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雪化于君指尖》 碎魄离魂 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汐池般,有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身体,可是那灵力主人的气息却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我又一次在疼痛中恢复了意识,这是第几次了,我每被断一尾便在蚀骨般的疼痛中晕厥,在我晕厥后葕泫又为我注入灵力将我催醒,并将我的真身逼出。 疼…….疼到身体不住的颤抖,疼到灵魂想要逃离出身体,脸颊上贴着我被打湿的头发,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是我的冷汗还是眼泪,我颤抖着抬起手臂,发现我手腕上那预示着我和稘蕻孩子精魄的青色印记已经消失不见,不由得心口一紧,随即绞痛从那一点蔓延开来,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我腹中的孩子,我与稘蕻那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临界看一眼就已经被碎了精魄。 稘蕻出征前用他近一半的灵力为护着我们母子所设下了封印,所以孩子只剩下肉身还留在我腹中,可是没有了精魄,他出生一离开母体便会灰飞烟灭。 我有挣扎过,哀求过,痛哭过,可是在葕泫的那双俯视着我冰蓝色眼睛里,除了燎原的。。找不到一丝从前的温情。 他那双我曾经无比信任,无数次轻抚我脸颊的修长双手正摁住我的腰身,使我无法挣脱。 葕泫并没有抑制自己强大的灵力,他那与我以前一样的冰蓝色瞳孔正发隐隐出红光,并且现出了真身,他们九尾狐一族独有的九条尾巴正有四条制住了我的四肢,甚至在我挣扎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骨头发出的脆响。 我知道他恨我已到极致,可现如今,他的所作所为使得我对他那份恍若前世般久远的情感亦所剩无几。记得我刚长成时看书上曾经说过的爱甚亦悲何叹为哪般或是此恨绵绵无绝期都甚为不解,如今倒是亲身领悟。 葕泫胸口后背的伤疤如此触目惊心,我不知他在当年出兵镇压邪灵后经历了什么,或许那些我不为知的事情让他我触碰不到的地方变得彻彻底底。可如今不论他对我怎样,我多一丝的怨气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已痛到麻木,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变得模糊,我将四肢舒展开放弃挣扎后,四肢的禁锢解开。 仿佛置身云端,隐隐约约中,我的眼前出现一个身影。 白衣如雪,银眸如星,面庞如玉,身如皎月。 他的眼角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令人神往沉醉却如清风般和煦。 他对我张开双手想要拥我入怀,那微笑仿佛冬日暖阳照上我结冰的眼角,一瞬间我的眼泪不住地流出来。我紧紧的抱着他,沉溺在他怀中如冰雪般清冽的香味里。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我的神志扯回,我这才意识到,我正紧紧的抱着葕泫。 也难怪我他当作稘蕻,他们二人的身形十分相像,若穿着相似衣服并非十分亲近的人在远处根本分不清。不过我也真是疯魔了,刚刚幻境中那个稘蕻怀中味道分明就是葕泫的。 葕泫那双狭长眼眸似想要把我活剐,他只要稍使灵力探魂就可以知道我刚刚的幻觉里看到什么,他是自然不愿意我在他身下还想着别的男人,更可况这个男人还是稘蕻。 他抽身离开,将我抱起走到后园的汐池中。池畔九圣宫独有的灵域圣花的苮玟还是那样不染纤尘的独立模样。它正微微的斜着花枝,好像是在冷嘲我此时模样。 在池水中,我身上借他灵力本就差不多愈合的伤口开始加速痊愈,可是痛感却依然清晰。 我已虚弱到了极致,无法站立起来只得任他抱着,身体还是不住的颤抖,眼泪已干涸,我想要逃离可是提不起一丝力气,现在我连抬起手臂都是奢望。 “我会将关于他的记忆尽数抹去”葕泫的嗓音很好听,语气平稳而又不容人抗拒,声音不大回荡在寂静的园中却又格外清晰。 他随手将我贴在脸颊的长发置之身后,我在他的触碰下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我们回到十年前”葕泫继续说道。 他看着我,冰蓝色的瞳孔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感,但他眼眸中那让我恐惧的红光已褪去,若此刻看我的目光再多几分爱怜,比往夕更加棱角分明冷峻面庞再多几分柔和,便是我多年来深藏在心角的那个葕泫了。 十年前…? 那时那般光景… 我不由得将思绪抛出游离在恍若前世的十年前… 那些画面竟还如此真切… 往事一幕幕如一根根细小的针落在我的心口,让我的心头刺痛,眼角发酸。 可葕泫,我们还能回去吗?我知你无法释怀所以断我九尾碎我腹中孩子精魄,而这一切我又如何释怀?我理解你,竭力不去恨你,可我真无法原谅,就如你无法原谅我一般。 多年来发生的太多事情就像无数把剑将我们千疮百孔,我真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将那些流逝的东西补上。 我努力平复呼吸,咬住下唇闭上眼睛将眼中的泪水挤干净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深知圣殿大人灵力无边,可若臣死守住精魄不放,您硬冲只会使臣形神俱灭”我对上他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我每吐出一个字,葕泫的瞳色便深一分,拳紧握一分。 ”臣已是稘蕻之妻,生如此,死亦是如此,不论他为临界之主或是灵域无名精灵,臣定生生世世生死相随。“ 我话音刚落,一阵蓝光将园内所有的花草精灵都被震成点点微光,池中的水泛起三尺高后落下来,池畔碧色水花四溅。 葕泫转过身不再看我,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却看到鲜红色血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许是他握拳太用力使得指甲刺破了掌心。 良久后他起身长臂一挥,将冰蓝色的华服穿回身上,衣袂和衣摆上的流风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湛色寒冰玉雕琢的发冠将他俊美的面庞照亮。他又变回了平日里冷峻绝世的二殿下,与我记忆中是如此…… 我阻断我的思绪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直到感觉他的气息远去。 确认葕泫离开后,我睁开眼睛,等力气恢复了一些,我从池中站起身,双腿还是不住的颤抖。 我走进内室拿出干净的衣服将身体包裹起来。伸出手将葕泫刚刚散在四周的灵力聚在手中,随着那份灵力越聚越多,四周狂风骤起,将整个蘅霄殿的上空都被乌云遮住。 我将聚在手中的灵力逼向天空迅速结印,得再快点,稘蕻走的时候布下了结界,现只有蘅霄殿上空乌云密布太过显眼。 “虎珀拾芥,迅电流光“ 我刚念完咒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我全身的经脉里冲撞,似乎下一瞬就要将我的经脉冲断。我结印的双手开始颤抖,突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这时,风卷飞叶,雷声响起。刚刚还傲立在池畔的苮玟花已被卷成了碎瓣飘散在四周,薄如蝉翼白色的花瓣伴随着湛蓝色灵力纷纷洒洒显得分外绚烂惹眼。 我见乌云中有电闪起,看来是时候了。 “星旗电戟,万顷琉璃” 天空中的闪电聚成了一束,在一瞬间从我的身体穿过,将我的身体与灵魂生生剥开。 雪峨雪岭雪未消 十二年前 灵域魅域边界。 葕泫将将结界封住,现出真身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他紧闭着双眼,寒冰般清冽俊美的脸庞如霜雪般苍白。 他的真身为一条湛纹九尾白狐。虽睡着,九条湛纹白色的尾巴护在他身侧仍似一道屏障。周身发出的蓝色寒光让他看起来还是那般不可侵犯。 临界分为四域,九尾白狐一族为临界之主居于灵域,其余三域主宰者分别为魅域七尾湛狐,清域七尾银狐,巟域七尾紫狐。 巟域,清域,魅域现都已归顺于灵域,灵域二位殿下也分别为清域公主沧靛与魅域公主流霓所出。 清域魅域二位公主都在诞下圣殿之子后香消玉殒,尽管临界人人心中有疑却无证可寻,况二位圣子已长成,这些流言便随着岁月冲淡。 待暮色微降,葕泫的气息慢慢恢复平稳,白皙的脸庞有了些血色,他睁开眼睛,神色褪去了疲累,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定素然。 近日灵域多处出现魅域精灵屠杀掠夺灵力法器的事件,葕泫身为魅域之主灵域圣子定要将真相查明。可敌方似乎无意与他起正面冲突,百般周旋下,他跟着蛛丝马迹到了魅域与清域边境,当他发现一片有异动的湖泊准备召剑时,水下探出头的竟是上古神兽扈焯。 他与扈焯缠斗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将其制服,可他的灵力也近乎耗尽,硬是撑着回到了灵域将结界封上才放松警惕昏睡过去。 夜风骤起,月光被乌云遮住,葕泫的眉头微微一动轻轻勾了勾手指。随即冰蓝色灵力浮动在四周,为夜色添了些清冽却又不张扬的光亮。 其实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不会影响他前行,只因其自小便不喜欢黑暗,不管是黑夜白昼他寝殿中的宫灯都是永远泛着微光。 夜风越发的紧,葕泫的外袍随风摆动。 此时,有雪花从空中飘落,片片莹白落在地上与冰蓝色的灵光呼应折出一抹清丽的色彩。 葕泫不想让雪落在他身上,伸出手正准备隔起屏障。一片雪花却在这时轻轻的落在他指尖。 葕泫想将其拂去却被其微微泛起的晶莹吸引了目光。想要触碰却怕将其弄碎。于是轻声念咒用灵力封住不让它融化。然后放在胸口衣襟里御剑向九圣宫飞去。 九圣宫蘅芜殿内。 稘蕻坐在书案旁手持一本琴谱翻阅着。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衣袂衣摆上用银线绣制的卷云暗纹像征着他不凡的身份。 如星辰般清亮的银眸透出恬静温和的目光游离在书页上。如瀑的黑发用银冠高高束起,俊逸的脸庞如美玉般温润。 突然,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然后将书卷放下抬起头,看向出现在眼前的葕泫。 “回来了”稘蕻的嘴角总是带着微微的笑,如春风吹动湖面的波纹般,温柔而又不着痕迹。 葕泫垂下眼眸微微颔首行礼。 临界四域都道,灵域二位殿下风姿绰约灵力超群,大殿下稘蕻温润如玉,二殿下葕泫冷若寒冰,同父异母,性情不同。 葕泫看到稘蕻后,虽还是面无表情,可冰蓝色细眸里的冽光散去,清冷的脸庞也柔和了不少,他张开手掌,一阵蓝光闪过,一只青黑色的兽爪被他捧在手里,那兽爪十分骇人,似虎又似熊,且周身遍布鳞片,爪间还有黑红色的干涸血迹。 稘蕻眉头微蹙,声音却是依旧清风明月,他语调略带疑问“扈焯?” 葕泫点头答道“扈焯魔气尽聚于右爪,我将其制服已消耗不少灵力,烦请兄长帮我将其封入镇魔殿” 稘蕻将兽爪接过与葕泫一同走出蘅芜殿向镇魔殿走去。 三个时辰后,二人终于将扈焯断臂封印。见对方现下均无事要做且有许久未见,便一同到蘅芜殿中饮酒。 稘蕻把玩着羊脂白玉酒盏,修长的手指和羊脂白玉恍若一体。葕泫坐在他对面品茗,殿中只剩茶香酒香,二人并未说一句话,甚至连茶盏酒盏的细碎碰触声都不曾发出。 他们自出生便是天降之子,自小就被各种教习管束着,又因血统里天生的清冷高贵,使得他们虽只不到一百岁便无一丝年轻男子的浮躁之气。 他们二人都不是热闹的性子,宜静不宜动,年岁相仿且自小在一处修炼读书,因而默契十足,无需多言彼此一个眼神就可意会。 稘蕻见葕泫不时轻抚胸口便起身走置葕泫身侧坐下准备为其疗伤。 葕泫摇头示意稘蕻不用,然后站起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然后将手探进衣襟,谁知竟托出一团莹白色的灵光。见葕泫的目光难得多了一丝期待稘蕻便饶有兴趣的看着。 “这是?”稘蕻问道。 “今日刚回灵域,恰逢夜临便用灵力照亮前路,无意召来一场雪,这片雪花吸恰落在我指尖,我见其生的十分可爱便封住带了回来,看能不能养化成灵”那团灵光被葕泫用外袍包起来轻轻的放在桌上。 稘蕻伸出手轻轻抚摸那灵团“你从未养化过精灵。你可知它虽因你而生,可你灵力过强,它若是从一开始便离你太近便会被反噬” 葕泫微微一怔看向稘蕻,虽未开口稘蕻却知他想问什么。 “不过没关系,或是你二人有缘,它不仅没有被反噬还这么有活力,等会我再为其度化,明日便会现出人形” 葕泫对稘蕻抬手行礼。 “劳烦兄长将其悉心照料,待天亮我便要去向父殿请旨求虎玉罗盘,求得便要前往魅域继续追查到底是何人在生事,这一路吉凶难测我不便将其带置身边” 自葕泫成年后温祁便将魅域交与他管,一是因为他是圣殿之子,二便是因为他有着魅域血统,魅域中人也都真心奉他为主。 “你我兄弟二人,不必客气”稘蕻星眸一转好像记起什么“灵团若化作人形,該取个名讳” 葕泫回忆起那漫天飞雪,一边轻抚指尖一边道“拂雪” “若为男身?” “兄长以为如何?” 雪岭峨峨雪未消,星河湛湛犹清皎。 “唤作湛清,怎样?” 葕泫细细品味其中意味后点头“甚好” 柒柒 葕泫将飞出的御凌召回,眼前百人尽数跪倒。 这些人身着魅域服制,招式也尽是魅域功法,可身上散发的灵力气场却不是魅域中人会有的。他手掌轻挥将御凌分为无数个冰蓝色光剑抵着这百人的命门“为何扮魅域中人在临界生事” 话音刚落眼前人全都开始抽搐,然后吐血倒地。 葕泫眯起眼睛眉头微蹙。 这些天他将魅域各世族都召来盘查,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只能说明有人在暗中打着魅域旗号挑衅灵域。 他几乎访遍临界各可疑之处,终于发现这近百人在灵域一偏小部落烧杀抢掠。虽行为恶劣却又造不成任何威胁。 始作俑者到底是谁,有什么意图? 突然葕泫感觉指尖微凉,他伸出手发现那天落雪的地方闪着莹白色的光。 稘蕻看到蘅芜殿上空飘起雪花便立刻走进殿内。 越过屏风,看到一个粉团雕琢般的小女娃被葕泫的冰蓝色长袍包裹着乖巧的坐在榻上。 她大约有大约人形一两岁的模样,肌肤胜雪,唇红如血,精致的五官落在圆圆的小脸上,年纪虽小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那小娃在看到他后微笑着眨了眨和葕泫一样的冰蓝色眼睛,然后有些费力的抓了抓缠身上的衣袍似想挣脱出来爬到稘蕻身前。 稘蕻上前将拂雪抱起,银色眼眸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拂雪在稘蕻的怀里蹭了蹭还有些迷糊的睡眼,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后非常喜欢,便将脑袋埋在稘蕻颈间继续睡去。 稘蕻虽有一百多岁可在临界也只算弱冠之年,未成亲更未照顾过孩童,他见拂雪睡着竟有些不知所措,生怕一不小心将这个冰雕玉砌的小人弄疼。待拂雪睡熟,他轻轻将其放在榻上,这时却发现她的小手正紧紧的拉着自己的衣襟。 稘蕻露出一丝困惑的苦笑,过了一会见拂雪还没有松手的意思,便将灵力聚于指尖轻轻的将自己的衣襟割下放在她手中。 他拿出自己的发带将拂雪散开的长发束住,不由得想到若现在照顾这个小人儿的是一向仪态肃冷不容亵渎的葕泫,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拂雪的生长速度很快,三个月后便有了少女之姿,稘蕻吩咐宫中女侍准备了一间空殿,还有衣物。他猜的没错,拂雪很喜欢冰蓝色的衣物,却好像也很喜欢银色,她很聪明,早在两个月之前便学会了说话,近日还能模仿着他气息的流转结印的动作施一些低阶的法术。 一天夜里稘蕻正合眼躺在榻上,突然发现殿中有异动,等那气息离他越来越近,他轻轻的扬起嘴角伸出双手将那纤小的身躯托起放在他身侧。 “拂儿睡不着”拂雪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像一根根糖丝小针落在他心头“拂儿想听你弹琴” 他并没有教拂雪识礼,所以拂雪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使用敬语,不过到让他感觉十分真实亲切,灵域之人皆重礼,从来没有人跟他这样说过话。 “拂儿可知夜深忌喧闹” 稘蕻起身将灯点亮,披上外袍将头发束起。 虽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可拂雪是女身,男女有别他不能不顾“拂儿若怕黑我便将灯点亮坐在你旁边看你休息,如何?” 拂雪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眨眨湛玉般清澈的眼睛,很认真的的考虑一下后乖巧的点点头,将自己缩进锦被。 稘蕻坐在榻边,为其掖好被角,拂雪的眼睛还是清亮清亮的没有没有一丝倦意。他假意严肃的睁了睁眼,身侧的小人儿便乖乖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甜甜的睡去。 见拂雪睡去,他便准备去书房休息,这时,有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圣殿大人召见,大殿下请速置徵尊殿” 稘蕻闻言,于镜前带上发冠,将衣袍拂顺。 殿门打开,柒柒正手持素锦圣旨站在殿外,身后随着三两女侍。虽已是深夜,柒柒依旧面若桃花,峨眉秀丽,发髻一丝不乱,整个人神采奕奕。秋水般柔和的美目在看到稘蕻后多出了些隐藏不住的欣喜。 这柒柒本是清域世族之女,于稘蕻母家也有些亲眷联系,自清域归于灵域后,她便在圣殿温祁身侧做了奉茶女官。 从蘅芜殿去往徵尊殿路上,女侍在前掌灯,柒柒颔首且娇羞的随在稘蕻身后,不时抬起头偷偷瞄一眼稘蕻的背影。每看一眼脸颊的绯红更多一分。 到徵尊殿,柒柒打开殿门看着稘蕻走进后退下。 殿内灯火通明金雕玉砌,极尽奢华尊贵之气。 “父殿”稘蕻微微颔首抬手行礼,目光低垂的站在温祁面前,神情淡然且面目表情。 温祁将目光从手中的信令上移开,看向眼前的稘蕻。 他眉目深邃,眼神不怒自威,且眼角眉梢微扬,比稘蕻葕泫更多了几分狐族特有的多情韵味。岁月为他俊朗的面容沉淀了了几分成熟尊贵韵味,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王者之气。 “吾深夜召你前来是为一事交由你去办” “父殿请讲” 温祁将手中的信令交于稘蕻“巟域柏族之尊于昨日殒身,族中无人领首,其女留下一子名唤庭雨,你即刻出发将其带置灵域,吾要将其带置身侧亲自教养” 稘蕻听闻已明白大半,柏族只剩这一位继承人,如若将其教养在灵域,将来就算回到巟域,也定事事以灵域为尊。 但现如今柏族已无可掌事之人,只剩一少年,派人去巟域以协力之名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是,也不一定要将其带置灵域,但见他父殿如此对这名唤庭雨的少年上心,这必又是他的一比风流债罢了。 柒柒站在玉桂树下,看见稘蕻从殿中出来,瞬间绯红了脸颊。稘蕻见柒柒似乎有话要说便向她走去。 “大殿下”柒柒颔首行礼,低垂下眼眸不敢看稘蕻一眼。 “为何还不休息?” “……”柒柒仿佛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小孩,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本宫有一事需你相助”稘蕻眉眼温和,全无居高临下命令口吻。 “大…大殿下无需客气,但说无妨” 庭雨 这一路邪祟四出,不知从哪来了许多怪狞邪兽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稘蕻便一路将其除去,本御剑三日就可到的路程硬是废了七日才到。 柏族位于巟域最西端,所领地界为巟域最为富庶之地,其家苑也是奢华无比,金雕玉砌,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来迎稘蕻的是一位白发年长者,名唤杵祥。慈眉善目,鹤发童颜,毕恭毕敬,礼数周全。从衣饰来看应是柏族德高望重之家臣。 稘蕻坐在殿中,杵祥唤来女侍将案上摆满了各种精致华贵的茶点。 这些女子与灵域九圣宫气质清冷不容亵渎的女侍不同,放眼望去各个面若桃花笑眼盈盈,有些媚眼如丝勾人魂魄,有些面若银盆,绰约丰满。统一穿着窄袖低领百褶石榴裙,婀娜的身姿显露无余。 这些女子看到俊逸绝伦,一袭白衣谪仙般的稘蕻笑得更加灿烂妩媚,胆子大的过来争先侍候,胆子小的躲在远处红着脸偷看悄声议论。约是知道稘蕻身份,所以就算心花怒放也都礼数周全并无搔首弄姿僭越之举。 稘蕻并无心美酒佳肴,见许久还是不见庭雨,便开口道“少尊主现在何处?” “少尊主…”杵祥的笑脸有些僵硬“他…他……” 稘蕻见杵祥面露难色,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又见他年岁已高做自己祖父亦是绰绰有余,便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轻声说道“但说无妨” 原这庭雨出生不久其母便香消玉殒,外祖父便把这唯一的继承人当作心头至宝,全族人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敢跟他作对的。他现不满一百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顽劣不堪的年纪,柏族尊主过身后,竟没有一个人能降得住他。 杵祥带稘蕻来到了玉肌阁。这玉肌阁是方圆五百里最有名,最豪华的青楼。庭雨在这里不是常客,而是主人。据说庭雨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于是便买了下来。 这里的姑娘不比柏族家苑中矜持有礼的女侍,在看到羊脂白玉般的稘蕻后,一个个如见了花的蝴蝶般扑了上来。 那刺鼻的脂粉香使得稘蕻皱起眉,还没等那些女子碰到的衣角,他便将身形隐去。 在找到庭雨的时候,他正喝的烂醉,不省人事的泡在玉肌阁庭院的温泉中。 “哎呦,我的小尊主啊…”杵祥见状,立马上前想要将庭雨从池中拖出。 但庭雨俨然比他高出一尺多,且身材虽修长却身量精实,杵祥用尽全力,池中之人却纹丝未动。 “还愣着干嘛,你们这群木头,快来帮忙啊”杵祥对着随行的侍从喊到。 两个壮汉将庭雨从池中小心翼翼的抬出来放在池畔。 杵祥唤人端来一盆凉水,”哗”的一声泼到庭雨脸上。 “哎呀呀!”庭雨从池畔弹起,一边乱抹脸上的冷水一边喊着。 过了好一会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是杵祥弄醒自己后,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扭头注意到了杵祥身侧的稘蕻。 稘蕻看向眼前这个少年。他此刻已清醒过来,饶有兴趣看着自己。 他的眸子是紫色的,身着柏族紫衣,額前有几缕碎发微微遮住眼睛,却遮不住那份明朗的神情。 二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庭雨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笑容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璀璨引人。虽头发凌乱衣着随意,却不难看出是个极为体面俊秀少年。 稘蕻看庭雨五官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但仔细看来更像他的父殿。庭雨眉眼之间有他父殿的调笑多情,却少了几分王者威严。 看来他的猜想没错,这个放荡不羁,喜逛青楼的混世小魔王应是他与葕泫的异母兄弟。 庭雨似不满于远处打量,便走上前围着稘蕻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将其从头看到脚。然后凑到他面前说“你是稘蕻?” 稘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也没人敢对他如此失礼,不知是不是出于新奇,他竟没一丝怒气,反倒觉得十分有趣,便浅笑着点了点头道“是!” “你长的真好看”庭雨随手将胳膊搭在稘蕻肩上一副把他当自己人的样子“和我一样好看”说完便哈哈哈的笑起来。 “少尊主,不…不可无礼”杵祥拿着一块手帕在一旁不停的擦着汗,不知是不是温泉旁水汽过热还是对庭雨的言行太过紧张所致。 庭雨并没有理会一旁的杵祥,眼珠子一转继续对稘蕻说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嗯!”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这时已有仆人拿来了崭新衣冠,庭雨便宽衣解,当着众人的面更衣。 稘蕻除了严于律己,对身边的人不是特别苛求礼节规矩。而且在他看来,庭雨的举动虽有些失礼倒也是赤子行径,单纯可爱。 “不超三日便动身”稘蕻道。 此番已耽搁不少时日,回程也不知这位小尊主要怎么闹腾,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哎呀,别介啊”庭雨又一次从池边跳坐起来,有个女侍正在给他束发,他这一跳把自己把头发扯了一下,便一边乖乖坐好,一边“哎呦呦”的哼哼起来。 那女侍见状跪在地上赔错。庭雨立马上前怜香惜玉的将其扶起,顺便把那双嫩白的小手摸了摸。 “我的意思是,这巟域我自小呆到大,实在是太…太无聊了”庭雨冲稘蕻眨了眨眼“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走!” “今天?”来时稘蕻便想,如果庭雨不愿前往灵域他该如何,现在他竟如此急切的动身到让他十分意外。 “就今天!”庭雨此时已穿戴整齐,俨然一副华贵俊俏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轻佻的眼角,嘴角的抹浅笑暴露了他的心性。 庭雨给几个貌美的姑娘道别后,便随杵祥稘蕻回到了柏族家苑,原来他说今日出发并不是说说而已,一到苑中便开始热热闹闹的张罗起来。大到屋内摆设,小到玩具茶杯都执意一样不缺全得带走。 其实除了灵剑和法器,其它身外之物没有任何必要带。而且带这么多东西上路实在不便,最后在稘蕻的坚持不允下,庭雨才放弃了搬走他从小睡大的床。可有十多个美貌女侍,他可是以死相逼必须带走。 见稘蕻不允,庭雨便凑在他耳边神秘说道“我第一次见圣殿大人,得送他些见面礼,以后要想在灵域过的好,必须得把他巴结好。你们灵域女子虽好,却没我巟域女子的热情火辣。我想灵域自是不缺奇珍异宝,想了半天才想到要送圣殿大人些什么,你定要允准才好。” 终于,在傍晚时分,他们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在送他们到远离柏族地界几百里后杵祥老泪纵横不愿回去。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仿佛嫁女儿般抱着兴致勃勃的庭雨。 “哎呀,杵伯,你能不能不要哭了”庭雨的语气听起来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过去帮杵祥擦眼泪,可说是擦眼泪,却更像是在擦桌子般一通乱抹“我走了你就不用整天到处找我了,还不用被我欺负,咱们柏族那么大的家苑,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要是实在想我也可以来灵域找我啊……” “哎呀呀,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魅域 临界分为四域,巟域在极西端,清域在最东边,灵域与魅域相邻且在其余两域之间。 稘蕻与葕泫一起长大,葕泫又是个极其稳重安静的,以前他从没觉得作为一个兄长有多辛苦,当然,这是遇到庭雨之前。 这个花花大少这一路没少作妖,许是自小没出过远门,看到什么都感觉到新奇无比,有时还要停下来研究一番。若只有他一人,御剑三日就可回到灵域。可无奈庭雨带着一大堆东西和女眷,所以只能他在空中御剑飞行,庭雨在陆上坐在大马车里喝着小酒。时不五时马车里还会传出一阵轻快的歌声。 “稘蕻哥哥”庭雨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冲着空中的稘蕻喊到“往前七十里可是魅域地界” “是!” “魅域有什么好玩的吗?” 稘蕻想,既然到了魅域也应带庭雨去拜会葕泫。不过他有些头痛,他不知道庭雨还要又要在魅域停留多久。万一一时兴起要玩个十天半个月…… 上次分别时葕泫要前往魅域继续探查魅灵的事情,这么说现应还身在魅域。 当庭雨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城门便引来不少目光。排场大自然是一方面,又因稘蕻庭雨二人,一个美如白玉,一个华贵俊秀,自然引得不少少女芳心荡漾。却因二人的眸色衣饰一看就是狐族中人,所以敬而远之不敢上前喧骚。 为免惊扰人族平民,稘蕻并未御剑而是骑马进城。庭雨此时也从马车里出来,与稘蕻并排骑马前行,好方便一路冲着路边妙龄少女搔首弄姿。 这时,远处有一位穿着黑衣的高大男子正骑着马带着一波人往这边过来。 那人走近后下马走到稘蕻马前,单膝下跪行礼道“大殿下!” 稘蕻颔首“越城,葕泫身在何处?” “二殿下已在宫中等候二位!”说完便意会身后侍从去接应庭雨那大批的行李,在看到那十多个美貌女子后,那张常年冷酷凌冽的脸出现了一丝百年难得一见复杂的表情。 “这是谁啊?”庭雨凑到稘蕻身侧指着越城悄声问道“看起来凶巴巴的,还不搭理我?” 稘蕻看庭雨像孩童般委屈跟自己抱怨的样子着实可爱,微笑着轻声说道“越城为魅域祈族长子,身份与你同等尊贵,且性格冷淡,你不必多虑。” 葕泫坐在殿中,见稘蕻和庭雨走进便起身上前。 “兄长!”对稘蕻抬手行礼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庭雨身上。 庭雨见葕泫冰眸深邃且面无表情,而那几分与自己面容的相像却让他对其倍感亲切,于是便生出了一些对其逗趣的想法。 “这位是魅域之主,二殿下葕泫”稘蕻见庭雨对着葕泫嘿嘿的笑却迟迟不行礼便提醒道。 “二殿下!”庭雨回过神,乖巧躬身行礼。 “少尊主!”葕泫颔首回礼。 “二殿下长的真帅!”稘蕻一边说着还一边冲葕泫眨了眨眼。 葕泫微怔,按理说有人赞美他也应该回赞可是他实在开不了便只得看向稘蕻。 庭雨见葕泫不理自己,便更加一脸风骚故作柔弱,抚着胸口说“臣自小便身子弱,一换地方便水土不服,一到夜里时常梦魇。一早听闻二殿下英勇非凡,若臣夜不能寐能否来到二殿下殿中与您把酒言欢,相拥而眠……” 稘蕻看着葕泫那张镇定自若的脸有些微微发白,不由得有些心疼他这位自小不善言谈的二弟。正要阻止庭雨的调笑,谁知葕泫一本正经开口道“若少尊主贵体抱恙,本宫待会可为你度气疗养”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庭雨正说着便向葕泫扑去,张开手臂送上个热情的拥抱。 稘蕻根本没想象到庭雨竟会有如此举动。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伸出手,差一点就要将庭雨拉回,可…还是差了一点。 葕泫自小便注重姿态礼节,特别反感别人的触碰……此时脸现在已经变得煞白,冰蓝色的眼眸正死死盯着庭雨抱着自己的那双手,仿佛想用目光将其割下“你…放手” 稘蕻眼看葕泫马上崩溃,赶紧上前将庭雨拉置自己身后。 “越城何在?”稘蕻道。 “臣在!” “少尊主一路舟车劳顿,速将其带下去好生安置” “是!” “哎哎哎!”庭雨虽身姿结实修长却比越城瘦弱的多,越城轻轻一拎便将其带出殿外。 “他…”葕泫似乎想对稘蕻说什么。 稘蕻见葕泫如此不由得笑道“不必担心,庭雨生性活泼,刚刚只是在逗你玩乐”然后带稘蕻走向殿外示意他看那十几个美貌女子让他知道庭雨并无特殊癖好。 “他很像父殿”稘蕻意味深长道。 “嗯!”稘蕻知他所指。庭雨的长相是他们三人里最像他们父殿的,且二人同样好女色。其实这也不能说他们二人的癖好,九尾狐族灵力随强,可这狐狸天性中的拈花惹草却改不掉,温祁深知这是个弱点,在稘蕻葕泫开始学习术法后,便让二人修行清心诀,所以稘蕻和葕泫自小便克服了这一天性。可庭雨自幼长在巟域,待定了性温祁才知还有这么个儿子,便由他去了。 “魅灵的事情查的怎么样?”稘蕻道。 葕泫摇摇头“线索彻底断了,幕后指使好像发现我插手这件事便收手了” “那便随我一起回灵域吧!”稘蕻道。 葕泫思量,点头答应,然后道“拂雪…?” 一说到拂雪稘蕻微笑道“她很好,生长很快,我前往巟域之前已有少女之姿,我已不便照料,就将其交由柒柒教习” “柒柒?” “原清域世族之女,也算我一位故人” 说起清域,葕泫看向稘蕻,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便再没有说什么。 五十年前,清域公然反叛灵域,温祁派他们兄弟二人去镇压,最后大获全胜。可稘蕻无心庆功,他当晚将几位带头反叛的世族之主带到自己帐中亲自审问,帐外设了重重结界不准任何人进入。 待稘蕻从帐中出来精神恍惚如失了魂魄般,葕泫知道能让稘蕻如此失魂落魄的只有他的母亲了。 葕泫的母亲在他出生后,就灵力散尽去世了。所以对他而言,母亲只是世人口中的一个称谓。 而稘蕻的母亲,则是在稘蕻十五岁时,死于以身为材,补救清域地窟。所以稘蕻与他不同,母亲这一称谓,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痛处。 二人在池畔站了良久,突然稘蕻开口道“母亲当日拼死救的族人,我不能让他们死” “父殿那边…”明日他们便要回程灵域,葕泫心知这些反叛之人必死无疑。 “他们反叛实属无奈之举”稘蕻紧紧握拳,语气声调似如往日一般平稳,可这其中的隐忍葕泫是能够听出来的。 葕泫知道母族与父族相战,稘蕻身为镇压者有多痛苦,可他实在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 思量良久,他上前将手搭在稘蕻肩上吐出三个字。 “我助你!” 初见 我从案旁起身将书卷放置搁架,今日的课程已经完成,柒柒大人晚上回过来抽查。 今日我来这绾艺馆已有一月。自从那夜大殿下被圣殿大人召走之后,我便被柒柒大人带来这里受教。 柒柒大人是个美人,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总会问我一些大殿下的事情,只要是大殿下的事情,我说什么她都会脸红。当她第一次听到我称大殿下为稘蕻后吓了一跳,立刻带我到藏书阁拿了一大堆礼教给我看,那些书堆起来比她还要高。昨日听她说,我现在长的也比她高了。 “拂雪!”蒲婧姑姑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转过身行礼。 “今日功课怎么样?”蒲婧姑姑总是沉着脸,大家都很怕她。她时常会惩罚没有达到她要求的人,可我不怕,因为她吩咐的事情我都很轻易可以做到,每次我的功课得了甲子的时候她就会对我微微笑一下说“你甚得我心!” 今天馆内非常热闹,大家脸上都看起来兴高采烈的,就连蒲婧姑姑眉眼之间都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圣殿大人纳了紫珮为妃,大家正在为她庆贺,你也可以去和她们一同玩乐”蒲婧姑姑对我说。 绾艺馆是每位灵后和侧妃在侍奉圣侧前必须要接受教习的地方,这里的女子都是四域之内极为出挑的。 “是!”我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看看,听闻女子都是要嫁人的,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当我走到了堂中看到了那簇簇拥拥的人群立马没有了兴趣。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喜欢嘈闹。还记得当我第一次表露出这样的情绪时柒柒大人偷笑的表情,她说我的神情气韵还有眸子的颜色都特别像二殿下葕泫。 我浮到空中漫无目的飘着。蒲婧姑姑不许馆中女子这样擅自乱飞,不过今日她好像有意让我们随意玩耍,更何况她都不知道我已学会了腾飞之术。 九圣宫好大,我飞了好久眼下还是银砖玉砌的宫殿,看不到一点宫外的景色。 突然御道上有一路人吸引了我的目光,那些人的气息和衣着与我平时所见之人不同。 最前端走着三位身材欣长的男子,一位着紫衣黑纹,一位白衣湛纹,还有一位白衣银纹。 那位白衣男子的身形吸引了我… 他白衣如雪,面如白玉,头戴银冠… 那不就是…? 大殿下!!! 我将衣袂甩至身后快速向那三个人飞去。在大殿下不知在沉思什么的时候,轻轻落在了他面前。 他在看到我的那瞬间怔了一下,在看清我的脸后,那双星辰般的银眸露出了如流星般绚烂的笑容。 似乎许久没有如此展颜,大殿下眉眼之间那份常年隐藏着的忧郁一瞬间消散开来,让那张本来就极为好看的脸显得更加好看。 “拂儿!”他伸出手正想如平日那般摸摸我的额头,可是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后便收回了。 “大殿下,你这刚一回来就有佳人相接,我好羡慕啊”大殿下身侧那位紫衣公子眨着他漂亮的紫眸看了看我后,一脸调笑的对大殿下说“这位姑娘果然绝世出尘,怪不得你这一路连别的女子看都不看,这样一比与那些庸脂俗粉还真是云泥之别,你们…”他正说的起劲,可目光在无意间对上他身后那位一直沉默的湛衣公子后乖乖闭上了嘴巴。 那位公子面若寒冰,剑眉细眸,眸色与我相同,身上散发着如寒冰般清冽的香味。 他竟让我感觉如此熟悉?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我听大殿下提起过,我本是二殿下葕泫无意所化的一片雪花。且眼前这位公子与大殿下眉眼之间如此相像,那肯定是二殿下葕泫了。 “二殿下”我上前对他行礼。 可是二殿下却没有看我,他点回礼后,便快步走到大殿下身前,不知说了什么后,带着紫衣公子往徵尊殿走去。 大殿下可能看出了我的不解,微笑着对我说“葕泫性子从小便是如此,拂儿不要见怪” 我看到大殿下的微笑便会感觉十分开心“大殿下这次离开好久,你看,拂儿都长大了”说着我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大殿下仔细看了看我后说“嗯…我离开之前拂儿身高只在我腰畔,现在已经到我颈下了” “殿下还会离开吗?” 大殿下摇摇头微笑道“不会了!” “拂儿要回蘅霄殿殿住吗?”绾艺馆虽好,可我还是怀念儿时每天都能听到大殿下琴声的日子。 大殿下一脸宠溺的看着我,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暂时不可!” 我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蒲婧姑姑所说的男女有别,随即想到以后都不能与往日一般在殿下怀里撒娇心中便漫出一丝失落感。 “不过我会经常去绾艺馆看拂儿的!”大殿下似乎看出了我的失落。 也是,大殿下既然都回来了,以后也可以经常见面,而且他还是对我自称我“我”而不是本宫,可见我们之间还如以前一般,没有太多他人之间的繁礼。 等我回到绾艺馆柒柒大人已经在我房中等我了,她手中捧着我今天读过的书,看来是要考我功课。 “柒柒大人”我对她行礼。 “回来了”她对我微笑,然后示意我坐在她对面。 她将书随意翻到一页开始出题。 “唤风” “踔厉风发,如随浩荡”我将结印的手势笔出。 “召物,将院中银枫树下的落叶召置你掌中。” 我伸出手心中默念“召之即来,及时归之”然后运气,下一瞬那片剔透的枫叶出现在了我掌心。 柒柒大人似乎很满意,于是便没有再考下去,她将书本合上放置一边却没有说话。直到我看到了她脸上那抹似曾相识的红晕我便猜到了她想说些什么。 “大殿下今日回来时带着一位身着紫衣的公子”我知道柒柒大人想听关于大殿下的事情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是巟域柏族的少尊主庭雨,他明日便会是临界灵域三殿下了”柒柒大人侍奉圣殿大人身侧,自然第一时间知道很多东西,她以为我想知道便向我解说道“圣殿大人明日便会下昭赐庭雨殿下尊位” 原来庭雨尊主是大殿下的第二个弟弟,怪不得他们兄弟三人如此相像。 良久后,柒柒大人突然唤我“拂雪” “是!”我答到。 “大殿下…大殿下他…他有没有…”柒柒大人吞吞吐吐地半天说不口“他…他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有的!” “他都说了什么?”她的眼睛透露出喜悦的神采。 “大殿下说,您将我送进阮艺馆着实用心良苦,他当日走的匆忙,临时将我托付给你,没想到您将我教习的如此之好,改日相见定要好好谢谢你。” 我说完之后柒柒大人已经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可是她还是很努力的保持仪态和姿容。 当她发现我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便试探问我“拂儿可知我为何如此开心?” “您与大殿下同属清域之灵,定对大殿下分外衷心,大殿下吩咐之事您定要竭力办好,当受到大殿下夸奖,您定是格外开心的”反正我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对!”柒柒大人听完我的话立即肯定道,然后如释重的出了一口气对我说“天色不早了,拂儿早点休息!” 我将柒柒大人送出殿门,看着她走远。 然后转过身对着梁上的人喊道“少尊主,可否下来说话?” 夜访 我话音刚落,庭雨殿下的身形便出现在了我面前。 “你挺聪明的嘛”他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特别容易让和他说话的人心情愉悦“谁说美女都没有脑子的,我看你两样都是极品” 他是男子,蒲婧姑姑教习过我们男女有别,可我对此说法到现在没有理解透彻过,我想来者是客,我应该请他喝杯茶的。庭雨殿下这样大晚上出现在绾艺馆如果被发现肯定会被罚的,于是我将他偷偷的带进房中。 刚才柒柒大人没发现庭雨殿下,许是因为他们二人从未见过,不知道彼此气息是什么样。且庭雨殿下有意隐藏,柒柒大人或许还以为我房中这多出的一份灵力时新得的什么法宝散发出来的。 庭雨殿下坐在刚刚柒柒大人坐过的地方笑嘻嘻的看着我。 “少尊主为何深夜来访?” “我啊…”庭雨殿下好像没有办法乖乖坐着,他将腿翘起来随意的靠在席上一脸惬意的对我说“我本兴致勃勃的来到灵域。饭这才来半天就感觉无聊透顶,规矩太多太多,想着找谁玩,于是便想到了你” “我…”其实我,不太会玩。 “不过说真的,我见过那么多女子,还真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庭雨殿下又如今日刚见我时那般眼神盯着我看,仿佛我是墙一副字画“气韵出尘,肤白胜雪,好像不是陆地上生长出来的一般” “多谢少尊主!”我知道他这是在夸我,以礼而言我得回谢。不过他说的也并无道理,我真身为雪,按理说正是空中飘落降世的。 “哎呀,你写好好一个小姑娘,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灵域那套古板”他似乎很不喜欢我对他以礼相待。他刚刚说过,他对灵域的礼节非常不习惯。 我不知如何回答,便沉默着。 “小雪雪”庭雨殿下见我分神便坐起身用手在我面前挥了挥,谁知起的太急,不小心扯到了哪里的伤口般,那张俊俏的脸有些扭曲。 “少尊主?”我正想伸手扶他,他却笑嘻嘻的一边挥手一边揉了揉自己的后背“不妨事不妨事!”这时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也有红色的勒痕。 “少尊主,这……”按理说,庭雨殿下身份尊贵,一路又有大殿下二殿下随行,不会有人可以伤到他的。 “你不要叫我少尊主,我就告诉你,我怎么受伤的,还送你个好玩的”他似乎对这些伤一点都不介意,还一脸调笑的对我说。 我倒是乐于每次称呼他的时候少说几个字,可是书上说直呼人名讳是极为不尊不敬之举,庭雨殿下贵为一族之尊,不久后又是三殿下,这样实属不合规矩。 “恕拂雪无法开口”我是实在开不了口唤他庭雨。 他那漂亮的紫瞳没有了刚刚的兴致勃勃,一脸失望的看着我“唉~好端端一个美人,却被他们教成了个小古板”然后他从伸手召出一把轻薄清逸的紫玉长剑放到桌上。 “这个给你!”他示意我拿起来看看。 这把剑份量实为轻巧,剑鞘剑柄都是用紫玉雕琢而成。出鞘即是薄若寒冰的剑刃。 剑刃在月光下寒光凛凛,紫玉色彩瑰丽,晶莹剔透。这确实是一把非常漂亮的好剑。 “这把剑在我家藏宝阁放了不知道多少年,我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带了来。今晚女侍帮我整理行李,葕泫在一旁检查有没有违禁品。他看到这把剑竟对我开口,说如果不是什么意义深重的东西就留给你” 我近日刚学会腾空飞行,正缺把灵剑代步,蒲婧姑姑寻了好久也没寻到合适的,大殿下又刚刚才回来,许是有很多事情还要忙,我也不想用这点小事麻烦他。 庭雨殿下说这把剑是二殿下要他送给我的,他一见我就匆匆离开,还不正眼看我,本以为他对我甚为不满,如今看来也是多虑了。 “谢少尊主”我将剑闭入灵脉收起来。 此时庭雨殿下还是时不五时的揉伤口,我便走到他跟前将他衣服掀开。 “小雪雪你干嘛!”庭雨殿下一脸震惊的看着我退后了两步,他的神色竟还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我魅力无边,可兄弟妻不可欺,你这样我……” 当他发现我只是为他注灵疗伤便乖乖的坐好,此刻身上不能乱动,他的嘴巴就开始抱怨“我们从魅域来灵域的路上,我新识一佳人,心情不错便连喝了两晚酒,本想把酒言欢第三夜,葕泫竟将他那把叫御凌的冰剑,化为绳索把我绑了,稘蕻也不劝劝他,我就被绑到九圣宫外才被松开,这一路,不管我怎么求他,他都不理我,最后竟然把我的嘴给封住了,搞得我现在一看到葕泫那能把人冻死的眼神我就害怕,这以后的日子咋过啊!”庭雨殿下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他也下一刻就会被二殿下被震碎精魄扔出九圣宫。 不过既然连大殿下那样好心性的人都没有劝阻二殿下,那就说明庭雨殿下是真过分了,或许一物降一物,庭雨殿下正是要二殿下的霹雳手段才能镇住。 “你知道葕泫为什么今天见了你后没说什么便匆匆离开了吗?”庭雨殿下突然眼珠子一转一脸认真的看着我。情绪转变之快,我愣是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为何?”我很不解。 “你可读过人伦?” 庭雨殿下所说的人伦,就是世间亲眷伦理关系的解说,这个我自然是读过的。 我点了点头。 “你的生命灵力是谁赋予的?”庭雨殿下继续引导着我的思绪。 “二殿下!”我回答道。 “嗯…那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他如何称呼?” “二殿下!”我好像知道了我错在哪里。 “你现在知道应该如何称呼葕泫了吧?”庭雨殿下露出了一丝我甚为不解的笑容,但是他好像有很努力克制住不笑出来,我想他应该是对我的反应和理解力很满意却不想我知道。 “知道!”我点了点头。 “知道该如何称呼稘蕻了吗?” “知道!” “好嘞!”庭雨殿下将衣服穿好从怀里拿出一张镀着金边,类似于请柬的东西给我“给你!” 我看了一下,封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请柬”。 翻开之后的内容倒是十分直白“圣殿大人封我为三殿下,明日下诏赐我尊位,戌时在徵尊殿设宴庆祝,你一定要来!” “这个是我亲自写的,只有你有!”庭雨殿下一脸神秘的对我说,他真是个不错的人。 见我点头答应,他便对我挥挥手说了声“回见”。不等我提醒他要低调,便明目张胆的飞了出去,于是在他走后整个绾艺馆排查了整整一宿。 夜宴 今日在徵尊殿圣殿大人将庭雨殿下的身份昭告天下。一时之间整个临界,朝堂,九圣宫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算起来提前知道这件事的应该也只有圣殿大人,三位殿下,柒柒大人还有我了。 蒲婧姑姑说过,绾艺馆内的女子除了世家送来教习的可以在约定时间离开,剩下的只能一直呆在这里直到被选中,且此生夫君也只能是圣殿大人或是两位殿下中的一位。现在多出了一个三殿下,就说明未来的夫君人选又多了一位,绾艺馆内的女子都开始兴致勃勃且小心翼翼的讨论着这位自小长在巟域的三殿下。 “听说咱们这位三殿下与大殿下二殿下不同,可是个极为风流多情的……” …… “对呢,我在御前侍候的姐妹昨天见了,说不止多情还十分随和爱笑呢……” …… “听说他来的时候从巟域带了一队佳人送给圣殿大人,圣殿大人在殿前硬是脸都憋红了呢…” …… “据说他长的比大殿下二殿下更像圣殿大人呢,而且对女子十分温柔体贴……” …… “好像见他一面啊!”其中一个女子充满遗憾的说“可是绾艺馆的女子不能随意出入,不然我今晚定要去看看是怎么样的一个俊俏公子” 如果你们昨晚刚好在赏月应该就能看到他逃跑的潇洒身影了,我心想。 这时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而她也正看着我。 她很美,是书中所说的那种“杏眼半弯藏琥珀,顾盼神飞,媚而不妖”的美。 我见她向我走过来便站起身正对着她不置失礼。 她走到我身前抬手行礼道“敢问姑娘名讳?” “小女名唤拂雪”我回礼并答道。 她神情大方淡定,声音不卑不亢,大约是世族女子。见她刚刚未与人交谈,见了我后却饶有兴趣的过来问我名字。难道这是传说的“与我有缘?” “姑娘长的很像我一位故人”她看着我,明媚的杏眼里就露出温柔的神情。 听她说完,我便明白了她刚刚为什么要用那样似曾相识的眼神看我。“络娍姑娘口中这位故人,可是二殿下?”很多人说我与二殿下葕泫气韵之间有几分神似,络娍的举手投足又不似灵域女子,她应该是魅域世家之女,她口中那位故人应该就是二殿下没错。 “正是!”络娍入鬓的秀眉扬起一脸惊喜的看着我“姑娘可与二殿下有何渊源?” 于是我便将我的来历告诉了她。 “原来拂雪是二殿下化出的精灵”络娍听完亲切的拉着我的手说“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可好?” 姐妹?我听她说完点了点头,其实我也喜欢络娍,她美丽知礼且无灵域女子的柔弱娇矜之感。 下学后我回到房内,蒲婧姑姑正捧着一个紫檀木盒进到我房里,见盒内是一件衣服,我便去内阁换上。 当从内阁出来转过身后,蒲婧姑姑的表情充满惊异,她见我甚为不解她便将我带置铜镜前。 镜中之人身着白色烟笼纱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冰蓝色细眸似水,十指纤纤,肤如白雪,一双朱唇,不语笑若嫣然。 “姑姑,我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我看了看我以置脚踝的头发,甚为碍事。 蒲婧姑姑笑道“那是拂雪长大了”说完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银盒,那个盒子非常精致,是用青玉襄的边。 盒中是一枚蓝色玉簪,只见那簪子通体透如清泉,簪心有三根墨色玉纹,簪头并无何常有的吊坠花朵彩蝶,只有簪身的流风纹为点缀,简而不素,甚是飘雅出尘。 蒲婧姑姑拿出那枚玉簪将我的头发绾成一个高髻。没有了身后碍事的长发,我感觉清爽了不少。 蒲婧姑姑带我走出绾艺馆的结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大殿下!”蒲婧姑姑上前行礼。 因要参加夜宴不能失礼,大殿下一改平日淡雅质朴的穿着,身着白色凰锦华服,衣袍上平日用银线绣制的卷云纹今日也成了白色宝石细珠,发冠上的夜明珠将他白玉般的脸庞衬的更加明朗俊逸。 大殿下那双星辰般的明眸将刚才看到我时的惊喜敛回,恢复了平日的气定神闲,他笑了笑后接过了蒲婧姑姑手中的宫灯对我说“走吧!” 徵尊殿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百余盏三尺高的金色宫灯悬在隆重竟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三殿下和圣殿大人及四域各族尊主的酒案宴席设在殿内。 其余的各族世家子女坐在徵尊殿外九圣宫最大的汐池边饮酒作乐,没有长辈尊主在身旁管束倒也乐得自在。池畔地铺白玉,内嵌明珠,凿地为灵域圣花苮玟,朵朵成千瓣薄翼的模样,花瓣清逸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大殿下并未带我进殿,他将我的身形隐去陪我站在徵尊殿外的窗边。我顺着窗边看了看殿内的三殿下,他已换去巟域紫衣,现身着灵域白色华服,与大殿下二殿下装扮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衣襟衣袂上绣制的是紫色的巟域繁花纹。 三殿下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殿内歌舞。喝了酒后红晕的脸庞和嘴角不加掩饰的微笑让他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他的神情虽没有左侧二殿下的高贵清冷,但明艳活泼的气场却十分吸引人。 他在看到其中一位身姿丰满的舞姬后,微微眯了眯眼看向殿上正坐的圣殿大人,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突然,二殿下腰间的玉铃响了一下,他向我和大殿下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才发现大殿下手中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玉玲。 二殿下对三殿下眨了眨眼。二人便向圣殿大人行礼告退走出殿外。 “小雪雪,你好像古书上画的月中仙子啊”三殿下在看到我后那双醉酒发红的眼睛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借着酒劲跳到我们身前拉了拉大殿下的胳膊调笑着说“大哥送的衣服果然好看” 原来这件衣服是大殿下为我挑选的,怪不得如此合身。我对身侧的大殿下微微一笑未多言语,我想他应该懂我心中所想。 “拂儿也应向二殿下道谢,这跟发簪乃是……” “不必客气”大殿下还没说完二殿下将话打断道“你因我而生,如今既已长成送你礼物是应该的”二殿下看着我一本正经的说,他还是如平日般面无表情。 我突然想起三殿下对我昨晚说的话,便径直走到大殿下面前双膝跪地双手齐額“谢父亲大人!” 那一瞬间庭雨殿下的笑声响彻四周,引得不少人注目,幸好我早已被大殿下隐去身形。所以在旁人看来只是以为他们兄弟三人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见二殿下迟迟没有回应我便将手放下,没有了衣袂的遮挡,我抬头向上看去,那个表情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妙。 他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一阵阵发白,眉头深锁,万般震惊不解的看着我“你……你唤我什么?” “父…父亲大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我叫错了? 大殿下上前将我扶起,他好像也在很辛苦忍着笑意“拂儿,这是谁教你的?” “伯父,庭雨叔父告诉我,因为初次见面我没有如此称呼二殿下,二殿下才神情不悦的”在我叫出伯父二字后,大殿下脸上的微笑一瞬间烟消云散,他那双平日笑意盈盈的明眸扭过头瞪向庭雨殿下。 庭雨殿下见势不好便召出姹凡准备御剑逃走谁知被二殿下一把拎回。 “二…二二哥,我错了 你不要绑我… 大哥,拂雪,你们帮我求求情啊!” …… 初潮 “原来三位殿下在这里”这时,柒柒大人出现在我们身后“圣殿大人说一晚未见大殿下,召您进去” 大殿下随柒柒大人进到殿中后,殿外就剩我和二殿下还有被捆住还封住嘴巴的三殿下。 然后我们就一直沉默着… 良久后,我看三殿下不停的向我眨眼求救便开口“二殿下,三殿下今晚不能离席太久,你还是将他松开吧” 二殿下看了我一眼后将御凌收回,三殿下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就是传说的感激涕零吧,待脱身后,便立刻冲进殿内乖乖坐到圣殿大人身边,生怕二殿下又将他抓回。 “二殿下!”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是络娍! 我的身形被大殿下隐去,除非提前用茴花汁滴入眼,否则是看不见我的。 络娍今晚身着墨色长裙,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下一双眼睛流盼妩媚,定是有很用心的打扮。 “为何在此?”二殿下问道。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漠,尽管面前是如此绝色的一位佳人。 络娍似乎并没有被二殿下的情绪影响到,神色依旧喜不自胜“今夜陛下设宴,络娍来赴宴” 看来我猜的没错,络娍为魅域世家之女。 若是绾艺馆其他女子肯定是不被允许在如此抛头露面的,正如我,也是被大殿下隐去了身形才敢出现在人前的。 “你父亲未在殿内,你在为何身在灵域?”二殿下对女子说话时不如大殿下和三殿下般温和,询问的语气如蒲婧姑姑考察功课一般。 可络娍仿佛并不怕二殿下,脸上的微笑并未减半分“殿下回到灵域不久,络娍便随殿下至此,现在绾艺馆受教”说完之后她的脸竟有了几分娇羞。 二殿下抬头看了看月色,对着我的方向说了声“我送你回去!” 络娍笑靥如花,开心道“谢殿下!” 然后我们三人就这样往绾艺馆的地方走着,二殿下一如往常一言不发,络娍则喜上眉梢,悦色使得她本就如花般娇艳的脸庞看起来更加明艳。 到了绾艺馆附近的石子路,二殿下停下了脚步 “回吧!”他说看着前路道。 络娍如梦初醒,发现已到便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然后对二殿下行礼告别“络娍告退!”我则与她一同行礼转身离开。 突然一股力道扯住了我的衣袂,我扭过头发现正是二殿下。 待络娍走远后,大殿下将我放开。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二殿下身上,仿佛为他整个人镀了一层银边。他本气质清冷,俊美逼人,不知是不是月光为他减少了几分清冷,我竟从他冰蓝色的细眸中看到了一丝柔情。 二殿下看了看我,突然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眼角。许是茴花汁的效力变弱,他有些看不清我,便为我解除了隐身术。 我们二人从无太多交流,现下竟不知说些什么,便一直沉默着。 “我…”二殿下突然开口,可是他那张薄薄的嘴唇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我认真的看着二殿下,仔细听他要说些什么。 见我盯着他的眼睛,二殿下扭过头说道“我并无不悦”他的声音很轻,也并无异样情绪,我却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见我甚为不解,他便很认真的对上我的视线再说了一遍“初见你时,我并未不悦” “我自小便是如此”二殿下继续说,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将视线移到别处,我看不见他眼中此刻是何神情。 不过听他这么说我心中踏实多了,我本以为我何事未做好惹得二殿下不悦,现经他解释后心情豁然开朗。 二殿下平日沉默寡言,今日还能对我特意解释。如此照顾到我的心思这着实让我感动。 我正要开口道谢,二殿下却走到我身前伸出手将我的发簪取下交于我掌中“此物不便被让人看见,需收好” 见我被绾起的长发散落开来,二殿下帮我将其理置身后。 在他手指触碰到我发丝的那一刻,我无意见闻到了他袖间如冰雪般凌冽的香味。 不知怎么的我的脸瞬间发红发烫,我想我能理解柒柒大人脸红的感觉了。竟是这么的…让人头脑发晕。 当我回到房内后,喝了两杯冰水冷静下来,这时突然传来叩门声。 “拂雪,你睡了吗?” 是络娍。 “没呢,稍等我片刻!”我立马将身上的衣服换下,这件衣服太过华丽,不便被人看见。 门打开的时候络娍正捧着一大束靛色似蔷薇般的花喜笑颜开的看着我。 “送你!”她将花递到我跟前,一股清冽的芬芳在我面前弥漫开来。 “多谢!”我将花接过迎她进来。 “拂雪有没有发觉我与往日有没有什么不同?”她似乎还沉浸刚才的喜悦中,一脸的眉飞色舞。 “有!”我对她微笑然后将花朵插进瓷瓶中。 “哪里?”她冲我眨眨眼。 “比往日更美!”我知道她很想听我说这句话,而这也是事实。 听我说完,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响起来“你真好!”说完她跑过来将我的胳膊揽住“你可知今日是谁送我回来的?” “谁?”我微怔,随即努力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是二殿下!”络娍一边说一边喜笑颜开“虽然他没对说什么,可以前他可是不怎么理我的,今日竟然送我回来,真是太难得了” 我浅笑着点了点头后继续摆弄那束花。我不想撒谎,也不会撒谎。这时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晃了一下我的眼睛,我感觉那束蔷薇的颜色好像变暗了一些。 当天夜里我感觉腹痛难忍,身体出现奇怪的感觉,当我掀开被子后那鲜红的血迹让我震惊不已,当我唤来女侍让她帮我去召医师时,她窃笑着为我说明了这些。 蒲婧姑姑是最开心的,她用一种红色的朱砂在我的手臂上画了一朵花,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拂雪快要离开我了” 我怎么会离开呢?我有点想不通,我离开了绾艺馆又要去哪里呢? 邝虚之境 这几日我总是四肢酸痛腹痛难忍,蒲婧姑姑却说是正常现象,忍几天就过去了。我便听她的每日做完功课就躺在床榻上休息。 可今日我是实在起不来了,不止全身酸痛还头痛不已,胃中翻江倒海,却因为没吃东西吐不出来什么。 女侍见我实在难受便叫来蒲婧姑姑。待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时医师正将灵力汇成一根细针刺入我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医师将其拔出,一脸震惊的告诉蒲婧姑姑我中毒了。 我怎么会中毒呢,我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唯一奇怪的就是蒲婧姑姑为我画的守宫砂和络娍送的蔷薇花了。 可是医师将其验过都说没什么问题。且我现在头痛难忍,根本不想想那么多问题。 待到傍晚时分,我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将我化为真身收进怀里,他的怀里有淡淡的龙涎香味。 过了一会,我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睁开眼便看到了大殿下俊逸的脸庞一脸如释重负的看着我,身后二殿下在为我运灵气。 我现在身在蘅霄殿以前的寝室里。 “大殿下…”我感觉现在气若抽丝,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 大殿下扯出温柔的微笑示意我无需多言,然后他看向我身后的二殿下问道“怎样?” 我看不见二殿下的表情,但我估计不太好看,因为大殿下脸上的笑容已慢慢消失。 二殿下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将体内灵气平复后说“拂雪体内有一股邪气在侵蚀五脏六腑,我想将其逼出却使得其到处乱窜,只得暂时将其压制住,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大殿下满眼怜惜地看了我一眼道“可否将我的颐清纹分一部分印到她身上” 颐清纹是清域灵狐生来特有的纹路,可助身体快速修复伤口抵御病痛,所以清域狐族已生命力顽强著称。 可大殿下在探了探我的灵力后又皱起眉头“拂儿身体虚弱且灵力低微,许无法承受颐清纹” “我与拂雪灵力同属邝寒回路,我可助其增长灵力并将邪气压制,直到她的灵力足以受住颐清纹”二殿下的语气平稳且坚定。 “虽有你帮忙注灵压制邪气,可拂儿的身体状况撑不过一月,现邝寒灵气最强的地方也只有邝虚之境了”大殿下道。 “邝虚之境?”二殿下的看了大殿下一眼,我读不通他眼中的意味。 “无妨!”大殿下温和一笑后看了我一眼“只要拂儿无碍!” 于是当天夜里二殿下便将我化为真身收进怀里御剑前往邝虚之境。 邝虚之境位于魅域祈峰山洞的一个结界里,十分偏僻难寻,可二殿下却似来过很多次般轻车熟路。 进入结界后,一片豁然开朗。此处丛林密布,奇花异草漫山遍野。仿佛有人居住过的样子却不见一个人影。 二殿下带我在崖边的一个树屋落了脚,悬崖下面不断往上浮着邝寒之灵,二殿下告诉我,这是魅域各族人的发源之地。 邝虚之境没有昼夜之分,唯一可以辨别时辰的是月光明暗。每日月光最亮之时,二殿下便带我到悬崖下汐池里,召来漫天飞雪为我注灵助我修炼。 他站在我身后,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脸,可在月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了他现出了九条尾巴真身在水中的倒影。 当我们回到屋内,衣物床铺都是新的。 难道有人来过?邝虚之境除了我们二人还有别的人?我没有问二殿下也没说。 二殿下在灵域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却每日都会很准时的在一个时间来为我注灵,他的话很少,我们二人每日所说的话屈指可数。他却每天都会帮我带来我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临界的时间标准与人界不同,临界过一日,人界渡十日,我终日除了修炼便无事可做,辰光变得格外漫长,每当二殿下回来我便特别开心,尽管我二人交谈不多。 “二殿下”一日我终于在用晚膳时忍不住叫他。 二殿下放下玉箸示意我请讲。 “近日灵域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平日络娍和三殿下总说我闷,我现在终于理解他们的感受了。我觉得再不说说话我就快要闷死了。 二殿下听闻很认真的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未闻” 于是我们二人便继续用膳。我心中不由得蔓出一阵失落。 二殿下似意识到了我的苦闷,良久后开口道“庭雨,有一件!” 一说到三殿下,我便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很有趣,因为他这个人本就特别容易让人感到愉悦。 “二殿下讲讲”不用照镜子我都能想到我现在眼中期待的神情。 原来三殿下前几日无意见到了柒柒大人的妹妹惬惬,竟一时无法自拔,回去便将自己宫中的如花美眷都遣走,整日在惬惬姑娘的身侧搔首弄姿。 这位惬惬姑娘我是见过的。她与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一身劲装喜好骑马射箭玩弄兵器,虽与柒柒大人是双生花,可的性子是完全不同的。 为了她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性子,柒柒大人可是头疼不已。没想到三殿下竟对她生出了男女之情。不过他们二人倒是十分般配的。 “三殿下是有意迎娶惬惬姑娘为妻吗?”蒲婧姑姑说,只要男子对女子有意便可提亲,女子同意后男子便可择日迎娶。 “不知”二殿下见我不解便继续说道“庭雨生性爱玩,我不知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想娶妻” “那惬惬姑娘可愿意当三殿下的妃子?”惬惬姑娘并未在绾艺馆受教,平日交集不多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志不在此。 二殿下摇了摇头“并无,听兄长说她一见庭雨就御剑逃走” 那个画面肯定十分有趣。惬惬姑娘平日性子火爆,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若旁人如此骚扰她,定要被打断了腿。许是碍于三殿下的身份贵重,她实在不能动手便只能逃走了。 “我以为四域女子都是渴望成为三位殿下的妃子的”许是聊的开心,我竟不似往日般在二殿下跟前谨言慎行,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我话音刚落,二殿下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后,抬起头与我视线相对。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如泉水般清澈,我沉溺在里面竟有些透不过气。 “你也是吗?”他的声音如古琴最粗的那根弦被牵动般富有磁性。 “当然”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都是四域最为俊美高贵的男子,嫁给他们里任何一位,对女子而言都不是坏事。 “我,大哥,还是庭雨?”二殿下的语气不容我逃避,可是又不似平日蒲婧姑姑出考题考察功课般严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中竟闪过了一丝期待。 他既然如此期待,我便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 大殿下待我极好人也温柔,二殿下虽不善言辞却也十分贴心,三殿下已有意中人就暂且不提。 “我想嫁给大殿下和二殿下”我回答道。 “咳…咳咳”二殿下在我说完后竟被茶呛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呛了水的缘故,他冰雪般的脸庞竟有了一丝红晕。 “嫁于我俩之中任意一人你都乐意?”他一边低垂着眼眸一边用灵力拂去衣襟上的茶水。 “嗯!”我回答道。 大殿下并没有继续回答,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心悦 蘅霜殿内。 庭雨坐在玉座上,一条腿慵懒的搭在扶手边。他手中拿着酒杯,脚边扔着好几个空酒坛,每喝一口酒就要哼哼一下。 当稘蕻和葕泫进到殿中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庭雨一直暗自神伤并未起身行礼,稘蕻葕泫也并不在乎,他们这位三弟一向如此,且兄弟之间他们也并不在乎那些虚礼。 稘蕻召来侍从将庭雨的寝殿打扫了三遍后与葕泫坐在玉案边。他俩并未说什么,也没看座上的庭雨,一直安静的喝着茶。 “大哥二哥啊,你们不是来宽慰我的吗?”庭雨最先熬不住了,从座上跳下来凑到他们二人跟前哼哼道。 “看你难过便没有打扰”葕泫很认真的对庭雨说道,但是庭雨和稘蕻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调笑。 稘蕻则微笑着,眼神眼神带着温和的宠溺道“今日为何没去机盻台?” 机盻台是九圣宫女侍居所,柒柒惬惬都住在那里。 庭雨好像就等着稘蕻问他这个问题般,万千情绪瞬间翻江倒海而来“大哥啊,我太难了啊!” “惬惬根本就不理我,她一见我就躲,还说如果我再去找她就要拿剑刺我”庭雨的表情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般委屈。 “你是难过她不理你呢,还是难过竟然有女子不想搭理你?”稘蕻道。 “这有差别吗?”庭雨撇了撇嘴角将坛中的酒一口闷掉。 “柒柒惬惬生于清域,与我也算熟识,她们与你平日厮混女子不同”稘蕻道“你平日从未被女子拒绝过,你好好想想,你喜欢惬惬是她真的让你倾心,还是你见她不向你献媚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她?” 庭雨听后,眼中那份醉酒的混沌与撒娇淡了几分,思量片刻后他烦躁的抓了抓額前的碎发,摇了摇头道“哎呀呀,好麻烦好麻烦,不说这个了。” 稘蕻与葕泫相视一笑后继续对庭雨说道“拂雪今日在邝虚之境十分无趣,你要不要去陪她,顺便静一静你的心思,若过段时日回到九圣宫,你还是对惬惬念念不忘,我便信你是真心喜欢她,再帮你出谋划策讨她欢心,怎样?” 庭雨自是一百个愿意,整日呆在九圣宫,他除了喝酒还是喝酒,早就想出去散散心。 随着葕泫到了邝虚之境后。庭雨整日带拂雪玩耍。 有时捏了泥人注点灵力让泥人打闹着玩;有时召来漫天飞雪堆雪人打雪仗;有时沉到水底看鱼群;有时学着人界普通人家烹饪食物。 拂雪出生便在九圣宫,懂事后一直在绾艺馆受教,自然从未如此玩过。现得了自由,无礼教约束,整日跟着庭雨玩的喜笑颜开。 庭雨发现每次他和拂雪玩闹之时,葕泫都在一旁很认真地看着,刚开始他以为葕泫是想和他们一起玩。于是将一块泥巴打在了葕泫身上,结果就是被逼迫着烧了三天洗澡水,还不准用灵力。 虽被罚,庭雨还是发现了葕泫的心思。 当天夜里,庭雨使出毕身所学,做了一桌子菜,果不其然,受到了拂雪的夸奖; “三殿下,你的手艺真好,没想到你竟然会做菜…” “哈哈,哪里哪里…” …… “三殿下你编的花环真好看…” “哈哈,拂雪喜欢就好” …… “三殿下,你抓鱼真厉害,一抓一个准” “哈哈,是吗,小时候经常抓,现在都生疏不少…” 终于,有一日庭雨在拂雪玩热汗水从脸颊滑落时,帮她擦了擦汗,还顺手摸了一下那张花朵般的小脸,故意被葕泫看见。 不出所料,当天夜里拂雪休息后,他就被葕泫强行带回了灵域。 “二…二哥,你干嘛啊!为何又绑我?”庭雨从梦中惊醒就发现自己被葕泫绑着往灵域的方向赶去。 葕泫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看着前路御剑飞行。 “二哥,你放开我”庭雨在睡梦中被扰醒本就莫名其妙,再加上被绑的难受便发起了小孩子脾气“你怎么那么爱欺负我,你看看大哥多温柔,对我那么好,我要是女孩子,肯定喜欢大哥不,喜欢你” 庭雨话音刚落,便看到葕泫转过头看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透着寒光似乎要将他冻成冰块。 他打了个寒颤,然后眼珠子一转问调笑道“二哥,你是不是喜欢拂雪?” 葕泫扭过头并未回答,庭雨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看到葕泫飞行的方向微微偏了一寸。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庭雨喜不自胜,倦意一时之间被扫去大半。 苍天有眼,可让他抓住个葕泫的把柄。在这灵域里,他除了父殿温祁,最怕的就是葕泫,现在终于要报仇了,简直开心的不得了“二哥,你要喜欢她就你早说嘛,弟弟我好好教你!” 突然,庭雨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去,他本想大喊,却发现葕泫已将自己拎住并解开了他身上的灵绳,随后他们二人稳稳地落在灵域人界的一个湖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葕泫的神色与往日差别不大,但如果在他身后便可以看到他背着的手,正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袖。 “二哥啊,我又不是瞎子”庭雨笑嘻嘻的往湖边草滩上一坐,揉了揉自己被捆的酸痛的手臂“我今天是故意摸拂雪那漂亮的小脸蛋让你看的,你没看那个时候你的眼睛都差点射出冰剑把我订在墙上了” “还有啊,你送她的那根发簪,不是你当年大战灵兽擎天时,所断的一尾炼化的吗?”庭雨一边说一边冲葕泫得意的眨眨眼。 葕泫想起当年与擎天大战的场面。没错,那根发簪本是他一条断尾,虽尾巴早已重新长出。可那条断尾则被自己炼成湛玉一直带在身边,对于他们狐族而言,尾巴非常重要,是身份和尊严的象征。 当时他将这块湛玉雕成发簪托稘蕻送给拂雪,更像是鬼使神差,根本没想太多。 “你,不准声张”葕泫对庭雨说道。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威胁与恐吓,且一边说着,他一边面无表情扭过头。 庭雨看出他这是害羞了,心中更萌发了想要逗乐的兴趣。 “哎呀,二哥,都是自家兄弟,我怎么会声张呢?”庭雨站起身拍了拍葕泫的肩膀,见葕泫由他触碰没有躲开,胆子更是壮起了不少。 “这样,你请我好好喝几杯,我就把这件事忘记,还教你怎么让拂雪开心,怎么样?” 葕泫看了庭雨一眼后点点头说“好!” 醉酒 庭雨和葕泫来到一个附近的小镇找了个酒馆。 店小二见他二人姿容气度不凡便十分殷勤。 “二位公子,需要点啥?”小二满脸堆笑道。 “给我上你们这最好的酒”庭雨见葕泫竟不似平时那般讲究乖乖随自己坐下,心中别提多的得意“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尽管上,这位公子有钱”他说完还向葕泫眨眨眼。 小二见来了大金主便连忙应道“得嘞,您就请好吧!” “等等”庭雨忽然对小二喊道。 “客官还有何吩咐?” “你们这有没有纸笔?” “我去帮您找来!”说完,小二便屁颠屁颠的去准备了。 庭雨见葕泫还是面无表情一脸云淡风轻,心中作弄的心思没得到满足。于是沉思片刻后偷偷露出一抹坏笑“二哥啊,我在这里喝会不会有些无聊?” “不会!”葕泫答道,他能看出庭雨没打好主意。 “二哥知不知道人界有一种地方,专门是供男子花钱享乐的?” “……”葕泫沉默着盯着庭雨,庭雨对他对视后打了打冷战便再未继续说下去。 “二位公子酒来了!”这时店小二将纸笔和酒拿来“这位公子,您要的纸笔!” 庭雨将腰带上的一颗东珠揪下扔到小二手里“好了,你先下去吧,等会有需要叫你” 店小二见那颗珠子晶莹透亮,一看便不是俗物立刻点头哈腰道谢退了下去。 “二哥啊,咱兄弟俩还没喝过酒呢”说完他帮葕泫把酒杯满上“今日咱不醉不归” 葕泫严肃的盯着面前的酒杯,却迟迟没有拿起来。 庭雨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后看向葕泫“怎么了二哥?为何不喝?” “我…不会饮酒”葕泫道。 庭雨强忍着笑意装作毫不知情的表情道“我竟不知二哥不会饮酒” 在灵域之时,庭雨有一日约稘蕻和葕泫喝酒,却只见稘蕻不见葕泫。他听稘蕻说过,葕泫酒量不好,曾有一次酒后失态,所以自那次以后便滴酒不沾。 “没事没事,今日就咱们二人,喝多了也没事”庭雨道, 葕泫看了庭雨一眼后慢慢端起酒杯递到嘴边,眼睛一闭一饮而尽。 庭雨努力忍住得逞的坏笑,一脸认真的为葕泫将酒杯斟满。 酒过三巡后,葕泫见稘蕻的眼神变得迷离了许多,平日光洁白皙的脸庞有了一抹红晕便知已差不多了。 “二哥”庭雨试探道。 “嗯?”葕泫抬起头,他眯着眼,嘴角竟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庭雨见葕泫万年结冰的脸庞竟然有了笑容,不由得一怔“二哥你笑什么?” “开心!”葕泫回答道。 庭雨见葕泫已经彻底上头,诡计得逞嘴角疯狂上扬“二哥既然开心可否允准弟弟我一件事?” “嗯!” 庭雨将纸笔拿过来,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又一行。 “二哥请看!”庭雨写完之后将那张纸递给葕泫。 “我葕泫以灵域二殿的身份起誓,以后再不会一言不合将庭雨绑住,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不乐意的事情,努力做一个温柔称职的兄长,如若违反任意一条,此书便由庭雨贴到徵尊殿外,而我将会受到九圣宫所有人的鄙视!”葕泫语气平稳的将纸上的文字陈述了一遍,表情温和且沉静。 “怎么样,二哥?”庭雨一脸期待。 葕泫狭长的细眸绽出一丝暗淡,轻轻呼了一口气“庭雨很怕我?”葕泫问道。 “当然啊二哥,你整天掉张脸,还动不动就绑我,我怎能不怕你?”庭雨一想到葕泫平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表情委屈,情绪激动道。 过了一会庭雨不见葕泫回答,且那双冰蓝色眼眸中的暗淡更加深了几分,他的心里竟然多了一丝愧疚。 “哎呀,二哥,你别这样看我啊,我没有怪你啊”庭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葕泫,那张漂亮的俊脸那我见犹怜的样子竟让他不知所措。 葕泫还是没有回答,一脸温和且带着淡淡神伤看着庭雨手中的那张切结书。 “哎呀呀呀,好了好了,不签就不签”说完便将那份切结书塞到怀里“你竟然喝醉了我都拿你没办法” 庭雨满脸不甘心,可思量片刻后还是无可奈何,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葕泫也学着他的样子自己饮下一杯。 庭雨心想,虽不能骗葕泫签下切结书,但是也不能便宜了他,可得趁他喝醉赶紧套几句真心话留着日后闯祸时保命用。 “二哥,你什么时候发觉自己爱慕拂雪的?”葕泫平日严于律己,要抓他的把柄真不容易,若真想问些能用来要挟他的,也只有对拂雪的感情了。 “与你和大哥回到灵域那次初见”葕泫好像想到了那天的场景,眼波下垂,毫无掩饰的露出羞涩之情。 庭雨回想那日葕泫的表情后嘿嘿笑出声“竟是一见钟情!你还隐藏挺深,那日我竟一点没看出来!你给我讲讲,像你这样清心寡欲的,见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是什么感觉?” 葕泫眨了眨眼,认真思考后摸着自己胸口说“心跳变快,莫名开心,想要离她很近” “心跳加快,莫名开心,想要离她很近?”庭雨一边笑嘻嘻重复葕泫的话,一边好像想到了什么般,嘴角的微笑慢慢的凝固。 …… 他对惬惬,好像也是这样。 …… 自庭雨知晓男女之事以后,身边便从没缺过美貌女子,环肥燕瘦一一不缺。那些女子也都对他极为顺从献媚,他一直以为男女之情只止于肉欲,可他在见到惬惬后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她越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他便越觉得有趣,许是男人的征服欲在作怪,慢慢地他竟无法自拔。当她对自己的殷切示好多次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时,他竟然会越来越失落。 那天稘蕻跟他说过之后,他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心,也第一次因为以前的风流韵事特别嫌弃自己。 “二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庭雨趴在桌上用手肘支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问道。 葕泫颔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庭雨的脑袋说“嗯!” 庭雨突然觉得葕泫摸自己的时候好像在摸一只小狗,便立马坐起身认真道“我承认我是放荡不羁了点,那二哥你说我帅不帅?” “帅!”葕泫点头。 “是否与惬惬般配?” “配!” “好,我现在就回灵域,我告诉她,我要娶她!” 心意 我不知怎的从睡梦中醒来,且翻来覆去好一会还是睡不着,便披上披风走出屋门。 邝虚之境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月亮圆缺明暗可以分辨十二时辰。现屋外月色正是一日最浓之时。 从悬崖底部透上来的湛蓝色灵光与银白色月光交相辉,映出一种极为出尘清丽的色彩。 近日,我的修炼仿佛到了一个关卡,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没法更上一层。 许是我操之过急了。我一边想着,一边将二殿下赠我的簪子拿在手里把玩。 今日真是奇怪,四周竟没有一点二殿下和三殿下的气息。 二殿下和三殿下修为极高。我在离他们五米开外就能感应到他们的灵力波动,今日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他们在那个位置。 二位殿下每日只需静坐运灵便可神采奕奕,不似我般每日还需像人族一样日落而息。平日在我休息后,他们都在屋外运灵。今日难道是去忙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我心不在焉的将那根簪子的冲天空中划了一下。谁知一阵蓝光顺着簪身穿入夜空,片刻后竟引得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这个簪子竟有如此强的灵力?二殿下为何从未告诉过我。 我它既然能招风唤雨,就说明与二殿下灵力回路相同。或许能助我修炼也未可知。 于是我用其将头发绾起来,双手开始模仿二殿下平日结印的动作。 我将双手与记忆里同步,结印后调整呼吸。慢慢地,那发簪散出的邝寒之灵顺着我的发丝传入体内,助我将平时灵力运转不到的灵脉一点一点打通。 随着那凌冽的灵力如泉水般在体内源源不断的推波助澜,我感觉近日锁着我灵力的那把锁被打开了。 这时,我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我将体内灵气平复后睁开眼转过身。 是二殿下,他正脸颊泛红,眼神迷离的看着我。许是回来的时候飞得有些急,他的呼吸竟没有平日那般平稳。 我正要向二殿下开口描述刚刚发生的事。他却突然走上前,一把揽将我进怀里。 他的动作快到我来不及反应。一时之间,他身上清冽的香气伴着酒香充斥了我的鼻腔。 我的脸瞬间发烫,胸口似压了块石头般透不过气。 二殿下似乎意识到了我的不适便将我放开,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直认真的看着我。 “二殿下喝酒了?” “喝了”二殿下看着我点了点头。 不过对男子而言饮酒应该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我见大殿下三殿下经常喝。 “二殿下,我刚刚用你所赠的那枚玉簪领召来了邝寒之灵,还为我自己打通了灵脉”我一边说一边对二殿下眨眨眼,等着他对我露出赞许的表情。 但我没想到的是,二殿下只是思考片刻后沉着脸点了点头。 他的反应让我摸不着头脑,于是便轻声问道“二殿下,你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吗?”我一边说着,一边向二殿下伸出手臂“您可否帮我探灵,看看我的修为增长了多少” …… 二殿下好像还是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因为他此刻正一脸认真的看着我的手臂,直到我发现他的表情露出了一丝羞涩,才意识道他刚刚是在研究我的守宫砂是什么。 我正要收回手臂,却被二殿下被一把拉住。 二殿下平日里最为知礼守礼,今日竟如此失礼,定是喝了不少酒。 我对上他迷离的眼神,用清瞳灵将他唤醒。 慢慢地,二殿下的眼眸变得清澈。我知他已清醒,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却更加专注而热切。 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心跳越来越快。直至最后竟没有勇气再与那双狭长的眼眸对视,便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我们沉默良久后,二殿下突然开口。 “是我将你的灵脉封住,所以你近日的修为才迟迟不见增长” 听二殿下这么说,我的困惑得以解开。可新的困惑却是二殿下为何这么做? 见我眼中流露不解,二殿下张口想要再对我说些什么。可没有了酒劲催使,他始终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于是有些挫败的垂下眼眸,轻轻呼了口气。 “你当真不懂?” 我摇头。 二殿下轻轻松开了抓着我手臂的手。 “二殿下!”见二殿下有些反常,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我不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他沉思半天后,神情恢复了平日的素然“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二殿下竟然对我说对不起?他是在为擅自封住我灵力的事情给我道歉吗? 可他好像是怕我年纪太小,灵力增长太快对身体不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着想,我又怎么会怪他? 我知道二殿下虽不善表达却和大殿下对我的心是一样的。想到这我不觉心头一甜。 “二殿下怎会对不起我,你的心意拂雪都是知道的”我对二殿下微笑着说。 我话音刚落,二殿下眼中的激动喜悦竟一点也藏不住,他克制住嘴角的微笑,慢慢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 “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不能再让男子摸你的脸” “二殿下是男子啊” “我除外!” “那大殿下呢?” 二殿下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说道“你随意!” 第二天我醒来之后,二殿下准备带我回灵域,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好像没有打算御剑。 许是多日没见阳光,当我走出邝虚之境,阳光照在身上时,竟有些不适应。 “二殿下为何不御剑?”若御剑的话,我们不出一日便可到达灵域。 “去人界” 我见二殿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惜字如金,便想逗逗他。 “去人界干嘛呢?”我浅笑着问道。 二殿下许是没想到我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挑起眼眸看了我一眼后微微勾起嘴角道“带你玩!” 柒柒惬惬庭间雨 庭雨在徵尊殿的台阶上踱来踱去。他已在这进退两难了一个时辰。 他于昨夜与葕泫在人界分开,借着酒劲马不停蹄的回到了九圣宫。 对饮之时,他不断激励怂恿葕泫杀回邝虚之境向拂雪表明心迹。谁知一来二去,不仅说动了葕泫更说动了他自己。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竟在半夜没羞没臊的跑到了机盻台,还召出了他的灵剑姹凡劈开结界,大摇大摆的走到惬惬房门前。 因为那时已是半夜,所以并没有人看到他拦住他。见惬惬房门没锁它便开门进去。 屋里并没有人,庭雨喝了不少酒御剑,十分就头晕体乏,便鬼使神差的跑到了内阁的床榻躺下。 柔软的床,未发散的酒劲,还有床上弥漫着惬惬身上淡淡的苍兰花香,使庭雨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直到他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到外堂正中央。 惬惬凤眼微瞠,面脸通红的站在一旁。庭雨发现她的视线有很刻意的移到别处。他此时酒已醒,他正要向惬惬打招呼问问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绑住,谁知一动身便感应了到身后的异样。 回头看去,他那九条泛着紫纹,松软如雪的白尾正大方的暴露在堂前。 九尾狐一族的尾巴正常现形一条便有五尺长,若是遇战,则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化大小。被激怒或遇险时,可随意将尾巴扩到五丈或更甚。 庭雨的脸上出现了百年来极少出现的红晕。他的眼角眉梢本就微扬还带着点多情的意味。现显真身,狐族天生的魅惑神韵使他的紫眸更具风情,整张脸极为艳丽逼人。 “你在我床上梦到了什么”惬惬又气又羞却又不好回过头面对庭雨,只能红着脸看向别处。 她此刻无奈羞愤的神情与平日的飒爽冷艳不同,虽这一表情落在她那张英气清丽的脸上十分不符。可这一切落在庭雨眼中又是那样可爱。 九尾狐族一生中现出真身的次数屈指可数,且一般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遇战,不得不调动全身灵力应战的那种战斗。不过身为灵域之主,九尾狐族自然灵力超群,无可匹敌。一般精灵不用显出真身便可制服,且若真现出了九尾真身,那便是动了杀心,能从其手中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种情况,是遇到心仪之人身热情动,想与其肌肤之亲才会无法自制的现形。 而且不论是七尾,九尾。只要是狐族,尾巴便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其象征着无上血统与尊贵,且非至亲之人不得见。 庭雨醉酒后躺在惬惬床上做梦并显出真身,不用细想便知晓他梦到了什么。 庭雨连忙用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结印将真身收回“对不起,惬惬姑娘我……”惬惬扭过头瞪了庭雨一眼,庭雨嘴里的话竟被她的眼神逼了回去。 “登徒子!” 惬惬起被气住,她满眼羞愤,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三个字。 庭雨心中尽是委屈,努起嘴不知该作何解释。他承认自己平时是爱玩了点,可是他是个正常的男子,是男人哪有不爱佳人的? 稘蕻,葕泫那两个自幼用清心诀压制天性的苦行僧暂且不说,放眼四域那些世家公子,像他这么大的,哪个不是左一个侍妾又一个侧妃的。 他承认,自己是有不少红颜知己,可是他却从未给过任何一个木子名分。对她们也从来没有如此上心过。 至于这句登徒子,他更是不敢当。他又没做什么,而且他从来不会用身份地位强迫轻薄女子。征战情场这些年,他都是用自己的魅力将女子收入怀中的。 庭雨晃了晃自己还有点懵的头,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对着惬惬正色道“我要娶你!” 惬惬听到这句话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了一丝嫌弃。 “二殿下平日经常这样对女子讲吗?” “哎呀…不是!”庭雨一急,竟轻松的将身上的灵绳挣断站起身。 “你…”惬惬不可置信的看着庭雨。 那根灵绳虽不比二殿下的御凌却也是清域内数一数二的法器,他竟能如此轻易地将其挣开? 惬惬心想许是她一直以来忽略了庭雨圣殿之子的身份,忘记了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的天赋异禀。 可她知道,天生骨子里再强大的灵力也需要后天勤年炼化运用,如此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只懂饮酒作乐的散人。 换句话来说,若庭雨的灵力如果真的如此强大,那就说明,他刚才一直是心甘情愿的被自己绑住的?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攻击,他都是乖乖站在原地自愿被击中的? 庭雨站起身一脸严肃走到惬惬跟前,他鼓起勇气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急中生智赖皮道“你得负责!” “嗯?”惬惬好像没有听懂庭雨言中之意。 她看着眼前的庭雨。他们自相识后,还未如此近距离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他这张脸,若没有了平日的嬉笑轻浮,看起来是真心不错。 “你看了我真身,你要对我负责”庭雨给自己鼓了口气理直气壮的说。 惬惬听闻杏眼圆睁,脱口而出道“你放……”但是她反应过来不妥,便将最后一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她曾因清域日子无聊,便封灵去人族生活过一段时间。一把剑一匹马,一路行侠仗义,何其逍遥自由自在。 在人界她结交过不少英雄豪杰。与他们相处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没有太多需礼,十分开心自在。 过了一段时日她便学到不少粗话,虽说起来是十分过瘾,可那些话真心不好听。 现如今在灵域,自然一个字都不能提。虽庭雨如此赖皮,她也只能把自己噎住。 “我没放屁”庭雨正色道。 他的脸上已没有了平日的常有的调笑,明朗的紫眸中柔情千重“我想要你做我的正妃,有权利可以把我殿中莺莺燕燕全都遣走的那种。其实只要是你,哪怕你把我殿里的鸟儿都换成公的都没关系。 你嫌灵域不自由我们就回巟域,巟域是我的地盘。在那里你想去人界我们就去人界,巟域的人界比灵域的好玩多了。你想骂人就骂人,你说我放屁就放屁。哪怕你想把我们柏族家苑拆了,我都没有任何异议。” 惬惬感觉脑子蒙蒙的,她今晚许是魔障了,听庭雨说了这些,她竟有些鼻头发酸。 若放平日,她肯定不会听他说什么多的。她最烦儿女私情,每次看到柒柒为大殿下魂牵梦萦她都十分不能理解。她不理解女子为何不能如男子一般过一生,为何一定要将全部心思和喜怒哀乐置于男子身上。 她一直是女子中的特异独行,她本以为自己绝世而独立没有人能包容。 现终于有个人愿意依着自己性子,愿意尊重她骨子里那份不服输和骄傲。 而这个人,竟然会是庭雨? “你回去吧!”柒柒沉默良久后轻声道。 庭雨听柒柒让自己离开,便点了点头转过身,可刚迈出一步便意识到柒柒并没有给自己明确的回答。 “你还没答应嫁给我呢!” “……” “你怎么不说话呢”便凑到惬惬面前眨了眨自己明朗的眸子,他看惬惬眼睛微红便问道“你是不是累了,那我先回去,明天再……” 下一瞬,庭雨感觉有一股力道将他身体扯置前倾。 惬惬纤细的手臂挂住他的的脖颈贴上他的嘴唇。 庭雨感觉自己的心跳如雷动,双手悬在空中不知该放在哪里。他转念一想,自己也算在花丛中穿越多年,今日好不容易被自己心仪之人强吻,他的双手便试探着慢慢抱住惬惬纤细的腰身,见惬惬并没有不悦,便放下心闭上眼睛任佳人芳泽一亲。 良久后,惬惬一把推开庭雨,庭雨如梦初醒,一脸不舍得看着她。 “你要娶我?”惬惬问道。 “当然!” “那你将二殿下的佩剑偷过来让我玩一下”惬惬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庭雨一愣,想到葕泫那张冰山脸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惬惬这是在给自己出难题。她倒也真是了解自己。放眼四域,他最怕的也只有葕泫了。但转念一想,葕泫现身在邝虚之境,他就算有胆量偷,也没剑让他偷啊。 “二哥不在灵域”庭雨忍住得意的微笑正色道。 “那就偷圣殿大人的!” “……” 云聚 庭雨一咬牙走进徵尊殿,温祁正坐在圣座上运灵。 “父殿”庭雨躬身行礼。 温祁并未睁眼。 “父殿!”庭雨见温祁并未理他,于是便更大声的叫了一声“父殿能听见吗?” 温祁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平日若稘蕻葕泫来找他,他不需要睁眼他们便知道自己的意思。但是庭雨就不像他们一般,不仅敢在自己运灵时打扰,竟还一定要自己回应他那些肯定很无聊的想法。 “讲!”温祁语气平淡道,若细听能听出语气平淡之余,还有一丝无奈。 “儿臣想问您借一样东西!”庭雨很努力的将这件事说的云淡风轻。 “何物?” “您的御剑,墫虚!”庭雨微微笑,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纯真可爱。 温祁睁开眼睛,微微勾起嘴角看向庭雨。他虽是在微笑,却让庭雨心头一颤。 庭雨突然一下跪地,作出一脸可怜且绝对顺从的样子“父殿,请你帮儿臣这一回,儿臣保证不会拿墫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庭雨硬着头皮不去看温祁的脸说。 不过他已经打定决心,不管他父殿愿不愿意借,都打算豁出这张俊脸不要,软磨硬泡直到对方答应为止。 …… “父殿,你若不借墫虚给儿臣,儿臣就在这里自碎精魄”庭雨见自己废了半天口舌温祁还是毫不动容,便放出了自己的大招。 “不妥”温祁的表情和语气并没波动,可嘴角的微笑却更为耐人琢磨。 “父殿自然舍不得”庭雨抬起头,如平日般冲温祁调皮的眨眨眼睛。 温祁站起身,走到庭雨身前。 “吾可将墫虚借你一用,但你得做成一件事” 庭雨喜出望外道“父殿请讲!” “你可随葕泫去过邝虚之境?”温祁微笑的看着庭雨,眼中褪去了平日的威严。神情就像一个普通父亲看自己的小儿子撒娇般温和。 “去过!”庭雨乖巧的点点头。 “那你待葕泫明日回到灵域,再去一趟邝虚之境,带着墫虚,将其插入灵渊” “没问题!”庭雨嬉笑着干脆答应。虽有些不解这项任务为何不交给稘蕻葕泫,但好不容易拿到了剑,他就不想再管那么多。万一一问,他父殿觉得稘蕻葕泫更靠得住怎么办? 于是他在拿到墫虚之后便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机盻台找惬惬。 当惬惬看到墫虚的时候,杏眼瞪的如铜铃一般,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庭雨。 她并没有无法无天到想要把玩圣殿灵剑的境界,她只让庭雨知难而退不要再纠缠自己,但是谁想他真的把墫虚拿了过来。 “给你!”庭雨还将剑抛到惬惬手中,却不想惬惬竟无法将剑拿起,且手掌在碰道墫虚的那一瞬间皮开肉绽。 庭雨见状立即上前将惬惬的手握在手中运灵疗伤。 “这是怎么回事?”庭雨满眼震惊与心疼。 “许是因为我并不是圣殿大人的血脉,墫虚内封住的剑灵并不认我才用灵气伤了我”惬惬似并不介意手上的伤,她看着庭雨一脸严肃地问道“剑怎么来的?” 惬惬的声音有些颤抖。若这把剑真的是庭雨偷的,圣殿大人追查下来,那可是破灵的大罪。 “父殿给我的”此时惬惬手上的伤已经痊愈,庭雨将她的手放开,脸上凝重的色彩少了些许。 惬惬听闻十分不解。 圣殿大人竟如此宠爱三殿下? 她还记得幼时,大殿下和二殿下功法灵力稍微出一点差错就会受罚,所以他们二人自小便对自身严格要求,至今严于律己谨言慎行。 难道比起大殿下二殿下的谨慎,三殿下这样的性子更受圣殿大人宠爱? 惬惬正沉思着,庭雨冲她挥了挥手将她思绪拉回。此时他脸上现已挂回了平日的调笑。 “现在我能叫你一声娘子了吗?” “你速将墫虚还置徵尊殿!这把剑非同小可,我们之间的事情都好说”惬惬知道这是非嫁不可了。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且她说话向来算数。嫁就嫁,谁怕谁,反正庭雨现在她眼里也没以前那么讨厌,甚至有时还挺可爱的。 “娘子啊”上前将惬惬一把揽住“让为夫好好抱抱” 惬惬任庭雨抱着,脸颊绯红道“速去还剑” “哈哈,不急不急”佳人入怀,庭雨满意的笑声道“我稍后就要动身去往邝虚之境。父殿让我把墫虚放到灵渊汐池里,估计是想给剑洗洗” 惬惬对魅域的事情并不了解,她只知邝虚之境是魅域的地界与发源地。不过圣殿大人将墫虚交给庭雨是有正事要办,她便安心了许多。 …… 葕泫与拂雪行走在灵域人界的街上。 拂雪眼睛亮亮的看着街上的行人和摊位店铺。她自出生便一直在灵域,第一次来人界所以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人间烟火使得她冰雪般白皙的脸庞绽出了平日里没有的粉红,那娇艳的粉色那张不染纤尘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明艳的神色。 她与葕泫皆是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色锦衣,且二人气质出尘,眸色与人族有异,所以街上人对他们皆是敬而远之,就算道路拥挤还是为其二人让出一条道来。 “二殿下”拂雪叫了葕泫一声。 葕泫俯下视线看向拂雪,冷冽的眸子里闪着难得的柔情。 “他们为何这般?”拂雪见路上的人都在偷偷看他们却不敢靠近十分不解。 她在绾艺馆看过关于人界的书,知道人族与狐族有所不同。可临史好像记载着人界与狐族千百年来和平共处。如今一见,她却发现人族却好像十分恐惧狐族的样子? “人族惧怕他们无法控制的力量是本性”葕泫语气平淡道。人界他已来了多次,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走的是喧哗的正街,葕泫见拂雪十分不自在,便带她走进一条小胡同里,待四下无人便运灵将他们二人的瞳色都掩成黑色。再为拂雪带上面纱。 这样一来,若不仔细看,他们也只是比凡人身形气质好些。 他们再走上正街时,拂雪见没有人再躲她便自在了许多。 突然,在一个面人摊前她停下了脚步。 捏面人的小哥黝黑的脸庞带着羞涩的红晕,将一个刚捏的面人惬惬生生的递给她。 葕泫定睛一看,那面人一袭白衣,蒙着面纱,身量纤细,目如秋水。将拂雪的特征全都体现的十分传神。 “谢谢”拂雪柔声将面人接过。 “不谢不谢”那小哥见拂雪对他说话脸又红了一个度“姑…姑娘,你真好看”他磕磕巴巴道。 拂雪微笑致谢,正要转身离开时仿佛想到了什么般开口道“请问阁下是否还会做其他面人?” “会…会!”小哥殷勤道。 “那烦请阁下为我捏一个狐形面人”然后拂雪美目一转浅笑道“狐尾要九条” “这…”那小哥面露难色,一脸不解地看向拂雪。 人族世代以狐族为尊,若将九尾狐族捏成面人,灵域人族之主治他不敬之罪他可就惨了。 葕泫见小哥为难,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将一块金子递给小哥然后与他对视了一眼现出冰蓝色瞳色。 那小哥也是机灵,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将金子接过取出一块面团,十分认真揉捏捻搓起来。不一会儿,那块白色面团便有了狐形,过了有一刻钟,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白狐便被捏好插在竹子棍上。 拂雪小心翼翼将其接过,与小哥道谢后随葕泫离开。 待走到没人处,她伸出指尖用灵力在白狐面人的尾部画上花纹。再将自己的面人与其放在一起。葕泫看得出来,拂雪画上的清域卷云纹。 “这是兄长?”葕泫试探着轻声问道。 拂雪看着手中两个面人浅笑着颔首。 邝虚之境渡一日顶狐族两日,狐族一日顶人界三日,如此算来她已离开了不少时日。大殿下肯定十分想念她。等回到灵域就去蘅芜殿把他们二人的面人一起放在大殿下的书架上,以后就算看不到自己,大殿下看到这个肯定也会开心的。 葕泫沉思之际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小虫 人族身上并无灵力可言,且狐族只有在感受到灵力磁场时才会本能产生防备,所以葕泫和拂雪根本没有意识到腿边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黑黑瘦瘦,衣衫褴褛,一边拉葕泫的衣角一边怯生生的举起手里的碎了一角的碗。 “哥哥,我饿”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十分清澈,小脸脏脏的,头发上还零零碎碎插着几根杂草。看样子是个小乞丐。 拂雪看小乞丐满是泥污的小手将葕泫如雪般的衣摆抓出了一坨黑乎乎的泥污,不禁为他有些担心。于是悄悄看了一眼葕泫的脸。 不出所料,葕泫正抿住嘴唇一脸凝重,瞳孔收紧的看着自己的衣摆。 小乞丐似乎被葕泫的眼神吓到了,于是颤抖着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拂雪看那小孩着实可怜,正想将他带到自己身侧,谁知这时葕泫竟开口“你父母呢?” 小男孩昂着头一脸迷茫,他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葕泫继续问道。 “小虫”小乞丐的声音很小,但是听起来奶奶糯糯的。他应该不到四岁,所以尽管身上瘦瘦的,小脸儿却圆圆的。 “二殿下,我也饿了”拂雪一边微笑说着一边上前将葕泫的衣摆拿到手里。她将那团泥污冻成冰晶再用灵力震碎,随着冰晶碎落泥污也消失不见,衣摆雪白干净如初。 葕泫知道拂雪的用意,便颔首带他们去吃饭。 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般将他们带到了那日和庭雨喝酒的酒馆里。 店小二又一次见到葕泫自然喜不自胜,赶紧殷勤的跑过来把桌椅重新擦了一遍才招呼他们坐下。 “哎呀,公子您又来了,那天那位公子呢?”他满脸堆笑的看着葕泫,然后注意到了他身后的拂雪一脸惊奇的道“您二位才真真是一对璧人” 葕泫思量半天才明白店小二话的意思。原是那日庭雨一直对他动手动脚让小二以为他们二人是一对。今日见了拂雪才知道自己并无那样的喜好。 “你想吃什么?”拂雪坐在小虫身侧柔声问道。 小虫见拂雪是个极其温柔标致的美人,不由得放下警惕不再害怕。 “肉包子!”小虫想了一会后亮声道。许是在他眼里,肉包子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有吗?”葕泫抬眸问小二。 “有有有!”小二笑嘻嘻的说“我们店里的包子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别的菜品也是相当好的,有鲜花豆腐,火爆腰花,坛子肉……” 葕泫见他要开始滔滔不绝,便打断道“你觉得好的都上吧!” “得嘞!” 小二下去吩咐后厨准备,四下安静了许多。 “小虫一人生活吗?”拂雪一边问道,一边轻轻的将小虫头发上的枯草一根一根拿下来。 “小虫有爷爷,不过爷爷上个月睡着就再没醒”小虫回想起了伤心事,小嘴一咧忍不住哭了起来。 原来这小虫自出生就被遗弃,路边一个老乞丐将他捡到养大。可老乞丐在上个月病死了,小虫就开始一个人流浪。 这时,店小二的声音传来“二位客官,您的菜来啦!” 小虫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大桌的好吃的,眼珠子瞪的老大,口水在嘴边挂着。可虽然馋的要死,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葕泫不敢动手。 “吃吧!”葕泫轻声道。拂雪发现葕泫有很努力的将视线变得温和。 小虫许是饿了许久,也不会用筷子,直接就用手抓。“咳咳咳…”他狼吞虎咽了好一会,果不其然将自己呛到了。 “慢些!”拂雪伸手拍了拍小虫后背,倒了一杯茶递到嘴边慢慢喂他喝下。 “哎呀呀!这位姑娘不仅美若天仙,竟还有这般菩萨心肠!”小二见拂雪对小乞丐如此温柔便在一旁对葕泫恭维道“公子啊,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葕泫垂下眼眸,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若是您二位将来有个小公子肯定会是人中龙凤,金枝玉叶…” 小二话还没说完,葕泫便从袖间拿出一块紫玉放到桌上,轻声道“赏你!”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二连忙将紫玉收起。上次庭雨从腰带上随意扯下来那枚东珠他拿去当铺当了,竟连老婆本都有了。这次这块玉看起来比那枚东珠更值钱,说不定够让他自己开家酒馆,再不受人差使。 小二退下后,拂雪神情有些困惑的看向葕泫“二殿下,我们也会有孩子吗?” 拂雪在灵域还算年幼,蒲婧姑姑并没有教她男女之事。所以她对婚配嫁娶之事也是只有见闻,并不理解其中意义。 葕泫听闻,抬眸对上拂雪的视线,神色认真道“拂雪可愿与我有孩子?” 拂雪看看可爱的小虫,然后幻想有个像他这么大的小白狐,眨着冰蓝色的眼睛冲着自己喊娘亲。 “自然愿意!”拂雪是十分喜欢小孩子的。 “咔”的一声,葕泫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冰蓝色的眼眸里尽是藏不住的喜色,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奇怪,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心绪平稳下来。 过了一会,小虫终于吃完了,拂雪看着桌上的空盘,不禁好奇小虫那小肚皮是怎么塞下这么多东西的。 “二殿下,我们是不是得帮他找个家?”拂雪知道人族的生命十分脆弱,且小虫年幼,若没人照顾肯定会很容易死掉的。 葕泫颔首思量。 这个店小二肯定是不行,葕泫探过他的六根,他不算一个特别可靠的人。说不定在他们离开之后又将小虫送回乞丐窝。 在人界他倒是认识一个人,或许他能够将小虫照顾的不错。 “我可将他托付给我一位故人扶养”葕泫道。 “如此甚好”拂雪想,既然是葕泫的故友定是极为可靠之人,小虫跟着他一定不会再受苦。 进宫 拂雪随葕泫穿过了闹市,一直向东走着。这一路越往东走,道路越宽越平,行人的人也越来越少。 当走到了一面高耸的城门前。葕泫将他们二人隐住的瞳色显露出来,并将拂雪的面纱拿掉。 守卫的两行士兵在看到他们二人的瞳色后,立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齐声道“恭迎狐族二殿下”并在此时往天空放出白色信花。 待葕泫示意免礼后,带头的两个士兵将城门打开随他们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巍峨宫宇,碧瓦朱甍。虽不比灵域九圣宫,却也十分恢宏大气。人界喜好金红之色,所以与九圣宫庄重清冽,粉妆玉砌不同的是,这些宫殿多用红瓦金雕,飞檐反宇。 当葕泫与拂雪走上御道后,迎面而来一路浩浩荡荡的仪仗。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着黑底黄袍的男子,头戴金冠。衣袍上绣着金色龙纹,拂雪心想这应该就是灵域人界之主了。 待来人走近后拂雪看清了他的脸。他长的很好看,是传统意义上那种眉目深邃,鼻梁高挺的好看。与稘蕻葕泫那种不入凡俗,绝世独立的气韵不同,他微笑时眼角眉梢有着人族特有的精明之气。神情虽带着疲倦且敛色屏气,却依旧气宇轩昂让人不能忽视。 人界之主走到葕泫身前躬身扶手行礼,他身后的仪仗宫人对着葕泫颔首跪下。 葕泫站在原地没动,受了他的礼后神色淡然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人界之主站起身微笑道“分别三年,李钰一切都好!”虽在葕泫跟前有意放低姿态,拂雪却能感受得出李钰身上不凡的尊贵之气。而且他与葕泫的对话神情看起来并无尊卑隔阂。 刚刚的繁礼,许是人族面见狐族必不可缺的。 李钰注意到了葕泫身后的拂雪先是一愣,然后含笑看了看葕泫,上前对拂雪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拂雪!”拂雪虽知狐族之人与人族对话不用敬语,可对人族的皇帝,还是改不过来这个习惯。 李钰颔首微笑后以礼答道“雪字不俗,姑娘人如其名。” “多谢!” 李钰将自己的仪仗宫人全都遣下,只留了一名美貌女子于他身后。 葕泫瞟了一眼那女子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钰一眼。他们二人每次久别重逢,李钰身边的宠妃都是不同的人。他知人族天性喜新厌旧,所以也就见怪不怪。 李钰对葕泫微微一笑后,对那女子说道“旻晴,过来拜见二殿下” 那女子身着藕色纱裙,皓齿明眸,丰神绰约。身段凹凸有致,眉目带笑含情。 她大方婀娜地走到人前轻轻跪下,对葕泫道“小女旻晴拜见二殿下!” “请起!”葕泫一边淡淡道一边看了旻晴一眼,算是还礼。 “谢殿下!”旻晴颔首起身,乖顺地退置李钰身后。 “二殿下怎会想到来这皇宫,且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相接”李钰见四下没有旁人,放在一直端拘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有事相托。”葕泫伸手拿出胸口的万象囊解开后放在地上轻轻一挥手指。 那灵囊受灵够开始变大。慢慢竟变得如四岁孩童般大小。 小虫从万象囊探出小小的头颅,澄澈的黑色眼珠不安的四处探视。再看到拂雪后跑到她身后躲起来。 “这个孩童烦请你照料,我探过他六根,是个不错的孩子”葕泫道。 李钰甚至都没仔细看小虫一眼便答应“若您相托,李钰一定将其好生扶养长大” “多谢!” “你我二人不必道谢!” 李钰思量片刻,回过身对旻晴说道“你可将其带回你母家认作胞弟,交由你父母扶养!” 葕泫知道李钰的意思,人界宫中好像不能出现除皇帝以外的男子,若男子要留在宫中则必须净身。他自然不愿意小虫那般,而且在宫中也是十分拘束的,如此看来,李钰这样安排着实妥当。 “这宫中着实拘束无聊,且现正是人界莲花盛开的时节,我在宫外莲莊有一座行宫。一到夜里,打着灯泛舟湖中,可谓是“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二殿下可愿带着拂雪姑娘与我已一同前往游玩” 李钰许是在宫中闷久了,他天性又是个爱好风雅享乐的。见葕泫此番前来,便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想借着接待狐族二殿下的由头出宫潇洒。 葕泫自从上次擅自封住拂雪灵脉后,心中便一直内疚不安。近日每日帮拂雪压制体内邪气时,总会担心她的身体。 现在小虫已被安置妥当,他只想快点带拂雪回到九圣宫,当稘蕻将颐清纹印到拂雪身上后,他便可彻底放心。 葕泫正要开口拒绝,却看到拂雪饶有兴趣的听李钰描述行宫美景,他这才想到拂雪并未见过莲花。 她对临界许多景物应还只局限于书本上的理解与幻想。 “你想去吗?”葕泫轻声问道。 李钰见拂雪轻轻点头便喜不自胜,立刻回宫更衣差人准备车马。 葕泫与李钰走在前面,旻晴轻步走到拂雪身前谦卑有礼道“拂雪姑娘若不嫌弃,可到我阁中为这位小公子梳洗一番” 拂雪见她态度谦和又生的好看,便点头答应随她而去。 她们二人到了寝宫。 旻晴一边将小虫交给宫女梳洗,一边带要到行宫的东西指出差人准备。拂雪见她安排做事前后有序并安排妥当,并不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心中对她的好感更加深了几分。 她们二人见李钰那边半天不派人来通知动身。现下闲来无事便准备坐在门前亭廊品茗闲谈。 旻晴将架子上一套青玉茶盏取下,再从一个三寸高的瓷瓶里取出腻绿纤长的茶叶用水泡上。动作优雅而娴熟,尽是大家闺秀的气派。 “拂雪姑娘尽可放心,家父家母都是和善知礼之人。且我现已入宫不能侍奉在侧,若有一孩童伴于他们二人膝下,他们定会将其视为己出好生教养的”旻晴见拂雪并不是多言之人便搭话道。 “见旻晴姑娘举止便可知您家风不俗!”拂雪微微一笑道。 转眼,墙上一副画吸引了她的视线。 画中正是春日杏花微雨,李钰骑在马上,左手执功右手拉弦搭箭。身着黑底金纹劲装黑色发带束发,意气风发,颇有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潇洒神情。 “这是,你们陛下?”拂雪看画里人,虽和李钰长着同一张脸,却与李钰现在谨重严毅的神情差了不少。 旻晴看向那幅画,想起了往日的美好回忆,眉眼之间泛起点点小女儿家怀春波光道“这是我初见陛下时的情形。那时我只有十四岁,陛下还是八皇子。我随父亲进宫看皇子们的骑射比试,在看到陛下时,对他一见钟情” 心动 拂雪看着旻晴含羞的神情,不禁幻想那日的靶场上的情形。 春日阳光和煦,场外桃花烂漫,有几片伴着花香随风飘到旻晴衣上,落在李钰肩上。 豆蔻年华的少女,神采飞扬的少年。其情如诗,其景如画,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旻晴见拂雪微笑凝神不语便道“拂雪姑娘应该能理解那种感觉吧!您在见到二殿下时,肯定也如我见陛下时一般心动不已。” 拂雪缓过神,神情有些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 “众人都道我之所以能如愿嫁于殿下是因殿下登基不久,根基未稳想借我母家权势巩固地位才纳我为妃的’”说到此处,旻晴的神色流露出淡淡神伤,但是她却很快将那份神伤敛灭重新挂上得体温和的微笑“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天天看到陛下我就别无他求了” 拂雪伸出手抚了抚旻晴的手背安慰道“我见你们陛下眉间有郁结难消,可见他这人界之主当的并不快活,有你如此贤良貌美,又待他真心在身侧,乃是他之幸” 旻晴听闻一怔,眼中尽是藏不住的惊喜与感动。她平日在这宫中一向谨言慎行,今日如此不加克制,畅所欲言,只因她对这位不染纤尘的绝世女子初见时便有七分好感,而且这女子并不是人界之人,她才可吐露心声。怎知拂雪竟能如此解她心意,旻晴反握住拂雪的手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宫女带着梳洗穿戴整齐的小虫从殿中带出。 小虫本就长的清秀可爱,尤其是那双澄亮的黑眸更是为整张脸加分不少。他此刻穿着一件红色锦衣,头发也用同色的发带束起,洗干净的小脸看起来红扑扑的,让人想上前捏一捏。若不是还是往日那怯生生的神情,便真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了。 “拂雪姐姐”小虫羞涩的小跑到拂雪腿边低下头。 拂雪满脸宠溺的微笑俯身,伸手他的小脸捏了捏道“小虫以后不用再饿肚子了,姐姐要回家了,那个地方你不能去,但是姐姐有机会一定会来看你的” 旻晴也俯下身温声道“以后你便是我胞弟了,身为镇南将军幺子,小虫这个名字定是不行,你要随我姓胡!” “胡?”拂雪有听说过人界有姓氏这一说,可并不太理解其中意味,可若如果以后姓胡,再叫胡小虫听起来便不太好听。 “旻晴姑娘为他起个名字吧!”拂雪对旻晴带着笑意解释道“我不太懂人界起名的规则” 旻晴与拂雪相扶起身坐置桌前。 旻晴唤宫女拿来纸笔一边思量,一边在纸上写着“既他以后要入我胡家为幺子,我这一辈从旻字,旻字为天,我唤旻晴,他就叫旻雨吧!胡旻雨,怎样?” 旻晴笑吟吟的将那张纸递给拂雪。 拂雪将纸接过细品其中意味。小虫名中带雨,她名中带雪,旻晴名中带晴,如此一来一晴一雨一雪,听起来便更像姐弟三人。 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感叹旻晴的良苦用心。她本不善言谈,沉吟良久后才说出一句“多谢!” 突然,小太监细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召旻妃娘娘觐见” 拂雪有些不解道“我们不是出宫游湖吗?为什么是觐见?” 旻晴知晓拂雪是个聪慧的美人却忘记了她并不是人族,见她不知人界的规矩,竟如赤子一般言语单纯不禁笑道“拂雪姑娘有所不知,人界之主出宫,切忌太过声张。若要带宠妃一同前往更不能大张旗鼓。现只能先召见我去陛下寝宫,然后再由二殿下将我与殿下的心腹幻化成我们的模样我们才能偷偷出去” 拂雪突然想到李钰在见到葕泫时那副抓住救命稻草的神情。不禁感叹原来当天下之主也并非逍遥快活之事。 当他们四人御剑到了行宫时天色已晚。行宫里并无宫女侍从,不免有些冷清,可这份冷清却让李钰旻晴二人极为自在。 旻晴拿出火折子将殿内的灯点亮,殿内的灯盏很多,可她却似乐在其中,不厌其烦的一盏一盏点亮,一边点灯一边还哼哼着小曲。 李钰含笑看着旻晴,眼中尽是平日不可察觉的温柔,拂雪见他如此二人情投意合,心中不由得为旻晴开心。不禁猜测众人口中李钰是的借她母家全是巩固皇位的说词,只是捕风捉影罢了。 待殿内灯盏全部点亮,李钰将放在后殿的美酒拿来放在案上温着,并顺手拎上两小坛将旻晴揽在怀里。 旻晴笑脸吟吟,拿起灯笼对拂雪葕泫说道“走吧,我们去赏莲!” 人界夜间的莲池并不像狐族地界的汐池,处处弥漫着发光的灵气,所以看起来黑漆漆一片,并无什么景色可言。 葕泫见状轻挥衣袖,随即,一道道冰色灵光充进池中,透过池水波光,将碧色的荷叶照的绿的发亮,一朵朵带着露珠的莲花在夜色水色显得更加亭亭玉立,放眼望去粉白色一片,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拂雪扬起沉静的脸上弥漫出不同往日额度惊喜神采。她心想今日可算见到“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是什么样的景象了。 这时李钰将池畔的两艘小舟的纤绳解开,他立上一艘扶旻晴上船。双手握住双桨一划对葕泫拂雪二人笑声道“你们二人自便,我们不便打扰!” 拂雪一脸不解的看向葕泫,却发现葕泫的脸上此刻正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二殿下,这……?” 葕泫拎起衣摆站在小舟上对拂雪伸出手道“没关系,我带你!” 他们二人划着小船在湖中悠哉悠哉的向前漂着。拂雪时而饶有兴趣的伸出手随意的拨动着清亮的湖水,时而伸出指尖轻轻触碰荷叶上的露珠,在发现露珠还会在荷叶上滚动事,她不禁轻声的笑出声。 葕泫看到拂雪这个样子便放松心情与她一同如孩童般,为这无聊的事情微笑着。 拂雪看到一个莲蓬后,一脸不解的看向葕泫“二殿下可知此为何物?” 葕泫上前将莲蓬摘下,拿出一颗莲子顺手递到拂雪嘴边。 拂雪抬眸才发现他们二人竟离得如此之近,近到能闻见葕泫身上冰雪般凌冽的香味。他的眼睛在湖光水色的映照下,清冷此刻已消散尽,只剩下那清透迷人的蓝,只剩下自己的脸庞。 拂雪看着那冰蓝色的眼睛愣了神,乖乖的张开嘴将那枚莲子含在口中。 风起 葕泫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战鼓齐鸣般紧迫,他的理智,全在拂雪含住那颗莲子的那一瞬间被抽走。他不能自制的,将这个做了傻事还不自知的可恶女子拥进怀里。 拂雪突然被葕泫吻住,自然一脸懵然。她从来并无与人如此亲近,便不知所措,缩在葕泫的怀抱中一动不敢动。 当她发现葕泫正张口将那颗莲子抢走。不由得心中困惑,若他想吃莲子为何不自己拨一颗? 在一阵阵眩晕之际,拂雪伸出手扯了扯葕泫的衣角,却发现葕泫根本意识不到她的挣扎,便乖乖的任葕泫抱着,接受那个不算温柔的吻。 良久后,葕泫将拂雪放开。 他轻呼一口气将心绪抚平,然后慢慢将低垂着的眼眸抬起。 这一刻,他竟然不敢去看那双与自己一样的冰蓝色眼睛的现在是什么神情。这是他自降生这一百多年里,难得失去勇气不敢去做一件事。 夜色中,拂雪如瀑的黑发凌乱的散在肩头,本就鲜红娇艳的嘴唇此刻更像是要滴出血般。冰雪般白皙的脸庞还绽放着未尽数散去的红晕,而那双冰蓝色的美目尽是无辜不解的看着葕泫。 葕泫伸出手指轻轻抚上拂雪微微发肿的嘴唇。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或是为刚刚的失态道歉,或是趁现在表明心迹,哪样都好。 但这时,拂雪却开口。 她的声音在只有水波声的夜中,轻轻的地,如荷叶上的露珠般不准痕迹。 “二殿下,我可以帮你剥莲子”。经过刚才,她脸上此刻尽是冶艳风情,但是眼神却还如白绢般纯净让人不舍触碰。 葕泫还想鼓起勇气说什么。可是眼前这个,他恨不得永远藏在胸口不让他人看到的人,却用她透亮的眼神让他所有的话都散在了心头。 她的神情,她的话都明确的告诉自己,她心性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虽是高阶精灵,生长速度很快,可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与身体同步。 葕泫心中五味杂陈。又为刚刚对拂雪的行为感到愧疚,又有坦露真心却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应的失落。 突然,他们感觉船身一晃,这才发现他们所乘的这艘小舟,随着水波和微风漂到了莲花丛深中。 这时,他们听到藕花深处有人声传来。 “在宫中待久了,难得这片刻的清闲自在,陛下今日的兴致仿佛不错” “朕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定要执剑浪迹天涯,远离权利纷争,快意江湖。这个皇帝,我已做的厌烦疲倦透顶”李钰的声音带着醉意,语气不定,气息不稳,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端威昂然。 说完,他又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酒。 这时,一直沉默着听他倾诉的旻晴开口。 “不论陛下是九五至尊还是江湖游侠,旻晴都愿长伴君侧。且今夜陛下能与旻晴讲这么多,旻晴甚为欢欣。” 葕泫和拂雪已穿过了层层莲花丛,透过了几片荷叶缝隙看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影。葕泫将船身定住,示意拂雪不要出声,他们并不是故意偷看,而是实在不想打扰他们二人。 “旻晴,朕知你一片痴心,朕实为感动。朕纳你为妃,认你是个知己,可朕…” 不等李钰话说完,旻晴便欺身上前打断了他的话。 月色伴着湖光水色,将旻晴眼底柔情照得波光粼粼。 刚刚饮过酒的嘴唇微微湿润,媚眼如丝的双眸因为李钰刚刚没说完的话泛起淡淡神伤。 她凑近李钰嘴唇微微勾起嘴角道“陛下非要说这些话让臣妾伤心吗?”她刚说完便伸出手臂搭上李钰的脖颈。 葕泫和拂雪在一旁眼睛睁的老大,他们二人竟没想到知书端庄的旻晴竟也有如此大胆的一面。 “二殿下,他们这是?”拂雪心想,刚刚李钰说话时也没听出他嘴里含着莲子,难道旻晴这是在抢酒喝? “李钰酒醉说胡话,旻晴帮他闭嘴!”葕泫解释道。他见李钰此刻已反客为主,便立刻垂下眼眸,护住拂雪的眼睛道“别看了!” 他将拂雪一拎轻轻运灵转身,下一瞬,他们二人已站在荷花池畔。 …………………………………………………………… 机盻台内,柒柒将妆奁打开,拿出一只珠花含笑着为惬惬戴上。 惬惬此刻已取下了平日束高不点朱翠的秀发。她坐在镜前,脸上并没有往日的不耐烦,而是端坐着任胞姐为她试妆打扮。 “你自小便是个男子心性,我竟没想到,你会在我之前找到如意郎君”柒柒的语气虽带着调笑,却不难看出她脸上的宠溺和掩饰不住的喜悦。 “长姐这是急着想嫁人了?”惬惬秀眉一挑打趣道。她与柒柒长的极像,可眼角眉梢的英气神韵却与柒柒的秀丽温和截然不同“那我让三殿下去给大殿下说一下,他肯定很乐意!” 柒柒听闻一惊,花容失色道“你敢如此,我定要打你!”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惬惬后背捏了一下。 那一捏并未用力,倒是捏的惬惬痒痒的,看她姐姐一脸娇羞不知所措,她不禁嘿嘿发笑道“我哪会如此呢姐姐,你别怕,就算我现在想告诉三殿下他也不在灵域,他受圣殿大人之命,拿着墫虚去邝虚之境了” 一声脆响,柒柒手中的玉簪清脆的滑落摔碎在地上。她脸色瞬间煞白,一脸惊慌,不可置信的看着惬惬。 “你说什么?墫虚?!邝虚之境?!!” 惬惬好像意识到了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于是便拉住柒柒的手定声安慰道“长姐,你先冷静,可否告诉我这其中厉害?” “来不及了!” 柒柒将外袍穿上,一把拉过惬惬向屋外疾步走去。 “随我去蘅霄殿!” 族人 庭雨将墫虚扛在肩上,打开邝虚之境结界,悠悠往灵渊树屋那边走着。 他一边走,一边哼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想到任务完成就要回去迎娶佳人,自然喜不自胜眉眼都带着笑意。 庭雨越过一条小河,待飞升到灵渊悬崖边那间树屋前,他亮声喊道。 “二哥!拂雪!” 见屋内并无人庭雨心想他们定是离开了。他们没在邝虚之境,也没在九圣宫,能去哪里呢? 庭雨回想到那日饮酒他给葕泫出主意让他带拂雪游玩,没想到葕泫真的听进去了,不禁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个葕泫还挺上道!” 随后庭雨抄起墫虚往灵渊下纵身一跃,来到汐池边。 他打开墫虚剑鞘的那一刻,凌冽的剑气竟让他胸口一滞,庭雨不禁感叹墫虚剑灵竟如此霸气。 然后他正神收起笑脸,持着墫虚往池内走去。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湛蓝色汐池在探到墫虚剑灵时,竟撑起结界,使他无法靠近。 庭雨见使了半天的力却不能前进分毫,便腾空而起飞置那汐池上空,双手聚灵同持墫虚剑柄向池心刺去。 霎时间,一道银色强光从池心碎开,将在灵渊上空照亮如同白昼。汐池内波光暗涌,仿佛沸腾般惊突。庭雨感应到此时在四周,有不少狐灵靠近,其气息战栗且带有杀意。 而墫虚在吸取了极纯的邝寒之灵后,剑身竟同时泛起了灵域珩契纹和魅域流风纹,两种纹路一白一蓝相映交织嵌进剑身竟召出了一个又一个不知为何物的黑影精灵。 那黑影源源不断的从墫虚剑身脱出,庭雨感觉到它们的煞气,正要召出姹凡镇压,却发现那些黑影并无与他交战之意,而是向崖边飞去。 庭雨见此景象甚为不解,于是便随着黑影飞向灵渊上空。 站上悬崖边,眼前的的景象让庭雨如青天霹雳般震惊。 成千上万的七尾银狐正现出真身向他这边冲来,伸出尖爪奔向那些墫虚里现出的黑影。 七尾银狐?!清域不是和巟域一样归顺与灵域了吗?怎么在魅域地界会出现这么多的清域狐灵?而且从那些狐灵的真身来看,他们应是清域高阶七尾,灵力地位都不俗。 那黑影也并无庭雨想的那么简单。它们在受到并未攻击躲闪且坦然承受。他们好像可以吸收那份攻击带来的灵力并收为己用,不知不觉越变越大,越变越强。 庭雨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他努力平复心绪安慰自己莫慌。他心想,自己只是听父殿的吩咐做事,他父殿是临界圣主,听他的肯定没错。 此时,庭雨发现身后出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回过头,神色仿佛惊慌的孩童找到了归属般。 “大哥!”庭雨喊道。 稘蕻神情复杂的看了庭雨一眼并点点头。他并与庭雨多说什么,而且闪身向那边正在与黑影厮杀的清域狐灵飞去。 只见那些七尾银狐在看到稘蕻后士气大振,向天齐齐发出一声狐哮便伸出尖牙向那黑影咬去。稘蕻见状,一向温和舒展的俊眉蹙起。他思量片刻后,对庭雨传音说道“速帮我将拂雪带来此地” 庭雨见稘蕻神色不似平日般闲逸温和,便知事情非同小可。听他吩咐后,立刻召出姹凡御剑往邝虚之境外飞去。 稘蕻凝神运灵后睁眼。此时他眼角已微微扬起艳色红晕,眼眸中现出狐族特有的魅惑神色与他清逸温润的面庞形成极大反差,银色如藤蔓般的卷云狐纹从他雪白衣领泛出爬上他修长的脖颈。稘蕻轻喝一声,张开双臂现出九尾真身腾空。 一瞬间,千千万万的银色光剑从他身上现闪而出。清域狐灵在感应到各自贴身法器后均现出人形狐尾迎身将其接住。 有了法器,不用再贴身肉搏,清域狐灵在战中便不再处于被动状态,一时之间战况竟有逆转之势。 稘蕻看着正在与黑影厮杀的清域族人。那双带着魅惑的银瞳浮现出如枯井般的寂寥与无奈。往事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泛起。 这时,温祁的声音在邝虚之境上空响起。 “没想到你竟隐藏了这么多秘密!”温祁的语气一如平日般平稳毫无波澜“以已身藏万物,你真不愧是沧靛之子!” 稘蕻并无抬头,而是继续为自己族人运气补灵。他深知此时已多说无益,可他只能如此,别无选择。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眼前的只是他父殿的一抹魂灵。若温祁真身至此再加上墫虚,就算他与葕泫联手也不见得能阻止他分毫。 且他父殿真身又怎会来此?稘蕻忆起儿时往事微微怔神。 其实葕泫不知,他的母亲流霓大人身葬于此。且她死前曾定下诅咒,温祁若来此叨她安宁,便咒其终不得善终,利刃穿心。魅域中人以诅咒控灵著称,所以就算温祁身为四域之主也不能不防。因而他才利用庭雨至此召出他千百年来豢养的精灵化成黑影,逼得清域余族现身,并意欲将其一举歼灭。 “父殿真不能看在母妃面上对清域余族网开一面?”稘蕻道。他并没有看温祁分灵一眼,语气平稳且尽是无奈。 “他们于你幼时是怎样以下犯上起兵逆反的,你定比吾更清楚”温祁似杀心已决,嘴角微微泛起一丝不能称之为微笑的弧度“你倒也不愧为吾之长子,还真是沉得住气。自五十年前镇压清域叛灵得胜归来后,你便将灵剑熔入契销鼎,并将手中权利尽数交出。还表明无意,与葕泫统领魅域一般接手清域。吾当真以为你更喜欢闲云野鹤般的日子,直至前几日葕泫突然前往邝虚之境归来之时还带着清域狐灵的气息,吾才发现你们二人竟瞒着吾藏着这些清域余孽这么久” “他们的命都是母妃以身为材补地窟救下的!且他们都并非大凶大恶之灵,公然反叛也只是因为父殿给清域提出的招降令实为不公……” “若你母妃还在,看到今日光景,许会后悔当日救下他们!”温祁漠然打断道。 他神情微愠,似不愿再与稘蕻多谈,长袖一挥将身形隐去。 反正清域狐族不灭,墫虚内黑影精灵不绝,清域狐族今日必全葬身于此。 断尾 当我与二殿下随三殿下到达邝虚之境时,昔日的世外之境已是面目全非。 成千上万不知名的黑影精灵和银白色的七尾狐灵厮杀着。那些狐灵的灵力回路和大殿下的颇为相似。 我们所居的那间小屋早被夷平,崖边不知名的湛色碎花沾上了鲜血变成了瑰丽的紫色,没了昔日的清丽出尘,变得妖冶且张扬。 “拂儿!”我听到大殿下在唤我,于是顺着那个声音抬起头。 月色下,大殿下白衣如雪,银纹如星,九条银白狐尾,肆意的张开飘扬浮动在他身侧。 大殿下伸出手示意我上前,我便起身飞到他面前。 近观下,此刻的大殿下竟让我入了迷,我不禁伸出手摸了摸他泛起瑰丽红晕的眼角。 大殿下本就是临界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此刻显出真身,本就温润如玉的俊逸脸庞添了几分狐族特有的魅惑神情,温柔且神秘,虽反差极大却格外摄人心魄。 “大殿下,你好美!”我怔怔说道。大殿下真身若是此番模样那便是真美,美到不辨雌雄的那种。 大殿下看我的神情与往日并无差别,他温柔的摸了摸我的脸庞道“拂儿喜欢就好!” 然后他牵起我的手,将另一只手搭在我腕上运灵,不一会儿,大殿下脖颈上银白色的纹路似被赋予了生命般顺着他的手臂,手腕,手指蔓上了我的手腕。 我自那日邪灵入体后,虽有二殿下一直帮忙运灵压制。却一直感觉好像有许多小虫在体内时不五时咬我一下,虽不算蚀骨之痛,却也让我甚为不适。 可伴随着那银白色纹路蔓上我的手臂乃至全身,我感觉那些小虫仿佛一瞬间被驱赶出了我身体般,通身舒畅了不少。 大殿下将颐清纹印到我身上后,将我带置二殿下三殿下身侧。 这时,三殿下身形一晃直挺挺跪在大殿下面前。 “大哥,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 他低着头,所以我看不见他此刻是何神情,但是我却看到,他修长的双手已将膝边碎石捏成粉末。 大殿下将三殿下扶起轻声道“不知者无罪,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们二人不要参与此事,速速离开,带拂雪回灵域!”大殿下说完便又要起身去将清域狐族补灵。 二殿下立刻挡在大殿下身前“兄长!不可!”二殿下脸上已无半分平日里的清冷漠然,他伸出手紧紧抓住大殿下的手臂切声道“清域余族今日定是要尽数葬身于此。父殿决定的事情,哪怕你我二人再加上庭雨也如螳臂当车不能撼动分毫,清域狐族与我无关,当日帮他们藏身于此也是为助你,他们是生是死我并不在意,可我不能看你将自己精力耗尽与他们一同送死” 我从来没听二殿下一口气说出过这么多话。但是隐约却理解了其中意味,于是便上前与二殿下一同抓住大殿下的手臂。 “大殿下,我们回家吧!”我不想要大殿下死,我想要与幼时一般伏在他膝头看雪听琴,虽现已成人不能如往日一般亲近,我还是想要天天看到他微笑的脸。 大殿下伸出手轻抚我的脸庞。他的动作很轻,眸中带着万般柔情。突然,他的眼神在我发间的簪子上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二殿下三殿下说“借御凌,姹凡一用!” 二殿下三殿下闻言同时运灵召剑交于大殿下之手。 大殿下起身腾于空高,将御凌姹凡一蓝一紫两把剑合于一柄。双手聚灵,怒喝一声,向地面奋力一挥,一道墨光将千万黑灵瞬间震碎。 我本以为大功告成,却不想下一瞬,大殿下竟持起墨剑挥向了他的一条尾巴。 这时,我感觉有人挡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到这一画面。那双挡住我眼睛的手袖间散发出的凌冽香味让我知道那是二殿下。 良久后,二殿下手放下,我双眼得以重见光明。 此时邝虚之境又是另一派景象,一张巨大的白绢,铺上邝虚之境漫陆,刚刚的厮杀与流血被掩盖住,颇有落了茫茫白雪大地真干净的味道。 大殿下单膝跪在我不远处结印念咒,三殿下正在为他的断尾运灵疗伤,血虽已止住,可大殿下如玉般的脸庞却因疼痛变得煞白。 不一会,那由大殿下一尾化成的席地白绢化为如雪如絮随风飘散,二殿下也在此刻打开了邝虚之境的结界,任那飞絮飘出邝虚之境。 “那些清域狐灵呢?”我问二殿下。 “兄长已一尾为障,助他们脱身至临界各处,如此一来,便是父殿也无法知晓他们藏身之处”二殿下道。 见莹白飞絮已尽数飘出邝虚之境,二殿下重新将结界张开。突然,他微微一怔蹙起眉头,将我化为霜花一片收入怀中跪在地上。 受刑 一阵劲风袭过,临界兵统鸣炀带着百名精兵现身邝虚之境。 “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鸣炀带着精兵跪地行礼道。但等他行完礼,手中却灵光一闪多出了一条闪着黑色灵光的锁链。 葕泫看后一怔,他认得那锁链乃是灵域专用来驯服灵兽的无上法器,束魂! 鸣炀上前将束魂放置稘蕻身侧,双手结印念咒后,束魂便如一条黑蟒般缠上稘蕻的身躯。 “大殿下,得罪了!”鸣炀道。随后他示意精兵上前将稘蕻制住。 其实也不用鸣炀如此费神费力,此刻稘蕻已身受重伤,且无心再战,如此劳师动众,实为多此一举。 “烦请二殿下将墫虚请出灵渊!”鸣炀道。 此时葕泫和庭雨才意识到,那黑灵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墫虚中脱出。因为现已无清域狐族供他们厮杀,便尽数汇聚于邝虚之境上空。 稘蕻见葕泫并未看鸣炀一眼,而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虽脸色发白,却还是挂上如往常一般宠溺温和的微笑道“不必担心,快去拔剑,邝虚之境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乌烟瘴气的!” 葕泫闻言点点头,快步走到崖边纵身一跃。见墫虚还在池中汇聚黑灵,他眉头紧蹙,双手聚灵将其一把拔出,拿起地上的剑鞘合上后飞回崖边。 一瞬间,邝虚之境上空和灵渊底的黑灵尽数消散。皎洁的月光重新撒回地面,可是此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 徵尊殿内。 温祁平日含笑微挑的眼角眉梢沾上点点令人生惧的杀意。 他单手持着墫虚指着稘蕻沉声道“为何你与你母亲一般,非要做一些忤逆犯上之事!” “父殿!”庭雨挡在稘蕻身前跪在温祁面前道“大哥…大哥他只是不愿看同族之人死于非命,若是我,我也不愿意看到巟域族人…” “庭雨!”葕泫打断他道“休得胡言!”葕泫自小便知他父殿不愿他的儿子与母族过于亲近,庭雨这么说无非是在给他自己招惹祸端。 温祁自知庭雨要说什么,但他却未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眼里,庭雨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葕泫瞳灵一闪,将庭雨定在殿内柱梁上,顺便将他的嘴唇封上不要再乱讲话。 温祁见状并未理会,而是微微勾起嘴角。 这样也好,自庭雨来到灵域他也懒得将其管教。今日也该让他看看,身为圣殿之子却忤逆犯上吃里扒外的下场。 “你若助吾将清域余孽一举歼灭,以往之事,吾便不再追究!” 稘蕻闻言并为所动,也并未看温祁一眼。良久后,他轻声道“儿臣但凭父殿处置!” 温祁嘴角动了动,眼眸微瞌看着稘蕻。 他那就算满身血污,面色惨白,却一脸云淡风轻的倔强神色简直像极了他的母亲。 他们母子二人在同样的劣势下,竟一样的神情不容亵渎,一样淡然的让人无法容忍。 “很好!”温祁闭眼凝神调整心绪后,嘴角重新泛起平日常见的浅笑“将他封于蘅霄殿,非死不得出!” “父殿!”葕泫急声道。 “吾还未追究你当日助稘蕻私藏清域余孽之罪!你还有何话要说?” 葕泫并未被温祁所言吓到。他见其的怒气并未消除,而是被自己更加激起。便屏气凝神调整好自己的语气神态道“父殿!当日将清域余族藏于邝虚之境乃是儿臣之意,若要受罚,儿臣也该受一份” 葕泫将魅域统权信令召出双手奉上“儿臣愿如当日兄长那般,将魅域信令归交于您,从此再不理权势,只求您对兄长从轻发落!” “葕泫!”稘蕻见状神色一急吐出一口鲜血,雪白色的衣襟沾上了点点梅花衬的他如玉的脸庞更加苍白。 “不可如此!”稘蕻道“此事与你无关,休得再为自己招惹事端!” 温祁似笑非笑的上前,拿起葕泫手中的魅域信令把玩道“魅域各族现只认你是流霓所出的长尊主,你若将信令交给吾,再受罚被禁。魅域各族必如清域当日一般作乱犯上。” 温祁将信令放入葕泫衣襟,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说这信令,吾是该收不收?” 葕泫闻言平视前方,抿唇不语。他并不是九曲心肠,喜好玩弄权势的人。此番交出信令只是为了帮稘蕻减轻罪责,并没有温祁所说的那样处心积虑。 沉默良久,葕泫开口道“据儿臣所知,清域律法并无将圣殿之子囚禁致死之先例。若罪不至碎除精魄,只需受七次九霆弩穿身之刑便可!”此时他抓着衣袂的手指已因过度用力泛白“私藏清域余族乃是儿臣之意,且兄长已断一尾,儿臣愿受多半刑法…” “葕泫!”稘蕻打断葕泫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身上并无颐清纹,若真受此重刑,必定痛不欲生,我不能让你……” “好!”温祁不等稘蕻说完,面无表情的看了葕泫一眼道“你所说的,吾允了!” 温祁甩袖回身往殿上走去。 “来人!” “臣在!”鸣炀从殿外走进。 “带他二人去刑台!” 这时,庭雨跌倒在地,紫纹白衣渗出红色血迹。原是他奋力冲开葕泫对他的灵力禁锢,才至周身遍布血痕。 他不顾周身疼痛,跌跌撞撞跪爬到温祁面前道“父殿!父殿!我求求你!我听说过九霆弩,那个东西真的不能用来惩罚大哥二哥…我求求你……!” “你是想帮他们分担?”温祁并为看庭雨一眼,也未理会他的哀求。双眸微瞌聚灵道“还是连你也要武逆犯上?” “庭雨!”稘蕻和葕泫齐声道。 葕泫将御凌化为灵绳抛向庭雨将其一把扯过轻声道“拂雪在我胸口,行刑时趁乱将她带走!” 探视 自三日前三殿下急急忙忙送我回绾艺馆后,我便被蒲婧姑姑下了禁出令。 我自然知道她是怕我去找二位殿下为自己惹上麻烦。 可那日在二殿下怀里听到的对话,让我每次回想起来便坐立不安。 我不知道九霆弩是什么。自受教以来,我所看的书都是诗词歌赋和史书古籍,对刑具法器我一概毫无兴趣。 可当我在藏书阁找到九霆弩的威力以及用途时,那一行行字让我如同晴天霹雳般无法冷静。 我去找了蒲婧姑姑很多次,可是她的侍女却一直说她在闭关,让我明日再来。 明日复明日,这样下去我还要等多久? 九霆弩是由临界天椽边的万年岩铁锻造而成,因常年经天雷地火锤炼,所以属性为火。 可临界狐灵体质阴寒,且大殿下二殿下同修寒灵,若被九霆弩所伤,那便是蚀骨炽魂之痛,即使是汐池水也不见得能帮他们痊愈伤口如初。 或许我可以去找一个人,她应该能够去帮我看看二位殿下的伤势,她应该也十分乐意。 我走到络娍屋前,发现她正在庭前发怔。那双秀美的凤眼里满是神伤忧愁。 “络娍”我轻声打断她的思绪。 络娍在看到我后甚是震惊,她先是一怔,便立刻将神情平复“拂…拂雪” 我无心理会她此刻的表情,只是立刻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我被蒲婧姑姑下了禁令,根本没有办法踏出绾艺馆一步。 “二殿下与大殿下受刑之事已是九圣宫人尽皆知。自他们二人受刑那日后,我我每日都去蘅霄殿门口求见,可二殿下就是不肯见我”络娍的语气充满了焦急与无奈“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是犯了何等大错才让圣殿大人下这么重的刑法” 二殿下此刻定是满身伤痕,他又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肯定不愿意狼狈受伤的样子被人看到,也难怪络娍没办法见到她。 “我有一物可借你一用,你持着它前去,二殿下许会愿意见你一面!”说完,我将怀中那根湛蓝色玉簪交给络娍道“你让蘅霄殿中女侍将其拿给二殿下看,他自会明白!” 络娍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伸出手将簪子接过后,便立即向绾艺馆外走去。 果然,到了傍晚,我听到有人敲我房门。我将门打开,正是络娍。 此时她眉头的郁结似乎已经消了不少,那张娇美的脸又有了些许扬起的昂然神采。 “二位殿下现怎样?”我请络娍与我一同坐在桌前,问道。 络娍将簪子交于我手中,又从袖间拿出一小锦囊放置我面前桌上。 “这是二殿下让我交给你的!”她看着我,嘴角带着的浅笑挑不出一点瑕疵。 我将锦囊打开后,不由得舒开眉头,微微勾起嘴角。 白色的锦囊中,放着大大小小十多个青色的莲子。那莲子极为新鲜,好像刚从莲蓬里拿出来一样,一个个如翠绿色的玉珠一般剔透玲珑。 二殿下竟还有心思与我开这样的玩笑,可见身体已并无大碍。 “你是否有见过大殿下?”我接着问道。 络娍听闻,那张漂亮的脸有一瞬闪过一丝暗淡神伤却马上用微笑掩盖住。 可那一瞬,终究是被我看到了。 “大殿下现怎样?”我沉声问道,我发现的声音有微微的沙哑。 “大殿下他…”络娍见瞒不住我,便向我说了她打听到的事情。 大殿下当日为救清域余族,本就自断一尾,对于狐族而言那可是大伤元气之伤。 可紧接着,他又受了九霆弩之箭。虽有四箭是二殿下替他受了的,可剩下那三箭,无疑为雪上加霜,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我想到大殿下一袭白衣沾满鲜血的模样,不禁后背发凉,头脑发白。若大殿下没有将那一部分颐清纹赐予我,或许他的伤势能恢复的更快些。 而且那日在邝虚之境,大殿下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拯救清域族人。也许他知道,就算不死也难逃被抓回灵域的结果。而他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竟还能想到我体内有邪气未消,还让三殿下将我带去,亲手为我印上颐清纹。 而大殿下此刻在蘅芜殿现在九死一生,我却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 我无法再想下去,立刻起身,将络娍抛之身后往屋外跑去。可我没想到的是,我身后的络娍,此刻已收起了眼中的神伤,微微勾起了嘴角。 我将三殿下赐我的紫玉佩剑从灵脉召出,学着二殿下平日的样子结印聚灵,然后朝着结界一劈。 果然,那莹白色的结界破了一道。 我立刻化为真身,从那道口子飘了出来。 当我到达蘅芜殿时,殿外竟无重兵把守,这让我颇为惊喜。但是出于小心为上,我还是将身形隐去,悄悄走到了大殿下寝殿门口。 谁知,我的脚刚落到台阶上,门便自动打开,一股强大且温柔的力量将我卷了进去。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殿下已将尾巴收起。满脸温柔,神色惊喜的看着我。虽然他脸上带笑,却不难看出那份憔悴与苍白。 “大殿下,你没事吧!”我上前抓住二殿下的手,却发现大殿下纤细的手腕上此刻正戴着一对一寸宽的手铐,那手铐牵着长长的锁链嵌入地底。 我伸手摸了一下那锁链,强大的寒灵让我瞬间缩回手。 怪不得殿外无人把守,大殿下本就身受重伤,再加上这条锁链,他自然挣脱不得。 “拂儿不必担心,我并无大碍!”二殿下见到我似乎非常开心,方才那煞白的脸庞竟添了些血色。但是我能看出他的眼中神色带着一丝不安。他将我的手握在掌心道“拂儿,你可知此处现为是非之地,你切不能与我有过多瓜葛!” 我感觉到大殿下平日温暖的双手此时竟冰若寒铁,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刺痛。 断了一尾,还受了九霆弩三箭。大殿下漂亮的真身,此刻是什么样的惨状,我不忍细想。不知怎得竟红了眼眶,上前扑进了那个我一直渴望的怀抱里。 大殿下瘦了好多。他本就体态纤长,近几日不知受了怎样的折磨,连平日合身的白袍竟也变得宽大了不少。 我将脸埋进绣着银纹的白色衣襟里,那淡淡的龙涎香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味道。 大殿下轻轻拥住我,他轻轻的抚了抚我的发丝柔声道“拂儿可又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拂儿不管!”我轻轻的抽泣一声,将眼泪渗进大殿下衣袍不让他看见。 良久后,我恋恋不舍的从大殿下怀里出来,我能感觉到我眼角热热的。 大殿下许是看出了我发红的眼角,那双如星辰般的双眸里透露出毫无掩饰的怜惜。 “时辰不早了,拂儿快回吧”大殿下轻声道。 我能看出大殿下眼中的不舍,他的神色怎让我有种以后再不相见的错觉?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殿下身上的锁链什么时候才会解开?”我并未听他吩咐,而是抓住大殿下衣袖请求道“若大殿下真的犯了大错,那就向圣殿大人虔诚认错,保证以后不再犯,大殿下就不用受苦了!” 大殿下摸了摸我的脸,一脸宠溺道“拂儿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大殿下,你为什么总要说这些话,你再这样下去,后果肯定不堪设想,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让自己受伤的事情? “谁说我不懂!?”我正色看向大殿下,然后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用我的嘴巴堵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傻话。 诅咒 稘蕻定在原地,银色瞳孔瞬间收紧。 他自诩一向心如止水。虽那汪水在每次见到拂雪时会泛起阵阵波纹,可他也能将那份波澜把持克制的不着痕迹。 可现在,那平静水面却如烈火烹煮般迸裂沸腾开来。 他知道自己应有些许回应,可身体竟被施了定身术般,不仅动弹不得,还忘记了呼吸。 片刻后,拂雪从稘蕻嘴唇上移开,一脸若无其事。 稘蕻见她神情自然,随即明白她不清楚其中厉害。但他白皙脸庞泛起的红晕却迟迟褪不下去。 “这是谁教你的?”稘蕻平复心绪柔声道。若他能从蘅芜殿出去,定要好好教训这人一番。 “二殿下教我的!” 竟是葕泫?! 稘蕻沉神片刻,将他们三人相处的画面拼凑起来。立刻意会了葕泫初见拂雪时,那过于镇定的神情。 这样也好!若是葕泫,定能护她一世周全。也只有那个人是葕泫,他便没有任何资格与难过不舍。 “拂儿可愿与葕泫在一起?”稘蕻问道。 “在一起?” “就是年年岁岁,永不分离的那种!” 拂雪听闻,不假思索回答“愿意!” 葕泫微怔,微笑蒙上些许暗淡。 “如此…甚好”稘蕻道。 “可拂儿也想与大殿下在一起,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拂雪话音刚落,稘蕻便感觉心头一顿。仿佛注入了一丝温暖的泉水般,让他许久不能舒展的郁结慢慢平复。 或许…他可以为了自己搏一把。 稘蕻将拂雪拥入怀中,轻轻抚动她的背后头发。 自母亲殒身,他便再无如此欢欣过。 其实不论是清域的统领之权,还是圣殿之子的尊位,他都从未在意过。这近百年来,他想要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记得那夜,葕泫将还是个灵团的拂雪带回托他教养。起初,他只当终日无聊打发辰光,可后来,不知不觉中,拂雪的一颦一笑,依赖撒娇,都让他无比动容。 直到他从巟域回来,初见到拂雪长成翩翩少女的模样,他才发现自己的感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已从宠爱变为爱慕。 “拂儿放心,我定会从这蘅芜殿出去”稘蕻轻声道。 拂雪听闻,面带喜色连忙点点头。突然,她感觉稘蕻身躯一怔后将自己推开。 “大殿下?” 她正不解,这时,殿门突然打开,一阵劲风袭来,鸣炀带着精兵闯进。 鸣炀召出法器定睛一看。却发现来人并不是清域狐灵,而是一位瘦弱女子。 那女子面容绝美,风姿出尘。一双冰蓝色美眸如湛玉般清透迷人,眼神并无邪意,而是带着不安困惑的打量着他。 鸣炀不由得杀气尽消。将法器收入灵脉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 “鸣炀将军!”稘蕻打断道“此女乃是二殿下葕泫的灵宠,自幼由我教养。我如今身陷囹圄,她挂念于我,所以深夜探视,烦请你行个方便,送她回去,且不要惊动圣殿大人!” 稘蕻语气不卑不亢,无任何居高临下之意。且他平日待人温和,并无树敌,所以鸣炀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于拂雪。 鸣炀令身后精兵退下。上前对稘蕻拱手行礼后,将拂雪带出蘅芜殿。 他见拂雪并不似邪灵,且稘蕻舍身救清域族人的行迹,他身为灵域将领虽不能公然表明赞同,却实为敬佩。于是便决定帮稘蕻一次,亲自送拂雪回绾艺馆。 可刚走到蘅芜殿门口。便有一道灵光闪过,他们二人抬起头发现,温祁已现身在他们面前。 “圣殿大人!”鸣炀单膝跪地振声道。 圣殿大人?!拂雪听闻不假思索的颔首跪地行礼。突然,一道白光袭来,拂雪来不及反应便被穿透肩膀定在远处的树上。 左肩被冰凌穿透,刚渗出的血滴瞬间被冻成冰晶。 那疼痛使拂雪感觉眼前发黑。她颤抖着,抬起双眸看向来人。 身着玖徵纹白袍,眼角眉梢与三位殿下颇为神似,看来此人是圣殿大人没错。 “你是何人?为何夜访蘅芜殿?”温祁冷声道。 拂雪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能沉默着。 鸣炀正要开口解释,却见温祁上前擒住拂雪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在看到拂雪的脸后,温祁微微一怔,随即伸出手放置她头顶探灵。 “你不是清域中人?”温祁将手收回抚至身后,语气没了方才得寒意“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拂雪!” “拂雪?” 温祁微微眯眼将那冰凌融掉。拂雪跌落在地,沾了血的她,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居于何地?吾为何从未见过你?”温祁挑眉盯着拂雪的脸问道。 “臣女于绾艺馆受教”拂雪答道。 “绾艺馆?”温祁微微勾起嘴角“那你即日起,便…” 温祁话未说完,一阵湛色灵光闪过,葕泫已出现在他身前。 “父殿!”葕泫道。 温祁定神看向葕泫沉声道“为何不在蘅霄殿养伤,深夜至此?” 葕泫一边上前单膝跪地将拂雪揽进怀里注灵疗伤,一边回答道“儿臣有一事相求,望父殿允准!” 温祁见葕泫对拂雪如此,心中也能猜到一二,他冷冷扫了二人一眼道“讲!” 葕泫深深看了拂雪一眼,将她的手收置掌心,抬眸定然看向温祁,一字一句道“拂雪乃是儿臣所化精灵,儿臣对其倾心已久,请父殿赐婚,将拂雪赐予儿臣为妃!” 温祁本想将拂雪充于后宫,却不想葕泫突然出现,还不怕自己动怒,求他赐婚。 难怪如此绝色身在九圣宫,他竟从来没有发现,葕泫倒将她藏的挺好。 温祁从未见葕泫对何事何人如此上心过,看来是真倾心已久。罢了,一个小小女子,倒不至于让他父子二人产生争执沦为四域笑柄。 可这位葕泫钟情的女子,为何深夜不顾自身安危来到蘅芜殿探视稘蕻?也许,这个女子将会帮他个大忙。 温祁的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走上前道“好!吾允你二人成婚” 葕泫听闻,冰蓝色的细眸流出现了无法抑制的喜悦之情,那神情如一抹暖阳,将他寒冰般清冽的脸庞照亮。 这一切都落在了温祁眼里,他看到葕泫如此神情倒也颇为惊喜,他走到二人身前,俯下身与葕泫四目相对道“不过,她好像什么都还不知道,先留在绾艺馆教养着吧!” 葕泫自然知道温祁指的是什么,便颔首遵旨。不过没关系,既然他们二人既已有婚约,那便是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突然,温祁伸出手抚上拂雪额头,并对上她那双冰蓝色眸子,沉声道“自今日起,汝便为灵域二殿葕泫命定之妻,若日后有不忠不轨之举,必双目殒毁,再不见日光!” 拂雪大人 我与二殿下回到蘅霄殿时天已亮,我身上的伤已恢复如初,可是经过一夜的惊心动魄,我已身心俱疲,身子一沾上床榻便沉沉睡去。 待我醒来时已是傍晚,待清醒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昨晚擅自劈开结界从绾艺馆冲出来还彻夜不归,是多严重的事情。 我掀开被子从床榻上起来,披上外袍便向门外走去。 一开门,我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大约有十多个女侍,拿着换洗衣物与饰品粉妆站在门外。 “拂雪大人!”她们在看到我后齐声行礼道。 拂雪…大人??! 我有些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你们先退下!”一个清亮干脆的女声突然从女侍身后传来。 待那些女侍退下,我才发现来人是惬惬姑娘。 她已换去了平日的劲装,身着一件银白色裙装,衣料考究且款式简单。虽少了几分寻常女儿家的柔美,却有几分她特有的英气妩媚。 她对我爽朗一笑,将我带进寝殿告诉我她与三殿下的事情,还告诉我十五日之后,他们二人便要成亲。 “恭喜!”得知三殿下得偿所愿,我是真心为他开心“三殿下人呢?” 自从大殿下和二殿下受刑那日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三殿下,如此算了也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庭雨他…”惬惬垂下眼眸单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神色带着些许忧虑“他近几日一直在为了大殿下断尾的事情自责,将自己关在蘅霜殿不愿出来。” 我能理解三殿下此刻的心情。但我知道,虽是三殿下将墫虚带去邝虚之境的,他却丝毫不知其中厉害,且圣殿大人之令,他也只能服从。 “大殿下现怎样?”惬惬问到。 “还好!”我只能这样回答。 大殿下被禁,三殿下自责,我与惬惬也没心情讨论太多,于是便都带着各自的心事沉默着。 良久后,惬惬开口道“你与二殿下,恭喜!” 我这才意识到,我与二殿下于昨晚也有了婚约。 这代表我也要穿着漂亮的喜袍,被大家开开心心的从绾艺馆送出来。到那时住进蘅霄殿,我的行动应该就比现在自由多了。 “哦!多谢!”我回礼道。 可此时,惬惬却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你…不情愿?”她问我道。 我哪里有不愿? 三殿下喜欢惬惬,所以他们二人成婚,我也喜欢二殿下,所以我们二人也可以成婚,不是这样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惬惬却仿佛明白了何事般点了点头对我柔声道“你的心事我明白!”然后她抚了抚我的手背慰声道“不过木已成舟,二殿下又是那般绝世的男子,你与他成婚也全一桩美事!” 为什么大家最近,都要说一些如此奇怪的话? 我正满是困惑的思量。二殿下却在这时出现在了门外。他见我与惬惬正小女儿家常便没有进来。 “二殿下!”我与惬惬起身行礼。 二殿下点头示意我们二人起身后,走到我身前轻抚我的肩头。 “还疼吗?”他轻声问道。 昨晚我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二殿下。现离近看,我发现他也消瘦了不少。本就如寒冰般雕琢的的脸庞在这几日里更为棱角分明,不过他的精神状态能比大殿下好一些。 “不痛了!”我摇摇头后,伸手轻抚二殿下手臂后背道“二殿下的伤痛不痛?” 二殿下见我对他神情关切,轻轻勾起嘴角道“无碍!” 待我与二殿下转过身,才发现惬惬正含笑的看着我俩。 “庭雨可还好?”二殿下问道。 “三殿下无恙!”惬惬答道。然后她将一个信令放到桌上“臣女与姐姐有一事相求于您!” 二殿下抬眸看了惬惬一眼,沉思片刻后召来侍从将我送回绾艺馆。 我虽满心困惑,却还是乖乖听话离开。 有些事情,二殿下不希望我知道,我也不会太过好奇。 待回到了绾艺馆,我便发现馆内已摆满各色鲜花。不少还是我在人界才能见到的稀罕品种。 难道是有什么喜事? 这时,远处走来一群人,我本想如往常般若无其事走过,却不想来人已对我跪地行礼。 我这才意识到,我与二殿下的是已经传到了绾艺馆。我连忙往蒲婧姑姑的房间走去,可在路上我又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想装作没看到她,络娍却在此时挡在住了我的去路。 “恭喜!”络娍脸上的微笑挑不出一点破绽。 “多谢!”我面无表情的答到。 我正想离开,络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浅笑着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自然知道络娍指的是什么,可我平日最不喜欢与人起争执,我本想不予追究,得过且过。可没想到她竟对我还如此不依不饶。 “是!我早就知道知道邪气是你用蔷薇花渡给我的”我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且我昨晚去蘅芜殿时,本故意将灵力封藏。却还是引来了鸣炀将军,那时知道我去蘅芜殿的也只有你了!” 络娍被我点破竟毫无恐惧震惊之意,她嘴角的笑容依旧,可眼中的笑意已敛起。 我想,若有人此刻从远处看到我俩,肯定以为我俩感情深厚,正在交谈闺间密语。 “对,我就是想让你死!” 络娍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从那日夜宴二殿下送我回绾艺馆的路上我就感觉不对劲。他一路上虽在对我说话,却好像视线总是偏向另一边,于是我便在他以为我进去绾艺馆后向门外看去,才发现你一路都二殿下身侧。 你知不知道,他看你的神情,是我多少年求之不来的?” 我感觉络娍看我的眼神又冷了一分。 我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回应她,我明明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此时内心却莫名多了些许愧疚感。 “我从未想过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其实,在邝虚之境我就猜到,我体内的邪气是络娍那束花上的,可我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我在内心深处,还是很喜欢她这个朋友的。 络娍扭过头不再看我,沉默良久后,她拂袖离去。 “后会无期,拂雪大人!” 大婚 机盻台外月色正浓,玉桂树的落叶有几片在夜风的吹动下,落在惬惬屋外庭前。 柒柒将惬惬的喜袍抚平,带她走置镜前。 镜中人峨眉入鬓,眉间点着红色花钿。嵌宝紫玉发冠将如瀑的黑发高高束起。秀丽的面容带妆后,眉眼英气而妩媚,令人移不开视线。 白色喜服上绣着象征灵域的苮玟花,花瓣上点缀着紫色的巟域柏族家纹。图案虽是以礼所绘所绣,却设计极为精美绝伦。 “这样子打扮,倒真像个少殿夫人了!”柒柒虽神情略显疲倦,可看着柒柒的眼中尽是喜悦之情。 “长姐休要打趣我!”惬惬端庄而立,挑眉撇了柒柒一眼。 她倒不是有意如此做作。只是她头顶那高高的发髻已被她弄散好几次,方才更是差点摔了那紫玉发冠,所以她只能如此不自在的站着。 柒柒又将惬惬的喜服,妆容,配饰通通检查了一遍,在确认没有问题后。她坐在案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惬惬见柒柒又开始发呆,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长姐不要担心”惬惬小心翼翼的将发髻发冠扶着坐在柒柒面前,轻抚她的手背安慰道“今日之事,我们绸缪已久,定不会出差错的!” 柒柒轻叹一口气,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她似乎十分烦闷急躁,竟在将茶盏放置案上时,一不小心用力过度,将在玉案上梁其碰去一角。 柒柒无心理会那精致小巧的茶盏此刻是何模样。她将其丢置一旁后娥眉微蹙,闭目轻抚额头。 良久后,柒柒睁开眼,一滴泪水顺着她白衣纤长的手腕滑落到她衣袖。 “不管今日事成与否。今日过后我想再见大殿下一面,可同难于登天” 惬惬自然能理解柒柒内心的苦闷。柒柒对大殿下的心意,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她自知多说无益,便安静的坐在柒柒身侧不再言语。 这时,门外金钟郑重其事的响了三下。 柒柒惬惬瞬间打起精神,二人抬眸对视一眼后,柒柒为惬惬挂上面帘。二人在屋外近百名女侍的仪仗尾随下,踩着白纹云锦往蘅霜殿走去。 蘅霜殿。 百余盏泛着白色灵力的宫灯将殿前照得如同白昼。 三丈长的殿前台阶前,各色花团锦簇,风飞蝶舞。 灵域常见的只有苮玟花那样冷色花朵,难见人界的姹紫嫣红,今日难得被庭雨一朵朵收来,放置粉雕玉砌的蘅霜殿前,显得格外幻彩梦幻。 庭雨依照惬惬之意,并无安排歌舞。但以免太过冷清,他便在蘅霄殿楼阁间挂上了数百串玉铃,随着风动,殿前发出的阵阵脆响竟丝毫不逊于丝竹歌舞之声。 庭雨身着喜服站在殿前台阶之下。 平日他額前总是零零散散的散着几缕碎发,所以他看起来总是带着几分少年感的调皮。 可今夜他将头发用紫玉发冠束的一丝不苟。在露出光洁的额头后,他竟看起来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踏实沉稳。 台上殿前,温祁身着华服坐在正中。葕泫坐于右侧案边,而左侧属于稘蕻的案席却一直空着。 葕泫案席之下,便是临界各族尊主及其家眷。以灵域为尊,魅域,巟域位置其后,四域中唯缺了清域族人。 杵祥坐在巟域柏族主位席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如嫁女儿般看着台下已脱去少年稚气的庭雨。 葕泫神色淡然的看了看席间众人,视线在不易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往拂雪这边移了移。 这时,大婚仪仗的击筑声传来。 惬惬在众人的拥簇下,出现在了庭雨面前。庭雨毫不掩饰的露出眼中的情意和灿烂的微笑。 他上前对惬惬伸出手。二人在庭前众人的注目下,伴随着阵阵花香蝶舞,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在对温祁行完大礼之后,算是礼成。 突然,夜风骤紧,惬惬的面帘随风吹动,她与庭雨对视一眼,二人便领会了彼此之意。 二人由侍女尾随置内殿后,席间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盎然。 许是众人都沉浸在宴间的欢愉中,没人注意到,乌云已将月色慢慢遮尽。 突然一瞬间,一声似狼似虎的兽嚎回荡在蘅霜殿上空。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上古凶兽爻瓩。 …… “爻瓩不是在数年前便被圣殿大人封于镇魔殿之内吗?为何今日会出现在此?” …… 顿时,席间众人慌乱非常。 各族尊主还好,倒是其家眷侍从,竟如惊弓之鸟般不知何处藏身。 温祁微怔定神后,将墫虚召出,飞身向爻瓩刺去。 葕泫见拂雪还置于席间,便闪身上前将其化作真身,藏于蘅霄殿内茶盏之中。随后召出御凌,助温祁封印爻瓩。 温祁在聚灵布阵时看到出现在身侧的葕泫。 突然,他定神一怔,看了一眼眼前的爻瓩将墫虚收起。 “爻瓩已在镇魔殿封印数百年,为何偏偏今日冲破封印出现在此?”温祁眉梢微扬,似笑非笑的看向葕泫道。 葕泫并未回答,此时温祁已收起墫虚,召来鸣炀前去镇魔殿查探。 现封印爻瓩只凭葕泫一己之力。他实在无法分心再去想如何欺瞒温祁。 蘅霄殿内,庭雨夺门而入,闪身出现在稘蕻身前。 “庭雨,你…”稘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庭雨突然召出的一柄剑吸引了目光。 这柄剑他最为熟悉不过,正是他母亲沧靛的仪之。 此时,蘅霄殿内,惬惬已换去华丽碍事的喜服,将高高束起的发髻散开再身后。 她一脸焦急的看向殿外还在与爻瓩缠斗的葕泫。她与庭雨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温祁竟不与葕泫一起镇压爻瓩。 若葕泫以一己之力镇压爻瓩,将其制服已十分费力,更何况他们本计划让葕泫在与温祁一同封印时,召出一丝分身化作稘蕻的样子留置蘅芜殿。 反正此时稘蕻的灵力被箍魂束着,葕泫与稘蕻气息身形又十分相像,若不将锢灵打开仔细探灵,以假乱真不成问题。 可是现在看来,此计怕已是行不通了。 真相 鸣炀此时已回到蘅霄殿,向温祁汇报镇魔殿那边并无异常。可温祁还无帮葕泫一起封印爻瓩的意思。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结印聚灵的葕泫。他的神情似乎想看葕泫的灵力是否有长进,也好像想看葕泫到底想搞什么鬼。 这时,通往蘅芜殿的结界通道已打开。可葕泫正分身乏术,根本没有办法在温祁不察觉的情况下分出一灵前往蘅霄殿顶替稘蕻。 惬惬心急如焚却毫无对策。只得在原地踱来踱去。 这时,庭雨的声音从结界另一边传过来; “娘子!二哥的分身怎么还不过来?”他的语气十分急切,见惬惬并未回应便接着催促道“你那边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你急个屁!!”惬惬双手叉腰冲着结界那边喊道“急有用吗?二殿下被圣殿大人盯着,他如果现在分灵过去,不仅会被发现,爻瓩还会越过他把我和拂雪踩死在蘅霄殿里。” “……”蘅霄殿那边的庭雨乖乖的沉默闭嘴。 见状听闻,拂雪已意会了他们今晚是在忙些什么。她上前走到结界前看了惬惬一眼。 惬惬与拂雪对视之后,立马领会了她的用意。随后便对结界那边喊道“大殿下,您快去徵尊殿与长姐会和,二殿下已经准备过去了!” 待确认蘅芜殿已无人,惬惬与拂雪穿过结界到了蘅芜殿。 拂雪真身为雪,自身气息极淡,且她身上也有一部分颐清纹,若她在此假扮稘蕻,定可以瞒天过海。 惬惬一开始有想过让今夜让拂雪顶替稘蕻,却被葕泫一口否决。且拂雪灵力低微,若要将锢魂戴置其身,定要承受不小痛楚,所以她也就再未提及此事。 拂雪此时已化作稘蕻的模样,并将锢魂戴上手腕。 惬惬看眼前这个“大殿下”,不论是神态动作,还是平日里温和的微笑,都与稘蕻如出一辙,不禁在心中感叹拂雪的聪慧和对稘蕻的了解。 “惬惬大人,我像大殿下吗?”拂雪眨了眨清透的眼睛,凑到惬惬面前问道。 惬惬不由得退后几步。 她虽知道眼前这个稘蕻是拂雪假扮的,可还是忍不住敬而远之。 更不要提这个“大殿下”还在正对她一脸纯真的眨眼撒娇。 或许,哪天柒柒又因为思念稘蕻难过的时候,可以将拂雪化成这个样子去安慰安慰她。 徵尊殿。 今夜是庭雨大婚,温祁身在蘅霄殿,所以徵尊殿并无太多守卫侍从。 庭雨和稘蕻隐着身形潜到徵尊殿后,柒柒已将殿门打开。 “三殿下,你快回蘅霄殿,我带大殿下找到沧靛大人墓穴,便会助他离开九圣宫”柒柒道。 庭雨看了稘蕻一眼,像个小孩般撇了撇嘴后,眼睛变得红红的。 稘蕻浅笑着摸了摸庭雨的脑袋,一脸宠溺轻声道“都是已经娶妻的人了,怎还如此轻易便哭呢?”虽这么说,稘蕻的语气却听不出一丝责备之意。 近日,他虽被困于蘅芜殿,可还是听说了许多事情。比如,惬惬庭雨的婚事。还有,葕泫拂雪的婚约。 那夜,稘蕻托鸣炀将拂雪送回绾艺馆后。为以防万一,便捏碎了他与葕泫的传令玉铃,传葕泫来蘅芜殿接应拂雪。然后,第二天,九圣宫上下便传遍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或许,他离开灵域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再看不到拂雪后,他便不会有太多不该有的想法。 稘蕻随柒柒走到徵尊殿的圣座前。柒柒将近几日从温祁寝殿收集来的灵力交给稘蕻,稘蕻将其化作一股灵力注入圣座之上的狐首上。 此时,狐首双目一闪,圣座向下陷去。 稘蕻与柒柒向下看去,圣座之下虽深不见底,却能看到银,紫,湛三种色彩交相辉映的不断闪过。 稘蕻化作一阵银光向下探去,柒柒跟随其后。 待他二人看清四周后。稘蕻温和清逸的脸庞沾上了从未有过的悲愤。 柒柒双目失神跪坐在地。秀美的双目里全是悲愤的泪水,神情绝望恐惧到了极点。 柒柒于温祁身侧侍奉多年。 偶然一次,她发现温祁在将侍从遣走后消失于圣座前。 她以为自己眼花便没在意,直到前几日,她于内阁整理书案。突然发现温祁现身于圣座前,手中还拿着稘蕻生母的灵剑,她这才明白圣座之下有蹊跷。 柒柒并无温祁血脉,灵力回路也尽出于清域。所以只能先在徵尊殿收集温祁的灵力,然后交由稘蕻打开圣座结界。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圣座之下是何情景。 却不曾想,金碧辉煌的徵尊殿之下,至高无上的圣尊之下,竟是临界四域各大世族已故之人的墓室。 可怕又可笑的是,这些人的遗物,精魄…竟按家谱氏族关系,如收藏品般排列的整整齐齐。 稘蕻的脸色已开始阵阵发白。他红着眼,将一面面墙快速挥过。 他看到了三十年前巟域无故消失那几位尊主被索灵晶收起来的精魄;庭雨母亲的珠钗;曾威胁到他父殿权利那位老臣的手臂…… 稘蕻阅到那面属于清域的墙时,他的额头上已遍布细细密密的汗珠。他闭上了双眼,悬空颤抖着的手。 此时,那面散发着银色残灵的墙上,全是他幼时记忆中的一张张的面孔。 而那一张张面孔,现全都闭着眼,只剩头颅,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他眼前。 他的外祖父,柒柒惬惬的父母,还有幼时陪他一同玩耍的伙伴,甚至是他在清域的侍从,原来都在这里。 稘蕻睁开眼,那双银色的双眸正不断渗出血丝。 他颤抖着视线往他母亲那一隔看去…… 在看到他母亲那一隔放的并不是头颅时,稘蕻如同虚脱般,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柒柒满脸是泪的看着自己父亲。随后想到多年来侍奉的原来是自己的灭族仇人,她竟不可抑制的勾起嘴角笑出声。 他们二人这才明白,当日那些被地窟卷走的人,都是不服灵域召令的人,而所谓的地窟,也只是温祁为了将清域灭族所制造出来的障眼法而已。照如此算来,稘蕻之母沧靛的死,也是拜温祁所赐。 良久后,稘蕻平复心绪站起身,走到属于他母亲的那一隔跪地行礼。 他曾无数次询问温祁,他母亲肉身补救地窟后,留下的衣冠葬在哪里? 现如今,他也算终于见到。 稘蕻抬起头,眼神已褪去了隐忍温和。 他敛神起身,将放置他外祖父头颅之上的清域圣晶拿出,并将清域余留的残灵挥置眼前。 他将可用的残灵全部注于圣晶后现出真身,将圣晶封入臂上颐清纹内。 一瞬间,他那条断尾如再生般将那残缺的部分补齐,九霆弩的伤痕也在圣晶的作用下恢复如初。 柒柒感觉到稘蕻此时的灵力气场已不能与同往日而语,只是那凌厉的肃杀之气,让她感觉到隐隐的害怕与陌生。 落定 待庭雨回到蘅霄殿时,葕泫已将爻瓩制服。温祁则一脸云淡风轻的端坐在殿前桌案前饮酒。 他偷偷的跑到内阁换上寝衣,然后与惬惬衣衫不整,一脸茫然的走到殿前。 葕泫看了庭雨一眼,在发现庭雨对他眨了眨眼后,便稍稍放下心来。 “你们二人终于舍得出来了?”温祁微微勾起嘴角的看向庭雨和惬惬。 庭雨最怕看到他父殿这个表情,每次他这个眼神,他便感觉自己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宾客已都被疏散离去,殿前只剩他们五人和一片狼藉。 “你们二人今日大婚,也该送杯喜酒去蘅芜殿”温祁一边自酌一边道。 温祁话音刚落,葕泫,庭雨,惬惬,三人心中同时一顿,可面容上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 温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找来鸣炀。 “摆驾蘅芜殿!” “是!” 这一路葕泫,庭雨,惬惬,紧随置温祁身后提心吊胆,不敢言语。 待走到蘅芜殿门口,鸣炀上前将门打开。 此时,稘蕻正一袭白衣立于窗前。 在看到温祁后,他先是神情一怔,随后立刻正色跪地行礼。 温祁眉梢微挑看向此时跪在地上的稘蕻。 在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处后,他长袖一挥将锢魂收走,伸出手置于稘蕻头顶探灵。 惬惬感觉自己后背此时已尽是薄汗。她知道若没了箍魂,稘蕻的灵力便会恢复,可现在这个稘蕻,明明就是拂雪假扮的,哪能禁得起温祁探灵? 他们三人低垂着眼眸不去看温祁,站在原地等待着晴天霹雳。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稘蕻面容并无惧色,而温祁也在探灵后露出耐人追寻的浅笑。 沉默许久后,温祁摆驾离去。 在确认温祁仪仗已远去后,惬惬感觉全身力气已被抽走,刚才的过度惊吓让她双腿发软。 庭雨见状,伸出手一把将她扶住。 “拂雪,你是如何将圣殿大人骗过的?”惬惬定神后看向稘蕻问道。 葕泫听闻,猛然抬头看向眼前的稘蕻。 “拂雪?!”然后他扭头瞪向惬惬,凌冽的冰眸里似要射出冰箭将惬惬穿透。 庭雨见状,上前挡在惬惬身前道“二哥…二哥你先别生气,惬惬这样,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葕泫并未与他们二人过多言语。 他起身上前将稘蕻拥入怀中道“以后不准再如此乱来!” 他的语气虽不容抗拒,却无任何责怪之意。 谁知,此时他怀中的稘蕻却笑声道“可否先将为兄放开?” 葕泫听闻,神色困惑的将稘蕻放开。 庭雨和惬惬见状更为不解。 惬惬从方才一进殿门便认定这个大殿下是拂雪所化,因为是她亲自将拂雪送过来的。 而庭雨依旧云里雾里,他本以为这个稘蕻是葕泫的分身,可刚刚却听他们说是拂雪变化的,这一来二去众说纷纭,眼前这个稘蕻到底是谁,他现在也不清楚。 稘蕻将手伸至衣襟,将拂雪的真身拿出交于葕泫手中轻声道“带她回去!” 葕泫,庭雨,惬惬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稘蕻是他本尊,并不是谁变化的。 “兄长,你…”葕泫道。 他们三人今晚大费周章,还特意放出爻瓩,只是为了为稘蕻争取时间逃离灵域。他们本想将葕泫的一个分身置于蘅霄殿,然后等过段时似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收回。且到那时稘蕻已和清域余族会和,温祁也不能拿他怎样。 可是谁又曾想,稘蕻竟回到了蘅芜殿。 “多谢你们三人的心意,不过你们不必担心”稘蕻上前抚了抚庭雨和葕泫的肩膀,并对惬惬点头致谢“以后之事,我自有打算!” 葕泫沉默不语。 他知道,稘蕻从来不会主动去为自己争取什么,且一直随遇而安。 今夜若不是以找到他母亲墓穴为由带他出来,他定是不愿随庭雨逃离蘅芜殿,给他们三人招惹祸端的。 如今他们已经引起了温祁注意。日后再想帮他离开,可没那么容易了。 “大哥,难不成你和柒柒姐姐在徵尊殿转了一圈就改变心意回来了?”庭雨道。 稘蕻微笑不语。他已决定将徵尊殿圣座下的秘密藏在自己心底,不让葕泫和庭雨知道。 庭雨有惬惬,葕泫又马上要与拂雪成婚,若在这时卷入那些母族的仇恨中,惬惬与拂雪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她们二人只是无辜弱女子,实在没有必要牵扯进这些残酷的斗争中。 尤其是拂雪。他只想让她平安喜乐的在这灵域渡过千百年。……………………………………………………………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到秋季 拂雪手持书卷坐在庭前。 突然有一片落叶落在了她的书页上,拂雪定睛一看,发现落叶所落那行写着“每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拂雪将书合上,将那片落叶留置书页中。然后从内阁中拿出两个面人,若有所思的看着。 近日,蒲婧姑姑给了她几本书,书中讲述了很多关于男女之情的典故。 刚开始,她只觉书中那些生死相许的行为莫名其妙。可近日不知怎的,一些诗句在细细品味之下,竟叫她内心隐隐作痛。 当拂雪将这一感受告诉蒲婧姑姑时,蒲婧姑姑竟一脸正色的教导她这件事不能被他人知晓。然后当天便让她搬到了蘅霄殿。 在蘅霄殿也不是不好,葕泫每日都会从临界四域找来好吃好玩的东西给她。可是明明是岁月静好,拂雪却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以前拂雪对男女之事并不了解,可自从与葕泫有了婚约后,她在在绾艺馆的课程竟也有了变化,往日尽是诗词歌赋的教材上有时还会多出一些姿态怪异的图解。 慢慢地,她懂得了亲吻的含义。 搞得她现如今只要一想到她那日在莲花池中葕泫从她口中抢走莲子的情景,她便羞得不敢看葕泫的眼睛。 但是最让她无地自容的是,那日在蘅芜殿她竟然强吻了稘蕻。她当日竟还不理解稘蕻为何那般脸红,现如今,也轮到她脸红了。 暗涌 葕泫站在拂雪寝殿门口,发现她正看着手中面人出神。 随即一阵酸涩的滋味从他心头蔓延开来。 他走到拂雪身前时,她已经敛神对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拂雪正欲起身行礼,葕泫的手在这时搭在她肩上示意不用,然后坐在她身侧。 “二殿下今日回来的早”拂雪道。 近几日临界四域又不太平,温祁竟一反常态的不理政事封锁徵尊殿大门,所以这些公务便落在了葕泫身上。 葕泫点头,然后从袖间拿出一蓝色的纸。 拂雪正不解他是何意,却见那张纸在葕泫修长的手指下,竟被折成了一只蝴蝶。 葕泫将那只蝴蝶递给拂雪,似乎很满意她一脸崇拜的表情。 “二殿下,你可以教我吗?”拂雪将那只蝴蝶放在手中把玩着。 她想若是将这样的纸蝴蝶多折几只,为其渡上灵力翩翩飞舞,待日后有机会再将其用来传信,定是一件极为风雅的事情。 葕泫从书案上拿出两张纸,一张交给拂雪,一张拿在手中又折了一遍。果不其然,拂雪再看一遍后便模仿他的动作折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蝴蝶。 “二殿下,你看”拂雪浅笑着将蝴蝶递给葕泫。 葕泫微微一笑后点头表示满意。 近几日,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已好几日没如此悠闲的闲坐。不过,每当他处理完繁杂政事,一想到蘅霄殿还有拂雪在等他回去,他便只剩满心欢愉。 “有件好事”葕泫道。 “何事?”拂雪一脸期待问道。 自从稘蕻被禁后,九圣宫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让人开心了。 “惬惬腹中已怀有子嗣”葕泫似乎也被那份即将迎接新生命的喜悦感染,平日极少展颜的脸庞,竟也有了惹人的喜意。 拂雪一脸惊喜,似懂非懂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是不是像书中所讲,肚子里有…” 葕泫见拂雪如此赤子行径,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庞笑道“你腹中又没孩子,为何摸的那么开心?” 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只见一抹红晕从拂雪的脸颊蔓延到了耳垂。 葕泫心中一顿,突然意识到拂雪已不如从前般不谙世事。随后他想到那日在莲花池的吻…拂雪或许也已知道那是什么含义。 一时之间,葕泫竟想立刻从蘅霄殿跑出去,消失在拂雪面前。 可他不能这样! 葕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抬起拂雪的下巴,对上她的视线定声到“不过没关系,我们日后也会有孩子的!” 拂雪脸颊绯红,睫毛微颤,她感觉葕泫狭长的冰眸折射出的视线让她头脑发晕,根本无法思考太多。 “我们…日后,也会有…孩子的”她将葕泫的话吞吞吐吐的重复了一遍。 拂雪话音刚落,葕泫的理智似乎被抽走般,头脑一热,印上了她的嘴唇。 拂雪感觉心跳猛地一顿,然后立刻加快速度在胸口跳动起来。 她能感受到葕泫那个吻中的万千柔情,而那份柔情也使她甚为动容。 其实她在每次见到葕泫的时候,内心也有一抹甜甜的悸动。那份悸动在葕泫对她浅笑时,摸她脸颊时,拥她入怀时感觉都甚为清晰。 如果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悦和爱慕,那她一定是爱慕葕泫的。 她看的书中,好多有情人因为各种原因不能长相厮守。可既然她与葕泫相互爱慕,还马上要成亲,这应该也是很难得很幸运的事情了。 拂雪想到此处便伸出手轻轻搭在葕泫臂弯,欣然接受那个吻。 良久后,葕泫将拂雪拥入怀中,二人额头相贴。 良久后,葕泫开口。 “…拂雪?”他的声音有些许沙哑。 “嗯?” “你可懂我对你之情意?”葕泫试探着问道。 拂雪睁开眼睛,沉思片刻后点点头。 “那你…你可对我”葕泫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口那句话。 “我喜欢二殿下”拂雪能猜到葕泫想问什么。 她将葕泫的脸捧在手中,眨着那双冰蓝色美眸,一脸认真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二殿下的眼睛,说话的声音,身上的味道,是女子喜欢男子的那种喜欢,不是对父亲大人的那种!” 葕泫怔神,内心波涛汹涌却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后,他伸出手轻抚拂雪越发精致的面容柔声道“这就够了!” 葕泫并未再问那个他更想问的那个问题,且此时他也不想再问。 既然他与拂雪两情相悦,且在不久后便会成婚,那么别的一切在此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后的岁岁年年眼前这个人都会陪伴在他身侧,而他也只想要她。 他想要回到蘅霄殿,就看到她恬静温和的面庞。 他想要带她去魅域,去他幼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他想要每次去人界都带上她。一起看大漠孤烟和山花烂漫。 他们还可以一起去找李钰旻晴玩,小虫现在应该已长高不少。 或许婚后不久,他们也会如惬惬与庭雨般拥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的眼睛一定是冰蓝色的。性子最好像拂雪,千万不能像自己这般无趣… 拂雪伸出手环住葕泫的腰,安静的缩在葕泫怀里。 …………………………………………………………… 徵尊殿。 温祁从床榻上起身,拿起寝衣披上。 床榻上女子清丽的的面容上还留着未褪去的潮红。 她将真身收起,如藤蔓攀附上温祁的后背柔声道“圣殿大人今日怎起的如此早?” 温祁并未回头,自顾自的披上外袍勾起嘴角道“吾以前竟未发现,柒柒你竟如此摄人魂魄?” 柒柒的笑声如银铃般响起,此时她如瀑的黑发散落在光洁的肩头,額前几缕碎发垂下更为她添了几分柔媚风情。 “圣殿大人这是在夸我?”柒柒道。 温祁将柒柒的衣服丢置床畔道“吾已与你厮磨了这几日,今日必得处理政务”然后他勾起嘴角将柒柒嫩白的耳垂咬了一口意犹未尽道“今夜吾再召你过来!” 待温祁离开后。 柒柒收起脸上的媚笑,现在镜前将寝衣穿好,此时她眼中仅剩空洞的寒意与麻木。 在看到温祁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后,她闭上眼睛咬住嘴唇,用灵力将其拂掉。 良久后,柒柒睁开眼睛,她咬牙从灵脉中取出毒刺,一口鲜血从她口中溢出。 将死 庭雨将各式碗盏摆放整齐,兴致勃勃的将惬惬从寝殿搀扶出来。 惬惬才刚有孕,小腹并未隆起,身姿一如往日修长轻盈。可庭雨却如她已行动不便般,恨不得将一日吃喝琐事全部替做。 “你能不能不要扶我?”惬惬无奈道。 但是她话音刚落,庭雨便一脸无辜,眨着那双漂亮的紫眸的看着她。 惬惬见状只得作罢,任由庭雨这般伺候着。 “多吃点鱼,孩子肯定聪明”庭雨将一块嫩白的鱼肉夹到惬惬嘴馋。 “我自己来!” 惬惬并不似其他世族小姐般娇矜,不习惯被人如此伺候。 但是她最近只要一拒绝庭雨的照顾,他便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关系,她近日竟母性泛滥,看庭雨撒娇无赖竟觉得他格外讨人喜欢。 而庭雨似乎也吃定了她这一点,且百试不爽。 这时,有侍女从殿外走进。 “三殿下!少殿夫人!” 庭雨见此女是他在徵尊殿收买的心腹,便令其起身。 这时,惬惬的眼神让他背后感到一丝寒意。 “你来蘅霜殿所为何事?”庭雨道。 “圣殿大人方才在殿中处理政务,突然神色有异,口吐鲜血,但吩咐我们不准声张,且现在已摆驾蘅芜殿” 一听到蘅芜殿,庭雨和惬惬的神经立刻紧起,但是他们若此时贸然前往,在徵尊殿安插眼线的事情也会随即败露,所以只能先按耐不动。 “姐姐近日怎样?为何许久未闻她的消息?”惬惬道。 “柒柒大人…”那侍女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惬惬一眼,面露难色。 惬惬心中突然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快讲!” “柒柒大人…柒柒大人与圣殿大人近日紧锁寝殿大门,殿内…殿内偶有异声传出…似在…” 惬惬从案前起身,杏眼圆睁,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庭雨见惬惬已气的发抖,便立刻上前为其注灵安抚并给那侍女使眼色赶紧离开。 “姐姐,她怎会…?”柒柒此时已平复心绪,但她还是紧紧的抓着庭雨的衣袖,一脸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 “我们去徵尊殿!”庭雨见惬惬如此实为担心,便决定带她去徵尊殿。 …………………………………………………………… 蘅芜殿。 稘蕻一脸云淡风轻的坐在书案前品茗。若不是他修长的手腕上正带着正散发着寒光的锢魂,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他正被封灵禁足。 温祁打开殿门时,便看到了如此景象。他神情略带失色,微嘴角此时已没有了往日奈人追寻的笑意。 稘蕻见温祁如此,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神情。他起身跪地行礼,在没有听到温祁叫他起来他便一直颔首低垂视线,一副顺从的神情。 温祁伸出手探向稘蕻额头。在没有探到任何灵力回路时,他微微眯起双眼看向稘蕻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定声道“吾竟没想到,连锢灵都锁不住你了,你真不愧为吾之长子!” 稘蕻依旧面无表情的跪在原地。他并未回答温祁的话,也并未做出过多表情。 自那夜将清域圣晶封入灵脉后,他的灵力便已经达到了另一个高度。 若是前几日,他断了一尾又受重伤,锢灵定是能将他封灵又吃尽苦头的,可现在,锢灵已不能影响他分毫。他甚至可以将灵力做出被封的假象还召出若干分身置临界各处与清域族人筹谋复仇大计。而温祁今日来找他,定是因为发现了此事。 临界有四域有天椽四根,千万年来散发灵力,为狐族灵力之源。 灵域天椽位于灵域曳渺之境,其为天之撑,并已圣殿灵力为基 灵域天椽存,圣殿存; 灵域天椽损,圣殿之灵损。 近日温祁感觉灵力大为受损,派人去探才发现天椽已受重创,而有能力有资格进入曳渺之境的,除了他,便只有他这三个儿子了,而这三个儿子中,现在最有动机与他对立的,便是稘蕻了。因为在前往蘅芜殿之前,他便去圣座之下的地室中确认稘蕻已去过那里。 “现如今,吾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你母族和你母亲,你定是恨毒了吾吧?!”温祁道 稘蕻抬起头浅笑着看向温祁,可他那双如星辰般的银眸里,现已没有任何笑意。 “儿臣为父殿之子,自小便受您悉心教导,今日所作所为,皆以父殿为参!”稘蕻道。 温祁闻言,额头的脉络抽动了一下道“吾为四域之主,且生于灵域。临界皆知清域灵力克于灵域,吾怎能留清域之人于世?” 然后他召出墫虚抵在稘蕻胸口“早知如此,吾一百年前便不应该留你吾世,如今养虎为患!” 稘蕻站起身,双手轻轻一顿,锢灵便从他手腕上化为尘末。 他轻轻抚了抚衣袂,向前走了一步,任墫虚刺向他的胸口。可令人震惊的是,墫虚在受了稘蕻的血气之后,竟向剑柄那边开始发出凌冽剑气。 温祁被剑气所噬后,竟面色发白,口吐鲜血。 他握着墫虚,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稘蕻。眉眼往日的威严昂然已尽数消散。 他双眼遍布血丝死死地盯着稘蕻,不断自言自语道“…为何如此?!” 稘蕻并未回答。 他知道温祁已中了销骨之毒。那毒是柒柒族中秘传,能使中毒置人灵力尽散,也是因为温祁身中此毒,他的分身才能轻易地打开曳渺之境结界让清域族人重创灵域天椽。 但是柒柒是如何将毒过给温祁的,他却不知晓。他更不知晓,此时柒柒已香消玉殒。 “父殿您殒身之后,儿臣便会回到清域,临界圣殿之位您传给葕泫也好,庭雨也好,儿臣都不会妄言。且您中毒之事,儿臣也会守口如瓶,不会让您成为临界笑柄!”稘蕻伸出手将温祁嘴角的鲜血拂去,一边注灵为其疗伤一边淡声道。 他的温和神情一如往日,并无任何不敬之举。 温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稘蕻,仿佛想将其千刀万剐。 “吾虽将死,却定不会让你如愿!”温祁道。 稘蕻却不为所动,笑而不语。 等你回来 今日是柒柒大人的祭礼。 我,二殿下,三殿下还有惬惬姑娘一同来仼流台送她。 惬惬姑娘将柒柒大人素日最喜欢的衣物配饰整理好放入檀盒置于水中,任其随着波澜风动漂置远方。 这檀盒本应放置柒柒大人的灵魄,可徵尊殿那边却以柒柒大人自刎于徵尊殿是大不敬之罪,扣下了她的灵魄,不让她逐流轮回。 柒柒大人为何会自刎?! 我上次见她时是在三殿下与惬惬姑娘的婚宴上。当时她还恭喜我与二殿下,说等我出嫁,她也要帮我梳妆打扮。 想起往日柒柒大人对我的悉心照顾,再想到日后死生不复相见,我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酸涩,随即眼角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惬惬姑娘已泣不成声,她跪坐在地轻声呜咽着,三殿下则在她耳边不断柔声安慰。 二殿下站在我身侧。他不是个喜怒于形的人,但是我看得出来他那份为柒柒大人敛于眼中的悲怜。 这时,一只银蝴蝶从我们身侧飞过。 我本没在意,可那银蝶在与我擦身而过时,我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娴静平和的气场,分明就是… …柒柒大人?! 惬惬姑娘此时好像也与我有同样的感觉。 这时,一抹熟悉的修长身影现于我们眼前。 在确认那是大殿下后,我又惊又喜,不敢相信。 大殿下怎会从蘅芜殿出来?!而且手腕上也没有戴锢灵。 我与二殿下三殿下快步迎接上前,此时三殿下已给了大殿下一个大大的拥抱。其实我也想如此,可于理不合,且现我已知道了男女有别。 大殿下对我与二殿下温和一笑后走到了仼流边,看着那只银蝶轻轻飞进檀盒中。 后来我才知道,是大殿下从圣殿大人那取来了柒柒大人的灵魄。 可圣殿大人怎会愿意放大殿下蘅芜殿,还将柒柒大人的灵魄交给他?! 我虽百思不得其解却没多问。 因为自我懂事以来,大殿下和二殿下总会做一些我想不通的事情,如果我要将其一一搞懂,岂不累死? 我看向大殿下,在确认他并不似我上次见他时那般憔悴消瘦,便暗暗放下心来。 大殿下定神注视着那只木盒,神情忧伤且淡然。他从怀中取出几片风鸢花瓣,向仼流撒去。 风鸢花在狐族含义非同一般,在狐族,若哪位男子愿娶某位女子为妻,便会送其风鸢花为信物。 柒柒大人心仪大殿下多年,大殿下肯定心知肚明。 如今柒柒大人收到了大殿下散出的风鸢花瓣,一定可以毫无遗憾的轮回转世。 …………………………………………………………… 等我们回到了九圣宫,二殿下便被圣殿大人召去。惬惬姑娘忧思过度需要休息,三殿下便带她回了蘅霜殿。 我与大殿下闲来无事,便一同在蘅霄殿等二殿下回来。 大殿下坐在殿中,待我从内阁拿出面人后,我发现他方才浅笑的嘴角已变得木然。 我正不解,便看到了礼部侍女刚刚制好送来的喜服…… “大殿下,你看!”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将那两个面人在大殿下面前挥了挥道。 果不其然,大殿下那双银色的星眸露出了惊喜之色。 他盯着那两个面人看了一会儿后,将那个做成我样子的面人收进怀里,并将那只九尾白狐面人递给我。 “拂儿可知它哪里不像我?”大殿下道。 我将那只小狐狸捧在掌心端详着,然后回忆起大殿下真身的模样。 银白璀璨的狐尾,美焕清丽的颐清纹,还有…“眼角那抹摄人心魄的红晕” 也难怪我没有印上如此重要的一个特征。 我托人界小哥制作面人当日,并未见过大殿下真身,所以一切仅凭想象。 我思量片刻后,从妆奁中拿出唇红,用指尖点出一丝,晕上小狐狸面人的眼角。 如此一看,可真是十分的像了。 我微笑着抬起头后,发现大殿下正一脸宠溺的看着我。 无意中,我注意到了他棱角分明的嘴唇,竟突然想到了那夜我亲吻他的画面。 我还没来得及脸红,眼睛便传出剧痛。 大殿下也发现了我的不适,于是便上前让我抬起头,想要帮我查看我的眼睛是何状况。 可不想,他一触碰到我,我就心跳加快,双目的疼痛加剧。 “不要!” 我将他推开。 因为捂着眼睛,所以我看不见大殿下此刻是何神情,可我能感受到,他的气场此时已没了方才的意气风发。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那夜在蘅芜殿外,圣殿大人扶着我额头我说的话。 …… “自今日起,汝便为葕泫命定之妻,若日后有不忠不轨之举,必双目殒毁,再不见日光!” …… “不忠不轨?双目殒毁?!” 我心头一紧,不自觉又退后了一步。 我对大殿下…!? 我对大殿下怎么会有男女之情? 七日后我便要与二殿下成婚,我的夫婿是二殿下,我们二人两情相悦… 这一定是巧合,我对大殿下只有如父如兄的敬爱,绝对没有男女之情! “拂儿…?” 良久后,大殿下柔声唤我道。 “……” 我心中一团乱麻,此时已不知该如何回应。 …… 我平复心绪转过身。 此时,我已没有勇气再去看大殿下一眼。 我努力将语气装作若无其事道“拂儿突然感觉身体不适,想休息一会儿,大殿下可否先回蘅芜殿?” 他并未立即回答我。我们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对我淡淡的说了一句“好”,便离开了。 稘蕻离开后,我躺在床榻上思绪万千。或许想的太入神,没有意识到葕泫已回来。 “在想什么?”葕泫坐在我床畔轻轻抚了抚我的脸庞。 此时已入夜,殿中亮着一盏不是很亮的灯,那点点灵光将他的眼睛映的更加清透迷人。 “没想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如往日般毫无心事。 “圣殿大人召二殿下前去所为何事?”我将话题转移开。 葕泫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道“近日魅域出现了多起事端,我决定明日便动身前往镇压” 此时那张凌冽俊美的脸庞,已露出只有在与我独处时才会出现的娴静。他好像很累,举止身姿已没有了平日的端拘。 “明日…?”我其实,不想让他离开。 葕泫似乎看出来我眼中的不安与不舍,于是对我微微一笑柔声道“我会很快回来的,七日后我们便要成婚…” 他的万千柔情如一根根细小的针落在我心头,伴随着随即泛起点点疼痛,愧疚感也随之而来。 我坐起身,环上他的脖颈,学着他那日亲吻我的样子亲吻着他。 我感觉葕泫的气息已没有了方才的平定。他抱住我,好像在极力克制手臂上的力道不将我弄疼。 那份怜惜让我心头一暖,且强烈的愧疚感让我放下了平日的羞涩… 突然,他覆上来,那双冰蓝色的细眸,此时已变得迷离热切。 我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那些在绾艺馆看过的图册。瞬间意会到他想要做什么。 葕泫的神色使我十分紧张,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便只能使劲抓住衣袖,僵着身子,认真的看着他。 他的吻从我的嘴角,蔓延到了脸庞和脖颈。良久后,修长的手覆上了我的手腕,直到触碰到了我紧握的双手,他才意识到了我的不安。 葕泫停下动作,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后,努力将神情中的迷乱努力压下。 他将头埋在我发间狠狠吸了一口气后平定了呼吸。 “对不起,拂雪,我…”葕泫在我耳边说道“我太心急了…” 然后他起身坐回床榻边,将我被弄乱的头发和衣襟衣袖整理好。 在无意中看到我手腕上的抓痕时,他的神情又流多出了几分歉意。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我们不是快要成婚了吗?既然是夫妻,做这件事不是迟早的事吗? “没事!”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后将他額前垂下的碎发抚平“我等你回来!” 叛归 稘蕻立于青芪峰顶往九圣宫方向看去。 自那日柒柒祭礼后,他便离开了灵域,与清域族人隐于这青芪峰。 算来今日便是葕泫与拂雪的婚期。他身为二人至亲之人定是要前去送上祝福的。 稘蕻将他的玉琴翎约从灵脉中召出用一张白色凰锦包住。 他素日清简,并无太多华贵的身外之物。但这把琴是他母亲他赠予他的,是他心爱之物。 他在五十年前,为向温祁表明自己再不理权势,便将自己的灵剑珑绰熔进契销鼎后,翎约便是他的贴身法器,细算来在他身侧也有百年了。 拂雪幼时最喜欢伏在他膝边听琴,将翎约送给她作为贺礼她肯定喜欢。 稘蕻将怀中的面人拿出来,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那精致的面容后往灵域飞去。 可不知怎的,在已看到了九圣宫巍峨的宫宇后,他停了下来,落在了人界。 是的,在想到他们二人穿着喜服走上蘅霄殿的那个画面时,稘蕻失去了勇气。他害怕看到那个场面。 在蘅芜殿的那个夜晚,他本已心灰意冷,决定放弃一切反抗任温祁处置。可是那个时候突然感觉到了拂雪的气息。 他试探着用尾巴将来人卷进殿才发现真是她。 她的吻,像他幼时随母亲在清域人界吃过的棉花糖。轻轻的,软软的,甜甜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 他自己好久没有感受到过美好的事物。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都不要有那样的经历,因为那会让他对一切又抱有奢望和幻想。会让他想要为自己去争取一些幸福的权利。 可是他刚刚鼓起勇气,拂雪就成了葕泫的未婚之妻。而且就因为是葕泫,他便不允许自己再奢望,而且,连想都不能想。 命运仿佛总喜欢和他开一些玩笑。 稘蕻漫无目的走在人界喧闹的街道。 突然,一阵浓郁的酒香飘过。他便随着那个香味,坐在一间酒馆中。 问店小二要了两坛酒,他开始自饮自酌起来。 这时,两个人的对话吸引了他注意力。 “…可不是嘛,魅巟交界那边已经一片狼藉,听说圣殿大人的二儿子至今下落不明…” …… “不会吧,听说这葕泫二殿下自小天赋异禀,就连上古凶兽也是手到擒来…” …… “再天赋异禀也经不住有人暗算啊,你没听说大殿下稘蕻已经为了清域余孽叛离逆反了吗?” 那人突然压低声音附在友人耳畔神秘道“据说连那位新认的三殿下昨夜都前往魅域去寻助二殿下了,刚刚怀孕的少殿夫人都跟去了” …… “啊,对对对,昨夜我见空中万千灵光以紫为首往西飞去,原来是…” 那二人所说的话尽数传于稘蕻耳中。此时他已瞳孔收紧,举止却依旧克制的闲定优雅。 他走向那二人,一脸温和谦逊的坐在他们身前。 此时他已隐去了自己的瞳色,看起来与人族无异。 “鄙人刚才无异听见二位的谈资,觉得甚为有趣,可否请二位详解!”一边说着,稘蕻将小二召来,掏出一块金子,又点了好几坛上好的酒。 那二人见稘蕻谈吐姿容皆不俗,且出手大方,便开始源源不断侃侃而谈起来。 稘蕻这才知道,自他那日离开九圣宫后,他父殿便给他定了一个谋逆反叛之名。他近日都在青芪峰闭关修炼,对外界之事一概不闻不问,所以并不知晓此事。 不过不管是不敬之罪还是謀逆犯上他都不在乎。反正温祁已是将死之人,他也无意权位之争,而且就算全天下人都认为他是个不孝无义之人也不能影响他分毫。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葕泫出兵镇压魅域邪灵与自己又有什么关联的。 “哎呀,这位兄台你想啊,若大殿稘蕻要夺权,最大的对手不就是二殿葕泫吗?且魅域邝寒之灵克制清域颐清之灵,若日后要坐稳临界之主的宝座,不得先把二殿下解决了才能…” 稘蕻没等那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他并没有因为这些无稽之谈而生气,反倒他还觉得十分可笑,他与葕泫,从来不置于为了权位而兵戈相向。 但是葕泫现如今到底怎样,他灵力之强,在临界难逢敌手,怎会下落不明? 难道是……?! 稘蕻不敢再想下去,也顾不得惊到人族路人,立刻现出瞳色起身向九圣宫飞去。 …………………………………………………………… 稘蕻没想到如此容易便打开了九圣宫结界。 他将身形隐去,立刻往蘅霄殿去,他想见拂雪。 可到了蘅霄殿他才发现拂雪并不在。今日她与葕泫并未举行婚典她能去哪里? 稘蕻想了想后往绾艺馆走去。 蘅芜殿已被封他又不在灵域,除了蘅霄殿,拂雪能去的也只有绾艺馆了。 他走到蒲婧姑姑的寝殿门口便听到了屋内二人焦急的对话。 “徵尊殿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稘蕻听得出这是蒲婧姑姑的声音。 “奴婢已经尽力了,实在打探不到拂雪到底被圣殿大人带去了哪里” “圣殿大人性情难测,若他因为大殿下迁怒于拂雪…” “拂雪在徵尊殿?!” 稘蕻此时已无法克制内心的紧张,他已顾不得隐去气息和灵力回路,身形一闪向徵尊殿奔去。 当他到了徵尊殿门口,已有千百精兵侍从已鸣炀为首早就等候在此。 “大殿下!”鸣炀跪地行礼道。 稘蕻没想到,鸣炀对他的态度他竟一如往日的礼敬谦卑。可他此时并没有心思与他闲谈,于是立刻将翎约召出。 琴弦在指尖流动之下,灵力伴着琴音不出三招便将鸣炀与他带领的精兵侍从定于原地。稘蕻并不想将他们伤到,便只能如此。 当走进徵尊殿后,眼前的景象让稘蕻心中一顿。 他记忆中金雕玉砌,灯火通明的徵尊殿内,此时竟是一片狼藉。往日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栋尽是被灵力法器击出的裂痕,金玉摆设全都成了碎片。玉锦凰缎制成的地毯尽是黑红色的污秽血迹。 而这血迹将他心中的不安更加深了一分,他现在只想知道拂雪在哪里。 稘蕻指尖一挥,屋内残存的灯盏被他注入灵力点亮。他这才发现,此时圣座之上,端坐着一个消瘦佝偻的身影。 “吾可终于把你给等来了!”温祁的声音回荡在徵尊殿内。 赏赐 稘蕻见温祁如此模样并未太过震惊。可他只要想起柒柒是如何将毒过给温祁的,心中便扎有芒刺般说不出的难受。 那日他们二人在圣尊地穴下发现清域族人的头颅残灵时,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温祁偿命。他本想用自己的方式复仇,却没想柒柒为了助他一臂之力,竟然用身体将销骨过给了温祁。 稘蕻本还十分不解,温祁如此多疑防备心强的人,柒柒是用何方法如此轻易就让他中毒的,但当他知道真相时,柒柒已香消玉殒。 他知道柒柒自小便倾心于他,但他那时能做的,也只有将她的灵魄从徵尊殿夺出,送她逐流轮回。 若可以回到往日,他愿意娶她为妻,无关情事风月,只因柒柒的一往情深。 “拂雪在哪里?”稘蕻并无虚礼,开门见山道。 “哈哈哈…”温祁无力的笑声回荡在徵尊殿上空“那小女子是葕泫之妻,你为何对她如此紧张?” 他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的从圣尊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来。 “她在哪?”稘蕻并没有回应温祁的问题,他也懒得说什么加以掩饰。 他知道,以温祁对他的了解,他想隐瞒什么也瞒不住。 温祁走到稘蕻面前。 平日的威严霸气和意气风发现已找不出一丝,那件用黑金丝线绣着珩契纹的华服此时已变得极为宽大,面容也像个已死之人般苍白削瘦。 稘蕻能预想到温祁此时的模样,可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莫名的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因为不管怎么讲,那也是他的父亲。尽管对这位父亲而言,儿子和妻子都只是揽权的棋子。 “吾还以为,你问吾的第一句话会是,为何临界传闻中,葕泫遇袭的事是你安排的?!”温祁一如往日般扬起眉梢笑声道。 “临界为何会有如此言论,父殿应该比儿臣更清楚。且您更清楚,儿臣从不在意人言”稘蕻对上温祁的眼神淡声道“儿臣在意什么,您心知肚明!” “吾一生为统一临界四域呕心沥血,自知心怀天下,却不想生了三个情种”温祁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或许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实在嘲讽这三个儿子,还是嘲讽他自己。 “自知父殿心怀天下”稘蕻敛去语气中隐忍和淡然,定声凌冽道“对您而言,儿臣的母亲,庭雨的母亲,流霓大人,都只是助您扩充权利,用完之后就可以随意殒损丢弃工具罢了” 温祁闻言,脸上的微笑更加浓重,那笑容配上他狰狞且没有血色的面容显得格外慎人“你与葕泫出生时,吾已是临界之主,且你们兄弟并未为权势争斗过,你又怎知吾当年是怎样九死一生才在灵域诸多尊主中脱颖而出统一四域的” 稘蕻默而不应。 温祁说的对,他没亲身经历过临界内斗,且在这一百多年里也一直享受着他所给予的尊位安乐,即使是为了他的族人与母亲,他没有资格去批判温祁的所作所为。 稘蕻收起了眼中的凌厉,直直的朝着温祁跪了下去“您若放过拂雪,我愿再受九霆弩之刑,再自损灵魄离开九圣宫,永生永世再不回灵域!” 稘蕻话音刚落,温祁便脸色发白,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近日,温祁毒发的频率越来越高,他自知自己已时日无多。但是仿佛已生死看淡般,神情坦然一如往日。他浅笑着,扬眉示意稘蕻起身,随他往内殿里去。 稘蕻似明白了温祁的意思,于是便快步跟上前。 刚进内殿,稘蕻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香味,那香味仿佛像一条条带着炽热温度的细虫,不停的往他心中钻去。 而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更是让他如五雷轰顶般震惊。 灯火通明的内殿中,拂雪双手被灵绳吊起,跪坐在寝榻上低垂着头颅。 她平日不染纤尘的白衣此时已是遍布鞭痕血迹,残破不堪不能避体。那轻如蚁啄的抽泣,泛红微瞌的眼眸,还有脸庞残存的泪痕都不断刺激着稘蕻的神经。 拂雪?!难道已…?稘蕻脑海中浮出一个可怕的画面。 此刻,他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和怒气,转身伸手一把掐住温祁的脖子。 温祁虽被稘蕻扼住喉咙,可他的嘴角却依旧带着令人琢磨的微笑,此时他倒宁愿稘蕻此时给他个痛快,更落实他弑父的罪名。 “她…她已与葕泫有婚约…你怎能…?”稘蕻红着双眼切声道。他此刻只觉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并未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微微颤抖。 温祁突然“噗”的笑出声。他一脸调笑的看向稘蕻,那神情仿佛一个父亲在看自己说傻话的儿子。 “吾倒是想帮帮她,可拜你与柒柒所赐,现已有心无力”温祁因为不断加剧的疼痛颤抖变得更加剧烈,表情也愈加狰狞起来。 “你不是喜欢她吗?吾现就将她赐给你!她已摄了十足的药量,你此时若不帮她,她可是会死的!” 稘蕻听闻瞳孔一紧,掐住温祁脖颈的力道又紧了一分,可他却硬是抑住了足以燎原怒气。 他明白了,温祁这是想借拂雪让他与葕泫反目。且葕泫的邝寒之灵完全他的颐清之灵,如此一来,温祁虽死,却成功利用葕泫让他不得安宁。 可拂雪怎么办? 稘蕻不敢再去看她一眼,刚刚那股怪异的花香,已让他身体莫名燥热起来。他本是狐族,体内有着嗜血的基因,而拂雪身上那甜腻的血腥味更是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理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良久后,稘蕻见温祁已睁大眼睛,放弃挣扎,便将扼着他脖颈的手松开。 “为何要将她牵扯进这些恩怨中?为何一定要我与葕泫反目?”稘蕻看着此时正狼狈不堪,匐在他脚边大口吸气的温祁沉声道。 “你若不愿,可将她赏赐给门外随便一位侍从,这小女子生的如此美,我想他们肯定十分乐意,若是一位不成…” 稘蕻不忍再听下去,长袖一挥将温祁的喉咙封住。上前解开拂雪手臂上的禁锢,抱她离开了徵尊殿。 情动 魅域巟域边境,耿奇峰山洞中。 庭雨端坐在葕泫身后为其注灵疗伤。 前几日他沿着灵力回路找到葕泫时,他正满身是血的躺在这个山洞中,那时他已昏迷不醒,身上的浅蓝色战衣已被鲜血浸成紫色。 稘蕻为葕泫疗完后背的伤后,惬惬已从人界回来,手中拿着崭新干净的衣袍和一些吃食。 庭雨在看到她后,眼中的不安与焦急淡去不少。 他平复自己的气息将灵力收回,帮葕泫平躺在地上后,站起身上前,将惬惬揽进怀里。 “你还好吧!”惬惬轻抚庭雨已褪去稚气的脸庞,眼中尽是柔情千重。 庭雨点了点头,伸出手覆上惬惬已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道“他真乖,好像知道现在不能调皮,也没闹的你难受” 惬惬微微一笑,然后将手中的衣服递给庭雨道“你去帮二殿下换上吧,他平日素爱洁净,现一身血污肯定难受” 庭雨帮葕泫换好衣服后,发现惬惬已将吃食摆放在石桌上微笑等着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甜甜的暖意。 他自小便没了母亲,虽有在柏族是金尊玉贵的少尊主,却并未感受过如此温情。 但自从与惬惬成婚后,他才发现快乐原来如此简单,仿佛只要和她在一起,不管哪里都是无间天堂。 “二殿下的伤…?”惬惬一边将鸡腿递到庭雨嘴边一边问道。她已习惯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庭雨,而且十分乐在其中。 “无碍!”庭雨美滋滋的将那鸡腿咬了一口后将怀中的虎玉罗盘注灵打开探寻四周的灵力。在发现已没有带着肃杀之气的狐灵后,轻呼了一口气。 “二殿下灵力不低,这次怎会被伤成这样?”惬惬问道。 这时她发现庭雨的面容沉了下来,他素日里嘻嘻哈哈惯了,心里是一点事情都藏不住的。 沉思良久后,庭雨开口道“你可知冼破紫晶?” 惬惬点头。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冼破紫晶为巟域圣晶,且巟域灵力天生克制魅域灵力。 “难道,二殿下的伤,是因为冼破紫晶?” 庭雨颔首。 “我决定送二哥去魅域,然后回巟域看看”冼破紫晶千百年来藏于柏族家苑地基中,若已现世,那么柏族家苑也应凶多吉少。 庭雨自那日看到葕泫的伤势后,便有种生出不详的预感。可那份不安却在看到惬惬因母性变得日渐柔和的脸庞时,慢慢地被平复下来。 “我还没去过巟域呢,我随你一起” 惬惬看得出庭雨内心的不安,于是便决定与他一起前往巟域。其实,只要与庭雨一起,不管去哪她都愿意。 …………………………………………………………… 回蘅芜殿的路上。 稘蕻将拂雪抱在怀中,不断在心中默念清心诀。 此时只要一运灵,那份药力便会加速蔓置他全身,所以他不能瞬移,他只能抱着拂雪,快步往蘅芜殿走去。 拂雪此时已神志不清,那份难耐的燥热,使得她不断在稘蕻怀中扭动轻吟。 她幼时经常在稘蕻怀中抓着他的衣襟沉沉睡去。但那时她只是孩童,而此时她桃李般泛红的脸颊,迷离轻瞌双眼没有一样不在挑战着稘蕻的极限。 拂雪此时已失了神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觉得此时全身如火灼般难忍,恨不得找个冰窟将身体埋进去。 而此时抱着她的这个人,他的身体犹如一块寒玉般清凉,且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更是让她心安沉醉。 昨夜,她被侍从带进了徵尊殿,殿中女侍给她强行灌了许多奇怪的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便开始浑身发热,骨中仿佛有虫瘙痒。她最后的记忆是圣殿大人命人将她吊起后不断用鞭子抽打。 虽然她身有颐清纹,伤口恢复的很快,可那个疼痛却是无比清晰的。 但是奇怪的是,鞭子每在她身上抽打一下,燥热便如抽丝一般减少一分,但待片刻后却又加倍袭来。 拂雪本是邝寒体质,根本受不得灼燥。且未经人事便被下了这强效的媚药,自然是痛苦不堪。 终于,到了蘅芜殿。稘蕻将拂雪放入庭院的汐池,拿出好几块平日用来修炼的寒晶置于池中后,落荒而逃般将自己关进偏殿。 他此刻不敢再想起拂雪就在殿外,更不敢回忆拂雪方才在他怀中那无力的轻吟。 此时殿外汐池中,拂雪身上的上在池水的修复下已恢复如初,迷醉的神智也因那几块寒晶恢复不少。可是那强劲的药力仿佛已渗入她的血液中,不论怎么压制都无法将其消散。 那份陌生的感觉让拂雪害怕起来,可无奈现在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摆脱。 往日她被葕泫和稘蕻一直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无力的困境。此时,那份无助和脑中无法控制的眩晕让她像个孩童般轻声的抽泣起来。 在崩溃之际,拂雪伸出手腕用力撞去,鲜血在一瞬间迸溅开来。 随着鲜血的不断流出,她感觉身体里那份灼热开始慢慢地流失,但是她的嘴唇也开始慢慢因为失血过多失去血色。 那甜腻的血腥味让稘蕻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心绪又泛起阵阵涟漪。 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稘蕻不由得心弦一紧,起身往殿外走去。 打开殿门后。 殿外的场景让他今夜一切的努力克制全都付之东流。 泛着盈盈波光的池水中,拂雪浑身湿透伏在岸边。本就残破不能蔽体的衣服已被浸透贴在她白皙修长的身躯上。 见稘蕻出现,拂雪已有了些清明的眼神开始变得热切,她仿佛一只看到猎物的小兽般,看着眼前的那位身着白衣的男子。 但是她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怪异,于是便立刻垂下自己的视线又举起手腕往岸边撞去。 稘蕻见状,立刻闪身上前阻止她。 但是等二人贴近,稘蕻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一瞬间,那份熟悉的红晕漫上了他的眼角,银色的颐清纹随即蔓上脖颈,那九条泛着荧光的尾巴不由自主将拂雪修长的身体紧紧包裹住。 ………………………………………………………………………… 温祁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回过身走上殿坐上圣座。倾尽全力双手将墫虚举起来,他此时的灵力已无法驾驭墫虚,所以手掌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便已血肉模糊。 “众黑影精灵听令,吾现令尔等散于四域,附身清域余孽持冼破紫晶攻打魅域,不得有误!违令者,神形俱灭!” 语毕,温祁将墫虚刺进了胸口。 继位 待天渐渐亮了。 稘蕻将昏睡着的拂雪从床榻上抱起。此时她眼角的点点血般已干涸,因为诅咒的原由,她的双目现应该已毁掉了。 昨夜他们交缠之时,拂雪的泪水不断伴着血珠从眼角滑落。但是她身体里那份令她近乎崩溃的燥热让她只能如幼时一般,紧紧抓住稘蕻的衣襟。 稘蕻实在不忍看到拂雪如此,但是他当时已无法停下,且他若停下拂雪便会因为那强劲的药力急火攻心,于是便扯下自己的发带遮住了拂雪的眼睛。 …… 稘蕻已将真身敛回,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平定。 在看到拂雪腿边的血迹后,他眸光一紧,随即感觉又有一阵热气升起,但是他并没有再放纵自己,只是紧紧抿住嘴唇为拂雪清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串焦急的声音。 “臣等求见大殿下!” 是铭炀和灵域各大长老。 …… 四域之内,灵域人界离曳渺之境最近。此时温祁已死一日,天椽无力可支。人界已三日不见阳光,处处暴雨如注,洪涝成灾。 人族本无灵力护体,如今天灾横降,只能四处躲藏祈求神灵。 铭炀和长老们的想法是让稘蕻继圣殿之位即刻撑起天椽。 事态紧急,不宜拖延,天椽一日不被支起,万千生灵便一日不得安生,等灵域人族殒灭,下一个便是灵域狐族。 稘蕻不愿看到生灵涂炭,但是他实在无心圣殿之位,他现只想带拂雪云游四海,自在潇洒的渡过一生。圣殿之位本属葕泫,温祁在时便有心让其即位。现拂雪与他已有肌肤之亲,他不能再趁虚而入,坐上本该属于葕泫的位置。 “葕泫现身在魅域,尔等需速召他回九圣宫” 一想到葕泫,稘蕻的心中泛起一阵不安与愧疚。他知道昨夜之事是常人所不能原谅的,但是他会向葕泫解释,并皆自己所能补偿他。 “据三殿下信令所讲,二殿下被冼破紫晶所伤,近三日之内根本无力撑起天椽之灵。且狐族三日抵人族九日,九日之后,人族怕已灭族了”其中一位老臣上前跪地应道。 稘蕻眉头紧锁,他不知道葕泫为何会被巟域圣晶所伤,但是他能肯定这背后的原由肯定不简单。 这时,殿中所有臣子一齐跪地。 “请大殿下继位!” ………………………………………………………………………… 庭雨赶到巟域柏族家苑时,发现门外并无人看守。 许是因为许久没回来,他的内心此时无比激动,更何况这次还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以及未出世的孩子,他已经等不及要让褚祥好好看看快到当父亲的自己了。 “小爷我回来了!”庭雨一遍将大门推开,一边笑嘻嘻的喊道。 但是,大门以内的景象,却将庭雨平日明媚带笑的眼角眉梢永远的消散了。 此时的柏族家苑中,昔日气派华丽的园林已是一片狼藉。 近百的家仆侍从被尽数吸干鲜血,利刃穿心。 正殿已被夷为平地,且凹下去一大块。那本是冼破紫晶埋放的位置。 庭雨觉得脸颊湿湿的,等看到惬惬递上的手帕,他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他看了看这些陪自己从小长大的人,突然神色一怔。 褚祥?! 褚祥在哪里?! 庭雨疯了一般在园中找寻褚祥的尸体。 褚祥虽只是他的家仆,却将他亲手带大,虽然庭雨平日总是嫌其唠叨,不服管束。但是在内心深处,褚祥更像是他的亲祖父一般。 当庭雨找到褚祥尸身的时候,褚祥正躺在他以前的寝殿里,手边还放着几件小衣服。看样子,褚祥应该是在整理给他未出世孩子衣服的时候被一刀毙命的。 大婚那夜,他正为了稘蕻的事情烦心着,所以褚祥跟他说话时,他也没多加理会。谁知那一见,竟成了永别。 庭雨跪在地上将褚祥的尸体抱在怀里痛哭起来。 惬惬站在一旁双目也微微泛红。她有听庭雨说过褚祥,她也很想见见这位将庭雨大带大的老人,但是终究还是无缘一见。 突然,庭雨神色一怔,随即伸出手摸了摸褚祥的额头。他发现,褚祥虽身死,可灵魄未全散。褚祥应该是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所以迟迟不愿离开。 这也意味着,他可以通过探灵看到凶手是谁。 庭雨立刻聚灵往褚祥额头探去。 可良久后, 庭雨的脸色慢慢变的越来越苍白。 “这…这不可能”他睁大眼睛摇头道。 惬惬已顾不得隆起的腹部,跪下身抚着庭雨的后背帮他安抚情绪道“你看到了什么?” 庭雨此刻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并未发现自己的双拳已被嵌入手心的指甲刺出了鲜血。 “清…清域,颐清之灵!”庭雨瞪大眼睛回答道。 ………………………………………………………………………… 魅域都城。 葕泫端坐在么魅域狐族闭关修炼的丞室中, 越城,络城还有其余四位世族尊主跪坐在四周同时为其注灵疗伤。 络城满眼担忧的看着紧闭双的葕泫。 在她心中,葕泫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二殿下,根本不可能受过如此重的伤。 昨日四域各世族收到圣令得知温祁已殒身,众人还没来得及震惊,庭雨便将身受重伤的葕泫送来了魅族。庭雨的灵力回路为巟域溟旎之灵,若要为邝寒之灵的葕泫疗伤实为勉强,而且他还要去巟域,所以深思熟虑后,他还是将葕泫送回了魅族。 这时,魅域各世族尊主额前同时泛起白色灵纹。 众人神情一怔,随即收起灵力,向灵域所在的东边颔首跪下行礼。 络城和越城虽一脸的不可置疑,却也跟着照做。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新殿继位的圣令。 而这道圣令所现的灵纹,是清域颐清纹。 慕君不可诉 未成人形前的记忆我并无太多,我只记得降世的那个雪夜,四周只有漫漫无际的黑。不过最后有一个人用自己的灵力把四周照亮了。 那人灵力回路虽清冽却也温和,我莫名的被他吸引,也恰巧落在了他的指尖。 我知生而为雪落地为水后化为无形是我的宿命,所以并不会因为生命的短暂而悲伤。而且今日若能化在他指尖,倒也是一桩美事。 可没想到的是,我竟无意沾了那人的灵力,然后便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名唤拂雪,成了他养化的精灵,那夜的事情也全部忘了…… 在那近乎吞噬一切的黑暗中,葕泫突然出现。 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仿佛要伸手触碰我的脸颊,可是就在他指尖碰到我的那一刻,他含情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刺骨般寒冷。 “二殿下…”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的手臂。 葕泫甩开了我的手,一脸嫌恶的看着我“不忠不洁,你怎还敢见我?!” 不忠不洁?! 我想要追上他浅浅淡去的背影跟他解释,可是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二殿下…二殿下! 你听我解释… 二殿下…你等我一下… …葕泫!” 我呼喊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可还是漆黑一片。 “拂儿”我听到有人唤了我一声,是蒲婧姑姑的声音。 我此时已浑身是汗,双腿间的疼痛不停地提醒着我那夜发生的事情。 蒲婧姑姑抚了抚我的后背,帮我将已经被汗水透湿的衣服换下。 “姑姑…”我抓住蒲婧姑姑的手,此时我已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我能想到她看我的眼神定是如我幼时不小心被法器伤了手臂时一般充满怜爱。 “我该怎么办?”我知道我的眼睛已经瞎了,这是我应该的,我并不会为了这件事太过难过。我也不想如书中的女子般寻死觅活。可我只要一想到葕泫,我便恨不得自碎精魄已死谢罪。 想到那夜圣殿大人对我与大殿下的所作所为,我紧紧的握住身上的锦被。我从未如此恐惧痛恨过某人。我不知道圣殿大人为何要如此。 蒲婧姑姑为我的眼睛遮上一条锦带,开始帮我梳洗打扮,她一边为我梳头一边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情。 大殿下的母亲,大殿下被监禁的原委,柒柒大人的死,还有大殿下已在我昏睡这段时间继位…… 我想不到大殿下一个人承受了如此多的事情,柒柒大人竟死的如此惨烈…?圣殿大人竟如此残忍……?这看似风平浪静的九圣宫竟有如此可怕的秘密?! 我沉思之际,蒲婧姑姑为我戴了一顶发冠,那发冠很重,压的我很难受。我平日只用发带束发,我只是一介无名精灵,根本不用戴发冠。 我正要开口询问,谁知这时蒲婧姑姑突然跪在我脚边道“臣叩见圣妃殿下” 圣妃?! 我站起身想要扶蒲婧姑姑起来,但是无奈什么也看不见。 蒲婧姑姑看出来我的意图,便立刻起身将我扶住。 “姑姑,我何时成了圣妃?!” 我为二殿下命定之妻,怎能成了大殿下的圣妃?!如此一来,他们兄弟二人该如何自处…? “大殿下继位当日便下令封您为圣妃,在圣殿继位大典并未露面便被册封的圣妃,您可是临界史上第一位!”我听得出蒲婧姑姑很为我开心,但是我真的担不起这份殊荣。 众人皆知圣妃在被册封之时便有咒印在身,若是对圣殿不忠便会双目殒损。我若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只会成为大殿下与二殿下的耻辱,就算大殿下能藏我护我一世,我也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这时,我感觉到大殿下已到门外,或许是双目失明的原由,我别的感观变得敏感了许多。 “圣殿大人!”我听到蒲婧姑姑已跪地行礼。 我正要下跪,却被大殿下一把扶住。在他碰到我手臂的那一刻,那熟悉的触感让我又忆起那晚…于是便鬼使神差的躲了一下,还不小心碰到了桌案边。 “拂儿…”大殿下轻唤我一声。并未再上前。 “臣先告退了”蒲婧姑姑说完便离开了。 这时殿内只剩我和大殿下。我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拂儿,你不要怕,我不会再…”大殿下道。 “大殿…圣殿大人”我打断道,我不敢再听下去。我甚至有些庆幸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此时根本不知道此刻该如何面对他。 于是我们二人便开始沉默… 良久后,大殿下开口道“你我已是夫妻,你不用叫我大殿下,也不用唤我圣殿大人” 对啊,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且现在我是圣妃他是圣殿,不论从何处来说都是名正言顺的。 可是二殿下怎么办?他最珍视的两个人同时背叛了他,这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圣殿大人可否将我逐出灵域?”我对着他那个方向正色道。 我想了又想,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离开灵域,消失在他们二人的生命中,从此销声匿迹过一世。 我没办法面对稘蕻,也没办法面对葕泫,因为我并非问心无愧。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对我而言都是无法割舍的。 我自降世便从未离开过他俩,也不知道离开他们之后我会有多难过,但是我不能如此自私,如此心安理得的呆在九圣宫当这个圣妃。 大殿下并未回答我,我们二人又开始沉默…… 过了一会,大殿下开口道“拂儿不必担心,我以后不会太过靠近”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让我心痛,可是他误会了我的本意。我并非对他无意,只是我不能,也不敢… 良久后,稘蕻上前将我拥入怀里,仿佛告别般紧紧抱了一下,我的身子又不争气的僵住。 “二殿下…?”我知道此时提葕泫非常不合适,可我不知为何还是脱口而出。 此时,大殿下已退后了几步,与我保持了一个有礼的距离。 “他受了伤,但庭雨已送他回了魅域,等疗好伤,他们二人应该就回来了”大殿下淡声道,我知道那些淡然都是他硬逼着自己表现出来的。我开始庆幸我看不到他现在的神情,要不然我真的会心如刀割。 “我想去看他们二人,可是刚刚撑起天椽,灵域长老说我此刻千万不能离开灵域”他继续说道。 我想大殿下定是想去向二殿下请罪,然后把全部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大殿下…”我轻轻唤了大殿下一声。虽然我很想上前好好抱抱他,告诉他我并不怕他,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他,我不适应他的触碰,只是还从那晚的记忆中抽出神来…可是我不能! “嗯?”他应了一声。 “谢谢你!”我对他说道。 我很感动你所做的一切,虽然我没看到我的圣妃发冠,但我能摸得出来真的很漂亮很华丽。 而且,那夜在徵尊殿,我看到来的人是你后,我才放心的昏了过去。在蘅芜殿的汐池中,我也并非因为药力才没推开你, 还有,我一直爱慕你,我不知道是从幼时,开始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最喜欢的做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听琴赏雪。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我只能对你说句谢谢。 对不起,大殿下。 对不起。 进犯 越城将近日已传便临界的大婚信令紧紧攥在手中,剑眉紧簇。 “兄长为何在此?叫我好找。” 络城出现在越城身后,在看到他手中的信令和沉重的表情后立刻意会了他心中所想。 “圣殿之位本属二殿下…”越城道“大殿下不仅趁虚而入,还抢占了二殿下的未婚妻…!” 络城并未开口,只是认真听越城讲着,听闻拂雪已与稘蕻结为夫妇,那双明媚的凤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神色。 “兄长不必太过情急”络城道“大殿下或许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络城与稘蕻幼时见过,她觉得稘蕻不是喜好权势之人。 不过,既然他现已娶拂雪为妻,那算是也刚好送了个顺水人情给她。 “有什么苦衷?”越城双目微瞠道“临界现在处处传闻大殿下因一女子与二殿下反目,且急欲将二殿下除之以便日后高枕无忧,难不成都是空穴来风?” “为女子反目?!”络城低垂眼眸勾起嘴角“二位殿下果然亲兄弟,连爱好都如此相投…” 他们沉思之际,一道湛光伴随着尖锐的笛声将殿宇的沉静打破。 络城与越城的面色已变得铁青,等越城进殿中将葕泫身上的兵符请出之后,二人不约而同的召出灵剑往城门末硝台冲去。 …… 立于城上,眼前景象让络城全身都战栗起来。 她并非生于乱世,从未见过起战是何情形。也从未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场面。 现城楼之下,清域狐灵已将冼破紫晶击成碎片镶于灵剑法器之上,魅域狐灵对冼破紫晶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如惊弓之鸟般四处乱逃。 清域狐灵所及之地如履平地,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城池四周便皆是魅域狐灵的尸体。 此时,越城已将兵力集结,魅域各族尊主也将结界支起不让清域狐灵再靠近。 霎时间,城楼之下一银一湛两道灵光激烈的碰撞开来,伴着鲜红的血色,竟十分瑰丽多姿。 在冼破紫晶灵力的冲击下,魅域各尊主的结界已慢慢有了裂痕,络城见状,立刻召灵想要补上那个缺口,但是她毕竟只擅长控灵诅咒,战灵实在不能起到太大危力。 过了许久,其中一个尊主已口吐鲜血倒地,结界立刻有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清域狐灵见状,立刻鱼贯而入,眼看便要攻破城池…众魅域精兵立刻闪身上前,挡在了城楼之前。 但血肉之躯怎能与兵戈铠甲相抗,不一会儿便横尸遍野,只剩血流成河… 络城见状,注灵支起结界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她知道魅域今晚已凶多吉少,她与越城,魅域各尊主甚至葕泫或许都将葬身于此。 “大殿下…没想到我竟看错你了…?!”络城那双凤眸已没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慌。 “拂雪,若真是你引得大殿下非得置魅域与二殿下于死地,我络城今后与你不共戴天!”络城看着不断逼近的清域狐族,眼中尽是恐慌和悲愤。 她又记起幼时被邪灵追杀时的场景,那时她也是如此的恐慌,但是最后出现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冷俊少年救了她。 那少年头戴银冠,身着白色湛纹华服,年纪虽小却灵力超群。 自那日开始,络城每每无助就会想起他的脸,他的身影。 “二殿下…二殿下!”络城此刻已蜷缩在了原地不断颤抖着,一边颤抖还一边喊着葕泫的名字。越城和各位尊主正与清域狐灵缠斗着,根本无力顾及她。 此时,一柄泛着紫色灵光的银箭已对准了络城。 “络城!”越城在远处大喊道,可是他根本分身乏术。 “二殿下!救我!”络城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闭着双眼只能嘶声道。 她已准备好了赴死,只是她还不甘心,她还没有成为葕泫的妻子,甚至还没有亲口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她根本不想死。 这时,城门上空传来一阵清冽的剑鸣… 络城在一瞬间睁大眼睛,喜极而泣的泪水从她眼眶滑落至脸颊。 她知道,那个熟悉的剑鸣…是御凌发出的。 果然,顺着灵力波动看去,葕泫已浮在上空召灵杀敌。 他此时已显出了真身,灵力回路汇成一点蓝色邝寒缩印印在他的眉心,狐族特有的魅惑神情配上他清冷俊美的面容,再配上浮动在四周一丈多长的银色的湛纹白尾,他看起来既美到摄人心魄,又令人不敢轻易太过接近。 …… 有了葕泫的助力,魅域狐族顿时扭转了不少。但是无奈方才已死伤无数,还是落了下风。 看着眼前身着清域服制的万千狐灵,那双冰蓝色眼睛犹如一口古井般深沉。他从来没有想过魅域竟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更没有想过造成这一场面的会是清域中人… 但是他不相信稘蕻会出兵攻打魅域,他认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葕泫重伤初愈,灵力调动实为费力,且他还是不忍心下死手,只能与这万千狐灵周旋着…而清域狐灵却仿佛想要将他的灵力耗尽般,一波一波如泉水般源源不断。 络城仿佛看出了葕泫的恻隐之心,不免对他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当年葕泫冒着被温祁处置的风险将这些清域余孽藏进邝墟之境,谁知竟养虎为患,今日竟让其将魅域毁成如此模样… 如此狼子野心,根本不配葕泫如此真心以待。 络城腾空向葕泫飞去。 “二殿下!”络城停在葕泫身前,她发现葕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又消减了不少,心中不免泛起阵阵酸痛。 “二殿下,您…您终于醒了”络城在葕泫昏迷的时候攒了一肚子了的话想告诉葕泫,可现一看到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 “回殿中去!”葕泫并没有多看络城一眼。现在战况危急,他实在没心思听她说太多没有意义的话,而且他觉得络城现在能做的只有躲得远些不要让他分心。 络城见葕泫对她如此冷色,心中的痛楚不免又多了几分。她想,若现在站在葕泫眼前的是拂雪,他会不会便是另一个神情态度? 络城自出生便是金枝玉叶,她也只有在葕泫面前才会如此卑微。但是她最难过的是,最珍惜的真正和骄傲在葕泫眼中却永远不值一提。可是,让她感觉到讽刺好笑的是,她所梦寐以求的,葕泫的真心,却也被另一个女子弃若蔽履… 络城站在葕泫身侧咬住嘴唇忍住将要夺眶的泪水,勾起一抹美颜张扬的微笑,上前一步对上葕泫的视线定声道;“二殿下是否十分不解。清域狐灵为何今日大举进犯魅域… …二殿下可知这短短几日内,临界已易了主…” 越城感觉到葕泫的灵力气场明显的抖动了一下,于是便向他的方向看去。 只见络城笑语嫣然的不知道在对葕泫讲些什么…葕泫此时已神情闪烁,抿紧嘴唇。 而络城尽管在笑,神情却也是如此哀伤。 “二殿下可又知道,近日临界有了一件更大的喜事…” 络城似乎很满意葕泫此刻的神情,于是笑的更灿烂“临界百年以来,终于有了一位正式册封的圣妃… 这位圣妃,便是您的未婚妻,拂雪大人…” 反噬 络城语毕,葕泫只觉五雷轰顶,随即一抹尖锐的疼痛从他心口蔓延开来… 此时,往昔的画面一幕幕的浮现在他脑中… 难怪拂雪在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般拘谨,和稘蕻在一起的时候却是喜笑颜开。 难怪拂雪在人界第一次见到面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为稘蕻做一个与她的放在一起。 难怪他以前问拂雪想要嫁给谁的时候,她说的是他与稘蕻… 他本以为拂雪对稘蕻只有依赖和敬爱,而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却不知原来拂雪更倾慕的是稘蕻并非自己。 葕泫相信稘蕻与他一样真心喜欢拂雪, 其实若他二人真是两情相悦,他愿成全他们,从此离开灵域再不回去。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稘蕻会对魅域出兵。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言而喻。 稘蕻也并非内心险恶之人,就算他真想坐上圣殿之位,也不会狠心到要除掉自己… 但是不能否认,清域狐灵是真的已残杀了不少魅域中人,而有资格支配清域狐灵的,也只有稘蕻。 葕泫平复心绪,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继续运灵。可他此时却发现,他的灵力已撑不了多久… 这时,越城已身负数箭,其余各位尊主仿佛也只剩意念支撑着意识不倒。 葕泫自那日被不明邪灵用冼破紫晶重伤后便一直昏迷。睡梦中便梦到了魅域城池血流成河的场景。他继承了他母亲的预见天赋,所以梦到的事物都会变为现实。 他内心有了一种强烈的恐惧,因为他方才从睡梦中惊醒,是梦到庭雨躺在一片血泊中… 突然,葕泫感应到了庭雨的灵力,于是便回头看去。果然庭雨与惬惬正带着数百精兵御剑而来。 葕泫并未因为他们的援助感到兴奋。当他看到庭雨出现在他眼前时,心中甚至泛起了深深的不安。他知道在梦中见到的场景一定会成真,但是他万分不愿看到庭雨那般模样。于是快速上前挡在了庭雨身前。 “二哥,你身上还有伤,不用管我”庭雨道,葕泫发现他眉头似有郁结难消,脸上也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微笑,一脸正色的神情还真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葕泫嘴唇紧抿,眼神镇定且肃然。 他双手快速结印念咒后,御凌瞬间飞出百米并化作一道湛光,向东飞去。 越城立刻意会了葕泫想要做什么,于是便随着御凌的方向追去。他知道,虽然此招极为凶险,可他们已别无他法。 魅域狐灵天赋极为擅长催眠控灵,所以临界不易封印且可用的邪狞妖兽全都封于魅域东边的犷禽林中。葕泫此番便打算将这些邪兽尽数控灵除去清域狐族。 越城赶到犷禽林的时候,御凌已将结界击破,霎时间,魅域上空乌云密布,邪气冲天。 伴随着狂风阵阵电闪雷鸣,万千邪灵从犷禽林中鱼贯而出,不过与平日不同的是,它们的眼中都闪着与葕泫相同的冰蓝色。 越城知道凶兽都已被葕泫所控,心中不免十分担心。因为他知道,这些凶兽数量实在太过庞大,若葕泫不小心被反噬,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数百凶兽千百年来一直被困于犷禽林中,许久未尝到过鲜血,现一经放出便立刻向清域狐灵奔去争先恐后的撕咬起来。 清域狐族立刻放弃于魅域狐灵的缠斗,持剑向那些凶兽刺去,可这些凶兽随意一只便有两丈高,且周身遍布铠甲般的鳞片,普通法器灵剑根本无法伤其分毫,所以清域狐灵此刻便如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任其啃食撕咬着。 惬惬本为清域中人,如今见族人落得如此下场,心中酸楚不言而喻。她也知道这都是其咎由自取,所以也便没有上前帮忙求情。可她无法相信稘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些清域狐灵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此时魅族城池外已是尸骸遍野… 头骨,腿骨,头颅遍地皆是,护城河中流淌着的水早已变为红色。 惬惬近日本就害喜害得厉害,见如此血腥场面便不由得干呕起来,庭雨立刻上前为其注灵缓解… 葕泫冷眼看着此时已被吃的差不多的清域狐灵,他此时也已经头痛欲裂,胸口如被撕裂般疼痛,他知道必须得快点将这些凶兽收进犷禽林中…但葕泫运转体内灵力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控制此时的场面… 那些凶兽身上的控灵术慢慢减弱后,它们的眼睛开始由冰蓝色慢慢变为黑红色。 庭雨见葕泫此时已口吐鲜血,便立刻上前将其扶住。 “二哥”庭雨见葕泫的双眼此刻已变得空洞,于是便轻唤他道。 “二哥…你没事吧?” 葕泫听到庭雨的声音,竭力将神智从混沌抽出。在看清庭雨的脸后,他又想起梦中的那个场景… “带着惬惬快走”葕泫知道此时凶兽已无法控制,他已做好与其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是他不希望任何人再受伤或死去。 “我不走!”庭雨正色道。 他的脸上已没有了一丝从前的稚气,眼神中充满了坚决“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送死!” 语毕,庭雨便召出姹凡聚灵。 冼破紫晶的碎片受到灵力感应,立刻闪出了绚烂的紫光向庭雨聚来。 庭雨现出真身,将冼破紫晶集于灵脉。绚丽的紫光立刻从他身体里透出。庭雨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庭雨!”葕泫和惬惬同时喊道。 当他们想上前时才发现庭雨因怕将他人误伤,已将结界支起。 庭雨腾到空中,汇聚全身灵力聚于双手,随即将姹凡举起朝着地面使劲挥去。 一瞬间,万千邪兽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紫光化为烟尘,而庭雨也在此刻全身灵脉受损,满身鲜血坠落在地。 “庭雨!” 惬惬立刻上前跪地将其揽进怀里。 邪兽已除,但其灵却聚于空中迟迟不散去,葕泫知道其在寻找强大的本体附身。 于是便瞳色一紧,念咒召灵,将其全部收入自己的灵脉之中。 邪兽 当所有邪灵尽数被收于灵脉中,葕泫跪坐在地,头发散开,面目狰狞的昂起头发出一声狐鸣。 络城,惬惬,越城见状立刻上前将他扶住。 “快将我控灵迷晕后锁灵”葕泫咬牙道。 他感觉自己下一瞬就会失了神智,现只能趁自己还有些许意识赶紧让众人将他制住。 “二殿下…这…”越城与络城面露难色。 “不想让我变成邪兽就快点!”葕泫厉色道。他的表情已慢慢变的扭曲,冰蓝色的双眼已慢慢变成了靛色。 越城络城见状,立刻对上葕泫的双眸念咒催眠。因为葕泫并未反抗,所以催眠很快就起了作用。 葕泫倒下的那一刻,越城将其一把扶住,并用自己的灵剑化成锁链锁住了葕泫的双手。 越城扶着葕泫,络城帮惬惬扶着庭雨一起回到了殿中。此时魅域城池外除了尸横遍野,只剩下庭雨带来的几位精兵 越城抿住嘴唇面色铁青,惬惬络城满脸是泪。待将葕泫锁进寝殿,络城将惬惬安抚好后,他们开始帮庭雨疗伤。 庭雨并不似葕泫般灵力超群,也不似稘蕻般有颐清纹在身,所以根本无法驾驭冼破紫晶的强大灵力,才以至于被冲伤了灵脉。 不过好的是,此伤于性命无忧,只是短期内不能运灵,更不能被法器所伤。也就是说,庭雨在这段时日内,除了真身为九尾白狐外,其余一切与人族无异。 惬惬身怀六甲本就辛苦,今日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依旧没有造成众人的麻烦,让同为女子的络城实为敬佩。于是二人很快便成了患难之交的密友。 “三少殿夫人待三殿下恢复后有什么打算?” 惬惬听闻,沉吟了片刻道“回灵域” 巟域柏族家苑的惨状和今日魅域的横尸遍野让她与庭雨根本无法接受。她不相信这些事情都是稘蕻做的,所以必须要回去探个明白。 “不可!”络城急色道“大殿下此回是下了决心要置二殿下于死地,且现在大殿下已是圣殿,若你二人贸然回到灵域,岂不是自寻死路?” “大殿下并非阴险毒辣之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惬惬回答道。 她与柒柒和稘蕻一起长大,对其品性人格深信不疑。或许稘蕻会对温祁予以反击,但是她知道,圣殿之位在见,稘蕻眼中根本如鸿毛浮萍般不值一提,他不会为了权势如此残忍的伤害自己的手足。 “少殿夫人近日一心养胎,怕是不知道,临界近日还有一桩大事发生”越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或许在大殿下是真的不爱江山,但这爱美人却是真的”这时越城已进殿站在二人面前。 络城与越城将拂雪稘蕻成婚的事情告诉了惬惬。 惬惬听闻神情一怔。 其实她一早便看得出来拂雪对稘蕻有情,但对葕泫好像也有。她本以为拂雪年纪尚幼,分不清依赖与情爱,待与葕泫成婚后便会慢慢忘记对稘蕻的情感。没想到她竟然敢冒天下人之大不为背叛葕泫嫁给了稘蕻。 稘蕻不会为了圣殿之位与葕泫反目,但若是为了拂雪,那便不好说了… “此事容庭雨与二殿下醒后再议,不过我向,二殿下也不会相信大殿下会做出如此绝情之事”语毕,惬惬转身向庭雨走去,表现出不想再讨论此事的模样。 ………………………………………………………………………… 徵尊殿中,稘蕻从地室中闪身出来,并将圣座归置原位。他命人将地室内的各族人遗物头颅全都还置故土后,地室便成了他与葕泫庭雨三人母亲的衣冠冢。 稘蕻不打算让庭雨和葕泫知道太多如此沉重的事情,他宁愿在他们眼中温祁永远是个严厉可敬的父亲,也不愿让他们后半生都在痛苦和怨恨中渡过,况且现在温祁已死,一切都该尘埃落定。 近日他的肉身和灵力气场刚与灵域天椽相接,每次运灵甚至闪现都要小心翼翼,所以他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所有朝臣长老避而不见,也算是在正式接手临界繁杂事务前,给自己最后一段时日的清净。 这时,侍女来报蒲婧姑姑在门外求见,稘蕻示意让其进来。 自那日他与拂雪分开之后,他便从蘅芜殿迁移到徵尊殿来住。拂雪则住在了蘅芜殿。 “拂雪近日怎样?”稘蕻很担心拂雪无法适应突然的失明,他很想陪在她身边,可拂雪自那夜之后便好像很怕与他接近,所以他便不再去打扰。 “精神尚可,只是昨夜又做了噩梦,醒来之后便一直发呆”蒲婧姑姑回道。 “……”稘蕻听闻,那双银眸闪过一丝暗淡,虽立刻用温和的微笑掩盖住,但是还是落进了蒲婧姑姑的眼中。 蒲婧近日受稘蕻所托一直留在蘅芜殿照顾拂雪。见其每日忧思日渐消瘦十分心疼,可稘蕻的强颜欢笑让她心中更是有说不出的酸楚。 他们二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且近日发生的事情她全都看在眼里,他们虽已成人,但在她眼中,这二位年轻的圣殿圣妃,只是两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圣殿大人不必忧心”蒲婧姑姑道“拂儿的心思我明白,她只是担心如何面对二殿下,待二殿下回来,我定会去向其说明此事不能怪你们二人…” 稘蕻听闻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姑姑” 这时,蒲婧姑姑突然眸光一转,仿佛记起来什么事情般正色道“臣还有一事禀报!” “姑姑请讲!” “许是因为被鲜血浸透,拂雪的瞳色已成了绯红色” 在临界,只有邪狞妖兽的瞳色为红色。拂雪现在双目失明,若如此模样出现在人前定会被人视为妖灵。 “此事我自有打算,姑姑不必太过忧心!”稘蕻道。近日他的灵力回路正与天椽处于融合阶段,若轻举妄动便会前功尽弃,但是他定不会让拂雪失明太久。 天椽若负于身,除非圣殿身死,否则根本无法易主,稘蕻已决定待葕泫回来便交出临界生杀大权,并永生帮他负起天椽。 可拂雪,他是绝不会退让的。 庭前雨落 犷禽林外。 魅域仅余的数百狐灵聚灵同时结印撑起结界。 而林中所困的已不是凶兽,而是被邪灵附体的葕泫。 犷禽林上空,时而狂风骤雨,时而电闪雷鸣。 络城御剑立于远处满目焦急的看着…忧心不言而喻,可此时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看着。 这时越城闪身出现了在她面前。 他们无心寒暄,只能一同面色凝重的等待结界支起。若情况稍有不对,便要立即上前帮忙。 “二殿下已变成了如此模样,却好像还是不愿与大殿下为敌…”越城道。 络城听闻,眼神立刻变得暗淡了许多。她自然知道葕泫稘蕻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可在她眼中,稘蕻已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根本不配葕泫如此真心相待。 “二殿下的想法不是我们二人可以动摇的”络城道“况且现在最主要的是帮二殿下将邪灵封印住” “若是将邪灵封印这么简单为何要等到现在?”越城的脸色已变得铁青“若将邪灵封印,二殿下的肉身便会变为邪灵载体,随其一同永生永世的困在犷禽林中” 越城话音刚落,络城便感觉心口如利刃穿过般痛到无法呼吸。 她没想到原来事态已变得如此严重,更没想到葕泫为了镇压邪灵将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她不要葕泫死,这偌大的临界不管谁死都可以,但葕泫绝对不能死。 他是举世无双的二殿下,是她心中的神,他不能如凶兽一般被永生永世封印在犷禽林…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神情恍惚的沉吟许久后,洛城立刻转过身往犷禽林飞去,越城见其神色反常便紧随其后。 “你要干什么?”越城道。 “我不会让二殿下被封印”络城神色坚决道“我要带他去邝虚之境” “邝虚之境已经被毁了!”越城挡在络城面前道“二殿下帮大殿下私藏清域余孽被圣殿大人发现…” 络城再也没有办法镇定下来,她紧紧咬住嘴唇想要克制住内心的恨意,却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她必须得想个办法,必须得让葕泫活下去… 沉思良久,她突然眸光一紧道“我们为何不助二殿下驯服体内邪灵并收为他用?” 越城听闻立刻摇头否决,这个方法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现在葕泫的意识已十分微弱,根本没有办法与邪灵抗横。 “拂雪已嫁于大殿下为妻,且魅域死伤无数,我方才探灵时发现二殿下已放弃了抵抗,做好与邪灵一起被封印的准备…”越城道。 络城此时已无法控制心中翻江倒海的悲愤,厉声道“二殿下凭什么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成全他们?” “可现如今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越城道。 络城的双手紧紧抓住越城的衣袖咬牙切齿道“帮二殿下彻底痛恨稘蕻,让他有想要活下去回灵域报仇的欲望,拂雪和稘蕻必须得付出代价!” …… 庭雨醒来的时候,发现惬惬并不在殿中,便忍着剧痛从榻上起身。 他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所以就算现在身负重伤,还是不愿意乖乖躺在床上。 这时,他听到了殿外似有人声,他并不想偷听人说话,可是他仿佛在隐隐约约听到了“二殿下”三个字… …… “魅域应该要完了…听说犷禽林外那近百狐灵已是魅域活着的全部… …… “唉,可怜二殿下还一心把大殿下当兄弟,如今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 “会不会下一个便轮到我们巟域了…”那人语气瞬间变得小心且战栗。 …… “不会吧?!我们巟域灵力回路本就为灵域所克,况且为首的柏族已被灭,大殿下没必要再斩草除根吧…” …… “唉,还是日后多加小心的好,二殿下那么灵力超群现在还不是落得一个邪化被封的下场,三殿下已经身受重伤,现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我们就……” “你们说什么?!”庭雨将门推开急色问道“什么邪化?什么封印?!” 他恍惚记得邪灵已被全部除灭了,葕泫为何还会邪化…?! 那二人为巟域中人,看到庭雨现已能下地走动自然喜不自胜,愣是将庭雨上上下下统统打量了好几遍。 “三殿下您没事吧……?” “你们先回答二哥为何邪化,怎么就要被封印了…?” 于是那二人便将庭雨昏迷后葕泫将邪灵封入灵脉的事情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庭雨听闻立刻向犷禽林奔去。 近日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些事情让他从小习惯性上扬的嘴角变得越来越沉重… 温祁突然暴毙…巟域柏族灭门…魅域狐灵被大肆残杀…他无法将这些残忍的事情和他心中那个温柔的大哥联系在一起… 难道他们之间的兄弟情都是假象?难道他和葕泫都是稘蕻坐上圣殿宝座的垫脚石? 他不相信,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他不能让葕泫被封印在那样不见日的树林里…… 他还要再和葕泫喝场酒好好戏弄他一番…… 他还要带葕泫去寻遍世间美貌女子让他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们还要一起找到稘蕻亲口听他解释这些事情与他无关… 他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误会,愿意相信稘蕻是无辜的,等矛盾解开了,他们三人还是最好的兄弟… 到了犷禽林外,庭雨才发现林中并未撑起结界,他也顾不得好奇,于是径直地向林中走去… 他灵脉受损无法运转周身灵力,所以只能如人族一般借着灵光找寻葕泫所在的方位… 终于,他发现百米远处有墨蓝色泛起,于是便快步向那边走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没有灵力护体,庭雨在听到葕泫痛苦的嘶鸣声时心疼之余竟还有些许害怕…但是他还是努力克服了内心的恐惧继续往前走着。 在看到葕泫披头散发,双眼发红的模样,庭雨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悯。 “二哥!”庭雨上前跪坐在葕泫面前唤道。 葕泫此时正被数把灵剑化成的锁链吊住双手跪坐在犷禽进正中,往日不染纤尘的白衣上尽是血污和密密麻麻的咒文。他眼神混沌,昔日清透迷人的冰蓝色双眸已变成了黑红色 庭雨最近不管是在惬惬面前,络城越城面前,还是魅域巟域精兵面前,都有很努力的做到像他的二位兄长一般英勇无畏,可是在见到葕泫之后,他又变回了那个胆小爱哭的幼弟。 在来时的路上,庭雨有想象过葕泫此刻是何模样。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没想到在亲眼见到葕泫时,他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二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庭雨颤抖着双手帮葕泫把散落的头发理整齐,对上那黑红色的双眸轻声道“你看看我,我是庭雨啊!” 葕泫此刻已失了神智,他恶狠狠的看着庭雨,眼神如凶兽一般,似乎想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庭雨眼眸一转,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放在葕泫面前。 “二哥,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庭雨道“那次我们在人界喝酒时,我趁你喝醉想骗你签这个切结书?” 葕泫看着那张纸,眼神闪过了一丝清明。 庭雨见葕泫有反应便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我的册封夜宴上我骗拂雪叫你父亲大人…那天把你气坏了,那是你第一次绑我…” “拂雪?…”葕泫喃喃道。神情流露不加掩饰的悲伤。 “对!拂雪,等我们俩把伤养好我们还要回去找她…” “回去…找她…?”葕泫慢慢恢复了神智。 这时,葕泫感觉身后突然出现一阵凛冽的杀气。他发现庭雨在看清那人身影后,瞬间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因为被锁链吊着,所以葕泫无法回头去看身后出现的是什么。但是他看庭雨的表情他已猜到了大概。 见那人越来越靠近,庭雨一边神情错愕喃喃地喊着“不要”一边快步上前冲到了葕泫身后。 这一刻犷禽林变得好安静,安静到利刃穿过皮肉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随着血腥味弥漫开来,葕泫意识到了那个梦境已成真。 他将全身的灵力召集起来聚于双手,朝天怒啸猛一用力,锁链应声而断。 他转过身才发现刚刚来偷袭他的人已不见了踪迹,庭雨此时已被利刃刺穿了胸口躺在一片血泊中。那画面,与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庭雨!”葕泫立刻上前将其搂在怀里。他想要注灵堵住庭雨胸口不断往出涌的鲜血,却发现他根本无能为力。 庭雨伸出双手抓住葕泫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二哥…我全身灵脉受损,现与人族无异…根本无法运灵疗伤…” 葕泫的眼睛此时已从血红色变回了蓝色,他紧紧抓着庭雨的衣襟颤声道“庭雨…庭雨你听我说,你还有惬惬,你马上就要当父亲了,你不能死!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二哥,帮我…帮我好好照顾他们,还有,大哥…你要小心…”庭雨的嘴唇已慢慢变白,血液的大量流失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寒冷,于是便不住的颤抖起来。 “大哥…?”葕泫猛地一怔“刺伤你的是大哥…?!” 见庭雨并没有摇头否认,葕泫只觉脑中猛然一震。那一瞬间,他近日以来所有困惑都得到了答案。他终于不得不说服自己承认,这一切都是稘蕻促成的。 葕泫本以为,稘蕻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只是不愿意再看到临界四域再起战乱生灵涂炭。他本以为不论温祁怎么对稘蕻,稘蕻都不会被仇恨和权势蒙了眼。原来是他太天真,天真到简直可笑… 他的这份天真,不只害得魅域万千狐灵死去,邝虚之境被毁,更是害得庭雨… 葕泫一边扛着庭雨往魅域宫殿奔去,一边急声道“庭雨,你别怕…二哥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的…你要是死了…二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二哥是个废物,二哥没有保护好你…” “二哥,这不怪你…你没做错…咳咳”庭雨突然咳出一口血沫轻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在人界喝酒那晚…我骗了你,其实我…我并不怕你,我听你的话…是因为我一直都很崇拜你,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这次…我救了大家…救了你…是不是很厉害!” “是!庭雨很厉害!”葕泫狠狠点头道。此时他的眼泪从脸颊滑落。 “庭雨现在已经比二哥更厉害了,二哥需要你帮助,所以你得撑住,我们还要一起回去找大哥报仇”葕泫感觉庭雨的气息已越来越弱,于是不断加快脚步往魅族宫殿奔去。 庭雨趴在葕泫后背,如一个受了欺负的孩童般,轻声呜咽着。 “大哥他为什么这样…?”庭雨喃喃道。此时他已经慢慢失去了意识。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已来不及说出口,只能轻轻闭上了双眼,可嘴里却一直重复着那一句“大哥他为什么要这样?” 葕泫知道自己已无力回天,于是停下脚步狠狠咬住嘴唇,泪流满面地跪坐在地,将庭雨抱在怀里。 此时,他冰蓝色的双眸已没有了往日的澄澈,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寒意。 庭雨在葕泫怀中还是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直到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了气息… 静漪 葕泫一袭黑衣坐在魅域仼流边。 近几日他已经能基本控制住体内的邪灵,可是有几次在夜深阴气最重的时候,还是差点被其蛊惑失了心智。 自他七日前黄昏将庭雨和惬惬的精魄逐流后,他每日在这个时辰都会带几坛酒来这里呆到天黑。 庭雨死的那天,惬惬受了刺激早产,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气息,当络城去帮惬惬换衣服的时候,惬惬已自碎灵脉香消玉殒… 他们一家三口,谁都没有留下… 葕泫看着池水沉思了好久,突然,他垂下眼眸将怀中那张带血的切结书拿出来… 他又想到了那日在小酒馆喝酒时的场景… …… “我葕泫以灵域二殿的身份起誓,以后再不会一言不合将庭雨绑住,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不乐意的事情,努力做一个温柔称职的兄长,如若违反任意一条,此书便由庭雨贴到徵尊殿外,而我将会受到九圣宫所有人的鄙视!” “怎么样,二哥?”庭雨一脸期待。 …… 葕泫抬起眼眸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不知是不是阳光刺痛了眼的缘故,他突然皱起眉头紧紧地闭上双眼,然后伸出手随意的拂了拂眼角… 他将酒坛子丢至一旁摔成碎片,拿出一片将指尖割破,在切结书上写上了他的名字… … 葕泫以前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酒,又苦又辣不说,醉了还丑态百出,可现在他却发现酒真是个好东西,因为只有酒才能让他短暂的从那些记忆中抽出神来… 昨日,他已将魅域几百年来没有支撑起来的独境结界支起。这代表魅域已彻底反叛,从此与临界四域再无关系。 他决定待体内邪灵彻底驯化后,便起战踏平灵域… 近日因邪灵侵体的缘故,葕泫的瞳色已从前的冰蓝色变成了墨蓝色,而那双瞳孔透漏出的神色,也如枯井一般毫无波澜。 平日里光洁白皙的脸庞已微微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用发冠一丝不苟束起的头发,也任其随意的散开在肩头… 葕泫似乎已忘记了所谓的礼仪姿态,他好像有很刻意的抛弃以前的一切,他不想记得自己是谁,他不想知道葕泫是谁。 他讨厌那个自以为是的葕泫,那个从小便自以为可以拯救苍生的葕泫。但事实是,他救不了任何人,救不了庭雨,救不了惬惬,更救不了他自己…… ………………………………………………………………………… 稘蕻坐在徵尊殿将近日已高高堆起的奏章一册册翻阅过… 每打开一本,他的眉头便紧锁一分… 为何他才闭关十五日不到,清域狐灵便进攻了魅域?!他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但朝中长老大臣却以为是他登基后急着铲除后患,并未上报劝阻,直到清域狐族全军覆灭,才给他呈上了大败的战报。 稘蕻心中不好的预感一点一点加深,他知道他与葕泫之间的误会已到了无法调解的状态,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魅域向葕泫亲口解释,但是下一道奏章便是魅域已支起独境结界公开反叛… 葕泫…反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将葕泫逼到反叛,他的那些清域族人到底做了多可怕的事情…? 稘蕻实在想不到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够调派清域狐族做出进攻魅域这样的事情… 他总感觉这件事与温祁有脱不开的关联,可现温祁已死,那日发现其尸身的时,他双手做出举着那把剑插入胸口的姿势,他的胸口也有着被锐器刺穿的伤口,只是那把剑,却怎么也找不到。 稘蕻不知道的是,墫墟并不是由普通方法锻造出的兵器。温祁当年能统一临界,全凭不断炼化邪灵,在他即位后,那些邪灵便聚成了墫墟成了温祁的灵剑。温祁死前,下令其附身于清域狐灵攻克魅域,且现清域狐灵已全军覆没,自然死无对证。 稘蕻现只觉胸口仿佛压了座大山般透不过气,他此刻好想好想见拂雪,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一眼。他在心中保证绝对不打扰她的安宁后,立刻往蘅芜殿去。 蘅芜殿地处九圣宫极偏之地,虽阴寒清冷,但却十分清净,在经过稘蕻多年来的装饰修整,景色更是极佳。 拂雪一袭白衣坐在花园中,汐池中粼粼的波光将她不染纤尘的容颜映的更为楚楚动人,美景加美人,简直不能再赏心悦目,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位美人被一条白色锦带蒙住了双眼… 稘蕻隐去了自己的气息慢慢的上前… 他发现近几日拂雪变了好多。那种变化并不是身形体貌上的变化,而是指她举手投足之间的风韵,已有了成年女子的妩媚风情。 原来从少女变为女人真的会有变化…可不过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在稘蕻眼中,都是任何人都无可比拟的。 稘蕻在拂雪身边轻轻坐下。于他而言这便是最美好的事,或许未来还有很多残酷的事情等着他,可是这一刻他只想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好像上次只有他们二人这样闲坐在蘅芜殿花园还是拂雪幼时… 那时真好,他不是圣殿,她不是圣妃,他们只是这九圣宫最不起眼的精灵和少殿… 虽然身份低微,但却无忧无虑,每日关心的只是园中的花开的怎么样,新贡的茶新鲜不新鲜,从哪里找一些新的琴谱… 不过现在也好…不论怎么说,她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想到此,稘蕻低垂着眼眸看向汐池畔那块被池水磨的光滑的玉石露出浅浅的微笑… 良久后,夜风紧了… 拂雪将衣襟收了收,站起身摸索着往殿中走去,稘蕻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 这园中小路尽是碎石,若是拂雪一不小心在上面摔一跤肯定会受伤的… 但这偌大个蘅芜殿却此时却偏偏找不到一个侍女,稘蕻心想应该是拂雪将其全部遣了下去,可这些侍女也真是心大,就这么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园中… 待拂雪睡下,他一定要将其全部召开好好训斥一番再逐出九圣宫。 这时,拂雪的腿眼看就要碰上一块石头,稘蕻立刻上前长袖一挥将那块石头隐去。 ……… 待拂雪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后,稘蕻轻轻坐在她的床边,伸出手抚上那因为消瘦变得更加精致的脸庞。 他有问过蒲婧姑姑,圣妃受封典礼上的誓词,他记得其中有一句为“若有不忠不轨之举,双目殒毁,永不见日光…” 稘蕻在心中默念这句话,取下拂雪眼前的白色锦带,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他知道圣殿诅咒是永不可改的,他知道拂雪此生注定永不见日光,但是他不会让她永远看不见,更不会让她瞳色变红被人视为妖邪… 忘却 葕泫坐在寝殿中运灵… 此时已是夜深,一日之内阴气最重的时候,所以他便更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让自己被邪灵蛊惑。 慢慢的,他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但是耳畔不断传来的诡笑声却还在不断传来想要攻克他的心智。 ……… “你看看你多可笑…拂雪心中爱慕的一直以来都是稘蕻…你们之间一直都是你在一厢情愿…” ……“你还以为稘蕻真的把你当兄弟…现他正坐在圣殿的宝座上,说不定怀中还抱着你那位可爱的小美人…” “魅域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这都怪你…” “庭雨那么相信你和稘蕻…落了个什么下场…?他本来都快要当父亲了…现在,结果现在剑惬惬和那个可怜的孩子都赔上了性命……” …… 葕泫狠狠咬着牙,闭着双眼努力想要将那份由邪灵引起的恶念压制住,他不能被那些话给分了心,他此时只要稍微松懈精神,便会被攻克了心防成为那些恶灵的行尸走肉。 …… “拂雪成为稘蕻的圣妃也有段时日了,按理来说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她到底是心甘情愿的跟了稘蕻,还是被迫的…?”那个声音突然故作神秘道“会不会是稘蕻趁你不在冲到蘅霄殿把她给…”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般不断将葕泫的思绪带着幻想那个场景,葕泫的脑中开始不由自主的勾勒出拂雪与稘蕻交…的画面… 在稘蕻怀中,拂雪颤抖着身体,或被动,或迎合… 那一幕幕,都让他临近奔溃… “你还记不记得你父殿给拂雪下的诅咒…你说她现在会不会已经瞎了…”那个声音见葕泫已快要无法自制,便笑的更加张扬更加变本加厉道“你看,她宁愿瞎了都要和稘蕻在一起…她根本就不爱你…哦,不对,她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闭嘴!”葕泫突得睁开双眼,眼中遍布血丝,他将身体蜷缩起来,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那个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被说中了心中痛处…?真搞不懂,你既然这么痛苦为何还要抵抗…” 葕泫此刻头疼欲裂,心中有个声音不断提醒他放弃挣扎将灵魂出卖给邪灵,但是他还是借着最后一丝理智狠狠咬着牙护着灵脉… …… “…若我们强强联手,夷平灵域给庭雨魅域万千狐灵报仇岂不是易如反掌…? ……况且现在拂雪已为他人之妻,稘蕻又不把你当兄弟一心要你死,庭雨也因你而死,你活着也是折磨,为何不把你的肉身给我?…我获得了自由,你又报了仇…” 葕泫召出御凌,将其化为匕首狠狠往大腿刺去,渴望剧烈的疼痛换来脑中片刻清明… 可是不管他往自己身上刺了多少下,他都无法将脑中不断浮现的画面忽略掉… 他忘不掉庭雨满身是血在他怀里死去的样子…他忘不掉拂雪的脸…他忘不掉自幼与稘蕻一起修行的时光… …… 过了好久,葕泫只觉肉身与精魄都痛苦疲累不堪,他现已无法忽略邪灵所说的话,心中所想只有如何能快点结束这一切… 他面无表情红着眼跪坐在地上,僵硬颤抖地伸出手结印,眼看灵脉上的封咒就要打开…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二殿下!”那人唤道。 那人的声音让葕泫的神色顿时多了好几分清明…他发现有一双修长的手护住了他的灵脉… 葕泫抬头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美眸… “二殿下…”拂雪看到葕泫此时的模样似乎无比心疼… 葕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拂雪,他颤抖着手触碰上她的脸庞…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拂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已经嫁给稘蕻了吗? 但是这些在这一刻都不重要,葕泫告诉自己。只要她现在出现在他身边,只要他还能再见到她,其余的一切便都不重要… “你心中可有我?”葕泫颤抖着视线看着拂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出他近日以来无数次想亲口问她的问题“我与稘蕻,你到底爱谁?” 拂雪看着葕泫,眼神坚定道“我心中之人一直只有你,我爱你,正如你爱我一般…” 语毕,葕泫将拂雪狠狠拥入怀中。 暴风雨般密密麻麻的吻,从她的嘴唇脸颊一直蔓延到脸颊脖颈… 那一瞬间,四周都变得安静,邪灵的蛊惑已无法侵入葕泫脑中… 此刻他看到的,只有怀中这个人,他听到的,只有她轻细的呼息。 那失而复得的满足,那虚惊一场的侥幸,还有那灵魂极致的欢愉,都让他恨不得这一刻就与她这样一同死去… 直到那朵鲜红的花在二人之间绽放开来,拂雪支起身子将葕泫抱住,轻轻的拂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 “二殿下…你近日定是受了很多苦…” 葕泫并没有回答,他微微顿了顿,将拂雪抱的更紧,仿佛生怕她又离开一般… 拂雪吻了吻葕泫的眼角,他那张凛冽俊美的脸庞早被情yu点亮,但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现出真身。拂雪仿佛也发现了这一点,眼中流露出一丝黯淡…… “那些事情太残忍…太可怕…我们不要再去想…也不要再纠结了好不好…?”拂雪道。 葕泫埋在她肩头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将那些事情都忘记,好不好…”拂雪的声音带着魅惑的气息,她一边说着,一边抚上葕泫手臂上的灵脉… 葕泫并未作出任何反抗,他紧紧抱着拂雪,任她将灵力探进他的灵脉… 良久后,他只觉仿佛置身于云端,伴着那份满足感,他感觉脑中那些痛苦记忆都开始慢慢的被烟雾掩盖住,藏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 葕泫安静的睡着,近日总是乌云密布的眉头此时已完全舒展开来…那张俊美凛冽的面容此刻正流露出孩童般满足的微笑… “二殿下…从今日开始我们就远离尘嚣生活在魅域” 络城此时已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她将葕泫身上的最后一道伤疤抚平后起身… 原谅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只想让你没有痛苦的活着… 请你原谅我… 最好…能爱我一点…… 千灯之宴 不知是不是看不见的原因,时间过得好慢,今天早晨醒来我听侍女们说下雪了,我才知冬天来了。 葕泫离开那天树叶才刚刚开始泛黄,这样一算,他离开已有一季了。 一季三个月,九十天, 原来,只有九十天… … 今日蘅芜殿外似乎十分热闹,但我实在想不出九圣宫还有什么事值得庆贺。难道是二殿下与三殿下回来了…? 不过应该不是,若是他们回来了,我怎能丝毫感受不到他们二人的气息? “圣妃大人…”侍女突然叫我。 我转过身。 “圣殿大人派人来送信来,邀您傍晚时分去徵尊殿” 稘蕻为何邀我去徵尊殿?近日他都没有来找过我,今日邀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许时是怕别人看到我双目失明的样子,所以才约到了晚上吧。 我好像很久没见他了,明明同在九圣宫中,我们却好像隔了很远。也许是在蘅芜殿闷的久了,一说到出门我竟有些期待。 “好”我应道。 我拂了拂身上这件已有些发旧的衣衫,我记得蒲婧姑姑有送过我几件新衣服“我以前在绾艺馆有几件衣服,你可否帮我取来?”我对侍女道。我还是不习惯使唤人。 “圣妃大人的东西,圣殿大人已吩咐人全部送过来了,可您现已贵为圣妃,以前的衣服若要穿到人面前实为不妥” 其实她说的也不无道理。稘蕻已不是大殿下,他既然册封我为圣妃,我定不能在众人面前失礼。 “圣妃大人不必担心,您的圣妃服制圣殿大人早就命人做好了,奴婢那天见到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都被上面的宝石晃疼了。您放心,奴婢一定会为您好好打扮的”正说着,她便与其他几个侍女上前七手八脚的为我梳妆打扮。 于是我便坐在镜子前任她们将我打扮摆直到太阳落山。 不过让我惊喜的是,我本以为这件衣服会如稘蕻葕泫往日穿的华服一般拘谨繁琐,可当将其穿在身上,我才发现其十分轻便舒适。 “圣殿大人真是有心,知道您双目…”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侍女突然不再继续说下去。 “无妨”我对她说道。 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而且我也挺喜欢她这个性子的。 听这些侍女说了我才知道我所有的衣服皆因怕将我绊倒,并没有制成常见的曳地长裙。 稘蕻命人将那些华而不实的腰襟,采帨,还有披帘都换成了纱质,而那些纱都是用四域人界向圣殿进贡的箩杞纱,此纱轻若无物,薄若无物且不易变形破损,据说人界三十年才出一匹,自古以来只有狐族圣殿才可用,如今我的这些衣服,怕是将这四域中所有的箩杞纱都用完了。 “那又怎样?”那位小侍女听我如此说便十分理直气壮道“圣殿大人宠爱圣妃大人,只要您开心,哪怕是把这九圣宫拆了,又有什么关系?” 听她说话真有意思,她这个性子倒是和庭雨殿下有几分相似,十分容易让人心情放松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奴婢巧翡” …… 当我被巧翡搀扶着走出蘅芜殿时,我发现四周并没有一个人,我虽心中满是疑问却并未多问,其实我也并不想别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当走到了徵尊殿附近,我感觉到了许多人的气息,于是内心开始不安…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自太阳落山开始便感觉眼前开始慢慢有了光感… “你可知圣殿大人今天召我所谓何事?” “奴婢不知”巧翡回答道。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有事情瞒着我,于是我便停下了脚步。 “回蘅芜殿”我转过身正要往回走,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 “巧翡…你…”我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这丫头此举是真有些无礼了。 “圣妃大人,奴婢冒犯了”她虽然这么说,却已经拉起的手臂向前飞奔起来,我也如魔怔了般并没有推开,与她一起如疯了般往徵尊殿跑去。 虽然说疾行看来确实有些不雅,但是当我被她这样硬拉着跑了一会儿后,我才发现偶尔这样举止不雅一回还挺有意思的。 当我们停下脚步,我感觉在我四周已有不少人,我正要问巧翡将我带到了何处,却感觉这时感觉到脑后一松,我眼前的锦带随风飘落… 许是许久没有见光,我的双眼在睁开的那一刻竟被刺出了眼泪。 当我看清眼前景象,那美好梦幻的场景,竟逼得我忘记了呼吸… 徵尊殿上空此时已撑起一层银色结界,那道银光笼罩再蘅芜殿上空泛出阵阵涟漪般的波光透下来,那波光将华丽庄严的徵尊殿竟装扮的如仙境一般梦幻。 灵域各族显贵狐坐于徵尊殿高阶之下,他们的桌前案边都点着各色灯盏,粉蓝青黄无一不有,放眼望去,各色荧光构成彩色灯海与那白色波光交相辉映,无比炫目多彩。 稘蕻立于高台之上眉眼带笑的看着我,那双银眸如今夜的天空的星星一般让我沉醉。此时,他眉眼间被他常年用淡然隐起的那份身为天子骄子的张扬风采已完全展露出来。今夜的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挣脱束缚的凤凰般耀眼迷人。 稘蕻站起身右手持平,伴随着一阵银色灵光闪过,一张冰弓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将弓弦拉开对着朝着我的上空,一根冰箭搭在了弦上。 随着那根冰箭离弦穿破徵尊殿上空的结界,片片雪花伴随着薄如蝉翼的苮玟花瓣纷纷落下。 那片片晶莹雪白,落在了殿前铺在阶上的锦毯上,落在阶下在座的每个人的案前,落在稘蕻的头发和肩膀上… 稘蕻在这时闪身出现在我眼前。他虽已头戴圣尊玉冠,身着珩契纹与颐清纹构成的圣袍,可那眉眼间的温柔深情和嘴角一如既往的浅笑都让我清楚明白的知道,尽管他已站在临界之巅,可他依旧是我最熟悉的那个大殿下。 稘蕻对我伸出手,我将手交给他。我们踩着白色花瓣和锦毯,一步一步的往徵尊殿阶上走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稘蕻看我的眼神慢慢失去了焦距,我不禁怀疑我的双眼为何会突然复明。 可当我发现他的脚步方向并没有任何偏移时,便慢慢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 我站上三丈高的殿前高阶前,殿前百位灵域狐族一齐跪地。 “叩见圣妃大人!”那声音在徵尊殿上空响起。 那一刻,我被震撼的不知所措,紧紧的抓住了大殿下的手。 不可说 稘蕻察觉到了拂雪的不安,他微微侧过头轻道声“别怕”后伸出手示意阶下众人平身。 “拂儿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稘蕻轻声道。 拂雪感觉稘蕻今夜似乎有很刻意的躲避她的视线,她思量片刻后摇了摇头。 “今日是拂儿的生辰”稘蕻此时已将翎约召出。 “生辰…?”拂雪那双已变为银色的美眸轻轻眨了眨。她见稘蕻示意她坐在他身边便乖乖坐下。 稘蕻将琴弦轻轻的拨动,四周开始顿时安静下来,空中流转的只剩婉转沁心的琴声… 拂雪听得出,这是生辰曲。她这时也才反应过来,今晚这如梦如幻的宴会是稘蕻为自己安排的生辰宴。 如此一算,这应该是她六岁生辰,狐族一日人界三日,若在人界,她便有十八岁了… 拂雪静静地坐在稘蕻身侧,这一刻,四周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不能否认,这段时日她是真的十分思念他,所以今夜才如此急切的想要到这徵尊殿来,在亲眼看到那张白玉般的脸庞时,她才发现自己近日以来所有的忧郁与不安都是因为那份无法说出口的相思。 曲毕,稘蕻将琴收起,拂雪从方才的怔神中抽出思绪。 这时,九圣宫百余座宫殿同时响起一阵尖细笛鸣,伴随着各朵烟花的升空,只有繁星点缀的天空宛如一张黑色幕布般衬托着那华丽的翡翠流苏,万紫千红,千姿百态的繁花,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是那般惊心动魄的壮丽,令她一刻都离不开视线… “圣殿大人…你看…”当拂雪转过身想要与稘蕻说些什么时,却发现稘蕻早已不在她身侧。 ………………………………………………………………… 葕泫睁开眼时天色已黑,他扶了扶有些酸痛的额头从床榻上起身。此时窗外月色正好,不免让他心情愉悦了许多。 他感觉这一觉睡醒后,脑中轻松了不少,可不知为何他内心好像被拿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般,竟如被掏空一般空虚, 葕泫努力的整理着脑中的记忆却找不出任何的瑕疵。 他是灵域狐族二殿下,成年后便被封为魅域圣尊主,与他的未婚妻络城一直生活在魅域。他的人生是如此的完美无缺,没有悲痛,没有离别,更没有仇恨。 这时络城轻轻的将葕泫从身后将抱住。 “二殿下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如一根羽毛轻轻落在葕泫心口,将他那份不安抚平。 葕泫摇摇头,并未回应。他隐约记得昨晚的缠绵,他知道自己已与络城有了肌肤之亲,可未成亲便与络城…实在不像话。 沉默了一会儿,葕泫仿佛觉得自己如此沉默有些不妥,便又道“昨夜之事,是我的不对!” 络城将手臂环的更紧,道“无妨,络城迟早都会是殿下的女人” 络城的话让葕泫有些感动,可换句话来讲,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论哪个男子听了,都难免会有几分动容。 葕泫转过身将络城拥入怀中,可当他的手臂碰上络城的那一刻,内心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失落… 络城似乎发现了葕泫的异常,可她却很自然的流露出了无可挑剔的温顺笑容往起脸看着葕泫。 葕泫在看清络城面容的那一刻,内心突然多了几分别扭,于是便松开了自己的手臂。 “二殿下…”络城一脸不解的轻声唤葕泫道。 她自然知道葕泫为何会做出如此反应,可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维持着自己好不容易为自己和葕泫编织出来的美好生活。 “你回去吧!”葕泫转过身继续面对窗外道。 络城看不见葕泫此刻是什么神情,无法猜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便只能照做。 当络城回到琡族家苑时,越城已现在门口等她。 络城并没有心情与其寒暄,视若无睹般往自己房里走去。当她与越城擦肩而过那一刻,越城却她的手臂紧紧抓住。 “放手!”络城道。 可越城不仅没放,还将她的衣袖拉开。 “你在干嘛?”络城急色道,随即将自己的手臂迅速抽回。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越城的面色已变得铁青“你还未出阁…,你怎敢,怎可…?” 络城将衣袖抚平,盖住已没有守宫砂的臂弯,努力做出平定的神色道“二殿下现已以为我是他的未婚妻,我们不久后便会成亲” “你是在自欺欺人,你明知二殿下心悦之人是…” “那又怎样?”络城凤眸挑扬道“现在他以前的记忆已被我尽数封藏了,我现在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命定之人!” 记忆…封藏…?越城不可置信的看着络城。 若是将关于拂雪的记忆封藏了,那么稘蕻进攻魅域的事情也只能被一并被封住,或许她为了天衣无缝将关于稘蕻的记忆也全部封住了也不一定。 “你疯了…?!”络城咬牙切声道“如此一来我冒充大殿下行刺二殿下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失手刺死三殿下又有什么意义?” “那是你蠢!”络城伸出手抚了抚额头将多余的情绪敛回,面无表情道“三殿下的死是意外,我们二人计划假扮大殿下行刺二殿下好让他下定决心报仇,谁知道三殿下突然出来挡了一剑,他本就被全身灵脉受损与人族无异,被灵剑所伤自然必死无疑” “那就更不能让三殿下枉死!”越城道。 “那你为何不以死谢罪?!”络城凤眸微瞠道。 “待助二殿下踏平灵域,我自然会以死谢罪!”越城双拳紧握道“你明日就去宫中将二殿下记忆恢复!” “不可能!”络城转身撕心裂肺道“我不可能让二殿下记起那些事情,不可能让他记起拂雪那个贱人!” “你能不能抛下儿女私情好好想想你的身份和责任!?你知不知道在这场战役中枉死了多少人,这些事情魅域中人不能忘,二殿下更不能忘!”越城厉声道。 “与儿女私情无关,你以为我把他以前的记忆封藏了他就有多爱我一分吗?我是实在不忍心看到二殿下如此痛苦!”络城此时已泪流满面“你可知他那时是如何挣扎的? 他用御凌在自己身上刺了好多下,血不停地流。他就像个受了惊的孩童一样蜷缩捂着耳朵颤抖…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三殿下枉死我很自责,惬惬死的那天我恨不得自碎精魄,可你知道吗?对我而言他们都不重要,甚至与二殿下比起来,那些枉死的魅域族人也不重要,我只要二殿下快乐的活着。只要他开心,哪怕要我一辈子假扮成拂雪的样子留在他身边当个没名没分的女人,我也无所谓!” 越城见络城如此模样只觉心如刀绞,他太了解他这个妹妹,她自小便是那般美丽骄傲,现能做到如此卑微,可想她内心是有多么煎熬。 越城将络城脸颊的泪水拂去后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络城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其余各族尊主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可虽他作为兄长,现能做的只有将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吃醋 自那日千灯宴后,日子又恢复了了往日的样子,平静且闲逸。 拂雪将她的作息日夜颠倒了过来,因为她发现,她的眼睛只有在夜里才会复明,如此一来,温祁诅咒那一句“总不见日光”也算是应验了。 其实这样也好,比起白日里的嘈杂,她更喜欢的正是九圣宫的夜晚。 这几日还是不见稘蕻,但拂雪在白日休息时的睡梦中好几次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可打当傍晚梦醒时却发现那只是错觉罢了。 “圣妃大人,您醒了?”巧翡迎上问道。 “嗯”拂雪从睡梦中缓过神来看了巧翡一眼点点头。 自她前几日能在夜里复明后,她才知道了巧翡到底长什么样。 其实和拂雪想象中差不多,是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小姑娘,白白净净,有一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 听她说她本在徵尊殿打扫庭院,有一次与同伴嬉闹被稘蕻撞见,便被下令送到了蘅芜殿来伺候。 “圣殿大人有来过吗?”拂雪问道。 巧翡点点头含笑道“有呢,圣殿大人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漂亮的花命人种在园子里,据说是费了不少心思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呢” 拂雪起身往园中去,果不其然,园中多出不少形态各异的花草,而且不少还是她叫不上名字的。 她能猜到应是稘蕻知道了她的双目现能在夜间复明,所以才特意送花过来。 可说来也奇怪,他们好像总是很巧妙的错过,拂雪睡着的时候稘蕻刚好来找她,而她醒着的时候夜已深,也不方便去找稘蕻。 仔细想想他们二人已是夫妻,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而且按理来说,自成亲后他们就应该像庭雨惬惬那般同住。 可拂雪一想到那夜发生的事情,便忍不住想要逃避稘蕻的视线与触碰。而且伴随着那份羞涩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对葕泫的愧疚。 那份愧疚不全是因为她的失贞,而是她近几日已慢慢意识到自己对稘蕻的感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容易割舍,可每当她想到这一点,脑中便会浮现出葕泫的脸,她不知道,当他们再次相见,葕泫那双冰蓝色瞳孔透漏出的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巧翡”拂雪道。 “奴婢在!” “你知不知道,二殿下与三殿下何时回来?”拂雪低垂着眼眸道。 巧翡当然知道魅域已公然宣叛,可稘蕻下令不准任何人将这件事告诉拂雪,现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犯这么大的错。 “应该…快了吧!”巧翡含糊道。过了一会,见拂雪并没有再继续过问,便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道“圣妃大人想不想出去转转?” 拂雪思量片刻后摇了摇头。这段时日她双目失明所以并未有过出门的打算,可当她能看见之后,她才发现,现在就算出门,也不知能去哪里。 以前九圣宫中,有葕泫,庭雨,柒柒,惬惬,她可以去找的人很多。可现在也只剩下稘蕻和蒲婧姑姑是她亲近之人。 绾艺馆她是不方便多去,因为她现已是圣妃,若只要一踏进那个地方,众人便会各种礼数周全的迎接她,这样深夜叨扰馆内众人,也没有任何意义。 拂雪伸出手抚了抚那朵已经完全盛开的昙花,心中不由得蔓延出一丝微微地酸楚。 原来,这偌大的九圣宫,现只剩下了她与稘蕻… “圣殿大人…可还好?”拂雪轻声道。说来也奇怪,明明她与稘蕻二人同在九圣宫,为何他却仿佛远在千里之外般。 “圣殿大人…”巧翡听闻微微怔了一下后,随即答道“好啊,圣殿大人好着呢!” “那就好”拂雪道。她知道,稘蕻以前受了很多苦,他现在终于可以不用谨言慎行的生活,她也着实为他开心。 过了一会,巧翡见拂雪又在看着远处沉思便忍不住开口,“圣妃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拂雪喃喃道。 “嗯!”其实巧翡知道拂雪心里在想什么,她自小便呆在这九圣宫,拂雪,稘蕻,葕泫之间的事情,她虽不全懂,却也能猜出个大概。 可是在她心中,有些事既然已无法改变,那就应该不再去想,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怎么样做开心,就怎么样做。 “巧翡虽不知圣妃大人与圣殿大人为何如此疏远别扭,可圣殿大人对您的用心,九圣宫上上下下都是看在眼里的,您难道真的准备一直这样将自己关在蘅芜殿终其一生?”巧翡道。她一向心直口快,近几日在这蘅芜殿,她看着拂雪和稘蕻这样差点急死,今日可终于将想说的话都说出口了。 拂雪静静地听巧翡将话讲完,低头沉思一会后,她站起身,对身后的巧翡道“随我去徵尊殿吧!” 她承认自己很想稘蕻,迫不及待想见他,亲口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还有,谢谢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她其实一直都能看到,能感受到,也非常感动。 “徵尊殿…?!”巧翡道。 拂雪见巧翡一听她要去徵尊殿便听闻目光闪烁,心中尽是疑惑不解“有何不妥吗!?” “……”巧翡沉默不语。 “不准有事瞒着我!”拂雪道。 “圣殿大人…他…他不太方便!” “不方便…?”拂雪疑惑不解,稘蕻会有什么不方便。可眼看天快亮,她也就放弃了要去徵尊殿的想法。 回到寝殿里躺在床榻上,她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突然,她想到了往日在绾艺馆听到的话。 那时她还不谙世事,稘蕻和葕泫还是少殿。 ……… “为何圣殿大人上个月刚册了新妃,今日又要来绾艺馆大选呢?” “世间男子都是多情且喜新厌旧的,更何况还是坐拥临界的圣殿大人呢?” …… 多情…?喜新厌旧……!? 拂雪突然心头一紧,一阵委屈的酸楚迅速蔓延开来。 难道在她冷漠对待稘蕻的这段时日里,他已移情别恋?难道稘蕻也如世间别的男子一般喜欢新鲜和美貌女子?巧翡所说的不方便,难道是因为徵尊殿中,他怀中已拥着别的女子,不方便让她看到……!? 想到这,拂雪突然忍不住轻轻地啜泣起来,直到日上三竿了才带着泪痕沉沉睡去。 芷荔 葕泫近日总是会梦到一些画面,在梦中,他隐隐约约见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看那身量仿佛是名女子,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看清她的脸。 近几日他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较劲,一份是他原有的灵力回路,另一份带着十足的阴邪。 他略微记的前几日犷禽林封印受损使得魅域狐灵死伤无数,那日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制服,直至最后那些邪兽的灵力被他尽数收入灵脉之中才得以平定乱象。他近日必须要做的,就是将其尽数转化,为自己所用。 葕泫把自己关在丞室三日修炼,可不管试了多少次都以失败告终,他发现自己好像缺少了一份可以将那份邪灵唤起的能力,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个极其珍贵的宝藏,明明知道它在何处埋着,却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挖出。 葕泫从丞室中出来时,发现庭间屋檐已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原来冬天已经来了。 他站在雪中,任那片片莹白落在他发间肩上。 那份感觉,是那样如此熟悉美好。 ………………………………………………………………… 稘蕻将拂雪眼角的泪痕轻轻拂掉。 她又哭了吗?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稘蕻摸了摸那张日益消瘦的脸,心疼不言而喻。 他正想将手放置拂雪额前探灵,却不想这时,拂雪缺突然翻过身将背对着他,似无意又似刻意。 稘蕻先是一怔随后竟莫名想笑。 在他的记忆里,拂雪总是温顺恬静的,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耍过小性子。既然能让她这般生气,肯定是自己不小心做什么事让她伤心了。 “拂儿”稘蕻轻声道。 可拂雪却一直闭着双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拂儿这是生气了!”稘蕻浅笑看着那张故作正定的睡颜“拂儿既然不想见我,那我就回了,免得拂儿看到我心里不痛快!”稘蕻一边说着,一边假装离开。 果不然,他刚一起身拂雪便立刻睁开眼坐起身。虽然白日里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却很容易抓住了稘蕻的外袍衣角。 稘蕻见拂雪那双现与自己相同的银色瞳孔里尽是委屈和哀怨不免心生怜惜。他上前将拂雪拥入怀中轻声道“拂儿这是怎么了?” 拂雪在嗅到稘蕻怀中那阵刺鼻的脂粉香后,心中的委屈立刻加倍生出,看来她猜的没错,他果然是有了新欢,既然已有了别的女人,何必来找她? 拂雪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抿住嘴唇用力将稘蕻推开,不语。 “拂儿……?”稘蕻一头雾水,他从来没见过拂雪如此委屈,可他又实在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你对不起我!你是个负心人!”拂雪如一个被抢走心爱东西的孩童般满脸是泪的轻声啜泣起来。 “负心人…?!”这三个字让稘蕻一头雾水。 他的心里除了眼前梨花带雨的小女子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他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形容自己。 可是他心中在疑惑之余竟也多出一丝窃喜,拂雪这是在吃醋?她如此难过,都是因为以为他有了别的女人? “拂儿可否告诉我你为何会如此想?”稘蕻抑制住内心的窃喜,一面平定得轻声道“为何认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拂雪此时已控制住了内心的委屈,但是还是不住的轻声抽泣,她一边将眼角的泪水抹去一边道“为何你怀中会有脂粉香?为何每夜我能看到的时候你都不来找我?为何我想去徵尊殿,巧翡却说你不方便?”拂雪一想到自己在蘅芜殿思念他的时候,他却在徵尊殿美人在怀,眼角不由得又溢出两滴泪。 稘蕻见状不由得又喜又怜,喜的是拂雪竟对他如一般夫妻般拈酸吃醋,怜的是,她竟因为小女儿家的那份多疑心思让自己那样难过,而他却有口难言。 “拂儿可否听我解释!”稘蕻轻轻抚了抚拂雪的脸庞轻声道。 拂雪虽没有抗拒稘蕻的触碰,可她却依旧低垂着眼眸,仿佛还在生气的样子。 ………… 原来,铭炀的妻子早年死于难产,去世时留下一女名唤芷荔,一直教养于其外祖家,可前几日其外祖也去世了,铭炀便将其接回。 这小姑娘才刚满一岁却极其古灵精怪,除了父亲外别的人都不要,只要铭炀一离开便大哭大闹,铭炀没有办法,便只能每日进徵尊殿当值时也将其带在身边。 前几日九圣宫外河道中,不知为何生出了许多形为水草的邪祟,铭炀必须带兵去将其消除,可芷荔却在徵尊殿外便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这时恰好稘蕻从殿中出来,见铭炀实在为难便尝试着唤芷荔过去,没想到这小丫头见稘蕻唤她,便立刻上前露出微笑上前。 宫中女侍都笑道这小姑娘着实聪明,如此小小年纪便喜欢美男子,将来若是成年岂不是要愁坏铭炀。 稘蕻本就喜欢小孩,见到芷荔不禁想到拂雪幼时。芷荔虽不及拂雪年幼时玲珑剔透,长得却也是极为可爱,所以稘蕻便由得她每日在徵尊殿嬉戏玩闹。 芷荔虽年幼,却是一个十足爱美的小姑娘,今早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粉盒,学着成年女子上妆的模样给自己往脸上涂,稘蕻见那张小脸被涂的红一块白一坨实在好笑,于是便帮其把脸洗干净,他衣襟上的脂粉香,估计也是那个时候沾上的。 “拂儿若不信,我待会便让铭炀带芷荔过来”稘蕻道。 拂雪听稘蕻语气认真不像扯谎便不再难过,但这时她才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滑稽幼稚,于是又羞又气,便又蒙着被子睡了过去。 待傍晚时分拂雪睁开眼睛时,稘蕻又消失不见,她起床后,铭炀已带着芷荔在殿外求见。 拂雪不由得脸颊泛红,她没想到稘蕻真的要铭炀带芷荔过来,这样一来,她吃醋的事情岂不事连铭炀也知道了。 芷荔在见到拂雪时,不知为何鼓起圆圆的小脸不肯上前。 “芷荔,圣妃大人面前不得无礼”铭炀沉声道。 芷荔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你为何不理我?”拂雪道。此时她已上前走到芷荔身前,见那圆圆的十分可爱便忍不住捏了捏。 “你长得太好看,我不想理你!”芷荔一脸认真道。 芷荔话音刚落,蘅芜殿所有的侍女都偷笑看着这个有趣的小姑娘。 命定之人 拂雪吩咐巧翡去内阁,挑几件首饰拿出来给芷荔当见面礼。 待巧翡捧着玉盘出来,拂雪发现她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当她发现铭炀的表情也有些许变化的时候,便猜出了一二。 拂雪示意巧翡将盘中物放到巧翡面前。 “初次见面,姐姐送你礼物”拂雪道。 果不其然,巧翡见了那精美华贵的饰品后,那双机灵的小眼睛开始放光。 “圣妃大人,这…”铭炀见那些珠钗手镯各个不是俗物,便面露难色道。 “无妨!”拂雪浅笑,反正她不喜这些金玉之物,与其那样闲置着,还不如送给真正喜欢的人。 芷荔挑了一对青玉耳环和白玉响铃簪后心满意足的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拂雪见其不再如方才般拘谨,便带她到蘅芜殿正殿中坐下,铭炀和芷荔退至殿外。 “圣妃大人是圣殿大人的妹妹吗?”芷荔道。 拂雪浅笑摇头“芷荔何有此言?” “圣殿大人与你很像,你们都是极温柔的美人!”芷荔道。 拂雪听芷荔如此夸赞稘蕻,心中不由得一甜“圣殿大人…确实是极好的…” 芷荔见拂雪微笑,不由得被那秋水般的美眸吸引,她呆呆地愣神良久后喃喃道“我喜欢圣妃大人和圣殿大人的眼睛!” 芷荔的母亲为人族,而铭炀的瞳色为深棕色,所以芷荔的眼眸看起来于人族无异,尤其自懂得爱美之心后,便很羡慕狐族的各色瞳孔。 拂雪听芷荔说起自己的瞳色,不由得想起了葕泫。她记得葕泫的眸色,仿佛比自己的还要蓝一些。 “我认识另一位俊美的男子,他的眼睛比我的好看!”拂雪浅笑对芷荔道。她相信芷荔见了葕泫肯定也会非常喜欢,不过葕泫应该不会像稘蕻会一般温柔,讨女孩子欢心吧。 “他的眼睛也是银色的吗?”芷荔看着拂雪的眼睛一脸期待道。 “不”拂雪浅笑道“与我的一样” “圣妃大人的眼睛不就是银色的吗?”芷荔眨眨眼喃喃道“圣殿大人与圣妃大人的银色眼睛确实漂亮,可是好像一到夜里便会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圣殿大人便对我说,银瞳虽美,却没有我这平平无奇的黑瞳好用,叫我不要太过伤心…”芷荔一边说着,一边又自顾自的玩耍起来。 “夜里…看不到…?”拂雪怔住,看向芷荔颤声问道“谁夜里看不到……?” 芷荔正开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白玉响铃簪,并未察觉拂雪此刻的异常便继续道“圣殿大人啊” 然后她仿佛意识到什么般,扬起脸一脸不解的看向拂雪“为何圣妃大人也是银眸,您却能在夜里看到芷荔呢?” 此时,拂雪脑海中迅速闪过自千灯宴后稘蕻的异常…… 当那些画面拼凑完整后,她近日所有的疑问都瞬间得到了解答。 拂雪冲出蘅芜殿,甚至忘记披上外袍。守在园中的巧翡与铭炀见状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他们二人进到殿中询问芷荔时,芷荔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拂雪快步往徵尊殿跑去,如墨般的黑发与白色发带在风中肆意的飞扬着…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蘅芜殿到徵尊殿原来那么远,她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出现在稘蕻面前,她突然好后悔平日为何不强加修炼学会瞬移。 拂雪不断回想稘蕻一直以来的默默付出,同时也自责自己的反应迟钝。 她本就有意识到那日傍晚千灯宴上,稘蕻有很刻意的躲避她的视线,且一到夜幕降临便不见了踪迹,她怎么就意识不到他那样匆忙的离开,是因为眼睛失去了光感…… 稘蕻那时视物定已十分吃力,却还是为自己分毫不差地奏完了那首生辰曲… 他定是怕自己知晓真相,才一直等到她白日睡着才敢偷偷来蘅芜殿看她一眼… 想到稘蕻那怕自己为难而小心翼翼的模样,拂雪心头如扎了无数根小刺般难受。 此时她已到了徵尊殿外,殿外侍从侍女在看到她后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直到确认来人是圣妃大人无误后,立刻跪地行礼。 进到殿中拂雪才发现此时的徵尊殿已与温祁在时不同。那些华贵的摆设陈置,现已全都换成了淡雅质朴的檀木与瓷器。殿中的铜炉中正点着淡淡的檀香,那个味道,如稘蕻般轻逸淡雅。 见稘蕻并不在正殿,拂雪便往徵尊殿后的花园去。 果不其然,稘蕻此时正靠在园中方石上似小憩也似沉思般单手抚额。他双眼被一条白色锦带蒙着,所以拂雪也不能判断他是否醒着。 银色的月光伴着碧色的池水波光映在他白色的锦袍上,将本就如皎月般出尘的身姿衬托的更加美好到不真实。 温润如玉的脸庞,骨节分明的手指,棱角分明的嘴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眼前蒙着的那条锦带。 稘蕻似乎感应到了拂雪的气息,便坐正身子轻声试探着叫道“拂儿…你来了吗?” 拂雪此时已无法克制内心滚滚涌动的情感,快步上前扑进了稘蕻的怀中。那一刻,稘蕻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将她这段时日忧郁不安的心绪一丝丝尽数抚平。 “圣殿大人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拂儿吗?”拂雪将泪水没进稘蕻的怀里轻声啜泣道,她真的好讨厌这样多事的自己,她发现自己总是会让稘蕻舍弃一些东西去帮她,以前的颐清纹是如此,现在的视觉也是。 “若是拂儿知道定会为我难过,我不想看到拂儿难过…”稘蕻说的很诚切也很轻松。 “圣殿大人已是临界之主,怎可夜不能视,这要是被长老们知道,您该如何是好…?”拂雪啜泣着轻轻攥住稘蕻的手指道。 其实那日双目俱损后她便已想通,那夜所发生的事情虽是因为温祁设计,可她却确实在与葕泫有了婚约后还对稘蕻恋恋不忘,而温祁也是吃定稘蕻对自己又情才会迫使他做出那样对葕泫不义的事情。 这一切的祸源都是因为她的滥情与摇摆不定,所以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毫无怨气,可是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犯的错为什么总要让稘蕻付出代价。 稘蕻知拂雪现正哭泣,于是摸索到她的脸庞为她泪水轻轻抚去,怜声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夜里是否能看见,我只要只要拂儿开心!且如今我们二人现瞳色一致,这才像彼此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 拂雪看着稘蕻温润如玉的脸庞,他可以成为她的命定之人吗? 他们真的可以抛开这些束缚,不去考虑葕泫的感受在一起吗? 除夕 今日是除夕,是人界最隆重的节日。 人族世代依附于狐族,且年年岁岁都得按时上贡朝拜,所以狐族的内乱斗争都不会涉及到人族。 葕泫立足魅族狐族城楼之上远眺人界那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不由得被那温暖的气息吸引。于是便将自己的瞳色化为黑色,闪身往人界去。 闹市中,道路两边的货摊店铺前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天空微微有片片雪白落于人们的肩头发间,人人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葕泫漫无目的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且自从前几日那觉睡醒后,他便更不喜欢说话。 “公子…” 葕泫听见有人唤他便回过头。 此时络城正向他走来。 “公子怎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络城笑道。因为是在人界,怕引起没必要的麻烦,她便称葕泫为公子。 葕泫并未回答。他总感觉今日的络城有些许不同。他记得络城往日只喜欢明艳华丽的装扮,今日却一反常态身着一袭白衣,连斗篷都换成了白裘。 “你这身打扮,我是不是见过?”葕泫微微眯起双眼思索道,但是思索许久后未果便皱起眉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络城的微笑还是一如既往大方甜美没有任何破绽,她点了点头对葕泫道“二殿下好记性!” 葕泫并未继续与其交谈,转过身往前走去,络城很自然的跟在其身后。 他们走了一会儿后,络城突然惊声道“公子,你看!” 葕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贩扛着一个长长的木杆,那木杆上方缠着一个稻草包,稻草包上插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葕泫难得见络城如此两眼放光想要什么东西,于是便轻声道“想吃吗?” 见络城笑着点了点头,葕泫便帮他去小贩那买了两串糖葫芦。 “给”葕泫将那两串糖葫芦递到络城面前。 络城似乎没有想到葕泫真的会帮自己买来,于是一脸受宠若惊的将糖葫芦接过,轻声道“谢谢公子” 这糖葫芦她与越城幼时偷偷溜到人界来玩耍时吃过一次,那个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一直忘不了。可是族中长辈知晓后,却认为吃这些东西实在不合身份便再不准她吃。 一想到今日她偷偷跟葕泫出来,终于吃到了一直想吃的零食,而且还是葕泫买给她的,络城不由得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也愈加明艳动人。 走了一会儿,葕泫看了看络城开口道“这件衣服以后不要穿了” 其实葕泫知道络城这是在迎合自己喜好,可是络城明艳的长相与这淡妆素裹实为不搭。 葕泫的话让络城怔住,她看了葕泫一眼后低垂下眼眸点点头轻声道“是” 葕泫见络城如此神情,心中突然莫名多出了一丝愧疚,他发现他真不太会和女子说话。 待沉默良久后,葕泫继续道“你平时的装扮就很好看,没有必要讨我欢心委屈自己,你已是我的人,我自会好好照顾你” 葕泫说完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并未发现在他身后已喜极而泣的络城。他也并不知道他的这袭话对络城等了有多久。 ………………………………………………………………… 自那夜之后,稘蕻便搬回蘅芜殿与拂雪同住。 九圣宫虽并无过春节的先例,可芷荔从小在人界长大,便是从很早就开始期待了。她知道只要拂雪想做什么事,稘蕻一定会允准。于是便将人界过年很多趣事都讲给了拂雪听,拂雪听了果然十分感兴趣还讲给了稘蕻听,稘蕻见拂雪有兴趣,便下令九圣宫上下都照着人的传统过春节。 果然除夕之日,平日冰雕玉砌的九圣宫,各处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窗棂和大门上也贴着窗花春联,人人见面也都不似般拘谨,而是互相拱手问候一声“新年快乐” 拂雪虽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那份热闹欢愉。 芷荔扎着两个牛角笈身着一件红色的棉衣坐在拂雪身旁,红扑扑的小脸再配上那双机灵的黑瞳显得无比可爱。 “圣妃大人,圣殿大人怎么还不回来,他不是说今日早早处理完政务就来与我们一起包饺子吗?”芷荔见等了半天还不见稘蕻便晃悠着两条小腿嚷嚷道。 巧翡此时已与五六个侍女带着和好的面团与饺子馅走进内殿。她见芷荔坐没坐样便厉声道“芷荔,不准晃腿” 芷荔被她喝的一怔,随即乖乖坐好,可那双机灵的黑瞳却不停地闪出不忿的神情。 拂雪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她能想到芷荔此刻的神情,于是便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她有听巧翡讲过她与铭炀的故事。 巧翡与铭炀同在徵尊殿当差多年,刚开始二人结识是因为巧翡贪玩总被罚,而铭炀则是掌罚的人。直至庭雨与惬惬大婚,爻瓩作乱,铭炀将差点被踩死的巧翡救出,巧翡被救后惊慌失措抱着铭炀哭了好久,自那以后他们二人不知为何见了彼此便感觉十分奇怪不自在。 拂雪突然想到铭炀将来要是娶巧翡给芷荔做母亲,那可真是合适不过了。 这时,拂雪听到巧翡芷荔同时道“圣殿大人”才知稘蕻回来了。 稘蕻走到拂雪身前,摸了摸她的手柔声道“等很久吗?” 拂雪浅笑着摇了摇头,反握住稘蕻的手问道“冷不冷?” “不冷!”稘蕻轻声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锦盒送到拂雪手中。 “这是?”拂雪疑惑道。 “新年礼物!”稘蕻道。 拂雪微微勾起嘴角将锦盒收到袖间。她不想辜负稘蕻的一片心意,于是便准备等晚上能看见了再打开。 “这是给你们的”稘蕻拿出一沓红包递给巧翡示意她分给殿中其他人。 “圣殿大人还知道送红包啊!”芷荔惊喜道“我还以为您只记得给圣妃大人礼物” “芷荔这是吃醋了?”拂雪道。 “圣妃大人我没有!”芷荔急道。 “哪没有?”这时巧翡突然笑道“你那天不是该跟我说,等你长大后,一定嫁一个像圣殿大人这样俊美温柔的男子吗?” 芷荔不等巧翡说完,便羞红了脸跑出了殿外。 “哈哈……哈” 蘅芜殿只剩众人轻松欢愉的笑声。 发结 拂雪将白天稘蕻给她的锦盒打开。 她本以为里面会是珠花宝石之类的东西,却不想是一根黑色的细绳,细看好像是用头发编成的。 “圣殿大人,这是……?”拂雪走到坐在殿中正坐的稘蕻身前坐下道。 稘蕻浅浅一笑,将盒中物摸索着拿起束上拂雪手腕,不语。 拂雪知道这个是什么,这是人间有情人间的一个典故,本是女子将自己的头发编成手环送给男子,可稘蕻却反其道而行之。 拂雪看着那个手环研究片刻后,将灵力汇聚于指尖取出一撮自己的头发割断学着稘蕻那个手环的纹络缠了个一模一样的,牵起稘蕻的手腕帮他系上。 “这才是一对”拂雪笑声道。 稘蕻没想到拂雪会如此,颔首摸了摸那个手环后,露出孩童般满足羞涩的微笑。 拂雪见状心头微微一动,不由得缩进稘蕻的怀里环住他那纤细的腰身。 “今夜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去个地方”稘蕻抚了抚拂雪轻声道。 拂雪探出头不解道“圣殿大人要带我去哪呢?” 拂雪的眼睛白日不宜出门稘蕻是知道的,且非是重要的事情,稘蕻也不会让她出门的。 稘蕻浅笑着从袖间拿出一张帖子交给拂雪。 拂雪将其接过,打开看后发现那是蒲婧姑姑的字迹。 原明日是拂雪受封的一周年,且临界过往每位圣妃都是出身望族,按规矩来讲一周年后圣妃都该回母族省亲。但拂雪自幼便教养在绾艺馆,若要追溯母族娘家,也只能是那里了。 “难得蒲婧姑姑用心良苦。她今日有来徵尊殿与我禀报,明日省亲礼她已安排妥当,到时拂儿只需走置仪仗前,目视前方走进正殿,待礼成后蒲婧姑姑会将多余的人都支开,只留你二人在殿内,所以不会有人发现拂儿双眼有异的”稘蕻轻声道。 拂雪靠在稘蕻怀里点点头,其实对她而言省亲礼并不重要,她也并不在意,是否有人议论她并非出生名门望族。但既然蒲婧姑姑为她考虑如此周到,她便回去一趟,而且自她成了圣妃就没怎么回去,也有些想念蒲婧姑姑了。 稘蕻见拂雪不说话以为她担心明日之事,便轻声道“拂儿不要担心,我已决定明日陪你同去,到时你只要牵着我的手向前走便可” “圣殿大人,这不合规矩”拂雪轻轻摇了摇头道“拂儿不是怕,拂儿只是想在绾艺馆过一夜再回来,拂儿已经很久没有和蒲婧姑姑好好说说话了…” “那我陪拂儿到傍晚便回,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稘蕻道。 拂雪见稘蕻坚持要陪她同去便没有再多言。其实这样也好,只要稘蕻在她身边,她便有十足的安全感。 …… 熄灯后,他们二人同躺在一张床榻上,拂雪如她幼时一般缩到稘蕻怀里。 这几日,他们一直相拥而眠且并无任何僭越之举,但他们二人却已习以为常般,并无任何羞涩尴尬神情。 “拂儿…”黑暗中,稘蕻突然轻声道。 “怎么了圣殿大人?”拂雪道。 “其实…你可以对我不用尊称”稘蕻道。 拂雪沉默思量,若不对稘蕻用尊称,那岂不是要直呼他的名讳。 稘蕻似乎能想到拂雪此刻纠结的表情,于是便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声问道“可否?” “……” 拂雪努力了半天,却发现还是开不了口,便轻轻叹了口气道“拂儿不敢” …… 沉默了片刻后,拂雪突然道“圣殿大人可知二殿下与三殿下何时回来?” 当日葕泫走时说只离开十日,现三百日都有了却还不回来,拂雪虽很怕以此时的模样面对葕泫,但却也实在担心他为何还不回来。 稘蕻听闻呼吸微微顿了顿,他知道拂雪一直担心葕泫和庭雨,可他又何尝不是。 魅域此时已支起了独境结界,内部消息完全封锁,前几次他派去魅域的使者和书信全都杳无音讯,他猜想多半都已石沉大海。他知道自己与葕泫之间的误会现已难以调解,若他现贸然前往魅域,恐怕只会引起魅域灵域两地恐慌,所以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葕泫那边先采取行动,且他已决定,不管葕泫要怎样他都可以退让。唯有拂雪… “圣殿大人…”拂雪见稘蕻沉默便轻唤他道。 稘蕻从思绪恍过神,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平定语气道“拂儿不必担心,他们许是被一些琐事绊住了” “他是不是…知道了我们…所以不愿意再见我们了”拂雪心想新殿登基册立圣妃这样的大事肯定临界众人皆知,葕泫肯定也已知晓。 稘蕻轻轻呼了一口气,将拂雪的脸庞轻轻抚了抚道“拂儿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向葕泫解释” 语毕,他们二人又开始沉默着思考着各自心中的烦恼。 突然,稘蕻开口道“若葕泫回来,我便会退位于他,离开领域,到时…拂儿可愿于我一同离开?”他的语气平定且轻柔,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份小心翼翼让拂雪心头一酸,她不禁伸出手臂紧紧抱住稘蕻的手臂道“圣殿大人已是拂儿的夫君,不管您去哪里,拂儿都愿意随您一起…” 稘蕻感觉心头一暖,环着拂雪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但是理智还是让他克制住了内心的悸动。 他在拂雪的额头上印了一个轻轻的吻后轻声道“拂儿快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待拂雪睡去后,稘蕻将她今日送给自己的手环又轻轻抚了抚后露出甜甜的微笑。 他不知拂雪对他是何情感,但是不论她是如以前般视他如父如兄,还是因为有了肌肤之亲才不得不与他在一起,他都不想再去纠结,重要的是她现在在他身边,承认她是他的妻子就够了。 他喜欢每日忙完政务回到蘅芜殿后看到她温柔恬静的脸庞,喜欢看她对自己调笑的调皮模样,也喜欢看她吃醋时嘟起嘴巴的样子…… 他们的未来还很长。 待葕泫回来,一切误会和矛盾解开,他就抛却这些束缚,带拂雪找一块风景美丽的山花烂漫处建一座小屋平静度日,抚琴看花,品雪赏月,平淡安逸的度过余生。 他并不留恋并那些外华物和万人之上的尊位。他想要的,只有拂雪。 省亲 一大早圣殿大人就将我叫醒。 其实我本没有赖床的习惯,可不知为何,我今早一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便不由得生出了些逗趣的念头,于是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拂儿起床…”稘蕻又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柔声道。 我将脸埋在枕头里不让他看到我偷笑的脸,还假装困倦的哼哼了几声。 我本以为圣殿大人会继续用他好听的声音哄我起床,却不想他却在此时将我一把抱起。 “圣殿大人…”我瞬间清醒道。 “拂儿累的话就继续睡,我帮你梳妆换衣”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我猜他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这也好,反正我昨晚睡得晚现在还是困得不行,稘蕻这样抱着我给我梳妆倒也舒服得很。 圣殿大人的动作很轻,好像生怕弄疼我般。待帮我将礼袍穿好后,他抱着我坐到铜镜前为我描眉上妆。 圣殿大人竟还会做这个…?我此时已完全清醒,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我们的脸离得很近,近到我都能闻到他领口散发出来的香味。那个味道让我忍不住又将头埋进他那光洁的脖颈间蹭了蹭。 这时我能感觉到圣殿大人微微顿了顿。 我记得有看过一本书,书上曾经有描述过我此等行为,并将其概括为轻薄调戏。 想到这,我不禁惊叹何时变得如此好色轻佻了? 我猜圣殿大人那张冰清玉洁的脸庞此时肯定泛着红晕,便不禁郁闷起来… “拂儿…”大殿下轻轻唤了我一声。 “嗯?” “坐在这里等我一下,待我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圣殿大人对我轻声道。 我这才想到他这一大早都在帮我梳妆整理,许是连自己都还没顾上。 “嗯嗯!”我点头应道。 …… 终于,我在大殿下的牵引下到了绾艺馆,我们身后随着浩浩荡荡的仪驾。 我能感应到绾艺馆门口有很多人在迎接我们,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圣殿大人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恐慌,于是牵着我的手微微收紧。 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圣殿大人在我身边我便安心了许多,且他与蒲婧姑姑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我只需要视线平视前方跟着他走就可以了。 待我与圣殿大人跨过了那有美好寓意的藤条后,馆内有几个刚成人形的小精灵跑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角。 这也是省亲的礼节,本是要族中亲眷幼子过来扯圣妃衣角寓意早日生下圣子。可我有听巧翡说过自圣殿大人即位后便下令绾艺馆不必再培养女子为圣殿填充后宫,所以馆中现并无幼子,唯一能称得上年岁尚小的应该也只有这几个小精灵了。 我觉得这几个小精灵的气息十分熟悉。 我记得旧日在绾艺馆蒲婧姑姑曾教养过几个桐花树精灵,精灵未成形前,蒲婧姑姑因为馆内琐事较多抽不开身,便经常吩咐我为它们几个渡灵,如此看来此时在我面前的,就是当日那几个小精灵了。现她们已成形,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我。 “拂雪姐姐”她们其中一个突然偷偷唤我,看来她们还记得我。 “嗯?”我目视前方悄悄应道。 “你旁边这位漂亮的男子是谁啊?”那小精灵道。 “你个笨蛋,男子怎么能说漂亮?应该要用英俊形容…”我听见她旁边另一个精灵悄悄道。 看来她们现如我刚来绾艺馆时一样,对这九圣宫和临界的一切都还不清楚。 “他是我的夫君”我拉着稘蕻的手在她们面前晃了晃道“是我的命定之人” 我虽看不见稘蕻此刻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气场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我正困惑稘蕻是因为小精灵们夸他好看而开心,还是因为我说他是我夫君才开心,便已被蒲婧姑姑迎进了正殿。 “参见圣殿圣妃!”我知道蒲婧姑姑又下跪了,正欲将其扶起,圣殿大人便已帮我做了我将要做的事。 …… 我与圣殿大人和蒲婧姑姑闲话了良久。但聊来聊去,无非就是聊一些我幼时的事情。 终于,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眼前开始慢慢有了光感。这时圣殿大人附在我我耳边轻声道“我先回去了拂儿,明早再来接你” 我知道圣殿大人得趁眼前还有光感赶回蘅芜殿,于是便点了点头道“圣殿大人路上小心” 待稘蕻走后蒲婧姑姑明显放松了不少。 这时她走到我身侧坐下轻轻抚了抚我的腹部后微微蹙起眉头。 “怎么了姑姑?”我不解道。 蒲婧姑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后轻声道“圣殿大人不是已搬回蘅芜殿与圣妃大人同住了吗?” 对啊,她说的没错,我点点头。 “那都数月了…您…您为何……?” 我看了看蒲婧姑姑的表情,再低下头摸了摸我的腹部,便立刻意会了她的意思。 记得当初三殿下与惬惬成婚不久便有了孩子,蒲婧姑姑应该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还没怀孕吧。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为什么那件事情我们二人早就做过了,为何还是迟迟没有孩子。 “圣妃大人可知近日族中长老大臣都在催促圣殿大人早日与您生下圣子,圣殿大人没告诉您…?”蒲婧姑姑道。 我一脸茫然摇摇头。并将近日我与圣殿大人的事情都告诉了蒲婧姑姑。 “你们二人…?这么久了,都只是睡觉…?”蒲婧姑姑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有些诧异还有些尴尬。 不过这有什么好尴尬的?夜深了不就应该睡觉吗?如果夜深了非要做什么事,那不就是…… 我突然想到那夜蘅芜殿发生的事,瞬间红了脸。 …可那件事不是做了就可以了吗?难道蒲婧姑姑这意思是……还要再做? “那该怎么办呢姑姑?” 其实我很感激圣殿大人一心考虑我的感受,所以从未将他的难处告诉我。我也很想帮他,很想有个属于我们二人的孩子。可现若非要我做…我也不会啊。 虽然以前的教习姑姑给我看过很多奇怪的画册,可我还是有些无从下手。 蒲婧姑姑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后开始沉思。 见蒲婧姑姑如此神情,我内心竟莫名多出了一丝挫败感。 往日在绾艺馆,我的功课和法术都是同伴中最出挑的,今日蒲婧姑姑这一脸失望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 沉默良久后,蒲婧姑姑突然露出笑容,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一段话。 “这样就可以…?”我不禁有些好奇,难道就如此简单? “圣妃大人照做就行!一定没问题!”蒲婧姑姑一脸肯定。 “好!” 这时我看了看窗外,见已到寅时,便起身准备回到我以前的房间休息。可蒲婧姑姑却一脸茫然道“圣妃大人,您要去哪?” “回房休息”我答道。 谁知蒲婧姑姑却突然坐起身道“您这一睡要睡到何时啊?”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我知道我是懒了点,可蒲婧姑姑这反应也太大了。 “我意思您先回徵尊殿做我教给您的事,天一亮圣殿大人可又要去徵尊殿处理政务了……”蒲婧姑姑说完,便将我的胳膊扶住半推半搡的推出正殿。 被蒲婧姑姑拖出正殿后,我不禁又惊叹又想笑。 “姑姑你等会…我能不能回我以前房间拿个东西再回去?”我问道。 “好的,快点…”姑姑一边说着一边对殿外的侍女吩咐道“快去给圣妃大人准备轿辇,快点去…” “……”我应该是临界史上第一个回母族省亲第一天就被急着赶回去的圣妃吧。 得偿所愿 拂雪回到蘅芜殿时稘蕻已睡熟。 其实对高阶狐灵而言并不需要睡觉来补充体力,可稘蕻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和拂雪一样有了日落而息的习惯,他也非常享受与她相拥入眠的幸福感。 拂雪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换下躺在稘蕻身边。天快亮了,她感觉眼前的事物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模糊,不过她现已不会为这件事感到惶恐,因为她知道,稘蕻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就是她的眼睛。 …… 清晨稘蕻睁开眼时,发现拂雪已躺在他的臂弯里安静的睡着,再加上此时春日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让他心里充满暖暖的幸福感。 稘蕻在拂雪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下后正欲起身,却发现拂雪此时正紧紧的抱着他的腰令他动弹不得。 稘蕻见状宠溺一笑,正想将那纤长的藕臂拿来,却不想这时,那正沉睡着的佳人一个翻身竟将修长的大腿露了出来。 稘蕻一怔,随即脑门一热向拂雪脸上看去,而她此时却一脸甜甜的睡相,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稘蕻试探着将锦被轻轻掀开一角向被中看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后面,甚至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真身都差点现出来,他在心里不断地默念了好几遍清心诀才将那个感觉狠狠的压下了去。 过了一会儿后,拂雪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醒来。她虽看不见稘蕻此刻的模样,但是却能感应到他气息的异常。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后轻声道“圣殿大人怎么了?气息为何如此紊乱?” “拂儿这是干什么?”稘蕻此时正坐在拂雪身侧目视前方,一动都不敢动道。 拂雪一头雾水,她的脑袋还因为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微微迷糊着。 她趴在枕头上思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稘蕻的意思。 “这个呀…”拂雪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着的稘蕻的外袍轻声道“我想和圣殿大人生孩子啊”不知是不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她的声音还带着微微鼻音,令她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在撒娇一般。 “拂儿穿成这样…是为了和我生孩子…?”稘蕻不敢质信的看向拂雪那张不染纤尘的脸,心中那份源源不断翻滚袭来的狂喜甚至让他忘记了此刻该做出什么表情。 “对啊!”拂雪露出白绢般干净温柔的笑脸抱住稘蕻的手臂笑声道“拂儿想当娘亲,为圣殿大人生一个像您一样漂亮温柔的孩子…” 稘蕻看着拂雪那张让人不忍玷污的笑脸,怎么也联想不到这个冰清玉洁的小美人会穿着他的外袍,袍内不准寸缕的躺在他身边,还嚷嚷着要给他生孩子。 “拂儿可知自己在做什么……”稘蕻此时的声音已微微沙哑,可他还是很努力的克制。他不想再让她害怕,也不想让她再拒他于千里之外,如果一夜温存换来的只是她与他再次的疏远,他宁愿永远对她以礼相待,无半分不轨之举。 拂雪此时已完全清醒,她似乎猜到了稘蕻会如此反应,于是便坐起身伏在稘蕻胸口,双手捧住他的脸庞,轻轻的咬了一下那棱角分明的嘴唇。 稘蕻的心跳在那刻停了一秒,随即在他胸腔快速的跳动起来。 他此刻已放弃了所有的克制和理智,任他的真身完全展露出来。 其实自那夜后,稘蕻便发现自己已无法做到像以前那般清心寡欲。仿佛一个吃过糖的小孩般,总会在不经意间回忆那美妙的滋味。但每当那个渴望爬上心头,他便立刻置身于汐池水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近日狐族长老和朝中大臣不断上书叮嘱必须尽早定下继承人,但他又不能明言他早就无心圣殿之位,并准备等葕泫回来就退位,所以便将此事一直搁置着。 其实凭心而言,若能与她有个孩子,那将会是他此生最大的满足,他一定会能给那个孩子他能给的所有,只因为他对拂雪的情意… 终于,那份情意,那份渴望在今日全被释放开来。 他没想到拂雪竟然会为他做到如此。但不管她是出于对他的理解还是感动,他都不想再去想,重要的是,现在,她终于真正的成为了他的妻子,并毫无顾忌的在他身前绽放… 春日已至,屋外的阳光明媚,屋内春色正浓…… ………………………………………………………………… 葕泫从床榻上抽身离开。 昨夜他莫名心烦意乱便喝了很多酒。他隐约觉得昨日好像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可不管怎么努力都记不起来… 葕泫并不知道,昨日是庭雨和惬惬的祭日。他已将关于稘蕻和拂雪的事情全部忘却,所以关于庭雨的记忆也就自然而然的没有了。 他将床榻边随意丢置的衣袍扔给络城后,披上寝衣往汐池中走去。 昨夜他喝的酩酊大醉之际,络城出现在他身边。他不知道是因为酒后心情烦闷急于发泄还是怎的,便又与她…… 不过她既然是他的未婚妻,如此…应该也无不妥吧。 此时络城已从殿内出来,她很自然的当着葕泫的面将衣袍脱下走进汐池,而葕泫却在此时很不自然的别过了头。 “二殿下…”络城柔声唤道。 葕泫站起身披上外袍后离开。他好像还是会因这样的事情害羞。 “择个吉日,我们成婚”葕泫穿戴整齐后转过身背对络城道。 络城内心如欣喜若狂不知所措,她紧紧的握住双手几乎是颤抖着嘴唇般回应道“络城遵旨” 络城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她好开心,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守得云开见见月明,成为了他的妻子。 或许,或许在他们成亲之后,她就会慢慢替代拂雪在他心中的地位,成为他心中那个人… 不过不管他能否像爱拂雪那样爱她这都不重要,她没必要和一个已经被忘却的人较劲,她在灵域做她的圣妃,她在魅域与葕泫长厢厮守,最好此生死生不复相见。 静好 络城跪在琡族佳苑正堂中,络城面无表情的坐在高座之上,堂下两侧坐的是各族尊主或继承人。 葕泫的记忆被络城擅自封藏,现已不记得以前之事,所以魅域这次对络城的处置并不能太过张扬,只能关起殿门悄悄进行。 “各位尊主前几日不停建议我将络城带回琡族加以处置,如今人已回来,各位为何如此这般不言语…?”越城道。 这些家主自然对络城擅自封藏葕泫记忆的事颇为不满,但是今早葕泫刚将迎娶络城的消息分派到了魅域各族,这也说明络城不久之后便是圣尊主夫人,所以现在,在座的各族尊主自然不敢再像往日教训小辈般处置络城。 …… 见还是无人言语,越城看向正在堂前跪着却一脸云淡风轻的络城。 她似乎丝毫不意外这些尊主此时的反应,而且据越城对她的了解,她是估计等葕泫下派了成婚的信令故意如此明目张胆回来的。 “络城,各位尊主与我都在等你为私自封藏二殿下记忆的事情给个说法…”越城对络城道。 他自然不愿络城受到惩罚,可是在外人面前,有些样子他还是得做的。 “回尊主”络城低垂着眼眸不卑不亢道“络城自知让二殿下忘却大殿下对魅域所做之事实在欠缺考虑,可络城当时封藏二殿下记忆实属无奈之举。当时邪灵不断利用二殿下的痛苦记忆激起他的仇恨妄图诱使其邪化,络城见二殿下快要被其蛊惑才出此下策的,望尊主明鉴” 越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看了看堂前各位尊主道“络城所言,各位尊主以为如何?” “……”众人继续沉默不语,面面相觑。 这时,一位年迈尊主缓缓开口道“本尊无话可说,但请问圣尊主,难道就让二殿下永远忘却清域狐灵对魅域所做之事?而我魅域万千族人也将永生永世躲缩于这独境结界中?” 越城记得这是蒿族尊主罄忠,是魅域最为长寿德高望重的一位尊主。 …… “罄忠尊主所言甚是…” “嗯,本尊也是如此认为……”其余各位尊主附议道。 络城见状,不由得挑起凤眸露出不加掩饰的蔑笑道“络城也是魅域中人,此般大仇定不能忘” “那敢问络城姑娘有何打算…?我等洗耳恭听!”其中一位年轻尊主见络城一小小女子如此趾高气昂不由得想要打压其气焰。 “先休养生息,助二殿下将体内邪灵净化驯服后再筹谋复仇大计”络城道。 “好一个休养生息!”那位年轻的尊主讽笑道“魅域倒想休养生息,你且传信令到灵域问问稘蕻愿不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若灵域此时出兵…” “若灵域此时出兵,凭借魅域现存兵力您觉得有几分胜算!”越城不待那人说完便打断道。 络城见越城如此明目张胆的护短,便微微勾起嘴角继续道“现如今,魅域已撑起独境结界,所以各位不必太过担心灵域此时出兵进攻,而且络城认为,各位尊主有此时在堂前想着如何处置络城的功夫,倒不如回到各自族中强加修炼教化精灵来的实际” “……” “……” 越城见各族尊主被络城堵的哑口无言,却只能表情僵硬面色铁青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硬是忍了好久才忍住内心的笑意。 待那些人沉默许久不欢而散后,络城立刻走到桌案边,如虚脱般坐了下去,此时她脸上的娇然昂扬已消失不见。 越城自然知道络城方才的言行是鼓了多大的勇气。他这个妹妹虽平日骄傲了点,可却从未如此公然顶撞过族中长辈。 越城为络城倒了一杯茶递至她手边。 络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她见越城此时正准备转身离开便立刻开口唤道“哥哥” 越城闻言停住脚步。 络城见状,突然站起身提起裙边快速向越城后背扑去,而越城也似乎早有准备般伸出手臂将其稳稳接住背上。 “哥哥还生我气吗?”络城道。此时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露出小女儿家撒娇的表情。她承认那日对越城说的话过分了。许是难过葕泫对她的态度,许是对庭雨惬惬的愧疚,才使得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将一切怒气都发到了越城身上。可是她心里却清楚,不论自己怎么过分,越城都是不会和她记仇的。 越城轻轻摇了摇头意思自己并未生气,然后道“我只是担心你,你可知若不是你如今身份不同,我也护不了你,你若受刑,我……” “哎呀,我知道了”络城将环着越城脖子的手臂紧了紧道“我知道哥哥是担心我,但是现在一切不都解决了吗?二殿下也要娶我了…”说到此处,络城嘴角的笑容又不自觉的扬起。 越城见络城如此开心便未再多言,只是背着络城往殿外走去。 “哥哥,我们去哪里?” “送你回房” “不用回房了,我还要和你商量我与二殿下婚礼的事仪” “先去沐浴,你闻闻你身上,全都是二殿下的味道,你还未出阁,这被别人闻到成何体统!” “没事没事,哥哥,我喜欢这个味道……” “……” ………………………………………………………………… 稘蕻哭笑不得的看着已到傍晚还疲累不堪闭眼不醒的拂雪。他承认自己的体力强了点,但也不至于让她累成这样啊。 为拂雪换上干净衣服后,稘蕻将其轻轻放到床榻。 待命人准备好餐点再回到内殿时,稘蕻发现拂雪还睡着,便露出宠溺且无奈的笑容走到床榻边想要将其唤醒。 “拂儿”稘蕻轻声道“拂儿起来了…” 拂雪听见有人在唤她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此时已到傍晚,她隐隐约约能看见稘蕻那张白玉般的脸庞。她正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于是便微微眯起眼睛伸出胳膊给稘蕻道“拂儿好累,圣殿大人抱抱” 稘蕻见拂雪如此可爱的撒娇模样,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随即长臂一伸便将其抱进怀里。可是此时,他却发现了拂雪身上的异样。 “拂儿…你是不是生病了…”稘蕻蹙起眉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拂雪泛红的脸颊,伸手摸了摸那白皙的脖颈才发现拂雪确实在发烧。 孩童 我感觉身上不断冒汗,脑袋也重重的。可说实话,并没有多难受,只是一直想睡觉。 圣殿大人说我生病了,于是帮我召来了医师,现夜色已深,他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他夜里看不见,所以就让巧翡去绾艺馆把蒲婧姑姑请了来,而他则坐在离我不远处,时不时将目光转移过来做出并为失明的假象。 “圣妃大人怎样?为何总是高热不退?”蒲婧姑姑道。 “……” 医师沉默了思量了一会儿道“圣妃大人并无大碍,只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稘蕻,那张苍老的面容似乎还带着着些许尴尬羞涩。 我见那老人家此表情着实有趣,便道“医师但说无妨…”不就发个烧嘛,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但那位老医师还是犹犹豫豫不肯开口,他支支吾吾一会儿后转过身向稘蕻走去,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可否请圣殿大人与我借一步说话?” 我见状,不由得担心稘蕻被察觉出失明的端倪。但见他微微颔首后随着殿外的风声悠然的与医师走出,我便慢慢放下心。 待稘蕻与医师出去,蒲婧姑姑偷偷凑到我耳边问道“圣妃大人可有照我说的做?” 我见她那张平日不苟言笑的脸,现带着一脸好奇还很辛苦的忍着笑意,便点了点头道“有” 蒲婧姑姑靠近我后目光便一直锁定在我脖颈处,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更灿烂了几分,诡异了几分。 这时稘蕻与医师已回到殿中,医师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向我们行礼告退,蒲婧姑姑也在寒暄了几句后离开了。 待殿中只剩我们二人,我又忍不住将身子缩进稘蕻那如玉般清凉舒适的怀里。 “拂儿可好奇医师说什么了…?”稘蕻轻声道。 “嗯…?”我差点又睡着,迷迷糊糊应道“什么…?” 稘蕻见我又要睡着便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打起精神。 “圣殿大人…”我将我的脑袋埋进他胸口轻声抗议道。 “拂儿从今日起便要勤加修炼”稘蕻语毕将我从床榻上抱起,凭借着记忆走到书架边,让我挑选了几本关于颐清灵的心经后又将我抱到了书案边“拂儿今日症状是因为你体内本修行的邝虚灵与我的颐清灵相斥。所以从今日开始,拂儿要开始修习颐清灵法,才可以受孕并平安无恙的生下孩子…” 说到这,圣殿大人的脸突然红了,我见那张冰清玉洁的脸庞染上红晕,心里微微一动,又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那为何,拂儿上次并没发烧…?”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肌肤之亲,我除了双目失明外并无发热症状。 “上次…”这时圣殿大人的脸更红了些,我见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说不出,便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圣殿大人悄悄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话音刚落,圣殿大人面上略带些不可思议的羞色轻声道“拂儿可知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坏了…?” 稘蕻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我变坏了吗?哪里坏了?书上不是说,遇到不懂的事情,要学会不耻下问吗? “拂儿真想知道…?” “想…”我点点头道。 这时,我突然感到一股温柔且强劲的力道将我压制住,随即迎面而来的便是稘蕻那张俊逸的面容,他眼中那迷离魅惑的神情,让我立刻意会了他将要做什么… “圣殿大人原来是要如此为我解惑…”我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扯了扯他的衣襟。 “身体力行”稘蕻微微扬起嘴角学着我的模样在我耳畔轻声道。 “……” 我见他略带调皮的笑容,不禁感叹往日冰清玉洁温文尔雅的圣殿大人原来还有这一面,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 那次后我才明白,我们第一次后我没发烧,是因为稘蕻当日并没有留在我身体里。我想,他许是怕我有了孩子便会委曲求全不知所措。 而且当时的情况,就算我们二人不顾后果将孩子生下,孩子出生后,也会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而受尽委屈。 想到这,我的心里又泛起了微微暖意。于是便又往他怀里缩了缩,紧紧搂住那纤细的腰身。在当日的情况下,他还能如此为我考虑,是真的用心良苦且让我感动…… 这时,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发现自从我离开绾艺馆嫁给稘蕻后变得越来越懒了,懒到我不论做什么都喜欢赖在他怀里。 我承认我是在撒娇,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都喜欢赖着他,尽管我早已不是孩童。 ………………………………………………………………… 魅域自与清域狐灵大战后元气大伤,所以每个高阶精灵都不得不尽最大能力养化精灵来填补兵力上的短缺。 葕泫并未对其产生怀疑,因为根据络城为他编织的记忆,他只记得当日邪兽动乱,至于独境结界,他则以为四域都已将其撑起,魅域也只是跟随大流而已。 葕泫将酒杯放下,轻轻揉了揉额角,他发现自己酒量是真的差,没喝两坛就发晕。 其实,葕泫并不知道他的酒量现在已此以前强的多,虽比起越城那样的千杯不醉是差了点,可以前在灵域,他可是一杯就倒的。 近日葕泫除了喝酒,便将自己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修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贪杯,但是这好像已成了他的习惯,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是会在日落时分莫名感到失落和忧郁。 昨日大雨,他将庭院屋檐滴落的一滴雨化成了精灵,经过他一夜的渡化,现已修得人形。 葕泫正沉思着,那小精灵已从内阁爬到他的面前。 葕泫见那张可爱的小脸对着自己露出灿烂纯真的笑容,还不停发出呀呀的声音好像在对他说些什么,那一贯凛冽平定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一丝温和。 “呀呀呀…”小精灵爬到葕泫面前扯着他的衣角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好像想表达些什么,可无奈不会说话,所以只能不断这么嚷嚷着。 “你想干什么…?”葕泫一脸正色对他说道。 “呀呀呀…” “你饿了吗…?”葕泫继续道。此时他见那小精灵正对他张开双臂才意会他是想要抱抱。 葕泫一脸严肃的将其抱起,动作无比僵硬。 那小精灵被葕泫抱在怀里,露出无比开心满足的笑容,他的性格似乎很开朗,这让葕泫莫名感到亲切。 葕泫心想若以后要将其带在身边必须得为其起个名字才好。 这小精灵为男身,且真身为庭前落雨。 那便唤他…… 葕欣 越城走进葕泫寝殿时见葕泫正抱着一小男孩,不禁有些震惊。他与葕泫自幼相识,还从未见过其如此温和亲昵的神情。 “二殿下”越城定声行礼。 葕泫并未多言,抬起头看了越城一眼颔首示意他平身。 越城仔细看了看这小男孩,发现其散发出的灵力气场十分澄澈透亮,且瞳色与此时的葕泫皆为墨蓝色,便开口道“敢问二殿下,这孩童是…?” “真身为雨,乃我所化之精灵”葕泫轻轻将小精灵放在桌案边想要教他站起身走两步给越城看,却不想放手太早让其摔了一跤,于是便立刻将其抱在怀里抚了抚碰在地上的膝盖。 越城见那小精灵虽被碰疼却依旧未像寻常孩童般失声大哭,不由得对那张纯真无邪的小脸露出了笑容,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精灵在看到他对自己微笑后,也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二殿下可有为他起名字?”越城道。 “本想唤他庭雨…”葕泫沉吟片刻道,这时他突然垂下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可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便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所以便想着为他起个别的名字” 听到庭雨二字,越城心头猛然一颤。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此刻竟觉得这个小男孩的面容和气场都与庭雨颇为相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失去了与他对视的勇气,更没有勇气去看抱着他的葕泫。 “……” 越城颔首沉默不语,葕泫却并未发现他的异样。他注视着小精灵那张惹人的笑脸沉思良久后道“唤他葕欣,如何?” 越城恍然,道“葕欣…?” 葕泫点点头,看向正对他“呀呀呀”不知又在说什么的葕欣,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 越城记得幼时,葕泫的母亲流霓大人殒身之后,温祁曾令四域众人三年之内都必须身穿黑衣为其守灵,并不准临界任何地方有婚嫁喜事。 而且,据说温祁为葕泫取名也是为了表达对流霓的追忆之情。葕字为连绵不绝之意,泫则是泫然泪下。所以在葕泫出生那年,临界人人都称颂圣殿大人用情至深。但现温祁已死,这一往情深究竟是真是假,也就不得而知了。 葕泫身为魅域圣尊,名讳自然是任何人都不能直呼的,但他为葕欣取名时竟袭了自己的字,足以表达对其之重视。且葕字表连绵不绝,再加欣字,可见是希望其永远欢欣。 葕泫自小便是个不会轻易表露感情的人,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竟会对葕欣有如此的亲切感。 其实,越城知道葕泫如此对待葕欣,是因为他在不经意间将对庭雨的感情转移到了葕欣身上,而这一切,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 待葕欣睡着后,越城将身后侍从手中的檀盒接过走到葕泫身前。 “殿下,络城托我为您将明日大婚要穿的喜服送来,您可要试试…?”因为魅域传统,新娘在出嫁前必须与新郎七天不见,所以络城才托越城将自己亲手缝制的喜服送到葕泫殿中来。 葕泫轻轻扫了一眼那个檀盒道“放那吧” 葕泫心想若是络城亲手缝制的,尺寸肯定错不了,他也懒得将衣服换来换去,而且只要一想到明日婚典还有那么多麻烦的礼节他就头疼。 越城见葕泫如此反应,只好将手中衣盒放在桌案边。其实他能想到葕泫会是如此,所以也并未多言。 二人沉默良久后,葕泫突然道“我有一事十分好奇” “二殿下请讲” “我自幼时受封魅域尊主离开灵域后,是否有再回去过?”葕泫皱起眉头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眉头道。他近日总是梦到一些隐隐约约的画面,那个画面十分真切但又非常模糊,甚至有些仿佛亲身经历过般令他莫名痛彻心扉。 “……”越城沉默。 他不太会撒谎,所以并未立刻反驳,其实他自葕泫忘却以前之事后,便一直心怀愧疚惴惴不安,他想,损失葕泫执意追问,他便将一切从实招来。 “越城”葕泫见越城沉思发呆便轻唤了他一声。 “…二殿下…”越城恍过神道“二殿下何出此言…?” 葕泫见越城心不在焉,以为他近日操办大婚事宜有些劳累,便摇了摇头道“你回去休息吧” 越城见葕泫并未再追问,他也不知外说些什么,便沉思片刻后遵令退下。 ………………………………………………………………… 拂雪将书卷合上走置窗边。 近日她被稘蕻催促着开始强加修习功法,虽然她很不愿意用功,可一想到只有将体内所有的邝虚灵转化为颐清竟才能怀上小宝宝,脑中的惰意便立刻少了大半。 稘蕻最近每晚直到深夜才回来,虽然他一到傍晚便会失去视觉,但有铭炀在他身侧帮护,且若有人向他禀报,他便顺着那人的气息方向将视线放平,再加上他感官记忆超强,所以很容易就骗过了所有人。 月光皎洁清冽,拂雪将怀中那根湛蓝色的玉簪拿出轻轻抚上那飘逸简洁的流风纹路。 她承认自己还是会莫名的想念葕泫,可她已理清了那份感情。或许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有对葕泫动过心。但是现在她已明白,那时更多的应该时亲情与灵宠对主人的共生之情吧。 等葕泫回来,她一定要很努力的向他解释说明一切,或许到那时葕泫会不开心,会不理她。但是她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等一切都过去,他与稘蕻还是世界上最好的兄弟。她,庭雨,惬惬,稘蕻,葕泫还可以如往日一般相亲相爱。 这时,稘蕻已从正门走进,拂雪立刻转过身跑到床榻上装睡。 待稘蕻坐到床边,拂雪突然睁开眼扑进那个清凉舒适的怀抱里。 “圣殿大人今日越来越忙了,看来我改日得去徵尊殿看看有没有猫腻…”拂雪沉声道,她一边说还一边假意生气的扯了扯稘蕻的衣襟。 稘蕻仿佛已习惯拂雪如此打趣他,于是便眨眨眼笑声道“拂儿可闻闻我怀里还有没有脂粉香…” “……” 蘅芜殿笑声俨然尽是蜜意温情。 拂雪看着稘蕻沉静温润的面庞,心中不由得柔情万重。 她承认自己很爱稘蕻,不是如父如兄的敬爱,也不是感动依赖,而是女子对男子,妻子对丈夫的那种爱。 而且幸运的是,他们现在已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阴差阳错的事,他们还是结成了夫妻。 …… “圣殿大人…”此时殿中灯已熄灭,拂雪窝在稘蕻怀中轻声唤道。 “怎么了拂儿…” “拂儿好爱你…” “……” “圣殿大人为何不说话……?您是不是真的在徵尊殿…?” “拂儿可知…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 敛晴 春天的风带着微微的花香轻轻掠过琼花树的叶子, 葕欣一袭蓝色劲装坐在树上微瞌着双眼,他身体斜靠着树干,修长的双腿一条搭在树枝上一条闲闲的垂下来。 若以人族年纪来换算,他在狐族长了五年,现已有十五岁,正是朝气蓬勃无忧无虑的年纪。 这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不对劲,于是立刻坐起身,似乎想要躲藏。谁知就在他召出灵剑准备逃跑的那一瞬间,越城便闪身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又要跑到哪里?”越城面无表情沉声道。 葕欣见越城如此神情便知今日是跑不了了,于是眼眸一转嬉笑道“嘿嘿,越城哥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有准备跑” 越城似乎早就猜出葕欣会如此抵赖于是便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道“那就随我回去” 葕欣知道与越城如此硬碰硬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也便放弃了挣扎,乖乖随他往魅域都城飞去。 葕欣真身为雨,因为有向往自由的天性,所以自从可以独立生存后,便一直变着花样往人界跑。 “春日之时,魅域最不太平,你还总往人界跑,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的灵力,若是遇到一个高阶点邪灵……”越城正说着,突然感到脚下一顿,灵剑在此时仿佛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往地面沉去,而在他身后的葕欣仿佛也有同样的感受,一脸茫然不知所措道“越城哥哥,这是…? 越城抓着葕欣胳膊的手又紧了几分。他见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控灵灵剑还是不受控制的下沉,便猜想地面有人捣鬼,于是便示意葕欣莫慌,二人便随灵剑下沉的方向坠去。 待他们二人稳稳的落在地面,却发现此处是一个桃花盛开的峡谷,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恶灵渊。但是既然是人界,又为何会出现如此强大的灵力吸附磁场将他们二人吸下来呢? 越城和葕欣正困惑之际,上空突然落下来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缚住。 狐族只有在感受到灵力磁场时才会本能产生防备,人族身上并无灵力可言,且这张网也只是普通的铁网,所以越城和葕欣并没反应过来。 越城见他与葕欣竟像猎物般被困在网里,内心不由得生出强烈的耻辱感。 他皱起眉头抄起灵剑正准备将铁网割开,却不想在此时,葕欣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轻声道“越城哥哥,好像有人来了……” 葕欣话音刚落,只见一红衣女子骑在马上从林中奔出。她笑容灿烂,黑发如瀑随风飘扬,身上的红色的锦绒披风在马驰之际高高扬起,整个人如同骄阳一般惹人瞩目。 红衣女子在他们二人面前停了下来,这时葕欣看清了她的面容。这女子应该与自己差不多大,那张清丽白净的小脸虽因为年纪尚小称不上倾国倾城,但是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她的手中正拿着一个罗盘大小的黑铁,站在离她五步远处,葕欣竟还能感受到其散发出来的强大磁场,看来他们的灵剑就是被这个东西吸下来的。 “尔乃是何人…?缚我二人意欲何为?”越城此时已将铁网撕开,手持灵剑指向红衣女子。 那红衣女子眨了眨那双明亮,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道“我本想抓几只嗪灵鹫谁知道竟然抓到了两个高阶狐灵,我简直太厉害了”说完,她竟然自顾自“嘿嘿嘿”的笑了起来。但当她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越城撕坏了她的网,于是便又嘟起嘴巴嚷嚷道“你这人怎么那么野蛮,你把网子掀开就行了,为啥非要把它撕开呢?” 嗪灵鹫是人族唯一一种有着灵力的生物,虽然灵力小到不值一提。但对人族而言已不可多得,所以在人界有很多仙门世家将其争相捕捉用作修炼。 这小姑娘手中的磁铁名唤附灵磁,是人族仙门发明专门用来捕捉嗪灵鹫的一种法器。近日已到春季,正是嗪灵鹫迁徙的时节,且狐族极少会出现在人界,葕欣心想这小姑娘应该也是无意之中才冒犯了他和越城,于是便轻轻拉了拉越城的衣袖示意他算了。 “这位姑娘,我和我兄长今日很偶然的机会才经过了这里,不想打扰了姑娘捕猎。家兄虽脾气不好,但也是姑娘你先不小心抓错了我们。且人族和狐族世代和平相处,姑娘能否看在我们萍水相逢也是有缘的份上,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家兄真的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可以向你道歉”葕欣浅笑着恭声道。 他一向是个好脾气的,而且在遇到美貌女子的时候,脾气会变得更好。 那红衣女子见葕欣如此斯文有礼,又是个极为俊秀潇洒的少年,于是便笑嘻嘻的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既然这位公子如此诚心道歉,我便不再追究了,你们走吧…” 越城自小便是个极为骄傲的暴脾气,见这人族小姑娘如此趾高气昂,还说不追究他们的过失,不由得胸口堵了一口气半天理不顺,闷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便强忍着怒气沉着脸道: “姑娘手中这个附灵磁灵力之强大,并不是你这个年纪能够拥有的,且人族世代都要以狐族为尊,今日莫说是你,你家家主见了我们也得三拜九扣的行大礼,你现在说不追究我二人的过错,是你大人大量要放我们一马的意思吗?” 那红衣女子见越城说的如此认真且有理有据,不由得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冒冷汗。她自小便是人界仙门紫云阁的掌上明珠,还没受过如此威胁,所以就算内心害怕,却还是硬撑着胆子道“你一个大男人为何非要为难我这一小女子,你这样的性子,在我们人界可是连媳妇都寻不到的…” 葕欣听闻差点笑出声,他抬起眼眸看向越城那张铁青的脸不由得内心为这可爱的小姑娘捏了一把汗。 越城比葕泫还要长出五十多岁,且现已快二百岁还未娶妻,最烦旁人说他情路不顺,这小姑娘如此说,简直是在越城的伤口上撒盐。 “你给我等着!”越城咬牙切齿的蹦出了这句话后,抄起地上残破的铁网拧成一根铁绳向那红衣女子抛去将其绑住。 “啊…你放开我”红衣女子嚷嚷道“你要干嘛,我要喊非礼了…” 葕欣见那小姑娘还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喊大叫,于是便悄悄对其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其稍安勿躁,他会等越城气稍微消些再帮她求情的。 那小姑娘似乎明白了葕欣的意思,于是便点点头,怔怔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墨蓝色眼睛。 “我叫敛晴,你叫什么名字?”敛晴看着葕欣轻声道。 葕欣咧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回答道“我叫葕欣” 芳心 敛晴看着葕欣那张笑颜,不觉心神荡漾。她自小长在紫云阁,身边的师兄师弟都是人界极为出挑的男子,她自以为对男人的皮囊已经产生了免疫,可今日一见葕欣,她才发现自己往日说不喜欢漂亮男子那句话,是有多天真。 一个男子,眼睛长得好看也就罢了,鼻子还那么好看,鼻子好看也就罢了,嘴巴还那么好看,皮肤那么白,头发那么黑,眼睛还是墨蓝色的。 关键长得好看也就罢了,性格还那么好,还那么爱笑,笑的还那么好看,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敛晴姑娘”葕欣道。 敛晴恍过神,道“嗯?”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葕欣见敛晴一直盯着自己看便问道。 “没…没有……”敛晴闻言,立刻转过脑袋转移话题道“我就是想知道这位大叔要怎么处置我…” 葕欣听到“大叔”二字后不由得又笑出了声。 他自小长在魅域都城宫殿,所接触的女子都十分骄矜有礼,还没见过敛晴这样肆然活泼的,于是便打趣她道“他应该会把你带回狐族关上个十几二十年,狐族一日人族三日,等你是个老太太了,再放你回家…” 果不其然,敛晴听完葕欣的话后,立刻沉默下来,小脸因为受到惊吓一阵阵发白。 葕欣见敛晴被吓得不轻,正要向其开口解释,可一扭头却发现越城此时正在运灵似乎想要召唤什么,于是便好奇的看着。 只见越城双手结印念咒后,一阵灵光闪过,一位白发矮个老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此人似乎是此处的地官。 “老朽见过越城尊主” 越城微微颔首后道“烦地官帮我查查这小女子的来历” 地官行礼遵命,可当他抬眸看清敛晴的面容后,那张苍老的面容突然露出如见鬼魅般的惊吓。 “你,你,你……”他指着敛晴语无伦次道“怎…怎么是你?” “我什么我…?”敛晴见地官如此害怕她,便扬起秀眉不解道“老爷爷,我又不认识你,你为啥看到我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越城见他们二人似有渊源,便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对地官沉声道“有话快说!” “是!”地官遵命道。 …… 听地官声泪俱下的讲了一个时辰后,葕欣才明白了其中原委。 这敛晴原来是是魅域人界仙门世家紫云阁阁主邈华的独女,从小生在仙门,且修行天赋极高,虽灵力不比狐族,但在人族仙门小辈中也算一个很厉害人物。 敛晴的剑法仙术不仅在仙门中算得上乘,且特别擅长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器药品。每次在测试新发明威力时,总会造成不小的破坏,所以这方圆五十里的地官没一个不认识她的,也没一个不怕她的。 “紫云阁位于何处?”越城道。 “由此地向西十有座紫云峰,紫云阁留在紫云峰上”地官答道。 敛晴见越城打听自己家门位置,便撅起小嘴嚷道“你打听紫云阁要干嘛?” “自然是屠你满门…!”越城冷声答道。 敛晴闻言,立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 待他们御剑飞行到达紫云峰下时,敛晴已哭的稀里哗啦,葕欣见她那样实在不忍心,于是便将捆着她的锁链松开,一旁的越城见了也并未多言,许是见一小女子哭成这样也有些不忍心。 “越城哥哥,咱们跑到这紫云阁来,难道真要…”葕欣见越城铁青着脸这杀气腾腾的模样便悄声问道。 “我这一把年纪了,和一个小姑娘这么较劲…?”越城蹙起眉头看向葕欣道。 “那我们是要干什么…?”葕欣话音刚落,突然闻到一股奇香,随即便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而在他身旁的越城此时也身型一晃单手扶额,似乎与他有相同感受。 待他们二人彻底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身后的敛晴已收起了泪水微微扬起嘴角,一脸得意。 她走到他们二人身前,轻轻踢了越城的小腿道“哼,看你还怎么屠我满门,怎么把我关成老太婆…” 越城咬牙切齿的看着得意洋洋的敛晴,他现在恨不得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双手捆住绑在树上吊她个三天三夜,可无奈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 “敛晴姑娘,你做了什么…?我们这是……?”葕欣道。 “咦?你竟然还能说话,中了我独家秘制的迷迷香,竟然神智还如此清晰”敛晴澄澈的黑眸尽是惊奇道“狐族就是厉害,我给你们用可是能迷晕二百个仙门修士的量…” “你为何要如此…”葕欣话还没说完,就与越城一起被敛晴的乾坤袋收入囊中。 敛晴将乾坤袋收好,蹦蹦跳跳的往山上的紫云阁走去。待偷偷摸摸的回到了她的闺阁中,她把乾坤袋打开将葕欣放了出来,把越城留在袋中,然后便那乾坤袋狠狠的丢在了墙角。 敛晴见葕欣身上的药性此时已差不多快要散去,便趁其还不能动弹,伸出手指往葕欣的灵脉画上一串符咒。 这符咒是她发明的,平日是用来制服捕获的嗪灵鹫的。 “敛晴姑娘,你为何要将我封灵…?”葕欣不解道。 敛晴抬起头却发现葕欣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便小脸一红扭过头道“我看你长得好看才把你放出来,可我怕你报复,我又打不过你,所以只能趁现在把你灵脉封住…” 葕欣听闻,不由得“噗”的一下笑出声。 “你笑什么…?!”敛晴不解道。 “没什么…”葕欣故作认真道“那姑娘决定怎么处置我呢?” 敛晴双手托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道“嗯……暂且不知,不过我喜欢你,你就留在这紫云阁和我一起生活吧,我会好好待你的…”她记得上个月大师兄对三师姐表白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 葕欣此时哭笑不得,他混迹江湖这些年,还从来没想过会被一个小姑娘给调戏了。不过这样也好,他本就喜欢人界,这样跟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好像也不错。 “好…你既然说了要好好待我,那就一定要对我负责到底,不能言而无信!”葕欣道。 “放心,本姑娘一向说话算话!” 霸王餐 “砰!”一声巨响后,随着一阵烟雾弥漫,一个大坑出现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啊哈!成功了!”敛晴惊呼道,她的小脸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待确认不会再爆炸后,她从躲避着的大石头后走出,小心翼翼地跑到那个大坑前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实验成果。 葕欣此时已从树上跳下来,他看敛晴如此开心,问道“这项发明是做什么用的?” “炸敌人啊”敛晴兴致勃勃解释道“我们人族又不像你们狐族,稍微运灵勾勾手指就能造成那么大威力,天生能力不足,自然就要发明一些工具啊” 葕欣细想之下觉得敛晴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便学着旁人对敛晴阿谀奉承的模样,竖起大拇指赞扬道“你真厉害!” 敛晴听到葕欣的夸赞,心中的得意不由得又多了几分,便扬起嘴角对葕欣道“看你这么乖,我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不去?” 葕欣十分期待的点点头。 待夜深,敛晴换上男装与葕欣偷偷下了山。 …… 夜晚的街市灯火通明,处处洋溢着浓浓的人烟味,路边小摊贩的叫卖吆喝和店铺的招揽声不绝于耳。 葕欣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他虽为了掩饰身份已将瞳色变成黑色,那双桃花眼却依然透出惹人的光芒。 “我们要去哪里呢?”葕欣道。 敛晴扬起嘴角摸了摸那撮贴上去的假胡子道“今晚我们俩都是男子,自然是要去我们男人都喜欢去的地方消遣消遣…” 说完,葕欣便带着葕欣穿过了街市,走到一个名为怡红楼的阁楼前停下脚步,阁楼前还站着十来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邈公子您来了…”其中一个女子似乎认出了敛晴,于是笑盈盈的上前揽住她的胳膊娇声道,这时,她看到了站在敛晴身后一袭蓝衣黑发高束的葕欣,视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敛晴顺着那女子的实现回过头,才发现葕欣已被五六名女子上前围住,有几个胆子大点的甚至伸出手捏了捏那稚嫩俊秀的脸庞。 …… “公子,您是邈公子的朋友吗……” “是的”葕欣乖巧答道。 “公子您能否点我服侍您…” “好的,你们可以一起”葕欣点点头微笑道。 敛晴见葕欣不仅没害怕还仿佛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禁好奇道“你以前来过青楼…?” 葕欣听闻一脸茫然摇摇头。 其实他并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但是不知为何,却感觉十分熟悉这样的氛围。 他们二人在这些姑娘的前呼后拥下,走进了怡红楼找了个厢房坐下。 “你会不会喝酒…?”敛晴靠在一名丰满女子的肩膀对葕欣问道。 葕欣此时的目光已完全被那名女子半坦的胸口吸引,似乎并没有听见敛晴说的话。 “葕欣!”敛晴见葕欣看着那名女子目不转睛便不悦道“你看啥呢?!” 葕欣见敛晴如此生气,便有些不解,他好奇是敛晴主动要带自己来这个地方的,为何却不让他看。最主要这个场面还那么好看,好看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不可以看吗…?”葕欣小心翼翼问道。 矫情听葕欣如此问,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狠狠的闷了两口酒,坐在桌案前说不出话。 她不知自己这是在生她自己的气还是生葕欣的,关键葕欣看也就罢了,还看个胸那么大的,想到这,敛晴不禁颔首看了看自己寒酸的胸部,便又狠狠闷了两口酒。 酒过三巡之后,葕欣的脸颊已经泛起了阵阵红晕,他露出无比欢欣的微笑开始哼哼起小曲来。 “哎呀,公子您竟然还会哼曲啊…” “会一点点…”葕欣眯着双眼微笑答道。 “那您会跳舞吗…?”又一个女子凑上前问道。 “不会…”葕欣道。 “那我们可以教你啊…”“…对对对…我们教你” 于是,葕欣便被群簇拥着拉起,手牵着手一步步的做着动作踏起舞步。 还别说,他的天份还真不错,没学两下,便与其中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配合的无比默契。 敛晴此时已喝的差不多了,她嘟起嘴,老乡此时喝了酒的葕欣。 他的头发已经微微有了些许凌乱,那张俊秀的脸庞正因酒气带着些迷醉,整个人与平日的清逸爽朗不同,竟多了些轻佻的迷人,不禁怀疑他平日那纯真的模样倒地是不是装的。 这时,那名身材窈窕的女子故意身子一软往葕欣身上倒去,噪音立刻伸出手将其接住,二人四目相对。 “公子你喜欢我吗…?”那女子娇声道。 “喜欢!”葕欣笑着点了点头道。 “那公子你喜欢我吗?”另一个女子也贴上来问道。 “喜欢!”葕欣又笑着点了点头道。 那女子听闻,嘴角疯狂上扬,随即伸出手抚上葕欣的脸庞道“那您今晚带我们俩……” “带个屁!”敛晴此时已再也看不下去。借着酒气,她冲到葕欣身前量那两名女子扯开,扔下钱袋便将葕欣拉出了怡红楼。 一到楼下吹了冷风,葕欣便立刻忍不住,跑到路边的墙角扶墙吐了起来。 敛晴将假胡子扯下,站在葕欣身后吹胡子瞪眼道“刚刚咋就没见你喝多呢?公子玩的挺开心啊…” 葕欣这是第一次喝酒,自然喝不了多少,此时他已吐的昏天黑地,根本没听见敛晴说了些什么。等他吐完,立刻晕晕乎乎的靠在矫情肩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醒…”敛晴拍了拍葕欣的脸道“醒醒啊,你那么重我咋把你带回去啊…?!” “回家…”葕欣嘟嘟囔囔对敛晴道“我们回家…我饿了……” “…你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都吐光了当然饿…”敛晴脸上的小胡子此时已脱落了一角,她皱起眉看向此刻已醉的不省人事的葕欣一脸无奈道“那我带你吃饭去可以不…?” 葕欣闭着眼微笑着点点头。 于是敛晴便带葕欣找了个馆子点了几个菜。 待二人酒足饭饱后,葕欣已能勉强走路。敛晴见葕欣酒已醒的差不多,便唤来小二结账,但当她摸向腰间准备掏钱时,却发现钱袋已扔在了怡红楼。 …… “小哥哥…”矫情见没法付钱,便把假胡子扯下,并将头发散开肩头给店小二抛了个媚眼道“你们这…能不能赊账?” 店小二似乎已将此事见怪不怪,于是便露出无比有礼的微笑,轻声道“不能!” “可是我们没有钱”葕欣眨了眨那双澄澈的黑眸,一脸真诚的对店小二说道。 “没有钱还来下馆子!”此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二人定睛一看,竟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看样子好像是店老板。 “谁说我没钱?”敛晴一脸正色道“我有钱!”开玩笑,她可是紫云阁大小姐,怎么能没钱? “那付账!” “我钱花完了!”敛晴理直气壮道。 “没钱还这么拽,来人呐,给我打!” 语毕,店内伙计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一脸杀气的向他们二人走来。 敛晴见状心中不由得一怔,急声道“慢着!” “怎么了…?”店老板道。 “能不能别打脸…?”敛晴一脸可怜道。 “不能!”店内伙计齐声道。说完,便立刻抄起家伙向他们二人走来。 敛晴见今日是逃不过了,于是便向袖口的暗兜摸去,果不其然,摸出了一个小炸弹。她本是随意带在身上准备防身用的,谁想竟真派上了用场,这个炸弹不发,应该炸不死人,她个葕欣正好可以在爆炸之时趁乱逃跑,她堂堂紫云阁大小姐,绝不能在这里挨打。 敛晴将小炸弹捏在手心,眼看要向地上扔去,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他们二人的钱我付了”那声音如琴上最粗的那根琴弦般低沉且悦耳。 众人向门外看去,只见那人身材修长,面容俊美如冰雕玉琢,身着白衣,衣襟衣袂上湛色的暗纹在黑夜中泛着微光。 夜袭 葕欣低头乖乖的随葕泫走到街尾没有人烟的角落。 “圣尊大人…”葕欣的眼神此时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迷离,其实方才看到葕泫那刻,他就吓得瞬间精神了。 “不必尊称”葕泫道,他的瞳孔与葕欣一样化成了黑色,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声音平定且淡然。这是在人界,若葕欣称他为圣尊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葕欣紧紧抓住衣袖,神情肃然。他已逃家有半年之久,今日还去青楼喝了酒,喝完酒还吃了霸王餐,最要命的是这些还全被葕泫知道了。在魅域同急小辈中,他是真的劣迹斑斑了。 敛晴见葕欣如此神情,自然能猜得出他有多怕他们眼前这个俊美到一看就不是人族的人。 但是仔细想想,封住葕欣灵脉让他回不了家的是她,要喝花酒的是她,提出吃饭却发现没带钱的也是她。这些都怪不得葕欣,于是便开口对葕泫道“这位公子,您是葕欣的兄长吗?” 敛晴并不是个特别讲究礼数尊称的人,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让她不敢对其有任何不敬之举,于是便将自小最烦的那套拿出来装作有礼道。 葕泫见敛晴眼神澄澈不像普通人族那般精诈且年纪尚小,便对其颔首回应。 敛晴在与葕泫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只觉心口一滞,随即感叹道,天下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本以为葕欣已经足够好看了,但没想到他的这位兄长竟比他还好看,不仅身姿面容让人惊叹,举手投足之间的冷冽贵气更是让人不能忽视。 敛晴努力平定心绪后,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行礼赔罪道“今夜是我非要带葕欣出来喝花酒的,而且他这么久不回家,也是因为我把他的灵脉封住了,您能不能不要怪他…” 葕泫听闻,若有所思的看了葕欣一眼后,对敛晴道“与他一同还有一位,现在何处?” 敛晴随即反应过来葕泫所说的是越城,可越城还被她困在乾坤囊中,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实说,若如实说出来,葕泫要是惩罚自己该怎么办?看葕欣那么怕他,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灵。 “他…他好着呢!”敛晴硬着头皮笑道。 “带我去见他”葕泫似乎看出了敛晴的小心思,于是便沉声道。 “……好” 于是他们三人便御剑往紫云阁去,葕泫御剑在前,敛晴与葕欣随之其后。 这时,葕欣转过头对敛晴轻声道“多谢” 敛晴似乎并未反应过来,不解道“嗯?” “多谢你帮我说情” “哈…”敛晴摆摆手道“那有什么,没事没事”她看着葕泫的背影对葕欣悄声道“你们家的人都长得那么好看吗?你哥哥简直太好看了!” 葕欣听敛晴如此夸赞葕泫,不由得嘴角露出微笑,学着敛晴的语气道“那可不,我兄长的美貌,别说是魅域,在全临界都是数一数二的” 敛晴见葕欣如此可爱的模样,心中那莫名的悸动又多了一分。其实不管是谁,不管再见到多俊美的男子,她喜欢的只有葕欣一个人。 …… 待他们到了紫云阁,葕泫将气息隐去随葕欣敛晴到了敛晴房中。 当敛晴将乾坤囊拿出时,葕泫还是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丝毫并不意外越城会受到如此待遇。 敛晴小心翼翼的将乾坤囊打开,随着一道微光闪过,越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越城哥哥…你……”葕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已消瘦到不敢认的越城“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越城见葕泫在场,硬是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来。他皱起眉咬牙切齿的看向装作若无其事的敛晴,对葕欣说道“废话!半个月不吃饭,是谁都得瘦”但是一想到他竟然被一个人族的小姑娘困了半个月之久,便也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 这时,越城面前浮过一块信令,它抬起头一看,发现是葕泫递给他的,于是便将其接过运灵查看。 葕欣发现越城在阅读信令内容时,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连那常年抿着的嘴角也一点点扬起,于是不禁好奇起信中内容。 “圣尊……络城她有喜了…”此时越城脸上的喜悦已一点也藏不住,他看向葕泫确认道。 葕泫嘴角微扬颔首。 葕欣听闻络城怀孕,不由得眉开眼笑。自他懂事以来,便视葕泫为兄似父,络城也待如他亲子一般,他自然了解络城对葕泫的一往情深,如今他们二人有了孩子,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那我们快回吧,我也想络城大人了”葕欣道。 葕欣话音刚落,敛晴便感觉心头一酸,若葕欣要回了狐族,她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她还想和他一起捕嗪灵鹫,一起摸鱼一起喝酒… 敛晴还没来得及对葕欣说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急促的敲门声… “小姐…小姐快开门”敛晴听得出这是她的侍女芳儿。 “怎么了?我睡下了,你就在门外说”敛晴房中现有三个大男人,自然不方便开门。 “您…您快起吧,河庐门以三位门生在我们紫云峰上失踪为由,带着千名修士攻上山了,他们家主还放话,今日要将我们紫云阁灭门…” “放屁!”敛晴凤眼瞪圆道“他们河庐门的门生自己不管好走丢了干我们什么事,他还要将我们紫云阁灭门,我今日要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君子动手不动口!”说着,敛晴便抄起灵剑推开门向屋外走去。 那侍女见敛晴屋内藏着三名极为极品的男子,瞬间张大了嘴巴,可她随即便反应过来还是得先做正事,于是便立刻将敛晴拦住道“小姐…河庐门此次仿佛有备而来,他们门主瀚骤不知习得了什么奇功,静开公子连两招都没过下来便吐血倒地,家主和其他公子在正阁那边顶着,他们吩咐奴婢一定护您快点下山逃离…” “什么…?”敛晴一脸不可置信道“连大师兄都过不了两招…?”敛晴知道,静开身为紫云阁首席弟子,功法可是紫云阁数一数二的优秀,连他都顶不住两招,那她的父亲岂不是凶多吉少…!? 敛晴越想越怕,于是便将侍女甩置一旁快步往正阁跑去。 “敛晴,等我,我随你一起!”葕欣一边随上前一边道。 报仇 当敛晴和葕欣赶到,正堂已是狼藉一片。 屋顶,回廊,正路,都是持着剑的河庐门修士,敛晴的父亲紫云阁阁主邈华正与其余徒众正拼死抵抗,不让河庐门的人攻进来。 “晴儿”邈华见敛晴正向他走来,便急色道“此处不宜久留,速速离开”他正说着,便急忙示意身旁的静开带敛晴离开。 “大师兄,你放开我”敛晴将静开推开,冲到邈华面前道“父亲,晴儿身为紫云阁继承人,没有此时逃跑的道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持剑向敌人刺去。 …… “呵呵呵…”一个戏虐的笑声回荡在紫云阁正堂上空。 众人定睛一看,是河庐门门主翰骤,他正御剑浮在空中,悠闲地俯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传闻紫云阁大小姐敛晴天资聪颖,一人可抵百名修士,我本以为是个膀大腰圆的悍妇,没想到竟还是个小美人”他眯起双眼看向敛晴,对身后随着的数十名修士道“去,给我抓活的…” “是!” 那数十名修士的修为皆为上乘,身上带着的肃杀之气让敛晴不战而栗。 这时,一阵疾风略过,葕欣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快走两步挡在了敛晴身前,轻声道“别怕,我来帮你…” 敛晴见葕欣此时已没了平日的闲逸懒散,那张俊朗的面容竟是冷定肃然,心中不由得踏实了许多,于是便用力握住剑柄,点了点头。 对方皆为人族,葕欣不便运灵召出灵剑,便只能动用拳脚和些许低阶的咒文法术相对。 但是他本为精灵,且为葕泫所化,自幼由狐族教养,所以就算不使用灵力,对战也十分游刃有余,不一会儿,紫云阁众人便占了上风。 “这位公子是…?”邈华见葕欣修为了得却不像紫云阁门徒,便问敛晴道。 敛晴看了葕欣一眼,见他虽正杀敌,却还不忘一脸茫然呆萌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对众人笑道“他是我跟班” 此时,翰骤见战况有变,便从空中落在了众人面前。 “紫云阁小辈果然人才辈出”他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看着葕欣和敛晴,那微笑在黑夜中,挂在那张过份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渗人“看来众仙门一直忌惮你紫云阁,总想要将你们灭门也是有原因的” 语毕,还未等众人回应,翰骤便将双手持平聚气运灵。 “不好”邈华见翰骤又要使出方才那招,于是便立刻上前挡在敛晴葕欣身前,以血肉之躯挡下那强劲的攻击。 “爹!”敛晴急呼道,见邈华口吐鲜血倒地,立刻上前将其接住。 “爹……”敛晴见邈华口中的鲜血还是不住的涌出,立刻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晴儿莫要伤心,快…快……” 敛晴见邈华每说一句,胸口伤处鲜血便涌的更多些,于是便啜泣着急忙道“爹…爹你休息一会儿…别说话了…” 见她父亲已因失血过多昏睡过去,敛晴瞠大双目看向翰骤,厉声对身后的一众门徒喊道道“给弄死他!” 那些门徒见紫云阁今日死伤惨重,本就无比悲愤,再加上邈华现身负重伤,更是怒气冲天,于是在敛晴下令后,便没有一丝迟疑持剑向翰骤冲去。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翰骤此次是有备而来的。 所以还未等他们近到翰骤身前,便又被那强劲掌风袭倒在地口吐鲜血。 敛晴此时已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她见同门已不敌对手,于是便将她父亲轻轻放在地上,抱着赴死的心重新抄起手中剑向翰骤走去。 翰骤见敛晴一小小女子竟如此胆识过人,不由得露出赞许的微笑打量起她来。 可不等敛晴走到翰骤身前,葕欣便已上前将她一把抱起,闪身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 待躲到了紫云阁后山丛林中,葕欣将敛晴放下来。 “你干嘛…?!”敛晴红着双眼抓着葕欣的手臂急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爹和我的师兄弟还在那!” “你打不过那个人…”葕欣从未与人起过争执,他见敛晴如此厉色便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抚了抚敛晴的额头,并为她注灵平定心绪,解释道“如果和他硬战你会死的!” “我打不过,你帮我打啊”敛晴杏眼圆睁一脸正色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灵力根本没有被我封藏住,你要是认真对付那些人族,十个翰骤都不够你打的” “我…”葕欣自然想帮紫云阁渡过此次劫难,但敛晴并不知道,插手人族之事是狐族大忌,现下之势…葕欣实在为难… “你既然不愿意帮我,又何必救我”敛晴见葕欣一脸无奈,便扭过头将泪水胡乱抹去道“你快随你哥哥们回去吧,反正你也护不了我多久,等你走后我还是会死,现在死与将来死又有什么区别?” 葕欣听敛晴如此讲,心中五味杂陈。他一向自由潇洒惯了,还是第一次有这样难过异样的感觉。 见敛晴此时已泪流不止,他抿住嘴唇,紧紧握住敛晴的手腕不肯松手。 这时,远处似有人声传来,二人定睛一看,正是翰骤与河庐门中人。 葕欣看了看眼前的敛晴,又想到平日在紫云阁众人对他的热情友好……于是在颔首沉吟片刻后,他聚灵结印将他的灵剑愜宇召出。 “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葕欣语毕,转身便向河庐门人去。 可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影挡在了他身前。 葕欣一看,是越城。 “人族之事,狐族不能插手”越城道。话音刚落,他便撑起结界将他们三人身型隐去,不让翰骤和河庐门中人察觉。 “可是等我们走后,敛晴该怎么办?”葕欣对越城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极为不舍的看向敛晴。 越城似乎并未被葕欣和敛晴打动,他沉着脸面无表情道“人族有种说法叫命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能看她的造化…” …… 他们三人言论之际,并未发现一道灵光向他们袭来,随着一阵强光闪过,他们身侧的结界被击碎…… 三人不可思议之际,发现葕泫已现身,护在了他们身前。 “越城带敛晴离开”葕泫道。因为背对着三人,所以他们不知葕泫此时是何神情。 “圣尊…这是……?”越城不解道。 “能击穿你的结界,并非人族之力”葕泫淡声道。 葕欣此刻已明白了葕泫语中之意,其实他方才也感觉翰骤的掌力强劲不似人族之力,没想到竟然是有狐族在河庐门后撑腰,也难怪他们竟能如此嚣张。不过既然有狐族先插手人族之事,那他现在就可以理直气壮,明目张胆的给敛晴报仇了。 记忆 越城带敛晴离开后,葕泫变化成了越城的模样与葕欣一同现身在河庐门众人面前。 葕泫淡淡扫了一眼眼前众人,退后一步。对付这些人自然不用他出手,他之所以没有离开,是为了看看狐族何人在人界生事。而变成越城的模样,则是怕他已本尊出现在人界,引起很多没有必要的骚动。 “看你二人衣装不似紫云阁中人,本没有必要参入是非之中…”翰骤道。 葕欣并未理会翰骤的言语,他将瞳色现出,结印念咒后,他的灵剑惬宇瞬间分成数千把,河庐门众人门徒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刺穿了喉咙。 “现已无人族在场,你无需再假装”葕欣看向翰骤道。 翰骤见已被识破,便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露出渗人的微笑。随着一阵白雾散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葕欣面前,翰骤的躯体如废弃的容器般被他随意丢置一旁。 葕欣认识这个人,是魅域年轻一辈尊主中的一位,名唤卓然,气韵阴柔,性格傲慢乖张,平日与越城络城极其不对付。 葕泫看到卓然时,神色并无太大波动,他知道越城兄妹二人与卓然不睦已久,且他现在变成越城的模样,所以丝毫不意外卓然在看到他时,为何那般艴然不悦。 “真是冤家路窄”卓然拂了拂被夜风吹起的衣袂,斜斜的瞥向越城道“为何你总是坏我的事…?” 葕泫并未回答,只是沉默的看向卓然。卓然见状颇为不爽,往日他们二人总是要先斗嘴一番,可今日越城竟如此淡然冷漠,且他此时透过来的神色,仿佛自己是个傻子。 卓然走到越城面前一脸倔强的昂起头。他的个头本就不高,现站在高大结实的越城面前,气势瞬间矮下去一截,但是他似乎还是不以为然,依旧一脸嚣张道“越城,你赶紧带着圣尊大人的宝贝灵宠离开,当心我一个不小心把你们伤着了,还有,今日之事你就给我保密,不然,小心我将你妹妹擅自封藏圣尊大人记忆的事情告诉圣尊大人…” 卓然话音刚落,便见越城瞳孔一紧,他见状不禁的有些怕怕的。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日越城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与往日有些不同。 …… 葕泫沉吟思量片刻后,顺着卓然的话问道“你为何不告诉圣尊大人…?” 卓然听闻还以为越城在挑衅他,于是在咬牙切齿半天后,从牙缝中蹦出句“你等着”便转过身往敛晴逃跑的地方追去。 葕欣见状,立刻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雨滴你干嘛…?!”卓然翘起食指将葕欣的额头嗔声道“你这孩子,别一天老和越城在一起。你现在正是定性子的年纪,小心和他呆久了变成他那样的铁疙瘩,到时候一大把年纪连媳妇都找不到…” 全魅域人都知道葕泫疼爱葕欣,所以魅域各族尊主也都待葕欣如对自己族中小辈一般亲切友好,并无一丝居高临下之感。 “卓然尊主,您为何非要抓敛晴,您已经杀了她门中那么多门徒,还把她父亲打成了重伤,若您与紫云阁并于过节,这样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葕欣道。 卓然虽性格乖张,却也不是蛮横不讲理之人,听葕欣这么说,他感觉脸面上有着挂不住,于是便细眉一拧,转过身坐在一个枯树墩上嚷道“狐族看人族,就像人族看飞禽走兽一般,我就不信人族在打猎的时候,还会在意猎物的感受?而且我今日所做之事都是为我们魅域狐族的复仇大计…” “复仇大计…?”葕欣不解道“魅域狐族有什么大仇要复?而且魅域复仇与紫云阁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你不知道,当年清域狐族攻进魅域时还没你呢”卓然眯起双眼,回想起十年前魅域狐族宫殿成池之下惨烈的战况,沉声道“那个场面简直太可怕了,万千清域狐灵持冼破紫晶攻进魅域,圣尊大人召出了犷禽林的邪兽才将清域狐族全部歼灭,可他却为此差点被邪灵控制住了心智,三殿下也因为保护圣尊大人被大殿下杀死了。自那之后,圣尊大人一到月圆之日邪气最重的时候,便很容易被邪灵蛊惑,所以络城便趁圣尊大人神智恍惚之际,将关于其脑中所有痛苦记忆全部封藏了…” 卓然并未意识到越城袖下此时已颤抖着的双手,换了个坐姿继续说道“这五年来,魅域一直在强化兵力,现时机已成熟,若圣尊大人能恢复记忆,并驯化体内邪灵留作己用,我们攻克灵域打败大殿下的胜算就能更大一些。我前几日无意听说,紫云阁里有个能净化灵力的宝贝,且那个宝贝必须要用紫云阁继承人的血才能召出,我不方便以真实身份明抢,但我派人打听到河庐门一直视紫云阁为威胁,所以我就附在翰骤身上做个顺水人情,将其灭门算了” 此时葕泫已感觉头疼欲裂,脑开始中不断浮现出往事的片段,但无奈怎么也无法将其拼凑起来,那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咬牙皱起眉头微微颤抖起来。 卓然见越城此般模样,不禁对其多了几分同情道“唉,你别难过啊,那场大战我们家也死了不少人,我理解你…别哭别哭……”说着,便上前伸手想要拍拍越城安慰他,可不等他的手碰到那结实宽厚的肩膀,越城便伸手将他打开,闪身往敛晴逃跑的方向去。 “喂…”卓然见状大声嚷到“越城,你是不是要和我抢功?!你给我等等…!”卓然见越城速度极快,自己已无法将其追上,便召出自己的法器贯沽弓,用灵力聚成一根箭向越城射去。 “不要…”葕欣见状急呼道,他一边喊着一边快步上前,闪身挡在了葕泫身后,那只箭瞬间刺穿了他的肩膀。 葕泫立刻转身将葕欣接住,将箭拔掉,为其注灵疗伤。 其实对他而言,这只箭的灵力根本不足挂齿,可是他没想到葕欣竟然会用血肉之躯为自己将其挡下。 ……这个画面,为何如此似曾相识…… 葕泫看着葕欣此时已因疼痛苍白的脸庞和不断涌出鲜血的肩膀… 那日庭雨在他怀里死去的画面在他脑中开始快速拼凑起来,无数记忆片断伴随着疼痛慢慢变的清晰… 葕欣见葕泫俊美的脸庞已因为剧烈疼痛变得扭曲,也便顾不得肩上的伤,挣扎着起身将其扶住。 他方才在上前为葕泫挡剑时并没想太多,他知道葕泫不会被这样微不足道的攻击伤到,可不知为何,他在冲上前为其挡箭时,竟如鬼使神差般失去了考虑,好像在很久以前,他就这么做过一般。 “圣尊大人,您怎么了…?”葕欣从来没有见过葕泫如此模样,便不安道。 “快将敛晴带来!”葕泫急声道。他感觉自己脑中那些记忆已开始慢慢拼凑起来变得清晰,若方才卓然所言属实,他定要在记忆恢复前将体内邪灵净化才不至于再被其蛊惑。 往事 紫云阁正堂。 敛晴,葕欣,越城,卓然四人坐在葕泫四周。 敛晴将手臂划破后将流出的鲜血滴进一个小鼎交给卓然。 “我要的是你们紫云阁净石,你给我这个干嘛…?”卓然不解道。 敛晴听闻回了卓然一个白眼道“你口中的那个宝贝本是我的满月礼,我小时候调皮,总把它扔着玩,谁知道那玩意一摔就碎了,我爹怕浪费就把它磨成粉让我喝了,都这么多年了,它早就融进我血液里了”敛晴见卓然一脸怀疑,便不耐烦道“你要说你要净石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干嘛把紫云阁搞得鸡飞狗跳,还把我爹打个半死?” 卓然扭过头想要和敛晴斗嘴,却发现自己不占理,所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努起嘴一脸倔强不语。他只听说紫云阁有个宝贝能够净化邪灵,要用敛晴的血才能召出,可谁曾想这个宝贝就是敛晴。 他本以为若是宝贝,紫云阁肯定会将其拼死护住不让外人拿走,要想将其弄到手必须要用抢的,所以没想太多就杀到紫云阁来了。 敛晴见卓然还想要和她较劲,便催促道“你还是快点给你们圣尊净灵吧,他身上的催眠术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你再磨蹭等他醒了被邪灵控制住,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卓然哼了一声后扭过头,走道葕泫身前将其手臂拿起,用敛晴的血液在灵脉处画上符咒。 …… 此时魅域狐族大宫,络城正咬牙运灵,不让葕泫的记忆冲破封印。 她方才正在小憩,不知怎的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随即而来便察觉到葕泫的记忆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般,剧烈的翻滚起来。 她好不容易成了葕泫的夫人,还于他有了孩子,她不能让这样的美好生活被打破,她不能让葕泫又回到那样沉重的悲伤中,她不能让葕泫离开她。 …… 葕欣见葕泫如此痛苦,心中焦急不言而喻,他虽偶有听闻,却没想到魅域在他未出生前,竟发生过这么多的事。 “不要担心”敛晴见葕欣面色凝重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净石虽是人界之物,却在极北圣洁之地承风而立了数千年,定能帮圣尊大人净化体内邪灵的” 葕欣听闻微微颔首对敛晴露出微笑。其实他并不怀疑葕泫能否控制住邪灵,他只是有些不解。既然是痛苦的记忆,为什么魅域中人都那么希望葕泫将其记起?有些事情既然知道会让人难过,那忘却岂不是更好。 …… 络城虽已口吐鲜血跪坐在地,双手却依旧结印不放。她的控灵术在魅域算作上乘,但是她自身的灵力和葕泫相比确实不值一提,见自己此时已无法控制葕泫的神智,络城张开双臂,昂头朝天发出一声狐鸣后,现出真身继续咬牙硬撑着。 她知道再这样硬撑下去她一定会灵脉受损身负重伤,可是她无法放弃现在的一切,葕泫对她的感情终于有了回应,她绝对不能让葕泫记起拂雪。 这时络城见她与越城的传信玉铃不断发光,于是便将其狠狠掷于地上。 “络城,你不要乱来,快点将圣尊大人的记忆封印打开”越城急切的声音通过玉铃的碎片传来。 “不可能,我不会让他回到灵域与大殿下你死我活的,我不能让他再见到拂雪那个贱人!”络城道。她似乎并不在意指尖不断溢出的鲜血。 “你忘了你现在已经有孩子了吗!?你这样强行运灵对腹中胎儿……”越城话还没说完,络城便将那声音隐去。 她在方才运灵时,便有意她腹中尚还怀有孩子,她知道若自己再执意运灵,腹中胎儿肯定会受到影响,她摸了摸自己已微微隆起的小腹,用力闭上已发红的双眼。 一炷香后,络城见葕泫的记忆已完全冲破封印,便放弃了死守,随即快速将自己全部灵力都织成了一个新的封印,集中全身灵力将那些关于拂雪的记忆死死守住不放。 直到除了拂雪外的记忆全部回到了葕泫脑中,络城将结印的双手放开,此时她已腹痛不止。 她跌跌撞撞站起身,倾尽全力走到殿外召来侍女,颤声道“快去帮我召医师” 话音刚落,她便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 葕泫紧闭双眼,脑中开始不断浮现出那些被忘却的一幕幕… 魅域城池下,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的场景,犷禽林外,庭雨满身是血在他怀中闭上双眼的画面都开始变得清晰。可是那一抹白色的丽影,他却怎么也记不起,似乎只要他想努力记起那个身影,脑中便会传来剧烈的疼痛逼的他放弃。 当记忆全部恢复,葕泫睁开双眼,此时他眼中连那份平时仅有的光芒也荡然无存。 “随我来”葕泫走到葕欣道。 待他们二人走到后山一处没人的角落,葕欣正想问问葕泫身体可还有不适,便被葕泫一把拥抱住。 葕欣被吓了一跳。他自长大后,葕泫已好久没抱过他,而且魅域人尽皆知冷冽肃然,并不会轻易做出与人如此亲近的举动。 “圣…圣尊大人”葕欣道。 “叫我二哥”葕泫道。 “二…二哥”葕欣话音刚落,便感觉葕泫拥住他的手臂又紧了一分,他似乎感觉到了葕泫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于是便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他知道庭雨并不舍得让自己一生孤寂,所以便又转世来到了他的身边,所以这一世,他一定会努力弥补自己以前没有做好的一切,定不会让葕泫再受到一点伤害。 葕欣这时突然记起来方才卓然说的话,于是道“二哥记起了以前的事情,现准备怎么办呢?”他已决定不管葕泫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定当生死相随。 葕泫将葕欣放开,沉默片刻后道“先回魅域” 他体内的邪灵虽已受到了净化,但他能感觉到那份邪气,似乎并未被完全压制住,虽然他也十分不解这是为何,但是当务之急是快点想出每逢月圆之日阴气最重时,不让他失控的应对之策。 他明白你将自己变成如此模样的是稘蕻,而且魅域万千狐灵的死,庭雨的死,他不可能就这样释怀。 他一定要将灵域踏平,让稘蕻付出代价。 将离 日子过的很快,我记得蘅芜殿外的杏子已熟了七次,我已经饱饱吃了七回了。 我站在杏树下呆呆的看着,回忆起那个酸酸的可口滋味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可现已到了冬日,凭我再怎么馋也无法将杏子馋出来的。 稘蕻近几日变得特别特别忙,我感觉这不是个好预兆。最让我不安的是,我的预感一向的准的出奇。 我来到徵尊殿时,稘蕻正视线持平听铭炀在说些什么,脸色很凝重。 “圣妃大人…”铭炀见我走到徵尊殿便道。 稘蕻听我来了,立刻将手中的奏章信令收起。 “拂儿”稘蕻对我浅笑,可我能看得出来他眉头有郁结难消,我很想帮他分担,可是我对那些繁杂的政务真的一窍不通。 “铭炀将军,麻烦你先退下”我对铭炀微笑道。 待铭炀离开后,我将稘蕻的脸捧在手中在他眉心轻轻印上一个吻,每次稘蕻若有烦心事我便会如此,可这一次,我这一举动似乎并未起作用。 稘蕻抱我坐在他腿上,轻轻抚上我尚还平坦的腹部,那双没有焦距的银眸透漏出不加掩饰的满足和暖意,良久后,他装作若无其事道“孩儿出生后,拂儿还会有空对我如此亲昵吗?” 自前两日我身体有些不适召来医师查看后确认我已有孕后,稘蕻便总会在我二人独处时抱着我轻抚我的腹部,那个动作与他在我幼时抚摸我后背哄我入睡一样温柔。 “圣殿大人为何如此问?” “拂儿会不会满心满意都是我们的孩子,然后忽略了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脸埋进我肩头的发丝里。 “怎会…?”我不禁笑声道。 圣殿大人怎还与自己的孩子吃起醋了,若他现在这个撒娇的模样若是让朝中大臣或是长老们见了,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当稘蕻将所有的奏章信令整理好后,他便随我一起回蘅芜殿去。 这六年来,我们每日葱这一路上回蘅芜殿时,总会一路说说笑笑,可今日,我却无法似往日般聒噪。 沉默良久后,我突然扯住他的衣袖。 “圣殿大人还准备瞒我到何时…?” 稘蕻听闻,微笑的脸僵了一下。 “二殿下已将魅域兵马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攻来,您不告诉拂儿,拂儿也迟早会知道的”我承认,方才趁稘蕻不备,在帮他整理奏章时偷偷看了一眼。 我终于知道,原来稘蕻一直告诉我葕泫会回来是为了让我宽心,魅域撑起独境结界这六年,所有的不安与压力都是他一个人承受的。 “拂儿不要担心,我已发了信令到魅域召葕泫和谈,我也愿意将圣殿之位让出,他要的应该只是个说法…”稘蕻摸了摸我的脸颊轻声道。 到后来我才知道,稘蕻确实有发信令过去,可这六年之内,可足足三百多封,却都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而这些,稘蕻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 三月后。 魅域大军攻占了巟域地界,直逼灵域,灵域处处人心惶惶。 我的肚子已微微隆起,因为整日呆在蘅芜殿养胎,所以并不知前朝之事,而且稘蕻也有意将这些消息封锁起来不让我知道。 直到一天夜里,我的发簪开始微微泛起墨蓝色的光,我便知道葕泫已身在灵域了,这根发簪本是葕泫一尾所化,在感受到本体异样时,便会微微泛起灵光,可这墨蓝色光似乎与十年前我第一次拿到它时泛出的冰蓝色有些许不同。 我并不知晓其中原委,也并没意识到今晚窗外的满月… …… 又过了一个月,九圣宫城楼之上,我站在稘蕻面前,但是因为是在白日,所以我看不见他身着铠甲的样子。 我很害怕,很无助,我不想让他离开我,我那份内心不好的预感让我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不愿放开。 “拂儿不要哭…”稘蕻帮我把脸颊的泪水拂去轻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还要看着湛清出生呢…” 我们已为孩子取名湛清,听稘蕻说,这个名字本是为我准备的。当日我还是个灵团时,他与葕泫便想好,若我是女身便叫拂雪,若是男身便叫湛清,刚好孩子的精魄印记已在我手腕上现了出来,是个青色的卷云纹,唤作湛清,也是谐了青色的音。 稘蕻已决意向葕泫亲口解释当年之事,才决定带着区区数百精兵往魅域营中去,且魅域颐清灵完全压制清域颐清灵,若葕泫定要与夜不能视的稘蕻决出生死,稘蕻赢的可能性一点都不大。 可我和稘蕻都知道葕泫并非残忍冷血之人,而且他们兄弟的感情是那样深刻,我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会兵戈相向,也就并未阻拦稘蕻如此贸然前往。 …… 眼看时辰已到出兵时辰,铭炀喝令后,我知道稘蕻已非离开不可,于是便轻轻松开了他的衣袖。 这时,稘蕻突然牵起了我的手,我正不解之时,便感觉一阵温柔且强大的灵力顺着我的手臂蔓延到了我的全身。 我随即反应过来稘蕻这是在用他的灵力为我注灵,我一想到他马上要出征,不可如此耗费灵力,于是便想要收回手臂,可此时稘蕻却将我定住不许我拒绝…… 待他将近一半的灵力注进我灵脉后,我甚至感觉到了我的真身已变为狐型与腹中胎儿融为一体,待稘蕻将我的定身解开后,我扭头随意的搔了搔脖颈,做完这个动作后,我才发现我现在的神态特征已真像个狐狸。 “我已将一半灵力注给了孩儿,待我离开后,他便会替我保护拂儿…”稘蕻在我耳畔柔声道。 刚才的动作他做的十分隐秘,似乎并未被傍人发觉,所以我们现在的举动,让旁人看来只是寻常夫妻间的亲昵。 “拂儿不要难过,好好照顾湛清,想我的时候可以用翎约弹奏我给你教的曲子,若心情不好也不要闷着不说话,我在徵尊殿到绾艺馆的那片小树林里为你偷偷设了个通往人界的结界,本想等下个月你的生辰带你去人界游玩,可我不确定那个时候能回来,你可以让芷荔和巧翡带你去……” “圣殿大人!”我拽住他的手臂打断道“拂儿求你不要说了” 如果你再说下去,我怕我根本舍不得你离开,你越如此,我心中那份你再也不会回来的错觉便会更加深一分,我无法想象未来的千百年里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记得葕泫当时离开也是说很快就回来,可他却足足离开了六年… 我放开稘蕻的手臂转过身道“圣殿大人您快点走吧”我一边说着一边狠狠闭上双眼让眼泪不溢出来。 直到稘蕻的气息越来越远,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故人 芷荔看着站在窗前发呆的拂雪。 自稘蕻出征后,拂雪每日除了抚琴便是一直这么沉默不语,芷荔知道她是在担心稘蕻,可她怀着孩子一直这样闷闷不乐的,让人看着也确实着急。 “圣妃大人,听说人界新供上了许多宝石绫罗,您可不可以陪芷荔去库阁看看”芷荔蹲下身在拂雪的腿边撒娇道。 她现已有七岁,若在人界也已成了二十岁的大姑娘,拂雪知道芷荔自小便爱打扮,所以便将自己的玉令拿出,交到她手中道“去看吧,喜欢什么就说是我要的” 芷荔见拂雪不愿动弹,于是便开始软磨硬泡的撒娇,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差点把嘴皮子磨干的时候,拂雪终于站起了身。 芷荔自小便随在拂雪身边,拂雪虽贵为圣妃却又是个不喜金玉的性子,她的那些珠钗首饰一向都是放在内阁任芷荔随便佩戴的,久而久之,芷荔虽喜华丽璀璨之物,可慢慢的也就麻木了,所以她在与拂雪去库阁中转了两圈后,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 在回蘅芜殿的路上,芷荔突然想到稘蕻曾告诉过她,他在这条小路上为拂雪设了一个通往人界的结界,现正是春季,人界风光正是一片大好光景,而且人界并没有九圣宫清冷肃穆,若带拂雪转几天,她的心情或许会好很多。 “圣妃大人,我们去人界吧”芷荔提议道。 “人界…?”拂雪思量她上次去人界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是与葕泫一起去的。不知小虫,旻晴,李钰现在怎样,拂雪虽很想去看看他们,可她的身份已与往日不同,还挺着个肚子,若贸然前往他们定会大张旗鼓的迎接招待,且她现在一到白日便会失明,这件事也不便被太多人知晓,所以深思熟虑后,她便放弃了去找他们的念头。 可是芷荔似乎却似乎铁了心要将拂雪拉到人界陪她一起,所以架不住软磨硬泡,拂雪便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 天黑之后,拂雪吩咐巧翡化成她的模样,与芷荔穿过结界到了人界。 芷荔兴致勃勃的看着夜晚的街市,她自一岁时,被铭炀带回身边抚养,便好久没有回到人界了,这次好不容易有正当理由回来,便立刻跑到路边买了许多人界小吃开开心心的品尝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今日的灵域人界似乎比平日热闹很多,于是便随口问了问路边的摊贩。 “姑娘,您二位不是灵域人吧”摊贩看着她们二位,一个娇翘动人一个绝世出尘便笑声道。 “此话怎讲?”芷荔道。 “今日是我们灵域人族皇帝册立新妃的日子,这位新的贵妃,可是铃兰国的公主呢”小贩道。 “新妃?”拂雪不解道。 李钰不是有旻晴吗?为何还会册立别的女子为妃,旻晴对李钰是那般用情至深,今日李钰纳妃,她肯定十分难过。 “请问宫中娘娘可有一位名唤旻晴”拂雪探道。 “姑娘所说,可是镇南将军家的小姐,旻妃娘娘?” 拂雪记得旻晴有说过她父亲的官职,好想就是这个,于是便点了点头。 小贩将走到摊前,做出一副准备侃侃而谈的架势道“您有所不知啊,这旻妃娘娘也着实命苦,听闻二十年前陛下本有意立其为后,可无奈封后大典才刚开始,天空就乌云密布,随即便是三日暴雨不断,灵域处处洪涝成灾,天象司便断言旻妃娘娘是为不祥,所以自那时起旻妃娘娘的恩宠,便大不如前了,可没过多久旻妃娘娘便被诊出怀有身孕,众人本以为旻妃娘娘可以母凭子贵重获恩宠,可谁曾想,皇子一出生便不会哭,果不其然等其到了三岁,便被诊断出先天智力不足,自那以后旻妃娘娘便一蹶不振,再加上年华老去容貌不复从前,所以也便慢慢失了宠爱…” 被视为不祥…生出的皇子先天不足… 拂雪听闻旻晴这些年的遭遇,不由得为其感到万分悲凉。 当年她初见旻晴时,她正值妙龄,体态婀娜,气韵端庄,仿佛一朵盛放的牡丹,可怎想红颜命薄,她竟在这些年经历了如此多的痛苦。 推时间来算,旻晴封后那日,应该是温祁自刎那日,圣殿陨身灵域天椽无撑,所以才人界才会不见天日,洪涝成灾,而稘蕻当年那么急着即位,也是因为情况紧急,为救灵域于水火之中。 拂雪与芷荔走出闹市,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趟皇宫看望旻晴。 拂雪凭借当年的记忆与芷荔向东走去,走道宫城门外,她示意芷荔拿出玉令,并将瞳色衣饰现回。 果不其然,守卫精兵在见了她后齐刷刷的跪地行礼。 在前呼后拥下进宫之后,拂雪发现那金红色巍峨宫宇上,处处挂着红色灯笼与锦带。 看来,民间所传李钰册立新妃的话是真的。 拂雪正走上御道,便看到前方一众人正浩浩荡荡的向她走来,人族世代以狐族为尊,狐族圣妃驾到,人族皇帝自然要放下一切事物前来迎接,拂雪见为首的二人身着金红色喜服,便猜到是李钰与他那位新妃。 待他们二人走近,拂雪也看清了那位铃兰国公主的样子。她长得不算很出挑,比起旻晴当年的风姿也只是多了几分异域风情,那双棕色的大眼睛在看到她后似乎有些愣神,但很快便低下头做出谦卑恭顺的神色。 “李钰恭迎圣妃大人”李钰跪地行礼道。拂雪发现,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帝,距他们初次相见已有八年,且狐族一年等于人族三年,所以对李钰而言,时光已过去了二十四年。 与狐族的长生不老不同,人族的寿命十分短暂,他们的容貌很快便会老去。拂雪发现李钰的气韵已变得十分成熟稳重,他眉眼之间那份人族特有的精明感,随着岁月的流逝参杂上了很多冷定与沉稳,他眼角已有了一些细纹,脸上的微笑挑不出一丝缺点,却让拂雪无法体会到当年的真切。 斑驳 我站在旻情所居的娥戚宫外,发现宫殿上方的气场已与我上次来时截然不同。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宫门外的朱墙已有了许多斑驳,墙角砖缝也已有些许野草冒出来。 应该是宫人疏于打理才变成了这个样子,旻情失宠多年,这样的情况也属正常。 人族生来能力渺小,所以会有很多自身无法控制的事情,久而久之人界便有了风水禁忌这些说法,我在绾艺馆受教时有偶然读过关于这些的书,神奇的是,这些说法虽看似无稽可推敲之下却又并非毫无道理。 人族的遭遇影响心境,心境改变气场,而气场也会影响到所处环境的磁场。 且人类天性喜好爬高踩低,若是长时间沉寂消沉,不要说身边之人,哪怕自身的运气也会欺负上来。现娥戚宫上下四周已被颓靡之气包围,我站在宫门外都能感觉到压抑,旻情多年来身在其中被颓靡之气压的死死的,我实在难以想象她是怎么熬下来的。 这时,我听到一阵阵啼哭声,那个哭声并不尖细,并不像孩童发出来的,我并未过多犹豫便推开宫门走了进去。 娥戚宫内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 让我吃惊的是,娥戚宫中并非我想象中的残败不堪。 宫中陈设与我记忆中差别不大,虽然已过多年,当年精致华美的描金栋柱窗棂已泛旧,但是旻情却将廊前庭院那些需要费心打理的纱帐和花草撤掉,换成竹帘和四季常绿的松柏。 正殿大门开着,隐约能看到屋内陈设十分简单质朴,唯一的装饰便是几幅字画和瓷瓶。 旻情自以前便是个极为风雅有品味的女子,经她这么布置后,娥戚宫虽无圣宠时那般华丽贵气,但却别有一番淡雅风情。 我来的十分匆忙,也告诉李钰不要派人过来吩咐接驾,所以旻情并不知道我来了。 我顺着那个哭声走到后花园,便看到了一个大概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石头上放声大哭,他身边站着一位身材纤瘦的妇人。 “你尽管哭吧,我教你的诗文,赶天亮若还是背不下来,你就不要再想着再去玩耍了”我听得出这时旻情的声音。 那少年意识到了生人的靠近,便停止了哭声,挠了挠头指着我一脸茫然道“神仙…神仙姐姐…” 旻情顺着他指的方向回过头看向我。 “拂雪!”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满脸惊喜道。 我微笑点了点头快步上前,牵住她伸过的手。 我看到旻情已微微松弛皮肤和隐隐现出的几根白发,不由得想起她当年风情万种的模样,心中不禁感叹岁月无情,红颜易老。 旻情比李钰看起来似乎要更苍老一些,我想这应该与她这些年来的忧虑有关。 她似乎已许久未如此展颜过,脸上的微笑带着些许疲倦,但我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热切的问候。 旻情围着我转了一圈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柔声道“拂雪还如当年一般”语毕,她深深舒了一口气眼神黯淡道“而我却早已人老珠黄” 我摇摇头,抚上旻情的手背,意思她不要这么想,这时,方才那位哭泣的少年突然上前来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与旻情。 这少年的眉眼与李钰有几分相像,而嘴角鼻梁却与旻情如出一辙,我想他应该就是李钰与旻情的孩子了。 “母妃,神仙来了…”那少年看了我一会儿又看向旻情一脸认真道。他的神情仿佛三岁孩童一般,虽带着点傻气,却也十分可爱。 “……” 我看旻情峨眉微蹙看向少年,似又要发火,于是便开口。 “神仙姐姐的话你听不听…?”我看向他表情严肃道。 那少年似乎被我唬住了,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神仙姐姐与你母亲的好友,你若乖乖听她的话,天亮之前将功课完成,我便会给你奖励,若是无法完成,神仙姐姐就要惩罚你!” 果不其然,我话音刚落,少年便拿起书本往书房跑去。旻情见状,一脸无奈的看向我,我已然明白她内心的苦闷。 “他很乖,似乎没什么烦恼”我只能这么安慰旻情了。 旻情颔首沉吟,似乎有努力不去想那些烦闷之事,良久后,她带我去她的闺阁坐下,泡了一壶茶,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拂雪可知我见到你有多开心,看你风采容貌依旧,我仿佛也回到了当年……”旻情道。 我来时准备了很多话想要安慰旻情,可现如今见她如此坦然闲逸的生活,我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闲谈许久后,我发现旻情已将自己困在这娥戚宫两耳不闻窗外事多年,所以并不知道我已嫁给稘蕻已成圣妃,甚至好像连今日的的封妃大典也不知道。 其实这样也好,有些事如果知道会给自己徒添烦恼那就不要知道,这个道理我想旻情应该比我更早明白。 “拂雪”旻情见我发呆便轻唤我一声。 我从思绪中晃过神,看向她。 “你的眼睛好像与从前有些许不同…” 我知道旻情想问我眼睛为何从前的冰蓝色变为了银白色,我便告诉了她我已嫁给了稘蕻,并怀有他的孩子。 我说的很简单,并未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一详细道来,那些事情太复杂,我不想回忆,我想旻情听了也会徒增伤感。 “大殿下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呢?”旻情浅笑好奇问道。 一想到稘蕻,我的嘴角不由的微微扬起。 “他很温柔,很爱笑,和二殿下的身量,鼻梁嘴角都很像…” 这时,我看到了旻情阁中挂的那幅李钰的画像,经过多年,那画像的纸质已微微泛黄。我突然想起我与旻情初识之时,她也曾如我方才那般眉目传情的告诉我她初遇李钰的情景。 “二殿下怎样…?”旻情问道。 “……” 我努力做出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他很快就回来了…” 我近日总是有意不去想,我与葕泫很快就要见面。我承认我害怕了,我无法想象那时的场景…… 铃兰 “当年我与皇上都以为你与二殿下会会是一对”旻情沉思看向门外庭间落花不经意道。 我点了点头并未回答,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看你的神情描述,我能猜到大殿下是如何好的男子,拂雪比我好福气”旻情为我的茶杯斟上茶,她的神情平静淡然。 但是我看得出那份平静带着狂风骤雨后疲累,我能感觉到她很累,很压抑。 “旻情,你…还好吗?” 旻情听闻,轻轻呼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道“好与不好,对如今的我而言,已没太大关系。记得智儿刚被诊出先天不足时,我觉得连天都是灰的…” “那后来呢…”或许是因为我现在怀有身孕,我特别能体会旻情当时的心情。 “当我寻遍天下名医都发现智儿无法与正常孩子一样时,我连侍奉陛下的心情也没有了,渐渐的,陛下也就不来我这里了”说到这,旻情的眼神黯淡了些许,继续道“宫中的女人太多太多,大家都想得宠,所以我也不怪陛下会忘了我” 我有在书上看过,人族天性喜新厌旧,这一点和狐族不同,狐族天性忠诚,认准一人便是一生长情。我虽然能想得通李钰现在三宫六院的行为,可是却没法理解他,说真的,我甚至有些反感他对旻情如此薄情。 …… 我们二人沉默良久后,我突然觉得气氛太过沉重,于是便将话题转开。 “小虫呢?”我问道。记得当初把他带进宫时,他还是一个瘦小的小乞丐,现过去了这么多年,应该已经长得比我高了。 听到这个称呼,旻情微微扬起嘴角,我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听到小虫这个名字,也是这样笑的。 “旻雨现在很远的地方,或许我们此生是再也见不到了…” “为何…?”我不解道。 旻情站起身,看向夜空的繁星“自旻雨入我家门后,父亲便教其骑射兵法,在旻雨十五岁后,便开始随父亲带兵打仗” 我想到小虫少年得志身穿铠甲骑在马上带兵打仗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免感到了深深的欣慰。我知道打仗要去很远的地方,可是旻情说的此生不再相见我却理解不了。 “父亲过世后,本应旻雨继承我胡家军兵权,可朝中已许相为首的一众大臣却不知从何得知旻雨非我胡家血脉,硬生生逼皇上把兵权交给了父亲的副将马腾将军,可后来我也才得知,马腾将军许许相的夫人,都姓马” 听旻情如此一说,我便完全理解了她的处境为何会如此惨淡,我记得她多年前曾说过,宫中传言她得圣宠是因为家中权势,现她家中已失势,且她又被说成了不祥之人,生出的孩子又天生不足,自然而然,也就失去往日所拥有的一切。 “旻雨并不想争权夺势,且他在我国与铃兰边关待了多年,早与铃兰国三公主情投意合,所以也便留在了那边当了驸马,上个月派人送来书信,说公主已产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讲到此处的眉头舒展了不少,我想小虫的幸福或许是她这多年来雪上加霜的生活唯一的慰藉吧。 “旻情,你封后大典上出现的异常天象其实是我们狐族的一些原因造成的,我会去告诉李钰,你并不是不祥之人”我想这应该是我为旻情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旻情闻言摇了摇头,轻轻抚了抚我的手背意为道谢。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祥与不祥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与智儿平静度日不去理娥戚宫外的是是非非,不也挺好?拂雪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身外华物与荣宠名位” 我看着旻情淡然柔和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为她泛起一阵苦涩,我能想到她刚开始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是如何的委屈无助,可是现实又逼得她一个弱女子不得不接受,她的淡然和从容,又何尝不是阅尽千帆的麻木。 狐族不能插手人族之事,我没有办法用我现在的身份去帮旻情恢复往日的荣宠。可是,身为朋友,我还是想为她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情。 “你想见小虫吗?”我问道。 旻情闻言,眼神一亮“可以吗?” 我微笑颔首道“我可以御剑带你去铃兰国,两个时辰就到了” 其实可以更快的,不过稘蕻不在九圣宫,我不想太快回去,所以可以慢慢来。 旻情似乎很激动,嘴唇动了半天后才定声道“好!” 我告诉了李钰我要发带旻情去铃兰国看小虫的事情,他自然不敢不答应我,而且让我意外的是,他还主动提出在这段时间照顾智儿。 我在吩咐芷荔回九圣宫后,便趁着夜色我还能看得见,带旻情御剑去往铃兰国。 …… 我们到达铃兰国时,天色已经大亮,我方向感很差,根本没有办法像稘蕻那样凭借灵力感应和方向感来补足失明的不足,我需要旻情领路,于是便告诉了她我双眼不见日光的原因。 旻情听到这件事的神情我此时已看不见,可我却能听到在此时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她在铃兰国的大风中帮我披上斗篷。 这样的风沙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不一会儿我便感觉头发衣服上全是细细的沙子,甚至连嗓子也不舒服了。 于是我便试着将唤风咒反着念了一遍,再将手掌翻过运灵。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当我将手掌放下的那一瞬间,漫天的飞沙与狂风立刻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用力过猛,在风停后不久,天空竟开始滴下来雨。 我听见四周的铃兰国人见到难得的雨天,开始欢呼起来。 “拂雪”旻情突然叫我。 “怎么了旻情?”我听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惊讶,于是便问道。 “你方才施法的时候,身后出现了九条似狐尾般的青光,而且你的眼角也有了狐狸的神情,我记得你是雪花,怎么会有狐狸尾巴呢?” 听旻情这么说,我便明白了我为何能那般容易便改变了气象。 记起稘蕻在出征前将他的一半灵力渡给了湛清,并设了下结界护我母子二人周全,我方才使出的灵力,应该湛清借给我的。 想到这,我摸了摸我的肚子,微笑着回答旻情道“你看到的尾巴,是我孩子的” 攻陷 旻情有小虫留给她的信物,所以我们二人很快就进了铃兰王宫。与人族每个王宫的形式一样,我与旻情一进宫便有一大堆仆人跟在我们身后。 当我们到了小虫居住的地方,我感觉到有一群人迎了出来,来人衣服上带着很多小铃铛,随着走路的摆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姐姐”她上前唤了旻情一声,她的语调带着她们国家语言的口音,听起来十分有趣。不过她既然叫旻情姐姐,那应该便是小虫的妻子了。 “这位是……”我想她应该是在问我,于是便将斗篷取下,当着众人的面将瞳色现了出来。 “赛拉,这位是你们拂雪姐姐,旻雨应该和你说过”旻情在一旁道。 “拂雪姐姐?!”赛拉听闻立刻上前来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想这应该是她们铃兰国人常用的礼节,于是便欣然接受了。趁与赛拉拥抱的机会,我探了探她的六根,让我惊喜的是,她是个非常不错的孩子,气息也很干净纯粹,她身上很香,应该是铃兰国特有的香料,等我回去的时候带一些给巧翡芷荔,她们肯定很喜欢。 这时外面嘈杂起来,赛拉笑声道“吉尼姆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门外跑去,她跑的时候,身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看她这么开心的样子,她应该是很爱小虫了。 …… “姐姐!”一个低沉的男声伴随着脚步声传了进来。 “旻雨!”旻情惊喜道。 “上次一别五年,姐姐憔悴了不少,姐姐与智儿过得还好?” “旻雨放心,姐姐与智儿都好,孩子可还健康…?” “孩子一切都好,稍后便带姐姐去看…” …… 这时,旻情走到我身边对小虫道“旻雨看这是谁?!” “拂雪姐姐!”小虫兴声道,我记得多年前他也是这么叫我的,可当时的声音软软糯糯,与现在这个成熟的男声并不相同。 我对小虫微笑伸出手示意他到我身边来,我突然有些遗憾我现在目不能视,我真的想看看经过这么多年,小虫变成大人是什么模样。 “拂雪姐姐还是那般美丽,与我记忆中无半分差别”小虫道,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愉悦的气息,这时他呼吸顿了一下,我似乎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拂雪姐姐您的眼睛…?”小虫道。 这时,旻情很及时的过来将话题转过“旻雨,带我们去看看孩子吧!” “对,对,对”赛拉应到“奶妈刚刚传话过来,说艾勒和古兰已经醒了,我们快带拂雪姐姐去看看他们,听说宝宝多看看美丽的人会越长越好看…” …… 赛拉带我们走到了小宝宝的房间,刚一进去,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赛拉在和侍女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后,奶妈将小宝宝抱了出来。 “他是艾勒”赛拉一边说着,一边将艾勒轻轻递到我怀里,我伸出胳膊僵硬的将其接过,我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小宝宝的身躯轻轻软软的。 “哇啊,哇”艾勒应该在对我说话,一边说着还一边抓了抓我垂置胸口的头发好像想我和我玩,他的性格真好。 我突然想到我刚成人形时,稘蕻也是这样抱着我的,他当年会是什么样的动作和神情呢?我正想到此处,湛清突然动了一下,他应该和我一样,也想稘蕻了。 …… 外面的风越发的紧了,雨越下越大。 赛拉吩咐侍女将不断被风吹动的窗户封住后对我笑声道“铃兰国已近半年没有下雨,拂雪姐姐一来便带来了雨,您真是这铃兰国的福星” 我听这雨声急的有些异样,于是便立刻运灵想要将其停下。可我运灵念咒好几次后,那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怎么了?”旻情见我皱起眉头便问道。 “这场雨已不是我召来那场”我答道。 旻情闻言,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良久后,她沉声道“这雨与我当年封后大典上的那场好像” 封后大典?旻情封后大典那场大雨是因为圣殿陨身天椽无点可依,按稘蕻走的时间来算,现在他肯定已经与葕泫见面,难道他们二人…!? 想到此处,我心口不由得猛然一紧。 可我转念一想,葕泫并非绝情心狠之人,他是绝对不会对稘蕻如此残忍的。 这雨声越来越紧,我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我很想去找稘蕻,可我双眼看不见,若带上旻情,下这么大的雨,还不时伴随着雷声,她为人族肉体凡胎肯定受不了,思来想去,我发现自己此时也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等待夜幕降临了。 旻情和小虫赛拉似乎并未发觉我的不安,我也努力的不去表现出来。 这么多年未见,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不能在此时如此扫兴,再让他们为了我与稘蕻葕泫的事情忧心。 午餐时分,赛拉吩咐她宫中人做了很多铃兰国的食物,可我却没有任何兴致品尝,不过铃兰的水果应该是真的不错,虽然我没有吃,可就单单放在我面前,我都能闻到那淡淡的果香味。 午餐还未结束,我突然听见有侍从进来,在用很着急的语气向小虫汇报,因为他们说的是铃兰国的语言所以我听不懂。 待侍从退下后,小虫突然道“拂雪姐姐可认识一位叫芷荔的姑娘…?” “芷荔?”我诧异道,小虫怎会知道芷荔。 “她身受重伤冒着大雨御剑到了铃兰国外,说要找您,我已吩咐御医去医治叫,可我不知道人族医师是否可以治疗她的伤势…” …… 待我见到芷荔时,她身上已遍布深深浅浅的剑伤,平日红润的脸庞已因失血过多变得无比苍白。 “芷荔,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此时已到傍晚,我已经能微微看见她身负重伤的样子。 芷荔捂住胸口,艰难道“圣妃大人…您快走,二殿下已将圣殿大人囚禁,络城越城已带着万千魅域狐灵攻进了九圣宫,父亲拼死护住了我,我才能出来给你报信,您…您快躲起来……” 欺骗 我为芷荔疗好伤后,她还一直昏睡不醒,于是我便将其留在了铃兰国,待她醒来之后也好帮我送旻情回去。 当我到了九圣宫外,这里已支撑起新的结界,我来不及多加考虑便召出灵剑用力向结界劈去。 虽然这个结界十分强势,但我这把剑本是巟域之物,巟域冼破之灵克制魅族邝虚之灵,所以随着剑身断裂,结界也在那一瞬间被攻破。 若葕泫已身在九圣宫,那他现在最可能在的地方便是徵尊殿或者蘅霄殿。我虽然十分紧张该怎么面对葕泫,可我还是没有一丝犹豫便往徵尊殿走去。 我一踏进徵尊殿,一个婉转悠扬的女声从殿内传来“圣妃大人,别来无恙” 我正看过去,发现珞城站在我不远处,她还是那样风情万种,美的张扬且耀眼。她散在身后的长发变成了高髻,且她的衣饰已绣上了邝虚纹,看来,她已经嫁给了她最想嫁的人。 “葕泫在哪里?”我开门见山道。 “我不会让你见到他的”珞城道。此时,她那双凤眸有意无意的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流连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她的神情在某一瞬间流露一丝掩饰不住的落寞。 “我只是让他放过我和稘蕻”我如实道。 以如今的局势来看,葕泫似有意圣殿之位,其实,我与稘蕻并不喜欢呆在九圣宫,若真的能抛弃这些尊位,我只希望我们二人能去人界做一对平凡夫妻。 珞城似乎已想到了我会这么说,于是待我话音刚落便道“稘蕻被葕泫断了灵脉废了灵力,我亲自将他送往了人界,还将他的记忆消了去”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只是垂下眼眸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徵尊殿正案上翎约的琴弦。 翎约是一把白玉制成的琴,琴身修长白皙,就像稘蕻一般温润无暇。 我不知道葕泫对我二人有怨气,可这一切都怨不得稘蕻,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没有想过对不起任何人,我甚至能想到在葕泫持剑对他的时候,稘蕻脸上恬静温和的神情。 珞城并不会抚琴,并不知道在琴弦上应该使多大的指力,果不其然,翎约的细弦在她的拨弄下发出一声细响断裂开来。 那声音刺的我心间一痛,我甚至来不及想那痛是因为稘蕻还是翎约,便念咒将翎约召到了我的手中。我无比心疼的摸了摸琴身后,将断弦运灵接上。 稘蕻现在没了记忆,身上没有了灵力,我根本无法通过运灵将其感应,若无人给我线索,我要想在人界找稘蕻,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稘蕻在哪里?”我努力将自己的语气放平,用最后的忍耐力试着心平气和对珞城道。 可珞城此时却漫不经心的转过身不去看我,因为背对着我,所以我并不知道她此时是何神情。 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我知道她恨我,可稘蕻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我脑子里开始不断闪现出稘蕻被断灵脉时白衣沾血的模样…… 身负重伤,置身人界,而且他的眼睛一到夜里就会失明,人心险恶,他该怎么生存…?一想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去控制内心的悲愤。 我用力的握拳将湛清的灵力运起现出九尾并向珞城缠去,可当我快要箍住她脖颈的那一刻,一道光剑闪出,逼我将尾巴收回。 这时,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出现在了我面前,他年纪并不大,但是五官过于深刻硬朗,所以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十分老成严肃的错觉,仔细看也不难发现他与珞城的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 “你身体还未恢复,不宜运灵”越城将珞城结印的手拉开道。 此时他已看向我,似乎想开口对我说些什么,但我并没有给他机会,便拨动用翎约的琴弦将琴音汇成万千灵刺抵住他们二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若你不回答我便也断了你的灵脉” 我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通彻庄重的击罄声传来,这是九圣宫最高礼乐,每当圣殿归来便会响起。 过去的这几个月里,我每天都盼望着这个声音响起,可现在虽然响起但归来的却已不是我所盼望的那个人。 而我此时也才知道,原来葕泫这几日并不在九圣宫,他这段时间应该一直都在和稘蕻周旋,而珞城越城则是替他先来攻占了九圣宫。 我将珞城越城丢置身后,转身离开想去御道上找葕泫,珞城在此时快步挡在了我面前。我十分不耐的皱起眉头,随手挥臂将她定在原地不让她挡住我的去路。 “你等等!”珞城道,我听她的语气局促不安,可我并没有停下脚步,我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哥哥,帮我拦住她!”珞城对越城道。果然她话音刚落,越城便挡在了我面前。 可说实话,我有翎约,怀有圣殿之子,身上还有稘蕻近一半的灵力,若要硬拼,我还真不会将他兄妹二人放在眼里。 “走开!”我沉声道,并又一次现出九尾,将手指抚于翎约之上。 越城并没有对上我的眼眸,他抿着嘴唇低垂着视线,身形却没有移动丝毫。 “葕泫已经不记得你了,若你还想离开九圣宫去找稘蕻,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记起你!”珞城趁我停住脚步急声道。 我扭过头看向珞城,在确认她的眼神并不像是在撒谎后,便解开了她的定身。 “你做的?”我挑眉带着些许鄙疑的看向珞城。我知道珞城所修的魅域功法主要是控灵诅咒,而全世界最不希望葕泫记得我的应该也只有她了。 “嗯!我做的”珞城道,她的语气神色已恢复平静似乎并不在乎我看她的眼神。 “若葕泫记起你,他定不会让你去找稘蕻的,我觉得你现在还是躲起来比较好”我能看得出来珞城那份平静下隐隐透出的不安,看来她是真的很怕葕泫见到我。但我真搞不懂,我已是葕泫的兄嫂,而她才是葕泫的妻子,她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葕泫不记得我也好,我本就怕面对他,若他真的无法释怀当年之事,执意不肯让我离开九圣宫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且我若此时打开结界离开九圣宫肯定会被他察觉,所以我也只能听珞城的建议,先留在九圣宫等待合适的时机悄悄离开去人界找稘蕻。 珞城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神情已回到了往日那般昂然自若“若你听我建议,在你离开之时,我会告诉你稘蕻在哪里”她微微勾起嘴角看向我,语气已不是在和我商量。 我淡淡瞟了她一眼后,伸手将我的发冠衣饰全部幻成绾艺馆常服,然后蒙上面纱离开了徵尊殿往绾艺馆去。 人非 蘅霄殿内,葕泫立于殿中,葕欣身着华服站在他面前。 “二哥,这会不会太华丽了”葕欣十分不自在的将身上的华服整了整,走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自三月前葕泫攻下灵域,入主九圣宫继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赐予葕欣巟域圣尊之位,并赐居蘅霜殿。 “身份不同往日,须适应”葕泫看葕欣穿上庭雨的衣服如此合身,那双墨蓝色的细眸流露出久违的温和悦色,他转过身回到高座之上后,脖颈上用银线穿起来的银色灵瓶闪了闪。 “二哥,其实我总感觉稘蕻大人…并不像我以前所想象的那样…”葕欣小心翼翼道,因为此时葕泫正背对着他,所以葕欣并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时葕泫是什么样的神情。 葕泫听闻并未回应,良久后,他转过身,这时珞城已走进。 “珞城大人”葕欣恭敬行礼后,一脸关切的看向珞城还带着些憔悴的面容轻声道“您身体未愈,应该好好休养” “无妨”珞城走置葕欣身前,帮他将腰间华丽的配饰整理好,神色温柔道。 珞城自小产后,身体便一直没好利索,葕欣深知其对葕泫情意深重,自然能想到失去孩子对她而言是多大的打击,他见络城似乎有话要对葕泫讲,便很识趣的行礼退下了。 葕欣离开后,珞城走到葕泫身前,伸出手抚了抚葕泫修长白皙的手背。 “自您恢复记忆后,便一直对臣妾淡淡的,您是在生气吗?”珞城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眸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神伤。 葕泫轻轻舒了一口气后站起身,神色黯然道“并未” 其实葕泫并没有生珞城的气,他能想到自己当日差点邪化时那千钧一发的场景,也能理解珞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可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谈情绪表达的人,且自从那日从人界回到魅域后,便一直在筹划攻打灵域的事情,他是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顾及珞城的感受。 葕泫站起身,抚了抚珞城的小腹道“先好好休养身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低垂着眼眸,冰雕玉琢的俊美脸庞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和。 葕泫话音刚落,珞城便扑进他的怀里,将头深深的埋进他的衣襟。 “臣妾总怕您哪一天不要臣妾了” 葕泫听闻,神情柔和淡声道“不会” 珞城听闻,终于忍不住,眼角一热将眼泪渗进了葕泫的衣料。近几日她总会做梦,梦中看到的只有葕泫的背影。她的灵力修为不足矣清晰的预见未来,可梦中那绝望和心碎的感觉却是十分清晰。 魅域狐灵生来便有在睡梦中预知未来的天赋,络城知道这意味着她所恐惧的事情很快便会发生,可她还是想再赌一把。 “您已登上圣殿之位多日,九圣宫中人却还称臣妾为圣尊夫人,您可否择一吉日,赐臣妾圣妃之位?”络城的语气带着商量且并无试探,她知道,只要没有拂雪的存在,葕泫也只认她是名正言顺的妻。 “好”葕泫淡然回应道。他的后宫目前为止只有络城一人,若要册立圣妃,这个位置也只有络城最适合不过。 “册立大典可否定在十日之后”络城道。 十日之后便是月圆之日,每逢月圆之时葕泫体内还未完全被压制的邪灵便会躁动,所以对他而言这个日子有些敏感。 络城自然能猜到葕泫心之所想,便道“十日后便是十五,多年前臣妾也是在那日成了您的女人,这个日子对臣妾而言很有意义” 络城说的没错,十五是她与葕泫的初次,但更是葕泫灵力心智最不稳定的日子。若在九圣宫在月圆之日举行圣妃册立大典,拂雪便可以趁乱离开,葕泫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 …… 葕欣漫无目的的在九圣宫转悠着,不知为何,他自前几日踏进这个地方便总感觉十分不自在,但是虽说有些不自在,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在某一瞬间让他感觉十分熟悉,尤其是在回到蘅霄殿时,他总会感觉殿内十分空旷好像缺了个谁,而每次有这个感觉时,他的脑海里便会出现敛晴的笑颜。 那天他随葕泫离开人界时,敛晴向他表明了心迹,当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如果可以与敛晴生活一辈子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但是很快,他便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族的生命短暂而脆弱,他没有勇气看着敛晴一天天变老,若百年之后敛晴离开人世,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千万年。 这时,一片红叶从树上飘下落在葕欣脚边,那片叶子鲜红明艳形状可爱,正如敛晴一般惹人注目。葕欣弯下身将其捡起轻轻抚摸道“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 拂雪坐于绾艺馆花园中的丹枫树下,现是白日,她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凭借周围灵力气场感应人与物。 这时,拂雪感觉一个熟悉的气息正慢慢的向她这个方位靠近。那个明朗和温暖的气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拂雪站起身向绾艺馆外瞬移去。她出现在葕欣面前,如多年前与庭雨打招呼时那般,扯住了葕欣的袖子。 “三殿下”拂雪欣喜道,此时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眼角已泛起了微微的红晕。当年分别之时,不论是葕泫稘蕻还是她和庭雨都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十日后定会相见,可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十日竟变成了十年。 葕欣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眼前这个白衣女子他从未见过。葕欣见她的眼神并没有焦距,便以为她是因为眼盲认错了人。 “这位姐姐,我不是庭雨三殿下,我叫葕欣,是圣殿大人养化的精灵”葕欣解释道。 不认 我感觉到眼前这个自称葕欣的人,他的气息随与庭雨殿下十分相似,可他的气场却不似庭雨殿下那般明媚张扬,相比之下,葕欣要明显温顺内敛的多,且他的气息似乎比庭雨殿下初到九圣宫时还要年轻,我们已分别了十年,庭雨殿下的年纪不可能逆生长。 “姐姐是九圣宫中人吗?”葕欣道,此时我已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听他如此问,我正想点头回应,可突然记起他方才说他是葕泫教化的精灵,便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个时候,蒲婧姑姑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告诉过你九圣宫内不可以乱跑吗?”蒲婧姑姑走到我身前,假装愠色道。 “参见尊主大人”她对葕欣行礼后,轻抚了一下我的后背道“请尊主赎罪,这女子本是我在民间的一个侄女,前几日来看我,正赶上圣殿大人入主九圣宫,结界易主后便一直耽搁着不能回去,请尊主大人念在其眼盲无意存心冒犯的份上,不要怪罪” 葕欣听闻,立刻道“姑姑,我不会怪罪的,照理来说也是我们害的这位姐姐回不了家,我怎敢再用尊位去怪罪她…?” 他的语气中那份少年独有的稚嫩与天真,让我忍不住又一次记起了庭雨。我突然记起惬愜在多年前离开时已身怀有孕,且葕欣被称为尊主,那他会不会就是当年惬愜肚子里的小宝宝? 但是我仔细想了想也不对,既然葕欣是庭雨和惬愜的孩子,可方才又为何说自己是葕泫教化的精灵? 待葕欣离开后,蒲婧姑姑扶我回到了她的房间并关上了门。 “圣妃大人是否十分好奇葕欣是谁,怎会有资格继承庭雨殿下的尊位”蒲婧姑姑似乎能看出我的内心疑虑。 “我本以为他是庭雨与惬愜的孩子,可他的灵力回路却不像狐族那般霸道,他身上那轻灵飘逸之感仿佛如我一同为天降之物” 蒲婧姑姑坐下,为我斟了一杯茶后,将葕欣的来历告诉了我。 “那庭雨殿下在哪里呢?”既然葕欣是因为与庭雨的相似才如此得葕泫宠爱,那庭雨殿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位给了葕欣? 这时,我听见蒲婧姑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道“庭雨殿下早在多年前便殒身了” “什么…?!”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在没有等到蒲婧姑姑的否认后,我的心口猛然一痛。 “那惬愜呢…?”我的声音很小,可我能听出我声音已开始颤抖,因为我能猜到,那个答案肯定更加让我无法接受。 蒲婧姑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我的手背未再说什么。 我自前几日知道稘蕻被流放到人界后动了胎气,蒲婧姑姑与绾艺馆的姐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帮我将胎气稳了下来,我知道为了湛清,我的情绪不能再有大的波动,可我此时只要一想到幼时与庭雨一同相处的画面,一想到他微笑的脸,我的泪水就开始不住的流淌。 “是谁杀的他…?”若这个人还活着,我一定要杀了他。 “从魅族来的人都说是稘蕻大人”蒲婧姑姑道“听说当年稘蕻出兵将魅域差点灭族,还想趁葕泫殿下邪灵侵体无法自控时行刺,庭雨殿下帮葕泫殿下挡了一剑…” “稘蕻…?!”怎么可能是稘蕻,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 往日时光的各种片段在我脑中快速拼凑起来…… 怪不得这些年来稘蕻对葕泫的行踪闭口不谈,怪不得葕泫离开了这么多年,怪不得葕泫会对稘蕻那么绝情。 但是就算杀了我我都不会相信那些传言是真的,稘蕻不是那么残忍可怕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可以证明他的清白,这一定是误会,一定是有人蓄意安排的!我要去找葕泫,我要去向他解释清楚! 蒲婧姑姑见我站起身,便意会了我想去干什么,挡在了我面前。 “圣妃大人您且冷静,你得考虑清楚,若您此去并未解释清楚稘蕻大人和葕泫大人的矛盾,反而刺激了葕泫大人的记忆使得误会加重,您便再没有机会去往人界找寻稘蕻大人了” “我不能让稘蕻蒙受这样大的罪名,我会向葕泫解释清楚的”我这句话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发现我的底气不足。 我们都知道事到如今,稘蕻葕泫之间已有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误会,且当年葕泫离开时,我还是他的未婚妻,现在他回来了,我挺着个大肚子,这样的事,不论放在哪个男子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更可况,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稘蕻的。 与蒲婧姑姑站在原地沉默着,良久后,我转过身回到内阁召出了翎约。 我将那白玉雕琢的窄琴轻轻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想念着稘蕻昔日弹琴时的情景。不知道他现在人界过得怎么样… 不过只要他还活着,一切便都好。只要我找到他,我们还可以如往日一般。 “姑姑,我想向您借一样东西”我对蒲婧姑姑道。 “圣妃大人请讲” “听巧翡说,您曾培育出一株绛栖兰,我想借其一用”绛栖兰生命力十分顽强长久,一株绛栖兰可被狐族四代相传,是四域中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 …… 蒲婧姑姑将绛栖兰放到我面前,我运灵后,将我身上的颐清纹分出一部分印在了兰叶上。 这时,蒲婧姑姑告诉我,那株绛栖兰开始微微泛起银白色的光。听她这么说,我顿时心安不少。 我真身为雪,虽为天降之物,感应能力超强,但我现怀有湛清,真身受其影响已有一半为狐,此时的我实在没有办法感应到稘蕻远在天边的灵力气息。不过既然现在在绛栖兰上的颐清纹还会泛光,那就说明稘蕻的精魄并未破碎,既然精魄还未破碎,那就说明稘蕻还在人世,只要他还在人世,那一切都不重要。我只需要乖乖呆在绾艺馆,等待络城帮我离开,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等我找到稘蕻,再生下湛清,我们一家三口便可以在人界安逸自在的生活。 终见 狐族与人族不同,不存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王族的继承传统如原始部落一般胜者为王,强者为尊,且臣族只以王族为尊。并不会理会王族的内部斗争。 铭炀和巧翡与数百名九圣宫精兵护卫跪于徵尊殿下。 十日之期已过,他们所奉的旧主并未归位,所以他们二人得跪在这里三日,并在三日后受过鞭刑才有资格侍奉新主。 拂雪自然能想到铭炀和巧翡在受刑之际还担心着芷荔,将一抹灵力寄于纸蝶之上,飘置巧翡肩头。 “圣妃大人”巧翡见后一怔道“圣殿大人现在何处,芷荔可还好?” 巧翡的嘴唇已干裂出了好几道口子,身上前几日在守城时所受的伤痕虽已愈合的差不多了,但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 拂雪知道,若铭炀巧翡在这十日内任何一日称臣向新主表忠,便可保住往日尊位,但是他们还是为稘蕻忠心到了最后一刻,以至于受尽了皮肉之苦。 “你们二人如此情意深重,拂雪无以为报,芷荔在人界一切都好,待九圣宫一切新妃继位尘埃落定,我便去人界召她回宫”拂雪将密音通过纸蝶传给巧翡道。 “您万事多加小心!”铭炀道。他自稘蕻葕泫还是少殿之时便奉职于九圣宫,深知其对拂雪是何等的用情至深,所以也完全能理解拂雪此时举步维艰的处境。 葕泫立于高台之上看着阶下的铭炀巧翡,在他记忆中,铭炀本是他父亲温祁的得力部下,他本以为在自己夺回灵域主权后可一呼百应,却没想到铭炀等人却表明誓死捍卫稘蕻权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如此执着于报仇夺权,到底是对是错。 这时,一只湛蓝色的纸蝶莫名的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那纸蝶看起来明明是那样不起眼的一个玩意,若放在旁人眼里,定以为是某个孩童的玩物,可就是那样平凡的一个东西,却莫名的让葕泫心口一紧,随即整个人开始莫名烦闷起来。 葕泫回到徵尊殿内阁,长臂一挥将所有门窗紧闭起来。置身于床榻之上,他闭上眼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抚平不去想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事。他自幼便是这样,若心中有郁结难消,便会莫名生出困倦之意。 睡梦中,他又看到了那个一袭白衣修长纤细的身影。自他踏进九圣宫,便总会感觉若有所失,葕泫总在潜意识中觉得他的身边好像缺失了些什么。而在他梦中这个女子,却很奇妙的能将那缺失的一块补齐。但无奈的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她回过头,而且每当他很努力想要上前时,那个身影便会越来越模糊直到透明,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时,他的梦境便会成为一片黑幕,只剩漫天飞舞的片片莹白。 …… 当葕泫从梦中醒来时,发现他在情急之下,竟将床榻边镶嵌的玉边捏碎。他起身将额头的薄汗拭去,坐在书案沉思起来,沉思之际,他颈上挂着的那个银色灵瓶也开始泛起微微的荧光。 良久后,他取出一张干净的画纸提笔描绘起来。 葕欣走进蘅霄殿的时候,葕泫已将画作完成晾在画架之上。 “二哥也见过这个姐姐吗?”葕欣看着画像上的人对葕泫道。 画中人虽只有身形侧影,面容尤其是双眼部分十分模糊,但只要是见过拂雪本人,一看便知道画中人是她。 葕泫听闻一怔,墨蓝色细眸闪出许久未见的涟漪道“…你见过她?” 他本以为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这个女子只是自己的幻想,如今听葕欣如此一讲,仿佛此人竟是真实存在的。 “对啊” 葕欣一心都在很认真的欣赏那幅画,并赞叹葕泫的画技,所以没有意识到葕泫此时异于常时的神情“二哥你画的真像,你真没见过她吗?” “她在哪里?”葕泫定声道,他没意识到他的眼睛已因为急切泛红,他已决定,若真的见到了这个女子,他一定要向她坦露心迹,即使他们素昧平生,他也要倾尽自己能给的一切去打动她。 …… 葕泫根据葕欣所指瞬身到了绾艺馆外时,竟突然失去了进去的勇气,他甚至有了些许小时候温祁考他功课前的紧张感。 葕泫鬼使神差的走到湖边,看了看水面倒印出他的脸和衣饰。在发现实在找不出一点毛病后,终于踏进了绾艺馆的大门。 正值初夏,绾艺馆庭前院落,还如多年前般摆放着莲花瓮,瓮内的朵朵莲花正映日盛放着。 葕泫见这些粉白的莲花立于青色荷叶之上,叶下之水在阳光之下泛起阵阵金色微光,白瓷大瓮放在绾艺馆以青竹为饰的庭前,不论从色彩还是布局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葕泫见状不由得感叹起布局者的品味妙思,更为这些莲花每日都要去人界采摘而来的费时费力不解。 他并不知道这些莲花都是他多年前命人安置在绾艺馆的,为的只是让拂雪每日都能看到这些莲花然后想到自己。他离开的这些年,这个规矩也并未改变,但是这些花已并没了存在的意义,因为拂雪已不是当年的无名精灵,而且临界的圣妃大人,且她已住进了蘅芜殿成为了稘蕻的妻子。 葕泫踏进绾艺馆时,已有馆内受教女子和教习姑姑迎上前行礼恭迎,可他却如同视而不见般走过众人往前走去,他印象中并不记得他有来过这一地方,但是他跟着直觉和潜意识走到了一个临近花园的小院子里,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个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让他魂牵梦萦若有所失的身影。 她的头发好像比他想象中能长很多,闲闲的散落在后背肩前仿佛一件黑色的纱衣,她的脸庞比他梦中更加精致,虽然用白色绸带遮住了眼睛,却依旧有倾国倾城之姿。 葕泫知道自己应该上前说些什么,可是他却忘记了言语,他感觉这一切简直难以置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是葕泫这个美好的梦境,在拂雪转过身将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展现出来时,便立刻清醒了。 不得 方才拂雪发现葕泫多年前送她那根发簪的灵力像受到感应般兴奋起来,紧接着她便感觉葕泫的气场离她越来越近。 葕泫明显是冲自己来的,拂雪正不解络城不是已将其封藏记忆的同时,葕泫已推开了大门,出现在她的身后。 现是白日,拂雪的眼前蒙着一条白色的锦带,她知道葕泫此刻就在身后,但是她此时竟没有了转过身的勇气,她甚至很庆幸自己的眼睛此刻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不用看到那双冰蓝色细眸,此时或哀伤,或失望,或冷漠,或愤怒的神情。 二人沉默良久后,拂雪感觉到葕泫慢慢向她靠近,她紧紧握住手指,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拂雪知道,她此时应该立刻转过身询问稘蕻的下落,并且问候葕泫这些年是否一切安好,可是无奈此刻她竟不能将身体移动分毫,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只想逃避。 也许是因为应葕泫而生的缘故,拂雪骨子里便有对葕泫臣服和敬畏,所以她在葕泫面前永远不能像在稘蕻面前一样悦然自若,这也是她为何会那么容易便对稘蕻生出了男女之情。 “姑娘…”葕泫的声音突然将寂静的空气打破,或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他的声音竟带有微微的沙哑。 拂雪听闻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葕泫的记忆并未恢复,她顾不得思考万千的疑虑,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轻轻转过身。 如果说这次的重逢对于葕泫而言是多年来的美梦成真。那么这场梦,便在他看到拂雪已十分明显的孕肚的瞬间,彻底清醒。 “阁下是…?”拂雪轻声试探道。 葕泫发现了拂雪双眼的异常,所以并未掩饰自己眼中鲜少会有的落寞与情感波动。 见拂雪开口询问,葕泫恰好在此时看到了拂雪园内盛放的花草,于是便回应道; “我是园内新来的花匠,被派到姑娘园中打理花草”葕泫一向谨慎冷定,却没意识到他此时言语中的漏洞百出。 绾艺馆对于九圣宫而言,就像是圣殿的后宫,园中是绝不会允许男子随意进出的,且他方才介绍自己是花匠的时候语气不卑不亢,那言语中的自若冷定,实在不像仆人该有的。且葕泫虽有意将自己的灵力隐藏起来,可他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拂雪听闻微微点了点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尤其是双眼的神情特别容易暴露内心的想法,可所幸,她的眼前现蒙着一条锦带。 她自然知道葕泫现在这是在扯谎,可她也只能装作相信。 “姑娘可是九圣宫中人?”葕泫道。他只是想知道拂雪的孩子是谁的,若她是九圣宫绾艺馆内的女子,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只可能是上位圣殿的。 拂雪似乎并未想到平日肃然冷定的葕泫竟会主动对询问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这样的问题,先是震惊,随后便十分乖顺的回答道“我是蒲婧姑姑的侄女,前几日来九圣宫探访,不想正逢葕泫大人入主九圣宫,结界易主不便离开,所以便耽搁了归期”她将蒲婧姑姑为她编排的说辞说了一遍。 葕泫听闻点了点头后走到了拂雪面前,仔仔细细的将她的脸庞印在了脑中。 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不论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而且临界之中,他想要什么都如同囊中取物。 眼前这个晶莹剔透的女子,让他魂牵梦萦了那么多年。他本想着只要见到她便立刻向其坦露心迹,并给予她自己能给的一切,不管是尊位还是心,只要她想,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全都给她。可是世事无常,这个女子明显已嫁为人妻,他不管对其再倾心,可此生似乎再也无法与其在一起。 “姑娘的夫婿可是狐族?”葕泫继续问道。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得到了她,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拂雪低垂眼眸沉思片刻后道; “他并非狐族,只是临界一无名精灵” “他待你可好?”葕泫道。他知道自己身为一个陌生人如此多的问题实在冒昧,可他不知为何就这样说出了口。 “很好”拂雪回答道。她似乎意识到了葕泫就算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对她的情感还是一如往日,可是那份爱意她此生怕是都无福消受,只有将其扼杀在苗头,才对大家都好。 “我们很相爱,等我离开这里,我们一家人便可以团聚了” 葕泫听闻,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挫败和嫉妒的滋味。他修长的身形站在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俊美的雕像,但是那双墨蓝的细眸却如同深海般带着窒息般的失落。 拂雪见葕泫并未再回应,心里开始泛起阵阵的不安,沉吟良久后,她继续道“阁下家中可有妻儿?”拂雪自然知道答案,她只是希望葕泫认清他们二人已再无任何可能的现实。 葕泫听闻并未回答,他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一眼拂雪后,转过身迈开脚步意往院外走去。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拂雪有听到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尘世之事多不能让人如意”葕泫快要走出门外时,拂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论日后还会再见,小女都希望阁下年年岁岁日日欢欣,莫负眼前人” …… 傍晚时分,绾艺馆在开始嘈杂起来,拂雪能感觉到这异样的气氛,却并未唤人询问。 她将眼前的锦带解下,还没等双眼适应烛光那微弱的光感,便听到一串脚步声逼近,接着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拂雪并未回头,只是很随意的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动她正紧闭且酸痛的双眼。 “圣尊夫人请姑娘移居静谧苑”为首的女侍对拂雪道,态度不卑不亢。 拂雪知道今天葕泫来绾艺馆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络城的耳中,络城自自然是不会让她和葕泫再见的。 这女侍口中所说的静谧馆是已故圣尊妃嫔的居所,是九圣宫最为压抑沉静之处,且绝不允许任何男子探访,络城之所以让拂雪迁居到此,也是因为那个地方是现在九圣宫中圣殿唯一一个不可随意进入地方。 “你们圣尊夫人派你们来之前,可有说过我遂了她的心意,她何时才能兑现她的承诺?”拂雪并未回头看那些女侍,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内阁将翎约包好,然后将自己必须带走的一些物品亲手整理起来。 “夫人让我转告过姑娘大可放心”那女侍颔首上前,将一封信函递置拂雪手边“这是夫人让我交给姑娘的” 拂雪将信函打开后,里面只有潦潦几句… “三日之后,月圆之时,蘅芜殿外孜林结界将缺” 誓咒 葕泫将手中的奏章丢置一边,他闭上双眼皱起眉头努力将思绪平复下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再为那个素昧平生的女子魂牵梦萦,她已嫁为人妻且怀有身孕,所以不管他再对其痴心一片都已是徒然。 但是,让他无奈的是,,他就算多少次提醒自己应该面对现实,那抹纤丽的背影都仿佛印在了他脑中心头般,时不时便会猝不及防的浮现,然后狠狠的将他的心刺痛。 …… 夜置,拂雪将眼前的锦带拿下来,她自昨日来这静谧苑后,便一直等待着月圆之日的到来,她现在心中所牵挂的,只有身在人界吉凶难测的稘蕻。她也能看得出葕泫对她还是那般一往情深,但是这些,她此生已无以为报。她现在唯一能为其做的便是永远消失在他眼前,让他后半生一如往昔般无痛无悲,不再为情所困。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葕泫,拂雪的内心突然变得十分不安,见现夜已深,她觉得自己若小心一点出去散散心,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静谧苑是已故圣殿妃嫔的居所,这些或年轻或年长的妃嫔,在夫君故去后,留在九圣宫唯一的使命便是祈福祷告。这祷告不止为已故的圣殿,也为现任的圣殿圣妃,所以每在祈福或者册封大典的前一天,静谧苑中的女子也会蒙着面纱出现在徵尊殿前唱诗参拜。 拂雪正斟酌明日是否应该去徵尊殿为葕泫络城祈福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那样清冽孤傲又带有些许忧郁的气息,不要说在九圣宫,在整个临界,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葕泫站在静谧苑外看着拂雪,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他希望她能看他一眼。他真的好想和她说说话,而且自从那天见到她后,他便没有办法如往常般从容度日,不论何时何地,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见她。 他方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绾艺馆找她,可是赶到时,却发现那个院子已经空了,几经追问绾艺馆中人,才知道络城已将其送进了静谧苑。络城素来善妒,他也懒得追究。 他知道静谧苑他不能进去,而且他也不确定,若冲进去,是否便能见到那个他想见的人。或许就算见到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于是,他便站在门外不知不觉从下午一直等到了深夜。 终于,当月光洒到苑中的白瓷阶上,有人轻拂纤掌,运灵将静谧苑外的水帘屏风打开,从回廊的尽头,如一阵风般悠悠的出现在葕泫的视线中,葕泫的目光便在那刻流连在她的身上无法移开。 原来她的眼睛是银色的,而且好像在夜里是可以看见的,原来没有了那条白色锦带的阻挡,她的面容是那样的倾世绝伦。 葕泫感觉拂雪的灵力气场与葕欣十分相似,所以判定其不是狐族,可让他惊奇的是,拂雪的嘴角眼角却有几分狐族女子才有的魅惑风情。虽说那风情虽然与她出尘的气质不符,但那份反差却让她整个人充满了神秘的诱惑力。 拂雪已看清远处站着的那个人是葕泫,也能感觉到葕泫的视线正毫无掩饰的落在她身上。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失去了思考抹勇气。 低垂着眼眸斟酌片刻后,拂雪转过身背对着葕泫,没有片刻犹豫便决定回静谧苑中去。 她能想到葕泫是来找自己的,也明白他那种爱而不得的失落,可面对如今他的那份炙热的爱意,她只能落荒而逃。 拂雪转身那刻,葕泫怔在原地,那双墨蓝色的细眸中方才柔和的温度现已被平日里令人窒息的冷寂代替。 他知道拂雪是看到了他才转过身往回走去,能想到她是在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 …… 葕泫从小便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虽然现在面无表情,也不会有太多人看出他此刻心中的落寞。 走到蘅霄殿外时,他如梦初醒。 他方才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到最后竟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这里。他突然想到蘅霄殿中并未藏酒,于是轻轻舒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圣殿大人…” 葕泫转身之际,络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您都回来了,还要去哪里呢?”络城迎了上来,脸上的微笑挑不出一点瑕疵,她永远是如此温柔而得体,让葕泫无法对其置之不理。 “听殿中女侍说您前几天有问殿中为何没有藏酒,络城已派人为您去库里取了好多,正好络城身体已痊愈,可以陪您小酌几杯……” 络城所言句句合情合理,葕泫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他不知道他多年前居于蘅霄殿时滴酒不沾,所以殿中并无藏酒。他也不知道络城已等了他好久,而且她今夜已决定将关于拂雪一切完全从他的生命中抹去。 …… 蘅霄殿内灯火通明,络城坐于葕泫身侧。他们二人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的饮酒,其实络城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讲,可葕泫并未言语,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酒过三巡之后,点点红晕爬上了络城脸颊,或许是因为最近总怕葕泫和拂雪见面太过不安,亦或是她还忘不了腹中之子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痛苦。当几坛酒空了之后,络城的情绪便开始有些波动,她看着面前的葕泫,虽在微笑,可眼泪却如一颗颗珍珠般滑落她的脸颊。 葕泫见状,墨蓝色的眼眸又深了几分。他并没有立刻伸出手指为络城拂去泪水,而是对上那双尽是哀伤的凤眸。他平日见络城永远都是明媚耀眼,却忽视了她也只是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女子。 “你很难过”葕泫淡声道,他能明白络城的难过至少有九成都来源于他,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让络城动容。那个不能自拔身不由己的感觉,就像他对那位不知名的白衣女子一般,可是,不管是他,还是络城都没办法得到心中所想。 其实对于络城,葕泫更多的是一种亲切的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他们二人已是夫妻,关系十分熟悉亲近,可他明白,他对络城的情感是完全构不上男女之情的,甚至有时,葕泫总会感觉他们二人的婚约来的有些许莫名其妙。可是在他记忆中一切又是那般顺理成章… 但是现在木已成舟,想那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嘻嘻,葕泫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应该好好调整自己的思绪,然后好好统领整个临界。 男女之情不能勉强,所以他也不会努力的将自己对那白衣女子的情感转移到络城身上,他能做的,和能做到的,就是给络城应有的尊位和尊重,尽可能的报答她的一往情深。 …… 当葕泫沉沉睡去后,络城微微眯起微醺的双眼,她伸出手轻轻拂过葕泫如寒冰雕琢般俊美的脸庞,然后轻轻的在他额头印上一个吻。 随后络城走出殿外,她现出真身,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血在自己的四周画出誓咒符文,对着天空结印。 “吾已魅族圣母之尊起咒,若拂雪于明日跨出灵域结界,便如飞雪化于世间般未存在过,灵域中便无人再会将其记起,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吾身不毁此咒不灭” 络城知道她已经没办法再封藏葕泫的记忆,而且不论她多少次让葕泫忘记拂雪,但他只要再次见到她,便又会义无反顾的对其一往情深。 她盘算了好久,才想出来这个办法,她知道拂雪一心想离开,于是她用自己近一半的修为下了誓咒,只要明天拂雪跨出了灵域的结界,灵域中所有人对她的记忆便会消散,包括葕泫,也包括络城自己。到那时,拂雪就好像没有存在过般,不会再让葕泫魂牵梦萦,也不会再让她痛苦。 月明 终于到了十五月圆之夜。 今夜是络城的封妃大典。她坐在铜镜前认真的描绘着她那绝世的容颜。她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消散,但是若仔细看不难发现,自回到九圣宫后络城的眉头总有郁结难消。 她似乎已忘记了她上次真心展颜是多久以前。现虽得偿所愿成为了葕泫的身边人,但是这么多年她却一直如受到了诅咒般无法真正开心。络城何尝不知道葕泫对拂雪的情意并未因为失忆减少半分,可她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得不偿失。 这时,在门外待侍的女官走进殿中,禀道“圣妃大人,静谧苑的先妃们已到徵尊殿外,您是否要面见…?” 络城听闻站起身,努力将眼角的倦意敛去。 她又仔仔细细的将镜子里那张本就无可挑剔的脸庞打量了一遍。 “我美吗?”她对镜中的自己凤眸微挑,露出一个张扬的微笑,问身后女侍道。 女侍们不假思索齐齐点头。 “圣妃大人风姿无双” 风姿无双,络城绝对能担得起这四个字。 镜中的她,束着高髻,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顶上玉冠嵌着密集的湛色明珠,将她艳丽的脸庞衬的更加耀眼。她身着金缕密纹华服,墨蓝色裙摆长帔用黑金丝线绣着华贵的邝虚繁纹,那华贵又张扬的纹路与她的气韵极其相配,仿佛她命中注定,便是要在今日因葕泫将这邝虚纹穿在身上,然后走上徵尊殿高阶,受万人膜拜。 络城对着铜镜左右打量后,将自己唇红又加深了几分。 “她来了没?”络城一边上妆一边问道。 “听您的吩咐将其来了,就在您设好的结界里,没有被太多人看见” …… 拂雪听见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于是便转过身。 不出所料,今日的络城果然是精心装扮过,艳光逼人美不胜收。 “恭喜,等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要离开了”络城笑声道,笑容无比真诚。 “也恭喜你得偿所愿”拂雪道。 络城听闻,走到拂雪面前附在其耳边轻声道“等你走了,我才算真正的得偿所愿” “那就请你,快点让我走”拂雪虽十分不喜欢络城这样假意的亲昵却并没有躲开。她知道事到如今再与络城起冲突已毫无意义,更何况她要离开,还得靠络城帮忙。 “自然会帮你离开”络城退后一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眼前淡妆素裹不施粉黛的拂雪。 “我自然巴不得你现在就消失”络城本就比拂雪高出一寸多,再加上现在头戴高冠,妆容冶丽,怎么看都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络城看了看结界外刚露出晚霞的天空,悠悠道“才刚傍晚,离皎月当空还有些时辰,我正好向你讨回属于我的东西” 拂雪转过视线对上络城的凤眸心中不免有些困惑。她不曾记得她有拿过或者借过她什么。 “你所指何物?”拂雪道。 “葕泫断尾化的发簪”络城道。 络城话音刚落便发现他们二人所处的结界微微震了一下,不过她近几日灵力本就亏损严重,所以很容易在运灵时产生异常,她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拂雪早就知道络城一直以来都很在意葕泫用断尾为她做了发簪这件事,而且她也自认早已不配接受葕泫的一片真心,于是低垂眼眸沉吟片刻后,从怀中将那根湛纹玉簪掏出。 络城定定的看着那根发簪,这时,拂雪有发现她眼中方才的神采飞扬有了一丝破绽。 络城看着这根发簪。突然记起当年前在绾艺馆外,葕泫将其从拂雪发间摘下时,那双冰蓝色细眸含情脉脉的神情。 其实她知道,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这多年来,葕泫心中只有拂雪,尽管拂雪背叛了他,尽管他已经娶了自己为妻,尽管他已经忘记了多年前的关于拂雪的一切,但只要他再次再看到拂雪,便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爱上她。 可是络城不管有多努力的提醒自己,提醒所有人她才是葕泫名正言顺的夫人,可现实却还是很容易便将她从梦里唤醒,不管是一个眼神,还是一个物件。 沉默良久后,络城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她盯着那根发簪对拂雪淡声道“跪下” 她仿佛不是在下命令。语气那没有任何高傲的强硬,仿佛是她崩溃前一丝最后的倔强。 拂雪一脸鄙夷的看向络城,她不知道她又想干什么,她知道络城向来高傲喜欢临驾于人上的感觉,但是她真的觉得络城现在完全在无理取闹。 “你不是想离开临界吗?现在只有我能帮你”络城用力将眼中落寞隐去,扬起眼眸看着拂雪道“还有,你想知道的,稘蕻的下落……” 当“稘蕻”二字从络城艳丽的嘴唇中吐出,拂雪银色的瞳孔瞬间收紧,她终于敛去平日常有的一脸云淡风轻,正色的看向络城,声音平淡而认真“你要的就这么简单?” 络城嘴角的微笑顿了顿,然后努力勾起嘴角做出一个挑衅的微笑点点头。 拂雪听闻,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垂下眼眸,将裙摆拎起后,直直跪了下去。 她从以前便不在乎什么尊位身份,其实论身份而言,她的真身只是漫天飞雪一片,远没有络城来的尊贵,而且络城已将是下一任圣妃,她有权让灵域乃至临界任何一个人下跪。更何况,在拂雪眼里,现在没有什么比稘蕻的下落更为重要。 络城双眼微睁,看着后背挺直跪在眼前的拂雪。 她现在已乖顺的跪着,对着她络城跪着,但是为什么这个可恶的女人这么容易就妥协,她那即使劣势还依旧丝毫不在意的不卑不亢让络城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件没有任何闹剧的傻瓜。 络城已经不愿意再想下去,于是在将湛纹玉簪收置掌中后,便立刻转过身走出了结界。 …… 葕泫站在结界中,站在拂雪不远处。他怔在原地双目微瞠,耳边不断回响起拂雪和络城方才的对话…… 其实,他并没有刻意来这个结界里探寻什么。今日是月圆之夜,而且每逢月圆之夜,他体内残留的邪气总让他感到烦闷焦躁。 今夜是络城的圣妃大典,徵尊殿十分嘈杂声,于是他便回到蘅霄殿准备小憩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到十五月圆他就会变的十分敏感的缘故,葕泫刚一踏进蘅霄殿便发现殿外灵力回路有奇异。 他担心有今日阴气重,会有邪祟出没。便隐去身形,试探着冲进了那个结界,然后,他就看到了拂雪和络城,接着便听到了她们二人的对话。 玉散 “断尾…发簪… 稘蕻……?” 葕泫红着双眼不断地在心中重复这几个字,他不知道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可以确认的是,这个白衣女子他以前是认识的… 看她无比在乎稘蕻的神情,或许…或许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就是稘蕻… 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自己… 她为什么为了离开九圣宫,为了稘蕻的下落可以很随意的向络城下跪…?! 还有,那根发簪,若真是他的断尾所化,为什么会在这个女子身上…? 葕泫看着不远处那个跪在地上纤瘦的背影,一步步走上前。他现在的身形气息是隐去的,所以拂雪没有意识到身后人撕心的挣扎。 葕泫俯下身看向那张不染纤尘的面容。她还是那般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他从几日前见到她,就开始了无法自拔的迷恋,那份倾慕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也被压抑了很久,久到他已经习惯了为她多次打乱自己常年不起波澜的心绪。 葕泫本以为她只是自己梦中的一个幻想,而且恰好现实中有这样一个人。 但是他似乎忘记了他的梦境有预知的能力,或者,那只是他往日记忆的一些片段。这也就代表着,他关于这个白衣女子的记忆,是被人有意删了去,而有这个能力和企图的便只有络城了。 葕泫转过身冲出结界,也许是他太过激动,忘记了现在月色正浓,而且他现在的心绪极为不定,很容易便会被邪灵沾染了心性… 当葕泫回到蘅霄殿时络城已去了徵尊殿。他的双眼此时已经多了些了暗红色。 …… 葕泫冲进内阁长袖一挥将他的书阁,藏柜全部打开。霎时间平日一尘不染有条不紊的蘅霄殿变的一片狼藉。 葕泫通红着双眼翻了好久,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多年前的一丝蛛丝马迹来刺激他的记忆。 他不知道,络城早已经安排人暗中将徵尊殿里里外外关于拂雪的一切都清理掉了,现如今再找又怎会找到…? …… 已到戌时,月色越来越浓。 葕泫的处境开始变得越来越危险。 …… 不管是络城还是越城或是葕泫自己,他们都忽略了九圣宫中的镇魔殿。 殿中有不少邪兽是葕泫当年亲手制服封入的。若葕泫有心绪被邪化的迹象,便是有无数双黑红色眼睛盯着将他打入万劫不复。 …… 此时,葕泫感觉自己此时仿佛要炸裂般,他内心急切的想要知道当年的一切,可是不管是记忆的封印,还是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都拼命的在阻拦着他。 …… 突然,葕泫透过殿中铜镜看到自己脖颈上的灵瓶…… 他仿佛在那瞬间明白了什么… 便伸出手将脖颈上挂着灵瓶的银绳扯断。 那一瞬间,葕泫墨蓝色双眸中深隐着的血红色全都溢出。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眼角眉梢的清冽已扭曲,也并未发现,被他丢置书卷中的灵瓶开始急切地闪起银色的光。 …… 徵尊殿外一切都已安置妥当,络城立于殿前。 大典本是亥时开始,此时亥时已过了一刻,可葕泫还是没有出现,殿外的宾客已经开始有了些躁动。 越城座于席间,带着些许忧惑看向此时正独身一人立于高阶之下等待葕泫的络城。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大方,嘴角的微笑没有一丝破绽。只有越城知道,络城此时被衣袂遮住的双手已经握紧了。 她从小就有这个习惯,不管多紧张都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双手一定是握紧的。 终于,远处有了些许躁动,不只是越城,在场很多知道葕泫在月圆之日会反常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络城转过身,葕泫正在众人簇拥尾随下出现在她面前。 他终于出现了,他还是那般万丈光芒,冷峻逼人。 …… 越城从远处看去,发现络城嘴角的笑容已经凝固。 葕泫还是一袭常服,并没有穿络城为他制好的礼服。其实在座的那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神情比往日要深沉,丝毫没有大喜之日的悦色。 “圣殿大人…”络城轻声试探道。她站在葕泫身前,清楚感觉到其气场神色的变化。但让络城不解的是,葕泫体内的邪灵明明已经被压制的差不多了,为何今日会如同受到什么刺激般,如此邪气冲天。 葕泫并未络城一眼,径直走进徵尊殿内阁。 络城内心的不安剧烈的翻滚起来,她快步上前随置葕泫身后。 她只见葕泫没有任何犹豫的走到大殿高座之上,当他修长的手指触碰上圣印时,络城虽不能意会他将要做什么,但却能意会出将要发生事情的严重性。 “圣殿大人!”络城急声道。此时她已跪在地,平时眼角眉梢间的神采飞扬已消失殆尽。 葕泫将圣印拿起,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跪在圣座之下的络城,然后走到她面前。 “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葕泫道。他的声音不大,语调并没有太大起伏,但是语气中的决绝不容人抗拒。 络城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她颤抖着双眸对上葕泫的眼睛, 她现在只求越城的分身已经将拂雪带置结界,只等子时一到,她便催眠葕泫,就可以让拂雪永远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突然,一阵冽光闪过,将络城的眼睛刺痛。她抬起头才发现那阵光是从葕泫指间散出,而圣印在此刻已经变成了片片玉碎。而那阵光仿佛透过了她的双眼照进了她的内心深处……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葕泫将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他狭长的双眸已经逐渐变成了黑红色。 而络城此时已被控制住了神志…… …… 临界中人都知道,圣印象征着临界之主无上权力。却不知道其也可摄人心魄,被控人将会毫无保留回答圣殿所提一切问题。 这本为临界始祖为圣殿铲除身边奸佞的一则预言。但圣印本为临界圣物,不论出于什么动机,将其损毁便是有罪,犯此罪责的人,也将会收到诅咒。 葕泫今日所为,临界众人皆看在眼里。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臣民会怎么看他这个圣殿。他也知道在未来的某日他将会为今日所作所为付出不小的代价。 葕泫今日这般作为,也许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到底是是内心邪火让他无法自控。还是,只是给自己这些年每个梦回时分的心如刀绞一个答案。 以前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帮他忘记。而且没有他允许,没有一个人可以擅自离开他的生命。 生别 葕欣将巧翡,铭炀,以及往昔在蘅芜殿侍奉的侍从侍女收置乾坤袋带到徵尊殿外时,葕泫的御驾正从徵尊殿外鱼贯而出。而且仔细观察不难看出这些随行侍奉之人神色都颇为紧张肃然。 葕欣突然想起方才葕泫用玉铃给他传令时灵力波动的异样,再看现在月色正浓,于是便立刻快步随上前去。 …… 拂雪身着白色斗篷站在与络城约定的九圣宫结界出口,她竭力调动全身灵力,想要将其击出一个缺口前往人界。 方才她在此等候良久却不见结界打开,便思量络城那边出了差错。子时还有一刻就过,她必须趁这个时分快点离开。 所幸在稘蕻离开时将大半的灵力渡给了她护体,再加上她现在怀有湛清,所以可以勉强将这个与葕泫灵力回路相扣的结界击开。 结界的回路一共有九层,越往后便越坚固。 当拂雪将结界第八层击穿时,空气里突然出现的凛冽香味让她的呼吸突然滞了一瞬。 她明白在她身后五步远处那一股强大的灵力气场是谁身上散发出来的,她也有想过她的这一动作绝对会被葕泫发现,但却没想到这么快。 拂雪抿住嘴唇,低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后。她将自己手腕上荧白色灵印现出来,借湛清的九尾真身和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在她与葕泫之间隔起一道屏障。 这倒屏障是与她肉身精魄相连,若葕泫要将强力其击穿,她则必死无疑。 拂雪知道葕泫要的只是带她回去,却不会想让她死,她赌的也是这一点。 在支起屏障后,她继续对第九层结界注灵。她有很刻意的不回头看葕泫一眼。 她此刻只希望他已对自己心灰意冷,不再有任何留恋。 …… 葕欣到结界出口时,发现络城正跪坐在葕泫身后不远处,满脸泪痕,面如死灰的看向葕泫的背影。她似乎很努力的想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额前鬓发有些许凌乱的垂下,没了往日的高贵与风情万种之态。 四周静的可怕,葕欣能感觉到空气中强烈的压抑感。此时就连随行葕泫而来的临界所有尊主,也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葕欣想去看看络城,可站在其身侧的越城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其先看看葕泫。毕竟除了葕欣,在场没有一个人能保证自己被葕泫放在心上。 葕泫伸出手指,轻轻的拂了拂那挡在他与拂雪面前泛着白色荧光屏障后,扭头看向自己身侧的葕欣。 而葕欣在与葕泫对视的那一刻,便明白了众人为何今日都不战而栗。投过银色的月光,他清楚的看到葕炫墨蓝色的瞳孔,此时已被黑红色浸透,就连平日凛冽的眼角也有几分微妙的上扬,整个人的气场充满邪气让他十分的陌生。 “带来了吗?”葕泫对葕欣道。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十分平稳,但是他开口的那一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葕欣一边点点头一边试探着走到葕泫面前。 他将手中的乾坤袋打开,念咒后,铭炀,巧翡及蘅芜殿众人都跌坐在葕泫面前,他们在看清眼前人是圣殿后,都调整身姿端正的跪好。 葕泫扫了跪在眼前的众人一眼,随意伸出将其中一个侍从的精魄击碎,淡声对拂雪道“此刻起,你再对结界运灵一分,我便杀一人” 随着那侍从破碎的精魄如柳絮般飘散在夜风中,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一同垂着的眼眸更低了一分。 拂雪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她记忆中那个葕泫,竟然会如此心平气和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情。当那如柳絮般的精魄飘落到她手背上时,她结印的双手开的颤抖起来,但是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运灵。 果然,一阵凛冽的寒光后,又一个侍从被击碎了精魄倒在众人面前。而在那一刻,拂雪也终于击开了结界的最后一层。 当人界夏季温和的风吹进九圣宫,葕泫眼底那份常年不变的波澜不惊,一瞬间由不可置信转为慌乱不安。 他根本没有想到,拂雪竟然真的可以将与他灵力回路相连的结界打开。而让他现在不安的是,拂雪只要再向前五步,便可以跨出结界,而且只要她一踏出九圣宫,络城的预言将会应验,到时,她便像没有存在过一般,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葕欣站在葕泫身侧,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葕泫将要爆发的情感,但是此时葕泫除了抿住嘴唇,拧起眉头看向拂雪将要迈动的脚步,便再没有任何动作。 葕欣很想开口对葕泫说些什么,但是他能猜到,今天这些事的背后,有很多他不知道的内情,他根本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劝葕泫。 终于,在拂雪鼓起向前一步后,葕泫将手中灵力汇成一根冰箭将铭扬的肩膀刺穿钉在墙上。 随后,他提起眼角对越城道“去绾艺馆,带蒲婧姑姑过来” 拂雪听闻,颤抖着收回已经迈出的脚步,她站在原地红着眼睛,手足无措的抓住衣袂。她从小便怕葕泫,即使后来他们二人有了婚约,她骨子里还是敬他的。她有想过葕泫会阻止她离开,可她从来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用这样的手段。 …… 这时,越城的声音传来“圣殿大人,人已带到” 拂雪知道越城所说之人便是蒲婧姑姑。 她已经泛白的嘴唇,双眼泛红看向结界外,不断告诉自己应该不管不顾九圣宫的一切快点离开,但是无奈,此时她的脚步已无法挪动一份。 “拂儿不要管我,也不要害怕,快去…”蒲婧姑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从其喉咙中发出的呜呜声,拂雪能猜到她已经被葕泫灵剑所化的绳索箍住了脖颈。 “圣妃大人,您不要管我们,您快点离开去找……”巧翡见拂雪的背影已开始颤抖,便对其竭力喊道。但是下一瞬便被葕泫化出冰箭刺穿胸口。 “巧翡!”铭扬的声音撕心裂肺的传来,而伴随着下一声闷吭,他也被刺穿了喉咙。 当他们二人鲜血的味道迸散在空气中,葕欣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老向葕泫,他伸出手想要阻止葕泫继续滥杀无辜,可无奈葕泫已将他定在原地并禁言。 “看来你除了稘蕻以外,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葕泫继续对拂雪道。 此时,他的瞳孔的红色已深到令人恐惧,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隐忍和痛意。同时也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无能为力的静候暴风雨来临的那一刻。 拂雪此时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垂下眼眸看向自己外袍上绣制的苮玟花,上个月巧翡为她绣的,说苮玟是寓意很好的花,可以祈祷她腹中的孩子平安的出生。 她不知道她此时已经泪流满面,直到葕泫聚灵的寒光又一次在黑夜中闪起,她瞬间被惊醒,转过身跪在葕泫面前。 而刚好在那一刻,葕泫收回了已经逼近蒲婧姑姑胸口的灵剑。 切肤 “圣殿大人,求您放了他们,这都是我的错,他们不该为此丢了性命”我跪在地上哀求葕泫道,颔首竭力做出顺从的模样。 我承认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葕泫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在这十年间变的如此残忍。巧翡和铭扬已无故丢了性命,我不能再让蒲婧姑姑为我而死。 他一步步的向我走来,走到我设在我们二人之间的屏墙前停住了脚步,我知道他在等我将屏墙撤掉,于是便照做。 我没有勇气抬头看葕泫,只是低垂着眼眸。待他的白色长靴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跳已经变的飞快。 他俯身轻轻将我的手拉起,然后流连到了我的手腕,当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运灵强行封藏了我的灵力。接着一声脆响,我右腕断裂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那份疼痛迫使我睁大眼睛抬起头看向葕泫。我这才明白他这是为了防止我结印将其灵力冲开,还顺带折断了我的手腕。 当我与葕泫四目相对,察觉到其瞳色神色有异时,他的视线已经从我的脸庞流转到我的身后。 我这才意识到湛清寄于我身的九条尾巴还没收起来,可不容我挣扎之际,葕泫已长臂一挥将其中一条狐尾击断。 一瞬间,那份无法言喻的疼痛,让我脑中一片空白。当我缓过来时,冷汗已经从我脸颊一滴滴滑落,我此刻也意识到葕泫将要做什么。 我伸出双手忍住剧烈的痛楚扯住他的衣袖,一边摇头颤声哀求。 “稚子无辜,我求求你,你放过我的孩子,许我将他生下,我求求你”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我知道葕泫不喜欢看我流泪,可这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葕泫好像很满意我如此顺从的模样,他轻轻勾起嘴角,伸出手将我脸颊的冷汗和眼泪拂去,然后继续将我身后的一尾击断。 我被他定住,根本无法挣扎,只能无奈任其作为。 “圣殿大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颤抖着抓住他衣襟不断重复哀求道,我已经痛到失声,声音颤抖且沙哑。 我的湛清,我可怜的孩子,他只是将真身寄在我身上,我被断尾都已经痛成这样,他的精魄现在是在承受多大的痛苦,我连想都不敢想。 终于,等我身后尾巴被断剩四尾时,我失去了意识。 等醒来时我已发现,葕泫正为我注灵将我催醒,而他的衣襟此时已经被我因为剧烈的疼痛扯的褶皱破损。 “葕泫,你要是恨我,我求求你杀了我…不要这样折磨湛清…”我抬起眼眸看向他,因为被施了定身,我只能任由他将我揽在怀里。可讽的是,我此刻靠在他肩头的言语,竟然像极了情人之间的低语的动作。 不知是不是疼痛带来错觉,我发现在我讲完这些话后,葕泫泛着红光的眼眸此刻竟然多了几分失落暗淡,然后他咬上了我的嘴唇。 果不其然,那个强劲的吻很快就弥漫上了血腥的味道,当我以为我快要窒息时,他将我放开抱起,往蘅霄殿回去。 在葕泫的怀抱中经过人群时,我发现蒲婧姑姑已在方才便晕了过去,巧翡和铭扬的尸体就在她旁边…… 葕欣那双澄澈眼眸中对我的痛心…越城神情中对葕泫的恐惧和对我的同情… 然后便是跪在地上神情悲痛到近乎空洞的络城,她平静的看着我,平静到,让我感觉她那份平静好像在讽刺我此刻面目全非。 然后她看向葕泫,努力克制住情感的波动,做出恭顺的模样。 葕泫抱着我走到络城面前,伸出手置络城发髻之上。 在所有人不解其为何意时,络城的万千黑丝因没有了发冠箍住,如瀑般散开在她肩头后背。 接着,那顶发冠便被压在了我的头上,我想挣扎开,可无奈不能移动分毫。我没有力气和勇气再去看络城此刻是何神情,于是便闭上了眼睛。 这时我感觉我身上的疼痛正一点点的减弱,我知道葕泫在抱着我的同时,不断地为我注灵疗伤。他想让我的身体快点恢复好,然后才可以不疼死我的前提下,继续击断湛清仅剩的三尾真身。 他只是希望我活着,肚子里没有湛清的活着。 我被定身无法运灵,所以开始拼命的运动体内真气,想要冲断一条筋脉来解除葕泫的定身术。 葕泫低垂下眼眸看向我,他应该意识到了我想要做什么。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解开了我的定身, 这时,他已经抱着我走进了蘅霄殿。当殿门关上后,偌大的宫殿便只有我们二人。 我从葕泫的怀抱挣扎出来跌坐在地上,可是还没起身就被他按住了肩箍在地上。 当我看到他发红的双眼染上了迷离,便立刻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于是剧烈的挣扎起来。 当我起身想要逃离时,才发现方才受的伤让我的双腿并没有力气站起来。 …… 葕泫修长的手指伸向我的领口轻轻一扯,我肩头至下便暴露在了他面前。 我们二人力量相差悬殊,他很轻易便将我完全的呈现在他面前。 他看着我,似乎想要将我的灵魂看穿,那双狭长细眸中的血红仿佛一只失控的邪兽般令我战栗,当我又一次轻唤他名字,想要唤回他片刻清明时,他已经狠狠地咬上我的肩头,食髓知味的吸食着渗出的血液。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我不能理解的痛苦和欲望,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回忆起十年前的所有事情,还是只是听了些片面之词,单纯以为稘蕻是为了得到临界和我而想要置他于死地。 当我身后的狐尾被断裂仅剩一条时,我已经失去最后一挣扎的力量。 他来临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的颤抖,我就在那份战栗中,失去了意识。 寄生 葕欣: 自那夜拂雪姐姐被圣殿大人带回蘅霄殿已过去了十日,我也在殿内陪圣殿大人守了十日。 络城大人封妃大典当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九圣宫乃至整个临界都震惊不已。 我当时并未全程在场,最后才知道,圣殿大人捏碎了圣印,让络城大人道出了他往夕在九圣宫的所有事情。随后便下了咒,以后的千万年,络城大人都无法对圣殿大人讲出一个字。 越城哥哥说,圣殿大人觉得既然络城大人不愿意对他讲实话,以后便也没有任何必要再对他讲话。 我记得那夜圣殿大人在拿下络城大人发冠时,络城大人散开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但是让我不解的是,她的神情在空洞之余还多了一丝解脱般的舒展。 这么多年,我在络城大人的脸上看到的都是得体大方的微笑,而她今日终于毫无保留的,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情感… 维持假像强颜欢笑这么久了,络城大人应该也是累极了。 …… 等圣殿大人带拂雪姐姐离开后,众人也都各自散去,越城哥哥带络城大人往寝殿去。 子时过后,月圆之日的邪气开始慢慢的消散,所以大家都不再担心圣殿大人被邪灵控制,等天亮之后,一切都又与往日一般,只不过今晚册封的圣妃由络城大人变成了拂雪姐姐。 我也在那时回到了蘅霜殿,如往日一般腾空而起坐在屋顶,好多事开始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现出来。 我记得数日前在战场上初见稘蕻大人时,他一袭白色劲装却毫无杀伐之气。嘴角清风般的微笑和清澈的银瞳,真的让我无法将杀父夺位,屠戮魅域城这些残忍的事情,和这个让我莫名有种亲切感的壁人联系在一起。 我本以为,他趁着月圆之时前来是为了在圣殿大人灵力回路不稳时趁虚而入,可没想到… 圣殿大人已断了拂雪姐姐腹中孩子的尾巴,看样子是不准备让这个孩子出生。方才圣殿大人发红的瞳孔让我不敢上前劝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阻。 但等静下心来,我只要一想到拂雪姐姐白衣沾血面容煞白的样子,内心的那块石头仿佛又重了一分。 不知为何,我只要一想到这些沉重的事情,眼前总会浮现出敛晴灿烂的微笑。我承认我很想念她,而且在分别之后我才发现我是真的很喜欢她,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只是一个凡人,不被九圣宫束缚,也不用看到这么多让人心痛的事情。 突然,一阵阵白光将我的思绪拉回,我看到蘅霄殿上空开始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接着便有数条闪电从上空劈下。我正不解之际,便看到圣殿大人如一阵蓝色疾光从徵尊殿往蘅霄殿冲去。 …… 当我随着圣殿大人赶到蘅霄殿时,拂雪姐姐已经满身是血的倒在了蘅霄殿庭前的汐池畔。 她身上的衣服勉强能避体,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遍布着还未消去的青红印痕,我虽未经人事,却也是个男子,自然能想到圣殿大人做了什么。 圣殿大人眼中的红色邪红已经散去,可是在看到满身是血的拂雪姐姐时,他瞠大的双眼中的遍布的血丝似乎比邪气侵体还要红好几分。 “拂雪…拂雪……拂雪!!”圣殿大人一边不停地唤着拂雪姐姐的名字,一边颤抖着双手将拂雪姐姐锢在怀里,伸出手抚在她额头上注灵,死死守住其将要散去的精魄。 当圣殿大人发现,就算守住拂雪姐姐的精魄,她的肉身也马上要显出真身化为雪水时,便立刻伸出手臂将他的灵剑御凌召了出来拋给我,疾声道“给我传圣令!召九圣宫所有医师,半刻之内来不了的,都得死!” …… 现十日已过,拂雪姐姐还是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那张精致的面容苍白的近乎透明。 “圣殿大人…”数名白发苍苍的医师跪倒在地,颤声道“拂雪大人的肉身臣等已经竭力修复了,但是不论使出什么法子使其恢复原状,待收回灵力后,拂雪大人的真身还是会慢慢融化成雪水,这十日来反复数次都是如此,再这样下去臣等就算耗尽精力而死,拂雪大人还是救回不来啊…” …… 圣殿大人好像并没有听见医师说了什么,他坐在榻边轻轻拉着拂雪姐姐的手注灵为她聚住精魄。站在他身侧的我清楚的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已经漫上脸旁的胡茬。 我上前轻轻抚了抚圣殿大人的肩,示意他仔细听医师所讲。 当圣殿大人抬起头时,我们二人视线相对,我才发现他的瞳孔此刻仿佛一口干涸多年的枯井,只剩哀痛无神,没有一丝光芒。 …… “圣殿大人…拂雪大人腹中胎儿精魄已碎,离开母体便会没了气息,拂雪大人失去胎儿这是一心求死,精魄已决意要脱离肉体,就赔上性命,臣等也无能为力…”另一名医师继续道。 医师还未语毕,圣殿大人立刻站起身,长臂一挥召出了御凌,并分出数把抵住跪在地上众人的命门。 “不管用什么办法,想办法救活她,不然你们就死!”圣殿大人眉角抽颤,带着杀意道。 这几名老臣本就年事已高,再加上十日以来不断输出灵力,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憔悴,连身形也佝偻了不少。此时在圣殿大人的威慑下,瑟瑟发抖的样子让我不禁心生恻隐。 “圣殿大人!”我挡在这些医师身前跪在圣殿大人面前“拂雪姐姐腹中胎儿精魄已碎,她无法感应到胎儿的气息,根本不愿存留于世,拂雪姐姐既不想求生,您就放过她,也放过您自己吧!” 圣殿大人定定的看着我,片刻之后,我发现他眼中的杀意淡了几分,眼眸中的暗淡也亮了几分,我想他已经听进了我说的话…… “精魄…精魄……” 圣殿大人突然开始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看了拂雪姐姐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眼,然后疾步走到书阁,开始疯了般的在一大堆杂乱的书卷里寻找什么。 “圣殿大人”我随上前道“您要找什么…?” “精魄…被一个银色灵瓶装着的精魄”圣殿大人一边告诉我,一边不停地继续在一大堆书卷纸页中寻找着。 众人与我这才明白,圣殿大人是准备给湛清一个新的精魄,从而给拂雪姐姐的魂灵一个孩子还活着的假象,等拂雪姐姐有了求生的意念,他便可以再将其救活。 跪在地上的医师仆从听闻立刻上前。 蘅霄殿的所有人都开始战战兢兢拼命寻找那个灵瓶,似乎都在害怕圣殿大人下一刻就夺了他的精魄给了湛清。 突然在书案的桌角,我看到了那个泛着银色灵光的灵瓶。 也许是错觉,我总感觉那个灵瓶散发的气息十分熟悉,可此时,我根本顾不得多想,立刻将其捡起交给圣殿大人。 当瓶中的精魄封到了拂雪姐姐腹中的湛清身上后,她的精魄果然不再急于脱离她的肉身。 …… 等确认拂雪姐姐的肉身不再消融,我发现圣殿大人眼中的光芒慢慢的有了温度,戾气也消散了许多。 可是此时我却开始发愁,等拂雪姐姐醒了,我们该怎么向她解释…… 正当我思量之际,圣殿大人突然对仆从吩咐道“将络城召来” 当听到络城大人的名字时,我立刻明白了圣殿大人心中念头。 空寂 我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便知现正是白昼。 “圣妃大人醒了…快去通传”隐隐约约我听到一个女侍无比兴奋道。 接着,便是一串脚步声。 待意识彻底清醒后,我习惯性的伸出指尖向桌案上的绛栖兰探灵,在感受到稘蕻的精魄还生机勃勃我便放下了心。 随后我摸了摸腹部,当发现我的小腹已经平坦下来脑子一时,我不由得心口一紧后背一凉。 我突然回想到前几日我在神志混沌之时腹部传来的剧痛,周遭的慌乱嘈杂,还有那声婴儿的啼哭… 那日封妃大典,葕泫杀了好多人,巧翡也铭炀也丢了性命。 那时我在打开了结界最后一层便失去了意识,他应该是在那时将我带了回来,然后我在昏迷中将湛清生了下来。 “湛清在哪里…?”我坐起身拉着身边女侍的手臂问道。不等她回答,我便从床榻下来,可刚一站起身,双腿便无力的跪了下去。 葕泫现在已与多年前不同,他痛恨我和稘蕻,定也痛恨着我们的孩子…… “圣妃大人少安毋躁”我身侧的女侍一边扶我起来一边轻声道“湛清殿下一切都好,他出生当时圣殿大人便下令昭告临界四域,册封其为魅域尊主,一出生便受封,这可是在整个可都是临界史无前例的…” “受封…?”我听闻有着摸不着头脑,葕泫为什么会册封湛清…?册封的还是他母族的封地,可是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另有打算,我现在都必须见到湛清,确认其平安无恙。 女侍见我还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便继续道“圣妃大人…湛清殿下现在徵尊殿,您若要见,必须要有圣殿大人的旨意,而且您要出蘅霄殿,也必须要有圣殿大人的旨意…” …… 我知道周遭这些女侍已都不是往昔服侍我的那些。 这时我想起巧翡,想到她已香消玉殒,而且是因为我,我只觉愧疚无比,心头好似被无数很沾了醋的小针扎。我从方才醒来便很努力的不去想那日巧翡是怎么被刺穿胸口的。我不断的暗示自己她就在侧殿做女红,只要我一声轻唤她便会笑嘻嘻的走来。 我将殿中的侍女都遣了出去,将那株可以感应到稘蕻精魄的绛栖兰放在我身边,躺在床榻上蜷缩着身子,才多了几分安全感。 四周很安静,时间过得很慢。 尽管我一到夜里便能看见,但我还是很怕天黑,也害怕一个人。这些年一直有稘蕻陪伴着我,所以久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随着天色一点点变暗,我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我的内心却一点点不安起来。 我躺在床榻上看向窗外,今晚的月亮像一把弯刀挂在夜空中。我记得季蕻离开前夜的月亮也是这个样子。 那夜我们风雨刚歇,赤身相拥并无多言语。我一想到第二天稘蕻就要出征便无法入睡,他仿佛也看出来我心头有郁届难消,便装作若无其事用他温柔的声音一如往日的给我讲起了有趣故事和他母亲。 传说灵域和清域边界的人界有棵大树,那棵树虽是生于雪域却四季不败开满粉樱,树周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季蕻告诉我,在他幼时他的母亲曾经给他讲过很多关于那棵树的美丽传说。 他还说,我们二人还没有正式举办过婚礼,等他去找葕泫议和回来了,我们就离开九圣宫去人界生活,在那棵树下依照人界之礼拜天地。 …… 在我沉思之际,突然窗外有蓝光闪过,我意识到蘅霄殿外的结界已打开,能打开这个结界的也只有葕泫。 果然,片刻之后殿门打开,葕泫的气息传来。 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我明白他每走一步,便是又靠近了我一些,于是开始恐慌起来,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装作入睡。 感觉到葕泫此时已坐在了榻边,我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我侧身而卧,他正坐在我的面前,此时借着月光可以将我所有的细微表情观察得一清二楚。 他伸出手将我脸颊的头发抚到耳后,而我也在他触碰到我的那一刻不受控制的战栗。 我在恐慌之余不由得满心疑惑,为何我的身躯会如此害怕葕泫的触碰。 我记得那日打开结界后,便失去了意识,昏迷到了现在,葕泫应该是那时将我带了回来。在此之间,我们二人好像并未发生什么争执冲突。 …… 葕泫坐在我身边大概有一刻钟没有动作,我知道他在看我,于是便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的睡着。 过了片刻,我听见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本以为他就要离开,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下一瞬他便伸手探进了我的领口,扯开了我的衣襟。 我在那一刻再没有任何办法假装下去,立刻伸出手扯回了我被拉开的衣服,并无比恐慌的对上了葕泫的眼神。 ……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下去”葕泫薄唇微启轻声道。他的声音不大,可在偌大的蘅霄殿里显得无比清晰。 他的眼睛已变为墨蓝色,比往日更多了份忧郁。看着我的神情也多了份难以理解的深沉。 我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勇气。沉默良久后,我晃过神,意识到我此刻应该提出的请求。 “我想见湛清”我努力平定心绪看着葕泫的说“求你允我带他离开,去人界…” “去人界做甚…?”葕泫面无表情平定道。 “去找稘蕻,现在你已经是圣殿,我只求你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我鼓起勇气回答道。 “你何以断定稘蕻在人界…”葕泫抬起我的下巴,伸出手指抚过我现已变成和稘蕻一样银色的双眸。 “络城说她奉你之令删去了稘蕻的记忆,然后将他流放到了人界…” 葕泫听我说完抬起眼眸一脸平静的看向窗外道“稘蕻已经死了” 葕泫在骗我。我身侧那株绛栖兰明明还那么生机勃勃散发着银光。这预示着稘蕻精魄未散,对狐族而言,只要精魄还在,不就是还活着吗…? 葕泫顺着我的视线看向那株绛栖,然后低垂眼眸沉默了片刻。随后上前伸出手托住我的后脑,不容我反抗的印上嘴唇。 错隙 葕泫送上狂风暴雨般的吻将拂雪紧紧地箍在怀里,任她在怀里颤抖着无力挣扎。 直到发现怀中人快无法呼吸的时候,葕泫将禁锢解开。 拂雪得了自由后,一脸恐慌手忙脚乱的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低垂着眼眸不知所措向后缩了缩。 葕泫记得第一次在人界莲花池亲吻拂雪时,她也是这般头发凌乱嘴唇鲜红,当时她的眼睛还是湛蓝色,神情中只有纯真的不解,不像现在恨不得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你别怕”葕泫见状,眼眸中深邃的墨蓝色不自觉得又深了些许。他伸手轻轻抚了抚拂雪的额头,可她却如一只受了惊的小鸟般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闪躲。 葕泫自然知道拂雪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于是便又一次试探着靠前,想向她表示出自己无任何想要伤害她的意图。 “圣殿大人”拂雪还是低垂着眼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您应该好好对络城,这么多年来陪在您身侧的是她…” “你不是说要等我回来吗?”拂雪话还没说完,葕泫便沉声打断道。他的声音不大,但不难听出其中隐忍着的痛意。 …… 拂雪记得多年前那个夜晚,葕泫也是这般不容反抗的亲吻她,但是后来他们二人并没有做什么,而是相拥入睡。 那时真好,葕泫和季蕻都还是殿下,九圣宫并未易主,他们三人也都完好。 可当时她却不知那样的时日是何其珍贵,每天想的只有何时可以行动不受约束,如何打发漫漫辰光。唯一的烦恼便是,在意识到内心对稘蕻的爱慕之情时对葕泫的愧疚。 拂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得向葕泫解释清楚。她愿意为自己年少无知的多情付出代价,她只求葕泫将所有的怒气都不满到自己身上。 九霆弩也好,费去周身灵力也罢,等葕泫气消了,她就可以见到湛清,或许还有幸获得自由,可以去到人界与稘蕻团聚。 “圣殿大人,有一件事我不能瞒着你…其实当年我们二人有了婚约之后,我才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 而且一想到我们将要成亲,我总会不经意间想到稘蕻,一想到他,我就会莫名伤感,后来我才发现,我心中一直对他有着爱慕之情” 拂雪话音刚落,便感觉葕泫伸出手置于她头顶,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往事便不受控制的一幕幕回忆起来,而这些被探寻的记忆,全都是关于稘蕻的。 …… 先是她长成后第一次见稘蕻的场景。那时庭雨初到九圣宫,乖乖的跟在他两个哥哥的身后。御道上行走着三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穿着白衣银纹的修长身影… 她还记起来稘蕻当年被禁足于蘅芜殿时那憔悴消瘦样子。 当时她好不容易到了蘅芜殿,稘蕻却不断劝她弃自己于不顾,然后她用吻堵上了他的嘴… 随后记忆转到了那日在徵尊殿她被灌了药,然后昏昏沉沉被稘蕻带回了蘅芜殿。 在汐池里,他们二人抵在池畔…… 因为摄入了太多的药量,拂雪那天的记忆是十分模糊的。 她隐约记得那天那份疼痛却让她不住的颤抖,但是在颤抖的同时,她还是如一条藤蔓紧紧的缠住稘蕻。 随后拂雪瞬间恢复了意识,她拂了拂眩晕的额角,还没回过神便被葕泫一把抱起,走到蘅霄殿后园的汐池内。 拂雪不知葕泫想要做什么,她此时穿的是一件白纱寝衣,一入水中便变透贴在了她的身上。她正想挣扎推拒葕泫便对上那双已深沉冰冷的眼眸,那压抑着怒气和痛楚的眸光,是那般让人无法呼吸… “吻我”葕泫沉声道。 拂雪听闻微微怔住,纤长的睫毛不安的抖了一下。在与葕泫对视后她小心翼翼的上前,用自己冰冷柔软吻,贴上葕泫棱角锋利的嘴唇。 等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葕泫已经张开嘴并将她抵在了池畔,同时双手探向腰间。 拂雪自然能意会到葕泫的意图,于是开始剧烈的反抗起来。而葕泫在意识到拂雪挣扎的动作后,将她轻轻放开。 “圣殿大人,你不能如此,不管您愿不愿意承认,我都已是稘蕻的女人,您…”拂雪狼狈的整理好衣服,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池边。 葕泫眉目深邃定然的看着不知所措的拂雪,沉吟片刻后他从自己腰间轻轻取下圣殿信令递到拂雪面前,勾起眉角淡声道“可要见湛清?” 拂雪怔怔的看着那枚白玉圣令,随后看向葕泫。 他的衣袍已被打湿,松动的衣襟露出一片精实白皙的胸口,如墨般的黑发沾了池水贴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和稘蕻长得好像,不过与他深邃冷然的五官不同,稘蕻的线条轮廓更偏柔和。 想到稘蕻的身影笑颜,拂雪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不愿妥协。 “圣殿大人…”她颤声哀求道。 “我曾下令,若圣令碎裂,照顾湛清的女侍便会立刻将其精魄击散”葕泫面无表情的将圣令收置掌心“虽为圣殿之子,可他还那么小一点,肯定受不住那样的痛楚” 拂雪闻言立刻睁开眼睛,双眼泛红死死盯住那块白玉信令“我求求你…湛清是无辜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谁…只要你让他活着,他甚至可以不用认我这个生母…” 葕泫依旧神色冷定。 他并没有看拂雪,也没有任何运筹帷幄的盎然。唯一的动作便是握住圣令的手掌一点一点发力。 直到玉碎的前一刻,拂雪终于按耐不住上前,此时她睁大的双眼已不住的滚出泪珠从脸庞滴落。 她并没有多加犹豫便伸出双臂攀上葕泫的脖颈,然后闭上双眼幻想着稘蕻的脸轻轻的描绘着那棱角分明的嘴唇。 …… 直到葕泫反客为主将拂雪抵在池畔,拂雪终于忍不住轻声啜泣出声。 “看着我!”葕泫将拂雪的下巴抬起来定声道。 可拂雪却咬住嘴唇紧紧闭着眼睛,葕泫只见成串的泪珠从她紧闭着的眼角不断滑落。 葕泫将拂雪眼角的泪珠拂去,锢住她的腰身并更加了份力道,逼其吃痛昂起头,睁开发红的眼睛看向他。 二人视线相对那刻,葕泫的真身瞬间展露,墨蓝色的眼眸中的炙热和清冷的轮廓形成极大反差。 拂雪被葕泫的九条尾巴包裹着,她浑身无力的靠在葕泫胸前舒展着自己,手中紧紧握着那剔透的圣令。 不省 待葕泫将拂雪放开时,天色已开始泛白。 她此时已累到极致,连眼皮都没有力气抬起来。在得到自由后,拂雪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闭上眼睛任葕泫摆弄着。 帮怀中人擦拭干净盖上被子后,葕泫披上外袍走到桌案前斟满酒杯,一饮而下。 伴随酒劲带来的阵阵眩晕,他眼前开始浮现出方才的情形。 挂着泪珠的潮红面容…如猫儿般的轻吟…咬住下唇无可奈何的隐忍……这一幕幕都让他近乎疯狂。 她那双挂着泪痕的银色眼眸是那样的显眼。她不再湛蓝的瞳色,不见日光的事实,无刻不再提醒着他,她宁愿双目殒毁也要和稘蕻双宿双飞。 而更让他失控的是她方才所说出的话。 他不止一次想过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可没想到她能够如此残忍且轻易的将现实摆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可笑。 不过没关系,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他,他们的时间还长,他可以慢慢打动她,就算打动不了,他也要让她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他无法想象看不到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放下酒樽,葕泫拂了拂额头。突然想到方才他带着怒气并未收敛力道带出的丝丝鲜红,不由得转身向身后看去。 此时拂雪已挣扎着起身为自己穿好衣服,下了榻。 他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力气走动。立即放下酒杯上前扶住那摇摇欲坠的纤瘦身躯。 “去休息!”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又带着些不容反抗的意味。 拂雪摇了摇头,拒绝了葕泫伸过来的手后向殿外走去。她现在全身上下全都是葕泫的印记和气息,那份无法言语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剥自己一层皮。 可笑的是,当时和季蕻有了肌肤之亲,她也是无比的羞愧。她与他们兄弟二人,永远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那个在一起… 可不管怎么样,她要好好活着,她要守住稘蕻的血脉,守住自己的孩子。 到了徵尊殿,殿外把守着的魅域狐灵让拂雪更加清晰的意识到九圣宫已易主这个现实。 此时葕泫已从她身后上前,众侍从见他们二人一同前来,便立刻开了殿门。 殿内点不是很亮的灯,烛光透过纱灯,让人不由得心头一暖。 拂雪往前走了几步后,一阵软糯的呀呀声传来,随之便是葕欣温和爽朗的笑声伴随着拨浪鼓的叮叮咚咚。 越过屏风,她看到了葕欣怀里的湛清。 他还小小一点,小脸红扑扑的。虽还没长开,却不难看其面容轮廓和银色的瞳孔与稘蕻如出一辙。 葕欣在九圣宫终日无聊。上个月湛清出生后他便一直呆在徵尊殿。他似乎还沉浸在新生命降临的喜悦里,嘴角的笑容并未断过。 此时他已意识到了站在身后的拂雪和葕泫。 颔首对他们二人行礼后,葕欣神色沉切对拂雪问候道“拂雪姐姐,你醒了” 拂雪对葕欣轻轻点头后,对他轻轻伸出双臂。葕欣见状立刻将湛清交到拂雪手中。 …… 湛清眨着银色的眼睛,认真的看着正抱着他的拂雪。他好像好奇这个人的瞳色为何与葕欣不同。 拂雪还不太会抱孩子,她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激动红了眼眶。然后轻轻摸了摸湛清的脸庞,在他额头亲了亲。 这就是她的孩子,他与稘蕻的孩子。他的鼻子还有嘴巴很像自己,嘴角还有温和的眉眼简直和稘蕻一模一样。看着湛清,她甚至能想到稘蕻幼时是什么样。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 络城看到葕泫在殿内,低垂下眼眸抬手行礼。 葕泫并未过多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络城看向拂雪,在看到她脖颈上并未完全遮住的痕迹时,她的神情多了些许冷然和不加掩饰的嘲讽。 随后,她转过身对葕欣道“烦请葕欣尊主帮我启奏圣殿大人,我已命人打点好一切,明日便会奉命带湛清前往封地”络城已被葕泫下了咒,此生不能再对葕泫讲出一个字,现在要和他交流,她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葕欣听闻,不自觉的看了葕泫一眼,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拂雪。果不其然,拂雪的脸庞在葕泫道出“允”字后变得无比苍白。 葕泫似乎并不意外拂雪有这样的反应,继续道“传旨,昭告四域,湛清为侧妃络城所出吾之骨血,其身世血统与圣妃毫无交集。即日起,四域之内不论何人对湛清的身世有所非议,格杀勿论!” 拂雪沉吟片刻后抬起头看向葕泫,她的脸色已变为惨白“我可还是圣妃…?” “是”葕泫道。 “若湛清发生不测,我可否要侧妃陪葬?”拂雪语毕,扭过头看向络城。不出所料,络城此时也正看向她。 络城并未多言语,只是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嘴角,向葕泫行礼后告退。 在越过屏风后,她开始加快脚步,落荒而逃般的离开了偏殿。 确认已走的够远,再听不到殿内任何言语后。络城开始如沉溺般大口吸气想要将眼泪逼回去。可无奈那成串的泪珠如断了线般不论她怎么努力都止不住。她承认自己怕了,她怕的不是死,她怕听到葕泫的答案,她害怕听到葕泫的回答,她害怕听到葕泫用自己对另一个女人做出承诺。她害怕面对以及可悲的现实。 …… 第二日湛清离开后,葕泫便将拂雪禁足在蘅霄殿。待夜幕降临,她的眼睛能够看到时,他便会放下手中政务去蘅霄殿看她。 可好几次,他走进蘅霄殿时,她都蜷缩在锦被中不知真假的睡着。见其闭着眼睛,葕泫也便没有打扰。 多年来拂雪都是白天休息,夜晚醒来,而现在她却将作息反了过来,与常人一样白日醒来,夜晚休息。 葕泫自然知道她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可在听女侍向他汇报时,他也只是淡淡一句“随她去吧” 义绝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九圣宫上下渐渐从易主的变动中平静了下来。与从前不同的是,各宫的人都变得谨言慎行了不少。 从前稘蕻虽贵为圣殿,但不论是对园中花匠还是伺候洒扫的侍从却都十分宽和,嘴角也总是戴着淡淡的微笑。以前有个小侍从打碎了一件十分名贵的摆件,铭炀正要命人杖责,稘蕻见其年幼也只罚其是面壁。 与稘蕻的宽和不同,葕泫的耐性差了很多。其实在九圣宫伺候的老人都知道,葕泫以前还是二殿下时并不是这样,虽然性格冷定却也并不让人生惧。 葕泫自己也知道,他自魅域失守,庭雨身死,邪灵侵体,恢复记忆等一些列事之后性情变了很多。尤其越到月圆之日他便越烦躁。 他虽有很努力的克制自己,但不知是因为他天生性格的原因,还是那夜在结界外不受控制的举动。九圣宫上下见了他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拂雪近几日一直在蘅霄殿。白日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便双目无神的坐在书案前。时而轻拂翎约,时抚着那株绛栖兰发呆。待夜幕降临,眼前稍微有了光感她便就寝。没有人知道她是否真的入睡,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有在竭力的逃避,也许是为了逃避葕泫,也许是在逃避现实。 …… 拂雪侧卧在床榻上微瞌着双眼,奇怪的是今夜她的心跳莫名变得很快。其实近日每天夜里,她都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以为入梦便可以什么都不想,可无奈她只要一入梦就会听到湛清的哭声,有时还会看到稘蕻白衣沾血的身影。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场景,她便睁开眼睛不敢闭上。 透过窗棂她发现今晚的月亮很圆。但为何不知为何这样好的月色,她却莫名的不安。随即她便反应过来上一个月圆之夜,正是葕泫阻止她离开并带她回来那日,那夜葕泫为了阻止她离开杀了好多人,铭炀和巧翡都是在那夜丧了命… 过了片刻,殿外开始嘈杂起来。拂雪闻声起身,还不等向外探去,葕泫便走了进来。殿内侍女见状齐齐退了下去。 近日来葕泫一直在徵尊殿,他有来看过拂雪几次,但见她在睡梦中便没有打扰。他今日这般带着酒气深夜赶来,拂雪也惊到了。她见葕泫双眼通红,气息扑面而来便是浓浓的邪气,便立刻起身想要去往偏殿。可在他们二人擦身那刻,葕泫却一把擒住了她的胳膊。 “去哪里?”葕泫扭过头问道。 拂雪这时看清了葕泫此时的模样。他的脸还是那张脸,但是血红的眸色和五官微妙的弧度,使他整个人的感觉与平日的冰清凌冽天差地别。 拂雪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便并没有太过忤逆,只是道“您喝醉了,我去偏殿不打扰您休息”语毕,她便迈开脚步想要离开。可是葕泫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扯回。 “我今夜要你侍奉…”语毕,他便开始在那白嫩的脖颈上撕咬起来。 葕泫那不收敛力道的触碰让拂雪不自觉的战栗,她使出全身力量将要将其推开,可她又怎会是葕泫的对手。刚伸出的手便被其反擒在身后。 “放开我…”拂雪挣扎道。这样的葕泫让她害怕,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转身之际她被桌案上的翎约吸引住了视线。在月光下,那修长琴身和琴弦都仿佛洒上了一层银霜,分外晶莹且耀眼,就像它的主人一般。 葕泫顺着拂雪的视线看去,当发现她正泪眼婆娑看的是稘蕻的琴后,长臂一挥一道灵光劈过去。 “不要!”伴随着拂雪的哭声嘶喊,翎约上的琴弦齐齐发出一阵悦耳的紧调,随即破裂成了无数碎玉。 葕泫面无表情的看着睁大眼睛的拂雪,然后将其拎置妆台,拂了拂她变得空洞却依旧泪流不止的的银眸道“你在夜里不是能看到吗?给我好好看着”语毕他将拂雪翻过身扣在镜前。 …… 透过铜镜,拂雪看着镜中二人正交缠的躯体。 镜中男子面容俊美冷冽举世无双,但那双狭长眉眼却带着邪佞,让人不寒而栗。他此时正将手探向怀中女子的腰间。那女子已无力挣扎,空洞的眼眸,苍白如雪的脸庞再配上鲜红的嘴唇,看起来就像人界怪谈中的女鬼。 “看到了吗?”葕泫沙哑着嗓音沉身“我是谁,我在做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拂雪的脸庞扶正。 拂雪怔怔的看着葕泫的脸,良久后她恢复了神智,银色的双眸有些了光。 沉吟片刻后,她神色中神伤恐惧开始消散,整个人慢慢变得平静。 这时她伸出手轻轻拂了拂葕泫棱角分明的侧脸,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葕泫你真可悲,可悲的让我无法言语”她的动作分外亲昵,好似在情人亲密的耳语。 “这一月来你都在徵尊殿,稘蕻十年来所有的奏章和旨意触手可及,你应该早就知道当年反叛的幕后推手并不是他,而且你也探过我的记忆,真相是我们二人也并非有意背叛你。其实说到底,你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作为,都是因为无法接受你最爱的女人爱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兄长”拂雪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眸死死的盯住葕泫已变得血红的瞳孔“看到我的眼睛了没?它现在是银色,和稘蕻一样的颜色,你不是让我看你吗?我看见了,你要好好谢谢稘蕻,不是他的话,我现在还看不到你…” 拂雪语未毕,便感觉眼前闪过一阵强光,接着便是钻心的痛。 待拂雪血泪滴落,葕泫从愤怒中抽回了几分神智。但那鲜红的血液却更激发了邪灵嗜血的本性,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宣泄,而这一切的一切,全落在了拂雪身上。 拂雪合着双眼,眼角的血泪不断溢出从她惨白的脸庞滴下。她静静地任葕泫箍在怀里,仿佛没有灵魂的死人。 小满 葕泫醒来时满月已隐于空中,此时天色已大明。他伸出手拂了拂万顷重的额头,随后便被殿内的血腥味唤醒了清明。顿时想起昨夜的一切,瞬间只觉五雷轰顶。 颤抖着双眼,葕泫向血迹的源头看去。只见拂雪衣不蔽体,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她脸色煞白,眼前一片鲜红,若不是还能感应到微弱的气息,便真像个死人了。 葕泫从记事起,便见过太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今日的场景却是他此生无法都忘却的梦魇。 闪身上前,他颤抖着双手抱起躺在血泊中的拂雪。 “拂雪…”他颤抖着抓住拂雪冰冷的手,一遍遍颤抖着声音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在清理拂雪眼前的血痕时,他的冷汗不断的从侧脸滑落。 拂雪一动不动,任葕泫自己换下血衣疗伤。 “别碰我”她气若游丝道,声音虽微弱到不能耳闻却是格外的坚定。 葕泫似乎并未听见拂雪的话,不停紧紧抱着她轻声道“我不想这样…我杀了全天下的人我都不愿意伤你分毫…月圆之日的事情…” “闭嘴”拂雪平声重复道,她已再不想听到葕泫吐出的任何一个字。 …… 直到殿内聚满了女侍医师,葕泫还是紧紧的抓着拂雪的手不放,仿佛他一放开,拂雪就会立刻融化在他眼前。 葕欣静静站在葕泫身后沉默着。他已用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不知从何日开始,他稚气刚脱的面庞也沾上了些许九圣宫人皆有的凝重。 “圣殿大人,圣妃大人的双目已彻底碎裂,再无修复的可能了”医师道。 “想办法!”葕泫目不转睛的看着拂雪道。今日不管医师说什么,他只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若真非要圣妃大人复明,也只有剜一双眼睛为其换上了…” 医师话音刚落,殿中人都屏气凝神。而葕泫却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立刻上前将拂雪揽在怀里,并无片刻犹豫便伸出手往自己的眼睛探去。 “圣殿大人!”众人疾呼道。 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葕泫便会剜出自己的眼睛时,拂雪使出全力伸出手将葕泫的手腕推开。 “若你把你的眼睛给我,我定会将其取出来还给你” …… 九圣宫外,一红一黄两抹俏丽的身影御剑而来在结界外停下。 芷荔看了看身后的敛晴道“你还好吧” 敛晴拂了拂若有千斤石的胸口,然后拿出一个不知为何物的小药丸吞了下去,她对芷荔摇了摇头道“没事,咱们该怎么进去?” 芷荔沉思片刻后持起灵剑聚集全身灵力向结界劈去。 果不其然,结界分毫未损,结界守卫倒是立刻赶了过来。一瞬间,数十个身着白甲的士兵将她二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九圣宫?” 敛晴本就是人族,用噙灵鸠炼出的丹药吊着到了九圣宫已感觉万分吃不消,现见有守卫来,她便立刻躲在了芷荔身后。 芷荔扫了扫眼前众人后不慌不忙的拿出拂雪给她的信令交给守卫。谁知那守卫听到圣妃二字后便立刻为她二人放了行。芷荔见状虽云里雾里但也没有多加犹豫便带着敛晴走了进去。 …… 葕泫走后拂雪将殿中的医师女侍都遣了出去。她此时虽已彻底失去视觉,但感应力还是十分灵敏。沉默一会儿后,她对着床榻旁的葕欣道“小雨滴,我现在很累” 葕欣自然知道拂雪的意思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但是他不知为何总会想到那夜蘅霄殿上空的闪电,他怕让拂雪一个人呆着她又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拂雪姐姐,我在这里陪着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葕欣道。 然后他们二人就一直这么沉默着。拂雪眼前蒙着白色锦带,所以葕欣并不知道她此时是不是醒着,便搬了个凳子乖乖的坐在她不远处守着。但是他坐了一会儿,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左动动右看看。 而他发出的细微响声还是让拂雪轻轻舒了一口气。 “拂雪姐姐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都睡着了”葕欣眨眨眼笑声道。 “……” “既然拂雪姐姐睡不着,我就陪你聊聊天” “……” 然后葕欣就开始喋喋不休的给拂雪讲起了他的故事,从幼时犯错被罚一直讲到去人界喝花酒… “拂雪姐姐…您还醒着吗?”葕欣讲完见拂雪并无回应遍轻声道。 “……” 葕欣见拂雪还是沉默便并未再多言,不禁有些失落。然后轻轻转过身准备离开。 这时拂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谢谢你”拂雪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葕欣听见。 葕欣见状,脸上的阴云立刻消散,随即露出白白的牙齿微笑道“拂雪姐姐真身为雪我为雨,我们二人也算同胞,既然是姐弟,姐姐又何必对我道谢” 葕欣的话让拂雪不由得想起记忆中那个穿着紫衣的少年。多年前,他也是带着如此温暖的气息出现在她面前,对她一片赤诚真心以待。 “你特别像我一位故友”拂雪扯了扯嘴角露出苍白的微笑“我总感觉你就是他的转世” 葕欣自来到九圣宫入主蘅霜殿便有无数人将他误认为庭雨,他自然知道拂雪口中说的是谁。还不等他开口答话,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圣妃大人,门外有二人求见,一位拿着您的圣令,名唤芷荔,她还带着一个人族女子,嚷嚷着要见葕欣尊主” …… 敛晴随芷荔进到蘅霄殿,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殿中的葕欣。她瞬间红了眼眶向其跑去。葕欣见到敛晴后,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露出久违的灿烂光芒,他站在原地一脸宠溺的对敛晴张开双臂。 “你怎么跑到九圣宫来了,你可知稍有不慎你这副血肉之躯就会被灵力冲的灰飞烟灭”葕欣抱着敛晴道,所说的话虽然带着训斥的意思可语气却是满满的心疼。 “我好想你…”敛晴踮起脚尖紧紧抱住葕欣啜泣道“自你跟你哥哥走了,这整整一年我都在想你,我走路想,吃饭想,练功想,就连好不容易睡着了脑子里也全都是你的模样……咳…咳咳”许是太激动,芷荔话还没说完便咳嗽起来,可咳着咳着,便吐出来一滩血。 葕欣见状,立刻将敛晴揽在怀里为其注灵疗伤。可不知为何,他所输出的灵力都如石沉大海般对敛晴丝毫不起作用。 拂雪虽看不见,但是听他二人对话也不难听出其中缘由。她在芷荔的搀扶下走到葕欣面前,还不等伸出手探探敛晴的额头,葕欣便跪地请旨道“拂雪姐姐,敛晴为人族,再在九圣宫待下去只怕凶多吉少,我想……” “去吧…”拂雪道。 岁月易逝人易老 待他二人离开蘅霄殿后。 拂雪转身握住芷荔的手,可动了动嘴角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良久后她舒了一口气道“你可知父亲和巧翡…” 芷荔沉吟片刻道“父亲大人和巧翡姑姑本就是您与稘蕻大人的仆臣,为您二人效忠也是他们的夙愿,圣妃大人不用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拂雪看不到芷荔的表情,但能听出那份强压着的悲切。 她自铭炀巧翡死后便一直昏迷,前几日醒来后又一心挂念湛清,昨夜又……这么多日过去,她都没去仼流送他们一程。 “圣妃大人” 拂雪沉思之际,突然听到芷荔唤了她一声道“您的眼睛…?” 昨夜的事情拂雪自然是不愿意回想起或是对任何人提起。于是便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她突然想到了当日她离开铃兰时曾将旻情交托给了芷荔,于是便问道“你可有送旻情回去?” 芷荔听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旻妃娘娘现在也是十分煎熬…” “怎讲?”拂雪道。 …… 原来当日拂雪离开后,芷荔用了三日便在铃兰养好了伤。然后奉命御剑将旻情送了回了中土。当时九圣宫大变,芷荔不便回来,于是便在旻情宫里住了一段时日。 在人族皇宫住的这短短数月,她终于深刻的理解到了什么叫君恩薄于纸。 …… 记得那天刚进回到旻情寝宫,印入他们二人眼帘的便是一片素白,全宫上下皆是半幅的丧仪。 旻情当日便瘫在了地上,因为她知道,这样的丧仪在她宫中只有两个人能用到,她既然还活着,那定是她的孩子发生了不测。 直到亲眼看到正殿灵堂摆的是智儿的牌位后,旻情便疯了般的冲到了前宫求见李钰,可她在宫门外从正午跪到了傍晚才等来一句“智儿是不慎落水溺死的” 随后的几天里,旻情成日将自己锁在书阁里,将书阁里的藏书一页一页撕成碎片,一边撕一边满眼是泪的喃喃道“母亲以后再也不逼你读书了,你不喜欢的母亲都撕掉…” 直到葬礼过后,旻情更是如失了魂般整日不食不休。对着内阁那张年轻男子的画像哭了笑,笑了哭。不管芷荔怎么劝怎么想办法,她都是一直如此。 而此时芷荔也刚好收到她在九圣宫当差的旧友送出的信件,告诉她九圣宫已尘埃落定可以回来,她便离开了人界皇宫。 至于旻情,是她在人界与九圣宫交界处碰到的,她见旻情一片痴心,实在不忍心拒绝也就顺便将她回来。 …… “人族性命十分脆弱,旻妃娘娘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且伤心过度每日不休不眠,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芷荔道。 她还未成人母,自然理解不了旻情的一系列反应,但是看旻情这个样子,也着实为其难过,更为李钰的薄情寡义厌恶。 拂雪听闻,沉思片刻后吩咐女侍去徵尊殿请旨。 等到葕泫允准她去往人界的信令后,拂雪便带着芷荔动身前往。刚出殿门她便感应到了葕泫的气息就在她不远处,与往日相同,他身后随了很多侍从。 葕泫见拂雪苍白的脸庞比平日多了些血色,紧锁的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但他又何尝不知她这次去往人界有何打算。 “圣妃身体未愈,你随同护驾”葕泫对身后的越城道。 “不用”拂雪听闻答道。她这次前往人界是去探望旻情不假,但也想趁此机会探寻稘蕻身在何处,可若越城随她一起,她定没有机会做这件事情。 “越城随行我才放心”葕泫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走到拂雪身前。 “我可以保护自己”拂雪解释道。可她话音刚落,葕泫便伸手在她灵纹运灵,将她的灵力封藏了起来。 “现在不行了”葕泫道。其实他并不是怕拂雪去人界找稘蕻。其实就算将所有灵力还给她,她也绝对找不到他将稘蕻藏在哪里。他封藏她的灵力只是怕她趁自己不在身边再寻短见。 灵力被封藏后,拂雪除了躯体不是凡胎,身上力量与人族并无差别,而那与人族无差的力量,也伤不了她肉身分毫。 …… 待拂雪与芷荔越城到了人界皇宫后。拂雪留下越城应付一系列欢迎礼节,她则带着芷荔到了旻情宫中。 在踏入宫门后,一阵浓烈的烧焦味道伴随着食物腐烂的气息传来。 “旻情…”拂雪唤道,她的眼睛看不见,现在也没有灵力,在芷荔扶着她找了一圈后,终于在偏殿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的旻情。 拂雪俯身上前握住旻情的手,那彻骨的冰凉让她不由得一惊。 “旻情你还好吗,我是拂雪,你听得见吗?” 过了良久后,旻情睁开眼睛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拂雪…”她喃喃道。 借着月光,芷荔看清了旻情此时的模样。她眼角的皱纹似乎比自己前日离开时多了些,整个人已瘦的皮包骨头,嘴唇苍白且干涸一看就是很多天水米未进。 “是,我是拂雪”拂雪一边应道一边探了探旻情的脉搏。她这才发现旻情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差很多。但同位女子她自然理解旻情的丧子之痛,更何况旻情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情感寄托就是智儿,现在智儿死了,她自然是生不如死。 “拂雪…”旻情紧紧反握住拂雪的手,眼泪不住的从眼眶溢出,呜咽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话。 拂雪吩咐芷荔出去唤人为旻情打扫寝宫。待四下无人后,她轻轻将旻情拥进怀里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话想说,你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很认真的听…” 旻情将脸埋在拂雪肩头不住的颤抖。她现已心力交瘁虚弱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放声痛哭。 “拂雪…我好后悔…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痴心妄想,我应该听父亲的话乖乖找一个平凡男子嫁了,我不应该进宫,不应该爱上陛下,更也不应该生下智儿…我好后悔…我不是个好女儿…不是个好母亲…我变成这样完全是活该,可我不仅毁了我自己,我还害得整个胡家遭受灭顶之灾,我没能救了得了父亲母亲,也没保护好智儿…”旻情一边呜咽一边无力道。拂雪此时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觉到肩膀已经被温热的眼泪渗透。 她与旻情相识于幼时,现见她这般处境自然是无比心痛。她为旻情痛心,也为自己感慨,可现在她双目已毁灭,就算心如刀割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想当年她与葕泫,旻情,李钰一起泛舟湖上时,是那般岁月静好,无忧无虑。而如今,旻情已年华老去,李钰也对她色衰而爱弛。她与葕泫也已面目全非。她在少不更事时曾看到诗本上的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还觉得不能理解觉得,现如今也算是切身体会了,果真是痛彻心扉叫人无法言喻。 决意 待殿内打扫干净后,拂雪命芷荔做了些清淡饭菜来。 旻情像个听话的小孩,乖乖在宫女的侍候下换了衣服后食不知味的吃了饭。 夜里,她们二人坐在亭廊外。旻情从内阁拿了些茶叶沏上,摆弄了一会儿后,她斟了一杯茶递递到拂雪面前。 拂雪接过茶杯轻啄了一口后道“可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日,在你宫中也是这般情形” “怎会不记得”旻情一边答道一边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拂雪身边。盯着那张精致苍白的面容沉思片刻后,她伸出手抚了抚拂雪眼前那条白色的锦带“拂雪可愿告诉我你的双目是为何在黑夜也…” 拂雪听闻并未露出多余的表情,她将旻情的手牵到掌心握住,微笑道“这是我一时贪玩不小心伤到的,过几日便会好的” 见旻情并未再问,拂雪握着她的手紧了一分力道,试探道“旻情,你可愿离开这里?” “离开…?” “嗯,离开皇宫好好过下半辈子”拂雪从方才见到旻情第一眼便决定帮她离开这个地方。智儿已经没了,李钰也不值得她再留恋半分。她前半生已经够苦了,人族的性命十分短暂,她应该在接下来的时光好好生活。 旻情看了看这偌大的娥戚宫,这里也曾经夜夜笙歌,蜜意浓情,而如今也只因为拂雪的到来才多了些生气。她一生最好的时光都在这里渡过。而且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智儿还在,他正在房间里玩木剑的错觉。 “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旻情淡声道。 “去哪里不比在这里好?”拂雪站起身道“你可以回到你家里以前的宅子住着,或者去城外建座小屋自在的生活,要是实在觉得无聊,也可以去铃兰国和小虫一起生活” “可宫中没有这样的规矩…” “我去和李钰说” …… 葕欣将敛晴送回紫云阁已有半月,在这半月,他每日都会帮敛晴运气,而且紫云阁众人也从人界各处找来不少名医为其疗伤。可过了多日,敛晴的伤却迟迟不见好。 终于有一日,在房中只剩下他和敛晴二人后。葕欣对着敛晴那张细腻红润的小脸笑声道“你知不知道你骗人骗的一点都不像…” 敛晴虽听见了葕欣这么说,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假装睡着。 葕欣见其决意假装下去,便语气正色道“我今日探了探你的经脉你的身体已无大碍,我那日走的匆忙,现已在人界呆了数日,我今日必须要离开了,你乖乖听话,不要再做傻事…” 果不其然,葕欣说完这句话敛晴立刻睁开眼睛。 “你不准走!”敛晴的眼泪一瞬间落下。她眼泪汪汪的抓住葕欣的衣袖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我不能让你走!” 葕欣见敛晴这个样子自然是无比心痛,说实话他又何尝不想留在她身边。可是他们二人要是在一起,将来一定会面对很多事情,他不敢想象和敛晴一起生活几十年,等他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后,她却在他眼前一点一点衰老死去,他不敢想象那会是何其痛苦的一件事。 葕欣摸了摸敛晴的额头轻声道“敛晴,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可是你要知道我们…” “我不,我不听”不等葕欣说完敛晴便捂住耳朵打断道“我不想听你说什么狐族人族没有结果,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等你哥哥要带你回去我们就好好求他,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在一起,我们就逃跑,跑得远远的,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一辈子浪迹天涯我也愿意” “我怕的不是这些规矩和束缚,我是怕…” “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是怕我会在你之前老了,丑了,变成个老婆婆是不是…你就是嫌弃我!”敛晴继续理直气壮打断道。她一边说着一边轻声啜泣起来,那双圆睁的杏眼怒气冲冲,看起来就像一只发怒的小老虎。看的葕欣又心疼又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葕欣帮敛晴将眼泪轻轻抹掉“你就算成了老太太,也一定是最漂亮最可爱的那个” “真的?”敛晴听到葕欣这么说眼泪竟瞬间止住露出微笑,情绪转变之快让葕欣不禁怀疑,方才的梨花带雨是不是这个她装出来的。 “真的!”葕欣点头道。 “你不嫌弃我就好”敛晴眼珠子一转,开始一本正经盘算起来“到时候等我成了老太太,我们一起出去玩,别人说不定以为你是我孙子,到时候我再给别的老太太炫耀你是我相公,羡慕死她们!不管不能和你一起白头,我只希望能每天和你在一起,最起码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好好生活。未来的事情还没发生,你又何必想太多。我告诉你哦,你要是现在好好待我,等我以后死了你还能少点遗憾,你要是现在就让我难过,等我百年之后,你就后悔去吧…”敛晴正说着,突然发现葕欣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让她不由得小脸一红“你看我干嘛,我说的不是吗?” 此时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到葕欣的后背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在光芒的映衬下,那双墨蓝色的明眸是那样的清透迷人… “说完了吗…?”葕欣微微勾起嘴角道。 敛晴被他迷了眼,怔怔摇了摇头答道“还没” “那我可以打断你一下吗?”葕欣那张俊脸靠近敛晴笑声道。眼看他的嘴唇就要碰到敛晴的嘴唇时,他突然被敛晴一把扑倒在床榻上。 当一阵连啃带咬的亲吻后,敛晴终于放开了满脸通红的葕欣。这时她才发现,葕欣此时不仅脸蛋通红,连嘴唇都被她亲的通红。他一脸茫然的羞涩,看的她是又喜欢又想笑。 葕欣从来没有与异性如此亲近过,今日这般自然是不知所措。他努了努嘴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憋了半天,他只憋出“你个坏蛋!”这四个字。 “我哪里坏了”敛晴一边坏笑,一边故意往葕欣怀里一靠道“要不然我们生米煮成熟饭算了,到时候等你成了我的人,你哥哥拿我们也没办法,说不定就把你许配给我了…” 敛晴这一席话后,葕欣的脸更红了几分。他总感觉敛晴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此时他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不会思考。沉吟良久后他结结巴巴回答道“好…” 葕欣刚语毕,敛晴便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待二人赤裸相对后,却只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接下来该怎么办…?”敛晴道。 “我也不知道……”葕欣低下头一脸羞涩道。 “……” 烬裳 其实人界并无失宠嫔妃出宫养老的先例。但拂雪向李钰提出想要让旻情出宫的想法后,他不知是碍于拂雪的身份还是真的嫌弃旻情年老色衰,没有多加犹豫便同意了。 今夜勤政殿外祈圣坛前歌舞升平,丝竹声响彻天际。 拂雪为圣妃,自然是坐于在祈圣坛正中高座之上。李钰为人族之主,万事以狐族为尊,出于礼节不能与拂雪平座。于是他便将自己的座席设在勤政殿前,位于拂雪之下。 祈圣坛是人族之主每三十年要向狐族上供祭祀的灵坛。正中有一尊石鼓,每次祭祀之时人族之主要击响石鼓才能求见狐族圣殿。今夜人族皇室喜迎狐族圣妃之宴设在此处,也着实是合适不过。 …… 此时九圣宫徵尊殿内,葕泫透过镜影静静看着一袭白衣高座于万人之上的拂雪。 她的眼前依旧蒙着一条白色锦带,面容恬静淡然。面对朝中重臣和后宫宠妃的朝拜敬酒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和表情。仿佛这四周热闹喧闹的气氛与她毫无干系。 …… “嫔妾给圣妃大人请安”拂雪沉思之际,一个娇柔有礼的声音传来将她的思绪扯回。 拂雪微微侧过头向身后的芷荔示意。 “是许贵妃”芷荔在拂雪耳边提醒道。 拂雪听闻微微颔首,并抬手示意许贵妃平身。 她有听旻情讲过这位许贵妃。与多年前的旻情一样,许贵妃也是出生名门望族。她的父亲正是当年旻情父亲过世后,带头朝中众臣上书,逼李钰将兵权交给马副将的许相,而那位马副将也刚好是许贵妃的亲娘舅。 拂雪的沉默让前来示好的许贵妃有些许尴尬。但是过片刻,她便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笑吟吟道“嫔妾早有听闻圣妃大人姿容不凡,今日一见真是恍若天人…” 拂雪并未因赞美流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沉吟片刻后,她拿起手边的茶盏拿起轻轻啄了一口回了许贵妃的敬酒。 而此时,越城从自己的席座上走了过来,不知在李钰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李钰立刻下令将许贵妃遣回了寝宫。 拂雪和芷荔不解之际,越城上前走到拂雪身后轻声道“圣殿大人传音给我,说看许贵妃很不舒服,不想让她和圣妃大人说话…” 拂雪似乎并未听到越城所言。继续安静的坐在席案上应付人族的礼节。 …… 旻情等晚宴快要结束时,换了衣服从娥戚宫往勤政殿去。 智儿新丧,她实在不想分出一丝多余的心劲去应付宴会上强颜欢笑,但是她虽失宠多年却还在妃位,不出席实在是失礼,且她前几日已经收到了准她出宫的旨意,这在宫中是并无先例的,她早应该去面圣谢恩。 旻情走的是小路,一路并无太多人。她走这条路也是因为不想遇到相识的宫女嫔妃,听到她们或真心或假意的关切寒暄。 在经过池山时,她突然听到假山的另一边有人在训斥宫女。原本想着是哪宫的宫女不小心犯了错惹的主子不开心受到了责罚便并未在意,可隐隐约约间她突然听到了“圣妃…”二字,于是便停住了脚步。 …… 在假山另一边的是许贵妃。 她在宴会上行礼告退后,便按李钰吩咐返回自己寝宫。 今夜她精心装扮却被莫名其妙的遣回,心中自然是万分不快。现日下无人,她便不用再做出平日里那副温婉娴淑的假象。刚好方才她走到小路时,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于是便开始对身侧伴驾的宫女撒气。 “啪”许贵妃又一巴掌打在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脸上,她的手指甲很长,那宫女在挨了几巴掌后,脸蛋上伴着指印,还多了很多细长的血痕。 “没用的东西,扶本宫走路都走不好,本宫要你们有何用!”许贵妃的声音天生带着几分尖细,平日里她故意软着嗓子说话听起来倒是婉转,可现下她并未一丝掩饰,那声音便听起来十分刺耳瘆人。 “娘娘息怒,小心被让人听见”这时,她身后一个年长的大宫女悄声提醒道。 “听见又怕什么?陛下的膝下也只剩下本宫儿子一名皇子,三日后娥戚宫那个又要出宫了,这宫中还有什么是本宫该怕的?”许贵妃道。 “娘娘还是小心为上,娥戚宫娘娘可是有狐族圣妃做靠山…” “有狐族圣妃帮她她又能做甚?人族虽以狐族为尊,却不能插手人族事物,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咱们这位圣妃大人纵然有心帮旻妃,却也只是让陛下允准她出宫而已…” “奴婢的意思是,狐族之人有灵力傍身,圣妃大人若是借灵力帮旻妃查那件事……” “怎么查?!”许贵妃声音一急道“那个傻子已经埋了,而且当日黎儿不小心推他入水时没一个人看见。当年她有孕之时给她下药的宫女已经被我仗毙了,现在莫说圣妃,就算圣殿大人来了,也没人能帮的了她。实在不行,等她出宫后,本宫直接叫娘家人把她料理了,再做出意外的样子不就行了…?本宫就不信那个瞎了眼的圣妃能护她到几时?” …… 许贵妃的话一字一句如雷霆般,劈的旻情头皮发麻,待晃过神后,她感觉眼前已变得模糊,伸出手摸了摸脸庞,她才发现眼眶里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待假山那边的一行人走后,旻情开始不住的颤抖,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握紧的手已被指甲刺入掌心渗出了血。 她蜷缩起身子跪在池岸边,想要将掌中鲜血洗干净。可透过池水,她看到却是自己已憔悴苍老的面容。方才在宫中她微微施了些许粉黛想要遮住眼角的细纹,可现在已被眼泪打湿,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待发现自己妆容被眼泪晕的像个跳梁小丑般滑稽后,旻情开始哑声轻笑起来。直到最后笑的泪流满面无力,她开始靠在假山石上发呆。直到宴会结束,不远处勤政殿上空已放起了祈福天灯。 旻情被这些绚烂的天灯吸引住了视线,她抬起头怔怔的看了良久。 突然,一阵疾风吹过,一盏天灯被吹挂在了树枝上。借着风力,那盏天灯燃起的火焰很快将一棵翠绿的宫柏烧的面目全非。 旻情轻轻将面庞残留的泪痕抹去,无比认真的看着。 复明 待拂雪将手中的天灯放出后,李钰与各嫔妃,臣子的天灯也陆陆续续的升上了夜空。这是宴礼的最后一项,放完灯后宴会便可以结束。 拂雪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可今日在参加了人族的宫宴后,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稘蕻和葕泫在人族每三十年的重大朝贺时,只派使臣前往人界参加。 当发现宴会结束,还要由使臣盘点近几年的朝供时,芷荔立刻带着拂雪偷偷溜出了勤政殿。她们二人偷跑后,这个苦差事此时自然是落在了越城身上。 回娥戚宫的路上,芷荔突然提出想四处转转,拂雪心想芷荔自小性子野,近几日旻情宫中气氛不好,她不想早点回去也属正常,于是便由着芷荔扶着她在御花园中漫步。 许是因为她们二人之间气氛许久没如此轻松,芷荔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拂雪闲谈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圣妃大人有何打算…?” 拂雪轻轻舒了一口气,淡声道“探寻稘蕻的踪迹,然后带湛清离开…” “圣妃大人觉得圣殿大人可会让您离开?”芷荔听闻停住脚步,挽着拂雪手臂的力道紧了一分。 “芷荔所言何意?”拂雪道。 “圣妃大人何不杀了他?葕泫对您用情至深众人皆知,临界之中除了您没有人有这个机会” 拂雪此时看不见芷荔的表情,但是可以听出,她因为情绪激动微微颤抖的声音。她也终于明白今晚芷荔邀她出来散步的用意。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寒意逼近。 “圣妃大人!” 这时越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拂雪顺着声音转过身。 “越城尊主为何在此…?”芷荔装作若无其事问道。 越城走上前,定定的看了芷荔一眼,淡声道“李钰命人为圣妃大人制了些礼物,我不清楚圣妃大人的喜好,你去挑些,我送圣妃大人回去” 随后他径直走到拂雪面前,道“微臣护送您回寝宫” 拂雪听闻颔首,牵住越城递上的剑鞘跟在他身后。 他们二人一路并无言语,只是静静的走着。回到娥戚宫时,旻情已在正阁候着。 “拂雪你回来了”旻情轻声道。 拂雪听旻情今日的声音多了几分轻快,心中不由得为她开心。与她寒暄几句后便去后阁更衣。正阁只剩下了旻情和越城。 “越城公子,我有一事想要嘱托于您…”旻情看拂雪进了内阁后对越城道。 …… 夜里,拂雪正要休息,突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清香,接着便是旻情的敲门声。 “拂雪…你休息了吗?” “还没”拂雪一边起身一边摸索着帮旻情把门打开。 “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这个是我自己调配的安神香,我在隔壁房间总能听见你夜睡得不安稳”旻情将手中的香炉放在拂雪床头轻声道。 拂雪轻轻握了握旻情的手道“明日出宫的事宜我已叫越城和芷荔打点妥当,不必太过担心” 旻情微笑着看了看拂雪沉静的面容,此时她的双眼已泛起点点晶莹,只是拂雪看不见,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拂雪,谢谢你为我想的如此周全” 拂雪轻轻摇摇头道“你我二人相识于幼时,情分不变” 谈起幼时,旻情眼中泪水已然止不住。她轻轻打开香炉的盖子又添????些许香料后起身,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轻快到“你快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出宫,宫中送迎礼节繁重,可要好大精力应付呢” 拂雪听闻颔首微笑道“旻情,晚安” 看着拂雪浅笑的脸胖,旻情已不敢再多说一句,她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去后回了句“晚安”便立即将房门关上离开。 等拂雪睡熟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床边。 越城看着那张晶莹剔透的面容良久后,才伸出手轻轻解开了她眼前那条锦带。他的动作很小心,直到锦带抽离,他都没有碰到拂雪一根发丝。 …… 昨夜位于勤政殿西边的祥福宫,被彻夜大火烧的面目全非。 在众人都以为许贵妃葬身火海时,次日她却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勤政殿外。声称自己有旻情纵火想要害死她的证据。 宫中侍卫找到旻情的时候,她正坐在智儿溺死的湖畔。 被带到勤政殿后,她对纵火想要烧死许贵妃和三皇子李黎的事供认不讳。可在看到许贵妃毫发未伤的站在她面前时,她便似疯了般的向其扑去,可很快便被殿内侍从制住。 在被李钰下令打入掖庭择日处死后,民情笑了起来,直到笑的双眼布满血丝泪眼模糊才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 芷荔站在拂雪床榻前拿着锦帕轻轻为其擦拭着脸庞。在为其整理好衣饰后,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对准了拂雪的胸口。 可过了良久,她却迟迟下不了手。这时,越城突然闪身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芷荔觉后一惊,双手不自觉一松,那把匕首在那一刻直直的从拂雪左臂刺了下去。 “你在此作甚?”越城问道。 芷荔此时已吓得魂飞魄散,她颤抖着转过身看向越城,正准备跪地受罚时,却发现越城虽站在她面前,却紧紧闭着双眼。 而此时,拂雪已从手臂被利刃穿透的剧痛中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时,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光明吓了一跳。待坐起身看见双眼紧闭的越城,她便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复明。 芷荔看出拂雪已察觉了自己的惊慌失措,可让她不解的是,拂雪在发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后竟然出奇的平静。 拂雪并未多言,而是伸手示意芷荔退下。随后她站起身走到越城面前伸出手,可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越城紧闭着的双眼时,越城便如战栗般立刻躲开。 “痛吗?”拂雪站在越城面前沉声问道。她不是傻子,她能看得出越城对自己从初次见面便惊慌失措的神情,所以从那以后她也并不好奇,为何越城身为络城的哥哥却对自己照顾有加。可是这双眼睛,她实在是受之有愧。 越城看不见,但是还是侧过头想要躲避拂雪的视线。接着他退后一步,重重的跪在拂雪面前道“微臣是圣殿大人的臣子,也是您的臣子,微臣不能时刻保护您,倒不如将这双眼睛献给您,好让您看清身边潜在的危险” 拂雪听闻,沉吟片刻后弯下身轻轻扶越城起来,淡声道“我知道你指的是谁,此事我已有打算,也请你不要告诉圣殿大人” 错付 拂雪: 眼前突如其来的光明并没让我十分喜悦。 其实看不见倒好,我不想看见葕泫,也不想看到年华老去的旻情。我只想在黑暗中躲在儿时的美好回忆里,不去面对现在已面目全非的一切。 越城站在我面前,我一想到眼眶里的眼睛是他的就十分不自在。 “旻情呢?”沉吟良久我开口问他道。方才醒来时,我看窗外已日落西山便知我已睡过头。本来今日我和旻情约好送她出宫后便回九圣宫,看来我已失约。我一向没有如此贪睡过,今天也真是奇怪。 “旻妃娘娘出宫了”越城回答道。 听越城这么说,我也就没再多想。不过既然旻情已经出宫了,那我也应该准备回去了。 我手臂上的伤还在不停流血,这显眼的红色定会十分引人注目,我便想去旻情房里找点东西包扎一下。可是奇怪的是,我不论走到哪里越城都一直随在我身后。 “你双眼不便,去休息吧”我对越城道。可是他却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般一动不动。 我见他执意如此,心想应该是葕泫给他又下了什么命令监视我,便没有再为难他。 我在旻情房间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药箱之类的东西,可抬头无意间,我看到了旻情挂在墙上的那幅画。 那是一幅李钰年少之时的画像,旻情亲自所作。我本以为旻情若要离开一定会带上的,可没想到她却将其留在了这里。这时我扫了一眼屋的陈设,见一切都与平日并无半分差别,不禁心生疑虑。 然后我走进内阁将旻情的衣橱打开。只见她平日里的衣物都整整齐齐挂在衣橱里…… “我们回九圣宫”我思量片刻后,转过身对越城道。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摘下发间的玉簪放在桌案上。 越城听闻微微怔了一下,随后召来侍女帮我整理行装。 昨天我有跟他们吩咐过离开之时不要大张旗鼓劳师动众,所以我和越城芷荔三人出了旻情寝宫后,便径直往御道上走去。 越城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芷荔乖乖跟在我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和她小时候犯错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这时,我停下了脚步拂了拂发间,对芷荔吩咐道“我的发簪好像落在旻情的寝宫了,你去帮我找一下” 待芷荔走后,便只剩我与越城。今天的阳光很刺眼,我多年昼伏夜出不免被晒的十分难受。 “我已多年没见过日光,突然感觉眼睛睁不开,你能不能去帮我找把伞?” 越城听闻并没有多加迟疑便去帮我找伞了。 见他二人已走远,我立刻转过身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旻情所有的行装都还在寝宫,那副对她而言无比重要的画也没带走,就说明她还在宫里。越城他们都在刻意的隐瞒她的行踪。但是旻情不出宫又能去哪里?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狐族并不能参与人族之事,越城和芷荔若知道我已察觉旻情并未出宫,定会强行将我带回九圣宫。可现在旻情吉凶难测,我一定要确认她平安无虞。 我现在没有灵力,前几天受得伤也才刚痊愈,一路小跑下来已是气喘吁吁。当我到了勤政殿,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李钰和许贵妃也从内阁出来。他们二人见了我先是一怔,然后上前行礼。 许贵妃的样貌和我想象中一样,丰腴贵气,妆发和衣饰都非常的艳丽。但李钰却没有我想象中意气风发,他看起来老了好多,比上次见时又多了些白发。许是没休息好的缘故,我看他眼里布满血丝,但我知道,与旻情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相比,他这并不算什么。 “旻情在哪里?”我开门见山道。 我话音刚落,便看到李钰眉头轻颤神色一滞。这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启禀陛下,人已带到” 我顺着那个声音转过身,便看到了此时已神志不清的旻情。她应该在阴寒的地牢里被关了很长时间,所以尽管在如此强烈的阳光下还是不停地哆嗦。她单薄的身躯在烈日的照射下,就好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不停散发出白色的寒气。她瞌着双眼,白到发青的嘴唇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旻情如此模样,我心头好像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拧了一下,难受之余便是一阵阵的酸痛。我扭过头狠狠瞪了李钰一下,正准备上前将旻情身上的镣铐取时,一股强劲的力道从我身后将我扯住。 我回头便看到一手拿伞,一手扯住我的手臂,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越城。 “放开我!”我一边挣扎一边道。 “您是圣妃,人族之事不便干预。旻妃娘娘触犯宫规犯了死罪,若企图打破人族之事发展的顺序,您便会受到预言诅咒” 越城所说之事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是我又怎么能看着旻情就这样被处死。 越城不等我做出回应便转身对李钰道“我会看住圣妃,请继续” 此时旻情已经慢慢恢复了神志,她在看清眼前的人是我后,努力的扯出了一抹苍白的微笑给我。 “拂雪,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快随越城尊主回九圣宫去吧” 我为旻情的一片痴心心酸,更为她如此下场心痛不已。尤其是看到她现在悲惨的样子,便让我更顾不得仪态使劲挣扎着想要脱离越城的钳制“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出宫好好生活吗?怎么一觉醒来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也说了,若是智儿在天有灵,他也希望你后半生能过的平安自在?”我一边挣扎一边对旻情道。当说到后半句,我的声音已哽咽。我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我幼时与旻情初见时,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是这样的下场,也没想过李钰会是那般薄情。 听完我的话,旻情只是摇头苦笑,再未回应。 这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盘子走到李钰面前不知低声说了什么。 李钰面无表情嗯沉吟片刻后站起身沉声道“行刑吧” 说完这三个字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所以我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神情。可我此时对他的厌恶已到了极致,旻情年少时的一片痴心,还有这么多年来的情深不移,终究是错付了。 “李钰,你要是敢杀旻情,待我灵力恢复后,我便杀光你后宫嫔妃”我红着眼对李钰定声道。我从来都没想到过这样的话会从我嘴里说出。而且我也根本没有底气李钰会受我威胁。他后宫的一众嫔妃估计也都像旻情一样,对他而言这般可有可无。 烬别 我的话并没有让李钰动容,他还是背对着我。这时已经有两个内监将盘中的白绫扯开向旻情走去。 我没有见过人族行刑,但是我知道他们会用这条白绫缠住旻情的脖子直到她没有呼吸。整个过程带着恐惧的漫长煎熬。 “不准动手!”我声音颤抖道。我自被册为圣妃以来,从来没有利用这个身份去下过任何命令。今日难得严声厉喝,竟被气的有些不争气的发抖。 “圣妃大人”这时许贵妃走到我面前,用她软糯的声音唤了我一声。 她却并没有意识到我不想可理会她,继续道“嫔妾知道您与旻妃娘娘相识于旧时,可她此次所为实在太过恶劣,这是人族之事,您最好不要……” 许贵妃话还没说完,我身侧的越城便沉声打断道“圣妃大人所为,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宫嫔置喙,还不快滚!” 许贵妃听闻,脸虽已被气的发白,却还是乖乖回到了李钰身侧。过了片刻她发声道“旻妃放火烧宫之事太过恶劣,臣妾以为赐其白绫,罪责未免太过轻了些” 许贵妃的声音有故意高了几度,足矣让殿前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她是想让我听见,还是让李钰听见,又或是让这些观刑的大臣听见。 果不其然,许贵妃话音刚落,便有一中大臣齐齐跪在李钰面前道“许贵妃所言有礼” 李钰听闻沉吟片刻后,双目无神的看向眼前跪着的众臣后沉声道“众卿以为如何?” 带头的一位面容和许贵妃有几分相像的老臣道“旻妃那日放火想要杀害的是许贵妃娘娘,该如何处置,还请贵妃娘娘定夺”他话音刚落,身侧的一众大臣便齐齐复议。 …… 旻情被一众侍从押制着。她微瞌着双眼所以我不确定她是否还清醒。那瘦弱的身躯在烈日的照耀下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要倒下去。 “此罪妇的生杀,陛下可否交由臣妾定夺?”许贵妃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让我难受。但是她说完这句话后,我还是为旻情抱有一丝希望般看向李钰。 可是过了许久,他都是面若死灰的看着眼前跪着的大臣,然后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整个过程并没有看旻情一眼。而许贵妃也便顺理成章的将他的反应当作默许。 我不知道旻情可还有神志,是否知道李钰将她的生死随意的交给了另一个女人。 当我的情绪还沉浸在为旻情的哀怜中时,许贵妃已点燃一个火把走到了旻情面前。我心中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可无奈我不管如何奋力挣扎,都无法挣脱越城钳制“……”当我想要开口喊许贵妃住手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被越城禁言。我知道他奉葕泫之命要保我平安,不会让我插手人族之事,打破规律受到反噬。可我没有办法看旻情就这样被烧死。这些年来她受的苦已经太多了,我不能接受她还是这样的结局。 越城看不见我但能感觉到我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此时他又要钳住我,又要保证不会将我抓疼,那个力道十分不好掌握。我仗着他不论如何都不会伤我半分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臂。可就算我的口中宜弥漫出血液的甜腥,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未将手臂撤回半分。 良久后,越城发现我还是一心想要救旻情,便将我一把扯过扣住肩膀道“圣妃大人,你能不能听话!” 什么?!听话? 我从来都没有被人像训小孩的语气训过,一时竟莫名不知所措。 此时越城紧闭着双眼,一脸认真对我道“我知道您内心有很多疑惑,我现在都告诉你,旻妃娘娘前几日确实听了您的话准备出宫,可是夜宴那日却偶然听闻智儿之死是许贵妃之子嬉闹所致,甚至她当年生下智儿先天不足也是许贵妃所为,所以她那日才给你房间放了安神香,还拜托我守住你,不要让你为了她做傻事” 越城的话让我心里猛的一颤,我开始不由自主想到旻情寝宫破败不堪的宫门,寝宫美寒酸旧损的陈设,还有她失去智儿后失魂落魄水米不进饿的皮包骨头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内心的情绪随即开始不由自主翻滚起来。 我抬起头眯起双眼看向许贵妃那抹艳丽的身影只觉得无比刺眼。这是我第一次想要用我的力量让一个人消失。可我知道如果我表明要这么做,将会有无数人来阻止我,所以我只能静静等待…… 这时李钰还像死人般,像摆设站在远处面若死灰的看着许贵妃令众侍从用浸了油的干柴围住旻情。 越城似乎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于是继续道“这一切的一切李钰都知道,但是他需要许贵妃母家帮他稳定巩固权势所以多年来装聋作哑。这些事连他们人族自己都无所谓,圣妃大人就由他们去,不要管这件事,好不好?” 越城话音刚落,旻情身侧的干柴便已被点燃。而她此时已被侍从用铁链捆在石柱上。那铁链不一会儿就被烧的通红,透过单薄的衣衫将她接触铁链的肌肤烙成熟肉。 此时旻情周围被浓烟围绕。我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清楚听到她因疼痛本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可从头到尾她只是哭喊,并没有叫李钰一声,也没有大喊冤枉和求饶。 我要救她!我不能看着旻情就这样被烧死。她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孩子报仇,为自己多年来的所受痛苦作出反抗,为什么就要被活活烧死?为什么所有人这么理所当然的看着?如果这就是人界的规矩,那这些人族的人还有什么道理活着? 我将越城的话全部抛在脑后挣扎起来。尤其是看到此时许贵妃正一脸得意的看着被大火烧的皮开肉绽的旻情,便更无法忍受。 可是我不管我如何努力,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没有办法挣开越城抓着我手,也没办法解除禁言发出声音命令侍从灭火,更没有办法替旻情责问李钰凭什么作为旻情的夫君,作为人族的皇帝… …… 那天旻情并没有痛苦太久,她是被一只箭射入胸膛离开人世的。射出那只箭的人是李钰。他在射出那只箭后,整个人如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般倒坐在自己的龙椅上,脸上遍布着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的水珠。 旻情在咽气的那刻并没有闭上眼睛。她静静看着泪流满面的我,虽然脸庞已被烧的面目全非却还是留给我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就如同第一次见我时一样。 越城终于放开了我,他也终于松了口气。我不怪他,他只是在行使自己的职业。 我走上前后跪坐在旻情面前命人将大火扑灭。看她的脸并没烧毁,细看还算能认得出是她后,我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对越城道“你去帮我把旻情房间那副画拿来” 越城见旻情已经咽气,得知我没法再打乱人族的秩序,便去旻情寝宫帮我拿李钰那副画像了。 这时,许贵妃摇摇曳曳的走到李钰面前娇声道“陛下,您怎么那么容易便让那个贱人死了,她可是要活生生烧死臣妾和您的皇儿啊…” 许贵妃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我,或许,她已经觉得没有任何必要在意我这个不能做主的圣妃。 我轻轻站起身,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走到祈圣坛正中的石鼓前。拿起圣坛上的鼓锤,用尽全力将其敲响。 追醒 在我敲响石鼓后,四周开始刮起大风。此时一阵凛冽的剑气向我袭来。 当我转过身时葕泫已将芷荔手中的剑击碎挡在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将我揽进怀里仔细查看我有没有受伤。 可在我们二人对视那一瞬突如其来的似曾相识感,让我差点忘记了我现在还应该厌恨他。随即我便意识到我会有这种错觉是因为上次在白日里这样近距离看他的脸还是十多年前。 我很快便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扯回。见葕泫身上此时正散发出肃杀之气,我立刻上前将芷荔护在身后。 “放她走”我对葕泫道。 果不其然,葕泫并没有听我的,他指尖的墨蓝色灵力还在涌动着。 “你别管我”芷荔将我的手甩开语气冷然道。方才葕泫在击断她剑时所击出的灵力已让她口吐鲜血。她应该没想到我召了葕泫过来,而葕泫来了她便更没有机会杀了我,所以才急着想在葕泫来之前下手。 “父亲和巧翡姑姑已不在,我没办法为他们报仇,我与你不同,不想苟活…”她虽受重伤面色苍白可眼神中那份恨意却十分强烈且透彻。 我承认我很心痛,可是我并不觉得委屈。事实就是如此,我确实没有阻止葕泫所做的一切事情,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我身边的人。 但我不会伤害他,我没有这个想法,更没有这个本事。 我看着芷荔那张已完全褪去稚气的脸,她早已不是那个冬日里扎着双髻穿着红袄和我包饺子的孩童。我用衣袖将她嘴角的鲜血擦拭干净后,对葕泫道“她想杀我也是为了让你痛苦,当日你为了留住我杀了她的父母,可还记得?” 葕泫并未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他指尖的灵力还在流转。我能想到只要我一放开芷荔,他便会瞬间击穿她的精魄。 他是葕泫。所以想做的事情根本没有原因和理由。他不是稘蕻,不会仁慈的想到芷荔是因为父母的仇恨才想要忤逆他刺杀我。十年前的葕泫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如今的他是肯定不会放过芷荔。 但不论如何,芷荔今日不能死。而真正该死的人,绝对不能活…… 我沉下声,努力将自己平日对葕泫说话语气里份清冷敛起,并对其伸出手示好道“我可以忘记这月圆之夜你所做的所有事情,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果然,尽管我的示好生硬到让我自己都觉得不自在。但葕泫的双眸还是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沾上欣喜的光芒。他知道我这是在和他提条件保芷荔的命,所以便立刻收回了灵力,握住了我的手。 “我可以不杀她,但是她不能再留你身边”葕泫将我额前的碎发拂到耳后道。他的神情温和且不容反抗。 其实我也正是此意。待确认葕泫对芷荔已没有杀意后,我将常年带在身上用来蒙住眼睛的锦带从怀里掏出递到她面前道“你我二人主仆多年,现如今我也不能留你在身边,这个是你幼时刚学会女工为我做的,我已不配再受你的东西,以后你好好珍重,去人界追寻你真正改追寻的” 芷荔盯着那条锦带沉思片刻,将其接过收起深深看了我一眼,瞬身离开。 芷荔离开后。葕泫眯起双眼瞟了一眼此时正跪他面前的众人,对我轻声道“你从不会轻易主动找我,今日可是受了委屈,亦或是被这些人污了眼睛?” 葕泫猜的对。在人界这几日,不论是李钰还是许贵妃,又或是这些权臣,都让我对人性向善这个词产生怀疑,我已对他们厌恶至极。 “把我的灵力给我,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拦…”我对葕泫道。 他看了我一眼后将抬起我手腕运灵。待我的灵力回到身体里,我看向不远处跪着的许贵妃,她此时虽跪在地上却也正在偷偷看我。我向前几步腾空而起将勤政殿四周挂着的布幡扯下,飞到勤政殿上空后不顾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将她的脖颈缠住后拎到旻情的尸身前。 “跪下”我对她说。 “嫔妾为何要跪?”她扭过头道。我看得出她很害怕,但是还是很努力的做出无所畏的样子。 我没有和她多费口舌,随即扯紧幡布勒紧她的脖颈,看着她红着眼挣扎着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便想起旻情方才痛苦的模样,我内心莫名多出来几分快感。 这时,已许相为首的大臣已跑到了葕泫脚下求情,可是葕泫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你不能杀我…纵使有圣殿大人撑腰你也不能…”许贵妃的嘴里开始不清不楚的嘟囔起来……她咬牙切齿的看着我,说我不能杀她,可是她不知道,我今天就是想让她死。 我用力将手中的幡布扯住,任许贵妃如蠕虫般在地上扭动。我一直以为自己心慈胆小。可没想到,在看着这个虽十恶不赦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此痛苦的样子,心里也会觉得痛快。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过得特别慢…… 我知道我再发一分力许贵妃就会断了气,可不知为何,此时的我竟莫名难受起来。许是我没伤过人命的缘故,我一看到她乞求眼神,和逐渐失去血色的脸,竟一点点失去了力气… 在我差一点就要松手的时候,那幡布在我手中突然一紧,转过身我便看到葕泫出现在身后。 “要我帮你吗?”他与我四目相对淡淡道。那语气仿佛在问我是否喜欢哪颗珠翠般。他也不难猜出我今天召他来是为了什么。 还不等我做出回应便听到一声脆响。许贵妃被幡布扯断了脖颈倒在我脚边。 许相看到许贵妃死后,立刻跑过来将他女儿的尸身抱在怀里嚎啕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抬起那双布满血丝不加掩饰分毫憎恨的眼睛看向我“圣妃大人可知狐族伤害人族性命可是大忌,您可知今日圣殿大人会因为您的一己私欲受到诅咒……” 我自幼在九圣宫长大,他所说的这些事我又怎会不知道。而且以我对葕泫的了解,他今日这般做也是为了让我称心。自我幼时便是如此,我想做的事情他都会尽力让我如愿。其实自稘蕻生死未卜,湛清离了我身边,我早已不在乎什么诅咒不诅咒,可是现在这所谓的诅咒落在了葕泫身上,竟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圣妃大人,您要的画”越城的声音将我的神志从沉思中唤醒,此时他已将旻情寝殿的那幅画取来站在葕泫身后。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癫狂至疯魔的笑声传来。 我寻声看去,发现李钰正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站在众大臣面前,口中不停地重复着着“你们还要我如何…?” 他的龙冠已因为举止间放肆的动作散了很多头发下来,葕泫还未让他和众臣平身他便如此失态,用他们人族的话来说十分不成体统。 许相见李钰对众臣的提议有了异议,立刻朝着李钰那边跪下高声道“陛下,臣复议众臣诛废妃胡氏九族,旻妃放火烧宫还蛊惑圣妃大人,实属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臣提议其族内成年男子一律处死,女子入官为奴,永生……”许相话还没说完,葕泫突然遮住了我的眼睛,随后我便听到了一声哀嚎。 …… 当那惨烈的叫声止住,一阵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当葕泫移开了我挡在我眼前的手,我看见许相捂着嘴剧烈颤抖着,鲜血不断从他指尖溢出,看来是葕泫让越城割了她的舌头。 在我记忆中,葕泫从未这般粗鲁过,由此可见看出他是真的被惹得很烦。他微微蹙眉的表情在他那张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很难看到,今日我今天也算开了眼。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李钰的前朝后宫事,葕泫实在不便多插手。而许相或许也是仗着这点,又带着点视死如归的心情才敢如此放肆,他是真不敢对我和葕泫所做的事情有异议,所以就决定杀了了旻情所有族人泄恨。 可是这些人,这宫里的所有人,他们只看到了旻情烧宫,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过,这么多年旻情是怎样带着智儿在冷宫里活过来的,而且可恶的是他们连智儿他们也不肯放过…… 我看着旻情面目全非的尸身,攥紧手中的幡布。这时,葕泫将越城方才取过来的画递给我,他没有多说什么,可我却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将他手中的画接过,向李钰走去…… 旧事 我走到李钰面前才发现他已头发凌乱神情混沌,发白的嘴唇干裂开来。不过这都不足以让我对他有丝毫怜悯和同情。 “你很痛苦?”我带着些许嘲讽问李钰道“是为旻情,还是你的许贵妃?” “圣妃大人说笑了”李钰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回我道“人族天性喜新厌旧,我是人族之主,怎么可能为谁难过,或者是真心爱慕哪个女子?” 我将手中的画握紧,不禁为旻情苦笑起来。其实说实话,一直以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当李钰亲口说出这些话后,我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你对旻情有没有过真心?哪怕一点?” 李钰扭过头看向远处旻情的尸身,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好多。沉思良久后,他轻声道“可能年少之时有过吧,那时她美丽,温柔,又是权臣之女,我没有理由不喜欢她……” 我要的结果有了,答案很简单。我不知道还能再为旻情做什么,说什么。沉吟片刻后,我将那幅画交到李钰手中。 李钰将画打开看了一眼后转过了身背对着我。他应该是不想让我看到他失态的样子。过了片刻他转过身,神情一如既往。然后他与我走到了旻情身边。可我竟然没想到他竟将那幅画置于未灭的火苗之上。 我正想上前阻止李钰时,他却对我道“我早不配她的一片痴心,就让她心里那个最好的我随她去” 这时葕泫来到我们面前,见那幅画已烧烬,便轻轻抚了抚我的后背,随后对李钰道“你可定许相对我不敬之罪将其处死,然后慢慢铲除其全族余党…” “拜谢圣殿大人”李钰听闻离了跪地谢恩。他听到葕泫这么说,眉宇间不加掩饰流露出喜色,我不禁心生感叹,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的皇权。 待四下只剩我和葕泫时,他静静地看着我。当他伸出手想要轻抚我的双眼时,我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许是被他刺伤眼睛的记忆还清晰,我的身体现在本能的有些抗拒他的触碰。 “…别怕”葕泫见状立刻将手收回轻声道“我不会再伤你” 我本来以为他是不喜欢越城的眼眶在我眼睛里,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追究这件事。 我们二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向前走着。已到黄昏,残阳如血般覆盖于天空让我莫名有些压抑。多年以来我已习惯黑暗,突然的复明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喜悦。 “怎么了?”葕泫扭头轻声问道。我因他而生,他可以很清楚的感应到我每一刻情绪的变化。 我摇了摇头看向葕泫。 夕阳下他那张冰雕玉砌的面容一如往昔般俊美绝伦。可是除了他的面容,一切似乎都已面目全非难以复原,不管是李钰旻情还是我和他。 良久后,葕泫突然轻声道“对不起…”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为那日伤了我眼睛的事道歉,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应该在内疚中煎熬了好久了。 我承认葕泫毁我双眼强迫我那夜,我已对他恨之入骨。可细想来我又有什么资格恨他?我因他而生,且当年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我都是真真切切的背叛了他。 但尽管我不怨他,可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结果,他是我的亲人,但绝对不会有男女之情。 “可是身体不适?”葕泫见我凝神不语便问道。 我敛神若无其事道“我饿了” 我本是无心应了一句,可没想到葕泫却带着喜色饶有兴趣的问我“想吃什么?” …… 葕泫带我出宫来到了一家店要了很多吃的,看他一口气说出来很多菜名我不禁好奇他是如何知道这么多人界的菜色。 这时,一阵孩童的啼哭声传来。 我随声看去,只见一个三岁左右扎着小绺的小男童坐在地上哇哇的哭着,他应该还在学走路,许是学步没有走稳才把自己绊倒了。 看他哭的可怜,我不由得上前将其抱起轻声安慰并拂了拂身上的尘土。 我的湛清虽还没三岁,可狐族生长速度快于人族,他现在应该也在学步,不知道他有没有摔倒,摔倒后有没有哭……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子这时跑了过来对我怀里的小孩道“我这才离开一会儿,你咋又把自己绊倒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谢意看向抱着小孩的我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我这小孙子自出生便身子弱,学步总摔跤,今天店里生意好,我和他爹娘都顾不过来,这才疏忽一会他就又哭了…” 言语之际那大叔的视线一直在我的脸上打量,直至将小孩从我怀里接过后,他还是皱着眉头看着我若有所思道“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时葕泫以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走到我身前。 而那位大叔在看到葕泫后,双眼瞬间冒光喜不自胜。我知道葕泫长得很好看,可没想到连他的美貌连人族大叔也照吸引不误。 “公子,公子您可还记得我…?”那大叔满脸欣喜的对葕泫道。 葕泫并未仔细看他一眼,便点点头看向云里雾里的我道“可还记得初见小虫?” 初见小虫…?我记得那日我和葕泫捡到小虫后他说他肚子饿,我们就带他去了一家店吃饭… 难不成…这家店就是当年那家…? 原这个大叔就是当年那个店小二…? 狐族一年人族三年,狐族十年而人族便是三十年,怪不得我没认出他,原来他都当爷爷了。 “公子,都三十年过去了,您与您娘子的姿容竟还是分毫没变,您二位果然不是凡人……” …… 原来这大叔当年收了葕泫赏赐的湛玉后,便发了一笔小财。正巧当时这家店的旧主欠了大笔负债,他也就趁机盘下了这家店经营到了现在。 听大叔闲谈之际饭菜已上了来。此时一位清秀少妇从后厨走了出来。那小娃一见到母亲便挣扎着想到其怀里去。 “娘…要抱抱…”孩童带着软糯的奶音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好好好,娘抱抱”那妇人见自己公公在陪客便立刻将孩子抱起,对我们浅浅后带着孩子去大门外玩了。 无喻 我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门外那母子俩身上飘去。我突然好想我的湛清,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学会走路,不知道有没有人陪他这样玩耍。 等我晃过神,餐盘中已被葕泫高高堆起一座小山,他似乎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但是却只是轻声道“先吃饭” 虽然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可他已将一块糕点递到了我嘴边,我也只能张嘴吃掉。 等我吃的让葕泫满意后,肚子已经被塞得满满的。 我们在掌柜大叔的恭送下走出店门,那小妇人扔下手里正在忙活的东西恭敬的站起身。她方才正在拼接几块打磨光滑的木板,小孩乖乖站在一边满脸期待的看着。 那小孩见有生人来,一脸认真的看着我,我看他红红的小脸十分可爱,便俯下身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小脸在我靠近后变得更红了几分。他眨了眨眼睛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后带着几分羞涩道“珠珠”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转过看向他母亲道“是小猪的猪吗?” 那小妇人掩面轻笑道“父亲大人本想给他取名猪猪来着,可我觉得实在不好听,便执意取了珠玉的珠” “您有所不知”掌柜大叔笑声应道“给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太金贵的名字万一消受不起可会多病多灾,可他们年轻人不信这些,非要给娃取珠玉的珠字…” 我摸了摸珠珠的头伸手将衣带上的明珠揪下一颗递到珠珠面前。 珠珠见有礼物便露出开心的笑脸,伸出两只圆乎乎的小手。 “你是珠珠,我就送你颗珠珠”我逗他道。 葕泫从不吝于将这四域最好的东西给我,我衣带上这颗珠子也定是极品。那小妇人许是看出那珠子价值不菲,于是便将正在摆弄的木板两下拼接成一个小木马放在珠珠面前轻声哄劝道“娘给你小木马,你把珠子还给姐姐,这个东西太贵重了…” 珠珠听闻垂下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正想把珠子拿出来还给我时,葕泫俯身到他面前道“拿着,这些东西我家有很多”我能听出他有很刻意的让自己的面色语气平和起来,可他身上的凛冽气息还是让珠珠流露出惧色。 我摸了摸珠珠的小脑袋示意他不要怕,然后对她母亲道“金玉乃身外之物,仔细算来我们也算你与这孩子的长辈,初次见面送些礼物是应该的” 那小妇人见我和葕泫瞳色异于常人,再看他公公对我二人毕恭毕敬的态度,便也猜到了些许,于是拎起裙摆准备行礼。 “人多眼杂,不必如此”我轻轻将她扶住道“我的孩子和珠珠一样大,但我却不能做到如你一般陪伴他,若你真的感谢我,就教我这木马怎么做,可否?” “是是是!”小妇人连忙答道,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在袖口衣襟摸寻起来,随后摸出一张纸递给我道“奴家是远嫁过来的,家父是个木匠,这个小木马本是他想给珠珠做的,可无奈太远送不过来,就托人送了个图纸过来,奴家自幼看他做工,这样简单的活计自然也会做一些,不过您二人的孩子肯定是金娇玉贵什么都不缺,希望他会喜欢这样平常的玩意” 我还没来得及对小妇人的话作出反应,一双修长的手伸过将那图纸接过。葕泫对那小妇人轻声一句“多谢”后,带我离开了那家店。 奇怪的是葕泫并没有急着带我回九圣宫,我们来到了郊外的树林中。他仔细的将面前的树木一一打量后,指着其中一棵琼浆果树对我轻声道“这棵如何?”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琼浆果木不易变形腐坏,用作材料为上选”葕泫解释道。 我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帮我找给湛清做小木马的木材。当我正不解他是何用意时,他已扭过头不再看我。 我上前看了看那颗果树,葕泫的眼光不错,果然是佳品。不仅树干大小粗细刚好,木材还带着果树特有的淡淡果香,湛清应该会喜欢。 可是当我准备动手时,我才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我没有刀剑,没法砍树。 我紫玉灵剑早在劈碎九圣宫结界时断裂,更何况我平日都没有佩剑的习惯,此时就算有了木料和图纸,我也无从下手。 我正纠结之际,一把泛着湛蓝色光芒的灵剑已递到了我面前。那剑体晶莹剔透,透过剑鞘我便能感受到其散发着凛冽的王者之气。 我一眼便认出这把剑是葕泫的灵剑御凌。 葕泫已是圣殿,所以御凌在整个临界是有极为神圣的圣剑。他把御凌给我干嘛? 葕泫见我迟迟不肯伸手,便轻声道“拿着” 我奉命将御凌接过,正准备问葕泫想做什么时,他拂袖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我道“砍树” 砍树?他让我用圣剑砍树? 在我确定我没听错后,我将御凌双手递给还给他道“御凌是你的圣剑,我本不能碰,更不能用其砍树” 葕泫眨眼淡然道“我只带这一把剑” “我可以不做小木马,或者回到九圣宫做也行”说实话,这并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 葕泫撇了御凌一眼将其接过后静静看着我道“我只要你开心” 树林里很静,静的能听到露水从树叶滴落。这空旷的四周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明。他的瞳色很深,如夜空般深邃,可那墨蓝的双眸透出的温柔却是那般让我窒息…… 在我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时,扭过头落荒而逃般的躲避着他的视线。而这时,我的双眼突然发出剧烈的酸痛,那疼痛顺着眼眶扯痛了我的太阳穴带来阵阵眩晕。 葕泫见我异常便立刻上前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在发现我双眼遍布血丝后,他似乎明白了我的身体与越城的眼睛产生了互斥反应。而我因不喜与他四目相对,便立刻闭上了眼睛。 葕泫并未多言,我感觉到他拂了拂我的后背,然后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莫怕”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温年 等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黑,借着火堆的光,我看到了放在我身侧的小木马。 琼浆果木天生便带有微微的红色,再加上做工的人心思奇巧,这个小木马可以说是品相极佳。我是做不了这么好的。 这时葕泫捧着一些果子从林子里走来。见我醒来,他走到我身边抬起我的下巴仔细看了看我的眼睛,并轻声问我可还有不适。 我不习惯与葕泫如此亲昵的动作,于是摇了摇头,躲过他的视线看向一侧。 我的体质与越城相克,所以我不能适应越城的眼睛,但葕泫的瞳力却能中和我与越城瞳力的冲撞。我想他方才将我摄晕,也是怕我不愿接受他瞳力的缘故。 记得那个月圆之夜他刺伤了我的眼睛,第二天恢复神智后想要把自己的眼睛给我。我当时还说若他将他的眼珠放进我的眼眶,我定会挖下还给他。 看来我那些话是是真把他吓到了。想到我接下来盘算的事情,我的心中突然莫名有些内疚。我转过身看向葕泫,他递给我两个鲜亮剔透的野果子。 我将果子接过,道“多谢” 葕泫没想到我会对他道谢,在发现我对他已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淡后,那双狭长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明亮的愉悦。 …… 葕泫并未提及要回九圣宫,且于我而言不论在何处也并未差别。 这一夜,我们二人,一个圣殿一个圣妃,毫无缘由的静坐在人界城郊树林的一个小湖边发呆。 他一向沉默少言,我在他面前也不太喜欢说话。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听到几个女侍聊天,连她们都说,我与葕泫二人独处之时,气氛总是安静的过份。 沉思之际,我从那些果子里摘下一颗野葡萄递到嘴里,那酸甜的滋味让我的心情瞬间明亮了许多。我不由得佩服葕泫挑选果子的眼光。听闻狐狸都喜食果子,看来就算高贵如葕泫这样的九尾狐,也是这样的天性。 我将手里的葡萄递给葕泫,他果然将葡萄接过,一粒一粒认真的吃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问道。 他扭过头静静看着我道“你不喜欢人界?” 他可能还记得我幼时喜欢来人界,所以今天特意带我出来玩,吃以前吃过的东西,见以前见过的人。他的心意固然难得,可是他好像没有意识到我们二人已无法再回到以前那般。 “你若是想让我开心,给我自由我会很开心”我说的是实话,我根本不想当他的圣妃,现在我脑子里全都是去哪里找寻稘蕻,怎么样才能见到湛清。 我话音刚落,他眼中那份难得的悠愉瞬间消散,神情又如平日那样冷然“离开我,你又能去哪里?”他的声音不大,但我能听得出他的隐忍“稘蕻已死,你找不到他” 他一定是在骗我,稘蕻明明没有死,那株绛栖兰还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和精魄,葕泫一定是想让我死心才这样说的。 我不想再与他争论这个,便再没开口回应,等过了一会儿他淡声道“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葕泫起身之际,我不自觉地顺势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能不能带我去见湛清?我们把小木马给他带去”我对葕泫道,其实这几天我总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提出这个请求。而且我在言语之际,很刻意让我的神情语气表现出示好的感觉。 葕泫扭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果不其然,他很喜欢我顺从的样子。 …… 御剑不到一个时辰我们便到了魅域。此时天色已明,都城里外已十分热闹。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魅域,这里与我想象中差别不大。都城内外四处可见湛蓝色的邝虚纹旗旛。宫殿建筑的风格与葕泫的蘅霄殿如出一辙。 魅域比灵域寒冷许多,所以这里不管是居住在都城外的人族还是都城里的狐族,衣物都为貂绒这样厚实的材质。 我真身为雪,所以并不会惧怕寒冷,可就算如此,葕泫还是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件披风为我披上。 我们二人走进都城后我才发现凡是看到葕泫的狐灵,都立刻低垂视线跪地行礼,所以我们并没因为应付礼节耽误时间,一路畅行下很快到了魅域宫殿内。 其实按理而言,附属域国恭迎圣殿礼仪并未如此简单,看来这些繁重的礼节被葕泫改动过。也是,按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应付这些麻烦东西的。 当我们二人进到正殿时,络城与魅域各族尊主长老已恭候在此。 络城见到葕泫后双眸难掩喜色,但是她却并未有过多的动作,从我们进到正殿她便一直恭敬的站在离不远处。因为葕泫对她下咒的原因,她是不能对他开口说话的。 葕泫受了众人的礼后示意其都退下。待殿前众人只剩下络城和卓然后,他开口道“葕欣近日可有回来?” 卓然听闻眼珠子转了转后道“禀圣殿大人,臣自三月前感应到葕欣大人的灵力磁场出现在魅域后,便一直准备恭候其尊驾,可不知为何葕欣大人的灵力却一直在人界流转,看似并没有回宫的意向” 葕欣当日带敛晴离开九圣宫时是向我请的旨,而我殿中女侍也只向徵尊殿禀告葕欣去了魅域,却没有说所为何事。看样子,他应该还和敛晴呆在一起。 葕泫听闻并无言语,而这时卓然却眉飞色舞道“圣殿大人,葕欣大人现已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到了魅域却迟迟不肯回来,定是被那个人族小丫头缠住了……” 卓然的话还没说完,葕泫扭头看了我一眼,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猜到了葕欣和敛晴的事情。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络城开口对卓然道“既然圣殿大人回来了,那就派人去召葕欣回来,且不论他呆在人界是在干什么,他现在的身份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卓然听闻嘟囔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娃大不中留呗”他虽然看起来他不是很想听络城的话,却还是按照络城的吩咐退下去人界召葕欣回来。 卓然走后,殿里就剩了我和络城还有葕泫。 我正想问络城湛清在何处时,葕泫对络城道“带我们二人去看湛清” 络城听闻看了我一眼后,对葕泫颔首。 一往而深 今天阳光很好,是那种不刺眼的那种明媚。我从远处看到湛清的时候,他坐在草地上低头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他长得好快,虽不到一岁却看起来约莫有人族小孩四岁的样子,这点应该随我,我记得稘蕻曾说过,我幼时的生长速度曾一度让他惊叹不已。 我这多日以来都在想这个小小的人儿,无时无刻都在担心他可有吃饱穿暖。可不知道为何,此时他就在我面前,我却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湛清似乎感应到了我们三人的灵力气场,他抬起小脑袋扭头向我们这边看来。我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他长得真好看,眼神里那份天生的温柔与他父亲如出一辙,鼻子和侧脸很像我,可我觉得他比我好看的多。 当我晃过神的时候,湛清已跑到了我与葕泫还有络城面前,手里拿着个刚编好的小花冠,原来他方才一直在做这个。 “母妃”湛清走到络城腿边仰起小脸唤道。而络城在看到湛清后,一向充满毫无破绽的笑颜也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情。她对湛清点点头后,将其带到了我与葕泫面前。 “儿臣叩见父殿,圣妃大人”湛清抬起小手跪地行礼道。 圣妃大人……?! 对啊,自湛清出生葕泫便昭告临界,湛清是他和络城的孩子。湛清如此称呼我也是理所当然,现如今在他眼里,络城才是他的生母。看湛清的样子,络城对他应该是很好的。或许有一天,我可以离开九圣宫时想要带他走,他不会愿意离开。 盼了这么久的重逢,湛清那张漂亮纯净的小脸就在我面前,可我甚至不敢对他说一句话,我害怕看到他对我疏远,我怕他觉得我不好。 湛清也发现了我的异样,他走到我面前扯了扯我的衣袖,眨着那双澄亮的银瞳一脸微笑的示意我俯下身。然后将他手中的花冠给我戴上,小手拂去了我脸上残留的泪痕,神情举止与他父亲无比想象。 “我有告诉过他,今天圣妃大人会来,这是他从一早准备给你的”络城道。 我心中似乎有千层波浪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良久后终于憋出一句“谢谢你” 葕泫看出来我的不知所措,于是将小木马变了出来放在湛清面前。他并没有看湛清,看起来是在不好意思。 “谢谢圣妃大人”湛清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我的手表达亲近。看来湛清是一个极其不吝表达情感的人,这点他与稘蕻葕泫不同。这样很好,我不希望他像他父辈一样压抑天性长大。 “不用谢”我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反握住湛清的小手道“湛清要听你母妃的话,每天都要好好练功,好好吃东西才能长高,不管是在魅域还是九圣宫,每天都要开心”只要他过得好,不管是谁的孩子都没有关系。 湛清听闻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随后缩到我怀里奶声道“湛清不曾记得有见过圣妃大人,可不知为何却感觉与您极为亲切,湛清很喜欢您” 湛清的话让我心头升腾起一阵甜蜜的温热,他拉着我的手迈动小步不稳地走到葕泫面前,又伸出另一只手牵起葕泫的手道“也喜欢圣殿大人” 葕泫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那张常年冰封着的俊美脸庞流露出慌乱而又温和的破绽,他从未想到过湛清会有如此举动,也从来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举动会给他的心带来如此强烈的触动。 …… 我们三人陪湛清到傍晚后,络城说湛清到了晚课的时间要带他离开。在络城与我们擦身而过时,我道句“多谢” 我本以为她恨极了我,一定会迁怒于我的孩子,可没想到她竟然可以把湛清照顾的这么好。 络城并未对我的话作出回应,她似乎没听到般带着湛清离开了。看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我才意识到现在他们才是母子二人,而我在湛清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想回去了”我对葕泫道。 我的反应似乎在葕泫意料之中。他看了我一眼轻轻回了一个“好” …… 回程我们并未御剑而是乘魅域准备的仪仗车驾。与人族车驾唯一的不同是这个仪驾是乘云而行的。 我看着窗外发呆良久,不自觉被飞流过的云朵花了眼,于是放下帘子闭上眼睛。 “可有不适?”葕泫轻声道。 我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他充满关切的眼眸。我习惯性的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一边,他也便继续看手中的书笺。 我记得偶然听到我宫中女侍私下偷偷议论我与葕泫独处之时气氛压抑沉静的可怕。还有葕泫是对我如何好,我却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很理解她们为何会如此觉得。葕泫是四域之主,样貌绝世无双,还对我那般一往情深。 最重要的是,自我那日醒来后我便发现九圣宫内所有人都自愿被清除了月圆之日的记忆。 是越城做的,因为圣殿的所作所为不容任何人置喙,而且九圣宫的权贵不会允许葕泫被称为暴君。 其实那日被葕泫用强刺瞎双眼后,我是真的对他产生了怨恨,可是在知道他在月圆之日行为不受控制后,我所有的怨恨也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不由得想到葕泫没有恢复记忆前,每次月圆之日络城是如何心急如焚的照顾他陪伴他。 说来也是有趣,我与络城分别拥有对方最想要的东西,却没有一个人如愿。 她对葕泫,应该也如旻情对李钰那般一片痴心无怨无悔吧。我承认,再看到络城对湛清很好后,我开始感激并同情她。 “你为何不能对络城好些?”我对葕泫道。 葕泫看向我,看样子他被我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问住了。可很快,他便放下书卷很认真的思考我这句话。可思考良久,他却只冒出一句“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 ……? 哪里不好?我也说不清哪里不好,我回答不上来,可是就是不好。 “她对你那般情深……” “可我心里只有你”葕泫道。 无力 可我心里只有你的兄长。 我忍住没有将句话说出口。 我不想挑起战争,也不想刺激葕泫。 “可你对络城,如李钰对旻情一般无情”我对葕泫道。 葕泫睫毛颤了颤,轻声道“我与李钰不同,而且他对旻情,也并非如我对络城一般没有男女之情” 他平日里若是像这般垂下眼眸定是有些神伤。可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我帮他别的女人指责他,还是因为别的? …… 随后,葕泫告诉了我,旻情和李钰的故事。 李钰已经死了,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葕泫方才正在看的便是人族呈来的奏章。一封是各皇子的资质陈列,因为人族皇室若无圣殿旨意不敢私自决定哪位继承人即位。 还有一封是李钰的亲笔信; “圣殿大人亲启: 臣与您相识于年少,如今三十载有余。记得初见您时,是与父皇接迎遵驾。当时臣还是黄口小儿,而您已是现在的模样。 臣自幼在后宫中长大,后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臣在未见您时,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俊美的男子,比我父皇后宫的任何一位妃嫔都漂亮。 当时,我看您时不时转过视线很认真的打量盘中的葡萄,于是便在宴会结束后送了很多葡萄去您寝殿。或许是因为您爱吃葡萄,最后您成了我的朋友,我也就成了皇帝。 臣受您相助多年,因为您臣就算资质平平,却也当了一生皇帝,包括最后将朝中一干权臣连根拔起终得做主,也是受您恩惠。 其实臣知道,臣这个灵域人族之主做的是窝囊恶心至极,不用说圣妃大人对臣那般厌恶,连臣自己都无比嫌恶自己。 臣是个极其懦弱且无用之人,虽身为帝位,却多年来无法夺权,用尽半生驱出外敌后,却发现朝中更需攘内。 臣无法自救,更救不了自己的女人。 我爱旻情。虽然从一开始没有那么爱,或许我傻到动了心却都没发觉,可事到如今,我明明白白的知道我有多爱她。 尽管她已年华不再,尽管她的家中权势已倒,尽管,在她之后我还拥有过数不清的女子…… 圣妃大人在人界时日较短,且并未了解过皇帝后宫的世界,她肯定不知道,娥戚宫虽简陋,却能让旻情远离斗争平安度日。 臣当年送旻情进冷宫后,每日每夜都会做梦。也是在那时臣才发现没了她,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又怎会不知道智儿是为何会先天智力不足,又怎会不知道当时皇宫里最嫉恨旻情的是谁。 我本以为不会让旻情在冷宫呆太久我便会处理好一切接她出来,可无奈,我本就是个废物,过了好多年,我还是个傀儡皇帝。 我让旻情等了太久,以至于她最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做出那般决绝的决定。明明在我记忆里她是那般温润知礼的女子…… 我负了她一生,我的懦弱无能毁了她一世。我不敢表现出对她的情意,她若还在世,也只会觉得这份情谊廉价恶心至极…… ………… 接下来的信他的字迹很凌乱,语句也七零八乱,我便没仔细看。 “他是怎么死的?”我问葕泫道。 “一箭穿喉” “谁做的?” “自尽” 射箭是用弓弦发力射穿皮肉,从而使人毙命,李钰也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气才把那把箭从他脖颈穿过去,看来是死意已决。 “他的死相应该很难看,身为一国之君也真是难得” 穿喉应该不能即刻毙命,他在死前应该是痛苦了好些时间的。 这是在忏悔,还是在赎罪?或许是怕死的太轻松没脸在轮回之时遇到旻情。 葕泫伸手抚了抚我的肩头,轻声道“这封信被李钰放在了玉匣,他将死之时打翻了宫里的烛架,勤政殿几乎烧毁殆尽,他的尸身也面目全非” 其实,我本以为李钰会一直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事到如今再无权势可以影响到他的地位,就算是孤家寡人他乐在其中,可我万万没想到他死了,还是那般惨烈的死法…… 可旻情已经走了了,他如此折磨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你与李钰不同,你不爱络城,也不会做那般窝囊的皇帝,更不可能因为赎罪而自尽”我喃喃回答葕泫,不由得幻想李钰将死之时的心境和场景。 不知是不是脑海中构成的那个惨烈的画面让我的胸口发闷,我不由得捂住了胸口。 当葕泫察觉到了我的隐忍,轻轻拂了拂我的后背,我终于忍不住流出来泪。我不知道是为了李钰还是旻情,还是因为刚与湛清分开,可我就是想哭。 旻情凄惨一世,至死无福消受李钰的爱。李钰身不由己,永生永世在自责里无法超生。络城奉献一切却爱而不得,稘蕻何罪之有却吉凶难测。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好像都在自己的宿命里挣扎,逃不开,躲不了。我看着他们,想着自己,只觉又怕又压抑。 葕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没有推开他却也没有与他相拥。 “哭什么?”葕泫轻声问我。 “害怕”我将眼泪埋进他衣襟道。 “不要怕”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有我” 我突然想起我幼时他也是这般抚摸我的额头,往事一幕幕开始在我脑海里浮现,伴随着的泪水便再也停不下来。 …… 葕泫抱了我好久,连动都不曾动过。 “二殿下…”我轻唤他道。 葕泫的手臂轻轻颤动了一下,道“嗯?”他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这般称呼他。 “我们把大殿下找回来,我们像以前那般生活好不好?” “……”葕泫并没有回答,他抱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我也知道我所说的话有多天真可笑。 “如果你无力回到以前,那就放过我,好不好…” 怎么可能回到以前…? 不论是湛清的存在,还是葕泫身上已经痊愈的伤痕,又或是我不再湛蓝的眼眸都在提醒着我们之间的面目全非。 有些事情,我自己都做不到忘却,又如何强求葕泫和稘蕻…… “抱歉,我不想放过你”葕泫道。 无畏无问 回到九圣宫后的日子一如往昔。我住蘅霄殿,葕泫在徵尊殿,我不会去找他,他也不会主动来打扰我。 葕欣昨天终于舍得回来了。他来看我的时候还带着怀孕的敛晴。他们二人不知道想了什么奇怪的办法,让敛晴的凡人之躯平安来到九圣宫还不受影响,不过人族肉身本就脆弱,再加上敛晴身怀有孕不容有一点差池,所以他们没在九圣宫待多久就被葕泫赶回人界了。 殿外传来人声,看这时辰应该是越城来了。他每天都会在傍晚时分来蘅霄殿向我请安,应该是葕泫吩咐的。 “圣妃大人”越城站在我不远处,抬手行礼道。 “葕欣回去了吗?”我一边说着,一边扯着越城的衣角带他到殿外的石桌前坐下。我知道这样牵着他走路看起来太过亲切了些。可越城自从双目失明后,我每次见他,他的脸和手臂上都会平白无故多出许多伤痕,他是个极其倔强的人,肯定在失明后还是凭借着以前的记忆在九圣宫中行走摔了跤也不愿意让人帮他。 记得初次看到他受伤时,我曾派了蘅霄殿侍女去每日随行为他引路,可没过两天,那侍女便哭着跑回了蘅霄殿,一边哭还一边向我抱怨越城是如何脾气急躁,嫌弃她走路太慢,碍手碍脚…… 我从没见过越城急躁的样子,我真的很想看看他那张与络城相似的脸瞠目的样子。可自从回到九圣宫,我都这样牵了他好几次了,每次他都像只小兽一般乖乖跟在我身后。 “葕欣已带着敛晴回到了人界,圣殿大人吩咐,在敛晴生产之前,他都不用再回九圣宫”越城道。 不用回九圣宫…?那葕欣应该会很开心。他这般急着先斩后奏,估计也是怕葕泫不愿意他与敛晴在一起,可他不知道,就算人族狐族相恋有违定理,这葕泫也会在这一世竭尽全力都会守护他与惬惬平安美满。 我为越城斟上一杯茶递到他面前道“我还总把葕欣当个孩子,如今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你与圣殿大人看他长大,应该感触更深吧” 我本以为我说完这句话,越城的脸上或多或少会流露出一丝欣慰,可谁曾想,我刚刚递到他手中的茶盏竟被他一下捏碎了。随后只见他那张薄唇咬牙切齿道“葕欣自幼乖巧,这次先斩后奏,竟学会了生米煮成熟饭来威胁长辈,一定是敛晴把他带坏了…” 越城悲愤交加的神情让我忍俊不禁扬起了嘴角,葕欣做了父亲算起来是得了便宜的一方。越城作为长辈应该开心才对,可他却像自己家孩子被外人轻薄了一般。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情缘或许是从上一世就注定了,这一世只是再续前缘…你可见过三殿下庭雨和他的妃子惬惬?”我对越城道。 令我不解的是,我刚说完这句话,越城的情绪便有了起伏,气息也没有了方才的平稳。他却并未回答我,眼前蒙着锦带,所以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我能感应到他隐忍着的悲切。 “你怎么了?”越城的反应让我摸不着头脑,他与庭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何听到庭雨的名字他会这般不镇定,难道庭雨死的时候他也在? “圣妃大人…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越城舒了口气平复心绪定声道“当时邪军攻入魅域,圣殿大人为将其镇压差点被邪灵摄了心智,而庭雨殿下的死更是让圣殿大人受了刺激,以至于他现如今每到月圆之日便无法自制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情” 越城说的这样我大概知道一些,而且葕泫做的那些事我已经不想再记得,我现在没有再怨他。我特别想知道庭雨殿下是怎么死的,好多人都说是稘蕻杀了他,稘蕻当年每日都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到魅域杀了庭雨?如果庭雨死的时候越城在场,他一定知道当年的真实情况。 “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庭雨?”我问越城道。 “你要这个人死,为庭雨报仇?”越城听闻扭过头面对着我,表情淡然且温和。 “是,庭雨殿下对我而言很重要,知道他的死讯我很难过,就像越城你现在对我也是很重要的人,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很难过的” 听我这么说,越城常年五官五官舒展开来,他看起来很开心很激动,嘴唇动了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稘蕻现在不在我身边,铭炀和巧翡已经死了,蒲婧姑姑已为了吃了很多苦头我不能再连累她,庭雨殿下和柒柒惬惬离世多年,葕欣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现在的九圣宫,若要说让我完全信任的人,也只有越城了。 越城沉吟许久后颔首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定声对我道“圣妃大人,我一定会让那个杀害庭雨殿下的人付出代价,我也会竭尽所能守护你不受伤害”越城言辞恳切道。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全是真心话,他说帮我给庭雨报仇我相信。可他怎么守护我?而且真正能伤害我的也只有葕泫,他会为了我背叛葕泫?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站起身走到窗外,看到皎月渐满不禁开始发愁。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只能勇于面对。 “你可否帮我找两样东西?”我转过身对越城道。 “您吩咐就行,我定当竭尽全力”越城起身应道。 我将要找的东西写在纸上,然后到内殿将那株泛着银色颐清纹的绛栖兰拿出来一并交到越城手上。 “这两样东西九圣宫不可能有,你要去人界找。等到了人界,再顺便把这株兰草交给芷荔,这是她幼时与她父亲铭炀一起培栽出送给我的,现在放在我这里已经不太合适,留给她个念想”我努力用若无其事的语气交代道。同时也在心里不断祈祷越城不知道这株罕见的绛栖兰是何物。 不过让我惊喜的是越城并没有多问一句,他默声将我递给他的东西接过后便行礼退下了。 悦 月圆将至。 葕泫从辰时便命人将殿门封死运灵清心。 月圆极阴之时,他体内的邪灵总会极其兴奋,在邪力与本体灵力的碰撞下,他似乎有可以将整个临界夷平的力量。在那时他的情绪若稍微受一点刺激便会做出万分过激的事情,可每次遵从本心后,那些痛苦,怒气,悲伤都转化为燎原的欲望宣泄在拂雪身上。 归返灵域已满七月,这是他第七次渡炼月圆极阴之时,在这七次中他有两次无自制的伤害了拂雪。待第二日神智清明后,拂雪赤身浴血的样子总让他恨不得以死谢罪,可讽刺的是,拂雪衣不蔽体的模样却依旧令依旧有将其压制侵占的冲动。 按理来说,有稘蕻的净化和敛晴的净石,葕泫体内的邪祟应该早就除净。可事到如今,他还是在月圆之时如此痛苦,只能说明其本体便有邪根,机缘巧合中被激发而出才无法控制。 夜渐浓,葕泫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如悲鸣呜咽,不由得忆起魅域皇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 魅域血战是葕泫悲怨的根源,他即刻意识到这是将要被蛊惑的前兆,便立刻扯下用来固定发冠的发簪狠狠刺穿了手掌,用剧痛唤醒了几分清明。 …… 看着鲜红的血液从手掌心那细小的伤孔涌出,葕泫体内二极灵力急剧冲撞起来,脑中顿时传来阵阵眩晕,他微微眯起眼睛。 …… “呵呵呵……” 一个尖细邪佞的笑声传来… “圣殿大人,您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德行了…如此狼狈可怜,可如何是临界至尊呢? ……呵呵呵… 不过临界至尊说来也可笑,你也早该发现自己的无能了,不然在您控制以外也不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傻子般在魅域生活了那么多年,甚至到现在不知道是谁设计你入了魔,是谁让庭雨死的那么惨…” “住口!”葕泫狠狠拔出手掌心的发簪,咬牙拧起剑眉将其向声音源头抛出一道湛光灵力道。 “呵呵呵呵…你可真是易怒呢,可你的怒气也只敢如此发泄……每次在拂雪面前还是要小心翼翼努力克制…… 不过就算您今晚自费灵力死在这里,拂雪也只会记得月圆之夜你是如何扯破她的衣服在镜前强迫她的…… …呵呵呵…她现在就只记得这些都怕你怕的要死……她要是哪天知道了你在恢复记忆那晚,是如何一条一条击断了湛清附在她母体上的尾巴,还在她血流不止的时候强占了她,她会不会痛苦恨你恨到发疯…? …你也真可笑,既然做了,为何在月圆之夜过了就后悔,还命令络城抹了她那夜的记忆……” “住口!”葕泫咬牙瞠眸颤抖道,他此时已双目血红脸色煞白。这般可怖的模样,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邪气侵体还是无能为力的恐惧,他跪坐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咬牙重复着“闭嘴!…住口!” …… “…你现在这个模样,拂雪看到会不会如见鬼魅毛骨悚然…到时候她会不会更怕你…? ……你还记不记得你每次碰她的时候,她都怕的连头都不敢抬…… …呵呵呵…你探过她的记忆,还记不记得,她在稘蕻身下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她那般冰雪般剔透清冷她也会有双颊绯红,动情轻吟,媚眼如丝的模样…” “滚!!!” 葕泫袖间狠狠抛出一道湛光灵力击穿殿顶打进黑夜无尽长空,接着他迅速召出御凌化成一根细细的锁链缠住了自己,接着他似乎用尽了全力般瘫倒在地上。 方才受邪灵蛊惑,他不由得想起了拂雪动情的模样,身体起了反应,可他不敢放纵自己一分。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后一个钳制自己的办法。拂雪前几个安然度过的月圆之夜,他都是这么渡过的。 随着月色越浓,葕泫听见耳畔邪灵的笑声越来越狂妄,他的灵魂仿佛与肉体剥离开,万分集中不受蛊惑的灵力已使他的精神累到了极致。他侧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可肉身却依旧拼命想要挣脱御凌的束缚,可越挣脱一分,御凌便会越紧缚一分,渐渐地那锁链已嵌入他的手臂腰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昏晕之际似乎感应到了拂雪的灵力回路。可是那错觉却只让他感到可悲,他将脸庞埋入散开的发间,棱角分明嘴角泛出一抹苦笑。 …… “圣殿大人…”一个清澈沉怡的女声急切唤道。 “圣殿大人…圣殿大人,您可能听见?” …… 那声音让葕泫瞬间清明了些许,那邪佞狂狷的声音似乎也慢慢的远离。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拂雪那张剔透绝尘的脸。 她一如往日不施粉黛,装扮极为随意,似乎正准备就寝,三千黑丝尽数散在肩头,外衣也只着轻纱,隐隐约约似能透出雪白色抹胸上刺绣的纹路和她清甜的体香。 葕泫没想到拂雪会来看他,更开心她竟然会对自己流露出那般关切紧张的神情,那份欢愉感动让他常年埋在心底的悲愤都融化了好些,邪灵的蛊惑也瞬间变得无力。 葕泫很清楚自己今夜受不了一点刺激,于是便颤抖着转过视线对拂雪沙哑着声道“快回去!”他知道自己压抑了过久的爱意和欲念稍有不慎便会伤到她。 “圣殿大人…你的伤…” “别碰我…”葕泫颤栗般躲开拂雪的触碰,将自己蜷缩起来并念咒将御凌束的更紧。 过了片刻,葕泫迷乱中听见拂雪衣料摩擦的沙沙声。于是猜定拂雪已离开。 他微微松了松身上的束缚,待转过身,便看到拂雪已衣衫半褪的站在他面前…… 葕泫瞬间停止了思考,等缓过神时,他从殿中铜镜折影看到自己已化成了真身九尾狐模样。 他有些狼狈的后退想要化成人形却发现肉身已不由自己,而这时,拂雪竟低垂眼眸双颊绯红上前走进他怀里,并捧起他的一条狐尾轻轻贴近她的身躯。 “轻一点…”拂雪颤抖着声线与身躯附在葕泫耳畔轻声道。 那微若无声的允诱使葕泫全身的血脉偾张到极致,他压抑许久的情欲若决堤的流水般瞬间溃流,九条泛着湛纹的狐尾瞬间振起将拂雪紧紧包裹住…… 美妄 拂雪轻轻地舒展开自己的躯干,借着屋内不算明亮的烛光,她对上葕泫因情欲而迷离的细眸。那张冷峻不染凡尘的脸庞染上红晕,竟多了几分稘蕻一般令人心醉的温暖气息。 阖上双眸,她伸出手臂挂住葕泫的后颈,她今晚吃了很多的催情药,迷乱之际,总会在葕泫的脸上看到稘蕻的影子。而正因如此,她的身体才能克服恐惧在葕泫面前如此放松。 伸出手轻轻拂过葕泫额前的碎发,拂雪轻轻地用双腿勾住他的腰示意迎接,她的这一举动让葕泫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当葕泫反应过来后,立刻伸手钳住她的小腿哑声道“别…” 拂雪见葕泫眼中已遍布血丝还不敢轻易碰她一寸,便送上嘴唇轻轻覆上那棱角分明的嘴唇。 这一吻让葕泫脑袋里最后一根克制的弦断掉,他通红着双眼不受控制俯首狠狠咬上拂雪的肩头,随即将二人身上的束缚除净,沉身探入。 “唔…”那强劲让拂雪忍不住轻吟出声,可是体内的药力已足以让她沉沦在葕泫的怀里。 痛苦与欢愉一波一波袭来,那致命的刺激,令她一阵阵眩晕。 …… 置顶绽放之际葕泫奋力从迷乱中挣出神,他紧紧抓住床榻边的玉柱使尽了力气,那玉柱受了力,随即传来“嘣!”一声脆响。 榻顶的白色纱帐缺了玉支撑,撒在了他们二人身上,纱帐似乎将他二人隔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氤氲旖旎,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 “你近日有没有听说,圣妃大人好像转了性子…” “怎没听说,圣殿大人自那日从蘅霄殿出来后,眉眼之间的喜色可是藏也藏不住的,你可有见过圣殿大人笑过…” “圣殿大人……会笑…?” “我可见过…昨日圣妃大人带果子来殿里时,圣殿大人正在批阅文案,看到来人是圣妃大人后眼眸都亮了起来,圣殿大人的眼睛本来就好看,沾了笑意后更是璀璨如天际繁星”那女侍一边说着一边不禁回想起葕泫那眉眼俱笑的样子,不自觉脸颊沾了绯红。 “哈哈哈…说起圣殿大人,你脸红什么啊…” “哎呀…我哪有……” “明明就有…” 这二人一边打闹一边嬉笑一边将园子里新摘的栀贺花插到徵尊殿正殿前已铺成的花海中。 与人族庆生庆满月不同,狐族为新生婴孩举行庆典一般都会在其出生十日后。今日,便是葕欣和敛晴孩子的十日宴。 敛晴还未痊愈无法到九圣宫来。葕欣一大早就抱着孩子来徵尊殿找拂雪。他在人界呆了段时日,身上少了很多九圣宫的清冷气息,近日刚当了父亲眼角眉梢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本来清俊的脸庞还比圆润些。 “姐姐,你看我的孩子好看吗?像不像我”葕欣一脸热切眨着那双墨蓝色的明眸,将怀里的婴孩迫不及待的递给拂雪“圣殿大人为其起名奕塵,取和光同尘之意” 拂雪本想叫葕欣抱奕塵的动作不要那般毛躁,可见他像想要把心爱的东西给长辈炫耀的孩子般赤诚也便说不出一句责备。 “真是个小懒虫,被你那么抱着还睡的那么香”拂雪将奕塵接过,轻轻拂了拂那张粉雕玉砌的脸蛋对葕欣道“人族诞育狐族婴孩十分不易,葕欣以后要好好对敛情” 女子生产的痛苦定是不言而喻。可说来也奇怪,拂雪自那日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已小腹平平,产子的记忆十分模糊。 “葕欣,你可还记得我那日生产湛清的情形?”拂雪将奕塵的襁褓掖成更舒适的形状道。她是无意中问出的这句话,可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似乎也被自己提醒了些什么,眼神中一贯的平静有了波澜。 那日发生的事情…? 蓝色的闪电在葕欣脑海中闪过… 他记起那天赶到蘅霄殿内殿时,拂雪布满血痕的躯体…不能蔽体破损的纱衣…还有从殿内蔓延到庭院的血迹… 怕被察觉出什么,葕欣只能装作如无其事看着拂雪正轻拂奕塵的手,可不知怎得,就连看到这双手,都会不由得忆起出这双白皙手腕被折断箍的鲜血淋漓的画面… “葕欣…”拂雪见葕欣脸色不好便轻唤道“你怎么了?” 葕欣敛容露出笑容“姐姐我没事”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的拂了拂奕塵“只是听您一说,不由得想到敛情产子时受得苦,有些心疼她…” 这时殿外喧闹起来,二人知是葕泫御驾来临便停止交谈行礼接驾。 待葕泫进殿,葕欣便以操持十日宴为由将奕塵留给拂雪向二人告退。 出了蘅霄殿后葕欣松了一口气。 他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 他无法想象拂雪知道那夜发生的事会什么样的反应…到那时,葕泫又会以何种方式为他的所作所为谢罪… 葕欣不敢再想下去,只感觉心头压了一块巨石,那无力的恐慌使得他只能努力加快脚步。 …… 葕泫静坐一旁看着抱着奕塵的拂雪,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 自他回到九圣宫,拂雪只要与他共处一室便宛若惊弓之鸟般恨不得躲置千里之外。他心疼拂雪的战栗与不安,所以在他清醒的时刻,除非她主动靠近,否则他都不会主动上前一步… 不过好像自那日后,拂雪不再刻意躲避他了。尽管有时他忍不住靠她太近,还是能看得出她的不自在。不过无妨,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还有千百年的时间打动她… 只要她放下过去的一切,永远留在他身边,他愿意给予她自己能给的一切… “哇~” 这时,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将葕泫的思绪扯回。 他抬眸向拂雪看去。只见她抱着啼哭的婴孩,眼神澄澈一脸无辜向他求助。那似曾相识的神情,让葕泫心头一热… 多久了…?上次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已是好久好久以前… 那时的他们之间还是毫无嫌隙…她是那般信任他,不带一丝忧郁的蓝色眼眸是那般天真可爱… “圣殿大人…这该如何是好…?”拂雪道。 葕泫本想趁拂雪无奈失措逗她一逗,可见奕塵哭得撕心裂肺,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双臂僵硬地将奕塵接过,想学着络城哄湛清那般哄奕塵入睡,可谁曾想,他的手刚一碰到奕塵,奕塵便更大声的哭了起来… 见那张小脸因为太过用力哭声变得通红。葕泫一脸无辜茫然。 活了这百年,他还没有到过这些的难题… …… 待他二人使尽全身解数将奕塵哄睡,葕泫立刻用灵力传音唤葕欣回来照顾奕塵… 他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一下手臂再把奕塵惊醒… 渐渐地…奕塵睡熟了…… 葕泫看着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一鼓一鼓,收紧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 原来,婴孩的肉身是如此小,如此软…那般脆弱… …这般…可爱… …… “圣殿大人…”拂雪走到葕泫身前轻声道“我来抱吧” “小心点,不要将其吵醒”葕泫悄声道。 拂雪点点头,抱着奕塵坐在葕泫身侧。他们二人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就这样静坐着。 葕泫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尽管内心已被温热淹没过,可他不敢表现出来。他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看着拂雪那张不染纤尘的侧脸,她带着沉静的笑容,纤长的手掌轻轻拍拂襁褓… 已到秋季,殿外桐树的落叶在晚霞的映照下悄悄落在石阶上… 葕泫是个喜静的性子,可近日以来,他总感觉这九圣宫太过于肃静了些。 他突然想,若这石阶上多几个玩乐的孩童该是如何美好的画面… 似此星辰非昨夜 人族都道时光易逝岁月如梭。可在这九圣宫中这漫漫辰光确实很难消磨… 我坐在窗前静静看着漫天霜花。从清晨坐到了傍晚,直至庭院的台阶花木都被茫茫白雪覆上,我被侍女的通传声唤回了思绪… 是越城来了。带着一身人界的风尘仆仆。我起身带他到偏殿。 “见到芷荔了吗?”我开门见山道。越城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可这次实在有些久,让我等的心焦。 “芷荔好像有很刻意的隐藏行踪…”我想越城的言外之意应该就是没找到。 “你的灵力远在她之上,真找不到吗?”拖了这么久,再看越城为难的神情,我猜应该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给你那株绛栖兰在哪里?”我继续问道。 越城嘴唇动了动迟迟没有回答,良久后,他颔首对我做出认罪的姿态。看来我猜的没错,那株绛栖兰已到了葕泫手中… 我看着越城。尽管十分生气但没有说什么,我明白听命于葕泫是他的本分。而且他眼前蒙着的那条黑色锦带让我真对他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 我们二人沉吟良久…最后是我先忍不住打破了僵局。 我上前扯住他的衣袂带他回到了正殿命侍女将那件新袍子拿来。 “这是我命人为你做的,不要推诿,你的衣服都破了”自越城的眼睛自给了我,我每次见他,他身上的伤痕便添了新的。这几月他应该也在很辛苦的帮我找寻芷荔的踪迹,整个人憔悴了很多。 “圣妃大人…”越城看起来很激动,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回去休息吧”我将衣袍交到他手上道。我想我不应该这般为难越城,让他在我和葕泫之间左右为难。 待越城离开后,我深深舒了口气皱起眉头拂着额头。 怎么办…?葕泫肯定已经知道我还在不停探寻稘蕻的踪迹,而且绛栖兰在他手里… 不过细想也没关系,他若想找稘蕻,定是易如反掌根本用不到绛栖兰的。现在我只求他不要迁怒于任何人,也不要伤害稘蕻… 我应该要先向他示好,他喜欢我示弱。 我将搁在高处的匣子拿下来取出两颗黑色的丸药揣进怀里。我不禁苦笑感慨,原来我和葕泫已经需要用这种方式才能亲近,我也只能这样才能取悦他… …… 我去到徵尊殿时,葕泫拿着一个东西看着正在发呆,难得见他如此入神的想什么,我走到他身侧他都没察觉。 “圣殿大人…”我轻唤葕泫,看清了他手中拿的是他那条断尾化成的发簪。那根发簪是他送我的第一样东西,络城曾从我这里将其要走,看来葕泫在册封圣妃那日便将其拿了回来。 葕泫将簪子收进怀里起身看向我。他看起来有点疲态,却很惊喜我会来找他。 殿内已被侍女打扫干净,可还是能闻到有很多的人来过,隐隐约约还带点血腥味…葕泫又惩戒有罪之臣了,他与稘蕻不同,对是非对错一向赏罚分明。 我站在葕泫身侧,发现他额前有几缕松出发冠的碎发,内阁的桌案上全是摊开的奏章。他今天应该很累… 我伸出手轻轻将葕泫的发冠摘下将松下来的的发丝束进去。他乖乖坐着一动不动直至我将他的头发整理好。 待我将发簪别进他的发冠,他长臂一挥将我扯进怀里与我四目相对。 这是我们二人这段时日不言而喻的默契,除非我主动靠近触碰,否则他不会动我。 他抱着我,将脸庞埋进我脖颈,像个困倦的孩子般毫无防备。我静静地坐在他怀里,身体有些僵硬不太适应他的触碰… 良久后…他抬起头看着我,那双墨蓝色的深邃眼眸中毫无保留的忧郁和柔情让我心软… 自葕泫回到九圣宫,我每次近距离与其对视,他的眼眸都带着血红色和燎原的欲念,今日这般平心静气还真是第一回… “圣殿大人累了就早点休息,我回…” “不累”我还没说完他便打断道。他的脸庞又靠近了一分,嘴唇离我只半寸… “…可以吗?”他轻声道,声音带着些沙哑的恳求… 我怔了怔,闭上双眼应允。 …… 葕泫不是个温柔的男子。尽管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有很努力的克制,可我还是尝到了舌尖渗出的血腥味…他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吻从我的嘴角漫到耳垂,脖颈… 在葕泫的触碰下,我的身体无法自制的发颤…我能感觉到我后背已经遍布薄汗,我努力克制着想要躲开的念头,紧紧握住衣摆… 葕泫并不是没有意识到我的恐惧,但却没有停下来。他似乎想要我快点适应他的触碰般愈演愈烈,然后一手在揽着我同时,另一只手又在我后背轻轻拍拂安慰… 他轻抚着我的后背,后颈,脸颊…当他修长手指探至我领口时,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抵在他胸口让他停下… 那双墨蓝色的眼眸此时已被情欲渲染的杀气腾腾,我不敢与他对视,颔首低垂下眼眸。 “…等我一下…”我一边道,一边立刻站起身快步走进内阁,我的声音有点颤抖,双手也有些发抖。 走至屏风后,我取出那两颗药丸拿出一颗吞了下去,这一颗是避免我有孕的药,而另一颗是催情药。 我正要吃催情药时,葕泫瞬身出现在我面前…我怔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也不敢去看他… “上次月圆之夜,你吃了这个…?”葕泫轻声道。听他的语气带着询问而没有怒气,我暗暗放心他没有看到我吃避子药,便点了点头应道。 葕泫将那颗药拿过,将其捏成粉末。然后将我抱起走进内阁放置床榻上。 …… 他将我的衣带解开…漫去我的外袍,衬裙,将我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我又羞又惧,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更加剧烈… 我将脸庞侧向一边躲避着他的视线… “…冷吗?”葕泫抚上我的脸庞强迫我对上他的双眸道。他应该不是想要我回答,我真身为雪是不会怕冷的,这一点他最清楚不过,他只想让我努力克服对他的恐惧,以他想要的样子面对他… 入局 许是因为葕泫方才在批阅奏章,徵尊殿内阁的灯点的很亮。当他在我面前将衣袍除去,我突然被这副堪称完美的躯体吸引了视线… 葕泫与稘蕻都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脸庞绝美,身躯修长,身上每一寸肌肉都仿佛精心雕琢的白玉。不过葕泫没有颐清纹自愈天赋,身上的伤痕似乎要多一些… 说来也有趣,我侍寝多次,可我们二人如此心平气和的坦诚相待却是第一次… 葕泫发现我在看他,嘴角勾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当我们二人贴合,那熟悉的触感让我的心跳剧烈跳动起来,也让葕泫忍无可忍展露出真身… 狐族情动会显露真身,我每次挣扎时,葕泫便会箍住我的四肢使我无法动弹。他不会收敛力道,对我的钳制总会嵌进我的皮肉折断我的手腕脚腕…甚至有段时期,我总会做噩梦,梦见湛色光纹展落在纱帐床榻上… 我怕葕泫又会箍住我,便顺着他的触碰尽量舒展着身躯,将脸庞偏置一旁。 有幸,葕泫今日心情不错,对待我的方式出奇温柔… …… 待月色慢慢隐去,葕泫终于放开了我,我将衣服拿过想要起身… “…唔…”那铺天盖地的酸痛让我皱眉…每次侍寝我感觉全身都要散架。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可不等我睡着,他突然将我抱起。 “我好累…”我瞌着双眼哀求道。 葕泫浅笑看着我,狭长的眼眸带着愉悦的微光,他不经常笑,难得的展颜犹如冬日暖阳般耀眼,可我现在真没有一丝力气欣赏,只想休息… “睡吧,我替你沐浴…”他轻声道。 我们二人置身于汐池,葕泫将将池水浸到我身体上,我闭着双眼…虽累到极致却实在睡不着。而且他的真身还未收起,我生怕又会像上次一样被按在池边折腾的半死… …… “你与他一起时…也会这般吗?”昏昏欲睡之际,我听见葕泫道。 我睁开眼,恰好对上葕泫的双眸。方才的愉悦光芒已消散,此时只剩淡淡的忧郁透出那抹深沉的蓝。 我这才意识到我方才因为紧张无法放松腿上尽是血迹,也难怪我总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葕泫的问题,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帮我换好衣服后便离开了徵尊殿。 葕泫走后,我躺在已经被整理好的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的稘蕻的脸庞让我心慌。我将身体蜷缩起来,脸埋进枕头里,眼角一阵阵发酸,我愧对稘蕻…我想他了…很想…我知道爱哭是一件很烦的事,可我就是停不下来… …… 葕泫漫无目的走了好久,等停下脚步,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徵尊殿…他心中所想在这里,他也想只来这里… 拂雪应该已经睡着了,葕泫放轻脚步走进内阁… 这时,他听到一阵的带着泣声的轻吟…慌乱掀开纱帘,只见拂雪紧闭着双眼抓住衣襟不知在推拒什么。 葕泫心头一痛,上前紧紧握住拂雪悬在半空的手。拂上拂雪挂着泪痕的睡颜。 拂雪紧紧抓住葕泫的衣袂,过了良久才停了哭腔沉沉睡去… “乖…不怕…”葕泫轻拍拂雪后背,用手肘支起脸颊饶有兴趣的趴在床榻边认真看着那张出尘绝世容颜。 这时,拂雪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心突然舒展开来,露出愉悦神情… 葕泫被拂雪那份难得的悦色感染,他很好奇她梦到了什么,于是便将手掌置于拂雪额头运灵向她的梦境探去… …… 我睡醒时已到了第二日傍晚。走出殿阁时,太阳已带着倦态缩进了云里,为九圣宫的亭台楼阁蒙上一层昏暗的暖色… 在确认葕泫并不在徵尊殿后,我轻轻松了口气。这时有女侍来侍奉我更衣。 “圣殿大人呢?”我问道。 “回圣妃大人,今日一早有昭文昭告九圣宫上下圣殿大人于今日起闭关…” “闭关?…”葕泫怎么突然闭关了,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多久?” “昭文上写一月…” 一月…?这么久? 我努力将思绪平复,做出平静的神色… 梳洗完毕后,我将侍女都遣退。 确认殿内没人后,我走到葕泫书案前翻箱倒柜起来。桌案上这些整理好的奏折应该就是昨夜葕泫看的那些,有数百封,可仔仔细细翻了好几遍。再看后阁的书架上尽是书籍卷宗,并没有任何关于稘蕻的蛛丝马迹… 既然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葕泫昨晚看到我时神情为何会闪过一丝慌乱,慌乱之际还潜意识扫了一眼桌案… 葕泫重责罚,我与他平日亲近之时,殿内是绝不会有人的,可昨夜他抱着我的时候,却来了两个侍女在为他整理书案上散乱的奏章… 思索之际,我试着在书案各处运灵摸索,可试了好久都没有发现任何结界机关。 难道真是我过于敏感…? 可以我对葕泫的了解,他这般反常定是有事瞒着我,能要他如此费心瞒着我的也只有关于稘蕻的事情了… …… 我思索良久,突然意识到我复杂的灵力回路… 会不会我体内的邝虚之灵不够纯粹,才打不开葕泫所设的结界…?葕泫是知道这一点,才设了这样的结界阻止我…? 我是葕泫灵力所化成的精灵,自幼习得魅域邝虚灵力。与稘蕻在一起时,为了与他有个孩子,我又修炼了好久清域颐清灵法… …… 我将手臂露出,按住颐清纹运灵将颐清之灵封藏起来。葕泫所属邝虚之灵天生克制稘蕻的颐清之灵,当日我修炼颐清灵法时,也是因为有稘蕻的加持才能够让这两种天生相克的灵力共同存在于我的体内。这次颐清之灵被封藏,以后要再将封藏打开,有邝虚之灵的先天压制定是没那般容易… 待我感觉体内再没有颐清之灵流转,我回到书案边运灵,果不其然,待我将灵力注进桌面,一阵湛色灵光浮起,邝虚纹在桌面流转起来… 万斛离愁尽耐担 桌案所设的结界里藏有一个玉匣,玉匣里面有三封奏章均是葕欣上奏。其实这三封与其说是奏章,更像是葕欣写给葕泫的家信。 最早的一封是当日芷荔带敛晴来找葕欣,葕欣向我请旨送敛晴回人界后的三天向葕泫上奏的。 内容有解释他与敛晴的事,并向葕泫保证会早日处理好回到九圣宫。余文多数是劝慰葕泫多加耐心不要再逼迫我。算来我当时应该在灵域人界皇宫和旻情在一起,葕欣在魅域人界陪敛晴。 这封奏章并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点,唯一奇怪的是,结尾处葕欣特意强调巟域西边一切都好。 葕欣天性爱玩无心权势朝政,葕泫一直宠着他,所以就算葕欣袭了庭雨的巟域圣尊之位,巟域政务都是葕泫在亲自处理的。巟域的情况是什么样葕泫要比葕欣更为了解,又为何要让葕欣刻意关照巟域西边…? …… 魅域人族。 紫云阁 葕欣坐在屋顶上,脚边放着几个空酒坛,他面无表情双眼泛红,嘴唇被酒润染的透亮。夜已深,敛晴和奕塵已熟睡,他终可以将真实情绪表露出来。 自与敛晴成婚后,他一直待在人界。人族的烟火气和温情是他一直以来所向往的。这段时日他度过了一段从未有过的欢愉时光。 刚知道敛晴有孕时,他更是开心到手足无措。甚至觉得这人世间美好的一切都是那般眷顾于他… 他被葕泫,络城,越城还有一众长辈宠爱呵护长大,从未经历过上一辈的争斗苦难,那些他见证过的爱恨痴缠也与他无缘… 葕欣未经历过生死,情路也一帆风顺。他爱敛晴,敛晴爱他,而且他们马上就要迎接共同孩子的到来… 但是慢慢的他才发现,这人世间的事情,并不会完美无缺。 自成婚后,敛晴的身体便各种不适,找了许多医师来看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他意识到应该是他的灵力气场压制住了敛晴的生命力,便开始禁欲,想着不去碰敛晴会不会好一些,可不等敛晴身体好转,便验出了身孕… 敛晴怀孕后,身体状况每况剧下,他明白孩子的生长需要从母体吸取灵力,但敛晴血肉之躯哪有灵力供孩子吸收,情急之下只好冒险为敛晴注灵,可人族脆弱的肉身又能承接多少灵力…? 临近生产之际,敛晴除了肚子变大,身体已瘦的皮包骨头,那般活泼的一个女子,每日除了进食和必要的会客外都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尽管如此,在面对他时敛晴却依旧露出一如往日的笑容,尽管憔悴到让人心疼,可哪双明亮眼眸里却总闪烁着喜悦和幸福… 敛晴生产那日,整个紫云阁上下将心悬到嗓子眼。足足三天三夜,葕欣守在寝殿门口,听着敛晴的哭喊声一阵一阵传来一点点变弱却无能为力…因为人族的风水禁忌,他甚至不能去产房陪在她身边,他也在那一刻深刻意识到敛晴和他在一起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若一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敛晴,若他们二人并未相识相恋相守,敛晴还是那个活泼明媚的小姑娘,哪会变成现在这样… 葕欣本以为自己本体只是一滴雨,就算和敛晴结合,对她的影响也不会太大。可不只是他,似乎所有人忽略了他的生命力和灵力回路是葕泫赋予的,葕泫拥有最纯正的九尾狐族血统,灵力霸道不言而喻,况且葕泫在幻化葕欣时,体内的邪灵并未得到一丝净化,由此算来,葕欣体内流转的灵力并不纯粹,他自己也能意识到每次运灵之时那份奇异的暗涌… 自产下奕塵后,敛晴元气大伤,面容憔悴不说,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竟长出了许多白发。人族生命何其短暂,本就短短百年,可如此下去他真的不敢想敛晴还有多少时日… 葕欣将坛中酒一饮而尽抬头看向夜空。 这时,他感觉到一丝急促的气息向这边靠近。这个气息他认得,是看门的小厮,这大晚上急匆匆的过来,定是有什么急事… 葕欣瞬身出现时,那小厮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道“大…大大人赎罪,小小小…的深夜冒犯…” “无妨”葕欣示意小厮起身道“发生什么事了?” “前院来了个神仙一样的女子找您,她她…她和您一样,也…也是这么突然就出现的”那小厮并未接触过狐族,今夜也是受了惊吓。 葕欣思量片刻对小厮道“带我去见她,夜深切勿惊扰他人…” “是…是是” …… 葕欣随小厮到前院时,拂雪一袭冰蓝色斗篷立于夜色中。莹白色月光将她修衬的犹如月下飞雪般剔透皎洁。 葕欣在初见拂雪之时便为其美貌惊叹过,她一颦一笑不论坐立都美如一幅画。现静立于人族红墙绿瓦的庭院内,显得格格不入,美到不真实。也难怪那看门小厮会说看到了神仙。 “姐姐”葕欣躬身行礼。 拂雪并未拘礼,上前将葕欣扶起轻声道“敛晴可还好?” 谈及敛晴,葕欣眼中刚敛起的暗淡再无法隐藏,沉吟良久后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容道“刚睡下” 怕惊扰敛晴休息,他们二人并没有去内阁,而是坐在屋顶看着满天繁星… 葕欣一向活泼,现变得这般沉默让拂雪心里难受,她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可她不只帮不了葕欣,而且这次来还是有事相求… “葕泫也没有办法吗?”拂雪思索良久后道。浅色的眼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澄澈透亮, 葕欣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情绪。他还是一言不发,拂雪不知他是在沉思还是难过。 “姐姐”葕欣低着头唤拂雪道。 “…嗯?” “你看了奏章,不想问我什么吗…?” 拂雪听闻怔了怔,片刻后,她伸出手抚上葕欣垂着的脑袋“姐姐难过…不问了…” 拂雪话音刚落,便被葕欣紧紧拥住。 “葕欣…”拂雪被吓了一跳,等晃过神后,她轻轻拍了拍葕欣的后背。 葕欣将脸庞埋进拂雪散落外肩头的长发里…他不敢去看那双尽是怜爱纯净的眼眸,他害怕深埋心底的愧疚感铺天盖地袭来,他害怕自己会不忍心… 良久后,拂雪感觉葕欣的心绪平定了下来,她正想开口,葕欣突然开口道“姐姐,我带你去巟域找稘蕻大人吧…” 隔岸 葕欣给葕泫的三封奏章,剩下两封有提到芷荔,我也是在那一刻才意识到,当日在灵域人界时我恳求葕泫放过芷荔,并暗示其去帮找稘蕻的事情葕泫都是知情的… 或许芷荔找到稘蕻后没有及时向我禀报,也是因为葕泫的阻拦。也难怪,越城没有帮我把绛栖兰拿给她… 我与葕欣御剑往巟域赶去,这一路,我们二人并为言语,葕欣在前方带路,看不见他的神情。我被前所未有的喜悦堵住了胸口,有万般思绪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真的要见到稘蕻了…? 这六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我本已做好了费尽全力去寻找他的准备,可没想到如此容易…?我从未如此开心过,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我根本没想到葕欣会主动带我去找稘蕻。虽为他暗暗担心忤逆葕泫的后果,可只要能见到稘蕻,一切都不重要… 这时,葕欣带我向人界落去。我见是所落之地是蛮荒边界,便不解看向葕欣,而他也在此时开口“姐姐,在您见到稘蕻大人前,我得告诉您一些事情” “嗯”既然能带我见稘蕻,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接受。 葕欣看向无尽夜空,轻舒口气道“稘蕻大人在七年前与圣殿大人大战时受了重伤,精魄近乎溃散。当时他无心与圣殿大人争战,且邝虚之灵天生压制颐清之灵,稘蕻大人不战而败…战败后圣殿大人将稘蕻大人化作幼形,抹去了前世记忆,现在他除了时有时无的微弱灵力外与人族无异…随着人界的时光流逝,他的生命也只有短短百年…很快就会老,也会死…” …… “精魄溃散…抹去记忆… 会老…会死……” 我在心里不断的重复这几个字…人界冬夜的风似乎冷到彻骨。我真身为雪,按理说不会怕冷,可当我努力平定心绪拂过被夜风吹到脸颊的头发,却我发现我的双手也在发抖。 我有幻想过稘蕻会经历的事情,有这样的结果不出意料。可是在亲耳听到时,我还是无法接受。当日稘蕻去找葕泫时,将近一半的灵力渡给了我,说是为我保胎。如今想来,或许他当时离开九圣宫时便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 我扭过头用力将脸的上的泪水抹去…我明白他不愿生灵涂炭的大义,也明白他对葕泫的内疚…可是他为什么不为我考虑…? 他是没想到…还是不在乎…? 我理解他是被抹去了记忆才离开了我这么久…这五年来我都是靠着总有一日能再见到他的信念才撑到了现在…可为什么他考虑到了所有人,却独独忽略了我…? 葕欣为我递上手帕,继续道“这一世稘蕻大人是巟域人界仙门韶弦阁的弟子,名唤允仁,沐允仁” “我们不去韶弦阁找他吗?”人界仙门多在寒山隐世处,可葕欣带我来的这个地方,明明是临海蛮荒之地。 “他现不在韶弦阁”葕欣解释道。 “为何?” “沐允仁半年前已被逐出师门,他…”葕欣言语未毕,突然被远处引住了视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两个人影正向这边走来… 来人一男一女,女子一袭藕色衣裙面容娇俏动人,腕上戴着一对银铃,举手投足间叮咚作响。 她身旁的男子身姿修长挺拔,面庞俊逸如玉无暇,身着青白布衫,墨色长发用一根青色发带束起,素净的装扮衬得其仙风清骨… 待看清那男子面容,我再按耐不住内心澎湃汹涌,紧紧握住细汗密布的手,提步向其走去。 这时,葕欣突然闪身挡在我身前“姐姐,您等等…”不等我疑问,他开口道“沐允仁只是一个凡人,您现在过去要怎么和他解释…?且边境之地蛊惑人心的邪祟常有,他会不会相信您也很难说…” 葕欣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抑制内心那份急切想要见稘蕻的念想…九圣宫渡一日,人界过三日。我在九圣宫盼了六年,他在人界呆了十八年…我不奢望还能和他相守,我只想见他一面,就和他说句话…说什么都可以…我想看看他有什么变化,看看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他的手…看看他这些年可还好… 我没有再上前,也没有离开,定定站在原地等待着稘蕻向我走来…我敛去神伤微笑看着他,等待着他下一刻就会像往日那般温柔宠溺的看向我… 可是,在走近我后,他的眼神并未在我身上停留一刻…唯有那俊秀的剑眉被海风吹的微蹙。 我知道葕欣开了结界,将我与他的身型隐住,所以稘蕻看不到我们二人。 可是,当我看着稘蕻从我身边若无其事的走过,胸口还是抑制不住的一阵阵发酸… 这些年来,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想他想到快要发疯,现在他就在我面前,离我那么近…近到只要越出这个结界,我就可以触摸到他… 但是我现在只能不断提醒自己“他是沐允仁,不是稘蕻。他现在生活一个没有悲痛和仇恨的世界…我不能再把他扯进那些恩怨情仇…” 他走过我身边向前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跟了几步,他明明离我那么近,却为什么感觉那么远… 这时,一阵海风吹来吹乱了他的头发,扬起了海边细沙,他眯起眼睛用长长的衣袂挡在面前… “…恩唔…”稘蕻身边的芷荔闷吭一声,站在原地紧闭双眼… “怎么了?”稘蕻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芷荔。 “师兄,我眼睛好像进沙子了…”芷荔道。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她对稘蕻说话的声音比往日和我说话时软了好几分,听得我很不舒服。 尤其是当我看到稘蕻伸出手抬起芷荔的脸颊为她吹走眼眶中的细沙时,我恨不得上前将她拎起来,扔到到海里… 葕欣似乎意识到了我的不悦,便开口道“姐姐,当日芷荔接您旨意离开,在韶弦阁找到了稘蕻大人便设法入了韶弦阁,成了沐允仁的师妹…” “……”我看着芷荔对稘蕻甜甜的笑容,抿唇不语… “而且,她在找到沐允仁后,似乎并没有想要向您禀报的念头,圣殿大人并没有刻意阻拦她向您呈报书信…”葕欣继续道。 我不愿再看他们二人并肩前行的身影,转过身闭上双眼。 良久后,我看向葕欣,道“他们二人…现在是什么情形…?” 蜃楼 葕欣陪我随稘蕻芷荔赶了三天的路,最后被我以敛晴身体虚弱需要陪伴为由打发回了紫云阁。 他临走时一步三回头千叮咛万嘱咐。听来听去都是在劝我 “不要出现在沐允仁面前。 不要扰乱人界秩序。 不要把对稘蕻的感情转移到沐允仁身上…” 我知道葕欣是怕我打乱这已成定局的一切,我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更不愿纠结他是为了我,还是葕泫。 …… 我隐去身型随着稘蕻一路前行,时而随在他身后,时而走到他身侧,他对芷荔说什么时我也会点点头,仿佛他能看到我一般。 巧翡告诉过我,当年我双目陨毁后,为不被人察觉便整日呆在蘅芜殿。稘蕻怕我看到他紧张,所以思念我的时候,便会来蘅芜殿隐去气息远远看着我… 前世的他,在蘅芜殿陪我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蛮荒之地的夜晚湿热难忍,因为已是人族,稘蕻带着薄汗的脸庞泛着前世从未有过的红晕。在篝火的光影中,我静静欣赏着他温和的侧脸…他与前世一样,到了夜晚双目便会失去光感。所以我并不在意芷荔只着纱衣坐在他身侧,反正他又看不到… “师兄,吃点东西…”芷荔走到稘蕻身前将将烤好的鱼递到他手里。 稘蕻将鱼接过道“好” “师兄…你热不热?”芷荔见稘蕻外袍已被汗水浸湿便问道。 “尚可忍耐”稘蕻道。 “你衣服都湿了,你要不然把外袍脱了吧…”芷荔话音刚落,我立刻起身皱起眉头向他们走近。 她要干嘛…?! 这大晚上的穿成那样…还让稘蕻脱衣服…!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上前挡在他们二人中间,随时准备现出身形。 “孤男寡女,不合礼数”稘蕻微笑摇摇头道。 说得好!孤男寡女,荒郊野岭,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突然记起我未及笄还是个孩童时,一到夜里就会害怕,然后就跑到稘蕻房里爬到他床榻上要和他一起睡。那时他也会下榻穿戴整齐坐在我身旁陪我。 不管是前世今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温柔知礼,洁身自好! 我盯着芷荔红扑扑的小脸。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眉眼间娇俏的风情越发浓郁…许久不见,她出落的是越发标志了。 我盯着芷荔看了许久,片刻后她突然对稘蕻道“师兄,你有没有感觉没那么热了…” 稘蕻闻言思索摇头。 “奇怪…也不知是不是蛮荒之地邪气重,我总感觉有一股寒滲滲的杀气…”芷荔道。 “……”我听闻一怔,生怕被识破般将视线转到一边,然后回到坐到稘蕻身为他唤来凉风… …… 远处礁石上,一个修长的身形隐隐现了出来。白袍上清冶的邝虚纹在黑夜中芒寒夺目,墨蓝色的凤眸流转着海面上泛起的浅浪。 他静静看着远处的拂雪,锋利的嘴唇抿住,并未言语… 这时他身后的葕欣显出了身形。“兄长…”他轻唤了葕泫一声试探其情绪,他知道葕泫只要一涉及到拂雪的事情便与半分理智可言,他怕葕泫动怒又不可自制做出伤害拂雪的事… 葕泫还是一言不发,直到沐允仁睡去拂雪起身,他才迈开脚步,面无表情的远远随在拂雪身后…… 葕欣看出其心中不悦,于是从袖间拿出酒壶递上。 葕泫看到葕欣递上的酒壶停住脚步。他们二人找了块宽大的礁石坐下,对着婆娑的海浪和月影酌饮起来… 葕泫不喜言语,只是若有所思看看皎月,看看海浪,再看一眼远处的拂雪。很快,酒壶空了,他又长袖一挥变出了许多坛出来… “兄长…拂雪姐姐也只是来断个念想…她现在是您的圣妃,而且还有湛清,她不会在人界呆太久的…”葕欣道。他已知晓接下来的一切该如何发展,现在只能顺水推舟,待葕泫帮敛情制出一副健全的肉身,他会离九圣宫远远的…… 葕泫看着拂雪,那双墨蓝色的眼眸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一阵阵泛红,见拂雪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沐允仁,他赌气般使劲扭过头看向葕欣。 “沐允仁好看吗…?” “什…什么…?”葕欣不解道。 “沐允仁…好看吗?”葕泫正色问道。他的神情带着愠色,可细看却没有平日的冷峻。葕欣意识到葕泫是在吃醋,便认真打量起沐允仁来。 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笑起来朱唇皓齿,明眸如星。那张与稘蕻完全一样的脸放在人族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若真的要与稘蕻相较,还是少了那份天生的超然清冷气韵。 “稘蕻大人一样”葕欣道。 葕泫喝多了,冷白色的皮肤透出暖色,神情不经意间透出一丝丝幽怨,似乎下一刻就要问:她为什么不看我,难道我不好看吗…? 葕欣很欣慰葕泫没有对拂雪动怒,也很诧异其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但是这又怎样,不管这份爱意有多真挚,他还是多次见到拂雪衣不蔽体躺在血泊中面若死灰的样子。 …… 拂雪斜倚在树上看向海岸线,她自小在九圣宫长大没有见过大海,并没有海面无垠的概念,所以一直看向远处想要探到那个边界。看久了,一阵阵倦意袭来,便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葕泫的视线从未离开拂雪,待察觉到其睡去,他立刻放下酒壶,瞬身过来将拂雪从树上抱下来。他看着拂雪,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泛红的双眸渐渐回了几分清明。他一边抚过拂雪凌乱在脸颊的碎发,一边摄魂探寻进拂雪的梦境… 葕欣站在葕泫身侧看向拂雪苍白的脸,沉睡的她流露出孩童般的恬静,脆弱的让人心疼。他从未怀疑过葕泫对拂雪的情意,可葕泫的爱是那般霸道,尤其是爱而不得时又极具毁灭性。他不能的所做所为有任何异议,但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愧疚感让他胸口发闷,于是退后几步,想为他们二人撑起一个独境结界后置身远处。 “你觉得她很可怜…?”葕泫道。 葕欣听闻定住脚步,诧异回头。 黑夜中,葕泫的如瀑的黑发和衣摆被风扬起,他抱着拂雪看向葕欣,墨蓝色的眼眸如海般深不见底。 “别做傻事”葕泫声音不大,语气平稳。 葕欣知道葕泫所指为何,自然也能品出其中告诫的意味。他点了点头,走出结界。 似曾 我醒来时,稘蕻芷荔已不见了身影。 我努力打起精神,起身追随二人的脚步。许是太过着急一不小心瞬身太远,站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们。 蛮荒之地白日酷日高照,炽热霸道的气候让我感到不适。我体质为寒性,喜冷不喜热,长时间在这样的环境下便会犯困。 我御剑飞行一段找到一片靠近湖泊的树荫,俯在湖畔喝了点水后,又靠在树下睡了过去。 …… 过了许久,我听见有人在对我说话。 “姑娘…姑娘醒醒”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张俊逸的脸庞出现在我眼前,我醍醐灌顶瞬间清醒。 “姑娘,蛮荒之地多有邪祟,你在这边休息很危险…”他的声音很温柔的,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因为傍晚日光变暗的缘由,他的目光带着些朦胧。 我的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将千言万语堵住不能言语,四周的海浪声充斥了我的脑海。 “姑娘身体可有不适?”沐允仁见我失神便问道。 我意识到我的失态,便慌忙将视线转移一边,摇头道“不妨事,多谢公子…” 沐允仁听闻对我微笑颔首,走置湖畔拿出水壶取水,我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 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不敢相信。 这一切来的太过容易,太过突然,我还没从刚苏醒的阵阵眩晕中清醒过来。我怀疑我是不是做梦,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将我唤醒的人是不是我日思夜想的那一位。 记忆中稘蕻一直穿着银色衣袍,如今见他一身青色布衫,越发衬得身形修长消瘦。 他取完水转过身时,身体微微打了个趔趄。我这才意识到天已经全黑,他的双目已没有了焦距。我忙上前想要像以前一样扶住他手腕,还没碰到他的衣角,一个声音传来… “师兄…你怎么又乱跑,我说了等我回来取水…” 我转过身,见芷荔拎着打来的野兔站在不远处。虽然是在对沐允仁说话,却是满脸惊慌的看着我。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芷荔面对我的样子紧张又疏离。 “她是…?”芷荔怔神片刻故意问道。 沐允仁看不见,不能意识到我与芷荔间尴尬的气氛。他轻轻扬起嘴角,露出明朗温柔的微笑道“方才取水时遇到了这位姑娘,见她仙人之姿且身上并未散发邪魔之气,便提醒她不要在此歇息,难免遇到危险” 芷荔一边听沐允仁说道,一边红着脸鼓起腮帮,她自小长在我身边,我太了解她露出这个表情是生了脾气。 “师兄真是贴心,这位姑娘还真是有仙人之姿”芷荔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醋味。语毕,她抓住沐允仁的衣袖,拽着他便要离开。如小狗护食一般,不愿给我任何机会接近沐允仁。 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他们二人,芷荔的心思我已完全看明白。说来也是可笑,在她幼时,总是嚷嚷着未来要嫁一个像稘蕻一样俊美温柔的男子,当时我只当是童言无忌听个玩笑。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站在稘蕻身侧,如临大敌的面对我。 见他们二人欲离去,我一时慌了手脚。我要叫住稘蕻,我还没和他好好说说话,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可不等我开口,沐允仁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后他转过身,面向我微笑道“姑娘要去往何处?” “向西行,到刑擎都”我呼吸道,葕欣告诉过我他们必行目的地。 沐允仁听闻,明眸一亮道“向西路途极为凶险,姑娘可愿与我兄妹二人同行?” 同行?这岂不是正合我意? 我克制住内心喜悦,上前扶手致谢。此时再看芷荔,小脸急得通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且最有趣的是,她还不敢与我对视。 蛮荒之地昼短夜长,夜间邪祟出没,他们二人一边赶路一边支起结界隐藏气息。我没有展露我的灵力,一路跟在沐允仁和芷荔身后。 “看姑娘姿容并不是人族,来这蛮荒之地所为何事?”沐允仁道。 “我来寻一位故人,公子为何来此地?”我很好奇,他会怎么介绍他来找的那位女子。 沐允仁闻言神情明显恍惚了一瞬,轻声道“我来找我未过门的妻子” 不出所料,他的回答让我的心微微发酸。我从葕欣那里知道,他这一世已有意中人,是韶弦阁晃莒长老之女清韵。二人是青梅竹马。 “姑娘为巟域中人?” “不是,公子何出此言?” “你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却又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不是错觉,我们很久前就见过,不止见过,我们还还相爱结为夫妇有了孩子!我看着他在中心默声道。 还不等我回答,芷荔澄亮的声音传来“师兄自小便没出过巟域,现如今对一外域女子说似曾相识,难不成是看这位姐姐貌美,故意搭讪吧!”见她如此急切的打断,我不禁好奇她是有多怕稘蕻记起我? 沐允仁听了芷荔的话微微颔首,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见其羞涩,我便走到他身侧肆无忌惮的看着那张白玉般恬静俊逸的面庞。不愿放过一丝细微的表情。 “公子宅心仁厚,对素昧平生之人处处施以援手,小女很好奇公子的未婚妻会是怎样的女子…” 这时,沐允仁的微笑慢慢淡了去,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眼神暗淡道“她是个极为善良美好的女子,也是我此生最为亏欠之人…” “师兄!”芷荔道“我有点累了,我们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吧”她的语气不难听出怨怼。许是不愿听到关于沐允仁未婚妻的事。 沐允仁应允后,我们找了一个足以容纳我们三人的树洞,准备由他们二人轮流支起结界休息。芷荔看到我便会不自在,再加上心里不痛快,便在沐允仁运灵布结界时转身去别了处。 “芷荔”沐允仁见芷荔赌气跑开,便唤道“蛮荒之地不比别处,快到结界里来,休息好了明日早点赶路” “别管我!”芷荔转身跑开。 沐允仁闻言无奈摇了摇头,扭头对我尴尬一笑道“这孩子一直是这样,气消了就回来了” 我与沐允仁坐在树洞里,四周很安静,只有海浪和海风的声音。他看起来有点累。也是,赶了一天的路,还不停的消耗灵力撑起结界,对于他现在的肉体凡胎确实是个不小的负担。 释脱 过了许久,芷荔还没有回来。此时沐允仁的维持的结界已越来越薄弱。他的神情虽依旧温和平静,可细看额头已细汗密布。 “公子,你休息会儿吧”我劝沐允仁道“我方才探了一下四周气息,这会儿四周还算安定” 沐允仁听闻轻笑轻轻摇头道“姑娘不知,你身上有股至纯的强大灵力气息,若这结界除了,定会有许多邪祟寻过来抢夺你的精魄” 沐允仁能感觉到我的灵力回路…?也是,他只是被废除了灵力,化为幼形在人界长大成人,并不是死去后转世投胎。就算已没有了记忆,可对我身上的灵力磁场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感觉的。 这个傻瓜。既然我不是人族,又有比他强了十倍不止的灵力,又何须他这般拼尽全力保护…?明明已被废了灵力,换了身份,成了另一个人,却还是这般热心纯善。也不想万一我真的是邪祟,看到他这般俊美白嫩的少年,动了色心把他抓走怎么办。 我打起精神将灵力集结到指尖注进沐允仁设的结界,四周的青色屏障感受到我的灵力后,被赋予了生命力一般瞬间耀眼起来。 “姑娘果然不是人族”沐允仁轻轻摇头道“如此算来我们还真是从未见过” 我很想告诉沐允仁,他对我的熟悉感并不是错觉,可思索半天才憋出一句“有缘不论相识早晚” “小生沐允仁,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拂雪”在我记事后,还是你教会我这两个字怎么写。 沐允仁听闻微微一怔,随后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若我说姑娘的名字让我更有种熟悉感,你会不会觉得我真如芷荔所说的那样刻意亲近,对你有不轨之意。” 沐允仁语气轻快,我也便顺着他的话打趣道“我的灵力强过公子不只一星半点,你又生的如此俊俏,现四下无人,公子应该担心我会不会对你有不轨之意” 沐允仁并未想到我会这么说,诧异之余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他虽在笑,可我能看出那白玉般的脸庞因为害羞从脖颈泛起的红晕。他闭着眼睛,那纤长浓密的睫毛一览无余,高挺的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嘴唇。月色正浓,莹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衣袍上,仿佛为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银光,恬静美好到不真实。 我静静的看着旁边的这个叫沐允仁的人。因为我方才开的玩笑,他眉目间的愉悦还未尽数散去,明朗神情与静谧的风情,在他身上无任何冲突的显现着。他是那般的美好,美好到让我心痛。我甚至不敢伸手触碰他,仿佛他下一瞬便会随着海风飘散于海面飘散不见… 那无力的失落感刺的我心头一阵酸涩。那酸涩如墨遇水,在我胸腔迸溅开。沉吟片刻后,我鼓起勇气道“公子在找到你的未婚妻后,可有何打算?” 此时已到寅时,沐允仁微微睁开眼睛寻着天边微微泛起的白光看去,神情坚定“我此生亏欠清韵太多,若我真可以将她救出,我一定会遵守诺言,娶她为妻相伴余生” 这个答案我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是亲耳听到他嘴里说出,心头的酸涩还是不可控制变得尖锐刺痛。我轻轻舒了一口气,努力平静道“能让公子这般倾心,我很好奇这位清韵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沐允仁听闻,微微一笑道“她头发很长,皮肤很白,眼睛很亮,笑起来很温柔” “那定是很美” “是与拂雪姑娘不同的美”这时沐允仁的眼神已有了焦距。言语之际眉眼间的温柔溢于言表“我想着她样子,拂雪姑娘用灵力探进我的记忆,就可以看到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弯下身子向我靠近。 要看吗…? 我内心在纠结,可身体却已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到沐允仁身侧。我将手轻轻在他的头上运灵… …… 沐允仁的记忆里有一片桃林,粉白色的花瓣伴随着春风漫天纷飞。落英缤纷中站着一位窈窕纤细的女子。 其实在探进沐允仁记忆前,我从未在心中描绘过他的未婚妻的模样。因为我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子让我在稘蕻面前失去底气。我内心深处总隐隐坚信,不管是多么完美的女子,都不能分走他对我的情意。 但是在看到清韵的那一刻,我心中如星火般微渺的期望,瞬间被蛮荒之地的海浪激灭… 原来如此…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她的身形样貌与我记忆里分毫不差。那恬静温柔的笑容,如秋水般动人的明眸于我而言是何等熟悉… 我颤抖着将灵力从沐允仁记忆中撤出,慌乱之际忙将他摄晕。我此时已不能自已泪流满面,我不能让沐允仁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能让他起疑,更不能让他看到我狼狈… 原来清韵…就是柒柒大人的转世… 也难怪,沐允仁对她有如此至深的执念…柒柒大人是稘蕻最为亏欠之人,是当年在仼流边,为其撒了漫天风鸢花瓣的女子… 前世柒柒大人为稘蕻付出了一切,死的极为惨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二人一人转世,一人被贬为人族,经历了这么多,都变成了人,竟然能在人界遇见,相知,相爱… 我俯下身看向沐允仁,他此时正紧闭着双眼静静躺在我的腿边。看着他那张与稘蕻一模一样的脸,万千情绪席卷而来,一瞬间泣不成声… 或许,这一切从稘蕻撒出风鸢花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他与柒柒才是注定的一对…! 我哭了很久…很久… 直至那称之为执念的东西化为死灰,被泪水浸透再无法重燃时,心头刺痛也逐渐悄悄分成无数根小刺,撒到记忆中各个角落。也许疼痛开始变得不再剧烈,但是只要我还爱着稘蕻,那小刺总会被不小心触碰到,猝不及防扎我一下… 我坐在席地而坐将沐允仁的脖颈放枕在我腿上。轻轻抚摸着他如墨的黑发,认真的描绘着那与稘蕻一模一样的容颜… 我真的好想把他带到一个只有我们二人的地方。不去想什么人族狐族,反噬誓咒…韶弦阁,九圣宫…不问能相守短短数十载还是百岁千年,只要我们在一起… 但是我知道如今这一切,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沐允仁不是稘蕻,他此生的执念的执念与我无半分关联…等他醒来后,我也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结伴而行的人… 朦朦 清晨,芷荔回来了。她看起来很累,手里捧着几个野果。 此时沐允仁还枕在我的腿上沉沉睡着。我一边抚摸着他的脸庞,一边缓缓抬起头看向芷荔。 果不其然,她看到沐允仁在我怀里手里的野果滚了一地。双眼通红泛着泪光冲到我面前道“你不在九圣宫当你的圣妃,来打扰他做甚…?” 以她的脾气,完全做的出将沐允仁从我怀里扯过,然后提剑与我一决生死这样的事情。不过她既然在离我一步远时停住了脚步,就说明她还是怕我的。 我看着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如我所想那般将怨恨,嫉妒,不忿演了个遍后。语气平和道“当日在人族皇宫,我将稘蕻的锦带交给你暗示你去找他,你找到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芷荔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道“你不是当谁的圣妃都没关系吗…?你闻闻你身上,全是葕泫的味道…” “我身上的…味道…?”我闻不到我自己的味道,但芷荔身为狐族,对气味确实比较敏感。更何况她一直痛恨葕泫,对于他的味道肯定极为铭心。我心头一紧,脑海中瞬间闪过在葕泫身下的画面。 “你被葕泫指染了那么久,怎么还会有勇气来找大殿下…?”说道稘蕻,芷荔眼泪瞬间大颗滴落下来“你为什么又要出现?葕泫生气了会放过他吗?他现在被得废了灵核只是一个凡人,夜里还看不见,葕泫要杀他多容易?” 对啊,芷荔说的没错,我怎么还有脸出现在稘蕻面前…? 尽管我知道她找到稘蕻却不告诉我大部分是因为私欲,可她这一番梨花带雨的指责的确直戳痛处,令我无法辩驳。她说的没错,我的到来只会为稘蕻带来危险。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葕泫身边逃脱来到这里的。可就算葕泫愿意放你走。沐允仁是肉体凡胎,与你在一起定会受到反噬,你不能在他身边久留…”芷荔继续道。言语间用意很明确,提醒我面对现实,不要再出现在沐允仁面前。 “我很快就会回去”我回答道。或许是胸口压抑着的钝痛不知该如何释放,我此刻的情绪竟出奇的平静。我用指尖轻轻摸了莫沐允仁的眉骨道“在葕泫出关前回去…” “你已经见到他了,能不能请你现在就走…?”芷荔无法忍受我这般亲昵的触摸沐允仁,情绪更加激动急切道。 “不能”我抬起眼眸定定看向芷荔,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因为巧翡和铭扬的死,我对芷荔一直心怀愧疚,可这份愧疚不足以支撑她对我一直这般任性“人族生命转瞬即逝,我不会奢望与他再有瓜葛。可你既然也知道异族相守会反噬,我不能留在他身边,你就可以吗?” “我会变成人族的!”芷荔急切道“我的生母是人,我是可以修炼成人的。” 芷荔所说的并非异想天开。她不是纯粹的狐族,按理来说是可以通过修炼变成人的。不过就算便成人又能怎么样,沐允仁的真命天女并不是她… 我没有再说什么让芷荔崩溃的话。此时天已大亮,海岸线已被旭日浸的灿烂夺目,我为沐允仁将散落的头发束好,对芷荔道“先帮他找清韵吧” 我往沐允仁的颅顶注了一丝灵力,过了有半刻钟,他轻轻睁开了眼睛。 “我睡了多久…?”沐允仁坐起身眉头微蹙轻抚鬓角问道。看样子他的头应该有点痛,我刚刚应该收敛点力道的。 “没多久…现在天亮了,我们继续赶路吧”我对沐允仁道。 他此时已经完全清醒,曜石般明亮的黑眸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看起来很奇怪吗…?”我不自觉的摸了摸脸回应道。他澄澈的眼神似乎有种能直戳进我内心深处的魔力,让我猝不及防流露出慌乱。 沐允仁似乎意识到了我的不自在,立刻收回眼眸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 我们二人并肩向西走着,芷荔走在我们身后,距离越拉越远。沐允仁回头唤了好几次,她都不愿上前来。 “你为何离那么远…?”我用密音传入问芷荔。 “眼不见心不烦…”芷荔没好气道。 我本想再劝芷荔几句,这时沐允仁突然停住了脚步,肃然看向不远处海平面掀起的海浪。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伴着白浪翻卷而来的是数以百计的黑影,那黑影在逼近海岸时幻化出了人形。被一团团黑雾遮住了脸,散发着强烈的杀气。 我来不及做出反应,沐允仁就已召剑悬于空中。他结印的速度很快,我还没看清楚他所修习灵力的属性,那柄通体泛着青光的剑已经分成了数百把,向那些黑影飞刺去。 沐允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我本以为会速战速决时,那些邪灵却在沐允仁的光剑下瞬间消失,当再一次出现时,距离我们已只有十步。 “拂雪姑娘小心…”沐允仁话音刚落,我已经瞬身站在他的身侧,芷荔召剑站在我的身后,我调动灵力结印准备将这些黑影邪灵一举歼灭时,沐允仁突然道“别动手” “为何?” 沐允仁并未回应。他拽下腰间锦袋,拿出一块冰糖大小的珠子抛向黑影邪灵,瞬间,一个巨大的阻幕挡住了他们的进攻。然后他又迅速取出一个核桃木制的小船扔到海里,他左右手各拎起我和芷荔,飞跑几步用轻功腾升而起,稳稳的落在船上。 船在沐允仁灵力的驱使下游的很快,也很稳。待邪灵将冰幕击穿时,他们已追赶不上我们。 “为何不让我出手帮你…?”我对正运灵驶船的沐允仁道。此时我才发现他的面容着实憔悴,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消耗灵力,虽然休息了一夜,但水米未进。以他现在人族的血肉之躯确实难挨。 “拂雪姑娘是狐族,我亦有听闻,狐族出手杀生干预人族之事会受到反噬…况且方才的黑影只是无意识的傀儡,他们也只是进入蛮荒虬渎海域的关卡,没必要大动干戈剿灭的”沐允仁道。 刑擎都在虬渎海域的一座岛上,如此看来我们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等到了刑擎也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我将我的灵力分成很细的枝节缓缓注给沐允仁。在我的手掌碰到他后背时,明显感觉他身体僵了一下。所幸他本身的体质并未发生大的变化,我的灵力他不止能承载住,还能在体内转化运用。 待他的气息流转平稳有力,我将手掌收回时。他的脸庞变得红润了不少。 风动 傍晚海面风平浪静,落日将光芒击碎洒在海面上,颇有种繁华褪去支离破碎的美感。 我站在甲板上看着海水,考虑着要不要跳下去洗个澡。虽然海水触碰到皮肤的感觉不太好,可芷荔的话总是在我耳边响起。 我身上真的全是葕泫的气息…? 我并不是在嫌弃什么,只是那令人瞎想的味道会让我感到羞耻,尤其是在面对沐允仁那张与稘蕻一模一样的脸时… 算了,先跳下去在说! 我闭上眼睛身体前倾,正准备往下跳,沐允仁急切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拂雪姑娘莫要做傻事…!” 我闻言站直身子,正要转过身告诉他我没有那样的想法,一阵强有力的力道就已经将我向后扯去,我一时重心不稳打了个趔趄。 其实说实话我是可以站稳的,但当沐允仁的手触碰到我手臂的那一刻,我突然动了顺势倒进他怀里的念头… 倒落在甲板上时,我们二人四目相对,沐允仁的手臂揽着我。蛮荒的风伴着落日的温热将我的头发轻轻扬撒在他的肩头。 我静静的看着沐允仁,毫不掩饰眼眸中对稘蕻那不言而喻的情意。 沐允仁的被我看的慌了神,立刻将视线躲置一边将我放开。他很害羞,耳朵通红红到了脸颊。 “在下冒犯了…”他意识到我还在看他,低垂着眼眸道。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沐允仁这般有礼疏离,我是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芷荔从船篷中走出,看到我们二人相对而立,她的眸光暗了暗。随后若无其事的走上前来,道“海域中没什么好吃的,我方才钓了两条鱼上来煮了点汤,师兄快去吃吧” 沐允仁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然后看向我道“拂雪姑娘一起去吃吧” 我看向芷荔,只见她脸上的微笑僵了僵,却并未言语。看芷荔的表情这般有趣,我突然动了逗趣的想法。 我轻轻向前挪动一步,然后如触电般将左脚收回,撇了撇嘴角看向沐允仁。 果不其然,沐允仁问我“姑娘的脚怎么了…?” “方才好像扭了一下,有点痛” 沐允仁闻言,忙要蹲下身查看我的脚有无大碍。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脚腕小心的触碰试探着“是这里吗…?” 我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回应。 芷荔似乎又看不下去了,她委屈看向沐允仁嗔道“师兄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到她这就亲了?” 沐允仁一心都在关心我的伤势,芷荔的话似乎也没怎么听进去。他将我的脚腕仔细查看半天确定无碍后,才站起身看向芷荔不解道“什么…?” “你…”芷荔的眼睛急得通红,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不敢对沐允仁发脾气,也不敢看我,只得扭过头气鼓鼓的回到船篷里。 “芷荔赤子心肠,姑娘不要见怪”沐允仁对我解释道。 “不会…”我浅笑摇头。 我们二人站在甲板上有一言没一语的闲聊着。待夜幕降临,沐允仁眼神渐渐没了焦距,我看着他的眼神也敛去了白日里的礼距。 “公子的眼睛是受了伤吗…?”我找话题问沐允仁道。 “我天生夜盲,不见月光”沐允仁淡然道。此时他紧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衬得他俊逸的脸庞多了几分静谧。 多年前,我的双眼因为誓咒陨毁不见日光,稘蕻便将他夜间的视觉分给了我,所以沐允仁也自然夜不能视。 “看公子功力不弱,在人界也算佼佼者,难道没有想过夺一双眼睛为自己换上…?” 沐允仁微笑摇头道“眼睛对谁不是珍贵的?我怎能随意夺取…?”他的语气很平定,似乎他而言看不见圆月繁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人族有一说法叫命运和定数,拂雪姑娘可听过…?” “嗯…”我回应道。 “我相信一切皆是定数,也许我的视觉是给了很重要的人也不一定”沐允仁嘴角带着恬静的笑意道。 我看着他,仿佛在看星星。他离我好远,又好近。那张白玉般精致俊逸的脸流露出的神情,让我对岁月静好这个词有了更贴切的认知。 稘蕻像月亮,身上带着高岭之花的尊贵忧郁,沐允仁像星星,虽然的眼角眉梢更多了些温暖舒展。不难看出这一世在人界这十几年他过的很不错,无须承担狐族万千尊荣带来的孤寂,在无人之巅霜雪千年。待过百年后,他也会随着霜雪落花归于尘土,一生短暂却温热。 “拂雪姑娘身上的味道是狐族特有的吗…?”沐允仁突然道。 他所说的是我身上的…味道…?芷荔方才所说的味道…? “…嗯”我含糊应道。 “很香…” “嗯…?”我看向沐允仁“什么…” “拂雪姑娘身上的味道很香”沐允仁继续道。他看不到我慌乱的神情,语气依旧自然轻快“这个香味带着些凛冽,和拂雪姑娘很配,也同样让我感到熟悉” 与我…很配…?他应该是对葕泫的气息感到熟悉。没关系,只要他不讨厌我就行。 “到了刑擎都后,拂雪姑娘有何打算?”沐允仁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是冲你来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公子是嫌带着拂雪碍事了吗…?”我压低声音故作可怜道。我知道沐允仁肯定不会丢下我,但是我现在已经不能非常确定的说,他不会丢下我是因为想和我待在一起还是同情。 他是个善良的人,定不舍丢下我,我在利用他的仁慈,尽量多待在他身边一段时日。等不得不离开时,我一定会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回到九圣宫,再不来打扰他。 “绝对不会”沐允仁不出我所料忙否认道“拂雪姑娘不要误会,我没有这样的意思”看得出他有很认真的向我解释道,脸都急红了。 他急切的神情让我心中淌过一阵温热,忍俊不禁笑出声。 “能与拂雪姑娘同行是在下之幸。拂雪姑娘是个福星,我与芷荔在蛮荒走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到虬渎海域的入口,但与姑娘同行不到一日便已进入海域中心,我又怎敢嫌弃姑娘…” 命运 “公子还没讲过你与清韵姑娘的事…”我来时只听葕欣说沐允仁是来寻他的未婚妻,我想听沐允仁讲讲他与清韵的故事。 说到清韵,沐允仁神情染上郁色。他轻轻舒了气道“姑娘是灵域狐族,定是不知道五月前巟域人族寰宇门发生的事情…” 我对沐允仁颔首。多年来我一直呆在九圣宫,只知四域一切灵力功法皆源于灵域曳渺之灵,魅域邝虚之灵,清域颐清之灵和巟域冼破之灵。且四域之中我最不了解的便是巟域,只是幼时在书上了解到巟域人族仙门较多,其余我还真的不清楚。 “此事说来话长,姑娘可知临界四大邪兽?” 我对沐允仁颔首“知道”临界四大邪兽与狐族人族斗争多年,狐族是将其诛灭后才统治了临界。 “四大邪兽虽已诛灭多年,但其精魄却残存临界多年无法散去。最后是葕泫大人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位圣殿温祁大人,不知用了各种方法将其消散了去,才换得临界太平安和。而温祁大人也是因为逐散邪灵有功,才从其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被立为了圣殿。” 我对温祁大人的印象便比较复杂。他虽是稘蕻和葕泫的父亲,可他也一手促成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反目。再想到柒柒大人,稘蕻经历的一切,我是真的无法像局外人一般称颂他的功绩。 沐允仁见我因他的话若有所思,便继续道“四域邪灵虽被温祁先殿驱散,但还有一部分漏网之鱼以人族肉身作为载体修行。慢慢地,被正派仙门逐出的修士,还有天资不足却想要修仙的人族都开始修习邪灵心法。而此心法修习的速度要快于任何一个名门正派,且功法威力极强,所以仙门正派多年来都无法将其斩草除根。” 我对人族所讲的正邪两派并无概念,只是觉得不论正邪本是出自一脉,不必这般自相残杀。便问沐允仁道“若是真可以事半功倍,也收留了被驱逐的修士和天资不足的人族,倒也无伤大雅,最多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何必对其深恶痛绝?” 沐允仁听闻并未立刻反驳我,他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正因修习邪灵只需十年便可以达到正派仙门修士三十年达到的境界,所以各仙门也有不少人急于求成,偷偷修习邪灵,从而丧失心智走火入魔,危害四域。”讲到这,他本就忧郁的眼神又蒙上了些许暗淡“清韵的母亲出生邪族,从而使清韵自出生血液中就带着无法消除的邪灵” “所以公子的未婚妻清韵姑娘,也是因为血统中的邪灵被流放到了刑擎都?”我顺着我的猜想问沐允仁道。但细想下,又意识到事情并没那么简单。若清韵是因为修习邪灵才被流放到蛮荒,又为何会与沐允仁一起在韶弦阁长大。 “五个月前,巟域寰宇门被数千邪灵围剿,我受师尊之命带着弟子们前往支援。赶到之时,寰宇门已惨遭灭门,邪灵为首之人名唤星宿,他与我缠斗好几回难分胜负。他离开之际用灵力化成的细针将我暗算,那针触到我手臂便消失不见,我当时顾不得那根针是否融进了我的经脉,便失去了意识。瞌眼之时,我隐约听见他说我灵根天资绝佳,期待不久后再见。”沐允仁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手臂。借着月光,只见那白皙劲瘦有力的手臂内侧肌肉上,遍布着皮开肉绽的伤痕,仿佛不久之前有什么盘根错节的东西被硬生生从皮肉下扯出。 那伤痕看得我心痛,我伸出手抚上,轻声问道“然后呢…?” 沐允仁微微一顿,他有些害羞,但还是任我触碰着他手臂上的伤痕,继续道“我被同门带回韶弦阁后,每逢子时,便不受控制持剑伤人,尤其是十五月圆之日更为可怕,仙门正派对邪灵是深恶痛绝的。所以我的几位师弟见事态严峻,便以闭关为由将我藏了起来。我也是听我的师弟们讲,七月十五夜半月圆之时,清韵突然寻着我体内邪灵的气息找到了我藏匿的庭院里,将我体内的邪灵诱到了她的经脉之中。” 照沐允仁所说,若清韵有邪灵的血统,定是对邪灵的气息十分敏感,所以她完全可以寻着气息找到被邪气浸染的沐允仁。 “我与清韵从小便有了婚约,她自出生后,便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体内与生俱来的邪灵也一直被她父亲的遗物浣杵净化着。韶弦阁众人皆对她的母亲与血统一无所知,她那日将我体内邪灵诱到她经脉中后,便闭关修炼企图将其压制,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待我醒后,百般追问之下,才知道她已被韶弦阁掌门流放到了这蛮荒之地。”沐允仁一边说着,一边垂下没有焦距的眼眸深深叹了口气。 我从来没有在这张脸上看到如此直白的神伤。在我记忆中,稘蕻的脸上总是带着得体温和的微笑,所以当沐允仁顶着这张脸为别的女子亲情悲切时,我的胸口还是不住一阵阵发酸。 “所以你为了找她,被逐出了师门?”我轻轻松开沐允仁已被修复好伤痕的手臂问道。 沐允仁颔首,随后用手扶住额头皱眉道“我甚至不敢想她当日是抱着怎样的勇气将邪灵诱渡到她经脉中的,她那么瘦弱,是如何能受得了那剧痛,她明明知道这些邪灵会引得她体内本有的邪灵躁动,为何还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何苦为了我,要这般作践自己…?” 沐允仁的话,让我想到柒柒大人当年用自己的身体将剧毒渡给先殿温祁大人的事。 人族有种说法叫作命运。或许柒柒大人注定的命运应该是生生世世守护稘蕻。如此算来,从上一世开始,她对稘蕻的意义就是我不能比拟的。 或许,若多年前柒柒大人未死,成为稘蕻妻子的便会是她,我也会遵照婚约嫁给葕泫… 原来,从那时开始,一切便乱了套… 何当重相见 “九圣宫寂寥无趣,我听一位故人说过,蛮荒有棵四丈高的粉樱树,就想来看看…”这个传说是稘蕻告诉我的。 如我所想,沐允仁没有任何反应。他点点头,很认真的思考着我说的话。 行船两天后的一个清晨,我们到达了擎刑都所在的小岛。 与临界四域不同,这里气候颇为燥热,行人衣饰多为薄布纱锻。岛上气氛很阴郁,虽是清晨,阳光却似沾了茶色没有一丝生机。狐族和精灵身上的肃杀之气很重。人族大多脸上刺字,看起来不是俘虏就是被流放的有罪之人。港口停泊着几艘运送食物的货船,其余都是押送俘虏的船只。每个泊位岸边用手腕粗的铁链缚着各种灵兽防止违禁物上岸。 我们将船泊在岸边后,一抹淡灰色的灵光化成了一个灰衣黑帽的精灵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五官端正,是那种清秀有余俊秀不足的端正。面无表情,神情尽是没有生气的漠然。 随后我才发现我,这个渡口有好多与他相同的精灵,他们的衣饰神情相貌身量如同量产一般相差无几。 “这些精灵名唤沙司尉,是擎刑岛现任岛主昭煦一捧灰沙化出的精灵。负责擎刑都港口巡查”沐允仁告诉我。 一捧灰沙化成的精灵…!?那岂不是一个沙粒就是一个独立的精灵?单粒沙毫不起眼且气息微淡,不过用来巡查是再合适不过,若遇到暴乱一捧沙聚集在一起,威力也不容小觑。 我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这个人的奇思妙想。同时也在心里幻想,若当时葕泫幻化我的时候,不是一片雪花,而是一捧,那我岂不会有一大群兄弟姐妹…? “姑娘是精灵…?”灰沙精灵问我道。我想他应该是感应到我与他一样,才在我们三人之间选择问我。 “是” 灰沙精灵聚灵在我,沐允仁,芷荔面前轻轻一扫,对我道“你与你旁边这位公子可以进岛,这位姑娘回船上”他所说的是芷荔。 灰沙精灵话音刚落,芷荔上前便嗔道“为何不让我进岛…!?” 灰沙精灵似乎已经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他用不容置疑且毫无情绪的语气道“非俘虏与奴隶的人族,除非有四域人族皇帝和仙门家主的印鉴文书,否则不准入岛” 芷荔听闻似乎立刻想反驳自己的血统,可话到了嘴边,她似乎在灰沙精灵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眉间尽是愉悦之意。 她很激动,转身看向沐允仁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后,她轻声道“那师兄你就与拂雪姑娘一起进岛吧,我在船上等你们”语毕,她转身回到了画舫船内。 待我们出了港口,沐允仁将灵囊打来取出一个手掌大的罗盘注灵探寻着。街上人很少且行色匆匆,我们甚至找不到人问路。不过没关系,擎刑都的方位多变,就算是多年生活在蛮荒的人也不一定能顺利找到。 沐允仁一心都在探寻方位上,我随在他身后不停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芷荔说的没错,她真的已经快要修行成人了,原来她竟然真可以为稘蕻付出置此,她的确有资格嘲讽我的所谓的真心。 “找到了!”耳边传来沐允仁喜悦的声音,我的思绪被唤回。 他扭过头想要和我分享喜悦,见我神情恍惚,便关切道“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在想问题”我照实回答道。 沐允仁听闻,认真思索片刻,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何方才那精灵只拦了芷荔而放我进岛” 我自然不能告诉沐允仁我方才是在想芷荔的事,也不能直接告诉沐允仁:你不知道你在狐族是多厉害的角色,他自然不敢拦你。 “许是他搞错了吧,他每天看那么多人,应该也会眼花”我对沐允仁道。 沐允仁对我的话没起疑。他带我瞬身越过了几条街道后,停在了一条巷口大门紧闭的当铺前。 当铺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股强劲的力道将我们二人吸了进去。待我缓过神,四周已是黑漆漆一片。 黑暗中,有三个不同的声音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唉,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被找到…” “还不都是你,挑的什么破地方…” “这怪我吗?!他们又不是寻常人,我…” “哎呀,别吵了!赶紧退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争吵“不知道铺子规矩不能逐客吗?先招待!” “二位想当什么?”那声音平淡客套道。 “当当当当当当当!”黑暗中,沐允仁语气故作神秘道。 “当什么…?”店中突的亮起,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吓了一跳。 当我看清我们面前那个人时,只觉心跳猛然一滞… 白衣湛纹,头戴湛色玉冠,五官清冽俊美,气韵如寒冰凛冽。 不就是葕泫…? 我在一瞬间忘记了言语,后背尽是冷汗。我在那一刻第一反应是让沐允仁快点逃跑,也有想过上前拦住葕泫跪地哀求。可不知是内心的懦弱,还是对葕泫本能的恐惧,我竟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能动… 这时,我的手心一热,那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到手臂,沁入我胸口。扭头映入眼帘的,是稘蕻那张俊逸无双的脸庞。他头戴银冠,双眸亦是如星辰般璀璨的银色。 对!他是稘蕻,我的稘蕻,不是沐允仁! “大殿下…”我的声音沙哑且微弱,我紧紧反握住稘蕻的手,贪婪的感受着他递给我的温暖。 “别怕…”他轻声安慰我。他毫无礼距的温柔让我瞬间回到多年前,那份久违的温情如翻滚而来的浪涛,将我这几日来,好不容易垒起的理智和放手的决心击的粉碎… 我眼眶一红,不由自主往他身侧靠去… 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他,我想将我快要溢出胸口,还要拼命压制的所有情感全部依附于他。我要告诉他我有多想他,我要告诉他多年前草草分别的遗憾,和我多年来承受的一切,还有前几日决意成全他与清韵那份委屈… 我并不坚强…多年来我真的已疲累不堪。我愿意今日与他在这里结束一切,若葕泫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结束我们之间的一切纠葛,我想我应该会感谢他。 我从不觉得殉情是一件很唯美壮烈的事实。与之相反,一想到湛清还在魅域,我就觉得与稘蕻共死的想法非常懦弱。 但是,这些年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其实前几日,我明明已经做好随时回到九圣宫的准备。可方才与那双银瞳对视的瞬间,我便已经再也没有勇气会到那个冰雕玉砌的宫殿。我害怕看到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我害怕看到他留下的书卷衣物。我害怕夜深人静时我的思念,情意,安全感还有心头一些无法用需要形容的酸痛,犹如雨天庭院的荷花瓮无法容盛雨水般溢出,将我衣襟打湿… 葕泫一步步靠近上前,我甚至能听到他衣袂上玉饰与衣袍的稀碎擦响… 自来到蛮荒,我便害怕他会突然出现,尽管我知道他还在闭关。可真实到了这一刻,不知是不是因为稘蕻在我身侧,我的内心竟在此刻出奇的平静… 入都 “你们二人…很好…”葕泫道。我能听出他的语气压抑着骇浪般的怒气。 他就站在我面前,我不敢抬起眼眸看他。我知道我没做错什么,可是我就是害怕,对葕泫本能的害怕。 这时,稘蕻重重舒了口气,我感觉握着我的手重了几分力道。然后他召出一把泛着青光的灵剑对葕泫道“召剑吧” 见稘蕻持着那把青色,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半天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见葕泫迟迟没有召剑与稘蕻相搏的意愿,我悬起的心微微落了些。待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时,他已经拂袖转过身背对着我。 “你们离开吧”葕泫轻声道。 什么…?! 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快走!永远不要出现!”葕泫继续道。 葕泫愿意放我离开…?他没有与稘蕻拼个你死我活,也没有用湛清要挟我,他愿意成全我? 被内心的狂喜惊的忘了做出反应。 稘蕻牵起我的手。我们二人往殿外走去,走到门口我忍不住回头看了葕泫一眼。从方才开始,他便一直背对着我们,背影挺拔如松柏,绝世而独立。 我知道只要跨出这扇门,我们便从此死生不复相见。我想给他道声别,谢谢他的成全。虽然过去的一切我都无法忘怀,说不怨恨他所做的一切是假的。可现在我愿将一切都放下,只把他当作君主或者一位故人。 “多谢圣殿大人成全”我对葕泫道。 没有等到葕泫回应,我身侧的稘蕻懵然看向我。他神情恍然,又带着朦胧惺忪。见我在看他,便将视线转到一边,他脖颈正对着我,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紫竹香。 到底是是哪里不对…? 我只要努力想要整理思绪,脑海中的画面就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我将稘蕻手中的剑拿过,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照着我的手臂用力划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袖,疼痛让我恢复了些清明。沐允仁一脸错愕,尽管现在在我眼里他还是稘蕻的样子。 我终于记起,稘蕻常用的是龙涎香和檀香,不是紫竹香。他的灵剑在他还是少殿时便已经被熔进了契销鼎。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翎约的琴音为攻。 所以现在我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像,我看到的这个不是稘蕻,或许在他眼里,我也是别人,而方才放我离开的,也不是葕泫。 顾不得失落,我将手中的剑握紧,鼓起勇气持剑向“葕泫”刺去。尽管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也是使尽全身力气… 果不其然,在我手中的剑要刺到葕泫时,屋内的幻境在我眼前瞬间扭曲,伴随着一阵白光,那人显出了本尊,一个穿着黑衣的褐发少年出现在我的面前,他闪避的动作很快,清秀的脸上尽是慌乱。 “饶…饶命,别杀我”他瑟瑟发抖,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圣…圣妃大人饶命” 四周很静,他这一句圣妃大人沐允仁是绝对听清了。我不敢回头看沐允仁现在是何神情。猝不及防的羞愧翻滚而来令我的脸发烫。看着眼前的少年,我握紧了手中的剑。美梦破灭的怅然让我心头作痛,失落和悲愤让我失去了平日惯有的仁慈。 我将灵剑分成数把抵在那少年的命门,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假扮圣殿…?”我需要一个借口,让这个玩弄我于鼓掌的少年付出代价,假扮葕泫的罪名确可以治他死罪。 “我…我不是故意的,圣妃大人”他跪直身子一边磕头一边认错又叫了一声圣妃。 我被彻底激怒,将灵力聚于剑锋准备卸他一条胳膊时,那少年的眼珠如提线木偶般很不自然的转了一周,然后神态动作便成了另外一个人。 “拂…拂雪大人,您不要生气…”他的声音此时也变成了女声“方才和您说话的那个是我兄长,他这人缺心眼,我们兄妹三人并没有故意欺瞒您,您的身份也是我们依照惯例看了您眼中的幻像才知晓得,您别生气…” 这时沐允仁走到我身侧,我没有看他,但能感觉到他在看我。过了一会儿,他将我抵在褐发少年命门的灵剑收回,开口问道“方才的幻像,是你们做的?”我能听得出他在很刻意的做出严肃质问的口吻。 “不不不…公子,我们哪有那个本事?那个结界自我们兄妹三人看守擎刑都就有了。是您方才说的暗语触发了结界,才会在结界中看到了自己最怕,最爱,最为渴求之…”话没说完,褐发少年的眼珠又转了一下,他的声音又变成了方才那个怯懦的男声,他偷偷看向我又将视线躲闪到一边道“小人并没有假扮圣殿大人…是您受了结界影响才将小人看错了…小人也只能将计就计履行公职,阻拦您二人进入擎刑都…” “擎刑都如何去得?”沐允仁问道。我能听出他的语气中带着急切。我也知道对他而言找到清韵才是最要紧的。 “公子恕罪,圣…拂雪大人恕罪”褐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的偷看了我一眼“没有擎刑岛主文书,我们不敢擅自放您二人进去…” 事已至此,尤其是知道了这么多关于我们二人的事情,他们自然不敢放我们进去。我转过身看了沐允仁一眼,他瞬间意会了我的想法。于是我们的衣袂之下,两股灵力飞快的聚集流转起来。 在我准备挟持褐发少年,逼迫其说出进去擎刑都入口的前一刻,他的眼珠又转了一下,此时他的瞳孔又变成了浅灰色。 “圣妃大人,您与沐公子可以进擎刑都了…”褐发少年的神情语气似乎又变了一个人。 “不可以啊,老三”褐发少年又转了一下眼珠变回方才的女声道“私放人进都,我们三人会受到刑罚的…” “听我的!”褐发少年的瞳孔又变成浅灰色道“不会有责罚的” 见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那个女声也再没出现。随后褐发少年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单手结印,当铺的柜阁缝隙透出了白光,随着那白光越散越大,一个看不见去路的结界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圣妃大人,沐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