。不管他现在在哪里,是在银海还是在外地,我都要想办法会会他。"水海洋说道。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水海洋走进了杜雨萌的房间,他发现穆大勇正在那里。 水海洋一进门就喊道:"杜检,张晓峰活了。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什么?你说什么?张晓峰没有死?是真的?"杜雨萌吃惊地问道。 穆大勇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的,他真的活着?怎么可能呢?" "哈哈哈,这谎话还真是管用。你们真信了,真信他还活着。怎么可能呢?" 穆大勇坐了下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说嘛,他怎么能活着?真要是活着,就更麻烦了。我们不都成了白痴了?那不是等于说我们让人家熊得一跟头一跟头的。" "我说水海洋,你怎么突然来了个他还活着?云山雾罩的。"杜雨萌说道。 "怎么突然?你们还别说,我真的就像是见到了张晓峰。今天下午,我又与屠健见了一面。就像我们分析的一样,他确实是有话要说,上一次像是对我的试探。这次说出了一些东西,有的对我们还是有价值的。这个人实际上是张晓峰第二,第二个比较了解情况的人。他对我们来说是有用的。看来,这个社会的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还有不仅仅是为了钱而活着的人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上。"水海洋说道。 "原来你以为不仅仅是为了钱而活着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看来,今天你才知道又多了一个。"杜雨萌仿佛有几分不服气似地说道。 水海洋听出来杜雨萌话中有话,他看了看杜雨萌,笑了笑,说道:"杜检,还没忘了给我上课。" "本来嘛。"杜雨萌又强调了一句,她又接着说道:"说正经的吧,怎么个张晓峰第二?" 水海洋这才一本正经地把他与屠健见面时的谈话内容如实地说了一遍。 杜雨萌兴奋着,穆大勇也同样兴奋着。 "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之一,就是想办法找到靳希望。要把他的嘴巴撬开,让他讲出实情。"杜雨萌说道。 "怕是难呀。"水海洋说道。 "你是指找到他难呢?还是指让他说话难?"杜雨萌问道。 "总是可以找到的,贪官们跑到国外的,都能把他们抓回来。别说他了,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会有多么严重,未必会马上跑到国外去。眼下,他很可能只是已经有了警觉而已。所以,才暂时消失了。如果我们不再追踪下去,一段时间没有动静,他很可能会主动出现。不过,我们却等不起,也不可能等。我说的困难是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是找到了他,他也不一定会主动说出什么。"水海洋说道。 "水海洋分析的有道理。如果想让他说话,那最好是让他感觉不是他把问题暴露了出来,而是关亚南这边出了问题,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他不得不说了。那样,才是最好的办法。"穆大勇说道。 "你们俩的意思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从关亚南身上打开缺口,然后,再从靳希望那里拿证据?" 穆大勇与水海洋相互看了看,又把头转了过去,看着杜雨萌,又都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何队那边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杜雨萌说道。" "你是指dna鉴定?"水海洋问道。 "如果dna鉴定真的能够确定了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那我们就从那里下手。水海洋,你明天就催一下何队。看看进展得怎么样了?"杜雨萌说道。 "估计还没有结果,有结果的话,他就会主动找我们了。" 穆大勇说道:"估计有问题的可能性大。根据是,第一,那个女孩儿肯定不是吴小春的婚生女儿;第二,即使是非婚生,只要这个女孩儿与关亚南没有关系,而是吴小春与我们视野以外的什么男人生下的这个孩子,这个叫吴小春的女人也没有必要和我们玩失踪。就目前的情况看,只有一个可能,也就是说,这个叫吴贝贝的女孩儿,一定是与我们视野里的某个人有关系。而这个人会是谁呢?金卫东与张默然见到的那张照片就应该是我们寻找的答案。我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我的判断?" "当然同意。这样吧,为了节省时间起见,我们在等着鉴定结果的同时,另一方面,想办法找到吴小春的最新下落。一旦鉴定结果出来,而且不出乎我们判断的话,我们就直接与他们面对面,包括与这个女人直接接触。" 第二天上午,何志强与金卫东,还有张默然一起去了夜色巴黎花园。 张默然并没有露面。何志强与金卫东走进了物业管理办公室,何志强坚持要面见小区物业管理公司的经理。在这位王经理的办公室里,何志强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件,直言不讳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一个诈骗案,可能与你们小区的一个叫吴小春的业主有牵连,我们需要你们配合我们找到她。"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在这住了。"王经理说道。 "我们知道。正因为这样,才需要你们配合。" 明白了意图之后,王经理找到了当初业主入住时,每家每户留存在那里的相关材料。他查到了吴小春这个业主,并查到了当时业主留下的联系电话。那显然是一个手机的号码。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王经理当着何志强与金卫东的面拨通了电话。那边果然有人接听,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找谁?" "我找吴小春。"王经理说道。 "你挂错了。"那个女人根本没容王经理做出反应,就把电话挂断了。 何志强向王经理示意了一下,王经理又一次拨通了电话,还没有等王经理说话,那边就说道:"你挂错了,你看准了号码再挂。" 电话又一次挂断了,王经理又一次拨通了电话,还没有等对方说话,王经理便说道:"喂喂喂,你先别挂断,你听我说。我没有挂错电话,我是夜色巴黎花园的物业管理。你在这里有一套房子……" 正说到这里,对方就不耐烦了:"什么夜色巴黎花园?我在那里没有房子。再说你的那个房主明明叫吴什么,我根本就不姓吴。" "那你姓什么?" "我姓什么,和你们没有关系。行,我可以告诉你,我姓苗,叫苗新月,这回你该死心了吧?" 电话又一次被挂断了。王经理在何志强的示意下,又一次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在响了几十秒之后,那边终于接通了电话:"我说你烦不烦呀?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在你那个花园里没有房子。" "不不不,你听我说,我们这个花园有一个女业主叫吴小春,她几年前入住这里时,确实是留下了这个联系电话。她最近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现在她家里的水管漏水了,已经淹了几层楼。我们这才想到了要查到她的这个电话号码。麻烦你想一想,你这个手机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人用过?"说到这里,王经理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感觉到,这个女人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态度了。 这时,电话那边的那个叫做苗新月的女人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这个手机原来确实不是自己用的,那时候八八八时髦,那是老公用的,后来七七七时髦,他就把这个手机给自己用了。想到这里,她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手机几年前确实不是我用的,是我老公用过的,可我们在你们那里确实没有房子啊。" "那会不会是他的同事或者亲戚,当时有什么不方便,才留下了这个号码?"王经理提醒道。 这一提醒,让对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正在对方犹豫的时候,王经理说道:"那就算了,那我们就另想别的办法吧,麻烦你了。" 苗新月那边真的有点儿坐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靳希望到她家时,提到的那个叫罗芸的女孩儿。当时,她只是没有过多地追问什么而已。此刻,她拨通了她老公的手机,她把情况告诉了关亚南。关亚南把她数落了一顿,嫌她多管闲事。 而关亚南把手机挂断后,却并没有像他与苗新月通电话时那样轻松,而是马上把电话打给了吴小春。 半个小时后,吴小春果然赶到了夜色巴黎花园。 王经理和两个修理工已经在花园的正门口等着她了。王经理一下子就认出了吴小春:"吴女士,真是对不起了。真没有想到会把你给折腾过来,我们还以为与你联系不上了呢。可你这一来,反倒让我们不怎么好意思了,问题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了?"吴小春吃惊地问道。 "我们刚才才发现,其实,不是你家的水管漏水,而是你楼下邻居的卫生间在靠近天花板中的墙上的水管漏了,惹了不少麻烦。也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了。"王经理客气地说道。 "你看你们办事怎么这么草率?不看清楚了就打电话,大老远的把我折腾来了。你们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可我却白跑了一趟。"吴小春不甚满意地说道。 "都怪我,对不起,真是对不起。"王经理还是一味地解释着。 "这么说,我就不用上楼了?那我就走了,我还有事呢。"说完,吴小春开着车,离开了金色阳光花园的大门口。 与此同时,一辆出租车也启动了,那上面坐着的人正是张默然。张默然紧紧地跟在了吴小春车的后面。 就在这辆出租车离开后,何志强也开车跟了上去。他只是跟在了张默然的出租车的后边。何志强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张默然的电话,何志强说道:"防止客人中途下车,迷失了方向。" "明白。"张默然回答道。 十几分钟后,张默然打来了电话,她说道:"我的朋友非要下车,要去超市。" "你在门口等着,我去会会她。"何志强果断地说道。何志强的经验是丰富的,当他在门口听到吴小春说到她还有事时,他就想到了吴小春很可能不会直接回家,而如果她还去别的地方,那样由张默然近距离地跟踪怕是不太方便。因为何志强已经知道不久前张默然曾经以-计生干部-的名义见到过吴小春,如果让她认出来,那就有麻烦了。他这才临时改变了计划,自己承担起了跟踪的任务。 当何志强把车停下后,吴小春早已走进了超市。何志强三加五除二地走到了入口处,他还是看到了她的背影。何志强对这家超市是熟悉的,他知道在这家超市购物,是需要从二楼入口进去,最后购物结束,需要结账时,必须是从一楼出来。他果断地直奔一楼的出口而去。与此同时,他又用手机与张默然取得了联系。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吴小春果然不出何志强所料,走出了一楼出口。她慢慢地从手推车上取下了一大包东西,从容地走上了自己的轿车。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吴小春的轿车停在了桃花源小区。 张默然远远地记下了吴小春走进的那栋楼的准确地址。 第十四章 那天晚上,关亚南回到家后,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 他的夫人苗新月并没有睡,而是有意识地等着他回来。苗新月从市里的一家国营企业的人事科长的位置上退休回家,已经有一年多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在国外读研究生,已经毕业了,暂时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对于关亚南和苗新月而言,这算是一个典型的空巢家庭。 这天白天,夜色巴黎花园物业公司王经理的那个电话,并没有让业主吴小春产生什么怀疑,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不安。可这个电话却让另外的一个人有些坐卧不安了。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关亚南的夫人苗新月。 那天,她在接到电话后,开始就是以为打错了,可经过王经理的那一番解释之后,她终于想起来她现在使用的那个手机的-出身-,于是便把电话打给了她的老公关亚南。 也就是在吴小春离开那里之后没有多久,苗新月就到了那里。她在那里只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就完全搞明白了,她的手机号码之所以留在了那里,并不一定是个错误。可她怎么也无法想像这个叫吴小春的业主,与那个叫罗芸的女孩是什么关系。 关亚南从洗浴间出来,穿着浴衣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电视机传来的不大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思维。坐在关亚南对面的苗新月主动地问道:"你搞明白没有?白天的那个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亚南对他夫人的提问,并没有什么准备,他随便应付道:"管那些干什么?电话打错的事,不是经常有的吗?" 苗新月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激动,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打错了?有没有别的可能?" 这时,关亚南才把头慢慢地从电视机的方向移到了他夫人的脸上:"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有没有别的可能?" "我是说,这个电话原来是你用过的。别的业主的房子留下的联系电话怎么会是你的手机号码?"苗新月平静地说道。 "完全有可能搞错了。"关亚南并没有在意什么,还是很平静地说道。 "我回忆了一下,业主当时登记这个电话的时候,电话正在你的手里使用着。" "电话登记的时候?电话是什么时候登记的?"关亚南终于有些认真起来。 "大约两三年前。" "你是怎么知道的?"关亚南问道。 "物业管理人员告诉我的。"苗新月说道。 "他们告诉你是什么时候登记的这个电话有什么意义?那该我们什么事?"关亚南有些不太耐烦了。 "如果没错呢?"苗新月严肃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关亚南也同样严肃起来。 "关亚南,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苗新月更加严肃。 "我有什么事瞒着你?都老夫老妻了。" "别和我说这些,这年头有什么事是能靠得住的?老夫老妻就能靠得住了?我现在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苗新月的目光已经是咄咄逼人。 "是不是有什么人和你胡说了些什么?"关亚南的脸上仿佛又恢复了开始的平静。 "当然,我希望那都是胡说。你告诉我,物业管理人员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她是不是你通知的?"苗新月一脸的严肃。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我搞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看上去,关亚南是一脸的无辜。 "我再问你一次,那个姓吴的业主是不是你通知去的?"苗新月的目光是犀利的。 "不是,不是我通知的,我哪能顾得了那么多破事呀?"关亚南把两只手一摊,显得无可奈何。 "看来,我并没有说错,你真是有事瞒着我。物业公司经理的那个电话并没有找错人,人家是找对了,也就是说那个业主当时留下这个电话时,你和那个业主之间是有来往的,而且关系不错,不然,她怎么可能留下这个手机号码呢?" 关亚南的脸上慢慢地湿润起来,显然已经不是刚才走出浴室时留下的水珠。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着平静,他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你让我想一想,是不是出过什么差头?这些年事情太多了。这种破事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你是应该记得很清楚的。我真没有想到你也会变成这样,原来我以为你只是对钱感兴趣,对女人没有什么兴趣,没想到你还真够花花的。" 还没有等到苗新月说完,关亚南就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你倒是挺能想像的。别人的几句话,就能一下子把我们彼此之间几十年的相互了解取代了。像你这种女人真是没法理解!" 这句话还真起作用。苗新月愣愣地看着他。片刻之间,她的心理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静静地坐了足有几分钟,还是苗新月说道:"但愿我是庸人自扰。" 说完,苗新月站了起来,走进卧室,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四月三十日的《银海晚报》,放到关亚南的跟前。她说道:"你应该知道,今夕是何年?我告诉你,今年是二00七年。你看这张报纸上报道得很清楚,国务院公布的《行政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说得明明白白,公务员包养情人的,将受到撤职或者开除的处分。这个条例从六月一日起执行,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也用不着紧张,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有的是时间,我会想办法找到那个女人。但愿我会还给你一个清白。" 关亚南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气哼哼地说道:"那就请便吧!" 第二天上午,关亚南到办公室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吴小春打电话,他在确定了吴小春在家之后,就在中午时分离开了办公室。 他走进吴小春在桃花源小区的临时住所,这是他临时为吴小春租用的。那里面的摆设看上去,并没有租住房子的那种感觉。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吴贝贝正在睡午觉。谁也没有去打扰她。 吴小春一把抱住了关亚南,关亚南象征性地与她拥抱了一下。 关亚南几天前才来过这里。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那是因为自从那次罗芸告诉他有个短发小姐要与他约会的事之后,他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算计他,可他根本就说不清楚真是有人在算计他,还是有人在调查他。再加上,也就是在这之前,当他去吴小春原来在夜色巴黎花园的住处时,吴小春又告诉他,曾经有-计生干部-来家里了解过有关计划生育的情况。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让吴小春暂时回避一下。就在吴小春积极回避的同时,关亚南也在回避着吴小春。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不正常情况的出现,导致他去她的住处不像以前那样频繁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夜色巴黎花园内的房子竟然又出现了问题,而那个物业公司经理竟然会把电话打到了他夫人的手机上。那天,就在他接到他夫人的电话以后,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个电话确实是当初自己为吴小春办理房子手续时留下的,而且就是自己主动留下的。因为当时自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出头办理手续的这套房子的真相,他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里面居住。可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不得不打电话通知吴小春,让她回去看看。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夫人竟然还那样多事,她竟然会对一个-打错-了的电话那般感兴趣。 吴小春已经感觉到关亚南对自己的热情没有太大的兴趣,便先开口问道:"这么时候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关亚南脸上显得不快,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麻烦事太多。他们是怎么搞的?别人家的房子漏水,竟然会找到了我们?" "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误会事,总是会有的。我当时也挺不满意的。可人家直道歉,也不好再说什么。"吴小春说道。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我昨天晚上要不就过来了,我怕我老婆会起疑心,老早就回去了。果然,她就让人不省心。我昨天在电话中没与你多说,物业公司经理的那个电话打到了她那里,是她又把电话打给我的。我当时就说不要理他,肯定是打错了。可她最后竟然去了夜色巴黎花园,你说她这个人好事不好事?结果,我回去后,她就像审问犯人似的,把我好一顿审问。"关亚南说道。 "怎么会打到她那里?" "别提了,当年入住前办理手续时,我是把我的手机号留在了那里,谁能想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们还能找到那个号码。我都有两三年不用那个手机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稀里糊涂呗,我现在都想不起来我当时是怎么说的了。"关亚南一边说一边用手直抓头皮。 "最后,她没再说什么?"吴小春着急地问道。 "她告诉我说要还我一个清白。" "她怎么还你一个清白?" "她说她非找到你不可。你说那样我能清白得了吗?"关亚南露出了一幅焦躁不安的神态。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最好是不让她见到你。要不真是不好收场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得不再换地方?我可搬够家了,整天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多没劲。" "那有什么办法?总比有别的麻烦好。暂时她还不能马上发现你在哪。她就是再去夜色巴黎花园也找不到你,那里没有人会知道你搬到了这里。银海市有七八百万人口,就是公安局找你都不会那么容易,何况是她。也不用过分紧张,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是心里不舒服,才这么个时候过来了。"说完,关亚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进了吴贝贝睡觉的房间。他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孩子,向吴小春问道:"长江医院再没有来过电话吧?" "没有。就是上次又一次化验完血后,通知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再也没有来过电话。我看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如果不放心,就再找一家医院去检查一下,你看有必要吗?" "再说吧。这年头环境污染,食物污染,水源污染,不污染的东西不多,怪病也太多,注意一点儿倒也好。"关亚南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是心不在焉。 当关亚南从这里走出来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想到了昨天晚上,他夫人问到他-今夕是何年?-的那句话。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包养情妇将如何如何,那可就……这一刻,他觉得应该万无一失,于是,他便重新走了回去……告诉她,做好再度搬家的准备。 这天晚上九点多,关亚南已经和几个朋友吃完了晚饭,正准备去洗桑拿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电话是吴小春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后,那边就传来了吴小春的哭声。关亚南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包间,到了走廊上。他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哭什么?" 电话那边就是一味地哭着。关亚南越发着急了,便追问道:"到底哭什么?你快点儿说好不好?" 那边呜咽着说道:"你快点儿过来,你快点儿过来。" 关亚南更加着急了,他还在电话中听到了吴贝贝的哭声。他的心就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儿一样,可他还是问道:"你能不能不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这时,吴小春才慢慢一边哭一边说道:"有人来找过我。非逼着我说出与你的关系不可。" "是谁?" 吴小春再也不说什么了。关亚南说道:"那好吧,我马上就过去。" 与那些朋友告别之后,他用了半个多小时,自己开着车赶到了吴小春的住处。 当他走进客厅里的时候,孩子已经在地板上睡着了。他把孩子抱起来送到了房间里,又回到客厅里坐下。他问道:"到底是谁来过?让你这样激动?" "是你爱人来过了,他非逼着我承认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可。" "她来过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关亚南非常自信地说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她已经来过了嘛。" "你没有搞错?"关亚南怀疑地问道。 "怎么可能呢?她自己介绍说是你的爱人,姓苗,叫苗新月,这还能有假。再说了,她的鼻梁骨的正中稍偏一点儿的地方还有颗黑痣,不是太大。"吴小春叙述时,已经不再呜咽了。 "真的是她。她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呢?昨天她才开始怀疑这件事,今天就能找到这里,这不奇怪了吗?"关亚南说道。 谁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反正是挺凶的样子,非说我与你认识不可,而且非让我承认与你有男女关系。" "你是怎么说的?" "我没有承认,因为你刚来过这里,都没有提到这件事。她傍晚就来了,就谈到了这个话题,我就什么也没有说。" 听到这里,关亚南悬着的那颗心算是慢慢地落了下来。 "她说,她是有证据的。我告诉她,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既然有证据就去找你关亚南好了。她说,她肯定还会来的。她不会算完。" "女人这种东西呀,实在是太可怕了。"关亚南像是说给吴小春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吴小春问道:"你说这事怎么办?" "马上搬家,搬一个远一点儿的地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她吗?我本来就想让你搬家,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这样吧,明天就搬,你自己出面,去昌隆小区那里租一套房子。那是一个老住宅区,房子的条件差一点儿,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等稍微过一段时间,我就想办法再让你换一个环境。我就不出面了,暂时回避一下,有好处。反正你这也没带什么东西。"说着,关亚南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万元钱,说道:"房租尽量少交,反正是临时住。"关亚南说道。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他夫人用家里的住宅电话打来的。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像这种情况,在这之前,是很少发生的。以往不论是多晚回家,哪怕是下半夜回家,她也只是说说了之,是很少加以干涉的,更不用说,夜半三更地打什么电话了。关亚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通了手机:"打电话有什么事?" "我就想知道你在哪?"电话那边的苗新月并没有多么激动,而是很平静地说道。 "好了,回去再说吧。"说完,他就把手机挂断了。 吴小春又一次哭哭泣泣起来。这让关亚南的心里越发觉得不安了。他不太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女人遇到了事就知道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别哭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走不成的路,没有过不去的山。明天先按照我的意见办,马上从这里搬出去,明天,就是明天。一定不要让她再在这里见到你,如果再在这里见到你,那可就真会有麻烦了。" 关亚南站了起来,走到吴贝贝睡觉的房间,看着她无忧无虑地睡得正甜呢,就用手碰了碰她的小脸蛋,便走了出来。吴小春走上前去,为他正了正衣领,又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一刻,她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完全挥发干净。 关亚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关亚南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夫人苗新月就坐在昨天他们两个人谈话时坐的位置上,等着他的到来。 苗新月先开口问道:"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时,你在哪?"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行踪来了?你可从来没这样做过。"关亚南的态度倒是平静的。 "我是需要关心关心你的行踪了。"苗新月说道。 "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关亚南一边说一边坐在了他夫人的对面。 "我在想你究竟还瞒了我些什么?你究竟瞒了我多久?"苗新月的情绪是激动的。 "我都瞒你什么了?你告诉我。除了你昨天说到的关于那个莫须有的女人的事之外,还有什么?"关亚南说话时的神态,显得那样地沉着。 "你还真好意思说,还有什么?还用得着还有什么吗?就一个吴小春还不够吗?" "你少和我扯什么吴小春吴小春的,哪个吴小春?她与我有什么关系。"关亚南的心情依然是沉重的。 "关亚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我告诉你,我去见过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她说她认识我?"关亚南问道。 苗新月没有作声。关亚南一下子看出了苗新月的犹豫,他便马上接着说道:"既然人家没说认识我,那你还瞎猜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人家是怎么对待你的?没把你轰出去?没以为你是神经病?你说你这样做影响多不好。" 在回家的路上,关亚南已经想好了,他知道吴小春当着苗新月的面什么也没有承认。这是他最为满意的,他清楚地意识到,只要是自己在苗新月面前,死活不承认认识这个女人,她还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这一路上,他也懊恼过,他反来复去地想,苗新月是怎么知道吴小春住在那里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判断一定是苗新月跟踪了他。不然,怎么也解释不通。因为在苗新月接到过物业公司王经理的那个电话之前,苗新月就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提到过吴小春的名字。 "那好,关亚南,今天就算你赢了。我真没有想到你用在官场上的那套手段,都用在了我身上。我是没有证据,可我告诉你,我是一定会想办法拿到证据的。因为你的别的什么事,我都忍了,可这种事我忍不了。我非得搞出个究竟不可。"说完,苗新月起身去了卧室,走进卧室时,坐在客厅里的关亚南,听到了咣当一声门响。 关亚南的身子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第十五章 何志强走进了杜雨萌的房间。 杜雨萌正在那里接电话,电话挂断后,她走到了坐在那里的何志强跟前,说道:"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不欢迎?"何志强说道。 "当然欢迎,当然欢迎。你见到水海洋了吗?" "没有,他好像是出去跑步了。杜检,从今天开始,我打算上你这报到了。"何志强说道。 "上我这报到了?什么意思?" "我的问题看来是比较严重的。检察院就是盯住我不放了,说什么也不允许公安局恢复我的工作,说是让我等着处理结果。这不,这些天,既没有人管我,也没有人安排我的工作。刑警队的工作也不让我介入。" "先不管那些,反正是你现在已经出来了,别的就用不着太在意了,阳光总在风雨后。他们暂时不让你工作也好,你正好可以多往我们这投入一些精力。下一步,还真有不少工作需要你帮忙,有些事情,你介入可能比我们出面要好。"杜雨萌还没有说完,水海洋就走了进来。 何志强站了起来,对水海洋说道:"你活得还真挺仔细,倒是比我强多了。" "随便活动活动。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不注意也不行啊。"说完,他看了看杜雨萌,又冲着何志强伸了伸舌头。 杜雨萌看到了水海洋的这个动作:"干什么呢?还一大把年纪了?在我面前,这种话也好意思说?" "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呢?真正一大把年纪的人还在这里坚守岗位呢。"说完,水海洋与何志强都笑了。 "唉,我说何队,dna结果出来了吧?" "我之所以来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这个。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什么结果?"水海洋着急地问道。 "他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何志强的话音刚落,水海洋的双手一下子就与何志强的双手握在了一起,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杜雨萌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还不停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说明我们的判断是对的。说明我们在这之前的工作没有白做。水海洋,你去把穆大勇叫过来,咱们马上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水海洋走了出去。很快就走了回来,穆大勇也来了。杜雨萌问道:"都没吃饭吧?" 水海洋与穆大勇,还有何志强彼此看了看,杜雨萌明白了,没有等着他们说什么,她便说道:"走,出去吃点儿早点。我请客。" 水海洋笑着说道:"杜检可够大方的。杜检,还是我请吧。早点儿我请,晚饭你请。免得让你请吃早点,大材小用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一边笑一边走了出去。 在离宾馆不远处的一家小吃店门前,他们停了下来,已经过了吃早点的时间,里边没有几个顾客了。他们几个人走了进去,找了一处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穆大勇随便地到柜台前要了一些早点,他与服务员一起端了过来。 几个人一起吃了起来,他们一边吃一边聊着。 杜雨萌说道:"我的意见是今天马上行动。你们的意见呢?" "当然是越早越好,免得中途生变。"穆大勇说道。 "问题是先从哪下手呢?我是说先与男的接触,还是先与女的接触?"水海洋说道。 "对,这就是我们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因为我们需要初战告捷,也就是说要打他的死结。"杜雨萌说道。 "如果我们先接触男的,他会不会马上就犯?他可以不承认与这个女人的关系。那我们当然可以直接出示鉴定结果,可那样,我们却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没有他犯罪的证据。查这种问题,那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也查不过来。我们大老远的跑到银海来,不是为了查他是不是犯了重婚罪。真要是那样,很可能还会掩盖了别的问题。再说,如果仅仅就是这样的问题,我们在没有办法再查下去的情况下,那会让我们很尴尬,因为这种问题,用不着我们去管。"穆大勇分析道。 杜雨萌一味地听着,没有说什么。 水海洋接着说道:"说的有道理,如果先与女的接触。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很可能会说出实情。我们需要的是他们之间关系以外的东西,换句话说,是通过这个问题,而打开缺口,再一点儿点儿突破。所以,还是应该先去与女的接触。这样更主动一些。" 杜雨萌接着说道:"如果能有所突破,那我们就不怕她在我们离开后,与男的通风报信,因为我们已经从她那里拿到了实质性的东西。"说着,杜雨萌又把头转向了何志强,说道:"何队,你以为如何?" "我是编外,没我什么事。你们聊,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何志强说道。 "何志强,你这是什么话?你想我们什么都没有瞒着你,你就别说这种话了。"水海洋说道。 杜雨萌接着说道:"水海洋说得对。我是被你与水海洋当年那诗意般的悲壮所感动的。让你介入,已经不是我们几个人的意思了,昨天晚上,我已经向省检的吕东检察长请示过,他已经同意我们这样做。" 何志强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潮湿了:"行,我谢谢你们。眼下,我真的没法说什么。需要我帮助做什么,我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那好,我看马上动手,上午就先与女的接触。我的意见还是由金卫东与张默然出头。" 几分钟后,他们一起走出了早点店。 上午十一点钟,金卫东与张默然准时敲响了位于桃花源小区吴小春租用房子的房门。他们之所以知道她住在哪个楼层,那是因为那天张默然跟踪吴小春到了那栋楼前,又在楼下眼看着她把靠近阳台的窗户打开后才离去的。当时,张默然就根据这些细节,准确地判断出了她租用房间的楼层。 门很快打开了,可开门的人不是吴小春,却是一位中年妇女。金卫东与张默然互相对视了一下,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张默然问道:"请问,这不是吴小春的家吗?" "你们是说那个租房子的女的?"中年妇女问道。 "是是是,是那个女的。"张默然马上做出了反应。 "她已经不在这住了。" "什么?不在这住了?什么时候搬走的?"张默然问道。 "就是刚才。" "就是刚才?刚才什么时候?" "大约半个多小时前。她是临时通知我过来交接钥匙的。"中年妇女说道。 "她还会不会回来?"金卫东问道。 "不可能回来了。她搬进来住的时候,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带,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配置的。她只是带了一些衣服等物品。刚才走的时候,我还帮她把东西送到了楼下,她就是用自己的私家车搬走的。"中年妇女说道。 "那她说没说她搬到哪去了?"金卫东问道。 "没有。唉,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张默然又一次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亲戚。" "亲戚?亲戚你们为什么不打电话和她联系?"中年妇女不解地问道。 "好好好,没事了。谢谢你,打扰了。"张默然不想再多纠缠下去。 下楼以后,金卫东马上用手机与杜雨萌取得了联系。杜雨萌告诉他们,马上返回宾馆。 当金卫东与张默然返回宾馆的时候,杜雨萌与穆大勇,还有水海洋都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金卫东把情况做了汇报。杜雨萌当即决定,下午就去关亚南的办公室与他正面接触,而且仍然由金卫东与张默然出头。与此同时,杜雨萌还叮嘱水海洋,马上把何志强找来。 下午两点多钟,金卫东与张默然摆脱了办公室工作人员的阻拦,直接走进了关亚南的办公室。 没有人向他通报有人来找他,当金卫东与张默然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感觉到非常突然,他坐在办公桌里侧的老板椅上,抬头吃惊地看了看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找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谁也没有让我们进来,是我们自己进来的。我们想找关局长有点儿私事。"张默然说道。 "找我有私事?找我有什么私事?你们是哪的?"关亚南有些莫名其妙。 "关局长,别紧张。我们是区计划生育办公室的。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吗?"张默然说道。 "找我谈计划生育的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还是让我们坐下来慢慢地谈吧。" "那好,坐吧。"关亚南没有动地方,只是指了指他对面的两把椅子说道。 金卫东与张默然都坐了下来。金卫东说道:"关局长,是这样,我们考虑到可能会牵扯到个人隐私,才来单位找你,不想去家中打扰你。我们接到了一个举报电话,说你可能牵扯到超生问题。" "哈哈哈……"关亚南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站了起来,走出办公桌里侧的位置。他站在离金卫东与张默然不远的地方,说道:"真是无稽之谈。你们哪来的这个消息?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的儿子都到结婚的年龄了,我哪还有那个心思超什么生啊。不瞒你们说,我这一大把年纪,也得有那个能力啊。" "关局长,我们不是开玩笑。我们真的就是为这件事来的。"金卫东说道。 张默然马上接上了话:"关局长,有人向我们检举,你与在夜色巴黎花园居住的一个姓吴,叫吴小春的女人生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她现在已经搬离了那里。我们是来向你核实这个问题的,请你配合。我们就是做这个工作的,也没有办法,只好来打扰你了。" "什么吴小春?哪个吴小春?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你们这是哪跟哪呀?你们能不能把问题搞清楚后再来找我?"关亚南显然有些激动,看得出他内心的不安,而表面上却在努力让自己平静着。 "关局长,我们是接到了群众的举报后才来的,而且我们是不止一次地接到过同一内容的举报。举报电话中说到的那个吴女士已经搬到了桃花源小区,所以……" 还没有等张默然说完,关局长就着急地说道:"既然举报人说得那么详细,那你们就去那里找她好了。" "关局长,像这种事,是挺麻烦的,我们哪能不去呢?必须落实清楚。我们市里规定,做领导干部的,可以因为计划生育问题抓得不得力而一票否决。如果搞不清楚,我们也没有办法回去交差呀?你想,我们能不去吗?"张默然又和风细雨地说道。 "这么说,你们已经见过那个女人了?那你们就听她怎么说就怎么是,不就完了吗?"关亚南像是说得十分轻松。 "关局长,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找她,就先到你这里来了。我们考虑你是个大局长,找你谈谈比较方便,如果你说有这事,我们就想想办法,看看如何处理这件事更为妥当一些,如果你说没有这件事也就算了。那就当我们接到的这个举报电话所反应的内容是不存在的。关局长,你说,这么办行吗?"金卫东有意识地实施了缓兵之计。 关亚南明显地感觉到了金卫东的用意,便说道:"那就看你们怎么方便吧。你们是不可能查实这件事的,那是根本就没有的事。我做过什么事,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那好吧,就不打扰你了。" 走出规划局办公大楼,金卫东与张默然互相看了看,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金卫东说道:"我说张默然,你应该去电影学院的表演系,你的演技可真够高的呀,而且戏路子还挺宽的。" 张默然一拳打了过去,一边打还一边说道:"你真不是个东西,你说谁在那表演啊?你不是表演啊?我看你演得比我强多了。" 金卫东一边躲着张默然一边反驳道:"我说的不对吗?你确实具备表演天赋,今天你是-计生干部-,那天你曾经是关局长的情人,拼着命地要见关局长,今天终于见到了,却什么悄悄话也没有说。是不是因为我在场啊?" 张默然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又挥动起了她那柔弱的拳头,可金卫东早已有了准备,她根本就没打着他。她的嘴里还在说着:"金卫东,我告诉你,我回去就向杜检汇报,我再也不和你一起合作了。" 金卫东走在张默然前面,距离张默然几米远的地方,他按照杜雨萌最早的嘱咐,拨通了何志强的手机:"何队,会谈结束。剩下就看你的了。" 就在这天晚上六点多钟,何志强与金卫东,还有张默然一起敲开了位于昌隆小区三号楼三单元三层的一个居民住宅的房门。这家主人没有想到,她刚刚搬进来还没有十二个小时,就有人发现了她的行踪。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午才临时搬到这里来的吴小春和她的女儿吴贝贝。 吴小春打开门后,当时就愣住了,她看了看金卫东,又看了看张默然,就已经感觉到他们的到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此刻,再把门关上,已经来不及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理智地把客人让进了屋里。房间里的陈设显然是整齐的,金卫东与张默然已经熟悉的那个女孩儿吴贝贝天真地走到了客人面前,她像是审视着刚刚到来的客人,又不像对待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那般感觉。吴小春的心里像是揣着个兔子,七上八下地跳动着,可表面上还是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何志强他们在吴小春的招呼下,都各自找到了位置坐了下来。吴小春也坐了下来。吴贝贝靠在了她妈妈的腿上,打量着眼前的来人。 "我们曾经见过面了,还记得吧?"张默然说道。 "怎么能不记得呢?我不是已说清楚了吗?又找我有什么事?"吴小春不冷不热地说道。 "还是为了计划生育的事。我们想核实一下你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什么真实身份?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吗?如果你们怀疑她不是我的孩子,那我可以跟你们去做dna鉴定。"吴小春从容地说道。 "我们并不怀疑你与孩子的血缘关系,尽管你没有结过婚,可这孩子确实是你生的,这没有错。"张默然的话掷地有声。 听到这里,吴小春的情绪马上有了变化,可她依然在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结过婚?你们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我们说话当然是要负责任的。实话实说吧,你是今天才搬到这里来的。你般进来还不到十二个小时,我们就又一次见面了,这说明我们对你是了解的,对你的事是重视的。这个孩子的爸爸并不像你说的已经不在了,而是还在,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他还来过这里。你应该告诉我们实话。告诉我们实话,对你是有好处的。"张默然进一步摊了牌。 吴小春哭了起来,吴贝贝看到了她妈妈哭了,她也哭了。张默然起身抱起孩子,一边哄着她一边朝另外的一个房间走去。金卫东说道:"不需要我们再和你多说什么,我们需要你配合,你需要说清楚,你是怎么与关亚南认识的?夜色巴黎花园的房子是在什么情况下买的?还有你使用的宝马车……" 听到这里,吴小春不再哭了,她抬起了头,问道:"你们有些过分了吧?我的房子是怎么买的?还有我的宝马车是怎么来的?这不是你们计划生育干部应该管的事吧?" "你说对了,这确实不是计划生育干部应该管的事,我们这才介入了,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检察院的,需要看证件吗?我们是有备而来的,只是需要你配合。你应该明白,你是个聪明人,看上去就很精明。你想,我们如果什么情况也不掌握,是不会轻易地与你接触的。"金卫东说道。 吴小春又一次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金卫东,她的表情是木讷的。 "说吧,我知道你对关亚南是有感情的。可你说与不说,对他来说结局都是一样的,只是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毕竟你还年轻,孩子又这么小。" 吴小春仍然没有说什么,她的脑子里有些乱了,她的心里紧张极了。她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再考虑考虑应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想到这里,她说道:"那好吧,我是一半句话说不清楚的,我先把孩子哄睡了,再和你们慢慢说,行吧?" 金卫东点了点头。吴小春起身走进了孩子的房间,她用手慢慢地拍在了吴贝贝的身上,脑子却早已游离开了她的心肝宝贝。 此刻,吴小春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多小时之前的情景:她先是接到了关亚南的电话,说是他马上就要过来见她们。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打过电话,告诉过他,她们已经搬到了什么地方。关亚南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她的新家。到那里时,他的情绪是紧张的。 "今天没搬出来之前,有人去那里找过你吗?" "没有啊,我是按照你说的办的,我很快就离开了那里,房主也没有难为我们,因为还剩下的几个月的房租,我也没有再向她要,她挺高兴的,还把我送到了楼下。我走了之后,有没有人去过,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关亚南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计划生育部门的人说,有人检举我违反计划生育政策。" "会不会是上次来找过我的那帮人?" "不知道,我也没问他们姓什么。当时我也毛了,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会去找我。不过态度还挺好的。可他们直接提到了我与你的关系,还说一定会来找你核实。他们走了没有多久,我就来了,我担心他们真的来找你。只要找不到你,他们就只能是莫须有。你行动的还真及时,我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一些。" "可这样总不是个事呀,既然他们已经盯上了我们,总会有暴露的一天。我怎么有些害怕呀?"吴小春说着,就把身子靠在了关亚南的身上。 "怕什么?有什么怕的,几个计划生育干部算什么?就算我多生了一个孩子,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关亚南的心里是明白的,他知道他自己这样说主要是为了不让吴小春过于担心而已。因为自从他夫人当着他的面提起过今夕是何年?提起过那个将要实施的"条例"之后,他就知道了一旦自己与吴小春的问题暴露出来,将会是何种结局。 "那我们长期这样,真的不是个事呀?我还能总也不出门,总也不见人吗?"吴小春躺在了关亚南的怀里,不无心思地说道。 关亚南并没有思想准备应该怎么回答吴小春的问话,而是胡乱地说道:"办法总是有的,躲过了这一阵子,不行的话,我们就到下面郊县的青山镇去买一处房子,那里目标没有那么大。" 听到这里,吴小春的心像是放下了一些。 临走时,关亚南走进了孩子的房间,把正在那里玩耍的吴贝贝抱了起来,举过了头顶,又放了下来,吴贝贝格格地笑着。他在她的脸上左右亲吻了一遍。他又走出了吴贝贝的房间,走到了不大的客厅里,站在门口,动情地抱住了吴小春,他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一遍遍地吻着她,最后,又与她相互吻着…… 不仅吴小春想不到,就连关亚南也不曾想到,就在他离开没有多久,何志强他们就按照关亚南的指引,从容地走进了吴小春还没有来得及熟悉的居所。 这是杜雨萌她们精心设计好的。 金卫东与张默然走进关亚南的办公室,只是想引蛇出动而已。当关亚南感觉到问题严重的时候,他就必然去找吴小春,而早已等候在规划局办公大楼外边的何志强,凭借着自己的职业经验,从容地把吴小春的新居定格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吴贝贝睡着了,吴小春走了出来,张默然也跟着走了出来。吴小春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这时,她才慢慢地说道:"其实,关亚南对我很好。那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找过他什么麻烦,我也很满足。我们是三年多前认识的。那时我只是一个公司雇员,我没有文凭,只是一个女子职业高中毕业的农村孩子。在女子职高毕业后,是因我形象算是出众,才被一家公司录用了。可不久,我就因为工作关系,在一次与关局长等人一起用餐的饭局中认识了他。那次吃饭时,有不少人,可我很快就发现了关局长对我很感兴趣。不久,他就主动地约我出去坐坐。再后来,我就离开了那家公司。那时,我是快乐的,因为我知道,尽管我的形象很好,可并没有哪个男人真正有对我负责任的意思,他们都是想让我陪着他们,而不想让我把自己托付给他们。当时,关亚南不是这样,他给我买了房子。装修之后,经常去那里陪着我……" "你是指夜色巴黎花园的那套房子?"金卫东说道。 "是指的那套房子。那时,我是幸福的。自从那以后,我就没再工作。我成了他的专职太太,可又不能公开露面。我小时候,家里穷,穷怕了。我算是比较物质的那种女孩,他满足了我,我的所有开支,都是他提供的。你们说得对,我的这个女儿不仅是我的亲生骨肉,而且确实是我与他的孩子。那是我怀孕以后,没有告诉他,等他知道时,我必须生下了。因为当时我已经发现他还和别的女孩经常来往着。其中就有一个叫罗芸的女孩儿。我生下了我的女儿之后,他对我的这个女儿很好,他经常来看她。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就是想用这种方法牵制住他。他对我也算不错,那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主动向他提出过让他对我一生负责任的要求,甚至都没有打破过他家庭的平静。可最近却出现了变化,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爱人来找过我,她好像发现了什么,这样,我才又一次搬家。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来了。" "这是你没有想到的,也是关亚南没有想到的。你们的行动都已经在我们的监控之中。我们不希望你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关亚南,你明白吗?" 吴小春点了点头,接着,她哭了。 张默然问道:"你很爱他?" 吴小春并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离开他,我和女儿没法生活。" 走出吴小春的居所时,张默然把一个微型录音机交给了金卫东。 第十六章 何志强他们去见过吴小春之后,吴小春确实没有主动地给关亚南打电话,那是因为她确实相信她与关亚南的行为都已经置身于何志强他们的监控之下了。关亚南并不知道何志强他们已经去见过吴小春。 就在何志强他们去过吴小春居所的第二天,关亚南主动地拨通了吴小春的手机。吴小春接通手机后,什么也没有说,便放声地哭着。关亚南顿时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关亚南着急地问道。 吴小春照样哭着,还是什么也不说。 "你哭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关亚南不耐烦了。 "有人来过了。"吴小春一边哭一边说道。 "谁来了?也是-计划生育-干部?" "不不不,不是。他们是检察院的。"吴小春鸣咽着说道。 "检察院的?是另外的一拨人?" "不是,就是原先来过的那一男一女,还有另外一个人。"吴小春断断续续地说道。 听到这里,关亚南半天没有说话。吴小春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是说那一男一女是检察院的?"关亚南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是,是检察院的,这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 "他们都问了些什么?"关亚南着急地问道。 "一半句话说不清楚。" "那你总需要告诉我,你都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吧?"关亚南说道。 "我就告诉他们,我是和你怎么认识的。"说完,吴小春又哭了。 "好吧,我马上过去。当面再说吧。" "别别别,你别过来,他们说,我们的行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吴小春急切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关亚南。 "不可能,那是他们吓唬你的。没事,要不,我找时间过去。" 电话挂断之后,关亚南紧张极了。他的内心同样是害怕的。因为就是在这一刻,他才第一次相信真的有人盯上了他。他心里当然清楚,那些人盯上他的目的,决不是因为他和哪个女人的关系,一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那种焦虑,那种不安,那种惶恐,溢于言表。 整个一个中午,他既没进食,也没有走出办公室一步。到了下午一点半钟左右,他终于想到应该去见见副市长汤招娣才对。他先是往她的办公室里打过电话,并没有人接听。他又拨通了她的手机,汤招娣告诉他,她正在市第一人民医院里。 一个小时后,关亚南走到了这家医院住院部六楼的八号病房的门口。 那是一间隔离病房,是不允许无关人员随便进入的。就在这间病房的门口,关亚南见到了副市长汤招娣。汤招娣已经注意到关亚南的到来,便向他走过来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身子。关亚南走上前去,与她打了招呼:"汤副市长,儿子这几天的情况还好吧?" "还好,让你挂心了。" "配型找到了,手术又这样成功,这就不容易呀。我也不太懂医学,我想是不是如果没有排异反应,也就问题不大了?"关亚南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也是个外行,可能是这样吧。从现在来看,他的情况一天天在好转。" "那就好,这孩子可没让你少操心呀。"关亚南继续说道。 "谁让他是自己的孩子呢。"说到这里,汤招娣像是十分动情似的,这让一向与她走得很近的关亚南都觉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像是超出了一般的母亲对自己儿子的关爱程度。况且,她是一个比天底下相当多的母亲都忙碌百倍的女人。 关亚南的感觉是不错的。 除了汤招娣在他面前没有过多地掩饰自己内心世界的这种情感之外,她对她的这个儿子确实是溺爱有加。那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一种感觉 汤招娣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唐大朋,就是正在住院的这个。一个叫唐小朋,在另外的一座城市里经营着自己的一家公司,那是一家经销消防报警器材的公司,他不经常回银海。 唐大朋在这座城市里算是有点名气的。那是因为除了有不少人知道他就是汤副市长的儿子之外,再就是在一些古玩收藏者中,他更是有一定名气。他在这座城市里经营着一家全市最大的艺术品拍卖公司。与其它艺术品拍卖公司比较起来,他几乎是垄断了全市的这个行当。没有人能和他相比,也没有人敢和他相比。只要他说这个东西是真的,那就一定会当着真品去拍卖。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那天,唐大朋的公司要拍卖一批古董。在那批古董当中,唐大朋最看好的就是一件汝窑均裂瓷双耳罐。他确定的起拍价是六十万元人民币,可就在还没有开拍之前,有人把这件事揭露了出去,说那是一件清末的仿品。结果拍卖开始后,根本就没有人跟进,最后终于流拍了。事情过后,唐大朋怀疑那是另外一家拍卖公司所为。不久,那个拍卖公司的老板从一家洗浴中心出来,有一条腿就被人打断了,报案后,好长时间案子也没有破。那家拍卖公司也因为老板的身体问题,而不得不关门大吉。 "走吧,到那边去坐一坐。"说着,汤招娣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他们一起朝那里走去。 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走了过去,看了看关亚南,便对汤招娣说道:"汤副市长,你们是不是有工作要谈?那就到我们的小会议室去吧,我去给你们把门打开。"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在走廊上坐一会儿就行。"汤招娣拒绝了护士长的热情。护士长也没有再勉强什么。 关亚南与汤招娣坐在了一条板凳上,他们都侧着身子,面对面地坐着。汤招娣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关亚南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着。汤招娣又一次问道:"怎么不说话呀?" 关亚南的心里是矛盾的,他从哪里说起呢。此刻,他并没有什么工作非需要跑到医院里向这位副市长汇报。他非常想从她这里知道些什么,准确地说,他非常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检察院的人针对他在工作,甚至是非常想知道是不是银海市检察院在工作。可他又怎么好直接张嘴发问呢。如果直接发问,那就必然会提到他与吴小春的事,怎么可能那样做呢。他在决定来找汤招娣的时候,脑子里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他仅仅就是凭着他与这位副市长的关系,仅仅是凭着他与她的那种上下级之间的感觉才来到这里的。尽管如此,他知道他还是需要谨慎行事的。关亚南这样想着。 "像是有什么心事?"汤招娣又一次问道。 "倒也不是。这些天就是有一种感觉。"关亚南终于说话了。 "什么感觉?" "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汤副市长,你说靳希望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会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关亚南说道。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他走就走了嘛,走了那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是不想帮他。"汤招娣非常轻松地说道。 "这些天,我就在想,他又是捐献慈善医院,又是信誓旦旦地要开发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可突然间就蒸发了,这不是太正常。"关亚南说道。 "那你以为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有些太突然。如果在这之前,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也就罢了,问题是他离开的让人没法理解,就连公司都突然注销了。" "这样,对你不是更好吗?那就不需要再找你帮忙了。"汤招娣说道。 关亚南笑了笑,笑得是那样地勉强:"汤副市长,他要是真的永远蒸发,你也是高兴的。问题是怕不会那么简单?" 听到这里,汤招娣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你是指那部分保证金?保证金你是应该早就还给人家的。" "我用什么还啊?"关亚南难为情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拿什么还?拿钱还嘛。" "这钱它还能在我手里吗?" "那它去哪了?"汤招娣问道。 关亚南没有说什么。 汤招娣又一次说道:"怎么又不说话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 "汤副市长,你应该明白,你儿子公司注册资金的事……" "什么?你是说你借给我儿子的那部分钱是保证金?你当初不是说是从你朋友那借来的吗?"汤招娣有些激动。 "确实是借的。"关亚南说道。 "你当时为什么不如实告诉我?如果告诉我的话,我是不会让你这样做的。"汤招娣说道。 关亚南的心里是别扭的,他又不能表现出太多的不满,他试探着说道:"汤副市长,这钱只要是借的,借谁的还有什么区别吗?" "这和你向朋友借是两回事。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也不完全像你汤副市长想的那样,这笔钱,他是不大可能再回来要了。你说呢?他从那个项目中已经额外多拿了多少钱,他当然是清清楚楚的。我并不在意这些,在意的是怕他听到了什么,或者是有人找过他了解过什么,他才这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而当初那帮人好像还没有算完,你说这件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总没完没了的。"关亚南说道。 "好了,我明白了,关局长,我现在正式和你说明白,我是向你的朋友借过钱,和你的什么保证金没有什么关系。你明白吧?"说完,汤招娣认真地看了看关亚南。 关亚南与汤招娣分手后,离开了医院,回到办公室后,他的心里更乱了。他是想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可不仅没有得到什么,反而还让自己的心情更加不快起来。他的心里当然是明白的。尽管当时她的儿子用这笔钱的时候,他没有明确说明是从哪弄到的这笔钱,可汤招娣心里是完全明白的,那笔钱不仅是与他关亚南的工作有关系,而且与她汤招娣分管的工作照样有关系。只是眼下仅仅是因为自己感觉怕会有麻烦而提到这件事时,她才把公私分得那么清楚而已。可在自己这里那能分得清楚吗? 关亚南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那是两三年前的一天,关亚南走进了汤招娣的办公室。那天,当他走进她的办公室时,还发现了一个长得精明强悍的小伙子坐在汤招娣办公室的沙发上,他看了看眼前的这个陌生小伙子没有说什么。汤招娣主动站了起来,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唐大朋。这是规划局的关局长,你就叫他关叔叔吧。" 唐大朋站了起来,叫了声"关叔叔",又坐了下来。 关亚南问道:"现在在哪工作呢?" 没有等唐大朋回答,汤招娣就把话接了过去:"研究生毕业后,又在外面闯荡了一段时间,眼下非要自己开个公司不可,坚决要自己干点儿什么。这不,在家里说服不了我,就跑到单位里来缠着我,没完没了的。" "那好啊,那你应该支持他才对。"关亚南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怎么支持他啊?注册一个公司那需要多少钱啊,容易吗?"汤招娣说道,像是无可奈何。 "注册什么公司?" "我想注册一个艺术品拍卖公司。"唐大朋说道。 "那好啊,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是学这个专业的。" "需要多少钱?"关亚南问道。 唐大朋坐在那里没有说什么,而是把头向下低了低。汤招娣说道:"注册这样一个公司,需要一千万元。这笔数字,对于我来说,岂不是天方夜谭吗?" "这是一个来钱的买卖,盛世收藏嘛。现在对艺术品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能开这么个拍卖公司当然好了。汤副市长,你就想办法帮帮他。" "我上哪去给他搞这么多钱呀,你说得倒轻巧。"汤招娣说道。 "想想办法嘛,不行就借一借,找朋友借借,等挣到钱时再还给人家。" "我也是这个意思。"坐在旁边的唐大朋说道。 那是他们这次在汤招娣办公室见过面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那天上午,汤招娣与关亚南一起参加了一个工程项目的开工典礼,中午他们在一家酒店一起参加了宴请。当他们吃完饭一起走到酒店大厅里的时候,关亚南见周围没有人,便问道:"儿子的公司注册好了吗?" "怎么注册?那不是一笔小的款子,我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他有办法,就让他自己去想吧。"汤招娣像是心不在焉似地说道。 "他毕竟是你自己的儿子,能不管吗?再说了,那不是他能想出的办法呀。这样吧,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想想办法?" 汤招娣停下了脚步:"你能有什么办法?" "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只能是想办法向朋友们借借看。"关亚南说道。 "那可是不小的一个数目啊。" "注册完了之后,实在不行,还可以偷偷地撤出一部分资金。" "有关部门是有监控的。" "那都好说,需要协调时再协调嘛。先注册下来要紧。"关亚南说道。 又过了一段时间,唐大朋的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便开张了。 第十七章 "水海洋,见到屠健了?"这天晚上,当水海洋刚从外面回到宾馆的时候,早已等候在宾馆里的杜雨萌就着急地问道。 "见到了,见到了。而且还有一定的效果。"水海洋一边说一边走到茶几前坐到椅子上,自己动手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起来。 "屠健找到靳希望的下落了?"杜雨萌问道。 "找到了。他还在这个城市里。公司是注销了,人却并没有离开。"水海洋痛快地说道。 "那说明他根本就不想走,是不是这样?" "可以这样分析。屠健说得对,银海市的房地产市场可是一块大蛋糕,在保证不出问题的前提下,他能轻易退出这个舞台吗?" "屠健这个人还真是了不得,他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下落的?" "屠健对我始终都是有所保留的,其实,他希望能有人站出来惩治腐败,可他又害怕腐败惩治不了,还像张晓峰那样把自己也搭进去。"水海洋说道。 "你还没回答我,他是怎么知道的?"杜雨萌执意问道。 "其实,不是屠健找到了靳希望,而是靳希望有事找到了他,他也就知道了屠健真的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开发商是商人,他们也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经济环境,希望能有一个好的依法行政的环境。尽管屠健不是行政官员,可靳希望对他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他还是把他当做朋友看待了。屠健又不想当着我们的面出卖他的朋友。他的心里也是矛盾的,知道的事情越多越痛苦。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稀里糊涂的,那真叫幸福。他说靳希望之所以对他的感觉比较好,那是因为屠健既帮了靳希望的忙,又没有向他索取额外的经济利益。用他屠健的话说,人家应该给的都给了,他不能再想别的。有些人就不是这样,而是太黑了。" "他说没说他们是怎么黑的?"杜雨萌问道。 "没有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还是有所保留。但我们不能强求人家,这样,人家对我们就够意思了。要是没有他的出现,我们办理这个案子的艰难程度可能还会大一些。" "这确实说明腐败不得人心呀。"杜雨萌感慨道。 "我看这样吧,我明天就去与靳希望接触,这是一块硬骨头,一定得下气力去啃。我分析,如果靳希望知道我们还没有掌握关亚南的犯罪证据,换句话说,靳希望如果知道关亚南还没有出事的话,他是不会向我们说出任何东西的。因为他把公司都注销了,而并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就说明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如果过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他完全可能会卷土重来。"水海洋说道。 "你分析得非常有道理。按计划办,就先从关亚南送给吴小春的那套房子上下手。尽管这件事与我们将要查的这件事比较起来,显得微不足道,但是一旦要是能够证明关亚南的这套房子是用他手中的权力换来的,那就与他包养了女人的性质不同了。前者,我们眼下虽然已经掌握了证据,但你不能去拘捕他,如果后者成立,那就能证明他受贿。只要一拘起来,就不怕他不说。现在这些贪官,就怕你不掌握他的证据,掌握了他们的证据,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都是不堪一击的。平时问题没有败露出来之前,救护车一响,哪一个不是把它当成了警车,只要听到了一点儿动静,都胆颤心惊的。"杜雨萌信心十足地分析道。 "你分析得有道理,我就不信他关亚南就凭着自己的合法收入,还有能力为别的女人买下一套房子?明天,我和穆大勇一起去吧,加重点儿砝码,务求取得成效。"水海洋说道。 "不是我分析得有道理,而是问题越来越清晰了。金卫东与张默然的工作,今天也有了一定进展,他们去找到了夜色巴黎花园的开发商,开发商还比较配合。在那里,金卫东他们真的找到了当初办理吴小春那套房子的手续。这对我们是相当有利的。这样,我们就不怕他靳希望不承认。水海洋,你们需要记住,不论是靳希望,还是关亚南,只要他们没有准确地知道对方已经明确地暴露了之外,他们当中的谁也不会主动地承认自己是有问题的。因为他们是一荣倶荣,一损倶损。我看明天让张默然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杜雨萌说道。 "杜检,你是说这个靳希望也未必会配合我们?" "我是这个意思。他只有觉得关亚南不可救药了,或者说一点儿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才会开口说话。" "我们是不怕他不承认的。比较起来,我想他不会算作一块硬骨头。" "等一会儿穆大勇回来,我们再具体商量一下怎么办。"杜雨萌说道。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钟,一个女孩儿模样的人敲响了夜色巴黎花园一套住宅的房门,另外两个人等在了几米开外的另外一层楼的走廊上。这个敲门的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张默然。这是杜雨萌他们头天晚上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决定的。之所以让张默然参与,是因为这样做不容易让靳希望过于警觉而致使大门紧闭。 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请问你找谁?" "我找靳总,靳希望。"张默然说道。 "你是哪的?找他有什么事?" "他见到我就知道了。"张默然没有容对方做出反应,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房门里侧。 这时,从另外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了一个人,还没有等他说话,张默然就说道:"你应该是靳总吧?" "你是谁?"中年男人问道。 "我是检察院的,我们想找你核实点儿问题。"张默然说道。 "找我?找我核实什么?"中年男人的回答,已经等于告诉张默然,他就是靳希望。 "我们还是坐下谈吧,等一等,我还带来了两位朋友。"说着,张默然把身子探出了一半,说了声:"你们二位请进来吧。" 三个人分别都坐了下来。 这是一处几乎就没有经过装修的房子,看上去,是一处名副其实的临时住所,住宅内杂乱地堆放了不少东西。 "你就是靳总,请不要紧张,我们是来向你核实一个问题的。"水海洋说道。 "找我核实问题?找我能核实什么问题?"靳希望吃惊地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据我们了解,这个小区七栋一单元五楼一号的那套房子与你有关。那套房子是你送给市规划局局长关亚南的。"水海洋说道。 "这个小区的房子?怎么可能呢?我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朋友提供的,我哪有房子送给他?你们需要搞明白,这个小区不是我开发的。"靳希望说道。 "不是你开发的,并不能作为不是你送给他的证据。"穆大勇说道。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套房子是我送给他的?我为什么要送给他房子?"靳希望有些激动。 "靳总,请不要激动。我们希望你好好想想,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配合我们把问题搞清楚。" "我根本就没有送给谁房子,还要我配合什么?"能看得出,靳希望的情绪平和下来一些。 "靳总,我们就不用再说什么了吧?我提醒你一下,这套房子登记在一个女人的名下,那个人叫吴小春。"张默然说道。 "还是个女的?那我就更不认识了。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靳希望坚决否认。 "那好吧,靳总,那就只好由我们说了。这个花园小区确实不是你开发的,可这是你的一个朋友开发的。你当时已经答应关亚南送给他一套房子,而他当时提出来不希望在你开发的小区范围内居住,于是,你就想到用你开发的金色阳光花园的一套房子换了一套夜色巴黎花园的房子。而夜色巴黎花园的这套房子的房主人就是我刚才说到的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 "听起来,有点儿天方夜谭。我要是真的想送给关局长房子,那为什么又牵扯出一个女人来?"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回答。你既然答应送给关局长一套房子,至于登记在谁的名下,已经并不重要了。" "说到现在,我也听不明白,你们怎么就会把我扯了进来?"靳希望还是觉得自已并没有什么破绽。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调查过,我们在开发商那里甚至找到了当初你们两个开发商之间兑换这两套房子时的协议书,那上面还有你的签字。你如果不健忘的话,当初物业管理人员,在把标注在吴小春名下的房门钥匙交给你的时候,他们提出需要留下一个业主的联系电话,你就把关亚南的手机号码留在了那里,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吴小春的手机号码。而你只是把房门钥匙交给了关亚南。这回你应该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们所了解的那套房子的主人为什么不姓关,而姓吴的原因所在。" 靳希望的脸上渐渐地渗出了汗珠。 "靳希望,我们是希望你配合我们,可你看上去对我们不算友好。我们这才不得不把这些告诉你。这回你应该相信我们所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了吧?"水海洋说道。 靳希望终于说话了:"就算真有这件事,那又能怎么样呢?" 张默然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什么叫作就算是?靳希望,你是一个开发商,是一个干事业的人,什么事都做了,就这么点儿事都不敢承认?我告诉你,是你的那个开发商朋友为我们提供了当时的那些手续。因为你当时并没有告诉他,你这样做的目的,他也没有当什么事,他对我们并没有设防。我们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你明白了吧?请你不要再说就算是有这件事这种话,而是这件事确实是存在的。" "我们这是私人行为。我个人的财产要想赠与谁那还用得着向谁汇报吗?" "这正是我们想向你提出的问题。你与关局长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你是如何突然想到了要赠与他一套房子的?你能说得清楚吗?你以为这能说得通吗?"穆大勇说道。 接着,水海洋说道:"我们想告诉你,你的这种所谓赠与,是赠与了一位政府官员。被赠与者是有受贿嫌疑的。" 还没有等水海洋说完,靳希望就着急地说道:"那和受贿没有关系。那是我自愿送给他的。真的,是我自愿送的。" "靳希望,是你自愿送给他的?那我们需要问你,在你开发金色阳光花园的过程中,他曾经为你提供了多少方便?" 靳希望的脸上,已经明显流露出了紧张情绪。 水海洋看了看穆大勇,又看了看张默然,他站了起来,说道:"靳希望,我们还是应该谢谢你,你还算是配合,承认了那套房子的事。你可能有些紧张,你慢慢地考虑考虑,我们还会来找你,一定会来。" 走出夜色巴黎花园,水海洋说道:"穆大勇,这是我们今天的一个重要突破,只要打开了这个缺口,就好办了。我看我们需要防止靳希望离开这座城市,他本来就是很警觉的。" "在问题还没有落实清楚之前,我们还不能对他采取什么措施,可我们确实又不能让他轻易地走掉。" "正因为这样,我们需要做一些工作。" "我看这样吧,水海洋,你回去向杜检汇报,我先与张默然留在这里。看来还必须让你的那位朋友帮忙,我们在这里呆几个小时还行,时间长了,就会暴露了。"穆大勇说道。 水海洋一个人回到了宾馆。杜雨萌马上采纳了穆大勇和水海洋的建议,也只有何志强能帮上这个忙。人家是刑警队副队长,尽管那有点儿大材小用,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如此了。 杜雨萌又叮嘱道:"要依法办事,只是防止他走掉。但眼下还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第十八章 就在同一天下午,吃过午饭的关亚南坐在办公室里,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让他既兴奋又紧张。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是靳希望打给他的电话。 "靳总,你在哪呢?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听说你的公司已经注销了。这是怎么回事?"关亚南显然是兴奋的。 "关局长,咱先不说这些。我有点儿事想告诉你。"靳希望的情绪是低沉的。 关亚南马上感觉到了靳希望的情绪有些异常,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有点儿麻烦。" "有什么麻烦?"关亚南急切地问道。 "检察院的人找过我。"靳希望直接了当地说道。 "检察院?哪个检察院?" 靳希望这时才想到,自己为什么就没有问一问他们是哪家检察院的呢。他回答道:"噢,我还真没有问他们是哪家检察院的。" "他们找你干什么?都说了些什么?"关亚南问道。 "他们像是有备而来,他们发现了我送给你的那套房子。" "他们怎么发现的?"关亚南着急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他们已经从我的那位开发商的朋友那里找到了当初办理这套房子时,我在那上面的签字。" "你说了房子是送给我的?"关亚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靳希望没有说什么。他沉默着。 "这么说,你承认了?" "不承认那也不行啊。人家是有证据的。"靳希望说道。 "你这个笨蛋,就这么点儿事都能处理到了这种程度。你不承认,他们怎么就能证明那房子是送给我的?你也不想一想,那上面是写的我的名字吗?"关亚南发火了。 靳希望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关局长,你大概还不知道,当初我把钥匙交给你之前,物业公司让我给留下一个联系电话,我是把你的手机号码留在了那里。" 关亚南这才反应过来关于自己电话号码的事。也正是在这时,他才想明白了那天物业公司的王经理为什么会把电话打到了他夫人那里。他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沮丧。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他们还问你些什么?" "没有,别的都没有涉及到。他们说以后肯定还会来找我。" "你现在到底在哪?你们这些商人,总是让人搞不明白,你本来是要开发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而且也有人向我打过招呼,如果你能拿下那块地皮,就让我继续关照你一下。你怎么会突然就把公司注销了呢?人也不见了。"关亚南问道。 "关局长,电话中说怕是不怎么方便。干什么都应该见好就收呀。你看,这不是麻烦来了吗?" "你现在用的这个电话不是你原来的吧?" "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你暂时就打这个电话吧。" 电话挂断后,关亚南就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他的脸上不断地渗出汗来。他的心里乱极了,可关于那套房子的记忆,却是那样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当初吴小春已经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住了他所播撒下的种子,等他发觉的时候,再想阻止他的蓬勃生长已经不可能了。她如愿地生下了这个孩子。这样,她是需要有一个固定住所的。 关亚南想到了靳希望,那是一次在他们共同进餐的晚宴上,关亚南提到了他的一个亲戚想买一套房子,希望他能够帮一下忙。靳希望当时就问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亲戚,他告诉靳希望说是一个实在亲戚。而后来,在办理的过程中,这套房子就由最初的金色阳光花园演化成了现在的夜色巴黎花园。那是因为后来,关亚南又打电话告诉过靳希望,让他在别的地方想想办法,说是他的这位实在亲戚,不希望住在金色阳光花园里。而靳希望之所以能够找到他的这位开发商朋友,用交换的方式解决了问题,那是因为他不希望动用他的资金而已。 关亚南是明白的,他再明白不过了。他甚至是明白到了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他与吴小春不断地来往着,他在与她的肉体交往的过程中,不断地满足着自己兽性的疯狂,可他又没有把这套房子的产权手续最后办理了结。他既让吴小春感觉到这套房子是他关亚南送给她的,又没有把这件事办得那么彻底。关亚南明白,他甚至明白自己是何等的惜财如命,是何等的吝啬,而这种吝啬,甚至是可以吝啬到一个已经除了委身于他而再无别的生存希望的女人身上。而这个女人正是在他的参与下,才完成了从一个女孩儿到一个女人的转变。 应该说,关亚南是珍惜她的,他不是珍惜在他的参与下她的这个过程的转变,而是珍惜她没有像别的与他有染的女人那种无止境地索取。她甚至从来就没有向他提出过让他娶她的要求。她也从来就没有让他带着她去国内或者国外的什么地方游玩。她肯定不是一个精神富有者,而她也不是那种物质到极点的现代社会高官阔佬们的纯粹玩偶。这正是让关亚南感觉比较放心的原因之一。 现在,他却放心不下了,那倒不是因为吴小春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而是因为吴小春告诉他,当初去过她家找过她了解过计划生育情况的那些人又一次去找过她,这让关亚南坐卧不安,放心不下了。当时,他就又一次感觉到了什么。而眼下靳希望在消失了多日之后,突然间又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还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这让他更加忐忑不安。他坚信他想在汤招娣副市长那里得到证实而没有被证实的消息是肯定的。 一定是真有检察院的人介入了。靳希望不会说谎,他也没有必要说谎。想到这里,他拨通了汤招娣的手机:"汤副市长吗?" "是我。关局长,有什么事吗?"汤招娣问道。 "汤副市长,说话方便吗?"关亚南问道。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那好,汤副市长,我就实话实说了。你那边的消息肯定是灵通的。我不知道你听没听到确实是有检察院的人关心起我和靳希望的事来了。"尽管关亚南说是实话实说,其实,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不可能告诉汤招娣靳希望打电话告诉他的并不是金色阳光花园的事,而是关于他个人的事。可他又想让汤招娣知道有人在关注这些事情了。他不得不这样堂而皇之地表述着。 "你这是哪来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说什么?"汤招娣在电话中的说话声音,听起来还是镇定的。 其实,只有关亚南自己才明白,汤招娣的这种镇定对于他来说,是更为可怕的。这说明她汤招娣对涉及到的金色阳光花园的任何事情,至少是眼下不会过问。那么,眼下他所遇到的问题,都必须由他自己来应付。他说道:"不少人都这样说。" "没做什么亏心事,就不用怕鬼敲门。你紧张什么?" "我是怕……我是怕……"关亚南说话显然是吞吞吐吐的。 "你怎么这样?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嘛。"汤招娣有些不耐烦。 "我是怕靳希望他到时候乱说。"关亚南说道。 "他乱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懂啊?" "汤副市长,你应该能听明白,他开发的那个花园小区,真的要是查起来,你想能经得起推敲吗?如果一直是那些花园里的业主闹闹也就罢了,可检察院真的信以为真了,那怕是会有麻烦的。"关亚南说道。 "那好吧,你就找个地方,晚上我们一块吃点儿饭。"汤招娣说道。 晚上六点多钟,在一家叫做大都市酒店的一个房间里,他们见面了。汤招娣到那里时,关亚南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关亚南早已按照汤招娣的喜好,把菜点好了。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 汤招娣便问道:"我不明白,你不是说靳希望已经失踪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走,还在这座城市里。"关亚南说道。 "你在电话中说,如果检察院信以为真,怕是会有麻烦的。你是指什么说的?" "汤副市长,我是说如果检察院真的介入,真的把金色阳光花园业主们抓住不放的东西亮在阳光底下,我们不是太有把握说清楚。"关亚南说道。 "我早就对你们说过,你们的行政行为应该透明,可你们就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如果有事,那就只好你们自已收场了。" "那倒是。我的意思是,如果真要是有问题。我怕你也会受到影响。" "我会受到什么影响?怎么可能会牵扯到我呢?"汤招娣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汤副市长,我只是怕牵扯到你,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当时改变最初设计的容积率时,那是你默许的。" "像这种情况在以前别的开发商开发的项目中不也发生过吗?这在你这里还算新鲜事吗?"汤招娣说话的口气严肃了许多。 听到这里,关亚南的心里明显感觉不是那么舒服,他的口气也慢慢地发生了变化:"汤副市长,问题是以前根本就没有像这次这样一下子做了这么大的变动,而且还影响如此之大,就是到现在,业主们还没有算完。希望大道通车典礼那天,竟然惊动了省领导。" "当初他们在改动容积率的时候,我是执意不同意这样做的,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那是你坚持要同意他们的变动,不想得罪开发商,希望他们能在这里长期发展。你还说那也是为了我们城市的经济发展着想。他开发的项目越多,规模越大,我们的税收也就越多。客观上是为我们的城市做了贡献。" "汤副市长,这个项目是一个比较大的开发项目,如果没有你汤副市长的默许,我是不敢那么大胆地去做的。这是事实吧?"关亚南说道。 "默许是什么意思?有我的签字吗?我如果同意那样做,我是会明确表态的,我如果没有表态,怎么就能说是我默许的呢?"汤招娣说道。 "汤副市长,我之所以认为是你默许的,因为当时我还告诉过你,他交给了我们一千万元施工保证金。你还问过我是什么保证金?我当时说其实就是保证他们必须在我们规划的范围内施工,如果有变动,这些保证金就不可能退回了。" "你告诉过我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是应该记得的。我记得我当时告诉你这些时,你还叮嘱过我,这笔钱是不能胡乱用的。汤副市长,你和我都明白,如果开发商变动了容积率所赚到的钱,远远大于他所付出的代价,当然也包括这笔所谓的保证金的投入,那他们肯定是不会吝啬这些钱的。" "也许是我忘了。那好,这笔钱只要不出什么问题,不装进自己的腰包,就是检察院来查你,也不算是多么了不得的问题。你也用不着这么紧张。"汤招娣说道。 "-也许是你忘了-,汤副市长,不会吧?就算是你忘了,上次我和你谈到过那笔钱已经用于你儿子注册公司那件事上了,这不大应该忘了吧?" "你上次和我说过的那件事,我并没有忘。可在借这笔钱的时候,你并没有如实告诉我这些,这总应该是事实吧?" "都怪我当时没有如实地告诉你。" 汤招娣打断了关亚南的话:"你如果当时如实告诉我这些,我是决不会使用这笔钱的。不要说是一千万,就是一万元,我都不会用。我自身的清白,要比那一千万元重要得多。" "汤副市长,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什么都需要明说了。我想当初我把这一千万借给你儿子的时候,你是明白的,至少应该说你心里是清楚的。我作为一个政府官员,如果不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作为与人交换的条件,我上哪去借这笔钱呀?汤副市长,我说的是这个理吧?" 汤招娣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做这种事情,当初你明确告诉我说是你帮助借一千万元,你可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那是与靳希望有关,是这样吧?" 关亚南也同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确实是没有与你明说,这都怪我。可我现在已经是第二次向你如实说到了这件事的真相,汤副市长,你这回清楚了吧?" "关亚南啊关亚南,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等于给我下了个套啊。好吧,已经这样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我马上想办法把这一千万元还给你。"汤招娣说道。 "汤副市长,我不相信你有能力把这一千万还上。我说,你就别赌气了。我看还是实际一点儿好。"关亚南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想告诉我什么?"汤招娣同样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应该治本,而不是治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说,你应该回去做好唐鸣检察长的工作,停止他们的这种愚蠢行为,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听到这里,汤招娣什么也没有说。她坐在那里,举起了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接着又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该走了,今晚我家里还有点儿别的事情。" "关亚南站在酒店的楼下,送走了汤招娣。他看了看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 关亚南的情绪是低落的,他的情绪没有因为见到了汤招娣而有丝毫的改变。此刻,他有点儿六神无主的感觉,他的脑子里乱极了,他觉得与汤招娣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尽管今天晚上说得已经比较透彻了。可那些话好像并没有引起汤招娣多么重视,更没有让她有太大的震撼。关亚南的第一感觉是如果当真会有麻烦,那这位汤副市长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想到这里,他对她顿时增加了几分不满,平添了几分怨恨,生出了几分仇视。 那是他们在一起工作时的情景:在汤招娣还没有走上副市长岗位之前,汤招娣与关亚南都是在一个局里工作的。当时,汤招娣是这个局的局长,而关亚南是这个局的副局长,而在关亚南之前,还排列着两位比他还年轻,受教育程度也要比他高得多的副局长。在汤招娣没有做副市长之前,早有传言她会晋升。前几次,组织部门考核下来,都没有让她如愿。而就是在最后一次考核传言四起的时间段里,成就了关亚南的梦想。 关亚南是一个极其善于为官之道的人,为了达到当官的目的,他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了解他的人,戏称他和商人一样,只要可以嫌钱,是什么都可以拿去做交易的,人们说到他的这种交易,当然也包括人格,包括尊严,就更包括原则和公共利益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他没有原则。这让人提到他,就会觉得他依然是一个农民,至少他还只停留在当初他做乡镇镇长时的水平上。有一年,有一个开发商开发了一处小区。当时,通向小区的里面是规划了一条较宽的道路的,因为除了这个开发商开发的地块之外,再往里面走,是一处颇具开发远景的地带,预留出来道路是极为重要的。可这个开发商,就是在这个道路的入口处,违规建了两栋大楼,当时开发时,把通向里面具有未来开发潜力的那块地段的道路堵住了。当他们的工程施工到了一半的时候,被人告到了局里。他们召开了局长办公会议,其他几位都坚持让开发商炸掉这两栋建筑,而汤招娣不想这样做。关亚南明明知道关于这件事的呼声与反应是强烈的。他更知道这件事如何处理才是原则,才能赢得百姓们对政府的信任,可他没有去坚持,而是坚定地站在了汤招娣一边。人们背后指责他、骂他,他全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件事情就这样任其发展了下去,大楼最后终于建成了。那条道路的规划也成了泡影,而那块颇具开发远景的地皮最后虽然也被一些开发商们开发,可那是沿着一条不得不弯弯曲曲勉强修筑的简易道路进去的。到了年底,市里召开人代会期间,不少代表就这件事提出了质疑,关亚南并没有参加这个会议,他自然也不知道汤招娣最后是怎么把这件事摆平的。 他没有尊严。不论汤招娣是什么意见,也不论是遇到了大事还是小事,更不管是大会小会还是局长办公会,他都会以汤招娣的意志为转移。尤其在公开场合,他表现得尤为虔诚,那种他对作为局长的汤招娣的"尊重"和惟命是从,让在场的人常常感觉到做呕。即使是召开全局中层干部会议,所有处级干部都参加,即使是会议所涉及的内容无关紧要,他也是一如既往地认认真真地在他自己每逢会议都一定要带在身边的本本上,比比划划地记着什么。而当别人觉得用脑子做一下记录都绰绰有余而根本就不必要做出那种姿态时,就更显出了他关亚南的与众不同。而他也不管别人是当面说什么,还是背后去如何议论,都是丝毫不在意的。他只在意汤招娣本人对他的表现的感受。而局里的同事们背后议论他时说道:关副局长并不是副局长,而是汤局长的生活秘书,除了汤局长回家上床,他无法记录之外,剩下的就连放个屁,他都会记录在案。 其实,关亚南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原则,他在仕途道路上,始终就是本着一条原则,那就是一定要对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人惟命是从,曲意逢迎。在他的眼里,眼下的官员们,除了一把手之外,其余那些人都已经演化成了太监。他心里是明白的,那不怪那些当事者本人的事,当然也包括他自己。要怪就怪这种绝对权力导致了这种绝对腐败。那不是他想要的事,他想要的就是如何因势利导,与时俱进。关亚南经常回忆着自已所走过的道路,他从村长的位置走到了一个地级市规划局副局长的位置的全部仕途过程,就是因为本着这条原则才获得成功的。 他在从副局长到局长的转变过程中,也要不折不扣地坚持这条原则。他是幸运的,有一年的一个秋天的晚上,他与汤招娣坐在了一起。汤招娣终于向他许下了诺言。那天晚上,是汤招娣那一段时间最不愉快的一天。她与他的爱人出现了感情上的危机,那段时间,他们是分居的。汤招娣有许多话需要向一个男人倾述,她选择了关亚南。在开发区的一家酒店里,他们开了房,他们之间足足谈了大半夜。那一夜,她精神上得到了放松,她的肉体上也同样得到了满足。那一刻,她似乎才相信,她作为一个半老徐娘,除了在仕途上还有有求于她的人,会对她感兴趣之外,竟然还会有人对她那已经有些松弛的肌肤那么感兴趣。尽管关亚南的年龄还远远大她几岁,可他毕竟还是一个男人。当她从荡起的波浪中舒缓成了一条平静的河流时,她哭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告诉他,她可能真的会离开局长这个岗位,她会对他负责任的。那一刻,关亚南当然明白,她所说的负责任指的是什么意思。 几个月之后,关亚南就真的完成了从副局到正局的过度。就在他上任的第二天,这个局里就传出了一种说法:我们这个局是一个需要人才的地方,却是一个培养奴才的领域。 此刻,关亚南觉得眼下自己像是遇到了麻烦。他坐在车里,想到今天晚上的情景,不免让他有些失望,还能找到当年的那种感觉吗?对于自己来说,当年,自己顺利地完成了从副局长到局长的转变,确实是应该感谢汤招娣的。可她如今在副市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几年,在这期间,自己也是对得起她的。她心里是应该明白的,可今天晚上,自己虽然有些话还不便于明说,那她也是应该猜透自己的心理的。可她却显得冷酷无情,难怪有人常常在说,这年头,男女之间的所谓感情是最不值钱的。这话对自己也适用吗?想了想,他苦笑了一下,自己当年与他的那番云雨,现在想来,不知道是情还是爱,或者原本彼此之间就是一种需求,一种动物般的原始需求? 他真的笑了,他笑这官场也像是商场……只要价格合适,当然是什么都能出售的。不仅仅自己是这样,自己之外的世界竟然也会如此精彩。 第十九章 杜雨萌坐在宾馆里,不停地接到来自各方面的信息。何志强早已经派人把穆大勇在靳希望家门前的坚守替换了下来,他虽然还没有官复原职,可安排几个人来,还算是小菜一盘。何志强也不时地参与着对靳希望的"保卫"工作。 杜雨萌几次接到过何志强打给她的电话,她对现场的情况是了解的,可她心里明白,何志强他们在那里,只是监视着不至于让靳希望一下子消失而已,而真正当他出走的时候,是没有法律依据把他一下子控制起来的。还有,如果靳希望就是呆在家里不出洞,他可以用电话与所有他认为需要沟通的人联系,那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 这是杜雨萌的压力所在,她心里明明白白,需要加紧工作,迅速地拿到可以对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采取法律规定的强制措施的证据。 这天一大早,她就用手机把水海洋唤醒了。她自己更是睡不着,早早地起了床。水海洋走到了她的房间,她告诉水海洋,按照既定方针办,最好是上午早一点儿动手,免得节外生枝。 上午八点刚过,关亚南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几乎也就是在这同时,水海洋与金卫东,还有张默然一起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那一刻,尽管他已经认出站在他眼前的,其中有那两位是曾经见过面的"计生干部",他知道事情可能有些不妙,可并没表现得那么惊讶。相反,他倒是面带笑容,说道:"噢,还是你们呀,又是为了计划生育的事来的吧?查清楚了?坐下谈吧。" 说着,他指了指办公室的沙发,又转身走到了走廊上,喊来了一个人,让那人为客人们准备点儿水,就又把身子移动回办公室里。 "关局长的记忆力还真不错,还能记得我们来过这里,还能记得我们是做计划生育工作的干部。"张默然既像是对关亚南说,也像是说给金卫东他们听的。 "当然记得,这才几天的事,哪能不记得?书归正传吧,是不是把问题搞清楚了?" 关亚南若无其事的样子,倒让水海洋他们觉得真还需要考虑考虑从哪里说起,才能让他把他此刻心中的那份紧张暴露无遗。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接过刚刚有人送进来的水,慢慢地喝了起来。 关亚南也坐到了他们几个人的旁边,先开口说道:"我还是想重申那几句话,你们说的事,根本就不存在。我从来就不认识一个叫什么吴小春的女人。" 张默然尽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平静地说道:"关局长,看来你真把我们当成计划生育工作干部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我们如果没有一点儿证据,仅仅就是凭着道听途说的那点儿信息,就能轻易地来你的办公室指责你这位局长大人超生?你就不要告诉我们你根本就没有这种事了,你不仅仅是认识吴小春这个女人,你还送给过她一套房子。而这套房子是以吴小春的名义办理的手续,可现在还没有在产权交易所最后办理下产权证。" "你们这都是哪跟哪呀?这套房子在哪?是谁告诉你们的。"关亚南依旧狡辩着。 "你先不要管这件事是谁说的,我们需要你正视我们所说的事情的真假。你告诉我们是不是有这件事?" "没有,绝对没有。" 水海洋接着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是检察院的。经过我们调查,你无偿地接受过一套开发商的房子,那套房子位于夜色巴黎花园,是七栋一单元五楼一号,一直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那里居住着。" 正在这时,水海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接通了手机,那边传来的是何志强的声音,何志强显得有几分紧张:"水海洋,有麻烦了。" 职业的敏感,让水海洋一下子就感觉到出了什么问题,他立即站了起来,走出了关亚南的办公室,继续与何志强通着电话:"有什么麻烦了?" "今天凌晨,我接到了我们东方玉明局长的电话,他告诉我刑警队最近忙活着一起团伙抢劫大案,人手根本就不够用的,就让我临时出了一个现场,一个爆炸案的现场。我到现场以后才知道,这里就是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的家,那是她新搬过去的临时住所。" "是什么爆炸?有没有人员伤亡?"水海洋着急地问道。 "经过初步勘查判断,是煤气爆炸。有人员伤亡,而且涉及到了三层楼。现在现场不好清理,楼板都塌了,乱作了一团,如果那个女人和孩子当天晚上在家里住的话,肯定是完了。我不能和你多说了,这现场太乱,我也太忙了。我想这信息对你们有用,就先告诉你一声,你告诉杜检吧。"说完,何志强把手机挂断了。 水海洋回到关亚南办公室的时候,关亚南的眼睛不断地在他的脸上寻找着什么,像是一个地质工作者要在广袤的原野上寻找某种稀有的矿藏资源那般。 水海洋发现了自己的那张平时都没有太多感觉的脸,像被人在检查着是否有什么违法行为那般,他自己都觉得脸在发烧,他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重新坐了下来。水海洋接着问道:"关局长是不是还是坚持说绝对没有?" "是,绝对没有。" 水海洋真的有些激动了:"你是说绝对不认识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呢?还是说绝对没有送给过她一套房子?" "我是说我从来就不认识一个姓吴的什么女人,我怎么会送给她一套房子呢?" 水海洋又进一步追问道:"好,就算你没有送给姓吴的女人一套房子,你也不认识姓吴的什么女人。那我问你,你接受过开发商的一套房子的事实,也能否认吗?" 关亚南终于紧张起来,他吱吱唔唔地说道:"那那,那都是朋友之间的行为,算不了什么吧?" "什么朋友?靳希望是你的朋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水海洋说道。 关亚南沉默着。 水海洋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你作为国家公务员,接受了开发商房子这种行为,是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 "他是作为朋友送给我的。我并没有为他帮过什么忙。" "看来,我们的关局长是深谙法律的,你知道你是受贿行为的主体,怕我们把你当成受贿犯罪嫌疑人。说明你的头脑是相当清楚的,既然头脑那么清楚,你想过没有,人家凭什么白送给你一套房子?那合乎当今市场经济社会正常人的思维吗?"说到这里,水海洋看了看金卫东。金卫东接着说道:"看来,关局长今天的脑子确实不是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清晰,关局长甚至都不知道那套房子里曾经住过什么人,那好吧,还是让关局长好好想想吧,我们找时间再谈。" 出门之后,水海洋先是把何志强打电话的事告诉了金卫东与张默然,水海洋决定马上返回宾馆。他们刚要拦下一辆出租汽车,水海洋马上又犹豫了,他说道:"不对,不能回去,那样怕是太耽误事了。等一等,他们站在离道边不远处,水海洋直接拨通了杜雨萌的手机。水海洋说道:"杜检,我是水海洋,我们已经走出来了。本想马上回去向你汇报,可现在看来,事不宜迟。关亚南已经承认他接受了一套房子,可他还不承认为开发商谋取过什么利益。他执意强调这是朋友之间的正常行为。如果拿不到他为开发商谋取利益的证据,我们还是不能拘捕他。另外,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什么新问题?"杜雨萌问道。 "我刚才接到何志强的电话,他说出事了,吴小春新搬进去的那套临时住所,发生了煤气爆炸,他是在现场给我打的电话。还不知道吴小春在不在里面。如果在里面,那肯定是完了。" "是这样!会是自然事故,还是人为破坏?" "现在还根本无法判断。我们还是不能放弃了吴小春这条线索。所以,我想我们直接去找关局长的夫人。再从她那里寻找突破口。杜检,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应该马上采取措施,对关亚南的电话进行监控。这对我们来说有一定难度,还得让何志强想办法。你与他联系吧,我现在怕是顾不了那些。他告诉我,是他们的东方玉明局长让他去的现场。这样,他会很忙的。"说到这里,水海洋又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我让金卫东先回去,把这边的情况详细向你汇报一下。这边由我与张默然两个人去就可以了。" 杜雨萌说道:"那好,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吧。" 水海洋与金卫东分手后,就与张默然直奔关亚南家去了。他们顺利地找到了关亚南的家。此前,张默然与金卫东早已把这些外围工作做好了。走到关亚南家的楼道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人往楼道里进,他俩就紧跟在后边走到了关亚南家门口。 门敲响之后,开门的人正是关亚南的夫人苗新月。她见来的是陌生人,便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检察院的,有事儿想找你谈谈。"张默然说道。 "检察院的?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苗新月说道。 "还是让我们进屋里谈吧。"张默然说道。 苗新月让出了位置,让水海洋与张默然进到了客厅里。他们俩人分别坐在了两个单人沙发上,苗新月也坐了下来。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苗新月开口问道。 "你知道你家在夜色巴黎花园有一套房子吗?" 苗新月一下子就愣住了。此刻,她马上想到了那天她在接到了那个电话后,去那里时的情景。一想到这些,她就想到了那个女人,一想到了那个女人,她就对关亚南这些天来的表现充满了怨恨。她说道:"是有一套房子。" 听到这里,水海洋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在说谎,他便问道:"你们的那套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 苗新月想了想,才说道:"这你得去问我们家老关。" "我听不明白,你们家像这样的事都是关局长一个人操心?你们不在一起商量商量吗?" "用不着商量。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水海洋与张默然终于听出点儿其中的味道。水海洋问道:"这么说,那套房子里住着什么人,你也不过问吗?" "这么说,你们知道是谁在那里住过?" "难道你不知道?"水海洋特意表现出了一种特别吃惊的样子。 水海洋的这种表情,就更让苗新月感觉神密,她便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女人在那里住过。" 水海洋马上说道:"不止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 苗新月什么也没有说,她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她自己明白,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平和一下自己的情绪。当她重新走出来的时候,水海洋接着说道:"你可能想不到吧?我们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就在那套房子里,关局长包养了一个情妇,而且那个孩子与关局长有血缘关系。你不会不相信吧?" 此刻,苗新月这几天一直就在想揭穿的秘密轻而易举地就真相大白了。她毫无掩饰地放声大哭起来,水海洋与张默然任凭苗新月此刻那种怨恨、妒嫉、失落与无奈的情感尽情地释放着…… 苗新月委屈极了,那是一个女人在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情感被欺骗了以后而生发出的委屈。 苗新月依旧在哭着。 水海洋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转移了话题。他问道:"你认识一个叫靳希望的人吗?" 苗新月一听到这里,显得十分敏感,她慢慢地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再那样哭了,像是在犹豫着。 那一刻,她的心里是矛盾的,她并不想告诉眼前这两个人实情,她明白完全可以以一个不认识这样的借口,就把他们搪塞过去。可她心中已经存在良久的对关亚南的怨恨和刚才由这种怨恨转化成的愤怒,让她对关亚南的那份亲情顷刻之间就背离了理智的轨道,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慢慢说道:"他好像是一个什么老总吧?" "你能确定他是一个老总?"水海洋特意这样问道。 "能,能确定。" "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水海洋问道。 "怎么?他犯了什么事吗?" "现在还很难说。你告诉我们,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 "也不算认识,我只是见过他。在我家里。"苗新月回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来你家干什么?" "以前来过,最近还来过。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就是为了他们那些破事,整天没完没了的。有一次好像是说什么保证金的事。我也不愿意听。他怎么了?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们才来找我的?"苗新月说道。 "你好好想想,他最后这次来你家,是为什么事来的?" 苗新月想了半天,这才说道:"他好像说到了月亮湾海岸的事。我也没怎么太注意。" 其实,水海洋与张默然此行的收获是颇大的。他们俩见好就收,水海洋向张默然递了个眼色,张默然马上就明白了。她们站了起来,走出了关亚南家的大门。 走在路上,水海洋高兴地说道:"你看苗新月一听到关亚南在外面包养女人的事时,那种伤心的样子,你就可以感觉到关亚南是何等人物,她夫人的那种表情,就是他关亚南的人生-切片。 第二十章 在煤气爆炸现场,市里的主要领导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那里,他们在场边指挥着。 何志强和他的刑警队的弟兄们是现场最忙碌的人,他们正在不停地忙碌着。 现场是惨烈的,那种惨烈程度让在场的人目不忍睹。专家已经勘查完毕,爆炸中心是位于这栋楼三层的一个住户家里,而波及到的三楼与二楼和三楼与四楼之间的楼板已经垮塌,经过挖掘和清理,现场的死伤人数渐渐地清晰起来。一共发现了四具尸体,还有几个人受伤。 专家们在现场初步得出结论,事故是由于煤气泄漏而引发的爆炸造成的。而专家们则在现场发现,在被认为是爆炸中心的那户居民家中,煤气管道的开关是完全开着的。 由此得出结论,这可能是一起居民使用煤气时,忘记了关掉煤气开关,而引发的事故;或者是房主想自杀,而实施的故意行为。当然也不排除人为破坏的可能,但那必须有故意做案的动机。 在勘探现场的人员当中,只有何志强想得是最多的。因为他感觉到这死者当中或许就有杜雨萌他们一直在跟踪的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和她的女儿。 这天凌晨,何志强是正在和他的一个同事在靳希望的家门外不远的地方干"私活"的时候,接到电话的。当他接到电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是关亚南的情人吴小春刚刚搬进去的一个小区。在此之前,他就知道了这件事。 于是,就在他进入到这个现场,还没有最终确定死伤人数的时候,他就抽时间把电话打给了水海洋,目的就是让他在第一时间掌握情况。因为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爆炸现场无论是正常事故,还是人为破坏,很可能都会与杜雨萌他们关注的案子有关联。 在被炸飞的楼板当中,还残存着许多钢筋与水泥,房间的单元还是看得清楚的。二楼与四楼的住户的亲属早已赶来了,他们被警察挡在了现场之外,疯狂地哭着。而居住在三楼的业主的安危却没有人问津。到了这天中午时分,尸体才全部被挖出来,又陆续地运走了。那些家属们也陆续地离开了现场。正在这时,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向现场走去。她理所当然地被拦在了警戒线以外。最后,他告诉警察,她就是三楼出事那套房子的房主。而她的那套房子,是刚刚才出租出去的。 何志强听到了他们在说话,主动走上前去,询问了情况。听完那位中年妇女介绍完情况之后,他告诉那位中年妇女马上与死者家属联系。那位中年妇女当即就告诉何志强,她没有办法与死者家属联系,她把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存在了手机里,而手机出门时并没有带在身上。她还向她索取过她的身份证的复印件。何志强叮嘱她,马上让她回去找到那个复印件。 正在这时,杜雨萌赶到了这里。她是接到了水海洋的电话后,才来这里的。她知道关于对关亚南进行电话监控的事,只有何志强能够办得到,因为确实还没有拿到关亚南的犯罪证据,仅仅是掌握了他接受了靳希望的一套房子这件事,还不能成为马上对他采取强制措施的证据,还必须掌握他因此为开发商谋取利益的证据。显然,这只是冰山一角,法律是需要用证据来说话的。于是,当她知道何志强已经在爆炸现场而无法脱身时,她就主动地赶到了这里。 现场已经没有那么多围观群众。何志强看到杜雨萌已经站在那里,他没有与她打招呼。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与她点了点头,只有杜雨萌能够感觉得到他是在表示知道自己到达了现场。 杜雨萌明显感觉到何志强依然不能离开现场,她向远离现场的方向走去。她拿出了手机,在上面打了几个字:"关需监控,越早越好。酌处。"她用短信的形式发给了何志强。 一会儿工夫,杜雨萌接到了何志强回复的短信,上面写道:"明白。吴小春已经死亡,但需鉴定。" 这天下午的案情分析会,准时在刑警队召开。就在开会之前的半个小时,何志强自己亲自办理了杜雨萌交给他办的事情。 就在这个会上,何志强改变了地下工作者的身份,公安局长东方玉明亲自到场宣布,整个案子由何志强为专案组组长负责侦破,他要求在侦破过程中,如果发现是正常事故,马上移交给政府相关部门处理。如果是刑事案件,将再度加大力度,全力以赴侦破案件。 最后,东方玉明还谈到了关于何志强被停职的问题。他表示,暂时恢复何志强的工作,等检察院把问题彻底查清之后,再做处理。 本来案情分析会是需要开很长时间的,可何志强没有让这个分析会像马拉松比赛那样进行下去,他当即把工作分了工:一部分人去现场扩大对附近居民的调查了解;还有一部分人去这个小区调查平时凡是在这里停车的业主的自然情况。因为在现场时,何志强就听到了围观的群众说到过,当天夜里看到过并不是他们这个小区业主的轿车在这里停过,而且一度时间内,占据了他平时习惯停车的车位。 在这些分工中,何志强是有所保留的。因为他对这个事件的事发现场,比别人多出了一份了解。那就是她知道了爆炸中心住的那个女人,就是这些天杜雨萌他们始终跟踪的目标。他暗暗地想,只要能够证明那具几乎是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那他就可以迅速地将侦破的范围缩小:那很可能就是自杀或者他杀。 就在会议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何志强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拨通了杜雨萌的手机。他约她马上赶到刑警队附近的天兴咖啡店。 会议刚刚结束,已经有两个人由刑警队的人陪着,在别的办公室里等着何志强了。 何志强听到是那个爆炸中心的房子业主来找他,他先是与她见了面。那个中年妇女,把当初向外租房子时,那个租房子的女人身份证的复印件送来了。何志强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就是吴小春的身份证。他对这个名字是熟悉的,因为不久前,这个女人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了他和水海洋他们的侦查视线里。 何志强把那位中年妇女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慢慢地与她谈了起来。他问道:"这个女人租住你房子的时候,她的情绪看上去怎么样?" "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知道她有没有自杀的可能?没有那种可能。她告诉我,她的爱人在外地工作,不经常回来。" "她搬进来的时候,都带了些什么?" "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带。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我给她提供的。"中年妇女回答。 "这么说,爆炸现场的那些遗留物品,基本上都是你家的了?"何志强继续问道。 "你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都快结婚了。" "在你们搬出去之前,还有什么人在你们家里住过?" "没有,就我和我爱人,没有别人。" 说到这里,何志强走了出去,几分钟后,他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办公桌上,但并没有打开。看上去,那是一只鞋,那是一只旅游鞋。何志强问道:"你看看,你认不认识这件东西?" 透着一层塑料袋,尽管塑料袋是透明的,可那位中年妇女像是还难以看清楚,她刚要动手,想把它打开,何志强马上说道:"别动。你就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家的就行了。" 中年妇女趴下身子,看了又看,这才说道:"我家没有这种旅游鞋。我敢肯定,这不是我家的东西。" "这不是一只旅游鞋,是个玩具,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你家的?" "是一只玩具?这怎么可能是玩具呢?"中年妇女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二00七年由日本一家公司研制成功的最新款式的变形金刚,他们把它改进成了这种旅游鞋的形状,"何志强解释着。 "是吗?我还真没认出来。"中年妇女又仔细地看了看,才说道。 "好了,你回答我,这东西是不是你家的?"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你把那个租房妇女留给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何志强又转移了话题。 中年妇女把吴小春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何志强。 "你还得想想办法,帮助我们找到死者的家属,我们需要排除她确实没有精神上的疾病,没有自杀的嫌疑,才能确定事故的性质。"何志强说道。 "我是找不到她的家属的,我就知道这些情况,都与你们说了。我要是知道会出这种事,我哪能租给她住呢?现在看来,还不如当初就把它卖掉了好,房子的价格涨得这么高,卖了哪有这么多麻烦,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中年妇女的内心显然是不安的。 何志强送走了这位中年妇女。紧接着就把第二位等着他的那个人叫了进来。进来的那个人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不过是三十三四岁的样子。这个人是警察特意把他找来的。 何志强在问明白了他的身份之后,才问道:"听说你昨天晚上看到了一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东西有没有什么用?昨天上半夜十点多钟,我三岁多的孩子发烧,烧得温度挺高,我就一个人开车,拉着他去了医院,是下半夜回来的。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车位被占了。" 听到这里,何志强打断了他的话:"噢,你就是那个车位被占了的业主?" "是,我们这个小区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建好的小区,已经陈旧了。也没有人给划车位,就是随便停车。可也有个规矩,基本是约定俗成的,就是哪家平时在什么地方停车,就几乎总是那么停,与回来的早晚没有什么关系。可我下半夜回来后,发现车位上有一台车在那里停着。我觉得有点奇怪,就留意了一下,黑暗之中,模模糊糊还能看到车里面坐着一个人,但看不清楚面孔。车上也没开灯。" 何志强问道:"你注意没注意是台什么车?" "好像是台帕萨特。" 何志强继续问道:"你记住车牌号了吗?" "没有。如果那台车不是占了我平时用的车位,就连它是什么车,我可能都不会注意。再说,我回来的时候,天还下着小雨,没顾得上那些。" "你怎么会想到把你看到的这些情况告诉我们?"何志强有意识地问道。 "当时,我也没有太在意。可爆炸事件发生后,我听在现场的人议论说是有一家出租房内的煤气开关是开着的,我就想到应该把我看到的情况也提供给你们,管它有用没用的。" "谢谢你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会去找你。"何志强送走了这位中年男人后,马上把刑警辛骁军找了进来,他递给了他一个手机号码,说道:"没有这个用户的身份证,只有她身份证的复印件,你必须想办法,把这个电话的通讯记录给我打印出来,越快越好。"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表,又改口道:"不行,今天必须给我打印出来,时间有点儿紧,那得你自己想办法。" 半个小时后,何志强走进了天兴咖啡店。 在一个小房间里,杜雨萌、穆大勇与水海洋三个人都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了。何志强坐下之后,坐在那里的杜雨萌给他倒了一杯茶,接着说道:"何队,今天算是出山了?" "这叫做戴罪立功,给我个表现的机会。"还没有等何志强说完,就连他自己都哈哈地笑了。 水海洋说道:"这叫做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穆大勇平静地说道:"也好也不好,这样,你从事地下工作的精力就会少了。" 何志强笑了笑,说道:"噢,穆处长还有这个担心?用不着,也许这样更名正言顺呢。" "何队,当我们听到煤气爆炸的消息时,第一感觉也都是先想到了关亚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是他已经害怕了,自己主动跳了出来。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洗刷他自己,想让我们无从找到问题的突破口。"杜雨萌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是需要证据。比方说,如果能够确定这是一起刑事案件,还要有证据证明他与关亚南有因果关系,不仅要有证据证明他与死者认识,还要有他到过现场的证据。当然,他是存在做案动机的,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何志强说着,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如果能够抓住他犯罪的证据,那么就从刑事案件入手,先把他拘了。再去查他存在的其它问题。那样就把局面彻底打开了。" "这样要比监控他的电话好得多,那样做太不容易。因为我们明明知道他可能已经涉嫌受贿,可还没有拿到他以职务之便为靳希望谋取利益的证据。为了防止他们建立攻守同盟,给我们下一步侦破工作带来太多的麻烦,我们也是不得以才这样想。"穆大勇说道。 水海洋说道:"如果这个案子真是人为制造的,他显然是针对我们想从这里突破而采取的行动。这就让他把自己更充分地暴露给了我们。何志强,我们在意的是,怕他与我们要侦查的那部分内容的当事者建立攻守同盟。" "我明白。我和你们同样着急,我恨不得今天晚上就把他拘了,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只要他被拘,所有与他有联系的那些当事人,没有一个人会以为他涉嫌刑事犯罪,而这对你们的工作是有利的。那样可以考虑合并侦查。我负责抓人,你们负责突破。" "不能这样说,还得你参与。"穆大勇说道。 "那当然,可我的主要工作,都在这之前,我只要能拘了他,就肯定证明他参与或者实施了故意杀人犯罪。剩下的工作,就好做得多了,可你们那一部分工作却是复杂的。"何志强说道。 "没关系,所有的贪官,在你没抓住他之前,都会把自己装扮得那么清廉。私下里,他们把钱看得比他们的生命重要得多,可等事情败露时,他们谁也顾不了谁了。那时,钱,所有的钱都不重要了。到那时,你就看他们到处找律师、倒脏,为的就是保住那条小命。所以,我们那份工作,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他做了,只要他们做了,就别幻想躲过法律的处罚。"水海洋说道。 何志强的手机响了,那是辛骁军打来的。他告诉何志强,吴小春手机的通话记录拿到手了。他让辛骁军马上赶到天兴咖啡店。等他来到这里时,何志强走到了门口,把辛骁军迎了进来。何志强手里拿着那份通话记录一边走一边看着。他很快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那是一本《银海市局级以上领导干部电话薄》,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翻到了规划局那一栏,找到了关亚南的名字。在他的名下,即有他的手机号码,也有他的住宅与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何志强把那份通讯记录摊在了方形茶桌上,杜雨萌等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要搜寻夜空里的目标那般,迅速地在那张纸上由上而下地移动着。发现了,他们几个人几乎都同时发现了,与关亚南的手机号码相同的号码,又一处,接着又有了发现。他们坐了下来,那颗悬着的心,也随着他们的身体坐在椅子上的同时,稳稳地坐落在了他们各自的胸腔里。 第二十一章 关亚南一天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突然间觉得人生似乎是有些无聊。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的这种感觉是因为什么事情造成的。关于检察院的人找过他的事,他对自己对检察官们所提问题的回答是满意的,尤其是对关于靳希望送给他的那套房子问题的回答更是满意的。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抱有一种侥幸心理,只要没有办法证明他利用职务之便为靳希望谋取过什么利益,那就无法对他怎么样。而在关亚南看来,别人还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掌握他利用职务之便为开发商们谋取不合法利益的证据的。 关亚南还是懊恼的,如果没有谁发现了他的这套房子,那就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可眼下,就偏偏在这上面出了问题。这一刻,他仿佛一下子变得孤独了,靳希望把送给他的这套房子的事说了出去。吴小春也把这套房子的真相说了出去。还有家里的那个黄脸婆,也因为偶然知道自己有一套房子的事,而与自己大动干戈,这些都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事到如今,他才想到了家是一个港湾,应该回到那里去。此刻,他一想到自己的那个家,又觉得是那样地陌生,他仿佛觉得已经有些年没有回去过了。可是自己还是需要回去的,尽管那里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来就没有这么早下班就回家的时候。这样做,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实在是太不正常。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心中有太多心思的缘故,顷刻之间,他对去哪里都不感兴趣了。他已经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他像负荆请罪那般,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那个他几乎是天天进出,却又那么陌生,用他的贪婪堆砌成的物质的庄园…… 这是一处建筑面积为一百七十七平方米的住宅,这是他要求当时开发这个小区的开发商特意为他设计的这么大面积的户型。那是当七这个数字成为一种时尚时,他才想到要这样做的。开发商不得不单独改变了这个小区内的这栋楼的户型的设计,而住在关亚南的楼上与楼下的邻居们,也跟着他沾了这个光。他们也同样住进了别具象征意义的住宅。那一年,搬进这里时,关亚南已经整整五十六岁,没有人知道他想借助于一七七这个所谓吉祥数字"起来"的真实意义。 关亚南走进客厅的时候,苗新月并没有出现。他自己走进了衣帽间,把衣服换了下来。当他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苗新月已经坐在了客厅里。还没有等关亚南坐下,苗新月就已经等不及了,她开口说道:"你回来这么早,是向我告别的?" 关亚南一听这话,先是一惊,马上抬头愣愣地看着苗新月:"你想说什么?什么告别?" "那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这可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你如果嫌我回来得早了,那我马上就走。"关亚南并没有想用这种口气与她说话,是她的那般不友好,让他听起来觉得不舒服,尤其是听起来觉得不吉利。 "那你就走,免得回来给我添堵。你去陪你的那个女人去吧,你已经走到头了。我不见你反倒还好一些。"苗新月赌气似地说道。 "你有完没完?我不是说过根本就没有那种事吗?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这些天,一回来你就没完没了。我已经告诉你多少遍了,那套房子的事,其实就是一个误会,是一个莫大的误会。别人说什么你都能听进去,我和你说什么,你怎么就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呢?"关亚南像是非要说服她不可。 苗新月站了起来,说道:"你告诉我,检察院的人说话,我听不听?你告诉我,检察院的人说话,我需不需要听?" "你说什么?你是说检察院的人和你说过什么?哪个检察院的?他们是在哪找到你的?"关亚南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怎么紧张了?没做亏心事,是不怕鬼叫门的。" 关亚南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苗新月接着说道:"你是一个快要退休的人了,将就一两年也就算了,可你是吃喝嫖赌贪,样样都占全了,就剩下还没有抽大烟了。我以为你吃点儿喝点儿,多拿一点,不出什么事,凑合两年,平安着陆也就算了,可没有想到,你还整出个情妇来。"说到这里,苗新月放声哭了起来。关亚南一直没有说什么。苗新月哭了一阵后,哽咽着说道:"这回好了,就这一条,就可以开除你的公职,开除你的党籍。到临死还落不下个全尸。" 关亚南大吼了一声:"好了,少给我说这种话!" "怕了?没有这种事,你怕什么?你不一直就说没有什么事吗?刚才你还说你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的事,你怕什么?" "我问你,他们是在哪找到你的?"关亚南更加着急了。 "他们来家里找过我。他们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测,所以,我才说你已经走到头了。"苗新月不再哭了,她重新坐了下来。 "他们都问了些什么?你都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已经用不着我说什么了。人家已经掌握了你的证据,你包养的情妇住在哪?叫什么名字?人家都掌握。已经用不着我和你闹了,我想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找你。我以前为你担心的事很可能真的都会发生。关亚南,我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看到了你的结局。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也一定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了吧?" 关亚南两腿瘫软着,他下意识地坐了下来。他的眼睛顿时黯然无光,不知道他是在看着哪里,慢慢地,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苗新月误以为他还是在与她说话,便把话接了过去:"你说什么不可能?他们可能还会来找我,可能还会直接去找你。" 关亚南像是从睡梦中醒来,问道:"他们还问过你什么?" "你问他们去吧,我懒得告诉你。" "我的老祖宗!已经火上房了,你就别和我较劲了。"关亚南近乎哀求似地说道。 苗新月沉默着。关亚南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急匆匆地走着。 苗新月终于说话了:"他们问过我知不知道夜色巴黎花园的那套房子。"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苗新月并没有如实告诉关亚南实情。 关亚南站了起来,一拍大腿,说道:"唉哟,你呀?我的老祖宗,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苗新月委屈地说道:"我本来就不知道嘛,你的那个情妇知道,我能知道吗?" "你还情妇情妇的,现在还顾得了这些吗?"关亚南的情绪坏到了极点。 "你顾不了,我也顾不了了。关亚南,你们都在外面生了孩子,你现在才想到了我,晚了,太晚了。我是不会为你看摊守业的,你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吧。我实话实说吧,我感觉人家根本就不是来查你什么包养情妇的事的。现在的腐败分子包养情妇的实在是太多了,检察院来查这种事,肯定是发现了你别的问题。要不,人家会来管你这种事吗?关亚南,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到这里,苗新月又一次放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站了起来,向卧室里走去。 苗新月的哭声是毫无节制的,那哭声弥漫了卧室,也弥漫了整个客厅。关亚南的心里乱极了,那萦绕在客厅里的哭声,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回荡在他心头的丧钟,他既感觉到无奈,又感觉到无助,他还是在客厅里来回走着,焦急地走着,他用双手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头部…… 他走到了电视机前,把电视机打开。他把声音开得大大的,试图把回荡在客厅里的不祥的哭声淹没在电视机嘈杂的声音里。 电视机中正好传来了银海电视台新闻播音员的声音,那是正在播出的地方新闻:"今天凌晨,我市昌隆小区发生一起煤气爆炸事故。事故发生后,市公安局刑警队、市消防队、市急救中心等相关部门的人员,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现场,市主要领导也都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了现场,组织实施抢救工作。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四人死亡,还有人不同程度地受伤。伤员正在医院抢救。 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之中…… 听到这里,关亚南的身体开始颤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不得不慢慢坐了下来…… 客厅里照样弥漫着催命的声响,他仿佛像是面临着灭顶之灾,他闭上了眼睛,任凭身体颤抖着。 他的手机响了,已经响过几次,他都没听到。电视机里的声音,出现了短暂的间歇,就在这刹那,关亚南仿佛听到了手机的响声,他用颤抖的手,抓起了手机一看,果然是有人打过电话,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手的抖动,一边接通了手机一边把电视机的音量控制下来,他说道:"汤副市长,你找我?" "我已经打过几次电话了,你都没有接听,忙什么呢?"那边传来的是汤招娣的声音。 "有有有什么事吗?"关亚南的声音像他的身体那样颤抖着。 "你怎么不舒服?" "没,没有,还行,汤副市长有事吗?"关亚南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也没有什么大事,我想让你到医院里来一趟,我在医院里。" "好好,我马上就过去。"关亚南说道。 大约半个小时后,关亚南走进了医院。还是在汤招娣儿子住院的病房的门外,汤招娣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关亚南先是客气地问了问唐大朋的病情,汤招娣简单地向他介绍了几句。他们就走出了走廊,来到了医院的花园里,在一处花坛的边上坐了下来。 关亚南的情绪已经好多了,身体不再抖动。可他还是有几分紧张,他不明白这么晚了,汤招娣找他到医院里来会有什么事。他张嘴问道:"汤副市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上次说到的事,我一直没有忘,我想应该早点儿办一办。" "你指什么事?"其实,关亚南是特意这样问道。 "你当然明白,我是指那一千万的事。" "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还上了。借钱还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吗?"汤招娣轻松地说道。 "这么说,你都准备好了?"关亚南说话的口气中,既像是充满了疑问,又像是掺杂进了一种蔑视。 "我也是找朋友借的,总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呀。" 关亚南对汤招娣的这句话是敏感的,他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他站起来,说道:"汤副市长,你先坐一会儿,我需要去一趟卫生间。" 汤招娣自己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很少有人走动,在花园内不亮的灯光下,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此刻,她的脑子里不断地浮现着这几天为了这一千万元忙碌的情景。 那天,她与关亚南见面后,就感觉到问题的严重,她只是故做镇定而已。她当然知道她的儿子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的,那上哪去筹集呢? 那天晚上,她与关亚南分手之前,表现是平静的。平静得让关亚南感觉到了可怕,她俨然装出了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这尤其让关亚南感觉到可怕与无助。在关亚南的眼里,那些借款的来源,对于她和他来说,都应该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那天晚上,当汤招娣回到家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心里是紧张的,这种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关亚南在她面前提到了那一千万元的事,而是她从关亚南的那种紧张程度中,已经证实了来自省里的压力。她只是并不想在关亚南面前有丝毫的表示而已。 那天晚上,她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她爱人回来。到了半夜十一点多钟,唐鸣回到了家中。 几分钟后,他就坐在了汤招娣的对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事情还挺大的。"汤招娣说道。 "什么大事?"唐鸣并不吃惊,只是平静地问道。 "大朋开公司的那一千万,当初是借的,现在需要还了。" "你当时不是说不用我管吗?" "我当时想,反正是注册资金,注册完之后,可以再想办法撤出来一部分。现在办公司的,不少不都是这样做的嘛。再说,当时我还想,他把公司开起来后,总是能挣些钱的,到时候就好了。没想到会这样。眼下,他病成了这个样子,还能和他说什么?"汤招娣不紧不慢地说道。 "当初你之所以说不用我管,你还有些话没明说,你根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吧?" 汤招娣抬头认真地看了看唐鸣,没有表示什么。 唐鸣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你看你这个儿子,我们真是没少为他操心呀。" "什么我的儿子?他不也是你的儿子吗?"汤招娣反驳道。 "嘿嘿,我的儿子。" "你嘿嘿什么?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什么都接受了,还提这些干什么。眼下是得想办法。" "怎么想办法?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呀。" "我们既不是向谁去要,也不是去抢,是想办法借,先借着用用。"汤招娣说道。 "我是借不来那么多钱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遇到这么大的事,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现在你想到我了,当初你都干什么去了?注册这样的公司,你们都不和我商量商量,说注册就注册了。注册完了之后才告诉我。请了神,现在让我出面安神,哪有那样容易的事呀?" "唐鸣,现在说这些话一点儿用都没有了。算是看在我们夫妻这么多年的面上,你还得帮助想想办法呀。"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唐鸣就把钱的事告诉了汤招娣:"我只能借到这些,而且几个月后,必须还上。免得会有麻烦。" "多少?"汤招娣着急地问道。 "你说的那个数的一半。" 汤招娣开始没有说什么,呆了一会儿,她又慢慢地说道:"不能再多一点儿?" "你以为那么容易?你知道这些钱是从哪借来的吗?" "我哪知道?" "我借的这是社保基金,你明白吗?现在上边查这方面的问题的风声越来越紧。我还要这么做,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可除此之外,我是没有别的办法的。"唐鸣说道。 "怎么能找到他们?目标太大了。" "那有什么办法?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长的儿子涉嫌故意杀人,还没有起诉。他希望起诉时,我手下留情,能保住他儿子的一条小命。没这事,他能为我冒这种风险?" "好了,我这个做爸爸的,做得也算到位了,剩下的事,你就自己去办吧?" 剩下的事确实是汤招娣自己办的。 汤招娣想到这里,还在往下想着。这时,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到关亚南已经站在她的身边,她不知道关亚南站在自己跟前已经有多久了。当她发现他时,她愣了一下,关亚南重新坐到了汤招娣的跟前,问道:"汤副市长,没有什么困难?" "哪能没有什么困难,有困难也不能看着你难为情不管啊。当初你那样做已经是够朋友了,你现在难为情,我能不管吗?" "汤副市长听到了什么?"关亚南马上借机问道。 "听到了什么?不是你告诉我这笔钱不是你朋友的钱,而是那笔保证金吗?你当初如果告诉我就是那笔钱,我是肯定不会用的。那种光,我们是沾不得的。" "汤副市长,我明白了。"关亚南说道。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过来。开始,关亚南并没有看出来那个人是谁,汤招娣早已看清楚了,那是唐鸣。 唐鸣走到跟前,关亚南马上说道:"唐检察长,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你现在也用不着往我家跑了,哪能见到他。"汤招娣应付着。 "唐检察长最近挺忙的吧?"关亚南说道。 "还行,老一套。总也闲不住。" "我是说最近特别忙吧?"关亚南进一步解释道。 "关局长是什么意思?" "唐检察长是个明白人,还用我说得那么多吗?" "我真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就连包养情妇那样的事都管,那还能不忙吗?"关亚南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管过包养情妇的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有调查过包养情妇的事?"关亚南感觉莫名其妙。 "没有,是没有。如果有的话,我能不知道吗?" 关亚南的头不停地摇动着。 那一刻,关亚南觉得他终于搞明白了,唐鸣检察长的话是不会有假的,检察院并没有对他的事产生兴趣。而到自己家里去的那几个检察院的人,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检察院的人,而是另外的什么人,甚至是另有所图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他坚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他"超生"以外的问题真正掌握了什么证据。 第二十二章 早晨八点刚过,辛骁军就走进了何志强的办公室。 何志强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有进展。昨天晚上忙活了一夜,总算没有白忙活。你看,这是化验结果。这个车轮上的附着物中含有硫磺成份,与这个小区停车位置地上泥土中所含硫磺成份相一致。" "为什么会有这种成份?" "我已经搞清楚了,这几栋楼原来是在银海化工厂的硫磺原料的堆料厂上建起来的,已经过去多年了,泥土中的这种成份含量还是一测就能测得出来,尤其那天晚上又下了雨。" "果然不出所料,这就证明,他的车到过现场。"何志强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他接着说道:"你先回办公室睡一会儿,等着我找你。" 接着,何志强走了出去,刑警队的人没有知道他去了哪里。 大约十多分钟后,他又出现在天兴咖啡店里。 杜雨萌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走进房间后,何志强马上说道:"杜检,条件已经具备,我今天就准备行动。先拘了他,然后交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 "那好,关亚南这边就是你的事了,你这边行动以后,我们也马上展开攻势。何队,为了方便起见,我们昨天晚上就搬到了市里,离你们公安局很近,就住在水仙酒店。这样,可以随时与你见面,免得有些话在电话中不方便说。"杜雨萌说道。 这天下午一点多钟,关亚南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在这时,走进来了三个人,他们分别是何志强与辛骁军,还有一个叫刘明的刑警。关亚南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有些吃惊,"你们找谁?"关亚南问道。 "我们就找你,关局长。"何志强说道。 "你们是哪的?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是刑警队的。有点儿事想找你谈谈。"何志强直截了当地说道。 "刑警队的?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我们局里的谁出了什么事?" "关局长,我们坐下来说可以吗?"何志强说道。 关亚南听何志强叫他关局长,他的心里还是得到了一丝安慰。他马上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外的沙发前,坐在了何志强的对面,若无其事地说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我下午还挺忙。" "关亚南,不管你今天下午怎么忙,都必须先把你手头上的工作放一放。我们有一件事是需要向你核实的。你认识一个叫吴小春的女人吧?" 关亚南还是装作一愣,转眼就恢复了平静,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自报家门他们是刑警队的,而不是检察院的。他的心里是紧张的,顷刻之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几个人的到来,一定会与电视机昨天播报的煤气爆炸的新闻有关,可他并没有犹豫,马上断然否定:"不认识,不认识这个女人。" "你好好想想,你不会不认识吧?"何志强耐心地说道。 关亚南故做思考状,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真的不认识。" "关亚南,你就不要和我们绕弯子了,我们是不会轻易来找你的。要找你就是有话要说,希望你明白。我们不希望非常不体面地把你从这里带走,你说怎么办好?是在这里说呢?还是直接去我们刑警队说?"何志强严肃地说道。 何志强的这番话,并没有说服了关亚南,关亚南从他的话中,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他们掌握了他的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于是,他便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掌握了我与吴小春这个女人的关系,那么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何志强听到关亚南这些挑衅般的话,并没有动怒,而是平静地说道:"我再提醒你一下,这个叫吴小春的女人,就是曾经在夜色巴黎花园住过的那个女人,她的身边还带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儿。而那个女孩儿,就是你和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的亲生骨肉。" 听到这里,关亚南一下子站了起来,近乎咆哮着:"你们这是诬陷,纯粹的诬陷。" "关亚南,我明确地告诉你,你与这个女孩儿的血缘关系,那是你想赖也赖不掉的。这早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一会儿回到刑警队时,我就可以向你出示那个证据。你就用不着假装镇定了。想必你也已经看到了电视新闻和各家报纸的新闻报道吧。昨天凌晨,我市发生了一起煤气爆炸事件,我之所以把它说成事件,而不说成是事故,那是因为我们在勘察现场时,发现了那是一起人为制造的灾难。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已经查明,爆炸中心的那个卧室内设置在床头柜上的开关是开着的,也就是说,当房主人开动那个开关时,房间内的煤气浓度已经达到了可以引起爆炸的程度。灾难也就在那一刻发生了。而在这之前房间里的煤气开关已经有人人为地把它打开了。而我们现在还有证据表明,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你还去过那里。你不会不承认吧?"何志强说这些话时,情绪依旧是平静的。 关亚南已经坐回到他自己的办公椅子上,何志强已经注意到他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关亚南用纸巾擦了擦脸,这才慢慢地说道:"我是与吴小春认识,可爆炸的事与我无关。" "关亚南,我先不管爆炸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我问你,你不想知道那个与你亲密了两三年的女人,还有那个女孩儿,那个你的亲生女儿,她们现在是死是活吗?"何志强说这些话时,眼睛里既是潮湿的,又不无愤怒。 关亚南放声哭了起来…… 那一刻,不知道是何志强的话打动了他还没有完全泯灭的人性,还是因为他的恐惧而诱发了他情感的泪腺?他的哭声成了这个房间的主旋律…… 此时,不断地有人进来找他,当他们看到这种情景时,几乎谁都没有说什么,便悄然离开了。几分钟后,关亚南平静了下来,自己主动说道:"我确实与吴小春认识,那个女孩儿也是我与她生的孩子。这些我都承认,但我没做过别的事。那天晚上,我和别人在一起,必要的话,我可以让他们证明。刚才,我之所以不承认我认识吴小春这个女人,那是因为就是按照今年六月一日起实施的《公务员管理条例的规定》处理,像我的这种行为,也会让我被撤职,让我失去公职。" "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煤气爆炸之前的那天晚上,你去过那个小区,你还去过现场。"何志强说道。 "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说谎。"关亚南紧张至极。 何志强站了起来,另外的两名刑警也跟着站了起来。何志强说道:"走吧。请你跟我们到刑警队去。到那里,是会给你机会把问题说清楚的。" 那一刻,关亚南放声哭着,他没有了一点儿做人的尊严。 半个多小时后,何志强等人就带着关亚南回到了刑警队。 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关亚南被辛骁军带上了手铐,那一刻,他大喊大叫着。他早已不再哭了。他拼命地顽抗着。他似乎觉得刑警队的人还在敲山震虎:"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何志强不声不响地走到了他的跟前,慢条斯理地说道:"关亚南,你说应该怎么样对待你才对?" "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我会控告你们。"他依旧大喊大叫着。 "别演戏了!"何志强大吼了一声,这让关亚南吓了一跳。何志强接着说道:"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大喊大叫着,你知道吗?我们已经跟踪你很长时间了。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刚才在你的办公室里,开始时,你还告诉我们,你与那个姓吴的女人不认识。后来你又承认了你认识那个女人,但拼命地抵赖你曾经去过那里。你以为我们是在诈你,是不是?"何志强说道。 "那天我真的没去过那里,有人可以为我证明。"关亚南依旧狡辩着。 "谁可以证明你没去过那里?"何志强问道。 "那天晚上,我是与汤招娣副市长在一起吃的饭。她可以为我证明,你们可以去找她。" 何志强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好吧,你告诉我,你与汤副市长分手时是几点钟?" 关亚南也同样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大约晚上十一点半钟。" "那好,那你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去过那里?"何志强问道。 关亚南根本就没有想到何志强会这样发问,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我在之前曾经去过那里。" 何志强紧追不舍,马上问道:"具体点儿说,是哪一天,几点钟?" "是……是……"关亚南像在回忆当初去吴小春家的时间。接着,他又像是终于想了起来:"是前几天,是星期三那天,是那天白天。" 何志强点着了一支烟,在地中间不紧不慢地来回走着,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是吴小春搬到这里的当天?" 关亚南根本就没有犹豫,马上说道:"当天,就是搬进去的当天。" "那天你都带什么去了?" "什么也没带。" 关亚南又是一阵犹豫,最终又重复了一遍:"没带,什么也没带。" 此刻,更加证明了何志强的判断,关亚南一定是在另外的时间去过那里。 何志强对辛骁军说道:"小辛,你把那个化验结果拿给他看看。" 辛骁军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了公安局技术处的检验报告,说道:"那天晚上,不仅有人看到过你去过那个小区,还有人看到你的帕萨特轿车停在了什么地方。那天晚上,下着小雨,你可能忽略了这一点。而那个小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又比较差,整个小区内根本就没有硬覆盖,所以,尽管你为了避开侦查视线,是一个人开车去的那里,但你没有想到,不仅有人能够证明你的车子在那里停留过,而且这份检验报告还能够证明你的轿车轮胎上的残留物质与那个小区你停过车的车位上的物质的成份是相同的。因为那个小区,曾经做过某化工场的堆料场,因为开发商的不负责任,那块泥土中,至今还含有明显的硫磺成份,你想不到吧?你总不能说这是一种巧合吧?" 何志强接着说道:"你还想说你那天晚上没去过那里吗?"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我是去过那里,可那是白天去的,而不是晚上。" "你不要混淆了时间概念,你是白天去了那里,可那是星期三的事情,而不是星期四。" 关亚南没有再说什么。 "那好,我再让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何志强向辛骁军示意了一下,辛骁军又把另外一个塑料袋从桌子底下拿出来,递到了关亚南的跟前,关亚南仔细地看着,那个塑料袋里装着的正是何志强曾经拿出来,让吴小春租住的出租房的房东,也就是那位中年妇女看过的那只看上去只是一只旅游鞋形状一样的玩具。 "这个你认识吧?"辛骁军说道。 关亚南没有说什么,他的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他的眼睛还是在那里不停地转动着。何志强没有等他说什么,便说道:"这是在爆炸中心的那层楼里发现的,虽然已经被烟熏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是应该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一只旅游鞋,而是一个玩具,是一只变形金刚玩具。这是在那个女孩儿尸体附近发现的。你应该知道我们给你看这个东西的意思吧?" 关亚南仍然没有说话,他脸上的大汗依旧往下淌着。 辛骁军接着说道:"这是星期四那天下午,你去一家外国商品专卖店特意为你的女儿买回来的,而那家专卖店自从进了这种玩具之后,只卖出去过一个,而卖这种玩具的商店,我们已经去了解过了,那里的服务员不仅能想起来那天下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把这件玩具买走了,而且人家还注意到了你的头上靠近前额的地方,有一撮头发是灰白的。虽然你已经染过了,而这段时间,靠近发根的部位,又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接下来,我们想听你说一说,这件玩具是怎么就会到了爆炸现场的?我再提醒你,你说你的确是白天去过那里,那是星期三的事情,而我们在现场发现的这个变形金刚,你是星期四下午才拿到手的,你说你是什么时候把它送到了你女儿手中的?" 关亚南突然大哭起来,他用带着手铐的双手,不停地往自己的头上打去,辛骁军走上前去,劝说道:"你还是不用这样演戏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关亚南的防线终于崩溃了,他慢慢地停止了哭喊,说道:"我说,我说,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们。我是个混蛋,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她们娘俩,我对不起她们……" 几分钟后,他终于慢慢地把那天下午直至晚上的事,彻底交代了出来。 实际上,那是吴小春搬进那栋房子的第二天下午,关亚南接到了吴小春的电话,吴小春让他再去一趟她那里,因为刚搬到那里,有一些事情需要办。她告诉他顺便买些东西送去。买完东西之后,他又想到已经答应女儿要给她买个变形金刚玩具的事,那是她不久前在电视上看到广告后才知道的。关亚南当时就答应了女儿的要求。他想起这件事后,特意又开车去了那家外国商品专卖商店,买下了那个变形金刚。他就把它放在了轿车的后备箱里。 到了晚上,他去酒店与汤副市长见了面,当离开那家酒店的时候,他先是送走了汤招娣。 送走汤招娣之后,关亚南坐进了轿车,晚上,他是一个人开车去的。他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并没有发动轿车,他犹豫着,应该去哪里? 几分钟后,他踩动了油门,加速朝着吴小春刚刚搬进的临时住所开去。 当他见到吴小春时,吴小春还没有睡。当他走到她跟前时,她被吓了一跳。她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晚才到这里来。吴小春说道:"我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呢,你怎么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 "昨天你不是给了我一把钥匙吗?我怕太晚了,敲门会吓你一跳。" 关亚南走到吴贝贝的房间。看了看她睡得甜甜的样子,他趴下身子,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吴贝贝竟然醒了。她叫道:"爸爸,变形金刚给我买来了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关亚南马上从身后拿出了那个变形金刚,在她面前一晃动,吴贝贝立刻就明白了,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爸爸,你真好,给我,给我,快给我……" 关亚南把玩具递了过去,在吴小春的帮助下,吴贝贝把变形金刚打开,她看了又看,接连变了几种形状。她还想接着玩下去,吴小春说道:"听话,明天再玩吧,早点睡觉,现在不早了。" 吴贝贝不得已只好抱着那个变形金刚躺下了。 那一刻,关亚南的眼睛像是潮湿的。 回到吴小春的卧室之后,关亚南什么也不说。站在旁边的吴小春看到了这一幕,便问道:"你怎么了?像是有心思?是不是为了我说的那件事?" "不不不,别想那些烦心的事。没什么,我会处理好的。"关亚南说道。 吴小春把他抱住了。她并没有亲吻他,只是把自己的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什么也没有说。 关亚南说道:"我昨天来的时候,司机开车,我买东西往这里送,容易让他产生想法。你就是今天下午不打电话给我,我也想再过来看看你们。可我是不应该来的,至少得回避几天才对。我想告诉你,等过了这段时间,我想办法去青山镇给你买一套房子,换个地方,也换个环境,再等两年,我退休后,就去那里和你一起住,也离我家里的那个黄脸婆远一点儿,免得她再上你这来找麻烦。" "今晚不走了吧?" "不,我得回去。以前还行,现在如果哪天晚上不回去,第二天她都可能会闹到局里去。" "我打电话让你来,除了需要一些东西之外,就是总有些心神不安的感觉,就是还想再见到你。你既然这么晚才来,又不能住在这里,就早点儿走吧。我都困了,也应该睡了。" 关亚南从床边上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他站在门口,紧紧地抱住了吴小春,那一刻,吴小春也像是被感动了,她同样紧紧地抱住了关亚南,久久,久久。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松开…… 这时,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你刚才说心神不安,是怎么回事?又有人来找过你?" "是有人来过,不过没见到我。我给你打过电话后,你没有马上来,我只好带着孩子出去买东西了,不然,我们连晚上吃的东西都没有。回来后,我发现了他们,他们没有发现我。我躲过去了。他们走了之后,我才上楼。" "你说的他们,还是指我昨天刚走之后来过的那两个自称是检察院的人?" "还是那几个人。他们肯定还会来找我,我真是很紧张。" 关亚南想了想,又拍了拍吴小春的肩膀,说道:"没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关亚南嘴上是这样说的,可心里却害怕极了,此刻,他最害怕的就是那些人真的再一次次地找来,吴小春作为女人的那根脆弱的神经,能抵得住那强大的攻势吗? 此刻,他把那天见到汤招娣和唐鸣检察长时的那种感觉,彻底否掉了。他感觉到一定是真的有人在关注自己,只是自己不知道那些关注自己的人既然不是市检察院的人,还会是谁而已。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关亚南下楼之后,把车子开到了能够看到吴小春房间窗子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一个人呆在车上。车上几乎没有一点儿亮光。此刻,他的脑子里不断地呈现出他与吴小春认识时的情景: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天,关亚南去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时,走进那家公司的售楼处。在那些售楼员当中,一个长得特别标致的女孩儿,一下子就俘虏了关亚南的目光。她像是鹤立鸡群,目秀肤白,看上去像是有几分矜持。这个女孩儿就是后来投入关亚南怀抱的吴小春。 其实,那时候,吴小春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他也是一个职业高中毕业的学生,已经在一家工厂里工作了。关亚南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他们爱的航船。关亚南与吴小春的远航,还是那家房地产开发商的功劳。那个开发商看出了关亚南对这个女孩儿有几分好感,他为了在项目开发方面得到关亚南的帮助,便在此后的一次吃饭时,特意叫上了吴小春陪客。而吴小春就是在这次与关亚南的接触中,让她那原本纯洁的灵魂,坐上了关亚南那兽性的快车,而她那不劳而获的物质欲望如同刚刚开通的d字头快车组,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关亚南心里明白,他与吴小春认识之后,尤其是他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吴小春确实让他年轻了许多,她可以让他兴奋,可以让他快乐,可以让他尽情地发泻着在他的夫人身上找不到的那种感觉…… 吴小春也有让他不满意的时候,那就是她没有告诉他,她已经怀孕的事。当他怒吼着,嚎叫着,把她痛斥的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他还是接受了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不久,吴小春生下了她的女儿。当吴贝贝已经能够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的时候,他竟然和吴小春一样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而那种喜欢,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此刻,关亚南借着车窗外极其微弱的光亮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半夜一点钟了。他又抬头看了看吴小春房间的窗户,他判断她应该睡着了。他把车发动起来之后,开出了小区的范围,又停了下来。几分钟后,他又走了回来,走进了吴小春临时住所的楼道。 那一刻,他像是一个幽灵,像是让这个,让这个漆黑的午夜都感觉到可怕的幽灵,像是一个就要吞噬掉所有生灵的幽灵,一步步地越上了吴小春居住的楼层,他轻轻地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轻轻地走到了厨房里,又轻轻地打开了他第一次来这里时就注意到的煤气开关…… 就在这时,他的心里仿佛一下子涌现出了许多画面:他与吴小春在床上缠绵的情景;他与吴贝贝在一起玩耍的场面……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又怕惊动了她们。他果断地走了回去,把已经打开的煤气开关,重新关上。他快速地走到了门口。 也还是在这个时候,他又站住了,他想到了那完全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果检察院的人再来找她,如果吴小春她…… 他重新走回厨房,把已经关上的煤气开关,重新打开…… 他没有再犹豫,迅速地离开了。 当他把门重新用钥匙关好,走出这座大楼时,他几乎跳动到了嗓子眼的那颗心,算是慢慢地向原位回归。 几分钟后,他发动了轿车,迅速地离开了那里。他找到了一处公用电话,把一张电话卡放进了电话机,拨通了吴小春的手机,他断定她听到手机铃声后一定会去打开房间内的照明灯,再去接听电话。 事情果然如同他设计的结局一样,一直响着的电话铃声一下子就中断了…… 他回到了车上,在他的脑子里想像着刚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没有马上发动轿车,两手扶住了方向盘,头趴在了方向盘上,大滴大滴的眼泪与那天上证股市股指首次突破四千点大关的走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像是失去了人气的阴线迅速地向下移动着…… 第二十三章 自从那天关亚南去见过汤招娣之后,汤招娣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尽管她在表面上表现得是那样地若无其事。 她不想与关亚南说得那么明白。这样,一旦东窗事发,至少自己还可以从中摆脱出来,自己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向他借过钱而已。这是汤招娣那天见到关亚南,又一次当面提起过那一千万元的事之后的第一反应。 一天晚上,她一个人走进了她儿子唐大朋的病房。唐大朋已经离开了隔离病房,可以直接与外人接触了。汤招娣坐在她儿子的床边,与他聊了起来。病房里再没有别人。那是他们母子俩推心置腹的对话。 "大朋,你的身体已渐渐地恢复了。有些话我需要和你当面谈谈了。" "妈,我知道为了我的身体,你操了太多的心。我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有些什么事情,也应该让我帮助你分担分担才对。"唐大朋说道。 "你能帮我分担什么?你自己能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也就不错了。" "我的事你放心,等我的身体好起来之后,马上就有一次艺术品拍卖会,我手里还有几件东西,想快一点儿出手。要不手头的钱不够用的。"唐大朋说道。 "你手头的钱不够用的?你手头现在还有多少钱?" "我的手里没有多少钱,钱都押在那些货物上了。" "正赶上你病了,我也就没有问过你什么。光想着怎样保住你这条命了。你说你的钱都押在货物上了,你手里都有什么货,值那么多钱?" "我说了你也不懂,那是非常专业的东西。你就放心吧,古董市场的升值空间是很大的。只要我的病好了之后,就马上再操办一次拍卖会。" "大朋,我对这一行确实不是很明白。可我知道,目前的拍卖行拍卖的真正古董并不多。甚至几乎就没有什么真东西。你涉世不深,千万不能那么自信。一个是别惹来官司,再就是别陷进去。"汤招娣说道。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汤招娣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我一直考虑你的身体正处在恢复期,就没有开口。我并不关心你手头还有多少古董,我关心的是你手头究竟还有多少钱?" "妈,你是不是等着钱用?"唐大朋问道。 "不是我等着钱用。"说到这里,汤招娣站了起来,走到病房门口,推开门看了看,又把门关好,这才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她接着说道:"你以为我缺钱花,等着你那两个钱用?不是,根本就不是。而是你当初开办公司的时候,那笔注册资金需要还给人家了。" 唐大朋吃惊地看着汤招娣,半天才说道:"他们张嘴要钱了?" "还等着人家要吗?那又不是我们自己的钱。人家能借给我们用一段时间,就已经不错了。" "妈,要是让我拿出来那么多钱马上还他,那是不可能的。我手里哪有那么多钱?"唐大朋显得有些紧张。 "那你究竟能有多少钱?" "妈,我手里就是有个一两百万的,也不能都拿出来呀?我还需要资金周转呢。" 汤招娣也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会就剩下这么两个钱了?其余那些钱都哪去了?" "你还记得我没有病之前,去过一次澳门吧。我与康伯公司一起收购了一件宋代文物,我们两个公司,不管是谁单独操作,都没有那个能力,就联手做了这件事。我刚才说到等我康复之后,要拍卖的那些文物当中,就有这一件。"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商量商量?你尽管是学这个专业的,可这湾水太深了,你能趟得了吗?" "妈,你就放心吧。眼下是没有那么多钱还他。看看能不能和关叔叔说一说,晚一点儿还,他应该能给你这个面子。我看关叔叔这个人还行,还挺拿你当回事的。"唐大朋说道。 说到这里,汤招娣什么都明白了,她是不能指着他去还这笔钱了,这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事情。她甚至是不能过多地指责他的行为,毕竟他的身体刚刚开始恢复。她站了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走着。她在想,这笔钱是必须筹措到的,这是当初在关亚南借给他这笔钱的时候,她没有思想准备的。可此一时,彼一时,不仅仅是根据关亚南那份紧张的情绪便可以判断出这笔钱不能继续停留在自己儿子的账上了,她还分明知道那样做的结果会是怎样的。因为他已经知道关亚南可能会成为检察院的猎物。而此刻,她只是没有办法把这些话都如实地说出来而已,哪怕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 几分钟之后,她又坐了下来,对唐大朋说道:"这笔钱是需要还的,而且需要马上还回去。你的手里没有这么多钱,我的手里也没有这么多钱。即使是这样,也得想办法还上这笔钱,多的我就不用和你说了。" 还没有等汤招娣把话说完,唐大朋就把她的话打断了:"妈,是不是关叔叔有什么麻烦了?" 汤招娣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一次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唐大朋看到汤招娣的样子,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妈,你告诉我,是不是关叔叔有什么麻烦了?是不是?" 汤招娣站在那里,两眼看着唐大朋,说道:"是,是会有麻烦。" "会牵扯到你吗?"唐大朋的两眼也同样紧紧地盯着汤招娣。 汤招娣已经感觉到了她儿子灼人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下意识之中,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看出她此刻的心态。虽然是片刻的犹豫,还是让唐大朋感觉到了。唐大朋没有等汤招娣回答,就接着问道:"这么说,怕是你也会有麻烦?" 汤招娣依然没有马上回答,呆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说道:"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问题是我们需要把这笔钱还上,而且越快越好。" "那怎么办?"唐大朋显得十分焦虑。 "着急也没有用。还得我想办法呀。" "你不是说没有那么多钱吗?" "如果有钱,咱还借钱干什么?这样吧,我现在还得想办法借一笔钱,由你出头还给关亚南,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说明你借的这笔钱与我没有多大关系,而是一种私人之间的借贷行为。你明白吗?" 唐大朋问道:"那怎么还呢?" "如果钱筹到了,还钱那就简单了,到时候,你出面吧。" "怕是我还不能离开医院。" "看上去,你像是挺聪明的,可关键时候,就连这点儿事情都弄不明白。你安排公司的人去办这件事,不就完了吗?"汤招娣像是颇有信心似地说道。 听到这里,唐大朋的情绪轻松了许多。 汤招娣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马上就着手办,等你爸爸来看你的时候,你不要和他提这件事。一定不要提起这件事。" "这么说,我爸爸还不知道这件事?" "哪能不知道?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他帮助暂时借了五百万元作为应急之用,我和他说过你手头还有五百万元资金没有周转回来,周转回来后,很快就会还给他。所以,你什么都不要说,只管养好你的病,剩下的事都由我和他说,你明白吗?" 唐大朋点了点头。 汤招娣从医院里走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海湾大酒店。她让司机开车先走了,自己留了下来。当她走进一个大包间时,已有几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在那里等着他了。 公安局副局长李井然迎了上来,其余几个人也站了起来。李井然走到汤招娣跟前,把汤招娣脱下的外衣接了过去,挂在了衣架上。这时,他才说道:"汤副市长,你怎么才过来呀?弟兄们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汤招娣坐下来,其余的人也都坐了下来。汤招娣指着对面的房产与国土资源局副局长王军说道:"听说前几天你出差了?" 王军客气地连连点着头,说道:"我是出差了,出去了一段时间,上次我就没能过来。今天我有时间,一定好好陪陪您。" "汤副市长,我们还是边说边聊吧。菜早就点好,就等着你来走菜呢。"李井然说道。 "好吧,今天我们就随便放松放松。"汤招娣说道。 在李井然的提议下,几个中年男人都把酒杯举了起来,唯独汤招娣手中的杯装的不是白酒。李井然站了起来,说道:"汤副市长,有几个星期没有这样聚过了,今天是个机会,让我们哥几个一起敬你一杯,祝你继续高升。" 其余几个人都同时跟着说道:"祝汤副市长继续高升……" 汤招娣说道:"说点儿什么不好?非说高升高升的,高升什么?" 李井然手里举着酒杯说道:"汤副市长,你可别不愿意听,你是市委常委,又是常务副市长,你肯定还能高升的。" "好了好了,喝酒吧。"汤招娣说道。 几个中年男人把酒杯中的酒都一口喝了下去。 汤招娣重新坐下,几个中年男人也都坐了下来。汤招娣对坐在旁边的王军问道:"你现在又找到女朋友了吗?" "没有没有。现在正忙活着北京路改造的事。事情太多,哪顾得了那些。" "你可别这样说,你一天还能二十四个小时都泡在那里呀,我才不信呢。"汤招娣说道。 "汤副市长,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反正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你想,要是真有了的话,那还能不向你汇报吗?我也不敢呀。"王军一边说一边把头低了下去,像是不怎么好意思。 "你找不找女朋友,那是你的事,找了女朋友也不要紧,到时候,别把我忘了就行。别用不着你这个大姐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哪能呢?如果没有你汤副市长的提携,我不是只能还做那个小处长。哪能有我的今天呀!"王军说道。 "也用不着总挂在嘴边上,只要心里还有你这个大姐就行。"汤招娣说道。 酒已经都满上了。王军端起了酒杯,走到汤招娣跟前,说道:"汤副市长,这一杯是我敬您的,祝您天天都有一个好心情。我喝了,您随便吧。" 另外的两个人,一个是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钱守信。一个是市政府拆迁办公室主任李东方。他们俩也都分别走到汤招娣面前,敬了酒。 最后一个敬酒的是六里桥派出所所长张克明。他走到汤招娣跟前,与汤招娣寒暄了几句,就把一杯酒痛痛快快地喝了下去。 敬完酒后,大家都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酒慢慢地喝着。钱守信说道:"汤副市长,眼下的房价高了一些,不少老百姓建议公积金贷款的额度可以考虑适当放宽一些。这事市政府是不是能够研究一下?" "咱们不谈工作,不谈工作,我没有那份心情,找你们来不就是想放松放松嘛。谈这些干什么,一听到这些事,我就头疼。来,喝酒,咱们尽情地喝,喝完之后,你们几个人先走一步,李副局长晚一会儿走,我找你有事单独谈一谈。" 李井然的脸上马上掠过了一丝不快,但很快就消失了。王军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像是因为自己躲过了一劫而内心兴奋着。 两个多小时后,王军和另外的几个人走了。只有李井然留了下来。 他们走到七楼的一个房间开了房。 走进房间后,李井然先去卫生间为汤招娣放上了洗澡水。就在他放洗澡水的工夫,汤招娣拨通了唐鸣的电话,她告诉他,晚上有工作需要研究,就不能回去了。 李井然走出来,几分钟后,汤招娣走了进去。 李井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汤招娣走出卫生间。此刻,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他们当初走到一起时的情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分管公安工作的副市长去中央党校学习,他的工作暂时没有合适的人接手。最后工作分工时,就把他分管的工作分成了几部分,交给不同的领导分管,其中的公安工作,就暂时交给了汤招娣分管。李井然与汤招娣,就是在那个时候结下了深厚"友谊"。 那一年,李井然还是市公安局经侦处处长。在汤招娣暂时分管公安局工作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认识。那是在一次会上,市公安局局长还有副局长们向汤招娣汇报工作时,李井然也在场,而在谈到查处经济案件的设想时,他的发言让汤招娣记住了他。 后来,他出事了。 那是在一次去南方出差的时候,他走进了一个色情场所。而他一不小心又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出来。公安局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按理说,就这件事而言,他是不可能在公安队伍里呆下去了。就更不用说,继续做他的处长了。可他却是幸运的。当时,汤招娣的爱人唐鸣已经从公安局调到了检察院工作。就在汤招娣分管公安局工作的这段时间,李井然找到了汤招娣,他在她的办公室里跪下了。他非要她救他一把不可,让他留在公安局里,过后,他会以身家性命报答她。 经过他的再三哀求,她答应了他。除了他的哀求,还有看上去他十分英俊的外表和他带来的一个装着大量现金的皮箱起了作用。究竟是哪种行为或者是哪样东西起了决定性作用,是很难说得清楚的,就连她汤招娣自己也说不清楚。用他们后来的话说,那叫作一种缘分。而正是这种缘分,让他们这两条本来应该是距离很远的直线形成了一个夹角,迅速地相交了…… 由于汤招娣的坚持和她暗中工作,他涉嫌嫖娼的事,并没有扩散开来。因为她当时是对局长和几位副局长们下了死令的。不允许他们把这件事向外传播,其理由是公安局眼下特别需要像李井然那样的办理经济案件的人才。 李井然不仅躲过了这一劫。就在一年多以后,他竟然还坐到了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上。他对她是充满感激的,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感激。他想报答她,他觉得应该报答她。他一直就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当他想到要急于报答她的时候,她对他的报答方式的选择,已经有所变化,钱已经不是她的首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就成了她的需要,成了那个能够满足她那种欲望的力量的化身。而就在几次过招之后,他就开始麻木了。他把那当成了一种纯粹的报答。那时,他已经无法摆脱了。每次下来,他一想到比他大十几岁的那个女人松弛的皮肉,就有些后悔,可他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因为他知道,她需要他那样做;他也同样需要她那样做。那是同一种行为,满足着不同的需求,是一种再实际不过的等价交换。在李井然与汤招娣的心里,都同样认为,那何尝不是一种沟通,只是这种沟通不是用语言,而是用身体的另一种器官,完成着当下最为时髦的一种协作而已。而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自己全身心地托付给这位大权在握的副市长——一个能够把握着他仕途沉浮的女人。而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自己的欲望,把那生理上的欲望托付给一个不同于她自己老公唐鸣的另外一个能够让她兴奋有加而尽情呻吟的男人。 不仅仅是李井然,就是其余那几位铁哥们也是同样。他们每一次与汤副市长大人相聚时,都想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与她走得最近的一个,可谁都不希望自己会成为汤招娣的床上宾。尽管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那种驰骋沙场拼搏厮杀的欲望,可谁都不希望在那块已经盐碱化了土地上去翻江倒海…… 今天晚上,李井然是难逃一劫的。他心里是明明白白的。多少年已经过去了。李井然的心里依然对汤招娣充满着感激之情,可他早已经不希望,甚至是厌恶了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的感激。可他是没有别的办法的。他只好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而不是期待着汤副市长的宠幸…… 汤招娣走出卫生间之后,李井然走了进去。没过多久,他就走了出来。他本以为他马上就需要打开汤副市长这个网页,开始他点击之后的阅读。他需要把来自汤副市长心灵深处的那些情感的碎屑,从表现在她肉体上的激动,用一个男人的方式帮助她清扫干净。此刻,他却错误地估计了这一点儿。她似乎没有那份需要。看上去,她是平静的,她的心底没有波澜,至少是没有因为雌性激素的过分分泌而荡漾起的那份渴望…… 越是这样,却越是让李井然看出了一些破绽,他仿佛看出了汤招娣像是有什么心思。他走到茶几跟前,坐在汤招娣的对面,便说道:"汤副市长,是不是不舒服?" 汤招娣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李井然又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有点儿事,让我有点儿不舒服。" "什么事?至于吗?"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人的。"汤招娣感慨道。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李井然问道。 汤招娣并没有回答。其实,她特意停顿了一下,那是做给李井然看的。 "不方便就算了。"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和你还有什么不方便的?"汤招娣像是满不在乎似地说道。 "那就说给我听听。" "你还记得通车典礼时的那个意外事件吧?" "当然记得。不是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吗?"李井然说道。 "那件事是了了。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个关亚南可能会有什么麻烦。我感觉他好像与那个靳希望有什么瓜葛?" "那会牵扯到你?" "那倒不一定,可他归我分管。如果他与那个靳希望有什么问题,怕是我也舒服不了。"汤招娣说道。 "那怎么会呢?" "还那怎么会呢?现在如果真叫起真来,有多少事情是经得住推敲的,尤其是房地产这一块。你想哪块地怎么开发?哪块地由谁来开发,没有我的默许,他们能干得了吗?"汤招娣说道。 李井然明白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道:"那怎么办?" "关亚南最近很紧张。他来找过我,说是那个靳希望经常找他的麻烦。想让我帮帮他,说我这个分管他的副市长不能看着不管,我说我怎么管法?自己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却说,让我想办法逼着他靳希望离开这座城市。我哪有那个办法。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不让他在这座城市里开发房地产,可我没有那个能力让他的人离开这里。你说是吧?" 李井然并没有回答汤招娣的问话,而是在沉思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汤招娣问道。 "我在想是不是需要也让他像张晓峰那样离开?"李井然神秘地问道。 汤招娣半天也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现在的交通事故实在是太多了。" 李井然依据他与汤招娣多年密切交往而对她的了解,明白了汤招娣话的意思。他问道:"你有他的电话吗?" "这几天,他打电话找过我。在这之前,我还真以为他离开银海了呢。" 一个多小时后,汤招娣终于像是了却了一份心思似的,不再那么抑郁了。她嗔声嗔气起来,李井然明白了,已经到了需要他的兴奋和力量的时候了,他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向那块干渴的土地进发…… 第二十四章 银海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唐鸣坐在办公室里。 他挂断了电话已经有十几分钟了,可他的气还一直没有消。 他是从公安局提请关于逮捕关亚南的预审材料中,知道刑警队副队长何志强违规使用枪支和打人的事不仅没有得到处理,而且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何志强已经开始办理案子了。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可他又觉得自己确实找不到对何志强采取法律措施的依据。 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那是约他出去吃饭的。他没有拒绝。 晚上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他的夫人汤招娣还没有睡,看上去,她好像回来没有多久。汤招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直接回到了卧室里。 二十多分钟后,唐鸣也走进了卧室。 "今天,你去过医院吗?" "去过了,看上去还不错。离开了隔离病房,就离出院的时间不远了。" 唐鸣上了床,他一边看着电视荧屏上的画面一边问道:"关亚南出事了,你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这种事还能不知道吗?" "他是你的部下,自然会知道的。" "什么部下不部下的,他毕竟是市政府的一个局长。出了这种事传的能不快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汤招娣问道。 "这还用问?市公安局已经提请批准逮捕。"唐鸣不紧不慢地说道。 "怎么会这么快?" "他们已经把他拘留了,证据又确凿,那还用得着多长时间?" "他已经承认了?"汤招娣问道。 "都承认了,材料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疑点。那是刑事案件。" "你们批准了?" "废话,可能不批准吗?那是明摆着的。你大概想不到这个案子是谁办的吧?" "谁办的?" "就是那个何志强,这小子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似的。我就是出不了这口气。他们公安局也太嚣张了,还什么说法也没给,就让他重新回到了岗位上。"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太认真了。再说,这件事,在检察院与公安局之间,本身的看法就是不一致的。" "什么一致不一致的?我就不信那个邪!" "你还这么大的气?你以为这是经过法院判决的案子啊,你觉得不合适还可以抗诉,这是两回事。那天的事,本身就牵扯到了咱们的宝贝儿子,你就应该回避才对,可你竟然亲自到了现场。就这件事本身而言,你就短了一块,再加上你又是从公安局里出来的,做得太过了,人家会怎么想?"汤招娣像是在劝慰唐鸣。 唐鸣没有再说什么。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唐鸣还在公安局任局长。 他在公安局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七八年,算是得到了市领导和百姓们的认可,在那段时间内,这座城市的社会治安与全国同等城市比较而言,还是不错的。外商来银海投资的社会治安环境也还得到了认可。市领导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在一次次干部晋升的考核中,唐鸣自然就成了当之无愧的人选。那年,他成了副市长人选的候选人之一。可就是在把拟提拔干部的名单公示之后,组织部门就接到举报,说他曾经在处理一起打人致残案件的过程中,接受过当事人的爸爸二十万元现金。这个当事人的爸爸是一个开家具厂的私企老板。这件事当时就引起了组织部门的高度重视,最后却没有落实。那是因为,虽然唐鸣最终承认自己收下了这二十万元。可他最终向组织部门说明的是,他曾经和这个小老板是朋友,在他当初办企业的时候,他曾经借给过这个小老板几万元钱,后来,小老板把它算作了他的股份。 组织部门调查的最终结果是并没有把这件事算作受贿。但还是把它当做了问题来对待,组织上认为既然是这样,虽然他与当事人不是亲属关系,但当初在处理这个案子的时候,他还是应该提出回避的。 就这样,他没有走向副市长的领导岗位,却进了检察院做了检察长。对举报他受贿这件事,他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他始终认为这件事是现任公安局局长东方玉明干的。当时,东方玉明是副局长,那年,唐鸣准备带领一部分中层干部去泰国旅游,那个小老板曾经来到局里送上了二十万元人民币,说是作为他们去泰国旅游时的零花钱。这件事,不仅东方玉明知道,其他几位副局长也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并没有收下这笔钱。而那时,那个小老板儿子的案子还没有了结。而在唐鸣去泰国旅游回来之后,关于那个案子的事,他对刑警队有过专门交待。而刑警队正是归东方玉明分管。 关亚南出事,并没有让唐鸣特别震惊,而且他也并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因为他知道,他与关亚南认识,是通过汤招娣实现的。即使是认识之后,他也从来就没有单独与他打过什么交道。如果说见面就算是一种来往的话,那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或者说是更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是不止一次地在医院里见过面。那是因为他们的儿子得病之后,他们夫妻是经常去医院的,而关亚南去医院见汤招娣,也算是公私兼顾。 检察院批准逮捕关亚南的那一刻,唐鸣并没有因为认识他而对他产生过半点怜悯。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就是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应该说就在他认识的一些相当级别的干部当中,发生这种事情都不会让他吃惊。因为他太了解他们,包养情妇的人何止他关亚南一个。而没有暴露出来的那些人,只要他们的情妇对他们的生存状态或者政治前途一旦构成了威胁的话,采取像关亚南这样的办法解决问题,那是很自然的事情。这是他们人性的最真实的体现。按照他多年从事司法工作的经验来看,他是深谙其道的。 汤招娣却没有了一点儿睡意。唐鸣仿佛已经看出了汤招娣像是有什么心思:"你怎么还不睡?为什么?为关亚南?" "睡不着。我是在想这人哪,真是没有法猜测。"汤招娣张口说道,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完全是南辕北辙。 "你是说你没有想到他会出这种事?"唐鸣问道。 "是没有想到。我能够想到像他这种人,可能会出别的事,没有想到他会出这种事。"汤招娣的思维是清晰的,她才这样有意识地说道。 "这是你的问题,是你的思维问题。这年头,只要出了这种问题,就会出那种问题。而出了那种问题,就同样会出这种问题。这是不奇怪的。" 唐鸣的这番话,让汤招娣有些紧张起来:"你是说,他可能还会出别的问题?" "我现在倒是看不出来,不过,这是一般规律。你想,哪个当官的出了问题之后,不涉及到经济问题?哪个包养情妇的官员,他不是贪官?在我这些年接触的这类案子中,还几乎真没有跳出这个规律的。"唐鸣不紧不慢地说道。 汤招娣更加紧张了:"他现在涉及到经济问题了吗?" "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是涉嫌杀人,和别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可这人一到了那里,尤其是他知道可能会死,可能就万念俱灰了,是否再出别的问题,就不好说了。那是后话。"说到这里,唐鸣又把原本靠在床头上的身子直了起来,接着问道:"唉,你怎么这么关心他的事?是不是因为借了他那笔钱?" 汤招娣想了想,说道:"是有关系。" "不是已经把钱还给他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呢?" "还没有准备齐?" "这么短时间,你想能来得及吗?"汤招娣说道。 唐鸣想了想,说道:"也没有什么,那些钱不都是他借私人的吗?那你就是没法还给他,他出事之后,也会有人来找你要的。" 汤招娣没有再说什么。但她还是没有睡意。电视机已经关掉。唐鸣躺下了,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汤招娣还是半坐在那里,这时,他才转过身子说道:"这件事不是太要紧。你还有什么心思?" "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些钱并不是他朋友的钱,而是……" "而是什么?"唐鸣重新坐了起来。 "而是他局里的钱。" "也就是说,这是一笔公款?" 汤招娣并没有回答。 唐鸣接着问道:"那你在借这些钱时,知不知道这些?" 汤招娣依然没有回答。 她之所以没有回答,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她根本就没有把为儿子注册公司而借用资金的事详细地与唐鸣说过。只是那天,她感觉到需要还钱的时候,才慢慢地在他的面前提到那些钱当初究竟是怎么借来的。 在她看来,两个人知道的秘密,那自然不是秘密。当然,那也包括夫妻之间。 已经到了下半夜两点多钟,唐鸣早已睡着了。而汤招娣才像是刚刚入睡,没有多久,她就做了一个梦。她在梦中去了一个旅游胜地,而那个旅游胜地像是一处美丽的海滨,显然那不是银海市的某一处景观,因为她梦中的那处海滨是一处洁白的沙滩。她在那处洁白的沙滩上游走着,一个个大浪不断地打来,她不断地躲避着。大风把海边的高大椰子树吹得沙沙作响,海边的许多游人都离去了。而她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她下意识地想在那里弄潮,想做一个能让人记住的弄潮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一个小岛上,而那个小岛远离大陆。她在上面惬意地玩着,她高兴极了。又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间发生了海啸,海水铺天盖地地涌来,她被淹没了。在水中,她还挣扎着,那一刻,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她还是想屏住呼吸让自己的身体往上浮动。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连同那个小岛一起下沉着,她既浮不上去,双脚也踩不到海底…… 她想呼救,可下意识之中,又觉得不能呼救,那样就会呛死在水中。她只觉得憋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双脚不断地蹬着水,突然,她的头一下子露出了水面,大声喊道:"快救救我……" 她醒了。 他也醒了。 他是被她在睡梦中的那声呼喊惊醒的。 她是坐在那里的。 他也坐在了那里。 他看到了她的脸上满是汗水,便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 她点了点头。自己又在脸上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汗水依旧往下淌着。 "汤招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她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轻轻地说道:"你睡吧,没什么事。我坐一会儿就睡。" 唐鸣重新躺下睡着了。 汤招娣依旧坐在那里,她把身子向后靠去。她的脑子里乱极了。她心里明白,自己是不能和别人说什么的。那不是自己的性格,哪怕就是对唐鸣,也不能那样做。因为他在她的眼睛里也不像以前那么坦白了。尤其是这些年,自从他们彼此都走上了领导岗位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汤招娣半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当年的情景。那已经是太遥远了,可怎么就挥之不去呢?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情景,他们是在一次青年干部培训班上认识了。那时候,唐鸣就已经在公安局里工作,而且还是一个小头头。在那个年代,他二十几岁的年龄,就成了当时公安局机关的一个副科长,已经是让人刮目相看。而汤招娣那时只是一个区政府里面的办事员,只是经常有机会在区领导的身边出没。他们虽然分别在不同的机关里工作,彼此也从来就没有见过面,就更不用说是认识了。但他们分别都被各自的机关列为了可以培养的后备干部。也就是那次"后备"的机会,让他们走到了一起,而且一直走得很远。 那次见面后,一共也没有学习多长时间,只是半个月的短期培训而已。但是晚上是需要住宿的。一天晚上,他们学习完后,一起走进了食堂,各自打了饭后,都想寻找一个座位坐下来。唐鸣先坐了下来,接着他就看到了汤招娣也朝着他坐的位置走了过来,正在她犹豫着坐在什么地方合适的时候,唐鸣向她示意了一下。她明白了,也就把手里端着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着,就是在这次单独接触中,他们彼此之间都知道了对方没有结婚。而那时,汤招娣却有了一个孩子。 不久,他们就陷入了爱河,而那段经历,是让他们难以忘怀的。 她是带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出嫁的,而他却是那样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她,而且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她带着一起出嫁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他们现在的儿子唐大朋。 在结婚之前的那一段时日里,她向他坦白了那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他被感动了。 在他看来,那是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那是她做知青时的经历。作为知青的她,最初并没有回到她当初下乡之前居住的县城里,而是被分配到了当时她下乡时所在的县城里的一家水泥厂做了一名工人。她一直期望着有机会改变她自己的处境,改变她自己的命运。她一直为此努力着。也就是在她得到了这样的机会行将去省城之前,当年她下乡时的那个房东老大爷跑到了县城里找到了她,而且还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那个老大爷说,那是他儿媳妇生下的孩子,生下这个孩子后,她就因为产后大出血而不行了。而这个孩子,在出生前就已经成了背腹子。老人家当时就已经七十多岁了,根本就没有可能把他抚养成人,于是,就想到了她,想到了她这个当年下乡之初曾经住在他家里的知青。他还觉得她可能会给这个孩子带来好运。就这样,她就收养了这个孩子,而那时,她不仅没有结婚,而且还没有恋爱。 就在汤招娣与唐鸣认识的最初那段时间里,这段催人泪下的故事,不仅让唐鸣接受了这个幼小的生命,而就是这个故事,在唐鸣的眼里,几乎成了她汤招娣道德与情操的标本。 他被感动了,他被感动得哭了。他就是凭借着这种感动,说服了他的家人和亲属。他们幸福地走进了新婚殿堂。 唐鸣对这个捡来的孩子视同已出。对于这一点,她是无法挑剔的。多少年后,他的这种感情还是多少发生了一点儿变化。那是因为,他与她有了他们自己的儿子——唐小朋若干年之后,他才渐渐地发现,她时常像是怕抱养的这个孩子吃亏似的,事事处处总是留意着什么。而这时,他才感觉到,那个本来就是他们俩人爱情结晶的孩子,在她的眼里,仿佛就是他唐鸣自己的无性产品,而与她的关系并不是太大。 唐鸣有了这种感觉之后,行为上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心理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件在他们这一生当中都让他们刻骨铭心的记忆,正是那段记忆改变了当初他们认识之后,一直维持了若干年的相互信赖的关系。那一年,唐小朋大学已经快毕业的时候,唐鸣出差经由香港去新加坡,飞机起飞后不久,发生了故障,飞机不断地排除着故障,可情况就是得不到明显地改善。机长在与地面联系之后,决定通知乘客做好逃生准备,让每一位乘客都留下遗嘱。唐鸣也照样做了,那份遗嘱中明确交代他在什么地方还放着两张定期存单,那是汤招娣并不知道的。他是想将来留着给唐小朋急需时使用。 飞机在中途就把机上乘客的遗嘱,也包括机组人员的遗嘱投了下去。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遗嘱投下去之后不久,飞机的故障竟然奇迹般地排除了。可当唐鸣去了新加坡,又回到家中的时候,他的那份遗嘱早已完成了长途旅行,提前辗转到了汤招娣的手上。而汤招娣是不能容忍他的这种做法的。 也就是从这时起,他们之间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一般的事是互不通报的。那是除了他们各自都在机关里养成了这种习惯之外,再就是都对对方缺少了一份信任…… 为了这件事,唐鸣曾经无数次地向她做过解释,说是唐小朋不仅是他唐鸣的儿子,其实也是她汤招娣的儿子。而汤招娣却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这些,她当时所强调的就是他不能不告诉她实情,她不允许他有什么隐私存在,尤其是夫妻之间…… 这种冷战就这样持续着,甚至是有段时间,还让他们分居过。可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地得到了恢复,冷战只是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而已,并没有太多地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汤招娣不允许唐鸣有一点儿隐私存在,这就让唐鸣更觉得她对他也同样不会有什么隐私可言,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他就更觉得那个与他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唐大朋血脉的纯正…… 第二十五章 杜雨萌连夜回到了省城。 时间已晚,她还是与吕东检察长见了面。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有在省检察院见面,而是选择了一处不大的名为下午茶的小茶馆里见面的。 "吕检,我是特意匆匆地赶回来的,为的是当面向你汇报。"杜雨萌说道。 "我知道。事情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这对你们开展工作是相当有利的。我们是需要马上研究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才对。"吕东说道。 "关亚南涉嫌故意杀人,已经证据确凿。银海市检察院已经批准将他逮捕了。在他被逮捕之后,我们的人一直再没有介入,目前,银海市刑警队所涉及到的有关他的问题,还只是刑事犯罪问题。而我们想直接介入,调查他的经济犯罪问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有一定难度。" "你们可以利用他出了事,去打草惊蛇。我看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考虑把你们的身份公开化。这样,就可以给有些人造成一个假象,他关亚南是因为经济问题被抓的,或者是因为他涉嫌故意杀人,还牵扯出其它问题。这就是我说的打草惊蛇的意思。"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对相关人员依法进行了监视居住。可我们这种异地办案,实在是太难开展工作。如果没有我和你说过的水海洋的那个生死之交的战友,如果没有他在刑警队工作这个便利条件,那我们怕是不会这么快就打开局面的。" "那就继续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好好与人家合作。" "我是想,下一步,对经济犯罪问题的侦查,就不是他的职权范围内的事了,我建议,针对这个案子的情况,是不是可以考虑合并侦查此案。那样,办起案子来会方便许多。"杜雨萌说道。 吕东想了想,说道:"是应该这样考虑问题。可这并不是我的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那还要牵扯到公安系统。眼下是你们去一个你们不熟悉的城市办理这个案子,既有阻力,又不安全。说实话,这湾水究竟有多深,就连我也没有多少数。我之所以让你不要在电话中向我汇报工作,就是考虑到怕案情过于复杂。" "你是说,有可能不止是涉及一个关亚南?" "你说呢?"吕东反问道。 杜雨萌并没有说什么,她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吕东接着说道:"一开始你们是秘密抵达银海的,可你们一到达那里,没多长时间,就觉得像是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你想想,就算是关亚南的问题是属实的,那么,作为一个地级市的规划局长,就能够惊动那么多人去为他卖力气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然应该明白,当初说是你儿子在加拿大出事的那个圈套,决不会是关亚南干的。" 杜雨萌点了点头。 "你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就按你说的办,我明天就做工作,通过省里说话,对这个案子实施合并侦查。也就是说对涉及关亚南刑事犯罪与经济犯罪的案件同步展开调查。这个工作做起来,是有一定难度的,经济犯罪案件由我们检察院负责,而刑事犯罪案件则由公安局负责。况且,这还牵扯到两个城市。不管怎样,这边的工作由我做。"吕东说道。 杜雨萌与吕东分手之后,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午夜。 江天几天前已经又去了加拿大,他在临走前,已经打电话告诉过杜雨萌,杜雨萌是知道的。回到家后,她去卫生间洗完澡后,走进了客厅。这时,住宅电话响了起来,她先是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个时候,电话铃声还会打破房间内的寂静,尤其是住宅电话。在她的想像中,江天是不知道她此刻会回到家中的。她犹豫了一下,想不去接这个电话。电话还是照样响着,又过了一会儿,她还是站起来走到了电话机前接通了电话,电话那边并没有人说话,杜雨萌"喂喂喂",喂了半天,那边终于有人说话了,那是一个陌生人的阴森森的声音:"你就是杜检吧?" "你是哪位?"杜雨萌马上就有了警觉。 "你不用管我是哪位,我是知道你的。你还记得你儿子在加拿大被鳄鱼咬死的那件事吧?那只是对你的一种警告,并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可是……"那声音,更加阴森而恐怖。 "可是什么?"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你告诉我,你是谁?"杜雨萌还是有点儿紧张。 "我就想告诉你,你如果想让你的儿子和你的老公平安无事,最好别逼人太甚,否则,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还没有等杜雨萌再说什么,那个人又接着说道:"杜检,我就不用多说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电话挂断之后,杜雨萌站在那里,半天没有挪动地方。窗外是寂静的,客厅里是寂静的,而她的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她害怕,她有些害怕,她慢慢地哭出了声来,尽管她是有节制地哭着,可那哭声还是轻柔地弥漫了整个房间。 她除了害怕,还像是有些委屈。此刻,她的心里乱极了,她不知道应该和谁去诉说,她不知道应该从哪诉说,她也不知道应该诉说些什么。 自己错在哪里?就因为自己接手了这个案子,就招致了这么多的麻烦吗? 她没有多想,她知道,这个结论是肯定的。她正是因为担当起了这种使命而受到了这般威胁,这在他从事检察官这个职业以来,还是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的。一方面,她感觉到了委屈,这里面没有一已私利可谋,为什么自己的亲人,自己家庭的安危要受到威胁,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 自己可以放弃吗?这种转瞬之间的想法,几乎没有过多地占据过她思维的空间。吴小春连同她的女儿,那两条活生生的生命,顷刻之间,就失去了她原有的色彩,生活对她们来说,是公平的吗?吴小春的行为难能恭维,可谁知道那是不是一种生存的需要呢?而那个孩子是无辜的,那是一种永远的无辜。而这些,或许都仅仅是一种开始,仅仅是冰山的一角,能够任凭他们逍遥吗;另一方面,这是工作,这是上级交给自己的工作,这更是使命,这是天职所赋予的使命。 使命神圣,凭心而论,自己没有理由,更没有权力去亵渎这种使命…… 杜雨萌想给远在加拿大的江天打一个电话,她明明知道那里是白天,最后,她还是把打电话的想法否定了。此时此刻,能在电话中和他说些什么呢?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增加他的负担而已。 她走进卧室,一个人躺在那本应该属于两个人的世界里,久久没有入睡…… 第二天上午,她准备去看一看她的爸爸。临行前,她考虑了半天,是否应该再去见一下吕东检察长,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诉他。最后,她还是把去见吕东的想法否定了,她先是给吕东打了一个电话,考虑在三,还是在电话中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随后,她就走出了家门。 杜雨萌的爸爸一直是一个人居住的。他住在东山小区一个九十多平方米的单元房里,环境是幽雅的。他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就差一岁就到八十岁了,他还有自己的工作计划。年龄的原因已经不能再带研究生,可他还有三部学术著作要在有生之年去完成。关于新形势下,如何从法律的层面上有效地防止官员腐败问题,是他一生都致力的研究课题。 杜雨萌来到爸爸家的时候,他刚刚从外面晨练回来不久。看上去,他的身体还算是不错的。精神状态也还算可以。他为杜雨萌打开房门,走进客厅后,他便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银海了吗?案子办完了?" "没有,哪能那么快?我是昨天才回来的。今天就想回去,想过来看看你。不久前回来过一次,也没来得及过来看你。怎么样?挺好的吧?"杜雨萌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挺好的,到了我这个岁数了,还能有这样的身体就算不错了。我每天还能做不少事。还有几本书需要写,出版社经常催着要书稿,我得趁着还可以动弹,把它们搞出来。"杜雨萌的爸爸杜大川说道。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江天已经走了吧?前些日子,他来看过我。说是马上就要回加拿大。那边的事还挺多的。" "他已经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跑回来。他的工作就是这样来回跑着。" "是啊,不能总这样呀,你们的岁数也不小了,身体早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如果能换一下工作,也好相互照应一下。" "你还操这份心?你倒是一个人,不也过得挺好的吗?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况且,他还经常回来。我也和他说过了,等孩子一毕业,就尽量不往外跑了,让年轻人接接这份工作,也就算了。" 正在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提着一些蔬菜与水果等物品。她就是杜大川家的保姆。她客气地与杜雨萌打过招呼后,便走进了厨房。她与杜雨萌早就认识。 杜大川有了这位保姆的照顾,杜雨萌放心多了。尽管,她每天来家里仅仅就是帮助做两顿饭和做一些家务什么的,可不管是杜大川本人还是杜雨萌对她都是满意的,因为她的为人,他们是了解的,再说又是多年的邻居。 杜雨萌本来是想在这里吃过了午饭后再走。就在这时,她接到了水海洋的电话,电话中并没有说有什么事,只是问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杜雨萌接完电话后,改变了刚来这里时要在这里吃饭的想法,决定马上动身回银海。尽管杜大川想留住她,可知道她忙的都是公务,也就没有勉强。 杜雨萌走出了爸爸的家,像这样来去匆匆的事,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尽管她爸爸的身体还挺好,可他毕竟岁数大了。他已经多年孤身一人,自己又不能亲自照顾他,她的心里总不免有几分内疚。 杜雨萌不曾有过对自己亲生母亲的记忆。那是他爸爸告诉他的经历,她的亲生母亲在杜雨萌还不大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而离婚后不久,她的生身母亲就去世了。多少年后,几乎是到了杜大川的老年,她的继母走进了他们的生活。在杜雨萌的记忆中,她的继母为人很好,如果不是她的照顾,她的爸爸整天是那样地忙碌,身体肯定不会像眼下这样健康。几年前,她因脑出血去世了。几年来,杜大川一直单身度日,好在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尤其是前几年,还不断地有学生到家里来向他请教,与他交流,客观上帮助他驱走了不少寂寞黄昏。 在杜雨萌的记忆中,杜大川是很少在她的面前提及她的亲生母亲的。而这些年,却一反常态,他会常常地提起她。尤其是在她的继母去世以后的几年里,她觉得她爸爸在她面前提到她亲生母亲的频率比提及到她继母的频率大得多。可他从来就没有谈到过多少具体生活细节。每次说到杜雨萌的亲生母亲的时候,她总是感觉到,他常常会在表现出思念之情的同时,还伴随着一丝忧伤。而她不明白的是她的爸爸为什么会在她的继母去世后,萌发出这种情感,而不是对她的继母的一种眷恋。 杜雨萌已经不止一次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而杜大川的每一次解释都是同样程序化,那就是人老了,自然愿意追忆往事。每次说到这种程度,杜雨萌也不好再问什么,她也确实无法问下去,因为她对她的亲生母亲的记忆,几乎就等同于文学作品中母爱的那种形象化的概念。 杜雨萌是无暇顾及这些的,她甚至是顾及不了对她爸爸生活上的照顾。在许多情况下,她会让江天去看看她的爸爸杜大川。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杜雨萌对江天是十分满意的。 第二十六章 关亚南出事了,这一消息不胫而走。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被警察带走的真正缘由。知道他出事的人,大都以为他是因为经济问题而被拘捕的。在与关亚南接触较多的人当中,汤招娣是知道其真相的,那是因为近水楼台的原因。 靳希望是没有这个条件的。没有人告诉他关亚南出事的直接原因。他当然知道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的煤气爆炸事件,那是他从电视新闻中知道的。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件事还会和他自己有一定的联系,他更没有想到他还亲自送给过死于那场爆炸之中的其中的一个女人一套房子。尽管那是通过关亚南辗转到了她的名下,可正是那套房子让她不得不一次次躲避起来 一天上午,水海洋与金卫东,还有张默然三人一起走进了夜色巴黎花园靳希望的住处。靳希望看着眼前的来人,并没有怎么吃惊。自从上次检察院的人来找过他以后,他就明白了,他的麻烦可能快来了。尤其是他已经听屠健告诉过他关亚南出事以后,他就更是觉得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靳希望确实是从屠健那里知道关亚南出事的。靳希望并不知道屠健为什么会那么主动地告诉他这些。 那天下午,水海洋去见了屠健,他是特意去约见他的。当水海洋告诉屠健关局长已经被拘捕之后,屠健高兴极了,他当时就兴奋地说道:"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绝对腐败必然会得到绝对报应。你说吧,找我还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 这是在水海洋与屠健的几次接触中,让水海洋第一次看到了屠健竟然还会这么兴奋。 水海洋与他几乎什么话都可以说了,他说道:"我现在需要你帮一个忙,你想办法把关亚南被拘捕的事告诉靳希望"说到这里,水海洋又马上改了口,接着说道,"是想办法透露给靳希望,同时,你要注意一下他的反应。至于你采取什么形式,你自己考虑吧。" 当靳希望在电话中得知关亚南这么快就出了事之后,靳希望当时就显得惊讶至极,就连在电话那边的屠健都能感觉得到他的惊讶。靳希望根本就没有想到屠健的那份主动,正是水海洋他们提前设计好了的。 水海洋他们先坐了下来,他马上开口说道:"靳总,你知道我们是为什么来找你的吧?" "知道,知道。有什么事你们就说吧。" "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听你说点儿什么。"水海洋说道。 "你们想听我说什么?"靳希望表现得相当沉稳。 "我们已经听关局长交代了不少,眼下,想听你说点儿什么。你看行不行?"水海洋说道。 "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哪能知道?这也不关我什么事。" "靳总,咱们就不要绕圈子了,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呢?比如容积率的问题,比如小区建设时,规划红线与实际操作红线不一致的问题,还用我一一地去列举吗?我看就不用了吧。" 水海洋的话并没有让靳希望有什么震动,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请你们不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我并不是犯罪嫌疑人,至少现在还不是。你们可以把关局长抓起来,可你们现在能把我带走吗?" 水海洋他们并没有想到靳希望会这么顽强,他与金卫东与张默然互相看了看,水海洋慢慢地说道:"看来靳总是非向我们要证据不可了,那好,我们是可以给你证据的。你所需要的证据,我们都会慢慢地提供给你。现在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如果这里面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是不会介意的。金色阳光花园当初在规划时的容积率是多少?而现在建成后的实际容积率又是多少?你总可以告诉我是不是有过变动?变动是多大吧?" 靳希望坐在那里,变得严肃了,渐渐地又由严肃变得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件事你可以去问规划局。" "规划局我们当然问过,我们不仅仅问过规划局,还问过的相关部门多着呢。我们甚至是问过了你开发的金色阳光花园的相当一部分业主。至于我们先问谁,后问谁,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这不用你提醒。靳希望,我现在坦白地告诉你,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金色阳光花园在建设的时候,容积率肯定是变动过的。这不是真正需要你证实的问题,真正需要你证实的问题是这种变动是你开发商的擅自变动,还是得到批准的?如果是前者,你肯定将被追究责任。如果是后者,那批准的人至少必须说清楚他们的这种行政行为的依据是什么?靳希望,你是主动说清楚呢?还是想放弃这个机会?而任凭别人去说你在违法?" 靳希望还是犹豫着。 金卫东坐在旁边说道:"靳希望,你还可以想一想,但这是迟早要说的。再比如,金色阳光花园的业主们即使是交了全款的,房子产权证至今也还没有办下来。你也可以说一说,那是因为什么?你以为你把公司一注销,一走人就不了了之了,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你这个公司原本就是不能轻易注销的,可你有办法,换句话说,你有钱,你什么事都可以摆平,你可以顺利地办理完各种手续,你可以拿到各种完税证明。可你竟然连开发建设基金都没有交,而这始终制约着房子产权证的办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官场上有些东西你是可以用钱去摆平的,可有些东西是无法用金钱去摆平的,那就是民心,那就是良知,那就是公理。靳希望,你是不是又觉得我不应该用这种口气和你说话?因为你不是犯罪嫌疑人。" 张默然也接着说道:"靳希望,我的这位同事,还在和你谈什么民心、良知、还有公理。在我看来,和你这种人谈这样的问题,纯属多余。因为你只知道钱,只要能让你得到最大利润,你是什么事都可以干出来的。那么多寻常百姓,不少人都是花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下了一套房子,可搬进去之后,才发现房产证根本就办不下来。而你却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没有半点儿自责,你没有半点儿内疚,因为你没有作为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起码的良心。所以,不必与你谈良心和良知这类问题。你不会不同意我的这种观点吧?" 靳希望把头低下了,房间里出现了短时间的沉寂。 水海洋又一次说道:"还是说吧,你不要指望谁会帮你,那是不可能的,关局长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他是没有办法保证别人长寿的。他现在正在想着他自己怎样才能摆脱得了法律的处罚呢。" 靳希望站了起来,走进卧室,又走了出来。他为自己点着了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低着头慢慢地说道:"其实对不起那些老百姓的,不只是我一个人,也不能什么事情都怪我一个人。" 水海洋与金卫东相互看了看。他们彼此已经明白,靳希望可能要开口说话了。他们谁也没有说什么,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可等了半天,靳希望好像又犹豫了起来。水海洋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便说道:"其实对不起老百姓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这一点,我们当然知道。可你必须说明白,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别人,那个人是怎样对不起老百姓的。否则,老百姓们怪罪的自然就是你,这一点儿都不奇怪。" "你们大概已经知道了,金色阳光花园的业主们之所以没有办下来产权证,那是因我这个开发商没有把开发建设基金交上去。可我也是冤枉的,我已经把钱交给了规划局。总不能让我重复交这笔钱吧?"靳希望终于说话了。 "靳希望,你不会搞错吧?开发建设基金怎么会交到规划局去?"水海洋说道。 "我就交到规划局去了,那有什么办法?在当初开发这个项目的时候,他让我把这笔钱先交上去,才能动工,我也就那样做了,就没怎么计较。谁能想到,钱到了他们手里,就再不好往回要了。"靳希望说道。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当然是指规划局。" "你交给了他们多少钱?" "整划给了他们一千万。" "这笔钱究竟是笔什么钱?是以什么名义划到规划局账上的?"水海洋问道。 "我是准备用这笔钱交开发建设基金的,可当初关亚南向我要保证金。没有办法,就交给了他们。" "什么保证金?" 说到这里,靳希望又沉默下来。水海洋说道:"就不要吞吞吐吐的了,你就是不说,我们同样也会搞清楚的。说吧,什么保证金?" "就是保证不能违规的资金。" "那你们是否有违规行为?" "没有,根本就没有。" "这么说,这笔钱是应该返还给你了?" "那当然。可到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们说金色阳光花园的业主办不下来产权证,那能都怪我这个开发商吗?"靳希望说道。 水海洋他们走出了靳希望的住宅。他们又一次彼此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笑了。 就在这天下午,已经回到银海市的杜雨萌接到了吕东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告诉她,省里已经同意了他们要对关亚南的刑事案件与经济案件并案侦查的设想。当天上午,就已经由省里正式通知了银海市公安局和省检察院。 下午两点多钟,水海洋和张默然就在刑警队门前,坐进了何志强开的警车里。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市看守所,在看守所的提审室里,他们三个人见到了关亚南。关亚南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那种自命不凡,他已经是一身看守所被囚禁人员的装束。看到水海洋他们的到来,关亚南还是多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他们两人都不是刑警队的人。 "关亚南,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吧?我们是检察院的。你不会那么幼稚,还以为我们是计划生育干部吧。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想搞清楚一件事,靳希望有一千万元的保证金在你的手里,你需要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张默然说道。 关亚南把头低下了,他的脑子里乱极了。莫非是他们已经掌握了其他问题,不然,他们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呢?他们又是从哪知道的呢?是靳希望说出来的?还是汤招娣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其他人这一刻,他的脑子在迅速地转动着。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是有那回事。当初,他是划到了我们规划局的账上一千万元,是作为保证金的。" "是什么保证金?" "是防止他们违规操作的保证金。" "他当初把这笔钱划到你们账上的时候,说到过将来还要用这笔钱干什么用了吗?比方说,他要用这笔钱交开发建设基金?" "那没有。开发建设基金不是交给我们,交不交那笔钱和我们规划局没有关系。"关亚南非常利落地回答。 水海洋没有再就这个话题问下去,他明白那完全可能只是靳希望的一个借口而已。水海洋接着前面的话题问道:"你们收下了他们的这笔保证金之后,他们违规操作了没有?" 关亚南不再说话。他又一次把头低下了。 "你回避是回避不了的,你还是如实把问题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或许对你是有利的。当初,究竟是怎样约定的?"水海洋问道。 "当初也没有什么约定。没有说一定要把这笔钱还给他们。" "你们是政府部门,而他们是企业,这么大的一笔钱怎么就可能这样不清不白地划到了你规划局的账上呢?" "当时就是为了防止开发商违规操作,而对他们采取的一项限制性措施,免得他们胡来。免得发现问题时纠正就来不及了。" "关亚南,这么说,只要交上了这笔钱,再发现他们在施工中有违规操作的问题,就不需要纠正了?"水海洋问道。 "是为了防止违规。" "靳希望的这笔钱,到底起没起到防止违规操作的作用?他违规了没有?" 关亚南马上回答道:"没有没有,没有违规。" 水海洋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那这笔钱为什么还没有返还给开发商?" 关亚南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掉着。 "那笔钱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那那,那笔钱还在规划局里。" "你们简直不是在依法行政,而是在作孽,成百上千的业主买了房子,竟然办不下来产权证,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笔钱存在了你的手里,成了靳希望拒交开发建设基金的借口。他一直就在等着你把这笔钱返还给他,可你们却没有一点儿动静。"水海洋看到时机已到,特意这样说道。他想看一看关亚南的真实反应。 "靳希望真的这样说?他怎么能这样说呢?那一千万元与开发建设基金从来就没有挂过钩。业主们办不下来产权证,那是他开发商的责任。"关亚南着急地解释道。 "那好,既然你刚才说了开发商没有违规操作,那开发商这一千万元为什么至今还没有返回给靳希望?" 关亚南根本就没有犹豫,便说道:"我让局里的同志找过他,听说他已经把公司注销了,他本人也已经离开了银海。我也亲自打电话找过他,他原来的手机根本就不好用了。" 水海洋平静地说道:"这么说这笔钱至今还在你们规划局的账上?" 关亚南出现了片刻的犹豫,而这犹豫虽然仅仅是片刻的,还是被水海洋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关亚南犹豫之后,说道:"是,是还在规划局的账上。" 几分钟后,何志强驾驶着警车离开了看守所,水海洋就坐在了他的旁边。张默然坐在了何志强的后边。 水海洋说道:"这下可好了。省里同意我们把这个案子合并侦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帮上我们的忙了。" "你们也可以不必再做地下工作者了,这样会好办多了。东方玉明局长接到通知后,马上就找到了我,让我代表局里参与这个案子的侦破,如果再需要警力的话,他还可以给我配备。当然,他说的不只是刑事案件,还指你们要侦破的范围。可我对经济案件并不内行,你们告诉我怎么配合,我是决不会打折扣的。我他妈的干了大半辈子的刑警,可眼下却对经济犯罪案件越来越感兴趣了。"何志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为什么?" "还为什么?你看他们那些人,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的,今天我们提审的这位局长大人,是我接触的第一个贪官,且不说他涉嫌故意杀人的事,你就从这一千万元入手,如果查不出问题来,那都怪了。你看他那份眼神,你看他回答提问时的那份顾虑,就证实了你们以前的判断肯定是对的。" "我们的侦查方向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 还没有等到水海洋说完,张默然就接着说道:"如果关亚南没有说谎,那么就一定是靳希望在说谎。他说业主的产权证没办下来,是因为关亚南答应这笔钱会返回来,而靳希望明确表示将用这笔钱交开发建设基金。关亚南对此是否认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肯定有一个人没有说实话。" "何志强,你看我们的这位张大小姐,看上去岁数不大,还真够聪明的,她说得对。我想咱们是不是马上就再去见一次靳希望,当面弄清楚他关于基金一说的真正原因。"水海洋说道。 "如果能够证明他涉嫌行贿,就马上对他采取强制性措施,防止他溜掉。"何志强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真要是让他溜掉了,那就太麻烦了。这些天,你的弟兄们是够辛苦的。对他实施监视,还不能限制他的自由。他走到哪,就得跟到哪,真不容易。"水海洋说道。 "好在这些天他几乎没有挪动地方,还算是挺配合的。"说完,何志强哈哈地笑了。 水海洋与张默然也哈哈笑了起来。 车在不停地行驶着,很快就到了靳希望住宅的楼下。 与此前来这里时的人员构成不同,此次走进靳希望客厅的是水海洋和张默然。何志强只是守候在楼下。水海洋与张默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又一次到来,让靳希望感觉到有些紧张。他还是装出了十分镇静的样子。他说道:"你们怎么又来了?又有什么疑问?" "是又有疑问,还得找你落实。"水海洋还没等坐下,便说道。 "你们最好是把问题都集中起来,一次性都问明白了,免得你们和我都麻烦。" "麻烦的事可能还在后边呢。我们是不愿意麻烦的,如果你靳希望不怕麻烦的话,那我们也只好陪着你玩起来看了。"水海洋的话明显是事带着一种情绪的。 "我当然不愿意麻烦,这样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说吧,还想问什么问题?"靳希望说道。 "你交给规划局的那笔钱,当初究竟是怎么约定的?" "我不是已经向你们说过了吗?"靳希望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是说过了,我们又一次来找你,而且就是为了这个事来的,你不想再和我们说点儿什么吗?"水海洋严肃地说道。 "你们究竟想知道什么?" "那笔钱与开发建设基金的事根本就不发生关系。那是你的杜撰。" "你这是哪的话?" "还哪的话?如果那笔钱与开发建设基金有关系,你是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要回来的。你如果顺利地交上那笔开发建设基金,也就不会发生业主办不了产权证的事。可你根本就没有要回那笔钱的打算。" 还没有等水海洋说完,靳希望就把他的话打断了:"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没有打算要回那笔钱呢?我也是一个血性男儿,我也是从一个平民百姓发展到了今天,我能不知道普通百姓们买下一套房子是不容易的事吗?" 张默然打断了他的话:"靳希望,你先别和我们说你是血性男儿,我暂时还看不出来这一点,我倒是能看出来,你们倒像是血腥男儿" "你这是什么话?"靳希望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水海洋看了看张默然,向她递了个眼色。张默然已经感觉到了,可她还是接着说道:"靳希望,你先别激动。我是接着你的话题说到的题外话。我就说一件小事就可以平息下来你的激动。你们在出售房子的时候,让许多你们雇用的人,用身份证,甚至是用假身份证,交上五万元人民币,就把大量的房子预订了出去。说是房子在还没有正式开盘之前,就大都售空了,而你们趁机再抬高房价。就这样,每平方米,你们就能从中多赚几百元,甚至是上千元,这是事实吧?别的花招我就不用在这里多说了。你告诉我,你拍着良心告诉我,这叫血性呢?还是叫血腥?" 靳希望想了半天,才说道:"这样做的开发商也不是我一个。" "正是因为不止你一个,我才用了你们这个词,而且你们还有更高明的手段。这不是我们所管辖的范围,我们也不可能在这上面去花费太多的工夫。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靳希望,你不要在我们面前说你怎么怎么血性,这时间这场合说这些都不合适。"张默然还是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好,我们就不说这些。可你们总不能说我没有要回那笔钱的打算吧?" "靳希望,说你不想要回那笔钱,也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你如果想要回那笔钱,就不应该轻易注销了公司,做好了一走了之的准备。" "谁说我要一走了之?" "我们说你要一走了之,是说你确实做好了走的准备。你本来要在开发完了金色阳光花园之后,还要开发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这是所有关心银海市房地产开发产业的人都知道的事实,你不会否认吧?你也在公开场合说过这件事,那时你并没有介意,这说明这件事是真的。当你注销了公司以后,你甚至把原来使用的手机都换了,没有几个人能找到你,包括关亚南也很难找到你,就算是他与你约好,他有打算把那笔钱还给你,你告诉我们,他怎样才能与你联系得上?"水海洋说道。 "我可以去找他嘛。" "可你从来就没有因为钱的事去找过他,你就更没有向他催着要过那一千万元。换句话说,那一千万元落在了他的手里,你是认可的。那就是你们的一种交易。"水海洋说道。 "你们说话是要有证据的。"靳希望说道。 "当然要有证据。我们是不会轻易地冤枉一个好人的。我们现在又回来了,就是需要你向我们提供当初金色阳光花园设计时,关于容积率的文字材料。"水海洋是一脸的严肃。 "我的公司都注销了,谁还保留那玩意干什么?" "靳希望,你千万别这样说。那玩意是需要保留的,你不可能把它扔掉。我们不管你把它放到了哪里,都希望你把它找出来。如果没有问题,那就证明了你的清白。如果没有了那些原始材料,那这件事就显得复杂了。可不管怎样复杂,我们都会一查到底的。不过,那就更证明你的心里有鬼,就更坚定了我们查下去的决心。" 靳希望犹豫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那些东西,我是肯定找不到了。再说,就是找到那些东西又会有什么用?那里面会有什么问题?" "最好是没有问题,我们是不希望有问题的。" 走出靳希望的住宅之后,水海洋马上给杜雨萌打了电话,杜雨萌已经在宾馆里等着他们了。何志强、水海洋,还有张默然一起走进了杜雨萌房间的时候,穆大勇与金卫东也都在那里。一个不大的房间,显得有些拥挤。大家各自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杜雨萌先开口说道:"省里已经同意我们把这个刑事案件与经济犯罪案件一起侦查,这对于我们开展工作是太有利了。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水海洋,你还是把今天你们与关亚南和靳希望接触的情况说一下,以便大家都能够随时掌握案件侦破的进展情况。" 水海洋把上下午的相关情况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又谈到了他本人的想法:"杜检,根据今天的情况,我想应该考虑对靳希望采取强制措施,而且应该马上操作。这对我们侦破案件是有利的。" 穆大勇说道:"这样做,是不是有法律依据,我们需要考虑。也就是说,现在能不能拿出他犯罪的证据,这是我们必须考虑的。" "他已经承认有一千万元划到了规划局的账上,关亚南也承认了这一点。开发商的钱,凭什么要往规划局的账上划。所谓保证金,那就是贿赂款项的代名词。"水海洋说道。 "水海洋,我的想法与你是不太一样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承认。但这笔钱会不会就一定是一笔贿赂款项?那还是需要我们进一步做工作搞清楚的。我一直在想,如果靳希望要想贿赂关亚南的话,他是不会把这笔钱打到规划局的账户上去的。" "我说这笔钱是贿赂款项的代名词,是指靳希望把这笔钱打到了规划局的账户上,而且根本没想再往回要,那是他从关亚南的许诺中,或者说是从关亚南的默许中,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利益,他才认可了这笔钱的流失。从这个意义上说,关亚南一方面是得到了这笔钱,或者说是规划局得到了这笔钱,另一方面他关亚南又利用自己的权力为提供金钱的人谋得了利益。这本身至少是一种商业贿赂行为。从这个角度讲,我才建议,马上先把靳希望控制起来。决不能让他走掉。"水海洋解释道。 杜雨萌问道:"何队,你的意见呢?" "水海洋说得有道理,我们是不能再这样下去,我看还是对他进行监视居住。"何志强说道。 "那和现在不是一样的吗?"张默然不解地问道。 "是不一样的,在这之前,是我们秘密实施的,他本人并不知道。如果对他进行监视居住,我们就可以公开通知他,不能让他随便出门,离开住所时,必须通知我们。" "这样做,有没有法律依据?" "根据目前的情况考虑,我认为可以这样做。" 杜雨萌想了想,才说道:"那好,暂时就这样做。我们争取尽早结束这种局面。就目前的情况看,我想我们可以考虑对规划局进行特殊审计,搞清楚这一千万元是否还存在他们的账上,或者去了什么地方?你们看可以吧?" 穆大勇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出面协调。我跟审计局的审计人员一同进驻规划局。" 杜雨萌又对何志强说道:"何队,不管怎么样,靳希望那边决不能出什么问题。" "没问题,放心吧。" "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我们马上就拘了他。你看,好不好?"杜雨萌说道。 何志强满口答应着。 "水海洋,你明天再去会会屠健,既然靳希望不肯提供关于容积率的文字材料,那你们还可以从屠健那里去了解。在没有改变第一次设计方案的时候,那里面规划了多少栋楼,而后来盖了多少栋楼,一比较不就出来了吗?我在这方面是个外行,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杜雨萌说道。 穆大勇把话接了过来:"杜检理解的是对的。就是在单位面积内,你盖的楼越多,容积率就越高,容积率越高,可以出售的房子不就越多嘛,在土地价格已经确定了的前提下,当然容积率高了,开发商就赚得多了呗,就是这个理儿。" "那好,说明这一段时间,我没白研究这个问题。" "杜检,你也需要现研究呀?"张默然说道。 "我的张大小姐,你是真不懂啊?还是拿我杜雨萌开心呀?我哪能办什么案子都是内行啊?"杜雨萌说道。 张默然伸了伸舌头,说道:"杜检,我哪敢拿你开心呀?我工作还没有太熟悉,说不定哪天,就让我下岗了呢。" "还敢让你下岗,你看你这张嘴。"说完,杜雨萌笑了。 "杜检,明天让我和金卫东干什么?"张默然问道。 "明天放你的假,让你在家里好好哭一天。免得你那么难受。" "放我的假?" "是啊,是放你的假。今天不是听到-林妹妹-去世了,婉惜地哭了好一会儿吗?" "哪个-林妹妹-?"何志强问道。 "就是那个演林黛玉的演员陈晓旭。张默然说了,林妹妹就是陈晓旭,陈晓旭就是林妹妹。"杜雨萌说道。 "对呀,在我的眼里就是这样。"张默然说道。 "那好,你明天就休息一天吧。不过,我可不是光让你在家里哭的,我是让你待命。明白了吧?" "明白。"张默然一边说一边调皮地对着杜雨萌打了个立正。 第二十七章 审计局的审计人员很快进驻了市规划局。 穆大勇始终都陪伴在审计人员的跟前。审计人员针对的就是那一千万元的事。仅仅就是一个下午,他们就找到了那一千万元的踪影。 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事了,确实有靳希望的公司的一千万元的款项打到了规划局的账上。没有过多久,那笔钱就被划走了。可当审计人员们前去审计的时候,那笔钱却如数回到了账上。 当审计人员们把结果告诉穆大勇的时候,穆大勇非要搞清楚这一千万元曾经转移到了哪里。最终结果出来了,那笔钱曾经转移到了一家叫做蔚蓝广告公司的账上。而这笔钱是不久前从另外一家公司划到了规划局的账上的。 审计人员还在规划局不断地工作着。穆大勇却带着他需要的结果匆匆地离开了。他有几分兴奋,他马上把电话打给了杜雨萌,把查到的那一千万元踪迹的事告诉了杜雨萌。杜雨萌说道:"我马上就让张默然去市工商局,查清楚蔚蓝广告公司的注册情况。" "应该马上去工商局。再就是有必要马上再与关亚南接触。想办法让他交代这笔钱到底为什么出去旅行了一圈?"穆大勇说道。 "我也是这个意见,宜早不宜迟。"杜雨萌说道。 "明白,我现在就去找何志强,与他一起去看守所。" 一个多小时后,穆大勇与何志强就在看守所的提审室里提审了关亚南。 "关亚南,考虑得怎么样了?"穆大勇问道。 "应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关亚南说道。 "你不要再抱侥幸心理,你最好是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自觉地说清楚,不然,只会加重你的罪恶。" "我真的什么都说了。" 还没有等他说完,何志强大吼了一声:"你都说什么了?关亚南,你还想混过去吗?仅就你涉嫌故意杀人,就够判你死一个来回了,看来你根本就不想再为你自己寻找一条活路了?" "我当然想,可你们还想让我说什么呢?" "想让你说什么?想让你说出那一千万元的真相。"穆大勇说道。 听到这里,关亚南并没有紧张,他的心里是有数的。他想到那天,他的-家属-通过看守人员给他送衣服时,他发现的意外。那天,他在穿其中的一件衣服时,一只手伸进了袖口边缘的开线处,他觉得有些奇怪,就把衣服脱了下来,最后发现了其中隐藏着的秘密。就在那个袖口的里侧,有几个字隐约可以看出:璧已归赵。 那一刻,他多了几分兴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告诉他那一千万元已经回了规划局的账上。另一方面让他兴奋的是,他在不幸中似乎又多少看到了一丝亮光。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还有人在关注着他的命运,甚至是完全可能还会有人拉他一把 想到这一幕,关亚南说道:"那一千万元有什么真相?我不都已经说过了吗?" "关亚南,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了。我现在提醒你,那一千万元并不是一直睡在你们规划局的账上,而是出去旅游了一圈,是最近几天才重新归位的。你还想不认账?" 关亚南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他把头低了下来,想了想,才最后说道:"那些钱是我借给了一个朋友。" "是什么朋友?"穆大勇问道。 "是一个普通朋友,当初他正在办一家广告公司,说是要承包一家报纸的医药广告,需要一笔钱先交抵押金,是暂时的,我也就把那笔钱借给了他。说是很快就会还回来,可后来拖得时间长了一点儿。"关亚南说得不紧不慢,让人从他的叙述中,难以看出什么破绽。 "当初把这笔钱划到了一个叫做蔚蓝广告公司的账上,可还钱的却是一家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你怎么解释这件事?"穆大勇进一步问道。 关亚南根本就没有犹豫,马上回答道:"完全可能是他们之间资金周转不开,相互通融了一下。问题是这笔钱一分也没有少,我更没有沾一分钱的便宜。我是没有什么大毛病的。"关亚南说道。 穆大勇起身走了出去,走出提审室后,拨通了张默然的电话。他问道:"张默然,我是穆大勇,你现在在哪里?" "从工商局已经出来了,那家广告公司早已不存在了。"张默然说道。 "那好,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吧。你现在马上再去查一家公司,查一查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的情况。看看法人是谁?什么时候注册的?注册资金多少?更主要的是搞清楚这家公司现在的办公地址,明白了吧?" "明白。"张默然说道。 回到提审室后,穆大勇说道:"你把钱借给了一家广告公司的朋友,而还钱的却是一家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那个广告公司已经在工商局注销了。这件事,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两家公司本来就是一个法人,或者说他们虽说是两个法人却是事实上的一家人。关亚南,你同意我的解释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反正是钱一分都没有少,不就完了吗?你们非要追究那个过程干什么?"关亚南不紧不慢地说道。 穆大勇高声说道:"我会让你开口说出实情的。"接着,他对站在门外的警察说道,"带下去。" 刚刚走出提审室,何志强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通了手机,那边传来了刑警队辛骁军的声音:"何队,靳希望出事了。" 何志强先是一愣,接着马上问道:"出什么事了?" "跳楼自杀了。"辛骁军答道。 "什么?跳楼自杀?他怎么可能跳楼自杀呢?他现在在哪?人已经死了吗?"何志强着急地问道。 "没有。正在医院抢救。" "你在哪?" "我就在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你就在那等着我,我马上就到。"何志强说道。 何志强一边开车一边把刚才知道的情况告诉了穆大勇,他让穆大勇和他一起去医院。半个多小时后,何志强赶到了医院门口。 见到辛骁军后,辛骁军把情况仔细地向何志强作了汇报。 辛骁军说道:"原来,一直守在靳希望家门口的两个人,轮流在离靳希望家门口不远处守候着,昨天晚上九点钟左右,一个人待在停在不远处的车上,另一个人正好肚子不好,跑着去找厕所。估计就是这个时候,靳希望走了出去。还可能是去了色情场所。再后来,就被六里桥派出所抓了去,说是嫖娼。整个一个晚上,他都被留置在派出所里。今天,他就跳楼了,是从三楼跳下去的。跳楼时也没有人发现,后来是巡警回来时发现了,才把他送到了医院抢救。巡警们告诉医生,靳希望是畏罪自杀。" 听到这里,何志强马上说道:"穆大勇,走,咱们进去看看。" 他们和穆大勇朝着抢救室疾步走去,辛骁军跟在了后边。抢救室内的气氛十分紧张,靳希望躺在那里,完全失去了意识。 何志强与穆大勇离开抢救室门口后,何志强对辛骁军说道:"你留在这里,不能让他再出任何意外。我马上再给你派两个人来。如果有什么意外,我拿你是问。" 就在何志强与穆大勇要离开医院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位中年妇女,哭着奔抢救室而去。何志强与穆大勇停住了脚步。他们看到那位中年妇女,一走进门口便哭诉道:"他怎么可能去嫖娼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可能。" 正在实施抢救的医生把那位中年妇女劝出了抢救室。何志强迎了上去,对那位中年妇女说道:"我们是刑警队的,你就是靳希望的家属?"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他不可能嫖娼,你的根据是什么?" 那位中年妇女呜呜地哭着。 "光哭有什么用?你说清楚你的根据是什么?" "要什么根据?他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吗?我都和他生活了十几年了,他就是想去嫖娼,也得有那个能力呀。"那个中年妇女一边哭一边说道。 "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何志强劝慰着,他一边劝慰一边把中年妇女叫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昨天晚上,有人打电话把他叫走了,这一走,就一夜也没有回来。到了半夜,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他说在外边和朋友玩一会儿。这不,就一直玩到了现在,刚才,有人到我家里去通知我,说他在外边嫖娼被抓了,后来就跳楼自杀了,正在医院里抢救呢,让我马上送钱来。我这就马上赶过来了。"中年妇女还是一边说一边哭。 "是谁通知你的?"何志强马上问道。 "是六里桥派出所通知的。" "你刚才说他不可能去嫖娼,是什么意思?你的态度还那么坚决?" "我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他如果有那个能力,你以为他还能老实了,他有钱,不早就出去包女人了,还用得着去嫖娼吗?他那玩意儿根本就不好用,都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每天晚上,都必须吃安眠药才能睡着觉。要是有点儿什么心思,吃了安眠药都没有用。你们说他能不能去嫖娼?他肯定是冤枉的。再说,他怎么会突然间就自杀呢?"说着,中年妇女用双手同时抓住了何志强的两只胳膊,苦若地哀求道,"你是刑警队的,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帮我查清楚。我求求你了!"她一边说一边就要跪下,被何志强制止了。 何志强又劝了劝中年妇女。 何志强再也没有说什么。他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一张纸条上,递给了那位中年妇女。他又叮嘱了几句什么,转身离开了医院走廊。穆大勇也跟着走了出去。 在医院大门口,何志强的表情是严肃的。他对穆大勇说道:"如果这个女人说的话是真的话,那么,这里边一定有问题。这样吧,你自己回去,我去六里桥派出所了解了解情况。我觉得你暂时还用不着在我们系统内的人面前露面。" 穆大勇说道:"明白。" 穆大勇先回到了宾馆,他把当天的情况向杜雨萌作了汇报。 一个小时后,何志强来了。他是从六里桥派出所出来后,直接来找杜雨萌他们的。 他走进杜雨萌房间的时候,穆大勇还在那里,张默然也坐在那里。何志强一进门,就说道:"阴谋,很可能是阴谋。" 穆大勇站起来,问道:"看来真是不出所料。" 杜雨萌马上说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还不能准确定论。看来问题是复杂的。他是被六里桥派出所抓到那里的,说是当时还有一个小姐在场。她还可以证明靳希望确实是在那里嫖娼。我没有见到那个小姐。六里桥派出所负责审理这个案子的人我也没有见到,可六里桥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告诉我,靳希望是在三楼的一个办公室里,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跳下楼的。可我不相信,穆大勇,咱们去医院时,我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我是注意到了。凭我的经验,我看到他身上的多处外伤不像都是跳楼造成的,有些可能是被殴打以后留下的。"说到这里,何志强拿起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道,"我之所以说是阴谋,是觉得这太巧合了,我们对靳希望已经秘密监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他出去过。说明他是在观察什么动静。可昨天晚上,他突然出去了,而且是被电话叫走的。尽管他夫人说的那件事还不一定就能认定,但也不一定不是真的。她不一定是在演戏,作为一个女人,不大会轻易地去帮着一个男人用这种方式掩饰什么,这就是我的看法。" 穆大勇说道:"分析得有道理。我也觉得很可能是一个阴谋。" "这说明对手已经走在了我们前头。这还说明靳希望确实是一个关键性人物,很可能有人想灭口,或者说是想让他闭上嘴。"杜雨萌说道。 "是这个道理。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保护好靳希望,绝不能再让他出现意外。我们需要他活过来,需要他开口说出这件事的实情。如果能够证明这件事是我们对手的一个阴谋,那他们就更是弄巧成拙了。至于靳希望能不能活过来,那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就要看他本人的造化了。我刚才在往这里走的路上,又打电话派去了两个人守在医院里,再不能给对手一点儿可乘之机。"何志强说道。 "何队,出事之后是怎么发现的?" "派出所的人去靳希望家通知靳希望的夫人时,引起了在场刑警的注意。随后,他们就发现了问题。" "幸亏你的介入。没有你这么全力以赴,光凭我们这几个人,那就更不好办了。"杜雨萌说道。 "还说这些干什么?别说我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了,就不是这样,只要这里面有问题,需要我出头,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从何志强说话时的情景,便可以看得出他的真诚。 杜雨萌说道:"张默然,你把去工商局了解到的情况说说,我和穆大勇都已经知道了,让何队也听听这个情况。" "我接到穆处长的电话后,就又返回了工商局。那家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一个叫唐大朋的人。他们的公司现在还在运行。这家公司注册资金是一千万元,注册的办公地址我已经找到了。"张默然说道。 "这太好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我觉得马上就去查这个公司的底细,可以考虑正面接触。"何志强说道。 杜雨萌接着说道:"你没来之前,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都是这种意见。明天马上着手做这方面的工作。" "看来我们所接手的这个案子,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穆大勇说道。 "怕是比省检预料得也要复杂。"杜雨萌说道。 正在这时,何志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了手机:"你是哪位?" 对方并没有回话。何志强又接着问道:"你是哪位?"对方仍然没有说话。 何志强又一次问道:"你找谁?说话呀。" 对方依然没有说话,何志强挂断了手机,自言自语地说道:"挂错了。" 他的手机刚挂断,就又一次响了起来,他看了看那上面显示的号码,还是刚才那个号码,他又接通了手机:"你到底找谁?" "我就想找你。"对方终于说话了,听起来,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找我,怎么不说话?你是哪位?" "你并不认识我。"中年男人说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挂错了?" "没挂错。你是不是警察?" "我是警察。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何志强警觉起来。 "我是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你也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手机号码的,我有话想和你说。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兴趣?"说话人的声音像是很神秘似的。 "你想说什么?" "电话中说不方便,你如果感兴趣,咱们马上见面。如果不感兴趣就算了。" 何志强一边与对方对话一边看着杜雨萌,整个房间里的空气几乎都是凝固的。何志强说道:"好吧。你说吧,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现在。过了现在,我可能会改变主意。但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在成都街的一个小咖啡店里等你,那个咖啡店的名字叫随缘,到那你就看到了。不要开警车来。"说完,那个人就把手机挂断了。 放下手机后,何志强对杜雨萌说道:"我的感觉是这个人很可能是知道些什么。我必须去,马上就去。" 杜雨萌说道:"让穆大勇跟你一起去吧。多留一手,免得出现什么差头。" "用不着,我一个人去说话可能会方便一些。"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我可以不露面。"穆大勇说道。 出门之后,他们开车去了那里,就在快到那里的时候,何志强把车停在了离那家咖啡店还有二三百米远的地方,他一个人走下了警车。 何志强按照他与那个陌生男人的约定,走进了咖啡店。在咖啡店的一角,何志强很容易就看出了有一个人是在那里等人。他走向前去,什么也没有说,坐在了他的对面。何志强并没有判断错,那确实是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感觉到有一个人坐到了他的对面,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着的当天的一张报纸,问道:"你是何志强?" "你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何志强说道。 对方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你可能有些紧张。用不着,应该紧张的是我,而不应该是你。" "为什么?"何志强问道。 对方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为何志强倒上了一杯茶,往何志强跟前推了推,这才说道:"为什么?这很简单。我要和你说的事,完全可以不说。可我又想把这件事告诉你。我还不想让你把我暴露出来,因为实在点儿说,这件事与我本人毫无干系。" "明白了。什么事?"何志强问道。 "着急了?你都没有问过我姓什么,叫什么,就想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事?" "你会告诉我吗?你是不会告诉我的,所以,就把这道程序免了吧。"何志强说道。 "你还真解人意。你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手机号码的吗?" "当然想,你能告诉我吗?这应该不保密吧?"何志强说道。 "我是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室的走廊里知道了你的手机号码的。说到这里,你大概知道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什么事了。"中年男人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今天上午,我在六里桥派出所那栋小楼的侧面,看到了可怕的一幕,我看到了两个人从窗子上,把一个人抬着扔了下来。我是偶然路过那里的,偶然看到的那一幕。当时,我感到非常害怕。我不能说什么,我也不能去告诉别人什么。" 何志强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很简单,那是杀人害命,是赤裸裸的。我去告诉谁?我能拿出证据吗?我不想活了?那会对我产生什么结果?只会给我带来麻烦。"中年男人说道。 何志强接着他的话说道:"所以,当后来有人把那个人送到医院的时候,你就跟踪到了医院。再后来,你就又发现了我在抢救室的门口。此后,又从那个中年妇女的口中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知道了我的手机号码,对吧?" "到底是警察。说得对,就不用我多说了。别的事,我都不知道。知道的都说了。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太耸人听闻了。" "明白,我得谢谢你。" "那倒不用,我说的这些话,不能作为证据使用,只给你们提供点儿情况。我还有一个要求,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看到的。这是我最担心的。" "放心,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还担心什么?"何志强说道。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把手伸了过去。 何志强从咖啡店里走出来后,回到车上。他把这件事情告诉穆大勇之后,两个人都多出了几分兴奋,这毕竟是一个意外收获。 第二十八章 那天,水海洋又一次约见了屠健。 他们还是在上次见面的那个咖啡店里见面的。 刚坐下不久,水海洋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落实关于金色阳光花园容积率的问题。你把你知道的情况再向我说一说,好吗?" "我没有更多的情况可以提供给你们。可容积率是肯定有问题的。这不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因为我曾经参与过最初的设计,这你们早就知道了。用变动容积率的办法,争取利益的最大化,这是一般开发商们经常采用的手段之一。问题是你们必须想办法搞清楚容积率的变动事实确实是存在的,这是第一。再就是这种容积率的变动,得没得到主管部门的批准?如果得到了批准,那么依据是什么?如果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正式批准,而开发商又有了动作,那这里面就有问题了。一般来讲,开发商既得不到正式批准,又不经过主管官员的默许,他们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屠健说道。 "我们已经见过靳希望了,他不想提供当初关于容积率的文字材料。"水海洋说道。 "越是这样,就越是有问题。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查阅规划局的审批档案。" "可档案中只会存在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是不大会看出什么破绽的。不应该是这样吗?" "我所知道的,刚才已经说过了。容积率肯定是变动过了,可为什么会变动?即使是经过批准的,依据是什么?" 水海洋与屠健的谈话是短暂的。可水海洋还是从中受到了很大的启发。 当他回到宾馆的时候,他才知道靳希望出事的事。他向杜雨萌汇报了情况,汇报完后,便说道:"杜检,我觉得容积率的问题比较难啃。我总感觉那一千万元所谓的保证金,很可能就是跟容积率有关系。否则,谈什么违规不违规的呢?他靳希望是一个商人,他也不是没有开发过房地产项目,他没来这座城市之前,就干得很大了。他凭什么把一千万元白白地以所谓保证金的形式打到规划局的账上。他是有求于规划局,而关亚南之所以敢随便把这笔钱借给他的朋友用,咱先不管是他的什么朋友,必须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他完全可能以为这笔钱他有权去处分。否则,就根本解释不通。现在看来,这个靳希望有很多话都没有跟我们说,这我们知道。可我们对他这个人物的重要性估计得还不足。这个人开不开口,事关重大。" 杜雨萌表示认同他的观点。 这时,水海洋与杜雨萌不约而同地想到,既然容积率的问题暂时没有办法突破,那就暂时放一放。还是等一等,等靳希望如果能够抢救过来,看看他在经过了这次死劫之后,能不能重新开口说话。也许当他死过一回之后,会悟出一些什么,人即便是有再多的钱,也阻挡不住生命倒计时的步伐。他如果真的能明白这一点,那结果会是全然不同的。 杜雨萌与水海洋商定,第二天,由水海洋与张默然一起先去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了解那家公司的真实情况。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水海洋与张默然走进了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当他们走进那里时,他们发现只有一个人坐在那个规模并不小的办公室里。办公室坐落在一家写字楼里。 一走进这里,就能感觉到这确实是一家与艺术品相关联的公司。周围的墙壁上,几乎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坛坛罐罐,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坐在那里的一个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注意到了水海洋和张默然的到来。她主动地问道:"你们找谁?" "这是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吧?"水海洋问道。 "是啊,是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 "请问经理在吗?"还是水海洋问道。 "他不在。你们找他有什么事?"那个女子仍然坐在那里问道。 水海洋与张默然已经走到了那个女子的对面,并没有回答那个女子的问话。水海洋反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们是哪的?找他究竟有什么事?" 水海洋马上用脚踩了一下张默然的脚,想暗示张默然什么。张默然已经感觉到了。水海洋马上说道:"我们是一家拍卖公司的,有点儿生意想找他谈谈。" 听到这里,张默然马上明白了,她知道那是水海洋见经理不在,不想马上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她依然没有说什么。 那个女子说道:"噢,是这样,那你们还真得找他本人谈,和我谈没有什么用。我姓张,叫张晓梅,是这个公司的雇员。" 水海洋接过了张晓梅递过来的名片,又继续问道:"经理今天能不能回来?" "不能,不可能。" "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最好是先不要去找他,他正在住院。现在倒是可以会客了,他还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扰他。"张晓梅说道。 "我们不是去打扰他,是想找他探讨探讨能不能在一起合作的事。" "那好吧,我告诉你们他所住医院的病房。随后,我再给他打个电话。"说完,她就把医院的病房号写到了一张便条上,递给了水海洋。 水海洋与张默然走出了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 "明白我刚才为什么剥夺了你说话的权力吗?"水海洋问道。 "当然明白。你是不是经常拿我当白痴呀?"张默然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谁拿你当白痴了,就是随便问问。" "你不就是想在没有见到经理之前,不想先让她知道我们是检察院的吗?免得让对方有思想准备。"张默然说道。 "就听你说的这些话,我能拿你当白痴吗?" "不拿我当白痴就好,免得你们总让我敲边鼓。" 水海洋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呀,什么叫敲边鼓?" "本来嘛,你们私下里可能都拿我当计划生育干部。" 水海洋哈哈大笑起来:"那件事不让你去,让谁去?你去最合适。你不是干得挺漂亮的吗?" "是吗?办完了这个案子后,杜检不会让我回去管咱们检察院的计划生育工作吧?" "那没准。"水海洋特意说道。 说完,他们俩都哈哈地笑了。 到医院后,他们很快找到了唐大朋的病房。当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唐大朋已经对他们的到来有了思想准备。他已经接到了张晓梅的电话。 唐大朋依然坐在床上,他招呼着水海洋和张默然坐下。他们坐在了病床边上的小凳上。 "你就是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经理唐大朋吧?"水海洋说道。 "我就是唐大朋。听说你们有什么生意要做?你们是哪的?"唐大朋问道。 水海洋与张默然相互对视了一下,水海洋说道:"我们是检察院的。" 唐大朋一下子愣住了:"你们是检察院的?你们是哪个检察院的?找我有什么事?"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去过你的公司了。听说你住院了,我们就找到了这里。我们并不是找你做生意的。我们是想找你了解一点儿情况,希望你能够配合。"水海洋平静地说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哪个检察院的呢?"唐大朋执意问道。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连你们是哪个检察院的都不知道,怎么配合你们?配合什么?" "那好,那我就如实地告诉你,我们是省检察院派来的,是来银海市办理案件的。"水海洋说道。 唐大朋就更觉得奇怪了:"你们不是市检察院的?" "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唐大朋警觉起来。 "你先别急,咱们一会儿慢慢地说。你是因为什么病住院?" "是是是"唐大朋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水海洋又问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倒没有,我只是不愿意强化自己有病的概念。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患的是白血病。" 水海洋与张默然有些吃惊。张默然问道:"什么?白血病?怎么会得这种病?" "就得了,那有什么办法?就让我赶上了。也算我幸运,好歹找到了配型。还算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为我捐献了造血干细胞,算是让我活了过来。"唐大朋感慨了一番。 "你确实是幸运的,据我了解,每年全国一共有四百万左右的白血病患者需要治疗。可真正能配上型的能有多少?就算是配上了型,那部分费用也是昂贵的。有些家庭是承受不起的。"张默然接着唐大朋的话说道。 "看来你恢复得也不错?"水海洋说道。 "恢复得很不错,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家养着了。" "好吧,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我们想问你,银海市规划局的账上有一笔钱,最近是从你公司的账上划过去的。你知道这件事吗?"水海洋问道。 "当然知道。那是我从他们那里借的钱。"唐大朋像是满不在意的样子。 "凭你的企业性质,怎么可能从规划局这样的国家行政机关借钱?"水海洋问道。 "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借钱还钱。我已经把钱还上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当初这笔钱你是从谁手里借的?都履行了什么手续?" "没有履行什么手续。我是从关局长手里借的。"唐大朋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么说,当初你是直接从关局长的手里接过的这笔钱?" "这么多钱,当然是不能拿现金了,是划过来的。直接划到了我公司的账上。"唐大朋说道。 "据我们了解,这笔钱,并不是直接从规划局的账上划到了唐朝艺术品拍卖公司账上的,而是划到了另外一家叫做蔚蓝广告公司的账上之后,才转到了你的名下的。当时你的公司还没有注册,这你怎么解释?"水海洋越发严肃起来。 "那那那,那现在记不很清楚了,那你得去问关局长。"唐大朋有点儿紧张了。 "关局长当然要问,我现在问的是你,你告诉我,当初你借这笔钱的时候,他告诉你这是一笔什么钱?"水海洋问道。 "不知道,我哪知道。我就是想向他借点儿钱用用,为了注册这个公司。" "你的公司注册资金是一千万元。这么说,你这个公司的一千万元的注册资金,用的就是这笔钱?" 唐大朋点了点头。 "看来,你的这家公司运行的不错呀,这么一大笔钱说还就还上了。"水海洋试探性地问道。 "还行,我是做艺术品拍卖生意的,要说赚,就是赚大钱。小钱我也不太感兴趣,还不够跟它忙活的。"唐大朋说道。 水海洋不无玩笑似的说道:"听你唐经理说话的口气都这么大,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呀。你这么年轻,怎么就可能一下子办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呢?家里很有钱?" "哪有钱?有钱,还能去借这么多钱?" "那你与关局长是怎么认识的,他怎么就会一下子借给你这么多钱?"水海洋已经是咄咄逼人了。 唐大朋什么也没有说,把头低下了。 水海洋又说道:"你总不能说你与关局长是老朋友了吧?" 水海洋看到唐大朋不说话了,他与张默然又一次对视了一下。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唐大朋抬起头看到来人,马上说道:"爸、妈,你们怎么这么个时候来了?" "这时候来不好吗?"汤招娣说道。 "好好好,当然好了。我是说平时你们几乎就没有这么时候来过。" 唐鸣把话接了过去:"今天就在这附近参加全市副局级以上干部会议,离这又近,回去又不能干什么了,也就过来看看你。" 水海洋与张默然已经站了起来,还没有等他们说什么,汤招娣便问道:"这两位" "妈,这两位是检察院的。他们是" "检察院的?"唐鸣先是吃惊地问道,他既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们说他们是检察院的。是省检察院派来的。"唐大朋说道。 "你们是唐大朋的父母?"水海洋问道。 "我们是他的父母。"唐鸣说道,接着他又问道,"你们是省检察院派来的?" "我们是省检察院派来办理一个案子的。" "办理什么案子?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唐鸣说道。 "你是"水海洋特意把这句话拖得很长,而迟迟不肯说出后半句。 "我是银海市检察院的检察长。" 水海洋"噢"了一声,这声感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他与张默然都知道玫瑰酒吧出事时那个叫唐小朋的爸爸是这座城市检察院的检察长,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唐大朋的爸爸竟然也是唐鸣检察长。水海洋感叹完后,便问道:"这么说,唐大朋的妈妈也一定是这个市的某一级别的领导了?" "我妈妈是副市长。"唐大朋说道。 汤招娣主动地伸出手去,分别与水海洋和张默然握了握手。一边握手一边说道:"我叫汤招娣。" "坐下吧,坐下吧。"汤招娣招呼着水海洋与张默然坐下。 水海洋说道:"就不坐了,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你们做父母的好不容易有点儿时间,过来看看孩子,你们先聊吧。有事的话,我们还会来的。" 汤招娣说道:"没事,没事的。我们经常来,只是白天来的时候不多。你们找大朋有什么事?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 水海洋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汤招娣的话才好,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现在还不能这样说,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事情可能会复杂一点儿,暂时我们还不能回答你什么。请原谅,我们走了。" 离开医院以后,水海洋与张默然都情不自禁地喘了一口粗气。他们马上返回了宾馆,在第一时间内就把他们调查的结果和重大发现告诉了杜雨萌。关亚南把钱借出去这件事,肯定存在问题,这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信的,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笔钱竟然会借给了汤副市长的儿子。这同样出乎杜雨萌的预料。唐大朋不仅仅是汤副市长的儿子,他还是银海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儿子,这让杜雨萌等人感觉到了这个案子的复杂。 就在这天晚上,穆大勇与金卫东也回来了,水海洋又打电话把何志强找到了宾馆。他们全部集中在杜雨萌房间里,一起针对目前案情的发展,研究了对策。 第二十九章 汤招娣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与唐鸣同时在医院里见到检察院的人。她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人找到了她的儿子。那一刻,她的表现是平静的,这与她内心的紧张程度和翻江倒海的感觉比起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当然知道那一千万元的注册资金的事并没有像她告诉她儿子把钱还上时所说的那么简单。她寄希望于关亚南不会把她牵扯出来,她寄希望于关亚南仅仅只是说他曾经借给过她儿子钱用于注册公司。而这一切与她这个副市长的妈妈毫无关系。她当然知道既然关亚南已经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至于他会怎么说,那都是他的事了。她紧张极了,这些天来,她一直就是这样紧张着。 与水海洋他们的意外见面就让她更加紧张了。那天下午,当水海洋离开医院之后,汤招娣与唐鸣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来,她就急切地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都问了些什么?" 那一刻,她的紧张,她的焦虑,她的不安,在她的儿子唐大朋面前一下子暴露无遗。还是那一刻,唐大朋仿佛一下子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因为在这之前,除了上一次,他妈妈在他面前提到过借钱的事,让他感觉到有些异样之外,在他对他妈妈的所有记忆中,她都是积极而又浪漫的,还从来不曾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他的生活经历中,他的妈妈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是从容不迫的。唐大朋并没有直接回答汤招娣的问话,而是向唐鸣问道:"爸,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我怎么会认识他们?"唐鸣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么说,他们确实是省检察院派来的?"唐大朋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 接着,唐大朋又说道:"爸,不管有什么问题,这不是应该你管辖的范围吗?省里怎么可能直接插手呢?这里面会不会有假?" "你的书算是白读了。"唐鸣说道。 汤招娣还是着急地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都问了些什么?" "他们问规划局的那一千万元是怎么到了我的手里的?又是怎么返还回去的?"唐大朋直截了当地说道。 听到这里,唐鸣马上向汤招娣问道:"这一千万元,到底是关亚南向私人借的?还是挪用了规划局的钱?" 汤招娣并没有回答唐鸣的问话,而是继续向唐大朋问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问我与关局长是什么关系?"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还没说什么,你们就来了。" 唐鸣走出了病房,半天也没有回来。汤招娣一直就没有坐下来,此刻,她在不太大的病房里,来回踱着步。 病房里的空气是紧张的,紧张得像凝固了一般。 唐大朋蜷缩在床上,眼睛中散发出了一种无助的黯淡的余光。这是他这一生当中,第一次感觉到那般无助,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他的这种无助的感觉,甚至是比当初他自己已经知道患上了白血病,几乎将要被判处死刑时,还要恐惧得多。那一刻,他似乎觉得他的妈妈的能量,远远比医生的能量大得多,甚至是大出多少倍。而此刻,他似乎明白了,他妈妈的紧张,说明了问题的严重;他妈妈的焦虑,说明了她内心的惶恐;他妈妈的不安,说明了她可能无力回天。 他同样知道,不论遇到什么样难解的问题,他的妈妈都是不会在他面前多说一点儿指责的话的。她更不会去大发雷霆。因为她对他的那份爱,她对他的那份近乎畸形的爱,她对他的那份超乎了人伦的爱,会永远都怂恿着他,向他的欲望深处走去 他之所以明明知道并深深地领悟到了这一点,而偏偏要这样走下去,那是因为他曾经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对他的妈妈构成什么威胁。 不论对唐大朋还是对汤招娣来说,他们谁都不曾想过,那诱惑他们向欲望深处走去的华丽,已经成了他们坠落下去的纽带,而他们注定会深陷进那泥泞的沼泽里。 此刻,一直伴随着唐大朋走来的那份荣耀,仿佛就要化作一缕炊烟。他悲鸣着,哀叹着,颤抖着 作为爸爸,唐鸣是称职的,不仅仅对唐小朋而言是这样,就是对唐大朋而言,也同样是这样。作为爸爸,作为一个与唐大朋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唐鸣并没有违背当初汤招娣投进他的怀抱时,他对汤招娣许下的那份诺言。他对他视同己出,他做到了。那是因为他被当初她表现出来的那份善良与朴实,被当初她表现出来的那份真诚与无私所感动过。而那份感动,在以后的若干年里,自觉不自觉地转化成了一种能量,而那种能量始终都让唐大朋沐浴在了一种父爱的温暖之中。 作为妈妈,汤招娣同样是称职的,不仅仅对唐小朋而言是这样,就是对唐大朋而言,也同样是这样。仅就这一点而言,她的这份爱似乎与唐鸣的那份爱是一样的,一样地表达着自己的殷殷关爱与期待。可她的爱又是与唐鸣的爱不一样的。尤其是表现在对唐大朋的关爱上。她不能够容忍对唐大朋提出来的任何一种要求有丝毫的懈怠,更不管他所提出来的那种要求是否合理与是否是力所能及。她一味地满足着他各种各样的要求与蛮横。她终于让他,让她的儿子唐大朋走向了一条虚拟皇族的太虚幻境。其实,唐大朋对于未来自己的发展蓝图的规划与设想,与他自己保证与实施的措施与手段形成了天壤之别。而他从来没有把这看成是什么隐患或者痼疾。而她,他的妈妈——汤招娣,就一味地一路簇拥着他,走向了极点。而她始终都觉得那是她对他最真挚的爱,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从良心上讲,对得起这个从来就没有爸爸的儿子。 当唐鸣最初的感动,终于幻化成了枯燥无味的情感旅程的时候,他与她对唐大朋的那份爱,终于开始分化了,前者爱心依旧,后者渐渐地演变成了一种溺爱。而唐鸣那份原本纯真的爱,渐渐地终于被汤招娣那份溺爱的强势所强xx 那还是在唐大朋读高中的时候,他看中了他同班的一个女同学,他喜欢与她在一起,他喜欢与她约会,他更喜欢在她面前炫耀他的家庭与别人家庭的不同。一天,唐鸣的司机开车送唐鸣回家,唐鸣上楼去了。正好唐大朋回来了,他拦住了那个司机,把他赶下了车,自己把车开走了。他去了那个同学的家,把那个女同学接上,去月亮湾海岸转了一圈,就在回来的路上,路过一条繁华要道时,他竟然把一个正在通过人行横道的小学生撞出了几米远,他居然连车都没有停,就离开了现场。有人记下了这辆车的车牌号。就在第二天,交通警察就找到了检察院。这时,唐鸣找到了司机之后,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尽管那个小学生最后摆脱了死神的纠缠,唐鸣还是容忍不了唐大朋的所作所为。那天,回到家后,他发火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孩子发火,更是第一次对唐大朋发火。也就是这次发火,成了他对唐大朋的那份纯情之爱与畸形之爱的分水岭。因为汤招娣不能够容忍他那样对待她自己的儿子,那如同她自己被诅咒被鞭笞被强暴 就是这一次意外事件,改变了唐鸣的爱的方式,自从他出头摆平了那起车祸之后,他的那份爱,渐渐地开始糊涂起来,最初那份纯净的情感开始被渐次污染。 汤招娣走到唐大朋跟前,看到他在那里发抖,她趴在他的身上,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他。她哭了,他看不到汤招娣的脸,他却分明听得到她的呜咽声。 汤招娣从病房里出来时,唐鸣已经离开了医院。汤招娣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办公室,她直接回到了家里。 医院病房紧张的场效应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几乎是原原本本地被克隆到了汤招娣的家中。到家之后,她发现唐鸣已经比他还早回到了家里。她一眼就能看得出唐鸣已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保姆并不在家,而是请了假回家去探望她患病的母亲了。偌大的房间,此刻,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冰冷世界。 汤招娣瘫软在沙发上,像是跋涉千里才刚刚歇息下来那般,面部完全失去了平时在电视屏幕前的那般风光。她两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唐鸣,问道:"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用去办公室了?" 唐鸣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汤招娣又一次问道:"你有些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你很可能走到头了,你不仅仅可能会把你的这个宝贝儿子搭进去,还很可能会连我也一起葬送了。"唐鸣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那动作就像是睡眼惺忪的野猫洗脸。汤招娣从他的动作中,窥视到了他内心的无助与无奈。 "你还是先想到了你自己,怕连累上了你。"汤招娣说道。 "现在已经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了。已经是肯定会有麻烦了。我是这个城市检察院的检察长,省检派人来这里查案子,就连通知我一声都没有。这已经明显是对我不信任了。这说明什么?这分明说明他们很可能怀疑我与他们要查处的案子有牵连或者说是有利害关系。不然,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这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唐鸣说道。 "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你反应太迟钝了,那天在医院里见到关亚南的时候,我就已经反应过来,你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之所以和我提到唐大朋借的那笔钱的事,我就知道,他可能会有麻烦。正因为这样,我才把借他的那笔钱让大朋马上还上。没有想到他还是这么快出了问题。"汤招娣说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关亚南的那笔钱是哪来的?究竟是不是他从个人手里借来的?"唐鸣的口气强硬起来。 汤招娣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他那笔钱是从哪搞来的,在大朋要注册这个公司的时候,那天,关亚南去了我的办公室,大朋正好在我的办公室里。当谈到了这件事的时候,他说他可以帮这个忙。当时他说他可以从他的朋友手里借到这笔钱,我也就默认了。" "你不觉得你的这种默认有点儿太荒唐了吗?" "不默认,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吗?"汤招娣说话的口气不无怪罪。 "这么大的事,在公司注册之前,你们都没有与我这个当爸爸的说一声,注册完了,你们才告诉我。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需要还钱的时候,你又想到了我,让我帮你们借钱还账。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个傀儡,我就是个牌位,我就是一个名誉上的爸爸,你们还拿我当回事吗?这些年来,我一再迁就着你们,你们越来越不像话了,越来走得越远了。这回好了,你们自己收拾这个乱摊子吧!"唐鸣的火气终于迸发了出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当初注册公司的时候,如果不那样做,依大朋的性格,你能阻止得了吗?" "为什么阻止不了?那都是你把他惯的。现在才觉得没有办法收拾了。他长这么大,我几乎一直都不能说什么,我只要说点儿什么,就像是一把刀子插进了你的心里。正是你的这种放纵,才让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亏得你说得出口,就在还这笔钱的时候,你还告诉我那是关亚南从他的朋友手里借的钱,如果他真的是从私人手里借的钱,那么我们把他的这笔钱还给他,等大朋的身体恢复之后,把手中的那批货拍卖掉,应该周转回来的资金再收回来,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可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那天晚上,你都没有把那件事的实情告诉我。你不觉得你们娘俩做得太过分了吗?既然那是他关亚南向朋友借的钱,你告诉我,检察院为什么会介入?检察院为什么要介入?依我的职业敏感,我真的感觉到你已经走到头了,你与关亚南之间一定是有更多的牵连。关于金色阳光花园的事,我曾经多次接到过群众举报,反应过那里面有问题。你说过,你可以保证那里面没有任何问题,我信了。看来我是太简单了,那里面看来一定是有问题的。你向关亚南借的那笔钱,肯定也不会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说到这里,唐鸣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着。走了一会儿,他又站住了,"看来,我也会被你们牵扯进去。我明明知道我借的那五百万元是违法的,我还是想帮你们应一下急。我本以为短时间内就把它还上,不会出太大问题。现在看来,就是马上还上,也还会有麻烦。这是我的感觉。"唐鸣气愤地说道。 汤招娣站了起来,走到唐鸣跟前,说道:"问题也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关亚南的这笔钱,是借给我们儿子的。我既没有主动张口向他借这笔钱,也不知道他这笔钱的性质。至于这笔钱是从何而来,我是不知道的。那么,我们的儿子用了他的钱,我们把它还上了,那也就应该没有我们什么事了,至少可以说没有什么大事了。眼下是不是可以这样想?" "汤招娣,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的问题,你可以随便去怎么想。可是你想过没有?他关亚南为什么会这么慷慨地借给你儿子这笔钱,你的儿子和关亚南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汤招娣打断了他的话:"别总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的。是我们的儿子。" "好,是我们的儿子。只要喘点儿气的人,哪一个会不联想到你的背景。规划局是你分管的部门,如果没有你的背景,他关亚南会那样做吗?事实上他是那样做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还用我说吗?他就是想让你为他谋得什么利益,你如果利用你手中的权力,为他做了什么?那事情真就是大了,坦白地说,我对你是没有把握的。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你在我面前,总是神秘兮兮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都在干些什么?"唐鸣说道。 "想听实话吗?唐鸣,我对你也同样是没有把握的。"汤招娣说道。 "至少我所做的事情,都没有瞒着你。" "你还说没有瞒着我。你还好意思说你没瞒着我。那年飞机险些失事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汤招娣说道。 唐鸣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他马上反驳道:"你无不无聊?我们今天要说的是这种性质的问题吗?" "好了好了,不管一不一样,我们总得想想办法,不能看着孩子卷进去。"汤招娣说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知不知道关亚南这笔钱的来源?" 汤招娣坐回到原处,半天才说道:"他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明说过。" "这么说你是知道的?" 汤招娣没有再说什么。 "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唐鸣说道。他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现在看来,怕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的财物,那是犯罪行为。" "我没有收受他人的财物。"汤招娣解释道。 "作为一个政府部门,哪来的那么多钱?如果他的这笔钱是从不明渠道来的,而你又知道它的来源,即使你没有侵占,即使是用在我们儿子公司的注册上,你也难逃干系。我的汤副市长,你应该明白。"唐鸣无奈地说道。 汤招娣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为了孩子的前途,做母亲的,能不管吗?这年头,只要你想管,那当然就必须冒点儿风险,出了问题,那也是我们命中注定的。比如像你,那天我和你谈到要还这笔钱的时候,你明明知道你所借的这笔钱是社保基金,最后不是也接受了吗?你当然也同样知道这是有风险的。即使是用一个月一个星期,哪怕是一天,都是有风险的,不是这样吗?" 唐鸣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他有些站不住了,走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慢慢地说道:"这个儿子,这个儿子可能会把我们全家都葬送了。" 听到这句话,汤招娣的心一阵阵紧缩着,她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束缚,从眼角渐渐地流了下来。她无法在唐鸣面前敞开自己的胸怀,她更无法把隐藏在岁月背后的万种风情与人说。 在她还年轻时的那个年代,人们的情感世界,与今天比起来,是有着太多的不同的。那是一个精神需求远比物质的丰盛重要得多的年代。就是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她走进了唐鸣的怀抱,他把她当时那青春的所有符号,从那色彩的托盘上剥落而出,展示给了从内心里爱着她的唐鸣的时候,她的心却像是一个睡梦中离家出走的少年,而这个少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出走的真正目的 第三十章 听到靳希望出事之后,杜雨萌的反应是极其敏感的,她最害怕他真的这样消失了。当听到靳希望还活着的准确消息后,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一刻,她想到了应该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靳希望的人身安全,不能再度让他落入对手的圈套。就在靳希望出事之后不久,她就向何志强提出暂时由刑警队把靳希望保护起来,决不能让他再出现意外。等时机成熟,再由检察院以涉嫌行贿犯罪拘捕他。何志强采纳了她的意见。 靳希望被送进医院的当天,刑警队就介入了。辛骁军根据何志强的吩咐,明确告诉前来医院的六里桥派出所的民警,靳希望除了嫖娼之外,还涉嫌其他犯罪,由刑警队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不再需要他们介入。辛骁军同时还告诉他们,让他转告六里桥派出所所长张克明,把有关靳希望嫖娼的材料转交到刑警队。 这是何志强要控制靳希望不至于再出意外的借口。 十几个小时之后,靳希望终于醒了过来。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那天,何志强与穆大勇一起走进了靳希望的病房。跟在后边的还有张默然。靳希望的神智是清醒的。他已经可以半坐在床上说话了。 何志强与穆大勇都找到位置坐了下来。张默然也做好了做笔录的准备。 这是杜雨萌交代好的,她要求在靳希望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内,对他进行询问。目的就是利用他死去活来这一过程的心理变化而对他展开心理攻势。 何志强说道:"靳希望,你知道你是怎么住进医院的吗?" "知道了,我爱人告诉我了。"靳希望回答道。 "你还能不能回忆起出事那天你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 靳希望并没有回答何志强的问话,而是说道:"我爱人告诉过我,说是要不是你们派人一直守候在这里,我可能还得死在他们手里。"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何志强继续问道。 "是那些想让我死的人。"靳希望哽咽起来。 "你不要激动。慢慢地说,是谁想让你死?"穆大勇说道。 靳希望没有马上回答。 "还在犹豫?靳希望,你完全可以不说,可你最起码应该对你自己负责任。你如果不说清楚,你完全有可能再次丧失说话的机会,你应该明白我们的意思。" "我是一个死过一回的人了。可以说我现在仍然是睡在棺材里。你们如果放弃了我,很可能随时都会有人让我不明不白地死去。人真是一个怪物,如果没有这次死过一回的经历,我还不会想那么多。我现在是有些想明白了。你们说得对,只要我还能开口说话,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靳希望说道。 "看来,你还是一个明白人。你先说一说那天晚上的事是怎么回事?"何志强说道。 "我和你们说实话。那天晚上,我确实不是去嫖娼。是有人打电话把我从家里叫走的。" "是谁打电话找你的?" "是一个陌生人打的电话。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说是有人在酒吧等我有要事要谈。我当时问是谁找我,那个人告诉我说是关局长的夫人。我已经知道关局长已经出事了。听说他夫人找我有事,我就想一定是关于关局长的什么事需要找我,我就去了。"靳希望说道。 "你当时想会是关于关局长的什么事?"穆大勇问道。 "我曾经和关局长打过交道,我也认识他的夫人,我们是见过面的,所以,我听到是她有事找我,我就想去。"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话,你当时想会是关于关局长的什么事?" 靳希望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想关于关局长出事以后,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需要告诉我。" "好吧,你既然不愿意说,那还是先说说那天晚上从家走出来以后发生的事情吧。" 靳希望把头抱住了,用力晃动了几下,像是又一次受到了什么刺激。他脑子里仿佛再现了那天晚上的情景:那天晚上,他走出家门,走出夜色巴黎花园以后,就看到了一辆轿车停在那里等着他。他很快走近轿车,坐到车上以后,他发现车上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冷酷的表情和默不做声的冷默,让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囚徒般的感觉。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就到了一个酒吧门前,他在那两个中年男人的陪同下走了进去。看上去,没有多少顾客光顾这里。他在两个中年男人的指引下,在一处幽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那两个人去了十几米之外的吧台。不大一会儿工夫,走过来一个小姐模样的人,她坐在了靳希望的身边。 她说道:"先生,是一个人到这里来玩?" 靳希望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小姐又一次问道:"先生是不是不怎么愉快?才是一个人出来的?" 靳希望仍然什么也没有说。他并没有对这个小姐产生什么怀疑,只是不愿意理睬她而已。他远远地向那两个中年男人的方向望去,两个中年男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小姐还是不弃不舍,她向靳希望身边移动了一下,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又一次问道:"先生,我来陪陪你好吗?" "不用不用。"靳希望说道。 小姐又往他的身前挪动了一下身子,他们两个人之间几乎是没有了距离。靳希望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了一下身子。小姐马上也同样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她伸出了右臂搂住了靳希望的脖子。靳希望挣扎着,用自己的两只手往下拉着她的右臂,想摆脱她的纠缠,他的嘴里还不住地喊叫着:"放开我,你放开我,你给我滚开,滚开。" 那个小姐听到他的喊叫声,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声音很大。这时,从不远处迅速地走过来几个打手模样的男人,他们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朝靳希望打去。靳希望挣扎着,喊叫着 几分钟后,仅仅是几分钟后,就响起了警车警笛的鸣叫声。此时,靳希望并不知道警车是为他而来的。没用多长时间,他在那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和那个小姐的指认下,被带到了六里桥派出所。 那个小姐也被带到了那里。 派出所的民警对他进行了询问,靳希望分明知道,那不是询问,完全就是一顿不问缘由的暴打。那个小姐当面指认他,说他要与她进行肉体上的交易,在被她拒绝以后,他就对她非礼。靳希望开始还不断地为自己辩解着,仅仅是几分钟过后,他就明白了,没有人想听他说什么。他越是辩解,身体所受到的冲击就越大。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不断地下意识地用两只手保护着自己的头部。半个多小时后,他没有了半点儿招架之力,已经瘫软在水泥地上,神智也不是很清醒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慢慢地醒过来。他感觉到浑身疼痛,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已经被铐在了暖气管道上。而在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不知道此刻已经是几点钟,更不知道离天亮还有多长时间。 他想到了身上的手机,他用一只手去口袋里摸了摸,手机已经不在了。他失望了,他大喊着,大叫着,没有人理会他。他更加感觉到恐惧,他渐渐地明白了,这一定是有人想加害于他 他又一次昏迷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手铐被打开,他已经无力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来人,他感觉像是被人抬了起来,他没有意识到,那将是他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当他从那两个抬着他的人的手中飘落而下的时候,他才有了一种不再被束缚的感觉,那种感觉,仅仅持续了一刹那 等到他完全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更不知道他是怎样来到医院的。 靳希望把当天晚上的情景,向何志强与穆大勇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这么说,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没有见到关亚南的夫人?"何志强问道。 "没有,那天晚上是不是真是她找过我,我现在都表示怀疑。"靳希望说道。 "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认识关亚南夫人的?"穆大勇问道。 "我曾经去过她家,还不止一次去过她家,是在她家里与她认识的。那天晚上,有人说是她在那里等着我,我真的以为会是她找我有事。我没有太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也就去了。没有想到会是那样,差点儿就把命送了。我就不用多说了,我干了这么多年,与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我几乎从来就没有领着我的客人去过那种场合,不是我想赚个清白的名声,而是" "不用说了,我们明白。你刚才说到你接到电话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她可能会和你说些什么。你想到她会与你说些什么?"穆大勇问道。 "这几年,我和关局长打了不少交道,事总还是会有一些。" "你指什么?"穆大勇问道。 靳希望又不说话了。 穆大勇又接着说道:"那好吧,我们还是不说这些,你再说一说,你刚才说到过有人是想让你死,你已经是躺在棺材里的人。你说说那个想让你死的人,是谁?这你总应该能说清楚吧?" 靳希望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关亚南,他关亚南会想到让我死。" "为什么?"穆大勇问道。 "他肯定害怕我开口说话。我如果开口把事情说清楚,不仅我自己会完了,他也就彻底交代了。他是不希望让我开口说话的。" "靳希望,你迟早是要开口说话的。就是不出这件事,你也是一定要开口说话的。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涉嫌犯罪的部分证据,而且关亚南也已经交代了他的部分问道。你不应该再抱什么侥幸心理。出了这件事之后,总应该想明白了吧?"穆大勇说道。 "那一千万元的保证金,其实,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他根本就没有还给我的打算。" "你也没有要回来的打算,对吧?你是不会轻易地把一千万元白白地送给别人的?即使是你的亲爹亲妈。因为你是商人,你所追求的就是利润的最大化。靳希望,说说吧,关亚南是以什么条件换取你的一千万元的?" 勒希望又一次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容积率。在容积率的问题上,他帮了我不少忙。" "具体地说说你们之间是怎么操作的。开始的设计方案的容积率是多少?"穆大勇问道。 "开始的设计方案是一比一点三的容积率,而后来实际实施的是一比一点六的容积率。" "你是在你的额外收益中,把那部分违法所得与当权者分掉了,对吧?"穆大勇说道。 "是这样。那一千万元,根本就不存在返回给我的问题。" "你改变了开发时最初确定的容积率,是有正式批文,还是你自己私自变动的?" "我们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如果不协调好了,就强行操作,那不是找死吗?共产党不怕这个。只要他们认真,你没有办法不照章办事。像办这么大的事,你不提前协调好了,那哪行?当然是协调好了的。" "你是怎么协调的?" "那一千万元,是我送给规划局的。" "是送给规划局的?还是送给关局长的?" "是送给规划局的。规划局不是他关亚南一个人的规划局。等项目完工之后,谁都能看到与开始规划时不一样的容积率,那会有麻烦的。所以,那是送给规划局的,至于他们怎么处理,就不是我的事了。"靳希望说道。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们,你是等着这笔钱交金色阳光花园项目的开发建设基金。那是为什么?你在向我们说谎?" "我是说了谎。交那笔费用,当然不用那笔钱。我之所以没有交那笔费用,就是想吊一下关局长的胃口。" "什么意思?" "我有我的打算,我在开发金色阳光花园的时候,并没亏待过关局长。我如果要在这个城市里继续干下去,还希望他能够继续帮忙。我很早就找过他,我想要开发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希望他帮我一下,我是指拿下那块地皮之后,让他继续像以前那样帮我一把,当时,他不置可否。我就想在这里先制约他一下。如果我离开这座城市,业主们办不下来产权证,最终,就算不是他的责任,他也好过不了。我是得到了,可他也同样得到了,我们凭着打拼,凭着早先积累起来的资本,而他仅仅是凭着他手中的权力,而那权力并不是他自己的。有时,我们的心里也不平衡。" "你说的这个我们,是指谁?是指你们开发商?" 靳希望并没有回答。 穆大勇接着说道:"当然开发商中不乏好企业家,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像你说的这样。所以,我要问你,你说的我们都是指谁?你指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开发商吗?如果如此,那就不得不让我感觉到无法恭维了。你把你自己说得这么美丽动人,你也不全是凭着打拼,凭着早先积累起来的资本在发展。你还凭着投机,还凭着官商勾结,还凭着偷税漏税,还凭着欺诈消费者可以说你是无所不用其及,不是吗?只是在现在这种场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是谈这些事情的时候而已。" 穆大勇的情绪是激动的。 "你如果就是要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靳希望说道。 "说吧,还是需要谈一点儿实际问题。你刚才说到,在开发金色阳光花园的时候,你并没有亏待过关亚南,是什么意思?"穆大勇还是抓住问题不放。 "我给了他们一千万元,这还少吗?" "我告诉你靳希望,你别看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们如果把你放了,你的小命都有可能不保,你已经明明知道是有人在算计你。你还想有所保留,你不觉得你是有些弱智吗?你给他的那一千万元,不管是他还是你,都不会认为,那就是给他的钱,这一点,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现在需要你交代的是除了这一千万元以外的问题,这一点,你应该明白。"穆大勇说道。 "我不记得还给过他什么。"显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靳希望又不想深入说下去了。 "你应该记得送给他一套房子吧?那套房子就在你现在住的那个花园里。你怎么会这么健忘呢?你是诚心不想交代问题。好吧,那我就把所有的警力都从你这撤出去。从现在开始,你的生命安全就由关亚南来负责。你这样对待关亚南,关亚南一定是会报答你的。"说着,穆大勇就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听到这里,靳希望突然喊道:"别别别,你们先别走。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我是给过他好处,除了房子之外,我还给过他五百万元,是分几次交给他的。" "这几次分别是在哪交给他的?" "第一次是在他的家里,那次去他家里,就是为了容积率的变动问题能够得到他的认可。" "当时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爱人在家里,但谈到钱的时候,他爱人起身离开了客厅。我走的时候,把装着钱的皮包放在了那里。" "皮包里装了多少钱?" "二百万元。" "他的家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像是特意回避了。" "另外的几次呢?" "一次是在他为吴小春装修房子时,我送给他五十万元,一次是在他去新马泰旅游前,送给他五十万元,最后一次是一次性存入他的银行卡里二百万元。"靳希望说道。 何志强与穆大勇临离开靳希望之前,靳希望哀求道:"你们不能把我扔在这里,你们还得对我的安全负责,我什么事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不能不管我。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如果玩完了,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没什么用了。" "你总算活明白了点儿。"何志强回过头来,对靳希望说道,说完,他扭头走了出去。 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里,何志强对辛骁军说道:"必须马上把他转移出去,必须保护好他的安全。决不能让那天晚上的事重演。那样我们就被动了。" 何志强与穆大勇一起回到了宾馆,穆大勇兴奋地告诉杜雨萌:"靳希望终于交代了那一千万元的真相。" 杜雨萌听穆大勇介绍完情况后,说道:"靳希望已经构成犯罪,可以考虑拘捕他。" "在拘捕他之前,不能再出任何问题。如果出问题,我们的对手就可能把所有的问题通通否定掉。"穆大勇说道。 "谁批准逮捕?" "当然不能等着银海市检察院批准,还是由我们批准逮捕。"杜雨萌说道,接着她又对何志强说道,"何志强,这就是一个程序问题,并不复杂,我担心的是他的安全问题。一定不能忽视,这一点儿,只能靠你了。这个工作的难度是比较大的。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想置他死地的人究竟是谁?我们一时还搞不清楚,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着手实施这件事的,一定是你们公安局内部的人。"杜雨萌说道。 "我已经交代把靳希望秘密转移了。" "他还需要治疗,也就是说,他还必须待在医院里。就是转移到别的医院里去,我也不太放心。"杜雨萌说道。 "目前我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些。这样吧,我再多安排一些警力过去。" "何队,如果马上批准逮捕,就应该马上由我们检察院负责对他进行审讯和对他的安全负责。可那是理论上的事,事实上,就目前的情况看,他的人身安全还得你帮忙才行。回去之后,我再和东方玉明局长通个电话。把我的想法和他说一说。我的意思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是把他交给看守所看管安全?还是像现在这样更安全一些?"杜雨萌问道。 "我看还是像现在这样能主动一些。换一个地方,离开了我的控制范围,我没有把握保证不出问题。"何志强说道。 "那好,那我马上安排张默然准备材料,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材料报到侦查监督处提请批捕。一切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度进行。何队,靳希望的人身安全问题可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决不能有任何疏忽,这是疏忽不得的。" "明白。杜检,至于是谁实施的加害靳希望的行为这件事,眼下我们还顾及不了那么多,我已经向我们东方玉明局长汇报过。这已经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他将派专人去调查这件事情。他也叮嘱我,一定要保护好靳希望的安全。他说这是一个活口,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不然,他们不会轻易地动用公安内部的力量,加害于他的。"何志强说道。 "如果加害靳希望的事实成立,那就是一种犯罪行为。可眼下我们的精力有限,是顾及不了那么多的。但那件事是决不能放过的。"杜雨萌说道。 穆大勇说道:"就目前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关亚南肯定已经构成了经济犯罪。眼下,最要紧的是对关亚南家进行依法搜查。" "最好是马上实施。"杜雨萌说道。 何志强与穆大勇都表示赞成。 杜雨萌接着说道:"对关亚南家依法进行搜查,就由我们检察院的人实施,我也参加。何志强,你就暂时不用介入了。" 何志强说道:"明白。" 就在这天下午,杜雨萌一班人马如数到齐。四十分钟后,他们很顺利地敲开了关亚南的家门。 开门的是关亚南的夫人苗新月,她似乎对杜雨萌等人的到来,并没有多么吃惊,而是很自然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杜雨萌说道:"我们是检察院的,关亚南已经涉嫌经济犯罪,我们将依法对他的住宅进行搜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苗新月什么也没有说,就把他们让进了屋里。 在出示了搜查证后,整个搜查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除了一开始就发现的摆在一个房间里的十二箱中华牌香烟和一些茅台、五粮液酒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就在搜查快要结束的时候,张默然在一个堆放着一些陈旧的不被人注意的破旧图书的书柜的底层发现了问题,那是六本完好的房子产权证。张默然把那些产权证拿到了客厅里,所有人都跟着走到了客厅里。他们分别把那些产权证一一打开,那上面分别都是不同人的名字,那些房子分别在全市不同的新建小区内。杜雨萌把这些东西拿到一直坐在那里的苗新月跟前,问道:"这些产权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苗新月没有回答。 杜雨萌又一次问道:"我们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些房子总不会都是你们买的吧?是别人买的,而把产权证放在了你们这里?好像也不太能说得通吧?" 苗新月终于开口说道:"你们还是去问他吧,我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 杜雨萌马上问道:"你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呢?还是说不清楚?" 苗新月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那你应该知道,你们是否动用过你们的积蓄,买过这么多房子?"杜雨萌问道。 "有什么事情,他很少与我商量。" "那好,我们先不谈这件事。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认识一个叫靳希望的人?" 苗新月还是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靳希望是谁?" "你不认识?" "记不起来。" "那好,开发银海市那个很着名的金色阳光花园的开发商你知道吧?就是他叫靳希望。他来过你家,而且不止一次地来过你家,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肯定是在家里。你想想,是否认识他?"杜雨萌平静地说道。 "来家里的人,每周都有。每次有客人来,我都是尽到地主之宜就了事,至于他们都谈些什么,我很少过问,我也不感兴趣。你们提到的靳希望,我一时很难能对上号。"苗新月说道。 "那好吧,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如果想起来什么,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系。关亚南不仅已经涉嫌故意杀人,他还涉嫌经济犯罪。作为女人,我真心地希望你没有卷进来。真的,我真心地希望是这样。"说到这里,杜雨萌又对张默然说道,"这样吧,张默然,你给苗女士留下一个联系电话,苗女士如果有什么事可以与我们联系。" "可以。"张默然答道。 杜雨萌对张默然说道:"我们把这几个产权证带走,让苗女士签个字。"她又对苗新月说道,"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会把产权证如数归还给你们。"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杜雨萌他们坐的是一辆挂着银海市牌照的面包车。这是最近才在这个城市的一家出租车公司租用的。开车的任务就交给了金卫东。 杜雨萌他们回到了面包车上,他们坐好之后,金卫东并没有马上发动汽车。穆大勇说道:"看来这个女人的心理是矛盾的。她今天的表现,俨然不是当初她发现关亚南在外面包养女人时那般态度了,她对关亚南还是极尽保护之能事。" 张默然说道:"穆处长,你又来了,还极尽保护之能事,听不懂。你才几天不咬文嚼字?直说,什么叫极尽保护之能事?" 金卫东说道:"我都能听明白,你都听不明白呀?还读了那么多书呢?还不如我呢。" "金卫东,你总是和我过不去,你等着,我非找个机会整治你一下不可。"张默然说道。 "告诉我,让我上哪去等着?"金卫东毫不示弱。 "你你"说着,张默然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挪动了一下身子,朝着金卫东打了过去。 金卫东象征性地躲了一下,又马上说道:"你看你真不会办事,就是想让我等着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吧?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张默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哭笑不得地说道:"杜检,你管不管他?" 杜雨萌笑了,她不无玩笑似的说道:"谁能管得了你们这种事?正经事我都忙不过来呢。我还能管得了你们谁等谁?" 车上的所有人都笑了。 "杜检,你真是的"张默然无可奈何地说道。 金卫东像还没有算完,他又接着说道:"杜检,你误会了。你们是不是忘了,张默然她一直是在等着关局长呢?" 大家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穆大勇与水海洋已经是笑得前仰后合了。杜雨萌也笑得掉下泪来。 恢复平静以后,金卫东发动了面包车。 杜雨萌说道:"金卫东,你先把我们送回去。然后,你马上与张默然去核实这些产权证的事。这些产权证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们需要查的是这些产权证的名字与关亚南都分别是什么关系,这些房子目前都是什么人在里面住着,直接和他们接触,用不着回避。而且可以告诉他们关亚南已经出了问题。这样更有利于他们把他们知道的问题说清楚。至于关亚南的这些房子是怎么来的,先不用去了解,完全可能会随着案情的逐渐发展而逐步暴露出来,明白吗?" "明白。"金卫东一边开车一边答道。 水海洋接着说道:"杜检,你是真会做工作,这样免得张默然不好意思告诉金卫东去哪里等着她了。" 车上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就在这天晚上,水海洋就接到了何志强的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后,水海洋马上走进了杜雨萌的房间。他对杜雨萌说道:"杜检,我刚才接到了何志强的电话,他说,他又有了麻烦,公安局党组通知他,从明天开始,还将对他进行审查。" "为什么?" "还是上次那件事。上面说沈阳一家银行最近发生了一起保安人员持枪涉嫌故意射杀了一个储户的案件,所以要对涉枪的案子,严格查处。"水海洋说道。 "这都是哪跟哪呀?"杜雨萌气愤地说道。 就在水海洋离开之后,杜雨萌也走了出去。她走到大街上的一处电话亭前,拨通了吕东的手机。 第三十一章 那天上午,汤招娣刚刚走进办公室没有多久,公安局副局长李井然就来了。他的情绪是紧张的。 汤招娣向秘书交代了几件事情,秘书随后走了出去。汤招娣站起来,把门打开又重新关上。这时,她才说道:"看上去你的情绪挺紧张?" 李井然坐下来,说道:"能不紧张吗?靳希望被转移了。" "是出院了?" "不是,是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治疗。" "这么说,是为了安全起见?"汤招娣问道。 "他出事之后,刑警队介入了,别人都接触不上。我又不分管刑警队。"李井然说道。 "你是怎么搞的?竟然能把这件事处理到了这种程度?" "我是让他们好好教训他一下,教训得彻底一点,没想到会是这样。东方玉明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事了。" "你不是说过,他是自杀吗?" "就怕他开口说话,他不承认是自杀,就麻烦了。" 汤招娣已经从李井然的情绪中看到了他的焦虑,她心里明白,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靳希望这个人的存在,不仅仅是对自己,对李井然也是至关重要的。她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她转移了话题,说道:"这几天我太累了,就这一两天能有点儿时间,我下午就走,去一趟香港,明天就回来。明天晚上,你再找几个人聚一聚。" "欧洲还没去呢。" "顾不了那么多了,暂时先放一放吧。" "你又去香港?上次去到现在还没有多长时间呢。"李井然说道。 "谁说没有多长时间?正好三个月。" "你不是半年注射一次吗?" "我已经改成一个季度注射一次。上次的间隔时间就是三个月。" "羊胎素这种东西不能注射太多。" "你是指花钱太多?"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现在又已经" "我就是想让你在我身上看到奇迹的发生。"汤招娣说道。 "奇迹已经发生了。"李井然说道。 就在这天下午,汤招娣真的去了香港。第二天上午她就乘飞机返回了省城。她并没有告诉李井然等人她去过省城。晚上回到银海市的时候,她先去见了李井然。李井然与其他几个人都在那里等着她呢。还没有等她坐下,她的手机就响了来,那是她爱人唐鸣打来的。他说道:"你马上到医院里来,大朋这两天感觉不太舒服。" "好好好,我马上就过去。"汤招娣说道。 放下手机,她只是说了一声:"我得走了,你们自己玩吧。" 她很快就到了医院,只有唐鸣与唐大朋待在病房里。她一进门之后,就问道:"怎么不舒服?" 唐大朋没有回答。唐鸣说道:"有时候感觉发冷。" "不对呀,不应该是这样呀。"汤招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唐鸣父子听的。 唐鸣说道:"是不对,我也觉得不应该是这样,本来再恢复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主治医生是什么班?" "白班,早就下班了。"唐鸣说道。 汤招娣掏出手机,正准备拨手机。 唐鸣问道:"你干什么?" "我给主治医生打个电话。" "不用打了,我来的时候,已经见过她。她说还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情况,也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她说再观察一下再说。"唐鸣说道。 正在这时,唐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边接通手机一边走出病房。唐鸣走出去以后,汤招娣问道:"你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那天检察院的人来找你核实注册资金的事,让你上火了?" 还没有等唐大朋回答,唐鸣就又走了进来,他说道:"我得先走了,我单位有点儿事,需要回去一趟。" 汤招娣又一次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么回事?" 唐大朋还是没有说什么。 汤招娣有些着急。她的声调有些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说话,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呀?"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问道,"是你爸爸来和你说了些什么?" 这时,唐大朋认真地看了看汤招娣。汤招娣马上问道:"这么说,真是这样?" 唐大朋终于说话了:"他问过我,注册公司的那笔钱都是怎么用的?" "他果然又问起了这件事?" "我爸说,他借的那五百万元,需要马上还上,不能拖得时间太长。"唐大朋说道。 "怎么这么快?他没说为什么?" "没有。我也没有多问,我看他的情绪好像也不是太好。" "大朋啊,你的病情算是好转了,总算是躲过了一劫。你那一千万元究竟是不是都用在了正道上,我是不清楚的。你平时说什么,我也就信什么。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和你爸爸对你的期望啊。"汤招娣像是语重心长。 "妈,你放心吧,不会的。只要我一出院,我就着手拍卖会的事,那些钱我都会还给你们。"唐大朋信心十足地回答。 正在这时,走进来一位中年妇女,从她的穿戴和精神状态上,便可以看得出她更像是来自农村。看上去,那人的精神似乎有些木讷。汤招娣看了看来人,问道:"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中年妇女一边指着唐大朋一边说道:"我就找他。" 汤招娣看了看唐大朋,又看了看那位中年妇女,这才转过头来,向唐大朋问道:"她是找你?" "你怎么现在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等着我找你吗?"唐大朋并没有发火,只是慢慢地说道。 "我知道,可我着急,就跑来了。"中年妇女小声小气地说道。 "那好吧,就这一两天,我就会找你。你先走吧,我这里还有事呢。" 中年妇女顺从地走了出去。 汤招娣马上问道:"大朋,这个人是谁?她怎么会来找你?" "她她她是我资助的一个贫困学生的家长。我答应过她,要给他儿子一些钱。最近这一笔没给她,她就找上门来了。"唐大朋表述时的情绪虽然有些紧张,但却煞有介事。 "她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没有什么奇怪的,这是好事,是我告诉她的。你不用管,等着哪天我有时间时,我会主动找她的。"唐大朋说道。 "看不出来,我的这个儿子的心地还挺善良的。" "妈,我记得有一次你和去过咱们家的一个人说过,阴有阴德,阳有阳德。做点儿好事,那不也是积德吗?" "这话你还记得?那我就放心了。" "妈,这些天,我倒是对你和我爸不怎么放心,我觉得你们都像是有心事似的。"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你爸爸今天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还说了些什么?" "今天来得挺早的。昨天,他就打电话和我说过钱的事。他问那五六百万元的周转资金是不是收回来了。"唐大朋把头低下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上火了?" 唐大朋没有说话。 "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还问过我那天我弟弟被打的事,我是在什么情况下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那件事不是已经早就说过了吗?" "我感觉可能是有人在过问这件事情。怕是事情还没有完。所以,我爸才会重新提起这件事。"唐大朋说道。 "那天晚上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认真过问过,你详细说给我听听。"汤招娣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唐大朋的床边。 "我爸没和你说过吗?" "他就是搪塞过我几句,我只知道个大概。他不愿意多说,我也不愿意多问。"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里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人在电话中告诉我说,是我弟弟让他给我打的电话。他们几个人在一家酒吧玩的时候,与另外的一些人打了起来,而且打得很厉害,彼此还都动用了凶器。警察去了都制止不了。围观的人很多,把那条路都堵住了。我接到电话后,就马上打电话给我爸,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事情过去之后,我才听说,刑警队的刑警都去了。还听说刑警对天鸣了枪,当时还有人要抢警察的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爸后来来看我时,我还问过他这件事,他说让我好好养病,不关我的事,不让我问那么多。我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唐大朋说道。 "这个小朋啊,也够让人操心的。他回来后也没有和我多说一点儿,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不太像你,你总是在想着怎样才能干点儿大事,怎样才能做点儿正经事,可他太好胜。"汤招娣说道。 "妈,你也别总这样想,有些事情,往往是你寄希望越高,也许会让你越失望。也许我弟弟会比我更有出息。" "但愿如此。" 汤招娣离开医院回到家时,唐鸣已经回到了家里。 从衣帽间走出来,汤招娣问道:"你去过单位了?" "去过了。"唐鸣回答道。 "这么晚了,去单位有什么急事?" 唐鸣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麻烦事越来越多。今天市政法委书记于树明找过我,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就回去了一趟。" "回去见到他了?" "早就下班了,上哪去见他。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和他说了几句。"唐鸣说道。 "他找你有什么事?是工作上的事?" "他过问了那天拘押刑警队副队长何志强的事,他要求我把当时的事情经过写出来,必须快。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天的事,我问过你,你也没详细和我说过。我刚才在医院里问过大朋,才知道了一些情况。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小朋还混在了其中?" "如果没有他混在其中,我会亲自去那里吗?我没事干了,是不是?" "就是有他混在其中,你也不能冲动啊。"汤招娣说道。 "也不是冲动,接到大朋的电话后,听说他们双方都动用了凶器,我就马上赶了过去,开始就是想既别让小朋吃亏,也不想让事态扩大。可到那以后,我才看到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容易,事态发展得已经很大了。正赶上刑警队也去了那里,而且何志强还鸣了枪,在那种场合,怎么可以随便鸣枪?当时,我就下令把他抓了。"唐鸣说道。 "凭什么?就凭他鸣枪?我听大朋说,他听说何志强是对天鸣枪,在紧急情况下,这样做还违法吗?干了一辈子公检法,这一点,你还能不懂?"汤招娣说道。 唐鸣没有再说什么。 汤招娣又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小子太狂妄了。他竟敢对我的儿子动起手来,我出不了这口气。那天晚上,如果我不把他拘押起来,他肯定就会把小朋关进拘留所。我哪能容忍得了他那么办。"唐鸣说道。 "我先不说这件事谁是谁非,这孩子平时之所以敢在外面经常肆无忌惮,仗着的就是你手里的特权。真是应该好好教育教育他。"汤招娣说道。 听到这里,唐鸣突然情绪发生了变化。他说道:"你说什么?仗着我的特权?你还明白他是仗着我的特权。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你看看我们的这两个儿子都到了什么程度?他们都是从那天晚上才一下子变成这样子的吗?这都是你惯的,都是你怂恿的,如果不是你,他们哪一个能这样?" "你突然间发哪门子火呀?" "我还突然间发哪门子火呀?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了。行啊,你有能力,就用你的特权去解决吧。我是不行了。"唐鸣一边说一边点着一支烟,抽了起来。 "说这些气话有什么用?得想办法解决问题才对。" 唐鸣没好气地说道:"那好吧,你想办法吧。我借的那五百万元得马上还上,而且越快越好。" "他张嘴要了?" "还能等着他张嘴要吗?我用这笔钱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我明明知道这样做是铤而走险,可我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有麻烦。我本来是想用几个月,反正是借用,等大朋把手上的东西处理了,也就还给他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有变化。 "得赶快还上,不还上,麻烦事会越来越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那边也有什么麻烦了?" "上海的社保基金出了问题之后,全国各地都在检查和自查这方面的问题。"唐鸣说道。 "这么说,也有人在查他们?"汤招娣问道。 "听说正在对他们进行专项审计。是因为上海社保基金问题暴露出来之后,有人向市里反映我们的社保基金也有问题。" "你和大朋提到了这件事?" "我是和他说过这件事。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以为你还在香港呢。"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去找他说这件事有什么用呢?他算是刚刚活了过来,我非常害怕他的身体再出现什么麻烦。" "那好,这五百万元就由你想办法吧。就这一两天,就需要还上,不能再拖下去。" "也只能这样做了。" "你告诉我,你怎么想办法?家里是没有五百万元的。" "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办,反正也得我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借的五百万元还上。" "汤招娣,我总有一种感觉,你有些事情怕是没有都和我说。我是不希望你会有什么麻烦的。这也是我出头借那五百万元的动机之一。现在你要出面处理这件事,这并不容易,我希望你考虑好再办。你可以不告诉我你是怎么解决的,可你不能有什么麻烦。你如果有什么麻烦,我们这个家就算是彻底完了。"唐鸣说道。 听到这里,汤招娣心里突然紧缩了一下。唐鸣的提醒已经纯属多余,可这尽管已是多余,还是让汤招娣紧张了一下。她自己心里明白,麻烦已经是无法避免了,只是不知道这种麻烦会到什么程度而已。这段时间以来,她想得最多的就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让大朋从这种麻烦中摆脱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卷进麻烦之中。这是她眼下最想保住的安全底线。 整个客厅里是寂静的,寂静得几乎让人感觉到害怕。 唐鸣站了起来,又按照他的习惯,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大约几分钟过后,他才说道:"我所能做的就这些,眼下我再也无能为力了。那天,你告诉我何志强所扮演的角色以后,我该做的都做了。尽管这不一定能真正解决什么问题。何志强的问题已经无法再追问下去,再说,就算是真把他调离那个岗位,也还会有别人顶替他的工作。那都是一些权宜之计,就算是权宜之计,也无法实施了。明天,于书记还要找我详细谈这个问题。我估计,他还得官复原职。这样,便宜了他,还有那个东方玉明。" "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想着你在公安局工作时与他的过结?" "我就是出不了这口气。有机会,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那与何志强有什么关系?" "与他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了。何志强一直就是他东方玉明最欣赏的得力干将。他敢动手打我的儿子,在我看来,就像是他东方玉明亲自动手打我的儿子一样让我难堪。" "那时,你是为了儿子,现在又把这件事提起来,也是为了儿子,是为了另一个儿子。看来,我们真是为儿子付出的太多了。" "汤招娣,这可是我自从和你结婚以来,第一次听到你这样说话。你能有这个认识是太不容易了,可惜已经太晚了。不过,这次我又把何志强的事提出来,可不完全是因为儿子,还为了你。我担心你会因为大朋的事牵扯进去。我总有这种感觉,一种不祥的感觉" 汤招娣仍然坐在那里,把头低下了。唐鸣看到汤招娣的脸上似乎是有泪水流了下来,他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把身子靠了过去。她把两臂伸开,绕成了一个环形,抱住了唐鸣的腰部,她把头埋在了他的身前 这一刻,她仿佛是那么地需要他,是那种希望他能够从心理上托举起她的需要,是那种希望他能够从绝望中拯救她的需要 而这种感觉,她还是无法述说,因为她已经不清楚哪些应该述说,哪些应该表达了。因为此刻所有的述说与表达,或许都已经来得太晚了。 第三十二章 一天上午,杜雨萌约见了东方玉明局长。他们的见面并没有选在公安局的办公大楼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杜雨萌去了宾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杜雨萌到那里以后,东方玉明已经在那里等着她。水海洋也留在了那里。 杜雨萌开口说道:"东方局长,不好意思,本来应该去你办公室见面,却把你约了出来,就是想在外边见面更方便一些。" "明白,咱们就不用说这些了。我知道你找我出来是什么意思,就直说吧。"东方玉明说道。 "案件已经到了关键时期,何志强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现在换人,对我们的工作实在不利。我的想法就是一定要让他出来工作。我并不了解那天晚上酒吧门前发生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我们现在不能没有他。我只好为这件事来找你了。"杜雨萌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也是迫于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局党组作出的决定,没有办法,不过,我已经把这件事情向市政法委反映了,于书记很重视。"东方玉明说道。 "东方局长,不瞒你说,我已经把这件事向省检吕东检察长做了汇报。我希望他能够站在省里的角度,加以干预。但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我们等不了,也等不起呀。我们需要他,需要他做一些我们不便于做的工作。"杜雨萌的态度是诚恳而又坦诚的。 东方玉明说道:"不用多说了,我当然明白。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还是照老办法办理。现在并没有限制何志强的人身自由,只是停止他的工作。停止了他的工作以后,至于他坐在哪里反思,坐在哪里写检查,我这个做局长的就管不了那么细了。还是让他继续与你们一起工作,表面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在事情没有出现转机之前,我可以考虑是不是需要另派一个人加入到你们这里,也好遮人耳目。需要的话,你可以说话。" 杜雨萌站起来,把手伸过去,与东方玉明的手握在了一起,她一边握着东方玉明的手一边说道:"谢谢你,东方局长。" 杜雨萌明白了,她与东方玉明谈完话之后,最想在第一时间内告诉何志强,而不想让东方玉明把他们之间商定的结果通知他。那样会显得仪式化,而且会对东方玉明不利。回到宾馆以后,杜雨萌让水海洋马上打电话找到何志强,可不管水海洋怎么拨打何志强的手机,那边传来的都是关机的声音。水海洋心里是着急的,杜雨萌的心里更加着急。她让水海洋马上前去医院找何志强,她估计何志强可能会在那里。 一个多小时后,水海洋回到宾馆,他的神情有些紧张。杜雨萌着急地问道:"怎么样?见到了吗?" "他不在那,靳希望也不在那里。"水海洋说道。 "你说什么?靳希望也不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杜雨萌更加着急了。 "不知道。我问过医院的当班护士,她说靳希望已经出院了。我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告诉我说是今天早晨的事。"水海洋说道。 "这有些奇怪呀?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杜雨萌一边说一边思索着。 "是有些奇怪。这件事与何志强被又一次停职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还必须先与何志强联系上,再没有别的办法。" "杜检,也不用太紧张,依我对何志强的了解,即便是停了他的职,这件事,他也不会轻易放弃。我怀疑可能会是有了什么麻烦。"水海洋说道。 "会有什么麻烦呢?这个靳希望对我们来说,可是太重要了。" "何志强也知道这一点,我们这个案子的进展情况,他全都清楚。我看先沉住气,等等再说。" 就在这时,杜雨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电话号码是她不熟悉的。她还是接通了手机,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请你等一下。"接着,又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杜检,我是何志强,现在有了一些麻烦。" 杜雨萌着急地问道:"什么麻烦?快点儿说。" "我手机早就没有电了,我这是用别人的手机打的电话。靳希望昨天晚上差点儿就玩完了。"何志强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有人把靳希望输液用的药给调了包,幸亏辛骁军他们发现得早,要不,靳希望肯定玩完了。我怀疑那是人为造成的,可我没有他们故意这样做的证据,也就没有与医院交涉,更没有惊动医院。我找了个理由提出出院了。"何志强说道。 "你现在在哪?"杜雨萌说道。 "我已经把靳希望转移了出来,现在正在车上。我觉得现在去哪好像都不安全。" 杜雨萌先是犹豫了一下,又果断地说道:"去省城,马上把他转移到省城,现在就走。不要等了,必须果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到省城之后,马上给吕检打电话。我现在就告诉他,让他做好准备,这样会安全一些。" 何志强说道:"好,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 "何队,路上要保证绝对安全,不能再出现任何问题。我让穆大勇马上赶到你那里,让他跟你们一起去。人多一点儿,一旦遇到麻烦,也好应对。"杜雨萌叮嘱完之后,又把她与东方玉明谈话的内容告诉了他。她还告诉何志强,让他到省城安排好之后,马上返回。如果警力不够,让吕检在省城想办法解决。 电话挂断之后,杜雨萌决定与水海洋一起去看守所提审关亚南。 四十多分钟后,杜雨萌与水海洋在看守所见到了关亚南。看上去,关亚南的情绪低落得很,脸色也显得憔悴多了。显然那是因为睡眠不好造成的。杜雨萌说道:"关亚南,想好了没有,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我一直都在考虑,再想不起来有什么问题了,应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关亚南说道。 "看起来你是白在这里待了。"水海洋说道。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都交代了,没有什么需要再交代的了。" 水海洋提高了声音:"关亚南,你聪明过度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蒙混过去。" "我真想不起来什么了,真的。" 杜雨萌看了一眼水海洋,接着说道:"关亚南,靳希望曾经去过你家,有这事吧?" 关亚南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有,有这事。" "他一共去过几次?" "想不起来了,大概去过两三次吧?" "第一次去时,是什么时候?"杜雨萌问道。 "大概是在他刚刚要开发金色阳光花园的时候,我记不清楚了。" "他第一次去时,带了些什么东西?你总应该能想起来吧?"杜雨萌平静地说道。 关亚南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把头低下,额头上渐渐地流下汗来。 "紧张了?看来是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说吧。"还是杜雨萌说道。 "我想起来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些礼物。" "什么礼物?" "给我带了几条中华牌香烟。"说到这里,关亚南抬头偷偷地看了看杜雨萌。杜雨萌注意到了他的这一细节。 杜雨萌仍然平静地说道:"除此之外,还有钱吧,而且那是二百万元现金。" 关亚南终于明白,他已经真的无法再隐瞒下去,便急切地说道:"是是是,是送给了我一些钱。我想起来了,靳希望确实是送给了我二百万元,可那些钱,我一点儿都没动过,都放在家里。你们可以去找我老婆,向她要。我全部退回,我全部退回。" "关于这笔钱的事,你老婆知不知道?" 关亚南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她不知道。" "那天,靳希望到你家来的时候,她在不在家?" 关亚南还是停顿了一下,说道:"靳希望来我家的时候,她在家里。靳希望给我这些钱的时候,她不在场。" "那后来,你告没告诉过她?" 关亚南果断地回答:"没有。没有告诉过她。" "这么说,过后她也没有发现家中多了这么多钱?" "没有,没有发现。" "那这笔钱你放在什么地方?" "放在衣帽间后面的一个夹层里。"关亚南说道。 "你夫人知不知道有这个夹层?" "知道。她知道有这个夹层。"关亚南说道。 杜雨萌趁关亚南没有注意,看了一眼水海洋,水海洋也看了看她。杜雨萌又接着说道:"除了这二百万元,你还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分别接受了多少贿赂?我现在提醒你,靳希望已经交代了所有问题。我们希望你不要太被动。" 关亚南终于说出了一共收受了靳希望五百万元贿赂的事。 这时,杜雨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那上面的来电显示,电话是金卫东打来的。她对水海洋示意了一下,站起来走了出去。她接通了手机:"金卫东,有结果了?" "基本都搞清楚了。在关亚南家搜查到的这些产权证,都是他亲属的名字。我们接触过的他的几个亲属都不知道在他们的名下还有这份财产。这些房子究竟是些什么人在里面住着,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调查,只是去过了一家。那里面住着一个独身女孩儿。她说房子是她租用的。别的,暂时还不清楚。"金卫东说道。 "好吧,我正忙呢。详细情况回去再说,你们俩继续把那几套房子都是谁在那里住的,尽量搞清楚。"杜雨萌说道。 杜雨萌回到提审室,坐下后,她说道:"关亚南,你还有六套房子的产权证,你能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都是我的亲属们求我帮忙办事,还没有来得及拿走,暂时放在我家的。" "关亚南,看来你是像挤牙膏一样,挤一点儿,才能说一点儿。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去房地产交易中心周密地调查过了,那些房子确实都是有正规交易手续的,产权证上的名字也确实都是你的亲属,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自己拥有这份财产。关亚南,你还想编造什么谎言?"杜雨萌严厉地说道。没有等关亚南说什么,杜雨萌又接着说道,"关亚南,你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我们希望你好好地利用一下对你自己有利的时机,把诸如一千万元保证金那样的问题都说出来,说出来那其中的交易。如果错过了机会,我们就没有那个耐性再听你说什么了,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既然关亚南的态度依然是那样地顽固,杜雨萌与水海洋也没有想让关亚南马上说出那一千万元真相的用意。因为那毕竟可能会涉及到副市长汤招娣。眼下还没有涉及到汤招娣犯罪的证据,甚至是连直接举报她涉嫌犯罪的检举信都没有。办案当中的任何一点儿疏忽,都可能让他们陷入被动之中。 回到宾馆附近时,已经过了中午,杜雨萌与水海洋走进一家饭店,因为已经过了用餐的高峰时间,整个饭店里没有几个人用餐。他们选择了一处僻静处坐了下来。杜雨萌对水海洋说道:"今天下午,我们再去见苗新月,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拿下来。如果那笔钱能够在关亚南家里找到的话,就证明苗新月确实是无辜的,如果那笔钱已经不在家里,那她本人也已经构成犯罪。我们马上就可以拘捕她。可何志强却不在银海,拘捕她以后关在哪里,这很重要。" "可我们也不能因这个原因再拖延与她接触的时间,那样会对我们不利。" "我就是这样想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可能串供?所以,必须去,下午一定去见她。但愿她没有涉嫌犯罪。"杜雨萌说道。 "下午到了那里之后,再随机应变吧。"水海洋说道。 杜雨萌拨通了金卫东的手机:"我是杜雨萌,你们现在在哪?" "回到宾馆附近了,正想找地方吃饭呢?"金卫东说道。 "我和水海洋就在香江路边上的香江人家饭店,你们俩也过来,一块儿吃吧。" 没过多长时间,金卫东与张默然一起走进了这家饭店。 饭菜已经端了上来,他们一起吃了起来。 金卫东一边吃一边说道:"杜检,你说这年头怎么了?我都不知道那些女孩儿们是怎么想的了,我给你打完电话以后,我们又去过一家,那里住着的那个女孩儿,我们看上去像是认识。你猜她是谁?" "这上哪猜去?"杜雨萌说道。 "那个女孩儿就是当初我和张默然从玫瑰酒吧跟踪关亚南时,那个与关亚南在一起的女孩儿。" "会是这样?"水海洋惊讶地说道。 "这说明那个女孩儿并不像我们开始想象的那样,与关亚南只是那种松散型的结合,很可能也是紧密型的。"杜雨萌说道。 金卫东接着说道:"这个女孩儿比那个吴小春可年轻多了。如果真是那样,真叫人没法理解。她们都图什么呀?怪不得人们都说,这年头找个处女比淘金还难呢。" "别别别,你别跑题了。我说金卫东,你能不能说工作就是说工作,别总是乱发感慨,好不好?"张默然说道。 "噢,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身边还坐着一个处女。" "讨厌,你以为整个世界都像你想象的那样?"张默然说道。 杜雨萌与水海洋一边吃饭一边笑着。 金卫东接着说道:"张默然,你急什么?我没有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处女了,而是说想找个处女比淘金还难。你就是那剩下的金子。" 杜雨萌与水海洋又一次笑了起来。 张默然似乎从杜雨萌与水海洋的笑声中,感觉到了什么,她把筷子放下,便接着说道:"你们笑什么,是不是说我是剩下的?" 听到张默然这样一说,就连金卫东也哈哈大笑起来。 张默然更不好意思了,便带着乞求的口吻说道:"杜检,别笑了!" 杜雨萌也已经放下筷子,用餐巾纸在眼角处擦了擦。这时,她才慢慢地说道:"好了,不笑了,不笑了。张默然,你不用紧张。是金子,命运把它抛到哪里都会发亮的。就算你是剩下的都有人要,而且会抢着要的。" 张默然的脸上多出了一些与她的年龄不相仿的女孩儿天真般的严肃:"那我也不愿意属于剩下的那部分。" "金卫东都淘了几年了,还没有淘到呢?越是最后被淘到的,越是最厚重的。"水海洋说到这里,对金卫东说道,"对吧,金卫东。慢慢淘吧,淘尽黄沙始见金。" 听到这里,金卫东一边吃饭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正好与张默然的目光交会到了一起,张默然显得有几分不自然,她迅速地躲开了金卫东目光的辐射。 所有的餐具都撤了下去,服务员递上一壶茶水。张默然为每一个人倒上了一杯。 杜雨萌说道:"本来下午还想让你金卫东和张默然一起去跑那些房子的事,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下午我们一起去关亚南家,今天下午争取把苗新月拿下。水海洋,你与金卫东负责继续搜查,重点就是那个衣帽间的夹层。张默然,你和我做苗新月的工作,争取让她自己把她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你们看怎么样?" 下午两点多钟,杜雨萌他们又一次敲开了关亚南的家门。苗新月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到来。 杜雨萌他们走进门后,水海洋又一次出示了搜查证,随即搜查开始。而杜雨萌与张默然都坐在客厅里,与苗新月交谈着。还没有等涉及到本质问题,水海洋与金卫东就从衣帽间走了出来,水海洋示意杜雨萌什么也没有找到。杜雨萌明白了,她起身走到衣帽间里,转身把苗新月叫到跟前,便问道:"这个夹层存在多久了?" "不知道。"苗新月果断地回答。 "你没有参与房子的装修?" "没有。都是关亚南一个人干的。" "他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这里面有一个夹层?" "没有,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苗新月依然回答得那么肯定。 杜雨萌从衣帽间里走出来,苗新月也跟着走了出来。杜雨萌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苗新月也坐了下来。所有人都集中在客厅里。苗新月已经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有些烤人,她感觉到了那份灼热。其实,那种感觉是来自于她心里的,来自于她内心深处的情绪变化。她尽力掩饰着这种不安,忍受着灼热目光的烘烤。那一刻,她甚至希望整个客厅里是一片漆黑,她甚至希望她的双眼什么都看不到才好,或许,那样才会让她从惊恐与不安中爬出杜雨萌等人用锐利的目光交织成的闪电般的束缚 她害怕随时都有触电的可能,她害怕她家的偌大的客厅乃至整个住宅会随时受到电击的威胁,她害怕她的所有物质世界连同她的精神寄托刹那间就会在这种电击中化为灰烬 她害怕,她惊恐,她无助 此刻,她恨关亚南,恨他在用心经营着自己这个港湾的时候,还在她面前隐藏了人生的另外一面她恨他与别的女人曾经如胶似漆般地纠缠着;与此同时,她又惦记与牵挂着关亚南,因为如果他一旦彻底完蛋,就等同于火山爆发,王冠落地,而自己就会变成火山爆发后的灰烬,成为王冠落地后的泥泞 杜雨萌让苗新月在梦幻般的旅游中重新回到了出发点,她问道:"关亚南出事以后,你家中有什么人来过吗?" "没有,没有什么人来过。"苗新月回答得很干脆。 "你的家里人也没有回来过?" "我就一个儿子,一直待在国外。他不可能回来。" "那好,苗新月,我现在需要你认真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关亚南已经交代,他把收受贿赂的二百万元现金放在了衣帽间的夹层里。现在已经没有了,你告诉我们这笔钱哪去了?"杜雨萌严肃地说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苗新月的态度依然是强硬的。 "你就不用坚持了。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关亚南在家里收受了靳希望的二百万元贿赂款,而这笔钱,他就是在家里接受的。这笔钱在关亚南出事之前,他把它放在了衣帽间的夹层里,从来就没有再动过。你还需要我再说点儿什么吗?"杜雨萌说道。 苗新月不再说什么。她低下了头,身体像是在颤抖着。 张默然说道:"关亚南已经都交代了,你就是硬顶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你家书房的那堆旧书当中发现的产权证吧?我现在告诉你,我们已经调查过,那些房子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现在已经搞清楚的是其中有一套房子住的是单身女孩儿,我们还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女孩儿是与关亚南有关系的。我说的当然不是指那个已经死去的吴小春。我们曾经告诉过你,与吴小春一起死于非命的还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儿,而那个女孩儿,经过dna鉴定,早就明确了身份,她就是关亚南的亲生女儿。你想想,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值不值得你为他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苗新月抬起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泪大滴大滴掉了下来,她顾不了急速下落的泪水,两眼直直注视着杜雨萌。 杜雨萌接着说道:"作为女人,我想告诉你,其实关亚南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在瞒着你的,不仅仅是他在外面与不同的女人来往着,而且就连他受贿的款项,也不是都告诉过你。除了这二百万元之外,据我们掌握,他还接受了靳希望三百万元的贿赂。我们相信他接受的这笔钱,你是不知道的。" "至于他受贿的这笔钱都用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都用在了在外边包养的女人身上,我们不得而知,至于他在外边还包养了多少女人,我们还没有最后定论,我们一直会调查下去。"张默然说道。 苗新月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她放声哭了起来。 杜雨萌挪动了一下身子,把一张放在茶几上的餐巾纸递过去,苗新月接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工夫,苗新月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她慢慢地开口说道:"人这种动物是不可理喻的。" 听到这句话后,杜雨萌与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看,谁都没有说什么,仿佛都在期待着苗新月那声感叹之后的爆发。 苗新月接着说道:"对钱的觊觎,我没有他那么大的兴趣。可我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用你们多说,其实我已经触犯了法律。这都怪我自己,现在说什么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显然,我已经参与了犯罪。你们需要带我走,我马上就可以跟你们走。我会配合你们把问题调查清楚。你们提到的那笔钱,是我把它转移了。就在你们第一次来我家中依法搜查之前,我已经把那些钱存了起来。在这之前,我从来就没有动过这笔钱。因为我确实不需要这么多钱。我的儿子在加拿留学毕业以后,在那里的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已经能够自立了。关亚南每天回来得很晚,甚至有的时候还不回来,就我一个人在家,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苗新月又哭了起来。杜雨萌仍然没有说什么。待了一会儿,苗新月接着说道:"我所希望的就是他能够平安着陆,退休后能多在家里待些时间。其实,如果说他没有一点儿问题,连我都不相信。我不想知道那么多,可我也不可能全都回避得了。这是我的命,我认了。我之所以还帮助他转移了这笔财产,就是因为我的心理上是矛盾的。我知道他在外边包养女人之后,那种寻常女人的心理促使我差点儿就走向极端。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出事之后,我又不希望他就这样彻底完了。我还是想帮他掩饰一些什么。看来,我这样做已经是徒劳的了。" 苗新月起身走进卧室,又走了出来,她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二百万元都存在这上边。这件事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杜雨萌没有想到苗新月会这么平静。她拿起银行卡看了看,又递给了张默然。这时,就听到苗新月突然又大声哭了起来,那声音顿时弥漫了关亚南的整个住宅 也还是这种声音,同样弥漫了杜雨萌周身敏感的神经。作为一个女人,她理解一个平静的港湾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会是多么重要,不管那处港湾是否深隧或者是否幅员辽阔,也不管那处港湾是能够容得下远航归来的万吨巨轮还是仅仅能够容得下难抵风浪的一页扁舟。对于她们来说,那处港湾,无疑都是一种生命的依托。 想到这里,杜雨萌的鼻子顿时感觉到一阵阵的酸楚 她没有让这种情绪感染在场的同事们,她的理智将那份感觉迅速地中和成了一种平静,她向水海洋示意了一下,水海洋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分钟后,杜雨萌走出了关亚南的住宅,她的同事们也跟着走了出去。 苗新月仍然留在了她自己的家里,她还留下了一份沉重,一份无法摆脱的沉重 第三十三章 何志强回到了银海。 就在他回到银海的当天,他就被东方玉明找到了局长办公室里,东方玉明告诉何志强:"市政法委于书记过问了你被停职的事情,并专门听取了公安局关于你的问题的汇报。最后明确表示,必须马上恢复你的工作,关于对那件事情的调查,要求唐鸣检察长必须回避。这是政法委干预的结果。从今天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履行你的刑警队副队长的职责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何志强并没有震惊或激动。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有过什么过失或者差错。 他走出局长办公室后,就去刑警队办公室拿回了那天他被停职时交到队里的警车钥匙。没过多久,他就在杜雨萌的房间里见到了杜雨萌。 杜雨萌问道:"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是你一个人回来的吧?" "穆大勇暂时先留在那里待上一两天。他已经打电话告诉你了?" "告诉我了。没有想到,这么一转移,真还有了额外收获。"杜雨萌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开始我们只是从安全的角度出发,真没有想到靳希望一看到把他转移到了省城,整个精神就有些崩溃了。我和穆大勇都感觉到,他很可能会讲出一些我们预料不到的东西。穆大勇留在那里多待几天,可以趁热打铁。"何志强说道。 "你们是怎么感觉到这次转移对他的情绪产生了影响的?" "他在逮捕证上签字的时候,不断地问我们,他会被判多少年?怎样才算有立功表现?"何志强说道。 杜雨萌微微地点了点头,她像是在考虑着什么。过一会儿,她才说道:"看来,果然不出我们预料,靳希望还有不少话要说,只是时机还不到,他是在见机行事。如果不再抱什么幻想的时候,他就会把问题全都说出来。我们必须打消他的幻想。让他对他们彻底失望。" "也不一定全都是幻想,即便是被逮捕了,他还担心他的生命安全,他害怕我们做不到把问题一查到底,反倒会葬送了他的性命。他没有这样说,这是我感觉到的。" "你的这种感觉怕是对的。"杜雨萌说道。 就在这天下午,金卫东与张默然继续去调查关于关亚南亲戚名下的那几处房子的相关情况。杜雨萌与水海洋,还有何志强一起去了关亚南的办公室。到那里以后,他们撕去了几天之前贴在关亚南办公室门口的封条,找人把门打开。他们对关亚南的办公室依法进行了搜查。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搜查,最后在关亚南的办公室里确实找到了两张银行卡,据关亚南交代,那上面存着靳希望后几次送给他的三百万元的贿赂款。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他的办公室里搜查到了三十多万元的现金和一些散放在抽屉里的女人的照片。 金卫东拿起其中的一张另类照片说道:"张默然,你看,这张就是那天吴小春的女儿拿给我看的那张。" 张默然马上凑上前去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人有的时候真是愚蠢,他既然已经对她们下了如此黑手,照片还在这里保留着,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他已经昏了头,他不得不交代出银行卡放在他的办公室里,又忽略了办公室里还有三十多万元的现金。"金卫东说道。 就在搜查就要结束的时候,杜雨萌对一直陪伴在他们跟前的局长办公室主任李杰说道:"这是我们需要带走的东西,请你在这上面签个字。" 签完字后,杜雨萌又要求他把他们局里当初批准金色阳光花园建设规划的所有相关材料找出来。一会儿工夫,他走了进来,把杜雨萌所要的材料递给了她。杜雨萌让水海洋给他留下了一个字据。 从规划局出来,水海洋首先拨通了屠健的手机,手机接通以后,水海洋与他约好马上与他见面。地点还是定在了以前他们曾经去过的咖啡店。 何志强开车把水海洋送到离那家咖啡店不远处,就开车离开了。 水海洋到那里时,屠健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他们还是坐在了曾经坐过的地方,还是要了一壶茶。 水海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后,他从档案袋里慢慢地拿出了一堆材料来,说道:"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你比我们明白得多。" "也不能这样说。"屠健一边客气着一边把那些材料拿到自己的跟前,仔细地翻看着。 几分钟过去了,屠健还是在那里认真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水海洋有些着急,便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屠健犹豫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从这些材料上看,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水海洋吃惊地问道。 "是没有什么问题。这个规划与我当初做的那个方案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屠健平静地说道。 "那这里面就更复杂了,是不是这样?"水海洋说道。 屠健放下手中的材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慢慢地说道:"是复杂了。也就是说在这些材料里面,你根本就拿不到关亚南为靳希望谋取利益的证据。" 水海洋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就是靳希望擅自把容积率给变动了。而这种变动是得到了权力部门的默许的?" 屠健突然有点儿兴奋地说道:"如果没有权力部门的默许,你就是再给他一个胆,他都不敢那样干。而他们一旦那样干了,就会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这些利益由开发商与当权者再分配,双方都心照不宣,而损失和倒霉的是国家和普通百姓。" "看来,你对这个行当真是了如指掌啊。"水海洋感慨道。 "那倒不是,就是在这个行当中混了几年,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而已。我再和你说点儿题外话,比如现在的房子价格这么高,国家确实是做了大量的工作力图控制上涨的速度。为什么操作起来那么难?就是因为有些人并不希望房价下跌,只有普通百姓才真正地希望房价下跌。"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水海洋说道。 "你是听不懂。掌管这个行当的不少官员是不希望房子价格下跌的,开发商更是不希望房价下跌。刚才我们说到的话题已经佐证了这一点儿,这你应该明白。还有比方说银行,银行也不希望房价下跌,如果房地产开发商需要在银行贷一千万元,那么他们却希望给他们贷二千万元,这种风险是并不大的,除非是开发商挟款跑了。如果开发商开发完后,这处房产一旦卖不出去,又还不上贷款,银行就可以把房子收回。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眼下没有卖不出去的房子。所有的开发商,在开发项目之前,几乎是没有几个不找人看风水的,就是把房子盖在了殡仪馆的路边,盖在坟山上,也照样卖得出去。而银行在为开发商贷款的过程中,不论是作为银行,还是作为银行承办这种业务的官员,大都会从中得到好处,这是自然的。除此之外,地方政府的官员们还需要用大量的超乎寻常的拆迁速度,不断地增加开发项目,来拉动当地的经济增长速度,以求得政绩。我说得对不对?"屠健流利地说道。 水海洋听得津津乐道,他点了点头,说道:"这里面的道道还真是不少。" "我说得有些跑题了,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些文字材料当中没有问题,这正是有些人玩的一种障眼法,当你一旦查到的时候,他们的行政行为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那就会把责任推到开发商的身上,可如果没有人去查,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因为不管百姓们怎么去闹,都不会轻易地闹出什么结果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掌握变动容积率这样的证据。他们反映这方面的问题,只是凭借着一种感觉而已。你就是找到了主管部门,比如像规划局,他会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吗?他们能答复得了吗?答复了,他也就完蛋了。不过,当真的有人要查下去的时候,查到开发商身上时,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也不会坐以待毙。因为这部分利益是开发商与当权者瓜分了。而不是开发商自己独吞了,一旦当他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就会说出事情的真相。人就是这样,开发商也是人,他们也不例外。"屠健似乎有点儿激动。 "我明白你的真实情感,你是希望我们一查到底。我们不想辜负了你的希望,也不会辜负了你的希望。因为我们知道百姓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在这里代表我的同事们,对你对我们的支持,真诚地道一声谢谢。"说着,水海洋把右手伸了过去,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那一刻,他们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真诚。 水海洋回到宾馆时,杜雨萌早已回到了宾馆。他走进杜雨萌的房间,还没有坐下来,金卫东与张默然也走了进来。 杜雨萌问道:"你们也回来了。怎么样?情况都搞得差不多了吧?" "基本上算是搞明白了。除了上次已经落实的一套之外,其余那五套当中,还有两套房子分别是由两个年轻女子住在那里。她们知道我们要了解有关房子的情况时,很不配合。我们也只能查到这种程度。另外三套,住的人比较杂,他们几乎都表示与房东根本就不认识,房子是他们从房屋租赁托管公司那里租来的。"金卫东说道。 "杜检,我感觉凡是不配合我们调查工作的,都有可能是关亚南免费让她们在那里住的,很有可能与关亚南有关系。杜检,你已经交代过我们,就把房子的问题落实清楚了也就行了,至于他还与哪个女人有关系,我们顾及不了那么多。我们也就没有用太多的精力去调查这种事。"张默然补充道。 "我看只要能够证明关亚南的这些房子的性质也就可以了,这件事暂时放一放。你们还需要去做别的工作" 还没有等杜雨萌说完,张默然有些吃惊地看了看金卫东,金卫东也同样吃惊地看了看张默然,金卫东还当着张默然的面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杜雨萌不经意间竟然捕捉到了他俩的这一动作,便马上问道:"怎么?不想出去跑了是不是?" 金卫东不好意思地说道:"杜检,不是不是。张默然说她还没吃饭呢。" 听到这里,张默然有些急了,她伸出了一只手,揪住金卫东的耳朵,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没吃饭了?" 杜雨萌马上说道:"这么说是金卫东没吃饭?那你就先去吃饭吧。张默然你去" 金卫东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道:"杜检,那我就先去吃饭了。有什么急事,你就先让张默然去办吧。" 张默然气得直跺脚,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杜检,金卫东总是拿我开涮,我也没吃饭呢。" "那你刚才怎么说你没说你没吃饭呢?"杜雨萌说道。 "杜检,金卫东他太坏了。我是说我刚才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我没吃饭那种话。" 其实,杜雨萌是明白的。她特意嘻嘻哈哈顺水推舟地说道:"这不还是说明你已经吃过饭了吗?" "杜检,你怎么也总是拿我开涮?"张默然用两只手把脸捂了起来。 "哪是我拿你开涮?是金卫东拿你开涮,我哪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啊。好了好了,这回我算是搞明白了,是你们俩都没有吃饭,那就一块去吃吧。吃完饭后,你们还有任务。"杜雨萌说道。 "那就先说任务吧,领了任务再去吃饭。"张默然说道。 杜雨萌告诉金卫东与张默然,让他们去银行查清楚关亚南的那两张银行卡上的存款的数量,并以检察院的名义封存那两张银行卡上的存款。 金卫东与张默然走了出去。 水海洋说道:"杜检,我看这一男一女真是绝好的一对。" "我也看出来了,尤其是金卫东对张默然的那种感觉,真是像呵护自己的小妹妹一样。你别看他一有机会就拿张默然开心,其实,那是他对她感兴趣。"杜雨萌说道。 "如果我们把这个案子办完,他们之间能走得再近一点,那他们还真得感谢我们有了这次机会。" "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去见屠健的事吧。"杜雨萌说道。 "屠健很坦率,他一看就明白了,这些材料是无懈可击的。也就是说,当初关亚南就是有思想准备的,如果一旦出了问题,在他那里是找不出什么毛病的。我觉得这也就是关亚南之所以什么也不愿意彻底坦白的原因之一。按照现在的情况看,靳希望要想在这么大的一个住宅建设项目中,公开变动容积率,怕是他关亚南一个人不敢默许的。"水海洋说道。 杜雨萌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关亚南一定是得到了上面的默许,他才敢那样做。否则,不要说他从中得到了那么多的贿赂,就连他局长的乌纱帽都可能不保了。" "杜检,你说得对。我们明明知道关亚南把那一千万元借给汤招娣的儿子注册公司是存在严重问题的,可关亚南就是不开口说话,那我们就没有办法打开另外的缺口。我与屠健见面以后,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再次提审关亚南,就直接告诉他汤招娣涉嫌经济犯罪,已经被拘捕了。" 杜雨萌想了想,才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通过这种办法,打消关亚南的幻想,让他感觉到,只有他自己才能救他自己一命,他只有特别重大的立功表现,或许才可能有一线希望保住他这条性命。" "是这个意思。"水海洋说道。 正在这时,何志强走了进来。 杜雨萌站起来,说道:"你怎么这么个时候来了,你不是说你要趁中午去医院看看你的老妈吗?" "你老妈病了?什么病?"水海洋问道。 "没事,没有什么大问题,老年病。就是好多天都没有去医院看看她了,总是由我妹妹在医院里照顾她,我就趁今天中午去了一趟医院。" "那你怎么又来了?我已经让金卫东与张默然去银行了,用不着你了。"杜雨萌说道。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想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在医院里遇到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他现在在市审计局工作。他向我透露了一个信息,他说他们最近在对市社保基金进行专项审计的时候,发现了问题。" "发现了什么问题?"水海洋着急地问道。 "不少社保基金都流向了房地产市场。但这些钱究竟与哪些房地产开发商有关系,还不清楚。"何志强说道。 "你是怀疑会不会与我们办的案子有关联?"水海洋问道。 何志强果断地回答:"无可奉告。" 说完,何志强与杜雨萌,还有水海洋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第三十四章 杜雨萌接到穆大勇从省城打来的电话,他说道:"杜检,靳希望精神真的有些崩溃了。他主动交代了他在开发金色阳光花园的时候,还得到过汤招娣副市长的支持。他们之间的私交很好。" "他交没交代与她经济上的往来?"杜雨萌问道。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我想他支撑不了多久。" "关键是一定不能让他与外边有任何接触,现在在省城安全不会是太大问题,可千万要注意不能让外面的人给他通风报信,那就会增加我们的办案难度。" "明白。眼下,他基本上不用治疗了,算他命大。" 杜雨萌接完电话后,就与水海洋商量了下一步的计划。 一天上午,杜雨萌与水海洋走出宾馆,何志强来到门口把他们接走了。 四十多分钟后,他们又一次来到了看守所。 关亚南又一次被带进提审室。 坐在关亚南对面的不仅有杜雨萌和水海洋,何志强也坐在了旁边。 关亚南已经与何志强多次打过交道。他心里明白,关于他涉嫌故意杀人的案子,就是何志强亲自负责侦查的。何志强的到来,更让关亚南的心里多出了一份警觉。 杜雨萌先开口问道:"关亚南,作为一个规划局局长,你是明白的。你们批准的金色阳光花园的容积率是多少,你还记得吧?"杜雨萌问道。 "记得记得,是一比一点三。"关亚南回答。 "那实际建成以后的容积率是多少?" "我说不好是多少?" "啪"的一声,何志强把桌子狠狠地拍了一下,说道:"你是根本就不想好了,关亚南,我告诉你,就你涉嫌故意杀人就可以让你死一个来回的了。我们本来是用不着到这来与你耽误时间的,可我们想给你一个机会,甚至是想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我们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做到的,所以,才想把问题搞清楚。这既是对这个案件负责,也是对你本人负责。可你几次三番,就是一点儿不配合,那好,那我们就可以根据靳希望的交代和我们掌握的情况结案了。你看怎么办好?" 关亚南没有说什么。 水海洋接着说道:"关亚南,你一直是在抱着侥幸心理,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你甚至觉得有人会帮助你逃脱法律的惩罚。我现在告诉你,你一直寄希望的那个人,也就是汤副市长已经涉嫌重大经济犯罪。" 听到这里,关亚南把头抬了起来,吃惊地看着水海洋。 杜雨萌说道:"你还不相信,是吧?" "相信相信,我相信。"关亚南战战兢兢地说道。 杜雨萌接着说道:"除非你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做了,就别想逃脱法律的惩罚。" 水海洋接着说道:"关于容积率的问题,你确实做得天衣无缝,可除非你是真的什么违法犯罪的事都没有干,只要你干了,别的你就什么都不用想了,那是迟早会暴露的。实际建成后的容积率是多少?你说你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们你根本就没再去过那个花园?就算你真的没去过,难道你也根本就没有听到过你的部下或者花园的业主们对这件事的反应?" 杜雨萌接着说道:"我再提醒你一下,靳希望擅自变动容积率,是没有得到你们局里正式同意的,可那是你们默许的,据我们了解,那还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够默许的。这一点,你心里是明明白白的。否则,你就不会让靳希望给你们的那一千万元打到你规划局的账上,实际上,你就是为了堵住知情人的口。因为凡是参与这项工作的规划局的工作人员是都能看得出来的。你是想客观上告诉他们,你是用牺牲了国家和百姓们利益的代价,换取了你们小集团的利益。其实,尽管你用心良苦,但你还是把你自己暴露了。因为除了这一千万元之外,你并不是坦荡的,你还从靳希望那里拿到了属于你自己的那一份。关亚南,这一点你已经坦白过了,就不用我们再说了。" 关亚南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的汗水沿着额头不断地流了下来。 "关亚南,关于默许的问题,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杜雨萌又一次问道。 "不是,不是。" "那好,那你就把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收下的那一千万元,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把那一千万元借给了汤招娣的儿子注册公司用的,都主动地说出来。我们不希望你再吞吞吐吐。"杜雨萌说道。 关亚南终于把头抬了起来,这才慢慢地说道:"我把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们,那一千万元保证金确实是用来堵住知情人的嘴的。可那一千万元我从来就没有想占有过。我只是把它借给了汤副市长的儿子,用来注册公司。" 杜雨萌马上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借给她的,是她主动向你借的,还是你主动要借给她的?" 关亚南把当时去汤招娣办公室时,见到汤招娣的儿子正在她的公室里的情景说了出来。 杜雨萌又一次问道:"汤招娣知不知道这是一笔什么钱?" "我没有告诉她这是一笔什么钱,可她是应该知道的。只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而已。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公务员,上哪去借这么多钱呢?"关亚南说道。 "这么说,她分明知道你这一千万元是什么款项?" "你们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靳希望开发的面积这么大,容积率变动得又这么大,那是一笔巨额赢利,没有她的默许,我是根本就不敢干的。除非是我想去坐牢。"关亚南说道 "我刚才问你,她是不是明确知道这一千万元究竟是什么款项?"杜雨萌马上追问道。 "我没有在她面前明确表示过。可我们在一起曾经谈起过靳希望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出过要扩大容积率的问题。开始时,她坚决不同意,后来再提到这个问题时,她就不再说什么了。"关亚南说道。 "这么说,你认为汤招娣会知道这件事?" "是会知道。当我把一千万元借给他儿子注册公司用时,为了避嫌,我确实是告诉她是借我朋友的钱,她根本没有问过我这笔钱是从什么样的朋友手里借来的,也没有问过我需要什么时间还。"关亚南说道。 "你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再提到过这笔钱的事吗?"杜雨萌问道。 "提到过,那是我主动提到的。" "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提到这件事的?"杜雨萌问道。 "是在我没有出事之前。那次我去医院看她的儿子时,提到了这件事。也就从那天开始,她才感觉到这笔钱是需要还了。" "她仍然没有问你这笔钱究竟是从哪来的?" "没有,但她只是表示可以还钱。" "她就那么痛快答应了?就没有提过什么条件?" "没有,我明确感觉到,她就是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关亚南说道。 "那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才想到要在她面前提到还钱这件事的?" "我感觉我也许会出问题。我不想为她担这么大的风险,那笔钱毕竟不是装进了我的腰包。" "如果你没感觉到你会出事的话,你还会在她的面前提起这一千万元的事吗?" "当然不会。" "也就是说,那一千万元你是可以无条件地长期归汤招娣的儿子使用?" 关亚南说道:"应该是这样。" "汤招娣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不知道。你得去问她本人。" "汤招娣本人告没告诉过你,她是从哪里弄到了这么大一笔钱还的账?"杜雨萌问道。 关亚南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知道。" "她就那么痛快地答应了把钱还给你?" "其实也不顺利,我向她要过几次。" "这笔钱是哪一天还到你规划局的账上的?"杜雨萌话题一转,突然问道。 "我出事那个月的九号,大约是九号还回来的。"关亚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杜雨萌是步步紧逼。杜雨萌早就怀疑过关亚南已经是死到临头,还在硬挺着的真实原因。 这时,关亚南才反应过来,他是无法解释清楚他在看守所里是怎么知道了唐大朋还款的准确时间的。他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流着。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这笔钱回到你规划局账上的准确时间的?"杜雨萌抓住了对方的破绽,问道。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我" 杜雨萌突然更加严肃起来:"你不要我我我的了,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我我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的。" "什么偶然机会?" 关亚南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 这是杜雨萌等人此行的额外收获。走出看守所大门,只有杜雨萌与水海洋坐到了车上,而何志强却留在了那里。 何志强马上去调看了那天晚上的值班日记,他决定追查到底。 过一会儿,何志强才回到车上。 上车之后,何志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真没有想到,这里面的问题还真是不少。那天的值班民警正好就在班上,他叫孟浩。刚才我详细地问过他,他说那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打电话的人,自称是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他让孟浩把那些衣服送给关亚南,他在电话中说,那是关亚南的夫人送来的。杜检,这就奇怪了,是我们办的案子,可让关亚南夫人往看守所送衣服的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什么人,这不就奇怪了吗?" "借送衣服为名,为他传递信息,从逻辑上讲,是汤招娣最需要的。而打这个电话的人,肯定不会是她汤招娣本人。"杜雨萌分析道。 "如果打电话的人不说他自己是局长办公室的,看守所这边是不会轻易放行的。"何志强说道。 "看守所的这个民警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水海洋问道。 "我并不认识他,可我刚才与他对话时,感觉到他还是很坦率的,如果他也参与了这种行为,应该躲躲藏藏的才对。"何志强说道。 "何队,恕我直言,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更说明你们公安局内部可能有问题。但愿这件事与靳希望险些被灭口是一伙人所为。不然,我会觉得走进你们公安局像是走进了地雷阵似的。" "没事,杜检,你随便说随便去想,我根本就不介意。你想我们偌大的银海市公安局一共有一万多名警察,出几个败类那是很正常的,不出反倒是不正常了。再说,我不就是好人一个吗?"何志强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杜雨萌与水海洋也笑了起来。 "对,何队说得对。比如腐败现象,就是最发达的国家也照样存在,问题是执政党和政府对这种现象持什么态度,这很关键。商品经济这么发达,一个国家、一个城市没有腐败现象,那是不现实的,那叫做粉饰太平,有腐败现象存在才是正常的。只要我们对这种腐败现象旗帜鲜明,惩治得力,那这个社会的肌体就是健康的。你们公安局也是这个道理。何队,本来我们是不想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现在看来,应该查下去,或许会钓出大鱼。"杜雨萌说道。 "我明白你说的大鱼是指什么?你是说那件事很可能是有人指使公安局内部人干的。而那个公安局内部的人显然与那个指使人的关系十分神秘。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很铁的话,杀人灭口的事,那个人是不会轻易干的。"何志强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件事是同一伙人所为?"杜雨萌问道。 "应该是同一个主谋。"还是何志强说道。 "我刚才已经把那天的电话记录记了下来。杜检,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这个神秘人物走到台前来。"何志强说道。 半个小时后,何志强把警车停在了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杜雨萌与水海洋走下车后,何志强把车开走了。 正在这时,杜雨萌接到了张默然打来的电话。张默然说道:"杜检,你交给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钱仍然存在银行里,一点儿都没有少。我们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办完了。" 杜雨萌当然明白张默然说的是什么意思,她问道:"你们现在在哪?" "我现在就在中华商城购物中心的门口,金卫东去逛商店了。" "他还有心思去逛商店?一个大男人还愿意去逛商店?"杜雨萌说道。 "正好走到这里,他想进去买一双鞋,这几天他的鞋都跑开线了。杜检,是不是还有什么任务?你吩咐给我。" "那好,你马上打车赶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我和水海洋就在医院正门口等着你。"杜雨萌说道。 二十多分钟后,杜雨萌与水海洋,还有刚刚赶来的张默然一起走进了唐大朋的病房。唐大朋还是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他看到杜雨萌他们走进病房,虽然与上次来找过他的人的面孔不完全一样,没有等杜雨萌他们自我介绍,他就已经反应了过来,他说道:"请坐吧" "唐大朋,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是检察院的。我们还是来调查你的那一千万元注册资金的来源问题的,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杜雨萌说道。 "上次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还调查什么?" "还有些事情没有搞清楚,必须再找你谈谈。" "有什么话,说吧。一会儿,我还要在这里会一位客人。"唐大朋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与关亚南认识的?" "很早以前,当时他和我妈妈在一个局里工作。" "你向关亚南借的这一千万元,是你自己向他借的呢?还是别的什么人替你向他借的?" "是我自己向他借的。"唐大朋小心翼翼地说道。 "当初,你向关亚南借这笔钱的时候,你知道这笔钱是什么钱吗?" "他说他是向私人借的。" "那好,你是怎么知道关亚南能借到那么多钱的?" "我我我我就是随便向他说说"唐大朋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么说,你也向别人随便说过借钱的事?" "没没,没有。就向他说过。" "你妈妈知不知道你借钱的事?" "不知道。"唐大朋没有犹豫,回答得非常干脆。 杜雨萌明白,唐大朋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有准备的。她接着问道:"你在向关亚南借这笔钱的时候,是与他怎么约定还钱时间的?" "没有约定。" "那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想到还钱的呢?" "我我我我就是想起来应该还钱了嘛,我就安排人还上了这笔钱。" "你用来还给关亚南的那笔钱,都是你自己公司的吗?" "是我自己公司的。" "既然那都是你自己公司的钱,既然那一千万元是你自己向关亚南借的钱,你为什么在最近才想到了要还这笔钱?你能向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唐大朋没有马上回答。杜雨萌又接着说道:"我是说,既然你要把这笔钱还给他,为什么会在他出事之后,才还这笔钱呢?而且你刚才说过了,他告诉你这笔钱是向他的朋友借来的,可你却在他出事之后,派人把这笔钱还到了规划局财务的账上,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唐大朋仍然没有说话。 杜雨萌进一步追问道:"是不想回答?还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 唐大朋的脸上已经滚动着汗珠,他用手胡乱地抹了几下。杜雨萌已经看出他的紧张。 "这么说,你在借这笔钱的时候,就是知道这是一笔公款,只是不知道规划局的这笔款项是何种来源而已?唐大朋,回答我的问话,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唐大朋终于说话了:"借这笔钱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笔什么钱。"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最后竟然会把钱还到规划局的账上,这是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笔钱是规划局的钱的?" "是是是是我妈告诉我的。"唐大朋吞吞吐吐地说道。 杜雨萌与水海洋,还有张默然彼此对视了一下。杜雨萌又接着问道:"据我们了解,你的公司开业之后,很快就抽走了这一千万元当中的大部分资金,你既然没有用来还关亚南借给你的这笔债务,你都用来干什么了?" "我用来购买古董了。" "为什么不正常走你的业务往来账目,还要抽走这部分资金呢?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公司注册的时候,由于资金不足,而借用或者挪用资金,在注册完之后,才偷偷地撤出资金,那都是为了还上那笔借用或者挪用的资金,而你却是为了购买古董,购买与拍卖古董正是你公司正常经营的业务范围,你有必要这样躲躲闪闪的吗?"杜雨萌问道。 "我真的是购买了古董,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年头有些国宝级的文物,在买卖的过程中,是要保密的。"唐大朋煞有介事地说道。 "这笔文物出手了没有?" "没有。我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那好,唐大朋,我希望你认真回答我下一个问道,既然你没有把这批古董卖出去,那你还给关亚南的这一千万元是从哪筹集来的?"杜雨萌严肃地问道。 唐大朋犹豫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我在医院里还不能出去,是我妈帮我想的办法。" "她是否告诉过你,她是怎样想的办法?" "没有,我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和我说过,她怕影响了我的身体恢复。" 听到这里,杜雨萌的内心是高兴的,她明白,此行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偿还关亚南的那笔钱的真正来源。 此刻,杜雨萌想到鸣金收兵。还没有等她把这种想法说出来,病房的门被悄悄地推开了。走进来了一位中年妇女,杜雨萌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了那位中年妇女的身上。从他们惊讶的目光中,就能感觉到,她那身装扮和神态显然与这个病房的氛围很不和谐。透过中年妇女呆滞的目光,杜雨萌等人仿佛在顷刻之间,就穿越了她那四十几岁的年轮,看明白了她的出身。 对于中年妇女的到来,唐大朋并没显现出惊讶的神态。他似乎是有思想准备的。他只是觉得她来得有些不是时候而已,他看了看表,对中年妇女说道:"我不是让你晚点儿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中年妇女胆怯地说道:"俺着急,俺都来过几次了。" "那你去走廊上等我一会儿,我这里有客人。" 中年妇女很不情愿地要往外走。杜雨萌站了起来,说道:"唐大朋,不用了,你们有事就谈吧,我们应该走了,改日我们还会来找你。" 中年妇女像是没有听到杜雨萌在说什么,照样朝门外走去。 唐大朋依然坐在床上,杜雨萌等人离开了病房。杜雨萌看了看依然向走廊的一头走去的中年妇女的佝偻背影,那一刻,那形象,仿佛像是镌刻在杜雨萌心底的一个满是沧桑的问号。 杜雨萌与水海洋,还有张默然一起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去。中年妇女在走廊的尽头停住了脚步,杜雨萌回过头来,又一次印证着自己对她的感觉。杜雨萌走到楼下站住了,她对张默然说道:"你马上回去,注意这个女人的动向,不要惊动唐大朋。你等着这位中年妇女走出医院的时候,想办法与她接触,了解她来医院的真正目的。" 张默然答道:"明白。" 第三十五章 何志强去了通信公司,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很快就在对方的配合下,打印出了那天看守所的全部通话名细,那上面真的就有看守所的电话记录中的那次通话记载。何志强又查到了那个手机的主人。当他离开那里时,已经太晚了。 第二天,他走进了银海市国土资源与房地产局副局长王军的办公室。 王军来到办公室没有多久,看到眼前的这位来人,觉得莫名其妙。他问道:"你找谁?" "你就是王局长,我是市刑警队的,我叫何志强。有点儿事情想找你核实,需要你配合。" "找我核实什么?"显然,王军有点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可以先坐下来吗?"何志强客气地问道。 "当然当然。"王军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外的沙发跟前,与何志强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可以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何志强说道。 "当然可以。"说完,王军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何志强。 何志强把王军的手机号码记在自己的手机上。他又把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日期的纸片递到了王军跟前,他指着那张纸片上的日期和电话号码问道:"这一天,你是否打过这个电话?" 王军越发紧张起来。他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每天打的电话多着了。我哪能想得起来,再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王局长,不管过去多长时间,我都希望你能回忆起来,这个电话是不是你打的?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这个电话是市公安局看守所的电话。" 王军连想都没有想,马上说道:"没有没有,我从来就没有往看守所打过电话。我也不认识看守所的人。" "你别这么急着回答我的问题,我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说。这个电话肯定是用你的手机打出去的。" "是用我的手机打出去的?"王军像是在反问何志强,又像是自言自语。 "肯定地说是用你的手机打出去的。" "这件事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必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王军若有所思,他起身回到他的办公桌前,翻看着放在他桌子上的台历上记得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在自言自语:"那天下午,去市里参加了一个控制房价上涨的政府协调会晚上,想起来了,噢,那天晚上有一个聚会。" 何志强并没有听清楚王军坐在他办公桌前说的那番话。王军坐回到沙发上,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天都干了些什么。" "我不关心你都干了些什么,我就关心这个电话是不是你打出去的?" "真的不是我打出去的。我在想会不会是谁借我的电话用过?" "有这个可能?" "有这个可能。那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一起聚过。"王军说道。 "你确实需要想一想,在那一段时间内,有没有人借过你的手机?" 王军想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不记得有谁借过我的手机,吃饭的时候,我在饭桌前接过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后,随手就把手机放在了餐桌上。我当时听到谁说过手机没有电了,会不会是他用的呢?" "谁用过,你能不知道吗?" "我当时去过卫生间。会不会是那段时间,有人用我的手机打过电话?" "你再仔细地想一想,谁说过手机没有电了?" 王军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走了一会儿,他站住了:"当时好像是李井然说过。" 听到这里,何志强一下愣住了,他下意识地问道:"哪个李井然?" 何志强有几分冲动的问话,让王军一下子感觉到他所提供的情况的重要。他警觉起来,没有马上回答。 何志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却马上说道:"说吧,你不能证明这个电话是别人打的,那就一定是你打的。我是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清楚的。" 这句话迅速化解了王军的顾虑,他没有再犹豫,便说道:"是公安局的那个李井然。你应该认识他。" "李井然?你们之间认识?"何志强还是有些吃惊地问道。 "认识,早就认识了。" "你再回忆一下,除了李井然之外,还会不会有什么人借用你的手机打过这个电话?" 王军想了想,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的几个朋友,除了李局长之外,再没有谁是公安系统的人。别人往看守所打什么电话呀?" 何志强已经明白,用不着再对那天与王军在一起的人一一排除,只有李井然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可他不能再去轻易地落实这件事。因为那样,便会打草惊蛇,将势必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何志强很快离开了王军办公室,他直奔杜雨萌所住的宾馆而去。当他走进宾馆的时候,杜雨萌刚从外边回到宾馆。杜雨萌没有想到何志强为什么会突然来找她。杜雨萌问道:"何队,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何志强还没有坐下,便说道:"杜检,我有了一个重大发现,那天打电话让看守所值班民警给关亚南送衣服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公安局的李井然副局长。" "会是这样?能够确定吗?" 何志强把与王军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接着说道:"暂时不能再公开调查下去,我们必须考虑一下,应该怎么办才行。不然,我们会很被动的。你想我是他的下级,我这个下级公开地调查上级,走到哪都会碰钉子的。这还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李井然一旦知道我在调查他,他将会不顾一切地疯狂反扑" "何队,这么说这个案子就更加复杂了,李井然为什么会对关亚南这么感兴趣呢?"杜雨萌说道。 "正像我们此前分析的那样,很可能会是受谁之托?"何志强像是自言自语。 "会不会是一个利益集团呢?"杜雨萌说道。 "先不管他,慢慢地会露出水面的。"何志强说道。 "如果我们的判断能够得到证实的话,那么,对我们调查靳希望被暗算,还有落实清楚张晓峰遇车祸的事,很可能都会有很大帮助。"杜雨萌说道。 "我同意你的判断,就拿靳希望被暗算那件事来说,根据我多年从事刑侦工作的经验来分析,那显然是经过周密策划的。有人就是想置靳希望于死地,最后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何志强说道。 "何队,这件事,必须向东方玉明局长汇报,而且越快越好。不能光我们知道就行了,必须让他知道。上次靳希望出事之后,东方玉明局长不是另行派人调查那件事了吗?让他掌握这种情况,是很有利的。"杜雨萌说道。 "杜检,如果我们能有机会" 没有等何志强说完,杜雨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公安局局长办公会议正在开着,何志强低着头走进了会场。 东方玉明说道:"坐下吧。" 何志强十分胆怯地坐在了局长和几位副局长们都容易看到他的地方。东方玉明十分气愤地说道:"何志强,我刚才正在说这件事情呢。你是真不争气呀,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了,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你还像个刑警队的副队长吗?上次的事还没有彻底搞清楚,这次就又闯了这么大的祸。不用说上次的事,就这一件事就够开除你的了。现在应该由你说话了,说吧,枪是怎么丢的?" 何志强已经没有了以往的那种虎虎生气,而是慢吞吞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去了南山酒吧,和几个朋友在一起玩得时间长了一点儿,等到下半夜两点多钟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我的枪不见了。当时我喝了不少酒,当我发现枪不见了的时候,突然间醒了过来。我半夜三更打电话报告给了东方局长。" "这种事情在我们市公安局,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何志强,你的这种行为给我们公安局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尤其是眼下还不知道枪落在了什么人手里。如果枪是被普通百姓捡去了,那问题还不算太大,如果是被人特意偷去的,那将会给社会带来严重的不良后果。作为刑警队的副队长,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今天凌晨,我接到电话后,就派出了警力,针对昨天晚上去过这家酒吧的人进行全面摸排,我们要通过酒吧门口的录相资料,调查清楚,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一定要把这支枪找到。如果找不到这支枪,我这个局长也就不用干了。这是没有办法向上面交代的,也是没有办法向社会交代的。何志强,从现在起,停止你的工作,你现在的任务,除了需要反省自己的行为之外,最重要的是认真回忆与你接触过的人,都有哪些可疑现象,以便提供准确的侦破方向。"东方玉明说道。 李井然说道:"何志强啊何志强,你可算是个人物了。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又让你恢复了工作。上次停职就是因为枪的事,这才几天的事?你怎么就又会在枪的问题上出事呢?你可是三上三下了啊。我看你这次还怎么交代?"说到这里,李井然马上想到了前一天晚上接到的王军打给他的电话,他已经在电话中知道了何志强去找王军的真正用意。他又接着对东方玉明说道,"东方局长,今天是不管你怎么表示,我都不能再站在你这一边了,我的意见是必须对何志强采取强制措施。我们不能单纯听信他怎么说,在枪没有找到之前,必须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防止意外事件发生。还有,我的意见是应该马上向上级汇报,通过市领导协调,动员全社会的力量,寻找枪的下落。" 东方玉明说道:"李局长的意见是需要考虑的,从现在开始,你何志强没有我同意,是不能离开局里的。至于汇报的事,省厅那边先等一等,市里这边,开完会后我就亲自去汇报。" "那能行吗?"李井然问道。 "我是说先等一等,我没有说不汇报。我是觉得枪不是在公共汽车或者是在大商店那样的场合丢失的,酒吧的范围比较小,侦破的范围也比较小,短时间内,我们很可能会找到线索。"东方玉明说道。 李井然没有再说什么,其他几位副局长也没有说什么。 正在这时,何志强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刑警辛骁军打来的。他接通了手机:"我是何志强,有什么事?说吧。" "何队,我是辛骁军,不好了,出事了。靳希望他"辛骁军说道。 何志强打断了辛骁军的话:"靳希望他怎么了?" "我们在从医院往看守所押解他的过程中,我们的车被一辆大货车拦腰撞上了,靳希望受了伤。" "我们的人怎么样?" "我们的人没有事,就他一个人受了伤。" "那靳希望人现在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很危险,正在金世纪医院全力抢救。" "正在金世纪医院抢救?一定要让他活过来,他说过他有重大案情要说,他要立功赎罪。所以,决不能让他死掉。"说到这里,何志强又重复地说道,"一定要让他活过来。" 在场的人,从何志强紧张的情绪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何志强放下电话后,说道:"靳希望遇到了车祸,正在金世纪医院里抢救,人很危险。" 坐在这里,一直什么都没有说的刘勇副局长问道:"哪个靳希望?就是那天跳楼的那个靳希望吗?" 东方玉明说道:"就是那个从六里桥派出所楼上跳下来的靳希望。" "我光忙活行政这摊业务了,别的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听说他还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刘勇说道。 李井然说道:"管他是什么老总不老总呢,像这种人,基本上就属于人渣,死了倒也干净。" "说是这么说,可问题还没有搞清楚,他如果真的死了,这不就成了无头案了吗?那天他被抓到派出所以后,到底是他自己跳下去的,还是我们的人把他扔下去的,不就说不清楚了吗?"东方玉明说道。 "他不是已经一口咬定说是别人把他从楼上扔下去的吗?"李井然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他自己明确表示他是被人扔下去的,可涉案人员说的又是另一样。"东方玉明强调着。 何志强问道:"东方局长,用不用我过去看一看?" "你以为你是谁?离开你就不行了?堂堂一个刑警队会出这么多乱子,就连看管一个人都看管不好。好了,你就不要再过问这件事情了。你必须按照我刚才说的话去做,停职反省,等候处理。你的问题是严重的。"东方玉明说道。 开完会之后,东方玉明去了这家医院。他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看了看表,他大约在那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这天晚上,靳希望躺在了这家医院三楼的一个单人病房里。他的头部几乎都被白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是露出了一双眼睛。只要他不睁眼睛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到了下半夜三点多钟,刑警队的两个刑警也都有些坚持不住了。一个人已经在另外的一个空房间的病床上休息了,另一个人正是辛骁军,他是前一天因为父亲病重临时从省城赶回银海的。此刻,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迟到的睡意不断骚扰着他疲惫的神经,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下,便站了起来,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一会儿,几分钟后,又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正在这时,一个蒙面人幽灵般地闪进了靳希望的病房,就在他的身子游移进病房的刹那,整个楼层的照明灯突然全部熄灭了。那个蒙面人身手利落地拿起一个枕头,捂在了靳希望的脸上。靳希望马上感觉到有人想加害于他,他迅速地跃起身子,朝着那个人扑去,黑暗中,靳希望也变成了一个黑影。那一刻,两个黑影在厮打着,俨然成了中国民间流行的皮影戏。就在靳希望就要把那个蒙面人制服的时候,灯突然亮了起来,病房的门被突然推开了。那个蒙面人挣脱了靳希望的束缚,慌忙地朝门口夺路而去,正好与推门进来的辛骁军碰了个满怀,辛骁军挡住了他的去路,而靳希望则在后边把他制服了。靳希望与那个蒙面人的打斗声,惊醒了相邻病房的病友们的酣梦,不少人都走到了走廊上,想看个究竟。 辛骁军把那个蒙面人带到了走廊上,铐在了暖气管道上。另一个叫鞠大坤的刑警也已经站到了走廊上。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辛骁军回到靳希望的病房,把一只手伸到了靳希望跟前,与躺在病床上的靳希望握了握手。靳希望抽出正握着的那只手,一下子握成了一只拳头,朝着辛骁军打了过去。他一边打一边说道:"真就这么容易。" 靳希望依然躺在病床上。 辛骁军回到走廊上。他与鞠大坤一起把那个蒙面人押到了楼下的警车上。就在辛骁军离开医院没有多久,病房里的靳希望自己起身离开了医院。当他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洗去铅华,俨然还原成了又一次被停职的刑警队副队长何志强的庐山面目。 辛骁军等人直接把那个蒙面人押解到了看守所,而不是刑警队。 上午十点多钟,何志强与辛骁军一起走进了看守所的提审室,那个蒙面人被带进提审室后,终于现出了原形。 何志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成。"那个蒙面人说道。 "张成,抬起头看着我,你认识我吧?"何志强严肃地问道。 "认识你,你曾经到过我们六里桥派出所办过案子"张成说道。 "那好,那我们就不用多费口舌了,作为警察,你是知道你今天的行为,是属于什么性质的犯罪?说吧,你知道今天你要杀的那个人是谁吗?"何志强说道。 "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 "靳希望。" "你为什么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我就是要除掉他。" 何志强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就没有必要和我玩这一套了。不是你要除掉他,而是别人想除掉他,充其量,你只是个打手而已。而且今天凌晨你做案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配合你。" "是我自己要除掉他,和别人没有什么关系。" "你别弄得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以为你作出的这种牺牲是值得的,你不出卖别人,别人也不会出卖你?你天真了点儿。" "我不希望让你感觉到生活太残酷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何志强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到这里,张成开始犹豫了。 何志强又一次说道:"我看还是你自己说吧,怎么样?不要抱侥幸心理,抱侥幸心理是没有什么用的。" 张成还是什么也不说。 何志强对门外喊了一声:"把赵文勇给我带上来。" 张成听到了赵文勇的名字,浑身一动,接着就把目光移向了门口的方向。赵文勇真的被带了进来,他由两名警察押着,低着头,站在离张成两三米远的地方。 何志强问道:"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在这里见面吧?" 赵文勇对张成说道:"大哥,就说了吧,不说是没有用的。我什么都说了。" 何志强说道:"把他押下去。" 赵文勇被带走后,何志强说道:"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吧?你不要以为我们做警察的总是会唬人,那是你那样的警察,我是不会那样做的。你与赵文勇接到任务后,白天先去那里熟悉了医院的环境,之后又做了分工。其实你们一直就躲藏在医院里,就等着机会的到来。当你走进病房的时候,赵文勇便配合你,迅速地把整个楼层的电源断开。而你没有想到会遭遇到那个被你们在多少天前折腾得差点儿死去的-靳希望-的强烈阻击。你们的计划是周密的,只是你们没有把自己的失算做在你们的计划里。我现在坦白地告诉你,当你的身份一下子暴露出来的时候,尽管当时赵文勇比你幸运得多,成功地逃离了现场。可我们没有费什么气力就抓到了他。因为此前在你们派出所里想置靳希望于死地的,不仅有你,还有你的这位难兄难弟赵文勇。他已经交代过他与靳希望根本就不认识,更是无冤无仇,参与杀人完全是听命于你的安排。怎么样?这回可以相信了吧?"说到这里,何志强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张成,你告诉我,你与靳希望有冤有仇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看来,我已经走到头了。" "你是已经走到头了,可惜,你认识到这一点,实在是太晚了。" "我与靳希望也是无冤无仇。我是欠朋友的人情,朋友有求于我,我也只好当仁不让了。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轻易地失手,命当该绝呀。"张成感慨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这位朋友是谁了吧?"何志强说道。 "说出来可能会吓你一跳。" "他有这么大的神通?说说看。"何志强说道。 "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李井然副局长。你不会相信吧?"张成说话的口气有几分轻蔑。 何志强异常平静地说道:"我当然相信。不管是谁,只要成为金钱的奴隶,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可我并不是为了钱。" "你想说你很仗义?" "我是很仗义,也正是这种仗义断送了我的未来。"张成说道。 "说吧,李井然是在什么情况下,在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就是靳希望去-嫖娼-那天,李井然打电话找到了我。说是找我有点儿事,需要当面谈。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去了海滨公园的一处海滩上。在那里,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谈到了这件事。他告诉我,他也是受朋友之托,想好好教育教育靳希望。" 何志强打断了他的话:"李井然说的教育教育靳希望,指的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问过他,他告诉我说最好是不能再说话。" "他没有再具体说怎样才能让他不再说话?"何志强问道。 "没有。" "那后来你是怎么做的?"何志强问道。 "那天晚上,我与赵文勇一起找到了靳希望家,就在他家门口,我先给靳希望打了电话。我在电话中告诉他,说关亚南的老婆想马上见到他,有重要事情要说。靳希望当时并没有怎么怀疑真假,只是问了问她在哪里等着。几分钟后,他就坐进了我们为他准备好的车里。只是坐在车上的人不是我与赵文勇,而是酒吧里的人,但并没有让靳希望知道这些。等到他在酒吧里出事的时候,我和赵文勇才赶到那里。我们当时就在酒吧外面不远处等着电话。我们把靳希望带到派出所的时候,他也不知道电话就是我打的。在派出所里,他说什么也不承认他嫖娼的事,我们就打了他。下半夜就把他铐在那里,第二天上午,就出事了。"说到这里,张成没有再说下去。 何志强说道:"接着说下去。" "那天上午,是我和赵文勇把他从三楼办公室的窗口扔下去的。我们以为当时他会摔死,那样就可以说他是自杀。没有想到,他命还真挺大。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张成说道。 "你明明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可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公然杀人。你为什么会为李井然这样卖力气?" "所以,我才说我做人仗义,我不是为了钱。李井然曾经拉过我一把,关键时候,我也不能忘了他。" "他什么时候拉过你一把?"何志强问道。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还是在六里桥派出所当协保员的时候,出了点儿事。一次我跟一个警察一起去一个县城调查一宗案子。办完案后,那个警察去他老家看他的父母去了。晚上,我实在寂寞,就去了色情场所。后来因为钱的事与小姐发生了纠纷。我被带到了当地派出所,再后来,我当协保员的派出所知道了这件事。当时李井然还是六里桥派出所的所长。他把我保了下来,一年多以后,我没有事了,还穿上了警服。这个情,是我一辈子都难以报答的。而我之所以找赵文勇配合我,是因为除了赵文勇与我是铁哥们之外,还因为赵文勇也对李井然充满感激之情。几年前,他老婆的农村户口就是李井然帮助办进城的。" "那你知不知道李井然为什么要让你这样做?" "他既然要让靳希望闭嘴,那靳希望就一定是别人的障碍,别的我没有问,也不方便问。" "这么说你还真够仗义的?" "当然。" "可你这一仗义,把你自己的一生就葬送了,还有你的家庭。" "来不及了,说这些没有什么用了。我要是知道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利索,我也不会去做。" "所以,我才说你们的计划是周密的,可你们就是没有把失算做在自己的计划里。"何志强说道。 就在何志强提审完张成之后不久,他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东方玉明局长。就在这天下午,东方玉明局长马不停蹄地去了市里。 下午四点钟,还是在前一天召开局长办公会议的地方,又一次召开了局长办公会议。从表面上看,李井然依然是平静的。他从容地走进会议室,就在会议就要开始的时候,东方玉明宣布了对李井然因为涉嫌犯罪而被拘留的决定。 何志强与辛骁军走了进来,当李井然看到何志强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辛晓军给他带上了手铐,李井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他很配合,他的情绪依然是平静的。 这时,李井然仿佛才搞明白,在这之前发生的枪支丢失那么大的案子,东方玉明为什么坚持不向省公安厅报告的缘由。 第三十六章 那天,张默然与杜雨萌在医院门口分手时,张默然就去跟踪了那个中年妇女。她一直跟踪着她,中年妇女在医院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半个多小时之后,又一次回到医院,又一次走进了唐大朋的病房。张默然在不远处悄悄地等着她走出病房。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中年妇女低着头走了出来。她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注意到已经有人在跟踪她。走出医院大门之后,她坐上二十三路汽车,张默然也上了汽车。车到终点站,她和她先后走下汽车。大约十多分钟后,中年妇女走进了一处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平房院落。看到她开门和走进去那熟悉的动作,张默然断定那一定是中年妇女的家。她仔细地记下了这里的环境特征,最后才离开了这里。 张默然回到宾馆后,就把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向杜雨萌作了汇报。 杜雨萌与张默然都同样感觉到了这位中年妇女的神秘。在杜雨萌的心目中,首先想到一定要找机会,会一会这位中年妇女。就在这天晚上,杜雨萌就把水海洋找到自己的房间里,把自己的怀疑与要会一会中年妇女的想法说了出来,想听一听水海洋的意见。水海洋也同样表示赞成。而他们共同认为,为了不给中年妇女增加心理负担,还是由杜雨萌与张默然前去与她接触为好。 一天下午,杜雨萌与张默然推开了中年妇女的家门。 中年妇女发现有人走进她家的院子,就主动迎了出来,她那原本呆滞的目光,又平添了些许疑问。没有等中年妇女说什么,张默然便开口说道:"大嫂,我们是检察院的,我们想找你了解点儿事情。" 中年妇女反应得灵敏程度似乎与她呆滞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一刻,她的反应似乎是惊人地快,她说道:"不不不,俺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找俺。" 这让杜雨萌与张默然觉得意外,张默然看了看杜雨萌,又看了中年妇女,又接着说道:"大嫂,你别紧张,我们就是想找你了解了解情况。" "不不,不行,俺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俺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走吧。" 张默然还是执意说道:"大嫂,你真的别这么紧张,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是见过面了,你们不都来过几次了吗?"中年妇女说道。 张默然耐心地说道:"不是在这里见的面,而是在医院里,是那天在医院唐大朋的病房里。" 中年妇女终于平静了一些,她抬头想了想,说道:"在唐大朋的病房里?你们也认识唐大朋?" 杜雨萌接着中年妇女的话,说道:"不是认识,而是去找过他。那天我们正在那里,你也去了,唐大朋让你先走了。你能记起来吧?" 中年妇女似乎是真的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她说道:"那天是你们在那里?你们检察院去找过他?" "我们是去找过他。我们今天来就是想来了解一下,你去那里找他有什么事?"杜雨萌和风细雨地说道。 "我是去找过他,可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到俺这里来干什么?" 听到这里,杜雨萌越发觉得有些蹊跷,就更觉得应该留在这里。她又一次说道:"我们来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些事情,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还没有伤害俺的意思?你们还想怎么样?"中年妇女更加激动。 杜雨萌与张默然互相看了看,觉得莫名其妙。杜雨萌接着说道:"我们检察院没有人来找过你呀?" "人已经死了,你们还想干什么?俺老公不是你们向法院起诉的吗?"中年妇女还是那样激动。 "我们起诉的?"杜雨萌既像是问中年妇女,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已经死了,就剩下俺孤儿寡母了,还有一对都快不能动弹的老人。"中年妇女哽咽了。 杜雨萌又一次说道:"我们只是在医院里见过你,从来就没和你打过交道呀。" 中年妇女再也不说话了。 张默然说道:"大嫂,你是不是有什么委屈,不方便说出来?" 中年妇女一下子放声哭了起来 杜雨萌和张默然与中年妇女在院子中的对峙终于结束了。中年妇女把杜雨萌与张默然让进了屋里。 这是一处中间是厨房,东西两头各是一间住屋的最传统的乡村式住宅。中年妇女把杜雨萌与张默然领进了西侧的房间。房间内的陈设让杜雨萌与张默然感到凄凉,一种这些年来她俩不曾目睹过的凄凉。 杜雨萌与张默然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杜雨萌说道:"你不要紧张,真的不要紧张。我们是检察院的,可我们不是来调查你的,我们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在调查一桩案件。那天在医院里,我们看到你去找唐大朋,觉得有些奇怪,就想办法了解到了你住在这里,就找来了。对不起,让你吃惊了。" 中年妇女收敛了哭声。 杜雨萌接着说道:"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一听到我们是检察院的,就那么敏感吗?" "俺孩子他爹在被判处死刑前,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人都几次来过俺家。"中年妇女又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 张默然说道:"大嫂,你别哭了。你有什么话,说给我们听听。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帮你。" "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能帮俺什么呢?" "你说说看,我们也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张默然说道。 "俺的钱已经要不回来了,还白白搭进去了一条人命。儿子也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说了还能有什么用呢?"中年妇女说道。 "什么钱?你去医院是为了要钱?"杜雨萌十分敏感地问道。 中年妇女停顿了一下,说道:"是为了去要钱的。他怕别人知道这件事,那天俺去的时候,他就让俺先走了。俺已经去过多次了。他答应给俺的钱就是不给,俺也没有办法,眼看着儿子就得等死了。" 杜雨萌说道:"你能不能慢慢地从头说给我们听听,你这样说,我们听不明白。" "俺有一个十岁的儿子,患了尿毒症,每个星期需要两次血液透析,这需要钱,需要太多的钱。俺没有这个能力给儿子治病。俺的公公婆婆只有孩子他爹这么一个儿子,俺们早就从农村把他们接到了这里,他们没有收入。全家就凭着孩子他爹一个人的收入生活。俺的儿子病了以后,就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有办法维持。偶尔一个机会,孩子他爹认识了唐大朋,唐大朋知道孩子他爹需要钱,就告诉他想帮他一下。唐大朋答应等事成之后,给他十万元钱。不要说俺们见都没见到过那么多钱,就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他答应了。唐大朋当时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那就什么都好办,如果一旦出了问题,决不能把他供出来,如果供出他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可孩子他爹并没有告诉俺这件事,他是怕一旦出了问题,会把俺也扯进去。孩子他爹是一个开集装箱车的司机,他总在外边跑。那天,他为单位往南方的一个城市送一批货,回来时,他按照唐大朋的安排去另外一个城市的糖厂往银海市捎回来一批白砂糖。回来之后,孩子他爹把货卸到了一个货运公司的仓库里。就在这天晚上,他告诉俺,他挣到了十万元钱,很快就会拿到手了。这时,他也没有告诉俺,他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第二天他去上班了,可再也没有回来,他被公安局抓去了。后来被判了死刑,孩子他爹已经死了。这时,俺才知道孩子他爹是帮人在白砂糖中夹带了毒品。唐大朋误以为俺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怕俺说出真相,就来找过俺,特意叮嘱俺,不让俺说出去这件事与他有关系。俺如果照他的话做了,他答应可以给俺五十万元作为补偿。当俺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俺放弃了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的念头,孩子他爹已经死了,俺不想让孩子也死去。俺需要这笔钱,俺需要这笔钱救活俺的儿子。他答应给俺钱之后,很快就住院了。俺几次去过医院,也没有要到一分钱。俺看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如果他能给俺钱,不管你们怎么问俺,俺是不会告诉你们这些事的。因为俺需要的是钱,而不是需要对他本人咋样。" 张默然问道:"你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呢?" 中年妇女又一次放声哭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中年妇女接着说道:"相不相信那是你们的事,俺从来就没有想过谁还能帮帮俺。孩子的学校和俺所在的街道,在俺的孩子病了以后,捐了不少钱,可那对俺孩子的病来说,是解决不了大问题的。俺不能再靠任何人。俺现在的感觉,除了孤独与无助,还是孤独与无助。" 杜雨萌的眼睛潮湿了。她什么也没有再问下去。 张默然说道:"你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陈冬齐,陈旧的陈,冬天的冬,整齐的齐。俺爱人姓车,叫车千里,与车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中年妇女说道。 "你孩子现在在哪?" "昨天送到了曙光医院,俺不能全天在那里陪着他,家里还有两个老人。" 杜雨萌与张默然走出陈冬齐家的小院。与陈冬齐分手后,杜雨萌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泪水潸然而下 回到宾馆后,杜雨萌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她已经不怀疑陈冬齐话的真伪,她没有必要在两个陌生人面前去编造这样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可她却很难相信自己办理的这个案子会复杂到这种程度,会涉猎原来那个案子以外这么多的问题。 这一刻,杜雨萌在自己那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她的脑子里不时地出现着陈冬齐的形象,她在思考着,她仿佛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无法绕开的矛盾,这是一个必须去揭开的谜底,这是一种无法回避的使命 杜雨萌感觉到问题的复杂和面临形势的严峻,她把水海洋找了过来,又约来了何志强。 半个多小时后,何志强来到宾馆。何志强不知道杜雨萌这么急把自己找来,又有什么新的情况发生。 杜雨萌问道:"何队,一年多以前,你们公安局缉毒大队破获过一个毒品案子吗?" "破获过。那一次就查获了三千多克毒品。那是银海市建国以来查获毒品最多的案件。你怎么想到了这件事?"何志强不解地问道。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把你找来的。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我感觉到问题是越来越复杂,这种复杂程度不仅仅是完全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而且还可能超过我们检察院直接办理的所有案件的复杂程度。"杜雨萌说道。 "又发现了什么问题?"何志强问道。 "不仅仅是又发现了问题,而且应该算是重大发现。" 听到这里,水海洋并没有吃惊,因为在何志强到来之前,杜雨萌已经告诉过他,她和张默然去见过陈冬齐。何志强却十分地吃惊。杜雨萌接着说道:"如果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真的话,那么,唐大朋很可能还涉嫌毒品犯罪。" "什么?你说什么?"何志强问道。 "我与张默然去见过那天在医院里去找过唐大朋的那位中年妇女。那位中年妇女叫陈冬齐,她就是你刚才说过的在那个毒品案件中,被执行死刑的运输毒品的集装箱车司机的妻子。她向我们道出了很有价值的东西。" 何志强打断了杜雨萌的话,他问道:"你是说那个案子还可能涉及到唐大朋?" 杜雨萌接着说道:"我刚才说了,如果陈冬齐说的事情都属实的话,那唐大朋不仅仅是涉及的问题,很可能问题还会相当严重。" "会是这样?这可真是想象不到的。" 杜雨萌把她和张默然与陈冬齐见面的情况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到这里,何志强既像是在问杜雨萌,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杜雨萌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这就是我马上把你们找来的原因,我现在也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应该从哪里下手。所以我们需要认真地考虑考虑。" 整个房间里短时间内陷入了寂静之中 几分钟之后,水海洋说道:"这个女人说的东西没法作为证据使用,能够证明这件事的人,又已经死了,案子都结了。我们要想把这件事搞清楚,那就得重新寻找证据。这样做的难度实在是太大。再说,这应该是刑警队侦察的范围。" "我也知道这一点。必要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案子移交出去。可我不知道这件事便罢,知道了这件事,我真没有办法让我自己从这里绕道走过去。"说到这里,杜雨萌像是有些激动,她接着说道,"我听到陈冬齐的哭述和她那无助的目光,当时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种责任,感觉到身上所肩负的使命。" 何志强的情绪也被杜雨萌所感染,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就目前来看,我们不大可能与唐大朋直接谈到这个问题,那会让我们很被动,我看还是让陈冬齐这个女人继续与唐大朋接触,想办法在他们的接触过程中,让唐大朋露出破绽。那样,我们再和他接触,就不会太被动了。" 杜雨萌想了想,说道:"何队,刚才我们已经说过,按照法律规定,我们这些作为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已经应该从这里撤出来了。应该把这个案子移交给你们公安局。这纯粹属于你们侦查的刑事案件。" "杜检,你说的一点儿没错。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是应该这样做的,不然,不符合法律程序。可眼下遇到了这种情况,你看怎么办?是由我直接向我们东方局长汇报?还是让我们一起沿着这条线索,再往下摸一摸,等到把问题搞清楚一些时,再移交给我们公安局更好一些?" 杜雨萌犹豫了半天,才最后说道:"我看这样吧,要不我们就将计就计,就按照没有发现这些线索时那样走下去。把这个线索理出点儿头绪来,马上移交给你们公安局。" "杜检,我看可以这样做。这样做,还会对我们侦查工作有利。如果因此需要承担什么责任,那由我这个何队负责。"何志强有几分激动地说道。 "眼下这样做,可能更合理一些。这要做好陈冬齐的工作,让她配合我们,这首先需要让她对我们信任,另外,还不至于通过她的这个渠道,让唐大朋知道我们还在关注另外一个问题。陈冬齐这个人看上去,精神上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呆滞,她的思维是很清楚的。"杜雨萌说道。 "那就好,那就先做好她的工作。"水海洋说道。 "做好她的工作,让她配合我们,怕是难度大一些。"杜雨萌说道。 何志强说道:"你是说,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就想得到这笔钱?"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我们身上,或许我们也会这样现实的。只要有钱,才能挽救她儿子的性命,她的丈夫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之所以没有供出唐大朋,那里面也渗透着一种爱,对他儿子的爱。而陈冬齐已经没有丈夫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这个儿子,作为女人我太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眼下,她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能够对唐大朋绳之以法,而在乎的就是能不能拿到这笔钱。我们让她配合我们工作可以,可拿到唐大朋涉及毒品犯罪证据的时候,也就意味着陈冬齐想用这笔钱挽救她儿子生命的希望彻底破灭。你们说,她能不能配合?我说的难度比较大,道理就在这里。"杜雨萌说道。 何志强半天也没有说话,他起身在不大的客房里来回走着,走了一会儿,他又站了下来,对杜雨萌说道:"杜检,就这样定吧。下次去见陈冬齐的时候,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别忘了,我和她谈谈,试试看。" 就在杜雨萌把新的重大发现告诉何志强的当天,何志强就把这个重大发现,向东方玉明局长作了汇报。东方玉明同意了杜雨萌与何志强他们商定的方案。东方玉明表示,一旦拿到他涉嫌犯罪的证据,可以先拘留唐大朋。 一天下午,杜雨萌与张默然又一次来到陈冬齐家,走进陈冬齐家那个小院的还有何志强。 杜雨萌把何志强介绍给了陈冬齐。陈冬齐却并没有过多地关注何志强的存在。 此次到来,陈冬齐没有再用上次那种态度对待眼前的来人,她把杜雨萌他们让进了屋里。坐下后,杜雨萌直截了当地说道:"陈女士,我们又来打扰你了。我们想请你配合我们,把上次谈到的问题搞清楚。" "俺就知道你们还会来。本来俺是不可能告诉你们的,可俺的精神都要崩溃了。上次你们走了以后,俺就后悔了,不应该告诉你们这些。根据俺的感觉,你们是不会不插手这件事的,可你们一插手这件事情,俺儿子的生命也就完了。你想俺能不能配合你们?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陈冬齐态度非常坚决。 杜雨萌想了想,才说道:"陈女士,你的心情我们是理解的,我们怎么能不理解呢?"说到这里,杜雨萌指了指何志强,又接着说道,"他和我都早已为人父母。我作为一个母亲,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面临死亡威胁,而自己又感觉孤独无助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可你也需要想一想,你不觉得你既拿不到这笔钱救助你的儿子,而又不能让害了你丈夫的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的时候,那不也同样会让你的心灵不得安宁吗?" 听到这里,陈冬齐什么也没有说,马上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冲破了那个飘摇的小屋,又回荡在那个破旧的小院,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那一刻,在场的人那一颗颗心,仿佛都是那般弱不禁风 等到那哭声渐渐平息下来以后,何志强说道:"陈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样吧,你一定要配合我们。你配合的不是我们几个人,而是在为这个社会尽一份责任。你想过没有?那些毒品如果没有被查获,那将会有多少个家庭比你所面临的情况更惨?我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也很难受,我没有钱,帮不了你。我去找过一个曾经打过交道的民营企业家,我把情况与他详细地说了,我希望他能够帮帮你的孩子。我之所以去找他,是因为他以前为慈善事业做过不少事情。他很快就答应了。他先答应给你十万元,如果你的儿子能够找到肾脏捐献者,需要移植费用时,他负责解决。那十万元他让我给你带来,我没有带,还是你自己去取为好,什么时候去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陈女士,你看这样做行不行?" 话音刚落,陈冬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把头点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来,只是不停地哭述道:"谢谢你,谢谢你们" 何志强马上蹲了下去,想把她扶起来。张默然也蹲了下去,与何志强一起用力拉起了陈冬齐。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已经噙满泪水 就在杜雨萌此次见过陈冬齐的当天晚上,陈冬齐就又一次去医院找过唐大朋。她已经说不清楚她去找过他多少次了。陈冬齐此次去见唐大朋,她的态度俨然比以往去找他的时候,少了几分懦弱,多了几分勇气。唐大朋不得不答应她,让她第二天再到医院里来,先付给她五万元人民币,让她应急之用。 第二天,陈冬齐如约来到了医院里。此刻,唐大朋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自己下床把钱找了出来,递到了陈冬齐的面前。陈冬齐拿着这笔钱,很快走出了病房,当她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张默然先迎了上去。张默然问道:"拿到手了吗?" "拿到了。"陈冬齐说道。 张默然看了看站在两三米外的杜雨萌,杜雨萌对张默然点了点头。张默然明白了,她与陈冬齐朝着唐大朋所在的病房走去。几分钟后,陈冬齐走进了病房,张默然跟在后边走进去,随后走进去的是何志强,还有杜雨萌。 那一刻,唐大朋的精神几乎是崩溃了,他看到陈冬齐在张默然等人的陪同下重新走进他的病房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完全瘫软在了坐椅上。 杜雨萌走到唐大朋的跟前,问道:"唐大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唐大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着。 杜雨萌又一次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快就又来找你?" "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涉嫌毒品犯罪。" 何志强说道:"鉴于你涉嫌毒品犯罪,我们将依法对你刑事拘留。你准备一下,跟我们走吧。" 唐大朋吃惊地说道:"我还正在住院。" "这不是你不跟我们走的理由。"何志强执意说道。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大朋的妈妈汤招娣。 唐大朋一看到汤招娣走进来,像是突然来了精神,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在了汤招娣的跟前,哭着说道:"妈,你救救我,救救我。" 汤招娣对儿子会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并没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她非常吃惊地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何志强说道:"汤副市长,你是唐大朋的妈妈吧?我是刑警队的。" 汤招娣特意打断了何志强的话:"你是哪个刑警队的?" "我是市刑警队的。" 汤招娣对杜雨萌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不是刑警队的吧?" "你没有记错,我确实不是刑警队的。"杜雨萌说道。 何志强接着对汤招娣说道:"你儿子涉嫌毒品犯罪,我们将依法对他刑事拘留。" 听到这里,汤招娣吃惊极了,她马上反问道:"什么?涉嫌毒品犯罪?怎么可能呢?" 何志强平静地说道:"没有什么可能与不可能的,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 汤招娣把头转向唐大朋,问道:"大朋,这是真的?" 唐大朋点了点头。 汤招娣一下子明白了,她什么也没有说,身子突然向后倒去。张默然反应得极其快捷,她一下子把她扶住了。慢慢地把她扶到了病床前坐下来。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但她并没有让她的哭声与她的泪水同行,她让在场的人感觉到,她作为一个女人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与绝大多数女人的不同 何志强又一次对唐大朋说道:"走吧。" 汤招娣说道:"你们不能马上把他带走,他还在住院。" 何志强说道:"汤副市长,你是知道的,一个白血病患者最终彻底恢复是需要一年到三年时间的。你们提出出院,回家去休养,医院已经同意了。我如果没有说错的话,你此刻到这里来,就是准备接他出院的吧?" 汤招娣根本就没有想到眼前这些人会把工作做得如此细致,她感觉到极度地尴尬。 几分钟后,何志强带着唐大朋向门口走去,这时,唐大朋回过头来,对着汤招娣声嘶力竭地喊道:"妈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呀" 第三十七章 汤招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到家中的。 那声"妈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呀"的哭喊,让她如箭穿心,如火烧身,如临灭顶之灾。 她从来就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觉到那样地无助。她想哭,却欲哭无泪。她当然明白,这并不是她内心世界所具有的那种超乎寻常女人的坚强使然。她清楚地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无力回天。哭——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汤招娣自以为对儿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了如指掌的。她爱他,惯他,宠着他他一直是在她的溺爱之中长大的,她希望他能够也应该按照她为他绘制好的人生蓝图成长与生活。那是她不能改变的思维模式,那是她不能被别人夺走的畸形寄托,那是她对她前半生迷离抉择的最隆重的收藏。 此刻,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儿子走上这样的道路,她自己应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她自以为对儿子是了如指掌的,却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走上一条涉嫌毒品犯罪的道路,那可是一条不归之路啊。想到这里,汤招娣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一种人生经历啊,他为什么会涉嫌毒品犯罪?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涉及到毒品的?他是与什么人一起涉及到毒品的?汤招娣的头脑中不断出现着各种各样的问号,而又得不出任何结论 唐鸣自己开门走了进来。 汤招娣急着走进玄关,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 唐鸣没有说话,径直往客厅里走去。 汤招娣更加着急:"你能不能快点儿说话呀,到底有没有什么消息?" "哪来的什么消息?"唐鸣火冒三丈地说道。 汤招娣哭着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冲我发什么火呀?" "还冲你发什么火呀?你现在才知道着急,早干什么去了?这个宝贝儿子,竟然涉嫌毒品犯罪,你以前知不知道?"唐鸣依然严厉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他玩起了毒品,我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让他干这个吧?"汤招娣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我在医院里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是那时候才知道的。我是看着刑警把他带走的。"汤招娣一边哭一边说道。 "哭什么?哭还有什么用?真他妈的报应,你知道带走大朋的那个人是谁吗?就是那个刑警队副队长何志强。"唐鸣说道。 "我当时就知道是他,你说这里面还会有什么问题吗?"汤招娣像是来了精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就别抱幻想了。你在电话里不是告诉过我,大朋他自己都承认了吗?问题是我根本就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去参与这种犯罪呢?听天由命吧。如果真是那样,谁也救不了他。"唐鸣一边说一边坐在了沙发上。 汤招娣走到唐鸣跟前,站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放在唐鸣的肩上,哭着哀求道:"唐鸣,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分上,你想办法救救这个孩子,真的,救救这个孩子。我不能没有这个儿子,我不能没有这个儿子呀。" "你以为法院是我开的吗?"唐鸣气恼地说道。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真的吗?"汤招娣哭着问道。 "你以为他爸爸是检察长,就可以把他捞出来?公安局的李井然本人还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呢?犯事不照样玩完了吗?" 听到这里,汤招娣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她问道:"他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他和咱没有什么关系?咱连自己都顾不了,还管得了那些?"唐鸣说道。 汤招娣深深地喘了一口粗气,没有再说什么。 汤招娣同样是关心李井然的命运的。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李井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了问题。 汤招娣是第一时间知道李井然出事的。那几天,她不断地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困扰,她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就在李井然出事的第二天上午,她不断地打电话找李井然,不管他怎么打,电话总是响着,就是没有人接听。越是没有人接听,她就越是想打,她越打越有些紧张。就在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把电话打给了王军,王军把刑警找过他了解是谁用过他的手机打过电话的事告诉了汤招娣。汤招娣听到后,就更加紧张。她叮嘱王军让他想办法通过公安局内部的人,了解一下公安局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当天,王军又把电话打给了汤招娣,汤招娣担心的事,还真的得到了证实。 那一刻,汤招娣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坐在了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这些天,汤招娣太想知道已经身陷囹圄的李井然会在里面如何表现。她的脑子里不断地出现着李井然的身影,白天开会时,常常就走了神。而夜晚,几次从睡梦中惊醒,其中有一次醒来的时候,她还清楚地记得她在睡梦中梦到的情景:那是一天清晨,她照样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市政府上班,当她走到楼下正准备坐进自己轿车的时候,她发现那分明是一辆警车她当时就惊醒了,醒来的时候,她的浑身都是冷汗,而那身冷汗已经打湿了整个睡衣 对于汤招娣与唐大朋而言,这一夜是漫长的,漫长得让他们感觉到几乎像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油锅中煎熬。 第二天上午,汤招娣还是照样走进了她自己的办公室,接着又走进了会议室,她知道当天上午八点半钟要召开市长办公会议。 就在这天下午,汤招娣走进了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办公室,她明确表示要面见何志强。何志强并不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人是汤副市长,也就帮忙把电话打到了何志强的手机上。何志强知道汤副市长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他当然知道汤副市长找自己会有何公干。他犹豫了片刻,便说道:"你把电话交给汤副市长,让她接电话。" 汤招娣接过电话,说道:"你是何队,我是汤招娣,我是唐大朋的母亲。" "汤副市长,你找我是为了你儿子的事吧?"何志强说道。 "我想与你当面谈谈。" "你想谈什么?" "作为母亲,我想了解一下儿子的情况,总还是可以的吧。"汤招娣说道。 何志强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有些事情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落实。" "我现在就在你办公室里等着你。"说完,汤招娣就把电话挂断了。 何志强马上把电话打到杜雨萌的手机上,他告诉杜雨萌他似乎应该与汤招娣见上一面。 杜雨萌说道:"严格说起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大应该与她见面的。关于唐大朋涉嫌毒品犯罪的案子,检察院将不再插手。我关心的是你要观察汤招娣的反应,暂时不要涉及她本人的话题。" 二十分钟后,何志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和汤招娣打过招呼后,就坐在了汤招娣的对面。汤招娣说道:"不好意思,我才从我们家唐鸣的嘴里知道,上次那件事,让你受牵连了。" 何志强马上反应了过来,汤招娣指的是什么事。他接着说道:"那都是公事公办。" "本来是唐鸣想来找你,他今天又太忙,还是我来了。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记恨他。我原来不知道这件事,也是这一两天才知道的。人老了,有时候可能会糊涂。"汤招娣说道。 "汤副市长,这件事不是我们今天要谈的内容。我们还是说点儿你关心的事吧。就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你儿子已经涉嫌毒品犯罪。这肯定是不容置疑的。" 汤招娣表面上看起来是平静的,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大概还能记得银海市的那起涉及毒品的案件吧?" "你是说很早就已经判完的那起案件?" "你儿子就与那个案子有牵连。"何志强说道。 "怎么可能呢?那个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人都已经枪毙了,怎么可能还会与他有牵连?"汤招娣吃惊地说道。 "案子是了结了,可事情并没有了结。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复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尽量多告诉我一些情况。" "你儿子涉嫌毒品犯罪,这已经是肯定的。那起案件就是唐鸣检察长他们提起公诉的。我不知道他和没和你说过当初那个案件?当时那个案子是公安部门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后,把从南方某城市运来的那批白砂糖查获了。接货方最终并没有查出来。案子在拖了很长时间以后,最终结案了。你儿子昨天晚上就向我们交代了接货人的真实姓名。我们连夜就把那个人抓获了。现在正在审他,但肯定地说,他已经承认是他让你儿子进的这批货。"何志强说道。 "那我的傻儿子为什么会这么干?" "这个问题应该去问你儿子。我们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当我们问到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给出了我们一个答案。他说他是迫不得已的。" 汤招娣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叫迫不得已?会有人逼着他干?" "不是,是他自己逼着他自己干的。"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你是听不懂,你以为你这个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儿子疼爱有加,你就了解他的需求了,其实不然。他告诉我们他是怎样走上这条道路的。他开了一家公司你是知道的。对于一般年轻人来说,能开一家公司,尤其是开一家艺术品拍卖公司,这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开办这种公司至少是需要一千万元的注册资金,这对目前多数中国家庭来讲,那都是天方夜谭。而他却是幸运的,他说他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好妈妈,是你帮了他大忙,他才开起了这个公司。"说到这里,何志强放慢了说话的速度,有意识地看了看汤招娣的反应。汤招娣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何志强想等着她说点儿什么,汤招娣却什么也没有说。何志强又有意识地引导了一下:"说到这一点儿,你的儿子对你总怀有一份内疚,他说他一直以为那用来注册公司的钱本来是不用还的。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那么多的麻烦。" 听到这里,汤招娣终于说话了:"那是他的错误理解,是我帮的忙不假,那都是向别人借的钱。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呀。" 何志强接着说道:"可他并没有把主要精力都用于公司的经营上。他一开始步入经商领域,胃口就出奇的大,他梦想着一夜之间就成为更大的富翁。后来,他觉得拍卖那些艺术品赚钱的速度太慢,于是,他去过澳门,去过那里的赌场,结果让他迅速赚钱的梦想就在一两个晚上破灭了。回到银海时,他不敢告诉你这一切。他就想到拍卖假艺术品,尽管在这之前,他也知道他自己以前拍卖的那些所谓艺术品假的占了多数,可那都是些卖不了多大价钱的假货,假也就假了。可这次却不同,他明明知道那东西是假的,却投入了相当大的力气去作假。那是一件清末仿制的唐三彩奔马古玩,他花钱买通了一些人制作了所谓的鉴定证书,最后以六百五十万元的价格,把那件东西拍卖了出去。这件事过去没有多长时间,买主就发现了,来找他要钱,他没有那么多钱还给人家。买主就扬言要把他除掉。再后来,他就下了更大的赌注——贩毒。" 说到这里,何志强没有再往下说下去。汤招娣问道:"太可怕了,我这个做妈妈的怎么就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呢?那他是怎么与那些人接上头的呢?难道他也吸毒了?" "据他自己交代,他并没有吸毒。他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赚到一笔钱,赚到一笔大钱。他说这是他从事的第一笔生意。他购买毒品的那个上线,是他去澳门赌博时认识的。"何志强说道。 听到这里,汤招娣已经完全瘫软在她坐的那把椅子上。她的脸上不停地往下滴着汗珠和泪水,已经分不清哪是汗珠哪是泪水了 何志强站了起来,走到窗台跟前,从放在那里的纸巾盒中抽出几张纸巾,递到汤招娣跟前,汤招娣接了过去。 何志强问道:"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把能告诉你的,尽可能地都告诉了你。有些事情我们还要最后落实。汤副市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汤招娣停顿了片刻,才问道:"贩卖毒品够五十克,就可以判处死刑。你看我儿子他有没有可能不判死刑?你告诉我实话,算我求你了。" "汤副市长,这我回答不了你。这也不是我所管辖的范围,我们把案子调查清楚之后,最后还是要经过检察院代表国家提起公诉。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回去问问唐鸣检察长。他会比我更清楚。"何志强说道。 "何队,我谢谢你。我还想和你说一句话,既然这个案子是由你办理,你当然会秉公执法,我求求你千万别把上次那件事当回事。真的,那都是我的那个儿子不好。都是他惹的祸,他长年在外地,就回来那么几天,就惹出了那么大的麻烦。你千万" 何志强打断了汤招娣的话:"汤副市长,你想得太多了。作为家长,你如果认为我不应该办理这个案子的话,可以请求让我回避。如果局里同意,我是完全可以回避的。"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汤招娣连忙解释道。 "没什么。我是说你们可以那样做,那是你们的权力。" 几分钟后,汤招娣走出了刑警队。她在公安局的大院里,一边走一边往唐鸣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不停地响着,可一直没有人接听。她又拨通了他的手机,手机也是响着的,同样没有人接听。她断定此刻他是不会去忙别的事情的。前一天晚上,他们是说好了的,今天全力以赴先了解一下孩子的事,了解清楚后,再想办法动用一下自己多年的关系,把事情化解到最低程度,尽管他们谁的心里都明白,这已经不是他们的能力所及或者权力所及了。 汤招娣急于见到唐鸣,她是想在第一时间内,把她从何志强这里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唐鸣。她直接奔检察院去了。当他走进唐鸣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发现他的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她推了推,没有推开。她又去了行政办公室,她从那里得知,唐鸣就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在与客人谈话。她又走到唐鸣办公室门前,用力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开,她又接着敲了几次。几秒钟后,门终于打开,唐鸣看到汤招娣站在门口,多少有点儿吃惊:"你怎么到这来了?我这里有事。" "有事还用关着门?"汤招娣一边说一边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那是两个中年男人,她便问道:"还得多长时间?" "不知道。"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你快点儿结束。" 大约半个小时后,唐鸣办公室里的两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唐鸣把他们送到楼梯口,又回到办公室里,汤招娣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了。她看到唐鸣进来,便问道:"谈什么事情,还得把门闩上?" 唐鸣没有马上回答。汤招娣有些不太耐烦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慢慢腾腾的,能不能节奏快一点儿?" 这时,唐鸣才说道:"这两个人是市纪委的。" 听到这里,汤招娣马上警觉起来,她坐直了身子,问道:"市纪委的人找你干什么?"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怎么回事?你快说。"汤招娣吃惊地问道。 "他们是来找我调查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局长的事的。" "他这么快就出事了?"汤招娣更加吃惊。 "这年头,除非是你别做,做了就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麻烦。他出事本来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的。可就是我从他手里借了那五百万元,尽管就用了那么点儿时间,可他出事之后,纪委就找到了我。" "找你说什么?" "那还用问,问我借这笔钱的时候,知不知道是一笔什么钱?" "你怎么回答?" "这还用你教给我?我当然会说不知道。可人家相信与不相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在那笔钱已经还上了。" "还上了?你以为就不会有麻烦了?好在他儿子的那个案子还没有最后结案。至少还不能说我为他谋取了什么利益。" "他是因为什么问题出的事?" "这还用问吗?这年头,哪一个人出问题不是因为经济问题。他是因为对社保基金进行专项审计时,发现有社保基金去了房地产开发公司。我这也是听到的,并不是纪委的人告诉我的,不知道准不准确。"唐鸣说道。 此刻,汤招娣的心里顿生了一丝不安的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那天晚上,她不让唐鸣为儿子想办法,他就不会卷到这里来是自己的自私,是自己的悔涩,是自己的贪婪让唐鸣卷入了其中 眼下,她依然没有办法把这种感觉告诉别人,甚至是没有办法告诉已经与她同样走向危险境地的自己的丈夫。 她没有让这种感觉写在她的脸上,而是仍然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他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唐大朋的身上。汤招娣把从何志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了唐鸣,汤招娣从唐鸣的脸上看到的是与她自己内心一样的感觉一种无助与无奈。 她还是对唐鸣说道:"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儿子等死呀,总得想想办法先把他的命保下来" 唐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地晃动着脑袋。 第三十八章 那天晚上,杜雨萌接到她爱人从省城打给她的电话,他告诉她,他又从加拿大回到了省城。她高兴极了,她告诉江天,她马上也会回到省城,她有事情需要回去。她期待着他们在省城见面。 那天,根据案情的发展,杜雨萌真的回到了省城。回到省城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钟,她有些着急,先把电话打到了吕东办公室里,她又一次与吕东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她没有去他的办公室,而是去了上次他们见过面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他们就坐了下来。 他们各自跟前放着一个茶杯,就这样聊了起来。杜雨萌说道:"吕检,我看现在应该对汤招娣采取强制性措施。她是一个副市级干部,动她,怕是影响比较大,所以需要谨慎。" "通过对银海市这个案子调查工作的深入,更让我感觉到正像胡锦涛总书记所说的那样,-推进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是一个十分重要而又有基础性、根本性意义的问题-杜雨萌啊,正因为汤招娣是一个副市级干部,我才让你回来当面谈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对她实行-双规-,让她在规定的时间内与规定的地点把问题说清楚,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可我们把工作已经做到了这个分上,再通过纪委那个渠道去解决她的问题,好像是又往回去了。可我们如果要控制住她,就必须拿出她本人的犯罪证据。她儿子的问题,不能与她的问题等同。我们必须拿到她本人的犯罪证据后,才能动手。" "她儿子被抓以后,已经明确表明当时借的那一千万元是他妈妈在起作用。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笔钱还需要还。而后来这笔钱还上了,也是他妈妈帮助解决的。这一点,我们还没有直接与汤招娣对证,那是因为我们不想轻易地惊动汤招娣,不动则已,一动就让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如果这笔钱是她帮助还上的,那她是通过什么渠道解决的这么一笔数目不小的资金呢?这里面一定是有问题的。"杜雨萌分析道。 "你分析得相当有道理。问题是眼下必须让这些推断得到认证。" "这次回来,也是我所期望的。一是想把目前对案件的侦破情况当面向你汇报一下;二是利用这个机会,再去提审一次靳希望。在此之前,我已经几次与穆大勇沟通过,靳希望早就动摇了。看来,他对法律研究得是很透彻的,他并不想放弃立功的机会,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而已,我准备与穆大勇一起去提审他,让他感觉机会已经来了。还有,如果汤招娣被拘,关亚南那边就更是不堪一击了。我们暂时没有必要再动他。他知道他活下来的唯一可能,必须是有重大立功表现,否则,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杜雨萌说道。 "那他还等什么?"吕东问道。 "他有可能还在看我们究竟能不能搬动汤招娣,如果我们搬不动她,他就是说出真相来,那只能证明他的罪行更加严重。相反寄希望于还会有人拉他一把的幻想也就彻底破灭了。如果能把汤招娣扳倒,那他说出真相,甚至是交代出我们并不掌握的东西来,就是立功表现。"杜雨萌说道。 "干得不错。杜雨萌,我看就先按照你们的想法办理,马上提审靳希望,想办法把他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剩下的就由我们说了算了。"吕东说道。 杜雨萌与吕东告别后,又去找到了穆大勇,她把她回到省城的想法告诉了穆大勇。穆大勇上次回银海后,几天前就已经回到省城,他按照杜雨萌的叮嘱,一直都在随时注意着靳希望的思想动态。他把这几天的情况向杜雨萌汇报了一下,杜雨萌与水海洋约定,第二天上午,与他一起提审靳希望。 与水海洋分手后,杜雨萌的心里轻松了许多,这是这些天来让她最轻松的一刻。整个案子已经有了明显进展,只要不出意外,将会在不远的将来,揭开整个案件的全部面纱。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是高兴的,她甚至是多出了几分兴奋。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江天了。 她非常想马上见到他,她甚至想到走进家门的那一刻,她可以马上扑进他的怀里。她想他,她想向他诉说向他表达向他索取,她甚至更想与他缠绵与他尽兴与他在一起把这些天来积聚在心底的那份能量释放出来她太想在他的面前揭去女强人的面纱,洗去那份凝重的铅华,还原成一个多情的女人她需要在他的怀抱里被关爱,她需要在他为她营造的性感的氛围里多情地缠绵 因为总是来去匆匆,他们之间已经太久没有在一起真正地交流过了。 在杜雨萌的心里,她与江天的感情经历,已经经历过了太多的生与死的考验,她坚信,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他们那一代人当中最经典的爱情硅谷 当她推开门走到客厅里的时候,她发现她此刻所有的幻想与期望都只是她精神世界里的多情意淫。她推开所有的房门,都没有见到江天的身影。此刻,她甚至是希望江天还能像上次她回到家的时候那样,依然躺在床上,尽管那样,她会为他担心为他牵挂,但那样她可以尽情地去触摸他享受他 杜雨萌看过每个房间之后,走到客厅里,她拨通了江天的手机,他的手机一直响着,就是没有人接听。此刻,当她知道他不在家,而手机照样响着却没有人接听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些着急了。她不断地拨打着他的手机,越是拨打,就越是没有人接听,她也就越是着急,那份感觉渐渐地转化成了些许不安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钟,住宅电话响了起来。杜雨萌迅速地扑了过去,像是要捕捉一个猎物,她一把抓起了电话,还没有听到对方说话,就急切地问道:"你在哪呢?你去哪了?" 江天在电话中一下就听出了杜雨萌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嗔怪,带着几分指责,还带着几分期盼,他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他说道:"你给我打过电话?" "岂止是打过,都快把你的电话打爆了。"杜雨萌不无抱怨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江天不停地说道。 他还没有说完,杜雨萌却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头,她马上问道:"江天,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事。" "不对,肯定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在金山市,我在外地。" "你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杜雨萌更加着急了。 "我在银海,是今天来的。你打电话时,我的手机一直就放在车上,没有带在身边。" "你突然去银海干什么?有什么事?" 江天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的一个朋友的孩子病了,病得不轻,我过来看看。" "噢,谁的孩子病了,能让你这么激动?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你说过?"杜雨萌的心情平静下来了许多,她平静地说道。 "我的一个同学的孩子。就这一两天我就回去,等我回去的时候再和你说吧。"江天说道。 几分钟之后,电话挂断了。 杜雨萌的心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第二天上午,杜雨萌按照与穆大勇的约定,去了看守所,与穆大勇见面。 他们还没有走进提审室之前,穆大勇说道:"杜检,又有了新的情况。" "什么新的情况?" "昨天下午,银海市纪委来了两个人,要见靳希望。" "你让他们见了?" "让他们见了,你不能不让他们见。他们带着纪委的介绍信呢。他们也是来办理一个案子的。" "办理什么案子?"杜雨萌问道。 "社保基金案子。后来我才明白,相当数量的社保基金被用于房地产开发上了。是审计局在专项审计时,发现了问题。他们发现问题后,又把问题移交给了市纪委。" "接着往下说。" "我当时想和你联系,可又不太方便。当他们说明情况后,我就果断地同意他们见了靳希望。我提出的条件是必须让我在场,他们同意了。他们与靳希望的所有对话内容我都听到了。靳希望也涉及到了这笔基金问题。他在开发金色阳光花园的时候,也挪用过其中的一部分基金。"穆大勇说道。 杜雨萌感慨道:"他怎么可能与这笔基金瓜葛上?" "那是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长想用这笔基金理财,也就让它流动到了房地产市场上。" "这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呀。" 杜雨萌与穆大勇走进提审室。 靳希望被带进提审室后,杜雨萌先开口问道:"靳希望,这些天考虑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和我们说说?" 靳希望慢慢腾腾地说道:"你们需要我说什么?" "不是我们需要你说什么?而是你需要交代些什么,你是清楚的。我现在告诉你,那天晚上,把你诱骗到酒吧,而又把你抓到派出所的人及其幕后策划人,都已经抓到了。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想加害于你的那个幕后策划人是谁,我说出来可能会吓你一跳,他就是银海市公安局副局长李井然。" 靳希望听到这里吃惊极了。他把头抬起来,认真地看着杜雨萌:"你说什么?我和他从来就没有打过交道呀。" "你不仅是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你甚至是对他没有一点儿了解吧?可我并不是耸人听闻,就是他在幕后一手策划了对你的加害行为。最后跟踪到医院里,在你用药上想做手脚那件事,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你还不知道,就是在你被我们转移到省城以后,他也没有放弃对你的加害计划。"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做?我没有得罪过他呀。"靳希望有些紧张地说道。 杜雨萌说道:"你活了下来,算你命大,后来也是我们把你押到了这里,才保住了你一条性命。你是一个明白人,用不着我说,他们之所以那样做,是想封住你的嘴,免得把别人牵扯出来。你就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你不要幻想还会有人来救你。关亚南已经交代了关于那一千万元的事。你已经承认,为了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你又分几次给了他本人五百万元。在你给他二百万元之后,他先后告诉过你,那不是他一个人默许就能过得去的。你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此后,你又分几次送给了他三百万元。作为一个商人,你是在明明白白地知道关亚南并不是你想变动容积率的唯一决策者之后,又再二再三地送钱给他,这不符合你们商人追求利润最大化的逻辑。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没听明白。" "那好,我就让你彻底明白明白。也就是说,按照你的逻辑思维,你是必须搞定其他有权干预你改变容积率的人以后,你才会再次贿赂关亚南,为的是扫除达到你最终目的的所有障碍。而你恰恰就是在做好了这些工作以后,才从容地开工建设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曾经告诉过我们,没有得到批准,你是不敢私自变动容积率的。而建成后的金色阳光花园的容积率与当初规划局批准的容积率确实是不一样的。而据我们调查,你确实是没有经过批准,也就是说那是有人默许的,还不止一个人默许。说到这里,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谁最想加害于你?"杜雨萌说道。 靳希望沉默着,他低着头,还是什么也不说。 "我还可以告诉你,关亚南已经交代,经过我们的查证,而且已经得到了证实,你打到规划局账户上的那一千万元被用于汤副市长儿子唐大朋开办公司的注册资金上了。而这笔钱一直就是杳无音讯的,直到关亚南出事以后,才回到规划局的账上。我现在还想告诉你,汤副市长的儿子已经被拘捕了。"杜雨萌特意只是把唐大朋被拘捕的消息透露了出来,以引起靳希望的震动,她并没有说出唐大朋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拘捕的。 听到汤副市长的名字,靳希望的心里猛然抖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片刻,又低下了。 杜雨萌与穆大勇对视了一下。穆大勇对靳希望说道:"靳希望,其实,你不用掩饰,你一直是在等待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你如果错过了,真就没有机会了。你将面临怎样的刑事处罚,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如果就是不想说,那我们是不会勉强你的。不过,我们可以告诉你,所有的问题,我们都是会查清楚的。" 靳希望慢慢地抬起头来,用近乎绝望的目光看着杜雨萌与穆大勇。他慢慢地说道:"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穆大勇站了起来,点着一支烟,走到他的跟前,递到他的手中。 靳希望贪婪地吸了一口,接着又吸了一口,这才慢慢地说道:"看来,汤副市长出事,那是早晚的事情。"说到这里,他又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能算我有立功表现吗?" 杜雨萌说道:"那要看你都说些什么事情。" 靳希望伸手示意穆大勇,还想要一支烟,穆大勇又走过去,递给他一支。靳希望用那支没有熄灭的烟头,把另外那支点着了。他一边抽一边慢慢地说道:"你们说得对,关局长说得也对。我靳希望想改变容积率,他关亚南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我送给他的那五百万元分几次送出去的目的,就是想一步步地搞定他。最初送给他二百万元,他默许了我。当我把汤副市长搞定的时候,我才把最后的那些钱送给了他。" "你是怎么把汤副市长搞定的?" "我送给了她一千万元。是分两次送的。" 杜雨萌与穆大勇吃惊极了,吃惊之余,他们又是兴奋的,只是没有让兴奋写在脸上而已。 靳希望接着说道:"两次分别送给她五百万元。我还送给过她一套房子,那套房子,她好像并没有要,而是转手送给了别人,很可能那个接受房子的人就是你们刚才说到的李副局长。办手续的时候,他来找过我。我只知道他是公安局的,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副局长。" "第一次的五百万元是在什么情况下送的?"杜雨萌问道。 "当我把二百万元送给关亚南之后,我就知道要想变动容积率,那不是关亚南自己一个人默许就能了事的。关亚南已经明确表示过。就在我去过关亚南家之后大约一个星期左右,我就把那笔钱送给了她。"靳希望说道。 "你们之前有过接触吗?" "当然有过,还不止是接触,而且还有过交往。当初拍卖金色阳光花园这块地皮的时候,我就得到过汤副市长的关照。" "她是怎样关照你的?"杜雨萌问道。 "当时拍卖底价就是她向我透露的。"靳希望说道。 "那你还得没得到过她其他关照?" 靳希望犹豫了一下,那片刻的犹豫几乎是让人很难注意到,他马上说道:"没有,没有,再没有得到过她的什么关照。" "就是因为她曾经关照过你,你就一直心存感激之情?" "但我一直没有报答她。后来我试探着想送给她一套房子,她开始不要。再后来,她要了,而是办在了一个公安局的人的名下。就是我刚才说的,可能是办在李副局长的名下了。这是开始,也就是从这以后,我有事就敢直接与汤副市长直说了。"靳希望说道。 "这么说,关亚南暗示你想变动容积率他一个人说了不算,你就直接找汤副市长了?"杜雨萌问道。 "是直接去找她了。开始我打电话找到她,说到有事想找她,在电话中我只是把事情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等于是下毛毛雨。我知道她又要去香港注射羊胎素,我就主动提出要给她送行,就这样,就在第二天晚上,我们去了一家饭店,就我们两个人。我就直截了当地和她说了我的意思。开始,她并没有说什么。我就感觉到有希望。饭快要吃完的时候,汤副市长问我,关局长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说他知道,但他一个人做不了主。汤副市长没有再说什么。这时,我就明白了,这件事是大有希望的。于是,我就在临走时,主动表示要在汤副市长去香港的时候,送给她点儿零花钱。开始她表示不要,我特意让她感觉到三两万元在我的眼睛里都是小钱,就这样,我要出了她的一个银行卡的账号。第二天,我却一下子给她存入了五百万元人民币。"靳希望说道。 "这么说,这件事你当时并没有告诉她?"杜雨萌问道。 "没有。" "那你是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我没有告诉她。一直就没有告诉她。我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那她向你提起过?" "没有,从来就没有提起过。"靳希望回答。 "这么说,可以理解为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 "那当然不是。肯定是知道的。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怎么能这样说呢?" "她从香港回来后,关亚南就主动地找到我,让我把给规划局的那一千万元打到了他们的账户上。我理解,如果没有人说话,关局长是不敢那样做的。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是我的那五百万元起作用了。"靳希望说道。 "第二次的五百万元是在什么情况下送给她的?"杜雨萌又接着问道。 "第二次的五百万元是在我又向她提出了新的要求以后,送给她的。" "你所说的新的要求是指什么?" "也正是你们一直在追查的金色阳光花园为什么向外扩充了一段距离的问题。" "你当时是怎么提出这个问题的?" "其实,当时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十分荒唐。可那时候,我已经觉得和汤副市长的关系非同小可了。我也就一当说二当笑地说了出来。可汤副市长听到我说出这话的时候,听起来,像是非常认真。我也就明白了,于是,就在我们在一起谈过这件事情的第二天,我就又向她的同一张银行卡上存入了五百万元。如果你们能放我出去,我当时分两次存入的那一千万元的凭证都可以找到。" "你送给汤副市长的钱,还有别人知道吗?" "那怎么可能呢?我送给汤副市长的钱,关亚南不知道,我送给关亚南的钱,汤副市长也不知道。可他们之间,谁的心里都应该明白,哪一个环节如果没有钱都是打不通的。表面上看,他们都是廉洁的。背地里却都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靳希望说道。 "行了,你就不用发什么感慨了。你决不会比他们好到哪去。你如果不行贿,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来,你如果不用这些违法犯罪手段的话,也根本就发展不到今天。你的哪一桶金不是血腥的?"杜雨萌说道。 "也不能这样说,我主要还是通过这些年来积累起来的资金而他们是凭借着手中的权力。" "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杜雨萌一下子打断了靳希望的话。她接着说道,"你是凭借着资本,他们是凭借着手中的权力,正是你们之间的这种见不得阳光的苟合,才助长了腐败之风的发展。你的所谓资本,那是赤裸裸地血腥,你是什么钱都敢用,全市的社保基金你也敢用。他们是什么钱都敢拿,出卖自己灵魂的钱也敢拿。"杜雨萌气愤地说道。 杜雨萌的一番话,让靳希望哑口无言。杜雨萌又接着问道:"你刚才说过,你为汤招娣存钱的那两张凭证还保存着,现在放在什么地方?" "放在家里。" "放在家里什么地方?" "别人是找不到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你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去找你爱人。" "她不知道,她根本就找不到。" "看来你还是想有所保留?"说到这里,杜雨萌对穆大勇说道,"穆大勇,让他签字。"说完,杜雨萌起身走了过去。 根据靳希望新交代出来的情况,杜雨萌决定马上就去见吕东检察长。 就在这天晚上,他们就在原来见面的地方见了面。还是那个咖啡店,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个他们以前来过这里时为他们服务的服务员为他们端来了茶水。 他们坐下后,吕东问道:"这么着急约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靳希望很会看火候,他全交代了。没有出乎我们所料,变动容积率确实不仅仅是得到了关亚南的默许,还得到了汤招娣的默许。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靳希望送给汤招娣一千万元。问题是眼下只是他交代的,还没有拿到证据。据他本人交代,他说当时他往汤招娣的银行卡上存钱的凭证还留在家里。他说只有他自己回去才能找到。"杜雨萌说道。 "这么说,还得让他回银海?"吕东问道。 "看来不这样办,还真怕是不行。"杜雨萌说道。 "我是有些担心安全问题。"吕东说道。 "我也不希望这样做。" "实在不行,就只能这样做了。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我们明天上午就动身。" 杜雨萌与吕东的会面没用多长时间,他们很快就分手了。回到家后,杜雨萌就把电话打给了穆大勇,他们约好第二天上午用警车押解靳希望返回银海。 第二天,他们按计划离开了看守所,就在他们离开看守所后没有几分钟,就有一辆黑色轿车尾随在距离他们一两百米远的地方,只是杜雨萌与穆大勇他们都没发现而已。靳希望坐在后排座位的中间,而穆大勇与辛骁军则坐在靳希望的一左一右。杜雨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靳希望的手上带着手铐。警车很快离开了市区,还需要在普通公路上行驶一段距离才能步入高速公路。就在这段路上行驶的时候,司机已经发现跟在后边的那辆轿车有些可疑,他就告诉了杜雨萌。这马上引起了杜雨萌与穆大勇的警觉。车继续向前行驶着,而那辆轿车也照样不弃不舍地跟在后边。正在这时,前边出现了一个铁路道口,火车就要到来的预警铃声已经响了起来,铁路道口的栏杆正在缓缓地向下移动着,也还是在这时,杜雨萌果断地说道:"冲过去,强行冲过去!" 几乎就是在杜雨萌说话的同时,警车呼啸着,抢在栏杆最后放下之前的几秒钟闯过了铁路道口。杜雨萌回过头去,透过车上的茶色玻璃向后看去,那辆轿车正好被拦在铁路道口的那一侧。警车没有减速,火速向前开去,开了大约一两千米的距离之后,道边有一处不算太大的树林,车停在了树林旁边。杜雨萌与穆大勇迅速地把靳希望押下车,朝树林方向快速走去。几乎是同时,司机开动了警车,继续向前奔去。没过几分钟,杜雨萌与穆大勇就听到了几声清脆的枪响,随着枪声响过,杜雨萌与穆大勇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迅速地拨通了吕东的电话,向他简单地报告了路上遇到的情况。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离开树林,重新回到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重新朝银海市的方向开去。 两个多小时后,杜雨萌收到了吕东发来的短信,她看到手机上清楚地显示着:小王身中两弹,已经殉职。 那一刻,杜雨萌的眼泪马上掉了下来,她只是一声没吭。 穆大勇看出来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猜出了八九,只是在那种场合不便多问,他从杜雨萌的手中拿过她的手机,重新翻动到了短信那一栏里,他也同样看到了那上面的文字显示,他的眼睛里迅速地涌入了泪水。 直到傍晚六点多钟,他们才赶到银海。为了防止意外,还没有进入银海市区的时候,杜雨萌就拨通了何志强的手机,她让他赶到靳希望家门口等着接应他们。 就在他们还没有走进楼道口的时候,杜雨萌发现,不断地有行人朝靳希望家的窗户上望去,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靳希望家出事了。显然,从外边看,窗户都已经烧得变了形,那一定是刚刚发生过火灾。杜雨萌已经猜出个大概。 他们所有人都停止了脚步。靳希望也明白了,他站在那里,不断地喃喃自语:"我老婆怎么样?我老婆怎么样了?" 此刻,在场的人没有谁能回答他的问题。 杜雨萌他们并没有上楼,只是何志强自己走到了楼上。他看到靳希望家里已经是被大火洗劫得没有剩下什么完整的东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杜雨萌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在考虑着,越是这样,靳希望就越成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人物,他的安全问题就越是更加重要。眼下还不能判断出靳希望家的这场火灾是人为还是自然引发的。如果是人为,就说明李井然的暴露,并不是问题的全部。如果果真如此,就还可能会有人打靳希望的主意。想到这里,杜雨萌果断地决定,连夜押解靳希望返回省城。 他们一起坐上了何志强的警车。 第三十九章 杜雨萌回到省城那天,她的爱人江天已经真的到了银海市。 他是接到了一个电话之后,赶去那里的。他在动身之前,并没有打电话告诉杜雨萌,他是想办完事后,再给她一个惊喜。可当他走下车之后,真的就把手机落在车上,这正是导致杜雨萌打电话而无人接听的真正原因。 那天,江天开车赶到银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他直接开车到了远离市区的一个叫作绿色庄园的酒店。那里的大厅与包间几乎都是由绿色植物装点着。而所消费的食品也都被称做绿色食品。甚至用的饮用水都不是自来水,而是来自于自己酒店打的饮用水水井。 当江天按照电话中的约定,走进那个叫做-生产队-的包间里的时候,早已有人在那里等着他了。 那个人走上前去,与江天握了握手,江天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激动。而那只握着江天的手,仿佛让江天感觉到了来自她身上的已经久违了的热情。 "我们可是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是啊,不知道这么着急找我来,究竟有什么急事?"江天说道。 "不告诉你有急事,你是不可能来见我的,我说得对吧?" 江天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话,而是说道:"汤副市长,我们还是坐下来说吧" 他们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汤招娣说道:"还是不要叫我汤副市长,按老规矩,叫我招娣吧。" "不管叫你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事实上的副市长。而不是当年的那个汤招娣了。"江天说道。 "说起来,我始终都觉得有愧于你。" "你这么着急找我来,不会是向我表示歉意的吧?"江天说道。 "那倒不是。" 江天心里明白,汤招娣的那份愧疚的心情完全有可能会伴随着她的一生。他只是不想提起这件事而已。如果不是今天汤招娣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件事来,他甚至永远都不会想起这件事,就更不用说去主动提起了。 江天与汤招娣是在他们花满枝丫的年龄相识的。那时,他们正赶上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他们是生活在一个青年点里的知青,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们相识而又相爱了。他们相爱的过程,不管是他们之间的哪一个人,都是不可能忘记的,因为在那个极其特殊的年代,在极其困难的背景下,他们走到了一起,而正是那段经历奠定了他们人生的基础。他们怎么可能忘记呢。 当时,江天所在的青年点一共有十几个人,江天是青年点点长。汤招娣是当时青年点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儿,她姣好的面容和聪明好强的天资,成了当时青年点里最受瞩目的一个女性。就连十里八村青年点的青年们也对她另眼相看。许多人都想与她接近,可真正敢于走近她的人一个也没有。她的伶牙利齿和自命不凡的性格,自然让许多人望尘莫及。江天与汤招娣虽然生活在一个青年点里,他也和别的男知青一样,从来就没有在她面前越雷池半步。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迅速地拉近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们都已经是三年没有回过家了。那年春节,他们都留在了青年点里。作为一点之长,江天精心策划了春节的娱乐活动和生活安排。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安排把养了很长时间的一头猪杀了。准备给春节留在青年点过年的知青们吃。他们把猪杀了之后,按照当地的习惯,把猪的两条后腿挂在了青年点房檐底下的墙上。一天晚上,他们下班之后,江天与青年点的知青们一起走进了邻近小队的青年点里,那个青年点也同样有十几个人。他们是去那里赴宴的。这天中午,江天看到邻近小队青年点的伙食长赵明,他和江天在城里时就是邻居,两家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好。他们到了农村以后,关系也很不错,只是没有生活在一个青年点里而已。江天见到赵明以后,赵明告诉江天,晚上就不用做饭了,他要请他们的客。不过,青年点里没钱买酒,希望江天带些酒来。江天他们去的时候,还真的带了些酒去。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动手包了饺子,男知青们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喝着白酒,当时是比过年还高兴的。 就在大家都在兴趣之中的时候,江天说道:"赵明,今天是你们请客,哪天我们再请你们,到时候我通知你们。" 赵明没有丝毫的掩饰,当时就说道:"就不用了。今天就算是你们请的客吧!" 江天说道:"怎么算我们请的客呢?那不行,再怎么困难,我们也不能嘴上抹石灰——白吃呀。我这也是一班人马呢。" 邻近青年点的知青们几乎全都笑了起来。江天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后来,是邻近青年点的一个女知青把实情偷偷地告诉了汤招娣,汤招娣知道后,趴在江天的耳朵边悄悄地告诉了江天。江天这才知道,他们当天晚上吃的这顿饺子正是用江天青年点其中的一只挂在房檐下墙上的猪的后腿肉包的。江天这个窝囊,他既不能对赵明发火,又觉得对不起自己青年点里的知青。他忍着,努力地平静着自己的情绪,把剩下的半瓶白酒几乎是都喝了下去。 最后,大部分人都先离开了。从土坑上下来,江天已经站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朝外边走去。 当他一个人走出邻近青年点的大院时,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在那里晃动,其实那个黑影并没有晃动,而是因为江天自己身子的晃动,才把对方看得走了形。当他走到跟前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汤招娣。 江天虽然是喝醉了,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他的身子还是不停地晃动着,汤招娣走上前去扶着他,慢慢地朝着青年点的方向走去。汤招娣不断地把自己的手伸进江天腰部的衣服里,不断地用手挠着江天,与他嬉戏,调动着他敏感的神经,江天半醉半醒之间,时不时地"咯咯"地笑着。江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不时地靠在汤招娣的怀里,而汤招娣也自觉不自觉地用自己的身体成全着他的依附。那天晚上,那种情景,那种感觉成了他们恋爱的奠基礼,深深地埋在了他们彼此的心里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们彼此之间把自己的情感,把自己的爱恋,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对方。谁也没有想到,两年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多少年过去了,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彼此不得不淡忘了他们的初恋。 那年,青年点所在县的一家水泥厂去青年点招工,江天与汤招娣都进了水泥厂做了工人。当时,比起那些在青年点里继续务农的知青们来说,他们算是幸运的。就在半年以后,金山工业大学要在水泥厂招一名工农兵学员。水泥厂领导研究决定,准备保送江天去读书。江天从厂领导手里拿到那张报名表后,高兴极了。那一刻,他拿着报名表,并没有马上填写,而是想到了和他一起来到水泥厂工作的青年点里的另外一个女知青。那个女知青从进青年点那一天起,就没有间断过复习功课,她就期待着有一天能够走进大学的校门,也同时满足她作为知识分子父母的夙愿。就在她进入水泥厂工作后不久,她的爸爸因为车祸去世了。她的妈妈因为不堪忍受意外打击而精神失常。她的妈妈太需要她回去照顾。此刻,江天想到了她,想到如果能够把这个上学的名额让给她,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第二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厂领导,而厂领导很快就同意了他的想法。可江天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星期以后,去上学的人竟然变成了汤招娣。 江天送汤招娣离开县城的时候,汤招娣也没有告诉江天厂领导为什么又会选中了她。几个月之后,江天终于明白了。那是她几次去过厂长家里找过厂长之后,厂长才最后同意了她的要求。再后来,江天才知道,当时他与她进厂半年的收入,除了生活费用之外的所有积蓄,都让她用于"打点"了厂长。 当汤招娣刚刚回到金山市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是互有信件来往,后来,就慢慢地减少了。再后来,江天也回到省城,那时,他们之间已经形同陌路。 几年后,他们就分别另有怀抱了。而从那一刻起,应该说从他回到省城那一刻起,甚至是应该说从他知道汤招娣是用什么手段回到了省城那一刻起,他就麻醉了那份记忆,掩埋了那段美好,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从那段经历中走出来。他努力地做着,他几乎是用一生的时间在重复地做着同一件事情 此刻,坐在酒店里的江天仿佛依然不愿意想起那些尘封了太久的往事。他问道:"你不会是找我来叙旧的吧?早已没有那个必要了。" "当然不是为这个找你来的。不过叙叙旧怕是未尝不可吧?"汤招娣说道。 "请恕我直言,这让我感觉到有些唐突。我早已淡忘了那一切,过去的那些记忆,早已淹灭在了生活的琐碎里。"江天说道。 "你从来就不曾想起过我们当初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汤副市长,你告诉我,你找我来,究竟是有什么事?这真让我感觉到很唐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自从你来到这座城市以后,我们只在省城意外地见过一面,而且是匆匆忙忙的。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江天说道。 汤招娣犹豫了一下,说道:"只要我想找到你,就随时都可以找到你。除非你去国外不再回来。" "你这么自信?为什么?" "只要我能找到你的爱人,就能够找到你。而找到你的爱人,比找到你容易得多。"汤招娣说道。 "这么说你和她认识?"江天问道。 "谈不上。但我早就知道她是检察长。" "噢,你还早就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江天不解地问道。 "你不会忘了吧?我曾经在省城工作过,省城我同样是熟悉的。" "这么说你是通过她找到我的?她知道你把我叫到了银海?" "怎么可能呢?至少眼下还不需要那样做,在我们见面之前,还没有必要让她知道这些。作为女人,如果知道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那总是难能原谅的。"汤招娣说道。 "怕是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毕竟已经过去了,而且已经过去得太久远了。" "这么说,你在她面前坦白过你的过去?" 江天没有回答。 汤招娣接着说道:"她真的知道我们之间的这段经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件事那么感兴趣?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汤副市长,坦白地说,我真的把那段经历忘得差不多了。今天到这里来,我没有思想准备与你叙什么旧。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我希望你就不要绕来绕去了。你就实话实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与我当面谈?"江天说道。 "那好,那我真的实话实说了。不久前,你曾经给一个人捐献过造血干细胞,有这件事吧?"汤招娣问道。 江天吃惊地看着汤招娣,看了半天,才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还是没有?" "有,有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想对你道一声谢谢。" "凭什么需要你对我道一声谢谢?"江天更加不解。 "我是应该对你道一声谢谢的。因为你挽救的是我儿子的生命。"汤招娣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不是天方夜谭,这是真的。" "什么真的?我才不相信呢。这方面的知识我多少还有一点儿,能够配上型的成功概率是在万分之一到四百万分之一之间。就算是万分之一,也不会那么巧。巧得竟然让我给你的儿子捐献了造血干细胞?"江天说道。 "那我问你,你知道你的造血干细胞捐献给了谁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医院告诉我,说是受捐助人不希望捐助人知道受捐助人的身份。"江天说道。 "那就对了。那正是我的意见。医院尊重了我的意见,才那样做的。" "你怎么会知道捐献人会是我?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刚才说过了,找到你并不难,只要我能够找到你的爱人,就能够轻易地找到你。而想到了你,这里面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也并非不知道造血干细胞的配型成功率是多少,我当然知道。"汤招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江天越发觉得汤招娣像是有话要说,而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便问道:"已经说到了这个分上,你就" 汤招娣慢慢地抬起头来,认真地注视着江天,这才说道:"你还记得你去那个小县城的火车站为我送行的那天的情景吧?就在离开车还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阵作呕,我快速跑进卫生间。你只是以为我身体不舒服,其实,我并没有告诉你,当时我已经怀孕了。那实际上是妊娠反应。" 听到这里,江天惊呆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快三十年了,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这是真的,我的儿子唐大朋,他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我是带着我们的儿子出嫁的。这件事你根本就不用怀疑。三十年了,你都不知道这件事,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我从来就不想告诉你。当时我不想告诉你,现在我仍然不想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眼下我遇到了麻烦,我仍然不会找你来,因为我不想打破我现在生活的平静。我同样也不想打破你生活的平静。" 江天打断了汤招娣的话:"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汤招娣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眼睛里像是含着泪水,她慢慢地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用今天人的目光看待这一切,显得太荒唐,太天方夜谭了。甚至连你都不会相信我当时的想法与举动。当我离开那个县城的时候,我就想改变我这一生的命运,我抓住了那个本来就不属于我的机会。机会我是抓住了,可我也同时感觉到已经失去了你,那是注定的。当时的现实与当时你对我做的那件事的态度和不解,都让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那份爱,已经到了尽头。"说到这里,汤招娣停下来,用餐巾纸擦擦了眼角,接着说道,"可当时我是爱你的,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很珍惜那份感情。" 江天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他说道:"既然你很珍惜那份感情,却为什么做出了那么荒唐的事情?你刚才说过,你明明知道你离开那个县城,可能会让我们的爱走到尽头,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结束,这不说明那份感情根本就抵不过离开那个县城对你的诱惑吗?" "你说得对,当时我是不惜一切地要离开那里,那里的贫穷与落后让我无法容忍,我不可能在告别了与泥土打交道的生活以后,又开始与水泥打交道的生活,而且长期那样下去。我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汤招娣说道。 "也包括不惜一切手段?"江天问道。 "可以这么说。现在看来,我当时不是,现在也不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可这并不等于我不看重那份爱情,并不等于我不珍惜那份爱情。" "你对爱情珍惜的方式,实在是让我无法恭维。"江天说道。 汤招娣并没有在意江天说什么,而是接着说道:"这就是我执意要把那个孩子生下来的唯一理由。我不会告诉你,我永远都不想告诉你。我只是想通过他的存在,把你,把我对你的感觉留在身边,而我们的儿子竟然成了我们之间那份爱情的墓志铭。当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又带着儿子嫁了人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我当时是太天真了,我所选择的这条路实在是太沉重,可我已经无法改变了。"汤招娣一边说一边流着泪。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是寂静的。 过了一会儿,江天才慢慢地问道:"你是怎么带着这个孩子嫁出去的?" 汤招娣把当初嫁给唐鸣时,如何向他说明孩子的身份的事,告诉了江天。 江天感慨道:"自己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却浑然不知,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我的儿子为什么会那么快就找到了造血干细胞的血液配型。那是我直接向医院提到的你,而且我又向医院提出了为我保密的要求。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你不在国内,他们是通过你的朋友找到了你。我知道你的性格,我知道你不会因为家属拒绝透露受捐者的真实身份而拒绝捐助。"汤招娣说道。 听到这里,江天眼睛里也同样挂着泪水:"你还能对我有这样的评价?" "当时找到你之后,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配型成功的前提条件需要造血干细胞六点相合,至少也需要四点以上相合,而你与大朋几乎是完全相合。所以术后的反应也比较小,恢复得特别快。"汤招娣说道。 "我想问你,当时,你没有想到过你自己与他的血液配型是否合适吗?" 汤招娣不假思索地说道:"想过,当然想过。但我没有那样做,想来,我还是自私的。我反复想过,即便是我的造血干细胞配型合适,如果我那样做了,那就完全会打破我现在平静的生活。我足足掩盖了三十年的谎言,就会一下子拆穿。我无法去面对那一切。"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所以,你才想到了我。这样看来,我是什么?我就是你人生棋盘上的一个普通小卒,而你站在棋盘之外,可以任意地挥洒,可以任意地拨弄任何一个棋子。当你需要我留在河那边的时候,你就可以把他抛在那边,置他的情感与生死于不顾,而当你需要他过河的时候,你就会指挥他去为你冲锋陷阵。而这种叱咤,远比一声号令下来更富有号召力和感召力,因为他具有让人难以超越的血缘关系的诱惑。而在你那里,也许我们的那个儿子,仅仅就是你当时毅然决然地离开我时,刹那间忏悔过程中的一种错误的抉择,仅仅只是你当初记载着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的一张收条,也许还仅仅是那个年代我们之间经历的一个符号。我实在无法想象你会顾及到我的感情,如果是那样,你不可能直到不得不说出真相时,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这就是你汤招娣的高明之处。你想过没有?今天,你把我突然找来,又突然告诉了我这些,对我是一种怎样的残酷?尽管你告诉我当初你那样做是因为依然爱着我。可我并不知道这些,我并不知道这一切。我无法穿越历史的隧道,去重温那段往日旧梦,我更无从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一切是不是当时你最真实的感觉。这对于我来说并不公平,这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此刻,我并不想告诉你,我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几乎是在用我的一生忘掉我的那份初恋这些年来,我早就知道你已经实现了需要经过你自己自身的努力改变你人生命运的梦想,可我从来就不曾想过来找你,甚至是想来找你见上一面的想法都没有过。我曾经对你是爱恨交加。我曾经流连过我们当初的那份美好,我曾经痛恨过你的轻易放弃。" 听到这里,汤招娣沉默了半天,才说道:"不管今天的你如何恨我,我们之间毕竟曾经发生过" "曾经发生过?曾经发生过又能怎么样呢?我曾经无数次地庆幸过我自己被一个我心仪的女孩儿俘虏了灵魂;我曾经无数次地庆幸过我们鲜活的爱情可以与我晨昏相对;我曾经无数次地庆幸过我自己可以天天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冲动着可我的庆幸比当今的爱情还短命。我当然记得,我当然还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浪漫地憧憬过我们的未来,当时你曾经问过我,如果将来有条件让我送给你一样礼物时,我会送给你什么?我告诉过你,我一定会买一双高跟鞋送给你,为的是不让你走远,一生都陪伴在我的身边;当我问你会送给我什么东西时?你告诉我要送给我一条领带,为的是把我牢牢地拴住,而让我永远就范。可那些曾经,那些浪漫,又能说明了什么呢?今天的创可贴,能医治得了三十年前的跌打损伤吗?"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伤感。可我又不能不和你说这些。"汤招娣说道。 "你完全可以不告诉我这些,即便是我用鲜血挽救了你儿子的生命,你也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 "应该说我们的儿子。"汤招娣说道。 "是,是我们的儿子。即使是我用鲜血挽救了我们儿子的生命,你也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搞不明白,我想你总不会是为了让我享受天伦之乐吧?" 汤招娣沉默了,她什么也没有说。 江天又一次问道:"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什么找我来?为什么?就是在你的儿子,不,就是在我们的儿子最需要造血干细胞配型的时候,你都没有公开去找过我,为什么在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的情况下还要找我来?还要告诉我这其中的真相?你告诉我,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汤招娣还是犹豫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我是想让你来救救我们的儿子。" "你还需要我怎么救他?他不是已经恢复得挺好的吗?" "你已经用造血干细胞挽救了他的生命,眼下如果想救他,甚至是比捐献你的造血干细胞还要复杂。"汤招娣沉重地说道。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天说道。 "大朋已经被拘捕了,他参与了毒品犯罪。" 听到这里,江天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参与了毒品犯罪?他怎么可能参与毒品犯罪?" "是参与了毒品犯罪。他自己都承认了。我也是刑警队把他带走的当时才知道的。他是在准备出院的那天被带走的。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我才想到了要找你来,要马上找你来。让你救救他。"汤招娣说道。 "你以为我是谁?出了这样的问题,你怎么还会想到让我救救他?我救得了他吗?我的汤大市长!"江天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汤招娣沉默着。 江天接着说道:"这不仅仅因为我是他的爸爸吧?你还是他的妈妈呢!你不照样可以救救他吗?况且你还是副市长,一个可以让他感觉到荣耀的妈妈。还有,你刚才已经说过,他还有一个做检察长的爸爸。你们都更有条件救他呀。"江天不解说道。 汤招娣说道:"怎么和你说呢?你让我从哪里说起呢?你爱人是金山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长,她现在正在银海市办理一个案子,这一点,你肯定是知道的。就在他们办理这个案子的时候,也把大朋牵扯了进去。" "怎么可能牵扯到他呢?这分明是两回事呀。"江天说道。 "大朋研究生毕业以后,先在社会上闯荡了一段时间,后来自己开办了一家艺术品拍卖公司。开这样的公司避免不了要向别人借一些钱,就在查那些人的经济问题的时候,他也被人盯上了,最后就出事了。具体情况我根本就说不清楚,涉及毒品犯罪的事怕是已经确定了。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个案件是由金山市人民检察院与银海市公安局侦查的。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由金山市检察院提起公诉,而不是银海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更不会是唐大朋的爸爸唐鸣。"汤招娣说道。 "我听明白了,你是想让我说服我爱人在这个问题上帮帮忙。汤副市长,你不觉得你的这种想法近乎于荒唐吗?"江天说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这是眼下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不然的话,我是不会找你来的。我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我知道我在你的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可我必须找到你,只有找到你,由你去做工作,才有可能保住他一条性命。现在要想不让他们查下去是不可能的了,我就是想能让他活下来,而不让他死去。我受不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你是他的爸爸,你是他具有血缘关系的爸爸,我真的希望你不记前嫌,不计较我们的过去,救救我们的儿子,救救我们的儿子呀。"汤招娣一边哭一边说道。 "你让我怎么救他?我怎么可能救得了他呢?"江天既像是说给汤招娣听,又像是对天呼喊着。 听到这里,汤招娣"扑通"一下跪在了江天面前,她的双手紧紧抱住了江天的双腿,把脸紧紧贴在了江天的腿上,哭述道:"江天,你就是不看在我们曾经爱过的分上,也要看在大朋是我们两个人儿子的分上,救救大朋,救救大朋呀!" 第四十章 那天晚上,杜雨萌发现靳希望家意外失火之后,果断地决定马上返回省城,为的是保证靳希望的安全。除此之外,杜雨萌还有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让在场关心他们行踪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去向。就在何志强把车开出靳希望家所在的夜色巴黎花园以后,又走了几公里,在一处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杜雨萌让何志强把车停了下来。她首先下了车,何志强与穆大勇也跟着下了车。只有靳希望与辛骁军留在了车上。 杜雨萌走到几米开外的地方站住,她对何志强和穆大勇说道:"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想今天晚上返回省城,至少不是现在马上返回省城。因为我们对现场的情况并不了解,我担心现场会有他们的耳目,我就特意把回省城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我的想法是我们不能往回走,一是因为来的路上遇到了那样的麻烦,往回走我们也不一定就会绝对安全;二是因为我们还需要靳希望的配合,才能找到他的妻子,她不可能回去住了。只有靳希望才能知道她可能会去哪里。找到靳希望的爱人,我们才有可能知道这场火究竟是因何而起。如果不是人为引起的,那就罢了,如果是人为引起的,这里面就一定有问题,而且还可能是比较严重的问题。" 穆大勇机敏地说道:"如果是人为失火,就很可能与省城有关系。也就是说这边很可能有人提前知道我们要来靳希望家里取东西。" 杜雨萌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们今天晚上的当务之急,就是在保证靳希望安全的前提下,先找到靳希望的妻子。"说到这里,杜雨萌又对何志强说道,"何队,你看今天晚上让靳希望待在哪里会更安全一些?这事由你决定。但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何志强想了想,说道:"如果去看守所,我也没有把握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看现在先不决定,晚上再临时决定好不好?" "我看也好。那我们先上车吧。"杜雨萌说道。 上车之后,杜雨萌问道:"靳希望,你在这个城市里有没有亲戚?" "你是想问我,我老婆会去哪里?" "你还是挺聪明的。" "她有一个妹妹跟他爱人在这个城市做五金生意,他们比我们来这个城市还早,他们住在东海人家花园。" "她会去那里?" "家里回不去了。她肯定会去那里,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平时她就总愿意往那里跑,和她妹妹的话总是说个没完。你们可以去那里找她,应该能找得到她。"靳希望说道。 说到这里,杜雨萌对何志强说道:"走,去东海人家花园。" 半个多小时后,何志强把车停在了东海人家花园中心地带的喷水池边。 杜雨萌让靳希望说出了他妻子的手机号码,杜雨萌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靳希望妻子的手机,电话接通后,她又把手机递给靳希望。杜雨萌说道:"告诉她,让她下楼来。就说你在楼下等她。" 靳希望对着手机说道:"你在哪呢?" 电话那边,一下子就听出了靳希望的声音,她兴奋地问道:"你在哪?你回来了?" 靳希望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杜雨萌,杜雨萌点了点头,靳希望明白了,他马上说道:"回来了,是回来了。你现在在哪?" "在我妹妹家。你在哪呢?我马上去找你。" "你下楼吧,我就在你妹妹家的楼下,在喷水池边上。你快点儿下来,我在这等你。"靳希望说道。 几分钟后,靳希望的妻子走到喷水池边,正在她还再寻找靳希望的时候,穆大勇把车门打开,把她请进车内。靳希望的妻子上车之后,看到靳希望时有些激动,她想上前去与他说些什么,被穆大勇制止了。穆大勇让她坐了下来。 杜雨萌说道:"我们今天晚上找你来,就是想向你了解一点儿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的问话。" "还想找我了解什么?"靳希望的妻子薛小秋问道。 "今天你家里是什么时候失火的?"杜雨萌问道。 "下午两点多钟。" "你当时在哪?" "我去派出所了。在这之前有一个人敲门告诉我,说是让我下午去办理补换居民身份证的事,就剩下最后一天了。没过几分钟,我关上门走了。我去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在那里等着照相的人很多,等我回来的时候,消防队已经把火扑灭了。我上去看了看,基本上是全都烧完了,没有什么东西是完整的。我报了案,报告给了六里桥派出所。他们来了两个人,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我就去我妹妹家了,好在我们那里是临时住所,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派出所不当回事也就算了。" "你怎么会想到报案?" "有些奇怪,我不知道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你从家里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火灾隐患?" "哪有什么火灾隐患?我既没开煤气开关,也没有用电,怎么就会着火呢?看样子,火还肯定是从我家里着起来的,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倒霉事都让我们赶上了呢?" 这时,靳希望说话了,没有人让他说什么,他主动地向他爱人问道:"我放在家里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掉了?" 薛小秋犹豫了一下,说道:"都烧掉了。" "我放在卫生间水箱上的一个箱子也都烧掉了?"靳希望吃惊地问道。 薛小秋看了看杜雨萌,又看了看靳希望,像是在考虑着究竟应该说些什么。靳希望感觉到薛小秋是在犹豫着,他就接着问道:"一点儿都没有残留?" 这时,薛小秋才明白了靳希望的真实用意。她说道:"我也不知道你那里边都装了些什么?那个箱子还在。" "在哪?那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动过吧?"靳希望问道。 薛小秋又一次看了看杜雨萌,这才说道:"你在家时,我就发现你经常打开那个箱子翻弄着什么。我就考虑到那里面装的东西可能会有用。你出事之后,我就把她送到了我妹妹家,根本就没放在家里。" 听到这里,杜雨萌与何志强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此刻,每一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靳希望说道:"我在那个箱子里放了一个信封,是牛皮纸的,你马上去给我拿来。" 薛小秋看了看杜雨萌,杜雨萌冲着她点了点头。十多分钟后,薛小秋重新回到车上。她并没有直接把那个信封拿来,而是把那个箱子提了下来。她把箱子放在车上,一边放一边说道:"你这里面有太多的信封,我找不到你说的那个信封,我把箱子都给你拿来了。" 靳希望看到这种情景,马上显得紧张起来。杜雨萌已经看出了靳希望的变化。 薛小秋把箱子打开,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暴露了出来,那里面装着的大都是各种各样的档案袋和信封。薛小秋把那些东西几乎都拿了出来,放在箱子最底部的是一个黑色塑料皮的三十二开本的笔记本。薛小秋正在往外拿这个笔记本的时候,靳希望说道:"不用拿了,要找的那个信封就在那个笔记本里夹着,打开拿出来就行了。" 杜雨萌敏锐地感觉到靳希望的用意,她马上伸手把那个笔记本拿在了手中,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信封。杜雨萌在关注这个信封的同时,也对那个笔记本关注起来。她把那个笔记本翻开来看了看,马上有了发现,那上面仿佛是记录着一些不希望为人所知,也让人难以看懂的东西。杜雨萌第一反应就想到,手中的这个笔记本会不会是靳希望用来行贿的记录?可又一下子看不出什么明显破绽。她的精力没有在那上面过多停留,马上问道:"靳希望,这个本上都记录了些什么?"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显然,靳希望对杜雨萌的问话是没有思想准备的。 杜雨萌说道:"这样吧,我们把这个也带回去用一用。" 穆大勇从那个信封中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个字据,让靳希望在上面签了字。 离开东海人家之后,何志强开车直奔刑警队而去。 刑警队大多数办公室都已经熄了灯,何志强与杜雨萌他们几乎是悄悄地潜入位于二楼的何志强的办公室的。辛骁军把靳希望带到办公室后,把他铐在了暖气管道上。穆大勇按照杜雨萌的吩咐正在打电话订盒饭。 杜雨萌与何志强走进另外一个房间,穆大勇订完饭后,也走进了那个房间。杜雨萌说道:"现在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我的意见是一会儿吃完饭后,连夜赶回省城,只是这么远的路程,需要两个人换着开车。穆大勇也可以开,到时候也可以换换何志强,你们看行不行? 何志强说道:"开车,我是没有什么问题。你刚才让我说了算,我还真在想今天晚上把靳希望放在哪里放心?我看这么定可以,马上返回省城,没有谁会想到我们这么个时候会往回返。这样,可能反倒会相对安全一些。靳希望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穆大勇接着说道:"我也没什么意见。我看省城那边还有工作需要我们做。现在看来,我们离开省城的消息,肯定是有人知道的。这才让问题变得这么复杂了。如果就是靳希望家失火,还不足以说明这个问题。可如果我们把问题联系起来看,把从省城出发时遇到的麻烦和这件事联系起来看,就自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杜雨萌说道:"是这个理,小王的牺牲正说明了这一点儿。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不能断然结论靳希望家的火就是人为造成的。可着火的时间,恰恰就在我们往这里赶的路途中,不能不让我们联想到这里面有问题。很可能是有人透露了我们回银海的消息。我之所以最后下决心今天晚上连夜赶回省城,一个是考虑到靳希望的安全,再就是我们需要马上回到省城,把问题的盖子揭开,看看在省城那边,到底是谁一直在暗中与我们较量。" 他们很快就吃完了饭,坐进了车里。车迅速离开了市区。 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已经到了第二天早晨五点钟左右,何志强才把车开进了省城看守所。 就在这天上午,杜雨萌与吕东见面了。这次见面,他们没有选在前几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店里,而是坐进了吕东的车里。他们两个人在车上谈了起来。 "吕检,真对不起,案子还没有办完,却让司机小王把性命搭上了。"杜雨萌语气沉重地说道。 吕东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不是不是,吕检,是我没有保护好小王。我真的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他的父母。这让我们怎么向小王的父母交代呀,他也是一个独生子,他父母的后半生怎么过呀?"杜雨萌说道。 "他的父母已经知道了,两个人都哭得死去活来。我已经派人去陪着他们了。眼下,我最着急的就是一定要抓到这个杀害小王的真凶,不仅向小王的父母,也好向小王有个交代,决不能就这样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了。杜雨萌,我们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案子的谜底彻底揭开,以告慰小王的在天之灵。否则的话,我会永远都觉得对不起他。"吕东说道。 "吕检,我刚才说过,是我对不起小王,如果当时" "别说了,如果当时不那样做,我们的许多努力可能就白费了。"吕东打断了杜雨萌的话。他又接着说道,"你不要后悔当初那样做。我之所以说是我对不起小王,并不是因为我把他派出去执行这项任务觉得对不起他,而是我没有想到我与你所有的接触都是在有了充分防范的情况下进行的,可还有我们失算的地方,还有我们没有想到的地方,这才让对手有了可乘之机。如果我们能够考虑得再周到一点儿,把问题想得再复杂一点儿,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吕检,你是不是说你已经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不是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而是已经发现了问题。现在看来,一定是我身边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是你身边出了问题?"杜雨萌问道。 "对,肯定是我身边出了问题。小王出事之后,我反复考虑过,谁会知道你第二天上午要押解靳希望离开省城回银海?就算是会有人知道你要押解他离开省城回银海,那也不应该有人知道押解靳希望回银海去干什么。可他们偏偏就知道了,而且知道得这么清楚。正因为这样,他们针对我们的计划所进行的种种部署都是有条不紊的,他们的行动都成功了。杜雨萌,我在见到你之前,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你押解靳希望回银海的。也就是说,在我们见面之前,根本就不存在有人知道这次行动这一说。"吕东说道。 "吕检,我也是一样。在我们没有见面之前,我从来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吕东举起右手摆动了一下,示意杜雨萌不要再说下去。吕东说道:"我并没有怀疑你那里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怀疑我这边出了问题。你想想,你们去银海之后,本来开始是秘密地潜入进去的。可根本就无密可保,很快就有人知道了。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可我怀疑是有人直接给当事人透了信,这就说明透露消息的这个人一定与这件事有什么利益上的关联;再就是小王牺牲这件事,对手针对的就是靳希望,这是非常明确的。这就说明靳希望是他们的死结,靳希望活着,很可能会把他们牵扯出来。而我说的这个他们很可能始终在注视着我的行动。" "吕检,那你的安全" "这不用你为我担心,他们是不会轻易对我动手的,因为我并不掌握着他们什么东西,再说,那样做会一下子把他们自己暴露出来。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暴露自己,恰恰相反,是为了隐藏自己。我已经锁定了我身边的一个人。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我想让你在省城待上两三天。我们需要一起采取一些行动,我怀疑我们那天的谈话是从那家咖啡店里泄露出去的。"吕东说道。 "有这个可能吗?"杜雨萌问道。 "有这个可能,完全有这个可能。那天知道我在那个时间去那里的只有一个人,而我在小王出事之后马上找过他,他根本就没马上赶到现场,我怀疑他根本就来不及马上赶到现场。但我们现在不能妄加评论,需要证据,需要拿到证据。"吕东说道。 "明白。"杜雨萌回答道。她又接着说道,"吕检,我们已经拿到了靳希望提供的证据。我看现在已经可以采取行动了。 吕东犹豫了片刻,说道:"先等一等。你还是先去那家咖啡店。" 杜雨萌与吕东分手了。 就在这天下午一点钟左右,杜雨萌一个人走进了那家咖啡店。她还是一个人走进了此前她与吕东去过的那个小房间。一个女服务员走上前来问道:"请问就你一个人吗?" 杜雨萌抬头看了看,还是前几次为她们提供服务的那位小姐。杜雨萌说了声:"是两个人,等一会就到。你先给我们来一壶西湖龙井,再来点儿其他好吃的东西。" "你想要点儿什么?" "你看着办吧?薯片、葡萄干什么的都行。不需要太多,少来一点儿就可以。" 女服务员走出去以后,杜雨萌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很快就发现了在经过精心装点的天花板上,有一处摄像头样的东西隐藏在一丛攀爬到了天花板处的云松叶片的后边。杜雨萌开门看了看,暂时没有人来,她把门关上后,站到椅子上,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才又重新坐下来。 几分钟后,又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吕东。女服务员也走了进来,她把水倒上后,递到了杜雨萌与吕东面前。她一边递茶一边说道:"二位来过这里?" "是来过这里,每次还都是在这个房间里。"杜雨萌特意强调着。 吕东问道:"你们这里经营得不错啊,你们的老板姓什么?" "我们老板姓江,叫江充。你们要找他?"女服务员问道。 "不不不,我不找他,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叫江充,不知道是不是他?"还是吕东说道。 "那我把他找来,你们见见面?" "不用不用。哪会那么巧?很可能就是重名,算了算了。" 女服务员走了出去。紧接着吕东也走了出去。他去走廊上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回来了。 吕东与杜雨萌坐在那里慢慢地喝起茶来,像是没有什么事一样。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上去,那个人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进门之后,便说道:"二位客人认识我?" 吕东明白了来人是谁,特意欠了欠身子,客气地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随便说说,我有一个高中同学也叫江充,你们这个女服务员是真够热情的,还把你给惊动了。重名重名,是搞错了。" 江充说道:"你有一个同学也叫江充?" 吕东看到这种情景,便说道:"江老板要是不太忙的话,要不就坐一会儿?" 江充真的坐了下来,杜雨萌表示要给江充倒茶,被江充拦住了。 江充对吕东说道:"你高中是在什么地方读的?" "啊,是在二十五中。我的那个同学肯定不是你,肯定不是,岁数也不对劲。" "不是也没有什么。我这个名字是比较稀奇的,我还没听说过有叫我这个名字的,我就知道汉武帝时,有一个大臣叫江充,再就没听说还有谁叫江充的。你能在这个城市里同时认识两个叫江充的人,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呀。"江充说道。 "噢,汉武帝时还有一个大臣叫江充?那你也有希望啊!"吕东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说完,吕东与江充都同时笑了起来。 他们说话的气氛越来越轻松,吕东与杜雨萌随便与江充聊了起来。 没过多久,又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走进来后,正准备与吕东打招呼,他一下子看到了身子背对着门坐着的江充,就在江充回头的那一刻,那个来人的目光与江充的目光相遇了,他们彼此之间都愣了一下,尽管他们马上就把这种感觉隐藏了起来,吕东与杜雨萌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吕东马上问道:"你们认识?" "不不不,不认识。"那个来人说道。 "不对吧?李秘书,你们肯定认识。认识就认识嘛,还有什么怕人的?"吕东说道。 李宁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嘿我们也不怎么认识。" 吕东对江充说道:"江老板,你说呢?" "我们是认识。"江充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吕东突然严肃起来,他对李宁说道:"李宁,我这就不明白了,你们既然认识,为什么还要这么遮遮掩掩的?我总觉得这里面像是有什么名堂?" 李宁马上紧张起来:"没有没有。吕检,没有,真的没有什么名堂。我就是来这里玩的时候,与江老板认识的。" "江老板,你们不仅仅是认识,还有不少交易吧?"还是吕东说道。 江充比李宁紧张多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没有,没有什么交易。他就是有什么事时,来找找我。" 吕东立刻抓住了破绽:"他有什么事来找过你?" 吕东根本就没有等着江充回答,就慢慢地拨起了自己的手机,手机已经拨通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对方肯定没有接听。吕东随即就把手机挂断了。 过了一两分钟,何志强与穆大勇走了进来。何志强对一直站在那里的李宁说道:"走吧,让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李宁看了看何志强和穆大勇,他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两个人,但他已经明显地意识到,这两个人一定是吕东安排来的。他知道自己有了麻烦,他紧张极了,马上对吕东喊道:"吕检,我没做什么事,我没做什么事呀!" 吕东向何志强挥了挥手。何志强与穆大勇把李宁带出了房间。 这时,江充慌忙地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时,吕东说道:"慌什么?坐一会儿,让我们好好谈谈。" 江充不得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说吧,你们之间是怎么进行交易的?你听清楚了,我让你说的并不是交往,而是交易。"吕东一脸的严肃。 江充眼睁睁地看着李宁被带走,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他颤抖着说道:"你们不能怪我,都怪他。我没做什么,我就是为了多弄点儿钱。" "他给了你多少钱?" "两万元。他答应每次都可以给我两万元。"江充说道。 正在这时,杜雨萌严厉地说道:"上去拆下来!" 江充听到杜雨萌的这一声呵斥,浑身一哆嗦,马上又镇定了下来。他慢慢腾腾地站起来,站到了一个椅子上。把杜雨萌开始发现的那个东西揪了下来。 杜雨萌说道:"你是个商人,也应该做一个合法的商人。你这样做,知道已经触犯了法律吗?" "知道知道。" 吕东说道:"说说吧,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你们第一次来过这里之后的当天,他就来了,也是坐在现在这个房间里。他让服务员把我找来,直接和我谈到让我想办法,向他提供你们到这里来的谈话内容。当他走后,我就在这个房间里安装了窃听装置,还安装了监控设施。"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来这里?"吕东问道。 "从那天开始,我就单独安排了一个服务员照顾这间房里的客人,另外,李宁也和我约定,他如果有条件,也会向我提供客人到来的大概时间。" "这么说,我们那天到这里来,就是李宁向你提供的信息?" 江充几乎是急不可待地说道:"是是是,是他向我提供的信息。"说着,他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说道,"你们看,这是他给我发的短信。" 吕东接过手机,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内容:客人马上就到。他又看了看那个信息是发自哪部手机,吕东明白,那并不是李宁的手机号码。他便说道:"这并不是李宁的手机号码。怎么能够证明这个信息是他发给你的?" "没错,肯定是他发来的。我接到这个信息后,还没有过十分钟,他就又打了一个电话问过我,接没接到短信?"江充说道。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为他这样做?" "我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赚到两万元?这还没有什么成本。"江充说道。 "你应该想到,你为此付出的成本是巨大的。我们需要把你这些作案的工具带走。你做好准备,必须接受我们的调查。"吕东说道。说完,他与杜雨萌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走出咖啡店后,杜雨萌问道:"吕检,你是怎么怀疑上你的秘书李宁的?" "那天晚上,我在与你见面之前是与他在一起的,只有他知道我要到这里来与你会面。而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有说过要押解靳希望回银海这个话题。省城看守所那边也是不应该出什么问题的。你们是早晨到那里把他提走的。我们的对手是没有思想准备的。再说,就算是有人知道你们把他提走了,也不能马上就猜出你们是押解他回银海。出事以后,我考虑了很久。最后,才得出了结论,问题肯定是出在我这里。"吕东说道。 "吕检,在我们去银海以后,向那边透露风声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李宁?"杜雨萌问道。 "他是最有条件这样做的,可他并没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会与银海案子的当事人有牵连?他虽然是从银海市调过来的,可已经有些年了。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与那边的谁有什么来往。所以,我还得不出结论,他这样做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但不管怎么样,我必须马上安排人对他家进行搜查,因为小王是直接死于枪击。如果这个案子就是他一个人做的,那他就一定会涉嫌私藏枪支,如果不是他干的,那就说明问题更加复杂。" 吕东很快就与杜雨萌分手了。 几个小时之后,杜雨萌接到了吕东的电话,吕东说道:"李宁已经交代,那个跟踪你们的人就是他。" "你是说小王就是他杀害的?" "是他杀害了小王。" "在他家中搜查到了他私藏的枪支。经过对枪支弹道的检验,小王出事的现场的弹壳就是从他那支枪里发出来的。这一点已经不用怀疑。"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是什么作案动机?"杜雨萌问道。 "目前,还没有交代。他很顽固,大有牺牲自己,保住别人之势。" "还真有点儿宁死不屈的意思?"杜雨萌说道。 "他是死定了。明知道非死不可,还能这样做,还算他有点-骨气。怕是他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心里防线就会彻底崩溃。" "这里面一定会有问题,他为什么要对靳希望下手?他确实是没有什么理由呀!"杜雨萌说道。 吕东说道:"李宁已暴露出来,我们也用不着出去打游击了,你马上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我们需要当面谈一下。" 半个小时后,杜雨萌走进吕东的办公室,吕东已经在那里等着她。她走进办公室后,还没有坐下,就问道:"一定是有人指使他,否则,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吕东走到门前,把门又关了关,这才说道:"说得很对,他一定是别人的马前卒。我们一定要让他开口说话。" "这就必须打消他的幻想,让他感觉到他所做的这种牺牲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杜雨萌说道。 "他跟我几年了,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是什么东西诱惑他会冒这么大风险这样做?" "这年头,是信仰迷失,利益为王,利益是最大的诱惑。对于有些人来说,只要有利益的诱惑,还有什么不可以出卖的?吕检,如果他不开口说话,靳希望家失火的事,还真的不好下手啊。"杜雨萌说道。 "证据已经拿到手了,可以先不管它。但你明天需要马上回银海,要加强对汤招娣的秘密监控,不能让她出现什么意外。" "现在已经掌握了她犯罪的证据,我们随时都可以提请批准逮捕。吕检,这就看你什么时候下令了?" "问题是这个令我还不能马上下,还必须向省领导汇报一下,她毕竟是一个副市长啊。" "法律上是有规定的,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规定独立行使审判权,人民检察院依照法律规定独立行使检察权,不受行政机关、社会团体和个人的干涉。" 吕东笑了笑,说道:"你不应该是张默然,而是杜检。你可是我们这支队伍中的老兵了。" 杜雨萌也笑了,她说道:"那我就随时听候你的命令。" 第四十一章 就在要离开省城回银海的前一天晚上,杜雨萌与江天在自己的家中见面了。 杜雨萌走进自己家客厅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江天。她知道此刻他是会在家里的,因为她已经接到他在省城打给她的电话,知道他已经从银海回到了省城。 杜雨萌走进卧室,发现江天正躺在床上。她感觉有几分不对,便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又在床上躺着?是不是病了?" "没有。有些累了,躺一会儿。" "开车开的?"杜雨萌问道。 "也许吧,路途太远。" "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早晨从那里往回走,下午到的。" "起来,起来,到厅里坐坐。"杜雨萌一边拉着江天的手一边说道。 江天跟着杜雨萌走进客厅。 杜雨萌问道:"你去银海有什么急事?去之前,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害得我们两个人总是错位。" 江天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是去会了一个朋友。" "一个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会他?" 江天起身去了餐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到跟前。 杜雨萌走进卧室,把外衣脱掉,又走了出来,继续问道:"你去银海会什么朋友?" "去随便会了一个朋友。" 听到这里,杜雨萌马上问道:"去随便会了一个朋友?江天,这不对呀,你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随便会了一个什么朋友呢?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在银海有那么好的朋友啊。" 听到杜雨萌这样说,江天没有马上再说什么,他的心里是矛盾的。他怎么在杜雨萌面前启齿呢?这可是积聚在内心世界里三十年的话题呀,这可是埋藏在心底几乎是大半生的秘密呀。 在银海见到汤招娣,又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儿子活在这个世界上以后,他的心里就乱了套。尤其是知道唐大朋已经涉嫌毒品犯罪后,他的那份情感就更加复杂了。这让他怎么办呢?汤招娣找到他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想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不是需要他偿还这些年来她为他儿子的付出。他已经弄懂了汤招娣的用意,她是在最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找到了他,就是想通过他,能够让唐大朋活下来。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想让唐大朋活下来的最后一丝希望。她同样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江天已经明白了汤招娣的良苦用心。可江天又将如何去用心完成汤招娣的这份拜托呢? 就在这几十个小时里,江天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理煎熬。 汤招娣跪在自己面前痛哭的情景,不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由此让他想到了那个自己根本就不曾谋过面,而在她面前长大的儿子。他同样不时地在头脑中浮现出他的情景,尽管他想象不出来,他想象不出他度过的是怎样的童年和青年时代,他甚至想象不出他是怎样一个形象。可就是因为他的造血干细胞挽救了他的生命这一事实,就让他感觉到了他与他的血脉相通 那天晚上,在银海市的一家宾馆里,江天几乎是彻夜难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慢慢地睡着了。他很快就被恶梦惊醒,他梦到长得特别像他自己童年形象的儿子,被押上了刑场,就在枪响的那一刻,他一下子惊醒了。他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把被子抓到了胸前,平静下来之后,他才明白这是一场恶梦。他下了床,坐在茶几前的椅子上,点着一支烟,拼命地抽起来 三十年前发生的这一切,又一次悄然而至。尽管自己并不知道出现了这种让自己从来就未曾想到的结果,可眼下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是自己必须面对的事实,是自己必须面对的人生,是自己必须面对的灵与肉、情与法的最隆重的挑战。 在从银海返回省城的路上,他不时地一边开着车一边流着眼泪,这对江天来说,是不曾有过的事情。在他的一生当中,他曾经不断告诫过自己:自己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应该让自己身边的同事们,在没有主意的情况下,感觉到可以依赖的男人;是一个应该让与自己携手终身的女人依靠的男人;是一个应该在国家与民族的利益遭遇挑战之时,敢于担当的男人。 正是这种人生观,早就在血液里铸就了他的那份坚强,在他享受快乐与遭遇不幸的时候,他都能够泰然处之。他更不曾流过泪,那是因为他始终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天在车上,他真的流泪了,那眼泪不时地模糊着他的双眼,模糊了他记忆的年轮,甚至是模糊了他的思维。他不时地用手抹去脸上挂着的泪水,可他没有办法抹去汤招娣和唐大朋对他的那份企盼 或许,他并没有玷污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条本属于男人们的古训,而那一刻,只是真的到了伤心处。 坐在杜雨萌的对面,他仿佛一下子觉得与她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仿佛觉得她是那样地陌生,仿佛感觉到她已经不是与他朝夕相处,晨昏相对了二十几年的夫妻。那不是因为此刻的杜雨萌有了什么惊人的变化,而是他自己心理的变化已经形同化学反应的催化剂 如果不说,自己的心灵将会受到一生的折磨;如果说出来,或许会改变自己后半生的生活,甚至是会改变自己人生的走向。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最大的作用就是会对自己的心灵产生一种安慰,而这种安慰的获得将会是以牺牲自己的家庭,牺牲自己后半生生活为代价的。可眼下,已经不能回避这一切了,也已经无法回避了 此刻,坐在客厅里的江天,面对杜雨萌并没有什么特别用意的发问,心里是紧张的,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她的发问。可究竟从哪里说起呢?怎么才能把问题说得清楚呢?说出来之后,她还能接受自己?还能够设身处地地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一下我江天此时此刻的感受吗? 杜雨萌又一次说道:"今天怎么这么不痛快,就这么一句话我都问过几遍了,也没有回答我。你匆匆忙忙去银海,到底是去干什么?你像是有什么心思?" 江天抬起头来,慢慢地说道:"我去银海确实是去会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什么音讯了。那天我在省城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我看了看那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通后,我才知道那个人是谁。"说到这里,江天停了下来,杜雨萌有些着急,马上问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你肯定认识。" "我会认识?怎么可能呢?"杜雨萌有些吃惊。 "你真的认识。那个人是银海市副市长汤招娣。" 听到这里,杜雨萌简直就惊呆了,她下意识地问道:"你和她认识?" "我和她认识。"江天还是觉得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你是什么时候与她认识的?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你说过?" "我们下乡的时候就认识了,她是我下乡时一个青年点里的知青。" "这不都三十多年了吗?"杜雨萌问道。 "从认识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十年了。" "可你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呢?" "我之所以没有和你说过,是因为我与她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了。我说她干什么呢?" "她为什么突然找到了你?还这么急着让你去银海?不会是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吧?"杜雨萌敏锐地问道。 "是知道我与你是什么关系。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把我找了去。" 杜雨萌已经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平静似乎是被什么搅动了起来,浑身觉得有些发热的感觉。她起身走到阳台上,把窗子打开,又回到沙发上坐下来,这才又一次说道:"江天,你倒是挺够义气的呀,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来往了,她一个电话就能把你从几百公里以外的省城调到银海,不仅仅因为她是副市长吧?" "你说哪去了?她做她的副市长,与我有什么相干?" "江天,我现在马上想知道,就算是办理这个案子的人是你老婆,就算是你们之间早就认识,就算是她可以找到你,可你怎么可能在她打给你一个电话的情况下,就跑到了几百公里之外?当然肯定不会是因为她是副市长,这一点我明白,可总得有一点儿理由吧?这让我感觉到有点蹊跷?"杜雨萌说道。 "其实,在我去银海之前,我只知道你去银海办案子,可究竟涉及到谁?涉及到什么问题?你没有和我说过,我也没有问过。当我到了银海时,才知道" "才知道什么?"杜雨萌以为江天会说才知道与汤招娣有牵连,才这样问道。 "才知道你办的这个案子,可能牵扯到她的儿子?" "她把你找去,就是为了让你说服我,让我手下留情?"杜雨萌说道。 "是这样,是想让我说服你,对她儿子手下留情。" "那她告没告诉你,她儿子犯的是什么罪?"杜雨萌多出了几分严肃。 "涉嫌毒品犯罪。" "作为一个副市长,她应该明白,毒品犯罪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犯罪。她还让你说服我,就算是你能说服了我,就算是我也想帮帮他们,你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杜雨萌坦诚地说道。 "我也知道我是不应该对你说这些话的。我也明白汤招娣向我提出的这种要求,近乎于无稽之谈,可我还是不得不向你提起这件事,我不得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可我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也知道我把真相都说给你听,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可已经到了这个分上,我只好这样做了" 杜雨萌紧张起来,她没有等江天把话说完,便说道:"还有真相?什么真相?" "你还记得上次你从银海回到省城,我正在家休息时的情景吧?" "记得,那天不是给什么人输过血吗?"杜雨萌不假思索地回答。 "其实,那是我为一个白血病人捐献了造血干细胞。" 杜雨萌异常地敏感,她突然浑身冷了起来,她的身体往一起聚集着,她抖动着身子,问道:"江天,你怎么突然间说到了那天的事?你是不是捐献了造血干细胞?你不是想告诉我,你是为汤招娣的儿子捐献了造血干细胞吧?" 江天半天没有回答。 杜雨萌挺直了身子,紧紧地盯着江天,江天还是没有回答。 杜雨萌又一次问道:"你真的是为汤招娣的儿子捐献了造血干细胞?" 江天终于点了点头。 杜雨萌身体一下子向沙发的后背无力地靠去,她完全瘫软在了那里,她的脸上大滴大滴的眼泪迅速地流了下来,她开始呜咽着,渐渐地哭出声来 江天看到这种情景,已经手足无措,他仍然坐在那里,不时地叫道:"雨萌,雨萌" 几分钟后,杜雨萌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平静下来许多,这才问道:"这么说,唐大朋也是你的儿子?" 杜雨萌根本就没有等江天回答什么,就又一次失声哭了起来。 江天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坐在那里尴尬极了。杜雨萌仍然在那里哭着。 几分钟后,江天站了起来,走到杜雨萌跟前,站在她的侧面,他把自己的双手放在杜雨萌的肩上,又不停地在她的肩头拍着。他一边拍着杜雨萌一边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杜雨萌像火山爆发那般,一下子把江天的双手甩在了一边,声音高亢地说道:"什么对不起?你现在还说什么对不起?你足足瞒了我二十多年。你现在还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江天,在你的眼里,我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和你生活在一起足足二十多年的女人?" 杜雨萌又一次放声哭了起来。那声音在整个客厅里弥漫着。 江天坐到沙发上,把电视机打开,随便调到了一个频道,锁定下来。 几分钟后,江天又一次站起来,走到杜雨萌跟前,说道:"雨萌,不管你今后会如何看我,不管我们今后的命运会怎样发展,我都需要把话和你说清楚" "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想到要和我把话说清楚。江天,这是二十多年,足足二十多年了啊。这么长的时间里,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样的秘密你不能告诉我?可你却足足瞒了我二十多年,这是今天一个-对不起-就能了结的吗?江天"杜雨萌一边哭一边说道。 "雨萌,我并不是有意识地要瞒着你。"江天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并不是有意识地在瞒着我?那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想起来要告诉我这些?如果今天不是为了让我帮你们那个儿子的忙,你会告诉我这些真相吗?"杜雨萌坐直身子,一边说一边从茶几上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雨萌,如果不遇到今天这种事,我也不知道我还另外有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界上。" 杜雨萌冷笑了一下,说道:"江天,如果要演戏的话,你决不是一个出色的演员,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演过戏。你这样做太难为自己了,演什么戏呀?还你也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会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就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呢?" 江天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慢慢地说道:"雨萌,我真的对不起你,你不要再哭了。你能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把这些事情都如实地说给你听听吗?我说完之后,你如果能够原谅我,我们还是夫妻,如果不能原谅我,那我们" "那怎么样?"杜雨萌打断了他的话。 "那我也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你对我人格的蔑视里。"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能想到破镜重圆?" 听到这里,江天马上哭着吼了一声:"杜雨萌,你太过分了!" 杜雨萌突然把头抬了起来,愣愣地看着江天,她不再呜咽了。 江天哭了,他一边哭着一边说道:"雨萌,我没有诚心想骗你。二十多年了,我确实没有和你提起过这件事,那是我不想提起,也是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提起,那毕竟已经过去了。而且距离我现在的生活越来越遥远。如果没有今天我说到的唐大朋涉嫌毒品犯罪这件事,我照样还不会向你提起这件事。因为我满意与你的婚姻,因为我早就淡忘了我的初恋。我是真的就是那天在银海见到了汤招娣的时候,才知道我还有另外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真的,我真是那天才知道的,请你相信我。" "那天才知道的?那你为什么会在几个月前就为唐大朋捐献了造血干细胞?你怎么解释?"杜雨萌说道。 "上次你回到省城的时候,我已经捐完了造血干细胞。当时,我只是告诉你我是献了血,那就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在这之前,是汤招娣想办法找到了我,可她并没有直接找我,而是以患者家属的身份,通过医院找到了我。她还告诉医院说家属提出接受捐助者要求保密。我也就没有在意这些,因为我知道白血病患者能够找到造血干细胞配型,就已经很不容易,我根本就没有关心造血干细胞捐献给谁了。因为你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一点,我始终都是认同的。这次与她在银海见面时,她才告诉我,唐大朋也是我的儿子。在这之前,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些,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江天说道。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当时是生活在一个青年点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后来就恋爱了。有一年赶上当地县城的水泥厂从知青当中招工,她就和我一起去了我曾经去过的那个水泥厂。她在那里仅仅待了半年,就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去上学了。她离开水泥厂之后,我们就渐渐地疏远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怀孕。她从来也没有告诉过我这些。在我回到省城的这些年里,我从来也没有主动地去找过她。那是在多少年前,有一次我们在省城见过面。那时,她早就调到银海市工作了。她是跟着他爱人去银海的。" "这么说,当初你们就是因一个去了省城,一个留在了县城里,身居两地而分手的?"杜雨萌问道。 江天犹豫着,犹豫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说道:"你想知道吗?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其实,当初真正应该回到省城上学的那个人是我。可我当初把那个名额让了出去,但并不是让给她。当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做了大量的工作回到了省城。我对她当时的那种做法是不屑一顾的。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出现了裂痕。尽管她回到省城以后,还给我写过信,我也给她回过信,我们之间的关系最终也没能得到恢复。" "那她为什么还要生下这个孩子?" 江天把那天晚上在银海时,从汤招娣那里知道的,她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和怎样嫁给唐鸣的经过告诉了杜雨萌。 "江天,我真没有想到,你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经历。而且这一段经历还会让你们铭心刻骨。"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我真的已经淡忘了。" "是那么容易淡忘的吗?不铭心刻骨,她会瞒着你生下那个孩子吗?江天,你们那段爱情是发生在我认识你们之前,可我从与你认识到恋爱,再到如今也已经是二十几年了,可你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件事?我容忍不了,即使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年你们之间再也没有来往过,我也容忍不了,你明白吗?"杜雨萌说道。 "你是容忍不了我的那段经历?还是容忍不了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你?"江天问道。 杜雨萌想了想,说道:"我都容忍不了。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我根本就想不到,我自己全身心地爱着的这个男人,我全身心地爱了二十几年的这个男人,他的内心世界装着的那个女人并不是我。他的灵魂,他的情感,他内心的那份最美好的记忆,原本根本就不属于我。这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不公平,而且还太残酷了。江天,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雨萌,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都是因为我没有向你坦白,我如果早一点儿告诉你,我曾经有过初恋,或许那样会好一些。" 杜雨萌打断了江天的话:"你不仅仅有过初恋,而且你们还有过一个孩子。那是怎样的一个初恋呀!江天,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你越是不想告诉我这些,越是说明你的内心世界里根本就放不下那件事,越是说明你的心里一直是装着她。而我却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一个谜局里。" "我自从与她分手之后,除了那次在省城见到过她一次,再就是这次在银海她主动找到我到那里去,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与她来往过。我是坦白的,我今天告诉你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以为不再相见就一定等于别离?不再互通音信就一定等于忘记?" 江天把头低下了。他坐在沙发上不再说什么,他脸上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 杜雨萌起身关掉了电视机。 杜雨萌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来。此刻,不管江天试图怎样说明白,在杜雨萌的内心世界里,江天都像是与她有了距离,而那段距离是那样地遥远。此刻,不管杜雨萌想到她与江天在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曾经有过怎样的甜蜜,在她的内心世界里,江天都像是不属于她自己,属于她的仅仅就是他的躯壳,而他的灵魂并不附体。 整个客厅是寂静的,那种寂静像是整个时空都在那一刻冻结了。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像是过去了半年,甚至是更长时间。对于江天而言尤其是这样,他希望杜雨萌能够再和他说些什么;能够告诉他,她原谅了他;能够答应他,救救他与汤招娣的儿子可他已经无从说起了。 杜雨萌振作了一下精神,又用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说道:"江天,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让我救救你们的儿子,就是为了让我手下留情?" 江天马上答道:"我毕竟知道了他是我的儿子。" "那你想过没有?让你现在的妻子,让你这个做检察长的妻子怎么办呢?一方面,唐大朋是我爱人的亲生骨肉,一方面,我又肩负着检察官的使命。江天,你在告诉我这些真相之前,你想过没有,你将让我如何去面对?你将让我如何去抉择?不管我怎样做,我都将会背负着良心的自责。兼顾了人情,那是对使命的亵渎;而我置你的恳求于不顾,那会让我这一辈子都将遭到世人的谴责或者是陷入深深的内疚之中。那样,就等于我放弃了你。江天,你让我无法想象,当我代表国家提起公诉的时候,当我把你们的儿子送上被告席,而最终走上刑场的时候,你还能和我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吗?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接纳你,我需要时间,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接纳了你,就等于接纳了你的过去,还等于接纳了你曾经的那份情感。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儿,至少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儿。江天,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呀?"说到这里,杜雨萌又一次抱头痛哭。 房间里仍然是寂静的,杜雨萌的哭声越发让人感觉到了凄惨与无助。这哭声仿佛打动了江天,江天站起来,走到杜雨萌跟前,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哭着说道:"雨萌,你想法救救他,救救他呀,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就行,只要活下来就行。你能不能接纳我都已经不重要了。我需要让他活着,我真的同样需要让他活着呀。" 杜雨萌并没有说什么,慢慢地把江天推开,又坐回到沙发上。她不再哭了,而是平静地说道:"你是从事法律工作的,你当然明白涉嫌毒品犯罪应当怎样量刑,够五十克以上的,就可以判处死罪。你说应该怎么办?你以为我能救得了他吗?我这样说,你可能会恨我。可我确实是没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告诉你,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提出回避。我还想告诉你,你真正应该恨的人不是我,而是汤招娣,是她的自私,是她的贪婪,才让你走到了今天这种备受煎熬的地步。她既然当初是因为还想保留着对你的那份美好的感觉,才悄然生下这个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告诉你真相,如果她今天依然还爱着你的话,她就不应该在你根本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把这一切再告诉你。告诉你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一辈子都受良心的谴责,从而让你加倍偿还这笔感情债。别的你什么都做不到。江天,我说得对吗?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把这一切告诉你?这不同样表明她还是那样地自私吗?我想,她是明明知道你是救不了他的,可她就是要让你与她一起分担这份痛苦,即使她的本意不是这样,客观上也只能是这种结果。江天,难道不是这样吗?" 江天依然流着泪,慢慢地说道:"你说得对,你说得也许都对。我也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我没有办法摆脱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情的纠缠。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假如这个涉嫌毒品犯罪的人不是唐大朋,而是我们俩的孩子,你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你想过吗?你替我想过吗?" 听到这里,杜雨萌闭上了双眼,把头向后靠去。几分钟后,她才睁开眼睛,说道:"江天,我理解在办理这类案子过程中,亲情对于当事人来说是何等神圣。我理解你为什么会明明知道法律是无法亵渎的,还这样力图说服我。我刚才想过了,假如他是我们俩的儿子,我也许会像你一样拥有那种感觉,可我还是觉得就算唐大朋不是你与汤招娣的儿子,而是你与我的亲生子,我也救不了他。江天,我真的救不了他。亲情神圣,法律更神圣。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那算是对你与我这么多年的感情的一种玷污的话,那我不顾法律的威严,而循私枉法,那就是对法律的亵渎,对正义的亵渎。我不是在唱高调,就算不是我在这办理这个案子,唐大朋也逃脱不了这种结局。江天,你应该明白呀。" "我明白,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可我接受不了这种事实。我接受不了"江天坐在那里,双手掩面轻轻地哭泣着。 这一夜对杜雨萌与江天来说,同样都是漫长的。 按计划,杜雨萌第二天就要返回银海。第二天醒来,杜雨萌决定先去面见吕东检察长。 上午八点多钟,杜雨萌走进了吕东的办公室。 吕东看到杜雨萌到来,感觉有些吃惊,便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不是说好了今天回银海吗?" 杜雨萌坐了下来,说道:"吕检,我有新的情况需要向你汇报。" "有新情况?"吕东问道。 "吕检,看来我不应该回银海了。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我需要正式向你提出回避问题。" 吕东吃惊地问道:"为什么?不是说好的,今天上午就回银海吗?怎么会突然间提出这样的问题?" "吕检,这是我考虑了一夜才作出的决定。"杜雨萌说道。 "因为什么?"吕东一边说一边坐在杜雨萌的对面。 "吕检,我怎么和你说呢?我昨天晚上回到家时,才知道汤招娣的儿子唐大朋原来和我爱人有关系。"说到这里,杜雨萌把头低下了。 "什么什么?唐大朋和你爱人有关系?他和你爱人有什么关系?"吕东着急地问道。 "说来话长了些,汤招娣下乡时,是和我爱人在一个青年点里。三十年前,他们之间曾经恋爱过。而唐大朋是他们两人非婚生的儿子。"说到这里,杜雨萌显然有几分不自在。 "我怎么像是在听天书,真的会有这样的事?" "真的是这样。" "在此之前,你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件事?我是指你爱人与汤招娣之间的事?" "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些真相,他希望我能够帮帮忙,保住唐大朋的性命。" "这是汤招娣的意思?" "当然是汤招娣的意思。我爱人在此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在他们分手以后,汤招娣悄悄地生下了这个孩子。是在唐大朋出了问题以后,也就是在我上次回到省城那天,我爱人同时去了银海,那天晚上他才知道唐大朋是他的儿子。我已经感觉到,汤招娣就是想利用这种血缘关系,想尽一切办法想让唐大朋能够活下来,而我爱人知道这一切之后,根本经不住这种亲情的诱惑,尽管他仅仅知道了他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儿子的面。" "这就叫血浓于水呀。"吕东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在办公室中间来回走着。 几分钟后,吕东又站住了,他问道:"汤招娣可能涉嫌犯罪,你爱人知道了吗?" "可能是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提到汤招娣本人的事,我就更没有说什么。我们的话题一直就是关于他们的儿子唐大朋的事。我想汤招娣可能根本就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她自己命运不保的事,她不会那么傻。"杜雨萌说道。 "情况特殊,逮捕唐大朋的提请批准逮捕书是由省检察院批准的。为的是回避唐鸣是他的爸爸这一事实。在唐大朋的问题上,你们处理得很好,把他交给银海市公安局去侦查就完了,已经不存在你回避不回避的问题了。至于将来提起公诉的事,倒不一定非得你出面。你还是按计划今天返回银海。当初省检让你们去侦查这个案件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复杂,更没有想到还会牵扯到这么多的刑事犯罪。银海那边不能没有你,尤其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吕东说道。 "吕检,我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抉择,我想还是回避一下为好。" "杜雨萌,其实并不存在回避的问题。这样做只会给对手一个缓冲的机会。至于唐大朋能不能活下来,那不取于你,那取决于他犯罪的性质,那取决于法律的裁量。你就是想满足你爱人感情上的要求,那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得到的。如果你非要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那我只好召开检察委员会研究,看看最终会是什么意见。" "关于唐大朋的事,你说得有道理。可在汤招娣的问题上,我也应该提出回避。她毕竟曾经是我爱人的恋人。"杜雨萌说道。 吕东又接着说道:"依照法律的规定,关于回避问题,我这个检察长就可以决定了,可我本身就不同意你这样做,所以,你说的后一个问题,看来真需要召开检察委员会研究一下。但在没有作出需要你回避的正式决定之前,你是不能中断你的侦察工作的。你首先是一个检察官,你知道使命的神圣。我相信你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吕检,昨天晚上,是我这一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在我的一生当中,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这个男人,在我之前曾经与别人相爱过,更没有想到他们之前还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这二十几年来,江天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个男人,不论是对家庭还是对社会而言,他都称得上是一个男人。可昨天晚上的情景,让我在接受不了他与汤招娣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经历的同时,我也慢慢地理解了他当时的那种感情。他在我面前的那种绝望,让我想起来,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吕检,我知道,即使是你同意我回避,唐大朋也难能保住一条性命。可我就是为了让我自己在亲情与法律这一对矛盾面前,寻找到良心上的平衡,请你理解我。"杜雨萌几乎是在哀求着。 吕东想了想,才慢慢地说道:"杜雨萌啊,看来你是真正地在请求回避啊。你是想回避你所面临的矛盾,你是想回避最终将对你良心上的自责。事实上你回避得了吗?那天,当你向我汇报完唐大朋的事之后,我注意到了你眼睛中的愤怒。可你现在想过没有?你想过被毒品坑害的那些无辜者不能自拔的情景吗?你想过已经走上吸毒道路的那些孩子母亲们绝望的眼神吗?你想过为了挣钱为孩子治病,从而死于唐大朋为他设置的挣大钱的圈套的那个孩子的爸爸在临死之前还抱着的一丝幻想吗?你如果对得起唐大朋,那就对不起公理,对不起公正,对不起法律的尊严,更对不起使命的神圣。况且,你根本无法对得起唐大朋。因为你根本就救不了他。你如果能救得了他,那公理何在?那公正何在?那法律何在?我想,这一点,我不说,你比我更清楚。杜雨萌,我说得对吧?你所面临的问题,说到底就是你没有办法说服你自己,是你在侦查关亚南的案子的时候,无意之中把唐大朋牵扯了出来。最终当江天的儿子唐大朋走上法庭的时候,你会无法面对江天,你还会无法面对你的良心。可作为一个检察官,首先应该考虑到的是对全社会的良心,对自己肩负的使命的良心。因为你代表的是国家,而不是你自己。"吕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他的声音中透露着几分真情还有几分威严。 杜雨萌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那泪水被激发出的激情震撼着,此刻,她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画面,那些画面不时地让她亢奋,让她激动,让她愤愤然 吕东想了想,又说道:"杜雨萌,在检察委员会没有正式同意你回避之前,你不能终止你的侦查工作,只能把工作做得更好。" 杜雨萌站了起来,说道:"吕检,不用说了。我马上返回银海。" 吕东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杜雨萌的手,杜雨萌也同样用两只手握住了吕东的手。 两双手紧紧地握着,握了很久很久 走出吕东办公室的那一刻,杜雨萌的脸上依然挂着泪水。 第四十二章 那天,杜雨萌等人坐车向银海市奔去。 当他们就要进入银海市的时候,杜雨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了电话:"吕检,我是杜雨萌。" "你已经走到哪了?"吕东问道。 "很快就进入市区了。吕检,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李宁已经交代,当他断定靳希望没有被他击中以后,他把电话打给了六里桥派出所所长张克明,是他告诉张克明,有人将会去靳希望家取东西。" "他与张克明认识?还是有人指使他那样做的?" "他还只是说想帮朋友一个忙,这个朋友究竟是谁,他还不肯交代。我顺便告诉你一声,当初打到你家里去的那几个匿名电话都是他干的,包括那个从加拿大打来的电话,也是他干的,当时他正送他女儿去加拿大读书,可目前他同样没有交代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有新的情况我会马上与你联系。你们进入市区以后,要马不停蹄地前往六里桥派出所,把张克明控制起来。连夜对他进行审查,搞清楚靳希望家失火与他的关联,再加上靳希望在六里桥派出所里险些被害,与他是什么关系?把这些问题都搞清楚。" "明白。吕检,请你放心。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人的事,我已经请示了省领导。意见怕是一下子难以统一起来。我担心会再次走露风声,如果真是那样,怕是还会有麻烦。你们要马上想办法,对她的行动加以监控,决不能让她走掉。" 电话挂断后,杜雨萌对正在开车的何志强和坐在何志强身边的穆大勇说道:"进入市区后,我们马上去六里桥派出所。今天晚上务必把张克明抓到。" 正在这时,何志强的手机响了,那是他爱人打来的。何志强接通手机后,一下子就听到了他爱人鲁小雯在电话中那焦急的声音:"志强,你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何志强着急地问道。 "这几天,孩子的情况有些不好,你能不能早点儿回来?"鲁小雯一边说一边哭着。 "怎么个不好法?不是马上就可以做手术了吗?" "我也说不很清楚,我就是感觉不太好。我想你快点回来,咱们能不能和他们商量商量?" "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去。就先这样吧。"说完,何志强就把电话挂断了。 杜雨萌问道:"是你爱人打来的电话?" "家里有点儿事,她想让我早点儿回去。"何志强回答。 "家里有什么事?像是挺急的?" 何志强没有说话。 杜雨萌又一次问道:"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穆大勇说道:"杜检,肯定是他孩子的事。他女儿一直就是病着的。" 杜雨萌吃惊地问道:"怎么回事?是什么病?" 何志强仍然没有说话。穆大勇接着说道:"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手术,而且需要几次手术才能彻底康复。" "那还没有做吗?" "没有,没有做。" "为什么?" "没有钱?" "没有钱?不需要很多钱吧?"杜雨萌吃惊地问道。 穆大勇看了看何志强,何志强照样在那里开着车。穆大勇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杜雨萌身上,这才慢慢地说道:"杜检,我也是昨天晚上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时才知道的。他结婚好多年都没有孩子,这个孩子才四五岁,近一两年才发现是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手术。可一直就没有做" 杜雨萌打断了穆大勇的话,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儿做?就是因为钱?就是因为没有钱?好像也不需要多少钱呀?" "需要七万多,可何志强他拿不出来这笔钱。"说到这里,穆大勇的鼻子已经酸酸的了。杜雨萌已经感觉到穆大勇的情绪变化。 杜雨萌问道:"七万元钱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我听他说确实是拿不出来。他母亲一直住在农村,他父亲去世之后,何志强就把他母亲接到了他家,没过多长时间,他母亲就得了癌症,所有的费用都需要何志强两口子支付。何志强的爱人早就下岗了,她的劳动保险都需要他用工资去缴。" 听到这里,杜雨萌明白了,她什么也没有说,眼睛里已经潮湿。此刻,在杜雨萌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他为了让那个叫陈冬齐的女人说出唐大朋涉嫌毒品犯罪的真相,而为陈冬齐的孩子化缘的情景,杜雨萌根本就没有想到何志强的孩子同样需要这笔钱 几分钟过后,杜雨萌才说道:"何队,那你的孩子总不能就这样等着吧?" "市里面有一个基金组织决定每年动用基金,为全市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做八例手术,可审批起来比较麻烦,因为需要做这种手术的孩子不少,我们一直就在等着。刚才我老婆来电话,说是孩子情况不是太好。"何志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你先去医院吧。我们先不用你去派出所了。"杜雨萌说道。 "那不行,就你们两人哪行?我先和你们一起去,办完这件事,我马上就去医院。"何志强说道。 "不用不用。你还是先去医院。" "杜检,就不用再说什么了,我是不可能不去的。好了,做好准备吧,再有几分钟就到了。"何志强说道。 几分钟后,何志强先下了车。 何志强先是自己走进六里桥派出所,穆大勇紧跟在后边。 还没有等杜雨萌走进派出所,何志强与穆大勇就已经走了出来。何志强说道:"走,马上就走,去北方大酒店。" 上车后,杜雨萌问道:"他肯定会在那里?" "值班民警刚才与他通过电话。" "张克明能说实话?" "我刚才冒充了一把市局领导,他一听就在乎,能不说实话吗?"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就把车停在东方大酒店的楼下。何志强与穆大勇迅速跃到了二楼的一个叫长白山的包间门口。何志强根本就没有敲门,直接把门推开,往里边看了看,又迅速地把门重新关上。他还没有离开门口,门又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人正是一个穿警服的人。何志强马上迎上前去,说道:"张克明,我们算是早就认识了。" "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市公安局的,请你跟我走一趟。"何志强不容分辩地说道。 "你是市公安局的又能怎么样?我凭什么要跟你走?"张克明似在半醉半醒之间。 "还凭什么?到了那里,我会告诉你的。"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我量你也不敢。"何志强说这句话时,嘴巴还特意扭动了一下,像是命令张克明。他又接着说道,"里边坐着的是汤副市长吧?我告诉你,谁也阻止不了让你跟我们走一趟的要求。"何志强说道。 张克明已经明显被何志强的气势震慑住,他知道已经不可能不跟着走了。他转过身想进到包间里向里边的人报个口信,马上被何志强制止了。张克明无奈地跟着何志强与穆大勇走出了酒店。 没过多长时间,张克明就被带进了市刑警队。 何志强问道:"张克明,还用得着告诉你为什么把你请到这里来吗?" "当然需要告诉我,我哪知道你们为什么让我到这里来。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张克明装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 "有过犯罪前科吗?" "废话!这是你讯问犯罪嫌疑人的法定程序,用不着这样对待我这样的人。我哪来的什么犯罪前科?" "那好,我问你,靳希望家着火的事发生后,是你安排民警去处理的?" "哪个靳希望?" "最近在你管辖的范围内,一共有几家着过火?" "就一家呀。" "那你居然不知道着火的那家人姓什么叫什么?" "你说的是他家呀?是我安排人去处理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何志强把话题一转,马上问道:"你认识一个叫李宁的人吧?" 张克明一下子愣住了。他还是马上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哪个李宁?" "你就不要装糊涂了,李宁涉嫌杀人,已经被逮捕,他什么都交代了。你还等什么?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你在靳希望家着火之前,就已经知道他家将要发生火灾,因为那场火灾本来就是人为造成的。张克明,你是自己主动把经过说出来呢?还是等着我们把问题全部调查清楚了再说?你的坏事已经做绝了,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靳希望在你们六里桥派出所里险些丧命,就是在你这个所长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你总不能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就不要再伪装下去了。我们知道是有人指使你干的,是由你亲自指挥的。我说得对吧?张克明。"何志强说道。 仅仅还不到一个回合,张克明已经是大汗淋漓。他抬起头看了看何志强,说道:"李局长完蛋以后,我就预感到这一天就要到来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给我一支烟吧,我说,我什么都说出来。" 张克明已经被铐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何志强走过去,递上一支烟,又为他点着了。 张克明大口大口地吸着,吸了几口之后,便开口说道:"李宁是我在市党校学习时的同学,他没有去省城前,我们一直有来往。这几年来往少了一些。几年前,曲新平调到了省里做副省长,也把他带到了省里,开始他是做曲副省长的秘书,后来,他又调到了省检察院,做吕东检察长的秘书。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那天,是他打电话告诉我有人要到靳希望家里取东西,让我想办法不让他们把东西拿走。" 杜雨萌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他说没说有人要取什么东西?" "说了,是要取两张什么纸条。他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在他家里找到那两张纸条,他就告诉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把东西带出靳家,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亲自出马,先打电话告诉靳希望的老婆让他去派出所办理补换居民身份证的手续,而且只剩下最后一天了,随后我就让一个我事先就准备好的开锁公司的人把门锁打开,我就点了一把火火救灭以后,靳希望老婆到派出所报案时,我就随便派了两个人到现场看了看,我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没有想到" "你当然知道这样做是一种犯罪行为。李宁就算是你的一个好朋友,他打过来一个电话就值得你这样去做?"何志强问道。 "他打过来电话一告诉我这件事,我就知道事关重大,不做肯定更会有麻烦。" "为什么?" "靳希望险些死在派出所里,你们是肯定会查清楚的。如果他真的死了,那还好说,可他偏偏没有死,算这小子命不该绝。这件事是李局长交代的,是他点着名让我派他的两个人干的,让他俩干,他信得过。" "这么说,你是应该知道李井然要对靳希望下手的目的了?" 张克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知道。" "不会吧?既然不知道,你竟然会下那么大的力气?" "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非同小可,可我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会有什么牵连。这里面有事是肯定的,可究竟是什么事,我真的不清楚。"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李宁打电话给你,让你办的也是同一件事?也就是说也针对的是靳希望?" "这我知道,靳希望肯定是一个关键性人物,怎么个关键法?那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就肯冒着犯罪的风险,去为他们卖这个力气?你觉得值得?" "什么值不值得的?我是李局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没出事之前,一直对我不薄,他给了我很多关照。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最铁的,铁哥们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能不帮一下吗?没有他,也就没有我。我知道我已经完了,我已经走到头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这年头,我算是看透了,什么铁哥们不铁哥们的,到了关键口,全他妈的没有用。李宁他妈的,还没怎么样,就把我给贡献出来了。也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都会把我说出来,还不如我自己说出来好呢。"张克明情绪激动地说道。 "说句题外话,你的坦白是对的,可惜就是晚了一点儿,你早干什么去了?"何志强说道。 "是有些晚了,可人要是不走到这一步,是很难想到这一点的。" "你还能说出几句这样的话来,算你没有白当一回派出所所长。这么说,你早就对你的这些朋友失去信心了?" "有些事情是早就应该看透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作用了。" "我刚才还看到你与汤副市长坐在一个酒桌上,怕不是在开会吧?"何志强有意识地把话题引到了汤招娣的身上。 "到了这个分上了,就无所谓了。感兴趣吗?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和汤副市长早就是朋友,还有李局长都是,全都是。可又能怎么样?没事的时候挺好,都挺好。李局长出事了,都这么长时间了,谁能帮他。我不能,可有比我官大的,哪个也都多余了。关键时候,没有用,什么用都没有。" "对汤副市长你也这么看?这不辜负了她对你们的信任?" "不说她。人家官做得大,能拿得起放得下,什么情况下,都照样做人家的副市长,这不,人家马上就要照常去什么地方开会了。"张克明不无抱怨地说道。 听到这里,何志强马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杜雨萌,杜雨萌当然明白何志强的意思。何志强接着说道:"你以为她能帮帮你?" "怎么可能呢?哥们归哥们,原则归原则,汤副市长帮我什么?李局长比我的官大多了,又能怎么样?" "那就好,算你明白,算你活得明白。既然你已经认识到这些,就希望你把你所知道的所有情况都交代出来。只有你自己才能寻找到立功的机会,别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你是干公安出身,这一点,根本不用我们向你交代。"何志强说道。 半个小时之后,张克明被押往市看守所。 就在回来的路上,杜雨萌说道:"看来我们必须对汤招娣加强监控,她完全可能因为问题败露而离开银海。" "杜检,我们已经拿到了证据,本来就应该直接抓捕她。何必还要等上边说什么话呢?越拖下去,怕是会越有麻烦。"何志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穆大勇说道:"她不是副市长吗?" "副市长怎么了?副市长就可以不受法律约束?检察院批准逮捕,由我们公安局抓捕不就完了吗?我刑警队抓哪个刑事犯罪分子的时候,还管过他是什么身份吗?"何志强说道。 "好了,何队,不要再说了。你又不是刚刚从事公安工作。这种情况也不是才知道的。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她走掉,别的问题那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杜雨萌说道。 "我们只有对她实行暗中监视,别的都不合适。可这确实是有难度。"穆大勇说道。 "那怎么办?"杜雨萌说道。她一边说一边拨通了吕东的手机:"吕检吗?张克明已经交代了。可能是他已经看出来大势已去,他的态度还比较好,比较配合。他交代了不少问题,靳希望在派出所内险些丧命就是李井然授意他和他的弟兄们干的。我们从他的交代中,感觉到汤招娣可能会出差。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能够早一点儿行动?" "还得等一等?省委书记已经答应我一个小时之后,直接约见我。"吕东说道。 放下手机后,杜雨萌说道:"看来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杜雨萌接着说道,"这样吧,何队,你把我和穆大勇先送回宾馆,你先去医院看看孩子,我们今天就不能陪你一起去医院了。明天找时间与你一起去看看她。" "你不怕汤招娣她会采取什么行动?"何志强问道。 "不怕,我量她不会在今天晚上采取什么行动,好像还没有到那个分上。那天,我看你随身携带着一个小电话号码簿,那是不是发给各单位的市级领导的联系电话?" "是联系电话。" "你把汤招娣的手机号码查出来给我。"杜雨萌说道。 何志强把车停在路边,翻看起了电话号码簿,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汤招娣的手机号码。 杜雨萌说道:"她秘书的也行。" 何志强把汤招娣秘书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杜雨萌。 何志强又把车开动了。 杜雨萌与穆大勇在他们自己住的宾馆门前下了车。何志强开车直奔医院而去。 回到宾馆以后,杜雨萌按照何志强提供的汤招娣秘书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她说明了情况,没有费多大气力就问到了汤招娣的手机号码。 几分钟后,杜雨萌就把电话打到了汤招娣的手机上。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汤副市长吗?我是杜雨萌,不知道你能不能知道我是谁,我是江天的爱人。我们已经见过面。" 电话那边的汤招娣显得十分吃惊,却又马上反应了过来:"噢噢噢,我知道我知道,江天的爱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找你合不合适?我想和你当面谈谈唐大朋的事。" 电话那边显得有些兴奋:"那好,什么时间?" "时间由你决定。"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看明天好不好?" "什么时间都行,看你什么时间方便。" "那就明天下午,明天下午三点在海昌大酒店一0七房间见面。" 电话挂断后,杜雨萌那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一些。 坐在杜雨萌旁边的穆大勇问道:"杜检,汤招娣和江天认识?" 杜雨萌才突然反应了过来,她马上应付道:"我就是与她随便一说。" 穆大勇感觉到杜雨萌不想认真回答他的问话,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接着说道:"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她稳住。可她真的与你见面的话,你打算和她谈些什么?" 杜雨萌并没有想把汤招娣与江天认识的事告诉穆大勇,她说道:"我也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杜雨萌与穆大勇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洗了洗,又叫上了金卫东与张默然,穆大勇还把电话打给了水海洋。这才一起走出宾馆,去了离门口只有一二百米远的一处川味火锅城。 他们刚刚在一个包间里坐下来,水海洋就走了进来。水海洋一看到杜雨萌便说道:"你们辛苦了。总算是回来了。" "你们也够辛苦的了。"杜雨萌说道。 "我们这几个人当中,最辛苦的就算是我了。就属金卫东与张默然自在,你看他们俩多惬意。让我羡慕死了。看到他们那个样子,我真想再年轻二十岁。"水海洋开起了金卫东与张默然的玩笑。 张默然说道:"水大处长,你可得公平点儿啊,我可是把我应该做的工作都做了啊。" "我也没说你没做工作呀,我是说你们既抓了革命,又促了生产。" 张默然马上说道:"你是什么意思?就是想当着杜检的面,告我的黑状?" "我告你们什么黑状?你们应该做的工作确实是都做了,我是想让杜检多了解了解情况,需要对你们关照时,多关照关照你们。" 张默然还想说什么,服务员走了过来,汤料和菜已经上齐。杜雨萌说道:"来来来,我们还是先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说。" 大家一起吃了起来。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了。此刻,杜雨萌的手机响了起来,杜雨萌看了看来电显示,那是何志强打来的。就在何志强去医院看他女儿之前,杜雨萌告诉他,到医院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让他再回来和大家一起吃顿饭。杜雨萌想到,可能是何志强已经忙完了。她接通了手机:"我是杜雨萌。孩子怎么样?" "杜检,我就不过去了。孩子的情况不是太好,我需要待在医院里。" "很严重吗?" "很严重。很可能不行了。"何志强的声音有些沉重。 杜雨萌也变得严肃起来:"在曙光医院的多少号病房?" 何志强把房间号告诉了杜雨萌。 半个多小时后,杜雨萌他们一起直奔医院而去。路上堵车严重,等到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距离何志强与杜雨萌通电话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左右。 杜雨萌他们按照何志强告诉的病房号找去,很快就找到了。当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没有人了。水海洋有些紧张,他已经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马上退了出去,快步走进护士办公室,见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护士,问道:"三0二房间的病号呢?" "你是她什么人?"小护士问道。 "我是他"水海洋一下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是他爸爸的同事。" "你还是她爸爸的同事呢,孩子住院时,她爸爸都没怎么来过,这回不仅仅是她爸爸来了,连她爸爸的同事也来了。"小护士抱怨道。 "这个孩子呢?她去哪了?" "去太平间了,刚刚走。就是在十多分钟前。" 水海洋顿时举起了双拳,朝着自己的太阳穴重重地打去。他的泪水顿时流了下来。 杜雨萌他们也走了过来,他们看到水海洋的样子,什么都明白了。杜雨萌马上转过身去,用手不断地抹着自己脸上流下的泪水 还有穆大勇,金卫东和张默然,他们几乎同时哭了 几秒钟过后,水海洋才像是从梦中初醒,他迅速地转过身去,快速下了楼,朝着太平间的方向跑去,所有人都跟在水海洋的后边,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在距离太平间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只见六七个人从那个方向朝水海洋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水海洋一眼就认出那其中的一个人就是何志强,水海洋加快了速度朝何志强奔去,何志强也朝他快速走来,两个人不由分说,迅速地拥抱起来,水海洋一边抱着何志强一边哭着叫道:"志强" 何志强放声哭着,一边哭一边说道:"海洋,海洋,我对不起我的女儿。我没有能力救活她,没有能力救活她呀。我这个做爸爸的不称职呀" 那场面,那情景,让在场的人难受极了。 穆大勇也走上前来,与何志强紧紧地拥抱起来,穆大勇一边拥抱着何志强一边说道:"没想到,没想到会这么快呀。"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哭着。 杜雨萌走上前去,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何志强的手。她什么也没有说,却哭出了声来。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杜雨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正在考虑如果真与汤招娣见面的话,与她说点儿什么。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吕东打来的电话:"杜雨萌,我是吕东,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晚上我与省委书记没能谈成,是他临时又有了别的事,今天上午,他主动找到了我,我们刚见过面,我把情况都当着他的面向他汇报了。我告诉他,我们已经证据在握,他让我们依法从事,把案子办成经得起历史检验的案子。还有一个出乎你们预料之外的消息我需要告诉你,曲新平副省长可能涉嫌犯罪,我已经将有关他的情况移交给了省纪委,他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被"双规"。是李宁最终将他交代了出来,李宁是他调入省城的。他曾经在李宁面前许过愿,在我明年退休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成为省检察院的一把手,他已经向有关方面提出了这个建议,如果曲新平出了问题,他也就希望破灭了。所以,李宁才肯为他这样卖力气。" 杜雨萌有几分兴奋,感慨道:"真没有想到啊,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曲新平与银海的案子有关联,看来是必然的了。不然的话,他根本没有必要在我们要抓捕汤招娣的问题上设置障碍。如果银海那边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也没有必要在靳希望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这要冒多大的风险。眼下,他还没有被控制,我担心他们之间还会有联系,那将会对我们极其不利。" "你是说,如果他感觉到他自己会出问题,他可能会有动作?"杜雨萌说道。 "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在没有抓捕之前,还要考虑到汤招娣是否有出逃的可能。比方说是不是需要控制好出逃的通道?"吕东说道。 "明白。" 关掉手机之后,杜雨萌走出房间,把穆大勇与水海洋找来,大家坐下后,杜雨萌说道:"我们今天就可以行动了。" "来过电话了?"水海洋问道。 "来过了,省领导让我们依法从事,把这个案子办成一个能够经得起历史检验的案子。" "那没有什么问题。就比如她汤招娣,我们就不去查她完全可能还存在的其他问题,仅仅就是目前我们掌握的这些犯罪事实,就是不死,至少也够让她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的。" 杜雨萌把任务布置了一下,穆大勇与水海洋分别走出了杜雨萌的客房。 就在当天下午快到三点钟的时候,杜雨萌一个人走进了海昌大酒店一0七号包房,那是汤招娣提前订好的房间。 三点钟过去了,三点一刻过去了,三点半钟也过去了。杜雨萌依然没有看到汤招娣走进房间。她拨打起汤招娣的手机,汤招娣的手机已经关机。杜雨萌已经明白,汤招娣是不可能来了。杜雨萌想到了汤招娣的秘书,她在自己的手机上找了半天,才找到汤招娣秘书的手机号码。杜雨萌很快拨通了手机,他们之间的对话是简单的,杜雨萌在说明了意思之后,汤招娣的秘书告诉杜雨萌,汤招娣已经出差了。下午,他刚刚把她送到机场。 杜雨萌迅速朝酒店门口走去,当她走到酒店大厅里的时候,她发现汤招娣走了进来,跟在汤招娣后边的还有水海洋与何志强。杜雨萌马上明白了,水海洋与何志强一定是在机场把汤招娣截获的。 杜雨萌走向前去,说道:"汤副市长,我在这里等你快一个小时了。" 汤招娣说道:"算我迟到了。我是临时有事要出差才迟到的。" "走吧,我们还是到你提前订好的房间里谈谈吧。"杜雨萌说道。 走进一0七包房以后,杜雨萌指了指一把椅子说道:"汤副市长,请坐吧。可以问问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出差吗?是香港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我两三个月就要去一次香港,这次是公私兼顾。"汤招娣说道。 水海洋走到杜雨萌跟前,把一本护照和两张飞机票放在了杜雨萌跟前,并且说道:"汤副市长准备先去香港,然后再经过那里去温哥华出差。"说到这里,水海洋打开了那本护照,指着那其中的一页说道,"这是她赴加拿大的签证。" 杜雨萌慢条斯理地说道:"汤副市长,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约好了见面,你不来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再忙,打个电话的工夫总还是有的吧?汤副市长去香港是公私兼顾,不知道去加拿大是私事还是公事?" 汤招娣没有再说什么。此刻,在她的身上已经见不到往日作为副市长的风光 杜雨萌向水海洋和何志强示意了一下,他们两人明白了。 何志强给汤招娣带上了手铐,汤招娣非常配合。汤招娣穿着的硕大而又宽松的风衣,依然挡不住她手腕上的手铐向人们昭示着的罪恶。杜雨萌走上前去,把汤招娣颈上的那条纱巾摘了下来,搭在了汤招娣的两手连结处,正好把带手铐的部位遮盖了起来。 那一刻,汤招娣才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女检察官——她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暗中注意着的对手。她的眼睛里顿时涌上了泪水,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始终没有流下来。没有人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催化作用让她产生了如此反应,更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当他们走出这家大酒店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汤招娣与以往来这里时有什么两样。 穆大勇是与杜雨萌一起来酒店的,杜雨萌让他一直等在车里。而水海洋上午就去了机场,他在机场工作人员的配合下,很快就从当天将由银海出港的旅客名单中查到了汤招娣的名字。也就是在查到了结果的时候,他又接到了何志强的电话,何志强知道情况后,怕人手不够,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机场。那时,离他去殡仪馆送别了他的女儿还不足十个小时。 离开这家大酒店之后,他们先去了杜雨萌他们入住的宾馆。站在车下,杜雨萌吩咐道:"水海洋与金卫东留在这里,穆大勇与张默然和我一起连夜押解汤招娣返回省城。为了预防万一,我们马上就走。何队,你在家里陪陪你的爱人,她会很孤独的。作为女人,我能理解她,她会比你更痛苦。" "我还是跟着你们去省城,你们的人手不够,多一个人会多一分安全感。"何志强说道。 "我明白,可你真的应该陪陪你的爱人。" "不用说了,我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的兄弟姊妹先陪陪她,就这样定吧。"何志强执意坚持着。 杜雨萌只好默许了何志强的想法,杜雨萌当然希望何志强与他们一起去省城,这会让他们在心理上感觉到更加安全。只是杜雨萌从内心里感觉到不忍心让何志强在这个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去省城。 十几分钟后,所有人都下了楼,除了杜雨萌他们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车上还坐着一位这座城市中的重量级人物。所有人都聚集在车上,张默然就要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金卫东,金卫东也贪婪地看了看张默然,那一刻,那情景,一下子就被在场的所有人都捕捉到了。杜雨萌说道:"金卫东,回到省城的时候,我放你们俩一个星期的假,让你们一次谈个够。"说到这里,杜雨萌又改了口,重新说道,"不,我让你们一次爱个够。" 站在旁边的水海洋说道:"杜检,人家都想嫁给他了,你还等着回省城时才放人家的假,还让他一次爱个够?那不太晚了吗?" "真的?" "可不真的吗。中原街那边拆房子,有大量的旧砖头出售,价格是很便宜的。张默然农村老家正准备盖房子,金卫东急得团团转,一心想帮上这个忙。" "是吗?金卫东,这么早就表现开啦?"杜雨萌风趣地说道。 "他不表现行吗?人家张默然说了,他如果能帮上这个忙,她就嫁给他。"水海洋说完,包括他自己在内,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杜雨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平静下来之后,她对张默然问道:"张默然,真的?那天我听金卫东说,你不是还准备与关局长约会吗?现在变了?" 站在杜雨萌身边的张默然,握起了拳头,朝着杜雨萌的后背打去,一边打一边说道:"杜检,你也和他们一起耍笑我" 水海洋马上接着说道:"杜检,以前那都是金卫东拿她开玩笑,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真的。" "还用你告诉我?你以为我是白痴?"杜雨萌说道。 听到这里,张默然没有再说什么,扭头上了车,那一刻,她的鼻子是酸酸的,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 一阵大笑过后,杜雨萌仿佛一下子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她的心里突然间也同样起了变化。那种爱的感觉该有多好。可这种爱的感觉,眼下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的奢侈与沉重。或许它将只属于张默然与金卫东他们,而自己将不再有资格与那种感觉同行了。他那个曾经容下过自己一生寄托的胸怀,今后还能够珍藏起她的热情吗? 杜雨萌坐在车上,脑子里已经不再是案子将如何侦破的种种问号,她不知道案子终结的那一刻,他们那二十几年的激情是否还会再度荡漾,而那时,他的内心世界还可以作为自己情感的野马放纵的绿色牧场吗? 越是怕失去,就越是让她感觉到过去的可贵。多少年前,当她投进江天怀抱的那一刻,她是幸福的,那种幸福感就像是一种瘟疫,感染了她全身的细胞,更感染了她的一生。她仿佛就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仿佛就是为了他才活着的。时间的流水并没有冲淡他们生活的琐细,她还是那个在河床当中最初被他那流水般的热情冲刷时,已经形成了的那个鹅卵石般的模样。他们是赤裸着的,整个身心对对方都是赤裸着的。如今,当年走进江天怀抱最初时的情景都会让她记忆犹新,甚至是每当想到那时的情景,她依然会产生一种兴奋和幸福感:那是一个让他们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初夜,他让她得到了他温情的爱抚;她让他得到了她抒情的呻吟。他让她感觉到了她的被征服;她让他体会到了他已被她所俘虏。他让她领悟到了他豪情的挥洒;她让他知晓了她的温情撩人与亢奋。他膜拜于她的魅力之下,她臣服于他的力量之中 那段时间,她是他的午夜点心;他是她的白日清茶。白天,她执政。夜晚,他当朝。那种黑白分明,阴阳呼应的交融,让他们体会着什么叫做风情万种 他们之间的这种感觉与感受,竟然持续了很多年,就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到他们的婚姻比别人的婚姻平添了几分神秘 那一切,都是在杜雨萌并不知道江天过去的情况下发生的。可眼前那个曾经与江天恋爱过的女人就坐在自己的跟前,她也曾经有过自己和江天在一起时的感觉和感受吗? 想到这里,杜雨萌浑身是瘫软的,她把身子慢慢地向后靠去。此刻,她是茫然的,她茫然地走进了一个她熟悉而又未知的情感世界里 这天晚上,突然起了大雾,整个高速公路宛若从云中飘下的彩带,汽车犹如在仙境中行驶,车速不能太快,何志强与穆大勇轮流开着车,朝省城的方向奔去 第四十三章 回到省城后,杜雨萌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金山市检察院,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睡了一觉。 下午,她去了吕东办公室,她把所有的情况都向吕东作了汇报。从吕东办公室里出来,何志强已经和穆大勇在门口等着她了。他们是提前约好了的,下午到看守所去提审汤招娣。 汤招娣被带进看守所的提审室,只是服装已经有了变化,她精神上看上去还算不错,她的干净利落,依然能让人感觉到她年轻时的漂亮和精明,只是脸上的皮肤看上去是松弛的。 杜雨萌与穆大勇,还有何志强三个人坐在提审席上,杜雨萌先开口问道:"汤招娣,你知道你是为什么坐到这里来的吧?" 汤招娣没有回答。 杜雨萌又一次问道:"汤招娣,听到我的问话了吗?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坐到这里来?" "不知道。" 杜雨萌对穆大勇说道:"把证据出示给她看看。" 穆大勇走到了汤招娣跟前,把靳希望为汤招娣往银行卡上存钱的凭证拿在自己的手上,让汤招娣看着。汤招娣由平静变得惊讶,又由惊讶变得浑身颤抖 杜雨萌说道:"我们是不会盲目地把你请到这里来的。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关亚南、靳希望、李井然、六里桥派出所所长张克明、甚至是你儿子唐大朋,都如实地交代了问题。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你根本就想不到的事情,曲新平副省长的问题也已经败露。就在刚才我们走到这里之前,我们已经得知,曲新平已经被-双规。" 汤招娣的脸上开始流汗,她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提审室里异常寂静。几分钟过后,汤招娣说道:"我现在身体受不了了,能让我冷静一下,再交代问题好吗?明天,明天我全部交代。" 考虑到她患有糖尿病的实际情况,杜雨萌答应了汤招娣的要求。 带走了汤招娣,还是在这个看守所里,杜雨萌他们又一次提审了靳希望。 杜雨萌说道:"靳希望,你不可能知道我们刚才在这里提审过谁?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刚刚在这里提审过汤招娣,就是那个汤副市长。你主动地交代了一些我们当时不完全掌握的问题,说明你有立功表现。在对你提起公诉的时候,我们是会提请法院量刑时,把这些情节考虑进去的。我们希望你继续把你知道的其他问题交代出来,这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交代的?" 靳希望低着头,没有说话。 杜雨萌又一次说道:"我提醒你一下,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是你准备开发的项目,可你是在已经运作的差不多的情况下,急流勇退了。你对关亚南说过,你是准备去外地发展,而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却并没有走,你始终都在观察,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你并没有交代。你不想和我们说点儿什么吗?" "这件事,你们也知道了?我说,我说。当初开发金色阳光花园时,我还动用过社保基金六千万元。我在准备开发月亮湾海岸那块地皮时,朋友答应我还可以使用这笔钱。可正赶上上面已经开始调查社保基金的事,我就不可能再用这笔钱了。我又害怕因为以前的事出问题,就决定不干了,为的是避避风头。没想到没有在这上边出问题,却在关亚南那里出了问题。"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指谁?" "闪小明。他是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长。"说完,靳希望详细地交代了当初他是怎样通过闪小明挪用社保基金的事。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提审完靳希望以后,杜雨萌他们离开了看守所。杜雨萌一个人马上去了吕东办公室。 她向吕东详细地汇报了这个新情况。她告诉吕东,银海市纪委在这之前,可能已经开始了对社保基金案子的调查。吕东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他是在认真地考虑着应该如何办好。 杜雨萌感叹道:"论起复杂程度来,这是我从事检察官工作以来,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的案子。" 吕东停止了踱步,他站在杜雨萌面前,说道:"我看你们还不能完全介入银海市社保基金案子的调查,那样工作量实在是太大,再说银海市纪委已经开始调查这个案子。你还是安排水海洋在那边把靳希望涉及社保基金那部分问题落实清楚,其余的还是由银海那边去侦查。你看怎么样?" "我也是这样想。不然的话,我们这个案子会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结案。"杜雨萌说道。 就在吕东的办公室里,杜雨萌把电话打给了水海洋。她向水海洋交代了任务。 第二天下午,杜雨萌与何志强,还有穆大勇又一次去看守所提审汤招娣。 汤招娣被带进提审室时,睡眼惺忪,眼袋向下坠去。看上去,像是一夜也没有入睡的样子。此刻,在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到曾经不断地注射过羊胎素而重新焕发出来的年轻。 正在这时,杜雨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走出提审室,接通了手机。那是水海洋从银海打过来的。 挂断电话后,杜雨萌重新回到提审室,她问道:"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已经是家破人亡,到了这个分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汤招娣的情绪像是崩溃了。 "那就说吧。" "我对不起组织对我这么多年的培养,对不起人民对我的信任,我也对不起我的家庭。是我自己把自己的家庭毁掉了。是我的贪婪,是我的自私,让我走上了这条道路。" "你暂时先不用谈这些认识问题。还是先交代具体问题吧。"穆大勇说道。 汤招娣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靳希望送给规划局的那一千万元,其实,我是知道的,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当初关亚南说借给我儿子一千万元用于注册公司时,我是知道这笔钱是什么钱的,因为在这之前,他就曾经暗示过我,规划局收过靳希望的钱。我没有干预,我也不想知道,可这笔钱就这样落在了关亚南的手里,全由他支配,我又于心不甘。就是在这种心理支配下,当关亚南提到要借给我儿子钱用于注册公司时,我就顺水推舟地借了这笔钱。我又怕将来一旦出问题的时候会有麻烦,就全装什么都不知道。可后来,就在他被抓之前,他去找过我,我知道怕是会有麻烦,不然,他是不敢轻易地在我面前提到让我还钱的事的。就这样,我就把钱还了回去。还钱时,他已经出事了。可我还是没有出面,为的就是不会涉及到我。当然,我这是抱着侥幸心理,你们说得对,不看我的面子,不论那笔钱是公款还是私人的钱,关亚南是不可能借给一个刚刚毕业的穷学生的。结果,是我"说到这里,汤招娣说不下去了。她失声哭了起来。 谁也没有逼着她说下去,呆了一会儿,汤招娣又接着一边哽咽一边说道:"结果,这一千万元并没有帮了我的忙,更没有帮了我的孩子。突然袭来的白血病没有夺去他的生命,而正是这一千万元把他,把我的这个儿子彻底毁掉了。我知道谁也不能救他,谁也救不了他了。在没有出事之前,我是不想让儿子知道我是如此贪婪,我做的什么事情都不希望别人知道,尤其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知道。可我没有想到,儿子做的事情也没有让我知道。我几乎是在你们查证了他去赌博,他涉嫌毒品犯罪的同时,才知道他走上了犯罪道路的。是我的娇惯娇宠与放纵,才让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说到这里,汤招娣又一次停顿下来。杜雨萌从提审席上走到汤招娣跟前,递给了她几张纸巾。汤招娣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靳希望的那一千万元,是分两次存入我的银行账户上的。给我的两次贿赂,他都从中得到了回报。一次是我默许了容积率的变动,另外一次是我默许了他侵占了规划红线外的地皮。这笔钱我确实是如数收下了。而关亚南并不知道我收下过这笔钱。正因为这样,他才在我面前总是很在意,他甚至主动地站出来要借给我儿子钱,用于注册公司。他不知道我接受过靳希望的贿赂,可我却断定他是收过靳希望好处的。不然的话,他是不会那样做的。" 汤招娣不再哭了。她接着说道,"至于李井然出事,那和我没有太大关系,我并没有让他去杀人。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我知道他肯定都是为了我,可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他应该怎样做。你们不能光听他怎么交代,还需要去查清楚。" "可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啊,那可是非同寻常的关系。"杜雨萌说到这里,何志强与穆大勇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杜雨萌,他们仿佛不太理解杜雨萌为什么会提到这样与本案无关的话题。杜雨萌接着说道:"在你的工作与生活经历中,像李井然这样的朋友,还不止一个吧?" "我有一批这样的朋友。" "在你没出事之前,他们对你都是坦白的,而你对他们却不一定是这样。李井然为了你,当然也为了他自己,他是不惜代价企图毁灭证据,可你似乎并没有对他们这样坦诚,包括对你的爱人唐鸣,你也是这样。我说的不算过分吧?"杜雨萌说道。 汤招娣并没有回答杜雨萌的问话,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杜雨萌接着说道:"在关亚南向你要钱的时候,你手里是有钱的,靳希望送给你的贿赂款就存在你的银行卡里,你并没有花掉,可你却让你爱人唐鸣想办法,他为你儿子,不,他为你借到了五百万元,而这五百万元也把他彻底毁掉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查实,你爱人借来的那五百万元竟然是银海市的社保基金。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唐鸣就在昨天晚上已经被银海市纪委-双规。" 听到这里,汤招娣又一次失声哭了起来。 这时,何志强与穆大勇互相看了看,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杜雨萌,他们仿佛明白了刚才杜雨萌为什么会在汤招娣面前提到那样的问题。 汤招娣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他们呀。我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呢?" 汤招娣已经不能自制。 杜雨萌看了看何志强与穆大勇,他们俩明白了杜雨萌的意思。还没有等杜雨萌说话,汤招娣收敛了哭声,说道:"杜检,作为女人,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这是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之外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提审犯罪嫌疑人,是不可能由一个人单独进行的,那是法律所不允许的。杜雨萌犹豫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何志强与穆大勇,何志强与穆大勇也同样又一次看了看杜雨萌,谁也没有在对方的脸上找到合理的答案。杜雨萌感觉到汤招娣的目光对自己的灼烤,她没有再犹豫,对何志强与穆大勇说道:"那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穆大勇说道:"杜检,你" 还没有等穆大勇说完,杜雨萌马上抬起了右手,向他示意了一下,制止了他再说下去。 何志强与穆大勇起身走了出去。提审室里,只剩下杜雨萌与汤招娣两个人。 杜雨萌说道:"有什么话需要单独对我说?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提出这种要求的资格。我本来没有与你单独谈点儿什么的欲望,是你刚才的那几句话打动了我,我才产生了与你单独谈谈的想法。其实,我早就认识你。"说到这里,她又做了更正,"不是早就认识你,是早就知道你。那是因为我早就认识江天,所以,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他娶了你,你们生活得很好。你们来银海办这个案子时,我就知道是你带队。我现在什么都可以告诉你,那并不是江天告诉我的。而是上面有人告诉我的,那个人正是曲副省长,我和曲副省长早就认识,而且不论是工作关系还是私人关系都非常好。当他知道由你带队去银海时,他知道是为了关亚南的事,而关亚南又归我分管。在你们一到银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想单独和我谈谈,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关于犯罪事实,我应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的岁数和我的岁数差不了多少,又都是女人,我想说几句我想说的话。我真的对不起我身边的所有人,也对不起江天。我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可我这一辈子都处在对自己良心的谴责之中。" 杜雨萌打断了她的话:"我并没有欲望想更详细地知道你们的过去。" "我本来觉得你比我坚强,可看起来,并不一定是这样。你甚至是连听我说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杜雨萌像是受到了一种污辱,她没有说什么,却把刚才回避的目光重新集中到了汤招娣的脸上。 汤招娣接着说道:"我知道,不仅是我的儿子,就连我自己走上的都是一条不归之路。我现在想起来,我的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实在是太多,也包括江天。当年是我主动地离开了他。而离开他时,就注定了我们是不可能再重新相聚了,我不是指在一座城市里,而是指在感情上。可我那时是无法改变我自己的选择的,我又一时摆脱不了对他的眷恋。我才偷偷地生下了那个本来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可江天从来就不知道这件事。我甚至是想瞒他一辈子。我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骗过了唐鸣,最后唐鸣不仅仅是接纳了我,还接纳了本来不属于他的孩子,从这个角度上讲,我是应该感谢他的。可我对我与江天的这个孩子的爱,在我的心目中远比我对唐鸣的感情重要得多。那是我下意识之中,有意无意地在偿还着我欠下的良心债,有意无意地在用我的一生偿还着欠下的这笔情感与道德债。而正是这种动机和感觉的驱使,让我对我儿子的骄惯骄宠,渐渐地演化成了放纵,一种无度的放纵,是我毁掉了他,真的是我毁掉了他" 说到儿子的话题,汤招娣又说不下去了。 杜雨萌说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江天已经和我说过,不论是你和你的儿子,还是江天,都有权提出让我回避的问题。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其实,我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还要告诉江天,唐大朋是他的儿子。可那时,我在孤独无助的情况下,就鬼使神差地那样做了。昨天晚上,我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也就是昨天晚上,我才后悔那样做了。我对不起所有的人,也包括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 听到这里,杜雨萌的眼睛有些潮湿,她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情感。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跌落下来。她问道:"你现在还爱着他?" "我早就没有资格谈论这样的话题,我早就麻木了。当年离开江天以后,我在和别的男人的接触中,包括唐鸣,都没有再让我像当年那样铭心刻骨。可那一段美好的经历,是我自己亲手葬送的,我永远都不可能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再度将那段感情提起。如果不是唐大朋得了白血病,我是不会去找他的,真的。我还没有告诉你,江天为唐大朋捐献造血干细胞时,他并不知道捐献给了他自己的儿子,他是在我把他找到银海市的那天晚上才知道的。至于我,至于我的爱,说心里话,早就扭曲了,我可以和有求于我,而我又有欲望和他们上床的人上床。当然,这和爱早就断然无关。我是一个没有资格谈论爱的女人。"说到这里,汤招娣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其实,唐鸣对我也很好,他还为我作出了不小的牺牲。可那不是我当初的那种感觉,那是婚姻,而不是我内心深处的那种需要。而我内心深处的那种需要,让我亲手用我自己的另样欲望埋葬了。我向你保证,自从我与江天都各有怀抱之后,我与他只见过两次面,包括那天晚上在银海见过的那次。两次见面,我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说到过我的这种真实感觉,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真的没有资格。我和你说到这些,只是说出了一个女人在绝望之时的真心话,我并不希望你告诉他这些。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说到这里,汤招娣哽咽起来。 "假如生活能够从头开始,你将会作出怎样的选择?"杜雨萌问道。 "生活中是没有假如的。假如生活能够从头开始,那么,人人都能成为伟人。但历史决不会给任何一个人假如的机会。" 杜雨萌站了起来,在汤招娣的身边来回走着。过了一会儿,杜雨萌问道:"作为女人,我能理解你当初的那份感情,可我并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在你那么需要这份感情的时候,却毅然决然地背身而去。是什么力量?是什么思想动机支配着你在那份感情和你还不知道你一定会走向副市长那般辉煌的诱惑面前,作出了那样的选择?" 汤招娣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命运,想改变命运。那是我当时最真实而最实际的想法。" "我不能理解。我不能够理解你怎么就会那么看重你所谓的命运。"杜雨萌说道。 "你没有我那样的家庭背景,当然就不会有我当时那样的强烈感受。" "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家庭背景吗?" "我出生在小县城一个非常困难的家庭里,我一共有姊妹七个,因为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我从小就被送给了别人。可后来我又回到了那个家。当我回到那个家时,我既没有了亲生母亲,也没有了我的养母。最后,我还是在我自己的那个家里长大的,等我长大以后,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觉得我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动物在出生后被抛弃了,当再回到那个动物世界时,我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全然陌生。我在那个贫穷的家庭里,在弱肉强食的生活状态下,成了真正的弱势群体。我在兄弟姊妹们的眼里,成了另类,仿佛家里的贫穷都是由我造成的。那个背景,造就了我特殊的性格。我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学毕业,最后又下了乡。从我离开家以后,我就想到了要通过我自己的努力改变我的命运。这些年来,我一直就是沿着这条路走过来的,直到没有出事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成功的,现在看来"汤招娣毫无保留地说道。 "你想得到的,不都得到了吗?" "那是在我没有出事之前,现在我已经不是这样想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杜雨萌说道。 "在这之前,我几乎不可能认识到这一点,我这一生所有的努力几乎就是由要改变我自己的命运这个信念支撑的。而这一点,是一个没有这种经历的人难以理解的。" "我也想与你说两句,退一万步讲,我就是与你生活在一样的背景下,我也未必会和你选择一样的道路。坦白地讲,我也是在不大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我是和自己的父亲一起长大的。我几乎就没有感受过母爱,我的爸爸在他晚年的时候,又找了一个老伴,几年前也去世了。你想想,作为女人,你是可以理解的,在我的这个继母还活着的时候,我不可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母爱,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我没有像你那样选择那样的人生道路,至少我没有像你那样,把自己的一生押在疯狂的物质欲望上。从某种程度上讲,你曾经得到过许多,可从另一种意义上讲,你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过。你得到过一个男人对你由衷的爱,却轻易地就把他抛弃了;你得到过另一个男人的大度与宽容,却从来就没有坦诚地面对过他给过你的真诚;你得到了饱含着你精神寄托的儿子,却亲手把他葬送了;你得到了你物质欲望的满足,却被葬送在了那种畸形的欲望里。而这一切都是在你穷尽一生努力,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前提下,得到而又失去的。如果说小时候你没有权力也没有机会不那样做的话,而当你走上领导岗位的时候,尤其是做了相当级别的领导之后,你是有权力也有机会不那样做的。你仅仅就是为了满足改变你命运的欲望,却把你的情感,把你的家庭,把你的儿子葬送了,你葬送的何止这些我想你比我还要明白。 "江天曾经和我谈过你们儿子的事,他是明明白白地知道,我是救不了你们的儿子的,可他却哭着让我救救唐大朋。我救不了他,说实在的,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我能够理解做父母的在自己的亲生骨肉面临这种情况时的心情,可我却对唐大朋没有一点儿同情或者怜悯,因为这些天来,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里都是那个等着拿钱去给儿子换肾的母亲那无助的眼神。而每当我想到这些,我并不会把这一切都归罪于你的儿子,我甚至归罪于你你既然想和我谈谈,我就无法不和你开诚布公。你明白一个和你岁数差不了多少的女人,在面对着你这样的一个犯罪嫌疑人,不仅仅是对社会犯下了罪行,也对自己的儿子犯下了罪行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听到这里,汤招娣又一次失声痛哭 几分钟过去之后,汤招娣的情绪平静下来许多。 杜雨萌接着说道:"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女人,我能够想到你想得最多的是什么?你可能会后悔,后悔你亲手把自己的儿子葬送了。可你对你儿子肯定是无能为力了。你自己或许还有争取立功的机会。已经到了这个分上,我想提醒你,你还是需要多为你自己想想,不要对与你有牵连的人或者事,说一半留一半的。" "应该说的,我都说了。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肯定还有你没有说的。靳希望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除了你对他十分关心之外,省城也还有人在关心着他的命运。你想我们会放弃这一点吗?除了你之外,想置靳希望于死地的,一定是怕被靳希望至于死地。这一点,你是再清楚不过了。人家不可能仅仅就是为了保住你这个副市长,而冒违法犯罪的风险。如果那样做,就一定是值得的,你想过没有,你值得他那样做吗?" 汤招娣想了半天,才问道:"如果说出来,能算我有立功表现吗?" "那要看你说出来的是什么样的问题。"杜雨萌说道。 "那好,我就都说出来。" 杜雨萌马上打断了她的话:"等等。" 杜雨萌走到提审室门口,喊来了何志强和穆大勇。 他们重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杜雨萌说道:"汤招娣,你说吧?!" "靳希望来银海时,其实就是曲新平向我推荐的。而且他还要让我对他进行关照。在这之后,曲副省长为了靳希望的事几次打电话找过我。我后来曾经问过靳希望,我问过他曲副省长为什么会对他那么热心?靳希望曾经在我面前笑了笑。我听靳希望说过,好像是曲副省长的女儿去国外留学时,他送给了曲副省长一百万元。当时,靳希望喝醉了,嘴上也就没有把门的。可我却从中知道了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当你们一到达银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想曲副省长当然是不希望我会栽在靳希望的手里,那样也许会把他也牵扯出来。不信,你们可以去找靳希望。他如果敢说实话的话,就差不了哪去。" "关亚南知不知道这些事?" "不知道。我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些。" "这么说靳希望在正常操作的过程中,实际上一直就是你在暗中关照的。你只是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可以这么说。" 听到这里,杜雨萌感觉到了满足。这是她所没有想到的意外收获。 杜雨萌看了看何志强和穆大勇,他们都明白了杜雨萌的意思。汤招娣被带走之后,穆大勇说道:"看来,这个靳希望到现在还在和我们打游击。如果不是我们,他早就命归西天了。可到现在,他还在为他们守节。" 杜雨萌说道:"我们更应该趁热打铁,马上再次提审靳希望,想办法核实清楚刚才汤招娣说到的那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半个小时后,靳希望被带到了提审汤招娣时的同一间提审室。 杜雨萌问道:"靳希望,还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交代的?" 靳希望故作镇定地想了想,又慢慢地说道:"没有啊,我应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我提醒你一下,你在还没有去银海之前,就开始做工作了,是有人介绍你去银海的。"杜雨萌说道。 "噢,你们是说这件事?是有这回事。我是曲副省长介绍到银海去的,当时曲副省长替我向银海市的领导打过招呼。我以为这根本就用不着交代。这是我们私人之间的事。" 穆大勇拿出了那天在靳希望的妻子那里寻找那两张存款凭证时发现的那个小本,走到靳希望的跟前,指着其中的一处说道:"你这个本子上记载的曲字和这后边写的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你是既想把这笔钱的去处做个记录,还不想直接写上他本人的名字。免得惹来什么麻烦,是这样吧?" 靳希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穆大勇又接着说道:"靳希望,你还真是宁有种乎,你可能想不到吧,你差点儿死于非命,其实就是他和他们才真正地想置你于死地,他们的阴谋如果真正得逞了,他们也就保住了自己。可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些,真是悲哀。" 杜雨萌接着说道:"靳希望,曲新平副省长反复地为你打过招呼,肯定地说,你是为此付出过代价的。你曾经送给他一百万元,作为他女儿出国留学时的费用。而你刚才看到的你的这个小本子上的这处记录,就是记载的这件事。尽管你的这个小本子记录的许多东西,对于我们来说,都如同天书,可我们还是破解了你的这处秘密。你说,有这回事吧?" "是有这回事。"靳希望终于又重新说话了。 "你可够大方的,一出手就是一百万元。他就替你打了个招呼,你就给了他一百万,你不觉得你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吗?"杜雨萌说道。 "没有他反复让汤招娣副市长关照,我初来乍到,即便我再有能力,也是很难能在这座城市里混下去的。" "汤招娣是怎样关照你的?" 靳希望抬头看了看杜雨萌,才说道:"说起来,她对我的关照是非常大的,如果没有她当时的关照,即使是我拿到了金色阳光花园那块地皮,我也没有办法操作下去。按理说,只要拍卖挂牌后,第二天就必须交土地使用费。可我当时的资金根本就不足以支撑我开发那么大的项目,如果当时我把土地使用费交上去,我根本就没有资金可供开发这个项目使用了。当时的贷款问题还八字没有一撇。经过工作,汤招娣帮了忙,她帮了我大忙。经过她点头,让我仅仅是先交上了四分之一的土地使用费,就发给了我土地使用证。还是她帮忙,又让我象征性地交了一部分基础设施配套费,我很快就拿到了开工许可证。这两个证拿到手之后,算是解决了大问题。我就是用这两个证放在银行里作为抵押,从那里贷下了款。这样,我就正式开工了。再后来,我就把银行死死地套牢了。" "具体地说一说,你是怎么把银行套牢的?" "当我从银行那里拿到贷款以后,我用于开发这个花园小区的钱,还差得实在是太多。在这种情况下,我特意正式通知银行我从银行贷出的款,已经无力偿还了。银行没有办法,只好束手就擒,继续为我贷款,主动帮助我完成这个工程。否则,银行的全部贷款就根本收不回来了,他们当然是害怕的。这样,我也就把银行套牢了,他们不可能再从这辆战车上中途跳下去。从那以后,是我需要多少,他们就几乎不打折扣地给我贷多少。" "所以,你不但感谢汤招娣,还非常感谢曲新平。是曲新平让你认识了汤招娣,又是汤招娣为你大开了方便之门,从而让你走得越来越远。你为了表现出你有立功表现,你把向汤招娣行贿的事说了出来,你以为与曲新平的事做得很秘密,也就替他隐瞒了下来。其实,违法犯罪的事,除非你没做,只要你做了,就别想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对于你来说是如此,对于贪官们来说更是如此。你靳希望就是不说,我们不也同样掌握了吗?那只是早晚的事情。我再郑重地提醒你,最好还是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把你知道的和你做过的违法犯罪的事实都交代出来,不要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这样对你自己决没有任何好处。" 对靳希望的提审,很快就结束了。 走出看守所时,杜雨萌他们都坐进了车里,当车还没有发动的时候,穆大勇说道:"杜检,恕我直言,你刚才与汤招娣一个人在那里谈了那么长时间,这是不合乎《刑事诉讼法》规定的,你是明白这一点的,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呢?这是会让你犯错误的。再说了,就算是她与你单独说了些什么,那也是没有办法把它当做证据采信的。你根本就没有必要那样做。我们一直就待在门口,按理说,你这样做,看守所都是会提出质疑的。" "对不起,让你们俩跟着担心了。我知道那样做不合适。我当时只是想到为了满足一个女人的要求,而且我和她的岁数差不了多少。我根本就没打算在她与我单独交谈的时候,把她谈到的内容作为证据使用。我只是想我这样做或许对她交代问题会有些好处。" "她都和你谈了些什么?" 杜雨萌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都是些女人之间关于家庭,关于爱人,关于孩子之间的话题。" "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心思和你谈这些?" "这个时候,想得最多的,可能就更是这些。在这个时候,才会让一个人觉得别的东西都是没有用的。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才会让她觉得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的亲人。" 车离开看守所后,朝着市区方向开去。 就在车刚刚驶入市区的时候,杜雨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马上接通了手机。那是她爱人江天打来的,江天问道:"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正走到市中心,有什么急事吗?" "你爸爸病了,已经住院了,我正在医院里。" "怎么突然病了?在哪家医院?" "医生说是心脏问题。在市第二人民医院。你能过来吗?" "我马上过去。" 杜雨萌挂断手机后,让何志强把车直接朝医院的方向开去。到了医院门口之后,何志强和穆大勇就和杜雨萌分了手。杜雨萌一个人走下车直奔病房而去。 杜雨萌爸爸住的是一个人的房间,当杜雨萌走进病房时,江天正呆坐在病房里,她的爸爸躺在病床上,像是正在睡觉。他听到有人走进病房,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看到是杜雨萌走进来,马上振作了一下精神,把头歪向杜雨萌的一侧,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杜雨萌趴下身子,轻声地说道:"江天打电话告诉我的。爸,上次我去看你时,不是还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你还记得上次去看我时,是什么时候吧?已经有些日子我都没有见到你了。" "这么说,是想我想的?"杜雨萌特意不无玩笑似的说道。 "这几天睡眠不太好,一天睡不了多少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的睡眠不是还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越睡不好,心脏就会越犯毛病。正好江天去看我,就非逼我来医院,他就把我送到了这里,到了医院一检查,大夫就让住院。" "那就在这住几天,做做检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晚上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晚上是需要有人在这里照顾的。这样吧,江天,你走吧,我今天晚上没有什么事,我留在这,你回去吧。"杜雨萌说道。 "不用了,今天晚上,我留在这里。你忙你的吧。" 几分钟后,杜雨萌走到走廊上,江天也跟着走了出来。 站在走廊上,江天问道:"还什么时候回银海?" "不会轻易回去了。" "案子了结了?" "哪会那么快。没有,还没有完。我考虑到你的因素,已经向吕东检察长提出回避。他还没有最后同意,他表示要召开检察委员会专门研究我的请求。在没有作出最后决定之前,我还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杜雨萌说道。 江天没有说什么。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想着什么。 几分钟过去之后,江天才慢慢地说道:"你可以不这样做。" "那天晚上我足足考虑了大半夜,第二天早晨我就向吕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依照法律规定,汤招娣可以要求我回避。至于唐大朋的案子,已经交由银海市公安局接手侦查。不存在我回避的问题了。" "假设需要回避,唐大朋本人也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并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他更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可汤招娣知道,你知道。你和汤招娣都有权提出让我回避。再说,作为我本人在知道了这种关系的情况下,是有义务主动提出回避的。"杜雨萌说道。 "汤招娣没有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她是想" "你可能还没有明白,我是指汤招娣可以为她自己的问题,提出让我回避。她已经涉嫌犯罪,被拘捕了。"杜雨萌有意识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天。 听到这里,江天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一刻,在他的脑子里,仿佛是一下子找到了多少年前,当她离去时,他一直就难以理解也难以寻找到的那个他始终都没有解开的答案。 第四十四章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金山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大法庭里,被带进了几个被告。省高级法院决定,银海市的这起腐败案件交由金山市中级法院指定管辖。 几个被告分别是银海市副市长汤招娣、银海市规划局局长关亚南、关亚南的爱人苗新月和开发商靳希望。副省长曲新平也坐在了被告席上,他在被-双规-以后没有多久,就查证了他的犯罪事实,他很快就被移送到了检察院 对李井然、张克明、李宁等人,省检察院决定分别由穆大勇和水海洋代表国家将对他们另案分别起诉。 在此之前,唐大朋的案子已经审理完毕。唐大朋以涉嫌运输与贩卖毒品罪而被判处死刑,并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当事人并没有提出上诉,在经过最高法院复核之后,就在不久前的一天上午,唐大朋已经被执行死刑。 杜雨萌没有参与对唐大朋的起诉。开庭那天,江天坐在了旁听席上。杜雨萌并没有到场。 那天,也就是在这个法庭上,也就是当江天坐在旁听席上的那一刻,他才第一次看到了他自己的儿子唐大朋。而那一刻,唐大朋并不知道坐在旁听席上的还有他自己的生身父亲。 在整个审理过程中,江天始终都是老泪纵横着,当审判长宣判的那一刻,他想哭,他想放声痛哭。他还是理智地挺了过去,他没有那样做,他迅速地离开了法庭。当走出法庭的那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那一刻,是他这一生当中,第一次作为被告亲属的身份体会了一次法律与亲情之间是怎样的一种矛盾。尽管他明明知道唐大朋没有理由活下来,尽管他明明知道法律对他的判决是公正的,尽管他明明知道杜雨萌他们的所作所为表现的是法律的神圣与尊严,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失去亲情的残酷和悲情,尽管他与他从生理学的角度讲,从分手到再见面,经历了遥远的迂回,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亲情那巨大的磁石般的诱惑。当他走下法院门前的那一级级台阶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生命的茫然,他感觉到了情感的无助,他感觉到了生活对他无辜人生的莫大的嘲讽 他失声痛哭着 此刻,还是在这个法庭里,金山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杜雨萌作为公诉人,代表国家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在此之前,省人民检察院检察委员会没有同意杜雨萌关于回避此案的请求。另一位公诉人正是杜雨萌当时在银海市就已经"许诺"过让她在省城与关亚南"会面"的张默然,杜雨萌终于让张默然与关亚南在省城金山市中级法院的大法庭里又一次见面,这是张默然第一次面对着庄严的国徽,担负起了国家公诉人的神圣使命。 水海洋等人也在法庭上就座。 曲新平、汤招娣、关亚南、苗新月、靳希望,终于被推上了审判台 杜雨萌足足用了四个多小时宣读完了起诉书 法官们出示了证人证言、现场勘查笔录、鉴定结论、物证等证据,进行质证 当法官还没有宣布休庭的时候,靳希望向法官提出来他有重要情况要当庭陈述,法官同意了他的请求。靳希望陈述了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难以预料的一个人们并不掌握的情况。 那是他还没有开发金色阳光花园之前,他就来到了这座城市。当时他从媒体上得知,东山大厦的开发商因为无力偿还银行贷款,大厦被银行委托拍卖。拍卖的底价是八千万元人民币。靳希望早就做好了调查研究工作。他决心以一亿元的出资价格拿下这家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大酒店。因为他早已请资深评估师做过评估,这份资产当时的市值至少也是在一点五亿元左右。而当初那家叫至诚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开发商,在银行的贷款就有一点二亿元。当时,靳希望只是一味地想拿下这座大厦,他并不知道这里面有着怎样的复杂背景。除了他靳希望之外,再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对这次拍卖感兴趣。靳希望并不知道那都是因为什么。没有等到正式拍卖开始,就有人从拍卖公司那里知道了靳希望的用意。有人找到了他,那是一个至今让他也没有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的人,正是那个人软硬兼施地告诉他,要远离那个标的。否则,他将会承担严重后果。 他退却了。因为当时,他还是初来乍到,更没有与曲新平相识。 拍卖那天,他没有到场。他还是知道了那天拍卖时的情景。整个拍卖过程是极其冷清的。那只是一口价,最终有人就以底价八千万元人民币买下了那家酒店。 几个月后,靳希望却发现了天大的秘密,那家酒店的买主竟然就是无力偿还贷款的那家至诚房地产开发公司当初的子公司。银行的几千万元就这样,被一部分人的相互勾结,算计进了个人的腰包。靳希望很快就知道上演这场闹剧的开发商就是曲新平的儿子,还有曲新平的一位银行界的朋友。当靳希望知道了这一切的时候,他是怒不可遏的。他非要把这个盖子揭开不可,因为只有他对这件事会有这么大的劲,因为只有他曾经对这个让他垂涎有加的标的产生过莫大的兴趣。 曲新平的儿子出面了,他亮出了他爸爸的真实身份。他们之间达成了协议,靳希望只要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他将通过他当副省长的爸爸为靳希望来银海发展提供一切方便。就这样,没过多久,靳希望不仅仅与他认识了,还与他的爸爸——曲新平成了朋友。 此刻,当靳希望把这一切都如数交代出来的时候,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也同样让杜雨萌震惊了。杜雨萌心里明白,这是靳希望表示要有重大立功表现的最重量级的砝码 已经到了傍晚六点半钟,法官终于宣布休庭。 许许多多的人都聚集在了法院的大门外。相当多的一部分人都是来自于几百公里之外的银海市,其中不少人更是来自于那个曾经引起了这场风波的银海市金色阳光花园的业主们。他们当初最早站在了起跑线上期待着这场审判的到来,如今他们又站在了这场风波的终点,庄重地审视着法律的公正裁决,在这些人们当中,人们发现站在最前边的有一位妇女,而那位妇女早已被人们所熟知,她就是已经为这场风波负出了生命代价的张晓峰的爱人,她仿佛是被别人搀扶着。站在她身后的便是屠健,他依旧像以往那样不动声色,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眼睛背后的那份愤怒与欣慰 人们终于等来了这庄严的时刻。那发自心底的愤怒、兴奋与喜悦,幻化成了一缕缕期待的目光,冻结在了法院国徽下那神圣的台阶上 杜雨萌出现在台阶上,她走在穆大勇与水海洋的前面,无数的照相机和摄像机镜头聚焦在了他们的脸上,那些一直等候在台阶下的人们,渐渐地向他们围拢。水海洋突然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屠健,他没有和他说什么,那一刻,那情景,那场面,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表达,都显得苍白。水海洋迅速地将右手举到了大沿帽下,朝着屠健的方向,庄重地敬了个礼,屠健用理解用感动用兴奋在内心深处深情地拥抱了这个敬礼,只是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头微微地点动了几下。 杜雨萌继续朝前走去,她突然发现了一位中年妇女朝着她的方向跪了下来,她停下脚步看着,把目光移动到了那位中年妇女的身上,这时,她才想起这位中年妇女的身份,她就是陈冬齐。还没等到杜雨萌开口说话,陈冬齐就已经放声痛哭 杜雨萌完全明白了,她连忙走上前去把她拉了起来。杜雨萌一边拉一边问道:"你怎么也来了,这有几百公里呢。你怎么能到这里来?你儿子怎么样了?" "正在寻找肾源。俺真的谢谢你们,俺真的谢谢你们呀。"陈冬齐激动地说道。 就在这时,就在离陈冬齐不远处,大约有十几个人围成了一堆。不断传来的嘈杂声,让人感觉到那里气氛的紧张。看上去,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杜雨萌的目光被迅速地吸引了过去。水海洋先是拨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人群中间躺着的是一位老人,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杜雨萌也跟着水海洋走到人群中,当他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她大吃一惊。她迅速地蹲下身去,连忙喊道:"爸,爸,你怎么也在这里?爸,你怎么了?" 在场的人听到杜雨萌的喊声,震惊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是这位检察官的爸爸。 不管杜雨萌怎么喊,他都没有应声,只是身子轻轻地动了一下。这时,杜雨萌才反应过来,应该马上找救护车。正在这时,一辆救护车已经开到了跟前,这是因为几分钟前,已经有人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他被平行着抬上了救护车。车朝着急救中心的方向疾驶而去。 杜雨萌作为家属与医护人员一起坐进了救护车。十几分钟后,杜雨萌的爸爸被推进急救中心的急救室。医生们对他实施了急救,他的生命特征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只是神智始终还不清醒。此刻,杜雨萌的心里总算是平静下来许多。这时,她想到了江天,她想到此刻江天会在哪里?她拿起手机给他打了过去,可那边传来的是对方已经关机的衷告。她只好无奈地挂断手机,接着又往自己家里打电话,家里根本没有人接电话。 时间已经很晚了,张默然与水海洋等人离开了医院。 这一夜,杜雨萌就一直陪伴在她爸爸杜大川身边,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钟,杜大川醒了过来,他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说话显得有些吃力。当他醒来时,一眼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杜雨萌,他的眼角渐渐地流下几滴眼泪。他慢慢地说道:"雨萌,你来了,案子审理完了吗?" "没有,刚刚开庭。爸,你今天去法院门口干什么?"杜雨萌问道。 "我现在是在哪?" "这是急救中心,你在法院门口晕倒了,被送到了这里。爸,你告诉我,你去那里干什么?" 杜大川根本就没有直接回答杜雨萌的问话,而是问道:"汤招娣能判多少年?" "那是法院的事。她的罪行是严重的。" 听到这里,杜大川一阵眩晕,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的泪水从他的眼角往下流着。 "爸,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你为什么去法院门口?" 杜大川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眼睛还是紧闭着。他的表情却显得那样的痛苦。 杜雨萌越发着急,越发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问题。她又一次问道:"爸,你的身体不允许你激动,你慢慢地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汤招娣?" "我是认识汤招娣,我早就认识汤招娣。罪过呀,是老天惩罚我,是老天惩罚我呀。"杜大川终于又开口说话了,他的情绪是激动的。 "你怎么会和她认识?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杜雨萌的心里是着急的,可她唯恐杜大川提到这样的事情时,会心情激动,她自己还是平静地问道。 "已经半个世纪了。"杜大川几乎是感叹道。 "这么多年,我怎么就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她呢?" "说什么呢?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你的妈妈。"杜大川哽咽地说道。 "爸,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什么?"杜雨萌有些紧张了。 "你是听不明白,你怎么可能听明白呢?那时候,你还实在是太小,这些事情在你的头脑中是没有一点儿印象的。" "你是说汤招娣和我有关系?不会吧?"杜雨萌吃惊地问道。 "是和你有关系。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可她却是你的姐姐。" "爸,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没糊涂,这都是真的。你去银海办案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会和她有关联。就在你们这个案子要开庭的前几天,我在法院工作的一个学生来家里看我,说到银海有一个案子非常重大,将要由他们法院审理。当他说到汤招娣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件事。" "爸,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杜雨萌已经等不及了。 杜大川终于断断续续地把那个发生在半个世纪之前的真实故事慢慢道了出来:杜大川和杜雨萌的妈妈结婚几年以后,一直没有孩子,他们两个人都工作在同一所大学里。那是一个与当今的观念完全迥异的时代。他们看着别人膝下有子,自己越发着急。有人向他们提了一个建议,可以抱养一个孩子。按照当地的说法,那个抱养的孩子,还完全可能招来一个孩子。他们真的按照好心人的指点那样做了。他们把那个抱养来的孩子取名杜招娣。不知道真的是"招娣"说法的灵验,还是本来就与那个名字根本无关,也就是在这个孩子来到杜大川家还不到一年的时候,杜雨萌就出生了。 也就是在杜雨萌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本来是一个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干的事件。可正是这件事,竟然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甚至是改变了他们各自的人生轨迹。那是那场反右斗争扩大化给他们带来的灾难。杜雨萌的妈妈当时因为教学的需要,去农村进行社会调查时,发现了许多问题,在回到大学后,她就在大学她所在系召开的会议上发了言,她谈到了她在农村的所见所闻。一个月后,她就成了右派分子。而那一刻,作为她的丈夫的杜大川,本来是应该给她别人无法给予的关爱的。可那时,他害怕,他害怕极了,直至人性的扭曲。为了把自己洗刷干净,他甚至在组织上找他谈话时,把他爱人汤小凡在家里和他说过的相关的话,也告诉了找他谈话的人。这更加重了汤小凡的罪过。两个星期以后,汤小凡就被清理出了大学教师的队伍,她被下放到离金山市有二百多公里远的一个偏远山村。杜大川没有去,他因为成功地与汤小凡划清了界线而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汤小凡临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向杜大川提出了离婚的要求,杜大川并没有阻拦,他很快就同意了。就这样,当汤小凡离开当时那个家的时候,按照他们之间的约定,杜雨萌留在了杜大川的身边,而杜招娣被汤小凡带走了,尔后,杜招娣就改成了汤招娣。仅仅是几个月后,汤小凡就病了,她患了尿毒症。临去世前,她不得以又找到了当初把汤招娣送过来的中间人,她决定把汤招娣送还给了那个家庭。 自从分手之后,杜大川只见过一次汤招娣。那还是在几年前他去银海市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的时候。会议之余,他们一行被邀请去参观银海市的一个海湾广场的改造工程,那是由一位副市长向他们介绍的情况。那时,他根本无法从形象上把眼前的副市长与汤招娣小时候的模样联系起来。是汤招娣的名字深深地吸引了他。因为他知道他与汤小凡分手后,汤小凡就把那个孩子的名字改成了汤招娣。而在这以后,他还听到当年的那个中间人提起过当初的那个孩子一直还是叫汤招娣这个名字。就凭着这一点,他就对汤招娣这个人的身世产生了疑问,他慢慢地终于打探到了她的身世。那个已经成长为银海市副市长的女人,就是当年那个曾经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女孩儿。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那段本来就让他这一生都放不下的内疚,在他的内心里更加强烈起来。他不时地在睡梦中惊醒。不断增长的年轮,让他对眼下的东西越来越不感兴趣,而对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对那些在他的记忆里永远都无法抹去的痕迹更加清楚地再现出来 他自责,他愧疚,他悔恨,可这一切都已经来得太迟了,甚至是已经迟到了半个多世纪。他越来越懂得时间已经让当年的情景成为了历史,可记忆却永远都无法属于过去。那时,他竟然不容分说地作出了那样的选择,而那种选择,足足折磨了他一生 当他从家里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市中级法院门口的时候,他并不是想要劝说杜雨萌在代表国家提起公诉的那一刻,对汤招娣手下留情,而是带着对汤小凡,对汤小凡母女俩那深深的愧疚和对汤招娣命运的关注而来的。 他懂得法律的庄严与神圣,他在庄严与神圣的法律面前,被亲情被内疚也被悔恨深深地折磨着。当他从出租车上颤颤悠悠地走下来时,当他看到杜雨萌从法院的台阶上走下来,被人们簇拥,被人们包围着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阵阵地眩晕,他感觉到已经力不从心。那一刻,那一瞬间,他仿佛一方面为他一生为之扞卫的法律的尊严,得到了伸张而感觉到欣慰,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对汤招娣多少年前曾经与自己有过的牵连而犹如刀绞 当他在急救中心醒来时,当他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杜雨萌时,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知道他必须把这件埋藏在自己心中一辈子,也折磨了自己一辈子的秘密告诉杜雨萌,他需要为自己当年的行为忏悔,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到生命回归之时的安慰,因为他还明白,此刻,已经是他的生命弥留之际了 杜雨萌是含着眼泪听完杜大川的告白的。她哭喊着说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没有说谎。"杜大川无力地辩解道。 听到这里,杜雨萌站了起来,迅速地走出了病房,快步跑到了走廊一头的露天阳台上,失声哭喊着:"苍天啊,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啊?" 她的哭声与呐喊迅速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如雾一样的夜色之中,下起了滴滴小雨,伴随着一阵阵轻风。此刻,那小雨那轻风袭入了她那寂廖的心肠,她浑身战栗着 杜雨萌回到了病房。二十多分钟后,杜大川出现了不适的症状,医护人员迅速地走进病房,开始了又一轮的抢救,十几分钟过去了,医护人员们的全力挽留,没能阻挡住杜大川向自己生命告别的步伐,他的生命特征终于无力地在监视屏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直线 杜雨萌低下头,深情地看着眼前这位不仅仅是把自己抚育长大,还是引导自己肩负起了检察官这一神圣使命的爸爸。可他却在离去的这一刻,让自己游弋在了法律与亲情的矛盾里,让自己陷入了对过去与现实的猜想中,杜雨萌又一次失声痛哭 一个半小时后,杜雨萌回到了家中,她茫然环顾四周,房间内寂静得让她感觉到凄凉,她仿佛觉得这里是那样的陌生,仿佛觉得自己从来不曾涉足过这块领地,仿佛觉得这里已是她的梦境,而在这个港湾里曾经击水荡桨的美丽,曾经戏水弄潮的浪漫,已经再也无法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 她走进卧室,卧室里是整洁的,像是要迎接一个新的仪式的到来。她一抬头,猛然间发现了平时挂在墙上的那个镶嵌着她与他结婚时照的黑白照片的相框已经被摘了下来,寂寞地搁置在卧室内的地平柜上,那上面还放着一封信。 她紧张,她焦急,她企盼,她明明知道那一定是江天给他的留言,可她又不敢从容地走近它,不敢从容地去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她像是一个排雷专家将要排除一个爆炸物那般,渐渐地靠近了它。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拿在手里,走进了客厅,又轻轻地把信打开,那些被杜雨萌早已熟悉的,携带着江天生命音符的字迹赫然纸上。 雨萌: 我把始终都挂在我们卧室里的照片摘了下来,为的是让你不至于在我离去的时候,还天天都偎依在我们曾经的情感世界里。我不希望透过我发白了的背影,让你透视那早已悠久的从前。 那一切都是在你没有出现的时候出现的,也是在你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可我没有想到,这一切又会在我生命的中秋突然浮现了出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构成了莫大的伤害。这是我做梦都不曾想到的。 这些天来,我承受了我人生中从来就不曾承受过的巨大压力和精神折磨。一方面是法律,是法律的庄严与神圣;一方面是亲情,是亲情的诱人与沉重。当我知道唐大朋就是我的儿子的时候,不管他走上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不管他是因为谁的过错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当我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当我面对他就是我的儿子的事实的时候,我是无法无动于衷的,当他临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除了那天我去过法庭之外,我还经过允许去看过他,我没有告诉他我是他的父亲,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我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与他见面的。我问过他还有没有什么话需要留下来,他说什么也没有。可他却给我留下了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伤痛,这是难能想象的。 我明明知道谁也无法救得了他,可我还是极不理智地在你的面前那样做了,这实在是人性的使然。你无法想象作为一个父亲,在知道他自己的儿子行将被法律剥夺生命的时候,对他,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残酷,那一刻,法律和理智在他的情感世界里显得是那么的多余。可我还算是一个有良知的法律工作者,我明白,苍天有眼,你雨萌无辜。 我走了,我去加拿大了。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重新走进这个曾经抚慰过我心灵的记忆的温床,因为我不知道,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在我的后半生,我还能不能接受你或者被你所接受 江天 杜雨萌是呜咽着把信看完的,把信放下后,她失声痛哭。她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极力地想阻止声音的传播,那哭声摆脱了她情感的纠缠,冲破了她手掌的阻拦,挣脱了空间的束缚,不断地向外扩展着 她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般深入骨髓的灵魂的幻灭,她从来就没有穿越过这种悔涩而幽暗的情殇,她无法释放这突如其来的悲情,她无法再幻化出空灵美妙的梦想 突然,她起身推开了客厅的房门,朝住宅楼外走去。 百转千回的痛苦与细雨的柔弱和多情,在这个寂静的午夜,仿佛再也无法完成这角色的转移 天空中,依然是微风扑面;夜色里,仍旧是细雨沾衣。道路两侧的路灯,如同萤火虫一般,不断地向杜雨萌的身后飘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去哪里,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波澜四起 此刻,她在细雨中不停地行走着,那微风,那细雨,不断地呼唤着她脑海里那最熟悉的旋律,那是一首抒情歌曲: 昨夜啊, 也是这小雨一点点一滴滴, 还有那微风抚摸着我的思绪。 我行走在昨夜的梦里, 不断地告诉我自己, 我曾经在缭绕的香雾中寻觅过你, 我曾经在古老的佛经中阅读过你, 我曾经在神秘的古刹前品味过你, 我曾经在高僧的眉宇间思念过你 你丰盛了我爱恋的长度; 你儒雅了我庄重的气息。 今夜啊, 也是这小雨一点点一滴滴, 还有那微风抚摸着我的思绪。 我行走在今天的夜里, 不断地问我自己 我还能否在缭绕的香雾中摇曳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