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妃子休想逃》 294 我绝对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花不落在红绫明颜的陪伴下几乎把巨龟岛逛遍了。唯独岛屿的尾端她还没有去过。 听说那里是红绫霜的势力范围。 花不落趁着红绫明颜跟几个大财阀在酒楼聊天的当儿,悄悄溜了出来。她租下一艘船,向红绫霜的宅邸划去。 然而划到半道,五艘船把她给包抄了。船上的人杀气腾腾,一副要置花不落于死地的样子。 花不落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的笑问,道:“你们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吧?” 那个曾经行刺过她的少年道:“我家主人想请姑娘道府上喝茶,不知道姑娘给不给面子。” “当然,红绫老板请我喝茶是我莫大的荣幸。你们几个都跟踪我好些天了,我若不去岂不是太不给你们面子?”她毫不犹豫跳上了那名刺客的船。 少年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原本以为会跟她大打一架的,见到她乖乖上船,不由怔住了。 “还愣着做什么?等我后悔吗?”花不落问。 少年立刻划动小船。 红绫霜的府邸是一艘庞大的船,花不落跳上甲板,仔细地打量这艘船。 船有五层,巨轮停靠在海岬之中,宛若宝塔。 一名身穿金甲的角族武士走了出来,简单利落地说了一个字:“请!” 花不落跟着他走进船舱。 红绫霜穿着一身蓝色的裙衫,酥胸半露,衣服上的银线闪闪发光,他头戴珍珠冠,海草般的长发垂在肩头。高高坐在金珊瑚打造的座位上,双眸睥睨,宛若女王。 “好大的气派呀。”花不落道,“红绫姑娘完全可以称霸海上,成为人鱼族的女王。” 红绫霜斜睨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怕了?” 花不落冷笑:“是呀,我怕得两腿发软。” 红绫霜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双目怒视道:“花不落,知不知道我很想杀了你!” “知道啊。”花不落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个世界上,想杀我的人很多,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死了。我希望你不是他们中的一个。毕竟,你那么年轻,这么美貌。” 红绫霜冷哼了一声,她挥了挥手,十数名刺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各种兵器,虎视眈眈瞪着花不落。 红绫霜得意地一笑:“你觉得我今天能杀掉你吗?” 花不落语重心长道:“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杀了她!”红绫霜面容扭曲,大声咆哮。 刺客一拥而上。 花不落夺过对方的剑刃,如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不过片刻,试图取她性命的刺客全都倒在了地上。 “一群废物!”红绫霜望向一旁的金甲武士。 那角族武士祭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大斧,大吼一声,直劈而来。 花不落如灵猫般躲过大斧,长剑划出优美的弧线,抽打在角族武士的铠甲上。 他铠甲上的鳞片纷纷掉落,丝毫占不到花不落一丝便宜。 花不落跃过他肩头,一剑刺进他的脊背,他像被钉住了一般,再也不能动了。 花不落拔出剑,角族武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红绫霜惊慌地站了起来,她刚要逃,花不落跳到她面前,长剑指向她的喉咙。 “你想干什么?”红绫霜美丽的脸庞因恐惧而抽搐。 “我说过,跟我斗是十分冒险的事情。”花不落看着她的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邪气的微笑,“所以,我们合作如何?” 她的笑容让红绫霜冒了一身冷汗:“合作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红绫明颜,但他似乎对你没有兴趣。我可以让他对你有兴趣。”花不落道。 “你有什么办法?我怕凭什么要相信你?”红绫霜问。 “我自有我的办法。”花不落道,“我的剑架在你脖子上,随时可以取走你的性命,你能不相信我吗?” 红绫霜道:“你帮我肯定是有条件的吧!” “当然。”花不落扔掉了手中的剑,缓缓道,“我要你给我造一艘船。既可以在水面航行,也可以在水底航行。船不用太大,能装下一百人足矣。我想应该难不到你。”花不落道。 “我们是敌人,你不怕我在你的船上做手脚吗?”红绫霜问。 “红绫姑娘,你可以在船上做手脚,但是你不要抱侥幸心理,你不想在睡着的时候被人杀死吧?”花不落道。 红绫霜嘴唇发白,她到底小看了花不落:“我很好奇,你是什么人?为何一出现就把红绫明颜迷得七荤八素?” 花不落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我?”红绫霜问。 “等我消息吧,不会等太久的。”花不落转身离开。 那些被她击倒的人,过了好半天才爬起来。 花不落回到了红绫明颜的宅邸。 红绫明颜见了她,脸上的着急一扫而光,担心地抓住她的手问:“不落姑娘你去哪儿了?我派人到处都找不到你。” 花不落抽回手道:“没去哪儿,随便逛了逛,路过红绫霜的府邸,我进去喝了杯茶。” 红绫明颜一惊,道:“她没对你怎样吧?” 花不落微微一笑:“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她能对我怎样?” 红绫明颜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跟你聊了,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你让手下人叫我。”花不落道。 “好,你去休息吧。”红绫明颜道。 过了两日,花不落独自一人来到了红绫霜的府邸。 红绫霜刚刚处理完一笔生意,她见了花不落,脸上不悦,冷冷问:“你来我府上不知有何指教?” “我要的船,你做得怎么样了?”花不落单刀直入地问。 “图纸已经画好了。”红绫霜让手下拿来图纸。 花不落看了一阵,拿起笔在图纸上勾勾画画了一阵,然后交给红绫霜:“船舱设计的非常棒,只是还有一些不足。” 红绫霜扫了一眼,道:“没想到你对这个挺有研究的。” “这几日闲来无事,我把红绫明颜的船研究了一下,稍微有那么一点心得。”花不落道。 “你答应我的事呢?”红绫霜问。 39 主子,救我 卓夏的烧烤水平一般般,庄瑜一边吃一边抱怨:“你烤的什么啊,硬邦邦的跟树皮一样。” 花焦道:“只要没烤糊就将就着吃吧。” “那条蛇白死了。”庄瑜抹了抹嘴,将吃了一半的蛇肉扔在地上,双目炯炯地盯着花不落肩头的一点红,流着口水道:“我想吃烤鸡。” 一点红往花不落身上靠了靠,胆颤心惊:“主子……” “别怕。”花不落拿起一串蛇肉,“有我在,他不敢吃你。” 庄瑜道:“不落妹妹,这只野鸡是项珂的宠物,你把它带在身边,就不怕它是奸细么?” 花不落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一点红急道:“花主子,你别听他胡说。我一点红绝对对你忠诚,至死也不会出卖你的。” “哼哼,人类的话都不可信,何况小动物的。你又不是不落妹妹从小养大的小狗狗,你的忠诚,多半是居心叵测。” “花主子,你要相信我。” “小动物最禁不住诱惑,给点好吃的,就巴巴地掉进人类的陷阱里。小狗狗也有因为食物而出卖主人的呢!” “花主子,一点红会捉小虫虫,绝对不会因为食物的问题而出卖主子的。” 庄瑜一时无法反驳。 花不落把蛇肉举到一点红嘴边:“我们不要跟太子吵架,来,吃肉。” 一点红拧了一口蛇肉下来,咂了咂嘴,然后用力吐出来:“谁烤的,难吃死了!” 连鹦鹉都嫌弃卓夏烤的食物。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终于爬上了方戟山的山腰。 花不落寻了一片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今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卓夏和庄瑜去捡柴,花不落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一只兔子或者狐狸的踪迹,只好摘了些野果。 夜风呼啸,花不落吩咐卓夏捡些石头将篝火围起来,以免火星溅上野草,引发山林大火。 四个人围在篝火前,吃着烤野果。 一点红站在花不落身边,一边啄着野果一边道:“花主子,刚才我在周围飞了一圈,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什么现象?”她问。 “树上和灌木丛中,一只虫子都没有。” 庄瑜呛了一下,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冬天快来了,虫子们自然都死光了呗。” “不仅没有虫子,连飞鸟都没有。”一点红又道。 庄瑜道:“飞鸟飞去南方过冬了。” 一点红道:“反正,我觉得这座山很诡异。” 庄瑜伸手摸摸它的羽冠:“我感觉你今天下午很诡异。” “好了,赶紧吃完东西睡觉吧。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了,你们聊,我先睡下喽!”花焦跳起来,拨了些野草铺在地上,鼾声很快响了起来。 吃完东西,卓夏道:“你们睡吧,我来守夜。” 庄瑜道:“我来吧。” 花不落翻身上了一棵大树,抱着一点红很快进入梦乡。卓夏道:“殿下如果困了喊我一声,我会来接替你。” 庄瑜点了点头。 卓夏躺了下来,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庄瑜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他开始后悔把袍子给了秦歌。他运了运功,给火堆添了些柴。打个呵欠将目光转向躺在树干上的花不落,看着她美丽的侧脸。他的眼神渐渐朦胧起来,他就这样拖着下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地上白色的枯草忽然动了起来,如同头发一样越长越长。长长的枯草生怕惊醒了猎物似地,动作轻柔的拂过猎物的面颊。 然后,有一张梦幻般苍白的脸从泥土中轻轻探了出来。它们有着人类的面孔,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如同夜矿般闪闪发光。它们头上长着如同石块般的黑色犄角,他们没有身体。白发在风里飘荡,维持它们的头颅漂浮在空气中。 它们互相看了一眼,接着迫不及待地围在猎物身边。露出满嘴黑色的尖牙,贪婪地盯着猎物的身体。 它们中有一只情不自禁地伸出鲜红的长舌头舔了舔庄瑜嘴角的口水。 睡梦中的庄瑜本能地将嘴巴翘起,喃喃道:“萌萌,亲亲……” 然后他抬起手,揽住漂浮在面前的头颅,强吻了下去。 那只怪物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情急之下,咬了庄瑜的舌头。 庄瑜猛地惊醒,与怀中的怪物脸相对。愣了片刻之后将怪物打飞,发出一声女人般的惨叫:“鬼啊!” 怪物们一齐发动攻击,张开满嘴尖牙,咬向猎物。 花不落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挥刀将扑面而来的怪物劈成两半。 “是山精。”花焦连连挥拳击碎山精的脑袋。 山精们如矿石般被他们击得粉碎。 卓夏被山精的头发缠住了手脚,他费力的挥舞长剑,刺穿它们的头颅。 一只山精追着一点红在夜空到处飞翔,一点红冲向花不落,尖叫:“主子,救我!” 花不落将那只山精击落。 庄瑜挥剑劈落几只山精,崩溃地哇哇大叫:“我的节操碎了一地呀,我居然被一只山精给强吻了。呸呸呸,我该怎么向萌萌交差?” “是你做梦强吻了山精吧。”花不落跳下大树,挥刀斩断卓夏身上的白发,调侃庄瑜,“你这人连山精都不放过是有多么想念你的萌萌呀?” 越来越多的山精飘了过来,夜矿般的眼睛闪耀着噬血的光芒。它们龇着尖牙,吐着舌头,面容狰狞至极。 四人背靠背,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里萤火虫一般密密麻麻的眼睛。 站在花不落肩头的一点红,头上的羽冠炸了起来:“我就说嘛,山上为何一只活物都没有,原来是这些山精在作怪。” 花焦声音微微颤抖:“地图上没有标明方戟山有山精呀!” “早知道这里有怪物,我们还不如走驿道呢!”庄瑜抱怨。 山精蜂拥而至,尖叫着发动猛烈的攻击。 四人严阵以待,击杀涌来的山精。杀完一波,又涌来一波。 “大花,快想想办法,山精有什么弱点,我们必须尽快消灭它们。”花不落的弯刀闪过一道蓝色光芒,刀光之下,山精的头颅一一碎开。 02 她得吃饱了再走 “三更半夜进入藏宝库的,也只有贼了。”卓夏冷冷道。 “我不是贼,我是新来的郑公公,晚上无聊出来散步,一不小心逛到藏宝库来了,我什么东西都没拿。”花不落道。 “我不相信你,快快束手就擒,否则立即将你斩于此地。”卓夏道。 花不落纵身跃上屋顶,弓弩手射出如雨箭矢。 她祭出弯刀,打落箭矢,往北直奔而去。 卓夏率领侍卫紧追不舍。 花不落感慨自己倒霉,她狂奔了半日,趁人不注意流进一座华丽的宫殿里。 一阵风吹来,殿中纯白色的纱幔轻轻飘舞。 花不落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收起弯刀,喃喃自语:“我先在这宫里呆一会儿再找机会混出去吧。”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花不落心叫不好,那帮人找过来了。 她四下里看了看,没处躲,于是提身飞到了大梁之上。 卓夏和侍卫在殿中搜了一圈,没找到花不落,悻悻地离开了。 还不快刚要跳下来,忽听殿外传来卓夏恭敬的声音:“臣叩见皇上。” “这么晚了,你带人来朕的养心殿有何事?”羌国皇帝庄辄问。 “宫中出现了一个小贼,臣正在捉拿他。”卓夏道。 庄辄叹了口气:“瑜儿不在,宫里乱成一团了。那小贼偷了什么东西?” “他去了藏宝库,偷了一些珠宝。”卓夏回答。 “好,你去吧。”庄辄疲惫地说道。 内侍推开门,一袭龙袍的庄辄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比花不落想象的要苍老,头发花白,脸色蜡黄,如同大病在身。 夜风拂过,花不落闻到淡淡的药香和一股腐朽的气息。 内侍关了门,庄辄盘膝而坐,一个老太监捧来一盏紫铜香炉,将一团褐色的东西倒进炉中,点上了火。 太监们远远退开,香炉中冒出袅袅青烟,如轻纱般裹住了庄辄。 烟雾越来越浓,一层又一层裹在皇帝身上,把他裹成一个茧。 花不落暗暗纳闷:“这皇帝老儿在修炼什么邪术?” 一道闪电打在窗子上,接着窗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两名内侍垂首站立着,似乎已经习惯这种诡异的场景。 直到天亮,包裹在庄辄身上的烟雾才渐渐消失,仿佛是被他的身体吃掉了。 花不落在大梁上蹲了一夜,望着面色红润,年轻了十多岁的帝王,脑袋里冒出了一连串问号。皇上到底修炼了什么邪术,让自己一夜之间返老还童?香炉里燃烧的东西又是什么? 她望着造型优美精致的紫铜香炉,忽然有个一个想法。既然香炉能让人返老还童,把香炉偷走,送给义父大花做礼物! 殿外响起了内侍尖利的声音,吓得她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皇上,庄辰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庄辄威严道。 雨声随着打开的殿门涌了进来,殿内纱幔飘舞,剑眉星目的庄辰一袭白色锦衣,恭恭敬敬向皇帝行了一礼。 “这么早进宫,有何要事?”庄辄沉声问。 世子庄辰抬起头,他深情悲戚,脸上的雨水如同眼泪:“皇上,太子他,太子他出事了。” 原本面色红润的帝王,刹那间脸色惨白,仿佛当胸挨了一记重拳。 “他不是率兵夺回枫城了吗?”庄辄大吼,声音微微颤抖。 庄辰双手微微颤抖,从怀里拿出黑金文谍,交给了内侍。 花不落看到黑金文谍上的黑龙,知道这是幽国皇帝写给羌国皇帝的檄文。 庄辄看过文谍,狠狠掷在了地上:“瑜儿怎么会全军覆灭!这不可能!” 庄辰眼中掉下两行泪:“幽国国君项颜御驾亲征,突袭枫城,仅用三万兵马就活捉了太子殿下。” “不可能,朕的赤龙军是朕亲自训练的,他项颜怎么可能让朕的赤龙军全军覆灭。”庄辄怒道。 “他用了镇魂铃。”庄辰声音里透着恐惧。 大梁上的花不落娇躯一震,差点又掉了下来。 镇魂铃,她听大花说过,镇魂铃是九泽大陆雾灵人打造的邪器。可以召唤死人魂魄,御使死尸行走。 难道幽国皇帝用尸军横扫了羌国的赤龙军? 这也太狠毒太可怕了吧。 庄辄握紧拳头。 “项颜说,若想让太子活命,必须让庄薇公主前去幽国和亲,嫁给他的弟弟瑞亲王项珂!”庄辰喃喃道。 外面响起一声炸雷,闪电照亮了庄辄灰白木讷的脸。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朕是不会让薇儿嫁给那个瞎子的!”庄辄大吼,“朕要召集群臣,大臣们一定会有办法救出瑜儿。” 他大步离开了养心殿。 庄辰站了起来,转身望着皇帝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 花不落望着他的笑容,后背一阵恶寒,这个庄辰世子心怀叵测啊。 等人都走了,等大雨停了,花不落放心大胆地从大梁上溜下来,把香炉和那盒香片似的东西用布幔一裹,背在了肩上。 她身法奇快,在宫中东躲西藏,倒也避开了一众守卫的耳目,把偷来的东西藏在清弦湖旁的花丛里,然后大摇大摆地向御膳房走去。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得吃饱了再走。 路过东宫,忽听里面传出哭声,花不落内心的好奇战胜了饥饿。听说太子被俘,也不知道太子妃会是什么反应?她想去看看。 她蹑手蹑脚溜进东宫,只见庄辰世子对着圆头圆脸,圆手圆脚的太子妃道:“请太子妃不要过于伤心,皇上和大臣们正在想办法营救太子。” 太子妃萌萌圆圆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本宫怎么能不伤心,本宫要守寡了,这可怎么办啊?父皇有什么办法救阿瑜,如果阿瑜出事,本宫也不活了!呜呜呜!” “太子妃好胖啊!”花不落吐槽,“羌国太子的眼光真奇怪。” “要救太子,只能让公主去和亲了。”庄辰道。 萌萌一愣,两眼瞪得溜圆:“什么?让小薇去和亲?不要,本宫和小薇情同姐妹,本宫绝对不能让她去和亲。不过,项颜让她嫁给谁?” 03 这个姑娘好强大 “瑞亲王……”庄辰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萌萌打断了。 “不行,本宫绝不允许小薇嫁给那个瞎子!” “皇嫂!”公主庄薇急奔而来,从花不落身边走过。花不落吓了一跳,连忙垂首灰溜溜地站在一边,作天真无知状。 现在大家都为太子的事情操心,谁都没注意到花不落,仅有几个侍女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以为她是公主身边新来的太监。 花不落眼珠一转,决定将错就错,抱上公主的金大腿。 “皇嫂,我不要和亲。我不要嫁个项珂那个瞎子!”庄薇抱着萌萌,咧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花不落偷眼去看,内心不禁哀叹一声:这位羌国长公主,生得真丑。 一张丰满雀斑的脸,扁扁的鼻子,大大的嘴,不哭还好,一哭丑到家了。 皇帝庄辄相貌英俊,怎么会生出一个如此丑陋的女儿呢? 花不落怀疑他的皇后给他戴了绿帽子。 “不嫁不嫁。”萌萌拍着庄薇的肩膀哭得毫无太子妃的形象,“皇嫂去求皇上,绝对不让你远嫁幽国。” 一旁的庄辰开口了:“那么幽国皇帝会杀了太子,再率领黑龙军,灭我大羌。即便他不出兵,凉国和羽国也会趁虚而入。到时候,我们国破家亡!” 庄薇闻言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要皇兄死!” 萌萌哭得比她更惨:“本宫也不想当寡妇!” “呜呜呜!”两人哭得惊天动地,连庄辰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 萌萌忽然眼泪尽收,决绝道:“我们就算哭瞎了双眼也是没用的。走,我们去找父皇!” 庄辰目送两人离开,嘴角再度扬起一抹邪恶的笑。 他的笑很快淡了下去,因为他看见花不落正用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他。 “放肆!”他心虚地喝道,“太子妃和公主去见皇上了,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花不落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像寒夜里清透的月光,冰冷,高傲,,藐视一切。 庄辰吃了一惊,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花不落道,“只是看到世子殿下在笑,所以忍不住笑了。不知世子殿下是否在嘲笑太子妃和公主?” 庄辰脸色大变:“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侍候在公主身边的小太监,新来的。公主想必已经走远了,奴才告退!”花不落转身,急急奔了出去。 庄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这个小太监,似乎不简单。 朝堂之上,皇帝庄辄愁容满面,大臣们仿佛早就商量好了,一致同意让公主去和亲。 庄辄就只有一个女儿,虽然长得丑,但他极为疼爱她,怎么舍得让女儿远嫁。 “父皇!”庄薇哭哭啼啼跑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儿臣不想和亲!” 庄辄叹了口气:“小薇,你知道的,你是朕的掌上明珠。但羌国不能没有太子。” “臣妾去救太子,请皇上给我十万兵马。臣妾把枫城夺回来!”萌萌双眼通红,“臣妾杀了那个幽国皇帝。” 站在殿外的花不落听了太子妃的话,简直要笑破肚皮。她一个白白胖胖的太子妃吃吃喝喝还可以,若能带兵打仗横扫千军纯粹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庄辄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庄薇,眼中满是疼惜:“小薇,为了救你皇兄,为了我们国家的百姓,父皇只能委屈你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花不落感慨,冷不防对上了卓夏的眼。 卓夏悄悄从殿内退了出来,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花不落,修长的手按在佩剑上,一副随时要把对手开膛破肚的架势。 花不落被他看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仍撑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望着卓夏。 卓夏把她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你叫什么名字?” 花不落从腰间拿出偷来的名牌给他看。 “郑阿才。”卓夏嘴角浮上一抹冷笑,“你就是昨晚出现在藏宝库的郑公公吧?” 花不落脸不红心不跳:“将军好像认错人了。昨晚,奴才一直呆在长公主府里。” “认错人了?”卓夏又把她打量了一边问,“你是公主身边的人?” “是。”花不落回答。 “你来宫里多久了?”卓夏又问。 “……”花不落觉得自己快要编不下去了,“三个月。” “你的胆子真大啊!”卓夏拔出了长剑,抵在她脖子上,杀气腾腾地盯着她:“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不落叹了口气,果然到最后还是被人给识破了。 “你没资格知道!”她祭出弯刀,格开对方长剑。 一群士兵立刻冲上来,团团将她围住,她轻而易举地冲破了包围,恰巧看见庄辰世子朝这边走来。 她疾奔到庄辰面前,手中弯刀勾住了他的脖子。 “别过来!”花不落道,“你们若是敢过来,我便杀了世子!” 庄辰斜睨了她一眼:“原来你不是太监,是个姑娘!” “少废话!”花不落拎着他飞上了宫殿的金顶,她健步如飞,顷刻间躲开了追兵。 来到无人处,她放开了世子,准备离开。 “你就这样走了么?”庄辰世子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 花不落笑了笑:“我不走,难道要等那位卓夏将军来捉我啊。” “不是,你把我弄伤了,总得道个歉吧!”庄辰幽深的眼眸望着她,“而且我很好奇,你一个姑娘家的,来皇宫做什么?” “我不太擅长道歉,你能否教教我?”花不落傲慢地用鼻孔看他,“至于我为什么来皇宫……我听人说皇宫里有许多宝贝,所以特地过来欣赏一下。” 庄辰双拳紧握:“你当皇宫是菜市场啊!” “哦,你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花不落向他摆摆手,转身离去。 “站住。”一把长剑子庄辰手中祭出,他剑指花不落背心,“你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花不落转身望着他,一抹寒光闪过,他手里的长剑已脱手而飞。 庄辰大惊失色,这个姑娘好强大。 04 本公主要杀了你 花不落人一飞到了屋顶上,眨眼没了踪迹。 她混进御膳房,吃饱喝足后,她躲进皇帝的寝宫,一直睡到天黑才醒过来。 义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果然不错。 她从房梁上溜下来,正撞上皇帝庄辄。进来,她连忙躲到屏风后,待庄辄睡着她才蹑手蹑脚往门口走去。 “有什么事吗?”庄辄的声音响起。 花不落吓得心脏差点停住了跳动,她的眼珠一转,缓缓转身,低着头道:“奴才怕皇上着凉,特意进来看看皇上。” “哦。”庄辄睁开眼睛,直起身疲惫地望着她,“你是新来的小太监吧?” “是。”花不落唯唯诺诺回答,心想自己脚步已经够轻了,居然还是被老皇帝给发现了。他要是敢叫人,她杀他灭口。 庄辄问:“你多大了?” “十四岁。”花不落老实回答。 “还是个孩子呢!”庄辄道,“朕的小薇也有十四岁了。” “皇上安歇吧,奴才退下了。”花不落道。 庄辄看着她,道:“你且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花不落手心里全是汗,想了想咬牙抬起头。 庄辄见了她的样子浑身一抖,整个人呆若木鸡。 花不落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我长得很吓人吗?怎么把皇上吓得石化了。 “皇上,您还好吧?”她关切地问道。 庄辄笑容苍白,从床上坐起:“你且走近些,朕老了,看不清你的样子。” 花不落警惕地向前走了几步,心想皇帝老儿若是敢动她,她就跟他拼命。 庄辄仔细打量着她,由吃惊转为疑惑,由疑惑转为惊喜。 花不落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像她,像她,真像。眉毛像,眼睛像,鼻子也像,简直与她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庄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是她的孩子对不对?她还好吗?是她让你进宫看朕的吗?” 疯了,疯了。花不落猛然抽回手:“皇上,您认错人了。奴才告退,奴才告退!” 说完,她脚底抹油,撒开脚丫往殿外急奔而去。 “别走!”庄辄摔下龙榻,追着她一叠声的喊道,“美姬,别走!” 花不落打开殿门对着守候在殿外的内侍道:“来人呐,皇上病危,快来人呐!传太医!传太医!” 内侍不明白皇上的寝殿里怎么会冒出个鲜嫩可口的小太监,当下救皇上最重要,于是他们一齐涌进殿中。 “我去请太医。”花不落喊了一句,一溜烟消失在黑夜中。 花不落来到琴弦湖,准备藏在花丛里的赃物离开皇宫。 清弦湖边站着一抹鹅黄色的影子。 花不落吃了一惊:“这不是长公主庄薇么?” 庄薇站在湖边,低低抽泣着:“母后,你为何走得这般早,儿臣想你了,儿臣不想和亲。不想离开羌国,离开父皇,母后,儿臣来找你了。” 只听扑通一声,湖边溅起一丈高的水花,公主跳湖自尽了。 花不落心念电转,要不要救公主呢?公主长得丑,救了吧,拉低了自己的颜值,不救吧,羌国和幽国势必有场恶战。为了两国的百姓,为了和平,她一个箭步跳进湖里,抓住了那抹鹅黄色的影子。 公主不愧为皇帝老儿的千金。花不落费了渐渐二虎之力终于把她捞了上来。 “你为什么救我?让我死了算了!”她一把掌向花不落打来。 花不落按住她的手,道:“公主,我也不想救你,我是为了救湖里的鱼才把你捞上来的!” 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庄薇愣住了,怔怔看着她:“救鱼?” 花不落点了点头:“你想啊,你这么重,跳湖自尽是很难浮上来的,等你烂了臭了,湖里的鱼岂不是遭了殃?你想寻死,可以,但是不要破坏了宫里的风景。毕竟这是皇上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才建成的。” “哇——”庄薇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你放肆!”她咧开大嘴,咒骂着花不落,“你敢辱没本公主,本公主要杀了你!” “我可没有辱没公主殿下。”花不落语重心长道,“公主是金枝玉叶,是要为了国家和平,百姓安居乐业去和亲的,公主的品德无比高尚……” 庄薇一听,哭得更惨了:“本公主才不要和亲,本公主要跳湖,你别拉着本公主……” 花不落叹了口气,道:“你跳吧,我绝对不拉着你。” 庄薇斜睨了她一眼,哭哭啼啼站起来,走到湖边。 “跳吧,等天亮,你的皇帝老爹发现你的尸体,他一定会因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伤心欲绝的,那时候你的尸体肿胀苍白,宫里人见了一定吓得难以入眠。之后你的故事,将成为宫女睡前必讲的枕边鬼故事……” “哇——”庄薇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哇哇大哭。 “所以公主殿下,你还是好好活着吧,活着就有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死了可就什么都改变不了。”花不落抱着胳膊一副老夫子的架式。 这时,庄薇的贴身侍女们急匆匆跑了过来:“公主,你怎么在这儿呀?你还好吗?” “哇——”庄薇哭得更大声。 花不落道:“公主她在湖边散心,失足掉进湖里了,可能着了凉,快去请太医吧!” 庄薇临走时看了她一眼,疑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是新来的小太监,公主殿下要活下去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哦!”花不落冲她微笑。 庄薇被她的笑容感染,脸上飞红,一步三回头的在侍女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卓夏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有找到花不落的影子。他命画师画了她的画像,到处张贴,她成了羌国的头号通缉犯。 扮成贵族男子的花不落摸了摸嘴唇上的胡子,望着城墙上张贴的自己的画像,喃喃道:“画得真丑啊,我可比画像上的人美多了。” “应该剁了画师的手!”一身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道。 花不落眼睛一亮:“大花,你怎么来了?” 05 叫声爹爹嘛 “我来看看你任务完成的怎么样。”花焦微笑着望着她,“走吧,让我看看你的战利品。” 静谧的翠竹林,花不落将袋子里的赃物一一拿了出来,笑眯眯的问:“怎么样,这些战利品不错吧!” “你偷的灵石我刚好用在铜雀上,用它作能源铜雀一定飞得很高。碧落镜是个宝贝,经常照碧落镜可以让自己老得慢一点。”花焦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镜子,对着自己照了又照,“爹爹是不是很帅?”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 “把它送给爹爹如何?”他问。 花不落抢了过来,塞进怀里:“这个是我的。” “难道你不希望爹爹永远年轻帅气吗?”花焦抚着银白发丝,故作伤心的问。 “这个香炉可以让你永葆青春,送给你。”花不落将紫铜香炉递给他。 “你偷什么不行,怎么把人家香炉偷来了?”花焦问。 “这可不是普通的香炉。”花不落将庄辄用过的香屑倒进里面,“我亲眼所见,皇帝老儿用这个香炉把自己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能返老还童,从糟老头子变成萌大叔了。” “去你的。”花焦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爆栗,“你爹我才不是糟老头子呢!不过,这香炉真有那么神奇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花不落点燃了香炉里的不明物质。 过了一刻钟,香炉没有丝毫动静。 又过了一刻钟,香炉没有丝毫动静。 又过了一刻钟,花不落受不了,打开香炉盖儿拿竹枝拨弄着早已烧完的灰烬,疑惑道:“香都烧完了,怎么没冒烟啊,难道时辰不对?” 花焦拿过她手里的竹枝闻了闻,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骨沉香。” “什么骨沉香?”她好奇的问。 “骨沉香是用魔罗花和乌骨木等十余种植物制成,传说人死之后,在其尸体种上千年蛊,再用骨沉香熏一遍即可让尸身千年不腐。”花焦疑惑道,“他怎么会用骨沉香呢?” “是好奇怪,皇上他明明还活着。”花不落道,“他不可能是个死人。” “只有千年蛊才能将骨沉香的香味引出来,所以在没有千年蛊的情况下,骨沉香不冒烟很正常。”花焦转移了话题,“你的孝心我领了。等下爹爹给你买好吃的。”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皇宫里一切都还好吧?”花焦问。 “山雨欲来风满楼。”花不落道。 “什么意思,跟爹爹讲讲。”花焦拿着镜子臭美。 “幽国皇帝活捉了羌国太子,要羌国公主和亲才肯放太子一条生路,皇帝老儿正在发愁呢!”花不落把在宫中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花焦听完,捏着下巴道:“赤龙军是庄辄亲手训练的军队,怎么会遇到幽国皇帝就全军覆没呢?” “因为幽国皇帝手中有镇魂铃。”花不落道,“他唤醒死尸作战。” “哦?”花焦摩挲着下巴,眼珠转了转,微微一笑,“不落啊,你觉得你能把镇魂铃偷到手吗?” “怎么又让我偷东西?”花不落向他翻了个白眼,“能不能给我些有挑战性的任务!” “唉,看样子你是偷不出来了。”花焦捋着银白色的头发。 “谁说我偷不出来?我不仅能偷到镇魂铃,我还要偷那位王爷的心。”花不落志在必得。 “那么,我们跟着公主和亲的队伍去幽国。”花焦拍了拍她的肩膀。 风入竹林,如雨声。 …… 羌国边境,夕阳斜挂在小镇上空,像一个烘烤的香脆诱人的烧饼。 破败的小镇,岌岌可危的木质房屋上遍布着刀痕和箭孔,屋檐下的灰烬里开着野菊花。花斑虎皮猫眯着眼睛,从花丛中一闪而过。 街边的空地上三个瘦弱的男孩踢着藤球,衣服上打满了补丁,散乱的发髻在阳光中闪烁着金光。 有旅人牵着瘦马来到了客栈,客栈没有名字,因为这是边境唯一的客栈,有没有名字都无所谓。 花焦坐在客栈二楼的木桌前,拿起烧饼,望着窗外夕阳下的驿道,慢悠悠地咬了一口道:“你说天都快黑了,他们怎么还不来呀?” 坐在他对面的人拿着一把镶满五颜六色宝石的铜镜,漫不经心道:“大花,你都四十了,人都说四十不惑,你怎么连点耐心都没有?” 花焦嚼着烧饼,鸦灰色的斗篷下那张苍白英俊的脸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四十岁的人。倒像一个不拘小节的青年:“不惑和耐心有啥关系?死丫头,自来客栈,你拿着镜子臭美了两个时辰了,你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贴金了不成?也不怕看坏了!” 铜镜后现出一张稚嫩的小脸,细黑的眉毛,水灵灵的大眼睛,上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洁白的牙齿飞出一串笑声:“大花,你是不是嫉妒我的美貌?” 她伸出小手抢花焦手里的烧饼。 “死丫头,美貌能当饭吃?”花焦揪了一小块烧饼递给她。 “大花好坏,给我这么一点,当我是小猫啊!”她颦眉,一副委屈的样子。 花焦邪气的一笑,拿着饼在她面前晃:“叫声爹爹,我就分一半给你。” “幼稚。”她向他翻了个白眼,“我花不落从不向威逼利诱低头。” “叫声爹爹嘛,又不会死人。”花焦继续利诱她,“叫声爹爹,我就给你买花衣服穿,求你了。” “我已经十四岁了,可以自己买花衣服,用不着爹爹。”花不落拿起陶碗,喝了碗茶。 “啊,我的心好痛,闺女竟然抛弃了我,我好心痛哇!”花焦作哭天抢地状,“我辛辛苦苦十四年,风里来雨里往,一把屎一把尿地,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你这小妖精拉扯大,你竟然不管我叫爹。我好伤心啊,我都要泪流满面了。” 宝蓝色斗篷下的少女眼角带着笑意:“大花,别演了,矫情。” 她耳朵动了动,清澈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冷冽:“他们来了!” 花焦上的神色转为严肃,屏息凝神地望着驿道。 06 今晚我们睡哪儿 绿树掩映的驿道,露出绣有羌字的五彩旌旗。数千骑赤鳞甲的龙骑,护送着一辆金色马车缓缓而来。 花不落从衣带中摸出一枚小型千里眼,道:“骑兵三千,步兵五千,随从二千,护送的两名将军……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看上去修为一般般,我一个小指头就能戳翻他们。” “不要小看他们。”花焦道,“左边那个大胡子是虎牙将军川平,右边的那个瘦子是被人称作老鹰的平西将军武布。” “长得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花不落说,“羌国就没有容貌俊美的将军了吗?” “人家虽然长得糙了点,但是灵力却是很强的。”花焦咕嘟咕嘟往嘴巴里灌着水。 花不落收起千里眼,微微一哂:“大花,他们是灵力很强,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国家的公主与幽国和亲呢?” 花焦晃了晃脑袋:“这是政治。若不和亲。羽国联手凉国攻打羌国,他们是敌不过的,被逼无奈呀。正所谓‘一拳难敌四手’。” “我懂了。”花不落一把夺过花焦手里的烧饼,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你干嘛去?”花焦问。 花不落探出脑袋:“去看庄薇公主啊。难道你不好奇她的长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花焦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花不落找了个右边靠窗的角落坐下,认真地啃着饼。花焦坐在她身边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做高冷状。 除了他们这对‘不起眼’的父女,客栈中还坐着四个风尘仆仆的男客,每个人的面孔都被苦难的生活划下了深深的纹路。 骑兵来到了小镇。 玩藤球的孩子来不及捡拾地上的藤球,惊慌失措的四散跑开,跑回各自的家里。 所有买卖劳作的居民皆搂着自家的孩子,将大门紧紧关住。 铁蹄踏碎了孤独的藤球,踏碎了盛开的野菊花。在客栈门前停住。 川平和武布翻身下马,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如刀般扫过周围每个角落。 士兵在马车与客栈前铺好了红色锦缎。确定周围没有异状,武布来到公主的马前恭敬道:“公主殿下,您可以下车了。” 锦帘掀起,首先出来的是庄薇公主的贴身侍卫卓夏。只见他头发高束,双目漆黑如深潭,清秀的面容带着一股冷冽,身穿银白色软甲,被斜阳照出一缕金黄,晃痛了花不落的眼。 花不落捅了捅装睡的花焦,一脸花痴状:“大花,快看美男子!” 花焦瞥了瞥咕哝:“娘炮一个,还没你爹长得英俊潇洒。” “人家二十一朵花,你是四十茶叶渣。”花不落撇撇嘴。 一双细嫩的玉手掀开了帘子,扶着卓夏的肩膀轻轻跳下车。庄薇公主娇弱的身躯裹在玫瑰色薄纱之中,头上戴着垂着红纱和铃铛的笠帽,袅袅婷婷踩着锦缎走进了客栈。 武布揪住客栈老板的衣领,一双大环眼几乎瞪出眼眶:“把所有的客房都空出来,大鱼大肉,好酒好菜伺候,否则,砍了你的脑袋。” 老板吓得腿软,瘫坐在地,面若死灰:“我们这个镇子穷,哪有好酒好菜招待你们!” “嗯?”武布拔出了剑。 “不要杀人。”庄薇公主开口,声音细细软软“穷乡僻壤,老百姓做买卖不容易。” 武布收了剑,恶声恶气道:“把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把所有客人都赶走。” 老板连滚带爬地奔上楼去,招呼老婆收拾客房。 而士兵也开始粗暴地驱赶客栈中的客人。 “走了。”花焦低声说,拉起了花不落的小手。 夕阳坠下了地平线,紫罗兰色的暮霭渐渐升起。 花不落看了看身后鸡飞狗跳的客栈问:“今晚我们睡哪?”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花焦低低笑着。 “睡大街你自己睡好了。”花不落甩开他的手,“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计划,早知道刚才我就把那些飞扬跋扈的官兵打个映日荷花别样红。真可恶,他们有本事在战场上杀敌呀,欺负自家的老百姓算什么英雄!” “别生气嘛。”花焦拉她的手,见她不理自己,左脚往她脚下一勾,顺势将她背了起来,任她挥舞着粉拳捶打他结实而宽阔的肩膀。他爽朗儿开心的笑着:“今晚,爹爹让你睡公主的被窝。” “大花,快放我下来,我都十四岁了,你还背我,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花不落揪他的耳朵,不小心碰掉他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头银白色的发丝。 他转着圈儿,背着她又蹦又跳,嫣然一个老顽童:“你十四岁也是我女儿,四十岁也是我女儿,只要我能背得动你,我就天天背着你唱歌跳舞看风景。爹爹背女儿,有什么好丢脸的!”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花不落蹬着腿,把他耳朵扭得又红又肿,见他皮厚肉粗没反应,两只小手又蒙住了他的眼。 他仍旧不放手,还唱起了歌:“我有一个女娃娃,她顽皮又淘气。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藏着许多小秘密……” “哎呀,别唱啦,难听死啦!”花不落掏出一个烧饼,堵住了他的嘴。 入夜,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天空之中,宛若一柄弯刀,锋利,冰冷。 客栈对面的草屋屋顶上,两双眼睛闪烁着幽光。 花焦闻着草香,打了个呵欠,眼睛渐渐合上。 趴在他身边的花不落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不许睡!” 花焦立刻睁开了眼,小声咕哝:“你爹爹我好困呦。” “那么现在开始行动吧!”花不落道,“周围守护的士兵都倦怠了。以我们的速度,他们绝对不会发现。” 花焦与她击拳,趁乌云遮住月亮的时候,父女两人如黑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飞跃向庄薇公主住的客栈。 花焦和女儿在屋顶上奔走如飞,很快来到庄薇公主房间所在的位置。花不落倒挂在屋檐下,打开了窗子,翻身跃入房中。 花焦,随后也跟来。 07 也不是很难看呀 屋内掌着几盏琉璃灯。公主的随从在这边境的破烂客栈花了不少心思,把床榻铺上红色纱幔,地上铺着五彩丝线织成的地毯。黄金打造的茶具让单薄的桌子看起来岌岌可危。屋中有四个侍女,皆随意靠在墙边入睡。护卫卓夏抱着长剑,斜靠在公主床边,右手腕上的红绳与公主的手腕相连,上面还挂着金色铃铛。 花焦狡黠一笑,笑容里透着悲哀,他指尖晃动,飞快画出六张定身符咒,一一弹向房中熟睡的人。 “唉,这年头给皇族当侍卫可真是不容易啊。”他感叹。 “嘘,小声点。”花不落瞪了他一眼,“门外还有人呢!”花焦压低了声音:“我去瞧瞧公主长啥样。” 左脚方抬起来,花不落双眼盯着地面,闪过一丝疑惑:“别动。” 花焦脚悬在半空中:“怎么了?”花不落捏着下巴,蹲到地上,指尖轻轻掠过地板,只见一圈银光泛起,卓夏和公主身在银白色的光圈之中。 “这位小哥哥居然会法术。”花不落饶有兴趣的说,“你若是贸然进入他设的禁制之中,定会被弹到墙上。”她轻而易举地破解了卓夏的禁制。 “你爹爹我也会法术!”花焦不以为然的走到公主的香榻前,难掩失望:“这位公主出生时候应该被青蛙亲过。啧啧啧,还没我家不落长得好看,我的心哇凉哇凉的,等完事了我一定要喝壶高粱酒暖暖。” “大花,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探头去看庄薇公主:“人家不就长得平凡了些么。也不是很难看呀。” 花不落一副心碎的表情:“我原以为庄薇公主应该像她的名字一样,长得跟朵蔷薇花似的,不倾国也得倾城,起码比你漂亮,结果还不如你,这样的容貌白白浪费了公主的身份……” 花不落笑了笑,掌中祭出一把弯刀,割下庄薇公主的一缕头发,放入秀囊之中:“好了,大花剩下的交给你了。你若是觉得她太丑,直接挖个坑把她种在地里算了。” “我可不想在秋天收获一大堆青蛙公主。”花焦拿出紫玉葫芦,捏了歌诀就要把公主收进葫芦里。 “等等。” “又怎么了?” 花不落解开庄薇公主手腕上的红绳:“可以了。” 花焦这才把庄薇公主收入葫芦中。 花不落伸出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美丽的容貌霎时变作庄薇公主的模样。 “不落,我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千万别露出破绽,拿了东西,就赶快走人。”花焦千叮咛万嘱咐。 “我们跟了公主这么些天了,她的脾气性格我了如指掌。你不用担心,赶快走吧,本公主要睡觉了,待我脱身之时,你别忘了在幽国都城内接应我。” 花焦拉着她的手:“爹爹舍不得你,爹爹不想跟你分开。” “大花,要坚强,要像个男子汉,别婆婆妈妈的。”花不落把他推到窗前,一脚将他踹了下去。关好窗子,乐颠颠的来到公主的榻前,将卓夏设的禁制恢复如初,系上铃铛,捏捏卓夏的脸,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一觉到天亮,卓夏叫她起床,侍女们伺候她梳妆更衣,无一人看出今日的庄薇公主有何不同。 用完早膳,大军继续前行,走到晌午,已来到幽国边关。 幽国派大臣来接应,态度很是恭敬,冒牌的庄薇公主挥泪与本国的将士们作别,带着嫁妆踏上了前往幽国都城之路。 在路上走了四天,总算离幽国皇都——晋安城不远。 花不落掀开帘子,星眸扫了一眼,心想这幽国果然是国富民强,一路走来,民众并不惊惶。在田间劳作的继续劳作,卖东西的继续卖东西,孩子们则新奇的看着和亲的队伍。 花不落幽幽叹了口气:“看来,幽国的国君是个明君。” 一旁侍卫卓夏把拳头握的紧紧的:“也不见得,项颜若是明君,就不会连年攻打我们羌国,还让公主和亲,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花不落不以为然的一笑,心想,若羌国皇帝真把公主当作掌上明珠,就不会让唯一的女儿和亲,而是御驾亲征,和王侯将相们一起迎战幽国。 幽国皇帝项颜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王位,而羌国皇帝庄辄已年逾花甲,太子庄瑜被项颜擒获,说只有公主和亲,才饶太子一命。 而公主要嫁的人,是项颜的弟弟,瑞亲王项珂。 项珂是个盲人,据说他的母亲在生他时动了胎气,所以他天生眼盲。 不过,幸亏他是个瞎子,否则以庄薇公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姿色,他身为亲王,是看不上的。 晋安城。 从城外到皇宫的路上铺着火红的锦缎,树上挂着红绸打成的花结,城内到处都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盏。 城门口,一袭茜苏红红的瑞亲王带领一班文武官员等待着远远而来的庄薇公主。 “还真是迫不及待呢!”花不落已经换上了凤冠,坐在华丽的辇车里,满眼都是刺目的红色,耳边喜庆的乐声吵得她心烦意乱,她掌心祭出碧落镜,看着铜镜里庄薇公主凤冠霞帔的样子,自嘲道:“真丑。” 捏了捏脸,容颜恢复成自己原来的样子,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自恋地吃吃笑了起来:“我这副皮囊,唇红齿白的,估计瑞亲王的哥哥见了,都要失魂落魄吧。” 对镜臭美了一番,耳边的乐声停住了,她收了碧落镜,变成庄薇公主的模样,盖上红绸盖头端端正正坐直了身体。 辇车上的帘布掀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进来:“抓住我的手。”手的主人声音低哑而温柔。 “嗯?”她愣了一下。 那人却已坐在她的身旁:“你好,庄薇公主,我是你的夫君瑞亲王项珂” 花不落本能的想说:“幸会幸会。”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庄薇公主,随即向他点了点头。 眼前一亮瑞亲王项珂掀开了她的盖头,一双没有焦距但却明亮若清泉的眼眸对着她。 花不落愣了愣:“你……” 08 你是在警告本王吗 “我是盲人,虽然看不见你,但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知道你在哪儿。”项珂嘴角上扬,笑得像个孩子。其实他就是个孩子,年方十六,比花不落大两岁。 “我们幽国婚礼的规矩和你们羌国不一样,新娘不需要盖方巾,新郎要和新娘一起牵手走过四方邻里迎接他们的祝福,所以,你不要惊慌。”项珂柔柔地笑着,向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花不落只得讷讷将手放在他的左手掌心。 他挥了挥手,欢快喜庆的乐声再次响起,辇车驶入城中,走在红毯之上,红毯两侧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脸上挂着笑,抛洒着红色的玫瑰花瓣。 “恭喜瑞亲王迎娶庄薇公主!” “愿瑞亲王与庄薇公主白头偕老!” …… 项珂虽然看不见,但仍冲着那些声音开心的挥着手。 花不落脸上挤着笑,任项珂拽着她的手向百姓们挥舞,心里万马奔腾。 难道项珂的皇帝哥哥没有告诉他庄薇公主长得很平凡吗?或者他眼盲,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王妃容貌? 花不落开始同情他,感觉庄薇公主根本配不上他。 就算他不在乎公主的容貌,也应该在乎她的性格吧。 盯了公主好些天,花不落可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简单点就是矫情,暴躁。这位瑞亲王却很平和。 她正胡思乱想着,项珂捏了捏她的手,道:“你的手好小好软,你一定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吧。你放心,虽然,皇帝哥哥让你来和亲的,但我会好好对你的。” “嗯!谢谢你。”花不落作年少无知状。善良?她连善良两个字都不太会写。 迎亲的队伍很快到了瑞亲王府,这场旷世婚礼由皇帝项颜亲自主持。花不落偷偷瞄了项颜几眼,这位幽国的君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与弟弟项珂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不过眼神中戾气较重。 花不落维持着一个和亲公主的矜持和骄傲,宴会席间寡言少语,脸上始终挂着悲戚的表情,毕竟公主的哥哥还在天牢里关着呢。尽管她是冒牌的公主也要表现出忧心忡忡的模样,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不忧心也不行啊,毕竟满桌酒肉就摆在眼前,她能看不能吃,若是吃了,人家肯定会说:“你哥哥战败成为了俘虏,你又被迫和亲,你居然能吃得下,岂不怪哉。” 花不落垂着眼,闻着饭菜香,几欲泪下。心想等这笔买卖做完了,她一定要找个酒楼大吃一顿,好好犒赏一下自己。 宴会总算结束了,花不落被一群侍女送进了洞房。来到洞房后,她挥了挥手,侍女都退了下去。 洞房里贴着红彤彤的喜字,桌上摆满了几样喜菜,一壶喜酒。花不落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鼻端闻了闻气味,颦眉自语:“居然在酒水里掺了春药,无耻、龌龊、下流!”把酒泼了,拿起筷子挑了挑菜,不是她喜欢吃的,郁闷地撅起来嘴。她这个冒牌王妃,当得可真憋屈。 正郁闷着,忽闻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嗖地一下窜到榻上,作矜持高贵状。 “殿下。”门口守候的侍女轻声道安。 项珂推门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脸上挂着笑,背着手一步步走来。 琉璃灯下,他那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眸对着床榻上的花不落,像天上的星星。 “你在榻上吗?”他问。 花不落嗯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扶他一把。 他闻声慢慢走了过来,轻轻坐在了她的身旁:“把你的手给我。” 她眼珠转了转,把右手放在他左手掌心。 他笑着,右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放在她手里:“打开它。” 花不落好奇的将油纸包打开,里面包着两个烧饼。 项珂依旧笑着,洁白的牙齿像蚌壳里的珍珠:“我听说羌国的什锦烧饼堪称人间美味,席间你不曾吃东西,我特意让刘嬷嬷做的,你趁热吃吧。” 花不落捏着温热的两个烧饼,看着一脸纯真无害的瑞亲王,几乎要感动的泪流满面 但生性多疑的她还是谨慎地揪了一小块烧饼放在鼻端闻了闻,像只狐狸似的转了转眼珠:“烧饼里裹了杏仁、枣泥还有红果和蔗糖。” 项珂点了点头问:“你喜欢吃么?” “喜欢。”花不落啃着烧饼:“味道酸酸甜甜的,好吃。” “你喜欢就好。”项珂道,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花不落觉得他笑得天真而傻气。不就娶了个媳妇嘛,有必要开心得跟傻瓜似的么。况且这个媳妇迟早都是要飞的。 “皇上为了我的婚礼操了不少心。不知道你对婚典满意吗?”他缓缓开口。 花不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口是心非的回答:“长面隆重,是我所见过最华丽的婚礼。我很满意。”她转了转眼珠,语气转为黯然:“皇上什么时候放我哥哥回国?” 项珂收了笑容:“我也不知道,不如等明天,我进宫问问他。” 花不落笑得像一个狐狸,语气里却夹着担忧:“我可不可以同你一起去?” 项珂抿着嘴不说话。 “我都嫁给你了。难道见我哥哥一面也不行吗?皇上说过要放我哥哥回国的。”花不落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反正项珂是个盲人,看不到她在装哭。 “时辰不早了,你又奔波了好些天,我们早些睡吧。” 项珂高声吩咐门外的侍女伺候他们宽衣就寝。 躺在踏上,花不落背对着项珂,故意不理他,小脑袋转得飞快,现在她已经成功嫁给了幽国的瑞亲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她忽然觉得做王妃好没意思,她要尽快完成任务,尽快和大花会和,然后去往另一个国家。一只手,轻轻捏住了锦被的被角,盖上她的肩头。 “你冷不冷?”那只手覆在她肩膀上,项珂在她耳边轻轻说。 “不冷!”她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警告,“你今天晚上最好老实点!” “你是在警告本王吗?”项珂带着笑意。 09 本王想对你怎样就对你怎样 “对哦。”花不落转过脸,与他面对面,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在皇上没有放我哥哥庄瑜回国之前,你不许对本公主动手动脚。否则,就算你是残障人士,本公主也丝毫不会手软,照样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她伸手用力捏捏他的脸。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秀雅如玉的脸庞往她脸上贴了贴:“有意思。” “嗯?”花不落问:“什么有意思?” “你今天嫁给本王,就是本王的女人。”他说,“本王想对你怎样就对你怎样!” “你敢……”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唇被两片温暖的嘴唇覆上。 花不落瞪着眼睛,仿佛看见有无数绚丽的烟火在面前绽放,下一瞬,她闪电般地抽回手,狠狠地在幽国年少的瑞亲王脖子上砍下一记手刀。 色胆包天的瑞亲王就这样在自己的新婚之夜被一个冒牌王妃打昏了过去。 花不落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嘴,妖红的手指戳着项珂的小脑袋:“臭小子,当你是谁呀,不就是皇帝的弟弟么,有什么了不起,我花不落岂是你想亲就亲的!我还没看上你呢!……” 戳了半日,数落了他半日,她心里的火气总算消了大半。见他一动不动,她不由担心起来,拍拍他的脸,试试他的鼻息,自言自语:“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可别把他打死了。” 她为他盖好锦被,盘膝坐在床上,咬着手指甲。他睡着的样子真好看,比卓夏好看一百倍,浓密漆黑的眼睫毛,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脸色苍白了点,但笑起来的时候很有神采,可惜他是个盲人。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如果性格还这么温润的话,会讨许多女孩喜欢的。 “还好,你只是昏了过去。我说过我不会对你手软的,你现在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她得意的笑了笑。然后打了个呵欠,躺下睡觉。 项珂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皱着眉头感到脖颈疼得像要断掉一样,摸了摸身边的枕头,是空的,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侍女们见他醒了,走上来伺候他洗漱。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问,“早朝是否还能赶得上?” 侍女宛容道:“王爷,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 “王妃去哪了?”他揉着脖子问。 “王妃一大早就在府中闲逛,这会儿去了您的书房。” 宛容注意到他的脖子上右侧有一片淤青,问:“王爷的脖子是怎么了?” 项珂也不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好像亲了王妃一下,然后就睡着了。 “可能是睡落枕了。”他含糊的回答。 “女婢帮你请太医。”宛容吩咐身边的丫头找太医。 瑞亲王府的远山斋里,花不落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华丽衣裳,站在放置着竹简的书架旁,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认真的地阅读着。 “沧海茫茫,人事渺渺。男儿立身尘世,胸中需怀天下苍生……” 竹简上的字是一刀一刀刻上去的。字迹苍劲有力。 她闭上眼睛,指腹一一抚过竹简上的字体,脸上露出笑容,喃喃道:“有意思,原来你是这么看书的,我真小瞧了你。以为你眼盲无所事事,其实你却是个极为勤奋的人。” 她看了会儿竹简,优哉游哉的踱步到花梨木的书案前,轻轻坐了下来,摇头晃脑看得开心,随手拿起画筒里一卷画轴,画得是兰花,落款是项珂二字。 “他居然还会作画。”她仔细打量着兰花图,自言自语,“他不是看不见么?是怎么将兰花画下来的。难道,他画兰花时用手摸出兰花的样子,然后作画的?” 书房中摆着几盆兰花,挂着伶仃几朵白色的花,散出淡淡清香。她想象着他站在兰花面前,脸上挂着招牌似的温润笑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每一片叶子,抚过每一朵花。然后踱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宣纸上画下兰花的样子。 想着想着,她不觉痴了。 一道白光忽的从门外飞了进来,落在笔架上。 花不落吓了一跳,指缝里捏着夺魂针正要发出,待看清飞,来的是一只鸟,她舒了口气,笑了:“玄凤鹦鹉”。 笔架上的鸟儿的浑身雪白,头上顶着金黄色的羽冠,面颊一抹红,瞪着滴溜溜的眼睛望着花不落:“你是我家主子娶得新媳妇?”她点点头:“你家主子是项珂?” “不是他还能是谁?”鹦鹉啄了啄翅膀,“听说你是羌国的和亲公主,竟然认得我。不像项颜那小子的皇后连我是何物都不晓得,管我叫黄鹂儿。真讨厌。” “你既然是项珂的宠物,总有名字吧?”她问。 “那当然,在下幽国一点红,很高心认识你,乖丫头。”鹦鹉伸出爪,花不落伸出右手与它握爪。 “我可不是怪丫头。”花不落笑道,“一点红,你脸上明明有两朵腮红,他为什么叫你一点红?” “鬼才知道。”一点红跳到她的右肩上,歪着脑袋:“他初次见到我的时候还准备给我取名叫小桃红呢!” “小桃红,这个名字挺适合你?”花不落伸出手抚了抚它头上的羽冠。 它到她的手腕上:“不合适,不合适!老子是公的是雄的,是男的,怎么能叫这么脂粉气的名字!老子虽然是只鸟,但好歹也是条汉子!” “呵呵。”花不落笑出了眼泪,手指戳了戳它的喙:“你真可爱。” “嘿嘿。”一点红笑了,“本公子虽然可爱,但是你可不以随便调戏哟。” 说着,振翅飞起。 花不落跟着追出门外:“你去哪儿?” 一点红落在远处缓缓走来的少年肩头。 阳光透过月桂树的叶子洒落下来,在少年褚红色华服上投下斑驳光影。几缕发丝荡在眉睫空洞失焦的眼眸中,水光潋滟。 风起,拂动一树月桂,拂动他的衣袂。美若璞玉的少年,宛若乘风而来。 空气里氤氲着桂子的香气,将她包裹。 10 你养的宠物可真有趣 她忽然有些晕眩,这桂子香,仿佛一剂迷香,让她心跳莫名加速起来,让她面红耳赤,让她腿脚发软。 项珂走到她面前站定,伸出双手轻握它的双臂:“一大早就听侍女说你在园子里闲逛。你起得这般早,为何不叫我,害我连早朝都耽搁了。” “你身为皇族,昨夜又是你大喜的日子,上什么早朝呀,你哥哥没批准你假么?”她神色忸怩地说,面颊红若朝霞。 “你媳妇脸红了,你媳妇脸红了!”一点红在项珂耳边像个乌鸦似的叫个不停。 花不落满眼杀气地瞪了它一眼:“一点红,你在乱说,小心我让嬷嬷把你炖汤喝。” 项珂笑了,对肩上的鹦鹉道:“一点红,你去玩吧,容我和爱妃说说话。” “主子,你好讨厌,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重色轻友的家伙。可怜我这个单身汉,何时觅得佳人啊!”一点红唠唠叨叨地抱怨。 项珂脸色微变,忿道:“一点红!” “知道了!”一点红振翅飞入天空,片刻不见了踪迹。 花不落笑道:“你养的宠物可真有趣。” “一点红的确有趣,聪明伶俐,哥哥从大羽国为我寻了它,来做我的眼睛,园子里的哪些花开了,它会告诉我,是什么颜色,开了几朵。从我六岁到现在,它陪了我整整十年。它很懂事,就是饶舌了些。它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项珂握住她的手。 花不落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不该挣脱他的掌控,若挣脱,又怕扫了他的兴致。 失明的他是瞧不见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的。他嘴角上挂着浅笑,那抹浅笑仿佛落红坠入湖中荡起的波纹。她竟有些怔怔,任他握住自己的微凉的小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向不远处的木亭中。 “是不是你走过的路,你都能记着。”花不落惊诧于他虽目盲,却能信步前行。 “当然。”他笑,“我虽自幼失明,但我的听觉、嗅觉、触觉都很灵敏,但凡听过的声音,闻过的气味触摸过的物件,我都能记得清楚。就比如现在,你身上的脂粉香混合着体香,是一种类似于玫瑰的香味。我刚才握住你手的时候能感觉到你的纠结,你似乎不喜欢我零距离和你接触。” 花不落甩开他的手,三两步跨入木亭中,坐了下来,娇嗔道:“那你还死拉着我的手不放!” 他缓缓走了过来,坐在她身旁:“你是我的妻,虽然你心里还在排斥我,但我会努力让你接受我。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羌国的公主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他的左手轻轻搂住她的纤腰,嘴唇凑近她耳边:“我会好好待你。” 花不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项珂这句话,肉麻得不要不要的。倘若他知道此刻怀中的人儿是个冒牌的公主,又不知会怎样。 她伸出手覆上他的额头,将他推开:“多谢,殿下的心意我领了。等过去个七年八年你还能如此在我耳边甜言蜜语,我也不枉嫁给你。所以,你肚里那些肉麻的话,等我变成黄脸婆的时候在说罢,你现在说,只让我犯恶心。” “呵呵。”项珂朗声大笑,“有意思。”他又往她身边靠了靠,“我倒是想把那些让你肉麻的话从现在一直说到我们变老的时候。” “登徒子!”花不落故作生气的在他脖子上砍了一记:“小心我砍了你的小脑袋。”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脸色雪白:“痛!” 她看了看他衣领处的淤青,是她昨晚的杰作。手指翻开他的衣领轻按了几下:“你还知道疼啊?找太医了没?” “侍女去找了,还没来呢。”他神色缓了缓,“你手劲真大。” 花不落邪邪一笑:“所以你要跟我保持距离,不可动手动脚。” 给他推了几处穴道,她收了手问:“还疼吗?” “经你推拿了几下,倒也不疼了。那太医恐怕要白来一趟。”他问,“倘若皇上把庄瑜送回羌国,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 “当然。”花不落眼珠转了转,“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皇宫见你哥哥?” “好啊。”项珂答应。 两人乘着车辇来到皇宫,太监说皇上在锦绣宫殿里陪生病的皇后娘娘。 项珂便拉着她的手跟着太监向锦绣宫走去。 “皇后是镇国大将军江默的妹妹,与我们兄弟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体弱多病,哥哥极其疼爱她。前些日子她的胃病又犯了,不然,你在婚典上就能见到她。”项珂道。 “她叫什么名字?”花不落问。 “她叫梦锦。”项珂道,“以前我叫她梦锦姐姐,她比我大两岁,说话柔柔的。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项珂喋喋不休说着梦锦嫂嫂的各种好处,花不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下打量着皇宫的布局。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禁卫军,看来宫中戒卫森严,一般闲杂人等是难以闯入的。花不落心里寻思:“难怪大花让我假扮和亲公主接近项珂,这皇宫四处都有高人设下的法术禁制,连飞鸟都难以进入,普通人想混进来比登天还难。灵力高强的人进来,不稍片刻就会被设下禁制的人发觉。”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太监引他们进了锦绣宫。 殿前的檐廊下木槿树上挂着洁白的花朵,每一朵花都生机勃勃的绽放着,胭脂红的花心点缀其间,说不出的艳丽。 而花下,一身龙纹玄袍的帝王,端着天青釉瓷碗喂白衣胜雪的皇后喝药。 药香悠悠,风吹过,一树花摇曳。 皇后似乎极其讨厌碗中药汁:“臣妾又不是生了什么大病,这药还是不喝了罢。” “喝吧,喝了病才能好。”项颜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几个宫女也都劝皇后把药喝了。 皇后无奈:“我自己来。”白玉般的手接过皇帝手中的碗,笑了笑,仰脖一口气将药喝了个精光。 项颜呵呵大笑,戏谑道:“皇后好酒量!”梦锦皇后用帕子轻拭嘴角,面颊绯红:“还不是皇上逼得!” 11 我脾气是不好 花不落小声在项珂耳边说:“皇上和皇后挺恩爱的呀,真让人羡慕。” “我也可以对你这样。”项珂捏了捏她的手,牵着她走到项颜面前行礼:“臣,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项颜脸上的笑容在看见花不落时变得有些玩味。浓黑的剑眉下一双眼睛闪过一丝狠戾的光:“平身。” 他顿了顿道:“你们来此地有何事?” 项珂道:“皇上,既然庄薇公主已经嫁给了臣,皇上是否可以将羌国太子庄瑜释放回国。” 项颜冷冷一笑:“小珂,你的王妃都不急,你急什么?” “谁说本王妃不急了!”花不落上前一步,道:“我已经嫁给了你弟弟,你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梦锦皇后脸色微微一变,眼睛望向花不落。 项颜眸中的戾气渐浓:“庄薇公主,你说话注意分寸,这里可是朕的地盘。” “本王妃知道这里是你的地盘!”花不落故意激怒项颜,“但我是你的弟妹,现在,这里也有我的一方土地,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觉得我无礼也罢,嚣张也罢,总之你得把你弟弟的小舅子庄瑜放了,你不放,我跟你没完!” 说罢,大摇大摆地坐到梦锦皇后身边,边嗑瓜子边说:“皇后嫂嫂,你是我迄今为止在幽国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你就像身后盛开的木槿花一样娇艳动人!瞧,你的皮肤多白嫩啊,是怎么保养的呀?” 梦锦皇后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望向项颜。 项颜拳头渐渐握紧,这个庄薇公主变脸比洗脸还快呢?方才要见哥哥,现在话锋一转,夸赞起皇后的美貌,让他连发火的机会都没有。十几岁的人儿,居然还是小孩脾气。 “朕听闻庄薇公主是羌国国君最疼爱的女儿,看来传闻都是骗人的,朕见过你的画像,觉得你还没有画像中美,小珂自幼失明,你长的是美是丑他都无所谓。方才朕又领教了你的脾气,你这火爆的脾气真配不上小珂。很难想象,你父皇为何疼爱你。” 花不落剥着瓜子看着面前的帝王,慢吞吞道:“本王妃当然不及皇后美貌,更不及皇后温柔,既然皇上之前看过我的画像,知我样貌平常,为何非要逼我父皇让我来幽国和亲呢?我父皇疼我,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传言怎么样我并不知晓,我脾气是不好,而皇上却将我想象的太过美好。现在,真实的我颠覆了皇上的想象是很正常的事。当然,皇上后悔还来得及。让你的弟弟写封休书送我回国就行了!” 项珂一直处于震惊当中,听到休书二字,他急道:“不可,爱妃,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傻话!” 他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对项颜道:“皇上,庄薇她才十四岁,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计较,臣现在就带她离开。” 花不落不为所动,一双眼睛挑衅地望着项颜。 “送你回国?”项颜冷笑,“你以为我大幽国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敢在朕面前撒野,你以为你是朕的弟妹就能无法无天了吗?”他大声道:“来人!把瑞亲王妃押入天牢!” 左右黑甲侍卫立即上前,双手紧紧箍住了花不落的手臂。 “且慢!”花不落大喊。 “你准备向朕磕头求饶吗?”项颜嘴角上扬,脸上绽放出胜利者的笑容。 花不落伸手飞快地拿起盘子里的一只白梨,啃了一口,道:“谁向你求饶啊,人家就是想吃个梨子。”说着,天真而无辜的看着侍卫:“我们走吧!” “庄薇!”项珂拉住项颜的衣袖道:“皇上,你放过她吧,她还小。” 项颜一脸冷酷:“正是因为她还小,所以朕要教教她怎么做人。” 项珂听见黑甲侍卫押着花不落很快走远。他茫然地伸出手,想再握一握那一双软软的柔荑。 “哥哥,你会杀了她吗?”他喃喃问。 项颜望着花不落远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你的王妃的确是颠覆了朕的想象,朕开始后悔让她嫁给你……因为她,你竟开口管我叫哥哥。” 项珂怔了一下:“皇上……” “你好久没叫我哥哥了。”年轻的帝王,将手轻轻地放在项珂肩上:“小珂……哥哥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庄薇公主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大,是我小觑了。希望你不要太在意她。哥哥会为你寻得更适合你的女子。” “可是,哥哥。我曾对她说……”项珂皱起了眉头,“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小珂!”梦锦皇后走了过来,声音温柔,“皇上只是对庄薇公主略施惩戒而已。待她诚心悔改,皇上也许会放了她。” “真的吗?”项珂问项颜,“哥哥会放过她?” 项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天牢在皇宫西南面的一座矿山里,这座山布满了红黑色铁矿,朝廷直接掌管的牢狱就在矿山的山洞中。 无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犯人在狱卒的皮鞭下采集运输着矿石,将一车车矿石倒入烈火熊熊的炉子里冶炼。皮肤被火焰熏黑的犯人挥舞着铁锤将凝铸成型的铁块锻打成各种兵器。 囚车中的花不落穿一身白色囚服,挽着简单的发髻,从皇宫一路颠簸到矿山。她满心希冀着项珂会哭着喊着求皇上放过她,结果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无动于衷的任由苍龙十四卫中的青面与獠牙两个护卫将她带离皇宫。 下了囚车,花不落故意拖拖拉拉走着。青面和獠牙一如他们的名字,长得如同恶鬼,板着脸推搡她前进。 囚犯们皆向她头来好奇的目光。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因为过于注意花不落,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篮子里的矿石全部洒了出来,狱卒扬起皮鞭抽打女孩的肩膀。 “太过分了!”花不落路见不平,心中大怒,右脚脚尖踢起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正中狱卒手腕。 12 这是我们的司寇大人 “啊!”狱卒惨叫,手中鞭子落地,手腕软软垂下来,鲜血哗啦啦流下来,显然是断了。 青面瞪大了眼睛,手中鹰嘴钩直挑向花不落的脖子。 花不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獠牙掌中现出子午鸳鸯钺,挡住了青面的攻势,摇了摇头。 青面悻悻地收起了兵刃。 花不落得意的笑了笑:“你们幽国的皇帝太不人道了。连七岁的女童都不放过。”她走上前去扶起那个小女孩,“七岁是多么美好的年纪,却被皇上关押在这种鬼地方挖矿,实在是太残暴了。” 见两个护卫没什么反应,她继续说:“你们苍龙十四卫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么?这矿山里的活女人是干不了的!幽国的天字号大牢还真是有个性,你们要告诉项颜,别把女人和孩子关在这里!……” 青面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幽国不养闲人,犯人和普通人是需要劳动的,这里是天子掌管的大牢,不是天字号旅馆。王妃既然有幸来到这里,就应当遵守这里的规矩。” “本王妃如果不遵守呢?”花不落笑容灼然。 獠牙把一副玄铁打造的镣铐套在她的手脚上,道:“你会遵守的。”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哟哟哟,这不是羌国的和亲公主么?才新婚一天怎么就到我们鬼哭岭天牢做客来了呢?” 只见来人一袭亮瞎眼的紫袍,头戴黑官纱,手持孔雀蓝羽扇。桃花眼色眯眯盯着花不落。 “你是何方妖孽?”花不落瞪着他。 “大胆,这是我们的司寇大人。”一个侍卫道。 “司寇大人?做什么的?”花不落作年少无知状,笑道:“看你眉眼弯弯挺好看的,穿得一身紫,唇红齿白,倒像个唱戏的。莫非,你来矿山是唱戏给囚犯们解闷消乏的?” 那个侍卫道:“大胆。连司寇大人都不知道,亏你贵为公主……” “闭嘴!”司寇大人拿羽扇在侍卫头上敲了一记,笑眯眯地俯下身,漆黑的桃花眼凝视花不落的眼睛:“我不是唱戏的,我在大幽国掌管刑狱,纠察等事。我是有名字的——赫连紫,赫连紫,你可要记住了。” 他伸出左手摸了摸她的头。 花不落厌恶地打开他的手:“不许摸本王妃的头!” 赫连紫噗嗤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怎么,你怕长不高啊?” “对呀,本王妃将来要是长得没你高,定要你家皇上诛你九族!”花不落瞪着他。 “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赫连紫摇着羽扇对獠牙道:“龅牙,你把王妃押到牢里关着吧。本官要去歇歇脚。” 獠牙扯住了他的衣袖,满脸杀气:“我好像跟你说过三十遍了,我叫獠牙,不叫龅牙。” “有区别吗?你就是个龅牙。”赫连紫斜睨着他,甩开他的手。结果又有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小王妃,你有何事?”他问花不落。 花不落拽着他的衣袖问:“我哥哥呢?” “你指的是哪个哥哥?”赫连紫眨巴着桃花眼作白痴状。 “少装蒜了,当然是我大羌国太子庄瑜!” “哦!”赫连紫摇着羽扇,恍然大悟,羽扇指向矿洞里的大牢:“你们大羌国的太子好懒哦,矿山的老幼妇孺都在工作,他却死活都不愿意干。说什么宁死也不铸造砍杀羌国士卒的兵刃。他来此地的第三天,我气不过,逼他到矿上,与他动起了手。我们大战八十回合,幸亏他带着锁链,不然我制他不住……我侥幸占得上风,一不小心就将他打伤了。你去牢里瞅瞅吧,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说着长吁短叹地挥着羽扇走了。 花不落扫了一眼周围的侍卫,立刻作哭天抢地状:“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边哭喊着,一边踉踉跄跄朝矿洞里跑去。 矿洞的两边是巨大的铁牢,一边关男囚犯,一边关女囚犯。此时大部分囚犯都在外面工作,只剩几个伤员在牢中。 青面命令狱卒打开男囚犯的牢房,花不落三两步跨进去,走到牢房中唯一的男囚面前哭哭啼啼:“哥哥。太子哥哥。”她挤了半天,硬是挤不出眼泪,只得让表情尽量显得要多扭曲就多扭曲。 清瘦苍白的男子躺在草席上,一身白色囚服略显肮脏,凌乱的长发,一双暗淡的眼眸缓缓睁开,失神地望着花不落。 “你们兄妹好好聊聊吧。”青面和獠牙走出牢房,吩咐狱卒看好他们,然后离开了矿洞。 “太子哥哥,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项颜真不是个东西!”花不落假声假气的道:“我一定替你报仇的。” 庄瑜缓缓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半晌,他低声问:“你是谁?” 花不落心中一跳,强自镇定:“我是你的妹妹庄薇呀。哥,你莫非傻了?连自家妹妹都不识得。” “哼!”庄瑜冷笑低声道:“丫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但你绝对不是小薇。” 花不落愣住了,心里寻思哪里露出了破绽。 庄瑜道:“尽管你的容貌和声音模仿的毫无破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与小薇一起长大,她从来都不会叫我哥哥。” “不叫你哥哥叫你什么?”花不落问。 “她喜欢直呼我的大名,庄瑜。”他冷冷的问,“所以,你是父皇派来救我的人么?” 花不落眼珠转了转,点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是谁?”他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就是一个炮灰,说不定某时某刻就挂了。”花不落道,“你没必要知道本姑娘的大名。” 庄瑜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你是我父皇派来的卧底,就算是炮灰,你也得尊称我一声太子殿下……你真是无礼呢,告诉我你的名字。” “疼,哥,你别这么激动行吗?我会求幽国的皇帝放你回国的。”花不落拽开他的手。 “怪丫头!”庄瑜悻悻地叹了口气,“不说就算了,目前你和我一样也成了阶下囚。项颜让小薇和亲,不过是找了一个休兵养民的借口,等他兵强马壮,还会率军攻打我们羌国的。在这之前,他不会放我回国的。” 13 来人呐,有刺客 “等他兵强马壮,羌国的将士也会被父皇养肥的,到时候决战沙场,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你担心什么?”花不落道。 庄瑜瞥了她一眼:“我担心自己会死。” “太子哥哥,你怕死呀?”花不落揶揄道,“怕死还跟赫连紫打架。” 庄瑜道:“我们没有打架。” “可他说他把你打伤了。” 庄瑜笑了笑道:“我们是下棋,下了八十局,结果每局我都输。” 花不落疑惑:“原来赫连紫骗我。” 夜幕升起繁星如棋子,缀满夜空,天上的星子可知,这茫茫尘世,谁主沉浮? 瑞亲王府,远山斋。 木亭琉璃灯光中,项珂静静的坐着。一点红站在他的肩头,小声道:“主子,天黑了,夜里冷,你回屋休息吧。” 站在木亭外的侍女宛容道:“殿下,请回屋。”项珂道:“宛容,我不是方才让你退下了么?你为何还站在这里?你走,我想一个人静静。” 宛容紧锁眉头:“奴婢担心殿下的身体……” “我不需要你担心。你……退下!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项珂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声音微微颤抖。 宛容仍旧站在木亭外,泪眼朦胧,望着灯光中苍白的少年:“殿下……”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项珂衣袖轻拂,凌厉的掌风直劈向宛容。 宛容鬓边的一缕青丝悠悠落地。 项珂道:“你为何不躲?” “奴婢知道殿下是不忍伤害宛容的。”宛容泣道,她跪在地上:“殿下,你何苦为难自己?” 项珂凄然一笑:“你不过还是个奴婢,也配打探我的心事,别以为我是个瞎子就不知道你的心思。宛容,你伺候我有四年了,你是梦锦皇后安插在我府中的眼线,我留你在身边,是不愿拂了皇后的心意。做人应该聪明点,尤其是做侍女,你明白么?” 宛容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退下,请殿下注意自己的身体。” 待宛容消失于黑暗中。项珂伤感的叹息:“有些事情我看破不说破,可是那些人,总当我是瞎子,是傻子。” “主子,别这么说自己,大家也是关心你嘛。”一点红道。 “你那会儿去矿山可曾见着王妃?”他问。 一点红道:“见着她了,她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听到庄瑜那小子受了伤,一路哭着跑到矿洞的牢房里去了。” “天黑了,夜里冷,也不知她娇贵的身子能吃得消么?我方才派人给她送些衣被,都被狱卒给退了回来。天牢里的饭肯定不合她的胃口,她今晚肯定要饿肚子了。” “主子,听说你自打从宫里回来后,也没吃东西。你饿了吗?我叫宛容给你弄点吃的。”一点红道。 项珂摇了摇头:“我吃不下。她嫁给我不到两天,就因为说话冒失而入狱,我真不该带她进宫见皇上。她刚进府的时候,我想自己终于有个伴了,心里欢喜的紧。虽是敌国的公主,但总好过我身边那些同情我,怜悯我的人,总把我当作残废。我真真受够那些人。她倒视我为常人,与我拌嘴,还动手打我。” “什么,她打你?”一点红瞪大了眼睛,“她胆子好大。” 项珂笑了笑,笑容转为苍凉:“今早,我与她在这木亭中说笑,才不过几个时辰,这里就剩我一个人……” “主子。”一点红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求皇上,让他把王妃放回来。” “只能这样了。”项珂叹了口气,拎起琉璃灯,缓缓走出木亭。 夜风拂地而起,卷起几片枯叶,吹动他的衣袂。他皱了皱眉,夜凉,一如寂寞,凉彻骨。 一柄锋利的长剑划破了黑夜,径直刺向项珂的眉心。 “主子小心!”一点红大叫。 那剑锋一偏刺向了一点红。 项珂转身,指尖轻弹,只听“嗡”地一声,剑刃被他的指力弹了出去,他的左手掌心祭出一根金龙缠绕的漆黑长棒,挡住了再次刺来的利剑。 “蟠龙棒!”刺客冷声道。 “来人呐,有刺客!”一点红飞到空中,扯开嗓子大叫,“有刺客,快来抓刺客!” “一点红,闭嘴!”项珂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庄薇公主的侍卫,卓夏。” 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卓夏身后,黑影手中扬起一柄黑色的刺剑,正要朝卓夏后背刺入。卓夏挥剑,电光火石间,两人交手十余招。项珂愣了愣道:“墨影,退下。” 黑衣护卫行了一礼,退到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那人就是苍龙十四卫中的墨影?”卓夏问。 项珂点了点头。脚歩声阵阵,侍女宛容带领一群侍卫匆匆赶来,将卓夏团团围住。 “把刺客抓起来!”宛容命令道。 “都退下吧。”项珂将蟠龙棒纳入掌心之中,“卓夏不是刺客。” 宛容的目光落在桂树枝梢头的一点红身上。一点红伸出爪子挠了挠脖子:“误会,都是误会。” 待宛容带领侍卫们退下,项珂沉声问:“你夜访本王府邸,到底有何事?” 卓夏冷哼了一声:“在下本是想挟持你作人质,让项颜放回我羌国太子和公主。”长剑入鞘,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一道血痕,自他的肩头宛延而下,顺着指尖滴落。 方才交手,若不是项珂及时制止,说不定他已死在墨影的刺剑之下。苍龙十四卫中的墨影,来无影去无踪,剑术诡谲,当真是防不胜防。卓夏自恃剑术极高,不想却被他刺伤。 “阁下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项珂道。 卓夏脸色苍白,自嘲道:“我的确天真,以为保护你的是普通侍卫。” “你抬举我了。”项珂道,“你就算是提着我的人头去见皇上,他也不会放庄瑜和庄薇的。” 卓夏讶异道:“你可是他的胞弟。” 项珂摇头,凄然一笑:“我是个瞎子,是他的累赘。他派墨影保护我,不过是觉得墨影太闲了。” 卓夏无语,半晌问道:“你会救公主吗?” 14 不如你跟我来一局 项珂道:“当然,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不要去鬼哭岭天牢,那里机关重重,凡是进去的人,是无法出来的,只有懂得破解之道的人出得来。” 卓夏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我是羌国人,我们是敌人。” “在战场上,我们的确是敌人。”项珂道。 “如果那样,希望我们不会在战场上相遇。”卓夏转身,“告辞。” “等等。”项珂缓缓走向他,“我闻到了血腥味,你受伤了……” “死不了。”卓夏纵身跃上高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二日,早朝。大殿之上,皇帝项颜提起了与羌国的战事。 “庄薇公主虽已嫁入我邦,但众臣仍需关注羌人的军事动态。至于羌国太子庄瑜,各位大臣认为什么时候放他回国为好?” 众臣议论纷纷,项珂走了出来道:“皇上应该按照当初的约定,立刻放庄瑜回国。” 项颜笑了笑:“昨日羌国使者卓夏将军也曾这么说。” 他的目光转向幽国女相蔡木公问:“蔡木公,你认为呢?” 蔡木公道:“以微臣之见,不如扣留庄瑜一些时间,以防羌人有诈。” 项颜呵呵一笑:“所以朕命人告诉羌国卓夏,说庄瑜身体抱恙,需在本国调养。” “皇上此举只怕会引起羌人不满,请皇上慎重。”项珂道。 蔡木公眼底掠过阴翳道:“羌人就算不满,我们有太子和公主在手,他们又能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蔡木公娇丽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散朝之后,项珂跪在哥哥面前,道:“皇上,就算你不放庄瑜太子,那你总得放了庄薇。” 彼时,梦锦皇后款款走来,道:“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小珂,你莫让他为难。” 项颜笑了笑,道,“小珂,听说司寇赫连紫的表妹林晶儿是位端庄娴淑的美人,朕准备下旨让她嫁给你。你意下如何?” “皇上,臣只要庄薇公主。”项珂恳求道。 项颜抿了一口茶:“庄薇公主有什么好的,说话粗俗无礼。你和她不过相处一夜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项珂道:“她是臣的妻子。” “真是块木头。”项颜脸上不悦,“她不过是颗棋子而已。朕现在就是不想放她!” 项珂哀求道:“皇上既然不放她,那请让微臣见见她。” 项颜大怒,手中的茶杯掷出,砸伤了项珂的额头,鲜血和茶渍流了项珂一脸。他叩首在地:“请皇上让臣见她一面。” “愚蠢!”项颜愤怒又心疼,“你休想见她!”说罢,甩袖而去。 项珂依旧匍匐在地,声音哽咽:“请让臣见她一面……” 梦锦皇后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小珂,你何必这么固执。” 项珂缓缓直起身子,泪水在失明的眼中打转。额角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鬓边,“皇后嫂嫂,请你帮帮我。” 梦锦皇后拿出一方素帕,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血渍:“小珂别伤心,嫂嫂会帮你的。” 花不落瞅着狱卒给她的两个黑不溜秋的窝窝头,干呕了好一阵,实在是不想下嘴。 那个因过于关注她而被狱卒呵斥的七岁女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食物奶声奶气的问:“姐姐,你手里的窝窝头到底要不要吃呀?” 花不落挑了她一眼:“怎么,你想吃。” 女童用力点点头,伸手就拿她手里的食物。 花不落死死抓着窝窝头:“不行,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南宫蝶,你叫我小蝶吧。”她毫不客气的掰开花不落的手,抢走食物,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花不落道:“女孩子吃东西要细嚼慢咽。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凶残……你爹娘知道吗?” “我爹娘早就死了,皇上杀死了他们。”南宫蝶使劲吞咽着干燥的窝窝头,“我爹娘想当皇帝,自不量力地举兵谋反,皇上派苍龙十四卫刺杀了他。他死后,我们南宫家除了女孩全部被皇上杀光了。” 花不落见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不由怔了怔,问:“你恨皇上吗?” “我更很我爹!”南宫蝶道,“身为臣子,是不能有野心的。我爹的野心害惨我们所有人。” 正聊着,狱卒大声吆喝:“开工啦,开工啦,都出来工作!” 大牢里所有的犯人都陆续离开了牢房,到山洞的最深处挖矿石。 南宫蝶拍了拍手,跟着众人一起向矿洞深处走去。 花不落依旧盘膝坐在草席上,宛若一尊菩萨。 狱卒握着鞭子走进来:“该去工作啦!快出去工作。”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我是瑞亲王的王妃,王妃是不需要工作的。” “吃着天牢饭,是活都得干。”狱卒把鞭子甩得啪啪响。 “有种你打死我呀!”花不落扬起了脸,“我可没吃你们天牢的饭。” 狱卒扬鞭打向花不落,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王妃既然不愿意工作,就在这里歇着便是了。”赫连紫笑眯眯道。 狱卒退了下去。 赫连紫俯下身,问:“王妃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花不落扬起嘴角,“一夜都没做梦,你睡得怎么样?看你两眼淤黑,是不是做了一夜噩梦?” “呵呵。”赫连紫轻笑,“本官才不会做噩梦。” 花不落冷笑。 赫连紫打了个呵欠,起身:“不跟你闲扯了,本官要跟庄瑜那小子杀一局。” 说罢,转身要走,花不落道:“庄瑜哥哥并不精于棋道,你跟他下棋他逢局就输,有什么意思,不如你跟我来一局?” 赫连紫挑了挑眉毛,眼珠转了转:“我跟他下棋,最喜欢看他输的样子。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花不落笑了:“所以你怕我会赢你喽?” 赫连紫不说话,眼睛望向对面牢房里坐在墙角的庄瑜:“我怕你输了庄瑜会哭。” 庄瑜似乎听到了他的谈话,站起来,右手伸出铁牢,向他竖了个小指,然后哈哈大笑。 15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赫连紫向庄瑜伸了个小指,命令侍卫,“拿棋盘来!” 棋盘,黑白棋子。 白衣少女与紫衣男子分坐在两端。矿山之内,灯火照亮他们的眼眸。工匠敲打着火红的兵刃,溅出纷纷火星。 “黑子优先。”赫连紫道。 花不落毫不客气的拈起一枚黑子,置于棋盘正中天元点上。 “霸气。”赫连紫挥挥羽扇,手拈白子置于棋盘右下角。 花不落笑了笑,继续落子。 赫连紫气定神闲,时不时挥挥羽扇。 黑子步步紧逼,在白子中横冲直撞。“你这么横冲直撞,就不怕掉到我的陷阱里吗?”赫连紫道,“你和庄瑜性格差不多嘛!” “你以为你是猎人吗?别太高估自己哟。”花不落笑眯眯落下一枚棋子。 赫连紫愣了愣,拈着棋子,发现自己的大龙已然被对方困死。 “过分关注对手的缺点会忽视自己地破绽,这一局,你好像输了呢!”花不落笑得格外优雅。 赫连紫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困住了?不可能的,一定有办法突围出去。” 他落子,冲出一道缝隙。 “不许悔棋哦!”花不落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之上,只见所有黑子连成绳锁,牢牢锁住对方的咽喉。 “死了?”赫连紫仍旧不敢相信自己输了。握着白子发呆。 “输了就输了,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呆呆萌萌的表情。”花不落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 对面牢房里的庄瑜哈哈大笑:“赫连紫,你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女孩,你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女孩……你也会输!” 赫连紫抿了抿嘴:“这肯定是个意外,我不服,我们再杀一局。” “本王妃奉陪到底,一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花不落道。 很快,新的一局又开始了。 “黑子优先。我先下喽!”花不落手执黑子,再一次落在棋盘正中的天元点上。 “怎么又是这个位置?”赫连紫问。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花不落傲然道。 赫连紫咬了咬牙,白子落在对方黑子右下角。 花不落仍旧是横冲直撞,左右夹击对方。 赫连紫以退为进,突破层层重围:“这一局,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是吗?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花不落气定神闲。 只见棋盘之上,白子宛若一条巨龙,将黑子冲的七零八落。 赫连紫挥挥羽扇,落下白子:“你输定了。” 花不落哦了一声,落下黑子:“你且仔细看看,到底是谁输了。” 黑子宛若一张大网,将白子团团缚住,最后落下的那枚黑色棋子,与其他黑子相连宛若一枚利箭,正中龙首。赫连紫面若死灰,手里的羽扇掉落在地:“陷阱,我明明突破你的夹击,却没想到这是你设下的局。” “所以,你以为你在赢,却不知是对方故意让你赢。兵法上说‘骄兵必败’。”花不落仍旧笑得优雅而自信。 “啪啪啪!”庄瑜拍手,手上的锁链也跟着哗啦啦伴奏:“赫连紫,骄兵必败,你可要记住了。现在你服不服?” 赫连紫捡起羽扇:“不服不服,我们再杀一局。” “好呀。我今天要杀的你片甲不留。”花不落自信地说道。 第三局即将开始。 忽有狱卒来报:“司寇大人,有囚犯在矿山的西北方向的矿坑里挖出一个怪洞,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一个怪洞?什么样的怪洞?”赫连紫问。 “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怪洞。”狱卒回答。 “哦,等本官下完这局再看,让囚犯们别乱动。”狱卒领命而去。 “这一局,我要用你的棋子。”赫连紫拿过她的黑子。 “你随便。”花不落拿过白子,作了个请的手势,“败者先走。” 赫连紫撇了撇嘴,学花不落的手法,将手中黑子落在棋盘天元点上。 花不落呵呵一笑:“你倒是伶俐地很,占了我的位置。” 赫连紫道:“你怕了?” 花不落默默执白子落在右首下方第一颗星点上。 赫连紫一路夹击,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花不落收敛笑容,认真观察局势,采取了声东击西的战略。 “好一个声东击西。”赫连紫看出了她的战略。 花不落道:“你的暗度陈仓用得很灵活嘛。” “你看出来了?”赫连紫不敢大意。 “本来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花不落略一思索,就破了他的气势,杀掉了他三枚黑子。 赫连紫毫不示弱,落下黑子,杀掉了她四枚白子:“承让。”他客气道。 庄瑜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得心惊胆颤:“小薇,一定要加油,一定要把赫连紫杀得丢盔弃甲,片甲不留。” “太子哥哥,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花不落高声答应。 黑子如滔滔江水,大有席卷一切之势。 “小王妃,我觉得我可以把那句骄兵必败还给你了。”赫连紫的桃花眼泛着得意的笑容。黑子落下,杀死一大片白子。 “送出去的东西你又何必奉还?”花不落执白子落于黑子露出的破绽之中,将席卷而来的潮水截住。 “来而不往非礼也。”赫连紫落下黑子,杀出一条血路。 花不落微微一笑,白子落下:“承让。” 赫连紫拈着黑子蓦然发现自己的棋子已有半数阵亡。 “为什么会这样子?”他瞪大了眼睛,“我明明已杀掉你大半棋子,为什么死得最多的仍旧是我?” “你的攻势的确比前两次猛烈,所以我只能以柔克刚,设下重重迷雾,让你自以为即将大获全胜。然后,我再出其不意的落子,杀你个措手不及。”花不落问,“你认输么?” 赫连紫双目紧紧盯着棋盘,皱着眉头:“我虽损失了半数棋子,但仍有转机,才不会向你认输。” 这时又有狱卒来报:“司寇大人,瑞亲王来访。” “他来干什么?”赫连紫问。 “当然是来看我。”花不落道,“我原以为他把我忘了。” “他有皇上的手谕吗?”赫连紫问,“有的话就让他进来。” 16 爱妃……你怎么不说话 “是。”狱卒匆匆走出矿洞,看了项珂手里的谕令,放他进来。 项珂在偏殿中跪了半日,项颜后悔动手打了弟弟,加之梦锦皇后再三相劝,他才答应项珂来大牢探视花不落。 身边的侍卫一手提着朱漆食盒,一手提着个大包裹,跟着他快步走进矿洞之中。 “殿下小心。”狱卒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看看,生怕他一脚踩空跌倒在地。 三人拾级而下,来到女牢之中。 “爱妃,本王来看你了。”项珂脸上挂着温暖的笑。 花不落道:“夫君,你怎么才来?臣妾想你想的寝食难安啊。快过来,让我亲一下。”说着嘟起了嘴。 赫连紫瞟了她一眼:“小王妃,大庭广众之下,不宜肉麻。” “好好思考棋局的破解之道吧,人家夫妻秀恩爱关你何事?”花不落冲他翻了个白眼。 “赫连大人也在。”项珂脸上微微泛红,“让大人见笑了。”他从侍卫手里拿过食盒,打开盖子道:“我从府里带了些吃的,赫连大人要不要尝尝?” 对面牢房里的庄瑜躺在草席上抚着肚子哀声叹气:“肚子好饿哟,肚子好饿哟。” 花不落高声道:“庄瑜,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抢过项珂身边的食盒:“这些家常小菜,赫连大人只怕吃不惯,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尝尝,万一中毒,死掉的是我不是你。庄瑜,你的那份我也帮你吃了,我们是兄妹,你的父皇也是我的父皇;你的子民也是我的子民;我开心等于你开心;我赢了赫连紫等于你赢了赫连紫;所以以此类推下去,我吃了饭等于你吃了饭。嗯,我开动了!” 她拿起筷子端起米饭,就着几样小菜吃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庄瑜趴在牢房前,眼巴巴瞅着她大吃大喝。数月未沾鱼肉的他宛若一头恶狼,喉咙里发出低低哀号:“小薇,你好残忍!” “什么逻辑这是……”赫连紫忍俊不禁,“本官又没说要吃……”花不落拿筷子指了指棋局。 项珂笑着:“爱妃,你慢点吃,别噎着。”贴心的给她倒了杯水,“昨晚一定没睡好吧,昨日是白露,没来得及给你置备御寒的衣被,今天一早我让侍女们多备了些。你可要多穿点,别着凉。”他拿过侍卫手里的包裹放在她的身边,继续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包裹里还有姜茶,你不舒服的时候多喝点,还有几本幽国的民间传说故事,你无聊的时候就随便看看。还有一些笔墨,你若想我,就写信让赫连紫大人帮忙带出来,我虽看不见,但一点红看得见,你别瞧它是只鹦鹉,它识得不少字,可以读给我听……” 花不落,赫连紫连同对面的庄瑜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他继续喋喋不休:“皇上不允许我来看你,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曾许诺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可如今你在天牢受苦,我却无能为力,我真是对不住你。” 他伤感的叹了口气道:“爱妃……你怎么不说话,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唔……”花不落心里是挺怨他的,结果被他挑明了心事,一时间无话可说。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噎着了,对不起,我不该在你吃饭时说这些的,快喝些水。”项珂伸手在地上摸杯子,却摸到一只软软的小手。 花不落道:“夫君,你为我做得一切我很感动,以至于哽咽不能言。”她抽抽鼻子,“你为我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让我深深地感受到,我是永无出狱之日了。皇上是让我在这座矿山里挖一辈子的铁矿呀!” “小薇,你在这里是暂时的,你别绝望,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项珂道。 “我不绝望,如果让我一辈子呆在天牢里……那么请你把整个瑞亲王府搬过来吧!”花不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项珂的肩膀。 项珂愣了一愣:“啊?” 庄瑜趴在草席上,咬着拳头,笑得泪流满面,心道:“这个瑞亲王可真是蠢萌蠢萌的,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我开玩笑的啦!”花不落的手抚向他结痂的额角,“额头怎么破了?谁打的,我找他算账。” 项珂笑了笑并没有告诉她事情:“走路不小心摔倒了,磕到了墙上。” “该死的墙,等我回府一定把它拆了。疼不疼啊?”她问。 “已经不疼了。”项珂握住了她的手,“见到你就不疼了。” 花不落抽回手,心想:幸亏自己功力深厚,若不然听了如此暧昧肉麻的话,方才吃得饭早就吐了。 她转脸问赫连紫:“赫连,你想好了在哪里落子了没有?” “正在想,你们继续秀恩爱。”赫连紫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思考着棋局。 “是什么棋局难倒了赫连,可否准我来看看?”项珂问。 “那么就请殿下帮我想出破解之道吧。”赫连放下棋子,揉揉眉心。 花不落端起碗继续吃饭:“夫君精通棋弈?” “略通皮毛。”项珂说着,抬起双手,手心覆于棋盘之上,轻轻抚过每一颗棋子,嘴角却渐渐浮起一丝笑容:“两位棋艺精彩绝伦,白子走势诡谲奇妙,黑子步步都透着杀机。这棋局,本来是黑子能赢,只可惜……” “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哪是白子,哪是黑子?”花不落问项珂。 “这很简单。”赫连紫道,“白子是用白玉制成,黑子用墨玉制成。两种棋子材质不同,其温度也不一样,殿下用手一摸,便能分出黑白。” 花不落对项珂刮目相看。点点头:“那么,继续。” “只可惜黑子过度注重大局,失了一些重要的细节,才被白子抢了先机,封住了前进的道路。” 项珂拈起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一隅:“只要将黑子落于此处,便能绝处逢生。” 赫连紫仔细一看:“可若是落于此处,黑子不是自寻死路么?” 17 傻瓜,你陪他死好了 “向死而生。”项珂嘴角挂着笑。 赫连紫恍然大悟道;“殿下高明,这一处棋子虽死,但另一处却能冲出另一条路,多谢殿下指引。” 花不落放下碗筷,执起白子:“别高兴得太早,我要落子了!” 她话音方落,整个矿洞猛烈地震动起来,小案上的棋盘一歪,黑白棋子纷纷落地,头顶上,无数细碎的岩石哗啦啦往下掉落。 “怎么回事?是地震么?”花不落问,和大家一起靠在墙角,躲避碎石。 赫连紫一脸凝重:“但愿不是。”说着走出牢房,高声对惊慌失措的囚犯道:“大家不要惊慌。” 只见一个狱卒领着十几名囚犯向这边跑来,便跑边惊恐大喊:“大人!大人!怪洞里窜出一条大蜈蚣,大人快逃!” 矿洞的西北方向,一条巨蟒般的蜈蚣迅速地爬了过来。那蜈蚣遍身红甲,长了无数条腿,头顶上有两条长长的触角,触角之下各自生着两只眼睛,前大后小,散射着朱红色的凶光,嘴巴里两颗螯牙格外醒目,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囚犯,皆被它叼起吞入腹中。 矿洞中一些勇敢的狱卒立刻拿起了弓箭,射向蜈蚣。 “好一条性感肥美的四眼蜈蚣。”花不落道。 赫连紫一边指挥狱卒和侍卫向四眼蜈蚣射箭,一边引领囚犯们向洞外撤离。 回头对花不落道:“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逃出去。” 项珂拉起花不落的手道:“我们走。” 数十枚箭矢射向四眼蜈蚣,触到它坚硬如铁的鳞甲,纷纷掉落下来,狱卒们按照赫连紫的指示,立刻拿起长矛,狠狠掷向它。 四眼蜈蚣吃痛,螯牙中发出刺耳的长啸,喷出绿色的毒液,但凡沾到毒液的人,凄厉的惨叫着,皮肉倾刻间化为枯骨。 仍旧被关在牢房中的庄瑜对花不落大叫:“小薇,我还在牢房里呢!快帮我打开牢房!” “庄瑜!”花不落一时间倒把他给忘了,挣脱开项珂的手:“夫君,你先走,我去救太子哥哥。” 她拖着脚镣四下里寻找掌管牢房钥匙的狱卒,只见那狱卒被蜈蚣的一只脚钉在地上,口喷鲜血,拼命挣扎甚是凄惨。 她来到狱卒身边,这狱卒正是早上挥鞭要打她的那人。他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伸出被毒液侵蚀的只剩枯骨的手,抓住她的脚镣:“救我,救我。” 花不落道:“我套着手铐呢,怎么救你。”虽是嘴上这么说人已俯身握起地上的利剑,对准蜈蚣的腿脚,用力砍了下去。 火星四溅,蜈蚣的脚安然无恙,她手里的剑飞了出去。 “若不是这玄铁手铐锁住了灵力,本姑娘早就把这蜈蚣大卸八块。”她小声嘀咕,搓着发麻的手指,却见一大滴毒液落在她的脚边。 “小王妃,快闪开。”赫连紫手中的羽扇一挥,无数黑色的羽翼如刀般攻向蜈蚣的头颅。 毒液落地,腐蚀出一个大洞,花不落赶紧跳开,抬头看见原本想要一口吞掉自己的蜈蚣为赫连紫所伤,正凶猛地扭动着身子朝他喷毒液。 那可怜的狱卒被蜈蚣甩到一边,花不落赶紧拿了他腰间的钥匙,拖着他往庄瑜所在的牢房走去。 项珂心里记挂花不落的安危,顺着声音摸索到她身边:“小薇,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帮我。”她说。 项珂帮着她将受伤的狱卒拖到牢房边上。花不落手忙脚乱的打开了牢房的钥匙,拉着庄瑜:“我们走。” 赫连紫连连挥舞着羽扇,将喷来的毒液尽数扫了回去。尽管如此,他的衣袍上还是沾了一些,毒液把他的衣服噬出几个大洞。 蜈蚣发了狂,不断冲向赫连紫,几次撞向矿洞的墙壁上,岩石夹杂着矿石落下来,赫连紫撤到一旁,躲避飞石。 一时间,花不落三人被落石困在牢房中。 蜈蚣仰天一声长啸,扭头向他们攻来,四只眼中射出灼人的红芒。 花不落拖着狱卒退入牢房之中。 蜈蚣张开螯牙,将玄铁打造的牢房咬出一大洞,忽地一下窜了进来,巨大的螯牙颤动着,绿色的毒液流淌了一地。 “怎么办?它攻进来了!我还没吃午饭呢,自己倒成了它的甜点。”庄瑜躲在花不落身后,浑身瑟瑟发抖。 花不落一边后退一边翻找打开手铐的钥匙:“你堂堂羌国太子,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都不怕,怎么被一只小小的蜈蚣吓尿了裤子?” 项珂站在她面前,护着她后退,耳边捕捉着四眼蜈蚣的一举一动,右手掌心祭出了蟠龙棒。 蜈蚣一声长啸,螯牙猛烈地攻了上来。 项珂跃地而起,手中蟠龙棒力逾千斤,直捣它的下颚。 轰! 四眼蜈蚣身受重创,喉中发出惨叫,扁平的脑袋从牢房中撞了出去。 花不落目瞪口呆,钥匙掉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项珂。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项珂身上。 项珂乘胜追击,纵身跃到蜈蚣的头上,挥舞蟠龙棒,又是一记重击。 蜈蚣惨叫,拼命甩动头颅,毒液洒得到处都是。 项珂提着蟠龙棒跳到它后颈,对准鳞甲与鳞甲间地柔软相接之处,将蟠龙棒狠狠插了进去。 “嗷!” 四眼蜈蚣痛苦地扭头看着身躯,巨大的头颅轰然撞进了岩壁中。 “这小子好厉害!”庄瑜对他刮目相看。 蜈蚣的身体仍不停扭动,撞击着矿洞,落石如雨,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掉了下来,直直砸向了项珂。 “项珂!”花不落惊呼,正要奔过去救他,身边的庄瑜却用力钳住了她的手臂,冲她摇了摇头。 “放开我!”花不落推开他,拖着脚镣奔向项珂。 “傻瓜,你陪他死好了。”庄瑜气急败坏。 已经来不及了,岩石砸中项珂的后背,他喷出一口鲜血,蟠龙棒化为一道金光,回归他体内的炼炉之中。他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从蜈蚣背上跌落在地。 “项珂!”花不落来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你这个大笨蛋,杀得了蜈蚣,怎么躲不开巨石?” 18 你凭什么打我 “是我太专注了,你快走吧,这里危险,别管我。”他虚弱地说着,昏了过去。 “项珂!项珂!”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大大小小的石块仍从头顶上坠落。 赫连紫挥动羽扇击开岩石,来到她身边:“小王妃,我们先离开这里。”说完,扶起受伤的瑞亲王,和花不落一起冲出了矿洞。 矿洞外,大难不死的人撕着衣服为受伤的同伴包扎伤口。 庄瑜灰头土脸的坐在一块红色的石头上,摆弄着一串钥匙,他将每一个钥匙插在手铐的锁孔里,左拧右拧,仍旧无法打开。 赫连紫让项珂躺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起身命令几个狱卒清点幸存人数。另派一名侍卫快马加鞭向皇帝报告这边的情况。 然后吩咐狱卒等塌方结束之后,带领一群强壮的囚犯清理矿洞,做完这些,他拿走庄瑜手里的钥匙:“太子殿下,省点力气帮忙清理矿洞吧,这九曲回肠锁你是打不开的。” “打不开你准备什么钥匙呀!”庄瑜郁闷地大吼。 “调戏那些想逃跑的囚犯呀。”赫连紫吧钥匙交给狱卒,笑眯眯地用羽扇拍拍庄瑜的脑袋,走向花不落。 庄瑜瞪着他的背影,一拳把眼前的岩石击了个粉碎。 赫连紫摸了摸项珂垂下的脑袋,神色庄重地将项珂扶起,双掌抵在他的后背,为他运功疗伤。 花不落走到角落里坐下来,看着项珂苍白的脸心里嘀咕:“项珂,你真是幽国天字号第一大傻瓜,明明是个瞎子,却逞强来这里。大怪兽,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却死皮赖脸的逞英雄,大傻瓜,大笨蛋。你所做的一切是打动不了我的,我是……我是不为你掉一颗眼泪的!绝不!” 心里虽然这么想,眼泪却有汹涌而出的趋势。她仰头看天,让快要决堤的眼泪倒流回去。 天空真蓝,蓝得像大海一样,朵朵白云,就像白色的浪花,雄鹰飞过,叫声响彻云霄。此刻,她想化身雄鹰,飞入苍穹离开这个地方。 “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庄瑜来到她身边,小声说:“怪丫头,趁着现在,我们越狱吧。” 花不落吸了吸鼻子,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越狱?这里可是幽国集开矿,铸造兵器,关押犯人的军事重地。鬼哭山进来容易出去难。周边设下无数机关,每道机关都足以送你见阎王。我看你脑袋被驴子踢过吧?” “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我好歹是个太子,你尊重我一下。”庄瑜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砸扁她的脸。 花不落冷笑,撇了撇嘴:“那你倒说说怎么个越法?” 庄瑜天真道:“像雄鹰一样飞出去!” 花不落拍拍他的肩膀,深情道:“大哥,你的智商感动得我泪流满面啊。试问你的翅膀在哪儿呢?让小妹我瞅瞅呗!” 庄瑜翻了个白眼:“我是认真的,我们先逃离他们的视线,然后再找个地方躲起来,想办法解开身上的锁链,我会做风筝,到时候我们就乘着风筝离开。” 花不落道:“大哥的奇思妙想让小妹好生佩服,不过,只要大哥有办法解开这九曲回肠锁,小妹我立刻就带大哥飞离此地,不需要做风筝。” 项颜带着一群禁卫军匆匆赶来。在看到项颜的一刹那,庄瑜叹了口气:“唉光顾着同你讲废话,错过了越狱的大好时机。” 花不落冷哼一声,不说话。 赫连紫缓缓收功,站起来,向年轻的皇帝行君臣之礼:“微臣叩见皇上。” “免礼。”项颜冷着脸问,“矿洞还能用吗?” 赫连紫道:“微臣已派人清理,预计还能使用。” 项颜的目光落在项珂身上,伸手为他把脉,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心痛,看到坐在一边若无其事的花不落,眼眸中的心痛转眼化为杀意。 他大步走到花不落面前,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花不落哪里想到他会动手打女人,一下子懵了,眼前金星乱迸,脸蛋火辣辣的痛,白嫩的脸上印着血红的掌印,她火冒三丈,腾地跳起来,仰脸吼道:“你凭什么打我!” 跟着跳起来的还有庄瑜,虽然花不落不是他的妹妹,但为了防范别人察觉,他得配合一下:“打我妹妹,我跟你拼了!” 说时迟那是快,庄瑜虽然手脚被缚,人却如蛮牛附体猛地冲向项颜。 项颜轻轻侧身,抬脚一扫,庄瑜轰然倒地,跌了个嘴啃泥。 项颜一脚踏在他的后背上,对花不落道:“你们是朕的手下败将,是朕的俘虏。别说是打你们,朕就是杀你们,你们能怎样?小珂是因你受伤的,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们兄妹陪葬!” 他的掌心现出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剑锋抵着花不落的下巴。 昏迷中的项珂轻轻睁开了眼睛,手伸向项颜,虚弱道:“哥哥,不要伤害小薇,不要伤害她。” 花不落怔了怔:“项珂。” 项颜收了剑,来到弟弟身边:“小珂,你感觉好点了么?” 项珂握着她的手:“哥哥,请你放过小薇。”说完又昏了过去。 庄瑜狼狈的爬起来大吼:“项颜有种你解开我的锁链,我们单挑,你打我妹妹算什么本事,算什么汉子……” 项颜大怒道:“青面!獠牙!” “臣在!”青龙十四卫走了过来。 “把庄氏兄妹押入行尸岛暗牢里。” “臣遵旨。”青面獠牙从侍卫手里拿起两个黑布袋,各套在庄瑜和花不落的头上,押着他们往山下走去。庄瑜仍旧大骂不已:“项颜你打女人,你不是英雄!我们单挑!” 下了山,庄瑜问:“龅牙,暗牢在哪里呀。” 最讨厌被人叫做龅牙的獠牙正要发作,青面凶声凶气的回答:“到了你就知道了!” 行尸岛就在鬼哭山五里之外的黑湖中。花不落头上蒙着头罩,眼睛虽是看不见,但耳朵捕捉到了水流声。 19 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青面和獠牙将他们押下囚车,运到船上,一路泛舟到湖心岛上,沿着石阶走进岛上的暗门,进入地下通道。七拐八绕之后就来到湖底的囚室。 两人拿掉他们脑袋上的头套,分别把他们关进牢房之中,锁上了门。 腥臭扑面而来,让人作呕。囚室很大,有二十多间牢房,牢房与牢房之间隔着厚厚的墙壁,正前方是用刑的地方,摆满了各种刑具。两边个点着一盏灯,也不知用得是什么燃料,火焰竟是蓝色的。 “好黑呀,龅牙还有那个什么青脸,你们能不能多点几盏灯,我怕黑。”庄瑜透过铁门上的窗半开玩笑道。 青面和獠牙瞪着他,然后翻了个白眼扬长而去。 “我还没吃午饭,我要吃午饭!”庄瑜仍不死心。 回答他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你吗?” “卓夏?”庄瑜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沉默了一路的花不落终于开口:“他肯定是背着我们干了件蠢事才被送进来的!” “公主殿下也在呀!”卓夏扒着牢门的小窗,使劲儿转着眼珠,想看看自家公主关在哪个地方。 “甭瞅了,你把眼珠子抠出来扔地上都不一定看到我在哪儿。”花不落坐在牢房一隅,透过铁窗她刚好能看见卓夏的两只大眼。 卓夏却看不到她,那会儿他正郁闷,没在意青面和獠牙带了何人进来,加上身上受伤,他也不好起来去看,听到声音才知道是太子和公主。 “我本想去宫里找幽国国君,请求他放了太子和公主,结果侍卫不让我进宫。我就跟侍卫打了起来,惊动了苍龙十四卫,咳咳,被他们关在这儿了。”卓夏沮丧地垂下脑袋,胸口刺痛,索性靠着牢门坐了下来。 “卓夏,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花不落问。 “多谢公主关心。我没事。” “现在连你也被关进来了,看来我们从今往后要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喽!”庄瑜悠悠道,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什么鬼?” “怎么了?太子殿下!出什么事了!”卓夏的心提了起来。 花不落蹲在潮湿的地上,捡起墙根一个长满湿苔的骷髅头笑道:“庄瑜,一堆骨头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卓夏松了口气,庄瑜却显得很激动:“他们为什么不把骷髅清理掉?幽国的狱吏也太懒了,我们是羌国皇族,他们应该改善一下监狱的环境,好好招待我们,而不是用这么恶劣的卫生条件惊吓我们。我一定要投诉他们。好可怕啊,我想吃点东西压压惊。”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既没有狱卒来看他们,也没有狱卒来给他们送食物。 花不落整个人盘膝浮在半空中,手脚上的锁链如烧红的锻铁,散发灼热的光芒。 她双目紧闭,正在汇集全身灵力用三昧真火烧化身上的锁链。 通红的锁链浮现出古怪的符咒,竟比之前锁得更紧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缓缓收功,双脚落在地上,诧异地望着锁链,自言自语:“这九曲回肠锁古怪的紧,居然是活得。” 庄瑜一直喋喋不休的同卓夏聊天,似乎只有聊天才能让时间过得快些。他问自己损失了十万大军之后国中的大臣都有些什么看法,又问自己宫中的妃子有没有想他。卓夏只管捡好的说。 “我现在做梦都想着回国,待我回国一定发愤图强,绝不让父皇和大臣们失望!”庄瑜信誓旦旦道。 花不落冷笑道:“你有那个能力吗?别只是嘴上说说。枫城一战,你输掉了十万大军,输掉了枫城不说,连妹妹都赔上了,现在,枫城及周边小镇都已成为幽国的领土,百姓们流离失所。幽国拿下了枫城就等于拿下羌国南境。你怎么发奋图强?” 庄瑜大怒:“总之我一定要抢回属于羌国的领土。你等着瞧好了。”末了,他怒气难消,讥讽道:“你不会爱上幽国的那位瑞亲王了吧?” “谁会喜欢那个瞎子。”花不落找了个还算干燥的地方坐下,欣赏着手里的骷髅头。 “你最好别爱上他。”庄瑜道:“我可是听说了,这瑞亲王项珂是克妻命。在他九岁的时候曾与他指腹为婚的姑娘下楼的时候摔死了;在他十二岁,与太史大人的女儿定婚的时候,太史大人家的小姐,没过三天就被屋顶上掉下的瓦片砸死了;等到他十四岁,女相蔡木公的独女看上了他,向他表白才一天,就在自家后花园被蛇咬死了;后来,尚书府的三小姐,司马大人的小女儿都向他表示过爱意,结果全都莫名其妙的遭遇意外,香消玉殒,魂归黄泉。国中大臣自此以后都不敢把女儿嫁给他,视他为少女杀手。待他十五岁,他的哥哥项颜登上皇位,强制让平北将军的女儿嫁给他,等到快要成亲的那一天,那平北将军的女儿散步时掉进河里淹死了……自此之后,祸害过数名少女的项珂心灰意冷,决心不再娶妻。甚至要去天王寺剃度出家当和尚。项颜气极了,威胁他,如果胆敢出家就把全国上下所有的寺庙都铲平。他这才放弃了,不过也是日日诵经念佛。直到项颜瞄准我们大羌国。” 庄瑜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大羌国北靠凉国,东靠羽国。这两国一直对我国的疆域虎视眈眈,然而忌惮我国的兵力,一直未出手。可南边的幽国把持不住,率先拿下了我们的枫城。这样一来,凉羽若联手,就把我们吃干抹净了。项颜看中了这一点,就要我们割让枫城,并要公主和亲才肯停战,父皇不得不同意这个条件,否则,三国一起攻打,我们是撑不了多久的。” “如今看来幽国国君根本就没打算跟羌国停战。” 卓夏开口道:“瑞亲王真有克妻命的话,公主嫁给他就等于送死。” “所以,项珂对小薇的好,不过是为了破他的克妻之命,如果小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打一辈子光棍了。” 20 你是何苦呢 花不落的心拔凉拔凉的,原以为人家对她的好是冲着她贵为公主的身份,实际是怕她影响了他的名声。 早知道就不冒充公主和亲了呢,任务没完成,命却白搭给了一个瞎子。 “哎哟,好饿!”庄瑜揉了揉肚子,扒到老门上大喊,“有人吗?有没有人啊!我们饿了。快给我们送饭!” 瑞亲王府。 项珂昏迷了整整两天,第三天的午时,他才完全清醒过来,身体仍旧很虚弱。 他睁开眼,眼前虽是一片黑暗,但灵敏的耳朵仍捕捉到窗外的鸟鸣声。忽有一物飞落他胸前,是一点红:“主子,你可算醒了。” 接着侍女宛容的声音响起:“殿下,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项珂想坐起来,然而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试着运功,周身的灵力流转得并不通畅:“宛容,庄薇公主她怎么样了?” “回殿下,皇上已将王妃和羌国太子关进了行尸岛的暗牢里。”宛容如实回答道。 “什么?”项珂胸口一滞,浑身痛得如遭酷刑。他强忍着疼痛坐起来,吩咐宛容:“快为我更衣,我要进宫见皇上。” 宛容和一点红试图阻止他:“可是殿下,你的身体……” “我要进宫见皇上!”项珂再次强调。 来到皇宫之中,太监引着他来到御书房。向里面通报,然而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皇帝项颜并没有召见他。 他却不死心,直挺挺地跪在御书房门外。 太监道:“皇上批阅奏章,忙于朝政,瑞亲王请回吧。” 项珂固执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他。他批完奏章,自会召见我的。” 太监再三相劝,项珂仍旧不为所动。 夕阳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投下辉煌的剪影,宫廷侍卫的长枪闪耀着夺目的亮光。时不时有训练有素的巡逻军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过。 御书房门前的秋海棠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固执的少年跪在地上,膝盖酸痛,浑身也如散架般疼痛。他在等待,等待那个威严的男子召见他。 脚步如落雪般轻盈,他听见身后有人缓缓向他走来,叹息如花不落:“小珂,你是何苦呢?” “皇后娘娘……”项珂拜了下去。 梦锦皇后俯下身来,看着他:“小珂,你身子刚好,这么做,不是让你哥哥为难么?” 项珂依旧伏在地上:“臣也是无奈,臣总不能让自己的爱妃,死于非命。请皇后娘娘帮帮臣。” 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项颜疾步走来,道:“朕算是败给你了。你还真是固执得紧,你先回府吧,明日一早,朕自会让人将你的王妃安然无恙地送到你府上。”。 说完,将手递给梦锦皇后,两人在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款款而去。 “谢皇上,皇后娘娘。” 项珂刚回到府中,一面吩咐下人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打扫干净,一面嘱咐宛容让人连夜缝制几套衣物,以迎接花不落出狱归来。 行尸岛,暗牢。 花不落猛地睁开了眼睛,有人来了。 “本太子饿了,快拿饭来!”庄瑜率先扒到牢门上放开嗓子大喊。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他的双颊已深深凹陷下去,脸上的皮肤也程死灰色。 青面和獠牙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花不落所在的牢房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看到她神采奕奕的站在牢房中微笑,他们脸上滑过一丝诧异,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放出去。 “还愣着干嘛?你们不是要放本王妃回府的么?”花不落笑眯眯地问。 青面点了点头,拿出黑色头罩罩在她头上,将她带离牢房。 “你们别走,为什么不给我们吃饭?你们要饿死我们吗?龅牙,你干脆杀了我吧!”庄瑜大吼,宛若野兽。 獠牙冲他呲牙一笑,恶狠狠地问:“你知道这座岛为什么叫做行尸岛吗?”他哈哈大笑:“因为我们会把饿的半死的人,扔出去喂行尸,行尸上的尸毒会传染的,你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到时候就再也不会饿了。” “好卑鄙!”庄瑜捶打着牢门。 “再等等,十天之后我们回来看你。”獠牙转身离去,“到时候你会觉得我们很仁慈。” 来到瑞亲王府。青面和獠牙才将花不落身上的锁链打开。 由于脑袋上罩着布袋,花不落实在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东西打开九曲回肠锁的,她只听到一阵类似蜜蜂般的嗡嗡声,手脚上的锁链便应声而开。 她抬手摘掉头上的布袋,一眼就看见迎面走来的项珂。 “小薇,你受苦了。”项珂伸手将她搂进了怀中。 青面和獠牙互相看了一眼,识趣地告辞。 花不落淡淡地:“夫君想必吃了不少苦。” 项珂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将她迎进府中:“我已派人烧了水,你先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大吃一顿,再美美睡个觉。” 花不落仍旧淡淡的:“夫君想的可真是周到。” 项珂笑了,道:“让我摸摸你的脸,看看你可是瘦了。”花不落的脸可是摸不得的,她毕竟用了易容术,万一被他摸出了破绽可就麻烦了,于是抓住他的手,笑道:“臣妾脸上脏的紧,夫君可别脏了手。” “这有什么?”项珂并不介意。 “我去洗澡了。”她躲开他,拉过一个侍女伺候她洗澡。 瑞亲王府的浴室非常大,花不落吩咐侍女退到屏风后面,把脱下来的囚服扔到一边,下水之后命令侍女把囚服给烧了。 浴池里洒满了玫瑰花瓣,她无比惬意的泡在水里,游了一圈又一圈。 时间不多了,她得抓紧展开下一步行动。 洗完澡,换了一声白色衣裙,花不落向后花园中的黛庐走去,园中枫叶红如火,茶花开得热烈。 一点红迎面飞来跳到她的肩上,大声道:“小薇主子,我好想你哦。” “我也想你。”花不落伸出食指揉了揉它的的脑袋。 这时黛庐之中传出悠扬的琴声,如高山之浩渺,如流水之淙淙,如凤之鸣九天,如凰之苍梧。 21 那么,游戏开始喽 “哎呀,我家珂主子正等着你呐,你快进去吧。”一点红振翅飞入天空之中。 花不落凝视着黛庐,自言自语:“这个项珂,他又在做什么妖?” 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屋中唯有项珂一人。他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一身云纹红衣,正姿态优雅地抚平一盘古琴。 而围绕着他的,是一圈摆成心形的红玫瑰,玫瑰中还点着各色蜡烛。烛光摇曳,鲜花怒放,衬得花中的男子分外……妖娆妩媚。 妖娆妩媚,这四个字掠过花不落的脑际,她忽然有种想吐的冲动,我说,夫君,您这是要闹哪样? 花不落的双眼完全被鲜花和美男辣住了。 说好的接风宴呢? “爱妃。”一曲弹完,项珂手拈一枝火红的玫瑰,小心翼翼越过脚下的蜡烛和玫瑰花,向他款款走来。 花不落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脚下,生怕烛火烧到他的衣服。让这份浪漫变成惨剧。 事实项珂虽然手机瞎子,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越过‘火海’轻轻松松来到她面前,将玫瑰花递给她,深情道:“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玫瑰代表我的心,我爱你一心一意,我爱你,不离不弃……”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 项珂手中的玫瑰抖了一下,他呐呐道:“我爱你如命,你却视我有病……” 花不落忍着欲施家暴的冲动,接过玫瑰花道:“好吧,你的曲我也听了。你的花我也收了,还有什么招术统统使出来。本王妃见招拆招,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项珂微微一笑:“来人,上菜!” 侍女们陆续走了进来,搬桌子的搬桌子,上菜的上菜,不一会儿一席接风宴准备好了。 “爱妃请入座。” 花不落哼了一声,来到桌前。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流口水,欢天喜地的抄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维持了半日的淑女形象一股脑的抛到九霄云外,那吃相要多凶残有多凶残。 还好项珂是瞎子,否则早被她的这副模样吓傻。 “爱妃,这是绿水湖的鲈鱼,你先尝尝。”项珂的鼻子搜索着盘子里的鲈鱼,夹了一片鱼肉给她,唠唠叨叨说这鲈鱼的制作过程。 花不落不爱吃鱼,可他已送到她的嘴边,她无奈之下张嘴吃掉,味道还行。 项珂一边喂她吃菜,一边把各色菜肴的特点讲给她听,俨然一副御膳房大厨附体的状态。 花不落抱着只烧鸡大啃特啃,把他的话当成音乐伴奏,吃得不亦乐乎。 酒足饭饱,花不落擦了擦嘴巴伸了个懒腰,拖着下巴。项珂的声音如同催眠曲,听得她直打瞌睡。 “爱妃,你吃饱了么?”项珂问。 花不落揉揉眼睛:“饱了。” 项珂唤来侍女撤席。然后又让侍女们在黛庐铺床叠被。 “爱妃,我们今天睡在这里可好?”项珂问。 花不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了看窗外,道:“可是时辰尚早,我们这么快就寝,违背天时。” “但爱妃好像困了。”项珂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不困不困,臣妾现在精神的很。”花不落心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偏不让你得手。她嘻嘻笑道:“刚才吃得好撑,我要出去消化消化。” 说着,从他怀里逃脱,提着裙子跑到了屋外。 花不落走在园子里,拽过一个侍女问:“你们平常都玩些什么?” 侍女诚惶诚恐:“回王妃,奴婢每日和姐姐们服侍主人,不敢玩乐。” “做侍女也太没意思了。一点娱乐项目都没有。”花不落感慨,“你们不荡秋千吗?不玩跳绳吗?,不踢毽子吗?” 侍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花不落又问:“那你们家主子平时有啥娱乐项目?” “我们主子平时很爱读书,平时在园子里练武。”侍女回答。 “真没劲!”花不落感慨,“你们家有藤球吗?” “藤球没有。”侍女道,“不过倒有一只绣球。” “也好,快去把那只绣球拿来。”花不落吩咐。 侍女一溜烟地跑出了园子,不一会儿拿了只绣球回来。 花不落将绣球拿在手里,抛上抛下,满意的笑了笑。招呼来几个侍女,道:“我们来玩抛绣球吧。” 两一队,相对站好,中间拉一道绳索。谁接不住绣球谁输。定制好规则,花不落将绣球抛出。 对面的两个姑娘倒也机灵,立刻行动起来,分别起跳,双手轻握,将飞跃而来的绣球投向对方阵营。 一时间园子里笑声阵阵。 项珂走来,问:“你们在玩什么?笑得这般开心。” “抛绣球,你要不要加入?”花不落问。 “主子身上有伤,不宜运动。”侍女宛容道。 “无妨,一点小伤而已。”项珂脱了外衣,笑嘻嘻的站在侍女的阵营。 花不落讲了一遍游戏规则,绣球在她的指尖旋转,上面的流苏飞了起来煞是好看。她向侍女们使了个眼色,侍女们知趣地退出游戏,站在一边观战。 阳光灿烂,秋日的天空格外湛蓝高远。 “那么,游戏开始喽!”花不落将绣球抛出。项珂听闻破风之声,已知绣球的位置,扬手将飞来的绣球拍了出去。 只见绣球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丝毫没有下落的趋势。 花不落决定来点高难度的,一记旋转球,朝项珂抛了过去。 项珂听风声知那绣球来势凶猛,用手接是没有把握接住的,所以转身,抬脚,奋力一踢。 那可怜的绣球嗖地一下飞到了半空之中,没被他踢坏绝对是个奇迹。 花不落紧盯着绣球从半空里朝她脸上砸下来,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起。双脚夹住绣球,落地后踢入手中,又是一记攻势猛烈的旋转球。 刚才项珂那一脚牵动了伤口,浑身正疼着。匆忙摆好姿势去接,但哪里接得住。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绣球将他砸了个四脚朝天。 “主子!”侍女宛容惊呼,匆忙奔上来查看他的伤势。 “我赢啦!我赢啦!”花不落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察觉没人为她庆祝,这才悻悻地吐了吐舌头,来到了项珂身边。 22 你居然用你的鞭子抽打王妃 项珂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花不落慌了,推推他:“夫君,夫君你别吓我啊,一个绣球就能将堂堂的瑞亲王砸死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你快醒醒。” 侍女宛容一把将她推开,怒吼道:“都是你,你明知道他身上有伤,还与他游戏。他若是死了,就算你是羌国公主,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花不落跳了起来:“你一个侍女好大胆子,也配来教训我。在这个地方,我才是主子,信不信我让护卫将你抓起来!” 宛容冷冷一笑:“来人,王妃涉嫌谋害瑞亲王。将她关起来,听候皇上发落。” 两名侍卫走了过来,有力的大手扣住了花不落的手腕。 花不落刚从行尸岛那鬼地方出来,打死也不愿再被关进去。她出手快若闪电,两名护卫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她打晕在地。 宛容神色一凛,不敢大意。右手从左手的掌心抽出一条血迹斑斑的长鞭,啪的一声甩在了地上。 几个侍女抬着项珂迅速退到了安全地带。 “我说你这个做婢女的胆敢以下犯上,原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且让我会会你。”花不落捋了捋头发,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亮出你的兵器!”宛容冷冷道。 “拜托,大姐。女孩子舞枪弄棒有损淑女形象,你爹爹没告诉过你么?”花不落讥讽道,“项珂身边有你这样的忠心耿耿的女汉子,我也是醉了。” “我先替主子教训教训你!”宛容话落,手中长鞭如毒蛇般游向花不落。 花不落宛若一只蝴蝶,脚步轻移,步步生风,御风起舞,长鞭纵使变幻莫测,却连她的衣角都触不到。 “你这鞭法真不咋地,软绵绵的,简直是丢尽了师父的颜面,话说回来,你师父是何方神圣?”花不落单脚立在鞭梢之上,迎风而立,似一只白鹤。 “与你何干?”宛容占不到她的一丝便宜,心中的无名业火越烧越旺。长鞭舞的啪啪直响,将地面打出无数裂痕。 花不落干脆在她的重重鞭影中跳起了舞,时而向她扮个鬼脸,时而来到她面前捏捏她的腰,摸摸她的胸。“大姐的身材还不错嘛。”她笑着,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 宛容又羞又恼,鞭法更加凌乱,时不时抽到了自己身上。 项珂悠悠转醒:“爱妃,爱妃你在哪里?” 花不落冲宛容一笑:“不跟你玩了。”跳出鞭影,来到了项珂身边,娇滴滴道:“夫君,臣妾在这儿呢!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请大夫呀?” “我自己调理一番就好了,不用请太医。”项珂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我刚才听见鞭子落地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宛容已将长鞭收起扑通跪在项珂面前:“是奴婢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花不落道,“宛容姐姐忠心护主,教训我这个外人是理所当然的。” “什么?宛容,你居然用你的鞭子抽打王妃?”项珂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你走吧,回皇后那里去,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奴婢知错了,请主子饶恕奴婢!”宛容哭道。 项珂紧握着花不落的手:“小薇,我们走。” 花不落冲宛容露出胜利的微笑。 一边走一边问:“小薇,你有没有受伤?” 花不落抿了抿嘴道:“一点小伤,跟你身上的伤比起来不算什么。” 项珂吩咐侍女找太医。花不落道:“我才不要见太医。你去太医那里拿点药好了。” 侍女领命而去。 来到黛庐,花不落服侍项珂躺在榻上,喂他喝侍女刚刚熬好的药。 项珂一边喝一边抿着嘴笑。 “笑什么,难道这药里面加了蜜不成?”花不落抿了一口药汁,呸呸吐着舌头:“这什么药呀。好苦,我都快哭了。” 项珂哈哈大笑。 花不落娇嗔道:“这么苦的药你都能喝下,臣妾服了你了。” “我今天好开心。”项珂握住她的手道,“从小到大,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过。小薇,我能娶你做妻子,是我的荣幸。谢谢你,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字,倒显得生疏了。”花不落道,“来,快把这碗药喝光。” 项珂将药一饮而尽,挥了挥手,让侍女都退下,然后一把将花不落揽到了床上。 “你干嘛!”花不落大骇。心里好像揣了只兔子,突突跳个不停。 项珂捏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身下。一双失焦的眼睛忽然间透出几分妖烨的光,他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我想和你亲近亲近。” 这小子真会得寸进尺。不过他一个残障人士,怎么能奈何得了花不落。 趁他解开她腰带之时,她反宾为主,抓住他双手欺身将他压在身下:“你的伤还未痊愈,喝完药应该闭上眼睛好好睡觉才是。” 项珂挣扎了几下,并未挣脱她的掌握,不由苦笑:“爱妃的力气好大呢!” “是夫君低估了臣妾。”花不落松开手,反身跳下床榻。 “爱妃去哪儿?”项珂问。 “去洗个澡,然后回来睡觉啊。”花不落整理好仪容,迈着碎步打开了门。 “我等你。”他开心地笑着,然后躺了下来。 花不落并没有去洗澡,而是向侍女要了盒擦皮外伤的膏药,来到了仍跪在园中的宛容身边。 此时夕阳西下,苍茫暮色罩着古老的宅院。 秋风瑟瑟,卷起几枚枯叶。 宛容直挺挺跪在地上,低低啜泣着:“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声音凄楚,宛若坟地里的鬼哭。 花不落听她老是重复一句话,怀疑她的智商被驴子践踏过。也只有那样的人才作死地以下犯上。 不过是梦锦皇后倚重的侍女,胆敢插手王妃与亲王的感情,纯粹是不想混了。花不落听说过,宛容是前朝大学士的独女,出身贵族。自视甚高,难免不把人放在眼里。不过就算她出身尊贵,人世无常,家道中落。在瑞亲王府,也只能是个做侍女的命。 23 奴婢不敢痴心妄想 毕竟,人家项珂对她没感觉。 花不落来到她面前。 她仰起脸,一双动人的眼睛哭得红肿,花不落虽是女子,也是我见犹怜。 “王妃,对不起,奴婢知错了。”她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姐姐也与我一般,是个要强的女子。”花不落道,“不过凡事须掌握分寸,有句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本王妃会向夫君求情,让你留在瑞亲王府。你且起来吧。” “谢谢王妃。”宛容缓缓起身。 “你且带我去你的闺房,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花不落挽起了她的手臂。 “是。”宛容被她挽着,心中诚惶诚恐,不知道她要闹哪样。 宛容是项珂的贴身侍女,其待遇当然是众侍女之首,闺房如大小姐的闺房一般,宽敞优雅。 花不落扶她到香榻上,两人并肩而坐,俨然是一对姐妹。 夜色降临,房间昏暗,有侍女过来点灯,之后悄悄退了下去。 “我让侍女找了盒膏药,方才姐姐挥鞭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自己,你且宽衣,我帮你上药。”花不落道。 “奴婢惶恐,怎敢有劳王妃上药?”宛容连忙跪了下去,花不落却拽住了她。哼,那会儿诬蔑她谋杀亲夫倒是挺凛然的,这会儿倒惶恐了。心机婊真是善变。 对方工于心计,那么她花不落将计就计。 “姐姐说哪里话,不打不相识嘛。姐姐鞭法高超,若不是让着小妹,小妹早就伤在姐姐鞭下了。”花不落将她扶在榻上。不待对方挣扎,三下五除二剥了她的衣服,嘴里嘻嘻笑道:“都是女孩家,别害羞。” 宛容对她粗蛮的举动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对方是她顶头上司呢? 花不落拧开玉盒的盖子,把淡绿色的药膏一点一点抹在她后背淤红的鞭痕上。这宛容下手真狠辣,若非花不落武功高强,这些鞭痕可就在她的身上。 一边擦,一边问:“宛容姐姐是喜欢项珂的吧。” 宛容娇躯一颤:“奴婢不敢痴心妄想。” “你我姐妹相称,我视姐姐如手足,姐姐何必隐瞒。项珂的饮食起居都是你亲手照料,你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他受伤的时候,你是第一个来到他身边的人。”花不落的声音渐渐变得软绵悠远:“你喜欢他?” 宛容的眼神如水中涟漪,涣散开来,轻轻点了点头。 “可惜项珂不仅眼盲,心也盲着,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你的真心。” 宛容又点了点头,眼泪滑过白皙的脸庞。 “你很伤心,所以心里一定特别恨他爱上的女人。” 宛容的眼眸中射出狠戾的光芒,拳头也渐渐握紧,露出发白的骨节。 花不落倒吸一口凉气,女人心海底针,这话实在太形象了。继续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爱上瑞亲王的?” “十二岁,在梦锦身边当宫女的时候。” “喜欢项珂的那些女孩都是死于意外吗?” “不是,有一部分是我杀的。” 花不落心道:“事情果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个宛容,占有欲发作起来连朝中臣子的女儿和姐妹都杀。” “梦锦皇后为什么偏偏让你伺候项珂?” “不知道。” “不知道?”花不落吃了一惊,“不知道难道你不会问吗?” “奴婢无权过问,只服从主子的命令。” “好吧。”花不落只得作罢,“你杀死项珂意中人的事梦锦皇后是否知道。” “知道,是她命令我杀的。” 花不落又吃了一惊:“她为什么命令你杀人?” “不知道,奴婢按命令行事。” “梦锦皇后可曾命你杀我?” “没有,她命令我监视你。” 花不落松了口气。她身为和亲公主,生死存亡都关系着两国的利益。梦锦皇后不会轻举妄动的。 花不落换了话题,问:“幽国的国宝镇魂铃放在何处?” “藏在宫中藏兵阁里。” “你可知藏兵阁里的机关布局?” “知道。” 花不落邪邪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帕,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交给宛容:“把它们全部画下来。” 不一会儿,宛容就将藏兵阁的机关布局图画好了,交给了花不落。 “不愧为前朝大学士李牧的女儿,爹爹设计的机关,女儿全部记在脑中。”花不落看着图眉开眼笑,“可惜你命不好,若不是前朝皇帝担心藏兵阁的机关为外人破解而罗织罪名杀掉你爹,你也不会沦落到改名换姓,给人当丫环。” 她将图塞进怀里,方才给宛容涂药时她在指尖抹了些曼陀罗花粉,以灵力注入她体内,然后催眠了对方获取她想要的情报。此时,花不落给宛容披上衣服,让她在榻上躺好,然后道:“今天我们的谈话止于你爱上项珂,其他的你全都不记得。现在你闭上眼,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宛容听话的闭上眼,呼吸均匀,已然睡着。 花不落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把膏药放在她枕边,以体现主子对仆人的关怀。 花不落来到黛庐,项珂已经睡了,嘴边还挂着笑。他之所以睡得这么早是因为她给他喝的那碗药。嗯,能用药解决的事情,她绝不会用武力。 她从左袖中摸出一个偶人,这偶人是她在和亲的路上用庄薇公主的头发做的,为得就是用在此刻。 她吻了吻项珂的面颊,心里涌起淡淡伤感:“项珂,以后,就让它来陪你吧。” 她将偶人放在枕上,低低念诵着咒语,偶人缓缓变大,变成庄薇公主的样子,躺在项珂身边。 “那么,后面的事情全拜托你了哦!”花不落拍拍偶人的肩膀,笑着隐身于黑暗之中。 夜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如水,夜风微凉拂动宫城之巅那玲珑倩影的长发。 花不落一身深蓝色紧身劲装,一头青丝束成高高的马尾,恢复了本来绝美倾城的容颜。月光下,她容颜如雪,双目如寒星,嘴角挂着勾魂夺魄的浅笑。她的目光扫过守护宫城的禁卫军,随后落在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阁楼上。 24 哪里来的野丫头 藏兵阁。里面藏着幽国最为精妙的武器和兵书,而她要找的东西,镇魂铃就在其中。 她拿出腰间的千里眼,放在眼睛上,仔细察看周围守卫的情况。寻找一个最安全的突破点进入阁楼。 不算来往的巡逻兵,阁楼周围共有二十多个守卫。看来从下面进入是不可能的,从上面……上面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若要破窗而入,那纯属自投罗网。 所以,她想了想,戴上面罩,决定采取声东击西的计策,拿出一张人形纸符,变成自己的模样,往禁卫军队里一指。符人点了点头,纵身飘了下去。 禁卫军见到一道蓝影冲了过来,立刻举刀大喝:“什么人?” 花不落如狸猫般在屋顶上飞跃,指挥着符人与禁卫军打斗。 她一路飞跃,一路投下符人。不一会儿,半个皇宫就炸开了锅。 她冲到了藏兵阁门前,又投下一枚符纸,趁禁卫军们打斗时按下门上机关闪身进入阁中。 藏兵阁中灯火通明,黑色的火炮,威力无比的弓弩、刀、剑、枪、长矛,各种兵器在中央的巨大火炬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花不落拿出怀中的机关图,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眼前的白玉石阶上。 台阶共有四级,这四级台阶有一级是活动的。只要踩上去立刻会有一团火焰窜上来,将人烧成灰烬。 花不落吸了口气,决定忽视台阶的存在。脚尖一点,便来到阁楼中央,靠近火炬的地方。脚下的大理石地板雕刻着奇异的花纹,不同的花纹底下都藏着不同的危险。花不落按下火炬上的红宝石,只见所有地板都如波浪般翻转。不一会儿,整个地板变成了原木色。 花不落踩着地板朝东北方向走去,来到一尊突出在墙外的黑牛头前。两只手同时扳动牛角,将牛头逆时针转了三圈。 吱吱的声音响起,藏兵阁所有的置物架都发出刺耳的声响,置物架中暗藏的箭矢顷刻间锁住不动。 还有最后一道机关。花不落来到西北角,将兵器架上那把长剑拿了下来,插进墙壁上士兵浮雕的手中,直没入柄,然后轻轻往右转了一下。 墙壁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估计应该是火油。 “大功告成!”花不落开心的跳了起来。 她突然感觉到背后冷飕飕的,慢慢转身,只见四只吊睛白额大虎目露凶光从黑暗中缓缓走来。虎视眈眈凝视着她!这是……凌霄虎! “难道最后这个机关是个圈套?” 花不落若有所悟:“千算万算,算不到机关大师的险恶用心,最后的机关是留给主人的,凌霄虎识人,通灵性。若发现进入阁中的不是它的主人,则会……” 说时迟那时快,左侧一头凌霄虎后腿一瞪,忽地向她扑来。 花不落仰身滑了出去,那只凌霄虎扑个空,刹不住脚,一头撞在了火炮上,另一头紧跟着咬来。 花不落抬脚,对准它的额头,将它踢飞出去,砸中攻来的第三只虎。第四只虎从她右侧扑来直攻向她双脚。 她旋身跃起,落在虎背之上,把它的脑袋当鼓锤。 “嗷呜!” 凌霄虎发出怒吼。 其余三只迅速爬了起来,与方才一般,一起奋不顾身朝她攻来。 结果它们庞大的身子再次飞了出去。 花不落轻轻落地,拍了拍手,对四只重新爬起来的老虎道:“要不是看在你们长得呆萌的份上,本姑娘早就把你们剥皮拆骨泡酒喝了。咱们废话少说,你们几个吉祥物一起上吧。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凌霄虎们面面相觑,两撇胡子一翘一翘的,喉中发出低吼,似在商量对策。 它们彼此交流了一下,最终决定听从猎物的话,绕着猎物转了一圈,然后怒吼一声,一起扑向花不落。 紧接着,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四只老虎头对头脚对脚地撞在了一起。 花不落在它们扑来的一刹那跃了出去,此刻她从一旁的书架上跳下来。走到撞晕的它们身边,一一抚过它们的脑袋:“你们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的主人,只知道把你们喂得饱饱的,养的胖胖的,却不教你们读书识字,白白浪费了你们的灵性。” 解决掉凌霄虎,花不落开始寻找镇魂铃。 她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相抵,变换各种咒诀,右手抚向自己的眉间。轻轻道:“天眼,开!” 眉间现出一道银色的眼睛,她用这只天眼,扫过所有角落。 终于在阁顶发现了镇魂铃的所在。 花不落抚过眉心,收了天眼。纵身跃向阁顶,把装有镇魂铃的盒子取了下来。 她怕盒子里有机关,祭出弯刀,简单粗暴的将盒子劈为两半。 几只毒虫跑了出来,花不落挥刀送它们上了西天,然后拿起了铃铛。 金色的铃铛,上面布满了红色的花纹,花纹交织缠绕形成古怪的符咒。 花不落晃晃铃铛,铃铛居然不响。她把铃铛放进随声携带的背包里,眼角瞥见倒在地上的书架里有一本黑色封面的书,上面写着几个鎏金大字:《鬼武兵书》。 “鬼武兵书?”她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上面画满了布阵图和兵法计谋。“看上去是本不错的书,我先收着。”遂放进背包里。 又瞥见地上散落几张图纸,其中一张图纸上画了只蜈蚣。她捡起来看了看,然后扔掉。 东西到手,她该撤了。藏兵阁的大门与阁内的机关相连,必须将机关恢复如初才能打开大门。 她把剑从浮雕士兵的手中拔出,放在原来的位置。又将牛头顺时针拧了三圈,然后按下火炬上的红宝石。最后纵身跃到门口,拉下左侧墙上的拉环。快速闪身出门。 一出门她就后悔了,再转身门已经关闭。 她祭出弯刀,挺直腰背,面对眼前黑压压的禁卫军。 “大家晚上好!”花不落大声问候。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皇宫撒野!”禁卫军头领,青龙十四卫之一的赤发道。 25 你逗我呢 赤发,人如其名黑色盔甲下一头红发。相貌比青面和獠牙英俊多了,是个干净白皙的青年。 “大哥哥好凶啊,人家问候了你,你也该问候人家才是。”花不落娇声娇气道,顺便向他抛了个媚眼。 赤发将手里的人形纸符弹到她的脚边,道:“小丫头,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大哥哥我心情好,说不定能给你留个全尸。” 他双掌相抵,祭出一把青龙偃月刀。 花不落用弯刀别了别荡在眉梢的一缕青丝,哈哈笑了笑:“本姑娘费尽心思拿到的东西,哪有拱手相还的道理。要不,大哥哥你跪下来求我呗,你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把东西还给你。” “岂有此理,你这个丫头好生嚣张,我且让你吃些苦头。”赤发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向她劈来。 花不落小巧的身子飞跃而起,弯刀如水,向他脖子上抹去。 两人转眼斗了十余招,兵器相击,荡起层层寒气。赤发心中暗暗吃惊,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武功却是出神入化,也不知是何来路。 他将灵力注入兵器之中,青龙偃月刀以横扫千钧之势向她攻来。 花不落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捂着胸口,秀气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赤发。 赤发收了青龙偃月刀,得意洋洋地朝她走来,俯下身问:“告诉我你的名字。” 花不落轻轻往前挪动着身体,惊恐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干脆杀了我吧。” 赤发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可是你刚才嚣张的很呢。先让我揭了你的面罩吧,然后,你再求我饶了你一命。” 他的手向花不落脸上的面罩伸去。 揭下面罩,他一下子为她的美丽而惊呆了。 那是该怎样形容的美丽呢?那白皙的容颜如明月般皎洁,那如火的眼眸藏着星辰大海…… 他一时间忘了呼吸。 她冲他一笑,嘴角上扬,微微透着邪气。 他如中毒蛊,也跟着笑了。然后,他感到了疼痛。 胸口很痛。他低头,看到胸前插了一把弯刀。弯刀的主人,就是面前的少女。 “你骗了我!”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弯刀抹向他的脖子,她轻轻叹了口气:“大哥哥,一路走好。” 他倒了下去,喉中鲜血喷涌,双眼睁得大大的。他以为自己那一击伤到了她,却没想到她是故意佯装受伤,趁他大意之时,予以致命一击。 “杀了她,杀了她!”禁卫军副头领命令道。 眼眸中,那一道玲珑倩影跃上金色琉璃瓦屋顶。奔跑如飞,如同月之精灵。无数锋利的箭矢射向她,他不禁为她担心。但愿,她能杀出重围。 他这样想,在自己最好的年华,能遇见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死在她的刀下,也不枉此生了。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花不落在箭矢中飞奔,她冲到皇宫边缘,看到那里正有一群禁卫军等着她。 笼罩在皇宫周围的结界早已启动,硬打硬闯出去只怕会惊动宫中的武学高手。 她虽然修为高强,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若遇到更加强大的高手,她是逃不掉的。 她决定躲一躲。 她纵身掠下屋顶,杀掉几个围攻而来的护卫,躲在暗影里。从背包里抽出一张人形符纸,变作自己的样子。弹了出去,引开追来的禁卫军。 她望着禁卫军身边跟着一只只凌霄虎,心情不由沉了下去。 凌霄虎嗅觉灵敏,好比皇家军用猎犬,善于狩猎追踪捕杀。花不落虽然一次性搞定了四只,但若它们成群攻来,她可招架不住。 为了避免凌霄虎追踪她的气味,她逆风快速在阴暗处奔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选择去锦绣宫。 项颜一身玄袍,站在锦绣宫中,听完护卫的禀报,一脸愠怒。 他转身,对白衣胜雪的梦锦皇后说了些话,然后和护卫们匆匆离开。 梦锦皇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目忧色。 花不落从墙头滑到木槿花丛后,数了数周围的护卫和宫女,一共二十四个。嗯,二十四个,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那么,就用暗器吧。 她将灵力贯注指尖,左手一甩,银针如雨般发出,二十四个护卫和宫女眉心冒出血珠,几乎同时倒在地上,刚要转身回寝宫的梦锦皇后吃了一惊:“谁?” 她祭出一把雪色长剑直刺出去。 剑光如练,刀光如水。 花不落一边抵挡对方的剑势,一边发射指缝中的银针。 梦锦皇后如一朵夜风中盛开的白色花朵,剑气纵横,银针纷纷落地。 花不落倚仗自己小巧玲珑的身姿,宛如逗弄花朵的蜜蜂。一刀隔开她的长剑,左掌重重击在她胸口。 雪色的长剑甩了出去,直直地刺进不远处的地面。 梦锦皇后后退了几步,刚要开口说话,忽有一物飞进她口中。 “咳咳。”她努力想把喉中的异物咳出来,花不落落井下石的在她的后背拍了一记。 “你给我吃了什么?”梦锦皇后挥掌击向她。 她一把捏住对方的手腕,幽幽道:“皇后不必慌张,我不过给你吃了一颗无色无味无感觉的秘制毒药。只要你帮我打开罩在皇宫周围的结界。让我安全的离开,我自会把解药给你。” “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梦锦皇后深吸一口气,忙着把方才吃下的毒药逼出来。 “别费力气了。毒药入体即化,现已扩散至你的全身,半个时辰你就会立刻毒发身亡。哦,捏着你的脉门,感觉你脉象杂乱。好像是怀孕的征兆,你应该不想让腹中的胎儿有事吧?” “放开我,我并不懂得如何打开结界。”梦锦皇后脸色苍白。 “你逗我呢!”花不落道,“皇宫的结界明明就是你布置的。你在宫城防御系统上耗费了不少心力,所以才体弱多病。你难道想为了这座破皇宫搭上你和你孩子的性命?” 梦锦皇后神色不定,半晌,她咬了咬牙:“我放你走。” 26 哥哥,你放开她…… 她带着花不落避开禁卫军,来到宫城西侧的角落里。 几只凌霄虎把她们团团围住。梦锦皇后扬了扬手,凌霄虎乖乖的坐了下来,凝视着她们。 角落里有两棵参天大树,繁盛苍绿的枝叶,每一片叶子上都闪动着浅浅的灵光。 两棵树枝叶相交,形成一座拱门。 “昆仑梧。”花不落若有所悟,“昆仑梧是充满灵性的神木,你们用它们制造结界,思维果然不一般啊。” 梦锦皇后没有说话,站在两棵树形成的拱门前。双手交叉于胸,低低念诵着咒语。然后双掌往前一推。 有风扑面而来,结界缓缓打开了。 花不落开心地跑到两棵树下,纵身跃上了宫墙。 “解药呢?”梦锦皇后飞跃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花不落转了转眼珠道:“什么解药?” 梦锦皇后气红了脸:“你耍赖?” 花不落两手一摊:“我没喂你毒药,哪里来得解药?” 梦锦皇后挥手击出数掌:“那你给我吃了什么?” 花不落一边招架她的攻势一边道:“我随手摘了一只木槿花的花骨朵,哪里想到你一口把它吞了下去……” “你骗我!”梦锦皇后大怒,掌中腾起火焰一一击向花不落。 “哎呀,我不打孕妇的。哎呀,皇后你消消火,别动了胎气!”花不落一边说着一边挥舞弯刀,化解她的攻势。 梦锦皇后仿佛要与她拼命一般,掌风凌厉凶猛。 “你老公来了,项颜,快管管你老婆。”花不落扭头大喊。 梦锦皇后愣了一愣,不防花不落一脚踢来,踢中她的肩头,将她踹到了宫墙下。 “皇后娘娘,后会有期。”说着花不落朝她抛了个媚眼,玲珑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之下。 梦锦皇后望着圆月下消失不见的身影,心中万分懊恼。她按着受伤的肩膀,缓缓站了起来。 远处有侍卫匆匆赶来,看到她,匆忙下跪行礼。 项颜见她在这里,吃了一惊,走上来问:“梦锦,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小贼,从这里出去了,飞岳、流岚,你们速速去追!”梦锦皇后并没有回答项颜的话。 青龙十四卫中的飞岳和流岚领命,纵身跃出宫墙,追击花不落。 梦锦皇后这才道:“我中了小贼的奸计,才打开结界的,请皇上恕罪。”说着跪了下来。 项颜将她扶起来,怜爱道:“你也是无心之失,何必自责。朕自会派人将那无法无天的小贼绳之以法。” 他送她回锦绣宫中,命令御医好生为她治伤。然后召集青龙十四卫中的青面、獠牙,协助飞岳、流岚追花不落。并且下旨封锁整个皇城,严厉盘查所有可疑的人。 做完这些,他来到梦锦皇后的榻前。他的皇后刚刚服了药,脸色苍白,手也冰冷冰冷的。 “你方才去藏兵阁,可发现少了什么?”梦锦皇后问。 “镇魂铃不见了,另外《鬼武兵书》也不见了。”他握着她的手问:“你有什么看法?” “她应该是敌国派来的人。”梦锦皇后道,“能够杀死赤发,她的修为不可小觑。” “你与她交手,可曾看出她出自哪个门派?” 梦锦皇后摇了摇头:“看不出来,她的身法快若闪电。不过,她的气质倒让我觉得有些熟悉。那洒脱不羁的笑,那满不在乎的眼神……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可是见到了她的真容?” “她戴着面罩,看不真切,一双眼睛倒是很美……”梦锦皇后若有所思,“臣妾觉得她像一个人。” “谁?”项颜追问。 “像羌国公主庄薇。”梦锦皇后思虑道。 此时天色已明,项颜带领禁卫军,杀气腾腾地来到了瑞亲王府,将整个王府包围起来。 侍女们正侍候着项珂和偶人变成的瑞亲王妃洗漱更衣。 两人换好衣服,项珂握着妻子的手,走出黛庐,迎面就撞上了项颜。 侍女们慌忙跪下请安。项珂听闻皇上来了,也拉着妻子跪下:“臣叩见皇上。” 项颜双目如刀,紧紧盯着一言不发的瑞亲王妃。问她:“弟妹昨晚睡得可好?” 瑞亲王妃双目直直地看着前方,既无表情也不说话。 “她昨夜与臣弟很早就睡下了,皇上为何问这个?”项珂听出哥哥口气里的愠怒,“皇上似乎带了禁卫军?” 项颜冷哼一声,问跪在一旁的侍女宛容:“宛容,昨夜王妃可曾出门?” 宛容道:“昨日王妃与主子玩了一会儿游戏,早早就睡下了。” 项颜来到瑞亲王妃面前道:“庄薇公主,昨夜你在哪儿,想必你心里清楚。藏兵阁里失窃,你若把偷走的东西交出来,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瑞亲王妃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面无表情。项珂一愣:“藏兵阁失窃?丢了什么东西?” “镇魂铃和《鬼武兵书》。”项颜道,“另外,青龙十四卫赤发也死在窃贼的刀下。那窃贼与你的王妃身材一般大小,说话的口气也狂妄的很。” “天下窃贼一般都狂妄,杀死赤发的人必定武功和修为都十分高强。小薇才十四岁,身为公主虽然傲娇了些,但绝不可能杀死赤发,更不可能闯进皇宫强大的防御结界。” “她是跟着宫里人混进去的,逃出来的时候打伤了梦锦。” “皇后娘娘受伤了?”项珂吃了一惊。 项颜冷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的王妃昨夜到底有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小薇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她绝对不会闯进皇宫偷东西的!”项珂道。 “那么,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说话,不辩白?”项颜一把揪起了瑞亲王妃的衣领,“你是木偶吗?你倒底有没有偷镇魂铃?回答朕。” 瑞亲王妃无视他的存在,仍旧一言不发。 “哥哥,你放开她,你吓着她了。”项珂站起来,护着妻子。 项颜推开项珂,对手中的人儿狠狠吼道:“你别以为你是羌国公主朕就不敢杀你。你说,你把镇魂铃藏到哪里去了?你快说!” 27 不可……理喻 他摇晃着她,可她不说话,也没表情,仿佛没有灵魂的偶人,她就是一个偶人,只是人们看不出来。 项颜想到了什么,狠狠的将她丢在了地上,手中墨色的长剑刺向了她的胸膛。 “哥哥?”项珂扑了过来,一把握住锋利的剑刃:“哥哥,你不要杀她。” “小珂,你走开。”项颜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朕不想因一个女人而与你反目。” 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项珂不肯放手:“哥哥,你若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项颜奋脚将他踢开,挥剑又刺。 项珂祭出蟠龙棒挡住了漆黑的长剑。 “小珂,你要与我为敌么?”项颜眼中透出沉痛之色。 “你若要杀她,就先杀我!”项珂仍旧重复那句老话。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项颜挥舞长剑打开蟠龙棒,再次刺向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少女。漆黑的长剑发出阵阵龙吟,在对方周身游走。 蟠龙棒幻化出万千光影,阻挡对方的攻势。剑与棒,皆如深海中两条搏斗的苍龙。剑气如波涛浪水,棒影如惊涛骇浪,一时间难分上下。 “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保护她,你休想伤她一根头发!”项珂失明的眼眸泛起一片殷红,状若癫狂。 “不可理喻!”项颜手中的剑越发凌厉。 黑色的衣袍与红色的衣袍交错。相似的面孔,一个是帝王,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他们却像仇人一样,同室操戈,只为一个异国的女子。 项珂终究是败了,兄长的长剑刺入了肩头,痛彻心扉。 然而更痛的,是刺伤了他的人。 项颜扔了长剑,紧紧抱住他,按着他肩头的伤口。哑声道:“小珂,小珂,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你别怪哥哥!” “哥哥,你若杀了小薇,我就什么都没有了。”项珂眼中滑过一滴男儿泪:“我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你的累赘,我是个废物……” “我不许你这么说!”项颜道,双目充血,咬牙切齿的瞪着一直面无表情的瑞亲王妃,“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我一定要杀了她!”是庄薇公主的存在破坏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她,必须死! 长剑落在手中,他不顾弟弟的阻拦,将长剑笔直地刺入了瑞亲王妃的胸膛。 瑞亲王妃没有躲,漆黑的剑贯穿了她的身体,没有一滴血留下来。她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古怪邪气的笑容,双眼意味深长的看着项颜,仿佛在讥笑他。 “小薇,小薇!”项珂摸索着爬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绝望地呼喊她的名字。 他感觉不到她身体的温度,连她的心跳也听不见。却感觉到她伸出小手抚摸他的面颊,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真傻。” 怀中的身体消失了,长剑落在了地上。在众人的目光中,瑞亲王妃变成一只偶人。脸上挂着诡异的笑,躺在地上。 “小薇?”项珂哑声轻唤。 项颜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他居然被一只偶人给耍了。这个偶人害得他们兄弟二人同室操戈,反目成仇。他差点就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来到项珂身边,把偶人递给弟弟:“小珂,这就是你的王妃。你好好看看她是什么,一个偶人。对,就是一个偶人,昨天夜里陪你的一直是这个偶人。而你爱着的那个女人,她偷偷溜进宫里,偷走了我们国家的东西……你,埋在鼓里的你却要为这个女贼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你好好想想,你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项颜捡起剑纳入掌心之中,道:“她到底是不是庄薇公主,我们问问庄瑜和卓夏就知道了。来人!” 四个护卫站了出来:“带人去行尸岛将庄瑜和卓夏押入皇宫,朕要亲自审问他们。” 护卫领命而去。 项珂握着偶人,难以置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项颜拍了拍他的肩:“小珂,朕会查明真相的,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说完吩咐身边太监传御医过来为项珂治伤。 花不落成功逃出皇宫,她知道项颜一定会派青龙十四卫前来追杀自己。所以她摸出四枚符纸,化作自己的样子,朝四个方向奔跑而去。 真正的她则优哉游哉来到了一处树林,纵身跃到树上。枕着偷来的东西,望着夜空。 夜风拂动挂着枯叶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布满落叶的枯草丛中,秋虫低低地唱着死亡之前的小夜曲。不时有寒鸦拍着翅膀飞过树林,苍凉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花不落摘下面罩,长长吁了口气。一夜间战猛虎,杀青龙十四卫,与皇后交手,她微微觉得有些疲惫。尤其是想到那些死在她刀下的人……那些人与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却被她杀了。 战争,她只能把这些归结于战争。 明亮的眼眸望向天空里的明月,圆圆的冰盘似的月亮,洒出万千银辉。为她披上淡薄的银纱,在她眉间抹下一缕柔情。此刻月光是极美的,美得残酷。 风吹过秋夜的树林,枯叶发出阵阵叹息,陨落在地。 花不落忽然跳了起来,她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如果不去做就来不及了。她提身跃上树枝梢头,在清凉的月辉下,如夜莺般朝东北方向飞去。 黑湖的水是黑色的,湖面上罩着浓浓的雾气。雾是淡淡的绯红色。月亮隐在雾中,像一只红眼睛。 花不落乘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船,朝浓雾中的行尸岛驶去。 四周一片死寂,连船划过水面都没有一点声响。 花不落看见水中有一张脸,青白俊秀的脸。紧闭着眼睛,难以分辨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浮上水面又很快沉了下去,貌似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 船无声无息地驶向了行尸岛。她把缆绳系在干枯的树桩上,跳上了岸。 挂着枯叶的植物仿佛浓雾中凶猛的野兽。遍地都是腐质土,踩上去软软的。一丛一丛的彼岸花盛开,鲜红如血,是岛上唯一的亮色。 28 喂!美人鱼,你最好乖乖的 彼岸花丛中,散落着惨白的枯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味,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面罩下的花不落一边往前走一边饶有兴味的浏览着岛上的风景,忽然传来的鸦啼吓了她一跳。 一株通体漆黑的枯树上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 “嘎嘎。” 乌鸦殷红的血眸不怀好意地瞪着她。 “你好,你知道地牢在哪儿吗?”花不落低声向它打个招呼。 “嘎嘎。” 乌鸦低下了头。 花不落顺着它的目光,看到树下的乱藤中有一道门。 “多谢!”花不落向它拱了拱手。 乌鸦展开翅膀,飞入浓雾之中。留下一片黑亮的羽毛,悠悠飘下。花不落俯身捡起,想了想放进了怀里。 花不落挥刀,斩断了门上的锁。她看着周围没什么异状,提步大胆的走了进去。 地道的石阶阴暗潮湿,转过一个弯儿,眼前霍然开朗。幽蓝的灯火摇动着,使她映在墙上的影子都有些妖异。 叮叮当当的脚镣声响起,庄瑜趴到牢门上声嘶力竭的大喊:“放我们出去!要么,给我们一个干脆!” 花不落幽幽道:“你怎么不干脆自杀呀?” “你是谁?”庄瑜的声音如鬼叫。 “救你们的人!”花不落说着,手中弯刀一挥,门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面如土色的庄瑜一脚把门踹开,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他形容枯槁,人也瘦了一大圈。一双眼睛充血,宛如恶鬼一般,“帮我打开手铐脚镣,看到它们,本太子想死的心都有。” 花不落屏息凝神,将灵力贯注刀身,对准他身上的镣铐,用力斩了下去! “嘡!” 锁链应声而断,断口流出点点血迹。 “好恐怖!”庄瑜惊呼。 “这九曲回肠锁,果然是活的。”花不落感叹锁链的诡异。 脱掉镣铐,庄瑜手舞足蹈开心地几乎发了疯:“我终于自由了!我自由了!我终于不用死在这里!”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来到关押卓夏的牢房前,冷冷问:“卓夏,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别让本姑娘浪费力气。”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锁链声,卓夏虚弱地答道:“我还活着!” 花不落挥刀斩断门上的锁,将门一脚踢开。 卓夏坐在角落里,脸色青白,双目深陷,身上斑斑血迹。 斩断他身上的九曲回肠锁后,她问他:“还能走吗?” “勉强。”他艰难地站起来,扶着墙,咬着牙走出牢门外。 花不落对为自己庆祝自由的庄瑜道:“庄瑜,你别在那鬼哭狼嚎了。赶紧过来背着你的属下,等出了这行尸岛你们一起庆祝自由也不迟。快点啊,青龙十四卫一来你们谁都走不了。” 庄瑜极不情愿地走过来扶起了卓夏。 三个人走出地牢。夜雾弥漫,丝毫未散。 庄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自由的感觉真爽。”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在前面开路,走了没几步,庄瑜突然发出一声鬼叫:“手!手!土里冒出一只手!” 一只探出地面的手抓住了庄瑜的左脚,紧接着,腐质土中又探出一只乌青的手,抓住了卓夏的脚踝。 放眼望去,无数只手在泥土中挣扎。然后一个个衣衫破烂的人从泥土里钻出来。他们头发散乱,肢体残破不全。浑身散发着血腥味,殷红的双目,像发了狂的野兽。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叫,迈着怪异的步伐朝三人扑来。 “是行尸,别被他们咬到!”花不落提醒着,弯刀迸发出冰蓝色的冷光,将扑上来的第一波行尸拦腰斩断。 庄瑜吓出了冷汗,掌心祭出赤红的长剑,咬着牙一路走一路杀。 成群成群的行尸从地里冒出来,挥舞着漆黑的利爪,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口,朝他们蜂拥而来。他们仿佛是见到食物的恶狼,杀完一波,又涌上来一波。 卓夏也祭出了长剑,三人艰难地在行尸之中杀出一条血路。身后是遍地残肢,连雾都变成了血色。 他们终于来到了湖边。 湖边的船不见了。 “船呢?我明明将它系在这里的!”花不落站在湖边一脸懵,“难不成湖里有大鱼,把船吞掉了?” 庄瑜和卓夏正挥剑斩杀着扑上来的行尸,庄瑜都快哭了:“姑奶奶,你快点找船呀,我快挺不住了。” 黑湖里的湖水荡起了一圈涟漪,一个长发飘飘,白衣翩翩的人从湖水中缓缓升了出来。那人赤着脚,如履平地般,踩着湖面朝花不落走来,步步生涟漪。 两人相隔三步距离,那人停住脚步,冲她浅浅一笑。细长的眉眼,白玉般的肌肤在纷纷扬扬的黑发衬托下,美得宛若月下海棠。 花不落觉得面熟,猛然想起,这人就是她入岛时看到的那一具浮尸。 花不落调侃道:“原来是你这美人鱼吞掉了我的船。喂!美人鱼,你最好乖乖把船吐出来。不然,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人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美人鱼。” “哇,姐姐,你别谦虚呀。谦虚使人发胖。” “你看我身段这么好,像谦虚的人吗?” 那人笑,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透着刀锋般的杀意。 雾气渐散,疯狂攻击的行尸像定格了一般,全都维持着扑咬得姿势不动。 “怎么回事?”庄瑜提心吊胆的问,甩掉挂在脚上的断手,仍旧不敢放松警惕。 卓夏按着肩头的伤口,撇了湖面上的白衣人一眼。“想必是那人搞得鬼。” 行尸忽然动了,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他们走了。”卓夏道。 花不落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两人心有灵犀地冲她点点头,手握长剑,继续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还有,我可不是姐姐。”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勾开衣带,白衫散开,露出苍白结实的胸膛。 “我靠,下流!”庄瑜立刻跳过来捂住花不落的眼睛,破口大骂,“你个死变态,洗完澡就对人家小姑娘敞胸露肚的,玩湿身诱惑。成何体统,我们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天怎么不打个雷把你给劈死呀,你个暴露狂,死变态……” 29 不许动我的头发 花不落咳了一声扒开他的手,道:“没关系,他这种男人遍地都是,我都习以为常了。只要不脱裤子,还是挺纯洁的一个汉子。” 同一阵营中的两个男人一阵恶寒。 “那么,你是美男鱼了,美男鱼哥哥,快把我的船还给我。”花不落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人家才不是美男鱼,人家是穹海麟族。”白衣男子面露不快,“我有名字的,水鬼。青龙十四卫中的水鬼。” “水鬼?”花不落继续吐槽,“这名字不适合你呀,你该叫水妖才是,你长得那么美,身段比女子还要妖娆曼妙。水鬼这个名字配不上你。” 她一边说着,俯身摘下一朵血色的彼岸花,指尖轻弹,彼岸花轻轻飞向水鬼,连同她指缝间银针。 “鲜花赠美人,这朵艳丽的花最配水鬼哥哥了。”几乎同时她箭一般掠过水面,手中弯刀直划向对方的喉咙。 水鬼蛇腰一扭,长发如墨般散开。鬓边一缕长发勒住了花不落握刀的手,挡住她的攻势。 他拂掉银针,接住那朵彼岸花,放在鼻端轻嗅。笑容邪魅狂狷:“彼岸花本来最配我。” “哥哥喜欢就好。”弯刀下划,斩断那缕青丝。花不落眼里含着冷酷的笑意,左手中银针如雨般打向对方。 水鬼嘴角勾着笑,四散的长发如毒蛇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发尾似箭矢从四面八方攻击着花不落。 “姑娘!小心啊!”庄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花不落如网中之鱼,他站在湖边干着急。 “太子殿下。那姑娘不会有事吧?”卓夏虚弱地问,咳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庄瑜赶紧将他扶起:“卓夏,你忍着点,还差一步我们就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了,你坚持住。” “殿下,你和那姑娘走吧。我,我恐怕不行了。”他抬起右手,手上有一排鲜血淋漓的牙印:“我刚才被行尸咬了。只怕过不了多久,我就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 庄瑜见状毛骨悚然一把丢下他,道:“那怎么办?你变成行尸就会咬我的,要不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吧。” 赤红的剑抵在属下的咽喉,然而看着这张熟悉又忠诚的脸,他下不了手。 “我做不到。”他咬咬牙扯下一块布条狠狠系在卓夏的手腕,防止毒血扩散,“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让你变成行尸的。” “卓夏,你要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活着离开这里,活着回到羌国的。你是羌国最英勇的武士,是我皇妹的护卫。你还有使命没有完成,不可以死在异国他乡。你我都是羌国人,我们就算死也要做大羌国的鬼。” “殿下!”卓夏热泪盈眶。花不落像落入蜘蛛网的蝴蝶一样,被万缕千丝的长发束住了手脚悬在半空之中。 水鬼拈着花,笑得就像一只成功捕获猎物的蜘蛛精。 “小妹妹,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儿,不如陪哥哥一起做这黑湖里的水鬼可好?”他把玩着彼岸花,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寂寞。 “真想不明白,别的青龙十四卫都在宫里当官,为什么独独你被皇帝发配到这破地方当水鬼。你是不是哪里得罪项颜了?还是因为你出身不好?”发丝在花不落的身体上越勒越紧,她却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我讨厌当官,我就喜欢一个人呆在湖里,你管得着吗?你只需回答我,可否愿意陪我,或许,我可以饶你一命。”水鬼眉心闪过一丝戾气。 花不落挑了挑眉笑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有那么多的行尸在这里陪你,本姑娘才不愿跟你这个脑子进了水的怪物在一起。” “你说我是怪物?”水鬼气得浑身发抖,美好的容貌转瞬狰狞。右手一扬,掌心青丝如刀,直直刺向花不落心窝。 花不落眼中仍含着潇洒不羁的笑,仿佛生死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无需惊慌。 她一声清啸,周身腾起了火焰,万缕千丝皆化为灰烬。她披着一身烈焰,挥刀斩断刺向心口的发丝,宛若一只凤凰,冲向了水鬼。 水鬼赫然变色,右足猛踏湖面,滔天巨浪卷向火焰中的少女。 火焰寂灭,但少女不死,她披荆斩棘,破开巨浪冲到水鬼面前。 水鬼的眸中布满了惊恐。他那招魂幡般的长发,蛇一般卷住了她的腰。右手作刀,切向她咽喉。 她仰面避开他的手,左手将六根银针射入他光洁的胸膛。两人错身而过,一切快若闪电。 他吃惊的瞪大了眼,身体似被银针钉住了一般不能动了。不能动了,他头上沁出了冷汗。 她挽起他的长发,在他耳边幽幽道:“男子汉干嘛学女人留长发呀,梳洗起来多麻烦,还容易招虱子,水鬼哥哥,我帮你咔嚓了吧。” “不可,不许动我的头发!”他像女人一样嘶喊起来。内心绝望到了极点,然而身体却动不了。 “我剪头发的水平可高啦,给你理个清爽的寸头。你长得那么美,留长发像个女人。留短头发才像个阳光明媚的暖男,走在大街上保证迷倒无数少女心。想象一下,到时候全城的女孩子都向你投怀送抱,你再也不用泡在湖里和行尸作伴了。” 她一边说一边挥刀,咔嚓咔嚓绞着水鬼的头发。可怜的水鬼如遭受屈辱的良家妇女般流下两行清泪:“不可以动我的头发,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青丝飞扬,落进水里,不一会儿,花不落就把水鬼的长发绞成了短发。 “来,看看你的新发型。”花不落拿出碧落镜,放在他眼前。 水鬼看着镜子里自己那狗啃似的短发,悲痛欲绝。放声大哭:“你……你赔我的头发……呜呜,你赔我的头发!” “你哭什么呀。”花不落道,“我又没要你的命!”她转头问庄瑜和卓夏,“你们看,水鬼的发型是不是很酷?” 庄瑜和卓夏憋着笑,差点内伤。 30 你的王妃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挺酷,挺爷们的,姑娘的理发技术堪称一流啊!”庄瑜回答,“不会是羌国蓝翔学院毕业的吧?” 花不落把水鬼拖上岸将他扔在彼岸花丛中,帮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你对我的理发技术特别赞赏,但也不至于感动得泪流满面。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别哭了。方才我们交手数十招,你也累了,就躺在这儿好好休息吧,我和我的同伴也该走了。”她摘下一朵彼岸花放在他胸前,拍拍他的肩膀:“珍重。” 水鬼,对她咬牙切齿,恨不能跳起来给她一拳:“我一定会复仇的!告诉我你的名字!” 花不落冲他笑了笑,不说话。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大吼。 花不落一拳将他打晕过去。然后转身,来到庄瑜面前道:“我们走吧!” 卓夏道:“没有船,我们怎样才能到对岸去?” 庄瑜也疑惑地看着她:“我们要游过去吗?” 花不落想了想,拿出怀中黑乌鸦的羽毛,道:“用这个!” “羽毛?”庄瑜和卓夏面面相觑。 花不落点点头,指尖在羽毛上画着怪异的符咒,然后轻轻吹了一口气。 黑羽幽幽落入水中,变成一叶巨大的羽舟。 “哇!”庄瑜惊叹,视花不落为神仙。 三人跳上羽舟。羽舟飘入湖中,迅速驶向湖岸。 上了岸,羽舟化为一片毫不起眼的羽毛,在水面上悠悠打转。 他们刚刚离开黑湖,青面和獠牙就追踪到了这里。两人登上了行尸岛,看见了躺在花丛中的水鬼。水鬼已经醒了,看着状若鬼差的同僚,泪眼婆娑。 “小水,你的头发怎么回事?”獠牙惊诧的问。 “小水,你躺在这里干嘛?地牢里的人呢?”青面问。 “我要报仇!”水鬼恨恨道,“羌国的太子和护卫被一个小丫头放走了。” “以你的修为不该被一个小丫头搞成这样!”獠牙摩挲着下巴,“你的新发型出自那小丫头之手?” “人既然跑了,你该去追呀,躺在这里晒什么太阳?”青面道。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雾气渐散。乌鸦呱呱叫个不停。 水鬼道:“我中了那小丫头的暗算,青丝断,一世修为尽毁。如今形同废人,即便追上他们,也不是对手。” 青面和獠牙彼此看了一眼。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同时转身离去。 “你们怎么走了?好歹帮我一下,我中了那丫头的银针,你们帮我把它们取出来。”水鬼大叫。 “你已是废人,我们可没空在废人身上浪费时间。”青面冷冷道,与獠牙头也不回的踏波而去。 被同僚弃如敝履的水鬼欲哭无泪,哀声长叹:“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天亮的时候,也就是项颜发现瑞亲王妃其实是偶人的时候。花不落带着庄瑜和卓夏闪进了城西最大的红叶客栈。 红叶客栈占了城西一大片地方,精美华丽的几排小阁楼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风铃叮铛,秋天里的各色花儿竞相绽放。尤其是大院里那棵参天红枫,一树枫叶红得好似春天的花朵,让人惊叹不已。 最好的客栈往往也是最贵的客栈,只要有钱,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江洋大盗都可以在这里入住。 花不落要了两间天字号客房,才进客房,卓夏身上的尸毒就发作了。 庄瑜将他紧紧按在桌子上,问道:“姑娘,卓夏要变成行尸了,你快救救他。” 花不落拿出镜子,理了理头发,道:“稍等片刻,让我整整发型。” 卓夏喉中发出低吼,脸色也变成了青白色,张着嘴咬向庄瑜。 庄瑜给了他两拳,打得他找不着北。 这时,两个小厮抬了一个大木桶走进来。他们灌了半桶乳白色的液体之后就匆忙走了出去。 花不落一把拎起卓夏,将他安进了桶里。 “你这是做什么?”庄瑜一脸莫名其妙。 “桶里是糯米水,可以解他身上的尸毒。”花不落松了手,任凭卓夏在桶中挣扎。她道:“等会儿小厮会送来衣服鞋袜还有食物,你们吃完东西乖乖呆在房间里休息,不许乱跑,明白吗?” 庄瑜点了点头目送她走出房间后,才将目光放到快被糯米水呛死的卓夏身上,赶紧伸手把他从桶里捞了出来。 花不落来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把脸,吃了点东西。然后打开背包研究了一番自己的战利品,之后她打了个呵欠。盘膝坐在床上运功打坐。 这边三人在红叶客栈刚刚落脚,那边客栈的主人就忙不迭地跑进皇宫出卖了他们。 项颜得知花不落的消息很高兴,随即点了八百禁卫军精英。通知飞岳、流岚、青面、獠牙四个护卫,杀气腾腾地冲向红叶客栈。 项颜带上了项珂:“朕要让你看看,你的王妃到底是何方神圣。” 辇车在青石板路上迅速驶过,前面是青龙十四卫中的飞岳、流岚、青面、獠牙。后面是浩浩荡荡的禁卫军八百精英,还有一百多只凌霄虎紧紧相随。 项珂肩头的伤口虽已精心包扎过,仍是隐隐作痛。前方就是真相。他既害怕又期待,那个嫁给自己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捉弄他?这八百精兵将她包围的时候,他该不该央求哥哥放她一条生路? 身处华丽舒适的客栈,庄瑜的心里仍七上八下的。他拖着受伤的卓夏一起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吃完小厮送来的饭团。尽管身心疲惫,但连日来的囚禁让他无法安心入睡。他坐在桌前,自言自语:“我们现在应该赶快逃走,说不定项颜马上带兵过来抓我们。” 卓夏盘膝坐在榻上,一张脸苍白得跟鬼一样,正在调理祛完尸毒的身体,听了这话道:“只怕我们一出客栈就被抓个正着。” “总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想个办法。”庄瑜内心焦躁不已,他站起来,握着拳头,像发狂的狮子一样走来走去:“我绝对不能再被他们抓住,我再也不要呆在行尸岛那鬼地方,我要回国,我要回到父皇和母后的身边!” 31 小薇根本就没有嫁过来 “公主怎么办?”卓夏睁开眼睛,虚弱的问:“公主还在瑞亲王府,我们要不要带她回去?” 庄瑜怔住了,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你莫不是病入膏肓了吧?” 卓夏道:“难道殿下要放弃公主么?” “哪有什么公主?”庄瑜道,“小薇根本就没有嫁过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什么?”卓夏一头雾水。 “假的,嫁过来的小薇是山寨的,冒牌的。亏你还是她的贴身侍卫,你亲自守护的公主在半道上被人调了包,你居然不知道。”庄瑜撇撇嘴,“回国后我一定让父皇革了你的职。” “如果那人不是公主,那她是谁?”卓夏问。 庄瑜幽幽笑了,脸上的焦躁一扫而空,眉飞色舞的回答:“我猜是父皇派来的卧底,专门营救我们的人。她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姑娘。”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庄瑜吓破了胆,厉声问:“谁?” “你大爷!”花不落高声道,“开门!” 庄瑜立刻跑过来开门,见到花不落的一刹那,愣住了,眼睛直直看着她。 她仍旧穿着紧身劲装,长发高束,淡烟似的眉,一双眼睛如星空般璀璨。面罩遮着脸,他很想知道她面罩后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来。 花不落打开他的手,一把将他推进屋里,关上门,嫌弃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一副被雷劈的样子。” 庄瑜抓了抓头发,傻笑着。 花不落坐下来,瞥了一眼卓夏:“你倒恢复得挺快。” 卓夏站起来向她抱拳:“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庄瑜拽着卓夏的手臂:“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和卓夏没齿难忘,请收下我们俩高贵的膝盖!”说着拖着卓夏跪了下来。 卓夏被迫给花不落磕了个头,莫名其妙看着自家太子,感觉庄瑜病得不轻。男儿膝下有黄金,身为太子居然给一个小姑娘下跪,庄瑜该吃药了。 “你俩高贵的膝盖自己留着吧。”花不落啼笑皆非,“我救了你们这一次,下一次可就全靠你们自己。” 庄瑜站了起来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进你房间这一会儿,八百多个禁卫军精英已把整座红叶客栈包围了,皇帝项颜和瑞亲王项珂就站在院中的枫树下。”花不落慢吞吞道。 “那我们怎么逃出去?”庄瑜听着窗外细细的脚步声,头上沁出了冷汗。 “想逃出去,就得听我的命令。”花不落道,“想活命的话,就得跟我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卓夏问。 花不落注视着庄瑜,目光灼灼,她把玩着杯子:“我特别喜欢你们大羌国的烧饼。如果你登上皇位,我想要你的半壁江山!” “你想得美!”卓夏拍了一下桌子,脱口而出,眼里满是鄙夷。 庄瑜拍了拍卓夏的肩膀,脸上挂着笑:“别激动。人家要我的江山又不是要你的。”转头对花不落道:“烧饼可以给你,半壁江山是万万不能给你的。” 花不落冷哼一声:“那你们两个若想活着回国的话……就到楼下冲项颜撒娇卖萌跪地求饶去吧,说不定他心情好,可以饶你们一条狗命。” 庄瑜嘿嘿笑道:“姑娘,别生气呀,你这么在乎我们打下的羌国江山,莫非是看上我了吧?”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捋了捋肩头的头发,向她抛了个电力十足的眉眼,“如果你愿意嫁给我,与我共享整个天下都没问题。” “你想娶我吗?”花不落倒了一杯茶。 “想。”庄瑜握向她的手。 “你想得美!”杯中的茶泼了他一脸,花不落冷冷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站了起来,眸中杀气纵横,庄瑜随便擦了把脸。拽住她的手臂:“姑娘,姑奶奶,您别生气,您行行好,救我们出去,我一定让父皇封个大大的官给你,你想要半壁江山,那不是问题,等我当了皇帝,我定与你平分天下!” “殿下,不可。”卓夏道。 “你闭嘴!”庄瑜道,“命都快没有了,要江山有何用?” 花不落问:“等你当皇帝,与我平分天下,这话可当真?”她伸出小手指。 “当然。”庄瑜伸出小指与她拉勾,盖戳,大拇指忽然刺痛,他皱着眉头,看着指肚冒出的血珠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的相思银针。相思针,入骨疼。你若食言我必催动你体内的银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卓夏冷着脸,怒道:“你小小年纪,怎地心肠如此歹毒?” “我心肠歹毒?”花不落推了他一把,“我若心肠歹毒早就让你定居行尸岛了,你和你家太子的命可是我救的。还有你家公主,若没有我,庄薇公主一辈子的幸福就只能葬送在一个瞎子手里。” “庄薇公主现在何处?”卓夏怒问。 此时,楼顶上,窗户外,渐渐布满了身穿黑甲的禁卫军,青面和獠牙守在了门前,飞岳和流岚守住了窗户,还有一拨人守住了屋顶。 花不落神色一凛:“杀出去,你们自然会见到她。” “他们就在周围,我们该怎么办?”庄瑜掌心光芒流转,赤红的长剑握在手中。 卓夏也祭出了长剑。 花不落道:“庄瑜,你守住后窗,卓夏注意屋顶。我则守住前门,我们只要干掉青龙十四卫,自然就能杀出去。” 话音方落,前门和后窗同时被利刃攻破。 花不落先招待了他们一顿银针,结果他们都拿出了护盾,浪费了她的感情。 先锋部队被花不落挥刀斩翻,中锋青面和獠牙并肩而上,一个用鹰嘴双钩,一个用子午鸳鸯钺,封住花不落所有的退路。 弯刀泛起刺目的红芒,花不落凝聚灵力,她一声清啸,赤红的刀刃形成一弯红色的月光,光芒掠过青面和獠牙,两人手中的兵刃应声而断。 两人如遭雷击般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花不落的功力。 在他们处于震惊的时刻,赤红的刀光再次降临,将他们狠狠地击倒在地。 32 诸将听令,给我杀 庄瑜与卓夏对付飞岳和流岚,四人实力相当,一时间难分胜负。 花不落击退一拨禁卫军深深叹了口气,双目凝视着两个年轻英俊的青龙十四卫。 他们用的都是长剑,剑势狠厉,看来都出自一个师父,花不落猜两人是同门。 庄瑜和卓夏也看出了他们的剑法相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灵力贯注剑身,同时扫向各自的对手。 剑气如长虹,但仍旧击了个空。 飞岳和流岚心有灵犀,双剑合璧。相同的剑法,相同的剑势,剑花如同雨般,攻向庄瑜和卓夏。花不落出现在庄瑜和卓夏身后,她飞快地投下一枚手雷。用最快的速度抓着两人破窗跳了下去。几乎同时,爆炸声响起,整幢小楼轻轻一颤。 禁卫军像爆米花一样飞了出去。半空之中,庄瑜回首,身后烈火熊熊。而身边的少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目光坚毅。 “与高手相斗,应速战速决,绝不能像谈恋爱那样,纠结拉扯个没完没了。否则,你就输了。”花不落道。 一边的卓夏点了点头,表示领教。 “放箭!”庭院中的项颜挥拳大喝,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打败他的护卫逃出来,他心中怒不可遏。 黑色的箭矢如雨般射来。 庄瑜和卓夏挥剑,箭矢纷纷落地。 三人安然自若地落在红枫树前。 护卫们收起机弩,拿出刀剑。只待一声令下,便立刻冲向敌人。 红叶飘飘宛若一声轻叹。 花不落道:“你们若是识相,乖乖让出一条道,让我们走。否则,就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我的妖刀吧!” “你是谁?”项珂怨忿的声音响起,“你究竟为何要骗我?” 红衣少年缓缓走出,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漆黑的眼睛却清澈如水。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无非是利益,我骗你,当然是为了利益。”虽然他的声音里的怨忿让她一颤,虽然他憔悴的容颜刻满对她的思念和失望,但她仍心安理得地这样回答他。 “嫁给我的庄薇公主是你假扮的?” “是。”她干脆利落地回答。 “你潜伏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找机会偷镇魂铃和《鬼武兵书》?” “是。” “但,为什么会选择我,凭你的本领,你可以潜伏在任何人身边。” 庄瑜替花不落回答:“因为你瞎!” “我没有问你!”项珂怒斥,再次问花不落,“那你……究竟有没有爱上我?” “人家一个冰雪聪明伶俐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爱上你这么一个瞎子。你虽长得好看点,但凡事都得让人伺候。你虽有权,但你给不了人家半壁江山。人家深陷囹圄你还得求着你的皇兄将她放出来。你瑞亲王项珂就是一个废物,凭什么让人家喜欢上你!”庄瑜再次替她回答。 卓夏向自家太子点了个赞:“殿下,你说得太对了。” “够了!”蟠龙棒出现在项珂手里,他指着花不落,“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也配知道人家的名字!”庄瑜道。紧接着,蟠龙棒忽的攻到他面前,他忙仗剑格挡。只听嗡地一声,蟠龙棒贴着他的剑击中他的手腕。 庄瑜的剑脱手而飞,蟠龙棒直压向他的头颅。 弯刀飞来,撞开了蟠龙棒,庄瑜这才从鬼门关逃了出来。 花不落按住弯刀,嘱咐他:“要想活命的话就别多嘴。” 项颜朗声道:“你究竟是何人?盗取藏兵阁的东西所为何用?” 花不落道:“我不过是个喜欢周游列国的游侠,喜欢收藏些稀奇古怪的玩艺。枫城之战,幽国用镇魂铃击溃羌国十万大军,我对镇魂铃的力量特别感兴趣,所以拿来研究一下。顺带着研究一下《鬼武兵书》。” “你始终都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看来你也不过是个藏头缩尾的鼠辈。”项颜冷笑。 花不落扬声道:“本姑娘向来行事低调,我怕说出名字,你们只会对我念念不忘。” 项颜大笑:“朕只要下令,这上百名禁卫军足以将你踏为齑粉,而你将成为历史上一个无名小卒。” “既然你们对本姑娘的大名充满了好奇。那么……”花不落纵身掠上枫树梢头,睥睨脚下年轻的帝王和他的军队,高声道:“本姑娘就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风拂过红枫,少女的声音宛如九天凤鸣:“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们全都给我竖起耳朵听着,我姓花,名不落。风云变幻天下更迭,乱世之中,花开不落,花不落。从今往后,你们要记住我的名字!这个名字将响彻芈夏四国!” “好大的口气!”项颜冷笑,“从今天起,朕要让你的名字成为传说!诸将听令,给我杀!” 禁卫军手持长剑,杀向庄瑜和卓夏,而项珂也提起蟠龙棒,掠上枫树梢头,冷声对花不落道:“既然你不曾爱过我,那么,今日就与我做个了断吧!” “你是盲人,我不屑于残废交手。”花不落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略过一丝刺痛。 明明不爱他,为何他在眼前,心里却莫名悸动呢?为何听到他说做个了断时,她却感到莫名的悲哀呢? 他本是个无辜的人,她一直都在靠他化险为夷,他给了她太多太多的温暖。现在,她对他的温暖有些眷恋。如果她是真正的庄薇公主,说不定会放下两国恩怨,与他相守白头。 但现实总是血淋淋的,她不是公主。她是花不落,不肯向任何事物低头的花不落,智谋无双的女子,怎会陷于安稳的俗世情爱? 项珂的脸因愤怒变得扭曲,她在羞辱他。“我不是残废!”他大吼,“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今日我们就做个了断。你死,或者我死!”花不落声音冰冷。 眼泪从项珂脸上滑落,他苦笑:“我很爱你,很爱你……但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爱错了人。” 他仰天一声长啸,蟠龙棒化为一条黑龙,击向花不落。 弯刀如月,殷红的刀光霎时将黑龙包裹。 33 我爱你如命,你却说我有病 红衣王侯脸上满是苍凉与悲哀,蟠龙棒在他手中舞动,荡起万千红叶。 万千红叶漫天飘摇,刀影重重,映着那双冰冷却又无奈的黑眸。 项珂似乎已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被人珍爱的生命,要来有何用? 他挥舞着蟠龙棒挡住花不落的弯刀,沉声道:“原本,我是黑暗中的独行者,已经习惯了孤独和寂寞。如果没有光明,我想我可以继续走下去。可是,你出现了,像光一样出现在我身边。我以为,剩下的路你会陪我走。然而一切都是你设下的骗局,花不落,我恨你,我好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我为什么会如此天真的爱上你,如果我没有爱上你该多好……” 花不落一阵心颤,手中的弯刀一时握不住,差点被蟠龙棒震飞。 她迸气凝神,阻挡对方的攻势,道:“我承认我利用了你,但是,项珂你并非真心爱我。你爱的不过是你想象中的完美妻子,而我为你做的一切,不过是配合你的想象。我们都是带着面具说谎。我是骗了你,但如果你自己不去骗自己,定会一眼识破我的真伪。我不是你要的庄薇公主,当假面被拆穿,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爱的,是你自己!” 弯刀与蟠龙棒相击,迸发出万丈光芒。 红叶如雨般坠落。 他们的身影交错而过,复又握着兵刃,攻向对方,将利刃,刺进对方最柔软的部分。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在花不落的弯刀刺来的一刹那,项珂疲惫地放弃了所有抵挡。他扔掉了蟠龙棒,向她张开了双臂。 “也许我一直爱的都是自己,但是你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花不落,我不想与你为敌,所以最后,我们和解吧。我认输,让我,再抱抱你……” 花不落已收势不及,弯刀刺进了他的胸膛,热血溅了她一脸,她吃惊地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句话:“你……你有病啊!” “人世间最悲哀的感情就是,我爱你如命,你却说我有病。”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抚向她的脸,脱下她脸上的面罩。嘴角翘起自嘲的笑:“我的确有病,我呀,自从拉起你的手那刻起,就已病入膏肓,你不爱我……我无药可救,与其忍受失去你的折磨……不如……死在你的刀下。” 他和她如断翼的比翼鸟,从空中坠落在地,他的鲜血把地上的落叶涂抹得更加红艳,红叶舞动,如火焰跳跃。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捧着她的脸,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终于知道了你的样子……我会把你的样子刻在心底,请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花不落咬着嘴唇,缓缓把刀拔了出来:“项珂……对不起。” 他喉中发出一声悲哀的轻叹,双手垂了下去,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 她颤抖着手,覆上了他的眼睛,那原本就失明的眼睛。 所有人都停止了厮杀,所有人都望着脱掉面罩的花不落。她那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似暗夜里盛放的优昙花,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那朵花哭了。 只有一滴泪,落在苍白少年的脸上。 项颜胸口如撕裂般疼痛,他望着那个孤独的红衣少年,他的傻弟弟。望着那个将刀刺进项珂的凶手,怒吼:“墨影,给我杀了她,我要让她给小珂陪葬!” 项颜身边的那抹暗影箭一般飞向花不落。 刺剑,锋利无比,握剑的手刚毅果断,手的主人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中,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剑芒。 花不落冷哼一声,纵身掠起划出了一圈优美的弧线,轻松化解刺剑的攻势。 “杀!杀!杀!”项颜眼中戾气纵横,所有士兵继续进行刚才的厮杀。 他奔到项珂身边,紧搂着自己的弟弟,左手按在他的胸口,用灵力为他疗伤,哽咽道:“小珂,你不许死,你是朕唯一的兄弟,你不许死,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怀中的少年闭着眼睛,双睫如蝶翼。仿佛陷入最美好的梦境,身体慢慢变冷,变硬。 “小珂!”他哀声大呼,似荒野狐狼。 秋风萧瑟,红叶蹁跹如血蝶。 刀光剑影,谁留意,谁的身影。 花不落眼底满是血色,她挥舞着弯刀,她仿佛是掉进大海中的溺水之人,手里的兵刃就是那株救命稻草。只有靠手里的弯刀,她才能杀出去,杀出去,杀出一条生路! 为了一条生路,她杀死了那个爱她的少年。少年的笑脸犹在眼前晃动,少年的声音犹在耳边:“请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请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不要忘记我。 不要忘记我。 “啊——”花不落仰天长啸,弯刀红芒大盛,她的眸中燃烧着火焰,悲哀绝望的火焰。这火焰滔滔卷向所有围攻她的人,她要烧掉他们,烧掉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年。 凭什么?我要记住你? 凭什么?你是我的一枚棋子而已,凭什么要我爱上你! 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一厢情愿。 巨大的轰鸣声从天空传来,一架金光闪闪的铜雀(外形类似于飞鸟的飞行器)从半空中俯冲下来,驾驶铜雀的花焦冲花不落大喊:“不落!不落!爹爹来接你啦!” 铜雀撞飞了一群倒霉的禁卫军,墨影今日出门未看黄历,直接被机翼刮烂了斗篷,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皮肤。 花焦吃了一惊:“沙蛮剑客?” 花不落也愣了一下。 沙蛮墨影漆黑的眼里射出冷光,他光着膀子,手中刺剑封住她所有退路。 花不落挡开刺剑,纵身掠上铜雀。 花焦见墨影也要跳上来,按下铜雀上的按钮,无数金色的箭矢铺天盖地射向他。 “不落,坐好了,我们撤!”花焦转着方向盘,准备掉头而去。 “且慢,大花,把他们俩人带上。”花不落脸色苍白,指着还在与禁卫军奋战的庄瑜和卓夏。 “可是,铜雀载不下他们呀,他们上来,会让铜雀坠机的呀。”花焦眨巴着眼。 34 天啊,我们要坠机啦 “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花不落命令。 花焦驾驶着铜雀再次掠入人群之中。 “上来!”花不落向庄瑜伸出了手。 庄瑜点点头,先掩护卓夏跳了上去,然后才跳上铜雀。 “莫要让他们逃了!”项颜眼中燃烧着怒火:“放箭!” 铜雀在漫天箭雨中瑶瑶晃晃冲向了云霄。 项颜望着远去的飞行器,紧紧握着拳头,吼道:“墨影!” 墨影向他跪了下来。 “传朕谕令,出动所有青龙十四卫,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除掉花不落!” “墨影领命!” 铜雀很快飞离了幽国的都城晋安,往羌国方向飞去。 铜雀上,小小的空间显得十分拥挤。 “完了完了,铜雀超载了。不落呀,爹爹给你的任务里可没有救人这一出,你把这俩拖油瓶塞进来干嘛?” 花不落一张脸比纸还要白,她冷冷地瞪了一眼瞅着她陷入花痴状态的卓夏和庄瑜道:“我脑子进水了还不行吗?” “嘿,我闺女冰雪聪明,怎么会脑子进水。”花焦笑道。 “冰雪融化了。”花不落冲两个花痴汉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再看全把你们丢下去!” “就是,看什么看,卓夏你这个色胚。”庄瑜捂住卓夏的眼睛,自己仍死不要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花不落,痴笑:“姑娘你好美,美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随便看的,对吧?” 花不落没理他,深吸了口气,问:“大花,你怎么现在才来接应我,你知不知道你闺女差点变成了刺猬?” “我在做铜雀啊,那个青蛙公主,哦不庄薇公主老是哭哭啼啼的,你爹爹我还要哄着她,虽然她长得不好看,但好歹是个公主。我一边做铜雀一边逗公主开心,差点把你给忘了……” “有你这样的爹我也是醉了。”花不落笑得格外虚弱。 庄瑜看出她神色异常,一把按下挡在中间的卓夏,关心的问:“不落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铜雀忽然失控地在半空里翻转起来,花焦大叫:“我们要坠机啦,天啊,怎么办?你们一定要系好安全带,不然死无全尸啦!哇啊,哇啊,要死啦!” 铜雀拖着一缕黑烟,斜斜地坠落在地,在荒原上滑翔了好一阵,撞上岩石,停了下来。 机上的四人撞成一团,老半天才从晕眩中醒过来。 “看来,你爹爹我做得铜雀挺结实的,居然撞上岩石还没有散架,不落,快夸夸我!”花焦转过身,向女儿求赞。 花不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不落妹妹?!”庄瑜慌了。 卓夏拿开她按住小腹的手那里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冒出来。 “不落,不落,你别吓爹爹!”花焦如遭雷击。 白色的雾气在水晶宫殿中弥漫。 宫殿里的水池有翠绿的莲花绽放。 幽国瑞亲王项珂躺在莲池里,神色安详,仿佛沉入了长久的美梦之中。那些来自清溪的莲花维持着他身体各个器官的机能。 “炎龙子孙的元神是火焰,所以你们又被称为火之子。他身上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了,你找我有何用?”白骨秀问。 他整个人除了有一双银灰色的眼,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雪白的发,雪白的眉雪白的长袍,就连嘴唇也是白的,他仿佛是雾气凝结而成的精灵。 “他的元神在我这里。”项颜摊开右手,一缕幽蓝的火焰在掌心跳跃,“在他快要死的那一刻,我抓住了他的元神。” 白骨秀的银眸里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他的手掌抚过项珂胸前的伤口:“可是他的心脏都已经被刀刃刺坏了,拥有他的元神也无法让其死而复生。” “你一定有办法可以复活他!”项颜瞪着他,“白骨,朕命你救活他!” 白骨秀呵呵一笑:“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很多事,你给过我什么?” “朕救过你的命,给了你荣华富贵,还不够吗?”项颜责问,“你别忘了十五年前你是如何被族人追杀的!” “我想要自由。你救我,却给我带上了这个。”白骨秀拽了拽脖子上的银色的项圈,“你身为九泽的雾灵一族应该很清楚,生活在芈夏大陆上的民族并不喜欢你们。朕将你禁锢在这水晶殿里,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你是怕我用法术加害于你吧。”白骨秀冷笑。 项颜转移了话题:“既然你用法术将死去的人变成行尸,就一定能救活小珂……” “你大概不会想要一个行尸弟弟吧。”白骨秀再次冷笑。 “废话!”项颜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你到底愿不愿意救他?” “我救了他,你得给我自由。”白骨秀继续冷笑,“我听说,我帮你做的那只镇魂铃被人给盗走了!” 项颜放开了他。 “我知道盗走镇魂铃的是谁,我不怪你。”白骨秀拍拍他的肩道,“十五年前追杀我的人已经现身了,我得去找他喝喝茶。” 项颜沉默了片刻:“好,朕给你自由。” 白骨秀看着莲池中的项珂,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的心裂了,那么,我就帮你重新炼制一颗人心,一颗永远都不会受伤的人心……”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没入少年胸前的伤口…… 是梦吗?还是现实? 依稀是她踏入瑞亲王府的那一天,华丽的王府张灯结彩,洞房中,她掀开盖头的时候,差点被满目的红色亮瞎了眼睛。穿着红色礼服的少年,推开门走了进来,递给她一个烧饼,眉目间尽是喜色。 “给你,这是我的心。”项珂道。 她低头,手里的烧饼变成了一颗红彤彤的心脏。 项珂的胸前有个汩汩流血的大洞,他脸色苍白,眼神坚定:“我把心交给你了……你为什么要刺穿它?” 手里的心脏裂开一道缝隙,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白嫩的手指…… “不要忘记我……”他冲她微笑,缓缓倒在漫天红叶之中。 花不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35 来,美人儿,给本太子笑一个 广袤的星空,银河若华丽的丝带横贯于整个深沉的蓝色天宇。不时有流星调皮地一闪而过,留下璀璨的光芒。 风吹过荒凉的原野,吹过耳边,送来荒草的沙沙声。 她看着星空里的星宿,二十八个星宿,二十八种命运,谁能想到自己明天的命运会怎么样?命运真是不可捉摸的东西。 “你醒了。”火堆前打坐的花焦轻轻走到她身边,“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她回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庄瑜身上。 庄瑜搂着卓夏,嘀嘀咕咕说着梦话:“萌萌,让我亲一下,么么哒。” 嘴巴翘得老高,直亲上卓夏的脸。 卓夏睡得死沉,跟本不知道他家太子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花不落脸上露出一丝笑,目光仍旧望向星空。 “仙奴人做的药,疗效就是好。你受伤了也不说一声,差点吓死你爹爹我。”花焦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和衣躺在女儿身边,双目望着浩瀚星河,幽幽道:“你说老天爷为什么要创造星星啊?” “为了让人类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淡淡回答。 “可是你爹爹活了大半辈子,只能看到星宿的变幻,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花焦叹了口气。 “人类并非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她说,“只是把握不了幸福而已。” “不落,你的幸福是什么?” “天下苍生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花焦敲了敲她的额头:“听你说话的口气我差点就信了。” “好吧,我也不知道我的幸福是什么,只要不痛苦就是幸福。”花不落坦诚交代。 “你痛苦吗?”花焦问。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了项珂。”她说,星空里出现了项珂的脸,他的笑容既忧伤又明媚。 “庄瑜那小子已经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 “我杀了他。”花不落道,“一想到他死在我的刀下的样子,我就很痛苦。” “痛苦是好事,有痛苦说明你还活着。”花焦道,“感受不到痛苦的人,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比你更痛苦。你杀了他,使他从痛苦中解脱,你应该高兴才是。” “你的理论很……” 花焦呲牙一笑:“很经典是不是?” “很变态。”花不落撇了撇嘴,“如果我一刀解决了你,你会感谢我吗?” “弑父可是大不孝,再说你下的了手吗?”花焦挑了挑眉毛。 花不落感叹道:“谋杀亲夫的事我都已经做出来了。” “不算不算。你又不是故意的,你们是敌人。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你杀他是正当防卫。” “你听说过杀掉一个瞎子算正当防卫么?” 花焦对女儿这句话竟无言以对。 卓夏终于被庄瑜的骚动惊醒。看着梦里把他当成太子妃狂啃的太子,他真想一剑送他上西天。 卓夏拿起枕在脑后的石头,放进庄瑜怀里。然后换了个地方,躺下继续睡。 睡梦中的庄瑜抱着石头狂亲,一边亲一边喃喃:“萌萌……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东方亮起鱼肚白,星星散去,一轮红日挣扎着跳出地平线,将万丈光芒洒向大地。 荒草凄凄,随风摇曳,草尖上的秋露映着朝阳,璀璨夺目。 花焦绕着坏掉的铜雀敲敲打打。花不落狩猎草丛里的野兔,卓夏捡拾附近的枯枝。 等两人烤好了两只野兔,庄瑜才悠悠醒来,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嗅着空气里的肉香,一咕噜跳起来,贴在花不落身边。两眼放出恶狼似的亮光,咽着口水道:“花不落妹妹,你不仅人长得美,烤的野兔也这么美。” “有多美?”花不落转着树枝上的野兔。 “用两个字形容是很美,用三个字来形容是非常美,用四个字形容是美不胜收,用五个字形容是真的美呆了,用六个字形容是……” “省省吧你!”花不落打断他的话,“你这个人用两个字来形容是无聊,用三个字来形容是很无聊,用四个字形容是非常无聊,若要用五个字来形容是无聊得要死。” “我一睁开眼就用这么多词汇来形容你的美,你不仅不夸我还说我无聊。太、太、太伤人心了。”庄瑜按着胸口受伤的小心脏,委屈地盯着火焰上的野兔,“待会儿兔子烤熟了,我多吃块肉补补。” 他说完,把目光从肥美的兔肉身上移到花不落美丽的脸上。拖着下巴,留着口水,越看越陶醉。 卓夏见他发痴,清了清嗓子,道:“太子殿下,偷看人家姑娘有失君子风范。” 庄瑜砸了咂嘴:“我哪里有偷看,我是正大光明的看。来,美人儿,给本太子笑一个。” “笑你个大头鬼啊笑!”花焦劈头盖脸给了他几巴掌。把他打得抱头鼠窜,直躲到卓夏身边才罢休,“我花焦的闺女,岂是你这种登徒子所能调戏的。小心我打断你的手,打断你的腿,捏碎你的脑袋。” “好凶残啊。”庄瑜躲在卓夏身边,吐了吐舌头。 野兔一烤熟,庄瑜就迫不及待抢过卓夏手里的兔肉。自私地扯下两条大腿,吃得狼吞虎咽。泪眼汪汪:“这是我……这是我平生吃过得最好吃的兔肉,呜呜呜……活着真好。” 他想起了在幽国身陷囹圄的日子:“在行尸岛的地牢里的那几天,我都快绝望了。看着日夜与自己相伴的枯骨,我几乎要疯了。我怕自己也会变成他们,变成一堆白森森的骨头。没人认识我,也没人为我掉眼泪。一将功成万骨枯。征战沙场的我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当我也要面对自己会化为枯骨的事实时,我忽然觉得很可怕。我用鲜血涂抹大地,留下荣耀,自以为会万世流传。而现实是,朝代更迭,岁月流转,大浪淘沙,我留下的荣耀不过百年就日渐暗淡,成史册中浅浅的一笔。” 花不落讶异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他:“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睡觉受了风寒?要不要来点药啊?” 36 你怎么给我弄坏了,你赔钱! 卓夏拍拍他的肩:“太子殿下,你有这等觉悟,属下非常感动。那兔腿你还吃不吃?不吃给我吃吧……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得样子好难看!” 庄瑜感到十分孤独,继续埋头泪流满面地狂啃着兔腿。 花焦咽下兔肉长长叹了口气:“王者的道路向来是由累累白骨铺成的。所以如果你不想成为铺路的白骨,就得把阻碍你的人打倒,坐上高高在上的王座。尽管,你会被下一个王所取代。但是,人类的生存法则本就是如此。在你登上王座的那一刻,你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天下间所有的人,都在为那种能力活着。那种能力掌握了大多数人的命运。权力……只有成为王者,才能拥有权力,只有拥有权力,才不会任人宰割。即便权力并不长久,但是,它永远吸引人向往。” 庄瑜吃惊地看着他:“大叔,您真是我的知己。” 花焦浅浅一笑,正想谦虚一下,身后忽然转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人类对权力的向往,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 来人束身白衣,金色短发,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手里抱着长剑,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他望着花不落道:“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否赏块兔肉给我?” 花不落笑了笑,目光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可以。但,你得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再叫我一声主人。” 少年也不生气,依旧笑着,笑容迷人而优雅。他缓缓走到铜雀面前,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掠过铜雀的机翼。只见整个铜雀在一片电光火石中扭曲变成一块废铁,就像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攥过一样。 除了花不落,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花焦痛心疾首:“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这铜雀是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做的,全都是我的心血呀。你怎么给我弄坏了,你赔钱!” 少年无辜的摊了摊手:“我什么都没做。” 庄瑜看出这少年非同一般,谄媚道:“小兄弟,你也是赶路的吧。我这里有快兔腿,给你,吃完了赶紧上路吧。” 说着,把手里那块沾满了眼泪和口水的兔腿吧唧丢向那个少年。 少年没有接。 兔腿掉在了他的脚边。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深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残酷的亮光。 “谢谢太子的好意。”少年彬彬有礼道,“我叫秦歌,幽国青龙十四卫,我是奉皇帝的命令来送你们上路的。请问你们有什么遗言吗?如果没有什么遗言我就动手了。” 花不落仍旧头也不抬地啃着兔肉。仿佛少年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庄瑜愣了愣道:“秦歌兄弟,你先等等啊。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他冲花不落小声道,“不落妹妹,这个人是来杀我们的哪。怎么办?看他摧毁铜雀的架势,修为非同一般,我们几个人一起上吧?” 卓夏道:“只怕我们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单枪匹马的来追杀我们四人,一定有杀死我们的把握。” 庄瑜心急如焚:“那怎么办?” “即使下一刻面对的是死亡,也得先把我辛辛苦苦烤的兔肉吃完。”花不落眼神坚定地道。 花焦赞赏地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于是庄瑜哭丧着脸对秦歌道:“秦歌兄弟,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歇歇。等我们吃完早餐,会跟你决一死战的。你不要急啊。” “好啊。”秦歌笑容明媚,像个顽皮的少年。他跳到身后的废铁上,晃着两条腿,拔出长剑,拿出一条丝帕,认真地擦拭着。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披上金辉。他就像是降临人间的光之子,温暖,高贵。 事实上,他是一个杀手。 庄瑜希望手里的兔肉永远都不会吃完,这样就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所以等三个人都吃完后,他捡起他们吃剩的骨头,仍旧磨磨唧唧地吸着骨髓。 花不落用一种嫌弃地眼光注视着他:“大哥,我知道我烤的兔子很美味,但你也不至于连它的骨头都不放过。好歹,给它留下点什么呀?” “不要,兔子是世间最为可爱的动物。我要把它的肉,它的骨头,它的髓,全部,全部吃掉,也不枉它活过一场。”庄瑜认真吸着骨髓。 “早知道如此,不落就应该把它的皮也留下来……嗯,那两只死去的兔子,九泉之下听到你的这番话,一定十分欣慰的。”花焦擦了擦油油的手,打趣他。 秦歌手里的剑已被他擦得雪光,他欣赏着手里的剑,道:“你们四个人活活把一顿早餐吃到了午时……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好了。”他跳到地上,“现在,可以交代你们的遗言了吧?” 庄瑜扔掉骨头道:“小兄弟,你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吃东西,你一定饿了吧。我建议你去找点东西把自己喂饱,这样才有力气杀我们。不然,等会儿我们四个围攻你一个,万一你饿昏了怎么办?身为杀手,在猎物面前饿昏是很丢脸的。” 秦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深蓝色的眸子凝结成冰:“你废话太多。” 长剑如电,猛地攻到庄瑜面前。 庄瑜和卓夏同时出剑。 一刹那的交手,卓夏被对方的剑气击倒在地,对方的长剑贴着庄瑜的剑身,直刺他的喉咙。 “殿下!”卓夏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腕,不忍再看。蓝光一闪,那刺向庄瑜喉咙的长剑被弯刀击开。 弯刀如水,在秦歌周身流转。 秦歌看着花不落,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 两人相斗十余回合,然后分开。 秦歌落在地上,转身,笑容比阳光还要绚烂:“墨影的无影剑术伤到了你。可你,仍旧能够应付我的流光剑法真是不简单。” “过奖。”花不落握着刀,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想杀我就别搞那些花拳绣腿,来点实在的,把你们云阙裂天一族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否则死在我手上的就是你!” 37 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痛快!”秦歌的背后忽然张开一双雪白的翅膀,“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求死,我就成全你的心愿。” 他手中的长剑有蓝色电光缠绕。 “等等!”庄瑜大叫,挡在花不落面前,“秦歌兄弟,我劝你还是不要杀我们了吧。你瞧,你身后的这对翅膀多么雪白漂亮啊。这羽毛比极北之地的雪还要白还要亮。沾上了血,就脏了。翅膀脏了,你还要到湖里洗,血渍不同于一般污渍,你用皂角什么的一时半会儿是洗不干净的,麻烦的紧……” “啰嗦。”花不落一把推开庄瑜,挥舞弯刀,直劈向秦歌。 秦歌展翅飞起,巨大的羽翼挡住了正午的阳光,他高举长剑,四周阴云密布,雷电交错,仿佛将天空撕开。 卓夏喃喃:“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裂天之翼?” “翼斩,破——”长剑落下,伴随着森森电光,直劈到花不落身上。 花不落纵身飞到天空之中,一挥刀打开击到身上的雷电。 她从怀中掏出一叠符纸,撒开的符纸化为无数条翠绿的藤蔓,蛇一样穿过雷电,缚住了秦歌的手脚。 “怎么可能!”秦歌睁大了眼睛,他举剑挥斩藤蔓,却感觉藤蔓越缚越紧,他狼狈地从天空里掉到了草丛中。 花不落握住了从他手里掉下的长剑缓缓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裂天一族的雷击之术非常强大,但你毕竟不懂得符咒之术。所以……如果让你这样漂亮的少年死去,不知有多少爱慕你的女孩会恨我呢!”花不落冷酷地笑着。 又问道“传说云阙是天神居住的地方,世人把你们裂天一族当神一样看待。你为何来芈夏,为何成为幽国的走狗。你本可以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为何堕落人间,混在我们炎龙一族之中?”花不落眼神凌厉。 秦歌拼命地挣扎,身上的藤蔓发出绿色的光,正在源源不断吞噬着他的灵力。 花不落将剑峰对准他的蓝色眼睛:“秦歌,一个人到头来死在自己的刀下,是不是件特别悲哀的事情?” 秦歌笑得仍旧玩世不恭:“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我出生在云阙,那里有许多比我更强大更善于飞翔的人。我飞不过他们,他们能飞到云阙最高的金乌阁上,而我不能,我一直是族人们的笑柄……” “于是,在我的成年礼即将到来的那天,也就是和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离开了云阙。飞越浩瀚可怖的食魂海,来到了芈夏。幽国的人视我如天神,项颜给我无上的荣耀。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这种满足,是在云阙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所得不到的。” “我在芈夏很少遇到对手,你是第一个。每个人都会死在自己所向往的事物上,我们都在自投罗网。所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动手吧。” 花不落冷笑:“你觉得我会杀你吗?” 秦歌笑眯眯问:“你是不是心软,不舍得杀我啊?毕竟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许多少女都为我的盛世美颜着迷,把我视为梦中情人。” 花不落点点头:“的确如此,光是你这一双水灵灵的蓝眼睛足够迷死一头成年母象。只可惜你遇到的对手是我。小哥哥,自恋也有个限度。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这么嚣张。” 秦歌向她抛了个电力十足的眉眼,结果换来她狠狠地一脚。 花不落将他一脚踢翻,拽住他的左翼,秦歌惊恐大喊:“你要做什么?” “无法飞上云阙之巅的羽翼,长在身上反而是累赘,我帮你把它砍掉!”花不落举起了长剑。 “不,不要!” 长剑落下,秦歌发出惨叫。鲜血飞溅,染红了雪白的翅膀。 花不落拽起他的右翼,再次挥剑。 一双翅翼虽然离开了它的主人,仍像是有生命般,在草丛里扑棱着。 秦歌脸上青筋暴起,面容抽搐着。伸出颤抖的手,伸向自己的断翼。一双雪白断翼,鲜血像装饰在羽翼上的花。 “我的翅膀……”秦歌大吼,“你砍断了我的翅膀。” 花不落声音冷酷,无视他背后鲜血淋漓的伤口:“你在离开云阙的时候,就已舍弃了自己的翅膀。裂天一族的翅膀是用来搏击苍天的,而你,却为了虚荣,为了安慰闲逸的生活。心甘情愿地成为异族人的鹰犬,为他人所用。你玷污了你的羽翼,你不配成为一个裂天!” 秦歌涨红了脸埋头痛哭。 庄瑜和卓夏陆续赶了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瞪大了眼睛。 庄瑜拉了拉她的衣袖:“花不落妹妹,你怎么把他的翅膀砍下来了?” 花不落没理他,举起长剑,将一对羽翼狠狠钉在地上。剑身散发出炽热的红焰,顷刻间将翅膀烧成了灰烬。 “不——”泪水落进干燥的草地,秦歌绝望的呼唤在天地间回荡。他徒劳地抓住几片雪花般的灰烬,泪流满面,在悲痛中昏了过去。 秦歌身上的藤蔓变成金黄的符纸一一飞入花不落手中。 “太残暴了吧。多么漂亮的一个少年……不落妹妹,你还真下得去手。他流了好多血,会不会死啊?”庄瑜担忧地查看秦歌后背的伤势。 花不落收起了符纸,翻了个白眼:“圣母婊,你就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好了。卓夏,我们走,我来帮你包扎伤口。” 说着,她拉着卓夏的袖子,向花焦走去。 “哎等等我呀,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庄瑜大喊,回头对昏迷的秦歌道:“秦歌兄弟,对不住了啊。你别记恨花不落,她没要你的命就已经很仁慈了。你别给项颜当杀手了,给我当侍卫吧。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在羌国等你。”他解下自己的衣袍,盖在秦歌身上,一步三回头地离他而去。 花不落一边给卓夏包扎手腕上的伤口一边数落花焦:“你是怎么当爹爹的呀,一个黄毛小子要杀你女儿,你也不出手阻拦一下。” 38 我水土都不服,就服你 花焦抱着铜雀的残骸有气无力地哼哼:“熊孩子弄坏了我的机器,我正在为我的机器默哀。你是我女儿,我对你的实力有信心。” 花不落道:“我水土都不服,就服你!一堆破铜烂铁有什么好默哀的。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项颜为弟弟项珂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全城的百姓皆披麻戴孝,举国皆哀。 禁卫军们抬着沉香木做的灵柩,迈着整齐儿沉重的步伐,走向埋葬幽国皇族的陵墓——建在山中的紫薇皇陵。 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哀伤的挽歌在石道上回旋。 天气阴沉沉的,有雄鹰掠过天际,发出凄厉的长鸣。 皇家禁卫军将灵柩抬到了墓室之中。 墓室里堆满了陪葬的金钱财宝,墙壁上画着瑞亲王生平事迹。 项颜神色凄然地看着士兵们将灵柩放入石棺之中,看着他们盖上了石棺的盖子,坚毅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主子!主子!”一身素衣的宛容挣脱侍卫的阻挡,一头撞向石棺,“奴婢来陪你!” 大司寇赫连紫羽扇轻挥,拦下了企图殉死的她。 项颜垂下眼帘,悲悯地看着她:“宛容,小珂虽然不在了,但你要好好活着。” 宛容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皇上,奴婢恳求你赐死,让我给亲王殿下陪葬吧。他一个人呆在这里,太孤单了,太寂寞了。” 项颜握紧了拳头:“该给他陪葬的人是羌国皇族。是那个叫花不落的女贼,不是你。朕不允许除了他们以外的人流血!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死!” 禁卫军押上来七名羌国的俘虏,将他们一一割喉,作为瑞亲王的陪葬。 墓室的门缓缓合上,项颜望着里面孤零零的石棺,眼睛里的悲哀被一丝狠戾所替代:“赫连紫。” “臣在。”赫连紫跪了下来。 “绝不能让庄瑜和花不落活着离开幽国。”项颜道,“你派兵守住羌国边境拦截他们。” “臣领旨。” “蔡木公。”他道。 女相蔡木公跪下来听旨。 “朕命你率领十万大军攻打羌国岳州城,务必在三个月内拿下岳州。” “臣领旨。”蔡木公领命。 这天中午,花不落一行人来到了方戟山的山脚下。 望着远处直插蓝天的山峰,庄瑜倒吸一口凉气:“看到这如同方天画戟一样的山峰,本太子好想走驿道啊!” 花不落道:“你可以走驿道啊,又没人拦着你。” “驿道上布满了追兵。”卓夏道,“我们只有抄危险的路段走,才能摆脱追兵。” 花焦一屁股坐在枯树桩上,看着画在兽皮上的地图道:“翻过方戟山,就离羌国边境不远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太子,请你和你的属下一起去找点吃的,老子饿了!” 庄瑜撇撇嘴和卓夏一起去附近的丛林里寻找猎物。 待他们走远,花焦朝花不落招了招手:“把镇魂铃拿出来给爹爹看一下。” 花不落从背包里拿出铃铛放在他掌心:“大花,这铃铛没有铜舌,不响。” “镇魂铃本来就没有铜舌。”花焦晃了晃铃铛,铃身的花纹发出诡异的红芒。“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只铃铛发出的声响,只有死人才能听见。” “死人才能听到的铃声?” 花焦点点头,仔细打量那些古怪繁琐的花纹,花纹在他眼前流转起来,慢慢侵蚀他的意识,他仿佛看见了鲜血,看见血雾中一袭苍白脆弱的影子。 “大花!”花不落拍了拍他的肩膀。 花焦猛地惊醒,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那么,是雾灵人制造出了镇魂铃。能将雾灵法术与炎龙的兵刃完美结合在一起的,难道是……” 庄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他把镇魂铃交给花不落,“把它收好。”然后若无其事的看着地图。 庄瑜手里抓着一只白色的鸟,一边跑一边拔鸟的羽毛:“不落妹妹,我抓到一只野鸡,我们今天吃烤**。” 他手里的鸟却在尖叫:“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野鸡。我是鹦鹉,不要吃我!呜呜呜!” 那只鸟一身雪白羽毛,两颊一抹腮红,两只绿豆似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向花不落。 “一点红,你是一点红?”花不落一把将它从庄瑜手里抢回来,以至于弄掉了它两根羽毛。 “你,你是王妃吗?”眼泪在一点红眼眶中打转,“你是杀死我家小珂主子的冒牌王妃,花不落对不对?” “一点红。”花不落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呜……”一点红放声大哭,用翅膀擦着眼泪,“花主子,你为什么杀死我家小珂主子,他很爱很爱你呀。即便知道你是假冒的,他也不忍伤害你。可是你杀了他,你杀死了他……” 花不落红了眼眶:“一点红。” 庄瑜愣了愣:“别哭……”他知道罪魁祸首是自己抓的野鸡,于是吼道,“你这只野鸡胡说八道什么呢?信不信我现在就拔光你的毛烤了你。” “你走开。”花不落冷冷道。 庄瑜撇撇嘴,还想说什么。花不落抱着一点红转身就走。 她一个人来到树下,问一点红:“所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一点红哼哼道:“我打不过你,何况你是小珂主子至死深爱的姑娘。我……我……呜呜,小珂主子不在了,我现在是丧家之犬,皇上皇后,宛容……所有人看到我都苦着脸,我只好离家出走。呜呜……可我不知道找谁做主人,我无家可归,四处流浪。” 远处的卓夏开始生火作饭,他将抓到的蛇穿在木棍上,准备做烧蛇肉。庄瑜皱着眉,被浓烟熏得直咳嗽。 花不落为一点红整理着羽毛:“既然,你无家可归,就待在我身边吧。只是……你最好乖乖的,别搞些幺蛾子,否则……” “花主子!”一点红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真的可以留在你的身边吗?”它开心地挥了挥翅膀,“啊,我有主子了,好开心啊。” 花不落眯起了眼睛,淡淡道:“走,我们去吃东西。” 40 我道行浅,不得了…… “火,用火攻。”花焦道。 卓夏道:“会引发山林大火,到时候我们全被烤焦了。” 庄瑜拿起一根燃烧的树枝,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山精堆里一丢:“不管那么多了,变成烤鹅总比变成它们的食物强。” 火焰点燃了山精的头发,它们狂叫着,漫天飞舞,不一会儿,四处烈火熊熊。 花不落踢了庄瑜一脚:“蠢货。” 庄瑜抱着腿:“是大花建议用火攻的!” 卓夏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快往山上爬,否则陷入火海之中就死定了。” 四人一边击杀扑来的山精,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山顶上爬。 一直战斗到天光大亮,身后的山精才停止了追击,它们的头颅落在地上,变成石头,钻进了地里,只有一蓬白发在地面上飞扬,远远看去就像枯草一样。 半山腰上烧了一夜的大火渐渐熄灭,只留下一两点火星在焦黑的土地上跳跃。灰白色的浓烟随风飘散。 四人一鸟来到溪边,捧起水润着火辣辣的嗓子。庄瑜将整个脑袋都扎进了溪水里,半晌都不动一下。当花不落以为他溺水要死的时候,他才猛地抬起头,劫后余生般感慨:“本太子又捡回一条命。”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赶紧休息一下,山中不知还有什么怪物,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方戟山。” 四人休息了一刻钟,起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采摘挂在树上熟透了的野果。 “你们要注意摘到的果实,世间很多美丽的果实都是有毒的。”花焦捏着一只金色的苹果,“像这种金苹果,是绝对不可以食用的。”他将金苹果掰开,里面的果肉一遇到空气就变成黄色的汁液,滴落到落叶上,瞬间把落叶腐蚀掉。 庄瑜看着怀里的几只金苹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忙不迭地把它们扔掉。 前方的落叶越来越厚,踩上去沙沙作响。庄瑜和卓夏一边走一边打瞌睡,有好多次两人都一头撞到了大树上。花不落看到他们的蠢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肩头上的一点红一头栽了下来,花不落连忙接住它。 “花主子。”一点红喃喃道。 花不落抱着它:“想睡就睡会吧。” 一点红点点头,在她怀里睡着。 庄瑜再一次撞上了大树,他抱着树干大声哀嚎:“我受不了啦,我要睡觉。” “你要睡就睡好了,最好是一睡不醒。”花不落道。 庄瑜痛苦的站起来继续往前走:“等到了羌国的国都,我要躺在我寝殿的大床上好好睡个三天三夜。” 卓夏笑了笑。 山林中升起淡淡的白雾。雾中,落光了叶子的大树仿佛上古怪兽,张牙舞爪,狰狞可怕。 “全体戒备!”花不落紧握着弯刀。 庄瑜和卓夏清醒过来,不敢大意。 山雾越来越浓,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花焦站在一棵参天大树前,停住了脚步。 花不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树干上遍布一道道抓痕,那抓痕又宽又深。绝不是一般猛兽所为。 有黑影从雾中闪过。 “是什么东西?” 庄瑜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赶快离开这里。我们恐怕不是那种怪物的对手。”花焦说完,撒腿就跑,仿佛身后有狼追着一般,跑得比兔子都快。 “走。”花不落道。 卓夏正跑着,忽听耳畔有风声,只见一头面目狰狞,身披着紫色鳞甲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自己扑来! “去死吧!”庄瑜纵身而起,挥舞长剑砍上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卓夏已将长剑刺进怪兽的左眼,喷出的兽血溅了他一身。 怪兽仰天长啸,啸声仿佛是牛的叫声。它强而有力的爪子呼地一下子挠向卓夏的脸。 刀光一闪,兽血喷溅,那头怪兽的爪子飞了出去。 “多谢。”卓夏对花不落道,拔出插在兽目中的长剑。 弯刀飞入花不落手中,她转身跃起,弯刀划过企图偷袭她的怪兽的大嘴。 怪兽的嘴一分为二,摔在地上不停哀嚎。 庄瑜甩了甩剑刃上鲜红的兽血,道:“这怪物长得好像豹子。” “是紫麟霹雳豹。”花不落结果了那头豹子的性命,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花主子,我们快走吧,我感觉不对劲儿。”一点红胆颤心惊。 他们快速追上花焦的脚步。 花焦正在跟十几头紫麟霹雳豹聊天。 那十几头豹子比方才的两头大两倍不止,花焦站在它们面前,简直就是一只小猫。 “我们人类的肉是不好吃的,你们就不要吃了吧。你看你们那么大,我们这么小都不够给你们塞牙缝的。” 豹子们呆呆看着他,似懂非懂。 “跑!”花不落低声道,“大花催眠了它们。” 庄瑜拉着卓夏连滚带爬地从一头紫麟霹雳豹身边跑了过去。 三个人一路往前冲,片刻之后,花焦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窜了过来:“不得了了,我道行浅,制不住那十几头豹子,它们追来了!” 前方的树木渐渐稀疏,脚下遍布青色岩石。 身后传来紫麟霹雳豹狂怒的啸声。它们箭一样朝四人追来。 阴沉沉的天空忽然传来几声鸟类的尖叫。 五片黑色的乌云闪电般掠了过来,笔直地冲向紫麟霹雳豹。 “天啊!”庄瑜道,“我在古书中见过这种鸟,是铁翼蛊雕!” 铁翼蛊雕长着一张人面,钢铁一般的尖喙啄着紫麟霹雳豹子的脑袋。九头豹子奋力反击,仍被啄得遍体鳞伤,不消片刻成了蛊雕的食物。 “造孽呀。”花焦感慨,“趁它们两方厮杀,我们快些逃命吧,否则等会儿我们就成了蛊雕的点心。” 然而走了没几步,前方的路断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大花!”花不落怒气冲冲瞪着花焦,“你是怎么带路的?” “是呀,你这不是坑我们吗?”庄瑜踢着破烂的鞋子,“我们这么信任你,一路上与你同生共死。满以为你能顺利地把我们带回祖国的怀抱,结果……你把我们带进沟里了!” 41 姑娘好胆色 “这前有裂谷,后有猛兽,你存心让我们送死是吧?” “也许大花一时紧张,带我们迷路了也说不定。”卓夏理了理破烂的衣袖,讥讽道。 花焦眼珠转了转:“嗯,我们好像是迷路了。” 花不落踢了他一脚。 “你……你居然打你爹爹。”花焦委屈不已。 “你这爹玩忽职守,纯粹找打。”花不落抱起一块大石头,扔进了裂谷之中。片刻之后,谷底传出几声野兽的嘶吼。 “谷底有野兽。”一点红道:“花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攻击紫麟霹雳豹的铁翼蛊雕又将目光瞄准了他们。 花不落笑了笑:“我们飞过去。一只铁翼蛊雕,应该能载动我们四个人。” 两只蛊雕如黑云压顶般飞了过来。 花焦道:“还是我闺女聪明。” “问题是,这种野性难驯的家伙,会听我们的话吗?”庄瑜问。 “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啦!先捉住它们其中的一个再说。”花焦道。 他刚说完,花不落一刀割了一只蛊雕的喉咙,然后一段助跑加纵跃,飞上了另一只蛊雕的后背。 庄瑜看得目瞪口呆:“花不落妹妹简直就是一条硬汉。” 花不落用力按着蛊雕的脑壳,飞过花焦身畔:“大花,快上来。” 花焦跳上鸟背,接替了花不落的位置,双手贴在蛊雕的脑袋上。从他手背上显现出无数道银色的纹路,那些纹路蔓延到鸟儿的头颅上。蛊雕原本幽绿的瞳孔瞬间变为银白。 原本在半空中挣扎的蛊雕变得比鸽子还要温顺。转了几圈后平静地飞落到庄瑜和卓夏身旁。 “上来。”花不落向庄瑜伸出了手。 “呵呵。”庄瑜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拉住她的手,爬了上去。 卓夏也跟着爬了上去,两人站稳。花焦道:“出发!” 铁翼蛊雕展翅而起,翱翔于苍穹之中。 庄瑜和卓夏头昏目眩,狼狈地趴在鸟背上,紧紧抓着羽毛,说什么都不愿站起来。 庄瑜干脆闭上了眼。 “原来太子殿下恐高呀?”花不落在衣服上擦了擦野果,边吃边嘲笑他。 “我才不恐高呢!”庄瑜闭着眼睛嘴硬:“本太子是在享受清风拂过面颊的感觉。” “清风拂过面颊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呢?”花不落问。 庄瑜打了个寒噤:“冷。” 崇山峻岭很快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广阔贫瘠的平原在他们脚下铺展开来。他们飞过阴霾,飞入辉煌的落日余晖之中。 温暖的夕阳洒在他们身上,花不落展开双臂,感觉落日的壮阔。 庄瑜呆呆地看着她,心中悸动不已,喃喃道:“好漂亮呀。” “这是我生平所见过的,最动人心魄的落日。”卓夏的目光也落在花不落脸上。 庄瑜给了他一巴掌:“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抢。” 卓夏抚着脸,不说话。 大风呼啸,吹掉了花焦头上的斗篷,他一头银白的发丝在风里飞扬。 “大花,你还好吧。”花不落问。 “还好。”花焦道,他的一双漆黑的眼睛,已经全然变成了银灰色。 天黑的时候,他们在一座小村庄附近降落。 恢复神志的铁翼蛊雕仓皇逃窜。凄厉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卓夏很快生起了火,花不落捉了几只野鸡,在火上烤。 庄瑜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盯着远处的花焦,仿佛阴暗中的男子是一头可怕的怪物。他时不时和卓夏耳语。卓夏小声道:“应该是某种疾病。” “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像女人似的,嘀嘀咕咕呢!有话直说。”花不落道。 “那个……那个……”庄瑜结结巴巴,思考着措词。 “太子殿下怀疑大花爹爹。”一点红替他开口。 庄瑜瞪了它一眼,索性直说:“大花,是雾灵吧?” 花不落愣了一下。 花焦的眼睛仍是银灰色的,他在离篝火很远的地方,打坐,斗篷遮住了他的脸。淡白的的雾气笼罩着他,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花不落笑笑:“你害怕雾灵?” “生活在九泽之地的雾灵一族,善于控制活物的意识。大花的外貌与雾灵很像,而且,他怕火。睡觉的时候都离火远远的。”庄瑜道,“所以我确定他是雾灵。” 花不落盯着跳跃的火焰,不说话。 “大花是雾灵,不落妹妹的身上却留着正宗的炎龙血液。难道,他是你的养父?”庄瑜猜测道:“一个雾灵人收养一个炎龙的孩子,看起来像天方夜谭。” 火焰在花不落眼中跳跃:“你知道的似乎太多了,信不信我会杀人灭口?” 庄瑜胆颤心惊地看着她。 花不落冷着脸提醒他:“你手里的野鸡要烤焦了。” 庄瑜回过神,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旋转着枝杈上的野鸡,呐呐问道:“你救我,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花不落回答:“当然是出于权利了。谁闲着没事会去戒备森严的幽国大狱救人。我救你是有目的的。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我立刻送你上西天。” 庄瑜对于她直白的回答有些失落:“听说你还偷了藏兵阁里的东西……你偷了镇魂铃。” “不错,我的目的本来是盗走镇魂铃,不巧遇见了倒霉的你,我看那幽国皇帝太过嚣张,就想给他一耳光。让他知道,整个芈夏,有人并不害怕他。” 卓夏笑道:“姑娘好胆色。” 一点红道:“可是花主子,你不该伤害小珂主子的。” 花不落眼底掠过一丝愠怒:“小心我烤了你!不许再提他!” 一点红委屈地低下了头。 庄瑜浓黑的剑眉皱了皱,他道:“枫城一战,我们的赤龙军比项颜的黑龙军要精良。那一战,本来应该胜利的是我们。” 火焰舞动,似是战场千军万马的厮杀。 火光映红了庄瑜菱角分明的脸。 他的眼中,似乎重现自己战败的那一天。 黑色的城阙,笼罩在纷飞的战火之中。 庄瑜身披赤龙金甲,站在枫城的城堞上。看着那些被自己的军队吞没的黑龙军,嘴角上扬,露出得意的微笑。 42 别进来,有陷阱 但他的微笑并没有持续多久,转而被惊恐所替代。 那些原本死在赤龙军兵刃下的黑龙军士兵,忽然全都从地上爬了起来,赤手空拳地拧断了赤龙军士兵的脖子。 而远处,御驾亲征的幽国帝王,手里拿着一只铃铛。轻轻的晃动着,脸上挂着邪气狠戾的微笑。 那一战,幽国国君用一只小铃铛,就轻而易举地攻破了羌国枫城的城池。 无数死而复生的黑龙军拥入城中,鲜血染红了庄瑜的战甲。他拼命地挥剑斩杀着那些不死的黑龙军士兵,最后力竭被俘虏。十万赤龙军,就这样全军覆没。 “不公平!”他冲项颜大喊,“我赤龙军堂堂正正与你黑龙军作战,你居然用巫术来迎战。项颜,你好无耻!” “战争,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项颜晃了晃他的铃铛,“有铃铛在手,整个芈夏都是朕的!” 庄瑜气得哇哇大叫,他当时真想化为魔神,咬死项颜。 卓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太子殿下,只要活着,我们就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庄瑜坚定地点了点头。 吃完晚饭后,庄瑜问花不落:“不落妹妹,你可不可以把镇魂铃拿给我看一下?” “你想得美。”花焦走了过来,他的眼睛已回复了纯黑色:“镇魂铃是件十分危险的东西,岂是说看就看的。” “不给看拉倒。”庄瑜赌气似地往草堆里一躺,半天不说话。 等了半夜,他悄悄地爬起来,借着月光,摸到花不落身边,一双贼爪小心翼翼地伸向她抱在脑后的背包。 他成功地拿到了她的包,正兴奋地在包里翻找镇魂铃地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花不落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感到一阵疾风从脑后袭来,来不及回头去看,花不落一记手刀将他击晕在地。 第二天赶路的时候,庄瑜一直在揉脖子,看花不落时的眼神也像个幽怨的小媳妇。 花不落笑吟吟的:“有句话说得好,一失足成千古怨妇。用这句话来形容此刻的太子殿下,最恰当不过。” 庄瑜扭过头问卓夏:“小夏你觉得你家太子像怨妇吗?” 卓夏一脸懵:“殿下昨夜干什么坏事了?” 花不落道:“我们三个人中有一个人非常郁闷。” “呆瓜。”庄瑜敲了卓夏一记。 花不落道:“我们三个人中有两个特别郁闷。” 卓夏揉着脑袋:“太子你干嘛打我?” 庄瑜两眼望着天空:“我昨晚睡落枕了,脖子疼。” “某人昨夜效仿江洋大盗,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花不落意味深长道,“下次可就不是落枕了。直接就是让你脑袋搬家。” 庄瑜眼珠转了转,抱着肚子面容扭曲:“哎哟,我肚子疼。我要去方便一下,卓夏你陪着我!”伸手拉着卓夏就往旁边小树林跑去。 “唉!”花焦往路边的大石头上一躺,捏着腿儿唉声叹气,“瞧,那两个小子在路上磨磨叽叽的。我们何时能走到羌国哟。不落,快来给爹爹捶捶腿儿。” 花不落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两只小手往他腿上一阵乱捶。疼得他嗷嗷直叫:“行了行了,让你捶个腿差点要了你老爹的老命。” 等了半晌,庄瑜和卓夏仍未回来。花不落道:“他们莫不是上个厕所被野兽叼走了?” “有这个可能性。”花焦站起来,“走,去看看。”他们走进树林深处,只见庄瑜和卓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地上。 庄瑜睁开眼,伸出手,有气无力道:“别,别进来,有陷阱!” “谁干的,敢动我的人,找死!”花不落大声道。才不管陷阱不陷阱,现在救人最要紧。庄瑜可是她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花主子!”一点红来不及提醒,花不落就迈开大步走向庄瑜。 脚下忽然出现一道金色的六芒星,地面坍塌。她整个人掉了下去,在掉下去之前,她用力将一点红扔向天空之中。 “不要慌。”她手握弯刀,谨慎的打量着四周,身体不停地往黑暗中坠去。 头顶的光线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光线消失的时候,她轻轻落地。 四周一片黑暗,弯刀散出冰蓝色的光芒。 “在整个下坠过程中,我是直线下坠的。头顶上并没有石块等杂物坠落,也就是说……”她嘴角微微上翘,“我是中了幻术。” “每个人心中都有地狱,你的地狱是什么呢?”火焰在黑暗中升腾起来,如狂蛇乱舞。 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在她面前出现。 就好像站在镜子面前,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笑容。 “跟我玩心理战……亏你想得出。”花不落冷笑,“有胆你就显露你的真面目,装成我的样子算什么本事?” 另一个她也在冷笑:“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曾伪装成庄薇公主的样子欺骗瑞亲王项珂么?” “跟你讲话我有种人格分裂的感觉。” “那你准备用手中的武器来与我交流吗?” “你以为我傻?”花不落道,“角族人有一种神奇的幻术,叫做七窍玲珑阵。陷入此阵中的人会看见最可怕的自己。如果与之对抗,必死无疑。” “你倒是很聪明。”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花不落收了刀刃,脸上挂着笑容。 “你的地狱是什么?” “是不是回答这个问题,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幻象?”花不落懒懒的问。 对面的人走了过来,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这要看你的回答是否让我满意。” 花不落道:“他人即地狱,我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过度在意他人的看法,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生而为人,要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而不是为他人的思想所左右。” “看来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过奖。” “那么我呢?”另一个她忽而变成了项珂的模样。他一身绯红的锦袍,眉目间满是沉痛之色。他抓住她的肩膀:“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43 公主……你们不要死…… 花不落脸色微变,心想这七窍玲珑阵果然阴险厉害,竟戳到了她的痛处。 “你什么也不是。”花不落淡漠地回答。 “我视你如命。”他眼神哀伤。 “又来了。”花不落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你要是真爱我,就不该对我阴魂不散,纠缠不休。还有……你已经死了,就别在我面前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啦!” 他嘴角扬起一抹狠戾的笑:“我说过,你得记住我。我是你的心魔,你绝对不可以忘记我!” 花不落很想赏他一丈红。她苦笑了一下,平复自己逐渐激动的清绪。缓缓道:“好,既然你喜欢赖在我身边,我就不浪费力气赶走你了。我们和解吧。”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记住你。记住一个爱我如命,我却不知好歹杀掉的男子。我会为所做的那些伤害你的事表示忏悔。我不奢望你的原谅,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 “我知道我不爱你,但这并不是伤害你,取你性命的理由。项珂,我错了。”她向他伸出了手。 项珂轻轻地笑了:“你现在应该来陪我,在这边,很冷,很孤单。”手中忽然出现一把洁白的骨剑。狠狠朝花不落心窝刺来。 花不落挥刀击开骨剑:“我知道你在那边寂寞空虚冷。但我,还很留恋这万丈红尘。” 周围的火焰顷刻间消失,面前的项珂变成了一个羊角人面的紫衣少女。她金色的眼眸透着杀意,手中骨剑笔直地再次向花不落刺来。 花不落嫣然一笑,轻而易举地将弯刀刺进了少女的心窝,反手又割了她的喉咙。 紫衣少女按着喉咙的伤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倒在了血泊之中。 “姐姐!”另一名与花焦打斗的少女冲了过来。她的相貌与刚才的少女一模一样,头生羊角,容貌清丽。手里拿着骨剑,直刺花不落眉心。 花不落吃了一惊:“你们是孪生姐妹?” 少女不答,骨剑化为万千光彩,专攻花不落要害。 花不落右手弯刀阻挡骨剑的攻势,左手甩出漫天银针。 那少女占不到半点便宜,反为她的银针所伤。只得抱起姐姐的身体,怨毒地瞪了她一眼,遁影而去。那边,花焦一掌击碎一名杀手的元神,垂眼看了看周围的四具尸体。双掌合十,道:“造孽呀,造孽!愿你们早登极乐净土。” 长袖一挥,四具尸体皆化为尘埃,随风而散。徒留锋利的兵刃,躺在地上。 花焦抬眼望天顿足,自责,悔恨,一齐涌上心头:“我今天杀了好多人。” 花不落道:“青龙十四卫算是团灭了吧?项颜到底有多大魅力,连性情倨傲的角族人也为其卖命。” “唉,我杀了好多人。”花焦几乎要潸然泪下,仍沉浸在自责与悔恨当中。 一点红站在庄瑜肩头:“花主子,小瑜好像要挂了。” 花不落来到庄瑜身边,看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气息微弱。拿开他按在胸前的手,只见他胸口有个血洞正汩汩冒着血。 “大花,别在那猫哭耗子了。快把你那仙奴人的疗伤药拿过来,我的半壁江山要挂了。”花不落简单粗暴地扯开了庄瑜的衣服。 花焦唉声叹气的把一个绿瓷瓶给她。 她将瓷瓶中的红色药粉尽数倒在庄瑜胸前的伤口上。只见那伤口缓缓愈合,愈合到一半,不动了。 “还有药么?”她问花焦。 正在给卓夏查看伤势的花焦两手一摊:“没有了。” “那怎么办?你出门怎么不多带点药啊!”花不落数落他。 “你又不经常受伤,爹爹带那么多药干嘛?爹爹又不是郎中!”花焦郁闷道。 “卓夏伤得怎么样?”花不落问。 “他被对方困在幻象之中,断了三根肋骨,受了一点皮外伤。待我解了他中的幻术,接好他的肋骨,自然无事。”花焦将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按在卓夏眉心。 “我去采药,你帮我照看一下他们。”花不落给庄瑜简单包扎了一下。丢下这句话,独自走进荒野之中。 她在荒野中找了好久,才找到两味止血化瘀的疗效草药。 她将草药用石块捣烂,敷在庄瑜的伤口上。又把剩下的药给了卓夏。 一直等到黑夜降临,两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花不落问花焦:“大花,你行不行啊,解不解得了卓夏中的幻术?” 花焦指尖冒出银白色纹路布满了卓夏的额头,他的眼睛此时也变成了银灰色:“卓夏这个傻小子,把幻象都当成真的了,不肯随我出来。” “他看到什么了?”花不落问。 “他的童年。嗯,他小时候可真幸福呀,整天和庄瑜还有那个庄薇公主混在一起。庄薇公主老是欺负他,庄瑜却很哥们儿地护着他。真让人羡慕!我都不忍将他从幻象里拉出来。”花焦感慨。 “造作。”花不落道,“你把庄瑜和庄薇公主给杀了,幻象自然解除。” “这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些?”花焦问。 花不落垂眼看着庄瑜:“现实就是如此啊!” 于是花焦在卓夏的幻象中化身为黑衣人。一刀结果了庄薇公主,又一刀捅死了庄瑜。再一刀捅死了卓夏。 “太子殿下?”卓夏大叫着醒来,满眼是泪,颤声道:“太子殿下!公主……你们不要死……” “哇,他醒了。”一点红快活地跳上了他的肩膀。 卓夏一脸懵,呆呆地流着眼泪,打量着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花焦耗费了许多灵力,正闭目养神。 花不落道:“你哭起来的样子……好性感。” 看到花不落,之前的遭遇卓夏全都想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庄瑜身上,忍着疼痛挣扎着爬到他的身边。垂泪道:“太子殿下……都怪我,若不是我大意你也不用替我挡下一剑。” 花不落惊道:“他,他为你挡了一剑?” 卓夏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 花不落撇撇嘴:“别哭了,他死不了的。”拿起刚刚烤好的野鸡递给他,“来,吃只烤鸡补补。” 44 我……要……喝……水…… “我吃不下。”卓夏抽了抽鼻子。 花不落将烤鸡塞进他怀里:“吃不下也得吃,不然怎么保护你家太子啊。” 卓夏想想也对,抱起野鸡大吃特吃。 花不落枕着手臂躺了下来,幽幽道:“嗯,我曾以为男人哭大多是为了女人。为了同性掉眼泪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们君臣之间的感情是有多深厚呀。” 卓夏差点被鸡肉噎到。 到了半夜,庄瑜悠悠醒转,嘴里一直念叨着:“水,水,水……我要喝水,水。”花不落看了一眼睡着的卓夏和花焦,皱了皱眉头,拿出装水的葫芦,给庄瑜喂水。 庄瑜如同一条快要渴死的鱼,抢着葫芦咕嘟咕嘟喝着水。 “哎哟,你慢点,本姑娘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你可别呛死了。我可不想挖坑埋掉你这半壁江山。”花不落帮他擦掉灌进脖子里的水。 喝过水,庄瑜一把抓住她的手热泪盈眶:“不落妹妹,谢谢你又救了我。” “大恩不言谢。”花不落笑道,使劲把手往回抽。 庄瑜仍仍死死攥着不放:“当长剑刺穿我身体的那一刻,我绝望极了。这种绝望如同梦魇一样缠绕住着我,让我万分恐惧。我恐惧的不是回不了羌国,也不是死在回羌国的路上。而是再也吃不到不落妹妹亲手烤的美味食物,再也见不到美丽可爱的不落妹妹。” 花不落怔住了,呆呆看着他。 庄瑜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嘟起嘴往花不落脸上亲去。 花不落蓦地惊醒:“毛病!”在他差点亲到她的那一刻,当机立断地抬手给了他一记狠辣的手刀。 庄瑜脸上挂着笑,昏了过去。 “哼哼,白眼狼,做个好梦。”花不落对他高傲地扬起了嘴角。 卓夏睁开眼问:“不落姑娘,太子醒了吗?” “对呀,他刚醒就被我给打晕了。”花不落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 “啊?”卓夏被她这句话搞懵了。 花不落苦笑道:“睡眠有助于伤口愈合。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哼哼。” “……”卓夏把自己缩成一团,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他在梦里看到她美丽的脸。 尽管他从未看到过她的样子。 他看到她站在烈火之中,脸上挂着桀骜不驯的笑。他向她伸出手,却怎么也触不到她。 火焰如同山洪一般将她吞没。 然后,他看见了水。 他感觉自己躺在水里,水面上盛开着一朵又一朵莲花。 翠绿的莲花,蕴含着生命的希冀。花瓣上散出浅浅荧光。那些光,源源不断地汇入他的身体之中。 一串串水泡在周围游曳,破裂。 他想抬起手,去摘眼前的莲。 然而浑身都动不了。 动不了。 一张脸出现在他的眼前,男人的脸,英俊,高贵,像一个王者。 是谁呢?是司命之神么?他疑惑。 “小珂……”男人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 是哥哥?记忆慢慢复苏。他愣愣看着眼前的容颜。 “你会好起来的。”一滴眼泪从项颜眼角滑落。叮咚,落入水中。 “哥哥。”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模糊了一切。 他再次陷入黑暗之中。黑暗中,有火焰在跳跃,那个美丽的少女,冷漠地看着他。 水晶宫殿中,项颜看着睡在莲池中的弟弟,深深叹了口气。 坐在青玉案旁的白骨秀为自己斟了一杯桂花露,笑吟吟道:“再过些时日,我就能给你一个安然无恙的弟弟,你叹什么气?” 项颜走到他面前,问:“你说,小珂若知道真相会不会很快?” “那就别让他知道真相。”白骨秀把手中白玉杯递给他,“喝一杯酒,解万千烦忧。” 项颜接过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伍飞过天空。 花不落眯着眼睛,手中弯刀对准天空里一只孤雁,用力甩了出去。 弯刀在碧蓝的天空闪过一道夺目的光。 那只孤雁发出一声惨叫,挣扎着坠落在地。 花不落跑过去,捡起它,然后来到河边,将它拔毛洗净。 卓夏在河边不远处生起了一堆火。火上烤着四条鱼。 一点红站在庄瑜肩头。啄食他手里的松子。 花焦以一条美人鱼的姿势,叼着草,躺在大石头上忧郁地望着远方。 庄瑜瞄了一眼河边的花不落,对卓夏道:“小夏,本太子想唱歌。” “你唱吧。”卓夏笑了笑。 “你得给我伴奏。” “我没有乐器。” “你有剑。” “好吧。”卓夏召唤出体内炼炉中的长剑,指尖轻弹剑身,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我要唱我们羌国的情歌<今夕何夕>。”庄瑜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今夕何夕……” 他刚开嗓,花焦一个激灵从石头上滚落在地,咬着枯草低吼道:“臭小子,你嚎啥呢?吓死老子了?” 庄瑜不理他,继续唱:“今夕何夕,能与美人同游,今日何日,能与美人执手,山有木兮,山有红豆,心思美人,身形消瘦。今夕何夕,能与美人相守,今日何日,能与美人白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不得美人,我心哀愁。” 歌声婉转悠扬,他还在唱,仿佛是故意唱给她听的情歌。 花不落给了他一记眼神杀:“庄瑜,你闲得发慌是吧?” “我想唱歌给你听……我的歌好听吗?”庄瑜厚着脸问。 花不落面无表情地把树枝穿到大雁身上,放在火焰上烤,没理他。 “你好像脸红了。”庄瑜眨巴着眼睛。 花不落的目光落在他一双露着脚尖的破鞋上,忍不住笑了。 “你笑了。”庄瑜跟着笑。 一点红啄了他脑门一记:“臭小子不要调戏我家花花?” 庄瑜瞪了它一眼:“你啄我?” “我就啄你怎么了?”一点红跳到他脑袋上,一阵狂抓狂啄。 “哎哟,本太子错了,别啄了,别啄了。本太子还是伤员呢!”庄瑜向它告饶。 一点红直到把他的头发弄乱才罢休。 庄瑜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对落在卓夏肩头的一点红道:“本太子要不是看在你是不落妹妹宠物的份上,早就把你的毛拔光了让你光着身子飞。” 45 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一点红朝他吐了吐舌头,专心致志修理着自己的羽毛。 庄瑜按着胸前的伤口挪到花不落身边,在她耳边吹气:“不落,大雁烤好了没?” 花不落伸出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庄瑜郁闷不已。 “太子殿下,鱼烤好了。”卓夏将烤鱼递给他。 庄瑜接过烤鱼,闷闷地啃着。一边啃一边眼巴巴瞅着火焰上滋滋冒油的大雁。他嘴贱地问一点红:“一点红,看着你的同类被烤了,你心里什么感觉?” 一点红愣了一下,看看大雁,又看看他:“大雁不是我的同类。” “你们都是飞禽,不是同类是什么?”庄瑜道。 一点红道:“我是鹦鹉,它是大雁。我会说话,它只会呀呀。我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庄瑜撇了撇嘴。 花不落摇头叹息:“愚蠢。” 吃完饭后,卓夏扶着庄瑜,跟在花焦和花不落身后,四个人慢慢朝羌国的边境走去。 黄昏的时候他们来到羌国境内的一座小镇,也就是之前庄薇公主在和亲路上所遇到的最后一个小镇。现在这个镇子中一片死寂。夕阳的余晖照在黑色的废墟上,闪耀着腥红的光芒。 “好惨啊!”一点红站在卓夏肩头喃喃:“房子都被人给烧光了。” 几只野狗从废墟中跳出来,瞪着凶狠贪婪的眼睛,冲他们吠叫。 花不落踢起一块石头,打向最前面的一只,那只野狗惨叫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其余几只见状不妙,也跟着落荒而逃。 庄瑜拔下断梁上的一支羽箭,眼中满是悲愤:“是幽国的黑羽箭。” 卓夏道:“这条驿道是通往岳州的,难道……” 庄瑜道:“他们准备攻打岳州?” “唉!”花焦唉声叹气:“老子准备在这儿吃烧饼的,烧饼没了,村民也没了,庄薇那个丫头……” “什么?”庄瑜惊道:“小薇……” 卓夏比他更激动,一把揪住花焦的衣领:“你把公主藏哪儿了?” 花焦一把推开他:“你干嘛呢!把老夫的衣服都弄出褶子来了!” “大花,你把庄薇公主留在这里了是不是?”卓夏压抑着怒气,冷声问。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花焦翻了个白眼。 卓夏把拳头攥得啪啪响,恨不能立刻给他一拳。庄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卓夏,你别激动啊,我妹子聪明的很,她绝不会有事的,你别激动,你看这废墟里,死的大部分都是些男人……” 废墟中,一些烧焦的尸体散发出恶臭,庄瑜说到这里,捂着嘴跑到一边呕吐去了。 花不落神色淡然:“尸体都烧成碳了,他还能分辨出男女,你家太子真是不简单。” 卓夏瞪了她一眼,走向庄瑜。 一点红落到花不落肩头:“花主子,我们今天在哪儿过夜?” 花不落刚要回答,只见庄瑜突然站起来,抱着卓夏哇哇大哭。 “什么情况?”花焦吓了一跳。 残阳如血,废墟里发臭腐烂的尸体。两个男人相拥哭泣,情景相当诡异。 花不落和花焦完全呆住了。 一点红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说着赶紧用翅膀蒙住了双眼。 “哇哇哇!”庄瑜伏在卓夏肩头大声哭道:“我真是个没用的太子,葬送了十万大军,葬送了羌国的土地和城池,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我真是好没用啊!” 卓夏不知所措:“殿下,你别这样!” “那你让我哪样嘛?”庄瑜在他肩头蹭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在他耳边小声道:“我这么卖力的表演你好歹配合一下呀。” 卓夏怔住了:“太子?” 庄瑜捏了他一把。 于是他也装腔作势的呜呜大哭:“殿下,是属下没有保护好公主,属下罪该万死!呜呜呜!” 两人正哭着,忽有人拍了拍庄瑜的肩膀。 花焦道:“你们俩别嚎了,老子带你们去找庄薇那小丫头。” 四人踏着霞光再次上路。 天黑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座山谷中,有一条溪流,溪中的椭圆形的岩石发出莹莹绿光,照得四周如同白昼。 有夜鸟飞过,站在溪边的垂柳上,冷冷看着他们。 “这是什么地方?好美呀!”庄瑜惊叹。 “迷雾谷。”花不落回答,“谷外有迷雾,一般人找不到它的所在。大花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于是取了这个名字。” 四个人踩着溪中的石头走到对岸。 对岸有更多发亮的矿石。 他们沿着溪流而上,不多时,忽有一匹白狼奔来。 “狼,有狼!”庄瑜和卓夏同时祭出长剑。 “谎什么,跟没见过狼似的。”花不落迎向白狼:“白雪,给姐姐抱!” 看着与狼相拥的花不落,庄瑜和卓夏同时傻了眼。 不多时,一群恶狼跑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花不落一一抚过它们的脑袋,向它们问好。 他们来到谷中披满青苔和花藤的木屋。 木屋里灯火通明。 “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花焦问庄瑜。 庄瑜:“好美……” 卓夏:“庄薇公主……在里面吗?” “推开门不就知道了。”花不落推开了木门。 屋中挂着许多菱形矿石,明亮柔和的光芒下,室内一张木桌,两把藤椅,屋角的大吊床上,躺着一名素色布艺少女,少女两手各搂着两名幼小的幼童。 其中一个男孩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不知是惊恐还是惊喜,大叫一声:“仙女姐姐!” 躺在吊床上的少女蓦地惊醒,手中祭出一柄金色尖刀,指向花不落:“什么人!” “小薇!” “公主!” 庄瑜和卓夏呆呆看着身形微胖的姑娘,一时间不敢相认,这个身穿布艺,头发微微凌乱,眼角挂着眼屎,嘴角挂着口水身边还搂着俩娃的女孩是那个刁蛮,又任性的庄薇公主吗? 很明显庄薇公主也不太认得他们,她站了起来,收了金刀,愣了好半天,看到站在庄瑜身后的花焦,脸上这才露出笑颜,欢天喜地扑了过去。 46 你啥时候成家庭主妇了 庄瑜以为她认出了自己,正准备张开双臂给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结果被她一把推了个踉跄,差点跌倒。 “花大叔!”庄薇一个猛子扑到花焦身上。 花焦刚踏进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被她微胖的身躯砸倒在地。 “哎哟……要死了,老子的骨头都被你压散架了哟!”花焦哼哼。 庄薇公主跳起来羞赧道:“对不起,人家见到你太高兴了!” 花焦哼哼唧唧站起来,揉着跌痛的屁股。 庄瑜问卓夏:“你感觉这是我妹子么?” “有点胖,应该不会假。”卓夏也不太确定,毕竟,庄薇公主以前一直都保持着苗条的身材,现在胖了一圈,有点不太好认。 庄薇公主扶着花焦进屋,扫了庄瑜和卓夏一眼,问:“花大叔,这两个乞丐是做什么的?你怎么把他们带到这儿?” “乞丐?!”庄瑜和卓夏如遭雷劈异口同声道:“我们才不是乞丐。” 花不落把吊床上的两个娃娃拎了下来自己翻身躺了上去,听了他们的对话后笑了:“有意思。” “你们头发乱乱的,脸上脏脏的,衣服破破的,浑身臭臭的,不是乞丐是什么?”庄薇公主道。 “我是你哥,庄瑜!”庄瑜抓狂,“才多久没见啊,小薇,你怎么,连你太子哥哥都不认识了?” “太子……哥哥?”庄薇公主抬起两手扳着他的脸仔细辨认,半晌之后道:“庄瑜!天啊!你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 她抱着他开心的大叫:“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父皇要我和亲,嫁给幽国那个瞎子亲王。结果我一觉醒来就跟花大叔在一起……我不是做梦吧,居然能与你重逢。” 她抬起头,抓住他的右臂,用力咬了一口,疼得他哇哇大叫:“你想咬死我呀!” “咬疼你了,不是做梦。”庄薇公主看着他手臂上印着自己的两排牙印,非常满意。 然后她把目光转向卓夏道:“卓夏,你可不是一个称职的侍卫。” 卓夏单膝跪地:“属下护卫失职,请公主责罚。” “看在你瘦得皮包骨的份上,本公主就不罚你了。”庄薇公主道:“起来吧!” 庄瑜道:“有什么吃的吗?哥快饿死了,给哥弄点吃的。” “那会儿炖的鸡还没吃完。我帮你们热热。”庄薇公主吩咐那两个孩子生火。然后把陶罐里的鸡架在火盆上,还往里面添了些蘑菇,加了些盐巴和花椒生姜。 庄瑜见她动作麻利地忙活着,不禁瞪大了眼睛:“妹子,你啥时候成家庭主妇了?” 庄薇公主拿了几个垫子给他们,在火盆旁坐了下来,笑眯眯道:“是花大叔教我的。” 庄瑜和卓夏看向花焦。 花焦谦虚地笑了笑:“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是公主学得好。” 躺在吊床上的花不落冷哼了一声。 窝在她旁边的一点红怯怯道:“主人,我饿。” 花不落闷闷道:“跟庄瑜讨好吃的去!” 一点红看出她在生闷气,道:“算了,我还是忍忍吧。” 庄瑜痛心疾首道:“妹子呀,你是公主,公主怎么能做粗活。” “公主也要吃饭。落难的公主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各种技能!”庄薇公主道。 “你啥时候懂得这样的道理的。”庄瑜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假妹妹。 “是花大叔教会我的!”庄薇公主撒娇似得抱着花焦的右臂。 “是公主感悟得快!”花焦谦虚道。 庄瑜撇了撇嘴,自己转向躲在妹妹身后的男孩女孩,问:“这俩娃娃怎么回事?” 卓夏笑容温柔,对女孩道:“过来,让哥哥抱。” 女孩使劲往庄薇身后躲,一副要哭的节奏:“仙女姐姐。” “你们可别吓着她!”庄薇公主拉过两个孩子,像母鸡般将他们护在臂膀之下,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帅帅的小男孩名叫豆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名叫梅梅,他们是误闯进迷雾谷的。当时,有一群黑甲军队杀进了他们的村子。他们的母亲带着他们跑进山里,但仍被士兵追上。士兵们抓住了他们的母亲,他们在山里拼命的跑,拼命地跑,最后累晕在溪边。狼王白雪和它的部下发现了他们,然后,我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我本想带他们走出迷雾谷,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庄薇公主问花焦,“这谷中是不是有什么奇门遁甲之类的机关?” 花焦不动声色道:“哪有什么奇门……只能怪公主智商不够用。” “什么意思?”她又问。 “就是你笨。”庄瑜笑道拉过安青之的手向他介绍自己:“小弟弟,我是羌国的太子,很高兴认识你。” 小家伙似乎不太相信他:“你看上去就是个乞丐嘛。” 惹得大家都笑了。 陶罐里的鸡汤嘟嘟冒着热气,庄薇公主拿来陶碗,给大家盛上。 大家边喝边聊,聊着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惊险,提到花不落,庄瑜扭头去看,只见花不落早已躺在吊床上睡着。 “幸亏有花不落姑娘在,否则我们很难逃出幽国的大狱。这辈子,只怕再也见不到公主了。”卓夏道。 庄瑜盛了一碗鸡汤,来到花不落面前。 她枕着手臂,闭着眼睛,浓黑纤长的睫毛就像黑鸦的羽翼,鼻子微翘。睡着的她看上去就像一只精美华丽的人偶。粉白的面庞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庄瑜推了推她的手臂。 “干嘛?”她睁开眼,冷冷问。 “我妹子煮的鸡汤,可好喝了,你要不要起来喝点?”庄瑜笑道。 “不要!”花不落翻身背对着他。 “起来喝点嘛。”庄瑜推推她的肩膀。 花不落不耐烦地坐了起来,把身旁的一点红递给他:“把它喂饱。” 一点红快活地跳到他的手臂上,尖着嗓子道“我要吃花生,我要吃杏仁,我要吃……” “行行……求求你别吵了!”庄瑜带着一点红,端着送不出去地汤来到庄薇公主身边,问她有没有松子,花生之类的东西。 47 哎呀,你好像露点了 庄薇公主翻找了些红枣还有瓜子,她对这只会说话的鸟充满了兴趣,亲自给它喂食。 一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大半夜还在继续聊,花不落被吵得无法入睡,索性跳下吊床,往门口走去。 庄瑜关心的问:“这么晚了要去哪呀?” 花不落没好气道:“管你屁事。”甩门而去。 “她怎么这样呀?”庄薇公主被关门的声响吓住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那死丫头就是个暴脾气,你们别理她,来喝茶。”花焦似乎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 将身后的热闹关在门外,听到花焦的话,花不落心里腾起一股无名业火:“祝你们喝茶的时候呛死!”黑暗中亮着几双幽绿色的眼睛,那是守护着木屋的狼群。 花不落朝狼群走去,狼王白雪来到她的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 花不落俯下身,接过它嘴里叼着的苹果,吻了吻它的额头,脸上露出微笑:“谢谢你。” 她一边吃着熟透的红苹果,一边朝溪流的下游走去。狼王静静的跟在她身边,沿路所遇到的狼皆向他们俯首。 淡绿色的矿石散发着浅浅微光,树木的影子在雾中静立不动。有夜鸟咕咕的叫着。 走了没多久,一人一狼来到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旁。 温泉很大,周围开了许多粉红色的花。 花不落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放在大石头上,只穿一件薄如蝉翼的内衣,她对狼王道:“你去睡吧,我自己一个人没事的。” 狼王点了点头,静静离开。 她慢慢走入温泉之中,张开双臂,往最深处游去。 来到最深出吁了口气,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她脱下身上的内衣,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洗得差不多了,她将内衣重新穿在身上,像条鱼一样游到对面的花丛中,那里有块巨大的青石,她两手放在石头上,闭上了眼睛,闻着花香的芬芳,不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我们四个坐在蛊雕的背上,就这样轻松地穿越了大峡谷。”木屋,庄瑜一边开心地说着,一边不停地挠着脖子。 “花大叔,你居然能够控制蛊雕,我好崇拜你!”听了庄瑜的故事,庄薇公主抓住花焦的手臂眼睛发亮:“以后有空你要教我。” 花焦嘿嘿傻笑。 “我身上好痒。”庄瑜抓了抓头发问道:“妹妹,哪里可以洗澡,我好久没洗澡了,得赶紧洗洗。” “哦,沿着溪流的下游往下走,再拐一个弯儿有个大温泉,你去那里洗吧。”庄薇公主道。 庄瑜拍了拍卓夏:“走,一起洗澡去。” 花焦站起来:“且慢,你们俩的衣服都破掉了……我这里还有几件衣服,若不嫌弃就拿去穿吧。”他一边说着,打开藤条编织的衣柜,拿出两件衣服分别给了庄瑜和卓夏。 两人感激地向他道谢。 出了门,沿着溪流往下游走,潜伏在暗处的狼儿喉中发出威慑的低吼。庄瑜一个劲地抱着拳头向它们打拱作揖:“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们了。” 他们不多会儿就来到了温泉边。 “好大的温泉啊!”庄瑜感慨眼前温泉之大,忙不迭地宽衣解带。 卓夏笑了笑。 庄瑜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将衣服鞋子随便往岸上的花丛里一丢,长长的细腿轻轻探入泉水中。 “哇,温度刚刚好。”庄瑜脸上乐开了花。 卓夏的目光落在他胸前还在愈合的伤口上,担忧道:“殿下,你的伤口不宜沾水。” 庄瑜低下看了一下,摆摆手:“没事的,都长好了……你还发什么呆,赶紧脱衣服下水,给我搓背呀。” 卓夏笑着,也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主仆二人泡在温泉中,相互给对方搓背,少不了嬉笑打闹。 闹着闹着,他们就闹到了花不落身边。“那是谁?莫不是美人鱼?”透过热气腾腾的水雾,庄瑜望向那曼妙的后背,出于男人的本性,心里既激动又兴奋。 “好像是不落姑娘。”卓夏猜测道。 庄瑜试探性地唤道:“不落妹妹?不落妹妹?” 唤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他扭头问卓夏:“好像没反应,莫不是泡温泉泡晕了?” 于是赶紧游到她身边,一看,果然是花不落。 她闭着眼睛枕在青石上,湿漉漉的长发如墨一般在青石上铺散开来,如花般的容颜挂着晶莹的水珠,花瓣似的嘴唇微微上扬,似是做了个极美的梦。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庄瑜咽了咽口水,终究是忍住了,他伸出手指使劲地捅了捅她的肩膀:“醒醒啦!”花不落蓦地惊醒,轻微的头疼让她差点晕倒在水里,她揉了揉眉心,意识到自己身处温泉,立刻瞪大了眼睛大吼道:“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我们洗澡不来这里去哪里?”庄瑜问,眼神在她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流连。 “闭上眼睛!”花不落娇叱,“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卓夏乖乖地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花不落又羞又恼,自己居然睡死过去,何时两个大男人进来她都没发觉,真是丢死人了。 庄瑜却仍大睁着眼睛瞅着她湿漉漉的样子赞道:“你湿身的样子好性感。” “庄瑜,你找死是不是!”花不落扬手准备给他一记手刀,却被他紧紧箍住了手腕。 “这种招数只能用一两次。哎呀,你好像露点了。”庄瑜欠扁地往她胸前瞟。 花不落抽回手,掌心祭出弯刀,戳着他的脖子:“再看我劈了你!” “你劈好了,要知道你劈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半壁江山。”庄瑜瞪大眼睛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瞄,任刀尖戳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也满不在乎。 “你……”花不落气得浑身发抖,弯刀划过水面,激起一层巨浪,劈头盖脸的浇了庄瑜和卓夏一头一脸。 庄瑜不得不闭上眼睛,心里道:“算你狠。” 花不落乘机箭一般地游到岸边,拿起大石上的衣服,闪身到花丛后,飞速套在了身上。 48 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她抱着手臂,优雅地站在岸边,看着两个湿漉漉的男人:“今晚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说出去,否则,我保不准会让你们变成伺候娘娘们的公公。” 卓夏道:“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不落姑娘大可放心。” “你呢?庄瑜?”花不落道,“你大概不想让你的太子妃守活寡吧?” 庄瑜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沮丧道:“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花不落点了点头:“那你们哥俩儿慢慢洗吧,我就不打扰了。” 她弯腰抓起了两人扔在花丛上的衣服,邪笑着走进夜雾中。 “衣服!嘿,放下我们的衣服!”庄瑜大叫。 卓夏匆忙游到岸边,但花不落早已消失不见。 “殿下,不落姑娘拿走了我们的衣服。”卓夏回头问,“我们该怎么办?” 庄瑜如同落败的公鸡:“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跑到木屋里让我妹子帮忙带过来。” “不行,庄薇公主见到我这样子,会吓坏的。而且,以这种情形面对她,很丢人的,我才不要去。”卓夏几乎要崩溃了。 “那就在水里泡着吧。”庄瑜游到花不落刚刚呆过的青石旁,舒服的躺了下来。 两人一泡就泡到了天亮。 花不落穿着件淡紫布衣,坐在门屋前。空地上煮着一锅鸡。她将各种香辛料放入陶罐里,快活地哼着小曲。 虽然昨晚经历的事情让她十分尴尬。但今天,那两个尴尬的人会得到相应的惩罚。想想她就觉得好笑。 不远处的晾衣杆上晒着她刚刚洗过的衣服,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上面。虽已是深秋,但谷中的树木仍是绿色,有小鸟在枝头唱歌。 陶罐里的鸡煮好了,她给自己盛了一碗,喝着美味的鸡汤,吃着鲜嫩的鸡肉,生活无比美好。 不一会儿,一只鸡全进了她的肚子。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纵身跃上木屋前的大树,打开包包,拿出那本黑皮的《鬼武兵书》,慢慢翻看着。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庄薇公主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无意中看到坐在大树上的花不落。她走到树下,仰起脸,冲那个看书的女孩问候:“花不落,晨安。” 花不落冷着脸,不理她。 庄薇公主撇撇嘴,自讨没趣的走到溪边洗了把脸。拿着鱼骨梳了梳头发。 不一会儿,豆豆和梅梅也出了屋,庄薇公主给他们洗脸梳头,把俩孩子弄得干干净净。 洗梳完毕,庄薇公主张罗着做饭,看到陶罐里剩余的温热的鸡汤,她大声问花不落:“你是不是把昨天晚上我准备的那只鸡给吃了?” 花不落的目光仍停留在书上,她冷冷道:“什么是你准备的鸡?明明就是狼王给我准备的。” “是狼王给我准备的!”庄薇公主气呼呼道。 “你跟狼王认识了多久?我认识它可有十多年了。狼王不过看你可怜才让它的部下帮你准备食物。这里所有的狼都是我的兄弟姐妹。若不是看在大花的面子上,这些狼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把你给吃了。”花不落慢悠悠道。 “你……”庄薇公主气红了脸,大声呼唤狼王的名字:“白雪,白雪!”结果唤了半天,狼王和它的部下,半根毛都没出现。 花不落居高临下地冲她一笑,撮嘴长啸,不消片刻,狼王白雪钻出灌木丛,如飞而至,来到了树下。 “白雪,以后的食物你不用每天准备了,你和你的部下只可以晚上来这里,其余时间,你们自由活动。”花不落对狼王道。 狼王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别走呀!白雪,别走!”庄薇公主追了它几步,然而它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跳进灌木丛里消失不见。 庄薇公主回过头,恨恨地瞪着花不落。 花不落冲她得意地一笑。 “我是大羌国的公主,尔等小民怎可如此对我?”庄薇公主大吼。 花不落挑了挑眉道:“在这迷雾谷,我是王,一切都由我来安排,不服的话,滚蛋!” “可恶,本公主从小到大,身边的人皆对我以礼相待,你这野丫头居然口出狂言,自封为王,实在不可理喻!” “在宫里你是公主,在荒山野岭你是野丫头一个,我不仅口出狂言,我还可以骂死你不偿命。庄薇,你也不照照镜子瞅瞅,现在,你哪一点像公主的样子?若不是我假扮你嫁给幽国瑞亲王,你现在早就成了幽国皇帝的刀下鬼,你喝的不是鸡汤,而是孟婆汤。还有,我警告你,你最好离大花远一点,否则我让你好看。” “你敢威胁我!”庄薇公主气红了眼,掌心飞出金刀,直甩向花不落。 花不落并指如刀,轻而易举地将飞来的尖刀弹了回去。那刀笔直地插进庄薇公主的发髻上。 庄薇公主吓懵了,微微一低头,刀便直落下来,插在她脚下的土地中。 “仙女姐姐。”俩孩子赶紧跑过来拉住她,关心问道:“仙女姐姐你没事吧?” 庄薇公主握起地上的尖刀对他们道:“你们呆一边去。我来教训教训这个野丫头。” 说着,脚一点地,纵身跃起,手中金刀光芒大盛,对准花不落连刺三刀。 可惜三刀皆是刀刀落空,花不落一脚将她踹了下去。 庄薇公主轰然跌落在地,屁股差点甩开了花,疼得她眼泪汪汪,快要哭了。 豆豆和梅梅急忙跑了过来:“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你不要跟她打架,打架会受伤的……呜呜……”梅梅心疼地哇哇大哭。 “梅梅乖,不哭,姐姐才不会受伤呢!”庄薇公主鼻子酸酸的爬起来,哄着哭泣的孩子。 “你是一个坏姐姐!”豆豆气不过,站在树下大骂花不落,“坏姐姐!” 花不落凶巴巴地瞪着他:“小屁孩,别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你的仙女姐姐拿刀来刺我的,我可是什么都没做,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坏了?” 豆豆语塞,竟无言以对道:“反正你就是个坏姐姐!” 49 本太子帅不帅 花焦推门走了出来,大伸着懒腰:“大早上的,你们吵什么吵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跟着出来的还有一点红,它欢快地飞到花不落肩头:“花主子,晨安。”然后扭头看着哭泣的梅梅,问:“那小毛孩哭什么?好吵!” 花焦走过来一把抱起梅梅,给她揉着眼泪:“小仙女不哭不哭,哭脏了脸就不好看了,乖!”抬头训斥花不落:“不落呀,你怎么连小孩都欺负。” 花不落合上书,冷冷道:“大花,连你也在这儿黑白不分,是非不分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小孩子了?” 花焦语塞,支吾道:“小孩子哭,你要过来抱着她哄哄。” “哦,我不会哄她,就算是欺负小孩子了?”花不落叹道:“天理何在?” 说着,她郁闷地站起身,掠入灌木丛中,不见了踪迹。 “花主子!”一点红挥着翅膀跟了上去。 “不落!”花焦道,“这死丫头。” “花大叔,狼王今天没有准备食物,你帮我一起捉鱼吧。” “好呀!”花焦道,“走,我们捉鱼去!” 溪水上游,碧潭如一块青绿色的明玉,潭上,飞瀑如练。花不落席地而坐,呆呆看着瀑布落入潭中。 狼王白雪轻轻来到她的身旁。 看到白雪,她的心情好了许多,抱着狼的脖子,将它拥进怀里,小手为它梳理着雪白的皮毛。 “还是你好。”她道,“那些人老是误解我,只有你善解人意。” 狼王吻了吻她的面颊,冲她微笑。 庄薇公主将捉来的鱼洗净,放在陶罐里蒸煮,日上三竿,陶罐里的鱼冒出热气。 “好香啊!”花焦咽着口水道。 “嗯,一会儿就可以开吃了!”庄薇公主添了些柴火。忽道:“怎么没见庄瑜和卓夏?” 花焦道:“我一一早上没看到他们。” “他们不会还在泡温泉吧。”庄薇公主道:“花大叔,你帮我看着点,我去找找他们。” “你去吧。” 温泉里,庄瑜和卓夏泡在水里打盹。 庄瑜身子一歪,一头栽进水里,差点被水呛死。 卓夏惊醒后,给他拍着后背:“殿下,为什么没人来找我们?” 庄瑜吐了几口水怏怏道:“也许大家把我们俩给遗忘了。” 卓夏道:“泡了一晚上,我有点晕。” 庄瑜道:“我感觉自己肿了一圈。” 两人相视大笑。 卓夏道:“殿下,你不仅肿了而且也白了。” 庄瑜在他湿滑的手臂上捏了一把:“你的皮肤好嫩!” 正玩笑着,忽听岸上有人大叫:“庄瑜卓夏,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泡在水里?你们还要不要吃早饭了!” 庄瑜皱了皱眉:“妹子,我的好妹妹。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们哥儿俩儿就泡烂了。去,快回屋里给我们拿两套衣服来!” “你们的衣服呢?”庄薇公主问。 卓夏道:“被不落姑娘拿走了!” “花不落为什么要拿走你们的衣服?”庄薇公主又问。 庄瑜和卓夏相互看了看,笑而不答。 庄薇公主疑惑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妹子,你就别问这个了,快给哥哥拿衣服,哥哥好饿!”庄瑜哀求。 “你们先给我等着!”庄薇公主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去。 庄瑜拍了拍卓夏的肩膀,激动道:“我们有救了。” 庄薇公主怒气冲冲来到了木屋。这时,花焦正端着碗鱼汤,自顾自的大喝大嚼。旁边两个孩子吮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吃得不亦乐乎。 “仙女姐姐。”俩娃娃受了委屈般来到她身边。 花焦做贼心虚道:“你别误会啊,我就是尝尝这鱼熟了没有。” 庄薇公主无心管他吃独食,问:“花大叔,花不落回来了没有?” “没有,出什么事了?”花焦抹了抹嘴巴问。 “她把我哥还有卓夏的衣服拿走了,两人现在没衣服穿,在水里泡着呢!”庄薇公主拿起旁边的陶碗,给孩子们盛上鱼汤。 花焦鼓作气愤道:“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白教了她。死丫头,连男人的衣服都拿!” “花大叔,你还有衣服吗?”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她的皇兄和侍卫从水里捞出来。之后,她再找花不落慢慢算账。 “唔,我刚才好像在树丛里看到一堆衣服。”花焦四下打量着,指着木屋左侧的灌木丛,“在那里,你看看是不是那俩小子的衣服。” 庄薇公主走了过去,一看,果然是两人的衣服,她将两人破烂的旧衣扔在一边,拿起花焦送的干净衣裳,回头道:“花大叔,我去给他们送衣服了。” “去吧!”花焦捧着碗,笑得像只猫。 庄薇公主抱着衣裳来到温泉边:“你们的衣服来了,赶紧上来穿上。” 庄瑜和卓夏相互看了一眼。庄瑜道:“男女有别,妹子,你站在这儿我们怎么穿?” 庄薇公主脸一红,把衣服放在岩石上,转身就走了。 庄瑜和卓夏这才从水里爬上来,穿上衣服。 庄瑜穿了件藏蓝色布衣,卓夏穿了件青绿色布衣。衣服略有些宽大,穿在两人身上松松垮垮的。 庄瑜瞪着卓夏的衣服,道:“不行,你那件好看,我们换。”卓夏无奈,只得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这个麻烦挑剔的太子。 庄瑜换上青绿色布衣,问他:“本太子帅不帅?” 卓夏笑道:“帅得一塌糊涂。” 庄瑜心情很好,穿上那双露脚趾的烂鞋子,开开心心地朝木屋走去。 庄薇公主早已给他们盛好了鱼汤,两人狼吞虎咽吃着。 吃完饭后,庄瑜时不时撩开衣襟,瞅了瞅自己翻卷的伤口,皱着眉头。 卓夏知道他的伤口因沾了水,开始发炎,向花焦讨了些药膏,给他涂抹上。 庄薇公主刚刚洗好了碗,见状道:“都是花不落害得。” “妹子,你怎么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随便,以前你从来不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庄瑜道。 庄薇公主道:“我说得是事实。” 50 本公子心都凉透了,何惧风雨 “就算是事实也要念及别人给你的恩惠,她做得再过分,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庄瑜道。 “哼!”庄薇公主冷哼了一声。 幽国,皇宫。 一场秋雨一场寒。 御书房里,玄色龙袍的帝王将书案上的奏折尽数扫落在地。 漆黑的眼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青龙十四卫,他的青龙十四卫,如今只剩下七人。 “麟族的水鬼,法力尽失;炎龙族的飞岳和流岚肢体严重烧伤;裂天族的秦歌双翼被花不落斩断烧为灰烬;角族的金氏姐妹,仅剩金星儿一人;沙蛮族墨影,虽然伤到了花不落,自己也受了轻伤;青面獠牙皆葬身火海;赤发和金星儿的姐姐皆死于花不落之手,剩余四人皆死在那个驾驶铜雀的男人手中,灰飞烟灭。”项颜大声诉说着。 仅存的七个暗卫浑身已被冰凉的秋雨浇透,他们手里拿着同伴的兵刃,因愤怒微微颤抖。 七人身边跪着赫连紫。 赫连紫浑身也已湿透,他垂下眼,雨珠顺着帽沿滑过苍白的脸庞。 “赫连紫!”项颜走到他面前,失望道:“朕七个暗卫连同胞弟项珂皆因花不落而死。朕命你去边境拦截她,你却回来告诉朕,连她半个影子都未见着!这大司寇一职,你是怎么当的?” “微臣知罪。”赫连紫叩首道,“那花不落狡黠如狐,她带着羌国太子绕过边境防线逃走了。微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我幽国边境穷山恶水,皆是险恶之地。她却能轻松地穿越。赫连紫,你告诉朕,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项颜冷声问。 赫连紫道:“是微臣所见最为聪慧的女子,其胆识与谋略,使男子也望尘莫及。” 项颜嘴角抽搐:“赫连,你在夸她。” “微臣说得是事实。”赫连紫道,“此女有将相之风。若她为羌国所用,必成为皇上强劲的对手。” “将相之风吗?”项颜笑了,“朕偏说她是祸国之相。” 赫连紫惊诧地抬起头来。 项颜道:“朕给你一个将功赎国的机会,你派细作去羌国都城,散布花不落的流言……” 从皇宫里出来,侍从小竹连忙撑开了油纸伞,为赫连紫遮挡头顶飘扬的雨丝。 “都湿透了,何必再撑伞。”赫连紫推开了他的伞。 “公子,这雨极冷,小心着了凉。”小竹道。 赫连紫大步走进雨中:“本公子心都凉透了,何惧雨凉?” 他没有乘上华丽的马车,而是踏着雨丝沿着朱雀大道大步向前。 “公子,马车!”小竹撑着伞追了上来。 家仆赶着马车紧跟在后面。 赫连紫似乎没有上马车的打算,而是挥着羽扇,在雨中漫步。且歌且舞:“秋风冷兮秋雨寒,故人如棋终将散!” 他呵呵笑着,似疯,若癫。 棋逢对手,恰若遇知音,可惜他与她那一局还未定输赢,她便走了,而他,却要奉君之命,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境。 华丽的凤辇从他身边驶过,他恭敬地揖首相拜。 从庙里为胎儿祈福归来的梦锦皇后透过飘起的帘角看到了淋成落汤鸡的他,眼里滑过一丝不解。 守护在她身边的侍女宛音道:“娘娘,这司寇大人为何不撑伞,也不上马车,却在雨里淋着,怪可怜的。” 梦锦皇后微微一笑:“赫连大人虽聪明,但生性癫狂,每次挨皇上骂,他都这副德性。要么借酒浇愁,要么唉声叹气。他能得到皇上重用,也是奇迹。” “不知皇上召见他所为何事?”宛音问道。 “赫连紫去边境围杀花不落,大概任务没有完成。”梦锦皇后道:“不知道皇上下一步要如何打算,小珂一去,他会不会以小珂的名义一路派兵杀到羌国都城?女相蔡木公已带兵攻向岳州,这一战我们会不会胜呢?” 宛音道:“娘娘放心,我们一定会胜的。” 赫连紫目送凤辇驶入皇宫之中。他仰起头,让大雨洗刷眉宇间的哀愁。 这天晚上,望着火盆里燃烧的火焰,庄瑜道:“蔡木公带着十万黑龙军攻打岳州,岳州城破,幽国大军夺我都城指日可待,我们必须阻止她,守住岳州。” 庄薇公主道:“蔡木公是个女人,她能攻得下岳州吗?” 卓夏道:“公主可别小看她,她虽是女流却极谙兵法权谋。” 躺在吊床上看书的花不落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鬼武兵书》道:“我手里的这本兵书就是她写的。” 庄瑜道:“给本太子看看!” “求我!”花不落冷冷道。 庄瑜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们明天就启程,出发去岳州,给蔡木公来个措手不及!” 庄薇公主道:“可是,我们手下无兵!如何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庄瑜和卓夏一齐看向花不落。 花不落脸上盖着书,似乎已经睡着。 三个人又把目光对准花焦。 花焦打了个呵欠,仿佛没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一般,摆摆手说:“我困了,先去睡了啊,你们继续聊。”说着走到角落里铺开毯子躺了下去。 “庄瑜。”庄薇公主拍拍他的手,“你在异想天开吧,蔡木公手下有十万大军。我们才几个人,与十万黑龙军对抗,纯粹是螳螂挡车。只怕在战场上,我们还没出手,就被他们的铁蹄踏成肉泥。” 卓夏点了点头:“公主所言极是,太子殿下,我们应该速回京师,然后带五万精兵再与黑龙军撕杀。” “来不及的。”庄瑜道,“岳州与京师相距八百里,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十天路程,只怕那时城破,来不及救援。” 豆豆扯了扯庄瑜的衣袖:“太子哥哥,你带我们去找娘亲吧。那些坏蛋抓了我们的娘亲,请你一定帮我们救她出来。” 庄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救出娘亲的。” 庄薇公主皱着眉头:“我觉得我们去岳州是自投罗网。” 庄瑜神秘一笑:“先睡吧,明天我们出发。” 第二天,吃过早饭,花不落搬了藤椅歪在溪边看书。 51 我求你了,求你帮帮我 卓夏帮庄薇公主打包需要带走的东西。 庄瑜来到花不落身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不落妹妹,跟我们一起去岳州吧!” 花不落翻过一页纸,冷冷道:“不去。” “我们需要你的帮忙,难道你想让羌国沦为残暴的幽国国君之手吗?”庄瑜收敛了笑,“作为一个羌国人,我们理应奋起保卫自己的国家。” “我又不是羌国人。”花不落道,“我不过是个周游列国的游侠而已,偶尔干点劫富济贫的事儿。像这种救国大事,凭太子殿下的本事,耍个宝卖个萌,绝对能够击退敌国十万大军的!” “不落,你不是很想拥有羌国的半壁江山吗?”庄瑜道,“这羌国有一半是属于你的。”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本姑娘真的很在乎你的江山吧。”花不落道,“我是逗你玩儿的。只要我花不落想要的东西,别说江山,就是整个芈夏大地,都是我囊中之物。” 庄瑜咬了咬嘴唇,猛地跪了下来,叩首道:“我求你了,不落,求你帮帮我!” 花不落吓了一跳。 庄薇公主丢下手中的包袱气乎乎地走过来,拽着他的手臂道:“庄瑜,你干嘛给她下跪,她不过是个野丫头,能帮得了我们什么?你给我起来!” 庄瑜反手把她拽倒在地,按着她的后颈给花不落磕了一个响头:“我请求你帮帮我们。” 庄薇公主气出了眼泪:“哥,你疯啦!我们是皇族,凭什么要给一个贱丫头下跪?” “闭嘴!”庄瑜厉声道,“如果我们的国家不在了,你还是皇族吗?你会沦落为幽国的女奴,任那些你痛恨的人欺辱。你将什么都不是!” “哥……”庄薇公主被他吓住了。 卓夏牵着豆豆和梅梅的手,走了过来,三人一齐向花不落跪下,他道:“不落姑娘,看在这些流离失所的孩子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小花姐姐,帮我们救回娘亲吧。”两个孩子叩首道。 大树后面,站在花焦肩头的一点红问:“大花爹爹,小花主子会帮他们吗?” 花焦叼着狗尾巴草慢吞吞道:“我倒希望她不会,但是……” “好吧,看在你们诚心求我的份上,我就帮你们一次。”花不落合上书,站起来道,“不过,你们路上都得听我的。” 庄瑜欢喜道:“谢谢你,不落妹妹,谢谢你!你放心,我们都听你的。” “行了,收起你们高贵的膝盖,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花不落转身走进木屋中。 她把柜子里所有的疗伤药都塞进了包包里。花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道:“不落呀,你真的准备帮他们吗?” “我有拒绝的理由吗?”她道,“救国救民,侠之大者。” 花焦道:“世事变幻无常,人心诡谲,你帮了他们,说不定某日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伴君如伴虎,自古朝堂上的君王,皆是得天下后失人心,诛杀忠臣……” “停停停停!”花不落打断他的话将包包背在肩上:“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想救人。做符合道义的事。至于你说的伴君如伴虎,你放心好了,如果老虎敢吃我,我必拔光它的牙齿!” “花大叔!”庄薇公主白了花不落一眼,拉起花焦的手:“你还需要带什么,我帮你拿。” 花焦扯开她的手:“我又没说要跟你们一起!” 花不落瞪了他一眼。 庄薇公主拉起他的手晃啊晃:“跟我们一起嘛!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等到了国都,我让父皇封个大官给你做,给你好多好多金子!” 花焦被她缠得没办法道:“好,好,我跟你们一起……” 来到迷雾谷边缘,狼王白雪率领群狼送别。花不落抱了抱白雪:“我会回来的。”然后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狼王仰天长嗥,群狼也跟着嗥叫。等他们离开迷雾谷老远,还能清晰地听见狼嗥声。 花不落和花焦走在最前面,庄薇公主牵着豆豆和梅梅走在中间。庄瑜和卓夏背着大包小包,走在最后面。 花焦道:“不落,你可想好了解救岳州的办法?” 花不落道:“我正在想。” “你把镇魂铃给我。” 花不落把镇魂铃递给了他。 他拿着镇魂铃冷笑了笑:“我想我明白它里面暗藏的玄机了。既然幽国国君用它来对付羌国,我们就用它反过来对付幽国。” 花不落若有所悟:“你是说……” 花焦将铃铛塞进怀里:“还需要改造一下。”几个人一直走到中午。 庄薇公主见前面两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抱怨道:“都走了大半天了,你们停下来休息休息吧!” 庄瑜和卓夏把肩头的包裹放在地上,两人不停喘着粗气。 “是呀,不落姑娘,还有大花,你们不累呀,我可累坏了。”他打开包裹看了看,苦着脸大叫:“我说妹子呀,我的亲妹子,你怎么把砂锅都带来了,哥哥一路背着它都累垮了。” 花不落和卓夏停了下来:“那就休息一下。” 他们坐下来休息,这时野地里有只兔子蹲在草窝里啃草,花不落捡起一颗石子,弹了出去。 石子正中野兔头颅,她捡起捕获的野兔,丢到了庄薇公主面前。 “啊!”庄薇公主尖叫,“你干嘛?” “你不饿吗?午饭就吃它吧!”花不落冷冷道。 庄薇公主抚摸着还在抽搐的野兔:“兔兔这么可爱,你居然要吃掉它,真是太没人性了!” “那你就饿死算了。”花不落拿出包包里的苹果,递给花焦一个,两个自顾自地啃起来,完全不在意那几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我来剥兔皮吧。”卓夏自告奋勇地拿起野兔跑到远处的树丛里剥兔皮去了。 庄瑜拿出了砂锅,捡柴,煮水。 不一会儿,一锅兔肉煮好了。 他们吃过午饭,继续沿着黑龙军走过的地方前进。 花焦道:“我们速度要快,黑龙军已经从这里走过三天了,我们必须尽快追上他们。” 53 仙女姐姐,他们好可怕 庄瑜看着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过了不久他们来到一处广阔的战场,遍地的死尸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死去的士兵多半穿着羌国的赤红铠甲。绘着羌字的帅旗,残破不堪,斜插在一个士兵怀里,迎风烈烈飞舞。 庄瑜和卓夏眼角抽搐着。庄薇公主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太残酷了!” 庄瑜跳下车,来到那名至死仍抱着帅旗的士兵身前,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帅旗从他手里拿出来。 卓夏来到他身旁,哽咽道:“太子殿下!” 庄瑜扛着帅旗,目光坚定犀利:“羌国不会亡的!” 花不落跳下车,花焦将镇魂铃递给她:“我将上面的符咒改了一下,再加上我交给你的口诀,控制这战场上的死尸应该不是问题,你且试试。” 花不落接过镇魂铃,点点头,走到战场的中心摇晃着铃铛,轻轻诵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以王之名,命尔归来,佑我大羌,免遭屠戮!魂兮归来……” 原本死去的士兵如提线木偶一般,纷纷站了起来。 “成功了!”花焦大笑。 庄瑜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卓夏的目光望向战场中心的花不落,她手里的铃铛在冰冷的阳光下闪着金光。 “是镇魂铃。”庄瑜若有所悟。 所有死去的羌国士兵全都站了起来,他们呆呆地注视着前方。仿佛等待他们的君王带领他们奔向战场与敌人决一死战。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上车,不出意外,我们明日黄昏就能到达岳州城。” 花不落坐上车,手里仍轻轻晃着铃铛。变成行尸的羌国士兵呆呆地跟在牛车后,迈着僵硬的步伐前进。 庄薇公主默默流泪:“他们都已经死了,再用法术把他们的魂魄唤回来,让他们去战斗,是不是太残忍了!” “这也是没办法。否则,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击退黑龙军的!”卓夏道。 “仙女姐姐,他们好可怕。”梅梅使劲往庄薇公主怀里钻了钻。 一点红站在花焦肩头,也不敢回头看那些眼神空洞的行尸。 太阳很大,但充满杀戮气息的人间却寒冷如地狱。 他们在一座荒村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继续上路。 天空阴云密布,不多时下起了雨。花焦早预感到有雨,让他们在村子里找了些蓑衣和斗笠带在身上。 牛车在泥泞的驿道上前进,随着镇魂铃的摇动,越来越多的亡者加入到行尸队伍之中。不仅有士兵,还有死去的平民。 离岳州城越来越近了,可以隐隐看到远处升起的硝烟。 午时,他们进入一座被战火洗礼过的小镇,幸存的百姓们呼唤家人的名字,他们看到羌国的帅旗,不禁瞪大了眼睛。 庄瑜站起来,挥舞着帅旗,大声喊道:“大羌国的子民们你们放心,我以大羌国太子的名义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把幽国的黑龙军击退的!我会为你们死去的家人报仇雪恨!还你们一个太平盛世。” 百姓们对于他的出现充满了惊诧,紧接着在看到牛车后面的行尸大军时,惊诧变成了惊恐,然后他们尖叫着一溜烟跑得毫无踪迹。 花不落悠悠道:“小老百姓们对于一个神经太子的欢迎仪式还真是尴尬呢!或着说,这位神经太子的气势,完全把他的子民给吓跑了!” 一点红吐槽道:“大羌太子威武!” 庄瑜脸上红红地,他扛着帅旗,仍旧戳在车上,死鸭子嘴硬般道:“百姓们没有见过如我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太子,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 “玉树临风?”花不落调侃道,“你这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抗大旗,脚踏破鞋的造型怎么说也跟玉树临风沾不上边呀。我这里有镜子,你仔细瞅瞅。” 花不落拿碧落镜照了他一下,庄瑜看到自己又土又犀利的样子,脸上越发尴尬。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庄薇公主同情地看了哥哥一眼,对花不落道:“我哥好歹是个太子,你说话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啊。” “我还给他留点里子呢!”花不落不以为然。 花焦哈哈笑了一下,冲淡车上的尴尬气氛道:“要我说,我们这队组合挺不错的。一头健壮呆萌的大黑牛,拉着具有田园气息的牛车,车上有对侠客父女档,有俩软绵的萌娃,有一个皇族铁三角。后面跟着大队忠心耿耿的行尸军队,为我们保驾护航。想想古往今来,像我们这么搞到一起的人可不多。我们不要嘲笑和指责对方了,要惜缘!等下我们就要上站场了!” “还是花大叔说得好!”庄薇公主道。 一点红飞上花焦的肩头,弱弱道:“大花爹爹,还有我。你怎么把我给遗忘了,一点红表示很伤心呜呜呜!快来哄哄我!” “对对对,我怎么能把聪明伶俐,伶牙俐齿的一点红给忘了。”花焦把它抱在怀里,摸摸它的羽冠,逗弄它开心。 花不落郁闷道:“这的确是一队神奇的组合。” 傍晚,他们停了下来。 前方火炮和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伴着从天而降的大雨,大有冬日落雷之势。漫天飞舞的火箭,火球,将天空映成血色。 一行人呆呆看着战火纷飞的城池。 庄瑜道:“还让不让人活了,下雨天攻城,不带这么拼命的!” “幽国地处芈夏之南,气候温和,羌国处北,气候偏于寒冷。蔡木公很清楚自己的军队是受不了北方的严寒的。所以在天气变冷之前,她要迅速攻下岳州。”花不落脱下蓑衣,只戴着斗笠,手里拿着千里眼描述所见到的战场说:“步兵在前方攻城,骑兵在后方待命。他们的粮草在东南侧,军火库在西北侧,皆有骑兵把守。我们的行尸大军对战他们的骑兵纯粹是鸡蛋碰石头,况且他们还有数百头凶猛的凌霄虎助战……” “那怎么办?”卓夏问。 花不落把千里眼递给庄瑜,皱着眉头思索。 54 你不用上妆就已经很美了 庄瑜看过之后也摇了摇头。 “给我看看。”庄薇公主抢过千里眼惊叫道:“岳州城恐怕要破了。好多人沿着云梯爬上了城堞。我看到了川平将军,还有武布将军,他们挥着剑斩下一个又一个敌人。不好,武布将军中箭了!怎么办?怎么办?花不落,你快想想办法呀!” 花不落捏着下巴,再次拿过千里眼,观察了一会儿,她道:“现今之计,我们只有等。” “等什么?再等下去城就要被敌方攻陷了!”庄薇公主急得跺脚。 “你放心好了!”花不落道:“你的那两位将军虽然对待百姓的态度不好,但是骨头挺硬的,他们今晚能守住城池。过了今晚可就不一定了!” “那么,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杀过去?”卓夏问。 花不落拿出镜子,借着暮色画着自己的眉毛道:“等我补个妆!” “你是来搞笑的么?”庄瑜也急了,“你不用上妆就已经很美了。” 花不落嫣然一笑:“你们先吃点东西降降火,天完全黑透我们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天完全黑透了,远处的城池,战火渐息。 花不落拿起千里眼看了看道:“川平和武布将军不愧是条汉子,黑龙军退下了。现在趁他们喘息的时候,该我们闪亮登场了!” “庄瑜!”花不落对他道:“你去东南侧烧掉黑龙军的粮草。” “啊?烧粮草?”庄瑜愣了一下。 “怎么,你有意见啊?”花不落问。 庄瑜笑了笑:“没意见。” “卓夏。”花不落道:“他们的军火库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卓夏爽快的答应。 花不落道:“在此之前,我先带领行尸大军杀入黑龙军中,以扰乱他们的阵脚。然后你们以我的烟火为信号,再冲进来捣毁他们的粮草和军火库。” “那我呢?”庄薇公主问。 “你呀。”花不落笑了笑,“你和大花在这里看娃。” 她卸下大黑牛身上的板车,纵身跃上牛背,回首冲他们一笑:“等我信号啊,还有,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不落……”庄瑜眼眸比星辰还要亮:“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花不落点点头,笑道:“把你手里的帅旗给我!” “啊?”庄瑜愣了愣。 花不落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旗帜,脸上仍旧挂着笑道:“回头见!”轻怕大黑牛冲进战火之中。 “不落……”庄瑜望着大黑牛背上的她,娇小却挺直的背影,热泪盈眶。 行尸大军紧随其后,她如飞蛾扑火般,冲向战火飘摇的城池,肩上的旗帜猎猎飞舞。 庄薇公主看着火光中少女的黑色剪影,眼中掠过一丝敬佩,她道:“花大叔,她……花不落她会不会死?毕竟,黑龙军是幽国的精英部队,她能成功吗?” 站在花焦肩头的一点红闻言扭头大骂:“乌鸦嘴,小花主子会成功的,她不会死的!她要死了,我跟你没完,乌鸦嘴!” 庄薇公主气得发抖:“你才是乌鸦!” “她扛着大旗杀向敌军的样子很酷!”卓夏喃喃道:“太子殿下,你以为呢?” 雨渐渐转变成轻盈的雪花,羌国的初雪来得毫无防备。 白色的细雪漫天飞舞,像是苍天唱给大地的挽歌。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以王之名,命尔归来。佑我大羌,免遭屠戮!魂兮归来。以血还血,以杀止杀。以吾之命,护吾国魂。以敌之血,雪吾国耻!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她将镇魂铃挂在右手中指,挥舞着帅旗,诵着咒语,冲进黑龙军之中。 那些准备扎营休息的黑龙军士兵猛见一个头戴斗笠的人骑着黑牛冲了过来,登时吓傻了,挥舞着刀剑长矛杀了过来。 “大羌国的援军到了!大羌国的援军到了!”敌兵惊慌大喊:“快去通知殿帅!” 花不落挥舞旗杆,登时打倒五名冲上来的敌兵。骑兵队迅速上马,挺着刀枪来战。 花不落双腿轻夹牛肚,大黑牛极通灵性,伸着一对尖利的犄角,猛地将对方的马顶翻在地。 她并不恋战,而是一直往前冲,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念诵镇魂铃的咒语:“以吾之命,护吾国魂。以敌之血,雪吾国耻!”行尸大军如赤色的潮水,猛地卷向黑龙军的骑兵部队,将他们的军队冲得七零八落。 变成行尸的羌国士兵如同地狱里归来的恶鬼。他们嘶吼着拽下马背上的敌兵,扑向杀过来的敌兵。张牙舞爪的将这些杀死他们的人一个个开膛破肚,生吞活剥。以血还血,以杀止杀! 惨叫与哀嚎响成一片。 鲜血与夜雪融成一色。 “嗷呜!” 成群结对的凌霄虎低吼着,瞪着幽绿的眸子,飞奔而来,团团围住了花不落和她的坐骑。 大黑牛见了这么多山中之王,腿一软,差点跪下。哞哞仰天长号,试图以声势吓退凌霄虎。 花不落拍拍它的脖子,道:“不怕,就当是一群大猫,继续往前冲。” 大黑牛尾巴一扬,后踢一蹬,把一头试图偷袭的猛虎踢飞出去。又往前一撞,一头将扑来的猛虎顶上夜空。 花不落左手指缝里的相思针甩向猛虎,扑上来的凌霄虎皆双目为银针所刺,滚落在地,哀嚎不止。 大黑牛驮着花不落顶飞猛虎的身体,宛若牛魔王降世般杀出了一条血路! 黑龙军为他们的气势所摄,纷纷让道,不敢相攻。花不落掏出背包里的烟火,拉开引线。白光一闪冲上彤云密布的夜空,炸开绚丽的烟花。 她将羌国帅旗舞得霍霍作响,直杀到敌军主营,也就是指挥这场战争的幽国女相蔡木公帐前。 蔡木公穿着一身黑虎金甲,呆立在营前,愣愣看着魔神降临般的花不落。一张妩媚的脸弥漫着惊恐与难以置信。 东西南北,前后左右八员大将怒吼一声。祭出流星锤,双节棍,钢刀,长矛,等十八般兵器,准备往花不落身上招呼。 蔡木公看到斗笠下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晃了晃右手中的铃铛。一群行尸从四面八方涌出,手舞足蹈地扑向她的八员大将。 55 我会再让你死一次 她的八员大将为行尸所阻,一时杀不到花不落身边。 “你是谁?”她大声问。 花不落摘下斗笠,火光下她的笑容宛若玫瑰盛开:“你猜。” “难道……”蔡木公瞪着她手中的金铃,“你就是盗取镇魂铃的女贼花不落?” “错,是勇闯藏兵阁的女侠花不落。”她将斗笠甩向蔡木公:“回答错误,是要受罚的。” 蔡木公掌中现出一把琵琶,通体血红。她妖红的手指扫过琴弦,杀伐凛冽的旋律倾泄而出,将斗笠绞为粉末。 “在下认罚,且用血琵琶为姑娘谈一曲可好?”蔡木公狡诈一笑,琵琶铮铮,如刀般卷向花不落。 花不落连忙运气,将帅旗插在地上,唤出炼炉中的弯刀。灵力凝聚,弯刀发出嗡嗡之声将凝成刀形的琴声尽数击落。 “大婶的琴艺不错嘛,应该去花楼弹给那些王孙公子听。那些风花雪月的公子哥必为大婶的琴声所折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一个小姑娘是不懂你这琴声中弥漫的徐娘半老的心事。”花不落手中的弯刀闪电般击向蔡木公怀里的琵琶。 蔡木公猛拨琴弦,将弯刀震了回去。 琴声越来越尖锐,似要撕碎人的耳膜。几个试图冲向她的行尸皆爆头而亡。 “别人弹琴是要钱的,大婶弹琴是要命的!”花不落脸色有些苍白。 她身旁的大黑牛却置若罔闻,时不时抬脚赏给不知好歹的凌霄虎一记飞蹄。 魔音入脑,花不落有些晕眩,似乎看到战场上有个熟悉的人在对她笑。 那个人一身红衣如火,温润如玉,眼眸却没有焦距。 “花不落。”那人朱唇轻启,呼唤着她的名字,“花不落,过来……过来陪我。” “我在这里很孤单。” “项珂?”她的神志有点模糊,提着刀缓缓走向蔡木公。 血琵琶发出诡异的红光,充满杀伐的音律让花不落心痛如刀绞。 两名大将冲了上来。挥舞着长矛刺向她的心口。 “项珂!”花不落挥刀与来人相战,她把面前陌生的脸都看成了项珂的脸。 “你已经死了!”她大吼,“我会再让你死一次!”弯刀割了一名大将的喉咙,然后又插进了另一名大将的胸膛! 她环顾周围,只见周围都是项珂的脸,悲伤的,欢笑的,思考的,担忧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吼道,“你为什么还不死?” 弯刀泛起红芒,涌向她的士兵皆在她的刀下让脑袋搬了家。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震得天崩地裂。 血琵琶的弦嘭的一声断了。 爆炸的地方是黑龙军的军火库。紧接着东南侧的粮仓火光冲天。 弯刀的刀锋抵在蔡木公的脖子上。 蔡木公面如死灰,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花不落提起她怀中的血琵琶,随手扔进熊熊燃烧的营帐里,道:“这场仗,你输了。” “我第一次输。”蔡木公道:“我差一点就赢了,如果你没出现的话。” “人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花不落道,“输了就是输了。” “你动手吧。”蔡木公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 花不落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我不杀你。我要卖给你一个秘密。” 蔡木公愣了一下。 “你的独女并不是死于意外。”她说,“是项珂身边的侍女宛容杀死了她。” “你说什么?”蔡木公瞪大了眼。 “你官至宰相,权倾朝野。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真是悲哀呢!”花不落收了弯刀。拔起帅旗,坐上牛背,拍牛儿去。 “不会的,不会的。”蔡木公凄厉大叫,“你骗我!” “你可以去查。”花不落头也不回的大声道:“下次别忘了带五十两银子给我。” 站在城堞上指挥作战的川平和武布吃惊地望着城下火光中飘扬的羌国帅旗,望着那个骑在牛背上酣战的女子,心里打了一百多个问号。 “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为何执我羌国帅旗?”川平问武布。 武布把左肩窝里中的箭矢拔出来,咬着牙道:“我也不知。那小姑娘有万夫不当之勇,实在是让人吃惊呢!更稀奇的是,她居然用异术召回我羌国战死的士兵的魂魄,用以击退敌军。也不知她是什么来路!” 黑龙军在羌国行尸大军的近身搏杀下节节败走。蔡木公见粮草和军火库皆毁,知道大势已去。不敢恋战,率领残余部队往南逃去。 雪渐停,天将明。 “看!”武布指着城下与黑龙军厮杀的一抹青绿色身影:“川平兄,那是太子殿下!” 川平定睛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子殿下不是还在幽国作人质么?” 武布又指向一抹藏蓝色身影:“那是宫廷侍卫卓夏!” 他的心情非常激动,当下点了一百多个士兵:“走,我们去迎接太子殿下!” 川平仍旧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提醒武布:“武布兄,小心有诈!” “能有什么诈?”武布冲他一笑。带领一队人马,冲出城门。斩杀残余的黑龙军士兵,与庄瑜会合。川平随后也赶了过去。 一轮红日挣扎着跳出东方的地平线,和煦的晨光照耀着刚刚结束杀戮的城池。 残旗迎风飞舞,兵戈盾牌上的积雪已被滚烫的鲜血融化。变成行尸的羌国士兵伏在地上啃噬着敌军的尸体,仿佛只有吃掉对方,才能消解他们的怨恨。 花不落坐在牛背上,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握着羌国的旗帜,冰冷充血的眼眸望着晨曦下血腥的尘世。 风拂动她的发丝,她的一身浅紫布衣,已浸透了鲜血,变成了绯红色。 她的嘴角绽出嘲讽似的微笑,道义吗?自己是本着营救羌国的目的而来,但最后演变为一场残酷无情的杀戮。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她觉得自己对大花爹爹说这句话时实在是太天真。 战场上是没有侠义可言的。有的,是尔虞我诈。赢就是生,输就是死! 卓夏来到她的面前,他的袍子上沾着斑斑血迹,花不落脸上的表情让他毛骨悚然,他小心翼翼唤她:“不落姑娘!” 56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痛 花不落收了嘴角的冷笑,恢复以往的一脸漠然道:“干嘛?” “你还好吧?没受伤吧?”他仰着脸看着她问。布满血丝的眼睛闪闪发亮,清秀的面颊染了一抹血迹。 花不落道:“我好得很。” 庄瑜带着川平和武布将军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挂着属于胜者的得意微笑,向川平和武布介绍花不落:“就是这位不落妹子,是她带领行尸大军单枪匹马杀进黑龙军大营的。她算准了黑龙军攻城之后疲惫不堪,无意恋战。才出奇不易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花不落把帅旗丢给他。他接过之后仍喋喋不休地向两位将军夸赞她是如何的英勇,如何地聪慧。 花不落拿出碧落镜,掏出手帕,仔细地擦着脸上的血渍。 片刻之后,庄瑜还在如大江之水般滔滔不绝…… “你们慢慢聊,我进城了,喂牛去了!”花不落拍拍大黑牛的脖子,一人一牛朝城门走去。 “花不落!花不落!”庄薇公主一路小跑而来。 花焦牵着两个娃娃的手,小心翼翼地跨过黑龙军的尸体,慢吞吞走来。 一点红比庄薇公主快一步飞到花不落肩头:“小花主子,我可担心死你了。” 花不落冲它笑了笑。 庄薇公主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你……你帮豆豆和梅梅找一下他们的娘亲……” 花不落撇了撇嘴:“我只负责打仗,不负责给人找娘亲。” 这帮人把她当成什么了? 她把镇魂铃丢给了花焦:“大花,给娃娃们找娘亲的事就拜托给你了。”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行尸,豆豆和梅梅的母亲又在哪儿呢? 花不落跳下牛背,准备问一下武布将军,哪知头脑一阵眩晕,腿一软,她就倒了下去。 “不落姑娘!”离她最近的卓夏一把抱住了她,眼睛里写满了紧张。 花不落想说什么,然而一句话都无法吐出,她冲他露出苍白的笑容,昏了过去。 “不落妹子!”庄瑜一把推开卓夏,将花不落横抱起来,神情比卓夏还要紧张,“不落,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阳光斜斜地照进水晶筑成的宫殿里。 项珂从寒冷的冰榻上坐起来,眯着眼睛,看着透进窗棂里的光,他光脚走到窗前伸出苍白的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阳光是温暖的,明亮的。让从未见过阳光的他打心底升起一股欢悦。 于是嘴角轻轻扬起来。他笑了,美好干净的笑,比阳光还要灿烂。 他伸出双手,轻轻推开了窗。刺目的阳光铺洒在他身上,让他微微有些晕眩。 他抬起手,遮住眼睛,仰望碧空里的太阳,阳光光芒万丈,照得他眼角流出了眼泪。 阳光真是美好的东西啊。他激动的想。 窗外是碧绿澄澈的湖泊,更远处是苍翠欲滴的树林。 “记住,不要在阳光下脱掉袍子。”白骨秀的话忽然从他脑中掠过。 为什么? “因为会痛苦。” 项珂缓缓脱掉身上的彼岸花袍,阳光照在他光洁的胸膛上,闪闪发光。 闪闪发光,无数道金色的纹路像血管一样爬满了他的皮肤。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诧不已,无论怎么揉搓,那些纹路仿佛长在他皮肤上一般,擦不掉。 “为什么我的身上会有这些丑陋奇怪的图案?”他用力抓挠着左手手背上像蚯蚓一样的纹路,抓出了鲜血,可他并不觉得痛。 他有些慌了,打碎水晶案上的琉璃杯子,握着碎片,用力割着手臂,割着肩膀,割着胸膛,一道又一道伤口出现在他的身上,鲜血从伤口渗出,散发着咸腥的香气,可他并不觉得痛。 他不觉得痛,他拥有了光明,却丧失了痛的感觉。 “啊!”他仰头怒吼,“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痛!” “喀嚓,喀嚓。”类似轮轴转动的声音响起,一阵刺痛袭向他的胸口,痛得他差点窒息。 “喀嚓,喀嚓。” 他按住胸口,那里没有心跳,只有喀喀嚓嚓轮轴转动的声音。 他握着琉璃碎片,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割向心脏的位置。他要打开看看,白骨秀到底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 “小珂!”项颜走了进来,“你醒了?” 小珂转过头:“哥哥!” 项颜见他将琉璃碎片扎进胸膛,弄得浑身是血,既吃惊又心痛。快步走来夺过他手里的碎片远远丢开道:“你在干什么?为何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伤。” “哥哥。我感觉不到痛。”他将满是伤口的手腕抬起,“哥哥,白骨秀在我身上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上有这么多奇怪的纹路,为什么我一生气就会听见轮轴转动的声音?” 项颜为他披上彼岸花的袍子,他惊讶地发现身上的伤口缓缓愈合,金色的纹路也消失不见:“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傻弟弟,不要问这些为什么了。重要的是你活着!”项颜道。 “所以,即使我变成了怪物,你也希望我活着吗?”他问。 “我不管你变成了什么,你都是我兄弟。”项颜回答。 梦吗?是梦吧。 她又梦见了项珂。在梦里,项珂站在桂花树下,俊美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绚烂的笑,那笑真好看啊,仿佛可以融化冬天的冰雪,可以让百花在一刹那间绽放。 但是桂花树变成了枫树,红叶纷飞,她把弯刀插进他的胸膛。 他握着她的手说:“请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花不落猛然睁开眼睛,有人握着她的手。 庄瑜趴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睡得昏天暗地。他的脸对着花不落,浓黑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喃喃呓语:“我一定会活着回到羌国的!” 他身上仍旧穿着青绿色的布衣,衣服上破了几处口子,上面沾着些血渍。浑身散发的汗臭味熏得花不落想吐,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脸上脏脏的,像个乞丐。 花不落坐起来抽回手,四下打量,只见房间里陈设极为简单粗旷。泛黄的墙上贴着几张兵阵图,兵器台上挂着几把朴刀。靠窗的书案乱乱的,一支毛笔横在砚台里,两个纸团安静的呆在茶杯之中。 57 你睡成小猪的时候,我刚醒 花不落猜测自己可能呆在某个将军的卧房里,身上盖得芦花被都散发着一股酸爽迷人的脚丫子味。 她伸出手,捏住庄瑜泛着油光的大鼻子。 庄瑜喘不上气来,一下子醒了,揉掉眼角的眼屎,两眼放光:“不落妹妹,嘿嘿嘿嘿,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你睡成小猪的时候,我刚醒。”花不落问,“这是什么地方?” “城南大营。大花说你是累昏的,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庄瑜问,“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得。” “这里一股子臭男人的味儿,哪有胃口吃饭!”花不落跳下床,套上靴子,“我要去城里找个大馆子吃一顿。” 她方站起来,哪知两腿发软,一下子歪在了榻上。 庄瑜担忧道:“不落,你还是在这里休息吧,我找几个哥们给你弄点大鱼大肉,你瞧你虚的连路都走不了。” 花不落没理他,盘膝坐在床上,双手相抵,将周身灵力运转了一周。然后活力四射地跳下床,拍拍他的肩:“你有银子么?” 庄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别说银子,我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借。” “借?”花不落抿嘴笑,“你能借多少?” “二三十两应该没问题。”他得意的说,“武布和川平都是很爽快的人,等回到宫里,我还他们便是!” 花不落眼珠转了转道:“你身为太子,向下属借钱,多没面子啊。走,我带你捞银子去。” 庄瑜一脸懵:“去哪里捞呀?” “跟我走就知道啦。”花不落走出了门。 路上迎面撞见了庄薇公主和卓夏。 卓夏问:“不落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呀?” 庄瑜一把挽住花不落的手臂抢先说:“不落很闷,我带她出去透透气。” 庄薇公主翻了个白眼:“哥,你一天一夜衣不解带地伺候人家,身上都臭了。你还好意思挽着人家胳膊,也不怕熏死人家。” 花不落推开庄瑜,嫌弃地鄙视了他一眼。 “豆豆和梅梅找到娘亲没有。”她问。 庄薇公主叹了口气,“攻城的时候,黑龙军用平民女子打头阵。所以死了许多人,两个孩子的母亲都中箭而亡,为你的镇魂铃所驱,变成了行尸。现在整个大营的人都在城外焚烧尸体,花大叔和将军们为所有死去的人举行超度仪式。我们担心你,所以回来看看。” 花不落四下里扫了一眼,刚才她还纳闷为何教场没有一个人,原来都去超度亡者去了。 “花不落,你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刚刚好就出去浪,也不怕又累倒了。”庄薇公主道。 庄瑜瞪了妹妹一眼:“小薇,你怎么说话呢?宫里嬷嬷交给你的礼仪你都喂狗了!” “对呀,那些繁琐的劳什子礼仪我都喂狗了。不仅喂狗了,还喂了猫。”庄薇公主嘴巴翘得老高。 “你……”庄瑜戳着她脑门,“不可救药。” 眼看兄妹两人脸红脖子粗,一副要用唾沫星子淹死对方的架势。卓夏插了进来,扳过庄瑜的肩膀:“殿下,你要淡定,你要忍耐,对一个女孩子发脾气是很失礼的!” 花不落饶有兴趣的来回打量着弥漫着火药味的兄妹两人,觉得有趣极了。 “小夏,你别拦着我。”庄瑜道,“我今个得好好管教这个不懂事的丫头。” 庄薇公主一个劲儿的朝庄瑜吐舌头,扮鬼脸,把花不落也逗乐了。 “公主殿下,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花不落问。 庄薇公主愣了一下,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本公主才没有关心你……我是怕你晕倒了,我哥要辛苦把你抱回来,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我长这么大,他从未这般对我好过,老是凶我。” “……身为公主就应该有个公主的样子。不然,哪个国家的王子敢娶你……”庄瑜仍旧喋喋不休。 花不落道:“你们慢慢吵,我捞银子去。”说着转身就走。 她来到马厩里,请养马的士兵帮忙套上马车。那士兵见识过她带领行尸军团大战黑龙军的本事,心存敬畏。不敢怠慢,给她套好了马车,问她去何处。 “我去弄点银子给你们买酒喝。”她跳上马车,驱车前行,庄瑜,庄薇公主和卓夏迎面跑了过来。 “我们也要去!”三人异口同声道。 “那么,上车吧!”花不落眼睛里带着笑意。 庄瑜死皮赖脸地坐在她身旁,要帮她赶车,她白了他一眼:“你认识路吗?” 马车出了大营,直往城东方向而去。 那些因战争逃往别处的百姓听闻黑龙军败走。纷纷拖儿带女重新回到了城里,萧条的店铺重新开张,到处一片忙乱热闹的景象。 马蹄嗒嗒,穿过闹市,往荒凉的路径里走去,不多时,在一处乱葬岗前停了下来。 四人跳下了马车,乱葬岗上荒草萋萋,其中有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墓,墓前有一棵歪脖子老树,树上挂着一串铜钱。 庄瑜乐了:“不落妹妹,你这是要盗墓摸金吗?” “我以为你从哪里弄钱,原来是干这种损阴德的勾当。”庄薇公主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亏我之前把你当作女英雄。” 卓夏道:“不落姑娘,挖人家坟墓是不道德的行为……” “那你们回去好了!”花不落笑了笑,大步走到歪脖子老树旁。 树杈上有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她将一枚珠钗,往里面丢去。 “那凤钗……好像是我的!”庄薇公主摸了摸空空的发髻,跑到她身边,责问,“你干嘛拿我的珠钗?” 她一直戴在头上的珠钗,竟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花不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了,而且还丢进了树洞里。 “我会还你的。”花不落淡漠地把脸转向石墓。 沉闷的嗡嗡声响了起来。石墓从中间缓缓打开。两个浓妆艳抹的黑白无常飘了出来,齐声道:“神鬼赌坊,一掷千金,赢着为神,输者为鬼……” 58 狐狸脸,你想怎么死 “废话少说。”花不落推开两个无常鬼,“本姑娘敲门金都付了,用不着听你们叽叽歪歪。” 她转头问处在呆愣状态的三个人:“你们要不要进来参观一下?” 三人点了点头,对这家开在乱葬岗的赌坊充满了好奇,巴不得探个究竟。 四人踏入墓中,沿着铺着金毯的石道往下前行。石道两侧镶嵌着湿润美丽的夜明珠,与金毯相映显得十分奢华夺目。 庄瑜和庄薇公主这对兄妹似乎对黑白无常充满了兴趣,两人分别对他们开启了调戏模式。 庄薇公主:“你们这妆容挺不错的,脸上的粉抹了几层啊?涂唇的唇纸是在哪儿买的呀?” 庄瑜:“你俩长得差不多,是兄弟还是姐妹?” 庄薇公主:“你们衣服料子滑滑的是丝还是绸?” 庄瑜:“你们在神鬼赌坊干了多久了?有没有想过跳槽?” 庄薇公主:“你们的身材好纤瘦,用了什么减肥产品?” 庄瑜:“你们刚才的开场白是什么意思。” 黑白无常对他这句话有了反应。 黑无常:“想来神鬼赌坊赌的人,必须先付一千五百两以上的敲门金,赌赢的人会成为财神……” 白无常:“相反,赌输的人会变成穷鬼。” 向右转了一个弯,一道镶嵌着红宝石貔貅的黄金大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土豪!”庄瑜的眼睛闪闪发光。 “简直就是做梦啊!”庄薇公主尖叫。 “的确如此。”卓夏总结。 黑白无常按下两扇门上的红宝石,金门打开。一片喧嚣声倾泻而出。只见整个赌场金碧辉煌,上方悬挂着璀璨明亮的水晶灯,下方铺着花纹精致的华丽地毯。 数十张赌桌上挤满了人——都是些衣着精美考究的炎龙族有钱人。其中夹杂着头生双角的角族老爷,长发飘在半空里的麟族少女,紫眸的仙奴族男子,还有古铜色皮肤的沙蛮族刀客,和看起来羸弱的雾灵族公子。 与这些有钱人相比,花不落一行人显得既贫穷又寒酸。他们的衣服朴素,身上除了他们的眼睛,没有任何发亮的饰品,看起来就像难民一样。 “哟,这四个像蟑螂一样的穷鬼是不是迷路了误闯进来的噻?赶紧把他们赶走的噻!”一个裹在狐裘里的羽国小姐尖叫道。 “阿拉怎么感觉这四个娃误把赌坊当古墓,是来挖坟的!”一个脑满肠肥的凉国富商道。 “俺觉得他们不一般。”一个大胡子羌国财主道。 “额也是这么觉得!”一个浑身披金挂银的幽国少年道。 这些人瞟了他们一眼继续埋头打着骨牌,搓着麻将,晃着骰子,斗着地主…… 黑无常问花不落:“姑娘是搓麻将,还是推牌九?” “把你们老板叫来!”花不落道,“告诉他花不落来了,他若不肯见我,今天我便踢了他的馆子。” 白无常愣了一下:“花不落?” 赌场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人们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看着花不落。 “小姑娘,侬是花不落?”凉国胖子问。 “管你屁事?”花不落白了他一眼。 “哟,传说中的花不落原来是这么个瘦猴似的丫头片子,真让人失望的噻。”狐裘少女道。 “靠,这都是些什么鬼?”庄瑜自言自语。 “就是你,就是你,是你搞死了额们国家的瑞亲王。”幽国少年道。 羌国大胡子接口道:“活该,谁让你们皇上侵略俺大羌国。” 眼看他们的谈话就要酿成一场国际冲突,忽然有人高声道:“莫论国事,在我神鬼赌坊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分国籍,不分种族。只要有钱,大家都是好朋友。” 一个锦衣玉带的男子走了过来,他长发飘逸,脸上戴着一只微笑的白狐面具。 “胡笑呆!”花不落道,“好久不见!” “花不落,你长大了。”胡笑呆道,“美得我都不敢认了。你好像很穷的样子,不会是跑来找我借钱的吧?话先说好了,钱我是不借的。假如你肯卖身当我媳妇,我还是可以考虑的!来,好久没见,给个拥抱呗!” 胡笑呆张开双臂过来抱花不落,庄瑜挡住了他,“不落妹子是我的人,岂是你想抱就抱的!” 胡笑呆愣了一下:“请问你在丐帮是什么职务?” “丐帮?”庄瑜道,“我不是丐帮的!我是大羌国的太子!” “哈哈哈哈哈!”整个赌场爆发出一阵笑声。 “大羌国太子怎么长得像个乞丐!” “听说幽国帝王已经处死了他,这个是冒充的吧!” 庄瑜道:“你们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胡笑呆道,“羌国帝王庄辄自太子庄瑜战败后,欲立世子安北君庄辰为太子。而你,即将成为废太子!” 庄瑜脸色惨白:“你说什么?” 花不落道:“我今天还打算拿我的半壁江山来赌一把呢,看来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胡笑呆讶异道:“你今天是来跟我赌钱的?”“当然,赌场本来就是赌钱的地方!”花不落道。 “你没钱,拿什么来赌?”胡笑呆笑了,“上次你爹爹拿你来赌,这次别告诉我,你拿自己来赌。要知道,输了你是要给我当媳妇的,我为了等你嫁给我,直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呢!” “那你这辈子就一直打光棍吧。”花不落指了指庄薇公主,“我拿大羌国的公主来跟你赌。” “花不落,你太过分了。”庄薇公主火冒三丈,“我可是大羌国公主,你拿我当赌注,不怕我治你罪么?” “你开心就好。”花不落开始跟胡笑呆讨价还价,“你觉得这位公主值多少钱?” “她长了一张大饼脸,姿色平平,脾气又坏,卖进花楼也值不了几个钱。” “谁是大饼脸,你找死是不?”庄薇公主挽起袖子气势汹汹道:“狐狸脸,你想怎么死,横着死还是竖着死?本姑娘给你个痛快!” 卓夏拦住了她,低声道:“公主,这人,只怕不简单。” 59 别这样,我们听你的还不成吗 “胡笑呆,你是什么审美呀。大饼脸怎么了?大饼脸也是公主啊!脸大自然萌。”花不落捏着庄薇公主的下巴,“脾气不好是美得有个性。不像羽国姑娘,个个都是锥子脸,扬起下巴就能戳死人。” “锥子脸怎么了?你想锥还锥不起来噻!”那位羽国的青凤裘少女气歪了脸。 花不落赏了她一记眼神杀,对胡笑呆道:“我们公主卖进花楼不值钱,卖给她老爹可是价值千金啊!” 庄薇公主打开她的手失望道:“花不落,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们陪你来赌坊,你居然打算把我卖了。”拉着庄瑜的手,“哥,我们走。” 花不落掌心光芒一闪,弯刀刀锋抵在她背心:“说好了你们要听我话的,现在反悔了么?” 刀锋炽热的温度直抵庄薇公主心脏。 她扭头望向庄瑜,小嘴一厥,带着哭腔道:“哥哥。” 庄瑜推开花不落握刀的手:“不落,别这样,我们听你的还不成吗?” 花不落收了刀,转身问胡笑呆:“我要拿大羌国的太子,公主和护卫跟你赌,你的赌注是什么?” “按理说买卖王孙贵族是触犯国法的,但是在乱世,越是触犯国法的事情越能赚大钱。三个人……我拿两万金珠作赌注。”胡笑呆道:“麻将,牌九,押宝,六博,围棋……你要哪种玩法?” “我没那么多时间……我们来玩大话骰吧。简单省事。”花不落道。 “好!”胡笑呆吩咐黑白无常,“搬桌子!” 黑白无常搬来一张漆黑的高桌,两个骰盅,十个纯金打造的骰子。 花不落和胡笑呆分别站在桌子两端。 赌坊中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赌局,开始在两个人身上下注。许多人都把钱押在了胡笑呆身上。 黑无常拿起一枚骰子道:“单数花不落摇骰子,双数胡大老板摇骰!”说完将骰子往半空里一掷。 骰子落在桌子上转个不停,最后停在六个点上。 “你先开始。”花不落微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 “承让。”胡笑呆单手将五个骰子扣在骰盅里,摇的天花乱坠,哗哗作响,半晌之后大喝一声拍在桌上,眼角扫过骰盅里的骰子,笑道:“两个五,三个六!” 花不落漫不经心地晃了两下骰盅,拍在桌上,扬着眉毛瞄了一眼骰盅里的骰子,垂头丧气道:“四个三,一个五!” 许多人又把钱押在了胡笑呆身上。 胡笑呆一边天女散花般摇着骰子一边笑道:“别沮丧,人都有喝凉水塞牙的时候!一个四,四个六。” 花不落也跟着摇了两下道:“喝凉水不会塞牙只会堵胃,四个四,一个三。” 胡笑呆开心极了,将骰盅拍在桌上:“五个六。” 花不落笑了笑,用力将骰盅摇了两摇,拍在桌上:“我也是五个六,胡笑呆我能把你的赌坊给拆了你信不信?” 胡笑呆不假思索说道:“不信!” “开!”花不落拿开了骰盅,五个六赫然摆在眼前,胡笑呆愣了一下:“你坑我。” “这款游戏本来就是坑人的!”花不落道。 “你说你能拆了我的赌坊。”胡笑呆道。 花不落道:“所以你说不信,很正常呀。我肯定拆不了你的赌坊,但是我的确摇了五个六出来,你不信事实摆在眼前呀!” “你坑了我!”胡笑呆捶胸顿足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些把钱押在他身上的人仰天哀嚎,用仇视的目光注视着花不落,恨不得把她暴揍一顿。 “别用这么销魂的眼神凝视着我,谁让你们看不起我的!”花不落道。 庄瑜、庄薇公主一人握着她一只手欢天喜地道:“你赢了!” 花不落笑了笑,抽离自己的双手,对胡笑呆道:“拿钱吧!” 胡笑呆叹了口气,吩咐黑白无常去金库里拿钱。 黑白无常装了四袋金珠交给了花不落。 花不落每袋金珠的份量掂了一掂,满意的点了点头,打开袋子,抓出一把金珠,放在胡笑呆眼前:“把我的敲门金还来。” 胡笑呆有气无力地朝白无常扬了扬下巴。白无常很快拿来了珠钗。 花不落将珠钗攒到到了庄薇公主的发髻上,然后把一袋金珠交给她:“呶,你的卖身钱。”回头对庄瑜和卓夏道:“大家拿钱走人吧。” 庄瑜和卓夏相互看了看,开心地抱起了钱袋子。 花不落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钱朝胡笑呆道:“胡大老板,咱们青山不改,有缘再见!” 胡笑呆闷闷道:“我可不想再见到你,你在我的赌徒生涯中留下了可耻的一笔。” 花不落冷笑两声:“下次若要赌,我很想赌你面具后的样子。”说罢,扛起钱袋,大步离去。 那羽国的少女对身边的侍从耳语了几句,那侍从带了五个大汉不声不响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他们按原路返回,刚来到地面,五个大汉便从后面攻了过来。 庄瑜和卓夏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打倒在地。 “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花不落道,“否则送你们上西天。” 那五个大汉极不情愿地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了出来,打劫的反成了被劫者。 四人带着钱袋,乘着马车来到闹市区,吃饭、逛街、买衣服。去澡堂子泡澡,洗掉连日来的风尘。等他们各自换上华丽的新衣裳从澡堂子出来时,引来路人惊艳的目光。 庄瑜白衣翩翩,衣服上绣着墨竹,蓝宝石银冠束发,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奕奕有神。 卓夏一袭竹青色锦袍,铜冠束发,剑眉飞入髻角。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一直上扬着。 庄薇公主穿着蔷薇色留仙裙,脖子里挂着一串白色珍珠项链。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卓夏:“小夏,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公主的衣服也挺好看。”卓夏腼腆道。 庄瑜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花不落。 花不落穿了一件琉璃色紧身劲装,脚蹬鹿皮靴。银冠束发,眉目中带着一股萧杀之意,一副随时要开打的架势。 60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庄瑜拉拉她的衣袖:“不落,你能不能像我妹子那样,穿得仙一点啊?瞧瞧,你穿得什么呀,像个武夫,我会误把你当男人的。” 花不落甩开他的手:“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庄瑜觍着脸问:“我这副打扮是不是挺有贵族范?是不是很英俊,很潇洒,很多金?” “你穿了这一身白是准备参加谁的葬礼吗?”花不落怼了他一句,道:“走吧,回大营!” 马车载着四人还有他们扫的一堆东西浩浩荡荡回到了大营。 大营的教场上已烧起了篝火,烤起了肉,一群又一群士兵扎起了堆喝起了酒。那些酒肉自然都是庄瑜在闹市花钱定购的。 庄薇公主在店里为士兵定购的药品和御寒衣物也已送到,川平和武布将军正在一一发赠给士兵。 两位将军见他们的太子和公主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大步迎了上来。那些喝酒吃肉的士兵自发地列起阵队,跟着上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庄瑜和庄薇公主行起了大礼。 四个人吓了一跳,庄瑜道:“两位将军,你们想闹哪样?快起来,快起来!” “太子,公主殿下,谢谢你们。你们的到来不仅让我们打了胜仗,还让我们有酒喝,有肉吃,我们非常感动!”川平热泪盈眶道。 “起来说话啊,乖!”庄薇公主见一个久经沙场的汉子哭得跟小女孩似的,一时手忙脚乱,赶紧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庄瑜也把武布将军拽了起来,对众将士道:“起来,都起来!” 武布将军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五天啊,整整五天我们的先锋部队在城外全军覆没。黑龙军来势凶猛,单是他们养的凌霄虎就吃掉了我们好些兄弟。我们只好退到城中,死守着城池,等待援军的到来。蔡木公心狠手辣,她命令士兵将俘虏来的女人和孩子为肉盾,攻打我们的城池。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连女人和孩子一起杀……我们有罪啊……我们有罪!” 将士们掩面,懊悔地痛哭起来,呜呜的哭声随风飘向远方。 庄瑜红了眼眶:“这笔血仇,本太子一定会让幽国加倍偿还。” 庄薇公主掉下泪来:“世间不该有战事的,哥以后你坐了父皇的宝座,一定别让天下再有战事了……” 庄瑜紧咬着嘴唇,表情隐忍,眼角却掉下来泪来:“我会的,我会给羌国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花不落冷笑了两声,高声道:“你们再继续煽情下去,肉架上的猪羊可都烤糊了。管他乱世盛世,喝酒吃肉才是大事!都散了吧!” 原本悲壮热血的场面因她这两句话变得有些尴尬。 为了冲淡这尴尬气氛,庄瑜笑道:“对,管他乱世盛世,吃饱肚子才是正事,活着就是最幸运的事。今晚让我们以酒祭奠战死在沙场的兄弟,让我们以热血祭奠那些无辜的百姓。让我们大醉一场,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再拿起刀剑。为这座城池,为这片土地,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为自己的家人,为自己浴血奋战!抛头颅洒热血,直到,直到胜利的那天,直到迎来和平的那一天!” 庄瑜重重挥了一下拳头:“来吧!喝酒去!” 川平和武布抹掉脸上的热泪,大笑道:“兄弟们,喝酒去!” 将士们纷纷坐在篝火旁,烤起了肉,喝起了酒。将方才的伤感全抛在闹后。 庄瑜附在花不落耳边小声道:“不落妹子,我刚才的演讲是不是很振奋人心啊?你夸夸我吧。若不是我,你刚才可就尴尬了。” “你眼角还挂着眼泪呢!”花不落伸出手,擦掉他眼角的泪水,“真不明白,你们这些铁血汉子怎么那么爱哭呢?不就打了一场仗,死了许多人么。哭得跟娘们似的,我都看不下去了,你们也不害臊。” 庄薇公主撇撇嘴:“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铁石心肠,没心没肺啊!” 花不落眉毛一拧:“你说我铁石心肠……” “哼!”庄薇公主道,“我说错了么?我们跟你在一起很多天了,尽管我心里讨厌你,不曾给你好脸色看。但你也不至于说卖就把我们卖了吧,我既未得罪你也未害你,你倒好,把我们带进赌坊场作筹码!” “我还不是为了捞钱!”花不落郁闷道,“没有钱,你们能穿得这么光鲜吗?你们能收获将士们的感动吗?我一片好心,你们却当成了驴肝肺。” “你厉害!”庄薇公主道,“仗是你打赢得,钱是你捞来的。我们都是废柴……你这么厉害,干嘛不建立军队,称霸天下呢?反而死皮赖脸的缠着我哥!” 庄瑜瞪了他一眼“小薇,怎么说话呢?” 花不落冷笑:“我缠着你哥?”她捏着庄瑜的下巴问庄薇公主:“公主殿下,麻烦你仔细看看你哥。长得五大三粗,呆头呆脑,打个仗还全军覆没,成为敌国的俘虏。要长相没长相,要才能没才能。上个厕所还要人保护,有哪一点值得我缠着他啊?” “我哥是太子,是未来羌国的君王,你缠着他,无非是想当皇后。”庄薇公主索性把自己所猜想的一切说出来。 “你的想法真天真。”花不落道,“但别忘了,他马上就会成为废太子。若我想当皇后,他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你……”庄薇公主双手发抖。 庄瑜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小薇,你别说了。”他拉住花不落的手,“不落妹子,你别跟她计较。她这个人心直口快,心里有话就说,不懂得过脑子。来,我们喝酒去!” 花不落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入夜色之中。 “不落姑娘,……”卓夏唤着她的名字。 “让她走好了,反正我们已经平安回到了羌国,她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现在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庄薇公主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61 我们跳舞吧 庄瑜推了她一把,脸色铁青,眼角肌肉跳动,拼命压抑胸口的怒气。 若不是卓夏及时出手扶着,庄薇公主早就被他推到在地。 “哥,你干嘛推我?”她又急又怒。 庄瑜扬起手悬在空中,却迟迟未落在她讶异而愤怒的脸上:“小薇,你太过分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 “我怎么过分了?”她朝他的背影大喊,“我还不是为了你!” 冷月如刀,夜喧嚣。 塔楼上,花不落一边喝着酒一边观望远处热闹的人群。 将士们载歌载舞,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一点红落在她的肩头,呆呆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篝火旁,庄薇公主靠在花焦肩上,两人有说有笑。 花焦穿着庄薇公主为他买的蔷薇色长袍,远远看去,两人就像一对情侣。 花不落越看越生气。 庄薇公主的大饼脸笑得跟涂了蜜一样,时不时给花焦的酒碗里添酒,还亲自喂他吃肉。 花不落挥拳打在柱子上,气得浑身发抖:“不要脸,她贵为公主,年轻又活泼,可以征服任何一个年少有为的贵公子。为何偏偏缠着一个糟老头子不放,只能用无耻来形容!” 一点红战战兢兢:“小花主子……” “哼!”花不落拎着酒坛,从塔楼上翻身跳了下来。 她走到花焦身边,一把推开庄薇公主,坐在了他们中间。 花焦向她显摆自己的新衣裳:“不落,你看公主殿下给我买的新衣裳,漂亮吧?” “一个老爷们穿这么粉嫩的衣裳跟个伪娘似的,辣眼睛!”花不落狂往嘴里灌酒,“赶紧脱下来烧了吧!” “花大叔穿粉嫩的衣服显得更年轻,是你不懂得欣赏!”庄薇公主隔着花不落跟花焦干了一碗酒。 花不落很想抡起酒坛砸昏她。 庄薇公主朝她扬了扬下巴,站起来,向花焦伸出手:“大花,我们跳舞吧!” “大花,不许去!”花不落瞪了他一眼。 “就跳个舞而已!”花焦拍了拍她的肩,握住庄薇公主的手,欢天喜地的跟士兵们跳起舞。 “小花主子……”一点红道,“你别生气。” “我才不生气呢!”花不落又猛地灌了两口酒,“生气的人容易变老。” “我一直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庄瑜笑眯眯的坐在她身旁,“在生我妹妹的气吧,我替她向你道歉。” 花不落看看他,又看看拉着花焦手舞足蹈的庄薇公主。嘴角勾起一抹罂粟花般迷人的微笑,手中酒坛随便一丢。她拉起他的手:“我们跟大家一起跳舞吧!” 庄瑜被她主动邀请跳舞,心中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结结巴巴:“好啊……好啊!” 话音方落,他就被她拖到庄薇公主面前。 一点红飞到豆豆和梅梅身边,吃惊地看到花不落拽着庄瑜两只手,跳起了狂野而热烈的舞蹈。 仿佛是故意气庄薇公主似的,花不落挽着庄瑜的手旋转,跳跃。时不时把庄瑜甩出去再拉回来,她的舞步摇曳多变。时而柔媚;时而强悍;时而飘逸优美;时而潇洒豪放;时而婀娜多姿;时而激情火辣;看得人惊叹不已。 不一会儿,庄瑜就被她折磨腾地苦不堪言。被她抛来抛去也就罢了,好多次,她都踩在了他的脚上。 “不落妹妹,你累不累啊?”他苦着脸问。 花不落置若罔闻,看到庄薇公主生气的样子,她心里高兴极了,哪里觉得累。 论跳舞,庄薇公主只会简单的宫廷舞蹈,自然是比不过见多识广的花不落。何况花不落缠着她的兄长。她心里火大,脸上仍挂着笑,索性不跳了,拉起花焦又去喝酒。 花不落把庄瑜往地上一扔,转身追上花焦,一个猛子跳到了他的背上。 庄瑜瘫坐在地,抱着脚丫子欲哭无泪。 “大花,我腿好酸,你背我。”她脸上露出小女孩的娇态。 “你爹我也腿酸。”花焦表示不想背她。可她死勒着他的脖子,像个猴子一样挂在他背上就是不下来。 庄薇公主嫉妒得眼睛里冒火:“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让人背,羞不羞啊你!” 花不落得意地笑着:“怎么,你心疼我爹爹啦?” 庄薇公主撇撇嘴,甩着胳膊气呼呼的走开了。 花不落望着她的背影,心情大爽。 卓夏来到庄瑜身旁,笑问:“殿下,你干嘛坐在地上?” 庄瑜抱着脚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不落妹子邀请我跳舞……她哪里是跳舞,一双小脚尽往我脚上踩。她存心是想要我的命,呜呜呜……我的脚好疼。” 卓夏脸上依旧挂着笑:“没那么严重吧。” “哼哼……我都不能走路了。”庄瑜看着背着花不落远去的花焦,对卓夏哼哼唧唧道:“要不,你背我吧!” “不要吧。”卓夏后退,“你那么重!” 庄瑜看出他想逃,道:“不许走,你敢抛下我,我以后跟你没完,我妹子也跟你没完!” 卓夏心虚地笑。 “过来背我!”庄瑜伸开了双臂,脸上挂着不容拒绝的严肃表情。 卓夏无奈,只得叹了口气。来到他面前,将这个麻烦粘人的太子背起。 庄瑜趴在他背上,对这个新坐骑露出满意的微笑:“得儿驾!” 卓夏:“……” 第二日,庄瑜起了个大早,骑马去城中心的花店里买了一大束红玫瑰。虽然说花不落邀他跳舞踩伤了他的脚,但他心里仍是甜滋滋的,迫不及待地想对她示好。毕竟她救了他很多次,不管目地是出于什么……总之,他喜欢她,喜欢就要对她表白,喜欢就要把她抓在手里。 “女孩都是喜欢花的,我把这束花送给她,再向她表白,她一定会接受我的。我的魅力势不可挡!虽然我对她来说很愚蠢,但是,正是我的愚蠢衬托出了她的聪慧,嗯……不落妹妹,我的后半生,请你多多指教!”他喜滋滋地欣赏着手里娇艳的玫瑰花,自言自语朝花不落的营房走去。 62 我都看见了,你藏什么呀 “庄瑜!” “殿下!” 庄薇公主和卓夏走了过来,两人盯着他手里的鲜艳花朵,露出讶异之色。 他连忙把花藏在背后。 “我都看见了,你藏什么呀!不就是一束花嘛,送给花不落的吧?”庄薇公主促狭道:“小夏说你昨晚脚都被她踩肿了。今天一大早就巴巴地跑出去买花,你找虐呢!” “你们一边玩去,不要打扰我的正事!”庄瑜抱着花,不理睬她,来到花不落的营房前,顿足了勇气,还是不敢敲门。 “起开!”庄薇公主冲到他身边,挥掌吧门拍得咚咚响,“花不落!花不落!起床了,我哥来看你了!” 庄瑜一把扯开了她,轻叱道:“你温柔点,有你这么敲门的吗?看我的。”抬起手,捋了捋头发,然后轻轻扣门,柔声道:“不落妹子,不落妹子你起床了吗?” “什么情况?”庄薇公主道,“刚才我去找花大叔,花大叔不在,难道花不落也不在?” 庄瑜用力推开了门。 迎面有一物飞到他怀里,吓得他把手里的花都扔了。 一点红哇哇大哭:“太子哥哥的,小花主子不要我了,呜呜呜,她天没亮就跟大花爹爹走了。她不要我了。一点红又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呜呜呜……” “她走了?”卓夏吃了一惊。 一点红伤心地点点头:“太子哥哥,我以后跟你们混了。你们千万别抛弃我,呜呜呜……” 庄薇公主抱起它:“一点红乖,一点红不哭。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庄瑜的心就像掉落在地的玫瑰花一样,碎了一地的花瓣。他笑了笑,自言自语:“她走了,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走了好。”庄薇公主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的宴席。” “你开心吧。”庄瑜转头问她。 “其实也没那么开心。”庄薇公主看出他正压抑着眼底的愠怒。 庄瑜冷笑:“你不是一直挺讨厌她的么?你不是一直希望她走的么?现在她走了,你应该欢呼雀跃,载歌载舞才是。来,你唱呀,你跳呀!” 庄薇公主怕怕地:“哥……” “太子哥哥……”一点红也被他的气势吓住了。 “她救了你哥,救了卓夏,把我们从幽国那么可怕的地方带出来。她替你嫁给项珂那个瞎子,还差点被青龙十四卫杀死。她盗得镇魂铃率领行尸大军杀退黑龙军。她进赌场给我们捞钱花。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告诉我,她图个什么?”庄瑜问她。 “嫁给你当皇后!”庄薇公主弱弱道。 庄瑜悲哀地笑了:“你觉得以你哥的能力能坐上皇位吗?” 庄薇公主思索片刻,道:“所以,她看出哥哥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于是果断地抛弃了你。” 庄瑜:“……” 卓夏道:“公主,你不能用烂泥巴形容太子,太子会伤心的。他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差……” 庄瑜挥了挥手:“罢了,我们回都城,我知道自己很没用。但是,我必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三个人收拾了一下包裹,向川平和武布将军告别。 豆豆和梅梅舍不得庄薇公主,庄薇公主也舍不得他们。但是前路遥远,宫里人心叵测。再三思量,她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川平将军:“将军为他们找户人家做养子吧。” 川平将军答应了她,武布将军本想亲自护送他们回都城,但是又恐怕黑龙军再次率军攻打岳州,所以亲点了几十名骁勇善战的士兵在路上保护他们。他们没有拒绝,于是一行人浩浩汤汤上路了。 幽国,晋安城,皇宫。 大殿之上,南幽帝项颜寒着脸,将一卷书帛扔在了女相蔡木公面前。 群臣为龙威所震,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蔡木公直挺挺跪着,垂着眼,看着面前的书帛,沉默不语。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项颜厉声问,“十万黑龙军,凭你的聪明才智,攻克岳州易如反掌。为何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给吓回来了?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让你放弃攻打岳州?” 蔡木公叩首道:“微臣此战,败便是败了,没有什么好说的,请皇上治罪。”项颜冷冷一笑:“各位大臣认为朕该如何处置蔡爱卿?” 群臣噤若寒蝉。 赫连紫走了出来,道:“蔡大人虽然战败,但十万黑龙军,仍有七万她带了回来。算起来,只折了三万大军,皇上不该给她治罪,反而该奖赏她。” 项颜收了笑容:“朕该奖赏她?” “是的。蔡大人身为黑龙军的统帅,听从皇上的命令攻打羌国。一路攻到岳州,可是岳州出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她知道自己的兵力是不足以拿下对手的,毕竟对手用了镇魂铃这种阴毒的法器,号令行尸军团与我军对战。蔡大人为避免我军损失惨重,果断撤兵。虽然说起来有点丢脸,但她保全了我们黑龙军的实力。有句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黑龙军的兵力尚在,假以时日,拿下大羌国不是问题!”赫连紫道,“所以,皇上该奖赏蔡大人,感谢她没让黑龙军全军覆灭!” 项颜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赫连紫面前,一双闪烁着寒光的黑眸紧紧盯着他。 群臣瑟瑟发抖,个个为赫连紫捏着一把汗。几个年老胆小的,耐不住殿内压抑沉闷的气氛,两眼一翻,咕咚倒了下去。 项颜冷声问:“那么,赫连紫,你这两个月的俸禄,朕就都赏给蔡木公了。” 赫连紫笑了:“皇上,别呀,臣还要养家糊口呢。” “把我的书帛捡起来!”项颜命令道。 赫连紫捡起掉落在蔡木公面前的书帛,递给了他。项颜接过书帛,问:“朕近来命你监督打造的武器,进展到哪一步了?” 赫连紫微微一笑:“再过三个月即可完工。”项颜点了点头,回到殿上,对群臣道:“退朝。” 退朝后,他想去看看项珂,上次一别,他已经好些天没去看他。 63 这小子长得真俊,死了太可惜了 一想到项珂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他就心疼不已。 来到水晶宫,走进项珂住的房间,他看见白骨秀正在用锁链捆绑他的弟弟。 “白骨秀!”他沉声大喝,一把揪住白骨秀的衣领,左手为掌,击向他的胸口。 白骨秀轻轻化解了他的掌力,退到墙角。 项颜手中长剑指向他的喉咙:“白骨秀,你在对小珂做什么?” 项珂被锁链捆在寒冰榻上,他疯狂地吼叫着,试图挣脱身上的锁链,他胸前的伤口流出血来。 白骨秀银色的眼眸中泛起冰冷的笑意:“我在救他。他似乎对自己的心脏很好奇,总想看个究竟!” 项颜收了长剑,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给了白骨秀一个耳光。 “你打我!”白骨秀眼中的笑意变为愤怒。 “不是说好了不告诉他真相的么?”项颜咬牙切齿。 “可是,他看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白骨秀抬手揉了揉发麻的脸颊。 “谁让你医好了他的眼睛!”项颜怒不可遏,一拳击在了水晶墙壁上,打出一团裂痕。 白骨秀眨了眨眼,无辜地摊开了手:“这是个意外,或者说是个后遗症,我在给他安装玲珑七窍心的时候可从未想过医好他的眼睛!” “你……”项颜很想在他俊美的脸上打上一拳。 “哥哥!哥哥!”锁链在项珂手腕上擦出一道道血痕。他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 “小珂!”项颜来到他身边握着他的一只手。 “我很痛苦。”他说,“那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响,吵得我睡不着。” “再忍忍。”项颜安慰他,“等你习惯了,就不会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你会和以前一样,睡个好觉的。别再伤害自己了,小珂,你要好好的活着。和我一起,守护这个天下。” 白雪纷飞,给大地披上银装。 庄瑜一行人骑马走在驿道上,不远处的枯树林里,有一家小店。 虽然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庄瑜仍旧冷得瑟瑟发抖。看到远处的小店,他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前面有家店,我们过去喝杯酒暖暖身体吧。” 他们来到小店,店子虽小,但是非常温暖,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店家见有客上门,连忙招呼妻子,将温好的酒端上来。 庄瑜大口喝着酒,抓起刚出笼的热肉包子,揪下一小撮,对躲在他怀里的鹦鹉道:“一点红,吃东西。” 一个小脑袋从他怀里探出来,绿豆大的眼睛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张开喙,啄掉他手里的包子皮,吞了下去。 “哎哟,你慢点吃!”庄薇公主戳了戳它的羽冠,“小心噎着。” 卓夏笑了也揪着包子喂它。店家夫妻相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庄薇公主啃着包子,眼皮开始打架:“我困啊。” 不一会儿,送上门来的客人们都倒在了桌子上。 “你们不要睡啊,我们还要赶路呢!”庄瑜看着周围的同伴,眼睛也开始朦胧起来。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自言自语道:“好吧,大家就睡一小会儿,醒来我们就赶路……”身子一歪,他也跟着昏睡过去。 “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一点红大叫,“这是家黑店!” “小鹦鹉还挺聪明的嘛!”店家伸手过来抓它。 一点红扑棱一下飞到房梁上,对着庄瑜大喊:“太子哥哥快醒醒!我们上当了!” 店家妻子邪邪一笑,白嫩的手指抚着庄瑜雪白的狐裘领子:“这小子长得真俊,死了太可惜了。” “这妞的脸比我蒸的包子都大。”店家捏了捏庄薇公主的脸。 “坏蛋!你们别碰他们!”一点红哇哇大叫。这时,门忽被人推开,风雪涌了进来。 一群披着白色斗篷的走进小店。 为首的少女扫了一眼庄瑜,嘴角上扬,对店家夫妇道:“你们做得很好。” “多谢姑娘夸奖。”店家道,“那么赏钱……” 那女子脸上挂着笑,右手现出一把赤金弩,机簧弹动,射出两枚利箭,店家夫妇当场封喉毙命。 “把这三个人带走,其余弄死噻。”少女命令道。 一点红见状,嗖地一下,向门外冲去。 少女发动赤金连弩,终究是没射中它,让它跑了。 一点红在冰天雪地里拼命挥动着翅膀往北飞去。寒冷的天气几乎将它冻僵。 它飞过树林,飞过湖泊,飞到了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里。 花不落和花焦正坐在土地庙的篝火边啃烤地瓜。 一点红扑进她的怀里,浑身瑟瑟发抖:“小花……小花主子……” 花不落抱着它,凝聚灵力为它取暖,问:“这么大的风雪,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是让你监视庄瑜他们吗?” 冻得半死的一点红汲取了她的灵力,总算从半昏迷状态复苏:“小花主子……不好了,有个坏女人把太子哥哥,和公主姐姐还有护卫哥哥绑走了。” “你要不要吃烤地瓜。”花不落不急不躁地问它,把一块烤地瓜放在它喙边。 “我说得是真的!那个坏女人脸尖尖的,她让小店里的店家在酒里下了迷药,把所有人都迷翻了。然后她用一把金色的连弩,杀掉了店家夫妇还有护送的士兵。”一点红抖了抖羽冠,“小花主子,你快去救太子哥哥!” 花不落瞄了花焦一眼,笑了笑,从背包里翻出一件巴掌大的红色小马夹:“一点红,我这几天特意花时间给你做了一件小棉袄,你快穿上试试。” “小花主子……”一点红泪眼汪汪,“太子哥哥有危险,你怎么还不去救他呀……” 花不落笑了笑,给它套上小马夹,转头问花焦:“大花,你要不要去救你的小公主啊?” 花焦抱着烤地瓜咳了两下,颤声道:“外面北风吹,雪花飘,冰天雪地路迢迢。我怕冷,实在是动不了。” “我去拯救那几个智障,你何时想动了去找我哟。”花不落笑眯眯地抱起了一点红,背上了包包。 “嗯,我会去找你的,你去吧。”花焦打了个呵欠,向她挥了挥手。 64 下手这么重,老子差点魂飞魄散 一点红穿上了夹袄,身上暖和不少,就是飞起来有点不灵活,它时不时落到花不落的肩头。指引着她来到事发的小店。 小店火光冲天,轰然一声烧塌掉了。 花不落道:“这帮人真够心狠手辣的。杀完人毁尸灭迹,不留半点蛛丝马迹!”但是雪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凌乱的脚印。花不落仔细看着那些脚印,分析道:“他们一共有七个人,其中一个脚印特别浅,看来这个人的灵力是其中最为强大的。另外……”她弯下腰,目光紧紧盯着雪地上几串巨大的竹叶形的鸟类爪印,捡起一枚红色羽毛道:“火鸾,是羽国人干的!” “我逃出来的时候,的确看到天空里有两只巨大的火鸟,它们身后还拉着金色的云车。” “你怎么不早说。”花不落紧紧攥着那枚羽毛,如果绑架庄瑜他们的是羽国人,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庄瑜慢慢睁开了眼睛。 周围奇形怪状的岩石,让他感觉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山洞里有许多金光闪闪的庞大鸟笼。 他就被关在鸟笼之中,吊在洞顶上。 他伸手握着笼架,触手冰凉。他准备祭出长剑,却发现自己浑身的灵力石沉大海,杳无踪迹。他愤怒地抓住笼架,拼命晃荡。 “没用的,庄瑜,你别浪费力气了。”庄薇公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关押她的笼子挂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她盘膝坐在笼底,单手支着额头,郁闷地叹气。 “其他人呢?”庄瑜问,“小夏呢!” “我在这里。”卓夏挂在他左侧偏下一点的位置,冲他关心问道:“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谁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庄瑜问。 庄薇公主和卓夏一起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们可能进了家黑店,店家把我们迷昏了,然后带到了这里。”庄薇公主道,“酒,他们一定是在酒里面下了药。” 庄瑜一拳击向笼架,自责道:“我怎么这么蠢!” “太子殿下,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得想个办法逃出去。”卓夏道。 庄薇公主叹了口气:“我现在满脑袋都是肉包子。” 庄瑜摸向了怀里,然而怀中空空如也,他惊慌失措,一张脸变得惨白:“不见了,不见了!……” 卓夏仰脸问:“什么不见了?” “一点红不见了!”庄瑜急得团团转,“我把它弄丢了,该怎么向不落妹子交代?” “嘤嘤嘤。”庄薇公主两行眼泪刷地留下来,“莫不是被黑心店家抓了烤了吃掉了吧!”她握着拳头,为一点红默哀:“可怜的小鸟!嘤嘤嘤。” “我真是个废物!”庄瑜再次挥拳击向笼架,搞得整个笼子微微晃动起来。 “你们现在为自己哭丧显得为时尚早。”身穿翠色羽衣的少女带着两个侍从走了过来。 “是你!”庄瑜,庄薇公主和卓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少女一双杏眼转了转,樱桃小嘴挂着狐狸般狡黠的笑意,她捏了捏下巴道:“别用这么吃惊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害羞的噻。” “锥子脸,你为什么抓我们!”庄薇公主抓着笼架大声问:“你想要我们的钱就直说,没必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我跟你们讲噻……”少女道。 庄瑜打断她的话,语重心长道:“姑娘,麻烦你讲话不要在后面加个噻字好吧?我会误以为你是来卖萌的。” 少女冲他翻了个白眼。她就是之前在神鬼赌坊里出现的羽国少女。 “我千音郡主有得是钱,才不稀罕你们那点银子。”千音郡主道,“至于我为什么抓你们……等你们临死的时候,我会让你们瞑目的。” “千音郡主?”庄瑜抬头看了看庄薇公主,又看了看卓夏故意装出一副年少无知的样子,“千音郡主是干啥子的噻?” 逗得卓夏和庄薇公主笑了。 “哼!庄瑜,学本郡主说话,你想死还是不想活了?”千音郡主道。 “本太子不仅想活,还想活得很好。郡主妹子,我们做笔交易。我看你长得听可爱的,你放了我们,送我们回羌国,等我当了皇帝,我封你当大羌国的皇后,如何?”庄瑜笑眯眯问道。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他先骗骗她,等回了羌国,就假装不认识她。 “你想得美噻!”千音郡主掌中银光闪动,挥出一掌,打向庄瑜胸口。她掌力极重,一掌将他打飞出去,撞到笼架上,“你中意我,我还不中意你噻!” 庄瑜抓着笼架爬起来痛得龇牙咧嘴,道:“你是女人吗?下手这么重,老子差点魂飞魄散。” 鸟笼晃个不停,像荡秋千一样,庄瑜感觉自己脑袋好晕。 庄薇公主又抹起了眼泪,哭哭啼啼:“哥……你没事吧?你会不会死啊。呜呜呜……” 卓夏大吼道:“千音郡主,你别欺人太甚。” 待她走远,庄薇公主抽泣道:“如果花不落在该多好。” 庄瑜忍着疼痛,笑道:“小丫头,你现在想她了。” 庄薇公主不说话。 庄瑜靠在笼架上:“可惜人家被你给气走了。” 听了这话,庄薇公主又开始呜呜呜地哭起来。 羽国西,白鹤城。 白鹤城是距离羌国最近的城市,是羽国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这座城是千音郡主的封地。 她虽然身为郡主,却掌握着羽国的经济命脉,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但是没人知道她从哪里赚的钱。坊间传言她父亲慕羽候善于做军火生意。她的母亲善于理财,所以成为羽国的富豪。 后来她双亲暴毙,她成了羽国的首富。十九岁的年纪掌握着庞大的家业,却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因为打她主意的人都死了。 她的居所飘羽台,规模堪比皇宫,是整个羽国最华丽的建筑。 此刻花焦和花不落就坐在飘羽台附近的酒楼包厢里。 “千音郡主,姓慕名梨。年方十九,慕羽候的庶女。其生母不祥,十六岁时父母在与羌国商人谈军火生意的时候遭对方暗算暴毙。她有三个纨绔哥哥,皆流连于烟花之地,一年前陆续无故失踪……”花焦轻轻念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收集来的资料。 65 我不要天下,我只要一个你 “她虽年幼,却深得东羽帝骆欢的爱慕……但千音郡主却无意入宫为后……是个挺有个性的姑娘。” “的确有个性。”花不落看着千音郡主的画像,“我上次在赌坊见到的锥子脸就是她。” 花焦放下手里的资料,道:“很难想象郡主也会逛赌坊。” “皇帝都可以逛花楼,郡主怎么不能去赌坊?”花不落道,“看来她是钱多得花不出去所以去赌坊挥霍。有钱人就是任性啊!” “你对她有什么评价?”花焦抿了一口酒。 花不落笑了笑:“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何以见得?”花焦眨了眨眼。 “她既是庶出,根据大户人家庶出的孩子的各种悲惨遭遇。她小时候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再看她的面相,下巴尖尖,两颧骨突出,八字眉,三角眼,是阴狠奸邪之相。所以,慕羽候和他的现任妻子,还有他的儿子们,皆死于这个庶出的女儿之手。”花不落推测道。 花焦道:“一个小女孩得有多大本事搞死自己的家人呀?” “这得看她有多痛恨自己的家人了。”花不落抿了一口酒,推开了雕花木窗。 窗外,明亮的阳光在清冷的街道上流淌。羽国虽在芈夏之东,但气候比羌国要温暖舒适很多。一些四季常青的树木迎着风,舞动着枝条。 花焦打了个冷颤。 一点红挥着翅膀跳进窗子,口干舌燥:“小花主子,水。” 花不落连忙拿起杯子伺候着。 一点红喝了一口,然后喷出来,泪眼汪汪:“小花主子,你干嘛给我灌酒。呜呜呜,一点红好伤心。” 花焦已笑倒在桌案上。 花不落剜了他一眼,摸摸一点红的羽冠。柔声安抚它,一边为它重新倒了一杯茶。一点红喝完了水,跳到她肩膀上吁了口气。 花不落道:“要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飘羽台的规模好大,内设强大的结界,我飞了一圈,在西门发现了一处缺口,哈哈!”一点红乐滋滋道,“于是我嗖地一下溜进去了。我严格按照小花主子的嘱咐,把地形和守备的情况记在了脑中。可惜我脑袋太小,装不了那么多东西。而且我这身雪白扎眼的羽毛,很快就被护院守备发现了!” 一点红瞪着花不落:“小花主子,你不为我担心吗?” “我当然为你担心了,你想吃什么,我会用最好的东西犒赏你的,一点红最可爱啦!”花不落知道这只小鹦鹉喜欢听主人的甜言蜜语。 “小花主子,我好爱你!”一点红扑进她的怀里要抱抱。 “虽然守备们发现了我,他们并未作出什么措施。原来,飘羽台里有许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鹦鹉。”一点红跳到了桌子上,“不过它们都没我长得好看。” 花焦道:“你耽搁了那么久,不会是跟那里的母鹦鹉调情吧?” “我哪有?”一点红挥着翅膀翩翩起舞,“我对小花主子忠心耿耿!” 说完了这些,一点红道:“小花主子,你快拿纸来。咱们赶快把飘羽台的格局画下来,不然过一会我就全忘光啦!” 花不落拿出笔墨伺候着。画下飘羽台之后,花焦问她:“你准备怎么做?” 花不落道:“庄瑜在她手里,目前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把他们关在哪里。所以……”花不落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绿树掩隐的飘羽台,嘴角上扬,“我们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抓住她……敢打我半壁江山的主意,我一定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月光倾城。 飘羽台辉煌的灯光下,紫叶柳迎风招展,翠色灵蝶扑扇着翅膀,在雪白的幽昙花间飞舞蹁跹。 花不落一身黑衣,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悄悄地在屋顶上疾走,几个飞掠,摸到了千音郡主的寝殿前。 她如灵猫滑落在地。 有婢女提着琉璃灯走了出来,她匆忙闪到紫叶柳的树后。 待女婢走远,她探出头,看见千音郡主的寝殿外只有两个护院守卫。那护院都是女子,身穿软甲,站得笔直。 花不落出手如电,隔空点了她们的穴道,然后溜了进去。 摸入千音郡主,隔着珠帘,花不落看见千音郡主一丝不挂与一个男子在榻上此起彼伏…… 花不落皱了皱眉头,收了目光,退到角落里,心里寻思那名男子到底是何人,竟然能收伏千音郡主的心。 两人完事后只听那男子声音沙哑问道:“慕梨,你何时把庄瑜交给由我处置?” “你今晚的表现有些逊色。”千音郡主道:“有些心不在焉,我们分开的两个月,你不想我么?” “我若不想你,就不会千里迢迢来看你。”那男子抱紧了她。 她娇媚一笑:“你哪里是来看我,你是来看我抓到的人。”花不落想看看那男子的样子,却看到千音郡主滑嫩如玉的美背。 她悻悻地缩回头,这个想处置庄瑜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那男子轻轻一笑:“我最想见的人本来就是你。其他人,我只想见他们的尸体。”千音郡主也笑了:“你想要他们死?” “我帮你杀了你那狠心的父母,还毒死了想把你赶出家门的哥哥。我只想要庄瑜一个人的命,这对你来说易如反掌。”男子抚着她的面颊。 “庄辰世子,你为何想要庄瑜的命?”千音郡主笑道,“莫非你真的想坐稳太子的位置。” “庄辰世子。”花不落瞪大眼睛,连忙探头去看,却看到了一个男人健硕挺直的美背。她脸一红,讪讪收回了目光。 “如果我当了大羌国的皇帝,你将会是我的皇后。到时候,你我联手,其余三国唾手可得!”庄辰世子的声音带着蛊惑,“天下,就是你我二人的了。” “我不要天下!”千音郡主翻身压在他身上,“我只要一个你。” “杀了庄瑜,天下和我,都是你的。”庄辰世子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好啊,不过,你得光明正大的娶了我。”千音郡主吻上了他的胸膛。 两人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翻云覆雨。 66 这……这是机密 花不落退了出来,纵身跳上屋顶,离开了飘羽台。 容升客栈,花焦坐在桌前,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地。 一点红趴在他肩头,闭着眼睛,时不时咂咂嘴。 花不落轻轻推开了门。 花焦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不落,你回来了。” “小花主子。”一点红飞上她的肩头。 “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莫非千音郡主发现你了?”花焦为她倒了杯茶。 花不落坐了下来:“庄辰世子和千音郡主在一起。两人关系很亲密,庄辰世子想要借她之手杀掉庄瑜。” “庄辰世子?”花焦疑惑道,“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花不落摇了摇头:“估计两人很早就认识,慕羽候就是庄辰世子设计杀死的。庄辰世子,他想当羌国的皇帝。” “这人野心不小啊。”花焦道,“你怎么不当场杀掉他们?” 花不落皱了皱眉头:“他俩正在造人,我一个小姑娘贸然提刀冲进去,……那场面,太尴尬了。” 花焦捂着嘴笑。 花不落剜了他一眼:“笑什么呢,这么龌龊。” 一点红问道:“小花主子,那个锥子脸会不会杀太子哥哥?” 花不落道:“应该暂时不会,如果我猜的不错,千音郡主是想拿庄瑜威胁庄辰世子。生意人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 又过了几日,花不落潜伏在飘羽台,终于打探到了庄瑜一行人的所在。 千音郡主将庄瑜关在了白鹤楼城东郊的莫邪山擎天峰上。 莫邪山山体连绵,主峰高可擎天,封顶直插云霄。 花不落站在峰下,仰望着遥不可及的峰顶,一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千音郡主你这个变态,把人关在云彩上,还要不要人喘气啊!” 她绕着擎天峰走了一圈,最后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大石上。托着下巴仰望高不可攀的山峰,若有所思。 一点红飞落在她的肩头,道:“小花主子,我去上面看过了,太子哥哥和公主姐姐还有小夏都被关在了峰顶的山洞里。那山洞里有好多鸟笼,锥子脸把他们当成了小鸟关在笼子里。好可怜啊,周围还有好多个守卫!” “好多是多少?”花不落为它理着凌乱的羽毛。 一点红歪着头:“大概有十二三个吧。” 花不落站起来,抚着下巴,想了想:“嗯……就这么办!” “怎么办?小花主子,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一点红跳上她的肩膀。 她点了点头。 花不落来到客栈,准备好笔墨。逮着一点红翻来覆去的折腾,弄落了它好几根羽毛。 一点红好奇地盯着她,她把它的翅膀展开仔细观察,然后拿起笔在纸上涂画。 “小花主子,你在干嘛?”它盯着她画下一对翅膀问。 “我在设计‘鸦翼’。花不落抹了下鼻子,手指上的残墨在嘴唇上留下一撇小胡子。” “‘鸦翼’?你应该照着乌鸦的翅膀来设计,干嘛逮着我折腾?”一点红用喙整理着被她弄乱的羽毛。 “都一样。”花不落笑眯眯道,放下了笔,设计图完成了。交给花焦审阅一下,就可以吩咐工匠去做。 “不一样!”一点红炸了毛,气冲冲道,“乌鸦,黑不溜秋,长得这么丑。主子怎么能将我与它相提并论!一点红不开心,一点红生气了,快来哄哄我!” 花不落抱起它,在它羽毛上,亲了一口,抚着它的背说尽了好话安抚它。 花焦敲了敲门,轻声道:“不落。” “进来吧。”花不落道,“我在。” 花焦推门走了进来,摘掉头上的斗篷,露出雪白飘逸的长发。 花不落把‘鸦翼’的设计图递给他看。 他思索了片刻,拿起笔在图纸上添了几笔,笑道:“这样就完美了。” 花不落看了看,他不过在‘鸦翼’上添了一根绳子,的确完美了许多,收起图纸,她问:“大花,千音郡主可有什么动作?” 花焦为自己倒了杯茶,道:“她果真和庄辰世子有一腿。她想让庄辰世子娶她,庄辰世子非要她先除掉庄瑜才肯娶她。如你那天听到的一样,千音郡主似乎想拿庄瑜牵制庄辰世子。她并不想让庄辰世子坐上羌国的皇位。所以,嘿嘿嘿……” “你笑什么?”花不落莫名其妙。 “你快拿镜子照照自己,你的小胡子好性感。”花焦托着下巴嘿嘿笑个没完,一点红也跟着嘎嘎的笑。 花不落拿起碧落镜,看到镜中的自己唇上一抹黑色,的确像撇胡子,她拧了花焦一把:“不许笑,再笑把你的牙齿拔了。” 这件事倒给了她灵感,她穿上花焦的衣服贴了假胡子打扮成一个武夫。拿着图纸来到了白鹤城最大的兵器铺子,天锤堂。 她把图纸交给掌柜,说一口羽国口音:“我要四套这样的东西,每套都要轻便,结实。” 掌柜长得像熊猫转世,从头到脚都是圆滚滚的。他问:“小哥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花不落压低了声音编道:“这……这是机密,我们老板要用它来对付裂天,你知道裂天吗?” 掌柜连连点头:“知道,幽国的青龙十四卫中就有一个是裂天。长了一双翅膀,杀人不眨眼。” “最近裂天在羽国出没,我们老板做这个东西就是用来对付他的……所以……你一定要把它们做得结实轻便,要多少银子都可以。”花不落故作严肃道。 “没问题。”掌柜保证,“我们天锤堂做得东西包你满意。” 花不落拿出一袋金珠子付了定金,又问:“大概多久能做好?” “我让工匠加班加点做,估计明日傍晚就能做好。”掌柜道。 花不落点了点头,背着手在天锤堂里浏览了一圈,墙上,兵器架上挂面了各种兵器,全都散发出凛冽的寒光,充满了灵气。 “小哥还需要什么?我们这儿剑器五折优惠。”掌柜笑眯眯道。 “你们这儿有没有两千尺长的绳索?”花不落问。 掌柜愣了一下,道:“两千尺的绳索倒是没有,不过,我们这儿倒有三千尺的卷索。” 67 为了你,朕宁愿成为一个暴君 “哦?可否拿来给我看一下。”花不落道。 小厮拿过来一个小巧玲珑的金属卷盒。掌柜道:“我们店里的卷索用精钢所制,可以拉到三千尺。结实耐用,一般兵器是斩不断的。” 花不落接过卷盘,上面缠绕着一圈极细的钢丝:“就是一圈钢丝而已。” “小哥可别小看这钢丝,可以载重两百斤。”掌柜一通天花乱坠的介绍。 花不落懒得跟他废话,道:“等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和这钢索一块送到容升客栈。” 掌柜开心道:“好的,小哥慢走。” 出了天锤阁,花不落心不在焉地走在大街上。走到僻静处,她突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千音郡主一袭鹅黄长裙,白色遮面,与一个华服男子并肩漫步。 那男子相貌俊美,可惜右眉角上有道长长的疤痕,让他的容貌多了份狰狞。 花不落悄悄跟了上去。 那男子道:“慕梨,跟朕回宫吧,朕需要你。” 花不落怔了一下,心道:“这人莫非是东羽帝骆欢。” “皇上,慕梨是庶出,身份低贱,配不上你。”千音郡主道,“你该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为妻。” 骆欢握住她一双柔荑深情款款道:“在朕眼中,世间没有任何女子比你高贵,你就从了朕吧。三年前,朕在碧冥湖畔遭三皇子暗杀,是你救下了朕,朕当时便对你一见倾心,朕发誓非你不娶。” “皇上对慕梨的一片痴心,慕梨怎会不懂,但慕梨也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没听过坊间那些传言吗?坊间传言说我是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女子,说我弑父杀兄,忘恩负义,这样的女子你也敢娶吗?”千音郡主脸上滚下两行热泪。 “是朕的错,慕羽候是三哥的人。你的哥哥们也是意欲扶持三哥坐上皇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所背得骂名也是为了朕。慕梨,朕今日之所以坐上羽国的皇位,离不开你的一路扶持相助。朕欠你太多太多……”骆欢说到动情处,一把将千音郡主抱在了怀里。 听了两人这番对话,花不落吃惊不小。骆欢登上皇位,原来是千音郡主暗中相助。花不落对她刮目相看。与此同时,两人的对话太过肉麻,听得她直犯恶心。 千音郡主将骆欢轻轻推开,一双眼睛哀若雨中清潭:“皇上,慕梨不能同你回宫。” “为什么?”骆欢握着她的肩膀,“你到底害怕什么?” “害怕流言。”千音郡主垂下了双眸,眼底掠过一丝悲凉:“慕梨怕那些流言会伤害到皇上。” “区区流言而已。”骆欢道,“慕梨,你放心好了。朝中若有人敢说你一句坏话,朕便诛他九族!” 慕梨摇了摇头,泪眼婆娑,一把抱住骆欢,伏在他胸前:“慕梨才不愿皇上为我成为一个暴君。” “为了拥有你,朕宁愿成为一个暴君。”骆欢摘掉她脸上的面纱,轻吻她眼角的泪滴:“你就是太善良了。” 偷听到这句话的花不落几乎要吐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千音郡主,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哪一点善良。人说爱情是盲目的,东羽帝白长了一双眼睛,居然看不出千音郡主是个脚踏两只船的白莲花。 看着热吻的两人,花不落也分不清千音郡主到底更爱谁。对于庄辰世子,她恨不得将其紧握手中,对于东羽帝骆欢,她却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这个慕梨神秘莫测呀。花不落头上滚落一滴冷汗。 “不,我们不能这样。”千音郡主含泪将骆欢轻轻推开,“你应该当一个好皇帝,一个让百姓爱戴尊敬的皇帝。我们……我们还是分开吧。” 九翼火鸾拉着云车从天而降,千音郡主登上云车,含情脉脉看了骆欢一眼,洒泪而去。 “慕梨!慕梨!”东羽帝骆欢追了几步,望着不带走一片云彩远去的火鸾。绝望的仰天长叹,“朕不想与你分开,朕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朕得了天下却得不到你,人生又有何欢?你回来,你回来呀!慕梨……” 花不落打心底佩服千音郡主的演技,能让一国之君为她神魂颠倒,痛哭流涕。没有高超的心术和手段,一般女子是无法做到的。 骆欢瘫坐在地,低着头如一只失了伴侣的孤雁,哀伤不已。 花不落想了想,快步向他走去。 哪知刚走到他面前,四个暗卫涌上来,将手中弓弩对准了她的前胸后背。 她不慌不忙,镇定地向骆欢伸出了手。 骆欢抬起头,怔怔看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眸写满了疑惑。 看到他的眼睛,花不落心里跳了一下,这双眼睛,和瑞亲王项珂临死时的眼神很像,绝望而哀伤。她也不由得怔住了,直到骆欢自己站起来,她才回过神。 “你是何人?”骆欢冷冷问。 “与你一样,同是伤心之人。”花不落收回手哀伤的叹了口气。 骆欢朝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退了下去。他道:“什么意思?” 花不落凄然道:“在下和皇上一样,也是千音郡主的爱慕者。” 骆欢吃了一惊:“刚才?” “刚才我跟了你们一路,都听到了。在下为皇上的痴心感动。”花不落说着,抹了抹眼角硬挤出来的两滴眼泪,道:“皇上真乃至情至圣的真男子,在下与之相比,无地自容。” 骆欢道:“你……” 花不落打断他的话,含泪道:“你可愿意听我与千音郡主的故事?” 骆欢装着满肚子的疑问,跟着花不落来到了酒楼,凡人若有伤心事,一醉方可解千愁,帝王也不例外。 花不落向店小二要了些好酒好菜。抬手抚着唇上的小胡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窃笑。 两人来到包厢后,酒菜很快上齐。花不落抿了一口酒,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东羽帝编故事。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温暖而热烈。是春天里盛开的花朵,芬芳而迷人。是夏天里突然降落的雨滴,滋润那干涸的心田。是秋天里飘落的红叶,伤感而美丽。” 68 姑娘,你胡子掉了 先用春夏秋冬来抒发对爱情的理解,花不落伤心的轻叹一声:“我的爱情,恰巧在冬天降临。千音郡主的出现,就像一把火,温暖着我冰冷的心。” “那时,我是一个小乞丐。在大街上流浪乞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千音郡主虽是慕羽候庶出的女儿,却有着一颗善良纯洁的心。她经常会偷偷塞些食物和银两给我。”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我本以为自己会守护在郡主身旁一生一世,哪知却被一帮人贩拐到了羌国。” 骆欢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人贩会拐卖乞丐吗?” 花不落怔了怔,抿了抿小胡子道:“也许人贩看我长得仪表堂堂,英武不凡,所以才对我下手。总之我被贩卖到羌国以后,我是日日念着我那美丽的郡主。思念她给我的剩饭,剩菜。一想到她那尖尖的小下巴,我就心如刀割,泪流满面……啊!” 花不落挤出了两滴眼泪。 骆欢伸出手,同情的拍拍她的手臂。 花不落见他似乎信了这个破绽百出的故事,心里一阵窃喜。她继续抒情:“五年,整整五年,我跟着羌国的商人打拼了五年……直到两年前,我亲眼目睹羌国的庄辰世子设计阴谋,杀死了慕羽候……” 骆欢的手一抖,打断她的话:“你说什么?慕羽候是庄辰世子设计杀死的?” “是呀,庄辰世子设计杀死了郡主的双亲,还毒害了她三个哥哥。”花不落道:“我,快马加鞭地逃回羽国,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郡主,可是郡主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骆欢的眼神晦暗不明,手指转动着酒杯:“朕原以为是她找杀手结果了慕羽候,却不想是另有其人……” 花不落继续道:“我向郡主表白我对她的爱慕之情,而她却早已不记得我了。人世间的爱情莫过于此,我对她付出一片痴心,他却对我不屑一顾,反而对杀死她双亲的凶手一见倾心。” “你说什么?”骆欢放下了酒杯。 “我既然回到了羽国。回到了我心爱的郡主身边,是不愿回羌国那鬼地方的,何况羌国正在和幽国打仗。于是我就在郡主的府邸附近找了份工作。这样一来,就可以天天见到郡主了。”花不落抿了一口酒,道:“谁知有一天,我看见郡主和庄辰世子在飘羽台前卿卿我我,搂搂抱抱。我的心当时就碎碎的了。” 骆欢眉上的疤痕微微跳动:“慕梨怎会跟她的杀父仇人在一起?” 花不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神秘兮兮道:“就在前些日子,千音郡主在羌国绑架了太子庄瑜。庄辰世子知道此事,欲借郡主之手除掉庄瑜。坐上大羌国的帝座,并且还要娶郡主为妻。我一介武夫自愧配不上郡主,可你羽国帝君,可不能让一个羌国世子得了便宜。而且,他若娶了郡主,对皇上百害而无一利呀。毕竟,郡主掌控着羽国经济命脉……” 花不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而他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骆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我不过一介武夫,因为深爱郡主,才知道这么多。”花不落缓缓道,“爱一个人,就要了解一个人。我爱她,所以了解她。” 骆欢淡淡一笑,忽然把杯中之酒泼向花不落。 花不落指风一扫,酒水便洒落一地。她挑了挑眉毛:“皇上,这样敬酒很无礼。” 骆欢脸上仍旧挂着笑:“姑娘,你胡子掉了。” 她怔了一怔,手指抚上嘴唇,那里空空如也:“什么时候掉的?” “在这儿呢!”骆欢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撮黑溜溜,毛绒绒的物事,“刚才你喋喋不休说话的时候掉的。” 花不落手撑额头,红着脸,尴尬笑道:“那个,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闻声而入的暗卫将弓弩对准了花不落。 骆欢收敛了笑容,冷声道:“姑娘灵力深厚,出手不凡,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女扮男装来挑拨朕与千音郡主的感情?” “我可没有挑拨你们两人的感情。庄辰世子的确住在千音郡主的府邸上,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至于我是什么来路,还是不告诉你为好,免得吓到你。这顿饭你买单,我还有事,后会有期。”说着,她破窗跳下楼去。 暗卫欲追,骆欢摇了摇头。 花不落喜滋滋地走进了容升客栈,手里上下抛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 她走进花焦的房间,把玉递给他看:“大花,美不美?” 花焦瞥了一眼道:“在哪儿捡的?” “从东羽帝那里拿的。”花不落道,“还是块暖玉。” “东羽帝怎么在白鹤城?”花焦吃了一惊,放下怀里的一点红。 花不落抱起一点红,抚着它的羽毛:“他来向千音郡主求婚,但是失败了。千音郡主拒绝了他,我为他开解了一下,顺手拿了点小费。” 当下便把她如何开解骆欢的事向他一说。 花焦听完事情的始末,道:“如果骆欢是个爷们,就该去飘羽台一探究竟。” 夜晚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骆欢犹豫再三,终归还是来到了飘羽台。 千音郡主刚刚沐浴完毕,穿着一袭白衣,前往中庭相迎,对他亲自登门感到十分讶异。 “朕就想再看你一眼,然后回帝都。”骆欢一手揽在她的纤腰上,不容她挣扎,狠狠吻上她的唇。 他知道有双阴冷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但他不怕,他就是要让那人看见。 千音郡主费力将他推开,还给了他一耳光,打完之后她就后悔了:“皇上……” “没关系。”东羽帝笑了笑:“朕喜欢有个性的姑娘。你要记住,你是朕的。朕能给你的东西,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慕梨,朕在帝都等你。皇后的位置朕给你留着,朕随时都欢迎你来!” 说完这些,东羽帝揉了揉她的长发,在她额头印上轻轻一吻,转身离去。 69 主人,他们是不是傻掉了 直到骆欢的背影消失,千音郡主仍旧呆呆的站在庭院中。紫叶柳迎风飞舞,夜灵蝶自在蹁跹,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千音郡主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庄辰世子将他的锦袍披在她的肩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底风平浪静:“夜里凉,回屋吧。” “庄辰。”她紧颦着眉头,“我心里只有一个你。” 庄辰世子不说话,转身欲离她而去,却被她从身后紧紧抱住:“我心里真的只有一个你。” 庄辰世子顿了一顿用力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她而去。 她瘫倒在地,无力地痛哭失声,惊飞了美丽梦幻的夜灵蝶。 第二日,天黑以后。花不落抱着天锤堂打造的‘鸦翼’来到擎天峰对面的山崖上。 也不知天锤堂的工匠是怎么想的,把她定做的鸦翼用了五颜六色的羽毛来装饰。她本想拒收,让其重做。好在东西做得结实精致,时间上又赶不及,想想也就罢了。 她把一副蓝色的‘鸦翼’安装到背上,其余的被她放在了擎天峰下。等她登上了峰顶的山洞,一点红会把捆着鸦翼的钢索叼给她。就这样,她就可以把它们运上百丈高的擎天峰。 站在她肩头的一点红忧心忡忡:“小花主子,我们会成功吗?” 花不落坚定地点了点头:“会的。” 说完,她一阵助跑,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她打开翅膀张开双臂,笔直的飞向擎天峰,像一只暗夜里飞翔的鹰。 一点红与她并肩飞舞:“小花主子,加油!” “加油!”她回应道,拉了拉肩头连接‘鸦翼’的绳索。齿轮转动,翅膀徐徐挥舞,向高处飞去。脚下是黑魆魆的深渊,而头顶星河璀璨。五颜六色的星星在广袤的天空向她眨眼。 “加油!小花主子!”一点红大喊。 她沿着擎天峰越飞越高。 一点红见她快要飞上峰顶的目的地,连忙飞到了峰下,衔起了捆着‘鸦翼’的钢索,向她飞去。 过了片刻,花不落终于飞到了关押庄瑜他们的山洞。‘鸦翼’在她身后合拢,她接过一点红递过来的钢索。咬着牙,将其余几副‘鸦翼’从峰下缓缓拉了上来。 一点红飞进灯火通明的山洞里,瞄了一眼,在她耳边小声道:“护卫们都睡着了。” 花不落把‘鸦翼’轻轻放在石缝里,蹑手蹑脚来到了山洞洞口。 十五个护卫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她扬起手,指风如针芒,点了所有护卫的睡穴。 花不落笑了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山洞。 山洞里挂了十数个鸟笼,金色的鸟笼在明亮的矿石下闪闪发光。庄瑜、卓夏、庄薇公主三人团成一团睡着,让花不落想起山林里某种小动物。 石洞洞顶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锁链,那些锁链连接着左侧石壁上十几个青铜扳手。 一个笼子连接一个扳手,花不落明白这个规律,摇下连接三人笼子的扳手。 “咯咯咯咯。” 关押着三人的鸟笼缓缓将落到了地上。 三个人被机关启动的声音吵醒。慢慢坐起来,揉着眼睛,呆呆看着一身黑衣的花不落。 花不落从一个貌似护卫头领的人身上摸出一串钥匙。 三人皆是蓬头垢面,脸颊消瘦,深情恍惚。 一点红怕怕的:“小花主子,他们的样子好可怕。而且身上都臭臭的。”说着用翅膀捂着鼻子。 花不落清了清嗓子,问:“你们都睡好了么?” 卓夏:“这好像是梦。” 庄瑜:“这肯定是梦。” 庄薇公主:“这绝对是梦。”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打了个呵欠,不约而同地躺下继续呼呼大睡。 花不落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来,这三个人似乎很享受他们目前的处境。 一点红小声问:“小花主子,他们是不是傻掉了?” 花不落气闷的捋了捋头发,冷笑一声。打开关押庄瑜的鸟笼,走进去。一脚踏在庄瑜的右手上,狠狠踩了一个回合。 “啊!” 庄瑜爆发出一声狼嗥般的惨叫,整个山洞都在他的惨叫声中颤抖。 花不落满意地收回了脚。 庄瑜抱着自己的右手,哭得很有节奏感:“为什么我睡觉你都要来我的梦里虐我……不落妹子……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呜呜呜……手好疼。” “还做梦呢!”花不落在他头上打了一记,“你清醒点好吧!” 庄瑜仰起清瘦的脸,泪眼汪汪地凝视着她,半晌,一个熊抱将她搂在了怀里。哇哇大哭:“不落……不落……这不是幻觉把,你来救我了……呜呜呜……自从被千音郡主关在这个鬼地方,我天天想念着你,想念你的一颦一笑……你为何不告而别呢!……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落……呜呜呜呜,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放手!放手!”花不落被他双臂勒得喘不过气,一拳击在他下巴上。 他捂着下巴,鼻涕眼泪一起流,委屈而无辜:“痛……” 花不落整了整衣冠,嫌弃道:“身上这么臭,还来抱人家你想熏死我啊。” 庄瑜:“嘤嘤嘤。” 花不落来到庄薇公主的面前,晃着手里的钥匙。 庄薇公主眼睛发亮:“花不落,快点给本公主开门!” 花不落笑得优雅迷人:“求我。” 庄薇公主竖起了眉毛:“花不落!” “求我。”花不落把钥匙晃得叮当响。 庄薇公主转头向庄瑜求救:“哥,你快让她给我开锁。”庄瑜正在研究自己身上的怪味,漫不经心道:“你就放下你的自尊求她嘛!” 庄薇公主瞪着花不落。气呼呼道:“我求你了,花不落。” 花不落存心想戏弄这个心高气傲的公主,问:“你觉得我人品怎么样?” 尽管庄薇公主打心眼里觉得她人品烂透了但嘴巴上仍说:“好极了。” “学小狗叫。”花不落道。 “嗯?”庄薇公主气得浑身发抖,眼珠转了转:“不会。” 花不落对肩头的鹦鹉道:“一点红,教她。” 一点红乐颠颠地开口大叫:“汪汪……汪汪。” 庄薇公主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学了两声狗叫。 70 公主别怕,有我在 花不落邪魅地笑了笑:“学小猫叫。” 庄薇公主没好气地又说不会。 花不落眼神示意让一点红教她。 一点红似乎很乐意当庄薇公主的老师,张嘴道:“喵呜……喵呜……” 庄薇公主像只气疯了的猫:“喵呜!喵呜!” 庄瑜抱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花不落给她打开了鸟笼的门。 庄薇公主把一肚子火全撒在了看热闹的庄瑜身上,对他又踢又打。 卓夏走出鸟笼,好奇地打量着花不落背后的翅膀:“这是什么?” “这是‘鸦翼’。”花不落道。 庄瑜闻言调侃道:“我们在笼子里压抑了好几天都没长出翅膀,不落妹子,你的翅膀是如何长出来的?” 花不落白了他一眼,道:“如果你们不想让千音郡主过早发现你们逃出来的话,最好把这些护卫锁进笼子里。”庄瑜和卓夏相互看一眼,默契地动手把昏睡过去的护卫一个个搬进鸟笼。 花不落看着一处光滑的石壁,想了想,祭出弯刀,纵身在墙壁刻下一行羌国篆字:“侠女花不落到此一游。” 庄薇公主抱着手臂看着她的字,冷笑了两声。 一行人向洞外走去。庄薇公主走在最前面,像出笼的鸟儿一般,又唱又跳。她丝毫不知道再走几步就是悬崖。 花不落正在倾听庄瑜诉说这几日对她的相思之情。根本无暇提醒她,结果她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庄瑜和卓夏见状大惊失色。说时迟那时快,花不落如离弦之箭,纵身跳入悬崖。背后‘鸦翼’展开,她一手抓着庄薇公主的手,一手抓着峭壁。 庄薇公主吓出了眼泪:“花不落,你别放手,千万别放手。” 花不落挑了挑眉,笑道:“你怕死啊?” 庄薇公主看了看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我还是个花骨朵,人生,还没绽放过呢……呜呜呜……”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拽着她飞了上去。 庄瑜看到安然无恙的妹妹,数落她:“走路也不看看脚底下,你想吓死你哥呀!” 庄薇公主靠在他肩头,一张小脸吓得惨白,身体抖成了风中的树叶。 花不落拿来之前准备好的‘鸦翼’分发给他们三人,并教给他们使用方法。 三人将‘鸦翼’组装在身上,庄瑜忐忑不安:“这东西飞起来靠谱吗?” 花不落道:“我就是用它飞上来救你们的。”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夜色退去。天地浸在玫瑰色的曙光中。 朝阳在天际,喷薄欲出。 三人站在峰顶,脸色很难看。 花不落谆谆善诱道:“跳吧,再不跳我就一个个把你们扔下去。” 庄瑜两腿发软,汗如雨下:“我恐高。” 花不落走到他身后,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啊!啊!啊!” 他惨叫着坠入深渊。 花不落随后也跳了下去,展开‘鸦翼’飞到他身边道:“别嚎了,不想摔死的话快点展开‘鸦翼!’” 庄瑜手忙脚乱地拉了下肩头连接翅膀的绳子,齿轮转动,红色的翅膀缓缓舒展开来。 由于内心太多惊慌的缘故,他在空中不停打转。 花不落握住他的手,表情坚毅:“别慌,保持身体平衡。” 或许是她的眼神有安抚作用。他的心情慢慢平定下来,身体也不再左摇右摆。 两人比翼而飞,一点红在前方领航,开心的大叫。 “他们都飞走了。”庄薇公主望着曙光飞翔的羽翼,急得直跺脚:“我们怎么办?” “公主别怕,有我在。”卓夏向她伸出了手。 她抓住他的手,下定了决心:“那么,一起跳吧!” 两人展开‘鸦翼’,从峰顶跳了下去。 朝阳跳出云海,将万丈金光洒向大地。百鸟齐鸣,开启了人间喧嚣。 山川河流,村舍茅屋,在他们脚下如画卷铺展。 庄瑜痴痴看着花不落美丽的侧脸,唤着她的名字:“花不落。” 她向他翻了个白眼:“干嘛!” 他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浓浓的眉毛下漆黑的双眼闪闪发光:“我喜欢你。” “你有病吧。”花不落横了他一眼,松开了他的手,往前飞去。 他挥着翅膀很快追上了她,大声说:“我是认真的,花不落,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像个傻瓜一样快乐的大喊大叫,花不落索性捂住了耳朵。 “我爱你!花不落!”庄瑜的声音久久在天地间回荡。 深蓝色的苍穹,云朵如雪白。 飘羽台,沧月殿。 千音郡主站在殿前,轻轻道:“庄辰世子,我为你熬了粥。你把门打开。” 庄辰世子手执一卷古书,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 “庄辰,庄辰。”千音郡主道,“我和骆欢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相信我。” 庄辰世子打开了门,淡淡道:“要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不当皇后?还是……你只爱一个我?” 千音郡主拿起粥碗:“把这碗粥喝了。” 庄辰挥手将粥打翻:“你为什么不杀庄瑜?” 千音郡主的眼泪夺眶而出:“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庄辰世子冷笑,“难道你忘了。十年前慕羽候的大夫将你卖入羌国为奴时,是谁救了你吗?是我!没有我,你就没有今天的辉煌和尊贵。我不过是想要庄瑜人头落地。而你,却说时机未到。你是不想让我当羌国的皇帝吧!” “庄辰。”千音郡主握住他的手。 庄辰世子推开了她,大步走了出去,“你若不杀庄瑜,我此生便再也不见你。” 庄辰世子刚走,有侍卫来报:“郡主,不好了。羌国太子和公主逃走了。” 千音郡主吃了一惊,召唤九翼火鸾,往擎天峰而去。当她看到峰顶石洞的鸟笼里吊着自己的护卫时,整张脸都变成铁青色。而石壁上花不落的留言,更让她怒不可遏,以至于挥拳拍烂了整面石壁。 乱石纷飞,千音郡主命令护卫:“封锁整个白鹤城,搜捕庄瑜三人外加花不落。” 随即,她迅速赶回飘羽台,来到后庭豢养飞鸟的千鸟居。 71 他们追上来了,大家准备战斗 千鸟居是一棵活了上千年的银杏树。树上挂满了四季都不会凋落的金黄色叶子,每一片叶子里都藏着一个鸟巢。鸟巢里有黄鹂、鹦鹉、猫头鹰、乌鸦、鸽子、斑鸠,各种各样的飞鸟。 她站在千年银杏树对面的阁楼最顶端,摸出袖中的翠玉笛,吹起古怪的曲调。 树上所有的飞鸟听到翠玉笛的召唤,振翅而起,绕着她盘旋飞舞。五颜六色的羽翼组成一道绚丽的彩虹,聒噪的鸟鸣连绵不绝。 飞鸟在她面前幻化成一个披着五彩斗篷的人影。 “郡主有何吩咐?”尖尖的声音从斗篷里探出的那张巨大尖利的黑色鸟喙中传出。 “羽妖,帮我找到羌国太子。”千音郡主道。 羽妖行了一礼,身体破碎,幻化为千只飞鸟,飞向庭院结界打开的那一角,消失在天空之中。 庄辰世子或许很后悔一怒之下走出飘羽台,因为他刚走了两步,就被一个灰白色的人影套上麻袋掳走了。 花不落领着庄瑜三人来到容升客栈。重获自由的三人如同恶鬼投胎,逮着食物胡吃海塞,最后撑得坐在椅子上不想动。 花不落拿了三套男装一一放在他们面前:“吃饱了就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我们该离开羽国了。” “为什么呀?”庄薇公主打着嗝,“我们还没好好在羽国逛一回呢!” 庄瑜打了她一记:“你当我们是来旅游的呀。” “城中会很快布满搜捕我们的士兵,千音郡主的九翼火鸾十分厉害。在这里留下去,我们只有被抓的份儿。”花不落道。 庄薇公主拿过衣服:“但为何是男装?我想穿美美的女装。” “妹妹呀,逃命要紧,你就别挑了。”庄瑜道。 三人很快换好了衣服,来到花不落的房间集合。一点红飞了进来道:“千音郡主启动了羽妖,它会很快发现我们的。” “羽妖?那是什么?”庄瑜问。 花不落道:“是千音郡主训练的眼线,专门负责刺探情报,追击敌踪。羽国近来军事强大,全靠她训练的羽妖。” “花大叔呢?他去哪儿了?”庄薇公主问。 房间缓缓被一双手打开,花焦跳了进来:“我回来啦!” “花大叔!”庄薇公主似欢脱的小鸟扑向他,差点把他扑倒,“我好想你!” “小薇薇,大叔也想你!”花焦刮了刮她的鼻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夸赞:“你穿男装很帅。” 庄薇公主心花怒放。 “大花,别闹了,要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花不落问。 “我差点就溜进去抓人了。不过他到底是自己送上门来,我就毫不客气把他给抓了。”花焦道。 “好,我们出发!有他在手,就有一线生机。”花不落拿起背包,一行人下了楼,坐上了华丽的马车。 马车上有个囔囔的的麻袋。 庄薇公主踢了麻袋一脚问:“这是什么?” “你的堂哥。”花不落道。 花焦驾车往城门长驱而去。因为驾的马车带有飘羽台的火鸾图腾,城中的士兵并未上来察看。 转眼就到了城西门口。 守城将士拦住了马车。 花焦拿出从庄辰世子身上搜来的令牌亮给他们看,那将士摆了摆手,立刻放行。 拉着车的马儿撒开蹄子在道上狂奔,扬起滚滚烟尘。 庄瑜问花不落:“庄辰为何会出现在羽国?” 花不落打开车厢后的箱子,里面放满了精钢连弩、炮箭和手雷。她将这些火器发放给庄瑜和卓夏道:“庄辰是千音郡主的情郎,他想让千音郡主除掉你们坐上羌国皇帝的宝座。” “原来千音郡主抓住我们,都是庄辰搞得鬼,亏他是我表哥。”庄薇公主又赏了庄辰几脚。 “也不尽然。”花不落把精钢连弩递给她,“千音郡主抓你们是想逼庄辰娶她为妻。”“她想得倒美。”庄瑜道,“庄辰的府上有二十个老婆,他不缺女人。”卓夏将三支炮箭放在精钢连弩上问:“不落姑娘,这些火器你是从哪儿搞来的?” 花不落嫣然一笑:“天锤堂。” 这时,车厢猛地一震,龙驹仰天长嘶。 花不落把一点红塞在到庄薇公主怀里,道:“他们追上来了,大家准备战斗。” “喳喳喳喳……”聒噪的鸟鸣自九天之上传来。 花不落手握精钢连弩翻出车厢,跳到车厢顶上。 成千上万只飞鸟像乌云一样追着飞奔的马车盘旋飞舞。 渐渐地大地一片昏黑。 飞鸟像龙卷风形成的漩涡一样,将马车紧紧裹住。 奔驰的马匹受了惊,停下了脚步,惊慌不安的嘶鸣。 赶车的花焦仰起头,望着遮天蔽日的鸟群,感慨道:“好壮观啊!” 卓夏和庄瑜手握精钢连弩,将头探出车窗,瞪大眼睛望着天空里密密麻麻的鸟群,浑身起着鸡皮疙瘩。 庄瑜寒毛直竖:“这些黑压压的鸟眼睛怎么是红色的,好可怕。” “是血眼尸鹫,这种鸟饿疯了连活人都吃。庄瑜拿手雷来!”花不落大声道。 庄瑜从箱子里抓了两个手雷,递给她。 血眼尸鹫尖啸着组成一只大鸟的形状,朝花不落俯冲来。 花不落抓起手雷,扬手丢进了鸟群之中,随即发动精钢连弩。 精钢连弩上的炮箭射向鸟群中的手雷,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手雷与炮箭同时爆炸。绚丽的火花在鸟群中炸开,燃烧的血眼尸鹫纷纷从半空中跌落。风里洋溢着烤鸡的香味。 花焦咂了咂嘴:“好饿唷。” 血眼尸鹫没讨到便宜,分为四队,再次俯冲而来。 花不落依照方才的样子,再次把手雷丢入鸟群之中,发动精钢连弩。 卓夏和庄瑜也没闲着,连连射杀飞扑而来的血眼尸鹫。 天空就像放烟花一样,热闹非凡。 不过片刻,血眼尸鹫仅剩一半。 笛声响起,鸟群在古怪刺耳的曲调中散开。 七只九翼火鸾拉着云车,在天空一字排开,鸟群方散,中间云车之上的千音郡主大喝:“放箭!” 周围坐在云车上的士兵手持弓弩,齐齐射向车顶的花不落。 72 皇上,小心她有诈 “大花!”花不落连忙钻入车厢之中。 花焦眼疾手快大喊一声:“驾!” 马蹄子翻飞,冲向前方。 那箭齐齐射入大地之中。 花焦驾车狂奔。 千音郡主冷笑,指挥九翼火鸾将马车团团包围,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千音郡主走下云车,一身雪白羽衣随风翻飞,她看着花焦,大声道:“把庄瑜交出来,否则,你们全都死!” “是吗?不过在死之前,我一定要让你心爱的情郎陪葬!”花不落和庄瑜拖着五花大绑的庄辰探出车厢,手中的弯刀刀锋抵在庄辰项上。 庄辰望着千音郡主,不说话,好像看一个陌生人,心思却在千回百转。 “庄辰?”千音郡主掌中祭出赤金连弩,对花不落咬牙切齿道:“放了他!” “放我们走。”花不落道,“要么,我杀了他!” “千音郡主。”庄辰向千音郡主使了个眼色,“放他们走。” “可是……”千音郡主犹豫不决,她怎么也想不到,花不落会拿她心爱的男子来要挟她。她担心会对庄辰不利,毕竟,庄辰意图杀掉庄瑜取而代之。 庄辰却没那么想,因为他手里还有一枚棋子,只要能够活着回羌国,他就能反败为胜。如果胜不了,届时千音郡主也能救他。 “放他们走。”庄辰道。 这时,东边天空传来清亮鸟鸣,十数只九翼火鸾拉着云车而来。为首的火鸾飞落在地,云车上走下一个华服男子,他的眉间罩着一缕黑气。 “皇……皇上。”千音郡主道,来得正是东羽帝骆欢。 骆欢冲她笑了笑:“慕梨,先别杀他们。” 千音郡主心有不甘:“为何?” 骆欢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马车前,对花不落道:“姑娘,请把潜阳玉还给朕。” 花不落一愣:“潜阳玉?什么潜阳玉?我没有。” 花焦提醒她:“就是前日你偷的那块白色暖玉。” 花不落这才想起来,目光扫过腰际间挂的玉佩上道:“好呀,不过你得护送我们回羌国。” 骆欢沉声道:“你别逼朕。” 花不落道:“你也别逼我。”她摘下腰间玉佩,“看得出来,这块玉佩对你很重要,你眉间黑气涌动,是身中蛊毒的迹象,而这潜阳玉,可以压制你身上的蛊毒。我跟你做笔买卖,你护送我们到羌国边境,潜阳玉我自会还你。” “你不怕朕现在灭了你吗?”骆欢面容狰狞,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花不落笑了笑:“你不怕,我毁了你的宝贝玉佩吗?” 骆欢盯着她,双目似刀刃。 花不落也盯着他,双目似针芒。 骆欢妥协:“好,朕跟你做这笔买卖。” 千音郡主道:“皇上,小心她有诈。” 骆欢捏捏她的小手,登上了云车:“让你的人都撤吧。” 花不落将庄辰塞回车厢内:“大花,我们走。” 花焦驾着车继续往西而去。 千音郡主目送远去的马车,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庄瑜在花不落耳边道:“我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不曾想东羽帝也来了,不落,你可真有办法。” 花不落把玩着玉佩:“巧合而已。” 庄辰打量着她:“你就是那个骑在牛背上赶走黑龙军的游侠花不落?” 花不落瞟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厌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将他塞进麻袋里:“这种人,眼不见为净。” “我也看他不顺眼。”庄薇公主抬腿赏了他几脚。 大家轮换休息,不敢在路上耽搁,恐生变数,何况九翼火鸾在头顶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花不落眯了一会儿,替换花焦赶车。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花不落点亮了马灯。 马车驶进一片白雾缭绕的森林,森林中有无数双或幽绿或殷红的眼睛,狼嗥声此起彼伏。 庄瑜探出身子,望着气息诡异的森林道:“不落妹妹这里好可怕,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走出去啊?” 花不落盯着前方,小声问:“你的灵力可恢复了?” “吃了你给的药,恢复了三成。”庄瑜的掌心亮起浅浅红芒。 花不落道:“这是羽国四大凶地之一的哭泣森林。森林中有各种凶兽,其中,以美人鸟为最凶。” “美人鸟?”庄瑜吃了一惊,“那是什么?” 怀里探出个毛绒绒的小脑袋,一点红道:“美人鸟,人面凤身,叫声似女子哀哭,居茂密繁盛的森林,以美貌惑人,食人心。” 庄瑜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自我安慰:“我们运气这么好,应该不会遇上这种怪鸟。” 话音刚落,一群夜灵蝶驱散了雾气,霸占了前方的道路,翩跹飞舞。五颜六色的光芒如梦似幻。林中隐隐传来哭泣之声。 “呜呜呜。” “嘤嘤嘤。” 花不落对庄瑜说:“捂住耳朵,退到车厢里去。” 庄瑜不敢大意,退到车厢中,命庄薇公主和卓夏将耳朵捂了起来。 花焦对庄瑜道:“你们最好闭上眼睛,那美人鸟容貌极美,会勾走你们的魂魄。” 庄薇公主吓得闭上了眼睛。 庄瑜道:“太夸张了吧,人世间哪有勾走人魂魄的美人。” 那哭声越来越大,悲伤而绝望,似有满腔幽怨说与谁人听。 庄瑜连忙捂住耳朵。 一点红扑到花焦怀里:“大花爹爹,你功力深厚,不怕魔音,帮我捂耳朵吧。” 花焦笑了笑,两手食指堵在它那绒毛后的小耳孔上,闭上了眼睛。 成千上万只鸟儿被哭声惊起,四处乱飞,林中的走兽惊慌失措的逃窜,有的躲进了洞里,有的逃得远远的。 花不落解下束发的黑色缎带,蒙在了眼睛上。 两匹龙驹焦躁不安拼了命地往前跑。 夜空之中,云车上的金色灯笼迎风晃动,九翼火鸾似乎非常忌惮美人鸟,往高空中飞去,清亮的鸟鸣在天地间回响。东羽帝骆欢眯着眼睛,望着林间移动的那抹灯火,勾起唇角笑了。潜阳玉不可硬抢,他可以等,等美人鸟挖了花不落的心,他再回来拿他的玉佩。 “走,去森林边上等他们。”他对护卫道。 73 这里好可怕,我们快离开这儿 十六只九翼火鸾拉着云车往西飞去。 马车冲入夜灵蝶中。 花不落打开了额上的天眼,看见无数色彩斑斓的光点翩跹起舞。 龙驹一声长嘶,停了下来,跪在地上再也不肯前行。 花不落祭出了弯刀。 “呜呜呜。” “嘤嘤嘤。” 哭泣之声潮水般涌来。 一只美人鸟轻轻飞落在马车前方,它有着一张小巧精致的脸,红黑相间的长发,一双眼睛如星空般迷人,上翘的鼻子下,是两片玫瑰花般诱人的红艳嘴唇。 除了头部是人的样子,它的身体覆盖着厚厚的七彩羽毛,狭长的彩翼,身后美丽轻盈的尾巴摇曳生姿。 “嘤嘤嘤。” “呜呜呜。” 缕缕不绝的哭泣之声,让人肝肠寸断,忍不住与其痛哭一场。 羽翼之下,妖红的爪子狠狠刮擦着车篷,生音尖锐刺耳。 那只走近花不落的美人鸟,猛地抬起锋利的爪子,掏向猎物的心脏。 花不落手中刀光一闪。 那美人鸟却是虚晃一招,缩回了爪子,退了下去。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其余的听了它的叫声,猛地群起而攻之。七手八脚地推起了马车,意欲将车厢掀翻。 花不落跳上了马车车顶,挥舞弯刀。 冰蓝色的刀光在黑夜中绽放,空气中弥漫血香。 绚丽的羽毛如血雪片般纷飞。 顷刻间花不落便斩杀了三只美人鸟。 看到同伴尸体,美人鸟的叫声越发凄厉,呜咽的号叫宛若鬼哭。 这时,她忽然听到庄薇公主的尖叫声:“花不落,快,我哥被怪鸟拖走了!” 原来有几只美人鸟攻进了车厢里,其中一只掐着庄瑜的脖子,硬生生把他拖出车厢,带他飞上了天,往森林中飞去。 花焦和卓夏手持精钢连弩,护着庄薇公主跳出车厢,对着半空里的三只怪鸟射了三箭,有两只中箭仓皇逃跑。 花不落斩杀剩余的美人鸟,扯下眼睛上的缎带,眼睁睁看着美人鸟拖着庄瑜消失在森林里。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救庄瑜。”她随意将长发一扎,提刀奔入森林之中。 “你小心啊。”庄薇公主道。 森林中,夜灵蝶自在飞舞。花不落跃上树干,在林中飞跃。 她打开天眼,环顾四周,看见森林的东南方向有只大鸟,拎着个人影飞翔。 她飞快地追了上去。 美人鸟掐着庄瑜的脖子窜上了一课参天大树。大树长着心形的叶子,巨大的叶子可以裹住一个成年人。每片叶子上清晰的叶脉流光溢彩,宛若小舟一样的鸟巢筑在粗壮的树干之间。鸟巢由芦苇和长草做成,里面散着一些人类的骨骸和衣袍。 它松开爪子将庄瑜扔进了自己的巢穴之中。 庄瑜趴在巢中抱着一个惨白的骷髅,剧烈的咳嗽着。刚才美人鸟差点把他给掐死,还好它松了手。但是看到怀里瞪着两只黑洞洞的骷髅,他又差点吓死。 他大声尖叫:“救命啊!”美人鸟闻声扑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腕,一张樱桃小嘴堵住了庄瑜的嘴。 被鸟强吻,他想死的心都有。于是拼命地瞪腿挣扎,宛若良家少女反抗粗暴大汉。 他凝聚周身灵力,意欲祭出炉鼎之中的长剑。无奈灵力仅有三成,掌心光芒明灭,硬是召唤不出灵器。 那美人鸟气力极大,吻得他头晕目眩。望着面前艳若三月桃花的脸和星海般的眸子,他的双目渐渐迷离。 它极其满意地抬起了精致的面庞,妖红的爪子撕扯着猎物的衣服,裂帛之声不绝于耳。 庄瑜眼神虽迷离,灵台却一片澄澈,两手无力地挥舞着,一个劲地喊:“救命啊,救命!不落妹子,小薇妹子,小夏,快来救我!” 美丽是可以勾魂夺魄的,庄瑜看着美人鸟足以祸国的面庞,不得不相信花焦的话。 美人鸟哀哀地叫着,看着猎物饱满富有弹性的身体,流出了喜悦的泪水。 庄瑜也跟着流下一行老泪,他身为大羌国尊贵的太子,让一只妖禽霸王硬上弓了。说出去简直无地自容啊,不如咬舌自尽算了。 他刚要咬舌自尽,美人鸟嘟着小嘴又亲了过来。妖红的爪子划开了他腰间的玉带,从他嘴唇一路吻到肚子上的四块腹肌。 美人鸟把他亲了个够,正准备下一个动作,庄瑜胡乱摸到一个骷髅头,往它脑袋上砸去。 哪想人家虽是雌的力气比他大,夺了骷髅扔一边,挺直了腰肢开始下一个动作。庄瑜闭上眼睛,大叫着,准备从了这只热情如火的妖禽。 一截刀锋忽地从美人鸟胸口露了出来。 美人鸟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转身望向刀锋的主人。 花不落大喝一声,一刀抹了它的脖子,紧接着抬脚把它的尸体踹到了树下。 庄瑜狼狈的整了整衣袍,见到花不落他喜极而泣。 花不落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看他脖子上被美人鸟抓出的伤口,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哭什么,你不过被美人鸟吸了些阳气而已。” “嘤嘤嘤。”庄瑜扑在她身上,脸枕着她的肩,热泪若瀑布般滚滚而下,“不落,幸亏你来得及时,若不然,此刻我已成了美人鸟的相公。嘤嘤嘤,太凶残太暴力了。这将是我一辈子的阴影。” 花不落推开他,拍拍他的手臂:“这哪算阴影啊。你瞧瞧鸟巢里散落的骸骨,这些可都是试图穿过哭泣森林的旅人。男人都是好色的,大部分旅人都为美人鸟的容貌所惑,美人鸟把他们掳进巢穴,并不急于吃掉。而是逼对方成为自己的相公,怀孕以后会像蜘蛛一样把自己的人类相公剖腹挖心,一点一点的吃掉。然后把惨白的骨头,留在巢穴里当饰品。” 庄瑜打了个冷颤,脸色和周围的骨骸一样惨白,他拉着花不落的手:“这里好可怕,不落妹子,我们快离开这儿。” 花不落笑了笑,问他:“你能走路吗?” “我腿软。”他如实回答。 花不落扶起他,纵身跃下大树。 森林中的小道上,庄薇公主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往花不落消失的地方探头张望。 74 我想吃肉,我想喝果子酒 待见到花不落扶着庄瑜出现在面前,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哥!”庄薇公主握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眉头皱起:“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身上的衣服怎么都烂了?” 站在卓夏肩头的一点红嘿嘿一笑:“八成太子哥哥惨遭美人鸟非礼。” 庄瑜幽怨地瞪了它一眼,对庄薇公主道:“我很好,我没事。” 一行人坐上了马车,继续朝前驶去。 天光大亮。 骆欢站在森林边缘,犹豫着要不要去森林里为花不落收尸。 他眉间的黑气越来越浓,手背上的皮肤渐渐变成坚硬的鳞甲。 护卫问他是否要往森林里探查一番,他刚要回答,只见花不落赶着马车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森林。 马车经过他面前,赶车的女子冲他嫣然一笑:“皇上,早上好啊!” 庄薇公主和庄瑜争着抢着探出车窗,挥手向东羽帝请安,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得意。 骆欢没有说话,脚下的土地却被他强大的灵力震出了数道纹路。 行到午时,两方人马在一座绿草如茵的山谷中休息。 花不落吃了点干粮,掏出碧落镜欣赏自己娇美的容颜,眼睛偷偷打量对面的队营。 对面,骆欢和护卫们烤着香喷喷的各色野味,喝着甘醇的美酒。 庄薇公主啃着干巴巴的凉饭团就着别人家的酒肉香,心里泛酸:“我想吃肉,我想喝果子酒。” 庄瑜道:“等到了皇宫里我们就能吃顿好的了,妹子,你先忍忍吧!” 卓夏问花不落:“不落姑娘,我们要不要给庄辰世子吃点东西?” “不给!”庄瑜、庄薇公主和花不落三人心有灵犀般齐声回答。 卓夏对他们三人的默契无言以对,默默揪着饭团喂一点红。 花焦于心不忍:“不落呀,好歹是条人命,总得给人家喂点东西。” 庄薇公主拍拍花焦的肩煞有介事道:“花大叔,你放心,坏人是不会饿死的。” 花不落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花焦却道:“小公主,庄辰是你堂哥吗?” 庄薇公主笑了笑,对卓夏道:“小夏,等会儿你给庄辰喂点水。” 卓夏道:“好的。” 庄薇公主靠在花不落身边,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她的镜子问:“花不落,你臭美完了吗?把镜子借我照照。” “你再怎么照大饼脸也不会变小。”花不落嘴上虽是这么说,却把碧落镜递给了她。 她握着镜子,并不生气,反而自我嘲弄道:“脸大就脸大,你不是说过,脸大自然萌吗?” 花不落笑了:“你有这番自知之明,是极好的。” 庄薇公主:“多谢夸奖。” 酒肉之香缕缕飘来,花不落收了笑,气闷地自言自语:“骆欢这人可真讨厌,当着我们的面如此张扬的大吃大喝,实在是过分,我得去教训教训他。” 她起身,大步朝骆欢走去。 骆欢一手拿着缀满七彩宝石的酒壶,一手拿着鸡腿笑吟吟的看着她。 花不落也抱着胳膊笑吟吟地看着她。 骆欢吃了口肉,喝了口酒,满足得打着饱嗝:“山鸡腿肉质鲜美,江山醉味道香醇。能在荒山野岭享受如此丰盛的午膳,朕好幸福。” 花不落拽开他身边的侍卫,毫不客气地拿起篝火上的一只山鸡坐在他身边大吃特吃。 侍卫见状,挥着剑,一个一个向她砍来,全被她一个一个踹到了地上。 骆欢见她功力不错,吃惊地眨了眨眼,手里一空,酒壶已到了她手上。 “你……”他握着鸡腿的手在发抖。 “你身上有蛊毒,是不宜饮酒的。”她喝了一口江山醉赞味道不错。 东羽帝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眉间的黑气更重了。 花不落瞟了一眼他手背上的银白色鳞甲,道:“是龙王蛊,这种蛊一般为琉璃海人鱼族所下,但人鱼族很少踏上陆地。” “是我三哥。”骆欢道,“我三哥把人鱼族养的蛊下在了我身上。” 花不落怔了一下,问:“你可找到了养蛊人?” 骆欢摇了摇头。 花不落笑了笑,拍拍他的手:“其实中了龙王蛊挺不错的,蛊发的时候顶多受点皮肉之痛,等到蛊毒完全侵蚀了你的心肺,你就会变成一只游龙,到那时百毒不侵,上天入地,自由自在的徜徉。什么烦恼都没有,可幸福了。” 骆欢的脸黑了下来。 “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哈哈。”花不落大笑。 “很好笑吗?”骆欢伸手夺她手里的酒壶,可惜失败了,反被她在头上敲了个爆栗。 她从他掌下飘身而出,顺手抢了只香喷喷的烤鸭,抱着酒壶,潇洒的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护卫欲追,骆欢摆摆手道:“罢了。” 他看她开心的将美酒和食物分给同伴,看着他们大吃大喝快乐的样子,一时间为他们的笑容所感染,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他摸摸脑袋上她敲下的那枚爆栗,似乎也不是那么痛了。 吃饱喝足后,花焦赶着马车,继续向西驶去。 花不落枕着手臂躺在车顶上,舒服地翘着腿,眯着眼睛晒太阳。 庄瑜把脑袋探出车窗,极想爬上去与她同车而眠,被她一脚险些踹下车,无奈只得作罢,他缩回车厢,靠在卓夏身上做白日梦。 庄薇公主抱着一点红,和花焦一起赶车,两人一鸟有说有笑。 天很蓝,阳光很暖,马车驶出山谷,驶过树荫,在衰草连天的荒野中奔驰。 骆欢坐在云车上,掀开帘子,看着躺在车顶上晒太阳的黑衣少女,内心无端升起一丝羡慕。 护卫手持弓弩,意欲朝花不落射一箭。他见状大怒,夺过弓弩拆了个支离破碎。 “传我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向她动手。”他道。 护卫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他感到心烦意乱,打开车门,命令九翼火鸾朝马车靠近一些。然后轻轻纵身,跳到了花不落身边。 花不落蓦然惊醒,坐了下来,刚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眸。 75 你不是皇帝,干嘛学朕说话 “打扰别人美梦是很不礼貌的。”花不落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你这样旁若无人的睡大觉,就不怕朕命令弓弩手把你射成刺猬么?”骆欢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拿出一壶酒。 花不落一把夺了过来,打开木塞,闻了又闻,确定无毒以后灌了一口,递给他。 “你倒挺不客气。”他也跟着喝了一口。 “你要是想害我,在酒里下毒就好了。用弓弩手把我射成刺猬,太冒险。”花不落道。 “哦,这话怎么讲?”他笑问。 花不落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骆欢喝了一口酒:“原来,你是故意躺在车顶上睡大觉用来试探朕的。” “聪明。”花不落拿过他手里的酒壶,“朕没看错你。” 骆欢怔了一下,笑道:“你不是皇帝,干嘛学朕说话。” “朕又不是你的子民,干嘛不能学你说话。”花不落反问。 骆欢哑口无言。唯有笑。 花不落一本正经道:“话说昨夜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遭遇美人鸟的袭击,你去哪儿了?说好了我替你保管潜阳玉,你护送我们去羌国。你倒好,脚底抹油,临阵逃脱了。” 骆欢拿过她手里的酒壶,道:“朕不是故意临阵脱逃的。朕身为一国之君,虽后宫有三千佳丽,但那佳丽的美貌不敌美人鸟万分之一。朕怕把持不住自己,作了美人鸟的夫君。朕可不想为了一只鸟儿就为国捐躯了。”花不落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儿们,你这理由找得不错。” 两人相视大笑。 夕阳无限好,古道、西风、奔马。飞鸟鸣叫,长风吹过茫茫野草。 “喂。”庄瑜探出头,大叫,“你们两个别笑得这么骚好吧,俺还要睡觉呢!” 花不落抬手打他的头。 深夜,明月宛若银盘。风过荒草,沙沙作响,天地寂寞。月光把荒草染成银色。 骆欢坐在草丛中,抬头仰望着月亮。以前他仰望月亮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千音郡主,而这次,他想起的是花不落。明天这个时候,她就要到羌国了。很特别的女孩,可惜她没有站在他的阵营里。 “在想你的慕梨吗?”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到一张笑吟吟的脸。 “在赏月而已。”他回答。 花不落抬起头,仰望月亮。 风一阵吹来,拂动他和她的衣袂,拂动他们的长发。 他和她都不说话,就这样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如果明月有心,恐怕也会为即将到来的离别烦恼吧。 明月无心,所以他们不谈离别。 “可否问你一个问题。”骆欢打破了沉默。 “说。”花不落道。 “为何要帮庄瑜,帮羌国?”他问,“羌国虽然地广,但朝廷内部已腐朽不堪。各国都对其虎视眈眈,你站在羌国这一边,百害无一利。” 花不落道:“其实,我只是看不惯罢了。” “看不惯?”骆欢笑了,“这个回答太过牵强。” “是啊,就是看不惯。”花不落道,“羌国好比一个大汉,这个大汉健康的时候乐善好施,帮了邻国不少忙。现在他病了,别人看他生病,就想过来欺负他,夺他的良田,夺他的家产。我呢,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么病着,这么任人欺侮。所以我想帮他一把,让他健康强大起来。” “你觉得庄瑜若当了皇帝会是一个明君吗?”他又问,“你保证他壮大后,羌国不会举兵侵犯他国吗?” “他若不是明君,我自会结果了他。”她回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我大国者,虽远必诛。” 骆欢笑了笑:“其实我也是个明君,要不,你跟我混吧。” “你是强者,跟你混没成就感。”她笑着回答,“何况你座下贤者无数,不缺我这一号人。” 他失落的叹了口气:“可惜。” “可惜什么,你还有慕梨。你们羽国坊间传言,得慕梨者得天下。等你娶了千音郡主慕梨,踏平四国,统一芈夏指日可待!”她道。 “或许吧。”他说,“未来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天道无常。” 庄瑜看着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人,肚子里的醋坛子全部打翻了,气鼓鼓地跑过来。拉起花不落的手:“不落,跟我走。” “你干嘛!”花不落甩开他的手。 庄瑜眼珠转了转,把她拉到身后,挺着胸膛对骆欢道:“花不落是我的,你休想收买她。” “她太贵,朕可买不起。”骆欢道。 庄瑜冷冷道:“买不起,你就离她远点。” 说着拉着花不落的手,像头蛮牛似的往前冲,任她又踢又打就是不松手。 “你放手啊,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花不落怒叱。 庄瑜停下脚步,忽然转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心潮澎湃。“不落,跟我在一起吧,等我坐上了皇位,一定让你母仪天下,做最幸福的皇后,跟我在一起!” 说着,捧起她的脸就要吻她。 她抬起手,对准他的脸就是一记右勾拳,那一拳极重,一下子将他打倒在地。 “为什么呀?”他捂着脸,欲哭无泪。 她深吸了一口气,吹了吹拳头道:“我才不要嫁给有妇之夫。”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腿:“嫁给我吧,我会休了萌萌,一生只爱你一个人。” 花不落一脚将他踹开,道:“抛弃糟糠之妻,另结新欢,我才不要嫁给渣男。” 她这一脚把他的心踹的碎碎的:“早知道,我就不会那么早成家了,呜呜呜,这世界上有没有卖后悔药的啊!” 花不落懒得理他,走向马车睡觉去了。 庄薇公主来到庄瑜身边,伸手拉他:“你怎么坐地上了?地上多脏呀,快起来。” 庄瑜抱着妹妹哭诉:“小薇,不落妹子她不肯嫁给我,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断则断,人家不喜欢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庄薇公主道。 庄瑜撇撇嘴,坚定道:“我是不会放弃的。我要用我的真心打动花不落,我要让她爱上我,然后嫁给我。” 76 我们是真爱 “睡觉做梦去吧!”庄薇公主把他往车厢里推。 第二日,黄昏,羌国边境,大雪纷飞。 花不落把玉佩还给了骆欢,提醒他:“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应该把它挂在脖子上藏在怀里。下次,再挂在腰间,我可又得了便宜。” 骆欢接过玉佩,丝丝暖意透进皮肤。眉间的黑气淡了,手背上的银白鳞片也在渐渐消失:“那么,后会有期。” 千言万语,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她转过身,大步走向马车。 “等等。”他追上了她道,“如果在羌国混不下去,记得来找我。没什么送你的。”他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望着漫天大雪递给她道:“羌国冷,这件袍子给你穿吧。” 她推辞:“我不怕冷。” “女孩子家的,不冷也得多穿点衣服。”他把袍子给她披上,笑道:“虽然大了些,但颜色与你很相配,好了……你走吧。” “那……我走了。”她一步一回头。 他向她挥了挥手,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直到她赶着马车远去,他才收起笑容,落寞的叹了口气。 “自此以后,谁与我共饮一壶江山醉?” 朔风扑面,冻结了谁的眼泪,大雪纷飞,马蹄远去,天地苍茫,凄凉了谁?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花不落一行人通过边关后,除掉了马车上千音郡主家的纹饰。他们在天黑前顺利进城,住进了城里最豪华的客栈。 花不落吩咐卓夏把庄辰装进了箱子里,藏在了床榻下,她打开窗子,夜空中,有许多不畏寒冷的乌鸦在雪夜中飞舞,屋前光秃秃的大树上,一只海东青正死死的盯着她。 这正是千音郡主的眼线,‘羽妖’。他们一直跟着她来到了羌国。 海东青知道自己被她发现了,振翅飞入雪夜之中。当花不落关上了窗子,它复又飞了回来。 清晨,花不落打开窗子,看见外面的大树上停了一只喜鹊。 大雪已经停了,天地一片洁白。 喜鹊喳喳叫着,尾巴一翘一翘的,似是在向她问好。 冷风灌进窗里来,花不落关上了窗。 她在房中设下结界,走了出去。 迎面撞见了庄瑜,庄瑜手里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欢天喜地跑进来:“不落,晨安,这个给你。” 花不落打算不理他。 但他挡在过道里,就是不肯放她走,脸上靦着笑:“收下嘛,一束花而已,鲜花配美人,一大早我就去花店买的,我挑来挑去,只有玫瑰最配你。” 他的大眼睛在花里眨呀眨的,水汪汪的好像某种小动物。 花不落故意摆着一张冷脸:“不要。” “收下嘛。”他撒娇。 花不落纵身跳上栏杆,嗖地一下跃到对面的过道里,向花焦的房间走去。 庄瑜并不死心,紧紧跟在她身后。 当花不落推开花焦的房门,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庄薇公主把花焦按在墙上,嘟着嘴亲向他的脸。 而花焦则一脸羞涩状:“小公主,不可以。”一点红却被关在窗外大喊着救命。 花不落脑袋里像放烟花一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身后的庄瑜虎吼一声:“你们在干嘛?” 庄薇公主和花焦齐齐看着花不落和庄瑜。 花不落平复了一下心情,推开庄薇公主冷声对花焦道:“大花,你一把老骨头了,为何要迷惑无知少女?” 花焦为自己喊冤:“我的魅力向来强大,她被我吸引,我有什么办法?” 庄瑜也在数落庄薇公主:“妹子呀,大花是个糟老头,你干嘛缠着他不放?等哥回宫,会介绍很多小鲜肉给你。你和他是绝对不可以在一起的。” 庄薇公主倔强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花大叔,我要跟他在一起,我要嫁给他。” 庄瑜和花不落异口同声的反对:“不可以。”庄薇公主勾住花焦的脖子:“花大叔爱我,我爱花大叔。谁也不能拆散我们。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我也要跟他在一起!”说着吧唧在花焦的脸上亲了一口,问他:“对不对?” “都听你的。”花焦涨红了脸。 庄瑜和花不落分别把两人拽开。 花不落指着花焦的鼻子吼道:“总之,你不许跟这个年幼无知的刁蛮公主在一起,你敢娶她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庄瑜捏着庄薇公主的肩,苦口婆心劝道:“他是雾灵,天生就具有迷惑人的本领。你一定是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听哥的,离他远点。天下男人千千万,哥给你找个好的。你要是嫁他,哥就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庄薇公主一把推开他,红着眼睛道:“为什么只准你们相爱,不准我们相爱?呜呜呜,不公平,不公平!”说完,掩面跑了出去。 “公主,公主!”花焦欲追。 花不落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人家不老,人家还很年轻的,人家有一颗十八岁的心。”花焦揉着脑袋反驳。 一点红啄着窗子:“你们谁来开开窗啊。我快要冻死了。你们爱得死去活来也就罢了,为啥要连累我。一点红好伤心。” “我来啦!”花不落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庄瑜,小心翼翼打开了窗子,把穿着小棉袄的鹦鹉抱进了怀里。 庄瑜拎着送不出去的花,闷闷地去找他妹妹去了。 庄薇公主躲在房间里,开着窗子,趴在窗前抹眼泪,自言自语:“凭什么你们俩能相爱,我们却不能。忘年恋怎么啦,我们是真爱!” 五只喜鹊蹲在枯树上,似在倾听她的悲伤。其中有一只轻轻飞到了她的面前。 她并没有觉得异常,反倒感觉十分亲近,问它:“喜鹊呀,喜鹊,你说我跟花大叔有希望吗?” 喜鹊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喳喳叫了两声。 庄薇公主道:“到底是有希望还是没希望?我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一点红说我们根本没希望。” 说着又掉下两滴泪来。 喜鹊身上弥漫着淡淡的红色煞气,庄薇公主却丝毫没有发现。 77 我还不是为了讨你欢心 这时,门被一只脚踢开了,那只喜鹊受到了惊吓,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树上。 差一点,庄薇公主就遭到羽妖的暗算。 庄薇公主看到进来的人是哥哥,郁闷道:“庄瑜,你把我的喜鹊吓跑了。” 庄瑜手里拎着花,怀里抱着坛酒,用脚把门关上,道:“喜鹊冬天不是都要去南方过冬吗?哪里来的喜鹊?”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来到窗前。看着枯树上的鸟儿,道:“好奇怪,还真是喜鹊。” “喜鹊不去南方过冬好不好!”庄薇纠正他。 他却不以为然:“不去南方过冬,留在此地吃什么?喝西北风呀。”说着把窗子关上,“大冬天的,趴在窗前哭鼻子是很容易着凉的。又不是在宫里,你若病了,可没人伺候你。” “花大叔会照顾我。”她倔强的反驳哥哥。 庄瑜耸了耸肩:“他那么老,你这么小,你俩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还是死了心吧。” 庄薇公主坐在桌前,眼泪跟熟透了的豆子般,哗啦啦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庄瑜,你是我哥吗?怎么老打击我?” 庄瑜坐在了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正是因为我是你哥我才提醒你。若是别人,我才不管他死活。好了,别生气了,陪哥喝几杯酒,一醉解千愁。” 说着,拍开了酒坛的泥封,给她倒了杯酒。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庄薇公主玩弄着玫瑰花,道:“这个花不落还真是特别。但凡女孩子,没有不喜欢花的。可她偏偏就是不肯接受,我都怀疑她是个男的。” 庄瑜愣了一下,笑道:“她怎么会是男的,男人哪有胸啊。” “倒也是。”庄薇公主抿了一口酒道:“但她为什么看不上哥哥你呢?哥哥身为太子,一表人才,虽然有时候傻气了点,但对女孩子向来是体贴入微的。哥哥这么喜欢她,几次向她表白心意,可她老是用鼻孔看人,根本对你置之不理,她是不是不喜欢男人啊?” 庄瑜道:“她不喜欢男人,难道喜欢女人?”庄薇公主道:“说不定哦,以前我缠着花大叔的时候她老是数落我,刚才我向花大叔表白,她直接数落花大叔。你说她没看上你,是不是看上了我?” 庄瑜的脸刷的一下白了,道:“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庄薇公主笑了,醉醺醺道:“万一她喜欢女人呢?她要是喜欢女人,哥,你还会对她死心塌地吗?” 说完,她哈哈大笑,一头栽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等雪化的差不多了,花不落准备出发。她来到庄瑜的房门前,边敲门边道:“庄瑜,起来了,我们该上路了!庄瑜!” “你是在叫我吗?”尖尖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花不落转头,吓了一跳:“什么鬼?” 只见庄瑜穿着一袭粉红色的长袍,梳着丸子头,脸上涂脂抹粉的,若不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花不落差点认不出来他。 庄瑜伸出涂了红蔻丹的手,戳了戳她的肩膀道:“不落,你说,我美吗?” 花不落问:“谁……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我自己弄得。是不是很美,你心动了吗?”庄瑜一把将她按在墙上,一双眼睛脉脉含情的凝视着她,嘟起红彤彤的嘴往她脸上亲去。 “你有病啊!”花不落一拳盖在他脸上,道:“你受什么刺激了,搞得不男不女的,还专门跑过来吓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庄瑜捂着脸,嘤嘤哭泣:“我还不是为了讨你欢心。” “我看你是诚心讨打。”花不落道,“快去把衣服换了,我们该走了。”然而这时,忽然有人大叫道:“失火啦!失火啦!” 花不落吃了一惊,只见一股浓烟裹挟着住客从楼上涌了下来。 那正是花不落住的楼层! 她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前面救火的伙计,向楼上奔去。 浓烟滚滚扑面而来,熊熊烈火已将花不落的房间整个包围。 庄薇公主与她住在同一个楼层,此刻灰头土脸地跑过来,抱着她:“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呢。还好还好,你没有被烧焦,咳咳。”她咳出一口浓烟。 花不落道:“他还在里面。” “谁?”庄薇公主问。 “庄辰世子。”花不落推开她,手指浸入伙计的水桶之中,画出九张避火符,绕在周身,冲进了烈火之中。 “不落!”庄瑜伸手抓她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她走进失火的房间。 花不落走进房间中央站定,右手一扬,避火符贴到四周的墙壁上,大火登时熄灭。只余青烟袅袅。 庄瑜松了口气,和庄薇公主一起,掩着口鼻来到焦黑的房间。 花不落拉出床榻下的箱子,里面是空的。 “我离开房间不到一刻钟,就有人破了结界带走了庄辰世子,看来是个高手。”花不落站起来,环视四周。 冷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她走到窗前,枯树的枝丫上干干净净,一只飞鸟都没有。 “来人在房间里放了一把火,本是想让我们以为庄辰世子已葬身火海,但火烧得太慢,那人又走得匆忙,所以露出了许多蛛丝马迹。”她翻身跃窗而出,跳到了地上。 她仰起脸,望着四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提身跃上对面的屋舍。几个纵跃之后,消失在亭台楼阁间。 庄瑜和庄薇公主紧随其后。 花不落来到一条热闹的街道,街道里布满了卖各种吃食物品的摊铺。 许多天南地北的小贩凑了上来。 卖糖葫芦的:“姑娘,吃糖葫芦伐?可甜了!” 卖烧饼的:“姑娘,吃烧饼,香脆可口,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卖臭豆腐的:“姑娘,我家的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买糖果的:“姑娘,麦芽糖要吃伐!” …… 花不落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都走开!” 整条巷子的小贩和路人浑身一哆嗦,一时间雅雀无声。个个瞪大了无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有一个灰色背影匆匆消失在长长的巷子尽头。 78 哥,那黑妞老偷看你 花不落身形如风,嗖地一下穿过人流,在拐弯处的街道上,堵住了一个身穿灰色斗篷的人。 两人很快交上了手。 灰色斗篷赤手空拳,与花不落过了三十多招,两人一时难分上下。 花不落故意卖了个破绽,那人伸手抓她的脸,而她的弯刀,已抵在他的喉咙上。 花不落冲他得意笑着:“把庄辰交出来,饶你不死。” “呵呵,如果你们够聪明,就不要去帝都,用不了多久,整个羌国都是我家公子的天下。”灰色斗篷冷冷笑道,掌中射出一道绿色毒烟。 花不落匆忙闪避。 街道挨着河流,那人趁机跳进了河里。河中冰冻三尺,那人破冰入河,像条鱼一样消失不见。 花不落悻悻收起了弯刀。 庄瑜和庄薇公主赶了过来,庄瑜问:“人呢?抓住了没有?” “跑了。”花不落道,“救走庄辰的人在积雪上留下了踪迹。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踪迹败露,所以引我们来到热闹的小巷。现在,他的人应该把庄辰转移到别处去了。” “那怎么办?”庄薇公主问。 “我们得赶快回帝都。”花不落道,“你们的老爹只怕有危险。” 马车在通往帝都的道上奔驰,沿路孩子们都在唱着一首奇怪的歌谣: 帝王门前一枝花,夺了大羌夺天下。 东宫太子天生傻,不知引火烧自家。 越是临近帝都,唱这首童谣的人越多。 傍晚,他们走进城中一家客栈,天空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飘起雪。 几个人在冷冷清清的客栈里各点了份饺子,今天是大年初二,旅人们都回家过年了。极少有旅客在客栈中逗留。 开客栈的是对父女,那姑娘皮肤黝黑,嘴角一直噙着笑,似乎看山了庄瑜,所有人中,给庄瑜的饺子最多,还时不时拿眼偷看他。 庄薇公主用胳膊肘捅了捅庄瑜,道:“哥,那黑妞老偷看你。” “这说明你哥长得帅。”庄瑜自恋地捋了捋头发,抓起筷子刚要吃。却见花不落拿着筷子在他碗里一阵翻腾。 庄瑜问:“你这是干嘛?” “看看有没有毒。”花不落一一捅破饺子们的肚子,抖出馅,看了看,然后道:“放心吃吧,没毒。” 庄瑜看着开膛破肚的饺子,内心一阵万马奔腾。 庄薇公主大赞饺子好吃,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 那姑娘过来给他们送饺子的时候,庄瑜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生怕吓着她般,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楼。”她红着脸回答。 “好有诗意的名字。小楼一夜听雪落,深巷明朝寻梅香。”庄瑜笑眯眯道,“我叫庄瑜,跟当今太子重名,你叫我小瑜即可。” “小瑜?”她羞涩地念了一遍,并怀疑他的身份。 “我问你个事啊。”庄瑜眨着求知若渴的大眼睛。扯开嗓子把那首路上听来的童谣唱了一遍问,“这首童谣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啊?” 小楼想了想:“大概半年前从帝都流行起来的。小孩们都会唱。” 卓夏问:“童谣背后都有寓意,姑娘可知它的寓意是什么?” 小楼向周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老百姓们都说将有一个花姓女子颠覆我们羌国,而这个女子是跟随我们太子而来的。她会成为统一芈夏四国的王者。而我们太子,是引火烧身。” 花不落笑了笑:“那你们太子现在在哪儿?” 小楼道:“传言我们太子已经在回国的路上。据说是那花姓女子把他从幽国的大牢里带了出来。” 庄薇公主问:“那你们怎么看待这位花姓姑娘?” 小楼笑了笑:“只要不打仗,这位姑娘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其实我还是挺佩服她的,据说她和太子率领行尸大军打退了幽国的黑龙军。” 花不落问:“帝都除了童谣,还有什么动静?老皇帝有没有派人寻找太子?” 小楼压低了声音道:“老皇帝自公主和亲后就病了,现在病得稀里糊涂的,宫里的大权都在新太子的手上。” “庄辰?新太子是庄辰吗?”庄瑜问。 小楼点了点头。 卓夏道:“他的动作倒是麻利。” 小楼的老爹喊她,她去忙了。饭桌上大家陷入沉思。 花不落打破了沉默,道:“看来童谣是针对我的。你们对童谣怎么看?” 庄瑜道:“童谣明显是幽国人派细作在帝都里散播的,用意就是诋毁你。” 花不落又问庄薇公主:“公主怎么想的?” 庄薇公主吞下饺子,问:“你会夺了我哥的江山吗?” 花不落笑了,道:“如果我说会呢?” 庄薇公主夹起了一个饺子:“那就夺吧,我哥不是当皇帝的料,只要你肯养着我们。不把我们赶尽杀绝,善待我们大羌国的百姓。不让他们遭受外邦人的践踏,大羌国的皇位送给你也成。” 花焦一边喂一点红吃饺子,一边笑道:“小公主怎么想得这么开?” 庄薇公主道:“只要天下太平,谁做皇帝都一样。谋来谋去,算来算去,谁也左右不了天道无常。” 庄瑜对她刮目相看:“妹子,你是我亲妹子吗?” “废话!”庄薇公主拿筷子敲他的脑袋。 雪下了一夜,仍旧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花不落想出门走走,刚打开门,雪便涌进了客栈里面。 “好大的雪啊!”庄薇公主一蹦一跳来到她身边,弯腰抓起一把雪,团成球扔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白茫茫的,一个人都没有。对面店铺的招牌上挂着厚厚的冰渣,连字都看不清。 北风呼啸如鬼嚎。 “花不落,我们打雪仗,堆雪人去吧!”庄薇公主又捏了个雪球,丢到了大街上。大饼脸笑得双下巴都出来了。 “不去,万一遇到杀手怎么办?”花不落裹了裹狐裘。 “大冷天的,谁家杀手冒着冻死的风险杀人呀。”庄瑜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旁边跟着卓夏。 庄薇公主表示赞同:“我去楼上叫花大叔,让他跟我们一起玩。” 79 不服来战呀 卓夏笑道:“你还是别去叫他了,他在屋里抱着火盆,搂着一点红身上裹了两床被子,仍旧冻得发抖,你现在若是叫他出来玩,简直跟要他的命差不多。” 庄瑜一手拉着花不落一手拉着妹妹开心地跑进了雪地里。不由分说团起一个雪球朝花不落打去,又团起一个打向妹妹,再团起一个打向卓夏,结果他光荣地遭到三人的雪球轰炸。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只奔跑的雪人。 花焦听着楼下的笑声,裹着被子抖抖索索地来到窗前,推开一道小缝,看着楼下追逐打闹的少年们。忍不住老泪纵横:“年轻就是好啊!” 一点红从他怀里探出头,喃喃道:“大花爹爹,关上窗子,我冷。” 花焦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然后关上了窗,来到火盆边,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的消磨着时间。 卓夏和庄薇公主一起把庄瑜堆成了活体雪人,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后来,只留一张脸在外面。 他哇哇大叫:“我是你们的老大,你们想冻死我呀。” 他走动起来,套在身上的雪壳子仿佛一件斗篷,脚步蹒跚地去追庄薇公主。 庄薇公主一边跑一边拿雪球砸他。卓夏也来帮忙。 花不落一边向庄瑜丢雪球,一边笑。心里某个地方悸动一下。 和狼群作伴,她懂得了什么是自由。 和人类作伴,她懂得了什么是快乐。 此刻她是快乐的,因为她有了一群快乐的伙伴。虽然他们有时候懦弱的无可救药。老让她操心,但有时候却又可爱得要命。让她感动不已。 恍神的时候,庄薇公主、卓夏还有庄瑜三个人一起拿雪球砸她。 花不落身手敏捷,飞来的雪球全都抄在手中。庄瑜作死地跳着脚喊:“来呀,互相伤害呀!” 花不落眯了眯眼睛,坏笑着扬起手中的雪球向三人打去。 庄瑜连忙转身,庄薇公主和卓夏一齐躲在他的冰雪斗篷后。三个雪球全打在了冰雪斗篷上。 “哈,没打中哟!”庄瑜转身大笑。 花不落俯身去团雪球。 就这样,庄薇公主和卓夏以庄瑜为掩护,团着雪球欺负花不落一人。 四人玩得开心,忽有四道白影自街道两端如飞而来。 紧接着,两边的屋顶上也跟着跳下四道白影。 不一会儿,他们就被八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给包抄了。八个人手中祭出双剑,皆看不清眉目。 躲在门后看热闹的小楼尖叫一声,原本狼藉的雪地,渐渐被杀气抹平。 “什么情况?你们是来住店的还是来打雪仗的?”庄瑜和妹妹,卓夏,不约而同的跟花不落靠在一起。 他身上还套着雪壳子,脑袋上粘着两个雪球,模样滑稽可笑。 庄薇公主紧张道:“哥,他们看上去像杀手。都穿着统一的服装,拿着统一的兵器。” 卓夏祭出长剑,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们命的人。”其中一人冷冷道。 庄瑜咽了口唾沫:“你们老板是谁呀,大过年的让你们来杀人,天寒地冻太不人道了。他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呀?我给你们双倍,你们都回家过年去吧。喝喝酒吃吃肉,等天气暖和了再出来开工……” 花不落笑了笑道:“据说庄辰世子养了一个暗杀组织叫作织刃。想必他们就是织刃。” “庄辰……织刃?”庄瑜表示很难接受自己的亲戚养杀手。 花不落抛着手里圆溜溜的雪球:“别担心,织刃虽然除掉了好些庄辰的敌对势力,但对我来说,它不过是一个很水的组织。” 织刃听了她的话,全体都散射着一股乌云压顶般的杀意。 “不服啊?”花不落道,“不服来战呀!我一个人就能把你们给收拾了。” 话音方落,八个人手执双剑一起向她杀来。 花不落手中的雪球嗖地一下击向一人的手肘,那人手中的剑立刻脱手而飞。 雪球反弹回来,落入她手里,她又将雪球打向另一人的额头,那人踉跄倒地。 就这样,花不落宛若一条游鱼,自在地腾挪,仅凭一个雪球,就把八个杀手击倒在地。 花不落如同猫戏老鼠般,对他们勾了勾手指。 八个杀手从地上跃起来,绕着她快速的摆起了剑阵。十六柄长剑射出森冷的寒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齐齐压向网中央的猎物。 眼见花不落即将被千刀万剐,庄瑜急得跳脚,若不是庄薇公主死死拉着他,他早就冲上去了。 “他们不是花不落的对手,哥,你别担心。”庄薇公主道。 剑刃即将压下的那一刻,花不落将雪球对准剑阵中心,奋力击出。 嗡—— 八个杀手长剑一齐脱手而飞,紧接着雪球一一击过他们的胸口,落入花不落的手中。 织刃集体惨败,个个受了严重的内伤。虽然那内伤来自一枚小小的雪球。 花不落扬起嘴角笑了笑,一脚踏在一名织刃组织成员身上问道:“现在你们服不服?” “服。”那人道。 “回去告诉你家老板,多派些高手来,别净弄些水货在我面前丢脸。都滚吧!”她收回了脚。 杀手们收了剑,连滚带爬地往前方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庄瑜打破套在身上的雪壳子。跑到她身边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 庄薇公主拿起她手里的雪球,在庄瑜脑袋上敲了敲,两眼放出崇拜的光芒:“仅凭一个雪球,就让杀手组织心服口服。花不落,你好厉害。” 花不落问:“那你们还敢跟我打雪仗吗?” 三人互相看了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敢了。”他们怕把花不落惹毛了,她会把他们打成内伤。 “走,进去吃午饭吧。”花不落带头走进客栈。 小楼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她问庄瑜:“你是瑜太子对不对?” 庄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曾经是的。现在是废太子。” 小楼胆怯地跪了下来:“民女叩见太子殿下。” 庄瑜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不必多礼,我也就是个平常人,给我们准备午饭吧。” 80 松手,松手,老子没法喘气了 午饭后,花不落向小楼打听了木器铺的所在,准备打造几副雪橇。庄辰已经派下杀手,他马上就要实现他的计划。她得护送庄瑜尽快赶到帝都。 庄瑜和庄薇公主嚷着陪她一起去。她一瞪眼,两人就停止了嚷嚷。 “乖乖呆在客栈等我回来。”她丢下这句话就出了门。 积雪直没膝盖,但她却如履平地般远去,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 木器铺不远,半柱香的时间她就到了,里面有木盆、木碗、木车、木椅,衣食住行,各种木器包罗万象。还有现成的滑雪雪橇。 老木匠带着五个徒弟造一艘独木舟。 花不落买了五副雪橇,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扛在肩上扬长而去。 等她回到客栈,只见庄瑜和庄薇公主哭得跟出殡一样,花焦的手指头一个劲地在卓夏身上戳。 卓夏躺着地上,两只眼睛一直往上翻。 小楼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 花不落放下雪橇,道:“你们在搞什么?卓夏怎么翻白眼了?” 庄瑜哭哭啼啼道:“小楼给了我一个果子,我没吃,给了卓夏,卓夏吃完就翻白眼了。” 花不落问花焦:“中的是什么毒?” 花焦皱了皱眉头道:“木樨草。” “木樨草不是无毒的么?”花不落道。 “木樨草的确无毒,但服用之后若是吃了神木蛇果则剧毒无比。”花焦重重在卓夏胸口的穴道上点了一下。 卓夏浑身痉挛,张口呼出了一口黑气,两腿一蹬,昏死过去。 花焦眼疾手快的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把毒气收了。喜滋滋放在了怀里:“留着给坏人下毒。” 庄瑜泪眼汪汪地问他:“毒解了么?” “当然,你们把他送到楼上休息吧。”花焦道。 庄瑜和庄薇公主一齐把卓夏拖进了客房。花焦也哼哼唧唧地跟着上了楼。 花不落转身看着抽泣的小楼,冷声问:“木樨草是怎么回事?” 小楼的老爹战战兢兢道:“我们这里木樨草的花是做菜时用的香料。” “那么你们应该懂得食物相克的道理。为什么还给人吃神木蛇果?”花不落问。 小楼哭泣道:“我不知道,我以为那是产自芈夏的普通蛇果,并不知是神木蛇果。” 花不落问:“你从哪儿买的?” “一个客人落下的,我没舍得吃,一直留着。”小楼擦了擦眼泪,“我没想到吃了它会死人。” 小楼的老爹打了女儿一巴掌:“你怎么能捡客人落下的东西吃呢!还给别人吃!” “爹,我再也不敢了。”小楼呜咽。 天放晴的时候,卓夏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一行人离开客栈,各自在脚上套上雪橇,在厚厚的雪地上滑行。 马车就留在了客栈,当作食宿的费用。让客栈老板捡了个大便宜。天空蓝得几乎透明,阳光照得雪地闪闪发光。他们出了城,滑行在荒野之中。 荒野中的树挂着水晶般的冰棱,风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庄瑜一心想追上花不落,想跟她聊聊,无奈总差那么一段距离。 庄薇公主起了好胜心,暗地里和花不落较着劲儿,一心想要超过她,但也只能追上自己的哥哥。 花焦落在最后面,时不时吼一嗓子:“你们等等我呀,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们不要欺负我。” 帝都城外,三千名御林军列好方阵,正在等待庄瑜的到来。 花不落拿出千里眼,看了一眼城堞下的军队,然后望向庄瑜,道:“有三千名将士摆好了列队为你接风洗尘,你打算过去吗?” 庄瑜拿过她手里的千里眼,看过之后道:“他们不太像为我接风洗尘,倒像是要我的命。” “难道御林军统领叛变了?”庄薇公主问。 庄瑜点了点头。 花不落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叛没叛变试试就知道了。”说着从包里摸出两张符纸,捏了两个雪人,把符纸放进雪人之中,念了个咒,两个雪人,转眼间变成庄瑜和庄薇公主的样子。 两人衣不蔽体,比真人还要穷困潦倒。 “去吧!”花不落说。 看着两人走向帝都的背影庄瑜嫌弃道:“你咋把我们变成了乞丐,也太假了吧。” “是呀,我们这么落魄,士兵们认不出来,肯定一刀给砍了。”庄薇公主附和,“好歹把我们变得好看一点啊。” “落难的皇族能好看到哪里去。”花不落不以为然,“没听过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吗?” 庄薇公主气得想给她一拳。 花焦冻成了霜打的茄子,抱着花不落:“好闺女,让爹爹亲亲抱抱举高高。” 花不落嫌弃地推开他:“不要!” 花焦委屈:“求求你给我一个拥抱给我一点温暖嘛!” “我来!我来!”庄薇公主张开双臂欢天喜地扑向他。 庄瑜眼疾手快,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拎到一边:“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吧。” 说着给了花焦一个大大的温暖热乎乎的熊抱。却不曾想到花焦一抱上他就不松手,下巴搁在他肩上喃喃:“好温暖的男孩子呢……” “松手,松手,死开死开,老子没法喘气了”庄瑜大叫。 花焦像个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就是不松手,后来一行人干脆挤在雪地上背靠背抱团取暖。 花不落举起千里眼,观察着城门前的情况,当看到御林军统领下令士兵将庄瑜和庄薇公主活捉的时候,她放下了千里眼,陷入了沉思。 “怎么样,御林军有没有砍死我们?”庄瑜问。 花不落把千里眼递给他。 庄瑜看了一眼,道:“我们被抓了?” 花不落站起来,道:“我们进城吧。” 御林军既然抓到了他们要抓的人,守备自然松懈下来,花不落一行人轻而易举的混进帝都之中。 羌国帝都格外繁华,街道上干干净净,琉璃瓦的屋顶上堆着一点积雪,行人悠闲的走着,酒楼里歌舞升平。一点战乱的影子都没有。 他们来到了城东最大的冷香客栈,客栈规模格外宏大堪比幽国都城的红叶客栈,前庭有一株参天的素心梅树,树上梅花金灿辉煌,散出阵阵芬芳。 81 你出去吧,朕想静静 柜台付了钱,他们拿着钥匙进了中庭的天字号客房。 中庭种了株高大的龙游梅,热烈的绽放着,时不时有花瓣飘落下来。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几个人一起坐在暖庐里赏梅喝茶。 “花不落,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冲进皇宫啊?”庄薇公主问。 花不落打破:“先休息一下,我已派一点红去查看宫里的情况,凡事还是谨慎为妙。” 她穿了一袭紫丁香的长裙,头上插了一枚白玉簪子,举手投足间仙气袅袅,看得庄瑜眼都直了。 过了一会儿,一点红飞了回来,浑身冻得直打哆嗦,花不落给它套上小棉袄问:“宫里什么情况?” “老皇帝快不行了。”一点红道,“我沿着太子哥哥说的密道飞进充满结界的皇宫,刚好看见庄辰世子大步走进老皇帝的寝宫,骗他说太子和庄薇公主被羽国的千音郡主给绑架了,他请求皇帝给他东军的兵权前去营救。” “那父皇答应了吗?”庄瑜问。 一点红道,“没有。” 花不落想了想道:“庄辰已经掌控了御林军、北军、西军,等他掌控东军和南军,羌国的所有兵权就在他的手中。我们该去皇宫会会他。” 帝都皇宫。 老皇帝庄辄坐在御书房里撑着病体批阅奏章。才批了两本,他就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的老太监心疼地为他抚背顺气。 他的头发全白了,下巴上的胡子也暗淡无光,眼眶深陷,写满了忧虑,喘上气来之后,他问太监:“阿福,你说朕有生之年,还会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吗?” 太监阿福道:“太子公主福大命大,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皇上放心。” “阿福啊,去把刘丞相叫进宫里来,朕有事跟他商量。”庄辄合上了奏折。 “刘丞相……刘丞相他……”阿福欲言又止。 “朕还没退位呢!难道刘丞相也不愿见朕?”庄辄气怒道,“自从朕立了庄辰为太子,大臣怎么一个个都不听朕的话。” 阿福掉下眼泪来,跪在地上道:“刘丞相他死了。” 庄辄如五雷轰顶,震得说不出话来,道:“他才三十几岁,怎么死的?前日朕还召见了他呢!” 阿福道:“前日他刚从宫里出来,一辆失控的马车撞向他,他重伤不治。” 庄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胸口一滞,又咳嗽起来:“为何朕厚爱的臣子一个个不是病了就是死了?阿福,你告诉朕,是不是有人在搞鬼?” 阿福面无人色:“奴才不知。” “你瞒着朕要瞒到什么时候?”庄辄看着他,月光如初。 阿福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一片落叶:“奴才是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奴才怕说了有人会谋害皇上……” 庄辄叹了一口气,道:“你出去吧,朕想静静。”阿福弓身退下。 庄辄站了起来,华丽却又空旷的御书房让他感到十分孤寂,他低低的咳嗽着,自言自语:“瑜儿,薇儿,你们得快点回来,父皇快撑不下去了。” “父皇。”低低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中荡起涟漪,空灵,飘渺。 庄辄将目光转向声音发出的角落,怀疑自己听错了。阴暗的角落渐渐走出他朝思暮想的一对儿女。 “父皇!”声音再次响起。 庄辄瞪大了眼睛,生怕这是梦:“瑜儿,薇儿。”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庄瑜哭道:“父皇,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你怎么这么瘦……” 庄薇公主哭道:“父皇,儿臣好想你。” 庄辄老泪纵横:“父皇也想你们。薇儿,父皇真不该听辰儿的话,让你去和亲,你不怪父皇吧。” 庄薇公主摇了摇头:“儿臣学到了很多东西。再说,儿臣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么?” 庄辄道:“南幽帝项颜那小子对使者说把你们给杀了,我的头发一下子白了。后来又听探子说你们被人给救了,父皇天天盼着你们回来,不久我病倒了。” “那些大臣便逼我立庄辰为太子,他们巴不得我赶快死掉。我想想不对劲儿,一定是辰儿在搞鬼,所以我假装病得很厉害,病得糊涂,暗地里让密卫去寻找你们,可那些密卫一去无消息。想必是辰儿杀了他们。” “朝堂中刚正不阿的臣子死的死,病得病,我们羌国的大权,已有一半握在他的手里。父皇连个心腹都没有,只盼着你们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咳咳……” “父皇,儿臣对不住你!”庄瑜痛哭。 庄辄道:“是父皇没有教好你,你和父皇太像了,太过仁慈……” “所以,我早就劝过你嘛。太过仁慈就是懦弱,你不听。现在人家蹬鼻子上脸了吧。”阴影中,花焦披着藏青色都斗篷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花不落,她披着蓝灰色斗篷,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庄辄脸色变得惨白:“是你……是你。” “是我,老朋友,好久不见!”花焦摘下了斗篷兜帽,露出一头银白的雪发。 庄辄表情很激动:“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回来的么!” 花焦笑得云淡风轻:“你以为我想回来啊,要不是保护你的儿子女儿,我才懒得见到你。” 庄辄挥拳打在他的肩头,热泪盈眶:“臭小子,十五年过去了,你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破德行。不像我,你看我都老了。” “你老的样子和我差不多嘛,也是白发苍苍,不过没我帅。”他叹了口气。 庄辄嘿嘿笑了,笑了片刻,他问:“她还好吗?” 花焦眼神掠过一丝苍凉,笑了笑道:“她的事,我们过后再提。现在要紧的是收拾你这堆烂摊子。” 庄辄道:“你能回来我很高兴,现在,我有一个计划……” 庄辰听说老皇帝要上朝,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他的党羽们也非常奇怪,毕竟皇帝病了快半年了,近日还一度传出病危,怎么一大早就折腾着要上朝?大臣可有三个月未进宫上朝面见圣上了。难免有一些迟到的。 82 朕待你如亲儿,你为何骗朕 庄辰来得不早也不晚,脸上挂着上坟似的表情。 皇帝看着朝堂上七零八落的臣子,问了句:“都到齐了么?” 大臣们相互看了看,纷纷道:“李丞相没来!” “关将军也没来!” “安大人和王总督没来!” …… 皇帝剧烈地咳嗽着:“你们这帮大臣……朕算是惯坏你们了。一个比一个懒!不把朕放在眼里。” “皇上。”庄辰走了出来:“臣有要事要奏。” “你说。”庄辄深深吸了口气。 庄辰面色沉重:“羽国的千音郡主将瑜皇子和公主杀害了!” 这句话像炮弹一样在朝堂上炸开了,大臣们义愤填膺,纷纷指责千音郡主,更有甚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各种表演精彩绝伦。 庄辰仔细捕捉皇帝脸上的表情,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庄辄眼中杀意弥漫,剧烈地咳嗽着。 “皇上,节哀。”大臣们齐声劝道,却各自心怀鬼胎。 “咳咳咳。”咳嗽声在大殿里回响,阿福揪心不已:“皇上。” 庄辄面红耳赤地向他摆了摆手。平复呼吸,他高声道:“朕不信她会杀了朕的儿女,朕不信瑜儿和薇儿死了!” 庄辰向身侧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两个士兵各自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庄辰使了个眼色,士兵们把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两位皇族的头颅。 庄辄浑身发抖。 庄辰眼里露出满意的笑,这个老东西,最好因为丧子之痛,死在大殿上。那么皇位就是他的了。 庄辄并没有倒下,而是愤然起身指着庄辰手指抖个不停:“你……你……辰儿,朕待你如亲儿,你为何骗朕!” 庄辰吃了一惊:“臣不敢欺骗皇上。” 庄辄道:“你是在替你父亲报仇对不对?” 群臣皆是一愣,不明白皇帝是怎么了,身首异处的儿女他不关心,居然关心起死掉多年的安西王。 庄辰道:“我父亲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那你为何骗朕。”庄辄指着盒子里正在融化的头颅:“那是什么?” 庄辰大惊失色,只见盒子里那两颗头颅变成了两个雪球。 庄辄厉声道:“辰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事情败露了,他索性摊牌,反正朝中的大臣多半都是拥戴他的人。这个病弱的皇帝,已经对抗不了他。 庄辰笑容阴冷:“干什么?谋朝篡位。叔父难道看不出来吗?你已经病入膏肓了,无药可医,早早把皇位交给侄儿不就行了。何况,这大羌国的皇位本来就是我父亲的,若不是我父亲战死沙场,这皇位根本轮不到你坐。叔父,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 庄辄沉痛地叹了口气,道:“辰儿,你是在自掘坟墓。” 庄辰狞笑着,将剑峰刺向庄辄,满朝文武,皆露出喜色。 哐当。 一柄炽红的剑挡住了他的剑,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庄瑜!” 庄瑜扬起嘴角笑了,长剑如长虹,把庄辰逼到殿下,两人交手十数招,不分上下。 “御林军,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庄瑜大呼。 埋伏在殿外的御林军冲进殿中,手中长剑纷纷对准满朝文武。 “怎么回事?”大臣们面露惊恐之色。吃惊的看着带领御林军进来的年轻统领,是卓夏。 看到卓夏,庄辰明白了一切,但太晚了。 “杀,一个不留!”皇帝庄辄双目露出狠戾之光。 剑光如电,鲜血飞扬,惨叫声和求饶声不绝于耳。 外面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像一首苍凉的歌。 有一个大臣满身鲜血,惊恐地躲避着剑刃,在鲜血浸透的大殿中爬着,刚探到殿外,一柄长剑便刺进了他的身体。 鲜血如花,开满了金殿,妖娆,热烈。 横七竖八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在血泊中。御林军身上的金色铠甲,已变成鲜红色。五花大绑的庄辰跪在血泊中,他的脸上满是鲜血,双目充满恨意,狠狠瞪着大殿上的那对把金殿变成修罗场的父子。 庄瑜望着地上的尸体,一阵一阵的寒意涌上心头,他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老皇帝任命卓夏御林军统领,又命忠于他的大臣不必上朝,让那些背叛他的文武齐聚在金殿中……他给那些人机会,庄辰欲杀他的时候,却没有人来阻止。所以他才会果断地命令御林军把所有官员杀死。 庄辄握住他颤抖的手,沉声道:“瑜儿,你可以安心坐在父皇的位子上,这些背叛我们的人,父皇都帮你清理掉。没什么好忏悔的,为王者,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杀掉几个兴风作浪的文武,总比让大羌国泱泱百姓受他们作践要好。父皇把你的大羌清理干净了,你要当一个好皇帝,重用贤才。父皇知道你笨,但笨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妄用奸臣。朕这半年来,暗地里给你招纳了一些贤才,大羌国的天下,就交给你了,咳咳咳……” “父皇。”庄瑜扶着病弱的父亲,揪心不已。 庄辄的目光凝视着庄辰,虚弱道:“辰儿,朕不会杀你,身在帝王门,谁都会为了至高的权力不择手段。在这场博弈中,你计划得很好,但仍旧是输了。朕本可以杀你,但朕不会。因为你是朕兄长的唯一骨血。” “叔父,你好伟大呀。若不是当初你故意拖延援兵,我的父亲也不会战死。现在你倒是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干脆杀了我算了。”庄辰咬牙切齿道。 庄辄转头对儿子道:“瑜儿,将辰儿关在清冷阁,他这一生不许踏离清冷阁一步。” 庄瑜点了点头。 金殿的尸体很快被清理干净,宫里所有礼官、太监、宫女开始准备新皇帝的登基典礼。 庄瑜从老皇帝的寝宫飞霜殿中走出来后,望着漫天飞雪,长长吁了口气。他摊开双手,掌心里斑斑殷红,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花不落站在一棵粉红色的梅花树下,抱着手臂,冷冷看着他。 御林军血洗金殿的时候,她就站在殿门外,静静地看着他们挥舞利剑斩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83 本王妃今儿个好好收拾你 人总是要变的。 卓夏现在正带着御林军清缴捉拿那些官员的同党和家人。斩草除根,才能保证权力的稳固。 庄瑜扯了扯嘴角,冲她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站在雪地里,不冷么?”他问。 她没有回答他。依旧保持高冷地姿态站在梅树下。 他走下台阶,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他来到她的面前站定,张开双臂想给她一个拥抱,犹豫了片刻,想想还是算了。 罢了,他的衣袍上布满了血迹,连他自己都觉得脏。 雪落在他的发上,落在他的肩头。他面对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远处忽然有人在叫他。 是庄薇公主,她挽着一个胖姑娘急急走来,那胖姑娘浑身都是圆的,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包裹在红色衣袍里,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她的身躯显得格外庞大,一边的侍女为她撑着油纸伞,庄瑜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 “夫君!夫君啊!”胖姑娘扑在他身上,他踉跄了一下,差点被她强壮有力的身子顶翻。 “你……你,你谁呀?”他费力推开企图在他肩头痛哭一场的胖姑娘,“谁是你夫君?你认错人了吧你!” 胖姑娘圆圆的小拳头垂在他胸口,娇嗔道:“夫君,夫君,你怎地不认识我了呢?呜呜呜呜,人家想你都想疯了。”伸出手捧着他的脸,“大半年没见,你瘦了。” 庄瑜打开她的手:“你这疯婆子,快说你是谁?再动手动脚,小心本太子把你打哭!” 庄薇公主道:“哥,她是你媳妇萌萌,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庄瑜如遭雷劈,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己的媳妇,像是置身于噩梦之中:“你……你是萌萌?” “夫君,你总算认出我来啦。来,让臣妾亲一个。”萌萌不由分说抬起两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右脸颊印下一个响亮火红的吻。 庄瑜仍旧把她的推开,结结巴巴问:“你是萌萌吗?我的太子妃是瘦瘦的,可不像你,胖若两人,我看你是冒充的吧?” 萌萌急了,拉着他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滚圆的肚子上:“我是你的太子妃,我之所以胖若两人,是因为我怀孕啦!” 庄瑜明显被她这句话震撼到了,难以置信:“你怀孕了?几时怀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萌萌羞涩的眨眨眼道:“你披甲离宫的那天晚上,我们翻云覆雨,过了没多久,我吃不下饭,御医来看我,说我有喜了,我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战场告诉你,你就城破沦为幽国的阶下囚。”说着她眼眶一红,握着他的两只手抹着噼里啪啦掉下来的眼泪,“我天天以泪洗面,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但我知道伤心也没用,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把你的孩子平安健康的生下来……我一边照顾着自己,一边盼望着你回来。现在,老天保佑,夫君,你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我身边。” 她激动地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庄瑜差点又被她顶翻,他犹豫地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哭了,是我不好哦,让你担惊受怕。” “不过。”他看着她宛若银盆似的圆脸,为她拭着眼泪,打趣道:“你把自己照顾的也太好了吧,我一直担心你会为我消的人憔悴。哪里想到一见面,你胖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萌萌落拳如雨,娇嗔道,“不许说臣妾胖,臣妾这不是胖,这是丰满。” 庄瑜被打得告饶:“行行行,你丰满,你肥美,你一点都不胖。” 萌萌斜睨了一眼花不落,声音里带着醋意,问道:“夫君,这丫头是谁呀?刚才臣妾看到你们两个在这垂枝梅树下卿卿我我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啊?” 庄薇公主插嘴道:“我哥准备添个侧室。” “什么?”萌萌出手如电,一下揪住庄瑜的耳朵,从刚才温柔多情的母绵羊变为凶残暴虐的母老虎,“好啊,庄瑜,我在宫里为你担惊受怕,你在外头坐牢顺便勾搭无知少女。你个死不要脸的……” 庄薇公主拍手大叫:“骂得好,骂得好!” “臭丫头!”庄瑜狠狠瞪了她一眼,对自家的母老虎太子妃道,“爱妃,别听我妹子胡扯,我哪敢纳妾呀。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不落妹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我看上她,她也看不上我。我们之间很纯净的,比今天的雪都要洁白无瑕,你不要乱喝醋,小心动了胎气。”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拿眼偷偷观察花不落的表情。 斗篷下的花不落看不到有什么表情,依旧保持着高冷的姿势站立着,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萌萌放开了庄瑜的耳朵,一脸杀气地走到花不落身边:“小骚货,装什么高冷。我是大羌国的太子妃,过不了多久就是大羌国的皇后,你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向我行礼。” 花不落把她的话当成了空气,把她的人也当成了空气。 萌萌大怒,伸手就去掀花不落的兜帽。她的手刚触及她的帽沿,就被一股大力弹到了庄瑜怀里。 她又惊又怒:“小骚货,你敢对我无礼!本王妃今儿个好好收拾你。”不顾庄瑜和庄薇公主的阻拦,她出掌如刀,直削向花不落的脸。 花不落轻拂衣袖,作势弹了弹身上的落雪,她的人又弹进了庄瑜的怀里。 萌萌胸膛起伏,掌心祭出一柄寒光冷冷的长剑,推开庄瑜再次向花不落扑来。 花不落一把捏住她握剑的手腕,白皙美丽的脸紧挨着萌萌,殷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漆黑的双眸如星辰:“太子妃殿下,你现在是孕妇,不要随便跟人打打闹闹,万一伤着了肚里的小宝宝,我可不赔哟!” 萌萌只觉手腕如有万千钢针入骨,刺疼无比:“放开我!” 花不落冷笑一声,松开了手。 庄薇公主关心地问萌萌:“太子妃嫂嫂,你没事吧!” 84 管好你的太子妃,否则…… 萌萌皱着眉头:“怎么可能没事!手腕都快被她捏断了。” 花不落对庄瑜冷冷道:“管好你的太子妃,否则……”她没继续说下去,但语气中的杀意已经说明一切。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雪之中,转眼踪迹全无。 庄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萌萌给了他一拳:“你傻站在这儿干嘛?为什么不帮我出气?我差点被她搞流产啊!” 庄瑜皱起了眉头:“萌萌,别闹了。你不去撕人家,人家会跟你动手吗?都是快要当娘的人了,平日里你鸡飞狗跳也就算了。现在好好养胎,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才是大事!” “夫君!”萌萌泪眼汪汪,不知是委屈还是感动。 “天气冷。”庄瑜将她拥进怀里,“我送你回宫。” 飞霜殿中,烛火摇曳。龙榻上,庄辄时不时咳嗽着,病中的他宛若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坐在他身边的花焦看着他蜡黄的布满皱纹的脸道:“或许,你的病还能治。” 庄辄摇了摇头,他掀开衣襟,露出布满白骨的胸膛,白骨下的胸腔里,他的器官已经变成了黑色,却仍在运作着:“神木仙奴人炼制的毒药,已经把我的肌肉腐蚀的差不多了。我用异术才勉强让自己活着,你救不了我。” “辰儿那小子毒得很,在我的膳食里下的毒,我发觉自己中毒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心存不轨。”庄辄深深吸了口气。 “当年,我若是让你死在他父亲手里,你如今就不会受这种苦。”花焦道。 “呵呵。”庄辄笑了,“往事如同昨日。当年,皇兄听到父皇立我为太子,他当时就气疯了。脸上却挂着笑,向父皇保证会好好辅佐我当皇帝。父皇让我亲自领兵征讨凉国,可他却在半路伏击我。那时,多亏有你出手相救。” 花焦道:“我依稀记得,你哥哥把你绑在大石上,用箭射你。而你不仅不怨恨他,反而求他代替你做一个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皇兄不知是不是被我的话打动了,原本对准我心脏的箭矢射偏了,射在了我的肩头之上。然后你突然出现,救下了我。”庄辄目光悠远,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花焦笑了笑:“你哥哥有没有被你打动我不知,反正,我是被你打动了。” “你把我送回了帝都,而我的皇兄却披上了我的战甲,替我征讨凉国。”庄辄道:“父皇大怒,骂我是懦夫!” “你不是懦夫!你不过是怕你哥哥受到惩罚,所以不敢告诉皇帝真相。”花焦叹了口气。 庄辄道:“父皇说,如果皇兄他能胜利凯旋,就封他为太子。让他做大羌国将来的国君,而我将被驱逐出宫。” “然而你父皇的愿望落空了。”花焦垂下了眼。 庄辄眼中滚落两滴浑浊的眼泪,打湿了胸前的衣襟:“皇兄输了,他死了,父皇再也等不到他……我和皇兄小时候很要好,他什么都让着我。包括美姬,我心里很清楚美姬爱的人是他。当我出兵征战,他怕我战死沙场,美姬会守活寡。所以才故意在路上伏击我,我以为他是窥觑我的太子之位。而实际上是为了代替我出征……” 花焦道:“看来,我们都误会了你哥哥。” 庄辄点了点头,他擦了擦眼泪继续道:“皇兄与凉国交战,不幸中了对方的埋伏,被困三天三夜,美姬苦苦求我带援军救他脱困。然而太迟了,我打退了凉军,却眼睁睁看他死在凉国国君的剑下,灰飞烟灭。” 花焦道:“所以美姬,乃至羌国的满朝文武都以为你是怕你哥哥抢了你的皇位,才故意拖延援军救援。其实都是命里注定……” “都是命里注定,我清晰记得皇兄临死前说的话。他要我做个好皇帝,替他守护这片江山。”庄辄伤感地叹了口气,“自我登上皇位那天起,他的话时常回响在我耳边。” 花焦也跟着叹了口气。 庄辄道:“皇兄战死后,美姬便恨上了我。” “她不仅恨上了你,也恨上了我。”花焦道,“恨我当初救你。于是她身为皇后,却故意制造误会,让你以为她爱上了我。这离间计,亏她想得出来。” 庄辄苦笑:“她以为我会杀了你。” 花焦也跟着苦笑:“她也以为我会杀了你。但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以为我们会为她自相残杀。” 庄辄幽幽道:“我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成全了她。” 花焦叹道:“是成全她和我,你废了她的皇后之位,让我带她远走高飞。” 庄辄看着花焦,感慨万千,道:“这些年她还好吗?” 花焦摇了摇头,缓缓道:“她死了。” 庄辄抓住了他的手,瞪大了眼睛,一张脸惨白如纸:“你……你说什么?她……她死了?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花焦道:“我没有骗你。美姬她死了,死于自杀。自杀前生下一个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比她还要美。……我满以为……我满以为她会为了孩子活下来,可是她没有。她看了孩子几眼,就趁我寻找食物的时候,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心窝。” “她咽了气,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孩子在她怀里哭着。她真狠心啊,还没给孩子喂一口奶就去了。”花焦说到这里,眼眶慢慢地红了。 庄辄握紧了拳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叹道:“美姬啊,美姬。” “孩子和你很像,或许是你的。”花焦道,“她离宫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一直没有告诉你。她大概是恨你才不会告诉你的吧。” 庄辄眼泪滚滚而下,“那……那个孩子是否还活着?” 花焦拭了拭眼角的泪滴,点了点头:“还活着,比庄薇公主大几个月。” 他转头望向阴暗的角落,沉声道:“不落,你还要偷听多久,出来!” 花不落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斗篷下的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她的拳头紧握着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85 朕要拿整个天下补偿她 庄辄的情绪特别激动,他伸出手,热切地注视着她。伸出手:“孩子,让父皇看看你。” “不是的。”花不落顿住了脚步,浑身绷得像一根弦,“不是的,我不是你的女儿。绝对不是!”她的头转向花焦,“大花,你是个骗子!” 她转身,迅速离去,像是逃掉某种宿命一般。 “不落……”花焦叹了口气对庄辄道,“小辄,你别沮丧。因为这孩子天性倔强,我不敢告诉她的身世。所以一直欺瞒着她,等我去劝劝她。她想通了,你们父女会很快相认的。” 庄辄紧握着拳头,老泪纵横:“当初我若知道美姬怀了我的孩子,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带走她的。为什么她不告诉我,她到底有多恨我……咳咳……” 花不落在宏伟的皇宫中腾挪跳跃,白雪覆盖的华丽建筑在她脚下铺展开来。雪后的夜空,寒月散射着洁白冰冷的光。她像一只受伤的鸟从高楼的额飞檐上一跃而下,冲破护卫的阻挡,冲出了皇宫的结界。 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跑过玉宇琼楼,跑到粉雕玉砌饿长桥上,对着结冰的大河仰天长啸。 啸声清越苍凉,河面的冰为啸声所震,裂开无数裂痕。 “骗子!”胸口仿佛堵了千斤棉花,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自说自话:“明明说我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母皆死于战乱,你是见我可怜才收留我的。现在你又说我的父亲是羌国皇帝,母亲是皇后。说书人的故事听多了吧。你肯定是在骗我,大花,你肯定是在骗我。我怎么可能是皇帝的女儿。这是市井杂书里才有的情节,我才不会上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骗不了我!” 然而她的心情并没有好受起来,反而越来越烦躁。 当庄辄把庄瑜和庄薇公主叫到自己床前,告诉他们花不落是他的女儿之后,两人明显吃了一惊。 “花不落是我姐姐?”庄薇公主抓住庄辄的手,“父皇,你确定吗?” 庄瑜道:“是呀,父皇,花不落长得那么美,怎么看都不像跟我们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咳咳咳。”庄辄看着一双儿女,道:“没错的,她是美姬的女儿。那说话的语气,那倔强的身姿,和美姬像极了。她是我的女儿。瑜儿她是你妹妹,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当年我娶了你的母亲,又娶了身为歌姬的美姬。后来封她为皇后,再后来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小焦带走了她,我不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对不起她,对不起那个孩子。瑜儿,你一定要帮父皇把那孩子找回来。父皇要好好补偿她,父皇要封她为大帝姬。让她做羌国最高贵的公主。” 庄瑜的心如被千刀万剐,仍是不肯接受花不落是他妹妹的事实:“父皇,您肯定搞错了。她虽然救了儿臣,虽然儿臣老是管她叫妹子。但花不落她真不是儿臣的妹妹。您想想看,儿臣和小薇生得笨拙胆怯。花不落她聪明胆大,完全跟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向庄薇公主使了个眼色,庄薇公主连连点头:“她肯定不是我的姐姐。” 庄辄剧烈地咳嗽着,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焦黑的双手用力握住儿子和女儿的手,眼中闪烁着不可抗拒的光,宛若魔神附体。大声吼道:“她是我的孩子,是你们的姐妹,你们给朕把她找回来,朕要拿整个天下补偿她。朕要好好待她,去,你们把她找回来!” 庄薇公主几乎吓哭了:“父皇,父皇你弄疼我了。你消消气,儿臣会把不落姐姐找回来的。” 庄辄眼神一黯,颓然地松开了手。泪水模糊了眼眸,白发如草长在眉梢摇晃:“她没有被父母疼爱过,你们要替父皇爱她……” 花不落只要藏起来,是没有人能够找到她的。她一直躲在城东贫民窟的一家破酒馆里。每天就是喝酒睡觉,发呆。谁来打搅她的,她就闷声不响地拿起空酒瓶把谁打晕。 破酒馆里堆着许多失意人。失意人都来自平民窟,衣着破烂,棉絮从蓝棉袍中滚出。有的浑身打着补丁,他们的脸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个个都像个乞丐,不组成丐帮实在是浪费人才。 但丐帮是不会要他们的,身在贫民窟的人大部分都是没有本事的平凡人。身上没有灵力,体内没有炉鼎。什么都不懂,只能给别人当苦力。 第一天,花不落遭一群邋遢大汉围观,她把大汉们揍了一顿。 第二天,她被一群大婶围观,她把大婶揍了一顿。 第三天,一群小孩来围观她,她把小屁孩揍了一顿。 然后,她的‘恶女’之名就这样在贫民窟叫开了。她对这个称呼很满意,特意赏了那帮她打过的男女老幼每人一壶酒。 三天之后,她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群老少爷们的打搅下终于想通了。 她以前只想利用庄瑜弄个半壁江山,混个一官半职玩玩。结果,庄瑜一下子成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她已不能全身而退。 曾经,她以为自己无父无母,连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都不知道。天意弄人,让她偶遇庄瑜。她现在有了父亲,有了哥哥妹妹。人若有了亲人就有了牵挂,有了牵挂,就有了责任。她再也不能像以前自由自在,没心没肺了。 她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一切。既然这些是命运安排给她的,那么她就勇敢的接受。 她仰头喝完一坛酒,将空酒坛狠狠掷碎在地。 “啪!” 酒坛的碎裂声惊动了许多酒鬼,她站起来,大步走出酒馆。 路过柜台的时候,她嫌弃地对满脸青春痘的老板说:“你们家的酒可真难喝!” “谢谢夸奖,欢迎下次光临。”老板露出一口亮瞎眼的金牙。 酒虽难喝,她倒喝出了清醒。 庄瑜的登基典礼这天,花不落披着面纱穿着一袭华丽的金色长袍,腾云驾雾般飞进宫中。 86 管理国家很操心的,你还是管理你的孕肚吧 庄瑜坐在龙椅上,刚刚接受完忠臣的参拜,蓦然看到她飞过来,不禁怔住了。 花不落摘下面纱,笑盈盈的弓身行了一礼道:“恭贺皇兄登基!” 穿着金色长袍,挽着流苏髻的花不落美得像天女下凡。群臣皆为其倾城美貌所摄,一时间都呆住了。 “花……花不落!”庄薇公主回过神来,跑到她身边难以置信地小声问道:“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你好些天了。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美得我都不敢直视。” “臭丫头,朝堂之上岂是你撒野的地方。左右护卫,快把这野丫头抓起来!”头戴凤冠挺着孕肚的皇后萌萌道。 庄瑜一眼把护卫瞪了回去,拍拍她的手,小声道:“你现在是皇后,母仪天下,该有个皇后的样子。” 他走下御座,来到花不落面前,向群臣介绍道:“众位爱卿,这是朕失散多年的妹妹,前不久朕得与她相逢。今日是朕的登基之日,趁此吉日,朕封她为焚天帝姬。她和你们将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的天下也是你们的天下。希望你们不要重蹈前朝老臣的覆辙,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臣子,与朕一起治理羌国的大好河山。” “臣等定竭力协助皇上!”众臣齐声答道。 “那么,现在你们对我们的国家有什么看法,在政治、经济、军事上需要哪些改革,你们都大胆的提出来吧。凡是提出好观点好建议的人,统统官升一级,重重有赏。”庄瑜道。 花不落笑了笑:“光提出建议可不行,希望大家的建议能在羌国实行。凡是能推动我国发展的人,皇上必将重用。现在,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摆在大家面前,大家可不要错过啊!” 满朝文武闻言精神大振,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我们应该加强边境防御,尤其是南边的幽国。” “我们应该在各国安插谍者,以了解他们的军事动向。” “我们要加固城墙,减免百姓的赋税,激励农耕,促进经济发展。” …… 看到大臣们对国家的改革充满了热情,庄瑜由衷地感到欣慰,当即成立了国秘院。 “以后,大家有什么事都到国秘院商量。刚才宋丞相的话讲的很有道理,朕就先命宋丞相担当宰相一职。” 那宋明月,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听到自己荣升宰相一职,受宠若惊,赶紧叩头谢恩。 “午饭时间到,退朝。等会儿念到名字的到国秘院集合!”庄瑜道。 当花不落听到名单中有自己的名字时,忍不住向龙椅上的庄瑜看了一眼。 庄瑜朝她挤了挤眼睛,一旁的萌萌气歪了鼻子。 群臣散去后,萌萌拎着庄瑜的耳朵:“为什么国秘院中没有臣妾的名字?臣妾也要和你们一起商量国家大事!” 花不落和庄薇公主走了过来。 花不落道:“我说大嫂,你懂得怎么治理国家吗?” 萌萌脸上肌肉抽搐:“不懂我可以学。” 庄薇公主帮忙解救下庄瑜的耳朵,道:“大嫂,管理国家很操心的,你还是管理你的孕肚吧。要不,我帮哥哥弄个三两千的佳丽。你来帮忙管理他的后宫如何?” 萌萌和庄瑜齐声道:“不要!” 庄瑜揽过萌萌的水桶腰:“亲爱的,别生气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别饿坏了肚里的小宝宝。”招呼花不落和庄薇公主一起去。 花不落道:“你们先去吧,我要体会一下当皇帝的感觉。” 庄瑜:“……” 萌萌:“我夫君的位子岂是你随便坐的!” 花不落大刺刺地坐到龙椅上,得意地翘起二郎腿。 “我也要体会一下。”庄薇公主坐上了萌萌的凤椅。对着空荡荡的朝堂脆声声道:“众爱卿午安!” 花不落有模有样地学着庄瑜的口吻:“亲爱的,你不要生气哦,生气会长皱纹的哦。” 庄薇公主很快进入角色:“皇上,臣妾饿了,臣妾要吃饭饭。哈哈哈!” 萌萌道:“你们太过分了!” 庄瑜拖着她:“走,吃饭去,吃饭去!” 国秘院在金殿后方,大臣们对花不落的出现非常意外,毕竟,花不落是唯一的女子。 花不落静静听着大臣们的意见,偶尔发表一些看法。她很快摸透了大臣们的性格,知道哪些是真才实学,哪些是滥竽充数。向庄瑜递着纸条。散会后,庄瑜便按她的意思,提升了一些官员,另有一些官员发配到边远之地做官。 新政治方案在羌国慢慢进行着,连年遭遇外敌的羌国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改革并不与贵族和百姓的利益相冲突,所以未引起骚乱。卓夏带领御林军平复了前朝几个臣子的叛乱,凯旋归来。 花不落召集全国城镇中所有贫民窟中的年轻人,着手训练一支强大的军队。另外,她让贵族们把一些土地分配给平民窟的老弱妇孺和流浪的乞丐们租种,解决了城镇中人员闲置的问题。 她还从全国监狱中的囚犯中挑选了一些出色的盗贼、杀人犯。加以训练,安插在本国和他国之中做间谍。 不久她召集了全国的贵族,在皇宫中展开了一场盛大的会议。会议上,她像一个王者一般对贵族们道:“劳苦大众是我国的血液,而你们这些贵族是我国的心脏。我希望你们这些贵族能与劳苦大众和平相处。他们向你们提供血液,你们也要向他们提供能量。而不是一味的压榨他们,这对你们是没有一点好处的。一个贵族覆灭了,会有新的贵族来替代他,希望你们不会被替代。从即日起,将有一些官员来监督你们。你们要洁身自好,不要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你们在夜夜笙歌之时,也要让百姓吃饱穿暖。若有百姓饿死街头的事情发生。我定饶不了你们这些贵族!” 她和庄瑜重新对羌国的军队进行了一次调整,给自己亲手训练的三十万大军取名为火龙军。在全国设立了十六个大营,每个营地各十万大军。全部由皇帝亲自掌管。 87 你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骗我,逗我哭,我才不上当呢 羌国日复一日的繁荣昌盛起来,尽管南境幽国时不时前来骚扰。她派去的大将军都能轻而易举的将其击退。 一年过去了,三月的雨打湿了不落宫的桃花。 她对镜梳妆,铜镜中的女子面容越发美丽,眼神也越发犀利。那漆黑的眸子,不仅有星辰大海,还有铁马冰河。 “小花主子,你好美!”肩头的鹦鹉一点红拍着马屁。 她画好眉,对镜一笑,百花也要黯然失色。 她站起,红色的衣袖轻拂,满室霞光。 侍女慌慌张张地跑来道:“禀告殿下,皇上让你速去飞霜殿,太上皇……太上皇不行了!” 花不落眼中的悲哀一闪而过,她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侍女为她撑起红色油纸伞,她不慌不忙,踏着雨丝和遍地落花,来到飞霜殿。 呜咽声传了出来,伴着三月末潮湿的雨声。 她犹豫了一下,走进殿中。 老太监向她行了一礼,庄瑜、萌萌、庄薇公主,都哭红了眼睛。 花焦眼神哀伤:“不落,跟你父皇好好说会儿话吧。” 她的目光落在龙榻上那张干瘪灰败而又苍老的脸上。这一年,她都是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跑来看他一下。从未跟他说过话,她怕自己会被他吃掉。他就像一个怪兽,尽管他不下十次的要求要见她,都被她拒绝了。 “不落!……不落……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庄辄声音干哑,破裂,像坏掉的胡琴。 她轻轻走到他床边,周围的人知趣的退后。 化为枯骨的手小心翼翼握住了她苍白娇嫩的手。那双眼睛依旧散发出生命的炽热的光芒:“不落,谢谢你。谢谢你这一年来帮着瑜儿治理我们的国家。你做得非常好,父皇很感激你。” 花不落沉默。 庄辄退下右手拇指上枚扳指,轻轻套在她的右手拇指上。那宽大的扳指一套在她手上就缩小了一圈:“这是羌国象征最高权力的龙骨扳指,父皇没有什么给你的。这个就送给你吧。” 他深深喘了口气:“父皇对不起你母后,更对不起你。所以并不奢望你能认我这个父亲……”他悲伤地笑着,“你和你的母后长得一样美。” 花不落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一股热流即将夺眶而出。 不许哭,她命令自己。 化为枯骨的手缓缓伸向倾国倾城的容颜,行将就木的帝王仿佛回到了年少轻狂的时候。在帝都最有名的花梦楼中,与那个叫做美姬的舞伎相遇。 她红衣如火,一舞足以倾天下。 所有人都为她的舞姿癫狂。他更是失态地掠到舞池中央,伸手挑起她洁白如玉的下巴,霸道笑道:“美姬,从今日起,你是我的人!” 她却挥手给了她一耳光,转身就跑向另一个少年的怀抱,那个少年,是他的哥哥。 …… 一花如梦,一梦若花。盛开,凋零,皆在倥偬岁月之中。 “美姬,朕来陪你了。”他喃喃,变成枯骨的手迅速化为粉末,消散。 “父皇!”庄瑜和庄薇公主大哭。在他们的哭声,庄辄挂着笑容的脸慢慢消失散尽。 叱咤天下的帝王,最后不过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三月末的细雨仍旧在下。太上皇驾崩,举国皆哀。 葬礼这天,花不落身穿斩衰之服。听着庄瑜唱起葬歌,看着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眉头轻锁。 花焦拎着紫葫芦,吼一声葬歌,喝一口酒。 “买买皮,老小子你就这么挂了。”花焦晃到她身边,脸上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他将酒递过来,“来,不落,陪干爹喝一壶。” 花不落别过脸。 花焦道:“你亲爹死了,你不去哭两嗓子吗?” “大花,你醉了。”她翻了个白眼。 花焦灌了一口酒:“我怎么就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闺女养大了呢?人家女孩遇到伤心事哭得天崩地裂,你亲爹死了,你一滴眼泪都没有……” 花不落瞪着他。 “你咬我,你咬我!”花焦叫嚣,“汪汪!” 花不落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声问:“你认认真真的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花焦愣了一下:“小辄和美姬。” “你别骗我。”花不落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哼,自你说庄辄是我父亲的时候,我故意划破了庄薇公主的手,取了她一滴血。我和她的血根本就不相融。我和她根本就不是姐妹!” 花焦清醒了几分,目光闪烁着狐狸似的狡猾光芒:“你真的是小辄的女儿,公主,公主肯定不是小辄亲生的。” 花不落冷笑一声:“鬼才相信你的话,反正你天生就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你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骗我,逗我哭,我才不上当呢!” 花焦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想说些什么。花不落一把将他推开,走到了庄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安慰的话。 “这个铁石心肠的孩子。”花焦吼了一句葬歌,喝了口酒,然后撒泼一般抱着庄辄华丽的棺椁放声大哭。搞得除了花不落以外所有人都失声痛哭,仿佛比赛似的一个哭得比一个惨。 装殓着庄辄衣冠的棺椁被封住在皇陵之中后,葬礼就在一片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号中结束了。 花不落一袭黛蓝长衣,撑着绘着绯色牡丹的油纸伞。走过四月的雨,穿过落英缤纷的深庭,走过了清冷阁。 清冷阁,阁清冷。朱漆已斑驳,飞檐下,铜铃叮铛,翠锈斑斑。 整座阁楼设立着重重结界。花不落身上佩戴着打开结界的玉牌,得以自由出入。 看守阁楼的护卫向她行礼,打开了大门的钥匙。昏暗的阁楼得以透进光来。 阁楼中央,穿着粗布衣服的庄辰盘膝坐在地上.虽身为囚徒,但发型仍梳的油光可鉴,人也精神得很。看起来特别干净,像个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 “你来啦。”他冲花不落笑。指着干净的地面,手腕上的铁镣叮铛作响:“请坐。” 花不落与他相对而坐,缓缓开口:“我来看过你几次?” 88 我要改过自新,你会放了我吗 庄辰同时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笑容如同暖阳:“六次。” 花不落笑:“记性不错,说明你还没疯。一年中也没几个人来看你,你那二十几个妃子走得走,散的散,改嫁的改嫁。没一个人来求皇上放了你,你心情如何?” “很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庄辰笑了笑,“可惜无茶,不然与美人同饮,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若是把大花或者庄瑜他们中一个关在这阴冷潮湿的破楼里,估计早就疯了。我挺佩服你的。”花不落转移了话题。 “过奖。”庄辰笑容优雅迷人,“你身上有雨水和垂丝海棠的气味,现在可是人间四月天?” 花不落道:“是,你想出去走走吗?” “想。”他如实回答。 “你想得美。”她冷笑。 庄辰笑道:“你真不会聊天。” “的确,和一只笑面狐狸聊天我的确不擅长。”花不落掌心祭出碧落镜开始臭美。 庄辰叹了口气:“花美人,你已经够美了。再自恋也不必整天抱着镜子。” 花不落漫不经心道:“我每天都是被自己的美貌惊醒的。当我看到不爽的人时,我已习惯拿起镜子,用自己的美貌来洗一下自己这双明若秋水的眼睛。” “……”庄辰转移了话题,“你这次来,怎么没给我带好吃的?” “你又不是小动物,我凭什么每次都要带食物来喂你?”花不落再次将自己的容貌和他对比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眼睛与他有些相似。 “……”庄辰觉得胸闷的很,目光注意到她右手大拇指上的殷红扳指,吃了一惊道:“龙骨扳指……叔父他……他死了?” 花不落收了铜镜,左手摩挲着右手指上的龙骨扳指,眼神一黯:“他去世好多天了,我正准备告诉你这件事。” 庄辰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你不是一直巴望着他死吗?现在他和你爹一样灰飞烟灭。他身上的毒可是你下的,如今他死了,你倒兔死狐悲起来。”花不落冷笑。 一行泪从庄辰眼中滚落下来,打湿了地面,他忽然笑了。 花不落越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你这样算是喜极而泣吗?” 庄辰又笑又哭,摇了摇头:“我是在笑我自己,我真蠢,被权力冲昏了头脑,鬼迷心窍暗算自己的亲叔叔。我简直不是人!”花不落道:“你的确不是人,连猫狗都不如。我听庄薇说了,你父亲死的时候你只有六岁,庄辄待你如亲生骨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给你。他本来想封你为太子,但是按照羌国的国例,凡是太子都要带兵上战场,赢了方可登上皇位。他担心你会战死沙场,所以才把太子之位给了庄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而你,却一直以为他是看不起你。” 庄辰笑道:“我的确认为他看不起我,为什么我的修为比庄瑜强,却不让我带兵打仗?论才华,论谋略,我都在庄瑜之上。可叔父他从未将实权交给我,我到现在还是一个世子!” “你不甘心,所以想杀掉他取而代之。”花不落叹了口气。 庄辰道:“我不想这样做的,如果庄瑜战死,我自然是皇位的继承者,可是庄瑜活着。在给叔叔下毒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朝中门阀都希望我能登上皇位,有些觊觎皇位的人暗中蠢蠢欲动。我是迫不得已……” 花不落打断了他的话:“够了,你少假惺惺的为自己找借口。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你现在沦落成囚犯全是你咎由自取。” “如果我说我错了,我后悔了。我要改过自新,你会放了我吗?”庄辰十分诚恳的问。 花不落笑了:“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呢?你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去求庄瑜,他可能会上当受骗,同情心泛滥放了你,但是我不会。” 庄辰叹了一口气:“你和庄氏兄妹不一样。” 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骗了我叔叔庄辄,但是我可以百分百的肯定,你不是他的女儿。你和美姬有几分相似。小时候,我见过美姬,她的确是大羌国一等一的美人。后来她离宫之后,叔叔便把她的所有画像付之一炬。你是美姬的女儿错不了,但你的父亲是谁,也只有她知道……我想说的是,花不落,你不觉得我们两人很相似吗?我可能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花不落又笑了:“真会异想天开。如果你是我哥哥,凭你六亲不认的狠劲,我早送你上西天了。” 庄辰也跟着笑了,目光锋利如刀:“人生在世,都是有野心的,若无野心和欲望人生便没有意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我不过是想让羌国更加强大而已。” “事实证明你输了,赢家是庄辄,庄瑜。”花不落摩挲着拇指上的龙骨扳指。 庄辰向她身边靠了靠:“那是因为你帮了他们。如果,你肯帮我,赢家就是我。” “你就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帮你的。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的后半生将永远呆在这阴暗潮湿的清冷阁里。没有人陪你,你自己和自己玩吧!”花不落拍了拍他的肩,站了起来,“我差点忘记告诉你另一件事,千音郡主和东羽帝骆欢已经成亲了。她现在是大羽国的皇后,你给不了她的,她都有了。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但人家没你照样活得称心如意。” 庄辰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站起来,抬眼呆呆看着花不落。 花不落道:“你哭吧,我是不会借你肩膀的。” “我为什么要哭?”庄辰笑了,“这对我来说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人,何喜之有?”她问。 他道:“我又没爱过她,巴不得她嫁出去。” 花不落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今天就聊到这儿。你继续面壁思过,我先走了。” “你走吧,有空多来看看我,记得下次来带点好吃的。”庄辰站在原地,笑着目送她离开。 89 你若再这么胖下去,朕要去纳妃了 花不落走出清冷阁,雨还在下。她撑起了油纸伞,融进青纱似的雨幕中。 而阁中的男子,坐在唯一有光的角落。苍白的脸,漆黑的眸,任悲伤在心底逆流成河。 皇后萌萌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整日绕着孩子转。自她知道花不落是庄瑜的妹妹,对花不落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表面上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姑子客客气气,暗地里提醒庄瑜时时防备小姑子篡权。 庄瑜难得有空来到东宫。此时,他坐在摇篮边,逗弄着两个双胞胎儿子。听她喋喋不休谈论着花不落,漫不经心的回答:“她没你想的这么有野心。若她真想篡权,你相公我早就身首异处了。你不要把她想的这么坏。” “她都建立军队了,听说她建立的火龙军和铜雀空军格外厉害。现在朝中文武大半都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许多大臣们直接与她商讨。臣妾听闻在国秘院,你常常被大臣们晾在一边。”萌萌痛心疾首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拿出点一国之君的样子好不好?” “不落妹妹很有治国才能,朕没想到的问题她都想到了。况且,她还让小薇担当铜雀空军的总指挥。这一年小薇变了很多,她现在读兵书,和不落一起操练军队。前阵子小薇看百姓种地太辛苦,还让我减了一些赋税。”庄瑜道,“我对她们很放心。倒是你,这一年,你除了生了俩连自己都分不清哥哥弟弟的双胞胎儿子,什么都没干。身体仍是胖若两人,饭量仍是大若村汉。你若再这么胖下去,朕要去纳妃了!” 萌萌柳眉倒竖:“你敢!” “我怎么不敢?”庄瑜严肃道:“朕现在就命令你减肥,朕是认真的。三个月内,你若瘦不下去,朕就另觅新欢!” 萌萌气得磨牙:“我不!” 庄瑜跳起来道:“那么,朕要冷落你了,朕才不要一个胖皇后。” 萌萌晃着一身肥肉,作势拧他耳朵。哪想他像条泥鳅般,从她手下滑了出去。一溜烟跑出宫外,临走道:“记住朕的话,皇后,你要努力加油减肥哦!朕要去忙了!” 萌萌追不上他,气得一巴掌呼在门框上,疼得龇牙咧嘴。 庄瑜命人装了一张镶嵌着六芒星红宝石的无弦银弓,来到了花不落的宫殿。 庄薇公主正在跟花不落谈论铜雀空军的训练情况。院子里海棠花静静凋零,一点红站在金色的鸟架上眨巴着眼睛听她们说话。 “花大叔改良了铜雀,战士们很快学会了操纵铜雀在空中作战。不过,我一直想不通,我们训练这样一支空军,到底有什么用呢?”庄薇公主抿了口茶。她穿着一身金甲,甲胄上雕刻着精美的蔷薇花和飞鸟。 “混入幽国的密探打听到南幽帝项颜改造出了一种形似蜈蚣的可怕机械。我们的空军,正是对付这种机械的。我一直有种感觉,幽国想凭他的先进机械,一口气统一芈夏。我们不得不防。”花不落道,“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 她发觉了站在宫外的庄瑜,高声道:“皇上哥哥,你还要站在外面偷听多久?” 庄瑜走了进来,命侍卫打开华丽的盒子,盒子里躺着一张无弦银弓。他道:“不落,这是先祖开国之时使用的月魂弓。当然,除了我们先祖能将它炼入身体中的炉鼎之中使用外。目前还没有人能够炼化这张弓,更别说使用了。我父皇和我试了几次都无法炼化月魂弓,且把这弓送你。你来试试,能不能驯服它。” 他将银弓递给花不落。 花不落握住弓臂只觉一股冰寒之气由掌心漫入周身,红色的宝石闪耀着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她的眼眸。 花不落松了手,银弓浮在她眼前,似乎在向她挑战。 “有意思,是件不容易驯服的兵器。我倒是很喜欢它,先留在我这儿吧,我若不能将它炼化,自然会还给你。”花不落将月魂弓放入锦盒中。 庄瑜望着庄薇公主,笑吟吟道:“小薇,自你当了铜雀空军统领,越发英姿飒爽。哥哥跟你比,都快成了娘娘腔了。改天哥哥陪你去练兵。” “得了吧。”庄薇公主道,“你还是躲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吧。若你到了练兵场,保不准被日头晒化了。” “你哥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别瞧不起人。”庄瑜刮了刮她的鼻子。 海棠花静静调零,春天渐行渐远,夏天缓缓来临。 花不落自得了月魂弓,日日在宫中闭关修炼。无奈这月魂弓性格桀骜,她越是心急,越是难以将其炼化为体内丹炉之中。 这日,她在静室之中修炼。掌中的月魂弓突然不受控制地脱手而飞,在室中乱窜,接着迎面向她打来。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抓住,心中郁闷不已。刚才若不是她躲闪及时,可就伤在月魂弓之下。 她觉得有必要先去皇家书院调查一下月魂弓的前任主人,看他是怎样驯服这件奇异的兵器的。 打开门,四月的阳光微微刺眼。她让侍卫备车,带着一点红朝帝都的皇家书院而去。 皇家书院名叫博渊书院,专供皇家贵族子弟读书习武的地方。还有一座与其并驾齐驱的平民书院叫做南翔书院,专教平民子弟学习一些生存技艺的地方。 博渊书院中林木苍苍,其间有梅花鹿在草地上悠闲地散步。亭台楼阁点缀在山林草木间,远处的山崖上矗立着一座高耸如云的白色尖塔。大羌国一些有名的典籍,就藏在其中。 书院的院长听闻大帝姬驾到,匆忙出来迎接。 花不落看着出来迎接自己的一群青衣人,吃了一惊,问:“你们谁是院长?” 为首的一名黑发英俊男子道:“在下上官希,博渊书院第三百五十代院长。” 花不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问:“你多大了?” “三十。”上官希谦逊道。 90 没用的家伙,我家主子白养你了 花不落笑道:“真年轻啊。” “不知大帝姬驾临本院有何贵干?”上官希问。 花不落看着远处的白塔,道:“没什么,就是想找你们这儿学识最渊博的人,问一些比较久远的问题。” 上官希亲自引领花不落走向白塔。校场上一群翠衣少年正在练习射箭,而另一处的书屋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白塔下,是九百九十九道白玉石级搭建的天梯。花不落吸了一口气,很有耐心地跟着上官希登上了石级,而跟在她后面背着盒子的侍卫,脸明显地变绿了。最后面跟着的师生,知趣的止步,仰头望向高插入云霄的白塔,望洋兴叹。 “你们上官家建立的博渊书院给大羌国培育了不少人才。据说皇上庄瑜小时候就在此地读书,他成绩怎么样?” “烂得一塌糊涂。当时是我父亲教的他,他上课不认真,父亲打过他好几次手心。如今,他能把羌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真是超出了人的想象。”上官希笑道。风吹起他的翠绿长袍,让人想起阳光下生气勃勃的孟棕竹。 花不落笑了,问:“庄薇和卓夏也是在这里读得书吗?” “是的,帝都里大部分子弟都是在此读书习武。不知公主殿下她还好吗?听说她现在开始带兵了。”上官希陷入了回忆,“以前她既胆小又懦弱,太子老是捉毛毛虫吓她,她见了毛毛虫就哭……” 上官希善谈,一点都不惧怕权贵。把庄瑜和庄薇还有卓夏的齪事说给花不落听,不知不觉,他们把九百九十九级石阶走掉了一半。 身后的侍卫忽然大叫:“殿下,殿下,您饶了小的吧,小的爬不动了。” 花不落回头看看满头大汗的侍卫,刚想说话,肩头的一点红替她骂道:“没用的家伙,我家主子白养你了!” 花不落拿过侍卫肩上的盒子,自己背在肩头:“行了,你就在这儿歇着吧。”同上官希一起继续往上走。 “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上官希好奇的问。 花不落开玩笑道:“赏赐给你们博渊书院的礼物。” “不信。”上官希笑了笑,“若是礼物,殿下早就赏了。” 花不落狡黠一笑,转移了话题道:“你们上官世家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为何要在白塔下修九百九十九道天梯。想累死那些求知若渴的书生啊!” “九百九十九道天梯是有寓意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是先祖们创建博渊书院的宗旨。书院希望每个学员都勤奋的学习,才能抵达人生的巅峰。”上官希侃侃而谈。 “切。”花不落不以为然,“谦虚勤奋的学习,我是很赞同的。但是,上官先生,请问人生的巅峰是什么?” 上官先生笑了笑摆出了在学院里讲课的态度:“不落同学,你提得这个问题非常有深意。但人生的巅峰究竟是什么?这是很多人感到迷惘的东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是美满温馨的爱情?大多数认为得到这三种东西就算是获得了人生的大圆满。然而得到之后,又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得到意味着失去。他们害怕失去,往往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来。” 花不落道:“行,你说得我都懂,说重点。” 上官希道:“重点就是,人生巅峰是灵魂的最大化提升。你虽身无分文,但是利用知识,可以获得万贯家财。你虽平头布衣,但是拥有知识,可以左右天下大势。你虽光棍一条,但平满腹才华,即可抱得美人归。纵然一切皆为烟云,你却可凭借才学看透世间繁华,红尘黄粱一梦。一人一舟山海间,一壶浊酒论桑田。这种旷世,潇洒的胸怀,即是人生的巅峰!” 花不落听他唠叨了半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指着远处湖泊泛舟的渔翁,道:“看来小舟上那位已经获得了人生的大圆满。” 上官希点点头赞道:“正是……孺子可教也。” 花不落想一脚把他踹下天梯,鄙夷道:“只怕那渔翁大字不识一个。” 上官希摇头晃脑:“不落同学,别看渔翁目不识丁,但他胸腹间的学问可多着呢。就拿钓鱼来说,什么饵鱼最爱吃,什么天气最容易钓上鱼来,他心里可清清楚楚。对于我们这些不懂得钓鱼的门外汉来说,都要拜师向他学习。” 花不落对他的话无法反驳,道:“所以你们修建这道天梯,就是让莘莘学子们明白这个道理?” 上官希笑着点点头,道:“不仅仅如此,天梯的作用不光是让学子们明白求学道路的深远辛苦,还是让本院的学子们借以锻炼身体。学业结束后,谁的成绩最棒,身体最强壮,我们就认准谁才是大羌国的精英。” 花不落道:“所以说,其他国家害怕羌国,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当朝宰相宋明月就是从你们书院毕业的吧?” “是的,我还教过他地理课呢!皇上和帝姬慧眼识珠,提拔他为宰相,羌国势必成为统领芈夏的王者。”上官希道。 花不落道:“其实,我觉得你挺适合做宰相的。” 上官希摆了摆手,谦逊道:“我不行的,我最热爱的,就是在这山海湖泊之间。看这一张张天真童稚的脸,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材。找到属于他们的幸福,抵达他们的人生巅峰。他们的人生巅峰,亦是我的人生巅峰。把孩子们教好,是我此生最为快乐的事。” 花不落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上官先生,你真伟大。” “谢谢殿下夸奖。”上官希居然丝毫没有脸红道,“其实更伟大的是创立博渊书院的先祖。” 花不落听着他滔滔不绝诉说他先祖开创博渊书院的事情,两人不知不觉间,就到达了白塔。 白塔开着门,走进去,只见满目都是书籍。无数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伏案奋笔疾书,这些是早已退休的上官世家的弟子们。他们年轻时教书育人,年过六十后便自动走进白塔,为世人篆书里说,然后老去。 91 你讲的故事太感人了,我都快哭了 一点红道:“小花主子,他们好勤奋啊!” 花不落点了点头。 上官希小声道:“我们上官世家的人,十五岁便要离家到天下各国四处游学,二十五岁回博渊书院教书育人,六十岁要来白塔将毕生所学著成书册,供后人阅读借鉴。” “这样的一生,你们上官世家不会厌倦吗?”花不落问。 “厌倦的大有人在,凡是叛出上官家祖训的人,我们都不会让他们再回博渊书院。”上官希领着她来到一间小屋里的白玉案前。 白玉案前盘膝坐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皮肤像树皮一样苍老,白发像冬天的荒草一样稀疏。下塌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身上穿着件鼠灰色的长袍,浑身散发着一股腐朽刻板的气息。 他正在埋头看一本羊皮书,书的封面上写着一团扭曲的像蚯蚓一样的字符。 上官希向花不落介绍:“这是我的太爷爷,上官博,是这里学问最深的学者。”他又向上官博介绍了花不落。 花不落问:“太爷爷,您这么大年纪了,也爱看沙蛮人的言情小说啊?” 上官博放下手里的书,对花不落刮目相看:“你认识沙蛮人的虫书?” 花不落道:“略识一二,沙蛮人写得这部年轻法老爱上悲惨女奴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我小时候也看过的,太扯了。看这本书纯粹是为了学习沙蛮人的文字虫书。” 上官博笑了笑,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齿:“小姑娘挺有意思的,说吧,你有什么问题问我。” 花不落打开了盒子,月魂弓上的六芒星红宝石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月魂弓!”上官家祖孙两人发出惊叹。 花不落盘膝坐了下来,道:“太爷爷,给我讲讲月魂弓的故事吧!” 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轻巧地跳进了上官博的怀里,绿色的眸子冷冷看着花不落。 一点红往主子身后藏了藏:“小花主子,我讨厌那只猫。” “你先出去吧!”花不落道。 一点红逃也似的飞了出去。 上官博抱着猫,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用低沉喑哑的声音开口:“月魂弓是羌国的开过皇帝庄武的兵器。那时,芈夏聚集着十六个部落,而庄武是北方玄武不落的首领。他是个勇猛,聪慧的人,很有军事才能。起先,他用的兵器是一把名叫无垢的银枪。他用无垢打败了北方的两个部落,在征服第三个部落红莲部落的时候,他爱上了酋长的女儿,一个名叫新月的少女。” “他们的相遇本是酋长安排的一出美人计。可是天真的新月为庄武的英勇所折服,深深爱上了他。酋长假意同意他们在一起,并且假意臣服于庄武。在婚礼当天,酋长灌醉了女婿,并拿起武器企图将对方杀死。” 黑猫喵喵叫了两声,上官博为它搔了搔脖子,继续道:“但是他失败了,庄武虽然醉了,心却是清醒的。他祭出炉鼎里的无垢银枪,大骂丈人卑鄙,挺枪向酋长刺去。新娘救父心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丈夫的银枪。” 花不落打了个呵欠:“好无聊的爱情故事。” 上官博却沉浸在悲惨的故事中:“新郎失手杀死了新娘,悔恨不已。新娘临死之际,请求丈夫放自己的父亲一条生路。如果他能做到,她将让自己的魂魄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助他一统天下。” “庄武答应了她,她用自己的灵力,把自己的魂魄凝聚于银枪之上。使银枪变成了一张弯弓。这样,她就能陪伴在他身边了。”上官博道,“他收伏了红莲部落,将酋长软禁在孤岛上。从此以后,他凭一把银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统一了芈夏北方四大部落。为了纪念为了纪念亡妻新月,他给银弓取名月魂弓!” 花不落眨了眨眼:“这就是月魂弓的来历?” 怀中的黑猫已经睡着,上官博点了点头:“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感人?” 上官希抢着答道:“太爷爷,你讲的故事太感人了,我都快哭了。”说着,装模作样的揩了揩眼角。 花不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请问哭点在哪儿?我怎么觉得这个故事太扯了呢?” 上官希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太爷爷最讨厌人家说他的故事无聊瞎扯,你赶快鼓励他一下,不然他今天又要闹绝食。求你了,不落同学,你快夸夸他。”说着上官希啪啦啪啦给上官博鼓掌。 花不落感到十分可笑尴尬,抬起手拍了两下:“太爷爷的故事讲的引人入胜啊!” 上官博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捋了捋下巴上仅剩的一点胡须,道:“其实月魂弓还有另一个版本的传说。传说是这样的,那是一个新月当空的夜晚。征战了一天的庄武大帝来到一片宁静的湖泊,他脱下浸透血污的战甲。在干净美丽的湖水中清洗着自己疲劳的身体……” 花不落对这个故事充满了兴趣,托着下巴认真听着,庄武大帝具体的模样她不清楚,但可以参照庄瑜的样子,她想像着庄瑜在月光下洗澡的情景,瘦成排骨……不,休养了一年庄瑜已经变胖变壮了。啊,月光下,浑身腱子肉的庄瑜在湖里快活地左擦擦右擦擦,这时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这时,忽然有一头赤红色的巨大鳄鱼向他扑来。他匆忙祭出无垢银枪,用力地插进鳄鱼的脑袋里。血水招来了湖水中其他的鳄鱼,数十双凶恶猩红的眼眸贪婪地瞪着他,张开大口向他扑来。然而无垢银枪嵌在另一鳄鱼的脑袋里沉入水底,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眼看他将成为鳄鱼的腹中之鬼。他凝聚灵力,抓住水面上一缕月华,炼化为神弓,迅速的射向扑来的鳄鱼群,成功突围而出。自此,他便将月魂弓视为自己的武器直至死亡。”上官博一口气讲完了故事,“这是月魂弓的另一个来历。” 花不落和上官希为上官博鼓掌:“太精彩了!” 92 你再这么纠缠不休,老子拔光你的毛把你给烤了 不管月魂弓的来历有多么扯淡,花不落最想知道的是它的炼化方法。 “至于如何成为月魂弓的主人,古籍中并没有记载。”上官博揉着怀里的黑猫,“历代皇帝,皇子们都企图使用它,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驯服它。所以它一直挂在皇室的墙上作装饰品。或许,它本来就是一件装饰品。” 盒子里的银弓嗡嗡作响,似乎在反驳他的话。 告别了上官博,花不落和上官希走下了天梯。她撮唇长啸,呼唤书院中游荡的一点红。 一点红飞了回来,大叫:“小花主子,小花主子,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慌慌张张的,跟见了鬼似的。”花不落问它。 “我看见了小珂主子!”一点红挥着翅膀,在前面带路,“快跟我来!” 花不落赫然变色,一颗心在胸膛里跳个不停:“项珂他不是死了么?” “小花主子,快来!”一点红大叫。 花不落跟着它跑过清幽的竹林,绕过小桥流水,来到一座宁静的花圃前。 花圃中,一个布衣男子正在给新栽培的牡丹花浇水。 一点红飞到那人面前,叠声大叫:“小珂主子,小珂主子,小珂主子……” “又是你,好奇怪的小鸟,你是不是有病啊。俺都说了俺不是什么小珂主子,你认错人了。你再这么纠缠不休,老子拔光你的毛把你给烤了。”布衣男子拭了拭头上的汗,动作粗鲁地拿水泼一点红。 花不落问跟上来的上官希:“他是什么人?” “在城里开花店的花农,王大可。原本住在城郊,父母双亡,小时候随外公去过神木。所以学会了仙奴人养花的本事,种得花水灵又娇艳,是帝都有名的花匠之一。”上官希道,“博渊书院需要一片花圃,所以我们聘请他来这里种植一些牡丹。” “现在可不是种牡丹的季节。”花不落若有所思的向王大可走去。 一点红飞向花不落肩头。那花农不知身后有人,仍用水泼捣乱的鹦鹉,不曾想到泼到了花不落身上。 花不落并指一挥,飞来的水珠皆随她的指尖落到了花叶之上。 “哎呀,姑娘,对不住,对不住。俺不是故意的。”王大可放下水桶,拿着汗巾试图擦拭泼在花不落身上的水渍,见她身上没有水渍,一时又愣住了。 一点红道:“小花主子,你看他多像小珂主子。” 面前的布衣男子的确与项珂很像,不过面色黑一些。清秀的面容夹杂着粗旷,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农家少年特有的淳朴和憨厚。 王大可抓了抓后脑勺,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傻笑道:“姑娘衣服没有湿,俺还以为弄脏了姑娘的衣服呢!姑娘的衣服这般华丽,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吧!小生这厢给你赔罪……” 花不落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突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连对方脸上的一颗青春痘都不放过。 王大可心如鹿撞,羞涩万分:“姑娘,你是不是看上俺了,俺还没娶媳妇哩。你若是看上俺了,俺可以嫁给你。俺会养花,俺会疼人。你长得天仙似的,俺会拿命来疼你,伺候你的。” 花不落松开他的下巴,问:“你多大了?” “俺也不知道,俺爹娘死得早。俺爷爷把俺养大就去世了,俺想俺应该十八。”王大可诚实的回答,一双眼睛像极了田埂上啃草的小绵羊。 花不落勾起嘴角笑得倾国倾城,声音柔柔的,格外撩人:“我的宫里缺几抹春色,把你店里的时令花儿给我送过去一些。另外,我正式聘用你作皇家御用园艺师。皇宫的花儿们,就交给你打理了。” 王大可愣了一下,一脸懵懂:“皇家御用园艺师?宫里……姑娘……”他手无举措咽了咽口水,问,“姑娘您是宫里的哪位?” 上官希笑道:“她是当今皇上的妹妹,焚天帝姬。” “焚天帝姬?!”王大可一个哆嗦,如遭雷劈。两膝一软,五体投地,“俺的娘来!草民叩见大帝姬。小的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请大帝姬饶命。” “不知者无罪。”花不落道,“起来吧。” 王大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硬是被上官希提了起来。他低着头,像老鼠见了猫,不敢看花不落一眼。 花不落道:“明日你就把花送过来。可别忘了。” “大帝姬的话草民谨记在心。”王大可唯唯诺诺道。 第二日,花不落正坐在园子里研究月魂弓,这时有侍卫来报:“殿下,有一花匠求见。” “让他进来。”花不落道。 一点红飞到她肩头,问道:“小花主子,你觉得他是不是和小珂主子很像?” “你觉得呢?他的确和项珂长得很像。但他的眼睛是好的,小珂的眼睛是盲的。一个人就算该头换面,脱胎换骨,他的眼睛是不会变的。除非,他的心变了。”花不落的指尖轻轻抚过月魂弓银白色的弓臂。 一点红跳到玉石案上,眨巴着眼睛:“我……我觉得,他身上有小珂主子的气息。” “这个人究竟是谁,我们会慢慢弄清楚的。”花不落道。 王大可拉着一车花来到了院子,花不落把一群太监宫女们交给他指挥:“你看看这些花摆在哪儿合适,就让他们摆哪儿吧。” 王大可怯怯地,把偌大的不落宫打量了一番。然后指挥着太监宫女们搬花,有芍药花,杜鹃花,茶花,牡丹花,兰花,各种花儿一盆又一盆的花从车上卸了下来。 花不落拿了本书,坐在园子里,一边看书一边看王大可忙得手舞足蹈。一点红在他肩头跳来跳去,时不时跳在他脑袋上扯着嗓子给他的指挥添油加醋。 等一本书看完,王大可也忙完了。花不落让贴身宫女给了他赏钱,看着繁花似锦的园子,很满意他的布置。对跪在面前的他道:“我已让人为你准备好了房间,你今后就留在我的不落宫里吧。” 93 怎么,你是不愿意留在宫里 王大可接了一袋金子,深深地向她拜了下去道:“多谢大帝姬打赏。草民出身卑贱,恐玷污了殿下的府邸。请殿下收回成命。” 花不落微微一笑,艳若桃李:“怎么,你是不愿意留在宫里?你是拒绝了我么?昨日,是谁说要嫁给我拿命来疼我的?” 王大可抖若筛糠:“草民愚蠢,请大帝姬见谅。草民想了一夜还是觉得宫外自由。大帝姬金枝玉叶,草民怎么配得上。请大帝姬放草民一条生路。” 花不落眨了眨眼,俯下身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凑近他的面庞,吐气如兰:“好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事实上,花不落不仅没有放他一条生路,还断了他的后路。自那之后,她时不时让侍卫弄些地霸豪强去骚扰打砸他的花店和乡下的花圃。 这日,一帮豪强打砸过王大可的花店后,花不落一袭红衣,姗姗而来。 王大可收拾着一地残花败柳,一不小心,手指被花瓶的碎片割伤。触目惊心的血珠冒了出来。 花不落掏出一张帕子,学坊间那些怀春少女,恰到好处地握起他的手,麻利熟练给他包扎起伤口。一边包扎,一边装模作样的吩咐身后的侍卫:“这帮豪强在皇城脚下胡作非为实在太过分了,展护卫,你带人教训他们一下。” “是。”展护卫领命而去。 “多谢殿下。”王大可看着满地狼藉,辛酸而委屈。 花不落拍了拍他的肩,特江湖地说道:“世事本是如此。有人见你发达了,平步青云了,心里生起妒忌的荆棘,就是不让你过太平日子。现在的你已不是昨日的你,你已不能呆在原地。过你想要的生活,想要自由是要有资本的。那资本就是强大,只有强大了,你才能彻底自由,将那些围困你的人踏在脚下。所以跟我回宫吧,过你想要的自由生活!” 王大可抿了抿嘴:“可是……” “没有可是,弱肉强食,这就是万物的生存法则!”花不落笑容冷酷,“只有跟在强者身边,你才能变得强大!” 就这样,王大可收拾了些细软跟着花不落进了宫。他前些日子卖给她的花都无精打采地开着。 花不落道:“宫里人都不会侍弄花,以后这些花儿就全交给你伺候。你也不用见外,就当是自家园子,想在哪里种花就在哪里种花。需要多少人手跟我的侍卫奴婢说一声,他们自会指派人手给你用。” 王大可唯唯诺诺答应着。他性格挺开朗,很快同侍卫、太监、宫女们混熟。一天到晚忙着打理不落宫的花草,还在宫墙墙角开辟出花池,种上漂亮的蔷薇花。 一点红整天和他腻歪在一起,都快成了他的专属宠物。 夜空里一轮圆月似玉盘。 花不落从梦中惊醒。 梦里,她站在深蓝色的湖水中,头上悬着一轮圆月,圆月倒映在水面,随着波纹扭曲变形,像一条银蛇。她伸出右手,抓住了那条蛇。 蛇却在她手中化为银弓,闪烁冰冷的光芒。 她的左手作挽弓射箭状,一缕冰冷的月光凝成箭矢,搭在无弦之弓上,笔直地射上天空里的月亮。 月光碎成千万快,落入湖水中,源源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醒来后,桌上的月魂弓闪烁着梦幻般的银光,弓臂上的六芒星,红得格外妖邪。 花不落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拿起月魂弓,走出了宫殿。一个人悄悄来到了园子外边的碧波湖边。 明月映入湖水中,皎洁,无暇,一如梦中情景。几只夜灵蝶从水面掠过。 花不落握着银弓,提步缓缓走进湖里。走到齐腰深的地方,她停住脚步。 月魂弓像一条蛇,浮在水面上,与月光相映。 花不落双掌相抵,闭上双眼,火焰自掌心涌出,灼烤着月魂弓。 水面沸腾开来,汩汩翻腾,冒着白色的气泡。月魂弓在花不落的炉鼎之焰的炙烤下,不断上升,旋转。花不落双手连续结印,她的身体随着银弓的上升浮出湖面,像一只巨大的白鸟。 月魂弓嗡嗡作响,最后化为一团银光,笔直地射入花不落的丹田之中。 花不落眉毛一皱,全身的皮肤裂开无数道裂痕,鲜血喷涌而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她像被箭矢射中的大鸟,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殿下!”躲在花丛中的王大可慌慌张张跳进了湖里,凭着狗刨似的游泳技术游到了她的身边。 他半夜被尿憋醒,刚从茅厕里出来就撞向了提着银弓出来的花不落。他受好奇心的驱使,所以一路悄悄跟在她身后。 王大可抱着她游上岸,将她放在开满小花的草地上,脱下自己的衣服把她裹起来,给她做人工呼吸,按压她的胸腹,各种方法用尽之后,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哎呀,怎么办啊?”王大可急得抓耳挠腮,俯下身又给她做人工呼吸。 花不落忽然睁开了眼睛,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殿下,你不要误会,草民绝对不是故意冒犯你,你刚才掉水里了。” 花不落身上的伤口已经快速愈合,衣服上还残留一点血渍。她把他的衣服脱下来丢给他:“我知道。” 王大可低下头,捏着衣服,不敢直视她曼妙的身躯,一张脸涨地跟熟透的柿子一样。 花不落笑了笑,忽然升起一股调戏之心。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柔柔的问:“我是不是长得很可怕?” “大帝姬容貌倾城,是草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王大可胆战心惊,一双眼睛不安地转来转去。 她笑了,眯起眼睛:“那你为何每次见到我都低着头,不敢看我一眼?” “俺……俺……”王大可其期期艾艾,“大帝姬太美了,草民不敢直视。” 花不落细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滚烫的脸庞,话锋一转问:“三更半夜,你出现在湖边,不会就是为了偷看我吧?” 王大可跪了下来:“草民绝对没有觊觎大帝姬之心。草民是无意中看到殿下来到湖边,以为殿下梦游,所以才跟上来。草民是担心殿下安危……” 94 属下绝对不会让她有机可乘 “你担心我?”花不落的手抚上了他的肩头,在他的肩头揉来揉去。 王大可几乎要哭了:“草民别无他意。” 花不落笑若银铃,收起玩笑之心。她秀眉一扬,甩了甩长发,左掌掌心银光一闪,祭出月魂弓,右手作挽弓射箭之状。灵力凝聚箭矢,射向湖中明月的倒影。 湖面炸起一丈高的水柱,碎开万千月光,倒映在她白皙美丽的脸上。 这日,花不落在帝都北郊的雄兵营训练火龙军。回宫的路上遇见了许久未见的卓夏,两人兵马而行,聊起了朝中一些事情。 花不落道:“你现在身为御林军统领,一定要加强帝都的巡逻工作,尤其是清冷阁周边。就在前日,有十几名羽国死士突袭清冷阁,试图营救庄辰世子。” “殿下放心,卑职已加强清冷阁的防卫工作。”卓夏道,身上的银甲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眉目越发英气逼人。 花不落笑了笑:“羽国的千音郡主虽然嫁给了皇帝骆欢,但她的心里仍旧对庄辰世子念念不忘。过不了多久,她一定会有大动作,我们不得不防。” 卓夏点了点头:“属下绝对不会让她有机可乘。” 夕阳下的花不落,披一袭海棠红的铠甲,头盔上的流苏如火焰,随风飘舞,一双漆黑的眼眸,有星辰大海,也有火焰刀光。卓夏看着她,不由痴了,轻轻唤道:“殿下。” “嗯?”她扭头看着他,眼角眉梢挂着笑意。 卓夏微微有些紧张,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递给她:“送给你。” “是什么?”她问,轻轻打开盒子,“咦,是胭脂,好香啊。” 卓夏脸上挂着浅笑,英俊的脸庞红红的,他腼腆地说:“这是产自神木的紫霞胭脂,色彩艳丽。是各国贵族姑娘们的最爱,但产量极少。我无意中得到,觉得这等名贵的胭脂给殿下用才不算暴敛天物。” 花不落笑眯眯道:“那,谢谢你啦!” 卓夏羞涩而开心地笑了。 卓夏一直将她送到不落宫前。 只见宫门前围了一群侍卫,个个手握兵刃,剑拔弩张。 庄瑜手持长剑抵在王大可的喉咙上,眉间笼罩着杀意:“说!你到底是人是鬼?!” 王大可抱着一点红,仿佛溺水之人抱着块浮木,退到墙上,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草民……草民……王大可……大帝姬……大帝姬……园子里种花的……花农……” “你分明就是幽国的项珂!”长剑在王大可脖子上刺出血迹。 “皇上……饶命!”王大可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惨叫。一点红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憋得直翻白眼。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皇上哥哥且慢!” 庄瑜本想一剑砍了王大可的脑袋,听了它的话问:“他是不是瑞亲王项珂?” 这时一个声音道:“项珂早就成了我的刀下亡魂,皇上当年不是亲眼目睹的吗?” 花不落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侍卫。走了过来,压下他手里的剑。 “那他是谁?他怎么和项珂长得一模一样?”庄瑜道,“他肯定是幽国派来的奸细!” 王大可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声为自己分辩:“俺不是奸细!俺就是个老实本分的花农,是大帝姬让俺来种花的!俺是好人,俺不是奸细……呜呜呜,俺要回家。” 卓夏道:“他的确和项珂很像。若不是当年亲眼见到大帝姬杀了他,属下还以为他复活了!” 花不落对庄瑜道:“只是长得像而已,天下间撞脸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皇上兴师动众,瞧吧这小老百姓吓得,人家都哭了。” 她俯下身,拍着王大可的后背,安抚道:“别哭了,不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别哭……” 庄瑜忙了一天,本来是准备找花不落喝茶聊天,哪知道刚到不落宫就遇上了王大可。他还以为遇到上了项珂的鬼魂,吓得不轻。现在知道自己虚惊一场,又见花不落对这么一个花农挺上心。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忽然就没了兴致。 他拉着卓夏的手臂:“走,陪朕喝点小酒去。”郁闷地领着侍卫们离开了不落宫。 卓夏回头看了眼花不落,心情也莫名其妙地惆怅起来。 回到园子里,花不落命侍女拿来药箱,为王大可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一点红站在王大可的肩头道:“你小子刚才差点掐死我。” “俺不是故意的,俺看见当兵的就紧张。”王大可道。 花不落笑问:“你紧张什么?难不成你小时候被官兵打过?” 王大可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道:“殿下,俺不想在宫里呆了,俺害怕,俺想回家。” 处理完他的伤口,花不落收拾着药箱。听了这话问:“你回家,宫里的花花草草谁来照顾?” 王大可撇了撇嘴。 花不落笑了,像只狡猾的狐狸。勾起他的下巴,道:“我不落宫就是你的家。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只能呆在不落宫里,哪儿都不许去。” “俺……”他刚要开口辩驳,白皙的手指便封住了他的嘴巴。 花不落道:“以后呢,使用第一人称的时候不许用俺,草民等一些平民使用的字眼,要用我,或者小奴。你跟着我就不再是平民,而是我的仆人,知道吗?” “草民……”他看到她瞬间冰冷的眼,心中一跳,战战兢兢道:“小奴知道了。” 园中牡丹怒放,红得如火焰,白的似冰雪,粉的像霞光,煞是美丽。花不落穿一袭洁白的石榴裙,坐在园中,挥笔描绘着牡丹的娇艳。 王大可在她身后打理着杜鹃花的枯叶,时不时扭头偷瞄一眼花不落的画作。 花不落画了一株白牡丹,又画了一株红牡丹。放下笔转身向他勾了勾手指:“大可,过来。” “哦。”他放下花剪,慢吞吞走到她身边。 花不落道:“评价一下我画得牡丹花。” 他看了看画上的牡丹,又看了看到园子绽放的牡丹,小心翼翼问:“我说实话,殿下不会打我吧?” 95 殿下……请自重 “当然,谁会打一个诚实的人。”她笑道。 “哦。”他道,“那么小奴就说实话了。小奴觉得殿下笔下的牡丹像是很像,但花瓣的色彩太过浓重,没有画出它的轻盈之态。花的枝叶线条太过坚硬,总之,殿下笔下的牡丹死气沉沉,一副调萎之象。丝毫没有画出牡丹一开倾城的气势!” 花不落道:“你倒是懂得挺多!要不,你来画一幅?” 王大可战战兢兢:“小奴并不精通绘画,小奴只是粗浅评价这牡丹怒放的气势。就算人间的丹青妙手,也不一定描绘得下来,花本是活物,画得再像,也不过是纸上幻影而已。” 花不落想了想:“你这话说得有理。” “多谢殿下夸奖……小奴去忙了。”他道。 “且慢。”花不落叫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我不是让人给你做衣服了么?怎么还穿这身粗布衣裳?” “那些衣服都是高等丝绸做的,小奴干得是粗活,舍不得穿。”王大可唯唯诺诺。 “衣服做了就是用来穿的,你现在就穿给我看。”花不落命令。 “是。”王大可一溜烟跑向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穿了件茜素红的袍子走了出来。 站在鸟架上的一点红飞上他的肩头,泪眼汪汪:“小珂主子……” 花不落呆呆望着这个与项珂十分相似的人,心中百转千回:“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王大可忸怩地拽着衣角:“这套衣服是不是太艳了。而且我觉得穿上后挺娘炮的。” “还好。”花不落走近他,手指抚向他的肩头,抚向他的胸口。忽地想起了什么,猛然扯开他胸前的衣襟。 一点红尖叫一声飞离鸟架,用翅膀捂住了眼睛。 他吓得后退一步,靠在檐柱上,惊慌失措:“殿下……请自重。” 花不落仔细看着他起伏不平的胸膛,他的胸膛光滑平整,没有一点伤口。 “就算是仙奴人的神药,弯刀刺下的伤口,也会留下痕迹的。但他的胸口并无异样。”她心里寻思,“莫非他真的不是项珂?” 他的喘息越来越重,面容也微微扭曲。 花不落为他整理好衣襟,注意到他里面还穿了一件黑色袍子。笑道:“都快夏天了,你穿这么多不热么?” 他涨红了脸,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额头上流下了冷汗。一副良家少年遭遇恶霸欺凌的模样。 “喂,我又没占你便宜。不过扯开你的衣服看看你的胸肌发不发达而已,你有必要做出这一副惨遭非礼的表情吗?”花不落笑道。 王大可一声不吭,低着头,缓缓离开了园子。 花不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日早朝后,花不落来到了东宫。她听说皇后萌萌最近正在减肥,她想看看这位胖若两人的娘娘瘦得怎么样了。如果减肥失败,她刚好借机打击她一下。 东宫园子里,两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正绕着庄瑜蹒跚学步,嘴里咿咿呀呀讲着童音稚语。 庄瑜四肢着地,也不怕弄脏了一身华丽的衮服。像只大狗熊似的爬来爬去逗弄着双胞胎儿子,惹得宫女太监们咯咯直笑。而胖成球的皇后则在一旁踢着鸡毛毽子,一边踢一边数数。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几乎要撑破衣服喷涌而出。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萌萌一脚将毽子踢飞,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如牛,“皇上,臣妾踢不动了,臣妾要歇一会儿。” 庄瑜爬起来,一把将她拽起:“不能休息,继续,不然刚才就白运动了!” 萌萌哼哼叽叽站起来,侍女递上茶,她喝了一口,毽子不踢了,她绕着园子跑步。 庄瑜为她打气加油:“萌萌,要相信自己,为了朕,为了孩子,你一定能够瘦下来。能掌控自己体重的人,什么事都能掌握,加油!” 萌萌一边跑一边飙汗,咬牙切齿大喊:“臣妾一定会瘦下来的,臣妾拼了这条命也要瘦下来!” 花不落觉得已没有必要打搅他们,他们很幸福,正在为更加美好的自己努力奋斗着。她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破坏了这份美好。正准备悄悄退出来,庄瑜眼尖,发现了她。 “不落妹子!”庄瑜大叫,“来都来了,干嘛走啊!” 花不落转过身,脸上挂着笑。走了过来向他和皇后请安,道:“我就是想来看看皇后嫂嫂,听说皇后嫂嫂正在减肥。” “是呀,本宫都坚持了半个多月了,不落,你说本宫瘦没瘦?”萌萌挥了挥滚圆的胳膊。 “嫂嫂精神可嘉已比之前瘦了许多。”花不落道。 “耶!”萌萌跳了起来,拽着庄瑜大呼小叫:“皇上,你听,不落妹妹都说臣妾瘦了。” 庄瑜敲了敲她的脑壳:“别得意,只瘦了一点点而已,还需努力。” 两个糯米团子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庄瑜和萌萌连忙跑上去抱起来哄他们,朝他们扮鬼脸,吐舌头。 花不落笑着笑着,心中忽地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鼻头酸涩,她寻找自己悲伤的原因,却一时之间找不到。 正发着呆,怀里忽然被庄瑜塞入一物,软绵温暖。浑身散发着奶香的糯米团子,正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她,裂开嘴傻笑,口水漫过嘴角淌到她的乌袖上。 她魂飞魄散,视怀里的糯米团子若怪兽。 庄瑜笑着,把另一只糯米团子也塞进她臂弯里:“这俩活宝自出生起你都没抱过他们。来,现在你一次抱个够。” 萌萌逗弄她怀里的孩子:“麒儿,麟儿,这是你们的姑姑,快叫姑姑!” 两个糯米团子冲花不落傻笑,喷着口水:“姑……姑……姑姑……” 口水喷了她一脸,让她毛骨悚然,抱着孩子的手动都不敢动。她结结巴巴:“赶快……把他们……抱走。” “别紧张嘛,小孩子又不是怪兽,看把你吓得!”庄瑜逮着一个糯米团子的脑袋往花不落脸上碰了一下:“来,给姑姑亲一个!” 96 扶我回寝殿 花不落好不容易才把俩糯米团子塞回他们的爹娘怀里,狼狈地逃回了不落宫。看着衣服上的口水,闻了闻身上的奶香味,打了个寒颤,魂不守舍的命侍女备洗澡水。等洗掉身上的气味换上一套红衫之后,她仍旧惊魂未定。 她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侍女在园子里备好文房四宝。她喝了半坛酒压了压惊,来到画案前,提笔作画。 一边画一边喝酒,开始是画牡丹,牡丹画了几张画兰花。兰花画够之后,她微醺,脚下散落着画稿,摆了好几个空酒坛子。她脑袋晕晕的,待搁笔,画上是一个绯衣少年。少年冲她笑,眉眼清秀,笑容似暖阳,一袭绯衣,若秋天的红叶。 花不落冲画上的少年笑:“你让我不要忘了你……我一点都没忘。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少年不答,嘴角上扬,永恒温暖的笑容。 她仰头大口灌酒,酒入喉,似火烧,入胃,如刀割。 在幽国与项珂相遇相识的情景一一浮现在她眼前,最后画面定格在她亲手杀死他的那一幕。 鲜血喷涌而出,他对她说:“你一定要记住我!……” 她被回忆呛到,剧烈的咳嗽着,目光落到扛着花锄准备给花儿们松土的王大可身上。 她向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王大可放下花锄胆颤心惊地走了过来:“殿下……你有何吩咐?” 花不落指了指画上的少年:“我画的……和你像不像?” 王大可瞪大了眼睛,与画中的少年面面相觑,半晌道:“殿下笔下的少年苍白羸弱,风姿翩翩和小奴一点都不像。” 花不落灌了一口酒,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知道。” “他是幽国皇帝项颜的弟弟项珂,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他是个盲人。”花不落又喝了一口酒,“至今,我仍觉得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我伪装成庄薇,和亲嫁给项珂。利用他拿到镇魂铃,救出庄瑜。他待我很好,是真正拿性命来爱护我的人。但最后,我还是把他给杀了。” 花不落抬眼望着他,笑着问:“你说,我是不是个狠毒的女人?” “大帝姬杀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慌慌张张回答。 花不落站了起来,拿起案上的画道:“他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我就算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该杀他。” 手中的画掉落在地,她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 “殿下……殿下!”他扶着她,手足无措。 她媚眼如丝挂在他眉头,醉醺醺道:“扶我回寝殿。” “是。”他抱着她,走向她的寝殿,将她抱到榻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道:“殿下,好生休息,小奴先退下了。” “别走。”她拉住了他的手,呓语般道,“过来把肩膀借给我用用。” “这样不太好吧,男女有别。”他涨红了脸,忸怩不已。看到她的脸瞬间变黑,只得乖乖坐在她身边,把她搂进了怀里,像搂着只猫。 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靠在他肩头。任漆黑的长发在他胸前铺展开来,发上有玫瑰花的香味。她抓起他的手,看着他的掌纹,眼中掠过一丝惊诧,转而若无其事地玩弄着他的手指头,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王大可温顺的眼眸中忽而掠过一丝杀意,右手的袖子里闪出一道冷光,那冷光抖了两下,消失在袖中。他眼中的杀意被怜悯所取代,转而又恢复往昔的绵羊般的温顺醇厚。他起身将怀中的少女安放在枕上,为她盖好被子,安静地退了出去。 脚步声消失在殿里,花不落翻了个身,蓦然睁开眼睛,一双眸子亮的如同暗夜里黑豹的眼眸。 帝都一连几天都是好天气,花不落穿着海棠红铠甲同卓夏一起巡视着皇城的街道。 繁华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都忙着往房檐上挂彩灯,往门口的瓶子里插花。男女老少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而且每个人脑袋上都簪着各色各样的花。 花不落目送一对花里胡哨的老夫妻走过去,好奇地问卓夏:“小夏,咱们大羌国的小老百姓怎么了?怎么男女老少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今天是什么节日么?” 卓夏挑了挑眉毛,笑道:“今天是花神节。” 花不落一拍脑门:“哦,对哦,我怎么把花神节给忘了。不过往年花神节老百姓打扮得没这么夸张呀。今年大家是怎么了?” “往年战乱天灾较多,老百姓提不起兴致过节。今年没天灾,边疆平静,加上各地官员清廉,百姓们安居乐业,自然就重视起这个节日了。”卓夏回答。 正走着,忽然一群花花绿绿的小孩子从街角跑来。手里拿着玫瑰,雏菊,紫罗兰,鸢尾花……奶声奶气的叫着:“大帝姬节日快乐!”一齐向花不落扑来。 花不落天生害怕小孩子,见这阵仗魂飞魄散。连忙躲到卓夏身后:“小夏,快帮我挡着!” 卓夏哭笑不得:“殿下,他们只是小孩子,你没必要怕成这样吧!” “我最怕小孩子了,哭起来哄都哄不住!”花不落在他肩头探出一张吓得惨白的脸。 孩子们跑上来,追着花不落,纷纷要把手里的花送给她。 花不落见自己被他们包围了,一个劲地向卓夏求救:“小夏,快来帮帮我!” 卓夏摇了摇头,叹口气,俯下身,一一接过孩子们的花,抱起一个粉嘟嘟的女娃娃道:“孩子们多可爱呀,他们给你送花是喜欢你,你快收下他们的花吧!” 花不落浑身发毛:“我才不要,收下他们的花,我就要抱他们,太可怕了!” “收下吧,不然他们扯开嗓子一哭更可怕。”卓夏拿捏住了她的弱点。 她想了想,望向那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若真哭起来,大人们肯定说她欺负小孩子。她叹了口气只得收下他们的花。 97 别激动,我也是借花献佛 孩子们见她收下了花,欢天喜地,个个笑得跟朵花似的,纷纷张开手臂要抱抱。 花不落生无可恋地挨个把他们抱了一下,目送他们心满意足的离开。她抱着他们送的一大束花不知该怎么处理。 她对卓夏一笑,将花递给他:“送给你。” “给我?”卓夏吃了一惊。 “给你。”花不落将花塞进他怀里。 卓夏激动的笑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遇到女孩送花给我。” 花不落道:“别激动,我也是借花献佛,就当答谢上次送我的胭脂。” “属下很开心。”卓夏道,张开双臂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毫无防备的她吓了一跳,推开他:“你干嘛?” “花神节的传统,接受别人的花,是要回赠一个拥抱的。”卓夏似乎对她的行为有点伤心。准备再给她一个拥抱。 花不落挥手制止了他,拍拍他的肩,道:“拥抱就免了,咱们哥们儿间抱来抱去多矫情啊,你说是不是?” “哥儿们?”卓夏表示难以理解,“可你是女的呀!” 花不落觉得头疼,转移了话题:“我们再去城东看看吧。” 说着大步朝前走去。 然而走了几条街,又有一大波花花绿绿的小孩子拿着花儿扑了过来,高声喊着:“大帝姬节日快乐。” 花不落很快被孩子们包围,不一会儿,她再次收获了一大捆花。 她将花递给卓夏:“呶,送给你。” 等她和御林军将帝都巡视一圈。走在回皇城路上的时候,每个士兵头上身上都挂满了花儿,连马儿们也都是花枝招展的,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感。 黄昏时回到不落宫,她走进院子。望着给绣球花浇水的王大可,清了清嗓子,向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王大可匆忙放下水瓢,愣头愣脑的走了过来,弓身行了一礼:“大帝姬!” 花不落摘下鬓边的妃海棠,簪在他的发髻上,眯起眼睛笑道:“真好看。” 王大可一脸懵懂。 花不落拉着他来到园中鱼池旁,让他看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鱼池中的鱼儿游来游去,映着簪花少年和铠甲少女。他听见她在他耳边说:“节日快乐!” 不知道该不该给他一个拥抱,犹豫间,她已经笑着去换衣服了。 天渐渐黑下来,他还在园子里守着鱼池发愣,一个人影匆匆走来,问:“你家主子呢?”他愣了一愣,眼前的少女一袭华丽的黄衫,梳着飞天髻,气质尊贵,就是脸有点大。 他刚要开口回答。花不落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薇,你怎么来了?”她拿着木梳梳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砐着木屐缓缓走来。竹青色的衣领下露出雪白的锁骨。 “哎呀,我说姐姐,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儿,也太不拘小节了吧?”庄薇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连忙背过身去,不敢看花不落。 花不落走了过来,笑道:“这有什么,我不是还穿着衣服吗!” “他是谁呀?”庄薇公主指着王大可问,“难不成就是我哥哥说得那个和幽国瑞亲王容貌相似的花农?” 花不落点了点头:“正是此人。” 庄薇公主拽住王大可的衣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圈。撇了撇嘴,走过来拍拍花不落的手:“姐姐,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花不落不明所以。 庄薇公主道:“我原以为瑞亲王项珂是个英姿飒爽,神武非凡的人物。没想到是个缩头缩脑,土里土气的家伙。我好庆幸当年你假扮我和亲,不然我就要嫁个他了。” 她拍拍胸口,发出劫后余生的嗟叹。 花不落忍俊不禁:“这个人只是个出身卑贱的花农而已,当然是不能跟出身高贵的项珂想比的。两人虽容貌相似,气质是绝对不一样的。” “随便你啦!”庄薇公主拉起她的手把她往房间里推:“赶快去换件华丽的衣裳,我有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花不落问。 “你马上就会知道。”庄薇公主故作神秘,和侍女们一起给她穿上华丽厚重的红色礼服,把她打扮的如同花神般美丽。 装扮好之后,两人乘车来到皇城最高的城楼。 花不落跟着庄薇公主登上城楼后,脑袋被沉重的头饰压得晕晕的,她气喘吁吁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把我打扮得这么隆重。是想让我参加你和大花的婚礼吗?事先说明,我是绝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这事你说了可不算。”庄薇公主吐了吐舌头。 城楼上除了几个士兵,空荡荡的。花不落跟着她站在栏杆旁,只见脚下城池笼罩在黑暗中,只有一两点星火闪动:“什么惊喜,我看是惊吓吧?出什么事了?百姓怎么都不点灯啊?” “想看灯吗?”庄薇公主笑着拍了拍手。 城楼下忽然窜起一道白光,白光炸开,在星空中开出硕大的七彩花朵。 仿佛是信号一般,黑暗的城池一齐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烟花,烟花散落点亮城中万家灯火。 五颜六色的灯火红成一串字:“祝大帝姬,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庄薇公主对花不落大喊。 花不落一脸懵,紧接着身后传来庄瑜的声音:“不落妹妹,生辰快乐!” 她转过身看着一群面带笑容的官员,仍旧处于震惊当中。 花焦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闺女,生辰快乐!” “什么生辰,大花,你们在搞什么?”她问。 花焦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落呀,你小时候一直问我你的生日是哪天,可我从来没有告诉你,也从未帮你过生日。其实你出生的那天恰好是花神节,所以我才给你取名叫花不落……干爹对不住你,今天是你的生辰,也是你年满十六岁的成年礼。我们就让全帝都的老百姓,一起陪你过生日。孩子,生辰快乐!” 花不落难以置信:“你是说,今天是我生日?” “生辰快乐!”所有人把粉色的花瓣洒向她。城楼下的广场上响起咚咚锵锵的锣鼓声。 98 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让你双倍奉还 庄瑜和庄薇公主拉起花不落的手,一群人跟着跑到城楼下的广场上。 广场上聚集了上千名百姓,十几条龙在舞动,百姓们挥着手里的花枝,大声喊着:“祝大帝姬生辰快乐,永远美若天仙,法力无边!” 花不落热泪盈眶。 庄瑜挥了挥手,拿起宫女递来的古琴,大声道:“大家跟朕一起唱生日快乐歌!” 他拨弄了几个音符,高声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百姓们和着琴声,跟他一起大声唱,节奏越来越快,忽地鼓手敲响了打鼓,大家一起和着鼓点又唱又跳。 庄瑜牵着花不落的手,花不落牵着庄薇公主的手,庄薇公主牵着花焦的手,花焦牵着卓夏,萌萌皇后也挤了进来,牵住了夫君的手。这是花不落生平之中过得最快乐的一个生日,笑得最多的一个夜晚。这个夜晚,皇帝与满朝文武还有全城百姓一齐为她庆生。尽管她没有收到任何礼物,却收获了最大的感动,这比任何礼物还要弥足珍贵。 当全城的人都沉浸在快乐当中时,高楼后,有个白衣雪发的男子正冷冷注视着广场上欢乐的人群,注视着人群中那个黑眸雪发的男子。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头雪发如烟雾般随风飘扬,银灰色的眸子闪烁着讥讽的光芒:“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够开心多久。哥哥,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让你双倍奉还!”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大地。 皇陵。花焦坐在墓碑前,为墓碑的主人倒了一杯酒,喃喃:“小辄,我最近忙,忙着制造更加威力无穷的铜雀,和小薇一起训练更加精锐的铜雀军。你在下面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他烧了一些纸钱,搂着墓碑,继续抒情:“其实,小辄,我骗了你。如果你在下面能够见到美姬,那她一定会告诉你的,花不落她不是你的女儿。” 他灌了口酒,眯着眼睛笑,笑得格外落寞和伤心,“你病得糊涂的,居然对我的话坚信不疑……呵呵,你若是气不过,就从坟墓里跳出来骂我吧,再给我治个欺君之罪。” 坟墓里只有庄辄的衣冠,他早已飞灰烟灭。 花焦的手指抚过墓碑主人的名字:“小辄,我骗你是有原因的。你那不成器的儿子,看上了花不落,幽国人在羌国散播她的谣言,她若成了庄瑜的皇后,天下必将大乱。为了安抚民心,我不得不撒下弥天大谎。让他们变成兄妹,庄瑜得知她是自己的妹妹,还偷偷哭过好几回。不落本来对他挺有好感,两人说不定能走到一块去。但,他们是不能做夫妻的。” “不落做得很好,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尽管她想成为羌国最高领导人,其实她也做到了。她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庄瑜从皇位上踢下去。但她明白跟自己的兄妹争是天下间最无趣的事情。况且。庄瑜和小薇对她挺好,她下不了手,虽然,她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花焦叹了口气,敲了敲墓碑:“说到这里,你真该从坟墓里跳出来向我道声谢。” “我这辈子本是不打算再见你的,在关外,听说幽国用镇魂铃这种邪恶的法器攻打羌国,觉得太过卑鄙,被镇魂铃控制过的人是无法进入轮回的。我便想着去毁掉它,顺便救出你的女儿。哪里想到,不落不仅拿到镇魂铃,还连带救出了你的儿子。”花焦笑了笑,“命运就是这样的奇妙,到最后,我还是见到了你。” 花焦将葫芦里的酒浇在墓碑上:“多想同你像年轻时候一样,把酒论天下。可是你僵卧病榻……再也不能一起大醉一次了……君作指尖风,留我长寂寞……”他闭上眼,仿佛看见年轻时候,与挚友鲜衣怒马,纵横天下的情景。一滴眼泪掉落了下来,在地上盛开。 庄薇公主抱着百合花轻轻走过来,将花放在庄辄的墓碑前,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默默嘀咕了一些话。然后拍了拍花焦的肩:“花大叔,又跑过来跟我父皇说情话呢!” 花焦睁开眼:“是悄悄话,不是情话,小心你父皇跳出来打你。” “我父皇才不舍得打我呢!”庄薇公主靠在他身边,“花大叔,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有什么好讲的。”花焦推开她。 “讲讲嘛,讲讲你和我父皇是怎么相遇的。”庄薇公主晃着他手臂撒娇。 “好好,讲讲讲。”花焦喝了一口酒,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庄薇公主立刻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呢,原本生活在九泽之地最大的家族,白骨家族。我的父亲是白骨家的家主,母亲是芈夏羌国一名女剑客。”花焦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哇!”庄薇公主激动道,“原来你是混血儿。难怪你的瞳孔的颜色和传说中的雾灵不一样!” 花焦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的父亲有七个妻子,所以他膝下的儿女多达十数人。但我的母亲是他唯一的异族妻子,她生下我之后,就不堪家族女人间的争斗,愤然离开了九泽。” “也许是混血的关系,我比其他孩子更加强大,父亲因此对我有很高的期待。因为在九泽,越是灵力强大的人,越是能赢得别人的尊重,不管是不是混血。” “在父亲众多孩子之中,有一个叫做白骨秀的弟弟和我非常要好。但是他的灵力天生低弱,家族里所有人都以他为耻。连其他家族都以他来嘲笑我们白骨家。” “在遭遇父亲一次责骂后,阿秀发奋图强,灵力和修为渐渐有了提升。但伴随而来的,是家族中有人不断地失踪,先是家仆,接着是父亲的妻子,后来是家中的孩子们。家族中所有人都在调查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和众兄弟亲眼看到他附在父亲身上,吸食父亲的血液。我们才知道他修炼了雾灵人的禁术‘血噬’。” 99 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他 “血噬?”庄薇公主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雾灵人修炼‘血噬’可以让自己的力量空前强大,其修炼的要点就是吸食他人,或者同胞的血液。所以其他种族都视我们雾灵人为鬼怪,不仅因我们天生能够操控别人的思想,还因为我们为了提高自己的灵力‘吃掉’自己的同胞。” 花焦喝了口酒。 庄薇公主道:“太可怕了,你的弟弟怎么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手?” “他是恨极了父亲。”花焦缓缓道,“当时他转过脸,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眸,简直如同血魔再世。重伤的父亲趁机打伤了他,他仓皇逃走。父亲对众子女下令,由我暂掌家主之位,带领他们除掉这个家族中的祸害。” 花焦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后来呢?”庄薇公主托着下巴。 花焦道:“我带着兄弟姐妹,一路追杀他,直到芈夏的羌国。然后,他把我母亲干瘪的尸体交给了我。……阿秀,阿秀他吸光了我母亲的鲜血……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他!” “天啊!”庄薇公主吓呆了。 “他在逃亡的路上杀了很多人,吸了更多异族高手的鲜血,灵力比我不相上下。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和众兄弟们将他引到一座山上,布下阵法,合力将利刃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死了吗?”庄薇公主问。 “或许是死了。”花焦眼神里弥漫着血色,“我们每人在他身上捅了数十刀,他浑身都是伤口,鲜血像小溪一样在地上交错蔓延,他却在笑。正当我挥刀斩下他头颅的时候,整座山忽然裂开了。他笔直坠入山中的缝隙里,我们找遍了每个角落都不见他的踪迹。” 花焦仰头看了看白云朵朵的天空,试图让天空的蔚蓝洗掉回忆里的血腥,“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父亲病故,家族中所有人把矛头指向了我,他们认为我血统不纯,没有资格成为白骨家的家主。” 他眼中弥漫着深深的悔意:“后来我才知道,是大哥教唆阿秀修炼‘血噬’以除掉阻碍他成为家主的人。然后利用阿秀恼怒之下,吸食父亲的鲜血,夺取父亲的灵力,失败以后,又借用父亲之死,用我来除掉阿秀。阿秀被逼无奈,才杀死了我的母亲。等到我杀死阿秀,身受重伤,又在父亲病故之时,他让全家逼我交出家主之位!” 庄薇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大哥太恶毒了!” 花焦苦笑:“是我太笨,我没有听阿秀的解释。我那时年轻,亲眼看到他袭击父亲的时候气得什么都没有多想。大哥向来聪明,比我年长,家主之位本应是他的,他以弱攻强,再以强制弱计划的天衣无缝,顺理成章。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破绽,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的。” “那你有没有找他算账?”庄薇公主问。 花焦摇了摇头:“我交出家主之位之后就离开了九泽。白骨家新一轮的内斗很快开始,大哥当上家主没过多久就被其他哥哥赶出了家门。而我一直四处流浪,直到遇见你的父皇,小辄。” “小辄跟阿秀气质很像,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我弟弟。那时候小辄带兵攻打凉国的侵略军,结果半路遭到了他的哥哥的埋伏。我当时没多想救下了他,后来才知道,他哥哥是故意把他抓起来好替他上战场打仗的。他们间的兄弟情义让我们白骨家自愧不如。” 花焦叹了口气:“结果我的插足让事情变遭,皇帝废了小辄太子之位,准备等他的长子凯旋归来后立为太子,我当时还怂恿他带援军去战场杀掉他的哥哥。哪知他刚到战场就目睹了哥哥惨死敌手。” “我帮小辄出谋划策,击退了凉军。他顺利当上皇帝,我也成了他最好的朋友。他是个挺为朋友着想的人。我旧伤发作,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都是你父皇亲手医治我的。” 花焦笑了笑:“我跟你父皇间的兄弟情义比钢铁还要牢靠。” 庄薇公主也跟着笑了:“所以他驾崩以后,你才像失去了伴侣的孤鸟一般,有事没事来他的墓上哭两嗓子。” 脑袋上被敲了一记,她撇了撇嘴,揉着头上的包:“干嘛打我!” “小丫头怎么说话呢?我和你父皇都是直男!我们是兄弟,不是伴侣,情侣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花焦晃了晃空酒瓶子拉起庄薇公主,“酒也喝完了,故事也讲完了。我们起驾回宫吧!” 浓重的雾气忽然铺天盖地而来。雾气中,一个士兵脚步踉跄朝这边奔跑着,面容扭曲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他的身体嘭的一声炸开了,鲜血将雾染成了血红色。 “花大叔!”恐怖的气氛让庄薇公主不安地抓住了花焦的手。 雾气将他们包裹,周围没有一丝声响,天地一片死寂。 白茫茫白雾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白衣雪发。苍白的脸上挂着颠倒众生的笑容:“白骨焦,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花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阿秀?!” 庄薇公主声音颤抖:“花大叔,你的阿秀弟弟不是死了么?现在怎么又活生生站在这儿?他,是人是鬼?” 白骨秀道:“你们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坏人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阿秀……”肚子里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讲,然而花焦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白骨焦,我好恨你!”白骨秀英俊的脸忽然变得狰狞扭曲,“我恨白骨家族的所有人,但最恨的人就是你!” 花焦抿了抿嘴:“你应该恨我,我当初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 白骨秀冷冷一笑:“你错了,我恨你,是因为当年你对我太好了。倘若你和所有人一样,嘲笑我,辱骂我,欺负我,我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在你将刀捅进我胸口之前杀了你!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所有人都放弃我的时候你为何叫我不放弃?让我相信只要努力就可以成为家族的骄傲!” 100 美丽的小姑娘,来做我的新娘吧 花焦喃喃道:“因为我是你哥哥。” “哥哥……呵呵。”白骨秀大笑,“好一个哥哥,在我为了成为家族的骄傲走上歪门邪道的时候,是哥哥你率领兄弟姐妹们把我逼上绝路。哥哥,我的好哥哥呀。” 他猛地扯开胸前的衣襟,露出布满褐色伤口的胸膛:“三百八十八刀,刀刀入骨,是你和你的兄弟姐妹在我身上留下的。我来不是跟你叙旧的。” 他合上衣襟,面容冷酷:“我会先杀了你,再灭掉九泽白骨家。你们欠我的,我必将一一奉还!” 他的双眸蓦地变成了血红色,右脸颊浮现出一只妖异的血红长腿蜘蛛图案。缓缓抬起的右掌旋转着赤红色的气刃,他手一扬,大叫:“白骨焦,受死吧!” 花焦猛地推开了庄薇公主。双掌击出,冰蓝色的气流发出刺耳的蜂鸣声,攻向对方的气刃。 轰! 强大的力量相击,将周围的墓碑扫了粉碎。 “阿秀,收手,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你我一笑泯恩仇。”花焦道,“我已抛弃了我的姓氏,再也不是白骨家的人。请你,也重新开始。” “为什么!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所受的苦岂不是都没有了意义!”白骨秀双目射出噬血的光芒。他的全身都笼罩在细碎的赤红气刃之中,雪白的长发高高扬起。他一声长啸,双掌齐发。 赤红色的气刃宛若乌鸦一般,铺天盖地地向花焦袭来,发出尖啸之声。 花焦双手抄起庄辄地墓碑,用以作兵器,击开密密麻麻的气刃。来到庄薇公主身边道:“小薇,听叔的话,快点离开这儿,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庄薇公主挥着金刀抵挡气刃:“我不,要走一起走。” 花焦把她挡在身后:“听叔的话,不然叔不喜欢你了。走,走啊,叔只要活着,等你满十八岁,叔一定会娶你的。” 庄薇公主羞红了脸:“你说话算话?” “叔什么时候骗过你?快走!”花焦推开了她。 她转身就跑。 花焦手中的墓碑被气刃绞了个粉碎,他挥舞衣袖,地上所有碎石在他的驱动下升了起来。如两条巨龙般轰隆隆直向白骨秀袭来。 尘埃飞扬,两股巨大的气刃将石龙绞成了粉沫。 一股强劲的力量把花焦击倒在地。 “花大叔!”庄薇公主闻声转身握着金刀,不顾一切地扑向白骨秀,“我跟你拼了!” 白骨秀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高高提了起来:“你先为他陪葬吧。”他狰狞着,收紧了手指。 她翻着白眼,拼命蹬腿。 “放开她!”花焦猛地从他身后攻来。 手中的女孩被白骨秀远远扔到一边,左手隔开对方的攻击,右手闪电般插进了对方的胸膛。 如此轻而易举地击中了对方的要害,白骨秀微微有些吃惊。 “你太弱了,简直不堪一击啊!”他抽出了手,舔舐着指尖的血迹。 花焦瘫坐在地,脸色惨白,用力按住胸前汩汩流血的伤口,喉中一时发不出声音。 “大……大……”庄薇公主张嘴无声地喊着,小脸青紫,拼命地向他爬来,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急出了眼泪,眼泪混着尘埃,弄脏了她的脸。 “哥哥。”白骨秀的手按向花焦按住伤口的手,“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每想你一次我就痛苦一次。” 他在他耳边轻轻说:“我常常回想我们小时候一起在沼泽地边缘捉萤火虫的情景。那时你说你会永远陪伴在我身边,作我的灯塔,为我指引方向。” 他笑了,眉眼弯弯,如同幼童:“哥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他张开嘴,露出惨白尖利的牙齿,咬向了他的脖子,像个贪婪的恶鬼,吮吸着他的血液。 “大叔……”庄薇公主肝肠寸断双手插进泥土里,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花不落和御林军一起巡视帝都听侍卫说皇陵有异动,匆匆赶了过来。刚好看到白骨秀在一片成为废墟的墓地中抱着花焦的身体吸血。 “大花!”她胸口一跳,掌中祭出月魂弓,嗖地射出一箭。 白骨秀以为是普通的箭矢,挥手去打,没想道灵力凝成的箭矢一下子击中了他的胸口。 他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双目狠狠瞪着花不落。 花不落手中长弓转换为弯刀,刀光一闪,她冲向了白骨秀。 白骨秀丢开花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右手凝气为利刃猛地扫向对方。 轰! 花不落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握刀的手鲜血直流。 紧随而来的卓夏将她扶起,一张脸吓得惨白,他看着步步逼来的白骨秀,命令身后的御林军:“给我杀!” 几十名御林军手握长戟,大喊一声,一齐冲向宛若血魔的男子。 白骨秀微微一笑,优雅地抬起双手,十指射出无数殷红的血线。血线套在每个士兵的脖子上,只一刹那,冲上来的士兵化为一团血雾,仅剩盔甲兵器掉落在地。 花不落咬着牙跃地而起,对卓夏道:“不用管我,快去看看小薇。”然后如飞蛾扑火般再次攻向白骨秀。 “来,美丽的小姑娘,来做我的新娘吧!”白骨秀笑着,右脸上的蜘蛛印痕越发鲜红刺目,白皙纤长的双手交叠变幻,织成一张硕大的血网。他要用这张血网,捕获花不落,然后像蜘蛛一样,吸光她的血,夺取她的灵力。 那硕大的网眼看就要织成,一截冰蓝色的巨大刀锋忽地从他身体力跃出,刀锋上还挂着热气腾腾的鲜血。 白骨秀面容扭曲,他挥掌击开了花不落,扭过头愤怒地看着从背后攻击他的人。 是他的哥哥。 花焦用尽全身灵力凝聚起来的气刃随风而散,他眼神悲哀,颓然倒了下去。 白骨秀揪住他的衣襟:“你心里还是希望我死的,对不对!哈哈哈,你还是希望我死!” 花焦的手抚过他的脸:“阿秀,哥哥一直……一直很后悔让你努力成为优秀的人,哥哥很后悔……当初没有带你离开白骨家……哥哥该接受你的平庸笨拙……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让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 101 我要做你的小媳妇,我要让你成为最帅气的驸马 他颤抖着双手掐住了弟弟的脖子。 “不!该死的人是你!”白骨秀眼中滚出红色的眼泪,他反手用力掐住了哥哥的脖子。 “你放开他!放开他!”花不落踉跄出现在他背后,手中弯刀因力竭而胡乱的挥霍着,一双眼睛因为愤怒变得血红。 掌中的人渐渐冰冷,白骨秀转过身,一脚踢飞了身后的女孩,挥掌击飞了冲上来的卓夏。他踏过哥哥的身体,似哭似笑,扬长而去。 花不落挣扎着扑向花焦,手掌抵在他后心,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了他渐渐冰冷的身躯,徒劳修复他体内的伤口。 “大花,你不许死!”花不落声音颤抖,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你不许死!” “花大叔!”庄薇公主狼狈的爬起来,握住他的一只手,哭成了泪人,眼泪鼻涕血迹尘埃涂满了整张脸:“花大叔,你……你起来呀,你不是说等我十八岁就娶我的吗?呜呜呜,还有两年半我就十八岁了。你起来呀,我要风风光光的嫁给你。花大叔!我要做你的小媳妇,我要让你成为羌国最帅气的驸马。你起来呀!呜呜呜呜……” 花焦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无光,声音喑哑,虚弱:“我才不要……娶你呢,我是骗你的……你脸这么大,你还是找个年轻帅气的驸马把自己嫁了吧……” 他握着花不落的手:“不落……不落,我的好闺女,别浪费灵力了。干爹再也背不动你了……” 他将手贴在花不落的额头上,双眼变为银白色,无数银白色的纹路像蛛网一般笼罩着她的额头。把毕生所学尽数传入她的脑中:“记住,一个人若想天下无敌,必须要不断的用学习来提升自己……” 花不落用力点了点头。 他松开了手,含笑而逝。 “花大叔!”庄薇公主伏在他身上,哭得肝肠寸断。连天上的太阳都不忍看这一幕,悄悄地躲进了乌云中。 花焦的身体慢慢变成白色,像纯白寒冷的冰雪一样,快速地融化成雾滴。 庄薇公主无措地大哭:“花不落,快想想办法呀。他就要消失了,我不要他消失。我不要!”她徒劳地抱起他正在融化的头颅,努力想将它保存下来。 花不落掰开她的手,声音沙哑颤抖:“小薇,让他走吧,让他走!” “不!”庄薇公主把他的头颅紧紧搂在怀里,眼睛充血:“我不要他走!” 然而他的头颅仍旧化成雾滴消失了,庄薇公主心如刀割哭晕了过去。 花不落红着眼睛,忍着伤口的疼痛和受伤的卓夏一起扶起了庄薇公主,带着残余的部下走向皇城中。 庄瑜正带着部队前来支援他们,见三人浑身是血,连忙传唤太医过来诊治。 太医手脚忙乱给花不落包扎着手上的伤口。庄瑜问她:“到底是谁把你们伤成这样?还把我家的皇陵给毁了?大花呢,大花去哪儿了?” “他死了。”花不落让士兵拿来纸笔,迅速的画下白骨秀的肖像,交给庄瑜:“集结御林军,全城通缉白骨秀。” 大街小巷贴满了白骨秀的通缉告示,成批成批的御林军在帝都每个角落每个巷道巡视。整座帝都人心惶惶,大门紧闭笼罩在黑压压的乌云中。 有人在城南平民区,发现了白骨秀的踪迹,一大波训练有素的士兵拿着长戟和盾牌堵住了各个巷道。如同捕食野兽的恶狼一般,一步步向躲在角落里的白骨秀围拢而来。 红色的闪电在天地间游窜,卷帘之中炸开一道道惊雷。 轰隆隆! 大雨欲来风满楼! 有人发现了白骨秀,挺着长戟向他刺来。 “找死!”白骨秀一掌穿透了对方的胸膛。 惨叫声引来更多的士兵,他们前赴后继的白骨秀冲来。 白骨秀凝气为刃,双目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他犹如困兽,嘶吼着企图从敌人的长戟和盾牌中突围出去。 血像雨一样四处喷洒,一个又一个士兵倒在他赤红的气刃之下。 白骨秀一袭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雪白飘逸的长发随风飞扬,右脸上的长腿蜘蛛印痕红得发亮,就像有生命一般。他掐住一名士兵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鲜血。 轰隆隆!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雷声似乎要把大地震个粉碎,刺目的猩红闪电似乎要把城池撕裂。 大雨倾盆而至。 青石板的街道血流成河,那原本鲜活的生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任雨水洗刷掉铠甲上的血迹。白骨秀跪在地上,贪婪地吮吸着最后一名年轻士兵的鲜血。 身后有脚步声,四个人影出现他身后。 他丢掉手里还剩半口气的士兵,漫不经心地擦了擦脸道:“你们怎么才来?” “我们来得刚刚好。”秦歌笑容明媚。雨很大,但他的白衣没有一点水渍。 白骨秀缓缓站起来,目光从墨影,秦歌,水鬼和金星儿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秦歌身上:“你们来是为了带我回幽国么?” 秦歌摇了摇头,笑容漂亮得无懈可击:“我们是来给你收尸的。” 白骨秀的眼角跳了跳:“是项颜下的命令?” “你对皇上来讲太过危险。”秦歌玩弄着手中的长剑。 白骨秀勾起嘴角笑了,暗暗凝集灵力,垂在身侧的双手有气刃在飞舞:“看来,他从始至终都对我很不放心啊!” 几乎在他出手的同时周围的四个高手也快速发出了攻击。 秦歌挥剑击碎了气刃。 水鬼双手一挥空气里的雨水化为四条水鞭,成功地缚住了他的手足。 金星儿的骨剑从背后刺进了他的胸膛。 墨影跃而起,手中漆黑的长剑从他项上掠过。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因为早就计划好了,所以四名杀手配合的天衣无缝。在白骨秀即将身首分离的一瞬,他双手相抵,将最后凝聚成形的气刃,送进了水鬼的胸膛。 水鬼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白骨秀的头颅滚落在地。他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告诉项颜,他的下场,会跟我一样……” 102 你都看到了什么 墨影一剑挑起他的头颅,放进一个冒着森森寒气的盒子里。 秦歌拖起水鬼的尸体,和同伴们一起消失在夜雨倾盆的黑暗街头。 白骨秀的无头尸体,正在如冰雪般渐渐融化,最后留下一件血衣铺展在地上。 不落宫,灯火通明。 花不落翻弄着面前的血衣。 两名浑身湿漉漉的士兵静静站在担架上的伤员面前,如同雕像。 花不落问那名虚弱的伤员:“你都看到了什么?” “……通缉犯咬了属下的脖子,属下假装已死,看见四个人……砍下了通缉犯的脑袋……装进了盒子里。”士兵脖子上的绷带渗出浅浅殷红,他面色苍白,眼窝深陷。 “你可看清了那四人的长相。”花不落问。 “那四个人……一人白衣金发……一人脸上闪着鱼鳞似的光,一人是个女的,头上生了对像牛犄角的角。还有一人浑身裹在漆黑的斗篷里,他们四人同时出手……一下子,就把通缉犯给杀了。”士兵虚弱得几乎要昏倒。 花不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对身边的护卫道:“通知卓夏将军,这名士兵赏金千两,官升三级。” “是。”护卫领命。 “多谢大帝姬。”士兵欣喜道。 “你们都下去吧!”花不落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花不落目送他们消失在夜雨之中,喃喃道:“看来,是幽国皇帝的青龙十四卫杀掉了白骨秀。但是为什么……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只有雾灵族中的高手能将金属与人类的魂魄完美结合,做出像镇魂铃这样任人操控的法器。所以,制作出镇魂铃的人就是他。”花不落心念电转,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事情。 胸口传来刺痛,脑袋一阵晕眩,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在仙奴人制作的药物下愈合,但体内断掉的灵脉还未完全修复。 她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忍着剧痛跌跌撞撞来到静室之中,坐下来,慢慢运功调息。 王大可出现在她的房门外,他朱红的袖子里闪烁着冷光。透过薄薄的纱窗,看着室中那抹白色倩影,他眼中的温度越来越冷,眉间的杀气越来越重。 花不落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双手不断地结印,她周身都笼罩在白色的光芒中。那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刺眼,忽然之间全部暗淡下去。她喷出一口淤血,手指撑着地面。抬眼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王大可眼中的杀气立刻消失无踪,他怯生生道:“是小奴。” “你来做什么?”花不落抹掉嘴角的血渍,声音冰冷。 “小奴刚才见殿下脸色不好,殿下是不是生病了?”王大可的语气满是担忧。 “我很……”撕心裂肺地剧痛一瞬间从丹田处袭来,她浑身痉挛,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殿下!”透过纱窗,王大可见她倒在地上, 慌忙破门而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殿下……”他摇晃着她冰冷的身躯,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内心游移不定:“你醒醒,醒醒。” 她紧闭着双眼,如落蝶般悄无声息。他缓缓抬起手里的匕首轻轻抵在她的胸口上,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但他又被另一种情绪支配着。这种情绪让他犹豫不决,他想起了自入宫来她对他的好。她让人给他做的衣,她在他头上簪的花。他颤抖着手抚向她的面颊,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里的恨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疼惜。 ,他抱起她,冲出静室,大声呼唤着侍女和太监:“来人啊,快来人!大帝姬昏倒了,快去找太医。” 天亮以后,雨停。 花不落躺在床榻上,年轻的女医将银针一一从她肩膀,胸口,手指取下,冲庄瑜摇了摇头。 庄瑜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说话!” “皇上,请恕卑职无能,大帝姬伤得太严重了。她灵脉受损,又强行发功,伤及了心肺,恐怕命不久矣。”女医忧郁地叹了口气。 庄瑜大怒,挥着拳头:“你胡说什么,昨天晚上她还好好的呢!什么命不久矣!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朕想办法治好她。”倘若对方是个男的,他早就挥拳将其打飞。 女医慌忙跪了下来:“卑职已经尽力了,卑职试图用银针刺穴修复大帝姬受损的灵脉,但卑职灵力太浅,无法打通她用灵力封闭的穴道。倘若能找一位灵力高强的人从旁协助卑职,大帝姬的性命或能挽回。” 所有人都脸色苍白的望向庄瑜。 人群外的王大可看着榻上的花不落,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庄瑜气急败坏:“朕去哪里找个灵力高强的人来?!”他用手指戳着脑袋走来走去,想了半天,一拍脑门:“有了!博渊书院——上官希。” 庄瑜派人将上官希请进了不落宫,上官希念在他曾是博渊书院的弟子份上,答应帮他救治花不落。因为庄瑜还说了:“你若不肯医治,朕带兵让你的博渊书院关门大吉。”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皇帝。 床榻上的花不落紧闭双眼,气息弱不可闻。 女医把银针交给上官希,两人默契的点点头,开始了对花不落的医治。 “膻中穴。”女医道。 上官希将灵力贯入银针,倏地把银针刺入了花不落胸口的膻中穴。 “左右两边,肩井穴。”女医道。 就这样,上官希按着女医的治疗方案将银针一一刺进了花不落身上的几处大穴。 女医道:“以灵力,将全身大穴连接起来,集于后心穴道。” 上官希转过脸看着她:“你确定吗?这弄不好会让伤者血液逆流,出了人命你负责。” “确定。”女医斩钉截铁。 上官希指尖舞动一一划过花不落身上的银针,最后落在她后背的穴道上。他将灵力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中。 白色的光芒从花不落的身上迸发而出! 女医急忙靠了过来,迅速拔掉她两肋下的两枚银针。 103 你告诉朕,她是不是没救了 花不落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胸膛也有了起伏。 女医抬手拔掉了她胸口和头顶的银针。 过了一会儿,花不落睁开了眼睛,她冲女医微微点了点头。 女医笑了,向上官希示意,可以收功了。上上官希缓缓收功,退到一边静静调息。 花不落自行运功,将灵力缓缓运行一周。确保畅通无阻后,向上官希道:“多谢上官先生相救。” “大帝姬客气了,是女医医术高明,在下不过从旁辅助而已。”上官希谦逊道,“大帝姬还需好生静养,再下就不打扰了。” 说罢,退了出去。 庄瑜一直在园子里焦急的等候,见上官希走了出来,忙跑上前来问道:“先生,朕的妹子怎么样了?”上官希故意摆起一张凝重的脸唉声叹气。 “叹气是什么意思?”庄瑜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捏着对方的手臂,“难道不落她没救了?” 上官希皱起了眉头:“皇上……” 所有人都脸色惨淡,角落里给木槿花修剪雨后枯枝的王大可一不小心剪到了自己手指,鲜血迅速的冒出来,滴在了叶子上。 眼泪从庄瑜脸上滑过:“你告诉朕,她是不是没救了?” “我不相信小花主子没救了,我不相信!”一点红大叫着飞了过来。它最近几天在皇城里到处游玩,逗弄宫女,调戏太监,也是刚刚从宫人们的谈话中知道花不落受了重伤。连忙飞了回来,落在上官希的肩膀上。没头没脑的啄着他:“你赔我的小花主子,你赔!” 上官希狼狈地护住脑袋:“别啄了,别啄了,大帝姬已经醒了!” 庄瑜收了眼泪,吸了吸鼻子:“上官先生,你真是……” 他实在是无法找出一个形容词来评价这位院长。甩了甩了袖子,大步走进花不落的寝殿。 女医刚刚给花不落把了脉,嘱咐她好好休息。 庄瑜见她脸上有了血色,一时间喜极而泣。 “小花主子!”一点红飞进她的怀里:“呜呜呜,一点红再也不贪玩了,一点红会好好守在小花主子身边。” 花不落抚着它雪白的羽毛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这个主子了呢!都两天两夜没回来了,我差点让侍卫去找你。” “小花主子,对不起。”一点红趴在她胸口上,“我再也不喝酒了。” “什么?你喝酒了?”花不落讶然失笑,“你居然学会了喝酒?” 一点红羞愧不已。 花不落转脸看着庄瑜:“皇上,你怎么哭了。” 庄瑜拭掉脸上的泪水,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你伤得这般重,怎么不说一声?还强忍着处理帝都的各种事情,你知不知道朕很担心你啊!”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花不落道。 “还嘴硬。”庄瑜抬手捏捏她的脸,“朕都快吓死了。” 花不落笑了笑,问:“小薇和卓夏怎么样了?” 庄瑜道:“他们伤得没你重,卓夏已经醒了,小薇因为大花的死还很伤心。” 一点红尖叫道:“你说什么?大花爹爹死了?!” 花不落和庄瑜的脸同时凝重了起来。 一点红瞪着花不落:“小花主子……大花爹爹……他怎么会死?” 庄瑜抱起了它,对花不落道:“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不要太操心,朝中的事情朕会处理的。” 花不落点了点头。 庄瑜走了过来,一点红还在喋喋不休:“大花爹爹可厉害了,没有人能伤害他。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庄瑜拍了拍它:“大花爹爹的事朕会告诉你的,你不要大声嚷嚷。不落她才刚醒,你先消停点。” 园子里上官希还在等他。 他见了上官希气不打一处来:“上官先生,你刚才是不是想吓死朕?” 上官希装作无辜:“在下绝无此意。在下只因担心博渊书院的前景才叹息的。是皇上会错了意。” 庄瑜心中烦闷,道:“朕懒得跟你废话,你不是一直希望博渊书院的规模再大一点吗?朕就同意你在帝国之东再开一家分院。” “多谢皇上。”上官希拜了下去。 天黑了下来,人群散去,不落宫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宫外金黄色的蔷薇花在宫灯下静静地开着,阴影中传来两个人轻不可闻的对话声。 “王爷为什么不杀了她,最好的机会你都错过了。如果你下不了手,属下可以帮你。”沙哑生硬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又咄咄逼人。 “墨影。”一只强有力地手抓住了阴影中的墨影,“她的命是我的,我会看着处理的,你先回去吧!” 墨影的一双黑眸从斗篷中射出冰冷的寒光道:“请王爷不要忘了皇上的话。” 说完,他像黑色的烟雾一样消失在拐角处。 王大可端着一碗玫瑰羹轻轻来到花不落的房门前,恭敬谦卑地问道:“殿下可是睡下了?” “进来吧。”房中的女子声音凉凉的。 王大可推开门,帷幔中的女子静静躺在榻上,他眼中的杀气时隐时现,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有什么事情么?”花不落问。 “小奴煮了玫瑰羹,可以活血补气的,殿下要不要吃一点儿?”王大可问。 花不落轻轻咳了一下:“先放在案上吧。” 顿了一顿又道:“算了,你端过来吧。” 王大可拉开了帷幔。榻上的女子神色委顿,像大雨过后的花朵,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花不落缓缓坐了起来,接过他递过来的青瓷釉花碗,捧着碗的手抖个不停。一碗羹汤眼看就要泼了。 一双温暖的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碗。他拿起汤匙,轻轻吹着热气,放在她苍白的唇边。 她咽下一口玫瑰羹,脸上有了笑:“好吃。” 他的脸上也浮起了浅笑:“谢谢殿下夸奖。” “你做羹汤的手艺跟谁学的?”她问。 王大可眼神悠远:“跟爹爹学的,我娘亲体弱多病,我爹爹经常亲自下厨,为我娘亲做各式羹汤。” 花不落眸中掠过一丝伤感:“你爹爹可真贤惠。” 104 听朕的话,养好身体,咱们再生一个 她想起了花焦,这个亲手抚养她长大的男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叫他一声爹爹。她现在突然好想他,想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想让他背着疯跑。然而,再也不可能了。 再也不可能了。 斯人已去,而她,则要不负他的养育之恩。坚强地活下去,活出精彩,活出强大,才能对得起他的教导。 她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 吃完玫瑰羹,他收拾碗碟,准备后退。她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问:“我见你近日总是神色不定,心神不宁的,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妨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够帮到你。” 她的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他的心。 他眼神闪烁,难道被发现了么? “小奴……小奴只是担心殿下。”他轻描淡写,“殿下不分昼夜的为国事操劳,连园子里的花都很少驻足欣赏……” 花不落笑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花不落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自己逐渐恢复力量的手指:“园子里的花么……” 幽国,皇城。 锦绣宫,黑色衮服的项颜手端一碗汤药,劝着病榻上苍白的女子:“锦儿,该吃药了。”梦锦皇后别过脸去,清秀端庄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憔悴:“让臣妾去死吧。连皇上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让臣妾死掉算了。”眼泪从她悲伤的眸子里滑落,闪烁着宝石一样的光芒,打湿了胸前华丽的锦被。 就在两个月前,她带着刚满两周岁的女儿去莲华寺祈福。 祈福会盛大而庄严,一直到黄昏才结束。她让侍女和侍卫们在禅房里守护熟睡的女儿,自己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向她的师父,莲华寺的主持伽叶师太请教。在她离开女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禅院突然发生了大火。 火势强烈凶猛,她不顾一切地冲进大火看见了在火焰中挣扎惨叫的人影。她的衣服烧着了,她摸到女儿熟睡的小床旁,灼热的火焰缠绕着一个不成形的小小孩童。她尖叫着伸出双手去抓那团火焰,去抓那个小小孩童,只抓到一把灰烬。灰烬中有她那可爱女儿的长命锁,金色的长命锁,烫伤了她的掌心。 她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火焰张牙舞爪地向她卷来。 她的师父,伽叶师太念动辟火咒,把她从火海中拖了出来。整个禅房在她们面前轰然坍塌,变成了废墟。 她晕死了过去。 没人知道这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因为知道真相的人全部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项颜大怒降罪于莲华寺众尼,伽叶师太独揽一切罪责。 但她是梦锦的师父,项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置她。 梦锦皇后醒来之后,请求项颜放过自己的师父,放过莲华寺中众尼。她说:“一切都是命,这是命中的劫数。既然劫数已经发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何必平添杀戮?” 事情慢慢平息下去,皇后身上的伤口也在药物下很快愈合。但她心中的丧女之痛,却越来越深,以至于午夜梦回,她都置身于熊熊烈火中,听她年幼的女儿在火焰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久而久之,她就病倒了。 “锦儿,听话。你若是倒下了,朕该怎么办?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朕却不能没有你。”项颜将她拥进怀里,“听朕的话,养好身体,咱们再生一个。” 梦锦皇后紧紧攥着被角,咽下喉中的呜咽,一口饮下碗中的药,双眸泪光闪闪:“你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臣妾诚心礼佛,为何却带走了我的孩子?” 项颜轻抚她的后背:“也许觉得我们做得不够好。” 哄妻子睡下,项颜心情沉重地走出了锦绣宫,内侍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走向御书房。 御书房中,墨影、秦歌、金星儿,笔直地站在一侧,见到他走来,整齐地跪了下去:“叩见皇上。” “免礼。”项颜脸上滑过一丝疑惑,“水鬼呢?” “死了。”秦歌干脆利落地回答。 项颜握紧了拳头:“那么白骨秀……” 墨影递上一个盒子,盒子的正中,是白骨秀苍白的头颅,寒雾散去,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项颜。 项颜头皮发麻,盖上了盖子问道:“他可有什么遗言?” 秦歌道:“他说皇上的下场将会和他一样。” 项颜笑了,沉吟了半晌道:“墨影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秦歌和金星儿退出了御书房。 “花不落她还活着么?”项颜问。 “活着。”墨影声音沙哑生硬。 项颜问:“在朕的计划里,她应该为了救白骨焦被白骨秀一掌打死,然后你们再杀掉重伤的白骨秀。” 墨影道:“但是计划超出了变化,白骨秀杀掉了白骨焦,重伤花不落。我们杀掉了白骨秀,却不知花不落伤得有多重。况且羌国有重重护卫保护着她,我们无法堂而皇之地下手。” “那么小珂呢?”项颜问,“朕不是安排了小珂这枚棋子么?他有什么动静?” “瑞亲王成功混进花不落的宫殿,但他不知何故一直未执行计划。”墨影道。 “他在搞什么?”项颜大怒,“难道他忘记了花不落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墨影道:“属下已经提醒过瑞亲王。” 项颜让自己镇静下来:“你退下吧!把白骨秀的头颅……烧掉。” “是。”墨影退了下去。 花不落的身体渐渐恢复,这日,她起了个大早,在园子里练习刀法。紫薇花灼灼绽放,时不时有花瓣飘落下来。落在她绯红的衣袂上。 刀声霍霍,她时如惊鸿般飞舞,时如蛟龙般游走。刀光闪闪,步步生莲。 侍女将早膳摆在花树下,轻轻唤道:“殿下,该用早膳了。” 花不落收了刀,早有侍女过来帮她拭去额上的汗。她坐下来,看着案上几样早点,桂花莲子羹,白玉春卷,虾饺,还有她最爱的烧饼。她拿起了筷子,正吃着,忽然瞥见提着水桶,准备给园子里的花浇水的王大可。他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待王大可走近,向他勾了勾手指:“大可,过来。” 105 明日子夜,等你一战 主子的话就是圣旨,王大可放下水桶,一路小跑而来。 “坐到我身边来。”花不落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王大可疑惑地坐了下来。 “吃早饭了么?”她笑眯眯地问。 王大可心中忐忑:“吃……吃过了。” “吃了些什么?”她问。 “一碗稀饭,两个包子。”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怎么吃得饱?来,一起吃吧。”她吩咐侍女再拿一副碗筷。 “小奴……小奴不敢!”他受宠若惊。 花不落置若罔闻,夹起一只春卷送到他的嘴边:“来,张嘴我喂你。” 主子的话就是圣旨,王大可战战兢兢张开了嘴。 花不落见他吃完,心满意足地笑了,“来,把这些东西全部吃光!” 不一会儿,王大可看着碗里堆成山的食物,撑得直打嗝儿。幸而一点红飞了过来,不然今天他这条命就要报销在饭桌上。 “小花主子,呜呜呜,不好了。”一点红落在石案上,大呼小叫。 花不落问:“什么不好了?” 一点红看了看王大可,道:“公主妹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她昨晚做了个噩梦,一直哭到现在。怎么哄都哄不住,你快去哄哄她吧。” 花不落坐着辇车来到了蔷薇宫。 蔷薇宫的园子里是清一色的粉色蔷薇花,花香扑鼻,燕尾蝶飞来飞去。 那日庄瑜一路同一点红说了花焦被白骨秀杀死的事情。他将一点红带进蔷薇宫,希望这只巧舌如簧的鹦鹉可以劝劝庄薇。 庄薇自从花焦死后,整日都在昏睡。睡醒了就呆呆的,像木偶一样,给她喝药她便喝药,给她吃饭她就吃。不哭也不笑,好像魂魄不在自己身上似的。 一点红逗她她也不理。问她怎么了,她只回答:“我很好。” 一点红虽是鸟儿,也不敢提花焦的事,怕提起来大家都伤心。 花不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敢来蔷薇宫探视她,想着日子久了,等大家都抹平心中的伤痕,她再来看她。 庄薇坐在床榻上,抱着枕头哇哇大哭。 一点红道:“公主妹子,小花主子来看你了。” 庄薇抬起头,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原先的大饼脸瘦得仅剩一半,她失声呜咽:“花……花不落。” 花不落抱着她:“怎么一大早上哭得跟小孩一样?”说着自己也红了眼眶。 “这几天我一直做梦。”庄薇靠在她肩头,“我梦见和花大叔生活在山谷里。就像当初我去幽国和亲,他三更半夜把我塞进麻袋里带进迷雾谷一样。” 庄薇吸了吸鼻子:“他教我捉鱼,教我熬汤,还教我洗衣服。我们在山谷里生活得好幸福好开心啊。花大叔说等我十八岁就娶我。等到我十八岁,我在木屋里为自己做好嫁衣的时候,花大叔却不见了。我在山谷里到处找他,山谷里升起好大的雾。我拼命地喊,嗓子火辣辣的疼,两脚也火辣辣的疼。我终于找到花大叔。”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呜咽:“可是花大叔浑身是血,他要我忘记他。他让我嫁给别人,然后,他就像雾一样的消散了。” 花不落抚着她的背不知如何安慰她。 庄薇抬起泪痕狼藉的脸,紧握着她的双手:“不落姐姐,我真的很想和花大叔在一起。他是个很幽默,很温暖的人。我怕我再也遇不到像他这样的人了。” “相信我。”花不落为她抹掉腮边的泪水,“你会遇到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会遇到比他还要幽默,温暖的人。那个人会让你笑,会舍命保护你。现在,你要让自己坚强起来。不要辜负大花对你的好,勇敢且快乐地走下去。” “可是,可是我还想哭。”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砸在花不落的手背上。 “那就尽情哭吧。”花不落把她拥进了怀里。 庄薇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后,精神好了许多。她同花不落一起来到皇陵在庄辄的坟墓旁埋下了花焦的衣冠冢,两人生前是好朋友,死后也做个伴。 庄薇一个人絮絮叨叨对着花焦的墓碑说了好些话,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一些工匠仍旧在修理着那日变为废墟的皇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花不落拍拍她的后背,扶着她上了马车。 她眼角瞥见远处的墓碑后有几条红色尾巴一闪而逝。心下一动,对庄薇道:“小薇,你先回去,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庄薇点了点头,花不落让肩头的一点红陪着她。 一点红飞进庄薇怀里:“放心吧,小花主子,我一定会让公主妹子开心起来的。” 目送庄薇的马车远去,花不落来到了九尾火狐出现的地方。 墓碑后悄悄探出一张火红火红的狐狸脸,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花不落。 花不落俯下身揉了揉狐狸毛绒绒的脑袋,嘴角微微上扬:“你是帮胡笑呆传信给我的么?” 九尾狐点了点头,吐出一枚蜡丸。 花不落打开蜡丸只见薄薄的一张纸条上写着:“明日子夜,城西乱葬岗神鬼赌坊,等你一战。”上面还画了只笑面狐狸。 她刚看完,手中纸条就烧成了灰烬,她对九尾狐道:“好了,我知道了。告诉胡笑呆,我会去的。” 九尾狐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钻进了不远处的树洞里。 世间没人能够拒绝胡笑呆的邀请,尤其是他让九尾狐来传信的时候。收信人若是拒绝,九尾狐当场就会施展勾魂术,将收信人魂魄勾去。 花不落并不是怕九尾狐,她是好奇。为何胡笑呆会让九尾狐传信给她?纸条上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要与她一战?她的对手是谁? 也许明日子夜到了神鬼赌坊,一切便能揭晓。深夜,帝都西郊,绿幽幽的鬼火在乱葬岗上跳跃。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上挂着一串铜钱,在风中叮铛作响。 连误入此地的萤火虫都惊慌逃窜。 花不落骑着一匹黑马,来到歪脖子老树前,将马栓到树干上。然后捡起三枚石子,丢到了树洞里。因为她是受邀者,不是来赌钱的,所以不必付敲门金,丢三颗石子就好了。坟墓裂开,黑白无常跳出来接客,花不落跟着他们走进了神鬼赌坊。 106 果然是有钱有权最任性 赌坊里只有一个人。 胡笑呆戴着狐狸面具,坐在偌大的赌桌旁。手里玩弄着一副骨牌。 花不落走到桌前,并没落座,而是漠然的抱着手臂看着他。 胡笑呆把骨牌塞进了怀里,站起来道:“花不落,一年多没见,你又变漂亮了。” “你让我来,不会就是夸我漂亮的吧。”花不落环视周围,“你把赌场开在了羌国帝都的边上,就不怕我带兵把你的赌场踏平?” “我也就开一个晚上。”胡笑呆呵呵笑了,“有好多人都想砸我赌坊的招牌,但都失败了。你想试试么?” 花不落摇了摇头,道:“不想,说说看吧,你那字条是什么意思?” 胡笑呆的狐狸面具传来呵呵笑声,听来十分诡异:“有人包了我的场子,想跟你赌一局。” “能包下神鬼赌坊的人非富即贵。我倒是很好奇这人是谁?”花不落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是我。”赌坊另一头的大门里款款走来一个身披金色凤袍的女子。 “是你,千音郡主。”花不落眯起了眼睛。 “我现在是羽国的皇后,你可以叫我慕梨。”这位羽国的皇后高扬着尖尖的下巴,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花不落学她的样子,也抬起下巴,用鼻孔看她:“哦,我当是哪里来的小麻雀,原来是慕梨皇后久仰久仰。” 慕梨也不生气,问:“庄辰他还好吗?” “他很好,尤其是听闻你嫁给东羽帝骆欢的时候。他可是喜极而泣,说你终于把自个嫁出去了。麻雀变凤凰,你总算活成了他想象中的样子。”花不落坐了下来。 “彼此彼此。”慕梨也坐了下来,“你不是也一跃成了羌国的焚天帝姬么?” 花不落笑了笑:“你说吧,你要跟我赌什么?” 慕梨干脆利落地回答:“庄辰。” 花不落挑了挑眉毛:“你都是别人的妻子了,为何还对庄辰念念不忘?” “我现在有钱有权,就是没有爱情。”慕梨回答。 “呵呵,爱情。”花不落讥笑道,“果然是有钱有权最任性。” 她顿了顿道:“好,如果你赢了,庄辰你带走,但是如果你输了呢?” 慕梨抬起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如果我输了,我就带兵攻打你大羌国!” 花不落几乎笑出了眼泪:“你当自己是皇帝呢,羽国的兵权可都在骆欢手里。” 慕梨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白玉,那是骆欢克制蛊毒的潜阳玉:“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坐稳皇后之位以后,就把骆欢关进了地牢里。他蛊毒发作,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丧失神智,变成一条飞龙。而我,将会成为羽国的女王。” 花不落脸色微变:“你的心好毒啊。骆欢好歹是你夫君。他一心待你……” 慕梨打断了她的话道:“世人皆是在表面看到他一心待我。他娶我,不过是忌惮我的能力过于强大。我掌握着羽国数十个财团。羽国的军饷粮草都由我供给。没有我他的军队早就饿死了。” 花不落吃了一惊,她只知道慕梨是羽国最富有的女人,却没有想到她的财富可以控制一个国家。 慕梨握紧了潜阳玉:“我跟骆欢做了一笔交易,我嫁给他,他帮我救出庄辰。可是他反悔了,嫁给他的第二天,他居然想软禁我,夺走我辛辛苦苦打下的财富江山。可惜,他低估了我,我通过羽妖很快知道了他的阴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带着几个高手,夺了他的潜阳玉,将他关入地牢。对他的亲信们,我就说他蛊毒发作。然后慢慢,把他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慕梨摊开手,手中的白玉已化为齑粉,她拍了拍手:“来吧,我们赌一局。” “我才不跟你赌呢!”花不落站了起来,“不管输赢,我都占不到便宜。毫无利益的赌局,不赌也罢。” “你怕了?”慕梨问,眼中满是轻蔑。 “对呀,我怕了。我最怕跟人玩无利可图的游戏。我的时间很宝贵的,跟你玩这种无聊的赌局,我还不如回家睡觉。”她离开了座位,转身就走。 “花不落,你站住!”慕梨大叫,可她仍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慕梨情急之下,祭出了弓弩,对准花不落的后背。那一箭正要射出,却被胡笑呆握住了:“尊敬的皇后娘娘,请不要坏了赌坊的规矩,神鬼赌坊第一条,禁止打斗。” 花不落转过身,慢条斯理道:“神鬼赌坊若没有这条破规矩,我早就让你这位羽国的皇后死一百次了。” “你……”慕梨按动机簧。 紧接着,她的人就飞了出去,狼狈的落在了地上。 “我说过,赌坊内禁止打斗。这里我说了算!”胡笑呆将箭矢折为两段,一步步走向慕梨,金黄色的锦衣随杀气舞动,“尊敬的皇后,现在你已被列入赌坊的黑名单。今生今世将不得踏入神鬼赌坊,你可以走了。” 慕梨看着眼前微笑的狐狸面具,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她傲然地站起来,对花不落道:“花不落,你等着,我必将你大羌国夷为平地。” 花不落挑衅道:“发动战争多劳民伤财啊,你现在就把我解决了吧!”她拍了拍脑门,“拿出你的兵器,往这里射。” 慕梨咬牙切齿:“你……你等着!” 胡笑呆摸出一张骨牌,惨白的骨牌迅速放大,骨牌上有一只狰狞的黑色八脚怪兽,那怪兽嘶吼着挣脱骨牌的束缚,忽地扑向了慕梨。 慕梨一时吓呆了,惊恐地发动着手里的紫金连弩。金色的箭矢没入它的身体消失无踪,而它的八只脚裹住了她的四肢,嘶吼着将她拖进黑暗之中。 花不落惊叹道:“妙啊。” 片刻,那怪兽化作一缕黑气而来,钻进了骨牌之中,变成一只小小的怪兽图腾。 胡笑呆握着骨牌,转过身,问花不落:“要不要用我的冥兽送你出去?” 花不落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会走路。” 107 你这个浑身铜臭的女人 走出神鬼赌坊,天刚蒙蒙亮。歪脖子老树旁的黑马正着急地等着她,见她平安出来几乎要给她下跪。待她坐稳,黑马一声长嘶,载着她一溜烟的逃离了乱坟岗。 过了几天,羌国就收到了羽国战书。庄瑜召集大臣,在国秘院制定这次作战计划。 “战书上说,倘若不交出庄辰世子将率领二十万大军于八月十五攻打我国东部边境各个城池,各位爱卿有何高见,我们是战还是不战?”庄瑜问。 各位大臣议论纷纷。 宰相宋明月道:“微臣主张不战。我大羌国南边邻近幽国,西北边邻近凉国。如果同东部的羽国作战,只怕另外两国会趁虚而入。到时候,我们就面临覆国不远了。所以微臣建议交出庄辰世子,与羽国签订和平条约。” 各大臣纷纷附和:“我国正进入休养生息阶段,的确不宜再发动战争了。” 花不落冷笑:“你们以为交出庄辰,羽国就不会打咱们了么?你们太天真了。” 宋明月楞了一下道:“东羽帝骆欢是个讲信用的人。” 花不落站了起来,道:“我前几天得到一个消息,羽国皇帝骆欢蛊毒发作,他的皇后慕梨现在已经把持了朝政。你们或许不知道,这位皇后登基之前一直深爱我们国家的庄辰世子。等骆欢一死,她将会成为羽国的女王。为了讨她情人的欢心,她必定会举国灭掉羌国。” 庄瑜道:“早知如此,朕就该杀了庄辰。” 花不落笑了笑:“敌人的所爱,恰恰就是敌人的弱点。我将亲自带着庄辰率领火龙军五万,迎战羽国的军队。” 群臣大惊,宋明月道:“请大帝姬三思,敌国二十万精兵,我军只有五万,恐怕不敌。” “放心,我自有妙计。至于南部和北部请皇上通知戍边将军严加防御。以应对各国突袭。”花不落站了起来。 庄瑜点点头。 荷塘里的荷花凋谢的时候,羌国全国上下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 清冷阁。 侍卫给庄辰换上了银色的战甲,戴上贵重的玉冠。护送着他走出昏暗的阁楼。 当大门打开的一霎那,明亮的阳光让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花不落一身戎装向他走来。 他睁开眼睛,适应光线后,笑眯眯望着花不落道:“你穿戎装的样子真好看。” 花不落脸上也挂着笑:“自由的感觉如何?” 他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天空中有飞鸟掠过。 “很好。”他道,“你给我穿上铠甲,是要带领我去打仗么?” “准确来讲,我是拿你当炮灰。”花不落笑得像只狐狸。 “哦?”庄辰脸上掠过一丝讶异,“大帝姬是要攻打哪个国家?” 侍卫给庄辰换了一副新的手铐。手铐连着一条长长的链子。花不落接过链子的一端,牵着他,向前走,就像牵着某种小动物。 她边走边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小情人慕梨,囚禁了你的情敌。因为你的情敌不肯救你。于是你的情人就把持了朝政,为了你,发动一场针对羌国的战争。” 庄辰听得晕晕的,大概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慕梨率兵攻打羌国?” 花不落点了点头,来到等待她的军队前,把庄辰押上了战车。 军队浩浩汤汤地在城中前进,火红中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灼目的亮光。鲜红的旗帜随风飘舞,如同火焰一样。 许多百姓驻足围观,祝福花不落凯旋而归。出了城,和火龙军的主力部队汇合。庄瑜和众大臣站在城门上,热泪盈眶的目送花不落离开。 “不落妹妹,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来!”庄瑜大声喊。 花不落冲他挥了挥手:“放心,我会带着胜利凯旋而归的。” 庄薇领着一队铜雀军飞了过来,她很想同花不落一起出征。但花不落需要她留下来驻守皇城。 铜雀军一直送火龙军两里之外,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大营。 幽国,皇家校场。 项颜一身黑色铠甲,骑在骏马之上。手握长剑,与十几名皇家高手模拟战斗。 十名高手手持长剑和盾牌,骑在马上,团团将项颜包围。一声大喊,忽地朝项颜攻来。 项颜挥剑,一一将他们击退于马下。 十人动作整齐划一,再次将利剑朝项颜刺来。 项颜下马,挥剑将第一个攻上来的高手击倒。抬腿扫向第二名高手。不一会儿,十个高手都躺在了地上。 项颜收了长剑,摘下头盔,深吸了一口气,来到在一边等了很久的女相蔡木公身前问:“什么事?” 蔡木公道:“羽国派遣使而来,希望能与我国联手攻打羌国。” 项颜笑了道:“我听密探说羽国的国君骆欢病了。他的皇后慕梨把持朝政,慕梨怎么有兴趣同我国联盟。” 蔡木公道:“皇上有什么打算……” 项颜望着教场上整齐走过的军队,意味深长的笑了:“好,回复使者,三天后在羽国和幽国的边境,我会与慕梨皇后签订联战条约。” 羽国,王城地牢。 地牢的灯火格外昏暗,慕梨凤袍上绣的金线却闪耀着璀璨的华丽光芒。 地牢中阴暗潮湿,不时有硕大漆黑的老鼠,一晃而过。 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被漆黑的锁链吊在牢房中,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孔。破烂的衣衫下,露出银白色的鳞片,铚锆锁住的手,已不是手的样子,而像某种鸟类的爪子。 咸腥之气扑面而来。 慕梨抬手掩住白玉似的鼻子,道:“骆欢,你身上的气味简直让人作呕。” “你也是。”骆欢声音低哑,他的面孔在细密的鳞片下微微变形,“你这个浑身铜臭的女人,把朕的潜阳玉还给朕!” “我已经把它毁掉了。呵呵。”慕梨笑道。 长发下的眼睛射出愤怒的光芒,锁链叮铛作响,骆欢仰天长啸,啸声震耳欲聋,他的额前的头发一瞬间变成了白色。 慕梨等他发够了脾气,才缓缓道:“你底下的大臣们都很爱钱。而且,他们过得太安逸了,迫切需要一场战争。于是我就投其所好,发动了一场战争。今年中秋,我要率兵攻打羌国!” 108 我就是想用眼睛丈量一下你的脸皮有多厚 骆欢吼道:“你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战争向来劳民伤财,你会被百姓们赶下来的!” 慕梨手指上的宝石闪闪发光:“不要用你那套思维来想象我的人生。只要我们赢得战争,我们将无比富有。有了钱,百姓们就会死心塌地的追随我们。我们会制造杀伤力极大的武器,我们会变得更强大。” “只有正义之战才能赢得百姓的追随。”骆欢道,“朕的父辈与羌国签订了三百年的和平条约。三百年内互不相扰,你破坏了这个条约,妄自发动侵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骆欢咬牙切齿,目光如野兽般疯狂。 “哈哈哈哈!”慕梨仰天大笑,“没有好下场的人是你!骆欢,你已经不是皇帝了。那几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将军和大臣都已经被我除掉了。你是一个好君主,但你不够果敢。你的军机大臣一直想要推翻你,但你却一直不曾向他动手,真正适合坐上王位的是你的皇兄,但他已经死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能使人变得强大的是欲望,而能满足欲望的只有金钱。我用金钱买下大臣们的忠心,没有人会来救你。”慕梨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等我打赢这场仗,人们将扶我登上你的王位!而你,就一辈子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吧!” “慕梨!”骆欢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再次警告你,不要发动战争。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你会一无所有!”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慕梨握紧了拳头,“没有疼爱我的父母,没有善待我的兄弟姐妹。没有把我捧在手心里的爱人……所有人,所有人都想置我于死地,连你也是。这世间真正对我好的只有庄辰。我只有他了,所以,我要为他而战,我要把他从羌国人手里抢回来!” “你会害死他的!”骆欢晃动着锁链。 慕梨转过身,走出地牢,沉声道:“那我就让整个羌国为他陪葬!” 青野古道,是羽国与幽国的贸易要道,也是两国的军事重地。 古道两旁芳草连天,风过原野,一片寂寥。 风里夹杂着马嘶和鸟鸣声,两军对垒,剑拔弩张。 古道上有块巨大的陨石。在两国家的军队的注视下,双方的最高统治者走向青色陨石。 陨石上布满了刀痕,这曾是他们的祖先交战的地方。 慕梨对项颜道:“想必我的使者已经告诉你了,我想和你连手攻打羌国。” “你们羽国是芈夏四国中最为富有的,想让我军帮忙也可以,但我军不可能白帮忙。”项颜道。 “你想要多少?”慕梨问。 项颜道:“黄金五千万两。” “你口气未免太大了吧!”慕梨皱起了眉头。 项颜笑了:“你们曾经做过军火生意。羌军很强大,有了花不落之后更加强大。我军攻打了两年也未曾攻下一座城池。既然是你邀请我,起码付我一点粮草钱。” 慕梨犹豫了片刻,问:“这次,你准备攻打羌国哪做城池?” “枫城。”项颜道,“我是个越挫越勇的人。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枫城从我手里丢掉。” “那好吧。”慕梨道,“五千万两黄金,我给你!” 双方使者拟定好联盟文书,两人歃血为盟。 羌国,大军在路上前进了三天。这三天里,花不落时不时让士兵服用一些药物。 月亮升起来,荒野中,士兵们扎营休息。 “你为什么让将士们喝这么难喝的药?”庄辰端着碗绿色的药汁,实在是喝不下。 “为了防止瘟病啊。”花不落道,“我可不想自己的士兵还未到达战场就感染瘟病挂了。” “我身体强壮得很,还是不要喝了。”庄辰把药放在一边。 花不落笑了笑:“随便你……把手伸出来。” “干嘛?”庄辰伸出挂着镣铐的手。 花不落把他手上的镣铐打开,趁他吃惊的时候抬手迅速在他眉心戳了一下。 一滴血珠从他眉心冒了出来,他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为了防止你逃跑,在你身上使了一点小伎俩。”花不落调皮的笑。 庄辰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脑袋胀胀的:“其实,我还是挺希望你用链子锁着我的,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特别有安全感。” 火焰跳跃,花不落啃着烧饼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小狗了。” “能做大帝姬的小狗,是我的荣幸。”庄辰活动着手腕。 一点红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肩上,一双豆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小鹦鹉,你盯着我干嘛?是不是被我英俊的容貌惊呆了。”庄辰半开玩笑的问。 一点红摇了摇头:“我就是想用眼睛丈量一下你的脸皮有多厚。” 几个士兵听了都憋不住笑了。 庄辰的脸微微泛红。 入夜,月亮躲进了乌云里。 与花不落睡在一个营帐的庄辰悄悄地爬了起来。 花不落为了节约时间,连睡觉都穿着铠甲。 庄辰蹑手蹑脚来到她的身边,掌心凝聚灵力,准备召唤出剑刃斩了花不落。 但他周身的灵力如石沉大海,遥无踪迹。 他慌了,掌心相抵,再次召唤炉鼎之中的兵器。一阵刺痛在脑中蔓延开来,他一下子瘫倒,抱着脑袋痛得直打哆嗦,努力不让自己喊叫出声。 花不落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庄辰,你怎么躺地上了?”头痛缓解了许多,他狼狈地爬起来顺势捡起花不落掉在地上的毯子道:“我就是看见你的毯子掉了,帮你捡起来。” 他把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你睡觉都穿着铠甲,不累么?” “哦,我怕有人半夜想杀我。”花不落意味深长道。 庄辰笑了笑:“你这么强大,谁能杀得了你?” 花不落道:“小人。” 庄辰若无其事道:“小人的确难防,我就不打扰大帝姬休息了。” 他悻悻的回到角落里,躺下来闭上了眼。 东方还灰蒙蒙一片,大军用过早饭继续前行。其间庄辰屡次借机逃跑,然而跑了没多远脑袋就像裂开一样疼痛,直到护卫把他拖到花不落面前才好受一点。 109 她为你而战,你为谁而战 花不落问他:“庄辰,你是不是想逃跑啊?” 庄辰笑得格外无辜:“大帝姬对我很好,我为何要逃跑,我不过是吃得太多想方便一下,不小心走得太远了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要逃跑。” 花不落点了点头命令大军继续前进。 过了两天,火龙军终于到达了东部边境,边境苍雪关的十万铁军正严阵以待,等着羽国大军的攻击。 然而羽国的二十万大军还未到达羌国边境。 花不落站在城堞上,拿出千里眼,静静地观察着,边境风平浪静,唯有野兔和羚羊在啃草。几颗惨白的骷颅头散落在草丛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戍边将军阮勇站在她身旁,喋喋不休道:“末将一收到战书,就马上派人在边境周围设下陷阱。羽国人只要敢踏进大羌国半步,就会被炸成肉酱。” “他们既然先挑明了攻打我们,就不怕地上有陷阱。”花不落道,“火弩和投石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阮勇答道。 花不落收起千里眼,望着从天空中飞过的雄鹰,把一个锦囊递给阮勇道:“慕梨豢养的羽妖善于窃听军事机密,凡事你都要按照锦囊里写的去做,能少说话就尽量少说话。” “末将明白。”阮勇接过锦囊,匆匆而去。 此时离大战还有两天,两天已足够花不落做准备的。 羽国,紫鹃城。 夕阳把城墙染成了金色。 慕梨站在高高的城堞上,无数飞鸟向她飞来,在她的身边凝聚成一个披着五彩斗篷的鸟怪。 “有什么发现?”慕梨问,眼眸在落日的余晖中变成琥珀色。 羽妖干哑的声音从斗篷里探出的鸟喙中发出:“花不落带领五万火龙军到达了苍雪关,她并未作出军事布置,而是让将士捕捉了许多野味,整日饮酒作乐。” 慕梨疑惑道:“你可看清楚了?” 羽妖点了点头。 “哼。”慕梨笑了,手扶城堞,道:“这花不落除了胆子大了些,并不懂得如何打仗。这一仗,我们必胜无疑。” “庄辰世子也在。”羽妖道。 慕梨愣了一下:“她把庄辰带过来了?难道,她想拿庄辰来要挟我?” 羽妖不说话。 慕梨攥紧了拳头,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庄辰是她一生所爱,这场战争,她是为了他而来,但他会站在哪一边呢? 羽妖化作飞鸟消失在天际。 黎明即将来临,黑暗仍旧笼罩大地。 苍雪关的大营中,数十口大锅翻炒着肉块。火龙军和铁军坐在一起,喝酒,唱歌,跳舞,讲故事,大家其乐融融,根本不像迎接打仗的样子。 花不落站在城堞上,举起酒坛,对下面的千军万马道:“大家吃好喝好,天一亮,我们就打退羽国军队,活捉羽国皇后,然后开开心心庆祝!” “为大羌国而战!”花不落举起酒坛一饮而尽。 “为大羌国而战!”将士们站起来,学她的样子,举起酒坛一饮而尽。 花不落觉得自己的演讲非常完美,可惜庄瑜不在她身边,这让她有些惆怅。 庄辰道:“大帝姬的临阵演讲很接地气。” “过奖。”花不落望着夜空中逐渐消失的月亮,“慕梨是为你而战,你为谁而战?”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呢?”庄辰道,“你会相信我吗?” “相信。”花不落道,“才怪。” 庄辰喝了一口酒:“你会当着她的面杀掉我么?” “我很想这么做。”花不落道,“但我觉得你若是能当着我的面杀掉慕梨会更好。你能狠得下心去杀她吗?” 庄辰望着天边,不说话。 花不落道:“开个玩笑啦,老是打打杀杀也没意思,你帮我把她抓起来也行。要不,你帮我劝她退兵。” 庄辰道:“我的话她也未必会听。” 红霞染红的天边,士兵吹起了集结的号角。 所有人都握起兵器,整装待发。 大战在即,花不落颇有闲情雅致,抚弄一盘古琴。 琴声悠扬,若高山流水,让人心情平静。 太阳跃出地平线,将万丈光芒洒向人间。伴随着阳光而来的,是数十只拉着云车的九翼火鸾。 每一辆云车都载了四名披着金色软甲的羽国战士。 凄厉的鸟鸣划破了大地的沉寂,打断了悠扬的琴声。远处,敌人敲响了战鼓,无数羽国士兵大步而来。 “花不落,你为何不出来迎战?”九翼火鸾上的慕梨大声问道。 花不落笑了:“是你来攻打我的,又不是来邀请我跳舞的,我为什么要跑出去迎战?” 庄辰的双眼望向云车上的慕梨。她变得更加锐利,气场强大,让他感觉微微有些陌生。这真的是当年那个被继母卖到国外当婢女的小女孩么? 慕梨也看见了他。她第一次看到他身穿戎装的样子,英俊,威武,让她心跳不已。 “阿辰!”她情绪微微有点激动。 庄辰也是感慨万千:“慕梨,退兵吧。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回去当你的皇后。战争,不适合你。” 慕梨笑了:“你值得我战斗。我是为你而来,今日我要把你带回羽国。” 风吹起庄辰的长发,他握着长剑问:“如果我不肯呢?如果我说我要与你为敌呢?” 慕梨的眼角微微抽搐:“那我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座下的九翼火鸾突然不受控制地扑向了敌军的城堞。 花不落身边的炮兵指挥官迅速挥动着旗子。 炮兵快速将一团事物推进炮膛里。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无数碎块在天空里炸开。奇异的香味弥漫天地间。 九翼火鸾疯狂捕食着那些碎片。 原来,那些是肉片。花不落让士兵们打猎,将野兽做成九翼火鸾鸟的食物,然后在食物里下了药。 九翼火鸾鸟为了吃到肉片,如同被恶鬼俯身,掉头攻击起自己的同类。 “轰。” 一枚接着一枚的肉弹在天空里炸开,下起了一阵肉雨。 整齐的火鸾军炸开了锅,纷纷抢食漫天肉片,情形格外热闹。 不一会儿,就有中毒的火鸾鸟从半空中跌落在地。 110 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野兽不比人类。”花不落看着为了争抢食物厮打在一起的鸟儿们对庄辰道:“人类能够控制欲望,但野兽却不能。” “火弩准备!”花不落道。 火弩指挥官挥动旗子。 无数弓弩手集合在城垛上,将燃烧的箭矢搭在了弓弩上,对准一片狼藉的火鸾军。 “射!” 箭矢齐发,射中了九翼火鸾。 浑身包裹在火焰中的九翼火鸾仓皇逃窜,凄厉的哀鸣响彻了九霄。 慕梨率领残余部队狼狈的远远退了开去,接着下令步兵和战车兵攻城。 羽国军队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炮兵和弓弩手一齐对准了城下的羽国军队。 远处羽国军队的火炮和石弩也攻了上来。 轰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炮火点燃了城下埋着的硫磺,引起火海一片,那些攻到城下的羽国士兵瞬间烧成了灰烬。 “火炮掩护!战车兵、骑兵出城迎战!”尽管置身于炮火中,花不落仍旧临危不乱。 城门大开,无数铁骑从城中涌出,杀向敌军。 花不落拿出千里眼,观察着战况。 被金钱腐蚀的军队在她的精心训练的火龙军面前不堪一击,仓皇往东逃窜。 “二十万大军么?”花不落对庄辰道:“也不过如此吧。慕梨以为用金钱就可以训练出强大的军队,实在太可笑了。为金钱而战的士兵,往往会比为民族大义而战的士兵更容易丢掉性命。” 天地间弥漫着滚滚狼烟,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战争么?”庄辰喃喃。 “你以为呢?”花不落问。 “太残酷了。”他道。 花不落点点头:“能看出残酷,说明你还有点人性。” 火龙军只把羽国军队赶出半里地才返回。 战争很快开始,又很快结束,暮色降临,铁军开始打扫战场。 花不落眯着眼睛,听着指挥官报告伤亡人数:“我军伤亡总数为八十,敌军伤亡总数为两千,俘虏三千,其中有两名地方将领。” “哦,把那两名将领带过来让我认识一下。”花不落道。 侍卫很快押上来两名个将军,两人长得膘肥体壮,花不落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问:“你们跟我说说,是投靠在我的麾下任我调遣,还是宁死不屈任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其中一名黑脸汉子道:“如今我等是你的阶下囚,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花不落笑了笑,问那名红脸汉子:“你呢,你认为你们的皇后为何要攻打我大羌国?” “我们不需要知道皇后为何要发动战争,我们只知道打了胜仗就能升官发财。”红脸汉子道。 花不落道:“但是你们输了。” 两名将领都不说话了。 花不落挥了挥手:“放他们走,所有俘虏全部放走。” 夜色下,三千名俘虏怀着疑惑而又忐忑的心情离开了羌国边境。 花不落嫌他们走得太慢,吩咐火龙军故意恐吓他们。 他们仓皇往自己的国家逃去,刚逃到自己国家的城门下,就被自己的同胞乱箭射死。敌方军心大乱,以为是羌国军队杀了过来,加上天色已晚,所以错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伴。 一轮血月钻出了乌云。 大帐中,花不落与将领们商议要不要攻打羽国,给对方一个惨痛的教训。这时,忽有探子来报:“报告殿帅,南部边境有战况。” 花不落接过他递来的信,那字迹是庄薇的,看完信件以后,她自言自语:“幽国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一点红飞了过来问:“小花主子,幽国是不是派兵来攻打我们羌国啊?” 花不落道:“小薇来信说,幽国和羽国联盟,准备一齐攻打我们羌国,但是幽国在羌国枫城外一直摇旗呐喊,并不进攻。” 这时又有探子来报:“报告大帝姬,根据羽国境内的密探来报,幽国黑龙军今日攻破了羽国西南边境的两座城池。正向羽国王城挺进。” 花不落一肚子疑惑,想了半晌道:“难道幽国是借着攻打羌国的幌子来突袭羽国的?” 一点红道:“不瞒小花主子,幽国皇帝项颜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他从不按常理出牌,或许他表面是跟羽国合作,暗地里却要给羽国一刀。” 众将领议论纷纷,铁军将领:“殿帅,不如我们趁机打下羽国。” “是呀,幽国研制出了新式武器,铁蜈蚣,据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羽国恐怕凶多吉少。”火龙军将领道。 花不落拖着下巴,道:“如果黑龙军攻下了羽国,我们羌国就危险了。我们必须想个办法阻止他。” 铁军将领道:“我们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羽国给占领了。” 火龙军将领道:“我们也可以调兵去南边,攻打幽国,幽国自顾不暇,自然就退兵。” 花不落看着桌案上的地图,道:“你们觉得这样如何,我们一方面让铜雀军攻打幽国,另一方面,我们集合火龙军,铁军一齐攻打羽国。” 火龙军将领和铁军将领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幽国这次意在羽国,必会派大军去攻打,我们就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不落扬起嘴角笑了,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等,等两虎相争终有一伤之时,我们再去帮他们收拾摊子。” 慕梨吃了败仗回营,从羽妖那里得知幽国攻破羽国边境城池的消息。 她气得大骂:“好个项颜,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身边的谋士问:“皇后是否要退兵?” “退兵?”慕梨冷笑,“为什么要退兵?明天继续攻打羌国!” “可是……”谋士嗫嚅,“羌国火龙军太过强大!” “本宫说战,就要战!”慕梨气得浑身发抖,“明日凌晨,拿出羽国最好的武器,突袭苍雪关! “是。”谋士退了下去。 花不落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就被帐外的哨兵惊醒:“殿帅,不好了!羽国军队今早发动了突袭!” 花不落跳起来让随军侍女帮忙穿好战甲,同哨兵连忙跑上了城垛。 111 你矫不矫情啊 无数石弩和炮弹铺天盖而来,炸坏了城垛,砸伤了好多士兵。 火龙军将领和铁军将领忙着指挥作战。 庄辰也没有闲着,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经过昨日那一战,他成熟了许多。 花不落站在城垛上,拿出千里眼,望向敌方的阵营。然后她命令火炮手调整火炮角度,一一摧毁了敌方的石弩和战车。 敌方的火力暂时停止,天地间硝烟滚滚,连太阳都黯然失色。 花不落不敢懈怠,拿起千里眼,仔细观察敌军的动向。 只见远处坐在金色战车上的慕梨果断的挥了挥手,十数只九翼火鸾腾空而起。吸取了昨日的教训,每只火鸾嘴上都套了套子。它们身后的云车上,架着一架霹雳连弩,每架霹雳连弩由两个人操控,杀气腾腾。 “弓弩手准备,盾牌准备!”花不落大声喊道。 在九翼火鸾地掩护下,地面上成千上万的羽国士兵呐喊着冲了过来。 “火炮,石弩,发射!”各路指挥官大声命令。 一名将军跑过来道:“殿帅,敌军马上攻到城下了,我们要不要开城迎战?” “不要,拿火油对付他们。”花不落命令。 就在这时,火鸾军的霹雳火箭铺天盖地射了过来。 火龙军士兵迅速举起盾牌抵挡。箭矢越来越密集,爆炸声不绝于耳。 花不落祭出月魂弓,对准离得最近的一只火鸾,凝聚灵力,射了出去。 箭气击中目标,火鸾鸟一声惨叫,笔直地坠落在地。 花不落一连射了十五箭,被箭气击中的九翼火鸾纷纷从半空坠落。 敌军很快攻上了城墙。 “上火油!”指挥官大喊。 士兵们把一桶又一桶的火油浇在了城墙上,然后用火把点燃。 整面墙燃起熊熊大火,凡是爬上来的敌军,皆被烧成了灰烬。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午时,敌军久攻不下,心情渐渐焦躁。有些人已经开始从战场上逃跑。 城下,尸骸渐渐堆起。 庄辰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场,眼底泛起泪光。 花不落头发微微凌乱,脸上满是尘埃,她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慕梨。 慕梨的目光却锁在庄辰身上。 庄辰也看着她,他大声地喊道:“慕梨,你撤兵吧!不要再打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这场战争是毫无意义的,你撤兵吧!” 慕梨摇了摇头,硝烟弥漫,模糊了她的容颜。 庄辰道:“我不要这些人再为我流血了。”他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剑,决然的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慕梨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纠结心碎。 “你若不撤兵,我就死在你面前!”冰冷的剑刃在他项上划出了一道伤口,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手腕用力。 花不落夺下了他手中的剑:“你矫不矫情啊?兄弟,这是战场,不是你家后院。你真以为自个拔剑自刎,你的女人就消停了?” “你让我怎么办?”庄辰大吼,“我受够了!” “受够了?”花不落道,“我说世子殿下,我们这才战斗了两天你说你受够了,那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打来打去的吗?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逼你叔叔退位的了?” 庄辰脸色惨白:“我错了,我当时就不该为了坐上皇位而陷害叔叔,陷害小瑜。如果当初我老老实实的做一个世子,就不会经历这一切。” “这一切你迟早都会经历,只是结果不一样。如果你没做错事,你现在可能是个王爷。指挥着百万雄师击退侵犯我大羌国的敌人。成为人人称颂的英雄。可惜,你欲望太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成为羌国的耻辱。”花不落把长剑递给侍卫,拍了拍庄辰的肩膀:“不过,没关系,如果你能帮忙活捉了慕梨。说不定我一高兴就让你们双宿双飞。” 庄辰的目光望向慕梨,慕梨目光坚定,丝毫没有撤兵的意思。 “她疯了。”花不落道:“庄辰,你知道吗?幽国也在攻打羽国。” 庄辰愣了一下,道:“不是有消息说幽国和羽国建立联盟一起攻我大羌吗?” “联盟是可以背弃的,这就是项颜的魅力所在。”花不落道。城下,又有敌兵攻了上来,“所以慕梨正在走往一条绝路。” 一点红落在了花不落的肩膀上道:“小花主子,来自羽国密探的情报。幽国黑龙军一路攻城掠地,无数难民正向东北部迁徙。” “黑龙军的速度挺快啊。”花不落转身,吩咐各路指挥官,“开城门,一路进攻!” 城门打开,火龙军首当其冲,斩杀着羽国士兵,铁军紧随其后。 羽国军队见潮水般的羌国军队涌了出来,为其气势所吓,纷纷丢盔弃甲而逃。 战鼓响起,花不落带着庄辰一起走下城堞,对着各路将领道:“现在我将会留一部分士兵在这里镇守苍雪关,然后带另一部分攻打羽国,在幽国黑龙军将羽国全部占领之前,我们大羌国必须攻下羽国的西部地区。各位将领传令下去,攻下羽国之后,决不可烧杀抢掠!违者当斩!” “是!”将领们领命。 一切安排妥当,花不落和庄辰坐上了战车。 羽国士兵正在溃逃。 慕梨握紧了拳头,在将领和谋士的劝说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乘着九翼火鸾飞往了边城。 驻守在边城的官员和士兵早就逃跑了,没有人为了一个女人而战,尤其为了一个陷于情感漩涡中的女人。 短短一个半月时间,羽国西北部的大部分地区落入了羌国军队的手里。而它的整个南部,全部被幽国的黑龙军占领了。 西北地区,羌国军队的主帅花不落并没有刻意攻城,她先让军队围困对方,潜入对方主帅的营地和居所,进行暗杀。对方主帅一死,整个城池不动一兵一卒便落入她的手中。 她只对拼死反抗她的人进行杀戮和囚禁,严格禁止自己的军队烧杀抢掠,所以羽国百姓见大势已去,对方又不是残暴的人,故而接受了她的统治。 112 殿帅,我们什么时候攻城 每攻下一个城池,她就没收不良贵族的财产散给当地的底层民众。一些贫苦大众甚至自发地为她唱起颂歌。 而羽国南部地区的百姓就没那么幸运了。幽国皇帝项颜也采取了暗杀策略。杀对方主帅,然后攻城,对城内大肆洗劫抢掠,一批又一批的难民从南部一直逃到东北部。 南部地区遍地疮痍。 羌国公主庄薇接到花不落的来信后率兵攻打幽国,但幽国黑龙军格外强大,两军陷入胶着状态。花不落得知后,只得取消进攻幽国的计划。 秋天的晚霞红得像美人腮边的胭脂。 花不落身披海棠铠甲,站在战火洗礼过的城垛上,望着刚刚攻打下的城池。 硝烟渐渐散去,这个城池在晚霞中格外美丽。 侍卫递上来一封信。是来自羌国帝都的信。 吾妹不落: 自你率军东征,朕常常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你这一路征战是否顺利?可曾吃好,可曾睡好?朕很担心你。 你既已决定攻下羽国,朕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别受伤。攻不下羽国也没关系,朕只愿你能平安归来一起过年。 朝中一切安好,萌萌她怀孕了,减肥计划就此搁置。过不了多久你和小薇又要当姑姑了。 别让自己受伤,切记! 想念你的亲哥哥 “矫情。”花不落看完最后的落款,有些忍俊不禁,似乎看到庄瑜坐在御书房里,提笔写信的样子,说不定还会因为想得太入神,把墨弄到了脸上。 信笺在她的指尖腾起火焰,化为灰烬。 “小花主子,我们要回家过年吗?”一点红问,“我想家了。” “当然,等我们能活捉了慕梨,我们就回家。”花不落望着华丽的城池。头顶,有一只雄鹰飞过。 又过了半个月,花不落率军攻到了羽国的王城。是夜,羽国的王城一片火海,幽国的黑龙军在城中快速移动。铁蜈蚣口喷火焰,所过之处,尽成灰烬。 城外山顶上。 “我们还是来晚了。”庄辰拧起了眉头。 花不落正在用千里眼观察着铁蜈蚣,脸上微微变色,道:“这不就是幽国矿洞里那只蜈蚣吗?” “你见过它?”庄辰问。 花不落紧紧盯着铁蜈蚣,有羽国士兵拿着长矛去刺它,只见它身体两侧的气孔一齐喷出火来把对方烧成了黑炭。 “这一只蜈蚣很像我当年见到的那只,但是看上去,它不像活物,倒像是……倒像是机械。” “机械?”一点红道:“难道说,雾灵人把蜈蚣变成了机械?” 花不落点了点头道:“大花曾经讲过,雾灵人在铸造拥有神力的兵器时,会把活物扔进炽热的铁水中,然后用古老的异术,将活物的魂魄与铁水融合,打造成充满灵性的武器。或者,把活物的身体注满铁水变成没有意识的机械。” 庄辰道:“看来它是机械。” “殿帅,我们什么时候攻城?”身边的将领问,山脚下,是整齐的火龙军。 花不落收了千里眼道:“你先带五千铁军进城,只杀幽国人。对于羽国士兵缴枪者不杀!” “是!”那名将领率军而去。 城中的战斗越加激烈,花不落从千里眼中看到,羌国铁军很快进入王城城门,与幽国黑龙军厮杀在一起。 羽国士兵见羌国士兵帮他们攻打幽国军队,一时间有点发怔,反应过来后两国军人一齐攻打共同的敌人黑龙军。 花不落对这个情景很是满意,率领部队攻进王城之中。 大火蔓延,花不落指挥一部分士兵救火,一部分士兵救人,一部分士兵帮助羽国士兵攻打黑龙军。 一切安排好之后,她的手抚过庄辰的眉心:“我给你解开了灵力的封印。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与我并肩作战,二是与我把刀相向,你选一个。” 庄辰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这些日子你我都经历的许多,我已不是以前那个愚蠢的世子了。现在大敌当前,我当然要与你并肩作战。” “那就跟我一起冲吧!”花不落骑上了战马。 庄辰也骑上了战马,祭出长剑,与她并肩斩杀黑龙军,向铁蜈蚣所在的皇宫冲去。 铁蜈蚣正对着的皇宫里逃窜的人群喷火。无数人变成了火球在地上挣扎滚动。 战马仰天长嘶,花不落手握月魂弓,对准铁蜈蚣的头部,躯干和尾部连射三箭! 铁蜈蚣浑身赤红色的铁片一阵颤动,它扭过头,张开獠牙,对着她喷出火来。 “花不落让开!”庄辰双手抱起一头石狮子忽地一下丢进铁蜈蚣的嘴里。那火焰一下子被石雕堵了回去。 花不落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铁蜈蚣狂躁地甩动着头部,很快把石狮子甩了出来,迅速地冲向庄辰。 “往宫殿里跑。”花不落大声道。 庄辰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闪进了宫殿里面。铁蜈蚣浑身铁片发出哗啦啦的金属声,它冲向宫殿,昂头喷火。 “乖乖的,不要乱动哦!”花不落挽弓,对准了支撑宫殿的柱子。 轰! 柱子,瓦片,石块纷纷砸在了铁蜈蚣身上。 那铁蜈蚣虽遭重创,仍旧行动自如,脑袋从瓦砾里探出来,一双眼睛射出瘆人的绿光。 花不落挽弓射它的眼睛。 它忽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又开始喷火。 “你除了喷火还能做些什么?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花不落跳下战马,滚落到一旁,眼睁睁看自己的战马烧成了焦炭。 热风扑面而来,熏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跑到檐廊下,躲避铁蜈蚣连连喷出的火焰。 铁蜈蚣一路追着她,檐廊的柱子在它浑身的鳞甲下纷纷折断。 花不落跳到了宫殿的屋顶上,火焰擦过她的衣角,差点把她烧着。 那铁蜈蚣扭动着身子,试图也要爬上宫殿的屋顶。 这时天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龙吟。一条威风凛凛的五爪白龙飞了下来,冲向铁蜈蚣,一口水喷出,熄灭了它的火焰。 白龙双爪捞起铁蜈蚣的尾巴,用力往宫墙上摔了出去。 113 我要与你永不分离 轰隆! 铁蜈蚣的身子砸坏了宫墙,它浑身的铁片颤动着,在白龙向它冲来的时候,尾端翘起,射出一支长矛。 白龙遭受暗算,身中长矛,从半空里跌落下来。 铁蜈蚣趁机逃之夭夭。 花不落从宫殿顶端一跃而下,缓缓走进受伤的白龙,呆呆地看着它。 白龙低着头,双爪将插入身体中的长矛拔了出来。鲜血飞溅,它躺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和绝望。 花不落见它的伤口血流不止,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物,涂抹在它的伤口上。 简单地为它处理过伤口,她问它:“你……你是骆欢?” 白龙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慕梨将骆欢囚禁在皇宫里的地牢中。在幽国黑龙军进攻羽国王城的时候,骆欢蛊毒发作,变成了龙。挣脱锁链,逃出地牢,恰巧目睹了自己的子民惨遭敌军屠戮。 虽然他已化龙,但他不能眼睁睁看自己国家灭亡。他喉中发出长吟,想让花不落帮助他的百姓。 “我会帮助你的!”花不落抚着白龙的犄角,“我会帮你把这些残暴的人赶出你的国家。” 庄辰灰头土脸地从残破的宫殿里走出来,他看着白龙,讶异地问:“这里怎么会出现龙?” “他是骆欢。”花不落站起来,“慕梨毁掉了他遏制蛊毒的玉器。他蛊毒发作,就变成了这样。若找不到下蛊之人,他将终其一生为龙。” 铁蜈蚣和黑龙军遭受羽国和羌国的联手夹击,很快溃败撤出了王城。 花不落登上了王城的最高处,她看着城下的羽国民众,她刚刚帮这些人打退了幽国人,这些人对她既感激又畏惧。所有人都交头接耳,切切私语,每个人都在揣测自己将来的命运会怎么样。 庄辰对花不落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你应该听过中山狼的故事。他们现在敬畏你,不过是看你强大。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反咬你一口。” “我知道。”花不落说,“但幸好,幽国人还在。他们应该明白,幽国的军队比我们羌国的军队更残暴。羽国人若是想杀掉我们羌国人,他们将把自己置身于水火之中。” 人群中渐渐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花不落。 “我是大羌国的焚天帝姬。我们大羌国与你们大羽国本是友好邻邦。一百多年来未曾发生战争。我们本来可以继续友好的和平共处下去。但是,你们的皇后,慕梨,挑起了这场战争,她为了一己私欲,囚禁了你们的皇帝,企图与幽国联手颠覆我大羌国政权!” “但她引狼入室,幽国皇帝背信弃义,掉头来反咬一口,意图在慕梨攻我大羌之时吞并你们羽国。羽国攻打我羌国,我可以忍,但幽国攻打羽国,我羌国却不能坐视不管。羌羽是邻邦,是兄弟,我们的先祖曾一起联手击退极北之地的熊族。羽国有难,羌国必拔刀相助。”花不落握紧了拳头,威震四方,“现在你们的皇帝身中蛊毒,你们的皇后却保护不了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接受我大羌国官员的管理,我们将保护羽国不受幽国的屠杀和践踏。” “如果我们不接受大羌国的管理呢?”有人大声问道。 “没人能够阻止一心寻死的人,亲兄弟也是如此。”花不落脸上挂着冷酷的笑,“要么你们臣服于我,要么,你们成为幽国人的刀下之俎。路已经指给你们了,你们选择依附羌国变得更强大,还是选择低声下气任幽国压榨?你们最好想清楚!” “我们选择反抗!”一个女声响彻云霄。 金色的箭矢破空而来,直射向花不落。 慕梨率领残余的九翼火鸾军从皇宫四面围攻而来。城下的百姓大惊,纷纷夺路而逃。 庄辰挥剑斩落箭矢,大声喊道:“慕梨,够了,多为你的百姓想想吧!” 两只火鸾扑向花不落,喷出的火球点着了城楼。花不落祭出月魂弓,灵力凝聚的箭矢击中一只火鸾。那火鸾坠了下去,五彩缤纷的羽毛在天地间飞舞。 无数羌国士兵登上城楼,弓弩手将手中的弓弩对准了九翼火鸾,刀斧手挥舞着刀斧砍杀冲向花不落的羽国士兵。 慕梨跳下九翼火鸾,拉住庄辰的手:“跟我走。”往城下杀去。 她拉着他刚杀到城楼下的广场上,一群羌国士兵挺着长戟涌了上来。她拼命发动弓弩,杀掉一个又一个挡住她去路的羌国士兵。鲜红的血将她的黄金软甲染成了红色。 “慕梨,不要再杀人了,已经结束了!”庄辰挣脱开她的手,手中长剑指着她的喉咙。 慕梨眼中泛起泪光,半张脸都被敌军的鲜血染红,她望着剑锋,望着剑锋另一端的男子,心酸道:“阿辰,我是来带你走的,你为何拿剑指着我?” 庄辰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因为我们是敌人。慕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从此以后是不可能再一起的。请你束手就擒吧,或许你还能够活下来!” “凭什么?”眼泪从她脸上滚落,“我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子的,你凭什么说一切都结束了,凭什么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爱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庄辰收起了长剑,抱紧她,道:“可是,我想让你活下来。慕梨,认输吧,放下权力和财富,做一个普通的女子。我不适合你,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加爱你的人。” 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我可以认输,但是我不能没有你。我是不会爱上除了你以外的任何男子,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 她紧紧抱着他,浑身腾起炙热的火焰。悲伤和痛苦让她面容微微扭曲:“阿辰,就算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庄辰没有推开她,任凭她身上的火焰炙烤着自己的身体:“也好,我们就死在一起。” “庄辰!”花不落挽弓射落最后一只九翼火鸾,纵身跳下城楼。 114 皇上又不是我女人,凭什么我要让他高兴 但她来晚了。庄辰与慕梨紧紧相拥在烈火之中,渐渐化为灰烬。花不落依稀看到他们的脸上挂着笑。 火鸾军见自己的皇后与羌国世子双双殉情而死,遂放弃了抵抗,缴械投降。 花不落握紧了拳头,吩咐手下收拾庄辰和慕梨的遗骸,将两人厚葬。 皇后已死,皇帝身中蛊毒。羽国一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加之幽国攻陷了南部地区,朝中的将相皆拜在花不落脚下,接受她的管理。这样可以利用她来赶走幽国人。 夜,圆月似银盘,洒下冰冷的光辉。 花不落一袭红衣,提着个篮子,来到宫殿中的湖畔旁。 湖水湛蓝,微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她红衣翩跹,宛若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红莲。 哗啦啦。 湖心腾起巨大的水花,一条白龙如离弦之箭,迅速朝她游了过来。 “骆欢!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花不落道。 白龙跃出水面,绕着她旋舞,将她圈进长长的身体中。抬起头,湛蓝的眼睛望着她。 花不落的眼睛扫过它的身体,见它的伤口已经长出新的鳞片道:“你的伤好得很快。来吃东西。”她坐在石阶上,打开了篮子。篮子里装了两盘点心,一些水果。 她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它嘴边:“这是桂花糕,宫里的侍女说这是你之前最喜欢吃的点心,也不知道现在合不合你的口味,吃吃看吧。” 白龙用鼻子嗅了嗅她手里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张开大嘴一口吞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她问它。 白龙点了点头。 花不落把两盘点心全端给了它。它皆一扫而光,然后意犹未尽地看着篮子里的水果。有苹果,梨子和葡萄,苹果鲜红,梨子雪白,葡萄像黑珍珠。 它一头插进篮子里,在花不落的震惊中吃得啧啧有声。 不一会儿,它打了个饱嗝,甩掉头上的篮子,心满意足地把硕大的脑袋放在花不落的腿上,眯起了眼睛。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魅惑的光芒。 “嘿!”花不落一拳敲在它的脑门上:“谁让你把脑袋搁在我膝盖上的?” 白龙甩了甩脑袋,鄙夷地白了她一眼,继续枕着她的膝盖,仿佛在说:“我就把头搁你膝盖上怎么了?” 花不落玩弄着它头上的犄角道:“我问了宫里所有人,没人知道给你种下蛊毒的人鱼族到底是谁。不过我派人去了琉璃海,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白龙眨了眨眼,叹了口气。 “幽国人占了羽国的东南境,我们羌国人占领了西北境。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羌军伤害你的百姓。”花不落吞吞吐吐,“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白龙打了个呵欠,表示你不说,我就去睡觉了。 “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啊!”她犹豫了片刻,道,“慕梨死了。” 白龙愣了一下。 花不落道:“她和庄辰一起殉情了。两个人烧成了灰。”白龙抬起头,湛蓝的眼睛望上天边的月亮。 “你有没有爱过慕梨?”她问。 白龙不答,腾身跃入湖面上,转头看着花不落,发出悠远空灵的长吟。然后潜入了湛蓝的湖水之中,湖光潋滟。 “也许我不该问这个问题。”透过湖水,她依稀看见白龙蜷缩在湖底,像只受伤的小兽,孤独寂寞。有鱼儿从它眼前游过,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串泡泡,似乎在对它讲话。 白龙闭上了眼睛,只有鱼儿能看到它的眼泪,因为它在水里。 幽国,皇宫。 蔡木公望着龙椅上的项颜,道:“皇上,现在我军已控制了羽国东南部,羌国军队已控制西北部,我们是否要与羌国军队进行正面交锋?” 项颜道:“不急,这次攻打羽国,黑龙军靠着铁蜈蚣所向披靡,如果不是遇到花不落,整个羽国都是我大幽国的了。朕当初真是小看了她。” 蔡木公道:“每个人都有弱点,花不落是人,人都是有感情的。她并非无坚不摧。我们只要找到她的弱点,就能置她于死地。” 项颜嘴角泛起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冷笑。问站在一边的赫连紫:“赫连紫,另一部武器制作得怎么样了?” “工部不分昼夜的研制,估计再有两个月就能完工。”赫连紫道。 “朕听说铁蜈蚣遭受重创,可曾修好?”项颜问。 赫连紫道:“只不过坏了几个零件,臣近日正在监督工匠们仔细修缮。” 项颜点了点头:“很好,这次你指挥铁蜈蚣攻打羽国,立下了大功,想要些什么赏赐?” 赫连紫笑了笑:“臣只希望若有一天不小心犯了错……皇上可以免臣的死罪。赏赐就不用了。” 项颜呵呵一笑:“赫连紫,你倒是幽默的很。” 赫连紫不卑不亢:“皇上过奖了。” 下了朝,赫连紫和蔡木公一起并肩而行。 蔡木公道:“赫连,皇上近来越来越倚重你了,你的官职一升再升,过不了多久,我的宰相之位,只怕就是你的了。” 赫连紫摆了摆手:“我才不想当宰相呢!跟人打交道不如跟兵器打交道来得有趣。” “你这么讲,皇上听了会不高兴的。”蔡木公虽是徐娘半老,但妖娆的笑容仍旧能够迷死一头成年大象。 赫连紫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狭长的眼睛闪闪发光:“皇上又不是我女人,凭什么我要让他高兴。” 两人正小声说笑着,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梦锦皇后姗姗而来。 赫连紫和蔡木公连忙躬身向梦锦皇后请安。梦锦皇后点了点头:“本宫方才见你们说说笑笑而来,不知道所谓何事?”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蔡木公道:“回娘娘,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听闻我军攻下了羽国东南地区,龙颜大悦,所以我们为臣子的也跟着开心。” “幽国能够开疆拓土,少不了你们这些贤能人的功劳,皇上可有赏赐你们?”梦锦皇后问。 “赏赐就不必要了,我们是心甘情愿和和皇上一起开疆拓土的。”赫连紫道。 115 我就知道你好这口 蔡木公转移了话题:“娘娘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仍旧有些不舒服?” “已经好多了,只是仍旧做噩梦,睡不好。”梦锦皇后道。 蔡木公道:“臣当年丧女的时候,也是如此,尽管已经过去了好久,臣到现在都常常梦见女儿哭着说她不想死……” 说着蔡木公红了眼睛,又道:“时间能抚平一切伤口。娘娘这么年轻,还可以再生一个,也不必太过伤心。” 梦锦皇后道:“蔡大人所言极是,本宫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目送皇后离开,赫连紫转过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蔡木公。 蔡木公问:“你看我做什么?” 赫连紫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皇后的表情不太对。” 蔡木公问:“何出此言?” “皇后丧女,本该伤心,为何她的眉间却罩着一股戾气。”赫连紫道:“听说皇后她好久未去礼佛了。” 蔡木公道:“佛院失火,公主不幸罹难,那本是她的伤心之地,她不去礼佛很正常。” 赫连紫道:“莲华寺高尼众多,又有侍卫守护,为什么会失火呢?这真是未解之谜啊,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蔡大人怎么看?” “我也怀疑,但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家寺院里纵火呢?又为何纵火?赫连大人有什么看法?”蔡木公问。 赫连紫小声道:“这个问题得问那个纵火犯,我可是不知道啊。” 说着他打着哈哈,摇着羽扇偏偏而去。 羽国北境,皇宫。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花不落派羽国士兵加固了城墙,又留下一支五千人的火龙军驻守在羽国皇宫中。然后清点兵马,准备班师回朝。 离别这日,她一身海棠红铠甲,骑着赤龙驹,来到宫中的湖畔旁。 旭日东升,万丈光芒将湖面染成了金色。 水花四溅,白龙跃出水面,矗立在她的面前,湛蓝的眼睛凝视着她。 花不落安抚受惊的龙驹,抬头冲白龙微笑:“骆欢,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回羌国了,我必须得回去,因为战士们很想回家过年。” 白龙眸中露出落寞之色。 花不落脸上依旧挂着笑:“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她纵身下马,解下马背上挂着的两个黑陶酒坛。 她拍开酒坛泥封,一股清冽的酒香飘逸而出。 白龙眼睛发出光来。 “你最喜欢的美酒江山醉,我给你带来了,不知道你变成龙以后,酒量是否还和以前一样好。来,我们喝酒!”她举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它。 白龙凑近酒坛,用力一吸,坛中美酒灌入它喉中,它惬意地仰天长吟。 花不落坐了下来,道:“我就知道你好这口。”说着自己又喝了一口。 白龙游到她身旁,生怕她全喝光了,迫不及待地深深吸口气,坛中美酒尽数入了它的肚子。 一人一龙片刻间就把两坛美酒喝光了,太阳越升越高。 花不落微醺,探出胳膊搂着白龙的脖子,道:“咱们就此别过,来年春天我再回来看你。到时候,我们共饮江山醉,不醉不归。你说,可好?” 白龙点了点头。 花不落把脸贴在它冰冷的鼻子上:“真想带你一起回羌国,可是羌国的冬天特别冷,你到了那里会冻僵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不说这些废话了,战士们都等急了,我该走了。” 她站起来,提身上马,回首道:“以后每天会有人来照顾你。骆欢,我们来年见!” 她笑着,拍马而去。 白龙目送她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城阙中,直到看不见她,它才转过身,惆怅地翻弄着空空的酒坛。回味着江山醉的味道。 羌国,帝都。 自接到花不落班师回朝的奏折,庄瑜就一直兴奋得睡不着觉。 为了迎接花不落的凯旋而归,庄瑜命令礼部准备隆重的典礼,还让工匠们将皇宫装点一新。 大雪纷飞,庄瑜来到宫里的尚衣局。他想到花不落要回来了,所以特意让尚衣局的裁缝为她做了几件御寒的冬衣。 他欣赏着一件刚刚做好的绣着粉色辛夷花的红色礼服,想象着花不落穿上它的样子,不禁嘴角上扬。 正想得入神,左耳一麻。接着他看到一张柳眉倒竖的肥脸。 宫人们皆掩嘴而笑。 “哎哟,萌萌,快放手。朕的耳朵都快被你揪掉了。”庄瑜捂着耳朵大叫。 萌萌一身明黄色凤裘。小腹微隆,脖子上戴着白玉锁,显得越发圆润丰满。她肥嘟嘟的脸上挂着笑,在庄瑜看来那明媚的笑里显得格外狰狞,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她并没有松手,而是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到殿外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喋喋不休:“你怎么又跑尚衣局来了?不就是几件衣服吗?用不着天天看吧?” 庄瑜揉着红肿的耳朵,不耐烦道:“这是朕的宫殿,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的着吗?真是的,老是揪朕的耳朵,一点面子都不给朕!小心朕废了你。” 萌萌把孕肚一挺,差点把他顶翻,他倒退了了一步,生气地拿眼瞪她:“瞧瞧,啧啧,好歹是一国之母,都胖成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剥削小老百姓把你养得这么胖的,朕都不敢把你给其他国家的君主看,你大大的影响了我们大羌国的形象。” “又提这个。”萌萌皱起眉头,抡起强壮的胳膊推了他一把,若不是侍卫扶着,他早就滚到地上了。萌萌掏出帕子抹着眼泪:“嘤嘤嘤,臣妾也不想给你丢脸嘛,臣妾也想瘦下来,若不是肚里怀着孩子,臣妾早就瘦下来了……嘤嘤嘤,皇上一天到晚嫌弃臣妾胖,也不想臣妾胖成这样是为了什么!” 她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进纷飞的大雪中。嬷嬷撑着伞追上前去,一叠声道“娘娘您慢点,您慢点!” “皇上,您快哄哄娘娘,娘娘为您生了对皇子,挺不容易的,您快去哄哄她。”侍卫劝道。 庄瑜呼出一肚子闷气:“若不是看她给朕生孩子的份上,朕才懒得哄她。” 116 皇上又偷懒啦 他迈开大步,拿过嬷嬷手中的伞,急急追上了萌萌,拉住了她的手。 她甩开他的手,双眸哭得红肿:“你废了臣妾吧,臣妾不想当你的皇后了,臣妾现在配不上你!” 她的眼泪坠落下来,想起过去他在沙场征战,她对他的牵挂。他的心慢慢柔软了起来。 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泪水,他一把将她滚圆的身体揽进怀中:“对不起,是朕错了,朕不该嫌弃你。你别哭了,你不哭的时候还可以入眼,哭起来丑得没法看!” 萌萌一听,挥拳捶打他的肩膀:“怎么说话呢,前半句向臣妾认错,后一句又开始损臣妾!” 庄瑜皱着眉头道:“朕说得是实话。”他松开眉毛,笑着逗她:“来给朕笑一个。” 萌萌瞪着他:“臣妾才不上当,臣妾怕一笑……哼!皇上会说臣妾脸大!” “你脸再大也没有小薇的脸大。”庄瑜捏捏她的脸,笑着央求:“给朕笑一个嘛,朕保证不说你脸大。给朕笑一个,朕赏你一个吻。” 萌萌冷着脸,就是不肯笑。他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俯身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印下一吻。 她娇羞地低下头,嫣然一笑,面颊飞红。 庄瑜满意地笑了:“嗯,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脸好大!” “讨厌!”她娇嗔,挥舞着粉拳捶打他的胸膛。 “别打别打。朕错了还不成吗?”他把搂进怀中,离开尚衣局,边走边问:“你来找朕干嘛呢?” 萌萌挽着他的手臂道:“自从你得知花不落班师回朝的消息之后,就懒得批阅奏章了。臣妾去御书房找皇上,见皇上案上的奏折有一大摞,所以特地来叫皇上回去批阅奏章呀!” 庄瑜仰天悲叹。 “皇上叹什么气呀?”萌萌笑问。 “一提起奏章,朕的头痛病就犯了。”他苦笑道:“要不,奏章先放一边,我们去看看孩子吧。” “不行!”萌萌道:“你必须在你的大妹子赶回来前把奏章看完,否则……我就把你偷懒的事告诉你大妹子。” 庄瑜拍了拍额头,宛若斗败的公鸡:“好,听你的,批奏章。” “别这样,臣妾会帮你的。”萌萌拍拍他的手。 庄瑜来到御书房,看着厚厚的奏折,晃着脑袋,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萌萌把他按进椅子里,帮他研墨。 他翻开奏折,扫了一眼,挥笔写下自己的看法,然后又拿起一本。 就这样他一直忙到萌萌掌起了灯,案上的奏折还有半摞。 他回头对萌萌道:“朕饿了,萌萌快给朕弄些吃得来。” 萌萌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庄瑜见她去的远了,掷了笔,伸了个懒腰,一头扎进奏折里,半晌便传出了鼾声。 当萌萌进来时,看着他伏案呼呼大睡,摇了摇头,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庄瑜疼得龇牙咧嘴:“疼疼疼……” “皇上又偷懒啦?”萌萌笑着问,“不是说好了批奏折的么,怎么睡着了?” 庄瑜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朕不是睡着了,朕是饿昏了,快把晚膳送上来。” 宫女们端着几样小菜呈了上来。庄瑜吃完晚饭,在萌萌的监督下,一直忙到子夜,才把奏折看完。 深夜,雪簌簌而下。 不落宫,王大可撑着油纸伞,来到园子里的老梅树下。 树上红梅含苞待放,有几朵已耐不住寂寞,绽开娇艳的花瓣,散出幽幽冷香。 一个挺拔笔直的黑影伫立在树下。那张脸与王大可几分相似,只不过面庞的轮廓比他更加锋利,一双黑眸像冬夜的星辰一样明亮。 王大可愣了一下:“哥哥。” 项颜扬起嘴角,微微一笑,英气逼人:“小珂,好久不见。你看起来越来越像个花农。” 雪片落在他黑色斗篷的兜帽上像无数飞蛾绕着他飞舞。 王大可或者说是项珂低下了头,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项颜脸上依旧挂着笑,手指抚上梅梢:“那我就直说了。我是为花不落而来。听说她在出征前受了很严重的伤。我想知道,你那时为何不杀她?” “我不喜欢趁人之危。”项珂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哥哥。 项颜收敛了笑容,推了他:“你忘了她是怎样一刀插进了你的胸口了吗?你是不是下不了手?” 项珂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你为什么让墨影他们杀了白骨秀?” 项颜干脆利落的回答:“因为他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所以哥哥,你是在利用我么?”项珂问,“等我没用了,你会不会派杀手杀掉我。”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项颜道,“如果我在利用你,你早就活不到今天。你是我的兄弟,我只不过想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雪落如烟。 项珂仰起脸,看着夜空里的落雪,声音像雪一样轻盈:“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哥哥,我会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 项颜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重新泛起笑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花不落很有军事头脑,我们黑龙军在羽国的王城与她的火龙军相遇,虽然败下阵来。现在,羽国只有东南部是我们的。我希望这次你能够除掉花不落。这样,不仅羽国,连同羌国都会是我们的。” “哥哥。”项珂道,“你答应我,等你一统天下,一定要好好对待百姓。” “我会的。”项颜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快亮了,他该离开了。 “我该走了。小珂,别让我失望。”项颜裹了裹斗篷,纵身跃上屋顶冲他一笑,消失在雪夜中。 花不落凯旋而归的这一天,羌国的都城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的白雪飘落在花不落红色的披风上。当她骑着战马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全城的百姓都在向她欢呼。 花不落微笑着向他们致意,肩头上的一点红开心地哇哇大叫:“帝都的乡亲们,一点红想死你们了!” 来到皇宫,花不落拂掉一身风雪,大步走进金殿之中。 117 皇上变胖了 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她,庄瑜看见她进来的那一刻,激动地站了起来,走下御座,迎向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身上有冰雪和火焰的气息,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不落妹妹……”庄瑜道,“欢迎你回家!” “恭迎大帝姬回家!”朝堂中,众人齐声道。 花不落百感交集,历经几个月的战斗,看惯了生死,如今重新回到金碧辉煌的宫殿,让她心中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幸福和感动,她抬起头,望着庄瑜,笑道:“几个月没见,感觉皇上变胖了。” “他不胖才怪。”皇后萌萌挺着微隆的孕肚走过来,“自你出征后,他连奏折都懒得看,天天在宫里头闷着,闷出了一身肥肉,还说本宫胖来着,也不瞧瞧他自己。” 庄瑜剐了她一眼,小声道:“在群臣面前给朕留点面子。” 花不落和众大臣都笑了。 “不落。”庄薇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明若秋水的眼眸将她从头打量道脚,还伸出手来捏捏她的脸。 “你干嘛呀。”花不落抓住她的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当我是假的不成?” 庄薇嘻嘻笑道:“没有啦,就是看看边疆的战火有没有烤坏你的皮肤,嗯,你的脸还和以前一样水嫩。” “真受不了你。”花不落翻了个白眼,放开她的手。 庄瑜看了看她背后的几名侍卫,好奇的问道:“庄辰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花不落垂下了眼,道:“他在羽国和皇后慕梨同归于尽了。我本想将他带回来,但是,他似乎更愿意埋骨他乡。” 庄瑜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庄辰虽曾谋反,但最后愿同你一起并肩作战,攻下羽国,也算是将功赎罪,朕就封他为平羽王。” 花不落点了点头,道:“对了,我还带了一些战利品回来。” 庄瑜跟着花不落来到宫殿外,只见二十辆马车上装满了箱子。箱子里装满了奇珍异宝。 花不落道:“这些奇珍异宝是我从慕梨那里获得的战利品,就用来填充我们大羌国的国库吧。”她走到后面一辆马车,命令士兵打开箱子的盖子,里面装满了闪闪发光的弓弩。她道:“这是羽国火弩军特制的铜弩,用来装备我们的军队再适合不过了。” 庄辰点了点头:“你这么能干,朕都不知道该赏你什么。” “我想要的都有了,我的将士们还没有,你想赏什么,都赏给我的火龙军吧。”花不落道,“现在,我只想大吃一顿,洗尘宴你可准备好了?” “当然。”庄瑜道。 这一夜,花不落在皇上为她准备的洗尘宴上大醉。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和众人跳了多少支舞。她一直笑着,唱着,一直到酒宴结束。 夜已深,庄薇扶着花不落从车辇上下来,走进不落宫中。 “我没有醉,小薇,我清醒的很。”她推开庄薇道:“我自己能走路,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庄薇松开了手。 花不落看着周围服侍自己的几个侍女:“没问题,有这么多人侍候我,我很好。” 庄薇道:“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不用。”花不落笑道,“我那殿里只有一张床,我可不想搂着你睡。” 庄薇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还说自己没醉,都开始说胡话了!” “嘻嘻。”花不落把怀里的一点红递给她道:“你瞧,这只鹦鹉才真是醉了呢,给你,你要是寂寞,就搂着它睡吧。它聒噪得很,陪你解闷。” 一点红抖了抖翅膀,眯着眼大叫:“小花主子你不要我了吗?小花主子,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你都保证几次了。小酒鬼,也不知是谁教会你喝酒的,现在醉得连飞都飞不动。”她把一点红塞进了庄薇的怀里。 “小花主子我爱你。”一点红在庄薇怀里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睡着了。 庄薇道:“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走吧,走吧。”花不落脸上挂着笑,目送她离开。 “大帝姬要不要沐浴更衣?”侍女问道。 花不落点了点头。 洗完澡,她躺在寝殿中的床上,很快睡去。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她率领火龙军在战场上与幽国的黑龙军厮杀。 到处都燃烧着战火,硝烟滚滚,染黑了整片天空。 黑龙军宛若滔滔江水,她挥舞弯刀,怎么杀也杀不完。 身边忽然出现花焦的脸,他帮她打退一波涌上来的敌军,对她道:“不要怕,要相信自己,你一定会赢的,干爹会陪在你身边,不要怕……” 花不落留下了感动的泪水,她在梦里哭泣。奔向花焦,紧紧的抱住他:“大花,我好想你。” “你会为我掉眼泪吗?”花焦的声音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花不落愣了一下,抬头看见项珂的脸。 她猛地将他推开:“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项珂道,“你是我最爱的人,我就算是死也要缠着你。” 花不落挥舞弯刀,狠狠刺进了他的胸口。 项珂张开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我说了,就算死,我也要缠住你。” 花不落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天光从雕花窗中透进来,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做这种奇怪的门。 用了早膳,她问侍女:“怎么不见王大可?他人呢?” 侍女道:“他在后花园的水晶房里忙呢。” 花不落来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中建起了一座飞檐翘角的水晶屋,屋中各种花儿争奇斗艳,屋外白梅朵朵绽放。花不落有种误入仙境之感。 她提步走进花房中,室内温暖如春,看着满屋子的玫瑰、茉莉、山茶、杜鹃和兰花不禁惊呆了。 阳光透过水晶屋顶射进来,照在一身白衣的男子身上,闪烁着梦幻般的色彩。 王大可转身,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大帝姬。” 花不落走过头顶上的一枝紫藤花,来到他面前,笑道:“这座水晶花房,是你建的?” 118 你送我水晶花园,我带你梅园‘叙\’酒话寂寥 “小奴让人帮忙建的,不知道大帝姬是否喜欢。”王大可道。 花房中有木桌木凳,他提起绿瓷壶,为她倒了一杯玫瑰花茶。 花不落坐下来,喝着茶,打量着周围,道:“不错,我喜欢,这一定花了不少钱吧?我会让人给你的。” 王大可坐了下来腼腆地笑了笑:“不用,就当是我送给大帝姬的礼物。” 花不落凑到他身边,拖着下巴问:“我出征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啊?” 王大可手一抖,杯中的茶水差点洒了出来,尴尬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城西梅园的梅花开了,好多人都去赏梅,等大帝姬有空,也去看看吧。” 他转过头去看别的地方,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花不落又凑近他几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你这样别过脸去,对我太不尊重了,来,看着我。” 王大可站起来看着她,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小奴要给花浇水……” “不忙。”花不落起身,一把将他按住桌案上,“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想我?” “小奴……”王大可眼神闪烁,不知该怎么回答。 “没关系。”花不落笑容邪魅,左手按在他胸口,侧耳倾听:“我呀,听听你的心跳就知道答案了。” 他的心跳十分微弱,花不落疑惑道:“看你的表情,我的所作所为应该让你心如鹿撞才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哟?” 王大可扯开她的手:“或许那头鹿太害怕大帝姬,所以一头撞死了也说不定。” “哦?”花不落勾起他的下巴,“那么要怎么做才能把它救活呢?” 几只燕尾蝶绕着他们飞舞,有一只轻轻地落在了花不落的发髻上。 王大可呆呆看着她,一时失了神。 这时,庄薇的声音响起:“不落,不落姐姐你在里面吗?” 花不落收了手,转身道:“我在。” 庄薇走了进来,眼睛从王大可身上鄙夷地扫过,拉起花不落的手道:“明天就是新年了,我们得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花不落问。 “准备过年啊?”庄薇道,“皇帝哥哥让尚衣局给你做了几件衣服,我帮你带来了,快去试试看吧。” 花不落被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翻了翻新衣服:“太奢侈了吧,我衣服已经够多了,你拿去穿吧。” “那怎么行,皇帝哥哥特意给你做的,再说我的衣服也很多。来,穿上试试,让我看看合不合身。”庄薇拿起一件衣服递给她。 花不落拗不过她,只得接过衣服试起来。 试了大半天,花不落累得瘫在香榻上,挥了挥厚重的衣袖道:“真是,试起衣服比打仗都累!” 庄薇和侍女们叠着衣服,她拿起那件辛夷花的红色礼服道:“明天的新年典礼你就穿这件衣服吧!” 花不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都听你的。” 庄薇遣退了侍女,和花不落挤在一张香榻上,她翘着腿,玩弄着一缕头发,道:“姐姐,我问你个事啊。” “什么事?”花不落道,“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花农啦?”庄薇问。 花不落挑了挑眉:“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他?” “两只眼睛都看出来啦。”庄薇道,“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如果他是幽国的那个项珂,倒挺与你相配,可他是个卑贱的花农,不过长得与项珂相似而已,他配不上你的。” 花不落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不会是想给我介绍个驸马吧?” “我正有此意。”庄薇来了精神道,“过了年你就十七了,得赶快找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若不然就变成老姑娘了。给妹子说说看,你看上朝中哪个贵公子了,我帮你牵牵线。” 花不落又敲了敲她的脑壳:“我不急着嫁人的,倒是你,你过了年也十七了,我不过才比你大两个月而已,你若不嫁也成老姑娘了。卓夏还未娶亲,据说你们俩小时候感情挺好,要不我帮你搭个桥?” 庄薇撇了撇嘴:“刚刚明明谈论你的婚事,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又不着急嫁人的!” “我也不急。”花不落拿出了碧落镜,照着自己美丽的容颜:“我要继续美若天仙,法力无边,做大羌国的焚天帝姬。” 新年到来的第一天,花不落和庄瑜一起主持着宫中繁琐复杂的典礼。第二天,又要主持盛大的祭祀活动。第三天,要嘉奖这一年来为大羌国做出杰出贡献的臣子们。 第四天,花不落躲到军营里和将士们喝酒,一直喝到天黑才回到不落宫。 她抱着个酒坛子,跌跌撞撞来到水晶花房。 王大可朕盯着一株含苞待放的昙花发呆,水晶花房里挂着美丽的宫灯,他的表情在宫灯下略显忧郁。听见脚步声,他疑惑地抬起头。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看着花不落醉醺醺的脸,皱起了眉,但仍恭敬道:“大帝姬。” 花不落抓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去哪儿?”他问。 “一个美丽的地方。” 她故作神秘地回答。 他跟着她坐上了车辇,侍卫赶着马车,出了不落宫,一直望城西而去。 他心中有些忐忑,紧握着拳头。 她则一直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像一只狼盯着一只小羊。盯得他心里发毛。 过了不久,车停了下来,侍卫道:“大帝姬,梅园到了。” 他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带他来看梅园的。 “下车。”她道,率先跳下车,向他伸出了手。 他没有握那只手,淡然地跳下车,望着黑夜中的梅园。 园中有一小屋,透出凄清的光芒,天上明月如玉盘,寒风如刀,割痛了皮肤。 花不落并不气馁,转身大步走进梅园中,朵朵白梅飘落,如雪片般落在她红色的狐裘上。 他慢慢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花不落踮起脚,嗅着一枝梅花的冷香,抬手摘了些许花瓣,放进杯中的酒坛里,晃了晃,然后喝了一口道:“味道有点怪,你要不要尝尝?” 119 梅园舞剑 她把自制的梅花酒递给他。 他笑着摆摆手:“我不会喝酒。” “没劲。”她觉得无趣。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积雪走入梅园深处。月光清冷,照得梅园如同白昼,花不落提身跃上一棵老梅树,躺在树干上,自顾自地喝酒。 他仰起脸看她,梅花花不落在他的的肩头,他的发上,空气里弥漫着阵阵冷香,还有浓烈馥郁的酒香。 月光透过眉梢,洒在花不落的脸上,她的容颜,在月辉中显得妩媚动人。 “喂,傻站在树下干嘛?上来呀?”她对他笑道,让他错以为她是只花妖。 他摇了摇头:“树上危险,我还是站在这里吧。” “没劲。”她嘟哝了一句。眼睛望向夜空里的圆月,月光皎洁,依稀可以望见里面的月桂树。她喃喃道:“月夜赏梅最佳,这时,天地间唯你我两人。风冷,月辉如练,万籁俱寂,一壶陈年好酒,配以梅花,便能最终这月夜之中。你说,是不是?” “大帝姬说得极是,只是夜里冷,容易着凉,不易久待。大帝姬我们还是回去吧。”他呼出一口寒气。 花不落晃了晃酒坛:“等我喝完再说。” 他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呆在树下等她。片刻之后,寒意刺骨,他冷得瑟瑟发抖。 花不落喝完了酒,随手把酒坛往远处一丢:“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本想从树上跳下来,哪知脚下一滑,一下子跌了下来。 “小心。”他连忙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呵呵。”她揽着他的脖子咯咯娇笑:“看来,我真是醉了呢。” 他脸色唬得惨白,想放下她,她却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装满星辰大海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 “大帝姬……”他想说什么,她却快速地在他脸上印下一吻,然后恶作剧得逞般抿着嘴看他的表情。 他呆呆看着她,一张脸缓缓变成绯色,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呵呵。”她像只狐狸般窃笑着跳出他的怀抱,“我跳舞给你看。” 说着,她张开长袖,翩翩起舞,边舞边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皎皎明月,深深我情。心慕君子,说与谁听。簌簌白雪,冷冷梅香。与君执手,白头相行。” 红衣蹁跹,宛若朱雀。 他痴痴望着她,心中某个地方被打动了,剧烈地跳动着,撕扯着,让他痛苦,纠结。 他头上滚下巨大的汗珠,拳头紧紧握着,视线里闪烁着刀光和鲜血,还有她美丽的脸庞。 一道剑光在月色下倏忽向她刺来。 花不落祭出弯刀,击开了对方的兵器。 来人一袭金色软甲,头上一双犄角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金光。 “是你,青龙十四卫。”花不落挥了挥刀,“大过年的,我可不想杀人。” 金星儿的骨剑散发出森然的白光:“我要给我姐姐报仇!”说着,剑光如练再次攻向花不落。 落梅如雪,纷纷扬扬。 刀声霍霍,剑气如虹,两人斗了数十回合,花不落一直占着上风。借着酒劲,猫捉老鼠般戏弄着对手,并未使出全力。 金星儿一边挥剑,一边并指画出九个符咒,那九个符咒落在雪地上,便幻化为九头牛头蛇身,张牙舞爪的雪兽。 “嗷!” 雪兽大吼一声,攻向花不落。 花不落跃入半空之中祭出月魂弓,指尖掠过无弦之弓,锋利的月光之箭百年射入雪兽的胸口,将雪兽一一击散。 她如天神般缓缓落在梅树下,笑容倾国倾城:“你还有什么本事,今晚不妨全都使出来。” 金星儿长剑一挥,剑气掀起一丈高的雪浪,迎头向花不落卷来。紧接着,她便冲了上去。 花不落翻身跃过雪浪,弯刀从金星儿头上直劈了下来。 金星儿挥剑相挡,冷不防被她一脚踢飞了出去。手中骨剑笔直插在了地上。 花不落的弯刀抵在她的喉咙上:“你说我该饶你一命还是直接送你上西天?” 金星儿充满怨毒的目光狠狠瞪着她:“想杀就杀,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花不落抬头望了一眼王大可,道:“算了,我今晚心情好,不想杀你,你走吧。记得把自己变得强大点再来找我复仇。因为下次,我就不会饶你性命了。” 这时,忽有一黑影箭一般飞掠而来,手中漆黑细长的宝剑迅速向花不落的后心刺到。 “小心!”王大可猛地扑向花不落,长剑划过他的后背,对方愣了一下,迅速收剑。 “王大可?”花不落扶住他,右手一挥,指缝间飞出数枚银针,直射向来人。 刺下那一剑的人是墨影,他挥剑击落银针,拉起金星儿,转瞬间消失在梅林中。 花不落没有去追,她看了看王大可后背鲜红刺目的伤口,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扶着他上了马车,命侍卫迅速回不落宫。 “你坚持住,我们一会儿就到了。”马车上花不落握着他的手,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他看着她紧张担忧的表情,眉头微皱:“大帝姬不必担心,我不过是个花农,贱命一条……” “你的命是我的,因此你与我一样,是高贵的,独一无二的。我怎能不担心。”她道。 他笑了,几许自嘲,几许欣慰:“多谢大帝姬厚爱。” 回到不落宫,她吩咐侍女拿药,然后命令他脱衣服。 他坐在榻上,虚弱地笑了笑:“我伤得并不重,让其他人帮忙上药就可以了,不必劳烦大帝姬。大帝姬还是早些歇息吧。” 花不落两手扯出他的衣襟,道:“不行,我要亲自给你上药。脱衣服,不然我不客气了。” 他腼腆地低下头,慢吞吞脱掉了白色的棉袍,然后又脱下了一件贴身的红色彼岸花黑袍。 花不落看见这件袍子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身体上,不禁红了脸。脸红归脸红,她定了定神,为他擦洗掉后背的血渍,他的伤口并不深,这让她松了口气,她拿起药膏,细细抹在伤口上。伤口快速愈合着,不一会儿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120 分道扬镳 “还疼不疼?”她收拾好药箱,轻轻问。 “不疼了。”他回答,脸色有些苍白,眼睛深的像深海。 仿佛多凝视他一眼她就会陷进深渊里一般,她别过脸,扶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那你睡吧,我走了。” 他点了点头。 花不落回到自己的房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跳的特别快,直到喝下半壶酒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幽国,皇宫。 窗外下着雨,御书房里。项颜望着墨影,道:“你说小珂为花不落挡了一剑?” “是。”墨影回答。 项颜拍案而起,忍无可忍地吼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属下不知。”墨影道,“也许瑞亲王他有别的打算。” 项颜踱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寒雨潇潇,敲打着树木光秃秃的枝桠。 “他伤得重吗?”他问。 “不重。”墨影老实地回答。 “朕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通知他,让他回来吧。”项颜关上窗子,疲惫地回到桌案前。 “是。”墨影领命而去。 元宵节过后,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冰雪正在消融。花不落每天都忙着在城北大营里训练火龙军。 没过多久,她就得到来自羽国的谍报。幽国皇帝御驾亲征,率领黑龙军试图踏平羽国。 在国秘院,花不落就这份谍报仔细分析了一下战局道:“我们必须与羽国建立统一战线。以阻挡幽国的黑龙军。” 庄瑜道:“幽国势必攻下羽国,所用的武器都是最近几年研制的新式武器。不落,你准备怎么打退他们呢?” “当然是先守后攻。总之,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攻下羽国的。”花不落道,“这次仍旧是我带兵出征,我希望在我出征的这段时间里,皇上能够大力提倡农耕,勤于政事。战争毕竟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希望皇上能够安抚好百姓的情绪。” 庄瑜点了点头。 桃花含苞待放的时候,花不落披上了战甲,带领五百名铜雀军,十万火龙军再次踏上征途。 王大可骑在白马上跟着她一直将她送到羽国边境。 羽国边境的桃花已经盛开,远处青山连绵,萋萋芳草之下,埋着客死他乡的尸骨。 春雨如丝,花不落走下战车,撑着伞,来到树下,对他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你该回去了。” “我想陪你上战场。”他说,雨水沿着斗笠滴下。 “你不适合战争。”花不落说,“那是一个血流成河,要人性命的地方。你适合呆在花房里种花。回去吧,在园子里种上蔷薇,等我回来。” 他深深凝视着她道:“大帝姬,其实,你可以不用出征的,你完全可以……” “不可以。”花不落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可以若无其事地呆在自己的国家里眼睁睁看幽国攻入羽国,看着自己国家的将士去异国送死。这一战,我必须亲自指挥,我不仅仅是为羌国而战……我是为自己而战。否则,我不配称为焚天帝姬。” “那么,珍重。”他纵身上马,“希望你能够平安归来。” 花不落目送他打马远去。 羽国的王城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花不落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幽国的黑龙军已将王城占领,皇帝项颜下达了惨无人道的屠城命令。 原本戍守在城中的五千名火龙军惨遭屠戮,仅剩八百名逃出了城与羽国的火鸾军死守在霞飞谷中。穿过霞飞谷,就是羽国的孔雀城。 花不落带领三军来到霞飞谷的兵营,得知王城失守,内心非常沉重。 大营中羽国大将牧峰道:“这次幽国举兵而来,他们的武器铁蜈蚣本已十分厉害,再加上机关蝎子,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他把机关蝎子的图纸递了过来:“我们只能画出机关蝎子的外形,这种武器尾端可发射箭矢。前端钳子像剪刀,运行的时候,剪刀所过之处无人幸免。十分锋利,能把马匹大卸八块。” 花不落盯着图纸上的机关蝎子,问:“有多少只?” 牧峰道:“铁蜈蚣五只,机关蝎子十只。黑龙军利用它们,很快就攻入了王城。我们只有败走的份儿。” 花不落的脸色非常难看,她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牧峰退了下去。 庄薇看了看图纸上的机械,陷入了沉思。 花不落道:“看来,项颜对羽国是志在必得。” “是呀,光是武器上,我们就输了下来。这机关蝎子看上去挺厉害的样子。”庄薇愁容满面,“我们该怎么办呀?” 夜,一勾弯月天如水。 花不落走出营帐,坐在峭壁上,望着脚下的大峡谷,思考着制敌之策。 她拖着下巴,心里寻思:“如果大花在就好了,他博学多才,一定会有妙计。” 但是花焦已经不在了,凡事都要靠她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一道银白色光芒从月光下飞来,悠长的龙吟响彻天际。 “骆欢!”花不落惊喜道,一把抱住了白龙的脑袋。 白龙欣喜地将她圈在修长的身子里,一双湛蓝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呀,越长越大了。”花不落道。手指抚摸着它的犄角。 惊喜转瞬即逝,她道:“对不起,骆欢,你恐怕一辈子都是这样子了。我派去琉璃海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并没有找到给你下蛊的麟族巫师。” 白龙眨了眨眼,表示并不在意。 “我真是没用,既救不了你,也无法帮你守住王城。”她叹息,“唉,以前我独来独往,没什么牵挂,所以内心无所惧。现在我统御好几支军队,成千上万条性命在我手里握着。肩负国家的使命,便不能为所欲为。” “如果不用流血就能阻挡战争就好了。”花不落望着远处的城郭,陷入了沉思。 庄薇带着一点红走了过来。白龙腾身而起,戒备地看着来人。 “是龙吗?”庄薇吃惊地问花不落。 花不落点了点头,问:“出什么事了?” 庄薇肩头的一点红道:“是黑龙军,那会儿我偷偷飞入王城,看见幽国皇帝项颜正在集结黑龙军向这里进发。” 121 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他打算攻打孔雀城。”庄薇道,“几位将军都在大营中等你商量对策。” 花不落跟着她来到大营之中。羽国火鸾军牧峰羌国火龙军武布和川平。三人正围着地图商议着如何阻挡黑龙军的攻势。 花不落看着地图上的霞飞谷,又望向不远处的孔雀城,思考了片刻,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牧峰道:“属下建议在霞飞谷布下埋伏,然后全力攻打黑龙军,将其一举剿灭。” “霞飞谷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但黑龙军也不是吃素的。那机关蝎子极其厉害。不是几个埋伏就能摧毁的。”武布道。 “不管怎样,霞飞谷的地形有利于我们,我们只要守住它,黑龙军就攻不到孔雀城。只要孔雀城能保住,羽国的半壁江山就能保住。”川平指点着地图道。 花不落沉吟片刻,道:“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战事拖得越久,越是对百姓不利。” 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道:“我见识过铁蜈蚣的威力,幽国人利用九泽雾灵人制作的武器,是很难被外力所摧毁的。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进攻的时候必定让机器来开路。他们过于依赖机器,其实,这是一个弱点。” 花不落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明日一战建立五百刀手,全著布衣,所有兵刃换成青铜刀枪。” 庄薇和众将军一脸懵懂:“这样如何打仗?” 花不落抚着一点红的羽毛:“我自有妙计。” 黑夜无边,天空里的月亮像一把镰刀。 王大可自与花不落告别后,并没有回羌国,而是绕道进入了羽国。 他很轻易的来到羽国的王城城门前,只见城门上倒吊着数十具死尸,他们身着羽国或者羌国的战甲,城门下大批大批的士兵浩浩汤汤地走出城外。 一名黑龙军将领拍马走出队伍,手中长枪指向他,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逗留?” 很快,五名士兵跟着从队伍中走出团团将他围住。 他的脸裹在漆黑的斗篷里,看不出表情,右手探入怀中,拿出一枚雕着黑龙的铁牌。 “黑龙令!”众人一声惊呼,抱拳道,“拜见大人。” “带我去见皇上。”他淡淡地说。 那名将领引着他走入城中。一路上满目疮痍。昔日繁华的城阙化为一片焦土。有士兵在大骂不听话的百姓。有孩子躲在母亲怀里哭。巨大的机关蝎子在城中走来走去。双目射出猩红的光芒。钳子上的剪刀,咔擦作响。 随处可以看到士兵在杀俘虏,烧尸体,血液将月光下的道路染成了黑色,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皮肉烧焦的气味。等着被杀的俘虏像鬼,杀俘虏的人更像鬼。 他皱起了眉头。 来到皇宫,等太监前去寝殿通报以后,他终于见到而来皇帝。现在,他已不是老实本分的王大可,而是幽国的瑞亲王——项珂。 项颜一袭玄袍,目光犀利,他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小珂,你怎么才来,朕可等了你好久,朕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哥哥。”项珂道,“你深夜出兵,是准备继续攻打羽国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么?”项颜道,“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攻打羽国的。” 项珂道:“但是,你杀得人太多了……” “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你不杀别人,别人自会来杀你。你只有把敌人全部杀光才能高枕无忧。”项颜放下了茶杯。 “可是百姓是无辜的。”项珂道,“许多平民在流血,你如何能睡得着……” “小珂。”项颜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以前是个盲人,不知道血流成河是什么样子。现在你见到了,你会慢慢习惯的。倘若你处在朕这个位子,你自然与朕一样认为,敌国百姓的血,才能涂抹我大幽国的辉煌。” 项珂望着哥哥,有些不认识他。 “有件事情朕不是很明白。”项颜似乎想看透他的心思,“你为何替花不落挡下一剑?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项珂摇了摇头:“她开始怀疑我了。” “那你应该杀了她,而不是为她挡剑!”项颜看起来很愤怒。 “我不是她的对手。”项珂叹了口气道,“她非常警觉,我曾尝试着下毒,但她对天下各类毒药十分了解,我根本就不敢冒这个险。” 项颜问:“那么,你在她身边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也不尽然。”项珂道,“起码我摸清了她的脾气。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项颜冷笑:“但愿如此。” 天刚刚蒙蒙亮,白色的浓雾弥漫在峡谷间。 花不落一袭红袍,站在峭壁的最高处,拿起千里眼望着东南方向。 丛林中有大队人马朝这里赶来,总共有三只机关蝎子在前面开路,尾端锋利的叶刀切割着沿途的灌木。另外有两只铁蜈蚣穿行在队伍后端。她粗略的数了数,发现黑龙军总共不到五千人。 “应该只是先锋部队。”花不落对肩头的一点红道,“才来了不到五千人,太让人失望了。” 一点红道:“主人,他们会上当吗?” “只要鱼儿贪吃,早晚都上钩。就算不上钩,于我也没什么害处。”花不落道,“他项颜能耗得起的,我也能耗得起。” 千里眼中,黑龙军渐渐行如峡谷之中,坐在战车中的将帅蔡木公说了句什么,整个军队停了下来。 “又是这个老女人。”花不落握着千里眼道,“上次给她的教训看来太轻了。这次我的多给她点颜色瞧瞧,以后她见了我都要绕着走。” 身后两名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旗子,等待着花不落发号施令。 花不落透过千里眼紧紧注视着茶马古道一举一动,通过对方嘴唇的翕动,她知道蔡木公起了疑心。 蔡木公下了战车,走到队伍前面,望着白雾茫茫的峡谷,内心就像这峡谷一样,迷雾缭绕。 周围一片死寂,连一声鸟叫都没有,气氛压抑诡异,迷雾深处,仿佛有一头怪兽在等待着他们。 122 血战霞飞谷 机关蝎子晃动着尾巴,齿轮旋转,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声。它们看起来,想迫不及待地冲进峡谷中,将那头怪兽撕碎。 一阵强风从山谷中袭来,吹落了峭壁上植物的叶子,叶子悠悠飘在蔡木公眼前。 蔡木公挥了挥手,沉声道:“攻!” 三只机关蝎子铿铿锵锵冲进了迷雾之中。 峡谷顶端的花不落扬起嘴角笑了。待机关蝎子走到峡谷正中的时候,她朝侍卫打了个响指。 侍卫拿起一面黑旗,用力挥舞着。 埋伏在两侧峭壁上的将领看到了旗子,指挥一群士兵将一块黑色的巨大磁石推了下去。 “轰!” “推,继续!”将领们低声命令。 一块又一块黑色的磁石被士兵推到了峡谷的雾气中。 “轰!轰!轰!” 磁石落下,砸中了三只机关蝎子,它们发出刺耳的金属尖叫声。那声音就像刀刃划过花岗岩的声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蔡木公站在峡谷外,大地的震动让她胆颤心惊。儿机关蝎子的尖叫,让她越加不安。 峡谷中,机关蝎子费力挣扎着,它们的外壳做得十分坚硬,饶是笨重的磁石,也无法在它身上砸出一个坑洞来。但它的外壳是钢铁做得,对磁石有吸引力,所以。它们挣扎了半天,最终被磁石吸引到了一起,谁也无法挣脱谁。唯有徒劳的挣扎尖啸。 “大人,要不要进去看看?”一名大将问蔡木公。 蔡木公握起了拳头道:“派十个人前去偷偷查看。” 峭壁上的花不落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这蔡木公果然谨慎。不过,再谨慎,遇上我也得买一赠一。” 十名黑龙军士兵挺着长枪走进了迷雾之中。透过千里眼,花不落看到他们他们见到机关蝎子被磁石吸引到一起的样子很是吃惊,等到他们再靠近机关蝎子一点的时候,他们飞了起来,连人带枪跟着被吸附到磁铁之上。 “脱战甲!脱战甲!”黑龙军士兵惊慌大叫。 峡谷另一侧冲上来数十抹绯红的影子,他们手持青铜刀,灵猫一样奔进来,手起刀落割了黑龙军士兵的喉咙。 “不要进来,有……”一名士兵刚要出口提醒便身首异处。 青铜刀手杀掉他们之后,很快退出了峡谷。 机关蝎子的尖啸仍在继续,它们的轴轮为磁石所控,无法转动,所以根本发不出箭矢。 连大钳子也无法抬起。 “大人,我们要不要撤兵?”刚才那名大将头冒冷汗,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要进了峡谷,他将有去无回。 蔡木公依然在回味着那句脱战甲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道:“放凌霄虎进去。” “是。”大将道。 无头凌霄虎窜入迷雾中,转眼消失了踪迹。 花不落拿了一些花生喂给一点红,对身后的侍卫道:“我们不杀小动物,放它们一条生路吧。”侍卫点点头,拿起绿旗挥舞。 峭壁上的弓弩收了十字弓。静静地盯着崖下无头凌霄虎。 “吼!”虎啸声在谷中回荡。五头大虎绕着机关蝎子上的尸体打转。 它们张牙舞爪,费力地想把士兵的尸体从磁石上弄下来,然而徒劳无功。 一头凌霄虎只得撕下一片带血的衣袂,同伙伴奔出峡谷回来交差。 蔡木公捏起布片,鲜血染红了她的手指,她道:“谷中有埋伏,盾牌保护。前进!” 黑龙军齐刷刷拿起盾牌,列成对阵大步朝峡谷中走去。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但谷中仍旧白雾弥漫。 几双猩红的眼眸在雾中发出惨淡的光。黑龙军向着光谨慎前进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距离机关蝎子越来越近,三只机关蝎子交叠缠绕在一起,就像一座小山丘。士兵的眼里写满疑惑,本国最强大的武器,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五步、六步、七步……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吸引,仿佛被一张无形的手抓住了一般,飞向机关蝎子。 同伴大惊,冲上去相救,结果一个有一个士兵如飞蛾扑火般被牢牢吸在机关蝎子之上。 “大人!”身边的将领跟着飞了起来惊恐地向蔡木松求救。 蔡木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同时,她感到有一股吸力正将自己往机关蝎子扯去。 “为什么会这样?”一名士兵从她面前飞过,她快速夺过对方手里的长枪,用力钉在地上,防止被那股吸力扯走,“是什么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吸附在机关蝎子上的数十名黑龙军不停的挣扎着,又有更多的人被吸了上来。许多士兵见状,不敢前进分毫。 一点红道:“他们上当了。” 花不落放下千里眼,点了点头:“嗯,就是此刻,发动总攻!” 侍卫领命,挥舞红色旗子。 箭矢如雨般从峡谷上空飞了下来。黑龙军惨叫连连。 “撤退!撤退!”蔡木公大叫,士兵们架起盾牌,缰绳锁抛向她,他抓住绳索逃出磁力范围,就匆忙率领黑龙军往后撤退。 “想逃,可没那么容易。现在,是铜雀军大显身手的时候。”花不落拿过侍卫的黄色旗子,挥舞着。 八架铜雀飞入天空之中,将带着火药的箭矢齐齐射向黑龙军,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轰!” 火焰四溅,惨叫连连整个峡谷变为一片火海。 转眼间,黑龙军死得七七八八,蔡木公率领残余部将,跳上铁蜈蚣,在火势变小时退出峡谷。 还未及喘息,一大群火龙军便扑了上来,挥舞刀枪与黑龙军厮杀在一起。 花不落跳上一只火鸾,掠过铁蜈蚣上空,从火鸾身上一跃而下,蔡木公转身,她的刀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蔡大人,我们又见面了。”花不落道,“接受现实吧,你已经输了。现在,乖乖地让你的铁蜈蚣停止攻击。或许,我还能给你和你的部下一条生路。” 蔡木公手里捂着长枪,并不打算投降。 弯刀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她才缓缓丢掉长枪,大声命令自己的士兵停止攻击。 123 她可真狂妄 峡谷中的雾气渐渐散去,丛林中的秃鹰和乌鸦飞落谷中,啄食尸体的血肉。 杜鹃的啼声凄切哀艳,仿佛在为亡魂哭泣。 “那是什么力量?”蔡木公问花不落。 站在花不落身边的庄薇轻轻一笑:“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力量制服了你的机关蝎子,那么,你得先告诉我们,你们的铁蜈蚣、机关蝎子是如何运行的。” 蔡木公道:“这些武器是由赫连紫监督制作,我并不知道它们是如何作战运行的!” “那么它们为什么会听从你的命令?”花不落问,“难道里面有人操控?” 蔡木公傲然道:“你那么聪明,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庄薇斥道:“老女人,你找死是吧?”冲上去要给她一拳,却被花不落拦住。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花不落拍拍庄薇的肩,“蔡大人年纪大,你不要吓着她。” 庄薇悻悻的放下了拳头。 花不落给蔡木公松了绑,道:“我要你传句话给项颜,就说我给他三天时间退出羽国,如果他不退的话,我会亲手送他上西天。” 蔡木公一笑道:“小姑娘,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吧?在芈夏四国之中,我们幽国的国土面积最广,我们幽国的将士最为骁勇善战。就凭你,是取不了我们皇帝的性命的。” “我们等着瞧好了。”花不落道,“你的人你带走吧,至于铁蜈蚣,我就先留下来。等我研究透了,再还给你。慢走不送。” 蔡木公率领剩余的两百余名残兵败将离开了峡谷。 庄薇问花不落:“你为什么放他们走?” 许多将领也表示不解。 花不落拿出镜子,整理自己的妆容,慢吞吞道:“杀掉一个既无丈夫又无儿女的老女人有意思么?我虽给他们一条生路但他们的皇帝却不一定像我这么仁慈。” 庄薇表示不懂。 一点红飞了过来,道:“小花主子的意思是想让他们窝里斗。” 庄薇恍然大悟。 有士兵来报伤亡人数,火龙军仅有八人受了点伤,无一人战死。花不落对这场仗非常满意,道:“大家吃饭吧,吃完饭,我们打扫一下战场,研究一下幽国的兵器。” 羽国王城。 项颜见惨败而归的蔡木公,心中大怒:“三只机关蝎子,两只铁蜈蚣,拥有芈夏最厉害的武器,你居然败了。” 蔡木公跪在地上,俯首道:“霞飞谷本身就是易守难攻,羌军占住了制高点,设下埋伏,我军本来就没有胜算可能。” 项颜拍案而起,道:“这不是你战败的借口,他们的埋伏对我们的武器来讲根本就不是问题。” 蔡木公抬起头来,道:“可是他们用了磁石。” “磁石?”项颜愣住了。 蔡木公道:“我军的盔甲,兵器,皆是精钢打造。花不落天资聪颖,用磁石克制我们的机关蝎子,致使我军打败。” 项颜若有所思:“看来,朕又低估她了,她居然想到了磁石……那么你是如何逃回来的?” 蔡木公道:“她让臣给您捎句话,她说给您三天时间,让您退出羽国,如果您不退兵,她将亲手,亲手将您从幽国的王位上推下来。” 项颜冷笑:“她可真狂妄。” “然后她就放微臣回来了。”蔡木公道。 项颜问:“这次霞飞谷之战,你败兵而归,朕该如何处罚你?” “悉听皇上发落。”蔡木公沉声道。 项颜挥了挥衣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你先下去吧,等朕想好了再处罚你。” 蔡木公退了下来。 待蔡木公离开。项颜对站在帷幔后的人道:“小珂你出来吧。” 裹在黑色斗篷中的项珂缓缓走了出来。 “刚才你都听见了,那个小丫头,想要朕的命。”项颜道,“你说,朕该怎么击碎她的妄想。” 项珂的脸隐在斗篷的阴影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道:“她的确狂妄了些,但皇上不可掉以轻心。” “你当时真应该帮朕解决掉她,现在朕就不会那么烦了。”项颜道,“可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帮朕想想,朕该如何攻下霞飞谷?” 夜,霞飞谷外大大营中亮起火把。 士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铁蜈蚣拆开来。 花不落正和几位将军商议下一步的作战策略,听闻士兵来报铁蜈蚣已经拆解,立刻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的空地上,巨大的铁蜈蚣在火把的亮光下闪烁着腥红的光芒。它上百只铁足缓缓痉挛颤动着,腥红的眼睛光芒黯淡,头部已被打开。如同一个巨大的深坑。 几名士兵跑到灌木丛中,拼命的呕吐着,从那布满金属的坑洞里,正散发出淡淡的铁腥味。 花不落纵身跃上了铁蜈蚣的头部。庄薇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走进来铁蜈蚣的身体之中。 庄薇只看了一眼,就匆忙捂住了眼睛,一张脸吓得惨白:“这一定是噩梦!” 人,三个人,他们的身体牢牢定在铜墙铁壁之中。与铁蜈蚣的身体融为一体,每个人头上都生有一对鹿一样的犄角,无数蛛网似的银丝缠绕在前方正中一个面色乌青的鹿角少年的血肉之躯上。 花不落走向那名少年,仰头看着吊在银丝上的他,只见他形容枯槁,双目血红,银白色的长发直到膝盖,银丝缠绕着他的四肢,钻入他的血肉之中,泛着红光。 这诡异的情景,让花不落想到了祭祀。 鹿角少年十指颤动,鲜血从刺入他指尖的银丝中冒出来,他瞪着花不落,似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很痛吧!”花不落问。 庄薇忐忑不安地走到她身后,小声问道:“他们是角族人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准确来讲,他们是青奥国角族的雪鹿氏。项颜拿他们来操控武器,一定是看中了他们的精神力量。” 庄薇惊恐道:“精神力量?” “角族人擅长制造幻象,所以精神力量十分强大,只要活着,即使在非常艰难的环境下,也会活数十年。我想,是项颜借雾灵人之手控制了他们的思想,然后把他们囚禁在机械中,利用他们来战斗。” 124 请皇上明示 “太没人性了!”庄薇愤怒道,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看上去都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项颜他怎么下得了手。 花不落看着眼前的少年道:“得想个办法把他们从这个鬼地方弄出来。” 她和庄薇走出铁蜈蚣的身体,命令随军医官想办法将困在铁蜈蚣之中的少年救出来。他看着空地上另外一只铁蜈蚣和三只机关蝎子,道:“牧峰将军。” 牧峰走了过来,问:“大帝姬有何吩咐?” “把这些机器全部拆开,救出关在里面的人。”花不落命令。 “是。”牧峰领命而去。 山风拂过,林木潇潇。辽阔的苍穹,黑云聚拢,等待降下一场大雨。 项颜身披玄铁黑甲,与黑色的斗篷中的项珂一起望着远处的霞飞谷。 谷中升起浓烟,那浓烟即使在山风的吹拂之下也无法散开。 项颜道:“霞飞谷地势险要,朕曾尝试着用火攻但天公一直不作美。机关蝎子和铁蜈蚣曾试图从两侧山壁进攻。但山壁太过陡峭,朕想来想去,除非是用飞的,否则很难攻下霞飞谷。” 项珂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思索了片刻,道:“既然无法强取,我们可以饶行。” “什么意思?”项颜转过头来问。 “用声东击西法。”项珂道,“我们假装夺取霞飞谷,暗中派另一支军队,从霞飞谷的北侧进入……北侧山势平坦,黑龙军应该可以登得上去。” 他着北侧山脉,道:“黑龙军进入北侧两方夹击,我们就能攻下霞飞谷。” 项颜仔细揣摩了片刻,道:“此计甚好,就按你说的做。不过朕希望这支军队由你带领。” 女相对于项颜封一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为玄风元帅,感到十分好奇。此刻,她站在羽国王城的广场上。浑身裹在盔甲中的男子骑着龙驹,带领两万名黑龙军走过,内心五味杂陈。 项颜出现在她身后,她匆忙下跪行礼:“皇上。” “起来吧。”项颜道。 蔡木公站了起来,天上开始落雨,打湿了她猩红色的官袍。 “那位玄风元帅是什么人?为何不以真面示人?”她问。 太监为项颜撑起了华盖。项颜道:“他是朕最为信任的人。霞飞谷能不能攻下,全看他了。” 顿了顿,他道:“蔡木公,朕想到处罚你的法了。除了削你官职,罚你半年的俸禄……”说到这里,他神秘地笑了,“朕还要你去给花不落送礼物。” “给花不落送礼?”蔡木公吃了一惊,“请皇上明示。” 雷声隆隆,闪电切割着苍穹。 花不落坐在大营中,给庄瑜写信。 庄薇歪在虎皮榻上,剥着瓜子逗弄一点红。 “我要吃瓜子,给我吃嘛!给我!”一点红歪着脑袋,使劲啄着她指缝里的瓜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它仍没啄到,于是一嘴啄在庄薇的手背上。 “哎呀!”庄薇戳了戳它的脑袋,“啄我手,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我要吃瓜子!”一点红跳到她的肩头大叫。 庄薇把瓜子仁扔进自己嘴巴里,朝它吐舌头。 一点红气得哇哇大叫:“瓜子仁,我的瓜子仁,不给我吃我不跟你玩了!” 说着,展开翅膀作势飞走。 “别嘛,给你吃啦。”庄薇唇间含着瓜子仁,向它勾勾手指。 一点红收了翅膀,伸出脑袋,啄食她唇间的瓜子仁。 “真乖。”庄薇把它抱进了怀里。 “我还要吃。”一点红眼巴巴瞅着她。 花不落笑了笑,提笔继续写近日来的作战状况,写完之后吹干墨迹,装入信筒之中。 “小薇,你要不要给皇上写信啊?”她问庄薇。 庄薇想了想,站了起来:“当然。” 他来到桌案前,就着花不落刚刚使用过的毛笔,展开信笺,提笔蘸墨,恣意挥洒。 花不落抱着一点红,看她在信上写道: 皇上吾兄: 自别后,小妹我十分想念你,军营里有个小兵与你很像,和你一样愚蠢,呆萌,一见到他我就想到你,所以过得十分开心。 我和不落姐姐打了一场胜仗,我们相处十分融洽,我会帮你照顾好她。 勿念,等我回来给我准备好咱们大羌国的牛肉拉面,我想吃。呜呜呜,想到牛肉拉面,小妹我就泪流满面。 代我向嫂嫂和侄子们问好。 你的妹子 庄薇敬上 庄薇边念边写,写完以后又铺了一张纸:“我还要给卓夏写一封。” 只见她挥笔写道: 卓夏将军: 小夏,这是本公主第一次给你写信,你内心是不是一颤一颤的?别激动,本公主不会把你怎样的。 你身为御林军统领,在我和不落东征羽国的这段时间,一定维护好大羌国的治安,帮助我哥排忧解难。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本公主跟你没完。 战争是非常残酷的事情,我现在终于见识到了。我们会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等本公主凯旋归来哦! 你最尊贵的公主: 小薇 庄薇写完后,把信同花不落的信装在一起,交给了侍卫。 花不落拿出帕子,递给她:“赶紧擦擦脸吧,写封信而已,瞧瞧你那张脸,尽是墨汁。写信都写到脸上去啦。” “嘿嘿嘿。”一点红嘲笑她。 庄薇接过帕子,坐在花不落身边问:“哪里,哪里有墨汁?” 花不落正帮忙给她擦脸上的墨汁。侍卫来报:“将军,武布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花不落道。 武布走了进来,看到庄薇鼻头上的墨汁努力憋着笑,他道:“报告大帝姬,幽国女相蔡木公前来求见,说是给大帝姬送礼物。” 庄薇笑道:“吃了败仗的人给敌军送礼物,她脑袋受了刺激了吧。” 花不落道:“让她走,我不见她。” 武布退了出去。 花不落拿着手帕拭掉庄薇鼻头的墨迹。 庄薇玩弄着她肩头垂下的一缕发丝,问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花不落问。 “她为什么给你送礼?多谢你的不杀之恩,还是在贿赂你?她送的礼物是什么?是贵重的还是廉价的?你不想去看看吗?”庄薇把她的头发编成了小辫子。 125 这里是我的地盘 花不落道:“瞧你这么说,我挺好奇的,走吧,去看看。” 两人撑着伞来到峡谷另一端。 “我们大帝姬不见你,蔡大人带着礼物回去吧。”武布大声对蔡木公道。 “不见没关系,礼物我就放在这里。”蔡木公命身后的将领把车上的坛子搬下来。 “且慢。”花不落大声道。 雨珠顺着青色油纸伞的边缘落下来,如宝石般美丽。 花不落道:“蔡大人,我本来是不想见你的,但是我对你的礼物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 黄色的油纸伞下的蔡木公呵呵一笑:“当然是为了感谢焚天帝姬的不杀之恩。” “你这么狗腿,你家皇上知道吗?”庄薇忍不住大喝道。 “正是我们皇上让我送礼物给大帝姬的。”蔡木公脸上依旧堆满笑。 “哦。”花不落笑了笑,“那你的坛子里装的什么?” “酒。羽国最好的江山醉。大帝姬应该听说过吧!”蔡木公道。 花不落收了笑容,问道:“酒么?” 蔡木公点了点头,拿了一个坛子,拍开泥封后灌入口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香,许多士兵咽了咽口水。 “你最好拿回去。”花不落眼神冷冽如寒冷。 “我好不容易运过来的,怎么好运回去?”蔡木公道。 花不落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让你拿回去,你必须拿回去。” 身后火龙军齐齐竖起了刀枪,盾牌,严阵以待。 蔡木公眯起了眼睛,轻蔑道:“大帝姬不会以为我使诈吧,这酒我刚才喝过了,没毒,你这么紧张,也忒胆小了吧?几坛美酒而已,你一个小姑娘都快吓哭了!哈哈哈!” 身后几十名黑龙军跟着大声嘲笑起来。 庄薇气红了脸:“我看你们不是来送礼的,是来送死的。”掌中祭出金刀来。 花不落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冲动,对蔡木公道:“要送就送金银财宝给我,几坛子烂酒你也好意思送。你好意思送我还不稀罕要呢!在我动武之前,你最好给我马不停蹄地滚回去。” 弓弩手举起了十字弓。蔡木公笑不出来。一副花不落不接受礼物,她就不走的意思。 庄薇当机立断夺过十字弓,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倏地射出一箭。那一箭射在蔡木公脚下。 “如果你诚心诚意想送礼物的话,就把项颜的人头送过来,其他的东西就不要拿过来丢人现眼了。”花不落道,“慢走不送。” 蔡木公顿了顿脚,只好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 在返回的途中,她命士兵挖了一个大坑将十车美酒尽数埋入坑中,然后嘱咐士兵:“如果皇上问起,你们就说礼物已送出,万不可泄露真相。否则我们都得死!” 回到营帐中,庄薇问花不落:“你说坛子里装得是美酒么?” 一点红跳上花不落的肩,插嘴道:“傻瓜都看出来这其中必定有诈。” 花不落笑了笑:“不只是美酒,还有更可怕的东西,敌人的礼物,拿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项颜送得是什么,他打得都是夺取羽国的算盘。” 庄薇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说三天后要送项颜上西天,这都过去两天了,你怎么送他上西天?” 花不落抱着一点红,问:“你们很想知道吗?” 一点红和庄薇齐声道:“想。” “想得美。”花不落敲了敲庄薇的脑袋,是夜,雨停,夜鸟在丛林中咕咕鸣叫。 花不落来到随军医官的营帐。 只见营帐里躺着十几名鹿人,正有医护兵将死去的鹿人抬出焚烧。 花不落问一名照顾鹿人的医官:“救活几个?” 年轻的医官道:“五架机器里共有二十人。只救活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恐怕也活不长久,他们的身体与机械连在一起,受到不同的伤害和感染。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们的造化。” “辛苦了,尽可能地将他们医好。”花不落道。 医官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鹿人少年猛地从草榻上跳起,双目猩红,面容狰狞扭曲,双手扼住一名医护兵的脖子,大声吼着没人能听懂的语言。 那名可怜的医护兵被他掐得直翻白眼。 花不落快步上前,指尖银针飞出,刺进鹿人少年头部的穴道,救下了医护兵。 鹿人少年瘫坐在草榻上,猩红的双眸怨毒地瞪着她,嘴里吐出一串野兽般的怪叫。 花不落冲他笑了笑,轻拍拍他的额头。 鹿人少年的清绪渐渐平复下来,嘴里发出叠声的疑问。 “他在说什么?怎么听不懂啊?”医护兵相互询问。 “是青奥兽语。”花不落道,转头用兽语对鹿人少年道,“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鹿人少年仍像小兽般谨慎地提防着她:“雪鹿弥亚。” 花不落对众人道:“他叫雪鹿弥亚。” “那么雪鹿弥亚,你多大了?老家是哪里的,你的家人呢?”花不落继续问。 “我今年十七,或者十八也说不定。”雪鹿弥亚脸上一片痛苦的迷茫,“我记不清楚了,我们在青奥的乌蒙草原上被黑羯氏追赶杀戮,幽国皇帝说可以为我们雪鹿氏提供绿地,把我们带到他们的城里,然后我们的头领被抓起来了,许多人被关进了一个可怕的怪兽的肚子里,我也被带了进去,银色的红线从我身体里穿过,好疼……” 他眼中滚出琥珀色的眼泪,浑身瑟瑟发抖。 花不落把他头上的银针取下,道:“你很坚强,我们是羌国人,把你和你的同伴从那架机器里救出,你的同伴受到雾灵人的思想控制,利用你们的精神力量操作机械杀人。你的精神力量非常强大,在摆脱机械后便恢复了自我意识,但你的同伴还在昏迷当中。” “你是说,我的族人被幽国的皇帝利用了。”雪鹿弥亚泪眼汪汪地看着花不落。 花不落握起他的手,点了点头。 “他骗了我们。”雪鹿弥亚琥珀色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花不落的手上。 126 我这么呆萌可人 花不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不幸的少年,她吩咐医官:“给他弄点吃的。” 清晨的阳光透进丛林中庄薇带着一点红走进花不落的营帐。 花不落正在个各军的将领们谈论事情。 “好了,就这样安排下去,天黑以后行动。”花不落解散了会议。 待各军将领离开,庄薇问:“你们商议什么呢?也不叫上我!” “你睡得像猪仔一样,我怎么忍心叫醒你。”花不落抿了口茶。 庄薇坐到她身边,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听说有个鹿人少年醒了,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啊。” “我看你是想去逗逗他吧。”花不落笑道。 一点红道:“对,我呢就是想去逗逗他。” “去吧,别吓着人家就行。人家被关在机器里大半年了,心肝脆弱的很,别给吓出病来。”花不落敲了敲她的脑壳。 “放心。”庄薇抬手敲了敲她的脑壳,“我这么呆萌可人,是不会吓到他的。” 说着她抱着一点红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又问:“鹿人喜欢吃什么?不会是树叶吧?” 花不落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他们又不是鹿,不过他们喜欢素食,最爱瓜果。” “哦。”庄薇点点头,欢天喜地的跑出了营帐。 她让侍卫去丛林里摘些果子来。五六个侍卫忙了大半天,只找到一些青涩幼小的杏子和桃子。 “哎呀,怎么才找来这些啊!”庄薇抱怨。 侍卫无辜道:“公主殿下,现在是春天,花才刚谢没多久,能找到这些果子已经很不错了!” “在宫里的时候,我在冬天都能吃到甜橙和木瓜。”庄薇嘟起了嘴。 侍卫面带苦色:“甜橙和木瓜芈夏以南的神木才有,公主殿下若想吃,得派人从神木采购。” 庄薇接过果子:“算了,就这样吧,但愿他吃了不会中毒。” 说着带着一点红走进了军医的营帐。 雪鹿弥亚正在帮着医官给自己的族人上药。猛然看见一个身披金甲,面可跑马的姑娘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吓了一跳,满脸惊诧之色。 “别怕,别怕。”医官拍拍他的肩,柔声道:“她是公主。” 一点红飞到少年头顶的白色鹿角上,探头对他用兽语说道:“你好,我叫一点红,很高兴认识你,雪鹿弥亚,我们做朋友吧。” “一点红。”雪鹿弥亚稍稍安定下来,“你怎么会说兽语?” “因为我不是一般的鹦鹉啊。”一点红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是大羌国的公主庄薇。你叫她小薇就可以了。” 庄薇俯下身问:“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一点红蹲在鹿角上道:“我在向他介绍你啊。” 雪鹿弥亚手放在胸前,向她行了一礼。 庄薇心花怒放,把怀里的一袋果子递给他:“给你,吃吧。” 一点红充当他们的翻译,对雪鹿弥亚道:“这是公主送给你的果子,还没熟,你将就着吃吧。” “谢谢。”他拿出一个青杏,放进嘴里,嚼着嚼着便皱起了白色的眉毛。 “哈哈哈!”一点红大笑,差点从他头上栽下来:“很酸吧?” 庄薇脸色涨红,伸手夺他手里的袋子:“难吃就不要吃了。”雪鹿弥亚却紧紧抓着袋子,一边吃一边对她露出温柔甜美的笑容。 庄薇呆住了,花痴附体般喃喃道:“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可爱。” “谁说不是呢!”一点红飞到她肩头道:“你看他的睫毛,是白色的,又密又长,眼睛像红宝石一样,可爱极了。饶是我是只鸟儿,也被他的美貌所俘虏。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要让他做我驸马!” “驸马。”庄薇痴痴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在场的所有医官都惊呆了。 庄薇自觉失态,清了清嗓子,小声问一点红:“你说我跟他在一起算不算跨种族恋爱呀?” “只要是真爱,石头和大树都能生出小孩。”一点红道,“怕什么!想爱就勇敢爱。” “嗯。”庄薇用力点了点头,感觉浑身热血沸腾,一双眼睛火辣辣地望着雪鹿弥亚,几乎要将他烤化。 专心消灭果子的鹿人少年抬起头,吃惊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一点红飞到他的犄角上,用兽语道:“学会一门语言便掌握一门智慧,弥亚,我来教你讲芈夏语,好不好?” 雪鹿弥亚两眼放光:“好啊。” “你们在说什么?”庄薇问。 “呵呵。”一点红道,“我想在他头上做窝。” 漆黑的夜,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 项珂带领黑龙军,在山林间穿梭,望着远处影影卓卓的火光,他知道自己到达火龙军营地。 他打了个手势,数百名弓弩手摸黑窜向火光,将弓弩对准火光下的铁甲。 夜,一片死寂。黑暗像浓稠的墨汁铺展开来,除了火光下的营帐和鲜红的盔甲。一切都浸在潮湿、闷热的夜色里。 杀气拂过,火焰摇晃。 箭矢如雨般破空而来,击向营帐前戍守的敌军。 敌军倒下。 黑色盔甲下的项珂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战。” 无数士兵涌向赤龙军的营地,将长枪刺入敌军的胸膛。 敌军未发出一声惨叫就倒下,盔甲散开,露出里面的草团。 项珂瞪大了眼睛,他挥枪挑破了营帐,发现里面尽是些披着铠甲烂衣服的草人。 上当了。 “报告元帅,营地中全是草人,我们好像中了羌军的奸计。”士兵来报。 项珂握着长枪的手骨节发白,明明白天还有火龙军的踪迹,为何到了晚上,这里空无一人? 项颜站在羽国皇城的城垛上,遥望远处霞飞谷的方向,城下,七万精兵整装待发。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霞飞谷烈焰焚天的景象。 雷声隆隆,幽蓝或鲜红的闪电撕开了夜空。 雨滴落下来,一滴两滴……不稍片刻便大雨倾盆。 侍卫为他撑开了伞,他摇了摇头,任凭雨水打湿漆黑的铠甲。 “轰隆隆……” 雷声似战鼓,闪电似剑光。 127 借雨偷袭 “今晚,似乎不宜作战。”项颜自言自语。 雷声掩盖了一切,闪电刺痛双眼,让人听不清也看不见。 一名大将走上来问:“皇上,要不要出兵?” “当然。”项颜不再犹豫,最坏的情况也可以转化为最好的情况。他可以借这场暴雨,去偷袭花不落。 “传我号令,向霞飞谷进军!”项颜命令。 “是。”大将领命而去。 出征的号角响了起来。战鼓和着雷声,地动山摇。 在项颜转身走下城垛的同时,闪电从他头顶划过。一条巨大的白龙俯冲而下。 穿着海棠红战甲的少女,站在白龙身上,手握银白色的无弦之弓,以雨水为箭矢,对准项***出一箭。 “皇上小心!”侍卫拿着盾牌,冲上前去为项颜挡箭。 项颜蓦然转身,箭矢擦过盾牌,笔直地射进了他胸前的护心镜上。 “轰隆隆!”一记炸雷响彻天地。 闪电如银鞭般抽打着大地。黑色的城池宛若白昼。 项颜的身体飞了出去,撞在城垛上,他听见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借着闪电,低头,只见火龙军如红色巨浪一般,冲向他的黑龙军。 “花不落!”胸口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透着恨意。 花不落从白龙身上一跃而下,月魂弓消失在左手之中,右手现出一把光洁的弯刀,她脸上挂着美丽高傲的笑容:“项颜,我说过三天后来送你上西天就一定会来。你真是不把我放在心上啊!” 侍卫大喊:“救驾,有刺客,快来救驾!” 白龙长尾一扫,便将他扫到城下。 禁卫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花不落迅速挥刀刺向项颜。 项颜祭出漆黑长剑,剑气澎湃而出。 刀与剑纠缠在一起,雨滴飞溅,如花绽放。 白龙仰天长吟,口中喷出滔滔水浪,将禁卫军冲的七零八落。 庄薇率领的铜雀军从天而降,她指挥弓弩手射杀城垛上的敌人。 雨水晶莹剔透,,沾了鲜血,便红若晚霞。 项颜看见自己的血在雨水中绽放,像三月里盛开的桃花。尽管三月的桃花早已凋零。 刀光如水,美得像一缕月华,抵达他的眉间。若不是一柄细长如刺的剑,他相信自己会倒在这缕月华之下。 墨影挥剑格开了花不落的弯刀。 秦歌和金星儿保护着项颜,目光幽冷地瞪着花不落。 “带皇上走!”墨影用生硬的芈夏语说道。 秦歌和金星儿护送项颜杀向铜雀军。 “臭虫。”花不落挥刀而止。 墨影一言不发,出剑如电。 剑漆黑,细长,像雨夜里的尖刺,阴翳,狠毒,稍有倏手,便可致命。 刀,冰冷、锋利,像映在水中的弯月,随波而动,荡起点点涟漪。 电光闪闪,在闪电下闪着刺目的光。墨影本能地闭上了眼。“就是现在。”花不落掌心用力,墨影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折。 刀锋划过他的喉咙。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而眼睛。他不敢相信花不落的刀法会比他的剑法要快。 “沙蛮人以速度和听力见长。”花不落道,“他们喜欢在大漠底下建立城堡,你们的夜视能力很强。但光是你们的弱点,所以,你输了。” 在战场上,输便是死,所以墨影倒下了。 从他的额头里爬出一只漆黑的飞蛾,飞入雨夜,朝大漠的方向飞去,那里是他的故乡。 他的尸体则迅速干瘪,化为灰烬。 庄薇吃惊的望着被雨水冲刷掉的骨灰,好奇的问:“怎么这么快他就灰飞烟灭了?” “沙蛮族的高手,都会在自己的身体里种一只灵蛾。这样,就算流亡天涯,客死他乡,灵蛾也会带着他的魂魄飞回家乡去。”花不落道。 项颜来到城下,只见火龙军与黑龙军混战在一起,像棋盘上的黑白二子,他连自己的主将都无法找到,更别提指挥打仗了。 “蔡木公!蔡木公在哪里?”他揪住一名大将问。 大将刚要回答,便被身后的火龙军一剑插了个透心凉。 鲜血溅了项颜一脸。 带着火焰的的箭矢纷纷从头顶上的铜雀军射下来。处于先锋部队的蔡木公指挥着铁蜈蚣和机关蝎子作战。 一群身着布衣的火龙军死士赶着数十头牛车,满载一车的磁石而来,以万夫莫挡之勇撞向铁蜈蚣和机关蝎子。 在黑龙军的左翼和右翼,羽国大将率领改良后的火鸾军朝黑龙军中倾倒着一桶又一桶的火油。九翼火鸾口吐火珠,人群瞬间成火海。 雷声隆隆,喊杀声不绝于耳。 项颜握着剑,与两名护卫杀出一条血路,抬头望着高高的城垛。雨水灌入他的眼眸,他仍旧清晰的看见花不落镇静的自若的指挥着羌国大军剿杀着他的军队。 这一刻,他觉得她像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而他宛若丧家之犬。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击溃了他的战意。他忽然想到了退兵。可是该从哪里退,四面八方都是敌军。他犹如困兽。 这时,他看到了项珂,是的,他的弟弟项珂。一身漆黑铠甲,骑在龙驹之上。手提蟠龙棒,在千军万马中厮杀。 项珂一路杀到项颜面前,他跳下龙驹,大声道:“上马!” “你怎么办?”项颜问。 “我不会死的。”项珂将他扶上了马背。 项**上龙驹,黑龙军见到自己的君主还在,顿时士气大震。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退出了羽国都城,直退到四十里外的青鸟城。 这一战黑龙军阵亡两万人。被俘虏三万人,项颜身受重伤。 羽国军队收拾着战场,花不落望着黑龙军上万名俘虏,皱着眉头开始发愁。 “小薇,你说我们该拿这些俘虏怎么办?”她问。 庄薇做了一个切菜的手势,故意大声道:“当然是把他们全部喀嚓掉。” “嗯,全部杀掉有些可惜。”花不落望向牧峰,“牧将军,你有什么想法?” 牧峰悲愤道:“黑龙军杀我百姓,烧我城池,他们死不足惜。” 俘虏们用仇恨的眼睛瞪着他。他也用仇视的目光回赠他们。 128 你必须答应朕 “幽国人嗜杀成性,是因为他们的国君没有教育好他们。”花不落望着残败的城池,问一名黑龙军将领:“你们想不想活下去?” “蝼蚁尚可偷生。”那名将领道。 “很好。”花不落大声道,“你们每位士兵都有家人。爹娘,妻子,还有孩子,都在家乡等着你们。你们却为了金钱,荣誉,跟随一个残暴的帝王远离家乡,侵略他国。杀死别人的儿子,烧毁别人的家乡。如果换作其他国家侵犯你们的国家,你们会怎么样?” 花不落道:“你们也会奋起反抗。现在,羽国的城池一座座毁在你们手里,我就算杀了你们,他们造成的破坏也于事无补。所以,我给你们一条生路。我要重建这座城池,修复这座城池,修复这座城池造成的创伤。直到它重获辉煌的那天,你们才可以回家!”花不落对牧峰道:“牧将军,他们就交给你来管理。” “末将定不负大帝姬厚望。”牧峰抱拳道。 羽国,青鸟城。 城中最华丽的府邸是青鸟城主的紫翎山庄,城主一家皆被项颜下令灭门,现已成为黑龙军的据点。 飞琼阁。 项颜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纸,随军御医看过他胸前一大片紫青,对他摇了摇头:“皇上,请恕老臣无能为力。” “咳咳。”项颜咳出一口黑血,额上沁出冷汗,犹如一头病虎,虽气虚无力,双目犹露出凶光,他一把攥住御医的手,狠狠道:“你是说,朕无药可救了么?” 御医心胆欲裂,道:“皇上肝脏遭受重创,灵脉破碎,肋骨尽断,就算来自神木的仙奴药师也回天乏术。” 项颜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指尖用力。那御医双眼爆凸,挣扎不已,片刻间失去了呼吸。 项颜松开手,御医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两名侍卫将尸体拖了出去。 秦歌和金星儿相视一眼,不安地望着遭受重创后的年轻帝王。 项颜深深喘息,双目充血,沉声问道:“小珂和蔡木公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秦歌道。 他的话音方落,项珂带着一身血雨腥风大步而来。 他摘掉头上的铁盔,扑到榻前,握住项颜冰冷的手热泪盈眶:“哥哥!” “小珂!”项颜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项珂问“你还好么?你的脸色好差。” “咳咳。”项颜按着胸口,紫青色的血痕从他的胸口一直蔓延到他的脖子。 项珂见状大惊,吩咐左右:“快去传御医!” “不必了!”项颜握着他的手,苦笑道:“御医方才让朕给杀了。小珂,朕的的大限到了。” 项珂一愣,急道:“我不许你这么说,哥哥,幽国不能没有你!” “觊觎朕皇位的人很多。”项颜隐忍着噬骨的疼痛,“但最适合这个位子的只有你。” 项珂摇了摇头:“不,我不适合。瑞亲王已经死了。” “死掉的只是称号而已。”项颜抚摸他的脸,“你的人还活着,你是我的弟弟,最有资格坐朕的位子。” 项珂继续摇头:“我会去神木,请最好的仙奴药师来医治你……” “来不及了。”项颜拭掉他眼角的泪滴,笑容苍凉,“你的性格和母后很像,温柔,善解人意。可惜她死于宫斗之中。我们好不容易长大,自我登上皇位,便处死了父王的妃子和他的其他儿女。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小珂,在你心中我是个残暴噬血的哥哥,是吗?” “哥哥……”项珂泪流满面。 “我不得不噬血,因为我不杀他们,他们自然会杀我!”项颜的手微微颤抖,“母后那么善良的人,有人嫉妒她,便在她怀了你时,下毒害她,致使你一生下来就双目失明……我恨那些人,恨父皇娶这么多妻子……现在,小珂,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要把这天下,交给你!” 兄弟两人抱头痛哭。 “我们是亲兄弟,拥有极为相似的面容。”项颜抬起泪痕满面的脸,拔出了项珂腰间的匕首,刀锋对准弟弟的右眉,低声道:“忍着点。” 刀锋微微颤抖,在项珂的右眉骨上斜斜刻下一道伤口,鲜血顺着他的眼角滑过面庞。 项颜在他的脸上刻下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伤口,等伤口结疤,那张脸,就会跟自己一样。 项颜丢了匕首,紧握住他的手臂,深深凝视着他:“小珂答应朕,帮朕守护好这个国家。” 项珂重重点了点头。 蔡木公一身血污走了进来,跪倒在御榻前看到项珂,脸色微微诧异:“瑞亲王?你……你不是死了么?” 项颜沉声道:“蔡木公?” “臣在。”蔡木公调整好情绪,大声答道。听到皇上问战况如何,她心里一阵颤抖:“机关蝎子和铁蜈蚣,已全落入羌军之手。我军仅剩四万人。” “辛苦你了。”项颜尽管已预料到如此,心中仍难以接受,面若死灰:“你过来一点,朕有话对你说。” 蔡木公向前挪了挪:“皇上有何吩咐?” “朕遭花不落暗算,身体已经不行了,朕的位子让给小珂来做。朕先前使了个计谋,名义上瑞亲王在天下人的观念里已经死了。所以,朕要他扮成朕的样子,继承大幽国的皇位。从今日起,小珂便是朕,他会代替朕来管理大幽国。继续朕未完成的事业,请你好好辅佐他。”项颜气息虚弱。 “可是,皇上……”蔡木公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可是,你必须答应朕。”项颜厉声道。 “是。”蔡木公眼中掠过一丝惊慌。 项颜的目光从秦歌和金星儿身上扫过,缓缓开口:“你们也要答应朕,帮朕好好保护小珂,如对朕这样!” “是。”秦歌和金星儿齐声答道。 项颜仍旧不太放心道:“至于小珂代替朕成为皇帝这件事,请你们一定要保密,就算是皇后有所怀疑,你们也不要告诉她。”所有人点头应诺。 项颜望着项珂,目光渐渐涣散:“小珂,哥哥要去了。你知道哥哥最喜欢彼岸花,请把我的骨灰撒在……彼岸花盛开的地方……”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倒在了项珂的怀中。 129 救治雪鹿 “哥哥!”项珂抱着他冰冷的身躯,胸口撕裂般疼痛,摇晃着他,哽咽道:“哥哥,哥哥你醒醒,哥哥你醒醒,我们说好要并肩作战的……” 羽国的帝都正在修复当中。 花不落站在皇宫最高的城楼上,远眺整座城池。 庄薇站在她的身旁,看了一眼城中忙着修建家园的人们,问道:“你不打算乘胜追击黑龙军吗?” “不急。”花不落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赤红色光芒,“战争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们若能不战而胜,才算得上是强者。” “不战而胜?”庄薇问“那你是不打算攻打青鸟城了?” 花不落点了点头:“项颜中了我一箭,那月魂弓射出的箭可以击碎人的灵魂。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恐怕命不久矣。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无力带兵打仗。所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退兵。当然,如果他死撑着不退,我们就得开动脑筋想办法了。” 庄薇撇了撇嘴道:“幽国项颜向来偏执残暴,我觉得他是宁死都不肯退兵的。不如我带一队铜雀军冲到他城里吓唬吓唬他。” 花不落忍俊不禁:“你觉得他是那么好吓唬的吗?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见了你就屁滚尿流的。” 庄薇吐了吐舌头。 “我怕到时候,你没吓着他,反被他吓倒。你也见识过他的残暴凶戾。”花不落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花主子,公主妹子!”一点红站在雪鹿弥亚的犄角上,大声叫道。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雪鹿弥亚脑袋上的一对犄角顶着他,神色颇为尴尬。他穿着一件丝质白袍,脚上趿着木屐,踢踢踏踏走过来。右手按在胸前屈膝深深行了一礼,用生硬的芈夏语道:“雪鹿弥亚见过大帝姬和公主殿下。” 一点红差点从他犄角上滚下去,它展开翅膀,飞到花不落肩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快起来,不必多礼。”庄薇伸手扶起他,看到他金黄色的瞳孔,吃了一惊:“你的眼睛……” 一点红替他答道:“他的眼睛本来就是金黄色的,只因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才会变成血红色。现在一切痛苦都过去了。所以他的瞳孔的颜色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金黄色的眼睛也很漂亮。”庄薇踮起脚摸了摸他的犄角,花痴道:“我喜欢。” 花不落清了清嗓子:“弥亚,你的芈夏语掌握得不错。” 雪鹿弥亚谦虚道:“谢谢大帝姬夸奖,这次多亏了鹦鹉老师,是它教会我的。” 一点红得意极了,扭头对花不落道:“小花主子,快亲我一下。” “亲你干嘛?你又调皮了。”花不落将它抱在怀里。 一点红眯着眼睛:“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弥亚掌握一门语言,你要奖励我。” “给你点吃的就行了,我才不亲你,万一你掉毛怎么办?”花不落抚着它的羽毛。 庄薇抱起它:“小花主子不亲你,我亲你。”她嘟起嘴往一点红上翘的羽冠上亲去。 结果一点红振翅逃开,落在雪鹿弥亚的银白色犄角上:“我才不要被你亲,你颜值这么低,把我变丑了怎么办?” “可恶。”庄薇气得柳眉倒竖,抬手欲打它。 “小心打断了弥亚的角。”一点红缩在犄角中,故意提醒她。 花不落实在看不下去,道:“一点红,过来。” “哦!”一点红飞到了她的手臂上,抬起绿豆大的眼睛,怯怯看着她:“小花主子,我长得这么可爱,你一定不会打我。” “你呀,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再胡乱说话,别人把你的毛拔光了我可不管啊!”花不落凶它。 “就是,再说我颜值低,我把你的羽毛拔的一根都不剩。”庄薇凶狠地瞪着它,“小心落了毛的鹦鹉不如鸡!” 一点红哀号一声:“好伤心,不跟你们玩了。”扑着翅膀飞入云端中。 “别跑远了啊!”庄薇大声道,“玩够了早点回来。” “你的同族,救治得如何了?”花不落问雪鹿弥亚。 雪鹿弥亚答道:“医护兵已救出来一部分,还有一些人关在机器之中。有些人遭受了很大的痛苦,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下来。”说到这里,他眼神黯淡下去,眉间笼罩着哀伤。 花不落拍拍他的肩膀:“一切会好起来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庄薇笑靥如花:“别伤心,你的族人很坚强会活下来的。既然一点红教会你说芈夏语,你也来教我说兽语吧。” 花不落从羽国和羌国的军队中挑选了两名能说善道,油嘴滑舌的士兵作为劝幽国投降的信使。 一连三天,两名信使往返于帝都和青鸟城之间,使出浑身解术。站在青鸟城下,拿着铜皮做的大喇叭,打着竹板,敲着腰鼓,喋喋不休地劝黑龙军投降,说累了,就唱,唱累了就跳,极尽无赖之能。 “儿子,儿子快回家,别在这儿打仗啦。爹爹我好想你啊!”“幽国饭团香,我好想回家尝。” 两人穿上幽国的平民服装,脸上涂脂抹粉的,叮叮当当在黑龙军面前唱起来了大戏。如跳梁小丑般的演技常常把护送他们的羽国士兵逗笑。 后来两人又带上了面具,一个演幽国君王项颜,穿黑袍,一个演羌国大帝姬花不落,着红裳。演花不落的士兵拿着弓作势射出一箭,演项颜的士兵立刻手按胸口倒了下去。演花不落的士兵捏着嗓子道:“项颜,项颜你好残暴,征兵五十万把人家烧,可怜幽国好儿郎,全做异国之鬼,了,了了了,今个大帝姬把你命儿了!” 这一幕惹怒了站在城楼上观望的蔡木公。此时一名将领来到她身边,道:“蔡大人,皇上他还好吗?有人传言皇上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谁说的?”蔡木公厉声问。 那将领吓得一抖,低头道:“大家都这么说。士兵们心里都很慌。” “慌什么!”蔡木公大声呵斥,“黑龙军的军纪里不许出现心慌这两个字!皇上只不过受了点轻伤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带兵把羌军杀个片甲不留,胜利是属于我们黑龙军的!” 130 来个歌伎唱支曲 顿了顿,蔡木公指着城下两个信使,命令道:“把那两个跳梁小丑乱箭射死!” “是!”那人领命而去。 箭矢如雨般飞射而下。 羽国士兵举着盾牌匆忙护住信使。 蔡木公见他们落荒而逃,冷冷哼了一声。 “蔡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那名将领又问。 蔡木公摇了摇头:“他们如此这般羞辱我黑龙军,就是让我们沉不住去追,好落入他们设下的埋伏,我们偏不中计。” “白马白马,奔天涯。不见老家,泪落我裳。流光流光,空怅惘。蹉跎年华,了无牵挂。饮一杯啊,且将离恨吞下。明朝我披红霞,回家,回家。” 七名歌伎身着羽衣,迈着轻盈的步伐,跳着曼妙的舞蹈。 花不落坐在昔日东羽王的宝座上,拖着下巴,看得昏昏欲睡。 她打了个呵欠,目光转向庄薇。 庄薇同雪鹿弥亚坐在一起,不住的往他嘴巴里塞水果。 “这是草莓,可甜了,啊……”她捏着草莓放在他嘴边。 一点红站在他的犄角上啄食半个石榴,他动都不敢动,生怕这只鹦鹉从他脑袋上掉下来砸到他的脚。 他尴尬的张开嘴,吃掉草莓。 庄薇又剥了一个桔子放在他嘴边:“嗯,这是桔子,可甜了,啊……” 雪鹿弥亚苦笑:“我吃饱了。” “再吃一点嘛。”庄薇脸上挂着宠溺的笑。 雪鹿弥亚张开嘴,吃掉桔子。 庄薇心满意足又开始摘葡萄。 花不落笑道:“小薇呀,你想把人家撑死就直说,不带这么折腾人的。人家有手有脚,又不是小动物,你一天到晚喂啊喂的。腻不腻呀?” 庄薇不以为然:“弥亚受了很多苦,需要大补一番!” “就算受了很多苦也不能天天吃甜的呀,会长蛀牙的好吧。想给他补身体,弄点人参啊当归什么的。你净拿些瓜果喂他,也不怕他吃坏肚子。”花不落嘲讽道。 庄薇撇了撇嘴,抄起一个苹果奋力朝她脸上砸去。 花不落抬手接住,也不生气:“谢了啊!” 舞伎们倒是受了惊,匆忙跪了下来。 花不落啃着苹果,道:“干嘛跪着呀,继续跳。” 舞伎们扭着纤腰继续载歌载舞。 雪鹿弥亚讪讪地:“公主,你别生气。” 庄薇狠狠瞪了一眼花不落:“我才不生气呢。” “对对,生气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咱不生气,咱看美女跳舞。”一点红站在雪鹿弥亚的犄角上,道:“看,那妞的腰好细。那个妞的腿真长,那妞的胸好大……” 雪鹿弥亚的脸刷地红了,不敢再去看舞伎。 庄薇一把将一点红拎下来:“你这张破嘴,胡说八道什么呀?真是有什么主子,养什么鸟。” 一点红作无知状,直勾勾地看着雪鹿弥亚道:“弥亚,我刚刚胡说什么了?” 正闹着将军武布来报,舞伎匆忙退到一边。 “什么事?”花不落问。 武布道:“信使回来了,他们在青鸟城下闹了几天,终于惹怒了黑龙军,弓弩手乱箭射将下来,信使受了些轻伤。黑龙军谨慎的紧,并未开城来追。” “可曾见着项颜?”花不落问。 “没,只见着女相蔡木公。”武布道。 花不落若有所思道:“看来项颜凶多吉少啊……” 她起身走下宝座,来到歌妓面前问:“幽国的民谣和小曲你们可都会唱了?” “是。”歌伎们齐声答道。 “很好。”花不落道,“能不能赶走黑龙军,夺下青鸟城就看你们的了。事成之后,我将给你们封爵。希望你们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请大帝姬放心。我等尽全力而为之。”歌伎们齐声道。 花不落转头对武布道:“武将军,这些歌伎我就交给你了,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们。” “属下定不负重托!”武布抱拳道。 第二日,武布点了数十名羽国骑兵,护送着七名歌伎来到青鸟城的城门下。 一名歌伎抱着琵琶,叮叮咚咚弹了起来,另一名歌伎和着琵琶声,扯开嗓子唱道:“夫君啊夫君,你外出打仗,十数年,何时才能回来呀?早上我将鸡鸭赶出笼,傍晚他们就回来了。而你却还不回来?” 第三名歌伎唱道:“夫君啊夫君,你外出打仗十数天,何时才能回来呀?秋天大雁飞走了,春天它们就会飞回来,而你却还不回来。” 第四名歌伎呜呜咽咽吹起了笛,吹得人心中无限悲凉。 第五名歌伎悲声唱道:“夫君啊夫君,你外出打仗十数年,何时才能回来呀?你离家那年我种下的果树,年年都硕果累累,而你却还不回来。” 第六名歌伎咿咿呀呀拉响了胡琴。 第七名歌伎恸哭唱道:“夫君啊夫君,你外出打仗何时才回来啊,我豆蔻年华嫁给你,而今风霜都结满了两鬓,你若不回来,我们唯有来生再聚。” 歌声沉忧郁,荡起回肠。这七名歌伎心怀国仇家恨,所以唱得格外动情。 城上的黑龙军听者无不落泪,几个有家室的老兵直接搂着兵器哇哇大哭,一些新婚不久的小兵更是哭成了小孩子。 “我不打仗了,我要回家!”小兵丢了兵器,转身就走。 剑光一闪,鲜血飞溅,那名小兵表情错愕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蔡木公甩了甩长剑上的血,眼神锐利:“谁还想回家?本相便送他一程。” 士兵们战战兢兢,抹掉眼角的泪水,不敢再说话。 蔡木公瞥了城下的歌伎一眼命令:“放箭。”弓弩手齐齐将弯弓对准仍在唱歌的歌伎,看着那一张张梨花带雨的娇容,听着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歌吟,他们犹如面对百万敌军,个个头冒冷汗,手臂发抖。 “放箭!”蔡木公厉声命令。 箭矢齐发,却都射在空地上。 歌伎们视死如归地瞪着弓弩手,那眼神如箭矢一般,击中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无地自容。蔡木公见他们的箭都射偏了,不由气急,夺过三支弓箭,对准歌伎挽弓射了出去。 131 王命不可违 武布命令铁骑匆忙来护,箭矢击在盾上,掉落在地。 “撤!”武布道。 铁骑护着歌伎拍马而去。 一连几日,歌伎们时不时来到城下,唱上几嗓子,唱得都是幽国的曲子。黑龙军军心崩溃,蔡木公更是被其折腾得不胜其烦。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但对方守卫的将军格外机灵,一发现不对立刻拍马而走,她怕有埋伏,一直不敢去追。 紫翎山庄,飞琼阁。 蔡木公走进飞琼阁。 项珂一袭黑色龙纹战甲,坐在墙角的阴影里。手中紧紧抱着哥哥项颜骨灰。 他的样子苍白而憔悴,一双眸子像落雨的湖泊。 “皇上。”蔡木公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我军军心涣散,请皇上现身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项珂的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脸上,他右眉上的疤痕微微颤动:“蔡木公,你实话告诉我,我像他吗?” 他,指得是项颜。 蔡木公道:“像他刚刚登基时的样子。” 项珂嘴角浮起一丝悲伤的笑,陷入回忆中,道:“我记得他登基那天的情景。那时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听着群臣高呼万岁的情景,可以想象他脸上志得意满的表情。” “登基之后,他握着我的手说,小珂哥哥是睥睨天下的君王,以后,再也没人敢伤害你。”项珂皱起眉头,“现在我代替他成为皇帝,没有志得意满,也不知道该保护谁。” “保护你的江山社稷和你的子民,完成你哥哥未完成的大业,攻占羽国,成为芈夏中的强者!”蔡木公沉声道。 项珂道:“我不想侵略别的国家,也不想成芈夏的强者。” “那你的子民怎么办?你不强大自己,强大幽国,迟早要被其他国家吞并。先帝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来攻打羽国的。削弱别人的力量,才能让自己威震四方!”蔡木公道。 项珂摇了摇头。 “先帝既然把皇位交给你,就请你振作起来,完成他的遗愿吧!”蔡木公道:“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坐这个位置了。花不落派信使和歌伎在城下挑衅,影响黑龙军的军心。这几日已有数名士兵脱队而逃,已被臣捉住。现今,请皇上披挂上阵,以稳定军心。” 项珂站了起来,对怀中的坛道:“看来,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派蔡木公召集所有士兵,聚集于城中广场上。 黑龙军既惊愕又惊恐地看着自己国家的帝王。他们不知道面前的皇帝实际已不是项颜,只觉得他的模样如常气质却不于同以往。 项珂站在整齐的对阵前,学着哥哥的声音,大声道:“朕召集你们,就是想告诉你们朕还活着,朕还同你们一起。羽国帝都之战我们败了,不代表我们幽国人不是羌国人和羽国人的对手,我们已经打下羽国的十数座城池。这片土地有我们洒下的热血,那它便是我们幽国人的!” “真朕知道,这一路攻城掠地,你们吃了不少苦,失去了不少弟兄,你们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凯旋而归。朕也希望你们能够活着回去,因为朕和你们一样也是有家室的人。” 他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军队,顿了顿道:“但是我们不能回去!我们不能把洒过热血的土地和城池让给别人,让给羌国人,我们若把羽国拱手让给羌国,羌国就会连同羽国人一齐攻打幽国,攻打我们的家乡。我们如何对待他们,他们便会双倍地对待我们。” “他们会烧毁我们的城池,践踏我们的土地,掠夺我们的财富,我们的家人会沦为奴隶,我们的子子孙孙都会被他们奴隶。所以我们不能逃,不能回家去!”项珂祭出来哥哥的黑色长剑,高声道,“我们要战下去,让我们的后世子孙,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战!战!战!”数十名将领拔出刀剑,热血沸腾,“吾等愿与王同战!” “吾等愿与王同战!”黑龙军齐刷刷地单膝拜倒在项珂面前。 项珂高举长剑,被将士们坚定的眼神感染,胸中也跟着腾起万丈豪情。 花不落来到皇宫的碧波池旁,大声唤道:“骆欢……” 池中白影晃动,水花四溅,化为白龙的骆欢跃出水面,声透九霄,朝她游来。 花不落坐在池边,将两坛酒放在了地上:“看,我给你带酒来了。” 白龙盘踞在她身边,脑袋轻轻凑到她面前,缓缓眨动双眸。 花不落摸摸它的头:“你变胖了耶,闲着没事多运动运动,万一飞不上天会被人嘲笑的。” 白龙依旧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讲。 “放心啦。”她拽了拽它的长须。 白龙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把她顶了个四脚朝天。 “去!”花不落一拳击到它的鼻子上,道:“你今天发什么疯。连老娘的胸都要顶,你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白龙悻悻地甩了甩脑袋,泪眼汪汪地凝视着她,鼻头挨了她一拳,微微泛红。 花不落剐了它一眼,把酒递给它:“装什么无辜,难道我说错了么?” 白龙把脑袋别到一边。 花不落把一坛江山醉放在它面前:“别耍小性子,喝酒!” 白龙伸爪把酒坛拨开,伸直上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花不落仰起脸:“你到底怎么了嘛?!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可惜它不是人,不会说话。 白龙的眼神黯淡下来,失落的伸爪抱起酒坛,一吸而尽。 花不落懒得动脑筋猜它的内心戏演得都是些什么,抱起酒坛,慢慢喝起来。 夕阳渐渐落下去,将碧波池染成了红色。 花不落喝完了酒,让空酒坛随意滚到一边,一手揽着白龙的脖子,趴在它背上眯着眼睛看红霞满天。 风拂过她的面颊,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嘴角微微上扬:“真美,酒不醉人人自醉。” 白龙顺着她的目光凝望天边的晚霞,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此刻它身边有一个少女陪着,这是多么温暖而美好的事情。 132 我们议和吧 荼蘼花谢了,上御苑的喇叭花开得娇艳。 雪鹿弥亚跟在庄薇身后,两人走在开满各色喇叭花的花径上。 “没想到羽国的皇帝喜欢喇叭花。此花虽然平凡,但是开起来却最喜庆。”庄薇扯下一串花藤,笑眯眯地绕在了雪鹿弥亚的犄角上。 雪鹿弥亚头顶几朵粉嘟嘟的喇叭花,样子格外滑稽。 他想伸手摘下来,庄薇打了一下他的手:“别摘,这个样子看着可爱。” 雪鹿弥亚支起腮帮,索性任她在自己的犄角上胡作非为。 不一会儿,他的头上就被她挂满了百合花,满天星等各种夏天的花朵。 他们来到宫苑深处,无数只五彩缤纷的鸟雀惊飞而起,组成一道绚丽的彩虹,飞入穹宇之中。 “哇,好漂亮啊!”庄薇快活地大叫,“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绚丽的鸟群!” 雪鹿弥亚的眸子也闪闪发光。 一只金鸢从开满合欢花的树上飞掠而下,绕着两人偏偏飞舞,然后飞往花丛深处。动听的鸣叫让人心生喜悦。 庄薇俯身捡起几支羽毛,插在了雪鹿弥亚的头上。 然后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梅花鹿在溪边饮水,绿孔雀站在长满青苔的枯木上开屏。 一株巨大的玫瑰树开出鲜红的花朵,无数蓝色的蝴蝶绕着盛放的玫瑰飞舞。 “玫瑰花!”庄薇开心极了,伸出手,去折树上的花朵。 手刚碰到花径,她就缩了回来,指尖冒出豆大的血珠:“好痛!” 雪鹿弥亚急忙把她的手放在嘴里吮吸。然后转身,伸手摘下一朵艳丽的玫瑰,去掉上面的刺儿,递给她。 她接过玫瑰,心花怒放:“谢谢!”然后踮起脚尖,在他面颊亲了一下。 两只蓝蝴蝶落在了雪鹿弥亚的犄角上,他腼腆地笑着,像一头害羞的鹿。 “公主,弥亚,你们在哪里呀?”远处响起了鹦鹉一点红的声音。 “一点红来找我们了,公主,走吧。”雪鹿弥亚道。庄薇点了点头。 一点红看到他们的时候眼睛一亮,它飞到庄薇的肩头,看着雪鹿弥亚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呀?”庄薇扭头问它。 “你把弥亚打扮成女孩子啦!”一点红道,“不过,挺可爱的。” “人家本来就可爱。”庄薇嗅了嗅玫瑰花的花香,“你来找我们不会就是来夸弥亚可爱的吧?” “是小花主子让我来找你的。”一点红道。“找我?做什么?”她问。 “我也不知道,问问她就知道了,看她的样子似乎心情不太好。”一点红道,“可能与青鸟城有关,她在议事厅等你呢,好几位将军都在。” 庄薇来到议事厅,几位将军刚从里面出来。她问走在最后面的将军川平:“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进去便知。”川平叹了口气,走了。 花不落一身戎装正对着地图发呆,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道:“小薇,你来了。” 庄薇若无其事道:“上御苑的风景可美了,你真该过去看看。” “我现在可没心情看风景。”花不落道,“刚刚幽国女相蔡木公来过。” “哦,她来干什么?”庄薇问。 “项颜希望与我们议和,休战。”花不落道。 庄薇问:“那你答应她了么?” 花不落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她吗?” 庄薇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对她说,‘回去让你家皇上准备好棺材,等我送他上西天。’” 花不落笑道:“幸亏你不是我。” 庄薇疑惑道:“那你是怎么跟她讲的?” 花不落抱着手臂道:“我之前派武布将军去瓦解黑龙军的士气,他说他亲眼看见项颜站在城楼上正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庄薇道:“他没有受伤?” 花不落摇了摇头:“当初我射出的那一箭,虽被盾牌挡了一挡,但仍旧射进了项颜的胸膛,他不可能不受伤。” “那他是硬撑着身体出现故意吓唬我们的?”庄薇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 花不落耸了耸肩:“或许……跟据武布将军所说,项颜看了他一会儿,便拿过侍卫手中的弓箭,对准歌伎面前的空地射了一箭。并说如果再有歌伎在他城门前唱歌,他就不客气了。” 庄薇道:“怎么,他还想杀掉几个弱女子不成?” “我倒没往这方面想。”花不落摸着下巴,“他如果受伤,是拉不开弓的。而且之后,他拿起鼓锤,擂了一首气壮山河的战鼓。黑龙军之前萎靡的状态在鼓声中一扫而光,个个斗志昂扬。” 庄薇听得莫名其妙:“那这么说,他根本就没受伤。” 花不落道:“我也给弄糊涂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他当时是故意假装受伤的。”庄薇道。 “不可能。”花不落道,“他不可能以五万黑龙军的性命为代价来制造一场假象。何况,这会影响军队的士气。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 庄薇想了想,点点头:“的确有蹊跷。” “现在先不管他有没有受伤,既然他想与我们议和休战,我们就跟他议和休战!”花不落道。 “啊?”庄薇讶异道,“你真准备跟他休战啊?” 花不落点了点头。 双方各自护送着自己的君主和将领与帝都与青鸟城之间的紫竹林订立停战契约。 花不落和庄薇,幽国国君与蔡木公,四人走进竹林旁的石亭之中。 火龙军与黑龙军在竹道上剑拔弩张。如果出现任何意外,他们立刻就会厮杀在一起。 花不落仔细打量着对方,总觉得面前的幽国君主有些不对,似乎是项颜,又似乎不是。 庄薇仔细打量着对方,总觉得面前的幽国国君有些不对,似乎是项颜,又似乎不是。 庄薇与她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也察出了异样。 花不落先入为主:“不知贵国为何要与我休战。” 项珂看出她在观察自己,不动声色道:“因为我们都想得到相同的利益。” 花不落笑了笑:“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133 朕有要事去办 “你心里也想休战吧?羽国是一块大点心,一口吞下难免会卡到喉咙。你表面上是在帮助羽国击退我们幽国,实际上,本质与我是一样的,也想吃掉它。”项珂道。 庄薇撇了撇嘴。 花不落脸上依旧挂着笑:“你的比喻挺有趣。但是吃掉一个国家,可不是像吃掉一块点心这么容易。” “所以,我才建议休战,你消化掉你得到的那片土地,我消化掉我得到的城池。”项珂道,“这样,我们才不至于费尽千辛万苦击倒对方后被他人一举歼灭。” 花不落心念电转,表面上却继续装傻:“你的意思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项珂道,“你应该懂得。” 庄薇插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明白。” 蔡木公缓缓道:“我们三国相战,西边的凉国却一直没有动静,这代表了什么,我想大家心中都很清楚。” “西凉帝闭关锁国,严禁本国人与其他国家相互贸易。没人知道他的军事力量有多强大,经济实力有多雄厚。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扩张领土的野心。”项珂道,“说不定此刻,已有凉国谍者混入你我之间。”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几片竹叶穿过林梢,飘入石亭之中。 花不落道:“好吧,一切就按你说的做。” 两人命令士兵在亭旁立下契约之石。 “此石破碎之日,便是你我开战之时。”花不落道。 契约之石是块红色花岗岩,七尺多高,寻常刀刃是无法斩碎的。 两方人马建立契约之后,便各自回归自己的城池。 回城的路上,花不落与庄薇策马而行。 庄薇道:“我怎么觉得同幽国停战我们亏了。” “如果你想打仗,我可以命人把契约之石砸碎。这样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揍幽国人一顿。”花不落笑道。 庄薇皱着眉头:“你刚才有没有觉得项颜怪怪的?他看你的眼神就好像知道你是什么人一样。我们可别被他耍了。” 花不落道:“我觉得他不是项颜。” “那他是谁?”庄薇问。 花不落想了想道:“他像我宫里那个花农。” “王大可?”庄薇讶然,“你是说他像王大可?” 花不落道:“你想象一下,如果给王大可的眉毛上弄道疤,再穿上玄色衮服,可不就和项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庄薇拍了一下龙驹的脖子:“可不是嘛!我也怀疑这个项颜是花农假扮的。但是……王大可见了你就跟见了阎王似的。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他怎么有胆量冒充幽国的皇帝,他和项颜是什么关系,真正的皇帝又在哪儿?” 花不落抖了抖缰绳:“我得给庄瑜写封信。” 庄瑜收到来信的这日,他正在摇篮边哄萌萌给他新添的女儿入睡,看到花不落的来信,他连女儿都不哄了,全神贯注读着信一边读一边自言自语:“休战?为何要休战?”看过原因之后,他道:“不打仗也行。” 他翻到最后一页,不禁讶然失笑,只见信上印了几个鸟的爪印,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点红的爪子。旁边还附了庄薇的一行小字:“这是一点红给哥哥的问候。” 摇篮里的婴儿哇哇大哭,他却坐在一旁对着信笺傻笑个不停。 萌萌牵着一对儿子气冲冲走了进来,大喝道:“霓儿都哭了,怎么也没人哄哄。” 侍女惊恐地跪在摇篮边,轻轻抱起了女婴,战战兢兢哄着小公主。 萌萌瞪着庄瑜,一封信而已,他居然乐得不管女儿死活。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业火,脸上却堆着笑,声若莺啼:“皇上,是花不落的信吧,信里写得都是什么呀?你笑得这般开心是她攻下羽国了么?” 庄瑜只把最后一纸书信递给她,神秘兮兮道:“朕有要事去办,先走了啊。” 说着一溜烟跑出了育婴室。 萌萌看着信笺,火冒三丈:“一串破鸡爪子印,他居然能够笑得出来,太可恶了,根本没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嘛!”庄瑜同侍卫一起来到不落宫,只见宫中花木扶疏,仅有两名嬷嬷打扫,落叶残花。花不落外出征战把宫中的侍女都指派到其他宫殿里帮忙。两个嬷嬷年事已高,许多事情都做不动,宫中的花草都疯长起来,看着格外荒凉。 他问一名嬷嬷:“这园子不是有花农的么?他人呢?” 嬷嬷道:“花农跟大帝姬一起去打仗了。他没有回来呀。皇上为何提起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园子里的花该修剪了。”他道。 “是该修剪。这大帝姬不在,整个园子都冷清不少,看着人心里怪凄凉的。”嬷嬷仰头望着他,“皇上啊,大帝姬什么时候回来?” 庄瑜含糊地答道:“快了,她过不了多久就回来。” 他在园子里走了一圈,提步走进花不落的房间,房中摆设的物件都泛着落寞的光,让他心里莫名惆怅起来。 出了不落宫,他便吩咐内侍监让人把不落宫的花草修整一下,然后回到御书房,提笔给花不落写信。 他的信花不落很快收到。她看完之后,把信交给了庄薇。 窗外雨声淅沥,紫薇檐下红,芭蕉透窗绿。 庄薇读完了信道:“哥哥说自王大可送你出征后就再未回过不落宫,依次推论,现在的项颜极有可能是王大可假扮的。” 花不落的眼眸望向窗外绿蜡似的芭蕉,缓缓道:“看来,这个王大可非同一般呀。” 庄薇看着她深潭般的眼眸,道:“蔡木公是何等谨慎小心的人,她定知道项颜是他人假扮的。” 花不落点点头:“能够假扮项颜登上皇位,他和幽国皇帝定有某种联系。” 庄薇浑身毛骨悚然,寒毛直竖,她握住花不落的手道:“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项颜的弟弟项珂。” 花不落心中一跳,想了想道:“他是不是项珂,去紫薇皇陵查查就知道了。我倒要看看,紫薇皇陵中埋得到底是谁?” 134 大帝姬要掘皇陵 “好,我马山派个摸金校尉前去幽国皇陵把项珂的坟给掘了。”紫薇转身就走。 花不落拉住她的手,道:“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那怎么行?羽国这边谁来管理。”庄薇道,“何况皇家陵墓守卫森严,你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可不知道该如何同皇上哥哥交代。” “羽国这边就交给你了。”花不落道,“你好好守着,如果出现了什么状况,你只管派火龙军解决。我去紫薇皇陵察看一番,很快就会回来。” 庄薇忧心忡忡:“那你要快点回来,你不在,我心里发虚。” 花不落捏捏她的脸,半开玩笑道:“不是还有雪鹿弥亚陪着你么。你天天跟他腻在一起,我看没有他你才心里发虚吧。” 花不落把一些事物安排妥当之后,带着一点红在一个白雾蒙蒙的清晨骑着龙驹朝幽国扬鞭而去。 庄薇目送她消失在古道上,心里越发忐忑不安,她扭头对身边的雪鹿弥亚道:“我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感到她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雪鹿弥亚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这或许是你的错觉,大帝姬心思敏捷,她会很快回来的。”两人站了一会儿,乘了马车往回走。 五天后,花不落来到了幽国的皇城。她一袭青色幽国儒装,头戴儒帽,背着个布包,肩头立着一点红,看上去就像个进京赶考的儒生。 她走在街道上,看到好些铁面巡卫在街上巡逻,那些巡卫的眼眸,射出殷红的光芒,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 而街上的行人皆略显不安地在路上走着,看到巡卫,惊慌不迭的躲闪着。 花不落走到街边的面摊,用幽国人的口音叫了碗阳春面。 等面上来,花不落问老板:“皇城里的巡卫为何看上去怪怪的?” 那老板见她生得细皮嫩肉,看着可亲道:“小哥,你有所不知,他们都不是人。” 一点红问:“不是人是什么?” “是赫连大人研制出来的杀人机器铁骷髅。”老板道,“你们可千万别让它们给盯上了,不然……”他说到这里,有客人叫了碗牛肉面,他抬头答应了一声,低声道:“总之别让它们盯上。”匆匆忙去了。 花不落挑出几根面条放在一点红面前,一人一鸟,一边吃面一边窃窃私语。 一点红道:“小花主子,这幽国被赫连紫一搞,看上去人心惶惶的。幽国皇帝只顾御驾亲征,等他回来,说不定自个的国家就落入赫连氏的手里。” 花不落道:“赫连氏就赫连紫一个男丁,他父母早亡。据说人都三十了还未娶亲,有人说他是断袖。一个断袖能折腾出多大动静?” 一点红道:“那他研制这些杀人机器干嘛?” “或许是用来对付其他国家的。”花不落道,“或许他是闲着无聊,故意制造出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以获得成就感。” 一点红道:“如果这些杀人机器上战场,以后就不用人来打仗了。” 花不落道:“一堆废铁而已,用磁石就能解决。” 一点红道:“如果他们用不怕磁石的合成金属做杀人机器,它们不是所向无敌了么?” 花不落道:“合成金属遇到强酸则会被其腐蚀。而且人类的魂魄很难与合成金属相融。他们是无法制作出完美的杀人机器的。” 一点红道:“那我就放心了。” 吃完面,花不落来到了红叶客栈。 客栈中那棵硕大的枫树仍伫立在阳光之下,红色的枝叶在阳光中舒展着,树上蝉鸣声声,有彩雀在树上叽啾。 树后当年被她炸毁的阁楼早已修好,比之前更加富丽堂皇,飞檐下的铜铃在风中叮铛作响。 几片红叶随风飘落,落在她的脚下,恍惚间,她仿佛回到十四岁那个秋天,她在这棵树下,亲手将刀刃送进那个红衣王爷的胸膛。 “公子。”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她转过身,看到一张年轻的脸,身上穿着红色布衣,是红叶客栈的伙计:“公子,您是要住店吗?” “是。”她点了点头。 “请随我去大堂。”伙计在前面带路。 花不落来到大堂掌柜台前,要了间天字号客房,付了定金,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自己的客房中。 客房中有古琴,盆栽花卉,还有放置刀剑的雕花木架,墙上挂着山水字画,陈设极其典雅。 伙计交代了一切事宜便退了出去。 花不落在房间设下结界,打开布包,掏出一卷幽国皇城的地图看了看,然后对一点红道:“早点休息,天黑我们就动手。” “嗯。”一点红点了点头。 花不落打开窗子,看了看窗外并无异样,这才关好窗子躺在了床上。 天黑以后。花不落吃过晚饭,换上一身蓝色短装,带着一点红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红叶客栈。 她刚离开客栈,赫连紫带着一群铁面巡卫悄悄埋伏到了红叶客栈。他来到花不落的房门前,用眼神示意伙计敲门。伙计敲了半天,并无人应答。 赫连紫一脚踹开了门,却见屋中只挑着一件书生的衣冠,哪里还有花不落的影子。 “人呢?”赫连紫喝问伙计。 “那个羌国奸细明明就在这里的。”伙计道。 “加强皇城防卫!”赫连紫大声命令身后的铁面巡卫。 花不落如山猫一般来到了紫薇皇陵。她躲在陵道旁的龙柏树上,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望着皇陵的大门。 门前的长明灯散出昏黄的光芒。守陵人有十八名,皆是黑甲铁面。 花不落对一点红道:“你去看看,他们是些什么东西。” 一点红飞了过去,站在墓门对面的石碑上,大声学起来猫头鹰叫:“咕噜……咕噜……” 十八名守陵士兵皆对它视而不见。 一点红自觉没趣,灰溜溜地飞回到了花不落身边道:“他们不理我。” 花不落拿出四张纸符折成四匹狼的形状,丢到了地上。 四张纸符变为四匹硕大的黑狼,一点红仰头学了声狼嗥,花不落便指挥着四匹狼攻向守陵士兵。 135 真相大白 几名守卫见状,举起长枪刺向巨狼。 那四匹狼围着他们奔突跳蹿。 十八名守陵人大怒,个个挺枪来刺,花不落指诀变幻,巨狼引着守陵人窜入山林之中。 花不落跃下龙柏,来到了墓门前。 她从包里提出一只挂在挂在银色链子上的球形玲珑灯。借着长明灯点燃。举着蜡烛在门上照,这玲珑灯了的灯油是神木仙奴人用数种草药提炼而成,可以照出人的指痕。 墓门上雕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只要把这些图案按照顺序组成一个完整的图腾,便可打开墓门。 借助玲珑灯淡蓝色的光芒,她很快找到六种带有指痕的图案,手指一一按下这六块浮雕,两条漆黑的巨龙从门上凸显出来,门缓缓打开。 花不落提步走到了墓道之中。 墓门在身后缓缓关闭,远处一片黑暗死寂。 “好可怕,一股腐朽的气息。”一点红站在花不落的肩头,忐忑不安左右打量着。 花不落提着玲珑灯,仔细打量着墓道。 借着微弱的灯光,墓道两侧各有一个人影,正用一双猩红的眼眸看着她。 “小花主子,那是什么?”一点红问。 “除了铁骷髅,还能是什么?”花不落低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它们同我们今天见到的铁面巡卫一样,都是没有生命的杀人机器。” 一点红战战兢兢:“那我们怎么办?” “没带磁石,只能硬闯。”花不落祭出了弯刀,飞奔向守陵人。 两名铁骷髅手握长剑向她刺来。 她的动作极快,一脚踢飞一个,一手中弯刀抹过另一个铁骷髅的脖子。 火花四溅,那名铁骷髅的脖子居然未被她的弯刀斩断。 她挥动刀柄击在对方的胸口上。 经过这番打斗,漆黑的墓道忽然亮起十数道红光,原来墓道两侧伫立着十多名铁骷髅。 他们听到动静,纷纷拔出长剑杀了过来。 两名倒下的铁骷髅也站了起来。 花不落腾身而起,将它们再次踢翻。玲珑灯挂于腰间,手中弯刀变作月魂弓,以三昧真火为箭,射了出去。 火焰击向涌来的铁骷髅,整个墓道一片火海。月魂弓发出柔和的银光,形成结界保护主人不为热浪所伤。 一点红躲在她的怀里,喃喃道:“我差点就便成了烤鹦鹉。” 火势渐熄。铁骷髅保持着砍杀的姿势一动不动。花不落提步向前,惊奇地发现它们眼中的红芒消失不见,只剩一个空洞的眼眶显得格外恐怖诡异。 花不落挥舞月魂弓,击倒了它。 铁骷髅倒在地上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它们的弱点在于眼睛。”花不落踢了踢道,“铁骷髅虽是铁面金身,也不是很强嘛。” 她收了月魂弓,继续向前走去。 前方又出现了一道门。 石门上镶嵌黑曜石,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花不落伸手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一点红飞到她的肩上,歪着头看着石门上的北斗七星,费力的思考着。 花不落拿起玲珑灯,寻找门上的指痕。 但是门上一丝指纹的痕迹都没有。 花不落问:“这是什么机关?” 一点红道:“我在书上曾看到这么一首诗:星星在天上,有了湖,便落在湖水里。有了自己的凝视,便落在了眼睛里。 “什么意思?”花不落问。 一点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看到这扇门才想起这首诗的。你自己随便想象。” 花不落想了想道:“工匠在门上镶嵌黑曜石为星辰,就是把石门比作夜空,那么星辰正对的地方……”她低下头,望着脚下。 脚下的石砖隐隐有凹陷的痕迹。 “机关在脚下。”花不落道,“我明白了。” 她借着玲珑灯仔细看了看石砖,几块带有凹痕的石砖恰好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她直起身一一踩了下去。 石门向后倒去,只听一阵叮叮咚咚的水流声灌入耳中。几条白色的夜光鱼在水底游动,露出锋利的牙齿。 而对岸,则是幽国皇族的墓室。 幸而这片地底暗湖并不宽广,花不落踩着波纹轻而易举地飞掠到了对岸。 想咬她的夜光鱼扑了个空,悻悻地在水底游来游去。 对岸的木梳格外宽广,二三十道门展现在她的眼前,幸而每道门上都刻着名字,不然她真不知道项珂的墓室在哪儿。 借着玲珑灯的灯光,她很快发现机关就在门上铜兽的咬环上。 她转动兽环,墓门缓缓打开。 她走下石阶,来到项珂的白玉棺前。 一点红落到白玉棺上,伤心道:“小珂主子。” 心跳莫名加速,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花不落眼前:“三年过去了,再上等的玉棺也不会让他的样子一如生前吧。” 她有点害怕见到他的样子。但是再害怕,也要去面对,她想要找到真相,棺中的人,到底是不是项珂。 花不落运气,凝力于双掌,猛地将棺盖推开。 棺材中空空如也,只摆着一套项珂一件华丽的红色袍子,袍子的心口处,放着一只偶人。 那个偶人与庄薇有几分相似,花不落蓦地想起这个偶人是当年戏弄项珂亲手做的。 “看来,项珂果真活着。”花不落伸手去拿偶人。刚抓住偶人,她就感觉手心刺痛。心叫不好,数根褐色藤蔓蛇一般从棺材中探出,闪电般绕住了她的脖子和四肢。一点红惊飞而起,然而藤蔓如活物一般,一下子就抓住了它。 “小花主子!”一点红惊叫。 “一点红!”花不落费力挣脱藤蔓的束缚。她想祭出弯刀,然而体中炉鼎毫无动静,浑身的灵力正迅速的流逝着。 藤蔓长长的尖刺扎进她的血肉之中。吸取她的血液和灵力,迅速生长着,在她意识模糊之前,她用残存的灵力将自己的心脏冻结。 一根尖刺刺入她的眉心,她昏了过去。 藤蔓将她和她的鹦鹉一起拖入了棺材之中,仿佛很讨厌落在地上的玲珑灯的灯光,几根藤蔓像有意识般托起棺材的盖子,将棺材盖好。 136 公主也很聪明 玲珑灯的灯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熄灭,四周一片黑暗,黑暗中,从棺材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飞琼阁。 项珂从噩梦中醒来。 天还未亮,阁楼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敲打着雕花窗户。 项珂披衣而起,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隔夜茶,饮下。 他按着胸口,那里隐隐作痛。 鸾灯摇晃,天边炸开一道雷,惊心动魄。 梦中的情景他已记不清晰,只记得战鼓隆隆,他像他的哥哥一样率领黑龙军与花不落的火龙军厮杀。 就像黑夜中的闪电那样,沙场上刀光剑影。 不知不觉,他和花不落刀剑相向。 漆黑的剑,弯弯的刀。 哥哥的死让他对她恨之入骨,何况,他从她的眼中看不到自己,只看到冷酷。 她像对待仇敌一样刀刀致他于死地。 他沉默而果断的反击。 苍穹中落下天火。 火落在地上,所有人在火焰中挣扎惨叫。 他的战意一下子消弥,忽然觉得这场战争没有了意义。 而花不落也收了刀,转身走进火海之中。任他如何呼唤她都义无反顾。 他眼睁睁看她被火焰吞噬,他想跑过去救她,一支箭从他背后射来,穿透了他的胸膛。 直至他醒来,他都很想知道射那支箭的人是谁。 自与花不落定下休战协议后,他希望能再找个机会好好跟她谈谈。 他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仰慕她的强大与智慧,另一方面,他对她杀死自己的哥哥耿耿于怀。 也许他们注定要站在彼此对面吧。 雷声渐渐远去,天快亮了,而他的内心却依旧暗无天日。 他手抚额头双眉轻皱。 自从花不落去了幽国,庄薇每日寝食难安,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转眼过了半个月,花不落仍旧没有回来。 庄薇坐不住了,从军队里找了两个摸金校尉,派他们去了幽国皇城,探听花不落的消息。实在不行,就去皇陵里面打探。 羽国的百姓开始渐渐对羌国的一些官员感到不满,一个叫赤翼的民间组织渐渐崛起,怂恿着羽国士兵造反。庄薇本来因花不落不在而心慌,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她觉得脑袋好大。 好在她和花不落相处了很久,学了一星半点的军事手段和政治策略。她先纵容着赤翼这个组织在各个城池之间胡作非为,命令火龙军一见赤翼军就退,把城池都让给对方。等到对方志得意满之时,再散播流言引诱对方攻入羽国帝都。 然后,她让戍守在各城池的火龙军包围了帝都,轻而易举地活捉了赤翼的总头目。 赤翼的头领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名叫赵安明。长得还不算清秀,但是痞里痞气。骨子里土匪加蛮流的气质。 庄薇命人把他和他的同伙押到了皇宫的南门广场前,当着羽国老百姓的面儿道:“赵安明,发表一下你的失败感言吧!” 赵安明有点儿惊诧,他满以为羌国公主应该是个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出口竟然突破了他的想象:“我以为你出口就要定我的死罪呢!” 庄薇笑了笑:“我可不像你们羽国那些当官的。不分皂白,不给人个辩白的机会就给人定死罪。” 赵安明冷哼了一声:“你们羌国当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羌国人出来乍到,还不懂得如何管理羽国的百姓,但最起码,我们会尊重你们的文化,不像幽国人那样烧毁你们的书,改你们的字。”庄薇道:“我承认,我们羌国人做得不够好,还需要借鉴和学习。但是,你们总得给我们点时间,让我们适应你们的文化和传统。而不是我们刚想做出点成绩,你们就刀剑相待。” 赵安明道:“说白了,你们就想统治我们。” “我们统治你们,总比幽国人统治你们要强得多。”庄薇笑道,“难道你想接受幽国人的统治。” 赵安明冷哼一声:“我们只想做自己的王!” 庄薇道:“适逢乱世,谁都想当王,但弱肉强食,不是谁想当就当得了的。你们羽国皇室陨落,官僚腐败,贵族间相互杀伐,民间虽有人意欲重振羽国,但都如你这般,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治国头脑。只一味急功近利,妄想称王。” “我可没有急功近利。”赵安明道。 “你若不是一心想当皇帝,怎会中我圈套。”庄薇道。 赵安明耳热面胀,一时张口结舌,半晌道:“我原以为你们羌国唯有大帝姬才思过人,没想到你也很聪明。” 庄薇道:“因为我们女人最明白天下男人想得到什么,尤其是乱世的时候。” 赵安明无话可说。 庄薇对围观的羽国老百姓道:“羌国虽然同幽国定下了休战合约,但并不代表,幽国会放弃侵占羽国的野心。我身为羌国公主,既然站在羽国这边,就是要同你们一起对抗幽国的侵略。如果你们不希望置身于幽国皇帝水深火热的统治之下,就与我一起并肩而战。而不是我们相互猜忌杀伐,让幽国黑龙军有机可乘。” “愿与公主并肩而战!”一名羽国士兵喊道。 “愿与公主并肩而战!”百姓们举起拳头大声喊道。 赵安明有些惊慌:“你会杀了我么?” 庄薇笑了笑:“不会,一个蛮流的血会弄脏我的手。我要把你和你的同党送给一个人。” “给谁?”赵安明问。 “幽国皇帝。”她道。 赵安明脸色惨白:“如果我愿意向你臣服,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条生路?” “我给过你一条生路,但你一直都在自寻死路。我救得了你却救不了你的智商。”庄薇对一名羽国将军道:“之前投降的五万赤翼都发放到各个城池劳动改造,这些临死才悔改的赤翼就送给幽国皇帝解闷吧。” 将士们各司其职,广场上人群渐渐散去。 庄薇转过身,背着众人拍了拍怦怦直跳的胸口,对一脸惊诧的雪鹿弥亚道:“刚才吓死我了。” 137 朕该如何面对嫂嫂 雪鹿弥亚不明白:“可是公主刚才的样子看上去很威风。” 庄薇吐了吐舌头:“这说明我演得还可以。” “演?”雪鹿弥亚仍旧不明白。 “这一招是花姐姐教我的。”庄薇道,“她说过,心里越是害怕,脸上越是要装出一副天下无敌的样子。用以迷惑对方……你觉得她若在,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应该与公主差不多。”雪鹿弥亚道。 庄薇笑腼如花:“看来我比以前聪明了不少。” 两人正准备往宫中走去,武布将军和川平将军走了过来,武布将军问:“公主殿下,大帝姬什么时候回来?” “等她办完事情自然就回来了。”庄薇半开玩笑道:“莫非将军想她了?” 川平将军道:“我等心中不安,大帝姬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武布将军羞赧道:“我们就是担心她,看不到她,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放心好了。”庄薇道,“她比我们聪明,不会有事的。” 嘴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和他们一样,都为花不落担心。 项珂骑在龙驹之上,巡视青鸟城的防御工事。他要把青鸟城建的更高些。 俘虏们衣着破烂,用肉体艰难的把石块背到城墙上。 一名侍卫把一封信递给了项珂,是来自幽国皇城的信。 他拍马来到僻静处,打开淡紫色的信笺,一股墨香扑鼻而来,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皇上: 你远征羽国,数月未曾来信,臣妾十分担忧。 近日梦见你身陷地窟,遭万马千军围杀,臣妾不能救之,醒来日日以泪洗面。 望皇上早日平安归朝,臣妾等你。 妻,梦锦 嫂嫂的来信让他心绪不宁,哥哥的战死,梦锦在梦中已经预见。 他要不要回去吧真相告诉梦锦呢?还是像哥哥临终时所说的瞒着她,把自己当成哥哥来照顾她。但这又违背了伦理。 他捏着信,不知所措。 蔡木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皇上。” “何事?”他将信笺合起。 蔡木公觉察到他眼神中的异样道:“羌军送来数十名俘虏。” 项珂心不在焉:“他们送俘虏来做什么?” “臣一打听过,那俘虏是近日在羌军占领的羽国城池中引起叛乱的组织赤翼。羌国公主命人运到青鸟城下,说是给皇上解闷。”蔡木公道。 项珂淡淡道:“朕知道了,他们就交由你处置吧。” “是。”蔡木公转身退下。 项珂叫住了她:“等等。” 蔡木公顿住脚步:“皇上有何吩咐?” 项珂把梦锦的来信递给她,低声道:“你说朕该怎么办?” 蔡木公将信看完道:“请皇上按先帝的遗愿回复皇后便是。” “朕该不该回朝?”项珂问。 “皇上早晚都要归朝的。”蔡木公道,“既然羌幽两国休战,皇上择日回朝便是。” 项珂道:“但朕该如何面对她。” “皇上即是先帝,坦然面对即可。”蔡木公道。 项珂叹了口气:“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蔡木公转身离去,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她来到城外,命人把赤翼组织成员全部绞死,挂于城外的梧桐树上。 项珂回到紫翎山庄,摘下一枝合欢花,作为给皇后的回信。 …… “合欢花谢了,夏天就结束了。”庄薇坐在花不落做过的书案旁,打开一本她曾经看过的书册,对身边的雪鹿弥亚道。 雪鹿弥亚抬起头,看着门外参天的合欢树。风吹过,毛绒绒的花朵轻盈地落在地上。 庄薇望着纸上的字,喃喃道:“跟她行军打仗的这些日子,我半夜醒来,常常看到她一个人挑灯夜读。她虽是女子,却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勤奋。” “以前,我很讨厌她,她和我哥走得太近。我总以为她救我和我哥是有目的的。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庄薇笑着翻动着书页,“我和她一点都不像,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是姐妹。”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嫉妒她,我才是羌国名正言顺的公主,父皇和哥哥却为何要封她为大帝姬,还把兵权交给她?我嫉妒的发疯。”庄薇道,“我甚至想过要设个计谋把她赶出皇宫。” “但是,看到她训练军队,改革朝政,我的嫉妒一下子烟消云散。”她道,“她美丽,聪明,强大,有资格成为羌国的大帝姬。” “我在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庄薇道,“是她让我明白,身为一个女子,应该要像男儿一样,去战斗,去保护自己所珍爱的东西。而不是一直作为男人的附属品,让男人来保护自己。” 雪鹿弥亚愣了一下。 泪水从庄薇眼中滚落,她握住他的手,哑声道:“弥亚,我想她了,你说,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雪鹿弥亚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她不回来,我陪你,我们一起在这里等她。” 幽国,皇城,锦绣宫。 梦锦皇后坐在木槿花下,打开信笺,吃惊地看着干燥的合欢花。 侍女宛容道:“合欢花象征夫妻恩爱,两两相对。皇上虽未写只言片语,可这一枝合欢花表明他也十分思念皇后娘娘。盼着和娘娘相聚。” 梦锦皇后嘴角上扬,数月的担忧在见到这支合欢花时化作泪水纷纷从面颊滚落。 宛容忙拿出素帕,递给她:“娘娘怎么又哭了?” 梦锦皇后拿过素帕拭着眼泪,笑道:“这是我与皇上成亲以来,他第一次送我花。” 宛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梦锦皇后道:“成亲之前,他倒时不时送我些玫瑰、百合,这种俗气的花儿。之后便送我些贵重的首饰、衣服、香料、,为我盖华丽的宫殿。我倒觉得没什么。今日他送我合欢,我心里头莫名生出一股子感动。” 宛容眼中掉下泪来。 梦锦皇后道:“宛容,你哭什么?” 宛容匆忙擦拭着眼泪道:“奴婢听了皇上和娘娘的故事,心里感动,所以就哭了。娘娘真幸福。” “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梦锦皇后道。 138 朕需要反省 宛容摇了摇头:“奴婢命贱,只怕找不到能送奴婢合欢花的良人。” 项珂班师回朝这天,梦锦皇后和文武百官早已在宫前等候多时。 他的心情格外沉重,尤其是面对他的嫂嫂梦锦。 盔甲上的纯金护面,遮住了他的脸,他的眼中满是隐忍的哀伤。 金色的战车,载着他来到了宫前,梦锦皇后带领群臣向他行跪拜之礼:“恭迎皇上班师回朝!” 项珂跳下战车,像每次哥哥班师回朝那样,挥了挥手沉声道:“平身。” 一袭月白凤袍的梦锦皇后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泪水纷纷落在他黑色的甲胄上。 “皇上,臣妾好想你。”她声音哀怨,“臣妾梦见你死了。” 项珂如同冰冷的墓碑一样滞立着,站在这里的,本应是他的哥哥。 “但是,谢天谢地,你还活着。”梦锦皇后抬起泪眼吗,凝视他的双眸:“是臣妾想多了。” 她白玉般纤长的手指抚着他脸上的护面,她想念护面后那张英俊的脸。 项珂别过脸去,压抑着内心的悲伤:“朕累了。” 梦锦皇后拭掉眼角的泪滴:“是了,皇上一路奔波劳顿,臣妾却只顾在这里倾诉思念之情……”她拉起他的手,“我们回家。” 蟠龙棒,项颜的寝殿。 殿前的英雄树已经枯萎,叶子一片一片凋落在地。 项珂踩着枯叶,走进殿中,殿中事物一切如旧,而他的哥哥已经不在了,他要代替他的哥哥,在这里生活。 梦锦皇后松开他的手,要为他脱下盔甲,手指触向他的头盔。 他后退一步,道:“朕想一个人静静。你晚些时候再来吧。” 梦锦皇后的手悬在半空之中,她怔了一下,半晌才笑道:“那臣妾晚些时候再来。” 项珂点了点头。 梦锦皇后满怀疑惑地退了出去。 守在殿外的侍女宛容道:“娘娘怎么出来了。” 梦锦皇后道:“皇上太累了,我们晚些时候再来。” 项珂目送梦锦皇后离开,屏退了殿中所有侍女太监。 他摘下头盔,脱下沉重的甲胄,疲惫地坐了下来,将脸埋在双手之中。 “哥哥,我该怎么办?”他喃喃道,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天色渐晚,项珂抬起头,哭过之后,他的眼神变得冷酷而刚毅。 他必须坚强起来,必须替哥哥把这个天下撑下去。 天黑了,梦锦皇后来到蟠龙殿,却被太监告知:“皇上,今天龙体欠安,请娘娘明日再来。” “那本宫更要看看他。”梦锦皇后道。 “不必了,锦儿。你回去吧,朕不想见你。”项珂模仿着哥哥的声音。 梦锦皇后望着门窗上的高大身影,问:“这是为何?” “羽国一战,朕的黑龙军损失五万余人,朕还差点成为羌国火龙军的刀下之鬼。朕生平征战二十余次,从未如此惨败过,朕需要反省。”项珂道,“朕接到你的信,怕你担心,才班师回朝。锦儿,你且回去吧。” 梦锦皇后潸然欲泣,道:“是臣妾错了,臣妾告退。” 出了蟠龙殿,宛容道:“娘娘,皇上这时候应该更需要你才对,为何连一面都不肯与你想见?” 梦锦皇后道:“我了解他,他性子要强,这次他御驾亲征,未能拿下羽国,心中抑郁,不愿为我所见到。他虽为一国之君,失意时却爱耍小孩子脾气。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会见我。” 自这日后,项珂一直对梦锦皇后避而不见,同时借故将旧日服侍哥哥的宫人从身边一一换掉。 这日早朝后,赫连紫同蔡木公并肩而行。 蔡木公道:“你小子这两年升官升得挺快,从一名司寇做到了太尉,只怕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坐上我的位置了。” “我怎么配做您的位置?蔡大人说笑了。”赫连紫羽扇遮面,痴痴而笑。桃花眼眯起来,闪烁着狐狸似的光芒。 桂花铺满地,香气袭人。 蔡木公停住脚步,抚着金桂的叶子,缓缓道:“金桂虽香,但风雨一来,便化作一地狼狈。你可要小心了。” 赫连紫眼珠转了转,羽扇后又是一阵吃吃的笑。 蔡木公白了他一眼,道:“过了今年,你就三十岁了,早已到了娶亲的年纪,听说安太常的女儿挺不错的,要不要我帮你牵牵线?” 赫连紫挥了挥羽扇,笑道:“不用。今年荷花节上,我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她二话不说就给我一把掌,说我耍流氓。我在家里养了半个月,脸上的肿才消。” 蔡木公笑了笑:“赵司马的女儿温柔可人,与你很相配。” “别提她了。”赫连紫悻悻道:“那小丫头每次见到我都管我叫大叔。我若不是看她只有十四岁,我早就揍她了。我生平最讨厌人家管我叫大叔。像我这种艳若桃李,美若天仙的男子,她怎能管我叫大叔呢?应该叫大姐才对。” 蔡木公讶然低声道:“坊间传言你有断袖之癖,你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 赫连紫收了收羽扇,瞪大眼睛愤愤道:“谁说的,我赫连紫是个堂堂正正的纯爷们,比竹子都要直的直男,我要是喜欢男人就不会跟蔡大人一起聊天了。” “那你为何一直不娶亲?”蔡木公问。 赫连紫打开羽扇,遮住半张脸,羞涩道:“其实我一直都很仰慕蔡大人。我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娶到像蔡大人这样的贤内助。” 说着,他从羽扇中抛出一个电力十足的眉眼。 蔡木公心中狂跳不已,大笑着来掩饰内心的尴尬和惊诧:“哈哈,赫连,天气转凉,人很容易染上风寒,回家让侍女给你熬点草药,喝下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而去。 赫连紫眼珠转了转,疾步追上她道:“我近日的确受了点风寒。咳咳……” 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自皇上远征回来,我总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怪怪的。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以前他那双眼睛往我身上一扫,我就觉得跟遭雷劈一样。现在他看我的眼神,总觉得没以前毒辣。” 139 朕天天都会看到你 蔡木公不动声色道:“你也知道,皇上远征羽国,未能达到预期目的,而且还受了伤,黑龙军损失五万多人,他的心里不好受,所以整个人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我记得瑞亲王过世时,他并无多大变化,难道远征失败的打击比丧弟之痛更让人容易改变?”赫连紫疑惑道。 蔡木公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杀死瑞亲王的人是花不落,让黑龙军大败的也是花不落。皇上是因为花不落而改变的。一个人的改变,是因为从敌人那里吸取了教训,必须改变自己,才能克敌制胜。” 赫连紫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蔡木公停住脚步,道:“赫连,你监督制造的铁蜈蚣和机关蝎子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今天皇上在朝堂上也说过了。这次征战,花不落用磁石克制了这些机械,你得开动脑筋对它们进行改造。羽国我们是一定要拿下的。” “蔡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命令工匠们做出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武器。”赫连紫道。 蔡木公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铜兽香炉冒出袅袅青烟。 项珂读着哥哥曾经批阅过的奏章,眉头微微皱起。他合上奏章,疲惫地揉捏着眉心。 片刻之后,他拿起一本前不久呈上来的奏章,学着哥哥的语气和字迹,写下自己的看法。 太监来报:“皇后娘娘求见。” 项珂手中的笔微微一抖,笔下那个‘国’字便被墨痕弄污了。 项珂涂了重写,写完之后才道:“让她进来。” 是该面对她了。 梦锦皇后端着一碗甜羹走了进来,象牙般白皙柔美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皇上,臣妾为你做了碗玉露桂花羹,你快趁热吃下。” “先放一边吧,朕等会儿再吃。”项珂淡淡道。 梦锦皇后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边,她将甜羹放在了案上,怔怔地看着让她有点陌生的帝王。 项珂的目光停留在一本奏章中,他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梦锦皇后笑了笑:“臣妾见皇上身边的宫人有些眼生,你怎么把旧日的宫人都换掉了?” 项珂头也不抬:“感觉他们手脚太慢,所以就换掉了。” 梦锦皇后道:“臣妾听闻前日有盗贼欲盗皇陵,也不知那些贼人可曾被抓住。” “已被赫连紫派人拿住,但他们当场服毒自尽了。”项珂道。 “他们是什么人?怎敢盗皇陵?”梦锦皇后问。 项珂道:“这件事朕已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皇陵中没有丢失什么吧?”梦锦皇后又问。 项珂道:“没有,一切如常。” 梦锦皇后不再说话,项珂挥笔批阅奏章。 沉默像一片阴云,压在两人头顶,让人窒息。梦锦皇后咬了咬嘴唇,望着他的侧脸,缓缓开口:“百姓对铁骷髅的出现非常不满,皇上对这件事怎么看?” 项珂伏案疾书,道:“铁骷髅的发明可以减免百姓的兵役,使百姓们不必再上战场,朕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满?” “百姓们传言它是用死人的魂魄做的……”梦锦皇后道,“失去控制的铁骷髅会斩杀无辜平民。” “那是技术上的问题,朕已命赫连紫对其进行改进。”项珂批完一本,抿了口茶,继续批阅下一本。 他们之间再次回归于沉默,铜兽香炉里的香料已燃尽,案上的甜羹已冷。 她双目直直地凝视着他,他就在面前,却让她感到咫尺天涯。 他埋首于奏章中,虽跟她说着话,却未曾看她一眼。 “你变了。”梦锦皇后眼中泛起泪光。 项珂道:“你看见了,朕在忙。” 梦锦皇后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你以前说话都会看着我的。” 项珂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朕天天都会看到你。” 梦锦皇后摇了摇头,脸上挂着笑,眼泪却从眼眶中掉落下来:“皇上既然忙,臣妾就不打扰了。” 她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待她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他轻轻吁了口气。 派到幽国的摸金校尉被发觉。庄薇从探子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坐立难安。花不落就像凭空消失在幽国一样整整三个月没有消息。 她在宫中急得团团转,一边转一边问雪鹿弥亚:“弥亚,我该怎么办?上次派去的两个摸金校尉被抓,他们为了不说出目的当场服毒自尽。我想幽国人已加强了防备,再入紫薇皇陵比登天还要难!” 雪鹿弥亚瞪着一双金色的眼眸担忧地望着她:“公主,你别急,坐下来好好想想。” “花姐姐一去无消息,我怎能坐得住。”庄薇道,“我真想率军杀进幽国把她给找出来。” 雪鹿弥亚道:“事情没有公主想象的那么糟。如果花姐姐深陷皇陵,幽国皇帝必然有所发觉。但除了传来他抓到两个摸金校尉的消息,并没有他捕获花姐姐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她不在皇陵?”庄薇疑惑道,“如果她不在皇陵,那么现在她在哪儿呢?” 雪鹿弥亚摇了摇头。 庄薇叹了口气道:“花姐姐虽然是一个人前往幽国,但有鹦鹉一点红陪着她,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一点红会飞回来通知我们的,为何一点红也没有消息?” 她咬着手指甲,越发往坏处想:“难道一点红也遇到了危险?” 雪鹿弥亚道:“公主,你不要老往坏处想。” 庄薇几乎要哭了:“我怎能不往坏处想……不行,我得亲自去找花姐姐。” “那么羽国谁来镇守。公主,你不能去。”雪鹿弥亚抓住她的手,“那里太危险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庄薇道,“我总不能坐在这里干着急,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去找她。”雪鹿弥亚道。 庄薇讶然:“你去找她……不行……你是鹿人,幽国人抓到你会把关在机器里的。你不能去。”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帮你找到花姐姐。羽国的政权还需稳定,你在这里帮我好好照顾我的族人,等找到花姐姐,我很快就会回来。”雪鹿弥亚柔声道。 140 朕政事缠身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庄薇深情地望着他,“我不能让你去给幽国当炮灰。” 雪鹿弥亚抿了抿嘴唇,笑道:“我死过一次,死过一次的人是不会给别人当炮灰的,我不仅要帮你找到花姐姐,还要从幽国救出其他族人。相信我,我会活着回来的。” 庄薇拼命的摇头,眼泪纷纷而下,她一把抱住了他:“我不要你去,我要你陪在我身边。” 雪鹿弥亚轻轻环住她的身体:“公主对我情深义重,我很感动,但我希望能为公主做些事情。花姐姐生死不明,幽国人养兵蓄锐,我们必须找到她以应对他们下一次的进攻。请公主收起儿女情长,以大局为重。” 庄薇伏在他肩头泣不成声:“那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等你回来,我就……我就嫁给你。” 他怔了一下,半晌轻轻道:“嗯。” 庄薇抬起头,在他脸上深深印下一吻。 幽国,锦绣宫。 木槿花在黄昏的风中轻轻摇曳,花下的人儿手抚竖琴,奏出一声声断肠的曲调。 指尖磨出了血痕,血痕染红了琴弦,触目惊心。 琴声碎,忆年少时候,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绕床弄青梅。 琴声碎,忆花年月下,山盟海誓,执子之手,凰舞凤追。 琴声碎,忆十里红妆,江山为聘,与君承欢,举案齐眉。 琴声碎,忆往昔皆成灰,空庭花落,泪痕满襟,物是人非。 曲未完,弦却因过度用力而断。血珠滴落指尖,落在梦锦皇后的白衣上,像朵凋零的花瓣。 宛容急急走了进来,看到她滴血的手指,匆忙拿出帕子为她包好,吩咐侍女拿药。而后对梦锦皇后道:“娘娘,你何苦呢?” 梦锦皇后眼中已没有了泪,眼神空洞而迷茫:“宫人们说得可都是真的?” 宛容点了点头道:“皇上果然叫了两名舞姬在蟠龙殿中。” 梦锦皇后叹息如花落:“自他回朝以来,好像就再未来过锦绣宫。以前,不管多忙,他都会过来跟我说说话。现在为什么他不来了呢?” 宛容道:“娘娘,你别伤心。” “他是不是怪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所以才不愿意接近我?”梦锦皇后问。 宛容道:“不会的,小公主离去的那段日子,皇上不是天天来看娘娘么?还亲手为娘娘做羹汤。皇上兴许是太累了。” 梦锦皇后道:“早知当初我就该拦着他,不让他去远征羽国。现在,他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宛容为她涂好了药指尖的伤口慢慢愈合,心里的伤口却越来越大。 “给我换件衣服,我们去蟠龙殿。”梦锦皇后站了起来,眼神坚定,“既然他不来,我就去找他。” 蟠龙殿中歌舞升平,萎靡悦耳的曲调里,美丽妖邪的舞姬如灵蛇一般扭动着身躯。 项珂淡漠的看着她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向一名舞姬招了招手,那名舞姬便扑入他的怀中,媚笑着为他斟酒。 梦锦皇后不顾太监的阻拦,大步走了进来。长袖一拂,面前的舞姬便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而项珂怀中的舞姬,惊慌的站起来,躲到一边。 项珂饮酒,对梦锦皇后的出现视而不见。 梦锦皇后目光如刀:“都出去。” 所有人都忙不迭的退了出去,生怕遭遇池鱼之殃。 殿中弥漫着萧杀之气,项珂仍旧若无其事的饮酒。 梦锦皇后坐在他身边,目光定定望着他,似乎想把他看穿:“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做的。” 项珂道:“朕政事缠身,偶尔放松放松。”杯空,他执壶为自己斟酒。 而这杯酒却落入梦锦皇后手中,她举杯而起,一饮而尽。 她将酒杯随手一掷,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白若冰绡的衣袍滑落在地,一身冰肤玉骨的梦锦皇后道:“臣妾今晚就帮皇上放松放松。” 项珂移开了目光,缓缓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殿外走去,却被她从身后抱住。 她像一只雪豹,伸出一双玉手,野蛮地扯他的衣服。 他皱眉,紧紧握住自己的衣带,大喝一声:“够了!” 梦锦皇后停止了动作,吃惊地望着他:“为什么?” 项珂低着头,不说话,转身捡起她的衣袍,覆在她的肩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的宫殿。 “为什么?”隐忍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滑落。她没想到他居然对她这般冷淡。 她在蟠龙殿躺了一整夜,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直到天亮都没有回来。 雪鹿弥亚并不是一个人去了幽国,庄薇挑了四名士兵在他身边,可以保护他。 他让他们呆在暗处,以防止自己出现意外牵连他们。这样即使他被幽国人抓住,他们也好通风报信,让庄薇想办法救他。 他头上的鹿角会显露他的身份,所以他把一顶粽子似的蓝紫色帽子罩在了头上,身上穿着宽大的绣着月亮和星辰的袍子,脖子上挂着各种珠串骨牌,他还弄了一根紫宝石手杖。这一身行头穿戴起来,庄薇见了惊讶道:“你看起来像个巫师。” “幽国人尊重黑羯部的巫师。所以,我打扮成黑羯部的巫师最合适不过。”他金色的眼眸里含着笑。 庄薇轻轻抱住他:“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他依旧笑着:“放心,我会好好的。” 庄薇将他送到城外,两人互道珍重后,她目送他的马车消失在古道上。缓缓抬起手,擦掉了眼中的泪水。 他很轻松的来到了幽国的皇城,尽管许多人向他头来惊异的目光,但并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这日,他来到一家面馆,要了份素面。等店老板将面送上来,他问:“请问你三个月前有没有看到一个带鹦鹉的客人?” 店老板道:“来我们店里吃面还带鹦鹉的客人多着呢!有带金刚鹦鹉的,有带虎皮鹦鹉的,有带和尚鹦鹉的。不知道你说的那位客人带的是什么鹦鹉?” 雪鹿弥亚道:“一种比较大的玄风鹦鹉,脸上有腮红的那种。” 141 果然是她 店老板道:“三个月前是有个带玄风鹦鹉的客人,是个书生,肩头的鹦鹉长得漂亮,那书生也长得漂亮,大眼睛,白皮肤,一看就知道是出身书香门第的贵公子,长得就跟画里的人一样。他吃了碗阳春面就走了。嗯,好像是往红叶客栈那边去了。” 雪鹿弥亚吃完了面,向老板打听了所在,往红叶客栈走去。 赫连紫从街角走出来,轻轻挥动羽扇,鼻子里发出吃吃的笑声:“好一个鹿人,以为作了伪装就能逃过我的眼睛,实在是太天真了。” 一名部下道:“大人,要不要把他抓起来?” “不用,再观察观察,他好像在找人,我倒要看看他找的是谁?”赫连紫的桃花眼放出猫戏老鼠般的光芒。 雪鹿弥亚来到了客栈,要了间上房。他问掌柜:“三个月前是否有位带着玄风鹦鹉的漂亮书生在这里住店。” 掌柜眼底掠过一丝精光,翻开了本了,查了一番道:“是有位叫罗卜花的书生在此住店,不过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失踪了?”雪鹿弥亚若有所思。 “是的,他在客栈上留下一套衣服,然后不见了。”掌柜道。 雪鹿弥亚道了谢,跟随伙计去了自己的房间。 掌柜见他走得远了,连忙叫来一名伙计在他耳边切切私语一番,那伙计连连点头,随即消失在门外。夜色渐深,雪鹿弥亚坐在客房的榻上,陷入了沉思,看来花不落的确来过幽国,但为什么会失踪?她到底去了哪里? 正思考着,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轻如猫足的脚步声,连忙站了起来。 几乎同时,有人破门而去,冲进了他的房间。雪鹿弥亚不慌不忙,冷冷看着面前的黑甲官兵,道:“你们想干什么?” 赫连紫衣袂翩翩走了进来:“当然是抓你了,鹿人。” 他羽扇一挥。 四名铁骷髅从他身后涌出,扑向雪鹿弥亚。 雪鹿弥亚挥舞宝石手杖,击打着铁骷髅,但他很快落败。 铁骷髅折断了他的手杖,轻而易举将他制服在地。 “你在找谁?”赫连紫摘掉他头上的帽子,慢悠悠问道。 雪鹿弥亚道:“一个朋友。” “你朋友的名字是……”赫连紫伸手玩弄他的犄角。 雪鹿弥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赫连紫的手仍在他犄角上摩挲,嘴角噙着笑:“带着玄风鹦鹉,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这个人除了羌国的焚天帝姬花不落还能有谁啊。她一来我们就盯上她了,就如同盯上你一般。” “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这里面有又急又怒。 赫连紫吃吃一笑,道:“果然是她。” 雪鹿弥亚心中一跳,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上了他的当,他奋力挣脱铁骷髅的束缚,一头撞向赫连紫。 赫连紫羽扇轻拂,雪鹿弥亚便重重摔倒在地,他手握羽扇,勾起雪鹿弥亚的下巴,道:“你是从我的机器里逃出来的鹿人,如果你不想在进去就乖乖告诉我,花不落来幽国做什么?” 雪鹿弥亚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理他。 赫连紫一扇子抽向他的右脸。 他的右脸立刻青肿起来,但他仍咬着牙,不说话。 赫连紫玩弄着他的犄角,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把你交给我家皇上,看你说不说。” 赫连紫把雪鹿弥亚五花大绑,带进了皇宫地牢里。活捉一个鹿人,这让他心情很好,他摇着羽扇,吹着口哨,衣袂翩翩,来到了皇宫,向皇帝禀报的这件事情。 项珂跟着他来到了地牢。看着灯火下沮丧的鹿人少年,他问:“花不落来幽国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认识她。”雪鹿弥亚坐在草席上,眨着眼睛用兽语道,一脸稚气和无知。 “小兄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赫连紫道,“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雪鹿弥亚扭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金色的眼眸里闪耀着讥讽的光,用兽语道:“你又没向我敬酒。” “臭小子……”赫连紫对狱卒道,“竟然对我说兽语,给他上刑。” 项珂制止了他,问道:“最近半年皇城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赫连紫道:“四月份发生铁骷髅失控伤人事件,五月份异邦商人中毒,六月份有盗墓贼盗皇陵,七月城北平民区大火,最近半月皇城尚且平静。” 项珂陷入沉思之中:“这几件事,定有一件事和花不落有关系。” 他的眼睛扫过雪鹿弥亚,想从这个鹿人的表情里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赫连紫嘴角上扬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雪鹿弥亚,缓慢问:“花不落是不是给商人下毒?” “不知道。”雪鹿弥亚用兽语说。 “花不落为何盗皇陵?”赫连紫又问。 雪鹿弥亚没理他。 “城北大火是花不落放的?”赫连紫又问。 “你有病!”雪鹿弥亚用兽语骂了一句,干脆躺了下来。 “嘿嘿嘿!”赫连紫吃吃笑了,转头对项珂道,“皇上,花不落来幽国的目的是盗皇陵。” 草席上的雪鹿弥亚轻轻抖了一下,尽管他的动作很细小,仍落入赫连紫和项珂的眼中。 “何以见得?”项珂问。 赫连紫道:“商人中毒的事臣已调查清楚了凶手,城北大火臣也已调查清楚了失火原因,唯独盗皇陵这件事让臣十分头痛,两个盗墓贼虽然穿着幽国的服饰,但他们的手指有冻疮的痕迹,羌国隶属芈夏北方。天极冷,军人容易生冻疮,所以他们是羌国人,他们入皇陵并没有拿盗墓的工具,想必,他们是在墓中找寻花不落。” 雪鹿弥亚轻轻握紧了拳头,心里寻思,花不落果然陷进了幽国皇陵之中。 “但是她为什么要去皇陵呢?皇陵中又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赫连紫疑惑道。 项珂当然知道她来皇陵的目的。他道:“这个鹿人就先关在这里,至于皇陵的事,你不用再管了。” “是。”赫连紫道。 项珂来到了紫薇皇陵。 142 我会守护在你身边 皇陵中的门一重重打开。走到最后一重,他看着那一扇紧闭的门,最后目光落在写着自己名字的那扇门上。 瑞亲王项珂之墓。 他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知道从羽国那场停战协议上,花不落就开始怀疑他了,但他没想到她会亲自来确认。 项珂开启了墓门。 身边的侍卫将墓室两侧的石灯点燃,在昏黄的火焰下,墓室显得荒凉而冷寂。墙角陪葬的几尊玉俑微笑着看着他,那笑就像是嘲笑。 项珂静静看着自己的棺椁,想象着自己死去的样子。自己依旧活着,而他的哥哥却死了。哥哥救得了他,他却救不了哥哥。 想起哥哥对他的好,泪水夺眶而出,他抬袖,擦了擦眼泪,目光落在棺椁旁的玲珑灯上。 他捡起了灯,灯油已用完,上面残留着淡淡花草香,他看着棺椁,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开棺。”他命令侍卫。 两名侍卫一齐将棺椁的盖子推开。一束开满红色花朵的藤蔓猛地窜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准备袭击打扰它的人。 两名侍卫匆忙退到墙角。 项珂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幽绿的烟雾从瓶中飘出,飘向藤蔓。 藤蔓如临大敌,缩入棺中,再也不动。 项珂走近棺椁,他看见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静静地躺在棺材里,浑身覆盖着薄薄的冰雪,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她双目紧闭,毫无气息,就像死了一样。 藤蔓紧紧缠绕着她,上面开满了红色的花朵,那花朵美丽娇艳,就像昔日的她一样。 这一刻,他说不清自己是悲是喜,杀死他哥哥的人,自己跑上门来送死。她死了,他还在痛苦之中。恨意丝毫没有消散,胸膛里弥漫着空虚。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庞,冰雪在他指尖慢慢融化,露出她好看的容颜,泪水落子她的脸上,他道:“花不落,我好恨你。”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瓶中的液体倒在藤蔓上,藤蔓像蛇一样痛苦的扭动着,他将藤蔓尽数扯下,把花不落从棺椁中抱出。 花不落一只手里护着一点红,一点红已经死了,浑身的血液都被花藤吸食干净,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而她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一只人偶,那个像庄薇的人偶。 藤蔓刺过的地方仍有鲜血流出,项珂知道花不落还活着,他抱着她,眼里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他抱起她,大步冲出了墓室。 天已经黑了,赫连紫躲在皇陵外的龙柏树上,望着项珂抱着花不落上了辇车,他的眼里掠过一丝疑惑。然后,轻轻的笑了:“我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项珂把花不落带到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并下令任何人,包括皇后,未经他的允许都不得踏入瑞亲王府半步。 他发现花不落为了抵抗藤蔓的尖刺,用冰术冻结了自己的心脏,他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用了一整夜的时间,破解了她的冰术。 听到她的心脏越来越有力的跳动起来,他竟开心的笑了,随即,眼神又黯淡下去。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点红干瘪的尸体,走出了屋外。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他便从一个少年变为青年,快四年了,他终于回到了自己曾居住过的地方,和曾经喜欢过的女孩住在了一起。 他在屋前的桂花树下挖了个坑,将一点红埋在了树下,这只陪伴自己一整个少年时代的鸟儿,最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尽管它已经死去。 “一点红,你以后再也不用飞来飞去了。”项珂把一朵白菊放在它小小的坟丘旁。 两天以后,花不落醒了过来。 她像一只敏感的猫,谨慎而戒备地看着所有人,把人偶当成救命稻草般紧紧抓在胸前,谁敢靠近她,她就向谁发射指缝里的银针。 项珂得到消息,匆匆来到瑞亲王府。 花不落像小兽一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一双眼睛在散乱的发丝中闪烁着充满敌意的光。 项珂看着他,轻轻叫道:“花不落。” 花不落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不说话。 他拭着想靠近她,她左手一扬,三枚银针激射而出。 项珂侧身闪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尖叫着拼命挣扎,他则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她慢慢安静下来,仰起脸,漆黑的眸子一片迷惘:“你是谁?” 他的手顿了顿,心念电转,看来,她失忆了。 “我是……”短暂的愕然之后,一抹笑意浮上他的眼角眉梢,手继续抚摸她的长发,他道:“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我是你的夫君项珂啊!” “项珂?”她怔怔看着他的脸,这张脸有些陌生,“这个名字好熟悉。” “那么这里又是哪里?”她并不相信他的话,心中仍有许多疑虑。 项珂眼里含着笑:“这是我们的家啊,你连我们的家都不认得了。” “我们的家。”她环顾四周,脑袋里似乎有一点残存的映像,但她仍无法想起,“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项珂道,“不记得就不要勉强自己。” 她仍不肯放过自己:“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家乡,父母都不记得……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握住了他的手腕,着急问道。 项珂收了收笑容,想了想道:“你只是生病了。” “那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她问。 项珂道:“你是孤儿,父母早亡。” “我是孤儿?”她怔怔道。 项珂道:“但是,你还有我,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一行眼泪从她眼中滑落,砸在他手背上。 他将她紧紧搂着怀中:“不哭,我会守护在你身边。” 花不落的失忆成全了项珂,他想他是爱她的,尽管还有一点恨。以前,她站在她的对立面,他们是敌人,他爱她,可她不接受。 143 我忘了我自己 现在她失忆了,他可以和她重新开始,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他亲自下厨,为花不落做了几样小菜,看她狼吞虎咽,不顾形象,像只饿了很久的小兽一样把饭菜一扫而光,他颇有成就感地笑了起来。 她发现他呆呆地冲自己傻笑,不禁颦起了眉头:“你怎么不吃啊?” “看着你吃,我就饱了。”他笑着说,拿起筷子往她碗里添菜,“我做得的菜合你口味吗?” 她点了点头,吃完最后一碗饭,她擦了擦嘴巴,默默站起来,缩到昏暗的墙角里玩她的布娃娃。 他命侍女收拾碗筷,来到她的身边伸手去拿她的人偶。 她把人偶死死抱在怀里,颇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他无奈的笑了笑:“我没有跟你抢,我就是想看看而已。” “不给你看。”她咕哝着,抱着自己的腿,蜷成一团,低着头,将自己的眼神放空。 项珂坐在她身边,笑着问:“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摇了摇头。 “那……你要不要吃点心?”他问。 她摇了摇头。 “你要不要听我唱歌?”他问。 她摇了摇头。 项珂不说话了,陪着她一起发呆。 过了一会儿,身边响起低微的鼾声,他发现她睡着了。 尽管睡着,她的眉间仍挂着戒备和疑惑,浓密的长睫毛像乌鸦的羽翼轻轻抖动着,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 他笑了笑伸手把她抱起来。 她却猛地惊醒,像条鱼一样滑了出去,默不作声,走到卧房中,脱了鞋子,翻身躺在床上,盖上被子缩成一团。 他觉得她像极了猫,敏感又多疑,让人捉摸不透,难以靠近。 夜,无风,一轮明月皎洁如玉盘。 金星儿悄悄出现在瑞亲王府的庭院中,她推开房屋的门,来到花不落的床前。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花不落的睡颜,掌心祭出骨剑,猛地向花不落胸口刺去。 花不落掀被而起,人如灵猫一般轻巧地落在地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警惕地瞪着金星“你是谁?”她问。 金星儿冷笑:“是你杀了我的姐姐,你怎么反倒问我是谁?哼,我今天就要你给我姐姐偿命。” 手中骨剑如银练般刺向花不落。 花不落指尖飞出银针,抵挡对方的攻势,她功力尚未恢复,一时间被金星儿逼到了死角处。 骨剑刺向了花不落胸口,她躲无可躲,索性以肩相挡,待长剑刺穿肩膀,她一掌击向对方胸口。金星儿翻身躲开她的一掌,准备提剑再上,一抹白影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星儿,你不能杀她。”秦歌道。 “为什么?”金星儿问。 “你知道为什么。”秦歌道。 “你难道就不想杀她么?”金星儿道,“她夺去了你的翅膀。” “想,但现在不是时候。”秦歌道。 “那什么才是时候,她昏迷的时候你不让我杀她,现在她醒了你还拦着我,是不是等到她变强了,我才能杀她?”金星儿怒道。 秦歌道:“想让她死的不是只有你,你现在杀了她,你也会跟着死,你为何不耐心一些,看她死在别人手中。” “我觉得她死在我手上才能解我心头之恨。”金星儿道。秦歌道:“但你不要忘了你侍奉的人是谁?没有他的同意,你不能杀她。” 金星儿道:“我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秦歌笑了笑道:“因为我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如果我恨一个人,我就会在她受尽欺凌和磨难,笑着看她痛苦的死去。” 金星儿恨恨道:“可是她现在活得很好。” “那只是表面。”秦歌道。“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觉得她活得好吗?” 金星儿收起了剑:“她逃了。” 秦歌转身,房间里已没有了花不落的踪迹。 “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秦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看开点。” 第二日,项珂在宫中忙完了朝政,便匆匆赶到了瑞亲王府。然而却找不到花不落的踪迹。 “她去哪儿了?”他把所有侍女和侍卫叫到面前,铁青着脸,大声斥问。 侍女和侍卫吓得瑟瑟发抖,个个摇头不知。 “把她给我找出来!”他愤怒地咆哮。 人群散去,他来到花不落昨晚呆过的房间,沮丧地坐了下来,喃喃道:“你为什么离开我?” 他救了她,可她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他注意到墙上插了几枚银针,一些银针落到了深红色的地毯上,地毯上有一些暗色的污痕。 他疑惑地蹲在地上,查看那些污痕,污痕一直蔓延到屏风后的雕花木柜旁,他打开柜门,花不落蜷缩在柜子里。 她紧闭着双眼,脸上毫无血色,肩头伤口的血,把半身衣服都染红了。 “花不落。”他颤声呼唤她的名字。“原来,她没有走,她一直都在这里。” 花不落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呆呆看了他一眼,便昏了过去。 他把她抱到床上,急急唤来女医,为她包扎伤口。 所幸,她伤得不重,还好好的活着。 她在黄昏中醒来,醒来就看见他略显憔悴的脸。 “你醒了。”项珂握着她的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她警惕而茫然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项珂愣了一下,道:“你怎么又忘记我了,我是你的夫君啊。” “夫君。”她疑惑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我们的家。”他道,“你不会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 她皱着眉头苦思良久,道:“我的名字是……花不落。” 他松了口气,还好,她记得自己的名字。 “你可记得自己是如何受伤的?”他问。 她低着头想了半天,然后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记得。” 等她再次睡下,他来到院子里,问女医:“她为何这么快就忘记了我?” 女医道:“生长在墓穴中的阎罗花,吸食人的血肉灵力,它本身还带有毒素,这种毒素破坏人的记忆。人会像阎罗花一样,变得敏感,畏光。这也就是她喜欢躲在角落里的原因。” 144 你真是我夫君 “是阎罗花让她变成这样的?”项珂若有所思,“那该如何医治?” “多晒晒太阳。”女医笑道,“多晒太阳,她就能记住你了。” “那她以前的记忆是否能够恢复?”项珂问。 女医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敢保证,如果她中的花毒很深,以前的记忆是无法恢复的。” 两人正聊着,花不落出现在檐廊下,怯怯的问:“我的娃娃呢?你们谁拿了我的娃娃?” 女医退了下去,项珂从袖子里拿出人偶递给她。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它是我的,我不许你动它。” 她抱着人偶返回房间,钻进了被窝。 项珂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她身边。 他担心她像昨晚一样被人刺杀,于是决定留下来。 脱下华丽的锦衣,他只穿那件贴身的彼岸花袍,躺在她身边,他将她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搂在怀里。 而她好像很排斥他,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他,自己搂着小小的人偶闭上了眼睛。 “花不落,你睡着了么?如果睡不着,我们来说说话吧。”他抚着她的长发。在皇陵里困了几个月,她瘦了好多,连头发都黯淡无光。 她不吭声,似乎已经睡着。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姑娘,就算失忆了也不搭理自己,真让人惆怅啊。 半夜,他忽然醒来,怀中空空如也,花不落已经不见了踪迹。他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在房中四处寻找她。 “花不落,你在哪里?”他握着琉璃灯,从一个房间找到另一个房间。 最后他想到了柜子,她会不会又躲进柜子里了? 他来到卧室的屏风后,打开柜子门,果然看见她蜷缩在柜子里,怀中抱着人偶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口水,模样就像一个玩捉迷藏而睡着的小姑娘。 她一定是怕在遭到刺杀所以才躲进柜子里的吧,尽管忘记了自己遭到刺杀的事,潜意识里还残存着逃避危险的本能。柜子狭小,温暖。足以给她安全感。 “又不是小孩子了,躲在柜子里成何体统。”他笑着将她抱了出来,放在了床上。 她则揉了揉眼睛不满地瞪着他。 他躺在她身边,盖好被子,好笑地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在柜子里睡觉不舒服,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说着,他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冷哼一声,把后背留给他。 等她入睡,他已困得不行。不知不觉也跟着睡去。 天亮以后,他睁开眼,枕边又是空空如也,他哀叹一声,来到雕花木柜前,打开了门。 花不落大睁着眼睛手里捏着银针,戒备而好奇地看着他,问:“你是谁呀?” 一觉醒来,她又把他给忘了。 项珂想逗逗她,反问:“你是谁呀,怎么在我家柜子里。” 她歪着头苦思半晌:“我是花不落。” “那我是谁?”他问。 “我……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她道,“你看上去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项珂苦笑,难道他脸上写着坏人两字?“我哪里不像好人?” “你眉上有疤,穿一身带着死人花的袍子,怎么看都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怪物。”她颦着眉头仔细打量他道:“不过,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像我梦里出现过的人。” “你昨晚做梦了?”他问。 她眼珠转了转,没好气道:“要你管啊!快说,你是谁,否则我送你上西天!” 这姑娘,得了健忘症还张牙舞爪的。他眨了眨眼睛,道:“我是你夫君,这里是我们的家。” “你骗人!”她不相信他。 “你中了阎罗花毒,每天醒来你都会把前一天的事情忘光,你害怕未知的危险,于是就躲在柜子里睡觉。”他抓住她的手,“花不落,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呢?” 她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半信半疑:“你真是我夫君?” “当然。”他伸手将她从柜子里抱出来,“我若不是你夫君,就不会对你这么好了。” 他刚把她放在榻上,四名侍女便敲门进来服侍他们洗漱更衣。 项珂洗漱完毕,看花不落一脸不情愿地任侍女摆弄,不禁有些好笑。 “我来吧。”他拿过侍女手中的梳子,为花不落梳理散乱的长发。 花不落看了他一眼,掏出怀里的人偶,拿起梳妆台上另一把梳子,也给人偶梳起了头发。 女孩子又厚又滑的长发极难打理,偏偏花不落又极不配合的动来动去,项珂折腾出了一身汗,给她梳了个极为简单的马尾。 其实,他最喜欢看她扎马尾的样子,英姿飒爽,精灵古怪。 花不落给人偶梳了个漂亮的飞天髻,抬头看见铜镜中自己的发型,怔了一下。 项珂给她的马尾上束上漂亮的珠冠,在她耳边道:“不落,你对夫君的手艺还满意吗?” 花不落转过头,笑靥如花:“我喜欢!” “来,我给你画眉。”他拿起眉笔,细细为她描眉。 等一切都弄好了,花不落从一个病怏怏的少女变成了以往那个强大,聪明的美丽帝姬。 项珂放下胭脂盒,怔怔的看着她,心中闪过一丝刺痛。 如果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以前的种种,他该怎么办?那时,她又会对他怎样? 哥哥死在她手上,上万名黑龙军死在她的火龙军之下,自己也曾被她重伤。他与她之间有着国仇家恨,他本应该杀了她。 不,不能杀她,他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杀她? 花不落从铜镜中觉察到他的异常,担忧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她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心颤动起来,他找到而来答案,这就是不能杀她的理由,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他杀她根本就没有意义,她把他当成了夫君,她在关心他。 “没有,我很好。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他将她的手放在掌心。 “嗯。”她点点头。 吃过饭,他把侍女熬制的药端到她面前,道:“来,把这碗药喝了。” 145 我没有变丑吧 她的视线从人偶身上抬起,瞥了瞥青瓷碗中的深褐色的药汁,将头一扭:“不喝!” “喝了。”他命令,“喝了药你的伤才会好。“不喝!”她态度坚决,“这么难闻又难看的药,喝下去,我一定会变丑。” “不会变丑的。”他用汤匙舀起药汁,哄她:“来,我喂你。” “不喝。”她站起来抱着人偶像小猫一样跑到角落里蜷缩起来,瞪着一双大眼睛道:“我不喝,不喝不喝……” “喝嘛。”他跟着她来到角落里俯下身,“喝了不会变丑的。”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 “真的。”他道,“不信我喝给你看。” 他饮下一口药汁,笑道:“看,我没有变丑吧。” 花不落这才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碗,皱着眉头苦哈哈地瞅着药汁:“但是看起来好难喝的样子。” “不难喝的,你一口气把它闷下去,什么味道都感觉不出来。”他诱惑道。 她松开眉头,仰起脖子把药一饮而尽,然后拉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他。 “是不是什么味道都没有?”他笑问。 她将碗丢进他怀里,一副要哭的样子:“你骗人……” “拿桂花糕来。”项珂命令侍女。 侍女递来桂花糕,项珂将一枚金黄色的桂花糕递向她嘴边:“吃一个,苦味便下去了。” 她咬了一口,嚼了嚼,嘴巴被清香甜美的桂花糕填满。药汁的苦涩果真渐渐淡了下去。 屋外阳光正好,看她吃完桂花糕,他便要带她去院子里晒太阳。 “不去,不去,太阳会把我晒化的。”她死死扒着门就是不肯出门。 他拉着她:“没事的,你又不是雪做的,不会晒化的。” 她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会的,我是雪做的,我会被太阳晒化的。” 他索性拦腰将她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大步走到温暖的阳光下。 “我眼睛!”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眸,她闭上眼睛一头扎进他宽阔而温暖的怀里。 项珂抱着她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 秋千轻轻晃动,院中的红枫上,喜鹊喳喳鸣叫。 项珂搂着怀中的人儿,仰望高阔的蓝天,心里寻思,能和喜欢的姑娘一起在秋日的阳光下晒太阳,这就是幸福吧。 “不落,你看树上的喜鹊在叫,它们一定很羡慕我们吧。”他轻轻说。 “我不看,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她在他怀里闷闷道。 项珂感觉到她的身上正有一缕缕的寒气冒了出来,脖子上阎罗花的红色刺痕也正在缓缓愈合。阳光果然可以消减阎罗花的毒素。 他道:“不落,你说我们就这样每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直晒到头发苍白,满脸皱纹,好不好?” 怀中的人闷闷道:“不好,晒太阳会晒白头发,,晒出皱纹,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晒。我要回屋,我要藏在柜子里。我要一辈子都美美的。你自己一个人晒成小老头吧!” 一片枫叶落到她的背上,项珂拾起枫叶,拍拍她的后背笑道:“我是你的夫君,你呀,得听我的。” “我不要听。”她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记,道:“快送我回屋!” 晒了一会儿太阳,他把睡着的她抱进屋里,放到榻上,给她盖好被子,便静悄悄退出门外,宫中政事繁多,他得去处理一下。 临走,他嘱咐侍卫好好守护花不落,尽管侍卫发誓以死相护,他仍是不放心地离开了瑞亲王府。 处理完宫中的事情已是深夜。 他拖着一身疲惫走出御书房,暗卫金星儿便迎了上来,单膝跪倒在他面前。 “什么事?”他感到脑袋晕晕的,也许是太累的缘故。 “臣有一事不明白。”金星儿道,“皇上为何留着她?她杀死了臣的姐姐。” 她,指得是花不落。 项珂微微诧异道:“刺伤她的人,是你。” 金星儿眼泪滚滚而下:“臣恨她。” “朕也恨她。”项珂太阳穴突突跳着,“朕知道你们所有人都恨她。” “她杀了我最重要的亲人,也杀了皇上最重要的亲人。”金星儿恨恨道,“臣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可是皇上……为何对她这般好?” 项珂揉了揉眉心道:“朕自有打算。” “不管皇上有什么打算,请皇上不要忘了,她是羌国的焚天帝姬,她是幽国的敌人。总有一天,她的记忆会恢复,她会从我们这里夺取她想要的一切。”金星儿定定看着他。 “够了。”项珂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朕不会让她夺取幽国的。你不要再找她的麻烦,否则朕将对你严惩不怠!”他愤愤地甩袖而去。 秦歌从阴影中走出,扶起金星儿,为她拭掉眼角的泪水:“你胆子可真大,幸而他不是先皇,否则……” “不用你管。”金星儿拍开他的手,转身而去。 秦歌望着她的背影,悻悻道:“倔强的金牛氏,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 项珂乘辇车来到了瑞亲王府。 来到卧室,床榻上是空的,他嘴角扬了起来,他知道花不落又躲进了衣橱里。 他轻轻地打开橱门,花不落缩成一团,抱着人偶睡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金星儿的话回响在他耳边,他看着她,此刻的她看起来多么纯真善良啊,谁会想到她是羌国的焚天帝姬。 他心里还是害怕她变成焚天帝姬的。 如果,她永远都如现在这般该多好。 “皇上为何留着她?”金星儿的话犹在耳边,“她杀了我最重要的人,也杀了皇上最重要的人。” 为何留着她?他问自己,不留着她,难道要杀了她吗? 要杀了她吗? 杀了她吗? 哥哥临死前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小珂。朕就把这江山交给你了。” 他死的很不甘心。 “小珂。”他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他猛地转头,看见项颜就站在身后,他的哥哥面庞格外空灵,眉间充斥着狠戾之色:“杀了她,给朕报仇。” “哥哥。”他睁大了眼睛。 “就是现在,杀了她!”项颜厉声道。 146 杀了她 项珂浑身颤抖抬起右手缓缓伸向花不落的脖子。 “对,杀了她。”项颜教唆着他,“杀了她,朕就安心了。” 手指触到花不落的下巴,她忽然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冲他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那美丽如优昙花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如梦初醒,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她问。 手指抚上花不落的脸,他嘴里有些干涩:“我因急着见你,一路跑来,所以弄了一身汗。” “哦。”她笑了,脑袋垂了下去,她困倦地团上了眼睛,“你不用急得,我就在这里……” 她的脸庞柔滑冰冷,像玉脂一样,刚才他差点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回头,身后早已没了项颜的影子,可能因为最近太忙太紧张,所以,他出现了幻觉。 他伸出双手,本想把她抱到床上,想想还是算了。每次把她抱上床,她都会自己悄悄跑下来躲进衣柜里。 索性。他今晚就陪她在衣柜里睡算了,反正这衣柜够大,足可以装下两人。 打定主意,他脱下锦衣,钻进衣柜,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伸手将花不落搂着了怀里。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黑暗中,花不落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夫君,你身上真暖和。” “那就靠紧点。”他吻了吻她的头发,将她报抱紧。 世界很黑,很安静。 安静到,他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她的心跳轻盈灵动,就像原野上自由奔跑的小鹿。 他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心坏掉了,虽然修好,但这颗心跳得格外缓慢,夹杂着齿轮转动声,滴滴答答,让他感觉非常讨厌。 但这并不影响他爱她,他爱她不仅要用心,还要用生命。 他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轻柔得像风里的蒲公英,而他的呼吸,比她要粗重,就像吹起蒲公英的那阵风,他害怕自己的呼吸会吵醒她的梦。 她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尽管以前她一人可破敌数万,但她身上并无杀戮造成的血腥之气。反而有种属于少女特有的天真气息。 他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气味,充满悲伤和忧愁的气息。 柜子果然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就让他们把一切恩怨仇恨,把尘世一切喧嚣纷扰关在门外吧,现在柜子里只有她和他彼此紧紧依偎,相拥而眠。 夜,很深了。 “滴答,滴答……” 地牢一角正在滴水,水滴落在碗里的声音格外空灵。 雪鹿弥亚抱着膝盖,坐在墙角,望着铜碗之中的水发呆,地牢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看上去他像一株灌木,落光叶子的灌木。 碗里的水渐渐溢出来,他端起碗,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水并不脏,喝在嘴里还有一股清甜的味道,上面一定有一个泉眼。 他这样想,放下空碗,水又一滴一滴落下来。 地牢的看守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它不是人,而是一具浑身披着铁甲的铁骷髅,他曾试图和铁骷髅说话。但它只用一双猩红的眼眸看着他,黑色的铁面冷冷的。 他扑向铁门,双目紧紧盯着铁骷髅的眼睛,他想知道它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想法。或者,他有没有人类的意识,那样,他就可以控制它。 铁骷髅的眼睛就像两个火炭,他仔细的辩读着,发现里面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有个声音在喊着:“救我,救救我。” 他仿佛置身于滚烫的铁水之中,看自己的身体在铁水里灰飞烟灭,然后变冷,经过千锤百炼,变成毫无感觉的金身铁臂。他的意识被锁在里面,不得往生。 铁骷髅,是有意识的。 他把意念从它身上抽离出来,忽然看见它倒了下去,身首分离。 一道白光从他眼前闪过,飞入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手中。 男人出手很快,他模糊地看到那是一种类似于飞轮的武器。 另一名铁骷髅扑向男人,只见飞轮一转就将铁骷髅的头削为两半。 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走到雪鹿弥亚面前,手中飞轮一划,便将牢门的铜锁斩为两截,然后他打开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是谁?为何救我?”雪鹿弥亚用芈夏语问。 狐狸面具后发出吃吃的笑声:“我叫胡笑呆,神鬼赌坊的主人。我救你是有目的的,但你没必要知道。现在我将带你走出这个地牢,你出了地牢以后,第一件事就去找花不落,花不落在瑞亲王府,她脑子坏掉了,有些不好使。你要想办法让她知道她是谁,好了,我们走吧。” 雪鹿弥亚狐疑地跟着他。 两人走出地牢,沿途他看见好多身首分离的铁骷髅倒在了地上。 出了皇宫,来到白雾蒙蒙的大街上,胡笑呆拍了拍他的肩膀:“嗯,我们就此别过,你可别在被抓了,我只救你一次。” 说完他走进雾中,转瞬间消失了踪迹。 瑞亲王府。 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睁开眼,透过门缝里的微光,他看见了花不落的脸。 她一脸懵懂的打量着他,问:“你是谁呀?为什么跟我睡在一起。” 她又把他给忘了。 他吸了口气:“昨天的事你都想不起来了?” 她皱起眉头陷入苦思之中。 项珂推开柜门,从柜子里爬了出来,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伸手把她从柜子里抱到了床榻上。 然后他打开房间的门,服侍他们洗漱的侍女早已等候多时,向他行了一礼走了进来。 项珂洗漱完毕,像昨日一样,拿起梳子给她梳头,画眉,涂胭脂,把她打扮得美美的。 然后拉着她去吃饭,哄她喝药,带她到庭院里晒太阳。 他没有告诉她他是谁,他希望她能想起来。 她在努力的想,趴在他怀里像只猫,眉头皱在一起,从醒来到现在,她仍旧想不起他是谁。 但是他感到她对他的戒备已经消失了,这让他很欣慰。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感觉到你对我很好。”她闭着眼睛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舒适。 147 夫君,你醒了 他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只需知道,我是你的夫君,我会陪在你身边,你每天醒来看到的人将是我。”项珂来到皇宫,得知雪鹿弥亚逃走的事,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赫连紫:“朕记得爱卿曾经说过,铁骷髅是件非常完美的武器。为何,它们连一个鹿人都看不住。” 赫连紫道:“是有人闯入了地牢,劫走了鹿人。” 许多大臣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赫连紫,巴不得皇上治他重罪。 “那么,是什么人单枪匹马闯入地牢,还能破坏金身铁臂的铁骷髅?” “臣已在查,从铁骷髅的破坏程度来看,对方是个高手,用得兵器削铁如泥。”赫连紫道,“而且,他对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 项珂道:“你的意思是,劫走鹿人的是宫里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赫连紫道。 自从得知雪鹿弥亚被抓的消息,庄薇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她决定回羌国找哥哥庄瑜一起想办法营救雪鹿弥亚和花不落。 庄瑜先是把庄薇骂了一通:“我才不管你那头什么鹿什么亚的,我只在乎花不落。” 两个人想了半天,同时想到一个人,那就是神鬼赌坊的主人——胡笑呆。 “他脸上戴个面具,神神秘秘的。却能在芈夏随意开赌馆,智慧必定异于常人。”庄瑜道,“找他帮忙准没错。” “但他从不做赔本的生意。”庄薇道。 “花不落都不见了,朕还在乎钱吗?”庄薇道。 于是兄妹两人派人四处在乱坟岗找寻神鬼赌坊。走运的是他们在羌国南边的一个小镇找到了。 兄妹俩外加御林军统领卓夏一起走进了神鬼赌坊的大门。 胡笑呆听完他们来的目的,非常爽快地答应帮忙,前提是庄瑜肯拿出七百万两金珠作为赏金。 “鹿我会救,人我也会救,但你们得把七百万两金珠一次付清。”胡笑呆坐在桌前玩弄着骨牌,慢悠悠道。 “奸商,你拿钱跑了怎么办?”庄薇真想跳上去给他一拳,把他的面具打烂。 “我是生意人,童叟无欺。我答应帮忙,就不会卷了钱跑路。”胡笑呆道。 于是庄瑜咬着牙从国库里拿出了七百万两金珠给了胡笑呆。 给完之后,庄氏兄妹呆在皇宫里,天天唉声叹气,一个叹今年加税百姓们肯定不高兴,另一个叹雪鹿弥亚回不会变成了死鹿。 这日,兄妹两人因为许久没得到雪鹿弥亚和花不落的消息,开始怀疑胡笑呆是不是拿钱跑了。 “哥,我觉得我们上当了。”庄薇道,“胡笑呆答应我们帮忙已经过去三天了。雪鹿弥亚怎么还没有消息。” 庄瑜从御座上跳起来:“走,朕带兵把他的赌坊给拆了。” 两人正准备出发,卓夏急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道:“有大帝姬的消息了。” 是雪鹿弥亚的信,庄薇一看就傻眼了写得是兽文。她一个字都不认得。 庄瑜也不认得,他问卓夏:“小夏,你认得吗?” 卓夏摇了摇头:“臣也不认得。” 庄瑜笑了笑:“但是博渊书院的院长一定认得。” 三人一起来到了博渊书院,院长上官希看过信笺,给他们声情并茂翻译道:“公主殿下,我深陷幽国地牢,幸被一名叫胡笑呆的人所救,现已脱险,请勿担心。我已查到花姐姐的下落,她被幽国皇帝囚于瑞亲王府之中,记忆全失,我会设法将她带回羌国,你的仆人,雪鹿弥亚。” 上官希念完,好奇地问庄薇:“小薇同学,雪鹿弥亚是谁?” 庄薇脸上飞起红霞,忸怩道:“老师还是不要管了吧。” “我是你老师,老师这是在关心你。”上官希看着信的落款道,“看来他是青奥草原上的雪鹿氏,雪鹿氏是个比较强悍的氏族,我所说的强悍是指他们的精神能力非常强大。强大到他们可以用意念控制物体移动,制造幻象。可惜他们在体质上就不行了。老是受到黑羯族和金牛氏等其他氏族的欺负……” “好了,老师,夫子,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帮忙。朕国务繁忙,就不打扰您了。”庄瑜站起来,尽管满心的不耐烦但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师恩无以为报,请受学生一拜。” 于是俯身向上官希作了一揖。 上官希道:“草民受宠若惊,皇上长大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皇上啊,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不可操之过急。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忧而忧……” 庄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朕知道,朕告辞。”忙不迭拉着卓夏逃了出去。 壁炉里的木柴烧得噼啪作响,庄薇看哥哥落荒而逃的样子有些好笑,转头对上官希道:“老师,你看你把我哥吓跑了。” 上官希捋了捋竹青色的衣袖,缓缓道:“小薇,大帝姬怎么会落在幽国皇帝的手里?” 庄薇叹了口气:“都怪我,当时她怀疑项颜是项珂假扮的她想查个究竟,结果就变成了这样,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拦着她的。我现在后悔死了。” 上官希道:“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后悔是没用的。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未来,希望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庄薇点了点头:“老师说的对。” “小薇啊。”上官希转移了话题,“老师看到了你的成长,你能从一个娇气的公主变成一支军队的统帅,老师对你非常满意。老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呃?”庄薇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老师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位叫雪鹿弥亚的男孩。”上官希道,“他虽是角夷鹿人,但从他的字迹上看,老师知道他是个善良而忠诚的人。” 庄薇羞赧道:“老师你眼好毒。” “呵呵。”上官希道,“他配得上你,你一定要活得自由、快乐、幸福。这是老师最大的期望。” 庄薇热泪盈眶:“我会的。” 新的一天来临,柜子里,项珂睁开眼,看见花不落眼中的困惑和迷茫已经消失了,她的眼神十分清澈:“夫君,你醒了。” 148 臣妾今夜想陪皇上 项珂诧异的看着她:“你记得我是谁?” 花不落点了点头:“我记得你是我夫君,记得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是……”她颦起了眉头,“我不记得前天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你只要记得昨天的事情就行,说说看,昨天都发生了什么事。”项珂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他推开门,把她从柜子里抱了 出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道:“昨天我们像今天一样,侍女服侍我们洗漱穿衣,然后我们一起用早膳,你喂我喝药,那药又浓又苦,可难喝了。喝完之后你给我吃了一个桂花糕然后我们一起晒太阳,太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敢抬头看,一直缩在你怀里,后来我睡着了,醒来自己在床上,我见你不在,感到很害怕,于是就躲到柜子,醒来后你就在我身边,我一眼就认出你是我夫君。” 她一口气说完,笑腼如花地望着他。 他将她拥进怀里,心酸道:“你总算记住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听到你醒来第一句话就问我是谁的时候我有多难过。” “对不起。”她歉意地望着他。 “不用说对不起。”他抚着她的长发,“这不是你的错,你中了毒,会把以前的,还有每一天的事情忘掉,我不怪你。况且现在,你正一天一天好起来。” 花不落问:“以前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事。” 侍女进来服侍他们洗漱更衣吃过饭后,他们像往常一样坐到秋千上晒太阳。 坐在阳光下,花不落仍是不敢睁开眼睛。 项珂道:“慢慢来,你先试着睁开一条缝。” 花不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刺目的阳光映出她的眼帘,痛得她浑身发颤。 项珂见她掉出了眼泪,心疼道:“算了,算了,大不了你一辈子这样,我养你好了。” 她嗔怪地给了他一拳:“我才不要一辈子这样呢。” 晒了一会儿太阳,项珂几乎要睡着了,花不落眯缝这眼睛,看着他,道:“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项珂道:“好啊,你亲我一下我就就讲。” “你坏。”她嘟起了嘴。 他笑着默认。 “好吧。”她亲了他的左脸。 他把右脸转过来:“这边也要。” 她不耐烦地探起身亲了他右脸。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她站起来,眯着眼睛故作生气道:“不讲就算了。”摸索着向屋中走去。 他却拦住她的去路,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深深吻了下去…… 锦绣宫。 梦锦皇后在桌前抄写一卷经书,檀香袅袅,她一身白衣,宛若观音大士。 宛容跪坐在她身边,一边帮她研墨一边道:“奴婢查过,皇上最近几天晚上从未回过蟠龙殿。” “他不回自己的寝殿,那他每晚都睡在哪儿?”梦锦皇后提笔蘸墨。 “在瑞亲王府。”宛容道。 梦锦皇后愣了一下:“他为何睡在瑞亲王府?” 宛容道:“娘娘,奴婢说了您可别生气。” 梦锦皇后笑了:“你觉得我像随便生气的人么?” 墨已研好,宛容坐直身体,深吸了一口气:“皇上在瑞亲王府养了一名女子。” 梦锦皇后端端正正写下南无观世音菩萨几个字,半晌她问:“你可查明那女子是何方人氏?” 宛容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用了极大地力气:“那名女子……那名女子正是杀死瑞亲王的凶手花不落。” 手中毛笔停在佛字最后那一竖上,笔尖重重落下,漆黑的墨汁蔓延开来。 “你说什么?”梦锦皇后沉声道。 宛容道:“花不落就在瑞亲王府中。” 漫开的墨汁弄污了佛字,弄污了洁白的梨花笺,弄污了梦锦皇后的雪白衣袖。 她的眼中有火在燃烧。恨不能把一切都烧毁。 她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却在这里抄经书,真是可笑。 “呵呵。”梦锦皇后笑了,优雅地将笔放好,把弄污的梨花笺轻轻折起放入纸篓:“宛容,你莫不是看错了。” 宛容向梦锦皇后深深行了一礼,道:“宛容愿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看错。” “肯定是你看错了,皇上怎会和杀死他亲弟弟的人在一起?何况那花不落是羌国的大帝姬,她和皇上可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梦锦皇后道。 宛容道:“奴婢从皇上身边的女医那里得知,花不落身中阎罗花花毒,已将过去之事尽数忘记,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皇上也不该跟她在一起,她杀死了小珂,皇上应该让她偿命。”梦锦皇后愤怒地站了起来,“根本不可能留着她,不可能!” “娘娘。”宛容担忧地看着她。 梦锦皇后自觉失态,笑了笑,那笑容极为凄凉:“你先起来吧。给我换件衣服,皇上的事,切莫声张。” “是。”宛容站了起来。 御书房。 夜已经很深了,项珂合上最后一本奏折。 门外太监道:“皇后娘娘求见。” “让她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门轻轻打开,梦锦皇后不顾太监的阻拦,大步走了进来。 她施施然跪了下来,衣袂在地上铺展开来,就像一朵盛放在黑夜里的美丽睡莲。 项珂瞥了她一眼,淡漠道:“这么晚了,你找朕有事?” 梦锦皇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安定:“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皇上近日往瑞亲王府去的频繁。瑞亲王已过世多年,不知皇上去他府上所为何事?” 项珂面无表情:“朕想他了,他虽然不在了,但他的宅子还在。朕不忍心看他的宅子荒着,所以常过去看看。” 梦锦皇后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皇上同瑞亲王兄弟情深。瑞亲王死于大羌国焚天帝姬之手,皇上在睹物思人的时候,可要牢记这血海深仇。” 项珂嘴角抽搐:“当然,你早些回去安歇吧。” 梦锦皇后道:“臣妾今夜想陪皇上。” “不用了。”项珂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149 我想跟她在一起 “为何?”梦锦皇后道,“皇上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臣妾,臣妾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项珂道:“你做得很好。是朕,朕太累了。” 梦锦皇后紧紧地盯着他,想把他看透。而他却躲闪着她的目光。 “那,臣妾告退。”她不想将他逼到死角,毕竟,他是自己的丈夫。 看着梦锦皇后离开,他松了口气。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周旋在皇后和大臣之间,面对那些质疑的目光,他感到太累了,他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垮掉。 他真想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瑞亲王,不用看到这些人的脸色。 “小珂……”哥哥的声音在叫他。 他抬起头,看到项颜一袭黑色衮服,朝他飘了过来。 他浑身汗毛直竖,喃喃:“哥……” “朕不甘心……朕不甘心啊,小珂……”项颜漆黑的眼眸透出怨毒。他的脸空灵,苍白,项珂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寒气。 “哥哥,我……我好累。”他站起身伸出手想握住哥哥的手。 项颜在他的指尖缓缓消散了。 是幻影。他觉得头好痛,几乎站立不稳。 回到瑞亲王府,项珂诧异地看见花不落居然坐在榻上等他。 她手里抱着人偶,颦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他进来,她脸上的迷惑消失了,欣喜地迎上来:“你回来了。” “怎么还不睡?”他问,脱下华丽的黑色锦袍。 “我在等你啊。”她笑得眉眼弯弯,“你饿不饿,我让姐姐们煮东西给你吃。” “姐姐们?”他笑了,“她们是侍女,不是你的姐姐。你是她们的主子。” “哦。”她问,“你饿不饿?” 他摇了摇头,和她一起来到床前坐下拉着她的手道:“我们今天不睡柜子了好不好?陪你睡了几天柜子,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我知道。”她笑道。“我陪你睡这里。” 他吻了她一下,帮她脱掉鞋子,将她塞进被窝,自己随后解下束发的金冠,躺在枕上将她拥入怀里。 或许是太累了,他很快睡着。 做了许多零散的梦,梦里项颜用一种冰冷的眼光看着他,一遍一遍的问他:“你为什么不给我报仇,你为什么不杀了花不落。” “我做不到。”他跪倒在项颜脚下,泪流满面,“我试图说服自己,去恨她,杀掉她。但是哥哥,我做不到,我无法骗自己,我想让她活着,我想跟她在一起。” 项颜给了他一耳光,怒道:“懦夫!懦夫!男儿当以天下为重,怎能只顾儿女情长,朕怎么会有你这般懦弱的兄弟!” 项珂哽咽:“哥哥……” 项颜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你若当朕是哥哥,就应该与朕一样,为朕治理天下,替朕攻下羽国,完成朕未完成的心愿,给朕报仇雪恨。” 项珂摇头,眼泪纷飞:“不,哥哥,我不是你,我没有你的雄才大略,也没有你征服天下的野心,我是你的弟弟,我只想做个平凡人,和喜欢的人过平凡的日子!” “不!”项颜怒视着他,脸色发青:“你就是朕,朕就是你。我们有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我们一起长大,身上流着同样的鲜血。朕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给朕杀了花不落,给朕杀了她!” 项珂猛地从梦中惊醒。 一双装满星辰大海的眼眸担忧地望着他:“做噩梦了么?” “没有。”他冲她微笑。 “那你为什么哭了?”她伸出手,抚掉他眼角的泪水,“你肯定是做了一个伤心的梦。” 枕已湿透,他握住她的手,掩饰心底的悲伤,笑道:“天还未亮,你怎么不睡。” 她道:“你说过,我中的毒会让我把前一天的事情忘记,我怕我一觉醒来又把你给忘了,让你伤心。” “你忘记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况你的毒已散的差不多了,昨天的事你不都记得么?那么今天的事你一定也会想起来。放心睡吧。”他的手指抚过她光滑的面庞,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 “嗯。”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天亮的时候屋外下起了雨。两人吃过饭,坐在窗前一起喝茶看雨。 冬雨淅沥,打在凤尾竹上,沙沙作响。 “唉!”项珂叹道,“今天不能陪你晒太阳了。” 花不落笑腼如花:“下雨天也不错,看雨从瓦片上落下,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下雨天最宜抚琴,你想不想听曲子?” “好啊。夫君就给娘子我弹一曲吧!”花不落道。 侍女拿来一盘古琴,项珂将琴放在双膝之上,伴着雨声弹奏起来。 雨声淅沥,琴声扬扬。 花不落站了起来,淡青色水袖轻挥,腰肢舒展,和着琴声翩翩起舞。 琴声如山间的溪流,潺潺流淌,绵延不绝。 花不落如一株长在溪畔的兰草,随风轻轻摇曳。 一曲跳完。项珂将琴搁置一边,向她伸出了手。 花不落笑如银铃,扑进他的怀里,吻了吻他的脸。 “跳得真好。”他道。 “是夫君弹得好。”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中。 冷风拂来,吹如几许雨丝。他想,如果两人能够这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可以不要这万里江山。 赫连紫下令全城搜捕雪鹿弥亚,尽管缉捕令贴满了大街小巷,雪鹿弥亚就像石沉大海般杳无踪迹。 他一直躲在瑞亲王府中,只有躲在幽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才不会被人抓住。 他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将整个王府中的守卫和侍女引入自己制造的幻象之中,把他们每一个人催眠,他们就会对自己的出现视若无睹。 现在整个王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除了项珂和花不落。 他目送项珂乘辇车远去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向花不落所在的房间。 与两名守卫擦肩而过,守卫就像没看见他一样直直地走过去,连头都没回。 150 你长得可真好看 来到门口,他听见花不落在询问两名侍女:“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知不知道……” 侍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奴婢不知,奴婢也是新来的……” “行,你们下去吧!”花不落沮丧地挥了挥手。 侍女走了出来。嘀嘀咕咕走向后院,完全把雪鹿弥亚当成了空气。 花不落捏着人偶,道:“娃娃呀娃娃,你说我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的老家在哪儿?” 雪鹿弥亚觉得好笑,轻轻走了进来:“人偶娃娃可不会说话,让我告诉你你来自哪儿。” 花不落吃惊地望向他:“你是谁?” 雪鹿弥亚拂了拂身上的雨珠,坐在她身边的垫子上,道:“花姐姐,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花不落摸了摸他的犄角,靠近他的脸,道:“我认得你,你是一个鹿人。” “那我的名字,你可记得?”雪鹿弥亚问。 花不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姓雪鹿,名字我不记得。” “我叫雪鹿弥亚。”雪鹿弥亚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咀嚼。 花不落抿了口茶,笑了笑:“你长得可真好看。” 雪鹿弥亚红了脸。 花不落把一盘子糕点推到他面前:“看在你长得养眼的份上,这些糕点全送你了。” 雪鹿弥亚感到十分窘迫,讪讪道:“花姐姐,我是来带你走的,庄薇公主很担心你。” “庄薇是谁,名字好熟悉。”花不落撅起了嘴陷入了沉思。 雪鹿弥亚指了指她手里的人偶:“就是和这个人偶长得很像的女孩。” “她是我什么人?”花不落问。 “她是你妹妹。”雪鹿弥亚道,“你是羌国的焚天帝姬,和庄薇公主一起帮羽国驱逐幽国黑龙军。你来幽国查探幽国皇帝的真实身份,不小心中了对方的奸计,记忆全失。幽国皇帝正在利用你。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现在,你得跟我走。” 他拉起了她的手腕。 她无动于衷:“我才不跟你走。” “为何?”他问。 花不落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说不定真正想利用我的人是你。” “我没有利用你,花姐姐,你要相信我。”雪鹿弥亚道。 花不落甩开他的手:“我凭什么相信你呀。就因为你长得好看?我要等我夫君回来,不然,他还以为我跟你私奔了呢。” 雪鹿弥亚道:“他不是你夫君,他是幽国的皇帝。他每次离开你都是去皇宫,处理完国事以后再换件衣服回来做你的夫君,你被他骗了。” 他不是皇帝,他是王爷。”花不落道,“你搞错了。” “这个王府里的王爷被你亲手杀死了。”雪鹿弥亚道,“花姐姐,你不要傻了。” 花不落愣住了,脑袋里嗡嗡直响:“不对,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我何苦要骗你?”雪鹿弥亚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对你这么好,但我知道他对你没安好心。” “我不相信。”花不落皱着眉头,努力在脑中寻找着记忆。 雪鹿弥亚认真道:“花姐姐,如果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请看着我的眼睛,我能帮你找回丢失的记忆。” 花不落抬起头,看向他金色的眼眸…… 黄昏降临,雨停,乌云仍笼罩在巍峨的宫阙上空,冷风摇晃着铜铃,叮叮当当。 梦锦皇后在御书房门外,从半开的门缝里她看到项珂喝完一杯茶后困倦地睡倒在书案上,满意的扬起嘴角,绽放出冷酷的微笑。 “娘娘。”宛容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她道。 黑夜降临,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来,那是一轮猩红色的月亮,散着朦胧的诡异的光芒。 一群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窜入了瑞亲王府。王府门口停着一辆华丽庄重的黑蓬马车。 一身黑衣的宛容来到马车前,恭敬道:“娘娘黑鹰卫已经进去了。” 车帘掀起,梦锦皇后施施然下了马车。她浑身裹在黑色锦缎做的斗篷里,斗篷下的面容苍白,冰冷。 她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微笑,大步走进了王府之中。 烛火摇曳,花不落从雪鹿弥亚那双金色眼眸里缓缓收回了目光。 她看到了自己的记忆,但那记忆如同她的前世,让她有种虚幻感,觉得它一点都不真实。 那个破敌数万,冷酷噬血的人是她吗? “那是我吗?”她茫然地问雪鹿弥亚,“我怎么那么冷血啊?” 雪鹿弥亚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道:“花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呢?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她打断他的话,看着自己的手:“就算身不由己,也不该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打开,一名侍女跌跌撞撞扑了进来,她浑身是血,有气无力道:“逃,快逃……” 一柄利剑穿透了她的胸膛,十数名黑鹰卫如恶鬼一般涌了进来,挥剑一齐攻向花不落。 花不落大惊失色,本能地扬手射出飞针。 雪鹿弥亚抄起桌案,劈头盖脸地甩向刺客,拉起花不落的手,杀到庭院之中。 一群黑色斗篷的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是什么人?”花不落与雪鹿弥亚背靠背,准备着突围。 “不知道。”雪鹿弥亚小声道:“我尝试着将他们引入幻象,你见机行事。” 他的目光紧盯着几名黑鹰卫,瞳孔闪烁着金芒。 花不落掌中祭出弯刀,她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体内的灵力还未恢复,这一仗,她也不确定有没有胜算。 “瑞王妃。”梦锦皇后款款走来,摘掉了斗篷的兜帽:“好久不见。” “你是……”花不落看着她,脑中闪过一个白衣胜雪的端庄女子:“梦锦皇后。” “真让人吃惊,你中了阎罗花的花毒吗,居然还记得本宫。”梦锦皇后脸上的笑容温和优雅,“本宫就不跟你废话了,我们幽国有很多人因你而死,尤其是瑞亲王小珂,你既然回来了,就留下来给他陪葬吧。” 151 我要你给他偿命 黑鹰卫一齐冲向花不落。 雪鹿弥亚成功催眠了无名黑鹰卫他们立刻帮助花不落对抗自己的同伴。 宛容见状,命令道:“杀掉那名鹿人。” 十几名黑鹰卫冲向了雪鹿弥亚。 雪鹿弥亚双目闪烁着金光,被他催眠的黑鹰卫很快倒戈,拼死保护着他。 花不落杀出一条血路,她拉着雪鹿弥亚且战且逃。 梦锦皇后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道:“宛容,别让她活着出去。” “是。”宛容对花不落恨之入骨,她从掌心抽出一柄挂满倒刺的银鞭,重重一甩,穿过人群,直抽向花不落的后背。 花不落蓦然回头,挥刀格开长鞭的一击,虚弱的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她狠狠瞪着宛容,左掌一扬,飞出数枚银针。 鞭影一晃,震飞银针,如毒蛇般扫向她的脖子。 “是你杀了王爷,他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我要你给他偿命!”宛容挥舞着银鞭,到处鞭影重重,霍霍生风。 花不落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她剧烈的喘息着,胸膛里仿佛烧着了一把火。烧得她头昏脑胀,但她仍奋力抵抗宛容的攻击。 银鞭在她身上留下数道伤口,鞭梢一转,猛地卷住了她握刀的手腕。倒刺扎住她的皮肉之中,鲜血像小溪一样顺着鞭子流了下来。 花不落将刀丢入左手之中,右手反手拽住银鞭左手甩刀砍向宛容的右臂。 鲜血飞溅,正中对方右臂,宛容惨叫弃鞭按住伤口。 花不落甩掉长鞭,疼痛让她杀意顿起,她按住弯刀纵身跃起直劈向宛容的头颅。 只差一点点。刀忽然停在了宛容鼻尖。一截冰冷雪白的剑锋从花不落的胸膛正中露了出来。 剑锋一闪而逝,喷出的鲜血溅了宛容一脸。花不落只觉一股寒气从胸口向四肢蔓延,她转过身冷冷看着袭击她的人,道:“你偷袭我。” 梦锦皇后并没有被她苍白冰冷的脸色吓倒,她心里掠过一丝兴奋:“本宫说过,你得留下来给你的夫君陪葬。” 雪鹿弥亚挥拳打倒几名黑鹰卫,见她受伤心疼不已:“花姐姐。” 花不落冷冷一笑,对梦锦皇后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命令我。” 她将伤口的鲜血涂抹在刀刃上,轻轻吟道:“以吾之血,祭吾之刀……” 弯刀泛出红光,笔直向梦锦皇后斩来。 梦锦皇后只觉一股妖异的红芒斩来,她本能的挥剑相挡,身体却为刀气所震,忽地向后飞去。 刀气呼啸,刀光宛若闪电,所有的黑鹰卫皆为刀气震飞。 花不落一手舞刀,一手抓住雪鹿弥亚的手腕,杀出了瑞亲王府。 她和雪鹿弥亚跳上门口的黑蓬马车,驾车飞驰而去。 梦锦皇后率领黑鹰卫冲出来,见她乘车而逃,后悔不已。 “追!”她恨恨道。 伤口火辣辣的疼,冷汗从花不落额上滚落下来。 雪鹿弥亚道:“花姐姐,你受伤了我来驾车吧。” 花不落看了他一眼,见他手上和脖子上布满了伤痕,淡淡一笑:“我没事,你安心坐好。” 马车在城中飞驰,往城西而去。而身后,大群黑鹰卫飞马而来,紧追不舍。 皇城的城门深夜早已关闭,花不落知道硬闯城门是不可能的,那里有铁面巡卫重兵把守。 但她知道城北城墙下有一条通往外面的河。河虽被铁栅栏拦住但只要用力顶是能够打开的。 刚刚在河岸停稳,黑鹰卫蜂拥而来。 花不落一面抵挡着他们的攻势,一面从怀中拿出人偶,交给雪鹿弥亚:“跳下去,告诉小薇,让她不要派人来救我了。” “我答应公主要把你带回去的,你得跟我一起走!”雪鹿弥亚夺过黑鹰卫手里的兵器胡乱挥砍着。 “来不及了。”花不落望着越来越多的黑鹰卫,一把将他推进了河,大吼道:“告诉小薇,我是不会轻易死掉的。快走!” 河水将雪鹿弥亚冲到城墙旁,他绝望地看了花不落一眼,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底。 城墙底下果真有一排栅栏,用力将栅栏掀开,游了出去。花不落也想跳河游出去,但她受的伤太严重了,只怕刚跳进去就会被黑鹰卫杀死在河底。 她挥刀将几名黑鹰卫打入水中。忍着剧痛再次跳上了马车。 刀身拍在马臀上,马受惊而起,踹翻了几个人在街道上狂奔。花不落握着缰绳,浑身像掉入冰窟那般冷,她听见风在耳边呼啸,没过多久她模糊地看见一群有着猩红色眼眸的铁骷髅冲她而来。 这个幽国,什么怪物都有,在昏倒之前她这样想。 马车冲进了铁面巡卫之中。 追上来的黑鹰卫见到了带领铁面巡卫的赫连紫,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赫连紫慢悠悠摇着羽扇,瞥了一眼身后渐渐停下来的马车道:“我知道你们是皇后的人,但我是皇上的人。皇后要的东西跑到皇上这边来了,我就得替皇上收着,识相的你们给我退下,不识相的,我让铁骷髅伺候你们。” 黑鹰卫相互看了一眼,拍马转身而去。 赫连紫收了羽扇,满意地笑了。 他来到马车前伸手抱起昏死过去的花不落,桃花眼里掠过一丝疼惜:“你把自己弄得可真糟糕。” 项珂缓缓醒过来。 他抬起头,清晨的阳光落在窗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又可以陪花不落晒太阳了。 这个想法刚掠过脑际,他就惊坐了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发现自己睡在蟠龙殿中,而不是瑞亲王府。 身边没有花不落,只有他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他会睡在哥哥的宫殿里?花不落呢?花不落去哪儿了? 他试图站起来,可是浑身酸软无力。 内心被恐惧和惊慌笼罩,他大声喊道:“来人!” 太监小跑而来,道:“皇上有何吩咐?” “朕为什么会睡在这儿?朕记得昨夜正在批阅奏章。”项珂揉了揉眉心,“真不该睡在这儿的!” “皇上不睡在这儿,那睡在哪儿啊?”梦锦皇后走了进来,一袭白衣白得发亮。 152 为何冤枉臣妾 梦锦皇后从宛容手里端过汤药说道:“皇上为了国家大事也忒拼命了,居然晕倒在御书房里。来,快把这补药喝了。” 项珂冷冷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皇上病了,臣妾理当来看看。”梦锦皇后望着他身上的彼岸花袍,笑道:“你说过你喜欢彼岸花,但再喜欢也没必要穿在身上吧,那毕竟是不祥之兆。” 项珂按住走光的领口,道:“你们都出去。” 梦锦皇后道:“看来皇上心情不好,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等所有人都出去,项珂坐在榻上缓缓运功,待气力渐渐恢复,他穿好衣袍,走出了蟠龙殿,往瑞亲王府匆匆而来。 王府中空无一人。 寒风吹过庭院,草木摇曳,凄凉而寂寞。 “不落!”他从一个房间找到另一个房间。 最后来到卧房中,打开了衣柜。 衣柜是空的,里面没有花不落的踪迹。 他走到庭院里,脸色惨白,阳光从稀疏的枫叶间落下来,他想不明白,他安插在王府中的侍卫和侍女怎么一夜之间全部不见了。 风在树梢头呼啸,仿佛在告诉他,这座王府一直都没有人。自它的主人死后,它一直都是座空宅。 他回到了皇宫,叫来了秦歌和金星儿:“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歌和金星儿相视一眼,秦歌道:“皇上问得是五天前那个晚上吧?” 项珂心中一跳:“五天前……什么意思?你是说,朕昏迷了五天?” 金星儿点了点头:“五天前的晚上,子时,皇上批阅奏折,不知为何昏睡过去,一直到今日才醒。” 项珂心念电转,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记得自己喝了一杯茶,困意袭卷而来,他本想小睡一下,可谁知一睡就是五天。 那杯茶里有东西。 他立刻叫人把当日服侍自己的太监找来。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那名太监三日前突然得急症死了。 他忽然想起梦锦皇后最近有些异常,顿时通体彻骨阴寒:“难道是她?” 项珂问秦歌:“朕昏睡这段时间,城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秦歌摇了摇头:“我们只负责保护皇上,城中之事,皇上应该问赫连紫大人和蔡大人。” 城南茶楼。 赫连紫一袭紫衣,坐在雅阁之中,慢慢品味着绿瓷茶盏里的茶汤。 “真好喝。”他抿了口茶,桃花眼里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挑开珠帘,走了进来。在赫连紫面前正襟坐下。 “说好了请我喝茶的,茶都凉了你才来。”赫连紫嗔道:“说吧,你家娘娘想干什么?” 帷帽后的宛容冷冷道:“皇上已经醒了,既然你不肯交出花不落,那么,就向皇上隐瞒她的存在。” 赫连紫吃吃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那是不可能的,我肯定要把她交给皇上。” 宛容握紧了拳头:“那么黑鹰卫的事你要保密。” 赫连紫道:“这个没问题,瑞亲王府发生的血案,我也会隐瞒过去的。你们女人的心可真狠啊,为了一个花不落,连王府里烧饭的嬷嬷都不放过。” 宛容冷冷道:“闲事管太多小心掉脑袋。” 赫连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宛容站了起来,冷哼一声,抬腿便走。 哎呀,别急着走嘛,陪我聊聊天,你请我喝茶,自己却连一杯茶都没喝。这羌国出产的雪芙毛尖很好喝,你坐下来尝尝嘛。 赫连紫一把拉住她的手,腆着脸道,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 宛容嫌恶地甩开他的手道:“谢谢大人的美意,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赫连紫目送她消失在珠帘后,端起茶盏失落道:“这个丫头可真无趣。” 蔡木公望着脸色铁青的项珂道:“皇上召微臣进宫不知所谓何事?” “你可知道瑞亲王府的事?”项珂冷声问道。 蔡木公道:“微臣听说皇上近日经常光顾瑞亲王府,还在王府做添了些侍卫婢女。以微臣之见,瑞亲王虽然不在了,他的宅子也不能一直空置,但皇上把它作为自己的离宫别苑,实在不妥啊。” 项珂道:“朕说得不是这个?” 蔡木公道:“那皇上指的是……” 项珂道:“朕安置在王府中的人不见了,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蔡木公道:“这个,微臣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项珂问。 蔡木公跪倒在地:“请皇上恕罪。” 项珂咬牙切齿,双目燃烧着熊熊怒火:“朕明白了……” 梦锦皇后一袭素衣,给怀里的白毛喂食,她心情很好。 铜兽香炉里檀香袅袅,雪团似的白猫吃完了小鱼干,贪恋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着她的手指,抬起碧绿的眸子,朝她喵喵叫。 她伸出玉手抚摸着白猫小小的头颅:“你呀,真是个贪吃鬼。小鱼干没有了。” 白猫很享受她的抚摸,团成一团在她怀里懒懒地眨着眼。 宛容轻轻走了进来,向她行了一礼道:“娘娘。” “事情办得怎么样?”梦锦皇后轻轻抚着白猫。 “赫连大人答应不会把我们做得事说出去。但是他要把花不落献给皇上。”宛容皱起了眉头:“我们要不要派杀手……” “不用。”梦锦皇后打断她,“我们有的是机会。” 锦绣宫。 梦锦皇后吃痛的试图挣脱开他的钳制,道:“皇上,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冤枉臣妾,你以前不是这样子!” 白猫前身伏地,死死瞪着项珂,尾巴竖的笔直,喉中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对,朕以前的确不是这样子。”项珂狠狠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殿外拽去,“朕受够了,跟朕走,朕会告诉你真相。”项珂不顾帝王形象,一路拖着梦锦皇后往蟠龙大殿走去。宛容前来阻拦,被他推到在地。 梦锦皇后望着面容扭曲的他,仿佛面对一个恶魔。这是往日那个疼她爱她的皇帝么?他为何让她感到如此陌生,如此恐怖。 项珂双目充血,浑身发抖,他将她拖进蟠龙殿,喝退所有人。然后沉声对梦锦皇后道:“我不是皇上。” 153 你在骗我 “皇上,你到底怎么了?”梦锦皇后担忧地望着他。 “我说了我不是皇上,不是你的夫君,不是与你朝夕相伴的那个男人。”项珂低吼道 梦锦皇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疯了吗?你不是我的夫君还能是谁?” 项珂苦笑:“梦锦,你与皇上同床共衾,难道没看出异常么?还是,你被我的表象迷惑了?我不是皇上,我是项珂!” 梦锦皇后如遭雷劈,呆呆望着他:“你莫不是疯了?小珂早已经死了!你是皇上,是我的夫君项颜!” 项珂双手抱头,痛苦地低吼:“我不是他,我是项珂。哥哥救了我,我一直都活着,我没有死!” 梦锦皇后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小珂已经死了,你是项颜!你一定是太想念你的弟弟,所以把自己当成了他。”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阿颜,你不是小珂,你是当今幽国的皇帝,是我的夫君!” 项珂推开了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我是小珂,那年我被花不落所伤,哥哥让白骨秀救活了我,然后将我安插在羌国做奸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近花不落。我本想杀了她可是一直下不了手。哥哥将我从羌国调回,要我与他一起攻打羽国,在羽国皇城一战中,哥哥他……不幸战死了!” 梦锦皇后直勾勾看着他:“你在骗我,你明明就是项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编出这样的话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项珂头痛欲裂,“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和哥哥根就不一样?”他指着自己眉上的疤痕:“哥哥很聪明,他临死时把我变成他的样子,让人以为他一直活着,让我接替他来统治幽国,让我瞒住你他死的消息!” 泪水纷纷从梦锦皇后眼中滚落,她扑到项珂身上,揪住他的衣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我的阿颜,你是我的夫君……” 项珂用力扯开她的手:“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有时候,我也会把自己当成哥哥。我和哥哥长得很像,但我毕竟不是他,你是我的嫂嫂,我不敢告诉你哥哥战死的消息,更不能接近你。每次见到你对我都很煎熬。我不想再骗你了。嫂嫂,我是小珂。” 梦锦皇后双腿瘫倒在地,仍是摇头:“你骗我。” 项珂大步来到床榻前打开墙上的暗格,从里面抱出一个金龙黑铁骨灰坛,轻轻放在了她的怀里:“这是哥哥的骨灰,他让我把他的骨灰洒在彼岸花盛开的地方,我没有按照他的话做,因为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泪水纷纷砸在冰冷的骨灰坛上。她想到自己的夫君自从远征归来变得对她不理不睬,想到他对她冷若冰霜,她原以为是他厌倦了自己,是他变心了,却没想到。面前这个他,根本就不是他。 只是面容一样而已,她的夫君,早就战死了,活着的,只是他的一个影子。 一个影子。 胸膛撕裂般疼痛,噩梦变成现实,她想大声否定这一切,可话却如鱼刺般哽在喉中,她费了很大力气,才爆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呜咽:“这不是真的!” 泪水从项珂脸庞滑落,他拧紧眉头沉痛道:“我也曾希望这不是真的。我也曾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我甚至希望死掉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他闭上了眼,心如刀割般难受,他等待着梦锦皇后的号哭和责问。 梦锦皇后打开了骨灰坛,泪水一滴滴落在惨白的骨灰上,她伸出手指抓着冰冷的骨灰,仍是难以面对眼前的一切。她的夫君离开她的时候脸上还天下在握的笑。为何回来后就变成没有温度的骨灰呢? 她盖上骨灰的盖子,泪水落下。她用力把骨灰坛抱入怀中,恨不得与它融为一体。 一声悲哀的叹息从她喉中发出,她擦掉脸上的泪痕,拼尽全力地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走出了蟠龙殿。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哭天抢地,项珂睁开眼,讶异地望着梦锦皇后离去的背影。 “你既然坐了他的位子,就该像他一样统治这个帝国。”梦锦皇后停住了脚步,她的背影岁像一朵风雨里的木槿花一样脆弱易碎。但他的声音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力量。 说完这句话,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 太监和侍女们诧异地望着梦锦皇后。宛容担心地迎了上来扶住她:“娘娘。” 梦锦皇后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向前走着,仿佛丢失了魂魄一般。 宛容见她这般模样,不敢多话,眼睛里却已蓄满泪水。 梦锦皇后一路恍恍惚惚地回到了锦绣宫,她坐在垫子上,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怀里的骨灰坛,只觉心又疼了起来,一口鲜血从她喉中喷溅而出,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襟和怀中的骨灰坛。 “娘娘!”宛容吓了一跳,眼泪夺眶而出,一边拿帕子为她拭血一边哭哭啼啼问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宛容。” 梦锦皇后脸白如雪,浑身发抖,她颤声道:“宛容,本宫身上好冷!” 宛容大声呵斥周围的几名侍女:“你们还愣着干嘛?赶快生火盆,请御医!” 侍女很快端来了火盆,拿来了兽皮毯子。 宛容一边流着泪,一边将梦锦皇后紧紧地裹在兽皮毯子里。她抱着她,感到她还在发抖。 梦锦皇后用衣袖拭净骨灰坛上的血,眼底一片死灰色,刚刚睡醒的白猫跑到她脚边,仰起脸冲她喵喵叫。 “娘娘……您为何抱着这个坛子?”宛容带着哭脸问。 梦锦皇后道:“是他,他现在在我怀里,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宛容一脸迷惑。 梦锦皇后气若游丝:“宛容啊,本宫终于体会到失去一个的痛苦了。先前你失去了小珂,要死要活的,本宫还曾不以为然。” “娘娘。”梦锦皇后提到项珂,宛容泣不成声。 梦锦皇后抚摸着怀里的骨灰坛:“他若是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本宫尚且能把抢走他的女人给杀了。但他若是化成灰了。本宫就算杀尽天下女子也无法让他活过来。” 154 朕是一个非常温和的王 “娘娘……呜呜,你在说什么呀?宛容听不懂。”宛容抱着她大哭,“你不要吓宛容,宛容只有你了。” 梦锦皇后在她耳边小声道:“宛容,你真幸运,小珂还活着。” 赫连紫站在锦绣宫外,见太医急匆匆地奔进宫里,他的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摇着羽扇,不紧不慢地朝蟠龙殿的方向走去。他对守在殿外的太监道:“公公,麻烦你去通报一下,有关一位花姓女子的事,我要禀告皇上。” 太监进入殿中,不一会儿便小跑着过来:“赫连大人请进。” 赫连紫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入殿中。 见到赫连紫,项珂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赫连紫缓缓躬身补上君臣之礼,这才垂着眼把自己编好的故事讲出来,“微臣近日一直在寻找那名越狱的鹿人,不想在五日前寻到了他的踪迹,他就躲在瑞亲王府之中,臣想瑞亲王已故,府上必定无人,所以才胆敢率兵进去捉拿他。然而进去以后,只见尸横满地,那鹿人和花不落一齐杀了出来。” “然后呢?”项珂沉声问。 “然后臣便带兵去追,那鹿人跳河逃了,臣仅捉到花不落一人,皇上一直未醒,臣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她,就先将王府中不幸死在她的手上的人给埋了。臣公务繁忙,听说皇上醒了所以才匆忙赶过来向皇上禀报。”他看着项珂逐渐变青的脸色,胆颤心惊:“嘤嘤,皇上您别生气,臣害怕。” 项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吼:“朕要见她。”地牢阴暗潮湿,赫连紫喋喋不休道:“依微臣只见,这花不落和鹿人肯定是一伙的,鹿人来找她被我们抓住,她得知鹿人被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救走了他,然后两人一起躲在瑞亲王府养伤,等待时机逃走,或者,一起密谋在我们国家制造一起混乱……” 项珂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捂住了嘴。 下了长长的石阶。项珂一眼就望见躺在草席上的花不落,她浑身是血,双目紧闭,苍白而虚弱,就像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 “把门打开!”项珂低吼,看到花不落的样子,他心都要碎了。 赫连紫从浑身颤抖的狱卒手中夺过钥匙,手脚麻利地打开了牢门。 项珂冲进牢中,将花不落一把抱进了怀里,心如刀割般疼痛,他抚摸着她苍白的脸。泪水大颗大颗滚落而下。“对不起……不落,对不起……我该陪着你的。”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赫连紫对他的表现并不意外,他眼珠转了转道:“那帮铁骷髅下手太狠了,一不小心伤了她。臣已找太医医治过了。皇上放心,她死不了。” 项珂抬起头,瞪着赫连紫,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赫连紫一脸懵懂和无奈,握着羽扇的手抖阿抖:“嘤嘤嘤,皇上臣难道做错了什么么?” 项珂两颊肌肉抽搐,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抱起了花不落,大步走除了地牢。 太医院的医女和医士都忙疯了,一边侍候锦绣宫的皇后娘娘,一边侍候蟠龙殿中皇上带来的无名女子。皇后娘娘伤心过度,而那名女子身中剑伤,两人都是昏迷不醒。 大幽国的皇宫在这二十多年来终于诞生了娱乐大众的新八卦。一直对梦锦皇后忠贞不二的皇帝在远征羽国后看上了一名羌国女子,皇后伤心欲绝,羌国女子成功上位。大幽国皇帝沦为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昔日的国民老公形象一落千丈。 项珂抛开了国事,自那日后便在蟠龙殿一心一意守着花不落,亲自给她煎药,给她喂药,甚至时不时把自己的灵力输入她的体内,看到她在睡梦中难受的皱起眉头,她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 这日,他看到他喂给她的药她全部吐了出来,他拧着眉头,将她抱在怀里,用素帕擦拭她嘴角的药汁。喃喃道:“不落,我求你了,你快好起来。看到你这样子,我好难受,你若能好起来,我宁愿替你受这份苦。” 她依旧紧闭着眼,送药的女医走了进来,见他痛苦的样子,道:“皇上不要着急,她以血祭刀,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和气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才能醒来。请皇上耐心等待。” 项珂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女医放下药,便走了出去。 雪鹿弥亚顺着河流游出了幽国皇城,他不敢耽搁,与与城外的四名羌国侍卫会合,一路快马加鞭地逃回了羌国。 羌国都城。 当庄薇听说雪鹿弥亚回来的时候,她丢下教场上三千名铜雀军,骑上龙驹,冒着大雪,飞奔向皇宫。 皇宫大殿中,庄瑜一袭白色龙袍斜睨着眼,冷着张脸,上上下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雪鹿弥亚,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的犄角。绕着他转了两圈之后,庄瑜拉过卓夏,在他耳边悄声道:“这货就是小薇看上的驸马,你觉得如何?” 卓夏淡定道:“微臣不发表任何看法。” “咳咳,朕觉得他比你好看。”庄瑜道,“但他头上两只角太奇怪了。小薇出生的时候大概摔坏了脑子,正常人她看不上,偏偏喜欢这些长得奇怪的人。” 卓夏道:“微臣不发表任何看法。” 庄瑜道:“你就当朕自说自话吧。”他转过头,冲雪鹿弥亚笑了笑,然后问:“不落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雪鹿弥亚抿了抿嘴唇道:“这件事情还是等公主殿下来了,我再说比较好。” “哦。”庄瑜道,“朕已派人通知她了,她很快就来……那个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雪鹿弥亚摇了摇头。 庄瑜眨巴着眼睛:“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雪鹿弥亚又摇了摇头。 “嗯,你站着不累么?坐下歇歇吧。”庄瑜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 雪鹿弥亚再次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不要害羞。”庄瑜道,“朕是一个非常温和的王。不管是人,还是小动物,朕都会一视同仁的。” 155 爱妃,让我为你梳妆 雪鹿弥亚皱起了眉头。 “朕没有种族歧视。你是人,不是动物,你们鹿人身上流的血和我们炎龙人流的的血是一样的……”庄瑜道,“只不过,我们拥有的能力不一样。” 卓夏道:“皇上……” “干嘛?”庄瑜问。 卓夏在他耳边道:“微臣觉得你好像在歧视他。”庄瑜道:“朕没有歧视他,他长得这么可爱,朕怎么会歧视他?朕只歧视雾灵人,他们一下子就进入别人的思想,篡改人的思维,他们要比鹿人可怕的多!” 正说着,披着金色铠甲的庄薇气喘吁吁出现在大殿门口,“弥亚!”她笑着,声音里满是兴奋的快乐,如小鸟一样朝雪鹿弥亚飞奔而来。 雪鹿弥亚脸上露出了笑容,金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公主殿下。” 庄薇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又哭又笑:“你可算回来了。我听说你被幽国人抓住了,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看见你被人严刑拷打的样子,我都急死了。呜呜……还好你没事。” 雪鹿弥亚为她抚掉头发上和肩上的落雪,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道:“谢谢公主关心,弥亚出身卑贱,公主对弥亚这么好,弥亚受之有愧。” “什么出身卑贱,什么受之有愧。”庄薇道,“我喜欢你,就要对你好。” 庄瑜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行了啊,你们有爱回家潭,我们聊聊不落的事吧。说说看,朕花了七百万两金珠,为何只有你一人回来了,不落她去哪儿了?” “七百万两金珠?”雪鹿弥亚疑惑地望着庄薇。 庄薇道:“皇上花了七百万两金珠请一位高人帮忙救你。他答应要救花姐姐的……你没见到那个人吗?” “公主说得可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雪鹿弥亚问。 “对。”庄瑜接口道,“就是胡笑呆。” 雪鹿弥亚道:“他救了我就走了,并没有参与营救花姐姐的计划。” 庄瑜闻言暴跳如雷,痛心疾首,呼天号地:“这个死狐狸,死骗子,朕的钱,小老百姓的钱……朕要派兵踏平他的赌坊!……” “行了行了。”庄薇安慰哥哥,“好歹是个皇上,你在这儿又唱又跳的成何体统。” “朕的钱没了……”庄瑜一把揪住雪鹿弥亚,“那不落呢?不落在哪儿?” “哎呀,你放开他!”庄薇推开庄瑜,给雪鹿弥亚理了理衣襟,“你这样子会把人家吓坏的。” 雪鹿弥亚道:“胡笑呆将我救出,让我去瑞亲王府就花姐姐,我便潜入瑞亲王府,哪知……哪知花姐姐失忆了,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只得使用瞳术,帮她恢复记忆。我们刚要回来,就撞上了幽国的皇后。” “然后呢?”庄瑜问,“你长话短说,只捡关键的给朕说。” 庄薇把他推到一边,剐了他一眼:“你还要不要人家说了!” 雪鹿弥亚从怀中摸出一个带血的人偶,递给庄薇,眼中泪光莹莹:“花姐姐遭到幽国皇后暗算,身受重伤……她……为了掩护我逃跑,自己被幽国的铁面巡卫抓住了。” 他抽了抽鼻子,道:“这个人偶是她给我的,她让我转告你,要你不要再派人救她,她自己不会轻易死掉的。” 庄薇捏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两行眼泪从面颊滚落,打湿了人偶的衣服:“花姐姐……” 卓夏握紧了拳头:“皇上,臣去营救大帝姬。” “可恶!”庄瑜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堂堂一国之母竟然暗算朕的妹子,真是无耻!”他挥舞着拳头,恨不能立刻就将幽国的皇后打飞:“朕的钱钱也花了,胡笑呆这老狐狸,却只救了一头鹿出来。可恶,他们当我们羌国这么好欺负啊!” 他将一肚子火全部发泄在殿中的器具上,一脚将桌椅踢了个粉碎,但这并不能缓解他的怒火。 “卓夏!”他大吼。 “臣在!”卓夏道。 庄瑜胸膛起伏:“既然他们不把我们大羌国放在眼里。我们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传朕口谕,集结全国士兵,三个月后,朕要御驾亲征,将整个羽国收入羌国版图。” 卓夏皱起了眉头:“皇上,御驾亲征您还需谨慎考虑。” “这个国家的顶梁柱都要被幽国给毁了。”庄瑜道,“朕再不御驾亲征,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 “是!”卓夏答应道,“一切就照皇上的意思办!”说完,他立刻走了出去。 庄瑜为庄薇拭掉泪水,道:“小薇,别哭了。哥哥会让幽国乖乖地把花不落交出来的。她曾经救过我们,我们也要救她!” 庄薇伏在他的肩头,泪如雨下。 下了几日的雨,天气转晴,温暖的阳光下,宫苑中的梅花灼灼绽放,羽毛鲜艳的树莺在花间鸣唱,蜜蜂辛勤的忙碌着,几只蝴蝶翩翩起舞。 项珂抱着一袭绯衣的花不落坐在树下,清风徐来,落花如雪片落在两人的身上。 项珂捋起玄色衣袖,拿着玉梳,为花不落梳理着长发,她的头发干枯得厉害,他轻轻梳着,生怕弄断她的头发。 花不落紧闭着眼睛,仿佛中了诅咒的睡美人,等待着被勇敢的王子吻醒。 他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道:“不落,今天阳光很美,宫苑里的梅花也开得很美,你真该张开眼睛看看。” 他嘴角上扬,在她耳边道:“你听见了吗?树莺在叫。”他撮唇学着树莺的叫声:“听,是不是很好听?” “蜜蜂在花蕊间采蜜,嗡嗡嗡。小时候我看不见,听到蜜蜂在花间唱歌,我就很想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于是傻傻地去捉它,被它在手上刺了好大一个包。” 他给她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将做工精美的珠花簪在她的发髻上,拿起梳妆盒里的眉笔,为她细细描眉。 描完了眉毛,他拿起胭脂,温柔道:“你的脸色太苍白了,我为你涂些胭脂。” 156 我们是敌人 涂胭脂,点绛唇,他在她的眉间贴了一朵纸剪得红色的梅花。 给她化完妆以后,他拿起铜镜,将她搂在怀中,照着她的脸道:“这是今年冬天流行的红梅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把你妆扮的额多美。” 然而,镜中的人紧紧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夜莺的羽翼。他颓然的放下了铜镜,扶着她瘦削的肩膀,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她,盼望着那双装着星辰大海的眸子忽然睁开。 “你知道吗?哪怕是双目失明,一辈子陷入黑暗之中,我也未曾害怕过,哪怕是孤军作战,面对千军万马的敌人,我也未曾恐惧过。但是,看到你受伤,看到你昏迷不醒,感受到你即将离我远去。我是最不能忍受的。”他抬手抚摸着她美丽的脸庞,低下头,深深吻上她朱红的嘴唇。 他将她拥入怀中,以灼热而长久的吻,温暖她冰冷的唇。梅花如雪落,纷纷扬扬挥洒着,他希冀着,他和她可以一吻到白头。 泪水滑入嘴中没事咸涩的,他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我本该恨你的,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但是奇怪,现在我一点都不恨你了。”他抱着她,拂落她发上的花瓣道:“也许像你当初说的,我有病吧。自握住你的手那日起,我便已病入膏肓。而你,是医我的药。” “我常常回忆起给你当花农的日子。”他脸上浮起苦涩的笑,任风将眼泪吹干,“我好多次都想杀掉你,但不知为何,就是下不了手。看到你拿着镜子臭美,觉得你好幼稚,看到你向我勾手指,觉得你孩子气。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狡猾,冷酷,又狠心的女子,但是你的幼稚,无聊,孩子气,让我对你有了新的看法。如果不是在乱世,你一定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儿吧。” 他在她耳边喃喃:“如果我们放下各自的身份重新相遇,我们一定会有美好的结局。你说,对吧?” 树莺比翼而去,风袭过,他叹息,花雨纷飞。 “你真的爱上她了么?”梦锦皇后的声音响起。 项珂抬起眼,看到她,吃了一惊:“你的头发……” 梦锦皇后一身缟素,那一头如墨般油滑水亮的青丝不知在何时变为白发。 风扬起她的白发,皑皑若雪。 “他先我而去,独留我一人在这凄清的宫中,自那日后,我病了就连梦中都以泪洗面,就在前几日,我一觉醒来,宛容惊叫,说我头发白了。”梦锦皇后笑中带泪,“红颜未老头先白,梧桐半死清霜后。如果你哥哥还活着,本宫何至于此!” 她居高临下地瞪着项珂,道:“本宫只问你一句话,害死阿颜的,可是她?” 项珂悲伤道:“哥哥已经去了,你要想开些。” “呵呵。”梦锦皇后冷笑,“那么,就是她了!” 她掌中现出雪白长剑,笔直地刺向花不落胸口。 项珂出手猛地握住了剑锋,他将花不落紧紧护在怀中。 剑锋割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鲜血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手腕流淌,浸湿了他的玄色衣袖,染红了粉白的落花。 梦锦皇后低吼:“她杀了你的哥哥,你为何要护着她!” 项珂倔强地注视着她:“如果你要杀了她,就先杀了我!”梦锦皇后撤剑,长剑刺向他的项颈。 他没有躲。 剑锋刺破他项上的皮肤,鲜血流进他的衣襟,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梦锦皇后恨恨地瞪着他:“她是你的仇人!为了护着她,你真要死在我的剑下吗?” 项珂固执道:“我爱她,哪怕遭受千刀万剐,我也要她活着。如果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梦锦皇后很铁不成钢:“你是大幽国的皇帝,你是一国之君……” “那又如何?如果没有心爱的女子相伴,我要这锦绣江山又有何用?”项珂道,“这九五至尊之位,我不坐也罢!” “废物!”梦锦皇后收了剑,怒斥道,“小珂你不仅辜负了你的哥哥,也辜负了天下苍生!你就是一个废物!”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还不知道吧,羌国皇帝庄瑜为了救她,集结五十万大军欲把羽国收入囊中,战争一触即发,本宫倒要看看,若这江山不在了,你拿什么来守着她!” 项珂道:“我会拿命来守护她!” 梦锦皇后冷哼一声,丢下一句话:“只怕届时你连命都没有了。”便愤然而去。 夜,一勾冷月悬于孔雀蓝的夜空。 蟠龙殿里,项珂抱着花不落沉沉睡去。月光透进窗里,照在他紧锁的眉上。他睡着的样子像个委屈的孩子,然而一脸郁闷,却不知该与何人说。 他怀中的花不落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仰起脸,漆黑的眼眸深深凝视着他。 “傻瓜!本姑娘才不稀罕你这条烂命!”她小声咕哝,“老娘若不是灵力涣散,早把你丢得远远的。傻瓜,谁让你对我这么好的,我们是敌人!”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抚摸他的眉头,试图抚平他眉间的疙瘩:“你对我越好,我越是觉得羞愧,我越是觉得羞愧,越想离你远远的。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自己都想把自己狠狠揍一顿。”她望着他,眼中不觉掉下泪来,指尖亮出银针,疾速扎在他耳后的穴道上。 “对不起。”花不落翻身下床,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吃了些点心,喝了杯茶。然后便坐于室中运起了功,眼看天就要亮了,她缓缓收功,来到床前,脱了鞋子,钻入被窝中,拔了项珂耳后的银针,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继续装昏。 天光大亮,项珂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的花不落安然无恙,嘴角绽出一抹微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起床了。” 侍女走进来侍候他和花不落洗漱穿衣。他很快整理好仪容,然后为穿好衣服的花不落梳头上妆。 把她打扮得美美的。他给她喂了些汤药后,便把她放在木制轮椅上,将她推出了蟠龙殿。 157 把她逐出宫去 殿外阳光正好,梅花开得绚烂,杏花含苞待放。春风送来阵阵花香。 “今天天气真好,再过些时日,桃花便开了。届时,我们一起放风筝。我长这么大,还未放过风筝呢。放过风筝,你或许就能醒过来。”他推着她在落花满地的宫道上缓缓行走。 粉红的花瓣擦过他俊朗清瘦的面颊,悠悠飘落在地,他伸手折下一枝梅,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微微笑着簪在她的发髻上。 “真好看。”他在她耳边说。 坐在轮椅上的花不落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为了装昏装得更像一些,她关闭了自己的五感,但对外界的声音,气味,和危险还是有一点感觉的。此时她快要受不了他了。 每天早晨,这个男人一醒来就摆弄她的头发,摆弄她的脸,动不动就弄些花儿草儿往她脑袋上插,她感觉自己都快成了他的移动花盆。 但是现在,她还很虚弱,等她好起来,她一定也要弄些花儿草儿往他头上插,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正想着,她突然感觉到了杀气。 宛容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她妒火中烧地瞪着轮椅上的花不落,而后,目光移到了项珂脸上。 项珂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顿住了脚步,冷冷注视着她。 宛容向他躬身行了一礼,在直起身的一霎那 ,她的手中现出一条银色长鞭,径直抽向花不落。 项珂喜清静,此时身旁并无护卫。他立刻推转轮椅,将花不落护在了身后。 鞭梢从他的身侧飞过,紧追花不落不放。 宛容眼中带着恨意,但又不愿伤了项珂,操纵着银鞭一副不杀花不落誓不罢休的样子。 项珂忍无可忍,一手抓住了鞭梢,一手击在她的肩头,低吼道:“够了!” 宛容摔倒在地,看他不惜被鞭梢上的倒刺刺伤而护着花不落,泣道:“你为何护着她!” 项珂将银鞭丢到她的面前:“你走!” “我以为你死了!”宛容哽咽道,“当年,她假扮公主骗了你,还在你的心口狠狠扎了一刀。我以为你死了,我曾一度想随你而去,幸而皇后开导我,让我好好活着。” “我知道我身份卑微,配不上你。但是,能够侍候在你的左右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尽管,你一直觉得我很烦。”眼泪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宛容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会爱上一个伤害过你的人?你为何为了她连国家连皇上的仇都弃之不顾。她到底有什么好?” 项珂冷冷道:“她的好,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你们没必要知道。” 宛容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银鞭,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为了娘娘,我一定要杀了她!” 说完,她莲步轻移,扬起银鞭,猛地扑向花不落。 项珂祭出了墨色长剑。 宫墙转角,秦歌瞄了一眼交战的两人,冲金星儿笑了笑:“宫女大战皇帝,星儿,我们要不要帮忙啊?” “帮谁的忙?”金星儿的一双眼睛盯着项珂身后的花不落,手指抚过骨剑的剑刃。 “我们是皇上的护卫,当然要帮皇上的忙啊!”秦歌摘下一朵白色的梅花放在嘴巴里咀嚼着,话是这么说,但他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你们女人发起火来可真有意思,连皇上都打,一点都不注意形象。” 金星儿向他翻了个白眼,握紧手中的骨剑,目光仍盯着花不落:“我倒很想帮宫女的忙。”说着,她就要冲出去。 秦歌按住了她手中的剑,摘一朵梅花簪在她的犄角一侧,道:“宫女脾气再大,也只是个下贱的宫女,怎么能斗得过皇上,只要皇上不叫我们,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金星儿看着花不落:“可是……” “那姑娘大半个月昏迷不醒,估计人已经废了,杀一个废人,你觉得有报仇的快感吗?”秦歌伸出双臂,将她圈在怀里。 金星儿一把推开了他:“当然,别说她昏过去了,就是她死了,我也要斩其首,鞭其尸……” “别呀,女孩子要温柔,怎能做如此残忍之事。”秦歌一只手摸向了她的腰际。 金星儿干脆利落的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剑与银鞭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花不落悄悄睁开左眼,快速瞥了一眼项珂,继续若无其事的装昏。 墨剑绕住银鞭,电光火石中,宛容的银鞭脱手而落。 项珂将长剑指向了她的脖子,眼中弥漫着杀意。 “要杀我么?”宛容惨笑,“要杀就杀啊,犹豫什么?” 项珂皱着眉头,手中剑不知该刺出还是收回。 宛容猛然伸手握住他的剑刃,往自己的脖子刺去。 他见状,急速撤回了长剑。 宛容扑倒在地,掌心鲜血涌出,她笑道:“你不忍心杀我。” 项珂别过脸去:“你走吧,朕不想再见到你。” “朕?”宛容泪流满面,“奴婢心里一直当你是瑞亲王。” “他已经死了。”项珂道。 宛容摇了摇头,哀声道:“奴婢知道你就是他,奴婢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清楚吧?奴婢深深爱着你。” “够了!”项珂怒吼,“朕不需要。” 宫廷禁卫军巡逻至此,发现异常,匆忙赶来过来。 项珂命令道:“把她逐出宫去。” 禁卫军领命将宛容拖走。 宛容心碎地望着他,哽在喉中的话,最终化为一声呜咽。 月上梅梢。锦绣宫里,梦锦皇后为宛容包扎掌心上的伤口。 “你不该去找他。”梦锦皇后道。 宛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奴婢为娘娘抱不平!无论如何他都不该骗你。更不该护着花不落。” 梦锦皇后凄凉一笑:“他没有骗我。他不过是隐瞒我而已。” “他现在已完全被花不落迷住了,连朝政都不理。娘娘,我们该怎么办?”宛容问。 梦锦皇后望着随风摇摆的鸾灯,道:“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他做得太过分,本宫是绝对不会让他葬送大幽国的江山的。” 羌国的五十万大军很快集结完毕。这日,庄瑜整装待发。 158 梦啼妆泪红阑干 萌萌领着儿子和女儿,将他堵在了宫殿中。 麒儿和麟儿已经三岁了,两个萌娃一左一右抱住了庄瑜的腿,奶声奶气的喊着:“父王,父王,不要去打仗!” 庄瑜一身金甲闪闪发光,他揉了揉孪生兄弟的脑袋,抬头看着萌萌道:“你这是做什么?” “羌国有许多优秀的将领,你派他们去打仗就行了,为什么要御驾亲征?”萌萌抱着女儿,生气地看着他,“我不许你去!” “朕是条汉子,总不能让手底下的人去卖命,何况这次朕是为了不落妹妹而战!”庄瑜道,“朕必须要去!” “你去打仗,孩子们怎么办?你有没有为我和孩子们想想?你不仅是一国之君,你还是一个丈夫,一个爹爹。你要是有个三长林段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萌萌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眼泪夺眶而出,“你要是真出事了,没人能救得了你。” 怀中的女儿见她哭了,也跟着哭起来。 庄瑜对这个女儿最是疼爱,赶紧伸手抱起她,心揪成一团,哄着她:“霓儿不哭,霓儿乖。” 萌萌道:“霓儿还不太会说话呢,你忍心离开她么?” 庄瑜皱起了眉头:“朕当然不忍心啊!可是不落妹妹还没见过霓儿呢!朕得把不落救出来。” “不落,不落,除了她,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和孩子们?”萌萌用手帕揩着眼泪,“你完全可以……” “不可以!”庄瑜道,“你能不能收起你的妇人之见啊!朕这次御驾亲征,不仅是要救不落妹妹出来,更是要把羽国纳入我们羌国版图之中,朕可不愿让不落妹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落入幽国之手。朕要把这片江山拿下,更要救出花不落!” 麒儿和麟儿仰起脸,一娃道:“父王,你打了胜仗,姑姑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一娃道:“麟儿想念姑姑,麟儿也要陪父王去打仗。” 两个萌娃临阵倒戈,萌萌气鼓鼓地瞪着他们:“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啊?” 麒儿和麟儿吐了吐舌头,躲到庄瑜背后。 庄瑜语重心长道:“朕是一国之君,不能整日躲在宫殿里,更不能躲在臣子的后面。现在国家需要朕,朕必须站出来,与千千万万的将士一起奋起杀敌。” 萌萌拧起了眉头:“可我和孩子们也需要你啊!” 庄瑜笑了笑,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道:“你需要一个躲在将士背后的胆小鬼丈夫吗?你需要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丈夫吗?幽国迟早要打过来的,朕得提前做好准备,否则届时就是将你们,将整个羌国千千万万的百姓置于危险之中!” 萌萌无言以对,担忧地凝望着他,万般深情化作泪珠莹莹。 “别担心。”庄瑜抚摸着她的面颊,笑道:“别担心,真不会像上次那样成为幽国皇帝的阶下囚,朕再也不会做那样的蠢事。你在家里,帮朕看好这半壁江山,帮朕教好孩子们。还有,朕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也别再像上次那样暴饮暴食了,朕回来的时候,希望看到宛若少女的你。” 萌萌泪痕满面,张开双臂,紧紧把他和女儿拥入怀中,失声痛哭。 临行这日,萌萌不再哭泣,而是把准备好的药品、食物、衣服、鞋袜给庄瑜装了满满一车,带着三个娃一直把她送到羌国边境。 桃花含苞待放,柳树吐出新芽,绿草如荫,杜鹃鸟在山路上鸣叫。 大军前行,阳光透过树荫照在战士们鲜红的铠甲上。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庄瑜亲过女儿好儿子的面颊。 萌萌却吻上了他的唇,然后她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颜欢笑:“打完了仗,你要快点回来。” “朕知道了。”庄瑜握着她的手,看着士兵将萌萌帮他准备的一车东西推过山沟,道:“朕就是去打个仗而已,瞧你,恨不得把宫里所有东西都搬到车上让朕带走。” “我还不是担心你吗?担心你受伤了,担心你衣服破了,担心羽国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萌萌撅起了嘴,抚摸他英俊的面庞道:“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庄瑜道,“朕一定会像照顾你那般照顾自己的。” 萌萌鼻头一酸,仍拼命忍着眼泪笑道:“你要早点回来,这次我保证能瘦下来,美成我们刚成亲那会儿,我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的。” “朕很期待。”庄瑜捏捏她肥肥的面颊。两人相视而笑,却又有股相拥而泣的冲动。 “父王,你要早点回来,别让我们等太久!”麒儿麟儿抱住了他的腿。 庄瑜俯下身将两个儿子搂在怀里:“放心,父王很快就回来,你们可要好好读书练武,父王回来的时候可是要考你们的。” 兄弟两人一齐点了点头。 庄瑜笑道:“父王不在家,你们两个男子汉一定要帮父王照顾好母后和妹妹,知道吗?” “父王放心!”麟儿搂着麒儿的脖子,像个男子汉一样道,“我和哥哥会保护好母后和妹妹的,绝不让人欺负她们。” 庄薇和雪鹿弥亚走了过来,她抱了抱侄子侄女,然后对萌萌道:“嫂子,你带着孩子们回去吧,我们该出发了。” 萌萌仍旧依依不舍地紧紧握住庄瑜的手,千言万语早已说尽,她笑了笑对庄薇道:“小薇,帮嫂子看好你哥,别让他被羽国的女子给迷住了。” “放心吧,他若敢向除了你以外的女孩子抛媚眼,我一定帮你把他胖揍一顿的。”庄薇笑道。 庄瑜从她手中抽回手:“好了,朕该走了,你保重。” 萌萌笑着,点了点头:“你也保重。” 庄瑜也是笑着,转过身,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他握紧拳头,大步向自己的军队走去。 庄薇牵起雪鹿弥亚的手,向萌萌告别,上了战车。 萌萌牵着儿子的手,望着自己的丈夫坐上战车头也不回的融入金戈铁马之中,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159 王妃练功减肥去 一直到大军远去,她仍和侍卫站在含苞待放的桃花树下,她盼望着庄瑜突然想通了打马而回,然而,燕子在柳梢头鸣叫,他没有回来。 “娘娘,回去吧。”侍卫见天色不早了,催促道。 回到宫里以后,头几天,她感到宫中冷冷清清的,除了日常去博渊书院监督上官希教儿子读书,除了教女儿说话,她感到特别的空虚与寂寞,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日,麒儿和麟儿下学,远远看见她坐在宫中盛开的桃花树下发呆,两个萌娃把写好的诗作递给她看。 她看着歪歪斜斜的字迹,笑道:“你们写得什么呀,鬼画符似的,你们两个将来是想当道士吧?” “上官老师说我们已经算写得不错了。”麒儿道。 麟儿道:“母后,父王去打仗了,你不能整天坐在园子里发呆呀。你答应过父王的,要让自己瘦下来,你怎么还不减肥?” 萌萌捏捏他的脸道:“母后今天没心情,明日再减。” “上官老师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母后,你这样下去是减不了肥的!”麒儿晃着她的手,“母后,你不要坐在这里发呆了,赶紧起来减肥啊!” “是呀,是呀!”麟儿晃着她的另一只手,“上官老师说,想到的事情要马上去做,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富余的时间可以用来做更多的事情。” “你们左一个上官老师,右一个上官老师。你们累不累啊?”萌萌哀嚎,“我想上官希就是我这辈子的噩梦,我十六岁的时候,他给我当老师,我有了孩子,他还给我的孩子当老师,我想我们家世世代代都要给他们上官家当学生。现在我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 麒儿道:“母后,你为何不喜欢上官老师?上官老师的话挺有道理啊。” “对啊,对啊!”麟儿道,“上官老师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父母要做孩子的榜样,孩子才会更优秀……” 萌萌听了浑身一哆嗦,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给人家当妈了,他还不放过教育我的机会?”她看了看两个萌娃,想了想道,“上官老师说得很对,母后要给你们做个榜样。来,我们练功减肥去。” 自这日之后,她便真正开始实施了自己的减肥计划,每天练功、跑步、跳绳、骑马、射箭、节食,甚至跑到博渊书院和少年学子一起爬山攀岩。 桃花绽放,西府海棠也紧跟着开了。处处莺歌燕舞,蜂围蝶绕。 前不久,项珂封花不落为贵妃,尽管许多人反对,他仍坚持己见,他要给她一个名分。 没人能够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没有人能够医治一个装病的人。 花不落自从被项珂封为贵妃,觉得不能再装昏下去了,因为她觉得继续这么装下去,整天被项珂抱来抱去,让他吃尽了豆腐,最最关键的是,项珂占尽了他的便宜,她却吃不到好东西。 所以她准备装傻。 在项珂给她喂药的时候,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用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呆呆看着面前的男子。 项珂忙把汤药交给侍女,握着花不落的肩膀,惊喜道:“不落,你醒了。” 花不落用失焦的眼睛看着他,脸上一片茫然。 项珂把她拥进怀里,激动道:“你昏睡的这段时间,我天天盼望着你醒过来,以至于做梦的时候,我都梦见你醒来了……你觉得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抬头看着花不落,花不落也用懵懂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心渐渐凉了下去,问:“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不会又把我给忘了吧?” 她不说话,眼神空洞,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你为何不说话?”他担心的问。 她将目光转向桌案,抬起手指,笔直地指向盘子里的点心。 他松了口气,温柔道:“你饿了?” 她指着盘子里的点心,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侍女端来了粥和包子,花不落坐在桌前,像只贪吃的浣熊,拼命地往嘴巴塞着包子。她心里寻思,反正面前这个男人又不是他的相公,她就不用注意什么形象了。该吃吃,该喝喝,该打嗝打嗝,最好是自己这副凶残的吃相能够让他望而生畏,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项珂帮她把粥吹凉,然后放在她嘴边。 花不落怔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咽下勺子里的粥,继续面无表情的大吃大嚼。 她凶残的吃相并没有吓倒他,反而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他笑道:“看你吃得这么香,我也饿了。” 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他过得很不开心,人也跟着瘦了一大圈,面颊凹陷,只有见到花不落,他的眼神才有几分神采。 他伸手拿起一个烧饼,刚要往嘴里送,一只苍白的小手迅速抢了过去,送进自己的嘴巴里。 “你……”他诧异的望着张嘴大嚼的花不落,忍俊不禁,“你怎么和小狗一样,跟我抢东西吃?” “是你跟小狗一样和我抢东西吃好不好?”花不落腹谤。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 项珂见她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个烧饼颠起牙槽大嚼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他默默端起一碗粥放在自己嘴边。 “咳咳咳!”花不落吃得急了,噎得直翻白眼,用力按着胸口。 “水。”项珂紧张地吩咐侍女倒茶。 他接过茶,给花不落喂上,轻抚她的后背:“你呀,干嘛吃这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那么刚才和我抢的是小狗了?”喝过茶,花不落缓过气来,腹谤道。 吃过早饭,项珂照例推着花不落出去散步。 侍女递给他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他拿着风筝在她耳边笑道:“我们今天放风筝。” 他推着她来到皇宫西苑,这是一片十分宽阔的场地,碧绿的草地上点缀着黄色的蒲公英,蓝色的勿忘我,还有各种五颜六色的野花,周围植满了樱花树。 项珂将花不落推到草地中间,然后他笨拙地扯着风筝线,绕着她傻傻地奔跑,试图把风筝放起来。 160 爱妃风筝飞起来了 花不落望着他像只苍鹰似地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笑,尤其是他不小心在草地上摔了个猪拱地的时候,她简直要憋出内伤。 项珂从草地上爬起来,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花不落,尴尬地笑了笑,拍掉衣袍上的草屑和花朵,继续拽着风筝哼哧哼哧地奔跑。 花不落望着他卖力讨好自己的样子,内心忽而伤感起来。 项珂很爱她,她能感觉他的爱。可惜,他们的立场不同,于国家之间他们是仇敌,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 但他似乎要打破这种立场一般努力地要和她在一起,哪怕众人反对,哪怕她拒绝,她伤害他。 “他为什么就不为自己想想呢?”花不落心道:“人都是自私的,他爱我,就不怕使自己陷于绝境之中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了一身臭汗,项珂终于把风筝放上了天。 美丽的蝴蝶风筝在湛蓝的天空中翱翔,像花一样。 项珂牵着风筝线,气喘吁吁跑到花不落身边,英俊的脸上挂着孩子气的笑:“不落,你看,我把风筝放起来了!” 花不落目不斜视,眼神空洞,就像一座没有生命特征的石雕。 他并不气馁,把她抱到草地上,坐在草丛中安静地看风筝在天空越飞越高。 清风缕缕,送来花草香,送来白色的和粉色的花瓣。 花不落枕在他的胸口,看着蓝天中的风筝,一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心道:“这对他太不公平了,明明是得不到回报的付出,他为何要对我这般厚爱。” 项珂闻着她的发香,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喃喃道:“没关系的,你一辈子不说话,不理我都没关系,一辈子这样病着也没关系。反正,我会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的……等那帮大臣觉得我没用,把我赶出皇宫的时候,我就带着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值得吗?”花不落心道,“为了跟我在一起,连皇位都不要,何况我根本不爱你,到最后,你很可能一无所有,值得吗?” 风势渐渐小了,风筝在天空中打转,然后缓缓落下来,栽如草丛中。 项珂把她抱到轮椅上,收了风筝,推着她慢慢往回走。 蟠龙殿外聚集一群大臣。他们见到项珂,齐齐行了一礼。 项珂皱起了眉头,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你们来做什么?” “皇上。”蔡木公走到他面前道:“羌国皇帝近日率领五十万大军,从我们手里夺去了三座城池,请皇上派人收复失地!” 项珂不以为然,道:“那又不是本国城池,失掉了又何妨?如果你们想要,就发兵夺回来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对他的这番话感到莫名其妙。 蔡木公道:“羽国南镜是皇上费尽心血攻打下来的,就这样白白丢掉岂不是便宜了羌国?” “蔡爱卿说得很对。”项珂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道:“那蔡爱卿觉得朕派谁去比较好?” “臣妾愿意前往征战羌国。”梦锦皇后款款走了过来,雪白的长发阳光下格外刺眼。 当她看到醒来的花不落时,怔了一下,但她见她眼神呆滞,表情麻木,不觉松了口气。看来,花不落并未恢复自我意识。 众臣惊诧,赫连紫走出人群摇着羽扇,道:“这不妥吧,娘娘带兵攻打羌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幽国能打仗的大将都死光光了呢!” 项珂瞪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自觉说话冒失,道:“微臣的意思,打仗是男人的事,娘娘母仪天下,还是在宫里呆着比较稳妥。” 梦锦皇后笑了笑,对赫连紫道:“羌国的焚天帝姬花不落都可以带兵攻城略地。本宫年少时也曾随父亲征讨蛮夷,为何不妥?” 项珂道:“羌军不比蛮夷,你还是在宫里吧。” 梦锦皇后看着他,目光仿佛似尖刀:“羽国南镜是皇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现在落入羌国之手,皇上的努力岂不白费了?皇上不愿御驾亲征,臣妾替皇上去。” “不可。”项珂道。 “为何?”梦锦皇后的声音提高了,目光愈发冷冽。 “没有为何。”项珂坚决道,“朕说不可就不可?” 梦锦皇后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不要逼我,你不过是阿颜的影子,并不能替他说话。” 项珂心中一跳,吃惊地看着她。 梦锦皇后跪了下来,朗声道:“皇上予臣妾五十万精兵征讨羌国,收复羽国失地。” “容朕……再想想,你们先退下吧。”项珂推着花不落将群臣抛在了身后。 梦锦皇后跟着他来到了蟠龙殿。 “你们都下去,本宫有事要跟皇上商谈。”梦锦皇后道。 侍女和太监都退了下去。 项珂将花不落抱到床上,给她盖上了锦被。 梦锦皇后道:“你还真为了她连朝政都不管了。” 项珂道:“我说过我不适合当皇帝,如果你也这么觉得,我愿意把皇位让出来。” 梦锦皇后道:“本宫今天来不是跟你谈论皇位的。羽国南境,是阿颜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现在羌国试图从我们手中夺走阿颜打下的江山,而你,却认为那不是我们的土地。本宫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算你不在乎皇位,你怎么能容忍别人夺走你哥哥用鲜血换来的土地呢!” 项珂道:“我哥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就算他付出了血的代价,不是他的东西最终不属于他。我们这样争来夺去,受到最大伤害的是无辜的百姓,这样有意思吗?” 梦锦皇后道:“人类生来就是要争夺的,没有争夺就没有进步。弱者终究走向毁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这是阿颜时常讲给我听得道理。你不愿意争,本宫无话可说,但是本宫要争。” “毫无意义。”项珂道,“只是徒增伤亡罢了。争到了又怎么样?你不可能守着这个国家过千千万万年,人都是要死的,除了一手的鲜血,你能带走什么?” 161 誓死追随娘娘 “我曾战斗过,这便是意义。”梦锦皇后道,“荣耀、胜利或许都是浮云,但是生命不息,战斗便不息。本宫总不能守着一腔怨愤在这寂冷的皇宫里过一生!” “好。”项珂沉声道,“朕便给你五十万精兵,朕希望你要为这五十万条性命负责,战争不是儿戏。你自己要保重,朕会派蔡木公协助你赢得这场战斗。” 临出征的这日,宛容一边帮梦锦皇后穿上黑色的盔甲,一边道:“娘娘,您这是何苦?此去一路腥风血雨,您倒不如留在这宫里,把大权掌握在手……” “这天下是项氏的天下,不是谁想夺就能夺的。况且,本宫又无子嗣,夺了只能给娘家人。娘家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宫若把这至高无上的权力给他们,就想当于把刀子递给了他们。”梦锦皇后道。 “您可以当女皇啊。”宛容小声道,“娘娘有足够的实力……” 梦锦皇后摇了摇头:“朝中不少大臣对项氏兄弟忠心耿耿,只怕本宫刚有动作,就身首分离了。” 宛容为她系好甲胄,道:“宛容可助娘娘一臂之力。” 梦锦皇后笑了笑,戴上头盔,道:“等这场仗打赢了再说。” 宛容随后也穿上了铠甲,两一齐走出锦绣宫,梦锦皇后看了一眼宫中盛放的木槿花,心下不胜凄凉,目光转向宛容道:“你穿上铠甲的样子如男儿般英姿飒爽。”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不必跟本宫出征的。”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宛容也要誓死追随娘娘。”宛容道,“何况是沙场。” 梦锦皇后笑了笑:“那,走吧。” 项珂站在城楼上,目送梦锦皇后带着黑龙军离开。 阳光下,长枪闪烁着森寒的光芒。他似乎看见他们奔入烈焰熊熊的城池,奔入万劫不复。他似乎看见哥哥项颜站在军队旁边,用一种愤怒而责备的目光注视着他。 身边的赫连紫看到他皱起的眉头,道:“皇上不必担心,微臣已教蔡大人安排五千名铁武士作先锋,这一仗,我们胜券在握!” 项珂仰起头,乌云自北方来,过不了多久,又要下雨了。 蟠龙殿,花不落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渐渐阴沉的天空。 阴风飒飒,花雨纷飞,檐角上的铜铃响个不停。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花不落不动声色,任来人调转她的轮椅。当她注意到来人是金星儿时,并不感到意外。 金星儿俯下身,目光与她平视,道:“我真的很想亲手杀了你,但你是皇上的女人,杀了你,我也活不成。” “所以。”她扬起嘴角,脸上的笑容格外美丽,“我可以让你自杀。” 她的金黄色瞳孔散出迷离的光芒。 在她的瞳术之下,花不落像被她操纵的木偶一样,缓缓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几个侍女吃惊地看着她,问她话她置若罔闻,见她面无表情,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对侍女好太监视若无睹,甚至伸手粗暴地推开了他们,一路上懵懵懂懂地来到了殿外的深潭边上。 潭水碧绿,深不见底。躲在花树下的金星儿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好,来,跳下去……” 花不落站在水潭边,犹豫不决。 “跳下去!”金星儿握紧了拳头。 两名侍女匆忙跑了过来,扯住了花不落:“贵妃娘娘,请回去,皇上会责怪我们的。” 金星儿双目流转着强盛的金光。花不落重重将两名侍女推到在地。 “不落!”远处,项珂大步赶来。 花不落看了他一眼,然后纵身跳入深潭之中。 金星儿嘴角上扬,笑得格外开心。 “不落!”项珂飞奔而来,看着沉入水潭里的花不落,他咬了咬牙,纵身也跳了进去。 “皇上,皇上!”一群不会游泳的太监站在岸边急得直跺脚。 潭水冰冷刺骨,底下又有暗流涌动。 项珂睁开眼睛,屏住呼吸,游到花不落身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花不落呆呆看着他,他冲她笑了笑,抱着她往水面游去。 水花四溅,项珂吐出一口水,把她抱上岸,自己也随后在太监的帮助下爬上了岸。 他扳过花不落湿漉漉的脸,责怪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干嘛往潭里跳,你知道这潭有多深吗?” 花不落不说话,浑身瑟瑟发抖,眼睛望向远处的花树后。项珂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金星儿早已没了踪迹。 他抱起她,朝蟠龙殿走去。而她则搂着他的脖子,目不转睛看着浑身湿漉漉的他。 侍女很快给花不落换了干燥的素色衣服。项珂也把湿衣服换了下来,穿上白袍,窗外狂风乱作,不多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项珂拿过侍女手中的棉布,为花不落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他的头发也披散下来,上面还挂着水珠,但他毫不在意。 一边帮她擦头发,他一边说:“你啊,总让人不省心,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掉到潭里去了。倘若我回来的晚了,你岂不是连命都没有了?” 花不落低着头,沉默不语。 侍女端来了姜汤,项珂喂花不落喝下,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他则坐在书案前,将一摞奏折搬上来,静静翻阅着,一直忙到深夜,他才伸了个懒腰,来到床前,躺在了花不落身边,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花不落睁开眼睛,将银针扎在他的耳后,拿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走下了床。 窗外雨声淅沥,花不落坐在室中,慢慢练起了功。 雷声隆隆,闪电划破了天际。 幽国的铁武士大步冲向羌国人和羽国人坚守的城池。造型奇特的铁蜈蚣和铁蝎子一路发射着火箭,慢慢地爬到了城垛之上。 大雨瓢泼而下,熄灭了火箭,硝烟弥漫。 “放磁石!”庄薇在城垛上边走边喊。 雨水敲打着她的金色铠甲,她的仰起头,看到她的铜雀军在天空里盘旋,投下火药对铁武士毫无作用。 162 成王败寇 一块又一块磁石从城垛滚下,几只铁蜈蚣和铁蝎子很快被磁石吸连在一起,连续冲上来的铁武士都被吸附在上面。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的磁石已经用完。幽国的黑龙军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更多造型怪异铁甲武器,他们只能用火炮阻拦。 一辆类似穿山甲的机械来到了城门前,尽管吊桥早已升起,中间隔着护城河,钻头旋转,很快把城门钻了个大洞。 铁武士游过护城河,沿着城门大洞涌入了城中。庄薇见此情景,知道再防守也是徒劳,大声命令:“撤退!” 庄瑜冒雨跑了过来,大声问道:“小薇,为何撤退!” 庄薇指着城下的千军万马,道:“城门已经攻破了,他们派这些钢铁打造的机甲怪物攻城,我们的兵器根本无法防御!哥,我们只能撤了!” 一枚巨大的飞石砸了过来,庄瑜护住庄薇,咬了咬牙:“撤就撤吧!” 雨停,初战告捷,梦锦皇后站在残破不堪的城垛上,望着夜幕下败走的羌羽军团,嘴角露出属于强者的微笑。 身边的宛容笑道:“羌羽两国联盟也不过如此,我们幽国军队一来,他们也只有夹着尾巴逃走的份儿。”梦锦皇后的目光落在城下排的整整齐齐的铁武士身上,道:“是他们的武器太过落后,血肉之躯怎能抵挡钢铁的碾压?” 湿漉漉的风迎面吹来,一大群黑压压的乌鸦掠过猩红的夜空飞入城中,城池在连日的战乱中已经没有活人了,只有死尸堆满街道,乌鸦瞪着血红的眼,啄食着腐肉。 “蔡大人可去追那些残兵败将?”梦锦皇后转身往城垛下走去。 宛容紧跟在她身边:“她已派兵去追,娘娘下一步有何打算?” 梦锦皇后道:“我们夺下的这座城池是座死城……先修整一下,明日我们再攻打下一座城池。” 庄瑜和庄薇且战且退,终于在天亮之前退入了杜宇城。 蔡木公率领十万大军,见他们入城,不敢贸然进攻,驻守在城外,等待梦锦皇后的命令。 庄瑜和庄薇呆在临时用作兵营的客栈中,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愁眉不展。 雪鹿弥亚自告奋勇要求做一名医护兵,正在用念力挽救濒死的战士,周围受伤的士兵轻轻呻吟着。庄薇听了心紧紧揪成一团。 庄瑜不忍再看受伤的士兵,叹了口气,烦躁地走出了客栈。 城中士兵正在疏散百姓,建立防御工事,用以对抗幽国军队的下一次进攻。 庄薇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道:“哥哥。” 庄瑜皱起了眉头,道:“羽国差一点就是我们的了。可是幽国皇后带着那些钢铁怪物一出来,我们就溃不成军。” “芈夏土地,唯幽国铁矿最为丰富,他们利用铁矿锻造兵刃,兵力自然比我们强大。”庄薇道。 庄瑜一拳击在面前的梨花树上,片片梨花在灯笼昏黄的光芒下飞舞。他道:“小薇,哥哥不甘心……” “没办法啊!”庄薇道,“成王败寇,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庄瑜望着在街道上挖陷阱的士兵,道:“难道我们只有毁掉这座城池才能打败幽国军队吗?” 庄薇点了点头:“这是花姐姐之前想到的可敌之策,血肉之躯绝对不是钢铁机械的对手。在街道上挖陷阱,埋以火药,可以制敌。” 庄瑜道:“火药一旦爆炸,整座城池都毁了,困在机械中的鹿人也是必死无疑。” 庄薇道:“不然呢?我们总不能把一座座城池白白送给幽国人。天亮之前我们必须把陷阱挖好,护送百姓转移,城外的敌军会很快攻进来的。” 天渐渐亮了,朝霞如血。 梦锦皇后坐在战车上,望着远处的城池,微微眯起了眼睛。 此时兵临城下,然而城垛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不仅没有人,连火炮都没有。 “蔡木公,这是什么情况?”梦锦皇后问身边的蔡木公。 “也许是他们的计谋。”蔡木公道,“微臣刚才已派人去劝降。” 梦锦皇后笑了:“连人都没有,劝谁投降……既然他们不愿出来迎战,你就大胆地进攻吧。” “是。”蔡木公对身边的将领道,“传令下去,攻城!” 战鼓响起,冰冷的钢铁机械在最前方开路,铁武士紧随其后,跟在后面的是黑龙军。 这时候,杜宇城的吊桥缓缓放了下来,城门也慢慢打开。 “停止前进!”梦锦皇后走下战车。狐疑地望着城门大开的城池。 幽国军队停了下来,所有士兵都一肚子疑惑。 “蔡木公,你怎么看?”梦锦皇后问,“刚才与他们交战的时候他们殊死反抗,现在倒是唱起了空城计。” 蔡木公想了想,道:“看来城中必定有诈。微臣认为……” “既然他们大开城门迎接我们,那我们得给足他们面子。”梦锦皇后打断她的话,“先派铁武士入城。” “是。”蔡木公道。 大队铁武士入城,整座城池如同坟墓一般,不见一个人。铁武士入城,整座城池如同坟墓一般,不见一个人。铁武士瞪着殷红的眼睛在城中巡视一番,并未见异常。 蔡木公得知情况以后,告诉了梦锦皇后。 宛容笑道:“娘娘,看来羌国皇帝庄瑜被您的气势吓住了,所以才弃城而逃。” 梦锦皇后忍不住笑道:“是呀,他们也太胆小了。”她对蔡木公道:“既然城里没人,我们就进去吧!” 蔡木公摇了摇头:“微臣认为不妥。” 梦锦皇后道:“有何不妥,你不是派人巡查过了么?城是空城,难道你让我们五十万大军守着座空城不入么?” 蔡木公还想说什么,但见梦锦皇后态度坚决,只好下令大军入城。 庄瑜和庄薇率领大军急急撤出杜宇城不久,就听身后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回头去看,只见整座城池笼罩着熊熊烈焰。 “成功了!花姐姐的计策果然有用。”庄薇跳了起来。 163 夜袭成功 庄瑜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这座城池,多少繁华美丽的事物消失在这战火之中啊!” “只要人活着,城池还可以重新建造起来。”庄薇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这场火能阻止他们一段时间,我们得拟出好的作战计划。” 刚要入城的梦锦皇后望见火焰冲天而起,顿时怒不可遏:“倒是本宫轻敌了,这庄瑜果然在城中设了陷阱。” 宛容道:“娘娘,要不我带几名刺客,去杀了那庄瑜,无帅之兵,自然成了乌合之众,倒时我们一网打尽。” 梦锦皇后摇了摇头,道:“那庄瑜身边不乏高手,你去刺杀他,太过危险。” 此时蔡木公狼狈地飞马而回,梦锦皇后问她:“我们损失了多少人马?” “微臣还未清点,他们在城中设下火药陷阱,我们的钢铁机械约有十数辆陷了进去。” 蔡木公道:“幸而铁武士只进去一千,损失不大。” 城池的大火越烧越旺,梦锦皇后道:“算了,等火熄灭了我们再进城,倒是便宜了庄瑜。” 是夜,天上无月,东南风紧。 幽国大营中,梦锦皇后忽从噩梦中惊醒,她又梦见自己冲入火海中,寻找年幼的女儿,可是只找到一团烧焦的残骸。 她感到胸口疼得厉害,理了理雪白的长发,忽然听到营帐外传来嘈杂之声。 “娘娘。”睡在不远处的宛容坐了起来惊恐,道:“好像出事了。” 梦锦皇后和她匆忙披上战甲,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便冲出了营帐。 只见四周火光冲天而起,无数士兵身披火焰,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惨叫。 蔡木公披头散发,指挥着铁武士攻击夜空中飞来飞去的铜雀。 铜雀上的士兵不停地将点燃的火把投掷下来,四辆铜雀见偷袭成功,立刻逃之夭夭。 风吹拂着梦锦皇后雪白的长发,她看着夜空中远去的铜雀,龇目欲裂:“可恶,居然借此偷袭我们。” 她身后的营帐被风吹来的火星点燃,随后熊熊燃烧起来。 梦锦皇后气极,一口鲜血喷出。 “娘娘!”宛容扶住她。 “本宫没事!”梦锦皇后沉声道,“快去帮忙救火。” 庄薇率领铜雀军凯旋而归,她将铜雀平稳地停在旷野之中,走向急急迎来的雪鹿弥亚。 “你没受伤吧?”雪鹿弥亚担心地看着她。 “没有,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庄薇笑道。 然而雪鹿弥亚仍是不放心,举着火把,四下里察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他的担心让她大为感动,牵起他的手,她道:“弥亚,我现在就想嫁给你了。你想不想娶我啊?” 雪鹿弥亚吃了一惊,一张脸胀得通红:“但是现在战事紧张。” 庄薇点了点头:“嗯?难道你不愿意娶我吗?” 雪鹿弥亚红着脸,羞涩道:“当然愿意。” 庄瑜从大营那边走了出来,揶揄道:“真是的,有了情人忘了亲人啊……” “庄瑜!”庄薇跺了跺脚白了他一眼。 庄瑜也回敬了她一个白眼,道:“叫皇上,朕虽是你哥你好歹要尊重一下朕,直呼朕的名字像什么样子,没大没小的,小心朕治你的罪。”庄薇朝他吐了吐舌头。 庄瑜道:“看你很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夜袭成功了?” “那当然。”庄薇道,“我带着铜雀军摸到敌营之中,随手扔了几支火把,幽国人的军营借着风势呼啦一下子烧了起来,那梦锦皇后当场气得吐血。” 庄瑜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以前朕一直认为你出生的时候脑子摔过,没想到在带兵打仗这方面你还挺聪明的嘛。” 庄薇撇了撇嘴,道:“你也不瞅瞅这两年我跟谁在一起,我可从花姐姐那儿学了不少东西,跟你在一起,我脑子都锈掉了。” 提起花不落,庄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叹道:“唉!这都大半年了,也不知不落她现在怎么样了。” 庄薇同他一起往大营走去,道:“我听探子说幽国皇帝封她做了贵妃呢!有时候,我都担心,花姐姐是不是抛弃我们了?” 雪鹿弥亚道:“花姐姐绝不可能抛弃我们的,她肯定是被逼无奈。” 庄瑜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说法:“项颜已死,他的弟弟伪装成他的样子坐上皇位,幽国朝堂上下居然一定动静都没有,也不知他的大臣都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难道他们把这个山寨皇帝赶下来不成?反正项珂也姓项,虽然他诈尸但他是项颜的弟弟。现在他皇位已坐稳,大臣敢说一句闲话那就是谋反。”庄薇道,“我倒是盼着他们反,他们内部反起来,羽国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来到营帐前,庄瑜顿住脚步若有所悟,道:“朕现在明白这次为何事幽国皇后带兵远征了,想必她看出这个与项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她的小叔子,所以才在一怒之下率领五十万大军找我们报仇来了。难怪,她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看来内心受到的打击不小。” 庄薇撇撇嘴:“那是,一个女人死了孩子又死了丈夫,不去寻死就算不错了。” 庄瑜感慨道:“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去啊。”她打了个呵欠,拍拍他的肩:“你老妹我困死了,我先去睡了啊。” 庄瑜捏捏她的脸颊:“去吧。” 幽国皇城。 在花不落的期待中,夜色总算爬上雕花窗。 像往常一样,项珂处理完奏章,便脱了衣服,将她搂在怀中入眠。 花不落睁开眼看着他平和安静的睡颜,竟有些不忍心实施自己的计划。 在他的悉心照顾之下,她的身体很快恢复完好,功力也恢复到了八九成。徒手对付十几只猛虎绰绰有余,更别说人了。 她呆呆看着他,待夜深之后,将一枚银针扎在了项珂耳后。 她迅速穿好了衣服,然后给项珂披了件袍子,将他搬到她坐了大半个月的轮椅上。 “项珂,对不住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他推出殿外。 164 我只在乎你心里有没有我 这正是皇宫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花不落推着项珂,一路上避开宫中巡逻的守卫,悄悄来到皇宫东侧的昆仑树下。 几只凌霄虎从花丛中跃出,惊飞了蓝色的夜灵蝶,虎视眈眈看着她。 在皇宫呆了半月,她身上的气味这些猛兽早已熟悉,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们是不能伤害她的。 于是它们便悻悻地晃着尾巴退了回去。 花不落学着上次梦锦皇后打开结界的样子,在树干上拨弄了一番,打开了皇宫的结界。 然后她拽着昏睡不醒的项珂跃出了皇宫。 第二日,皇帝失踪的消息很快在宫中炸开锅。群臣在朝堂之上相议,如今皇后和宰相远征羽国,寻找皇帝的事情理应落在赫连紫身上。 赫连紫当然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对群臣道:“众同僚不要心慌,更不要着急,皇帝说不定是太闷了,所以带着贵妃娘娘借着夜色出宫到外面的花花世界透透气,看看风景。指不定过个三两日就回来了……” 一老臣打断他的话,冷哼一声,捋着山羊胡子道:“依老夫看,皇上定是被那个羌国的妖女给绑走了!” 群臣纷纷附和:“哎呀,羌国妖女肯定对皇上不利!” 继而有人发挥想象:“皇上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幽国该何去何从啊!不如现在我们一起选个新皇上吧!” 嗡嗡嗡,嗡嗡嗡,群臣开始商议选谁当皇帝,就好像他们的皇帝已经驾崩了一样。 “大家都静一静!”赫连紫挥着羽扇几乎要跳起来,“我们的皇上还没有驾崩呢!你们现在就商议着选新皇帝,也太早了吧!我赫连紫会把皇上找回来的,大家都别在这里胡乱猜测,叽叽喳喳了。行了……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随后,赫连紫便派遣手下侍卫在全城乃至全国搜寻皇帝的踪迹。 他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皇帝被花不落关在了行尸岛,也就是曾经关押过花不落的地方。 行尸岛的主人水鬼已经死了,这座岛也渐渐沦为荒岛。花不落有镇魂铃在手,岛上的行尸也不敢对她怎样。 花不落乔装成一名黑衣武士,在闹市区买了些食物,便乘船来到岛上,穿过杂乱的荒草,来到地牢之中。 项珂刚刚醒来,看到花不落,他吃了一惊:“不落,你……” “对不住。”花不落道,“其实我早就恢复意识了。” 项珂心中掠过一丝惆怅,他的双手和双脚套着冰冷的玄铁锁链,透过牢房的小窗,他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何将我关在这里?” “这是行尸岛,曾经我和庄瑜就被你哥哥关押在这儿。”花不落将食物透过小窗递给他,“你统治的这个国家太过强大,所以,我不得不将你绑了关在这里,以削弱幽国的国力。擒贼先擒王,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项珂没心情吃任何东西,他呆呆看着花不落,神情复杂,心情更复杂。 花不落道:“我知道,现在你心里一定恨透了我。是啊,我欺骗了你的感情,伤害你,利用你。你对我越好,我越是自责。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是对手,各自有各自的阵营。我对不住你,你想骂就骂我吧,如果可以让你心里好受些……” 项珂凝视着她,问:“不落……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重要吗?”花不落叹道,“乱世之中,你我皆各自背负着国家的命运,爱情在天下大势之下,不堪一击。” “我不在乎。”项珂心口仿佛压了千斤大石,道:“我不在乎天下大势,我也不在乎百姓的生死,我更不在乎权力与金钱。我只在乎你心里有没有我!” 花不落低下头道:“我只觉得对不住你。” 项珂心里好受了些:“没关系,不落,我不怪你。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我做梦都想跟你在一起,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过平凡简单的日子。我想我的一厢情愿一定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你是不想伤害我的。” “在这样的战乱时代,连平凡百姓也无法过上安稳的日子,何况你我!”花不落道,“那只是一个空想罢了。” 项珂苦笑:“是不是战争停止,你就愿意接受我了呢?” 花不落吃惊地看着他。 项珂靠在墙上,锁链叮铛作响:“其实你大可不必将我关在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这个天下。” 花不落道:“可是你会背上叛国之名,更会在幽国历史上遭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又如何?只要天下太平,能够与你生活在一起。我宁可背上千古骂名。”项珂脸上浮起微笑,“所以,把我手上的锁链打开。” 花不落狐疑地注视着他,并没有动手。 “你不相信我?”项珂问。 “世间的男子,没有不爱权力和金钱的。不爱江山唯爱美人的男子少之又少。我的确怀疑你的真心。”花不落道。 项珂笑了:“你呀,就像一只狐狸,敏感又多疑。是不是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相信我?” 花不落红了脸,道:“谁看你的心啊,血淋淋的。我啊,就是觉得把你关在这里比较稳妥一些。” “好吧。”项珂扒在牢门上,笑道,“你有什么计划说给我听听。” “我的计划……为何要说与你听,你现在是我的囚犯,如果想活命,就得乖乖听我的话。”花不落背着手,严肃道。 项珂乐了,道:“我若不肯听,你是不是就会杀了我?” “杀了你倒不会。”花不落转了转眼珠道,“但我会用大刑来招呼你。” 项珂好奇道,“那你准备用什么大刑来招呼我呢?” 花不落亮出了手里的银针。 “我不怕那个。”项珂忍着笑。 花不落四下里望了望,见到墙上挂了条九节鞭,于是走过去拿了过来,故意甩得啪啪响,嘴角挂着邪气的笑:“听说这种鞭子在海上被人称作九命猫。意思是就算有九条命在这种鞭子下也难逃一死,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165 见到你我怦然心动 项珂笑了,眉毛挑了挑:“算了,我怕累着你的手。” 花不落丢了鞭子,拍了拍手道:“好了,玩笑就开到这儿,我们来谈正经事,说吧,你们把鹿人关到了哪里?” 项珂收了笑容:“你要去救鹿人?” 花不落点了点头,道:“你哥性情残忍,用鹿人来控制机械。你既然登位,理应放了鹿人,给他们一条生路。” 项珂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登位以后满脑子都是你,哪里顾得上其他人的死活。” “少油嘴滑舌了。”花不落道,“将活生生的人与冰冷的机械连在一起,如果放在你身上你愿意么?” 项珂皱起了眉头,道:“不落,听了你这话我倒是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花不落问。 “我能体会到他们的痛苦。”项珂认真看着她,“当年,我听说哥哥要用鹿人来操控器械的时候,我曾阻止过他。但他丝毫听不进我的劝说,而且……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哥哥让雾灵人给我安置了一颗半金属心。” “什么?”花不落睁大了眼睛。 项珂凄凉地笑了笑:“不过没关系,纵然有一颗半金属心,每次见到你,我仍怦然心动,心如鹿撞。” 花不落颦起了眉头。 “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同冰冷的金属融合在一起呢?”项珂垂下头,道:“我哥一共抓了一千余名鹿人,他们都关押在皇城西面的比岳山里。”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比岳山曾是一座矿山,山中矿藏已尽数挖净。我父皇命工匠将其改作一座宝库,用来收藏各种奇珍异宝。但落在我哥手里则成了一座遍布机关的兵器制造地。铁蜈蚣,铁蝎子,金刚穿山甲,还有铁武士,皆是出自那里。里面防御严谨。整个山体是活动的里面有十二条隧道,十二道阶梯,十二道门,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你必须选择一道对的路才能找到关押鹿人的房间。选错的话会掉进机关陷阱里面。” “怎样避开机械找到鹿人?”花不落问。 项珂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你还是放了我吧,你放了我,我下旨放鹿人走便是。” 花不落笑了笑:“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子,我放了你,你下旨抓我怎么办?” 项珂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大花说过,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花不落道。 项珂摇了摇头:“算了……你进入比岳山中,不要从南门走,从东门进入,那里有一道地下水道,可以直接进入道山中。鹿人就关押在水道尽头的铁牢里面。” 花不落道:“你早说嘛,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那里有鳄鱼。”项珂道,“凶残的黑鳄,饿极了什么都吃。比那些机关要危险得多。” “人类制造的机关比猛兽要危险的多。”花不落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眼。 “救出鹿人你要怎么安置他们呢?”项珂道,“幽国人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出现在大街上的。你如何才能把他们带出幽国?” “我自有妙计。”花不落信心满满道,“你吃些东西吧,我要去忙了。” 夕阳落到了山后。 花不落来到比岳山,远远就看见寸草不生的山地上有许多士兵进进出出。 她牵着龙驹来到山的东侧,那里有一道漆黑的山洞。 花不落让龙驹伏在土坳下,独身一人来到了山洞前。 腥臭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花不落皱了皱眉头,屏住呼吸,手里摇亮玲珑灯,大步走了进去。 越往里面走,沙砾越多,洞也越来越宽广。不多时耳边传来水滴声,还有某种动物沉重的呼吸声。 花不落提起玲珑灯,冰蓝色的灯光下,一片漆黑的水域出现在她面前。水域的前方是曲折蜿蜒的石道。 平静的水面忽然炸起一道水花,五条一人多长的黑鳄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 花不落急速后退,跳到身旁不远的岩柱上,玲珑灯悬挂在指间。掌心祭出月魂弓,以灵力为箭矢,嗖嗖射出五箭,五箭皆中黑鳄头颅。 黑鳄吃痛,皆忙不迭地退入水中,伺机再战。 花不落收了月魂弓,跌到水边,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拿出个紫葫芦,将一壶绿色的液体尽数倒入水中。 “乖乖,今夜本姑娘请你们喝酒,这可是我费了两天时间,用力各种毒物酿制的药酒,你们这些鳄鱼长这么肥也不容易,所以这药酒要不了你们的命,顶多让你们昏睡三五个时辰的。遇到本姑娘算你们命好,若是遇上些凶残的人类,你们早就变成皮包、皮鞋了!”花不落跟水底的鳄鱼们聊着天,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见。 药酒很快在水中扩散开来,整个水面立刻像煮开的沸水一般冒出许多气泡,不多时,一具具黑鳄肚皮朝天地浮出水面。 水道里漂着十几头鳄鱼,花不落对此非常满意,提身跃到直挺挺的鳄鱼身上,踩着它们青白的肚皮一路往水道深处走去。 行了一会儿,前方出现赤红色的乱石,花不落跃上乱石堆穿过打开的闸门,沿着黑色的隧道拐了个弯,两座巨大的铁牢出现在她面前。 铁牢里面堆满了尸体,那些尸体都没有头。牢门打开,七八条黑鳄埋头吞噬着死尸,鲜血流的到处都是。 她来晚了,所有的鹿人都已被人割去了头颅。 花不落握紧拳头,指尖前进肉里,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爆发出愤怒的呐喊。 她驱散黑鳄,将墙上油灯里的油尽数浇在尸体上,然后用火焰给予他们最后的尊严。最后,她大步走向面前的石级。 石级尽头一条隧道出现在她面前,隧道在萤石的光芒下仍旧显得格外阴森。 她从背包里翻出所有的火药筒,点燃引线扔进了隧道。 “轰!” 火光熊熊,山体颤动。 花不落纵身跃下石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比岳山。骑上她的龙驹,一路快马加鞭地回到了行尸岛。 166 我想要变强 项珂听到动静,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你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花不落不说话,捡起地上的九节鞭,打开牢门,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猛抽。 “你干什么呀,怎么一回来就打我?我怎么得罪你了?”项珂抱头躲闪。 花不落一边用力抽打,一边咬牙切齿,吼道:“我算是看错你了,你和项颜一样,是个残忍冷血的坏蛋!”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项珂疼的受不了,一把抓住她的鞭子,愤然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没头没脑的拿我跟我哥比,我可不替他背锅!” 花不落夺回鞭子,抬脚将他踹到角落里,揪住他的衣领,一双眼冒火,恨不得把他烧成灰烬:“项珂,我问你,你为何下令砍掉鹿人的头,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如此毫无人性的对待他们!” “什么?”项珂一脸迷惑。 “别装了。”花不落道,“我到了比岳山,关在山中的鹿人身首分离。我本来不想杀你,但是现在……”她祭出了手中弯刀。 “等等!”项珂瞥了眼锋利的刀刃,认真道,“我想你是冤枉我了,我并没有下令处死鹿人。” “你是幽国的皇帝,除了你还有谁拥有处死鹿人的权力?”花不落并不相信他。 “在我接手幽国之前,我哥把比岳山交给赫连紫来管理,所有的机械,兵器都由赫连紫监管制造。而我哥只看成果,至于过程他从不过问。”项珂道,“所以我想是赫连紫下令处死鹿人的。” “那你为何不管?”花不落道,“如果你和项颜不一样的话,你可以一掌控政权就下令释放鹿人,取消制造这种兵器,你为何纵容赫连紫?” 项珂道:“不管我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狡辩和借口。”他心灰意冷,“我的确犯了很大的错误,如果你觉得杀掉我就能解决问题,那么你动手吧。” 花不落直勾勾看着他,半晌她收了刀,悻悻道:“你以为我会让你舒服的死掉么?你想得美!” 她大步走出牢房,锁上门:“项珂,你得给他们赎罪!” 杜宇城一战损失重大,梦锦皇后暂时让士兵驻扎在城外两百里处。 大火在城中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庄薇带兵悄悄来到城中,捕获了一辆还在挣扎的铁蝎子。 士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铁蝎子的外壳打开,看到里面的情景,庄薇吓得尖叫一声,躲在了雪鹿弥亚的身后,再也不敢抬头去看。 只见四颗鹿人的头颅深深地嵌在铜墙铁壁之中,他们死不瞑目,瞪着血红的眼睛,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显得狰狞而可怖。 雪鹿弥亚紧紧咬着嘴唇,嘴巴里一片血腥,琥珀色的眼泪滑过清秀的面庞,他双手颤抖,轻轻抚摸族人冰冷的面庞。 “弥亚。”庄薇看他悲痛欲绝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们还是人吗!”雪鹿弥亚拼命地挥拳砸着冰冷的铁壁,试图将族人的头颅取下,然而双手砸出血来,铁壁也丝毫没有裂痕。 “别这样,弥亚,别这样!”庄薇抱住了他。 雪鹿弥亚愤怒的咆哮着,胸膛剧烈的起伏,一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砰地击在了他的脑后,他软软的倒了下去。庄薇扶住他,瞪着赶来的庄瑜:“你干嘛把他打晕?” 庄瑜无辜地抠了抠耳朵:“他鬼嚎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朕听不下去,就……”他做了个挥砍的手势。 庄薇拖起雪鹿弥亚,撅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还不快过来帮忙!” 庄瑜立刻命令两个士兵将雪鹿弥亚抬到营帐里。 傍晚的时候,雪鹿弥亚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金黄的眼眸像蒙上了灰尘一样,黯淡无光。 庄薇关切地握住他的手:“弥亚,你还好吧。” 弥亚坐起来,缓缓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我的族人们在青奥的原始森林快乐的生活着,水杉树像剑一样直插天际,我拿着水桶到溪边提水,一转头却看到森林被大火吞噬,我的家也被大火吞噬。族人们在火焰中挣扎,向我求救……” “弥亚。”庄薇道,“你别伤心了。谁会想到幽国人改造了兵器,用鹿人的大脑来控制机械呢?” 雪鹿弥亚金黄的眸子注视着她:“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救不了我的族人……我连我的族人都保护不了,又如何保护你呢?” “我不用你保护,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庄薇道,“我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你,保护你的族人。” 雪鹿弥亚松开了她的手摇了摇头:“我是个男子汉,怎能让你一个女孩子保护!” 他站了起来。 庄薇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儿?” “我想要变强!”他的双眸射出坚定的光芒。 比岳山。 赫连紫站在山体中的青铜高台上,看着面前漂浮在空气中四分五裂的隧道。喃喃道:“幸亏我出手早,否则这些年的研究成果可就白费了。” 他转身,沿着石级往下走去,命令身后的侍卫:“尽快找工匠修好,不要耽搁了大战。” “是。”侍卫领命而去。 整个山体呈螺旋形,里面的铜墙铁壁相互交错,组成一个巨大的迷宫。可能走着走着就会遇到一堵墙,如果站在原地不动过一会儿那堵墙就会变成隧道。 四周镶嵌着圆形的白色萤石宛若白昼。 石室中,摆满了各种仿昆虫和动物的钢铁机械。十数个穿着白色衣袍的雾灵人像鬼魅一样在鹿人的头颅上施着法术,他们的指尖发出银白色的光芒照亮他们的脸,眼睛皆变为可怖的惨白色。 然后,他们拿着鹿人的头颅,放进机械内部的凹槽里固定住,每台机械放四个。不一会儿,一只金刚穿山甲便动了起来。 赫连紫扬起嘴角:“不错。” 行尸岛。 花不落打开了牢门,将项珂拽了出来:“我想通了。” 项珂道:“想通什么了?” 167 我不过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 “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花不落打开他身上的锁链:“你现在回去,命令赫连紫停止制造所有兵器,召回攻打羽国的梦锦皇后,我们建立和平盟约,从今往后互不侵犯!” 项珂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不答应吗?”花不落问。 “你相信我么?”项珂问。 “废话,我若不相信就不会放你走!”花不落扯着他的衣袖走出地牢。 乱草中的行尸虎视眈眈看着他们,花不落晃了晃手里的镇魂铃,它们乖乖的退到了灌木丛中。 两人上了小船,花不落把船桨丢给项珂,命令他:“划船!” 项珂握着船桨,不知所措道:“不会……” “不会?”花不落恼怒地瞪着他。 “别瞪我。”他无辜道,“我自小在宫里长大,连船都没见过,怎么会划船?” 花不落气鼓鼓地拿过船桨,闷闷地向对岸划去。 项珂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是觉得你终于肯信任我了,所以心里很开心。”他笑眯眯看着她,“不落,等我们缔结和平盟约,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皇后?” 花不落举起船桨啪地一下敲在他的头上,淋了他一身水。 他揉着脑袋,皱着眉头:“干嘛打我?” “你欠打。”她道,“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你的天真会害了你自己的。” “我不过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项珂道,“我是幽国的皇帝,我有权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位置越高的人,越是身不由己……”花不落看着荡漾着涟漪的水面,“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再去想以后的事吧。” 上了岸,花不落道,“好了,我们就此分手吧,你去办你的事情,我也该回羌国了。” 项珂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走啊。”她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她转过身,项珂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你干嘛?”她挣脱他的拥抱给了他一耳光。打完之后就后悔了:“那个……你吓到我了。” 项珂苍白的脸上尴尬地印着一个红彤彤的掌印,他吐出一口怨气:“等天下太平,你若不来,我便去找你。” “哦。”她点了点头,“我希望你能把这两件事情办好,如果你敢背信弃义……”她挥着拳头,“我可饶不了你哦。” “放心吧。”项珂笑了。 “那么,我走了。”花不落打了个呼哨,一匹白色龙驹飞驰而来,她跃上马背,冲项珂笑了笑,打马而去。 项珂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初夏的树荫中,怅然若失地往前走去。 来到城中,赫连紫恰巧乘车从城外回来,无意中掀开帘子看到了他,连忙喝住车夫,跳下车,忙不迭扑向项珂:“哎呀,皇上,您可算回来啦!” 他张开双臂欲给他一个拥抱,项珂嫌弃地一把推开了他。周围的百姓听赫连紫连忙齐齐跪了下来三叩九拜:“皇上万岁!” 一个老太太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哭泣:“皇上啊,请为老身做主呀,老身儿子前天被铁武士打死了。” “干嘛呢,干嘛呢!”赫连紫气急败坏把老太太扯到了一边,“敢对皇上无礼,你活腻了吧。” 老太太浑身哆嗦,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老身就一个儿子啊,他前天上街买菜,不小心碰了铁武士一下,铁武士就杀了他,啊啊啊,我儿死的怨啊。” 项珂道:“老人家,对您儿子的死朕感到很抱歉,您要朕怎么赔偿您?” 老太太五体投地道:“求皇上,废弃铁武士,别让这些冰冷的东西出现在皇城之中。” “求皇上废弃铁武士!”百姓们齐声道。 “好,朕答应你们,从今日起销毁所有铁武士。”项珂大声道。 项珂坐上了赫连紫的马车。赫连紫挤在他身边,一双桃花眼在微微有些破碎的华袍上溜来溜去。 “皇上啊。”赫连紫小心翼翼问道,“您是不是被人打劫了?” “何以见得?”感觉赫连紫贴得有些近,项珂往边上挪了挪。 “微臣瞧见皇上头发有些凌乱,面颊上有些淤青,衣服有些破损,鞋子上也粘了泥土。皇上外观落魄,看上去就像给贼打劫的了一样。”赫连紫眨巴着眼睛,“皇上,是谁打劫了您啊,臣帮您灭他九族。” “不必了。”项珂道,“等朕回宫,你把城中所有的铁武士集中到比岳山,连同其他战斗机械一齐销毁,从今往后,没有朕的命令,绝不可以制造这些东西。” “可是……”赫连紫道,“羌国兵力雄厚,没有这些先进的武器,我们统一天下的大业遥遥无期。” 项珂沉声道:“按朕的话去做!” 赫连紫只好答应,眼前掠过一丝狡黠的光。 项珂回宫,沐浴更衣,连夜拟了一份圣旨派骑兵送往羽国战场。 十八匹马载着他的圣旨刚离开幽国的皇城,便在荒郊遭遇一群蒙面人。 梦锦皇后收拾好心情,率领大军继续追击羌国军队。 庄瑜不敢与她硬对硬,一路设置陷阱,且战且退。 荒野中的月亮又圆又大,夜灵蝶在河畔飞舞,流水潺潺,日夜不停地奔向前去。 庄薇穿过长草,看到坐在河边空地上的雪鹿弥亚,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她本想飞奔过去,投入他的怀抱,但是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她又疑惑地顿住了脚步。 雪鹿弥亚盘膝坐在地上,他左手托着一名鹿人的头颅,那是一名少年男子的头颅。右手对着头颅画着符咒,那些符咒都是金色的。源源不断消失在孩童的头颅之中。 同时雪鹿弥亚闭着双眼,嘴唇翕动,吟唱着声调诡异的咒歌。 而在他的周围,有十二个头颅围绕在他身边,那些头颅都很年轻,有男有女,皆睁着眼睛,看着雪鹿弥亚。 这诡异的景象让庄薇浑身颤栗,她觉得那个温柔可爱的鹿人少年一下子离自己远了。 她呆呆站在荒草丛中,凝视着他,心里越来越凉。 168 保护好公主 兽语组成的咒歌越拖越长,变成一缕幽幽的哭腔,渐渐被风吹散。 月亮躲入云层,天下间一片漆黑,阴风飒飒,惊飞了夜灵蝶。 所有的头颅浮了起来。 雪鹿弥亚长身而起,睁眼望着与他平视的头颅,双指变幻着奇异的姿势。金色的光芒从他双手指尖迸发而出,注入所有鹿人的头颅之中。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所有鹿人的头颅在月光下化为金色的尘埃,凝聚成一团消失在雪鹿弥亚右手的掌心里。 雪鹿弥亚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庄薇,苍白的脸上表情似悲似喜。 庄薇看着他,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弥亚,已经很晚了,我们回营吧!” 雪鹿弥亚轻轻颔首。 两天之后天还未亮,哨兵发现了幽国军队。庄瑜带领大军一路疾行,躲入了青林关,设下埋伏,准备同敌人大战一场。 青林关处处都是高插入云的石林,石林上披满青苔,不时有鸟兽窜过,消失在云端。 庄瑜命令士兵烧起浓烟,把四周弄得云里雾里,然后命士兵躲在石林后,手拿铁锤,看见幽国兵进来就往对方头上敲。看见对方的钢铁机器进来就把石林推倒。 梦锦皇后率大军来到了青林关,她坐在战车上,望着弥漫着浓雾的石林,沉思良久,道:“派四只金刚穿山甲进去探路。” “是。”蔡木公道。 四只身披银甲的穿山甲窜入石林之中。猩红的眼眸在浓雾中四处打量。 “来了。”羌国士兵对身边的羽国士兵道。 羽国士兵一锤抡到了石林上,羌国士兵推了石林一把,石林倒下,轰隆压向金刚穿山甲脊背。 哪想穿山甲缩成一个球,它飞快地从石林底下滚出,一条挂满锋利金属鳞片的尾巴直扫了过来。 士兵撒腿就跑。 几个抡着锤子冲上去的士兵,或被穿山甲尖利的喙刺穿了胸膛,或被穿山甲的鳞片割断了喉咙,刮掉了皮肉。不一会儿,四只穿山甲身上的鳞片鲜血淋漓,宛若钢铁怪兽。 梦锦皇后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声,嘴角轻轻上扬。 过了一会儿,石林里忽然声息全无。 天地间一片死寂,几乎能听见烟雾拂过苔藓的声音。 蔡木公手里拿着控制金刚穿山甲的罗盘,然而无论她如何拨弄罗盘上的按钮,金刚穿山甲丝毫没有动静。 敌方也没有动静。 梦锦皇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怎么回事?” 蔡木公也是一头雾水。 宛容道:“是不是他们害怕撤走了?” 梦锦皇后:“进去察看一下。” 一群由二十人组成的黑龙军小队悄悄潜入石林之中。雪鹿弥亚掌心对准最后一只金刚穿山甲,他的瞳孔如同黄金做的一般,集中意念射出金黄色的光芒。 庄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其他三只被雪鹿弥亚用意念定在原地的穿山甲,见第四只挣扎地扑向他,巨大的惊恐在她心中炸开,她跃过倒在地上的石林纵身扑向单薄的鹿人少年。 “小薇!”庄瑜大叫。 庄薇将雪鹿弥亚扑倒。金刚穿山甲银白色的金属利爪在她背后划过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咬着牙,疼得脸色惨白。 雪鹿弥亚脸色微变,黄金瞳孔金光大盛,他把受伤的庄薇搂着怀中,一只手对准再度扑来的穿山甲。 穿山甲仍不减慢速度,晃着一身金属片,向他扑过来。 庄瑜同士兵合力搬起一块大石,从侧面狠狠砸向那只钢铁怪兽。 轰!大石将穿山甲砸落在地,压住了它的尾巴。它拼命挣扎,但在雪鹿弥亚黄金瞳的凝视下,慢慢安静下来。 “公主。”雪鹿弥亚脱下自己的长袍,裹在了庄薇身上。 “小薇!”庄瑜急忙走过来,见妹妹脸色煞白,心疼不已,挥拳打在雪鹿弥亚脸上,“臭小子,都怪你。” “关他什么事!”庄薇瞪了他一眼,把雪鹿弥亚护在身后,“你干嘛打他?” “你你你。”庄瑜道,“你还护着他,刚才你差点连命都没了……来,让哥看看你后背的伤……” 庄薇气鼓鼓地摇了摇头:“没事,你妹妹死不了!” 幽国黑龙军攻了过来。羌国和羽国士兵拔剑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雪鹿弥亚把庄薇交给庄瑜:“保护好她。”说完,双手对准一只穿山甲,深吸一口气。 那只凝固不动的穿山甲猛地跃起,扑向了黑龙军。 庄瑜和庄薇皆讶异的望向雪鹿弥亚。 在雪鹿弥亚的意念控制之下,四只金刚穿山甲用爪子撕咬着黑龙军士兵,不一会儿,黑龙军惨叫着退出了石林。 雪鹿弥亚收回双手,头昏目眩地扶住了一块石柱,道:“公主受伤了,我们撤吧,我让金刚穿山甲为我们断后。”庄瑜点了点头。 蔡木公做梦都不会想到金刚穿山甲会掉过头来袭击黑龙军。 她眼睁睁看到黑龙军在穿山甲的利爪下变为碎片。这冷血的机械双目射出红光,向她的大部队冲来。 “蔡木公!”梦锦皇后怒吼道。 蔡木公回过神,操纵罗盘,四条铁蜈蚣出阵,与金刚穿山甲缠斗在一起。 只见铁蜈蚣长长的身体死死的抱住穿山甲,腹部探出锋利的齿轮,在一片刺耳的嗡嗡声中,金刚穿山甲变成了废铁。 铁片落下,跟着滚落的还有鹿人的头颅,他们苍白的脸上,挂着邪异的笑容…… 幽国,皇宫。 这日,朝堂之上,项珂向群臣宣布他将与羌国签订休战合约。 “战争给三国的经济造成了重大的损失。所以朕决定休战,重振本国经济,让老百姓们都安稳下来。至于羽国,朕会把属于羽国的土地拿回来。”项珂道,“这次战争虽是羌国发动的,朕想羌国可能有一些苦衷……” 一位大臣道:“依老臣看,羌国就是想从我们手里夺走羽国,臣不支持皇上休战。” “还是休战吧,老百姓都累了。”另一位大臣道。 项珂道:“那就这么定了,退朝。” “皇上。”赫连紫站了出来,“微臣已将机器和铁武士集合于比岳山中,请皇上监督微臣将其销毁。” 169 我想称霸天下 “好,赫连。你做的很好。”项珂道。 赫连紫羞红了脸:“多谢皇上夸奖。” 退朝以后,项珂便同赫连紫一起来到比岳山。穿过重重机关,来到山中最为宽广的石室,石室中陈列着上百辆机械武器。 赫连紫手中羽扇指着前面十数只玄铁打造了的豹子道:“这是臣最近研发出来的雷火豹,口中可喷出火雷,能将敌营炸得七零八落。” 他又指着十几只金光闪闪的凤凰,道:“这是微臣根据羌国的飞行机铜雀制造的最具杀伤力的空中武器火凤凰,能喷火,能发箭,罗盘控制,飞行自如。” 一名雾灵人将罗盘递给他,他按下罗盘上的金属按钮。一只火凤凰飞了起来,在空中喷着火。绕过项珂,而后回归原处。 “微臣最近正在研发可以潜入水中的剑鱼。”他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一条浑身披满青色铜片的大鱼,大鱼前端有剑一样的喙。“这鱼的前端是喙,可以刺破船体,发动海战的时候,我们就用它来破坏地方的船只。”赫连紫道。 这时四个身披铁甲的铁武士走了过来,齐齐站定。 赫连紫桃花眼里含着笑,“皇上,我们的武器足可以称霸天下,你确定要销毁它们吗?” 项珂道:“当然。” 赫连紫打开羽扇,轻轻扇着风叹道:“真是可惜了呢!” 四名铁武士拨开背上的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项珂砍来。 项珂闪身躲过一击,吃惊地看着赫连紫。 赫连紫纵身跃上一只铁螳螂背,坐下来,歪着头道:“你不想称霸天下,我却想。” 墨色长剑与铁武士的双剑相击,迸发出绚丽的火花。 项珂打倒了一名铁武士,长剑用力砍向另一名铁武士的脖子,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剑差点脱手而飞。 赫连紫双手拨弄罗盘,四名铁武士将项珂团团围住,手中双剑挥洒自如,不一会儿,项珂耗光了力气,被铁武士制服在地。 “这是我重新改进的铁武士,刀枪不入。就算是花不落也很难制服他们。”赫连紫跳了下来,对项珂道,“现在,你的国家,由我来掌管。”他命令铁武士,“把他关进炼地,很快,他就会成为你们的一员。” “赫连紫!”项珂的双臂被铁武士紧紧箍住,他狠狠瞪着这个狡猾的男人,“你这是谋反!” “皇上不像皇上,所以,臣子谋反也很正常。”赫连紫轻摇羽扇,“你放心,我会代替你成为整个芈夏的帝王!……我忘了告诉你了,你下给梦锦皇后的那道圣旨,在我手里。也就是说,皇后会继续攻打羽国,而我,将会坐享她的胜利,哈哈!” 花不落骑着龙驹,正走在通往羌国的路上。她惊奇的发现幽国开始了大规模的征兵,十数万幽国士兵正奔赴羌国的边境。 为了避免自己被官府当成男人抓了当壮丁,她穿了一身粉色女装,扮成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剑客。 此刻,她坐在小镇上的破落酒馆里,看大军浩浩汤汤穿过小镇,心中疑惑不已:“项珂明明答应我停战,为何又出兵羌国?莫非他是骗我的?” 这时有两名军官走进酒馆,要了几份小菜,便抱怨开来。 一名黑脸军官道:“这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在这么打下去,我这身皮囊迟早要烂在战场上。” 一名红脸军官道:“烂不了,你死了,赫连大人会把你的尸体运回去,将你炼成铁武士。” 小菜很快上来。黑脸军官道:“我可不想变成铁武士,希望这次我们拿下羌国之后,我能四肢健全的回来,抱抱我那刚出生的小女儿。” “我也希望。”红脸军官举起了酒杯,“为我们征战羌国干杯!” “干杯!”两人一饮而尽。 花不落付了饭钱,骑上龙驹,往幽国皇城飞驰而去。 她说过,如果项珂背信弃义,她绝对饶不了他。 庄薇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庄瑜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没有看到雪鹿弥亚,她的心有点失望。 周围的陈设格外简单,金色墙壁上还有烧灼的痕迹,阳光从焦黑的雕花窗里照射进来,格外刺目。 庄薇眯起眼睛:“我们这是在哪里?”她坐起来,后背的伤口微微发痒。 一名面遮轻纱的侍女端着碗药走了进来,她转身离去的时候,轻纱拂起,庄薇看到她半张被火焰舔噬过的脸。 庄瑜端着药碗,道:“我们甩掉了黑龙军,回到了羽国的王城,来,小薇,把这碗药喝了。” 庄薇皱起眉头,捧着碗把药一口闷下。 “吃颗糖。”庄瑜往她嘴里塞了颗糖果。 庄薇含着糖笑道:“哥哥对我真好。” “那是,你是朕的妹子,朕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庄瑜握着妹妹的手,语重心长道:“小薇呀,你以后不要那么拼命的保护雪鹿弥亚好不好?你为了他奋不顾身的那一刻,朕差点吓出病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哥哥怎么向父皇母后交代呀?” “父皇母后都上西天了,我若是不小心挂了,自会向他们交代。”庄薇天真道,“你不用操心。” “怎么说话呢你!”庄瑜剐了一下她的脑壳。 庄薇给了他肩头一拳捂着脑袋道:“我是伤员,你居然还敢打我。” “你说错话了,朕当然要教训你一下。”庄瑜扬了扬眉毛。 庄薇从床铺上跳下来。 “干嘛呢!伤才刚刚好,你要去哪里折腾?”庄瑜站起来。 庄薇拿起衣架上的战袍,躲到屏风后,边穿边道:“我要去找雪鹿弥亚!” 皇宫的空地上,一只巨大的铁蜈蚣被一条长长的铁链锁在了假山石上。它奋力地挣扎着,晃得铁链叮当作响。 周围一群士兵拿着斧头铁锤,以防铁蜈蚣挣断铁链。 雪鹿弥亚站在不远处,双手对准铁蜈蚣,集中意念,黄金瞳射出强烈的光芒。 庄薇远远站在一株紫薇树下,看到铁蜈蚣渐渐被雪鹿弥亚控制后,这才兴高采烈地跑到他的身边。 170 让我来保护你吧 “弥亚,你好厉害,这么一个大块头都被你搞定了。”庄薇笑道。 雪鹿弥亚谦虚道:“谢谢公主夸奖,我还需要练习。” 这时,外面忽然传出号角声,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过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幽国军队攻过来了!” 城外,幽国军队大举进攻而来。投石机将一个个火球抛向本就残破不堪的城池。一只只钢铁怪兽冲向固若金汤的城门。 梦锦皇后坐在战车上,吩咐蔡木公:“无论如何,今天要给本宫活捉庄氏兄妹,更要拿下这座城池!” “请皇后放心,微臣一定全力以赴!”蔡木公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黑色的狼烟遮住了晴美的日光。 庄瑜指挥火炮手对准幽国军队痛击,对身边的庄薇道:“这幽国的皇后是不是看上朕了,朕走到哪儿她追到哪儿,怎么甩都甩不掉!” “甩不掉就打回去。”庄薇道,“哥哥,我们总不能躲着她,士兵们已经疲于奔命,不如我带大军杀将出去,也好过守着城等他们来打我们。” “不行,太危险了!”庄瑜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庄薇奔下城垛,回首笑道,“哥,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 庄薇奔到城中,带了两千名铁骑,准备冲出去迎战。 雪鹿弥亚骑着龙驹,来到她身边,道:“让我来保护你吧。” 庄薇愣了一下:“弥亚……” “我总得为公主做点什么。所以这次,请让我与你并肩作战!”雪鹿弥亚认真地凝视着她。 “好!”她用力点了点头。 城门打开,吊桥垂下,庄薇与雪鹿弥亚带领两千铁骑飞奔出城,杀向敌军。 城垛上,庄瑜大声命令:“弓箭手掩护!” 风在耳边呼啸。 庄薇手中金刀飞出,砍杀着一个又一个幽国骑兵。 雪鹿弥亚,一双目散射出灼热的金光,每一个落入他目光中的敌军都兵戎相见,自相残杀。 连那威猛无比的钢铁怪兽都突然停止了对羌国的攻击,转而射杀着幽国士兵。 幽国军队陷入混乱中。 “怎么又是这样?”梦锦皇后愤怒而起,望着远处突然自相屠戮的士兵,百思不得其解。 宛容注意到那骑在龙驹上的鹿人道:“是那个鹿人在搞鬼,娘娘你看,他的眼睛会发光,据我所知,鹿人天生带着很强的精神力量,只怕是他用瞳术控制了我们的战士。” 梦锦皇后皱起了眉头。 “娘娘,不必担心,宛容过去杀了他。”宛容道。 梦锦皇后道:“去吧!别让自己受伤!” 宛容骑上战马,祭出长鞭,飞奔而去。 幽国军队陷入恐慌之中,庄瑜见了非常高兴,立刻命令手下将领带十万大军杀向敌军。 幽国大军频频后退。 宛容很快来到雪鹿弥亚身边,趁他没注意到自己。她飞掠而起,手中长鞭如蛇一般,腾跃而出,鞭梢如刺,笔直地插入雪鹿弥亚的后心! 她嘴角上扬,长鞭一甩,便将雪鹿弥亚甩到了地上。 “弥亚!”庄薇惊呼,手中金刀一闪,直劈宛容面门。 雪鹿弥亚按住胸前汩汩流血的伤口,挣扎着站起来,艰难的迈动脚步往前走着,黄金瞳仍旧散射着金光。他望着远处的钢铁怪兽,用自己的精神力量,感染着关在钢铁怪兽中的族人…… 宛容挥鞭弹飞了金刀,继续追杀着雪鹿弥亚。 “快!大家快拦住这个妖女!”庄薇命令周围的士兵。 骑兵拍马而来,团团围住了宛容。 银鞭扭动,几个骑兵瞬间毙于马下。 庄薇看了一眼还在艰难前行的雪鹿弥亚,立刻跳下马,奔到他身边,哭道:“弥亚,好了,停下来吧!” 雪鹿弥亚仍旧前行,虚弱道:“不可以停下来……停下来,那些人和怪物就会杀过来伤害公主,不可以停下来。” 庄薇按住他后背的伤口,抽泣着大喊:“本公主命令你停下来!” 雪鹿弥亚如一棵大树倒了下来,双眸中的金光渐渐黯淡。 庄薇抱着他,颤抖的手从腰间拿出药瓶,将里面的药剂一股脑倒在他的伤口上。 雪鹿弥亚发出一声闷响,疼得皱起眉头。 庄薇的泪水纷纷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她声音发颤:“现在,不要想战斗的事,给我好好活下来,用你的全部力量活下来。只有活下来,你才能继续保护我,保护你的族人!” 雪鹿弥亚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庄薇厉声命令周围的士兵:“给我杀了这个幽国女人。谁杀掉她,本公主便封谁为大将军!” 越来越多的羌国士兵杀向宛容。 宛容杀了几名士兵,远远望见城池的方向烟尘弥漫,黄土飞扬,知道羌国大军已杀过来了,不敢逗留,连忙拍马往幽国军营退去。 梦锦皇后远远看见宛容挥鞭击倒了雪鹿弥亚,宛若木槿花的脸上露出快意的微笑,她站起来祭出雪白长剑,刚要下令全力进攻,一支纯金打造的箭矢便射穿了她的太阳穴。 她从战车上跌落,鲜血漫延开来。手中仍紧握雪白长剑,她做梦也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场战争之中。 “娘娘中箭啦!”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整个阵营如落入一颗炮弹,轰然炸开,让所有将领和士兵丧失了支柱,眼见敌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越杀越勇。他们犹如海滩上的砂砾,后面一退,前面也跟着往后退。 幽国军队如没头的苍蝇,四散奔逃。宛容见状,大吃一惊,更加快马加鞭地赶至梦锦皇后身边。 当她看到倒在战车下的梦锦皇后时,宛若遭受晴天霹雳。 “娘娘!”她失声大叫着,差点从战马上跌落,她跃下马,踉踉跄跄来到梦锦皇后身边,将昔日待她如姐妹的皇后抱在了怀中,浑身如坠入冰窟。 “娘娘……你醒醒……宛容回来了!娘娘……”她看着那双含恨而去的眼眸,泪如雨下。 梦锦皇后身体渐渐冰冷,她用力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这具冰冷的身体温暖起来:“娘娘,是宛容的错,宛容不该离开你,是宛容的错,宛容对不起你!” 171 朕绝不会让你的血白流 破空之声呼啸而来,一支黄金箭矢嗖地向宛容飞来。 尽管身处悲痛,宛容丝毫未曾放弃警觉,她伸出手抄住了箭矢,转手甩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一抹凝立不动的黑影显得格外突兀。 那人头脸裹在黑袍之中,见射出的箭矢飞了回来,脑袋微偏,躲开箭矢举起手中的黄金弓弩,按动机括。 宛容挥鞭如圈,将箭矢纷纷打落。她咬牙切齿,正要去追这名暗杀梦锦皇后的刺客。这时,前方溃逃的士兵像潮水一般涌来,杀手转眼没了踪迹。 “快逃啊!敌军杀过来了!”幽国士兵张皇失措,丢盔弃甲而逃。 “不许逃!没有皇后的命令谁都不许逃!”宛容挥舞长鞭,拦住了几个士兵。 士兵道:“皇后都战死了,再不逃我们全都没命了!”说着挥舞兵器冲破宛容的阻拦。 宛容见大势已去,含泪抱起梦锦皇后的尸体,骑上战马,随大军一起逃去。 庄瑜来到庄薇身边,见到她抱着重伤的雪鹿弥亚哭成泪人儿。遂跳下战马为她拭掉腮边的泪水:“小薇,别哭,哥哥会为他报仇的!” 雪鹿弥亚微微睁开了眼睛。 庄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好兄弟,朕绝不会让你的血白流!” 他转头吩咐侍卫:“护送公主和弥亚回城!” 然后他骑上战马,率大军杀向幽国阵营。 花不落一路直奔幽国皇城,过了几座城镇之后,她看见一支穿着凉国战甲的军队浩浩汤汤往幽国皇城方向进发。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士兵们穿着藏青色战袍,战甲上的饕餮张牙舞爪,他们手持长戟,目不斜视的前进。幽国百姓急奔于屋中,不敢出门。 花不落策马隐于巷角,看着这队人马走过。不禁陷入疑惑中,凉国军队为何明目张胆地踏入幽国的领土而且还是如此庞大的军队?项珂到底在做什么? 她的疑问很快被街道上的流言解答。这日她来到一个茶馆,茶馆议论纷纷。一名蓝袍书生对另一名白袍书生道:“沈兄,你听说了么?” 那位姓沈的白袍书生道:“听说了,从皇城传来消息,说皇上病危,朝中大权掌握在太尉赫连紫手里。据说,赫连紫准备与凉国结盟,一起攻打羌国。” “好奇怪!”蓝袍书生道,“传言不是说皇上停止攻打羌国么?怎么又要与凉国结盟对付羌国呢?” 白袍书生摇了摇手中折扇道:“我也觉得奇怪。而且,结盟派使者过去就行了,皇上为何放凉国大军进来呢?而且进入幽国的梁军有六十万之多,他们分布在幽国各个大城池之中,这太奇怪了。” “谁说不是呢!”上茶的店小二插嘴道,“皇上就是拿别人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这天,恐怕要变了!” 花不落付了茶钱,继续赶路。 酝酿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在薄暮时分落下。 残破的宫殿,雨水一滴一滴从屋顶的裂缝滴落。 床榻上,雪鹿弥亚睁开琥珀色的眼睛。 庄薇趴在他床边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口水,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好吃的。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他的心微微皱起来。伸出手轻轻把她的发丝别到耳后。 庄薇睁开眼,笑道:“弥亚,你感觉好点了么?” “好多了。”他道,“真好,我们都活着。” “嗯。”庄薇道,“我们都活着,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 雪鹿弥亚问:“战事怎么样?我们赢了么?” “是的,多亏了你,我们赢了。幽国皇后死了。”庄薇握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吃惊:“是皇上杀了她么?” 庄薇摇了摇头:“不是,从抓到的俘虏口中得知,杀掉梦锦皇后的另有其人。我和哥哥都怀疑,这是否是花姐姐做的。还是,他们中间出了叛徒。” 雪鹿弥亚道:“如果是花姐姐做的,她既然除掉了对方的总指挥,就没有理由不来见我们。” “所以,是他们自己人做的?”庄薇问。 “极有可能。”雪鹿弥亚肯定道。 庄薇满脸疑惑:“可是谁会杀掉自己国家的皇后呢?而且是在战场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也许是与皇后有着深仇大恨的人。”雪鹿弥亚道。 “但是。”庄薇道,“国家的利益不是高于私人恩怨吗?” 这时候,庄瑜推开了门,披着一身雨水大步走了进来,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慌张:“小薇。” 庄薇站了起来:“哥,出什么事了?” “刚才朕一回来,就接到急报。”庄瑜颤抖着手,把一封信交给了妹妹。 庄薇看完,大惊失色:“幽国攻入了我们羌国?” 庄瑜道:“也不知幽国皇帝在想什么?他不是想夺取羽国么?为何又举兵攻打我们羌国?” 庄薇急道:“莫不是……我们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庄瑜摇了摇头:“朕看不像,先不管了,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先放弃羽国,回到自己的国家,对抗幽国。否则,我们可能真的要变成丧家之犬!” 庄薇道:“一切都听哥哥的。” 空空荡荡的皇宫,玄铁打造的龙座,如一匹怪兽静卧在朝堂之上。 幽国的皇宫以黑色为基调,显得肃穆而压抑。 赫连紫仰望着玄铁龙座,看着座上张牙舞爪的黑龙雕像,嘴角上扬,勾出一抹杀人心魄的微笑。 夜风吹起他的紫袍,上面的金线在宫灯下流光溢彩。 “嘿嘿。”他轻轻笑出声来,迈着愉快的步伐,走向玄铁龙座,羽扇轻轻扫过座上的黑龙雕像,桃花眼里射出兴奋的光芒。 “乖乖,别咬我。”他对黑龙道,然后转过身,大刺刺地坐在了玄铁龙座上。 “尽管这王座冷得让人牙齿打架。”赫连紫自言自语,“但是坐上它的的这一刻,我简直要开心地飞起来。” 五只凌霄虎低吼着踏入朝堂之中,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龙座上的人。 “你们好!虎兄!”赫连紫向它们打了个招呼。 172 孩儿特别想念母后 凌霄虎虎视眈眈看着他,晃着尾巴走来走去,似乎对他坐在不该坐的位置上十分不满。 “虎兄,你们有没有觉得我坐在这龙座上的样子很威风?你们真该对着我高呼万岁!”赫连紫轻摇羽扇,扬起头得意地哈哈大笑。 “吼!”凌霄虎不以为然的咆哮。 “二十年了。”赫连紫喃喃,“我十岁就来幽国,给赫连家做义子,给幽国皇帝当驴当马。我忍辱负重二十年,就是为了今日。今日,我终于坐上了玄铁龙座!二十年的苦心筹谋没有白费。”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金星儿与秦歌从龙座后闪身出来,手中长剑指着他。 赫连紫眼中掠过一丝狡猾:“我找了你们好些日子,你们两个去哪儿了?” 秦歌道:“你以为我们傻呢?自从皇上失踪那日起,朝中大臣不断遭受暗杀死去,我们若不躲躲,也是死路一条。赫连紫,是你做的吧!” “是我又如何?”赫连紫漫不经心道,“他们该死。” “他们可都是良臣。”金星儿道,“你这是残害忠良。” 赫连紫轻蔑地一笑:“什么忠良,不过是幽国看家护院的狗而已。而且,是不懂得变通的狗。改朝换代本来正常,不懂得顺应时势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我也不想杀他们,奈何他们的脑袋只有一根筋。” “你到底是谁呢?”秦歌道,“从表面上看,你娘里娘气的,就是个奴才。” 赫连紫道:“人怎么能从表面上来看呢?你们不是幽国人,没有必要给幽国卖命。现在,幽国是我的了,你们两个不如投入我的麾下。我会好好待你们的,至于幽国皇上在你们身上种下的契约,我也会帮你们拔除。” 金星儿和秦歌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持剑一起攻向赫连紫。 赫连紫宛若一只飞鸟,纵身跃到地上,躲过两人一连串的攻击忽从袖中拿出一枚黑龙玉坠,口头念念有词。 黑龙腾起黑气,扑向金星儿和秦歌。 两人伏倒在地,脖子上现出红色的龙形烙痕。 “你这个小人!你怎么会……”秦歌疼出一头冷汗,手持长剑,挣扎着爬向得意的赫连紫。 而金星儿早已疼晕过去。 赫连紫一脚将秦歌踹到在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你投靠项颜,脑袋里不也这么想的么?怎么现在却不懂得变通了呢?” “你和他不一样!”秦歌道,“他是英雄,而你,只懂得阴谋诡计。” 赫连紫笑道:“所以说,你们所崇拜的英雄都死得很早。只有我,才能长命百岁。” “不过,你们不愿听我的也没关系,我会让你们老老实实地为我当牛做马。”赫连紫挥拳击倒了秦歌。 他没有注意到,梁柱之上,有一双明若星光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初秋的阳光洒在幽国黑色与金色相交的九重城阙上空。天地间回响着庄严肃穆的歌声。 赫连紫一身庄重的紫色礼服,恭敬地站在玄武门门口,恭候着凉国女皇的到来。 “凉国女皇驾到!”内官的声音尖细刺耳。 赫连紫理了理衣服,在看到凉国女皇走下龙辇那一刻,无比虔诚地跪了下来,拜倒在地。 凉国女皇赫连丹,一身藏蓝秀金龙袍,头戴皇冠,大步朝赫连紫走来。尽管她皮肤白皙,容颜,容颜美丽,但岁月仍在她的眼角刻下了细细的皱纹。在她的鬓角添了些许银丝。 “小紫!”赫连丹情绪激动,扶起赫连紫道,“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赫连紫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眼中滚落两行清泪:“母后!”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母子两人抱头痛哭。 围观大臣一脸懵懂与震惊,这位赫连太尉,怎么跟凉国女皇成了母子? “孩儿不委屈。”赫连紫道,“为了母后的春秋大业和凉国的未来。孩儿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孩儿只是特别想念母后。” “好孩子,母后也特别想念你。”赫连丹一把将他抱回入怀中。 时间倒退二十年,凉国王都。 年幼的赫连紫常常看见母后独自坐在宫中是石榴花下掉泪。 “母后,你为什么哭啊?”十岁的赫连紫依偎在赫连丹怀中,抬起小手为她拭掉面颊上的泪水。 赫连丹捏了捏儿子白嫩清秀的脸蛋:“我在哭我们的未来。” “父皇会给我们未来的,孩儿未来要当凉国的皇帝。”赫连紫道。 “你想当凉国的皇帝么?”赫连丹伸出纤长的手臂,将她搂入怀中。 赫连紫用力点点头:“我当了皇帝,会把天下间最美丽的东西献给母后。” 赫连丹轻轻笑了,笑得格外凄凉,石榴花开,红如火焰,她美丽的容颜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凉国和幽国相比,只有六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在整个芈夏,不过是一块弹丸之地。孩子,你知道吗?其实母后是幽国贵族赫连家的小女儿。”赫连丹抚摸儿子柔软的头发,“当年因看不惯父母对其他兄弟姐妹偏心,所以负气离家。在芈夏各地游山玩水,然后来到凉国,与你的父王结识。” 赫连紫眨巴着眼睛:“原来母后是幽国贵族,难怪举手投足比父皇的丽贵妃要尊贵的多。” 赫连丹继续道:“开始,你父皇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人。可是自从生下你后,他就对我特别冷淡,虽然他封我为皇后,给我享不尽荣华富贵,但他再也不会用温情的眼眸凝视我。甚至,自你出生以来,他都未曾抱过你。” 赫连紫垂下头:“父皇的确未曾抱过孩儿。孩儿有次故意在他面前摔倒,他都不曾过来将孩儿抱过来。孩儿一直以为父皇不喜欢我。” “我不明白,他对我冷淡也就罢了。为何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冷漠。”赫连丹叹道,“或许,是我看错了人。” “母后,你别伤心。父皇不爱你,孩儿爱你。”赫连紫扑入她的怀中。 173 我要把你变成怪物 赫连丹忧心忡忡道:“眼下,你父皇被丽贵妃迷得七荤八素,不理朝政。用不了多久,敌国就会伺机而入。而丽贵妃又怀上了你父皇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太子之位只怕与你无缘,届时我这皇后之位也要被她抢走。她父亲和兄弟是朝中要员,家大势大,万一她再使个阴谋诡计,你我母子二人只怕命不久矣。” 赫连紫恍然大悟:“难怪……” “怎么了?”赫连丹看着他稚气的脸上忽然涌现出只有成年才有的杀伐之气,不禁有些担忧。 “母后,你还记得我的玩伴小贵子么?”赫连紫仰起脸望着母亲。 赫连丹疑惑道:“他不是半个月前得急症病死了么?” “他不是得急症病死的!”赫连紫紧握拳头,浑身愤怒而发抖,“是丽贵妃,半个多月前,我和小贵子在御花园练剑,丽贵妃突然出现,给了我一盘糕点,我向来讨厌甜点,于是赏了小贵子,小贵子全吃光了,第二天便卧床不起,五日后便死了。连太医都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所以说是得了急症。现在想来,是丽贵妃在糕点心里下了毒,她本想毒死我,却阴差阳错毒死了小贵子。” 赫连丹听后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紧紧揪住衣角:“她真心急,居然这么快就向你动手!” “母后,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找杀手干掉她?”赫连紫眼中属于孩童的天真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被杀杀戮替代。 赫连丹摇了摇,双眸望向枝头火红的石榴花:“这场血雨腥风,交给娘亲吧,你是孩子。不该双手沾满鲜血。” 赫连紫道:“我已经十岁了,不是小孩子……” 赫连丹吻了吻他的面颊:“我会把你送往幽国赫连家,远离这些是非……” “可我不想离开母后!”赫连紫眼中晶莹的泪水滚滚而下。 “今日的离别是为了明朝更好的相聚。”赫连丹道,“如果想要美好的未来就必须靠自己!” 七日后,赫连丹派人秘密把自己的独子送往幽国赫连家。然后,开始了她的杀戮计划。 她先在自己的寝宫放了一把火,谎称赫连紫烧死于火中,并嫁祸丽贵妃。 凉国皇帝薛昌看着因丧子之痛而发疯的她,微微有些心疼,但他已不爱她了,任她整天以泪洗面。 而丽贵妃因此事受了惊吓,胎儿流产。不久之后也遭到了薛昌的嫌弃。她因爱生怨,遂说服娘娘家谋反。 落入冷宫中的赫连丹抓住这个机会,与朝中反对丽贵妃对大臣们一齐合伙向薛昌揭发了丽贵妃一家谋反的意图。 丽贵妃含恨自杀,她的娘家也随即败落下来。 赫连丹在大臣们的拥戴下又重新坐上了皇后之位。 皇帝依旧对她冷漠,她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在全国挑选一些绝色入宫。皇帝沉湎于美色,朝中政权渐渐落入她的手中。 又过了些年,皇帝染疾,她便全权操持大局。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只知有皇后,而不知有帝。 十五年后,凉国皇帝驾崩,赫连丹成为凉国女皇。大殿中,香炉请烟袅袅,往事如烟,又似昨日。 赫连丹抚弄青花瓷盘中的石榴含泪笑道:“我虽成为凉国女皇,却日日牵挂着你。只是,我写信让你会凉国,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就像母后所说的。”赫连紫道:“凉国国小与幽国隔海相望,倘若幽国渡海而来,仅用十万大军就能使凉国不复存在。” 他轻轻挥舞羽扇,道:“母后自把我送到幽国之后,看到幽国士兵的强大装备,看幽国男子的骁勇善战,我立刻就意识到,凉国太弱了。所以我选择留在幽国,并努力成为皇上身边的重臣。”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孩子,你在母后心中向来是最聪明的。”赫连丹欣慰地笑了。 赫连紫道:“我一直牢记母后的教导,凡事要用长远眼光去看……凉国国土面积小,人口众多,资源很少,尤其是各类金属资源,金属是制造各类兵器的关键。所以我努力让皇帝把兵器锻造权交到我手上。” 掌握了兵器,就等于我掌控幽国的国运的一半。赫连紫站了起来道,“现在,我趁皇帝打仗之时,囚禁了皇帝,并同时集合幽国所有的兵力攻打羌国。然后开放边关,让母后派兵进驻幽国,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幽国就并入凉国的版图之中。现在幽国忠心的大臣都已被我杀光,百姓们就算想反抗,也没有强大的统领来带领他们。他们只能乖乖接受母后和孩儿的统治。” 赫连丹站了起来,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紫,你是母后的骄傲。” 赫连紫拿起青花瓷盘中的石榴,轻轻掰开,黑红色的果实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他单膝跪地,将石榴献给赫连丹:“因为母后是孩儿的天下!” 比岳山,兵工厂。 昏暗的囚室,项珂被锁在一把特制的金属躺椅上,他的四肢插着细细的金属管。金属管通向他脚边一个巨大的水晶瓶,瓶子里装满了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液体。这种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注入项珂的身体之中。 他的表情十分痛苦,从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可以看见清晰的暗红色血脉纹路。 囚室的铁门打开,赫连紫大步走了进来,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我来看你了。” 项珂对他怒目而视:“赫连紫,你到底想怎样?” “把你变成怪物啊!”赫连紫手中的羽扇轻轻从他胸膛上扫过,美丽的笑容连女子见了也要自愧不如。他缓缓道:“这瓶子里的液体是由雾灵炼金师秘制而成,它可以增强你的本能,让你的身体刀枪不入。过不了多久,你的记忆里会完全消失,在雾灵人的思想控制下,你不再是皇帝。你不再是皇帝,而会成为我的一条狗。” 项珂暴怒:“赫连紫,你杀掉我算了!” 174 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吧 “那多可惜!”赫连紫道,“杀了你,就没人见证我的成功。我不妨告诉你,幽国现已完全落入我的掌控之中。我今日能坐上你的位子,可都多亏了你。” 他道:“你也许没想到,你是你哥哥项颜的软肋。他很在乎你,他性格孤傲要强,是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你。所以,他去攻打羽国,想借此来增强自己的兵力,然后再去攻打羌国。可是,你总是违背他的意愿。所以,他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赫连紫摇着羽扇侃侃而谈,道:“尽管你容貌与项颜十分相似,我还是认出了你是瑞亲王。我倒是很庆幸你还活着。项颜智勇双全,他当皇帝我不敢轻举妄动。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性格软弱,见不得战争给百姓带来的伤害。更何况,你还深爱着你的仇人花不落。” “所以,你落到如今这步境地完全是由你一手造成的。”赫连紫道,“是你把幽国拱手让给我的!” 项珂愤怒地咆哮。 赫连紫笑得像只狐狸:“呵呵,现在懊悔有什么用呢?你当初就应该听你哥哥的话杀了花不落。否则羌国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强盛。” “你闭嘴!”项珂怒吼。 “我忘了告诉你了,皇后梦锦战死了。”赫连紫道,“幽国五十万大军在羽国战场上全军覆没。逃回来的残兵败将被我全部送进这座兵工厂中。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他们变成杀人机器。到时候,整个芈夏都在我掌控之下!哈哈哈哈!” 赫连紫得意道:“你就在这儿好好地等待吧,我会让你出来见证那一天的到来。” 赫连紫大笑着离开。 项珂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露,他想挣脱身上的束缚,然而挣扎了半天,仍旧没有用,反而使进入身体的液体炙烤得他筋酸骨痛。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项珂!”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那宛若星辰的大海般的眸子,他有些恍惚:“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就当自己在做梦好了。”花不落动手打开锁住他身体的机关,然后快速把刺入他四肢的针管抽离。 项珂痛得面目狰狞:“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吧!” “那还用说。”花不落问,“还能走路吗?不能走我背着你。” “你扶着我吧!”项珂把自己挂在了她肩头。 花不落叹了口气,扶着他离开囚室,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她迅速将一枚手雷丢了进去。 “轰!”周围地动山摇。 尽管兵工厂中遍布机关,但花不落仍旧轻车熟路地避开了这些机关,因她这几日抓了几个雾灵人,特意研究了一番,所以机关难不倒她。 一群铁武士急匆匆朝这儿赶来,花不落按下墙壁上的铜兽石灯,整面墙反转过来,把铁武士挡在了墙外。 她带着项珂,朝另一条通道走去,迎面有撞见一群铁武士。 她继续按动墙上的机关,和项珂跳上一道从地板上出现的阶梯。 “这里面的机关你怎么比我还要熟悉?”项珂好奇问道。 “当然,我若不熟悉怎么救你出去啊?”花不落拖着他踏入另一条通道,打开了一扇门。 在进入门中的一瞬间,她又丢了一个手雷。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花不落拉着项珂,跳上一架升降机,笔直地朝下坠去。 “你要去哪儿?”项珂问。 花不落道:“我要去总机关室,把这个兵工厂给炸了。” 升降梯停住,一群雾灵人正在把幽国士兵炼制成铁武士,许多人躺在金属躺椅上,四肢插着管子,所有的管子通向一个盛满绿色液体的水池,液体正源源不断注入他们的身体之中。 雾灵人看见花不落,立刻冲了上来。 花不落干脆利落地丢下一枚手雷,带着项珂滚到一边。 几个倒霉的雾灵人在爆炸声中飞上了天,落入水池之中。 花不落祭出月魂弓,击退雾灵人,然后与项珂一起解救锁在躺椅上的士兵。 等所有的士兵都逃了出去,花不落扔下五枚手雷,和项珂一起跳上升降梯,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爆炸引起的气浪差点将升降梯掀翻,花不落拉着项珂跳下升降梯,冲入通道之中。 赫连紫带着一群铁武士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真不该留着你。”赫连紫轻轻摇着羽扇道:“你毁了我半生的心血!” 铁武士纷纷冲向花不落,花不落祭出弯刀,凝聚灵力于刀刃之上,大喝一声,铁武士登身首分离,变成了废铁。 秦歌和金星儿突然出现在通道中,两人表情麻木,印堂发黑,花不落一看就知道他们遭受了赫连紫的控制。 赫连紫羽扇一挥,他们便祭出长剑,刺向花不落。 项珂拼尽全身力气扭掉了一名铁武士的双臂,大声道:“秦歌、金星儿,你们给我住手!” 两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剑势凌厉狠辣,封住了花不落所有退路。 花不落微微一笑,一手射出漫天飞针一手挥刀如轮,宛容一只蝴蝶,在剑光中翩跹飞舞。 不一会儿,秦歌和金星儿身上出现了细密的伤口。 她卖了个破绽,在两人同时出剑时闪电般倒掠出去,两人收剑不及,将长剑刺入了对方身体之中。 赫连紫忽地掠向项珂,手中羽扇搭在他的脖子上:“花不落,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我杀了他!” 花不落紧握弯刀,双目凝视着项珂。 项珂道:“你走吧,不用管我!” 这时,整个通道晃动起来,花不落趁机挥刀斩向赫连紫。 赫连紫挥扇相挡,刀刃斩过羽扇,紫色的羽毛漫天飞舞。 花不落一手拉着项珂,按下墙上机关,闪入另一条通道之中。 几枚羽翎从墙上滑落,赫连紫扔掉残破的羽扇,对身边的侍卫道:“启动所有机关,绝不让他们逃出去!” 花不落已经逃了出来。 她将项珂塞进马车,回头看了一眼比岳山,颇为遗憾道:“这座山中的兵工厂建造得格外坚固,看来我是炸不掉它了。”说完叹了一口气,驾车往山下直奔而去。 175 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天渐渐黑了下来,花不落赶着马车来到一处小镇,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为了方便照顾项珂,她只订了一间房。她将项珂裹在一件黑色披风里,送到客房之中,谎称哥哥生病了,特意吩咐店小二多做了些好吃的。 进了客房。她扶着项珂躺在床上,查看了他的伤势,惊诧地发现他的伤口正在快速的愈合。 “看来不用敷药了。”花不落倒了盆水,给他擦洗伤口。他的皮肤在灯光下浮现出金色的纹路。 “我自己来吧。”他拿过她手里的棉布,垂着眼,道:“麻烦你帮我找件干净的衣服。” 花不落“哦”了一声,转身走出客房。 她先吃了点东西,然后出门弄了几件衣服鞋袜,来到客房前,敲响了门。 “谁?”项珂问。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道:“是我,你弄好了么?我进来了!” “好了,你进来吧。”项珂道。 花不落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他将被子死死裹在身上,不觉有些好笑,道:“干嘛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怕我非礼你啊?” 项珂表情淡漠:“衣服给我,你可以出去了。” 花不落把装着衣服的包裹丢给他,道:“衣服是我随便偷的,天那么黑,我也不知拿的是女装还是男装,你将就一下啊。” 说完,窃笑着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端着些简单的饭食再次敲响了门。 项珂打开了门。她走了进来,将饭食放在桌上:“吃饭吧。” 项珂拿起碗筷默默往嘴里扒米饭。 花不落拖着下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项珂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默默往嘴里扒饭。 花不落笑道:“我救了你,你准备拿什么来感谢我?” 项珂道:“我现在一无所有。” 花不落眼珠转了转道:“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项珂差点呛到:“我也救过你的命。” 花不落打了个呵欠:“我不是以身相许了么?你吃了我大半年的豆腐……我可从来没反抗过!” 项珂惊愕的看着她。 她脸上飞红:“反正,你是我的人了。”说完起身往床上一躺,蒙头大睡。 项珂吃完饭,来到床前把外袍一脱就躺在了她的身边。 花不落睁开眼,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你干嘛?” “睡觉啊!”项珂似笑非笑看着她,抬起手臂作势将她搂进怀里。 花不落一脚将他踹到床下,扔了床被子给他:“你睡地板!” “既然我是你的人,理应同你睡在一起,为何要我睡地板?”项珂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她。 “让你睡地板你就乖乖地睡地板,哪来那么多废话!”花不落拿被子蒙上了头。 项珂拖着被子继续死皮赖脸地躺在她身边。 花不落露出脸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他。他毫不畏惧地回瞪她,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天。 花不落只好妥协:“睡我身边可以,但是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你也是。”项珂回敬她。 两人裹着被子背靠背闭上了眼睛。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项珂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胸口压着千斤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睁开眼一看,只见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紧贴在自己胸前。花不落整个人都伏在他身上,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项珂忍俊不禁,抬手推她。这一推,她反而抓得更紧了,整个人恨不得钻进他的怀中,像极了一只敏感的猫。 项珂放弃了将她推开,垂眼细细端详她的睡颜,赫连紫的话在他的脑中回响:“你该杀了她的……” 看着她美好的容颜,他如何舍得杀了她。也许这一辈子,他注定要担负起她的罪恶,心甘情愿为她沉沦,原谅她所做的一切。 他轻轻叹息。 花不落慢慢睁开眼,看到他的眼睛她怔了一下。立刻爬起来责问:“你为什么对我动手动脚。” 项珂笔直地继续躺在床上,无辜道:“是你对我的动手动脚好不好?我老老实实躺在这里,你像只猫一样硬是往我怀里钻,害得我一夜都没睡好。” 花不落半信半疑,起身穿好靴子一言不发的洗了把脸,对着碧落镜梳理头发,以镜子里看到项珂仍懒懒地躺在床上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她转过身,问:“你怎么还不起床?” 项珂道:“我正在思考怎么夺回我的国家。赫连紫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我手里夺走了兵权,将我完全架空。现在,幽国的兵力一部分在羌国,另一部分在羽国,我该去羌国呢?还是羽国?” 花不落眼珠转了转:“当然去羌国了。梦锦皇后带领的五十万黑龙军全军覆没,你去了也是给羽国人当俘虏,所以你得去羌国。” “你是想让我当俘虏吗?”项珂坐了起来。 “你本来就是我的俘虏啊。”花不落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所以你得跟我走。” 羽国西南边境,白鹤城。 这是幽国在羽国夺得的最后一座城池。蔡木公率领着十万残军驻守在城中。尽管被羽国士兵围困了两个月,但蔡木公并没有弃城而逃的意思。此刻,她坐在城中大营里,看着白鹤城刚刚完成的防御图,陷入思索之中。 忽有士兵来报:“大人,有援军从城北门而来。” 蔡木公急忙来到城墙上,只见城下有五千名黑龙军与羽国士兵混战在一起,而带领那支军队的头领,是梦锦皇后身边的侍女宛容。 “不是援军。”蔡木公有些失望。 黑龙军很快杀到城下。蔡木公看着浑身沾满敌军鲜血的宛容,沉吟了片刻,吩咐身边的将领:“掩护他们进城。” 弓弩手放出箭矢,宛容见城门大开,率领残余的士兵才冲进了城里。 “蔡大人呢?我要见她!” 她拽住一名将领的胳膊,厉声问道。 在羽国和羌国的士兵追击之下。她已有好长时间不曾好好休息,一双眼睛布满血丝,长发散乱,脸上沾满灰垢,一身黑色的铠甲残破不堪,有几处地方露出了她结痂的皮肤。她全然不在意,怀里紧紧抱着个骨灰坛子。 176 你穿龙袍的样子比你父皇还要俊美 蔡木公走了过来,面无表情打量着她。 宛容见到她很激动,一把揪住她的衣襟:“蔡木公,你到底是怎么带兵的,为什么皇后会遭到暗杀,为什么我们会失败?为什么?” 蔡木公一把将她推到在地,冷冷道:“我是按照皇后的旨意向敌军进攻的。至于她为何遭到暗杀,这应该问你,你不是该呆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么?若不是你冲入敌军暗杀对方,对方又怎么会派人暗杀皇后娘娘!” 宛容紧握拳头,咬着嘴唇,看着怀中的骨灰坛,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骨灰坛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娘娘……”她低头,泪水滑过脏兮兮的面庞,留下两道白皙的轨迹,“是我的错。” 蔡木公将她扶了起来,为她拭掉腮边的泪水:“大势已去,流再多的眼泪也无法挽回。” 宛容收起眼泪,道:“援军呢?你可向皇上要过援军?” “没有援军了!”蔡木公低声道,“赫连紫谋反将皇上囚禁了,他拿了皇上的虎符,集结全国兵力攻打羌国。他又大开边关,放凉国士兵进来。现在我们的国家已落入凉国女皇之手。” 宛容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赫连大人怎么会谋反,他对皇上不是一直很忠心的么?” 蔡木公道:“那只是表面,想必他早已存了谋反之心。你知道么?他不是赫连家收养的义子,他的真实身份是凉国女皇的儿子,我们都忽略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援军,我们会被羽国军队困死在白鹤城。”宛容道。 蔡木公道:“这你不用担心,城中粮草可供我们维持两三年的,等时机一到,我们即可破城而出。” 宛容苦笑:“就算破城而出,我们到时候又该去哪儿呢?国家都没了……” “现在的局势只是暂时的,我想赫连紫得意不了多久。”蔡木公道。 宛容抚着怀里的骨灰坛,喃喃道:“我本想将娘娘的骨灰带回国与先皇安葬在一起,现在恐怕不能了……” 幽国军队倚仗着研制的钢铁兵器在羌国的战场上所向披靡,大军如破竹之箭。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一举攻占了羌国南部十数座城池。 无数难民往北方仓皇逃去。荒野中到处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骑在战马上望见这一切的庄瑜看到自己的百姓遭受战乱之苦,不禁握起了拳头。 “哥,他们好可怜。”庄薇扭头对他道,“他们都没有吃的,我们要不要拨点军粮给他们?” 庄瑜道:“不行,给了他们军粮,我们怎么打仗?我们只有打退敌军,百姓们才不会流离失所。” 雪鹿弥亚望着远处苍凉的地平线,问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安州。”庄薇道,“再走二十里就是安州城,卓夏正带兵跟幽国人拼命呢。我们得赶快过去帮他。” 安州城里硝烟弥漫,卓夏站在城垛上手挥长剑,指挥火炮手猛烈攻击城下敌军的钢铁怪兽。漫天箭矢忽从城下飞来,卓夏大喝道:“盾牌!” 士兵们拿出盾牌相护。 一群幽国铁武士如蜘蛛般翻上城墙,挥舞长剑斩杀着羌国士兵。 卓夏冲上去如噬血的战神般将一个个铁武士从城垛上斩落。 一支箭矢如飞而来,射中了他的后背。 幽国大军中的钢铁穿山甲开始攻取城墙,坚固的城墙在它们浑身旋转的金属铁片下,如豆腐一般零落破碎,很快坍塌陷落。 幽国士兵和铁武士一起发动了总攻。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安州城。 这时,战场上的钢铁怪兽忽然调转了方向。屠杀起幽国士兵。 卓夏愣愣看着这一切,忽有士兵高喊:“是援兵,援兵来啦!” 他抬头愿望,只见城东风沙滚滚数十万羌国铁骑如一道红云,迅速飘来,冲入幽国军队中,挥舞兵器,将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幽国将帅见状,忙摇旗后撤。战斗结束后,天边薄暮升起,羌国士兵打扫着战场。卓夏率部将来到庄瑜面前单膝地:“参见皇上。” 庄瑜伸手将他扶起:“辛苦了。” 卓夏摇了摇头:“保家卫国是微臣的使命。” 庄薇走了过来:“小夏。” “公主。”卓夏见到她安然无恙,很是开心。但是看到她拉着雪鹿弥亚的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庄薇道:“刚才我看见有支箭射在你后背上,你没事吧?” 卓夏道:“没事,刚才已经让军医给拔掉了。所幸伤口不深,敷了药便好了。” 庄薇道:“没事便好。想来,这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呢!” “嗯。”卓夏转头问庄瑜,“皇上可曾回都城看过娘娘?” 庄瑜苦笑道:“朕接到战报就率兵匆匆而来,哪里赶得及回都城。幽国人来势汹汹,抢了我们十几座城城,我们得制定一个作战计划。” 幽国王城。 赫连紫身穿紫色龙袍,高高坐在龙座上接受群臣的朝拜,听着那一声声“皇上万岁。”他的心里就像刮过一阵和煦的春风,百花齐放。 尽管他表面上显得很得意,但心里却很警惕。 他命令几名大将严守边关,如果攻打羌国的大军敢后撤,就将他们杀死在关外。 下了朝,群臣散去,他来到后殿,赫连丹正在等他。 “母后。”赫连紫向她行了一礼。 赫连丹握住他的手,笑道:“你穿龙袍的样子倒比你父皇还要俊美。” 赫连紫微微皱了皱眉头:“母后找我有何事?” “我听说比岳山的兵工厂被一个叫做花不落的姑娘给炸了,而且她还掳走了幽国皇帝。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赫连丹端起一杯茶。 赫连紫笑了笑:“母后放心,建造兵工厂时就料到它有被炸的那一天,所以用的建筑材料都是钢铁,几颗手雷是炸不掉它的。那个花不落和项珂,我已派人追击他们。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轻易逃出幽国的。” “那我就放心了。”赫连丹道。 赫连紫又跟她聊了些家常,便退了出来。 177 爱妃,到朕怀里来 赫连紫站在庭院中,望着阴云笼罩下的惨淡阳光,只觉这座辉煌的宫殿有些阴冷。 帝王的宫殿本就是如此阴冷。赫连紫这样想着,嘴角浮起自嘲似的笑容。 夜晚的星辰特别亮,尤其是没有月亮的夜晚。银河像一条镶满珠宝的腰带,横亘在浩渺的星空之中。 一望无际的荒原,龙驹伏在草丛中眨着清亮的眼。项珂躺在篝火旁,枕着手臂欣赏着星空里的星辰。 花不落心不在焉烤着两只山鸡。 项珂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而照不到的那一面,温柔苍白。 他喃喃道:“真好看,荒野里的星空比皇宫里的星空要美丽得多。” 花不落道:“那还用说。”她仰起脸,也去看星空里的星辰。 项珂问:“你觉得哪一颗星星是你?” 花不落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项珂道:“我觉得,那颗红色的最亮的星星是你。” 花不落仰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说得那颗星星道:“我才不是那颗星星呢!那是赤火星,主杀戮,夜空中出现这种星星,人间必有战事!” 项珂笑了:“所以你才更像那颗星,你一出现,天下大乱!” 花不落撇撇嘴:“我才不背这个锅,我就算不出现,天下照乱不误。”她扭头问,“你是哪颗星?” 项珂指着赤火星旁边的那颗散着银白色光芒的星星:“那颗。” “哪颗?”花不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找了半天才找到,“不对,你怎么可能是那颗星,你应该是那颗赤火星上边那颗金色的星星。它叫做长乐星,一年四季都亮着。虽然没有赤火星明亮,但只要它亮着,人间就有希望。是给人带来希望的星星。” 项珂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是那颗星星,我何曾给人带去过希望?” 花不落转了转眼珠,狡黠道:“所以你要努力成为那样的星星啊!” 她把烤好的山鸡递给他,道:“看在你曾经为我当牛做马的份上,我就暂时给你当几天的婢女。给你找穿的,找吃的,找喝的。你不要多想啊。” 项珂坐起来,啃着山鸡,笑道:“给我当婢女岂不委屈了你?我当初照顾你是把你当娘子,你现在照顾我不应该把我当主子,应该把我当夫君。” 花不落剐了他一眼:“想得美。” 项珂往她身边靠了靠,道:“尽管你嘴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巴不得我想得美。” “傻瓜。”花不落往旁边挪了挪,故意跟他拉开距离。见他还要往她身边靠,她严肃警告:“你再往我身边靠小心我揍你!” 项珂觉得她警惕的样子十分搞笑,仍是冒着挨打的风险往她身边靠:“夜里冷,靠近点暖和。你若是不怕手疼尽管动手。反正我皮厚肉粗,还是禁得起打得。” 花不落喃喃道:“不要脸。” 吃饱喝足。项珂到周围捡了些柴,把篝火烧得更旺些。他铺好草铺,躺了下来,向花不落招了招手,半开玩笑道:“来,爱妃,到朕怀里来。” 花不落勾了他一眼,冷哼道:“皇上还是自个睡吧,臣妾今夜就不侍寝了。” 项珂忍俊不禁,故意逗她:“来嘛,长夜漫漫,爱妃一人睡在这荒郊野岭外,难道不害怕吗?还是到朕的怀里比较安全,朕的怀抱既温暖又宽广,来嘛!” 花不落忍无可忍,凶狠地瞪着他:“项珂,我是说认真的,你再这么骚我真揍你。” 项珂挺了挺胸膛,挑衅道:“你来啊!” 花不落大步走到他面前,挥拳便往他脸上打。 项珂迅速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往怀中,压在身下,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她,轻轻道:“我是你的夫君。不管你之前什么身份,你跟我拜过堂成过亲,今生今世便是我的人。”他伸手抚摸她的面庞,道:“我就是不明白,你心里明明是很喜欢我的,为何总是把我推开?” 她看着他瞳孔晃动的热情火焰,道:“项珂你先冷静。” 他笑道:“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 “我知道你的困惑,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接受你。”她道,心脏碰碰跳个不停。 他疑惑:“为什么呢?” 她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还有许多危险在等着我们,我担心……我担心……” 项珂道:“你担心自己爱上我又怕失去我么?” 花不落沉默地看着他她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 项珂笑了:“你是怕失去我才不敢爱上我。”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那一次之后,我经常梦见你。梦中的你,总是那么绝望。”花不落喃喃。 项珂握着她的手,躺在她身边,望着星空,笑道:“爱上你之后,我就深陷绝望之中。尤其是看到你我站在敌对的立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现在,敌对消失了,我们是同盟,你为何担心会失去我呢?”他侧脸望着她。 花不落望着他,道:“也许这是我的天性吧。在这世上,凡是我深爱的人,总会一一离我而去。我母亲生下我就死了,抚养我长大的大花也离开了我。还有一点红,它也死了,不敢说爱,我怕上苍会嫉妒我,把我所珍视的人全都带走。” “所以说,你心里还是很在乎我的。”项珂看着她的脸。 花不落也转过头看着他的脸:“我不想你死,我宁愿你不爱我都不愿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项珂把她拥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你才是傻瓜呢,明明很在乎我却要把我推开,弄得自己难受不说,还弄得我很难受。” “你才是……傻瓜。我既然把推开就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她敲了敲他的额头,“你却死命贴过来。” “你推开我的时候就已经伤害到我了。”他握住她的手,“我既然在你手上死过一回,就不会再次轻易的死掉,所以,不要再把我推开。因为就算你把我推开,我也会奋不顾身地来到你身边。” 花不落看着他真诚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拥而眠,天亮以后,他们继续朝羌国行进。 178 我们一起周游列国吧 阳光照耀着大地,苍鹰张开羽翼在湛蓝的天空中飞翔。黄褐色的野兔从深绿色的高草丛中一掠而过。 项珂和花不落并肩坐在马车上,车声粼粼,马声啸啸,在广阔的平原轻快的前行。 裹在黑色斗篷里的项珂显得格外苍白,脸上浮现出的金黄色纹路让他看起来歌王的神秘。他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眸望着灰蒙蒙的远山,沉思了片刻,他拿下嘴巴里的草茎,道:“不落,我想不如我们丢下这一切远走高飞吧?什么战争,什么阴谋,还有所谓的天下,我们统统不要管了,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隐居起来,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花不落讶异地看着他:“你为何有这种想法?” “我厌倦了。而且我觉得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被命运卷入世俗的跌宕起伏之中。”项珂道。语气里是深深的疲惫。 花不落笑了笑道:“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我经历过。我曾经跟着大花生活在迷雾谷,它就在羌国和幽国交界的地方。里面四季花开,居住着各种美丽的动物。我唯一的朋友是一群狼。从我记事起,我每天都要跟大花学习读书写字,练功打坐,还要采集食物,辨认各种草药。开始什么都很有趣,但是一年年下来,就觉得无聊至极。后来,大花就带我周游列国,从东方游历到四方,一路上,我学到的比在迷雾谷学到的还要多。” 花不落道:“心里宁静,哪里都是桃源。你厌倦这尘世的纷扰,其实是你内心不够宁静。这是我游历世界以来,得到的领悟。” 项珂眼睛一亮,自嘲道:“看来是我的内心太过嘈杂了。” 花不落笑道:“既然,人生的游戏已经开始,中场退出就是承认自己太弱。所以不如怀揣一片净土,用手中的刀剑,杀退尘世的邪恶,还天下一片太平。至于隐居,等完成了使命再说。” 项珂道:“你说得很对。嗯,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就一起周游列国吧。”他朝她伸出了手。 “好啊!”花不落握住了他的手。 两天后,他们来到一座刚刚喷发完毕的火山前,山顶浓烟弥漫,四周的土地一片焦黑,地面上裂开许多数丈宽的红色深渊,浓烈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项珂道:“绕道走吧,这地方看起来很危险。” 花不落摇了摇头:“不行,如果绕道走,我们很容易遇上幽国的军队。而且要花费不少时间,到时候只怕羌国就要亡国了。” 然而两匹龙驹面对还在冒着热气的地面,无论如何都不肯前进。花不落只好解下马车,任它们在荒野中沦为野马。 “看来我们只能徒步走完剩下的行程了,走吧。”花不落背起了背囊。 项珂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踩着冷却不久的岩浆往前走去。 来到一道冒着热气的深渊前,项珂低头望了一眼底下还在流淌的赤金色岩浆,笑道:“人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肯定立刻化成灰。” 说着,故意踢下一块石头,摇摇晃晃装成几欲跌倒的样子。 花不落一把抓住了他,嗔怪道:“小心点,你若掉下去,我绝对不会捞你的。” 项珂道:“你舍得我化成灰么?”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舍不得的。”项珂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抓住他手腕的手上温柔笑道:“你若是舍得,就不会抓着我的手不放了。” 花不落脸一红,随即收回手,瞪着他嗔怒道:“原来你在试探我。” “我……”项珂道,“我刚才的确差一点……” “你在试探我!”花不落打断他的话,气呼呼道,“我生平最恨人家试探我了,我不理你了!” 说着马尾一甩,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去。 项珂哪里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生气,一路在后面追着她道歉:“唉,我错了。不落,你别走这么快,小心摔倒了烫伤……你等等我,我不认识路,你若把我丢在荒郊野外,我肯定喂野兽。” 花不落跳过一滩未冷却的炙热岩浆闷声闷气道:“你皮糙肉粗的,就算扔给狗熊黑豹,他们也咬不动你!” 项珂快步来到她身边,道:“就算它们咬不动我,也会拿我来磨牙啊。” 花不落被他逗笑了,但很快又板起脸不理他。 这时候,远处黑黝黝的火山忽然冒起滚滚浓烟,红色的岩浆像喷泉一样往外冒了出来,大地剧烈地颤抖,脚下的土地裂开无数道纹路。 “快走!”花不落神情严肃,道:“火山又要爆发了。我们得趁岩浆流到这儿之前赶快离开。”说着,加快脚步奔跑起来。 项珂立刻跑到前面:“我给你带路,若是我一脚踏空你可别拉我!” 花不落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两人奔跑如飞,黑色的火山灰像雪花一样落下来,弄得他们灰头土脸。 他们绕过脚下的深渊,眼看就要奔出火山爆发区的时候,暗红色的天空里忽然传来几声鸟类的长鸣。 五只金色的凤凰,冲破黑霾。朝他们飞来。金色的羽翼在熔岩的反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花不落停下脚步,问项珂:“你见过凤凰吗?” 项珂驻足观察着快速飞来的凤凰:“据说只有灵气充沛的神木国才会出现凤凰,在这里出现,实在不应该。” 五只凤凰绕着他们飞舞,翅膀发出刺耳人金属摩擦声。从上面迅速跳下十名铁武士。 花不落脸色大变:“不是凤凰,是武器。” 十名铁武士拔出背上的钢剑,如黑豹一般敏捷地扑向花不落和项珂。 五只凤凰也同时发动攻击,尖锐的喙中喷出炙热的火焰。 花不落祭出月魂弓射击天空中的火凤凰。 项珂手持蟠龙棒,狠狠将攻击他的铁武士打入身后的深渊之中。 两人背靠着背,配合得极为默契。 转眼间,十名铁武士只剩下五名。 火凤凰虽遭受了重击不能再度喷吐火焰,但它的羽翼却鼓动起来,射出无数金色的飞刀。 179 你怎么爱上一个人之后就变笨了 远处,赫连紫坐在一只巨大的钢铁螳螂身上,率领着万千铁武士,黑压压地朝他们围拢而来。 就像猎人带着猎狗围攻猎物。 天地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宛若地底恶龙的咆哮。赤金色的岩浆从黑色的火山口喷薄而出,无数火种从天空洒落下来。 岩浆像溪流一样,在布满裂缝的地面上流淌。 花不落挥舞弯刀,将火凤凰射来的飞刀击飞看着由远而近的赫连紫,对项珂道:“早知如此,当初我该听你的,现在想绕道走都来不及了。” 项珂纵身跃起,挥舞蟠龙棒击向火凤凰的羽翼,将其击落在地,道:“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勇往直前吧!” 赫连紫挥挥羽扇,围攻他们的火凤凰停止了攻击,高高盘旋于天空之上。 铁武士也退至一旁,等待赫连紫的命令。 钢铁螳螂停在冒烟的地面,大大的眼睛闪烁着狡狯而冰冷的红光。 赫连紫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怎么,见到我是不是非常意外?非常惊喜?” 花不落冷哼一声:“是惊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赫连紫笑得高深莫测:“你猜。” 花不落冷笑:“猜不出来。” “呵呵。”赫连紫大笑,“你不是向来很聪明的么?怎么爱上一个人之后就变笨了。”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要你管啊!” 赫连紫用羽扇掸了掸龙袍上的火山灰道:“看在相处多年的份上,你们向我俯首称臣吧,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项珂道:“赫连,你抢了我的王位,反而让我俯首称臣,你觉得这可能么?” “项珂,成王败寇,你应懂得,现在你不是皇帝了,我才是皇帝,你若是求死,我必成全你。”赫连紫眼中露出杀机。 花不落祭出月魂弓,道:“那就来吧!”以火焰为箭矢,倏地射向钢铁螳螂上的赫连紫。 钢铁螳螂猛地抬起金色的螳臂,挡住了火焰。 “杀!”赫连紫羽扇一挥,天空中的火凤凰俯冲而下。 数百名铁武士拔出钢剑手握盾牌飞奔杀向两人。 花不落与项珂一起,冲向赫连紫。他们都知道如果想终止这场杀戮,必先制服敌方的总指挥。 然而铁武士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无论两人如何战斗,成群成群的铁武士如蟑螂一般围拢而来,组成各种阵形,渐渐把他们逼得没有退路。 花不落几次将箭矢射向赫连紫,都被他座下的铁螳螂给挡了下来。她踩着项珂的蟠龙棒,跃出铁武士组成的盾牌阵,手握弯刀直劈向赫连紫。 赫连紫羽扇轻挥,五支羽刃破空而来。 花不落挥刀斩落羽刃,刀锋闪烁着刺目的红芒,她大喝道:“去死吧!” 赫连紫笑了笑,座下的钢铁螳螂忽然举起巨大的螳臂,灵巧地挡住了弯刀,电光火石间,花不落被它的螳臂弹了出去。 她刚刚落地,地面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裂开巨大的缝隙,她重心不稳,笔直掉了下去。 “不落!”项珂见状,冲出铁武士的包围,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 手中蟠龙棒转为墨色长剑,他很快抓住了她的手,将剑插进泥缝中,阻止了下落的趋势。 “我抓住你了。”他冲她笑,脸因惊吓而变得毫无血色。 裂缝还在扩大,大地还在颤动,无数岩石滚落下来。地底的熔岩冒出沸腾的热浪。 花不落皱起了眉头,看了看脚下的裂缝,又抬头看了看项珂,道:“怎么办?” 项珂望着上方的天光,道:“不用担心,下落的地方离上面不远,我先送你上去,然后再爬上去。” 说着,握着花不落的那只手用力一甩,花不落借势踩着凸起的岩石,跃到了地面上。转身去看项珂。并向他伸出了手。 项珂冲花不落笑了笑,这时地面忽然裂开无数道纹路,大片大片的泥土朝裂缝滑去。 “项珂!”花不落不顾脚下分崩离析的土地大叫,“快上来!” 一条长长的银白色锁链像狡诈的毒蛇一样猛地套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从滑入裂缝的土地中拽了起来,丢在了坚硬的土地上。 裂缝在大地的颤抖和起伏中变为深渊,在重归寂静之后,花不落呆呆坐在深渊旁,两眼空洞且迷茫地望着渊底炙热的熔岩。 手指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暖,一眨眼功夫,他却不见了。 “人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肯定立刻化为灰。”她想起刚进入这片土地时,他说的话。 她真不该走这条路。 火山像溃烂的伤口,撕开大地坚硬的皮肤,熔岩像血一样纵横流淌。 她想大哭一场,但眼底却没有一滴眼泪。 赫连紫牵着锁链一端,缓缓走到她身旁,幸灾乐祸道:“你在为他默哀吗?” 花不落站了起来,转过身,冷冷看着他:“为什么死得不是你?”说着她试图祭出兵刃,可掌心毫无动静,不禁愣了一下,随即朝他发射指尖的银针。 赫连紫羽扇拂掉了他的银针。羽扇消失在他的掌心中,他用力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浮起狠戾的笑容。 花不落试图汇集灵力挣扎他的掌控,然而周身的灵力如石沉大海,踪迹全无。同时她感觉从赫连紫手上传来一股热力,使她藏在指缝里的银针全部融化。 “你放手!”花不落抬脚踹向他的要害,却被他轻巧躲过了。 他将手中锁链在她身上饶了几个圈,把她的双臂牢牢绑在身体两侧,得意地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脸,道:“这叫锁灵链,可以锁住人的灵力,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和银子让雾灵人做的。你得谢谢我,要不是刚才我用它锁住你,你就同项珂一起殉情啦!” “谢你大爷!”花不落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并尝试着用体力挣断身上的锁链。 赫连紫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含蓄:“别浪费力气啦,就算你弄得浑身臭汗,也挣不断它的。” 说完,优哉游哉地牵着她走向钢铁螳螂。 花不落死活都不愿意跟他走,他也不生气,张开双臂俯身把她抱上了钢铁螳螂。命令大军前进。 180 你就是我的女人 铁武士排着整齐的队阵往前走着。 离火山渐渐远了,花不落坐在赫连紫身旁,一直用一种仇恨的眼光瞪视着他,眼睛里恨不能飞出刀子。 赫连紫用羽扇遮住嘴巴,桃花眼里溢出满满羞涩的笑:“你一直这般脉脉含情的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花不落道:“你有病吧?一会儿要杀我,一会儿救我……” “咦?你怎么知道我有病?”赫连紫故作惊奇地眨巴着眼睛。 “你还真有病。”花不落忍着直直往上窜的火气,冷笑不已。 赫连紫神秘兮兮道:“其实,不瞒你说,我有相思病。而你,则是医我的药。” 花不落闻言如雷轰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双眸直直看着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赫连紫眯着眼睛,笑得温柔而妩媚:“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 花不落吐出一口冷气。 赫连紫陶醉在自己的深情表白之中:“自天牢矿山与你博弈之后,我便暗恋上了你,奈何你我之间一直没有缘分,现在缘分到了,项珂已死。我单身三十年未婚,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花不落白了他一眼:“你恶不恶心?你不是喜欢男人的么!” 赫连紫连连摇头,道:“这实在是胡说八道,我真是比小白羊还要纯洁无辜。我堂堂一直男,英俊潇洒,帅气美貌,只因未觅得佳人所以一直单身至今,我怎么就成了喜欢男人……” “小白羊……哈!”花不落嘲讽,“你就是一只大尾巴狼!你简直污蔑了小白羊。” 赫连紫挑了挑眉毛:“随便你怎么羞辱我,反正,你是我的女人。”说着,抬起手为她理鬓边的乱发。 花不落躲开他的手,怒叱:“别碰我!” 赫连紫把她拉到怀里,桃花眼直勾勾地朝她放电:“哼,我不仅要碰你,还要亲你!” 低头吧唧在她的面颊亲了一口。 花不落恼羞成怒:“死变态,我诅咒你烂嘴角!” 赫连紫不以为然,抬眼望着阳光明媚的原野,喃喃道:“我们一起去羌国,我要你做我的皇后,见证我是如何将这些国家一一征服,统一芈夏的!我要成为芈夏乃至世界的强者!” 在打退了黑龙军又一次的进攻后,庄瑜来到城中大营的空地上。 空地上集结了几名士兵,其中有两名士兵死死把一名俘虏来的铁武士按在地上。 这名铁武士并不受雪鹿弥亚控制,它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金黄色的瞳孔,口中发出金属摩擦的吱吱声,让人听了白爪挠心般难受。 雪鹿弥亚失落的收起目光,向身旁的一名扛着榔头的士兵点了点头。 那名士兵在掌心吐了两口唾沫,走到铁武士身边,目露凶光,举起榔头对准它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铁武士倒了下去,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士兵们把它拖到铁椅子上,两名工匠打扮的士兵上前,举起钳子和锤子,在它身上敲敲打打,不一会儿就把它拆得七零八落。 雪鹿弥亚的目光从桌上一字摆开的零件上掠过,最后落在铁武士的头颅上。 他拿起长长的镊子,在钢铁铸成的头颅里翻了翻,从里面暗绿色的液体中夹出一些银白色的丝绒一样的东西。 庄瑜轻轻走到他的身边,问:“你有什么发现?” 雪鹿弥亚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不懂雾灵人的法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把活生生的人铸造成钢铁机器的。雾灵人讨厌火,如果让他们守着熔炉铸铁他们肯定会疯掉。” 庄瑜若有所思,道:“但是我听说他们会用鬼火照明,用鬼火煮食物。而且用鬼火铸造兵器。所以,我想,他们应该是用鬼火把人制造成机器。” 他左手拿起一块漆黑的胫骨,右手拿起一块臂骨,相互敲了敲,听了听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道:“他们可能在活人身上注入了某种矿物质,然后用鬼火加以锻造,把肌肉和骨骼融为钢铁,最后给它披上坚硬的铁甲,让它上战场杀敌。” 雪鹿弥亚点了点头:“皇上说得不无道理,只是这鬼火到底是什么?” 庄瑜道:“我从博物志上看到过,鬼火对于雾灵人以外的人来说,是十分可怕的存在。只要碰上一点点火星,它就会把人的皮肤冻成冰炭。” 雪鹿弥亚表示难以理解。 庄瑜耸了耸肩,把手中的骨头扔到桌上道:“九泽这个地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九泽的雾灵人也古怪,铸造师可以自由控制鬼火,让其锻造有灵性的武器,幻术师可以自由控制水,制造幻象,幻形师可以自由变幻身体,用以迷惑他人……你不理解很正常,就像你们用瞳术控制他人的意志一样,他们也不理解。” 雪鹿弥亚眼睛一亮,道:“我似乎明白了,人们说雾灵人控制人的思维,实际上是控制了人体内的水,利用人体的水制造幻象,人自然会被迷惑。而我们用瞳术控制人的精神,实际上控制人的灵魂。这些铁武士之所以不会被我控制,是因为他们没有灵魂。只是一堆骨头里装满水的废铁而已。” 他挥刀斩断一截铁骨,从里面流出暗绿色的液体。 庄瑜恍然大悟:“控制了水,自然就控制了铁武士的行为。”他复又疑惑,“但是之前的铁武士为何听从你的指令呢?” 雪鹿弥亚道:“因为之前雾灵人没有在它们身上加水,它们虽然变成了钢铁,但它们也曾经是人,灵魂禁锢于钢铁之中,自然拥有精神意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它们有时候会在自己的部队里失控。” 庄瑜沉吟片刻,道:“要制服这堆废铁,要么用磁石,要么就得把它们丢进炙热的火焰里。” 他将一块铁骨丢入了火盆之中,铁骨冒了一阵黑烟,最后变成炙热的红色铁块。 冷风飒飒,雪花伴着寒风飘落下来,如同仙女的舞姿一样曼妙。 181 娘娘小心 雪鹿弥亚伸手托起一片雪花,看它美丽的棱角,轻轻道:“水在冬天会变成冰,铁武士在寒冷的天气里应该变得不那么灵活,你说是不是?” 白鹤城,明亮的阳光在空荡荡的青石板街道上像蜜一样流淌。金丝雀从开满茱萸花的篱笆上飞过,动听的鸟鸣伴着风撞击屋檐下一串飞鸟状的水晶风铃。叮铛作响,仿佛阳光的声音。 店铺的木质牌匾上写着三个象形文字,问仙馆。 宛容一身白衣,站在铺子前看着手里细长的檀木盒子,想起昨日从茶馆里听茶博士对一个羽国少年说过的悄悄话:“如果你想知道你父亲是否还活着,不妨去问仙馆问问知知姑娘。知知姑娘是猫女,虽然身为炎龙族的混血人,但她像猫人部落的女巫一样,知道许多事情。你只需拿你父亲的东西给她,便能知晓一切。” 少年半信半疑离开了茶馆,一路打听问仙馆的所在,宛容跟踪他,看他进了问仙馆,不稍片刻便走了出来,欣喜非常:“太好了,我父亲还活的。” 回到军营,想到梦锦的死,宛容决定找这个混血猫女问问。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手拉向铜兽的咬环,敲响了门。 过了片刻,门开了,开门的却不是人,而是一只双眼溜圆的小浣熊。 小浣熊嘴角的胡须抖了抖,向她伸出了手,做了一个要钱的手势。 宛容略显惊奇把一袋金珠交给了它。 小浣熊打开钱袋看了看,关好门,在前方带路。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虽小,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蝴蝶翩跹飞舞,身上长满苔藓的乌龟三三两两在井边晒太阳。金丝雀在紫薇花枝上,跳来跳去。 眼前美丽的景色让宛容一下子忘记了残酷的战乱,恍惚觉得羽国并未经过战火的洗礼,一直都处于和平之中。 小浣熊拉开了格子门,抬眼好奇地看着宛容。 宛容冲它笑了笑,来到了屋中。 屋中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古朴方木桌,桌上碧瓷瓶里插着干燥的粉色玫瑰和金色向日葵。一把黑陶茶壶,四只黑陶茶碗,都摆在木质托盘中。 四周挂着几副山水画,墨色氤氲,宛若仙境。 小浣熊走上了楼梯,宛容跟在它身后。 小浣熊在一扇门前停住,推开了门,示意她走进去。 门中一团昏黑。宛容疑惑地看着它。 它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宛容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忽地关上。 黑暗当头压来,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宛容听见自己心跳像密集的鼓点一样。她茫然无措的站立着,睁大眼睛打量四周。 一团火光‘嗤’穿过水晶珠帘从地毯上的火盆中升起。冰蓝色的火焰同朱红色的火焰缠绕,像一团绚丽的花朵。 在这团诡异的火光照耀下,黑暗中缓缓出现一张脸。 那张脸美丽而小巧,有着细长的眉,大大的眼睛,左眼是宝石一样通透的绿色,右眼是黑曜石一样的神秘黑色,鼻头微翘,嘴巴微微上扬:“过来。”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宛容觉得她比她想象得还要年少。她穿过水晶珠帘,缓缓来到她面前,坐在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垫子上。 宛容借着火光仔细打量她。只见她穿着一身绣着飞鸟的深绿色锦袍,一头黑色齐耳短发,尖尖的耳朵,额环上的绿色猫眼石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的睫毛纤长上翘,像浓密的水草一样。一双异瞳几乎能看透她的灵魂。 “你就是知知。”她问。 知知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细碎的虎牙。她将一杯茶递给她,五指的银白色指甲纤长锋利。 宛容接过茶,外面阳光灿烂,这间屋子却阴冷的很,寒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尽管有火盆,但她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茶杯里冒出袅袅的薰衣草茶香,倒让她感到分外温暖。 她一口气将茶喝光,身体瞬间暖和过来。 知知拿过她手里的空茶杯,道:“你要问什么?” 宛容打开细长的檀木盒子,将那支射死梦锦皇后的箭矢双手递给她。 知知双手接过箭矢,双眸凝视着上面残留的血迹。表情慎重严肃:“羽国人打造的箭矢。” 宛容沉声道:“我想知道,是谁射出了这支箭。” 知知向她伸出了右手:“把手放在我的掌心,我带你去看看真相。” 宛容把左手放入她手中。 知知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握着箭矢,将沾有鲜血的箭头放入火中:“请和我一起看着它。” 宛容屏气凝神,双眸牢牢盯住火焰中的箭头。 蓝色火焰与红色的火焰裹住了箭头,热浪扑面而来,变成战场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千军万马在战火中厮杀,鲜血四处喷溅。一名铁武士拿着剑砍倒一名羌国士兵,忽地向宛容砍来。 宛容心中一紧,准备挥鞭反击。 “别松手!”知知猛地攥紧了她的手,将她拖离了铁武士的利剑。 宛容吃惊地看着知知,战火中的她,脸色苍白,耳朵上的银色耳饰闪烁着白色光芒,额环上的猫眼石像她的第三只眼睛。 她眼中的瞳孔变得像阳光下的猫一样,直立且细长,宛容不寒而栗。 “在那里!”她指着远处人群中匆匆掠过的一抹裹在斗篷中的黑影。拉着宛容跃过满地死尸,追了上去。 她跟随知知的脚步,飞奔来到黑龙军的总指挥大军前,看见了高高坐在战车上的梦锦皇后,也同时看到了躲在暗处,手持黄金弓弩的杀手。 “娘娘小心!”她大声朝梦锦皇后喊。 箭矢破空而来,穿过厮杀的人群,穿过扬起的铁蹄,笔直射进了梦锦皇后的太阳穴。 刚刚起身准备宣布发起总攻的梦锦皇后头部中箭,从战场上跌落在地,鲜血如花绽放。 宛容看见另一个自己骑着龙驹,跨跃人群匆匆赶来,跪在梦锦皇后身边,泣不成声。 “娘娘!”她的声音充满了悲伤绝望。 接着画面开始倒带,另一个她骑上战马后退,梦锦皇后返回战车,箭矢回到黄金弓弩上,杀手退到人群之中,倒退到一辆战车后,当当画面倒转到杀手还未蒙上斗篷时,宛容震惊道:“怎么是你!” 画面被蓝红相交的火焰焚烧成灰烬,跌入黑暗之中。 182 你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德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 花不落知道那是狼的眼睛,远处的山岗上,传来阵阵狼嗥,那是头狼在召唤伙伴。 “嗷——” “嗷嗷嗷——” “嗷——” 狼嗥声此起彼伏,渐渐充斥黑暗笼罩的大地。 周围的铁武士正在忙着安营扎寨,铁武士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吃饭,他们扎的营帐是给几名将领用的。 花不落看见黑暗中渐渐走过来一头高大的白色巨狼,那狼有一名成年男子那么高,身体庞大,在它的身后,也跟着与它一般大的同伴,却没有它威风。它的绿眸渐渐变为蓝色,站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幽幽地注视着她。 花不落被锁链牢牢地绑在一块花岗岩上,四十名铁武士站在她身边紧紧地看守着她。最大的营帐中人影晃动,赫连紫正在跟他的部将开会。 渐渐地,周围的士兵身边聚拢了约莫一百头狼。它们中有大有小,有灰色也有白色。但没有一只比白狼王神武。 “白雪,离开这里,离开!”花不落对狼王低吼。 白狼王深深凝视着她,眼睛里满是眷恋与不舍。 “你救不了我的,它们不是人,是机器。它们会杀死你的。”花不落道,“不需要你救,你带领你的同伴离开这里,听话!” 白狼王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温柔,它嘴角轻扯,似是微笑。 自她踏入这片土地,白狼王和它的同伴便闻到了她的气息,她和它从小一起长大,她是它的妹妹,她有难,它必须要救。 “嗥——”下定了决心的白狼王仰天长啸,悠长的啸声在旷野中回荡。 “别过来!”花不落冲它大吼。 白狼王下完指令,率先从高岩上飞跃而下,向挡在花不落面前的铁武士扑来! 群狼听令,随后箭一般窜向其他铁武士。 铁武士拔出了钢剑。 狼群的利爪扑向铁武士的胸膛,雪白的獠牙撕咬它们钢铁铸成的喉咙。 铁武士如黑豹,其敏捷灵活丝毫不输这些荒原狼,它们有着钢铁之躯,野兽的獠牙和利爪根本伤不了他们。 鲜血像火花点燃了黑夜,一条又一条野性的身躯倒在了铺满积雪的荒草丛中。 白狼王率领六个同伴一齐撕咬着花不落身上的铁链。他们有的咬碎了牙齿,有的嘴巴磨出了鲜血,仍无法把她身上的锁链咬断。 “白雪,你怎么不听话,我让你走!你走啊!”花不落红着眼,怒斥白狼王,还抬起脚给了它一脚。 白狼王呆了一呆,接着仰天长啸,更多的狼扑上来撕扯花不落身上的锁链。 赫连紫闻声,随同部将缓缓走了过来,他在三丈开外站定,手摇羽扇,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花不落,桃花眼眯成一条缝:“花不落呀花不落,你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德?连狼群都跑过来救你?难道人长得漂亮连狼王的心都能俘获?” 花不落怒视着他,道:“你最好立刻放我走,否则,我让狼群咬死你!” “呵呵。”赫连紫轻蔑地笑了。 白狼王猛地抬起头,仰天长啸,数只狼与它一起朝赫连紫扑去。 “白雪!”花不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赫连紫身边的将领祭出兵器,迎战群狼。 赫连紫则轻轻挥了挥羽扇,冲白狼王挑衅地一笑,身体轻旋,躲开了它的利爪。 夜空中开始飘雪,洁白轻盈的雪如羽毛般落在白狼王雪白的皮毛上。 它直勾勾注视着赫连紫,冰蓝色的眼眸谨慎而凶戾,浑身的白毛抖动着,它呼出一口白气,前足蹬地,咬向对手的右手腕。 赫连紫轻笑,手中羽扇重重朝它头颅击来。 它却猛然弹起,双爪向他肩头搭来,尖利的獠牙咬向他的喉咙。 赫连紫收扇,身体后仰,从它爪下滑了出去。潇洒地转身,抬脚踢向它的泪侧。 白狼王被他一脚踢飞。它狠狠跌落在地,随即爬了起来,低声咆哮愤怒地望着赫连紫。 “白雪!”花不落心疼道,“不要再战了,走啊!”白狼王温柔地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再次跃起,穿过漫天飘舞的白雪,宛若雪之精灵一般再次扑向它的敌人。 “找死!”赫连紫冷笑,羽扇轻挥,羽刃激射而去。 白狼王甩动尾巴,奔突跳跃,躲闪羽刃,如闪电般攻向赫连紫的肩膀。 赫连紫低估了它,躲闪不及,右肩肩头被它的利爪拉下三道浅浅的伤口。 “畜牲!”赫连紫抬手摸了摸肩头的伤口,气得暴跳如雷。转守为攻,挥舞羽扇,连连攻向白狼王。 鲜血飞溅,白狼王伤痕累累,殷红的血珠从它雪白的皮毛上滑落,它一次次倒在雪地上,又一次次从雪地上爬起来,冲向赫连紫。 但它终不是人类的对手。 在它再一次被赫连紫踢飞时,它还来不及爬起,赫连紫便如雄鹰一样跃上它的后背,双手抱住它的头颅,迅速地一扭。 “喀咔!” 它听到脊椎骨断裂的声音,视线中,那个它最为眷恋的女孩渐渐模糊。它很想跑到她面前,伸出温暖的舌头舔掉她脸上的泪水。 可是它没有力气了,夜太深,太冷,它很疲惫,很想睡在她的身旁。 它倒在自己的血泊中,闭上双眼,沉入漫长的睡眠。 “白雪!”花不落声嘶力竭大喊白狼王的名字,“白雪!” 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掉在地上变成冰晶。看着从小陪伴她长大的白狼王为她而死,她的心仿佛刀割般疼痛。 “嗷——”她抬起头,喉中发出凄厉悠长的狼嗥。 “嗷——嗷——嗷。”剩余的狼群一齐仰天嚎叫。 白雪纷飞,宛若哀伤的葬歌。 赫连紫听着群狼的嚎叫,心里发憷。 锁在花岗岩上的花不落一声声地学着狼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狼一样瞪视着他。她紧握双拳,紧绷着身体,试图挣脱身上的桎梏。 铁武士迅速列成阵队,以防群狼向赫连紫发动突袭。 赫连紫走到花不落身边,不耐烦地挥扇敲了敲她的头:“行了,别嚎了,对我有意见直说,说人话,别在这儿鬼哭狼嚎的,我听不懂。” 183 让我们相拥而眠吧 花不落瞪着他,用沙哑而冰冷的声音道:“赫连紫,你杀了白狼王,总有一天,我会用你的血祭奠它的亡灵。” “呵呵。”赫连紫笑道,“我就杀了个畜牲,怎么跟杀了你全家似的,你用得着跟我斗狠么!” 花不落气得浑身发抖:“你连畜牲都不如!” 赫连紫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好……我不如畜牲,行了吧?” “……”花不落仍抖个不停。 白狼王已死,群狼听了花不落的号令,转身隐没于黑暗之中。 百余头狼,最后只余三十多头,地上狼尸遍布,渐渐被大雪覆盖。 “这么好的皮子浪费掉可惜了。”赫连紫对身边一名部将道:“剥了皮做毯子吧,天气一冷,铁武士的动作不灵活,机器也需要保暖啊!” 他转过身,将花不落从花岗岩上解了下来。 花不落抬脚向他踢来,他都轻巧地躲了过去:“花不落,我警告你啊,不许再踢我,再踢我就给你上脚镣了!”两名铁武士死死按住花不落,她咬牙切齿:“我今天就是要踢死你。” “这样可不行。”挨了好几脚后,赫连紫吩咐部将,“给她上脚镣。” 当看到下属给花不落戴上沉重的脚镣之后,他这才满意地扬起嘴角笑了。 但是花不落却一屁股坐在白狼王的尸体旁不肯起来。 赫连紫用力拽了拽链子,将她拖离白狼王的血泊几分,她又挣扎挪了过去,整个身体倒在白狼王身上,把脸埋在它的脖子里,一动不动。 “走啊!你想给它陪葬吗?”赫连紫怒了。 花不落闭上眼睛干脆在白狼王身边挺尸。 赫连紫抓狂地晃了晃脑袋,无可奈何地走到她身边,俯身将她扛在了肩上:“我算是服了你了!若不是我有颗怜香惜玉的心,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赫连紫,你这个王八蛋!”不能继续陪白狼王了,花不落又急又怒,忍不住问候了他的十八辈祖宗。 现在她被他捆成了粽子,也只能用咒骂来攻击他。 “嗯,你就骂吧,打是亲,骂是爱,又亲又爱用脚踹。听你张口一骂,对我来说可以舒经活血,消肿止痛,延年益寿,你若愿意,大可骂我一辈子!”赫连紫不顾部将们诧异的目光,大摇大摆地扛着她走向自己的营帐。 “你脑子有病!”花不落大吼。 “哈哈哈!”赫连紫大笑,风雪卷起了他的战袍,倒有几分风流倜傥,他揽着他的纤腰将她抱在怀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我就是脑子有病,你是我的药丸。” “我呸!”花不落吐了他一脸口水,“我诅咒你死无葬身之地。” 赫连紫撇了撇嘴:“无所谓,反正你得陪着我!” 进了营帐,他将她放在兽皮毯子上,给她脱了靴子。然后一脸坏笑地盯着她。 花不落警惕地瞪着他:“你想干吗?” “干男人都喜欢对女人干的事。”他嘿嘿坏笑着,脱掉身上的金色护甲,脱掉紫色的战袍,脱掉金光闪闪的靴子。 花不落别过脸去,恨恨道:“你敢动我一眼头发我废了你。” 赫连紫转眼脱得只剩一件单衣,他伸手揽过花不落,笑容邪魅狂狷,修长干净的手指拨弄她的头发,滑过她的美丽苍白的面庞:“大美人,我不仅要动你的头发,还要动你……” 花不落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他的手腕上。 赫连紫没提防她这一招,失声惨叫,看着手腕上血淋淋的牙印,他恼怒地皱起了眉头:“你咬我?” 花不落磨牙霍霍:“我咬你,怎么了?” 赫连紫抬手便要打她,然而手却轻轻落在她的头上,他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小狗狗虽然咬了我,但我不跟小狗狗计较。” “你才是小狗狗!”花不落真想将他撕成碎片。 “汪汪!”赫连紫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狗狗要乖哦?” 他起身,拿出角落里的药箱,为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仍旧回到花不落身边,给她盖上了兽皮毯子。 他打了呵欠,用兽皮毯子把自己裹紧,眯着桃花眼看着她喃喃道:“羌国的冬天可真冷呀!今夜,就让我们相拥而眠吧。” 他那只被她咬伤的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他脸上挂着笑,闭上了眼。 花不落嫌弃地看着他,郁闷得直叹气。 守在营帐外的两名侍卫:“说起了悄悄话。” 胖侍卫道:“我就说吧,咱们皇上是纯爷们,绝对不是断袖。” 瘦侍卫道:“当他把那位美人扛在肩上那一刻,俺的心都碎了。” “碎什么,你又配不上那美人。”胖侍卫戳了瘦侍卫一记。 瘦侍卫道:“我心碎的是为什么被他扛在肩上的人不是俺?” “想多了吧你!小心掉脑袋。”胖侍卫道,“你不是还有我么!” “……” 过了一会儿,花不落听着赫连紫平稳的呼吸声,估摸他已睡着,随即翻身,跳上他的胸膛,打算用膝盖压死他。 赫连紫猛地惊醒,诧异地看着用膝盖压住他胸膛的她,惊道:“哎哟,你压在我身上作什么?” 花不落弓着身子,膝盖上用力,恨恨道:“让你死。” 赫连紫抬起手,戳了戳她的膝盖,笑眯眯道: “我还以为你想跟我做一些羞羞的事。” 他随即直起身,一把揽住差点滚到地上的她,道:“你整个人被我绑得像条毛毛虫一样,你以为用膝盖就可以杀我吗?” 花不落撇了撇嘴,一头撞向他的下巴,像头敏捷的小鹿跳到地上,拖着沉重的脚镣撒腿疾疾往帐外奔去。 “好痛。”赫连紫幽怨地抬起左手,锁链的一端扣在他的手腕上,他用力一拉,花不落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被他轻而易举地拖了回来。 花不落气红了眼,双手被缚,根本不可能拿刀去斩他的手只好憋着一股子劲儿,跳起来咬向他的左手。 赫连紫呵呵一笑,顺手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塞进她的嘴巴里,将她拽到怀中,压在了身下。 184 这些巫师真会忽悠人 花不落瞪着他,恨不能用目光杀死他。 赫连紫的桃花眼邪魅地凝视着她:“不要用这么深情的目光看着我,我会脸红的。” “嘻嘻。”他敲了敲她嘴巴里的苹果,笑道:“你叼着苹果的样子真可爱。”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几乎气昏过去。 赫连紫嘻笑着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随后给她盖上毯子搂着她继续睡觉。 就这样,花不落叼着个苹果躺在兽皮上毯子上一直到天亮,而身边的赫连紫侧睡得跟死猪一样。 “晨安。”赫连紫拿掉她嘴巴里的苹果,在她耳边说。 “坏蛋,王八蛋!”花不落破口大骂,将他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一遍。 “嗯。”赫连紫洗耳恭听,笑眯眯道,“骂完了么?骂完了该起床了。” 起床后,先锋部队已走在前面清理积雪,铁武士正在收拾营帐。 赫连紫将烤好的羊腿递到花不落嘴边:“吃吧。” 花不落别过脸去,表示不吃。 “那我吃喽!”赫连紫对着她,啧啧有声地啃着羊腿,一边啃一边道:“哎呀,真好吃,香喷喷地,肉质鲜美极了。” 他故意把羊腿放在她鼻端:“不信啊,你闻闻。” 花不落嫌恶地皱起眉头:“不要脸!” 赫连紫收回羊腿,道:“你除了骂我不要脸,坏蛋,王八蛋,脑子有病,还有没有新意啊,天天听你骂这些我都腻味了。” 花不落想了想,嘴里蹦出两个字:“贱人!” “呵呵呵!”赫连紫差点笑翻,“有新意。” 花不落恼怒不已,心想自己就不该跟这个脑子有病,且已病入膏肓的人说话。 侍卫拿过来一件白色兽皮大氅,赫连紫擦了擦手,接了过来,给花不落披在肩头。 花不落盯着大氅脸色一变。 “真好看。”赫连紫道,“嗯,白狼王的皮毛最衬你的肤色了。你穿着它,它可以为你御寒挡雪!” 花不落低吼:“赫连紫!” “不用感谢我!”赫连紫道,“我看得出来,你和白狼王感情很好。否则,它也不会铤而走险地率领群狼来救你,它的行为让我大受感动。我知道你舍不得它,所以即便我杀了它,也会让它陪在你身边。” “我杀了你!”花不落大吼,一头将他撞翻。 羽国,白鹤城,黑龙军临时大营。 宛容踏进营中,这一刻本能地感觉气氛不太对。 尽管士兵们正在练兵场上操练,但她发现他们都在偷看她。 她问那位蔡木公身边的将军:“蔡大人为何找我?” 那位将军道:“属下也不知,姑娘见了蔡大人就知道了。” 走过练兵场,进了军机堂,蔡木公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像位运筹帷幄的女军师。她看着宛容。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宛容觉得事情不太妙,但仍恭恭敬敬道:“蔡大人找我有何要事?” 蔡木公抿了口茶,道:“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听说,听说你前几日去了城中的问仙馆。” 宛容心中一跳,脸上仍旧不动声色:“是的,我听说问仙馆的巫师能知过去未来,所以去卜了一卦。” “那你卜的是什么卦?”蔡木公问。 宛容嘴角微微上扬,道:“我想知道我们何时能回幽国?” “卦师怎么说?”蔡木公脸上浮起笑容。 “她说只要赫连紫一死,我们就能回幽国了,说得跟没说一样。”宛容道,“这些巫师真会忽悠人,白白浪费了我的银子!” 蔡木公向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铁武士便押着个短发少女走了过来。 宛容吃了一惊,那少女正是问仙馆的巫师知知。 知知一双异瞳猫眸似的盯着宛容,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缝,脸上满是惊恐。她的身上布满了点点血迹,被缚的双手还渗着鲜血。 蔡木公笑道:“我听说你是拿着一个盒子进问仙馆的……这位知知是混血人,身上有一半的猫人血统,你应该知道,居住在绿岛的猫人部落。他们的巫师可以通过物品感知物品主人的近况。你的盒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你到底问了什么?” 知知扭头看着宛容,道:“她都知道了,她要杀你!” 宛容冷冷一笑,抬眼直视蔡木公,道:“我拿了一直箭,那支射杀了皇后娘娘的箭。我在火焰中看到了一个熟人的脸,那人便是杀死皇后娘娘的凶手。” 蔡木公道:“所以呢?凶手是谁?” “是你!”宛容大声道,“是你杀死了皇后娘娘!” 身后的大门猛然关闭,一群铁武士拔出了钢剑,团团将她围住。 蔡木公抿了口茶,缓缓开口,道:“我本来打算要同你好好相处的,等时机一到我们一齐回幽国。现在看来,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回幽国了。” “你为什么暗杀皇后娘娘?”宛容大声喝问。 蔡木公凄凉地笑了笑:“为什么?因为她让你杀了我的女儿啊。我本来打算将她许配给瑞亲王殿下,可是没过多久她便死了。我一直以为她死于意外,却始终都没想到是皇后指使你做的!我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皇后娘为什么杀害我的女儿?” “因为你不该把女儿嫁给瑞亲王!”宛容道,“你的女儿配不上他,所以,她必须得死!”宛容从掌心拔出银白色长鞭,跃出铁武士的包围,攻向蔡木公。 蔡木公稳坐太师椅,沉声道:“弓弩手!” 十数名弓弩手从她身后涌了出来,对准宛容,齐齐射箭。 宛容挥鞭如轮,将箭矢尽数打落,银色的长鞭如灵蛇一般卷向弓弩手的脖子,把他们一个个扔了出去。 蔡木公纵身冲到宛容面前,一手握住鞭梢,一手出掌打向她的胸口。宛容躲过她的掌力,长鞭一挥,卷起周围的桌椅朝她砸去。 桌椅在蔡木公掌风之下,纷纷化为碎片。她双掌相抵,一股黑风在她掌心形成球状,直冲向宛容。 宛容被黑风击倒在地,口中喷出鲜血。 她紧握长鞭用力一甩,鞭梢猛地卷住了蔡木公的双脚。 185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去死吧!”她手握那支杀死梦锦皇后的黄金箭矢,腾身而起,笔直地插入蔡木公的眉心之中。 几乎同时,蔡木公一掌拍到了她的小腹。 她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忍着剧痛,看着蔡木公。 鲜血顺着眉心流了蔡木公一脸,她仿佛地狱来的女鬼一般,抬手握着箭矢,凄厉地惨叫着将它拔出来,眉心的血洞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宛容紧咬牙关,手握长鞭跃起。 银色的长鞭灵巧地套住了蔡木公的脖子。宛容将拼命挣扎的她拖到柱子后面,手握鞭梢,脚蹬柱子,倾斜着身体紧紧勒住她的喉咙。 蔡木公像头溺水的动物那样扯住脖子上的鞭子扭动着身体,一边扭动一边大喊:“李宛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娘娘在下面也不会放过你!”宛容手上用力,转身抬脚踢开几个冲上来的铁武士。 “哈哈哈哈哈!”蔡木公声音沙哑的大笑着,“你知道那场大火是谁放的吗?是我放的,梦锦让我失去了女儿,我也让她失去女儿。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可真开心啊!” 宛容大惊:“是你放的火,你好残忍,连一个婴儿都不肯放过!” “不过,小公主她没死!”蔡木公低低道。 宛容手上一松,转到她面前问,“小公主她还活着?……那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蔡木公缓过一口气,眼底掠过一丝阴翳,她的长袖里露出一抹寒光,手中匕首猛地扎向宛容。 宛容大惊失色,出手如电,捏住她的手腕,将匕首反手扎入她的身体之中。 蔡木公怎么都没想到会死在自己的匕首上。 “小公主她在哪里?”宛容厉声问。 “我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她的下落。”蔡木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宛容沮丧地跌坐在地。 周围的士兵见蔡木公已死,一时间呆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宛容想了想,拔出蔡木公腰间的匕首,割下她的头颅,踹开军机堂的大门,缓缓走到大营的最高处,对练兵场上的士兵们大声道:“今日,我终于查明了暗杀皇后娘娘的凶手!” 她抬起手中的头颅,道:“是她,幽国的女相蔡木公,是她在战场上暗杀了我们的皇后,导致我们落得现在这副境地。” 将士们惊怒不已:“她为什么杀死我们的皇后,她难道不是幽国人吗?” 宛容道:“她早已有谋反之心,更与羌国的焚天帝姬有勾结,想尽快结束战争,所以才向皇后出手!” “卖国贼,贱人!”将士们破口大骂。 宛容高声道:“我已手刃此贼,众将士不必忧心,你们若肯追随于我,我李宛容定与你们杀出重围,带你们回家!” “誓死追随宛容姑娘!”众将士齐声高呼。 大雪纷飞,将城池冻成了冰垛。无数支火箭却将这座冰垛点燃。 这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 卓夏站在城垛上,望着再次发动进攻的黑龙军,眉头微微皱起,双目闪烁着刚毅的光芒,对身边的侍卫道:“快去通知皇上,黑龙军再次发动突袭。” 侍卫领命而去。 卓夏大声对众将士道:“瞄准敌军,发射火炮!” “是!”众将士齐声答应。 火炮轰击着潮水般的敌军。敌军中的机械怪物们则齐齐发射着带火的箭矢。不多时,庄瑜、庄薇和雪鹿弥亚齐齐赶到了城垛上。 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庄瑜惊诧道:“敌军的数量怎么看起来变多了?” 卓夏挥箭击飞一支箭矢,道:“他们来了援军。”庄薇指着下面的敌军道:“你们看见了么?他们转用普通士兵作先锋,而后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才是铁武士。” 庄瑜问雪鹿弥亚:“弥亚,你能控制活人么?” 雪鹿弥亚道:“战斗中的人意志力很强,是难以控制的。他们不像铁武士,铁武士虽然拥有人的脑子,但他们没有情绪,没有灵魂,操纵起来很容易。但人有情绪,有灵魂,我只能试着制造幻象来迷惑他们。” “那么赶快让他们停止进攻。”庄瑜道。 雪鹿弥亚双瞳射出金色的光芒,目光所及之处所有黑龙军都停止了前进,如木偶一般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放箭!,把他们全部杀光!”庄瑜命令。 箭矢铺天盖地而下,冲在最前面的黑龙军一个个倒了下去。 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几声刺耳的鸟鸣,紧接着数十只金光闪闪的凤凰迎着箭矢,向城垛上的将士们扑来。它们口喷火焰,将城垛烧成火焰,然后它们穿越火墙,飞到城中,四处放火。 “快,弥亚,阻止它们!”庄瑜大喊。 雪鹿弥亚的黄金瞳大放光芒,他沮丧道:“它们是纯机械所造,没有人的意识。” 庄薇道:“我用铜雀把它们打下来!” “不行,太危险了!”庄瑜拉住了她。 庄薇道:“有些事情,不能因为危险就不去做。保家卫国,本来就是危险的事!” 她脸上绽放出自信的笑容:“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说完,她疾奔到城垛下,叫上十数名士兵一路飞奔至练兵场。不多时,便带领一队铜雀军飞上了天,紧追着金凤凰,发射着火箭。 那金凤凰极其敏捷,庄薇命令士兵:“飞高点,从它上方打它!” 铜雀飞到金凤凰上方,箭矢如雨而下,全钉在金凤凰身上,它很快变成一团火焰,掉落下去。 庄薇又指着一只金凤凰:“从它身下掠过去!” 铜雀从金凤凰身下掠过,庄薇祭出金刀,一刀将它的翅膀削掉。金凤凰失控,坠落在地。 一只金凤凰猛地扑来,张开尖喙,喷出尺数长的火焰,驾驶铜雀的士兵惊恐地从半空里跳了下去。 失控的铜雀斜斜向一座钟楼撞去。庄薇赶在机毁人亡之前,迅速跳到了房顶上。 铜雀撞上钟楼,轰然爆炸,绽放出绚丽的火花。 “公主!”长街上响起雪鹿弥亚的喊声。他转为琥珀色的目光呆呆凝视着起火的钟楼,两行眼泪从面颊上滚落:“公主……公主殿下。” 186 我还没嫁给你呢 “我在这里。”庄薇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来到他的身边。 雪鹿弥亚脸上的绝望被惊喜所替代,他一把抱住庄薇,好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喜极而泣。 “我以为……你死了。”他抱紧她,泣不成声。 “我还没嫁给你呢,还没有跟你过一辈子,怎么会轻易死掉?”庄薇抬起头,捧着他的脸,笑道:“你看你,哭得像个孩子,搞得我忍不住也要哭了。” 她鼻头一酸,眼泪掉下来,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儿,紧紧拥抱在一起。 越来越多的金凤凰在城阙上空飞舞。它们或吐着火焰,或用利爪抓起羌国的士兵抛到半空之中。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烈焰。 城外赫连紫和花不落站在钢铁螳螂交叉的螳臂上望着笼罩在火焰中的城池。赫连紫哈哈大笑:“看到了没有,这座城池在金凤凰的火焰中很快就会变为灰烬,你那铜雀军现在只怕成了烤麻雀。” 怒火在花不落眼中燃烧:“赫连紫,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想让你看看,我的玄铁军是怎么打败你的,我要打败你在乎的每一个人。”赫连紫轻轻挥着羽扇,“我要你俯首称臣!” 白雪簌簌,花不落笑容冰冷:“你想打败我,很容易。你想让我俯首称臣,没门。” “啊哈哈。”赫连紫不管她愿不愿意,将她揽入怀中,大笑道:“这可难说,不要太早下结论。太早下结论会输的很惨,之后你要接受一个事实。如果你不能成为女人中的强者,你就得成为强者的女人。” “你以为你很强么?”花不落嗤笑道。 赫连紫道:“你马上就会知道。忘了告诉你,羌国皇帝庄瑜就在这座城里,听说他是你哥哥,但他和你一点都不像啊。如果你是上古神兽,他就是上古蠢兽……笨得真是可爱,居然放着王都不管御驾亲征。” 花不落冷笑道:“他若是上古蠢兽,你就是上古妖兽,你不是也御驾亲征么?你就不怕……” “不怕什么?”赫连紫斜睨着她。 花不落也斜睨着他,道:“你就不怕你那位凉国女皇借你的手称霸天下么?等你打下这片江山,你的女皇娘亲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你给杀了,你可就白忙活一场……” 赫连紫鼻子里冷笑一声:“你是说书人的故事听多了。现实可不是说书人嘴巴里的章回小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哪一个母亲会为了自己的权利谋害自己的儿子。” “呵呵。”花不落笑容邪魅,“你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么?‘女人心,海底针’被利益熏坏了灵魂的女人连夫君都敢杀。更别说孩子了。你母后能登上凉国的皇位,也就能登上着芈夏的皇位。可怜你年幼时便被她抛弃,现在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你真是孝心可嘉。” 赫连紫捏着她的肩膀,冷冷道:“你再胡说,我便把你推下去。” 花不落瞥了一眼脚下的千军万马,道:“怎么,我的话,你放在心上了?那就赶快撤兵吧,省的让人卖了你还在给人家数钱……” 赫连紫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用离间计?我才不上当呢!你刚才不是说我是上古妖兽么?既然我是上古妖兽,就不会被人轻易地吃掉。” 他收起羽扇,指向远处的城池,命令众将:“全力进攻,天亮前拿下这座城池。” 玄铁军浩浩汤汤杀向烈焰燎天的荣阳城。 无数铁武士爬上城垛,斩杀着羌国士兵。钢铁穿山甲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城门。 卓夏与庄瑜且战且退。面对黑压压的玄铁军。他们感觉自己的军队就像网中的鱼。 卓夏奋力杀出一条血路,转头对庄瑜道:“皇上,你和公主先走吧!” “说什么呢?”庄瑜砍倒一名铁武士,愤怒道,“朕走了,你怎么办?你是朕的兄弟,要走一起走!” “敌军势如破竹,再拖下去,谁都走不了!”卓夏道,“皇上难道要给赫连紫当俘虏么?” “朕要跟你并肩作战!朕的援军马上就到了。”庄瑜又砍倒一名铁武士。 卓夏一剑斩掉一名试图偷袭庄瑜的敌兵,道:“皇上,你别傻了,赫连紫带着最新式的武器来攻打我们。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你若当我是兄弟,就先撤吧。” 庄瑜紧握长剑,看着他,犹豫不决:“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卓夏道,“皇上先走,我若突围出去,定会与你汇合。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他扭头看着迅速朝这边扑来的钢铁蝎子,狠狠推了庄瑜一把:“走啊,快走!” 庄瑜热泪盈眶:“小夏,你一定给我活着!” 卓夏用力点了点头,率领部将杀向钢铁蝎子。 庄瑜带领一支部队杀出重围,路遇和雪鹿弥亚,他道:“小薇,荣阳城守不住了,我们速速撤离!” “那卓夏将军呢?”雪鹿弥亚问。 庄瑜回头看了一眼与玄铁军混战在一起的火龙军,道:“他一会儿就与我们汇合,我们先杀出去再说。” 卓夏奋力斩杀着越来越多的铁武士,渐渐地他感到力不从心。他回头看了一眼庄瑜消失的方向,咬紧牙关,高声对火龙军道:“兄弟们,为了羌国的荣耀,为了我们的家人,冲啊!” “冲啊!”火龙军齐声呐喊,斗志昂扬,高举兵刃杀向玄铁军。 夜未央,天微亮。城阙的火焰渐渐熄灭,浓黑的硝烟直冲天际。 钢铁螳螂载着赫连紫和花不落进入城中。 十数只金凤凰口喷火焰,焚烧着满地火龙军的尸体。 大雪下了一夜,可这城中并无积雪,只有满地流淌的鲜血。 雪仍在下,只是落到地上便被战火融化了,倒是灰白色的灰烬如同雪片般漫天飞舞,落在掌心,还是温热的。 血腥扑鼻而来。 花不落的目光久久地停在一堵被火焰烧灼成黑色的城墙前,那里有一架溅满鲜血的铁蝎子,七八名火龙军士兵的尸体挂在上面,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187 你的眼神可真销魂 花不落胸膛里压抑着悲伤与愤怒,她扭头看着赫连紫。 “呵呵。”赫连紫笑道,“你训练的火龙军也不过如此。” 花不落怒极反笑:“你不过是靠一堆烂铁来打仗,若是以血肉之躯对血肉之躯,你训练的士兵未必能比得上我的火龙军。” “哼,那多没意思!铁与血的战斗才好看。”赫连紫道。 花不落试探道:“你是用什么来控制数量如此巨大的玄铁军的?” 赫连紫眨了眨眼,得意地笑道:“你很想知道么?” 花不落脸上露出魅惑人心的微笑。 “我偏不告诉你。”赫连紫大笑道。 “贱人。”花不落低低的咒骂。 赫连紫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看你生气的样子了,你沮丧的时候,愤怒的时候,流泪的时候,意志消沉的时候……那模样真是美呆了。” 花不落看着他,冷笑道:“你的癖好还真是特殊。” 他们来到火龙军的大营中。庄瑜早已带着残余的军队败走。营中尽是玄铁军抓获的俘虏。约莫有两千火龙军将士,他们表情迷惘地望着钢铁螳螂背上的花不落。 钢铁螳螂身下探出铁梯,赫连紫牵着花不落从铁梯上走了下来。 两名玄铁军将领押着卓夏走了进来。 卓夏右肩肩头处一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流血,他长发散乱,样子狼狈至极。 “卓夏。”花不落急道。 卓夏吃惊地看着她:“大帝姬!” “跪下。”身后一名将领狠狠踢向他的腿弯,将其按倒在地。 “卓夏将军,好久不见。”赫连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想到时隔四年,你我又见面了还是在长场上,你的心情很激动吧,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放了大帝姬。”卓夏怒视着他,“我的命你随便拿走!” “放了卓夏!”花不落道,“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赫连紫转头看着花不落“你很在乎他。” 他扭头看着卓夏揶揄道:“你也很在乎她。” “呵呵。有趣,有趣。”赫连紫挥舞着羽扇,眼珠转了转,道:“不如这样吧,你们向我俯首称臣,我放一条生路给你们便是。” 花不落望着卓夏,而卓夏也看着她。 “休想。”两人异口同声道。 “还真是默契。”赫连紫将羽扇横在花不落脖子上,对卓夏道:“卓夏将军,你不怕我将你的大帝姬给杀了么?” “你不会杀我。”花不落傲慢地看着他,“我是这四国之中的强者。你还没有打赢我,杀了我,你将会失去很多乐趣。” 手中的羽扇指向卓夏,道:“那我便杀了他。” 花不落恨恨道:“你敢!” “有什么不敢?你现在是我的俘虏,除了眼睁睁看我将你的同伴杀掉,你能做什么?”赫连紫道,“要不你跪下来求我,答应成为我的女人,我便不杀他。” “不可以!”卓夏道,“大帝姬,不可以向他低头!” “卓夏!”花不落看着他,内心痛苦无比。 赫连紫向部将使个眼色,那名部将祭出了长剑,缓缓割进卓夏的喉咙。 花不落大惊失色:“不要!” 卓夏皱起眉头,鲜血流进他的衣领之中,他向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低头,也不要求饶……没有什么可以让你放下你的骄傲……” “住手,快住手!”花不落朝赫连紫大吼。 赫连紫笑容得意而嚣张:“跪下,臣服于我!” “大帝姬,你好好活着,我先去了!”卓夏的脖子,猛地抹向剑刃。 “卓夏!”花不落瞪大了眼睛,拖着脚镣扑到他的面前。 那名将领收剑不及,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卓夏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去。 “卓夏!”花不落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泪流满面。 “不许求饶。”卓夏声音沙哑,脸色转为灰白,他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若有来生,我愿与你并肩而战……” 他闭上了眼睛,垂下头去。 花不落靠在他的肩头,痛哭失声:“卓夏……” 她想起在羌国王都他们一起巡城的日子,她想起他买给她的胭脂,想起他和城里的孩子们一起庆祝她生辰快乐…… 如今他为了维护她的骄傲,她的自尊,他抹项而亡,那些快乐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你一路走好。”她在他耳边轻轻道。 “花不落,你真是狠心啊,你若乖乖臣服于我,卓夏将军就不会死了。”赫连紫若无其事道,“究竟是你的自尊重要,还是昔日战友的性命重要?我真替卓夏将军感到不值。” 花不落扭头瞪着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恨不能把他烧成灰烬。 赫连紫走到她身边,拽着她身上的锁链一把将她提了起来:“你的眼神可真销魂啊……今日,你不臣服于我也没关系。我会把庄瑜、庄薇,还有你在乎的每一个人抓到你面前,用刀一片一片割他们的肉,用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们,让他们惨叫,直到你臣服于我为止。” 赫连紫转头看着周围两千名火龙军俘虏,对手下部将命令道:“将这些俘虏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赫连紫,你不如杀了我!”花不落厉声道。 赫连紫轻轻一笑:“你向我求死,我偏不杀你,我就是喜欢看你痛苦的样子,大美人儿……” 出了荣阳城三里地,后面的玄铁军仍紧追不休。由于雪天路滑敌军很快赶了上来,将火龙军团团围住。 骑在龙驹上的庄瑜看着黑压压围拢而来的玄铁军,心情不由沮丧起来:“小薇,哥哥今日怕要与你葬身在此了。” 庄薇紧握弯刀:“哥,我们不会死的。” 雪鹿弥亚的黄金瞳孔射出金光,玄铁军起了一阵骚乱,又很快归于平静。他头昏目眩,差点从龙驹上跌落下来,幸而庄薇扶住了他:“弥亚,你需要休息。不要逞强了。” 雪鹿弥亚叹了口气:“我想保护大家离开这里,但是,我现在一点力量都没有。” “杀!”玄铁军将领大喝道。 188 皇上臣妾好想你 玄铁军如下山之猛虎,猛然冲向火龙军。 “盾牌!”庄瑜道,“列阵!” 火龙军立刻列成盾牌之阵,用长枪狠戳涌上来的铁武士。 四下里一片兵戈相击声和呐喊声。 庄薇望着发号施令的玄铁军将领,道:“哥哥,铁武士不是人,但指挥它们的是人,如果杀掉指挥官,它们是不是就撤了?” 庄瑜从身边将领手中拿过弓箭,道:“总得试一试!” 他挽弓射出一箭,但那一箭射偏了,随后他有射出三箭,但都被早有警觉的对方挡了下来。 正在着急之时,忽见那名指挥官胸口透出一截枪峰,对方满脸诧异地倒了下去,只见他身后飞奔而来数万骑铁骑,当先一人裹在鲜红的盔甲之中,骑在披着铁甲的龙驹上,身形如火焰般灵动。那人手持双剑,如砍瓜切菜般带领众将杀入玄铁军,左冲右突之下,总算杀出一道缺口。 “援军来了!”庄瑜大喜,“将士们,我们杀出重围!” 玄铁军失了大脑,一时间只机械地挥舞兵刃,眼见火龙军在援军的战斗下突出重围也不懂得围追堵截。 庄瑜跟着那名红衣大将,一路往北逃去,北面有座玉邙山,大军进入山中,捡了个险要的地段驻扎下来。 庄瑜这才得以喘息,他望着走来的红衣大将,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兄弟,幸亏你来得及时,若不然,你就亡国了。” 庄薇和雪鹿弥亚走了过来。她仔细打量着红衣大将,道:“兄弟,身材不错嘛。是宰相张明月派来的吧。” 红衣大将罩在头盔之中,虽看不到其表情,但见身形一滞,似要开口说话,庄瑜道:“朕见你护驾有功,特封你为护国大将军。” 雪鹿弥亚低声道:“这位将军好像是女的。” 庄瑜和庄薇一愣。 只见那人抬手摘下护面头盔,一头飘逸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泄而出,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含嗔带怒,她对庄瑜吼道:“谁是你兄弟,你好好瞅瞅老娘是谁?” 庄瑜和庄薇面面相觑。 “你是谁呀?”庄薇道,“我哥是皇帝,有你这么跟皇帝讲话的么?” 庄瑜道:“就是,哪里来的女汉子,敢在朕面前自称老娘,若不是看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朕早就命人当场把你给斩了。” 那女子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柳眉倒竖,轰地一下把头盔抡到地上,揪着庄瑜的小细脖子,怒叱:“这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你是打仗打晕了头了,还是看花姑娘看眯眼了,怎么连我都不识得?” “放肆。”庄瑜一把推开她道,“别以为你救驾有功就可以对朕为所欲为。朕是有家室的人,朕的皇后萌萌还在宫里等朕回家呢。” 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得意地看着庄瑜。 “看什么看,你朝朕放电朕也不为你心动,朕的心里只有萌萌一人。”庄瑜郑重道,“尽管朕的萌萌没你身材好,没你好看。朕也不愿让她孤身一人。” “呵呵。”那女子抬手,玩弄自己的妖红的指甲,自言自语道:“你们庄氏兄妹的脸盲症挺厉害,得找个医师给你们治治。” “说什么呢。”庄薇怒了。 雪鹿弥亚呐呐道:“她好像是皇后娘娘。” 天空中一群寒鸦飞过,飞入落满落雪的树林之中。 庄瑜和庄薇呆住了,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位神态嚣张的女子。 “苍天啊!”庄薇发出一声惨叫,仔细打量着她,“大地啊!皇后嫂嫂,你是怎么让自己瘦成一道闪电的?真是闪瞎了我的双眼啊。” 庄瑜如遭雷劈,目瞪口呆:“开……开什么玩笑,你……你怎么可能是萌萌?” 萌萌走上前来,挑起庄瑜的下巴:“我不过是瘦了下来,你就不认得我了。也罢……”她撩起长发,让他看着她颈后一枚火红的凤羽纹身:“还记得这枚凤羽纹身么?是你亲手为我纹的。” 庄瑜望着她雪白肌肤上那枚几乎要飘下来的凤羽纹身,心潮澎湃,一把将她拥在怀中,激动道:“萌萌,你是我的萌萌!” 萌萌也紧紧拥抱着他,眼中泪光闪烁:“皇上,臣妾好想你。” “朕也好想你。”庄瑜热泪盈眶,喜极而泣。 庄薇笑着,识趣地拉着雪鹿弥亚退了下去。 “让朕好好看看你。”庄瑜握着萌萌的手,坐到一截枯树桩上。双眼仔细打量着她,笑道:“你比之前瘦了许多,大半年来我为战事所扰,所以一时半会儿没将你认出来。” “你何曾好好看过我。”萌萌娇嗔,问,“皇上,你觉得我可曾美回我们成婚之前?” 庄瑜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比我们成婚之前还要美。”说着,在她面颊吻了一记。 萌萌娇羞不已:“低调,好些人看着呢。” “看就看罢,我吻我的爱妻,又不是吻别的女子。”庄瑜嘟着嘴,不以为然。 萌萌仿佛吃了蜜糖一般,心里甜腻腻的,红彤彤的面容如芙蓉花般美艳。 庄瑜将她搂在怀中,紧握她的手,道:“我让张明月派兵支援,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啊。”萌萌道,“自入秋来,我就不曾收到你的信,一问才知道边关战事吃紧。赫连紫在幽国称王,举兵进犯我国。我身为一国之母,不能在宫中坐以待毙。所以我一听张明月说你被玄铁军围困于荣阳城,就带了二十万大军来了。” “你来了,那麒儿、麟儿,还有霓儿怎么办?”庄瑜忧心忡忡。 “臣妾将他们交予嬷嬷们照顾。”萌萌道,“他们向我保证会很乖的。” “那怎么行,他们还那么小。”庄瑜急了,“你得回去照顾他们。” “不必担心,麒儿,麟儿在上官希的教导下懂得道理比我还要多,霓儿还小,天天吵着问我要父皇。若要臣妾回去,皇上与我一同回去!”萌萌道。 庄瑜皱起眉头:“朕在外行军打仗,你又跟着我,万一玄铁军杀将过来,我们若是不敌,孩子们该怎么办?” 萌萌紧握他的手,坚定道:“那就不许失败,为了孩子,我们夫妇齐心协力筑起城墙,全力抵御外敌!” 189 朕好想跟你回家 庄薇和雪鹿弥亚坐在篝火旁,天色渐渐暗下来。冷冷的寒风吹过,白雪山林,冰寒彻骨。 庄薇拿着木棍在火堆里拨弄出一个红薯。她将红薯剥开,吹了吹热气,递给雪鹿弥亚:“呶,趁热吃吧。” 雪鹿弥亚接过,慢慢啃着红薯。 庄薇则拿起一只烤山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可惜你们鹿人只能吃素,否则你就能与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啦!” 雪鹿弥亚脸上挂着笑,片刻之后他的笑容消失了,眉间笼罩着一股忧郁。 庄薇眼神也跟着忧郁起来:“唉,也不知卓夏他们怎样了,但愿他能杀出重围,找到我们。” 雪鹿弥亚望向雪雾弥漫的远山,陷入了沉思。半晌,他道:“我在施展瞳术的时候,看到了花姐姐。她被锁链绑着,就在赫连紫身边。” 庄薇愣了一下:“你是说,赫连紫带着花姐姐来攻打我们羌国?” 雪鹿弥亚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庄薇疑惑道。 “杀人诛心。花姐姐是羌国的焚天帝姬,他是想利用花姐姐来动摇火龙军的军心。毕竟,火龙军是花姐姐训练的。”雪鹿弥亚道。 庄薇满脸恨意:“这个赫连紫好生可恶。” “小薇,弥亚。”萌萌走过来坐下。 庄薇冲她一笑,撕了块鸡腿给她,看了一眼坐在远处发呆的庄瑜,道:“皇后嫂嫂,你怎么不多跟我哥聊会儿啊?” 萌萌啃着鸡腿,道:“都老夫老妻的了,有什么好聊的。” 庄薇和雪鹿弥亚相视而笑。 “皇后嫂嫂。”庄薇好奇道,“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让自己瘦成一道闪电的?” 萌萌一听来了兴致,道:“自从你们外出征战以后,我每天胡吃海喝。结果家里那俩娃看不下去了,天天拿上官希的话教训我。说什么做父母的是孩子的榜样。我一听那还了得,麒儿麟儿将来是要治理国家的,他们万万不能跟我学。我得带好他们,万一他们将来成为这个国家的昏君,我这做母亲的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所以,我天天跟他们一起,上学堂,练习骑射、登山、攀岩,不知不觉就瘦下来了。”萌萌道,“其实,减肥也没那么难。” 庄薇惊道:“听嫂嫂这么说,减肥就跟玩似的。我觉得吧,嫂嫂以前是虚胖,只要想瘦,一下子就瘦下来了。” “我也觉得我以前胖就是胖着玩儿。”萌萌笑道。 庄薇和雪鹿弥亚都笑了。 萌萌道:“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呢?” 庄薇脸上的笑容被忧郁所替代:“我们在聊卓夏和花姐姐。” 雪鹿弥亚道:“卓夏将军还陷在城里,生死未卜。花姐姐成了赫连紫的俘虏,我们正在商议如何营救他们。” “花不落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会被赫连紫给抓住?”萌萌问,“你们打算怎么救她?” 庄薇道:“等天一黑,我就带几个人,杀进玄铁军大营把她给救出来。” “不行,太冒险了。”萌萌道,“他们的人有成千上万,你一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那该怎么办?”庄薇问。 “等。我们现在只能等。”庄瑜走了过来道。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庄薇问,“现在天寒地冻,粮草又不足。再等下去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玄铁军可都是铁打的,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庄瑜做了下来,双手放在火焰上烤火:“时机未到,我们得等待机会。大军先在这里短暂休整。赫连紫若不派兵攻打我们,我们就在他攻打下一个城池的时候从后方围攻他们。” 雪鹿弥亚道:“可是卓夏将军怎么办?花姐姐怎么办?” 萌萌叹了口气道:“弥亚,这是战争,战争总有牺牲。” “所以你打算牺牲掉他们?”庄薇难以置信的看着兄嫂。 庄瑜望着燃烧的火焰,喃喃道:“朕也不想啊,可是敌人如此强大,朕根本无力救他们……” “可他们却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救过你我!”庄薇眼中噙着泪,生气地站起来,愤然而去。 “公主!”雪鹿弥亚追了上去。 庄瑜转过脸,伤心地看着萌萌:“你说,朕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萌萌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你不是。” 庄瑜叹了口气,道:“小夏可能回不来了……萌萌,朕好累,朕好想跟你回家,守着你和孩子们。” 萌萌将他搂在怀里中,道:“等把敌军赶出羌国,我们就回家。” 庄瑜靠在她肩头,单手蒙住双眼,两行清泪从他面颊滚落。 元月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白鹤城最高的摘月楼上,正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占卜仪式。古朴的方木桌上,铺着一张金丝绣成星象图。一枚龟壳里,放着七种色彩的宝石。 知知站在占卜桌旁,小浣熊站在她身边。 宛容抬头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月光下闪闪发光的星象图,问:“可以开始了么?” 知知看了一眼月亮,待月上中天,她道:“可以了。”宛容拿起桌上的龟壳,用力摇晃着,然后一扬,将龟壳中的宝石撒落在星象图上。 不同颜色的宝石落在不同的星座上,在月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光芒形成一幕幕幻象。 知知望着星象图上所展示的幻象道:“金色麒麟反抗着紫色的妖狐,熊熊燃烧的战火焚烧着大陆,青鸾陨落,苍龙已死,带刺的玫瑰依旧傲然盛放……” 宛容道:“我想找的人是否还活着,他究竟在何方?” “他还活着,你不用去找他,三天之后的午夜,他自然会来找你。”星象图上出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那抹身影穿越干裂的土地,朝白鹤城赶来。 宛容脸上露出一丝欣喜,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终结这场战争。”知知道,“这是你的机会。”星象图上的幻象渐渐消失。 三天后的午夜,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繁星。 马车在城南一棵高可擎天的梧桐树下停住。 190 我在这里等你 宛容掀开帘子,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长街问身边的知知:“他会路过这里么?” “会的,等会儿你就会遇见他。”知知揉着怀里的小浣熊,一双猫眸闪烁着透视人心的光芒。 “他会不会被城外的羽国士兵给抓住?会不会爬不上高高的城墙,会不会被守城的侍卫杀死?”宛容仍旧不放心,“我想去城外等他。” 知知道:“他很强,不会有事。” 说完,闭上了眼睛。 宛容心里着急,索性跳下了车。 夜风微凉,轻拂着她的长发。她抬起头,仰望天上的星星。 一群巡逻兵从她面前走过,领头的士兵向她拱手致意,她点了点头。 待巡逻兵从她面前走远,她又像怀春少女一般,守着寂寞。 过了一会儿,一抹黑影匆匆从她面前走过,那人一身黑色斗篷,身材挺拔颀长。 宛容痴痴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瑞亲王殿下,我是宛容,我在这里等你。” “宛容。”略显沙哑的声音,透着诧异和惊喜,项珂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脸。 宛容看到他喜极而泣,双膝跪地:“谢天谢地,您总算平安无事地来到了这里。” 项珂将她扶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女巫告诉我的。”宛容道。 知知和小浣熊走了过来,对项珂作了一揖:“小女子乃问仙馆女巫,见过瑞亲王殿下。” “我现在是亡国之人,姑娘叫我名字便是。”项珂道。 三人一起上了马车,很快来到了黑龙军大本营。 一路上,宛容讲述了梦锦皇后之死,她道:“蔡木公也承认了暗杀皇后娘娘的人是他。” 下了马车,知知先行退去,项珂想了想道:“她为何暗杀皇后?” 宛容眼神闪烁道:“她怀疑皇后娘娘杀死了她的女儿。” 项珂问:“那她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验尸官当时说了,她是死于溺水,死于意外。”宛容道,“也许蔡木公因爱女的死遭受很大的打击,所以才怀疑皇后娘娘。” 项珂摇了摇头:“在我看来,她是个理智的人。其实我这次来,本是找她的,但是你把她杀了,我只能找你。” 进了房间,宛容为他倒了杯茶,认真道:“殿下有何吩咐,宛容定当全力以赴。” 项珂严肃道:“我和我哥哥都被赫连紫给利用了。他是凉国的王子,现在夺了我的王权成为幽国的皇帝。他发兵羌国,羌幽两国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这次我来,是想借残余的兵力,将凉国人赶出幽国。” “可是我们只有不到十万的兵力。”宛容道,“凉国人借助先进的兵器,还有铁武士,我们与之交战,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项珂笑了笑:“他们的兵器不过就是一堆废铁而已。只要想赢,还是很容易赢他们的。” 宛容点了点头。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项珂疲惫道,“我赶了一天的路,累得很。” “请让奴婢来服侍您入睡吧。”宛容道。 项珂摇了摇头:“不用了,你现在不是我的奴婢。” 宛容一愣。 项珂脱掉斗篷和靴子,躺倒在床上,喃喃道:“我一直都未曾把你当奴婢。”说完,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仿佛好久不曾入睡一般,睡得格外香甜。 宛容走到床前,为他盖好被子,看着他憔悴的容颜,她哽咽道:“我既然不是你的奴婢,那是什么呢?” 回答她的只有低低的鼾声。 第二日,项珂洗了澡,身穿战甲,外披一身玄色斗篷,来到练兵场上,宛容早已召集了所有将士,站在塔楼上,等待着他。 项珂走上塔楼,楼下的万千将士齐齐单膝跪地,高呼万岁。 项珂扬了扬手,众将士齐齐站了起来。 “兄弟们!”项珂大声道,“我是你们的皇帝,却因一个错误的判断丧失了我们的国家,我对不住你们!” “所以,现在我来了,我请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从凉国女王那里与我一起来夺回我们的国家。重振大幽国纲,你们是否愿意,同我并肩作战?”项珂激动道。 “我们只想回家!”一名黑龙军士兵大喊道。 “回家!” “回家!” 众士兵挥舞拳头大喝道:“那就与皇上并肩作战!愿皇上能带我们回家!”众将士斗志昂扬。 项珂下了塔楼向宛容问道:“问仙馆的名气在羽国如何?羽国朝廷和百姓是怎么看待女巫的?” 宛容问道:“皇上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请知知姑娘作我们的使者,说服羽国军官,让我们平安离开羽国。我不想让黑龙军再同羽国交战。”项珂道,“我们的人不多了。” 宛容道:“我可以去问问知知姑娘,我想她应该会同意作我们的使者。” 知知正坐在练兵场一角,抱着小浣熊晒太阳。 小浣熊伏在她膝头,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抚摸。 项珂说明来意,她爽快的答应了。随后驾车奔出城外,奔向羽国军营。 项珂站在城垛上,着急地等待她的消息。 过了半日,知知和对方大帅来到了城下。一名羽国士兵叫项珂下来说话。 项珂出城,两军对峙,对方大帅问道:“你就是幽国那位丢了王位的皇帝?” “你就是转投羌国的羽国大将郑厉?”项珂不卑不吭。 郑厉仰天大笑,道:“有意思,你是怎么避开我军的视线进入白鹤城的?” 项珂道:“我是幽国皇帝,我自有办法。” 郑厉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以为然,他撇了撇嘴道:“听说你要出城?” “眼见幽国为外敌所占,我要带兵回去夺回王位。”项珂道,“我不希望再同羽国发生冲突。” “你的黑龙军杀了我们半个国家的人,你以为我们会轻易放你走吗?”郑厉目露凶光。 “黑龙军的确给贵国造成了灾难性的伤害,我向你们道歉。”项珂诚恳道。 郑厉道:“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国家有七十万人死于黑龙军的铁蹄之下,一百多万人流离失所,是你一句道歉就能弥补的么?” 191 你怕爱上我 项珂道:“我一句道歉的确无法弥补对贵国造成的伤害。但是现在,我们必须终结这场战争。我想你很清楚,赫连紫会让他的玄铁军攻下羌国。之后你们失去羌国的保护,就会沦为凉国的附属国。到时候赫连紫一统四国,会用毫无人性的玄铁军来统治你们。你们愿意生活在一群无血无肉的机械的统治下么?” 郑厉愤愤责问道:“为什么你之前没有想到呢?你之前若是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就不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你们攻占我们的国家,最后反而丢失了自己的国家。” 项珂也不清楚当初他的哥哥是怎么想的,叹了口气道:“人若被权力蒙了双眼,总是后知后觉……” “好一个后知后觉。”郑厉道,“要我放你们走也可以,你必须签立一个永远不再进犯羽国的条约。” “可以。”项珂道。 郑厉挥笔写下条约,写完之后高声念道:“我,羽国元帅郑厉在白鹤城下与幽国皇帝项颜建立条约,幽国皇帝项颜归国以后,百年之内不得进犯羽国,并向羽国每年赔偿一千万两金珠,两千万两白银,以慰羽国遭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宛容一听,怒道:“太过分了,我国在战乱之中,哪有这么多钱?” 郑厉眯了眯眼睛,道:“这些钱并不多。” “我答应。”项珂提笔,写下誓词:“我,幽国皇帝项颜,对羽国发动战争深怀愧疚,答应每年给羽国赔偿一千万两金珠,两千万两白银。百年之内若羽国不挑衅我大幽国,我大幽国绝不侵犯羽国,若违此誓,吾大幽国愿遭天谴。” 郑厉看了非常满意:“此约就成为白鹤城之约,我会命工匠在此立碑,愿我们两国之间从此和平相处。” 条约建立之后,郑厉收兵,放黑龙军离境。 宛容对知知道:“不如你同我一起来幽国,你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女子。隐居羽国太可惜了。” 知知谦虚道:“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擅于政事……” “你就别推辞了,你虽不擅政事,但你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请同我们一起辅佐皇上夺取王位。这对羽国而言是十分有利的事情,姑娘应该不希望我们刚刚定下的盟约为赫连氏所破吧。”宛容道。 但知知仍是答应了:“那好吧,我就暂且助你们一臂之力。” 黑龙军一路向幽国进军,两月后,军队便抵达幽国边境,与凉国士兵交战,凉国将领没料到黑龙军会反攻过来,一时时惊慌失措,崩溃而逃。 宛容看着丢盔弃甲的梁军,对项珂笑道:“凉国的剑兰军,也不过如此,见到我们简直慌不择路。” 项珂道:“不要小觑剑兰军,下一战,他们可能会用铁武士来战斗。” “皇上准备如何应对?”宛容问。 “前进,在凉国女皇作出决策之前,我们尽快攻入国都。”项珂道。 羌国,荣阳城。 赫连紫派出了五千名玄铁军寻找着火龙军的踪迹,但连日来的大雪,将火龙军的踪迹掩盖住了,铁武士在大雪中行动不便,寒冷的天气里,它们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很有可能变成一堆废铁。 他的军队,只能暂时守在已成废墟的荣阳城。 赫连紫住城中一家免于战火的歌楼里,他身披自掉大氅手握白玉杯,躺在软塌上,品尝着杯中美酒。 “我准备等雪花之后进攻下一座城池。”他对花不落道。 花不落被锁链紧紧捆在柱子上,她冷笑了一下,不发表任何看法。 “你那是嘲笑吗?”赫连紫问,“你尽管嘲笑,用不了多久,我会让你哭得很有节奏感。” 花不落又笑了,她道:“我不是在嘲笑你,你很强大,我很荣幸能够遇到像你这样的对手。我知道你很快就会让我一无所有。” “呵呵。”赫连紫微醺,桃花眼闪烁着迷离的光芒,“我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你太弱小,所以,你打算向我称臣么?” 花不落笑容美丽:“你愿意给我自由么?” 赫连紫目不转睛望着她,饮尽一杯酒,掷了酒杯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手指滑过她的面庞,柔声道:“是不是我给你自由,你就愿意做我的女人?” 花不落的笑容像阳光下绽放的花朵,散发出不可名状的美丽。 “你以为你笑得这么美我就会放了你吗?” 赫连紫在她耳边道:“我可不笨,越是笑容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我才不会上当。” 花不落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心里害怕。” “怕什么?”赫连紫道,“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对我来说有什么可怕的?你不可怕,而是可爱。” “正是因为可爱,你才怕我。”花不落缓缓道,“你怕爱上我。” “我若怕爱上你就不会让你做我的女人了。”赫连紫挑起她肩头的长发。 花不落收敛了笑容,意味深长道:“像你这般聪明的男子,难道不知道,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占有。” 赫连紫怔了一下,用笑容掩盖自己的慌乱,道:“呵呵,你少自恋了,你以为每个男子见到你都会神魂颠倒啊,你以为你迷住了项珂那个傻小子就会迷住我啊?我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 “你或许见过许多漂亮女人,也曾经拥有过她们。但是她们绝对不会像我一样了解你,成为你的对手。”花不落道,“一个强者若是没有对手,他的内心一定很寂寞。你从来不曾遇到过了解你内心这种寂寞的女子。所以一直都不曾娶亲。” 赫连紫笑道:“说得很有道理啊,不过……其实你并不了解我。” 花不落笑道:“说来听听。” 赫连紫正欲开口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炸雷,他脸色微变。轰隆隆的雷声接二连三响了起来,还伴随着闪电,雕花窗猛地被一阵强风吹开,屋中的灯盏一下子熄灭,一团漆黑。 赫连紫走到窗前,望着天空里的闪电,听着轰隆隆的雷声,惊诧道:“大冬天的,怎么会打雷?” 192 你给我乖乖的 花不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道:“大概你的屠城行为引起了上苍不满,你最好别出门,否则上苍降下一道雷劈死你。” 赫连紫转过脸,笑问:“你担心我会被雷劈死啊?” 花不落笑道:“不,我担心雷劈不死你,而是把你劈焦,你一个唇红齿白的大好青年,若是被雷劈成了一坨煤球,样子一定很滑稽。”说完,她哈哈大笑。 赫连紫恼怒地瞪着她,她反而笑得更欢:“到时候,只怕你亲娘都认不出来你,哈哈。” 雷声隆隆,忽然倾盆而下。电光中的黑色城池,忽然起了一阵骚乱。几道闪电劈向驻守在街道的玄铁军,溅起绚丽的火花,它们惊慌逃窜。 一名侍卫大步走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他单膝跪地,颤声道:“皇上,出事了。” 赫连紫看了花不落一眼:“我先去看看,你给我乖乖的。” 花不落冷笑:“你当心点,别被雷给劈死。”赫连紫没理她,跟着侍卫走了出去。 听着他脚步走远,花不落攒足全身的力气,试图挣脱身上的锁链。然而弄出一身汗,仍是无济于事。 她感到非常沮丧。 这时,门忽然被一双白皙的手推开,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花不落屏息凝视,只听一个细软的女声道:“花姐姐,花姐姐你在这里么?” “我在。”花不落惊喜道,“小薇,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啊。”庄薇来到花不落身边,借着窗外的闪电抱了她一下,开心道:“花姐姐,我总算找到你了。庄瑜那笨蛋不肯出兵救你,所以我来救你了。” “快把我身上的锁链斩断。”花不落道。 “嗯!”庄薇祭出了金刀,凝聚灵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锁链斩断。斩断之后她一屁股坐在赫连紫坐过的软塌上,甩着两只手,皱眉咕哝道:“这是什么材质做的锁链?我手都震麻了。” 花不落把链子从身上扯开,单单脖子上的金属项圈扯不下来。她气得大骂:“赫连紫这个贱人,等我捉到他,也一定给他套个项圈当小狗牵着。” 庄薇讶然失笑:“就是,赫连紫把花姐姐当宠物,花姐姐一定要把他当小狗。” 花不落在项圈上寻找机关,终于在繁琐精致的花纹里找到一个不易觉察的小孔,她拔下庄薇头上一枚珠花,将针头对准小孔鼓捣了半天,终于把项圈打开了。 花不落将项圈塞进怀里,对正在喝酒吃肉的庄薇翻了个白眼,道:“我说妹妹呀,你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来蹭吃蹭喝的?” 庄薇狼吞虎咽啃着一块猪肘子,可怜兮兮道:“我为了来救你连你晚饭都没吃……” 花不落哭笑不得:“行了,别吃了,该走了,晚了我们可都要被他捉住。” “哦!”庄薇丢了猪肘子,左右看了看,扯了一帘帷幔,把桌上的各色水果统统扎在里面中,背在了肩上。 “你这是做什么?”花不落目瞪口呆。 庄薇笑嘻嘻道:“带回去给弥亚吃。” 冬雷震震,大雨倾盆,赫连紫撑着油纸伞,吃惊地看着闪电袭击着铁武士。 他抬头,猛然瞥见阴云中掠过一道银白色的影子。 花不落祭出弯刀,一路斩杀着铁武士,走出了歌楼。 庄薇跟在她后面,问道:“卓夏呢?你是带我一起救卓夏么?” 花不落停住了脚步,大雨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神格外悲凉:“卓夏他死了。” “什么?”庄薇握紧了拳头,浑身瑟瑟发抖,“庄瑜说他会跟大军汇合的。” “他死了,是因我而死!”花不落说完这句话,大步朝前走去。 “你要去哪儿?”庄薇问。 “你先回去吧,我要让赫连紫为卓夏和白雪抵命!”花不落背对着她,坚定道:“我要让他的春秋大梦化为泡影!” “白雪,白狼王……它也死了?”庄薇拧起了眉头。 花不落大步朝北而去,那里闪电最为密集,也是玄铁军的大本营。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我也要为卓夏和白狼王报仇!”庄薇飞奔追上了她。 “那是龙!”赫连紫身边的将领大声道。 赫连紫疑惑道:“龙在冬天不要冬眠的么,跑来这天寒地冻的地方瞎折腾什么!” “或许是在历劫。”那名将领道。 赫连紫笑了,道:“出动金凤凰,把它给打下来!” 那名将领立刻派遣四只金凤凰飞上了天。 白龙极其敏捷,它张开双爪很快将金凤凰一个个丢了下来。 “可恶!”赫连紫道,“让钢铁蝎子用长矛把它射下来!” 两只铁蝎子扬起尾巴,长矛从它们的尾端射出,直射向天际的白龙。 长矛擦着白龙的鳞甲飞过,溅起耀眼的火花。 白龙大怒,倏地飞掠而下,利爪抓起铁蝎子的尾巴狠狠朝另一只铁蝎子砸去。 很快,又有五只铁蝎子迎了上来,钢铁螳螂急速爬向白龙,蹚刀挥舞得霍霍作响。 白龙游入空中,长吟一声折身向赫连紫攻来。 赫连紫跃上了钢铁螳螂的脑袋。 几名将领被白龙横扫在地,死伤不明。 白龙转身怒视螳螂脑袋上的赫连紫,口中喷出蓝色的球形雷电。 赫连紫连忙跳到地上,钢铁螳螂遭到雷击,登时全身冒出一串火花,倒在了地上。 赫连紫大怒:“玄铁军听令,给我杀了这条龙!” 玄铁军列成对阵,纷纷将长剑抛向天空中的白龙。 白龙喷吐雷电,不消片刻便击倒了一大片玄铁军。 弓弩手迅速攀爬到高处,纷纷射出箭矢。 花不落和庄薇各自手握兵刃,杀向屋顶的弓弩手。 花不落打倒一片弓弩手,收起弯刀,祭出弓弩,对准赫连紫后心,以雨水为箭矢连连射出三箭。 三箭都被赫连紫挥动纸伞挡了下来。他弃了纸伞,手握羽扇,惊讶地看着花不落:“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当他的目光触及正在斩杀弓弩手的庄薇,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是她。” 花不落举起了月魂弓,道:“我们的账该算清了。” 说罢,挽动无弦之弓,五支雨水形成的箭矢飞速向赫连紫要害攻去。 193 你对我的痴心是别有用心 赫连紫挥扇击碎箭矢,道:“我们的账是该算清,但不是在今晚。” 他飞掠上屋顶,羽扇轻扬,无数羽刃飞向花不落:“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却毫不领情,真让我伤心啊。” “你对我的痴心是别有用心。”花不落祭出弯刀挥刀如轮,击落羽刃,杀向赫连紫。 两人在屋顶上斗得你死我活,不一会儿,十数只金凤凰忽然从赫连紫身后飞来,冲花不落喷吐火焰。 花不落连连后退,边挽弓射向金凤凰道:“赫连紫,有本事与我单打独斗,用机器来对付我你算什么男人?” 赫连紫优雅地合上羽扇笑道:“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好男不跟女斗。我堂堂一介帝王,跟一个小姑娘大打出手,有失身份。” 白龙猛地向赫连紫冲来,赫连紫大惊,挥出羽刃,匆忙跃下屋顶。 白龙转头,长尾扫向金凤凰尽数打落在地,一双碧蓝的眼睛深情地望着花不落。 “给我放箭!”赫连紫指挥弓弩手,“杀死这条龙!” “骆欢。”花不落轻唤白龙的名字,“你是为我而来?” 白龙点了点头,仰天长吟。 花不落看了一眼集结起来的弓弩手,知道今夜无法取赫连紫的性命,咬了咬牙,跳上白龙的脊背:“走!” 白龙腾身而起,游向庄薇,花不落将她拉上龙背。两人乘龙朝城外飞去。 箭矢纷纷射空,赫连紫恨恨瞪着夜空,命令部将道:“给我追!” 城内大雨倾盆,城外却是冰雪纷飞。 白龙载着两人一直往东北方向飞去,眼看就要飞到雪鹿弥亚带领的军队,它突然一下子从半空跌落在积雪中。 龙背上的两人滚落在雪地中,花不落匆忙爬了起来,抚摸着龙首问:“骆欢,你怎么了?” “它被箭矢射中了!”庄薇指着它左边腋下蔓延的殷红鲜血。那里是龙身上生有逆鳞,最为柔软的地方。 花不落和庄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白龙翻转过来。 箭矢深深扎在逆鳞之中,直没箭羽。鲜血一直往外溢出,染红了积雪。 “怎么办?”庄薇无助道,“若把箭拔出来,它必死无疑。” “它不能死。”花不落脱下早已冻成冰壳的狼皮大氅,用力一震,上面凝结的冰粒纷纷落下。她将大氅盖子白龙身上,对庄薇道:“你不是说雪鹿弥亚在此地接应你么?快去找他来帮忙。” “好!”庄薇抹了一把眼泪,跌跌撞撞朝前跑去。 花不落将灵力注入白龙的身体之中,柔声道:“骆欢,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会把羽国还给你的,你要挺住。” 白龙剧烈地喘息着,它的身体开始变化,鳞片渐渐脱落,五官也从龙的样子转变成人的样子。 很快,骆欢从白龙变成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灰白色的发散乱地铺展在雪地上,皮肤呈青白色,蓝色的双眸定定望着花不落。 那支箭矢正插在他心口上。 “我……好……冷。”他用生硬的语言说道。 花不落将他裹入狼皮大氅中,掌心抵在他后背,将灵力凝成的温暖传入他的身体之中。 骆欢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伸出右手,抚摸她的面庞,道:“能……见……到你……真……好。” 花不落冲他微笑,笑中带着泪:“我也是,能见到你真好。” 骆欢扯开嘴角,给她一个苍白的笑:“可惜……不能……守着……你了。” “别说话,你会好起来的。”花不落道。 “我……找……了你……好久……终于……在这儿……找到了你。”他喃喃道,“这支……箭,杀死了……我……身上的龙蛊,也将……杀死……我,我……虽然……很自由……也很……孤独。我……不想……再孤独……下去了。” 花不落道:“我会陪着你,你以后再也不会孤独。” “你有你的……生活。”骆欢深深喘息着,“我……不能……打扰你。” 他缓缓垂下手,眸中的蓝光渐渐消散:“帮我……治理好……我的……国家。”他咽下胸膛里的最后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会的,我会让你的国家富强起来,让你的百姓安居乐业。”花不落抱着他,泪如雨下。 他的身体在冰雪之中很快冰冷僵硬。 庄薇和雪鹿弥亚带着军队赶来,见到死去的骆欢,庄薇忍不住痛哭失声:“我们来迟了,白龙死了,呜呜呜……” 突击队为防止玄铁军追上来,很快回到了天墓山中的军营。 庄瑜召集将士,准备夜袭赫连紫,接应庄薇。见到庄薇和雪鹿弥亚平安无事地回来,他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而花不落的归来,让他分外欢喜。 “不落,你没事吧?”庄瑜问。 花不落淡淡的:“卓夏死了,骆欢也死了,还有白雪,项珂,一点……他们一个一个都死了,你觉得我会没事么?” 庄瑜愣住了,抓住花不落的手,颤声道:“小夏,小夏他死了?” “赫连紫抓住了他,他死在我面前。”花不落问,“你和他情同手足,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撤离?” 泪水模糊了庄瑜的双眼,他收回手哽咽道:“我不该听他的……” 花不落深吸一口气,什么都不想在说。 山洞里篝火摇曳,一群群士兵像羊群一样挤在一起熟睡。鼾声和磨牙声此起彼伏。 雪鹿弥亚将骆欢尸体上的血污洗净,为他穿上华丽的金色战袍。 花不落和庄薇走了过来,看着面容如生的骆欢,她心里微微得到一丝安慰。 她拿过雪鹿弥亚手中的梳子,轻轻为骆欢梳理着头发,给他束上象征帝王的金冠。 看着他英俊神武的模样,她不禁落下泪来。 庄薇拍了拍她的肩膀哽咽道:“花姐姐……” “你知道么,他虽是羽国的皇帝,但他心思单纯的很,一直爱着一个不值得他爱的女子。所以到最后他丢了皇位。”花不落道,“他一直都很寂寞,是个寂寞的帝王。” “我们抢了他的国家,本为不义,他却救了我们。”花不落道,“他为我们而死,我们要以帝王之礼来安葬他。” 庄薇点了点头。 194 朕都不怕 不远处的庄瑜靠在岩壁上,看着这一切,对身边的萌萌道:“我觉得与骆欢相比,我活得好失败。在不落心里,我现在一定一无是处。” 萌萌握住他的手,道:“你想多了,你是帝王担负着国家的命运,需要考虑许多事情。一些人,一些事,顾虑不周,也是情有可原。” 庄瑜疲惫的叹了口气。 黎明的时候,庄瑜带领三军,为骆欢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花不落为他设了一个衣冠冢,已示纪念。而他的骨灰,她则打算将其带回羽国。 葬礼结束后,花不落便开始对着地图,分析当前的战局。 她道:“赫连紫本欲北上进攻朔州,但我军的主力在此,他怕攻入朔州以后遭到我们的围堵。所以,他会兵分两路,一路进攻朔州,直奔帝都,另一路来追杀我们。” “那我们也兵分两路!”萌萌道。 “不,敌强我弱,我们必须在一起。”花不落道。 “那朔州怎么办?”庄瑜问。 花不落道:“让朔州死守,天气冷,钢铁在低温下会像石头一样,一敲就碎。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赫连紫会亲自率兵来追击我们。” 她指着天墓山东处的冰谷,道:“届时,我们全着白衣将他的玄铁军引入冰谷之中。” 幽国,国都。 项珂带领的黑龙军已经攻到城下,赫连丹以为这支军队已在羽国灭亡,当她站在城头,望着整齐有序的军队时,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但生性好强的她,就算身在噩梦之中也不会因畏惧而退缩。身边的护卫道:“陛下,我们撤吧。” “不能撤!”她沉声道,“这是小紫好不容易为朕得来的天下,朕怎么能让于他人!” 护卫道:“可是援兵要很久之后才到,到时候只怕……” “怕什么?”赫连丹道,“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臣是为陛下着想。”护卫道。 赫连丹握紧了拳头,望着远处骑在龙驹上的项珂道:“告诉那个毛头小子,他若敢攻城,朕就会把全城百姓杀光!” 宛容把使者的话转告给项珂:“凉国皇后说如果我们强攻她就屠城。” “她在等援兵。”知知抬头一双异色猫眸望着城头上一身蓝色战甲的赫连丹,道,“她心里却已料定自己必输。” “如此说来,城中防御抵挡不住我们的大军?”宛容问,“她怎么不逃?” 知知道:“她不想把辛苦得来的天下让给他人。” 宛容怒道:“这本来是我们的天下。” 项珂道:“绝对不能让她屠城,我现在就发动进攻,你带一支军队从西南密道先进入城中,阻止凉国人残杀百姓。” “好!”宛容道。 知知提醒:“你们小心,刚才我用读心术从凉国士兵那里得知,城中有几处地方安放了火雷。” 项珂发动了总攻,黑龙军像潮水一般攻向了都城。 宛容带领一支军队,从密道杀入了城中。 项珂骑在龙驹之上,挥舞蟠龙棒抵挡漫天箭矢,他冲到城门前,一跃而下,斗篷下的脸闪耀着金色的纹路,蟠龙棒上笼罩着火焰般的光芒,他挥棒奋力砸向城门,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像琉璃一样破碎。 项珂双眼射出金红色的光芒,宛若火魔降临,他大喝一声:“将士们,冲啊!”率先杀入城中。 七八辆钢铁怪兽向他发射着密集的箭矢,他飞跃纵跳,挥舞蟠龙棒,把它们全部砸成了废铁。 梁军惊恐万分,面对黑压压的幽国大军,和上古魔神般的幽国皇帝,吓的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逃跑。 不消片刻,项珂就杀到了皇宫的正南门前。 赫连紫丹优雅地站在城楼上,在他的周围有五千余名守卫,而五千名守卫下面,则跪着一万余命百姓。 那些百姓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每个都泪眼汪汪看着项珂,每个人被绳索捆成了粽子,挂满了炸药包。在他们背后,凉国军人手执弓弩,只待女王一声令下,便射出火箭,引燃百姓身上的炸药。 “卑鄙!”项珂大声对赫连丹道:“大势已去,你若乖乖投降,我自饶你一条性命,何必伤害这些无辜百姓?” “你若退出城外,朕自然会放过你的子民,你若不肯,朕便让你的子民血流成河!”赫连丹高声道。 黑龙军的弓弩手距离梁军弓弩手太远,无法在对方发动箭矢之前动手。项珂皱起了眉头。 夕阳的余晖洒在皇宫之中,如血色弥漫,地上的百姓想到自己的命运,不禁失声痛哭。 “皇上,救救我们!”百姓们的呼救此起彼伏。 “皇上要不要强攻过去?”身边的将领问。项珂道:“让众将士准备好盾牌,待我一声令下,大家都冲上去。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用盾牌挡住敌军的火箭!” 那名将士领命而去。 项珂在等,他在等宛容。 两军对峙,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宛容神不知鬼不觉地率领数百名士兵出现在皇宫的金顶上。她动作敏捷,手中长鞭一扫,卷住檐角金兽轻巧的落入城楼之中,直冲向赫连丹。 “就是现在!”项珂祭出长剑,“盾牌掩护!” 黑龙军士兵举起盾牌,齐声呐喊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百姓将他们护在盾牌之下。而随后的弓弩手纷纷出箭射向梁军弓弩手。 “放……”赫连丹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宛容的金属长鞭狠狠勒住了脖子。她祭出长剑向宛容刺去,周围的护卫也纷纷扑向宛容。 宛容咬紧牙关,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手中长鞭毫不放松,死死勒住赫连丹。 眼见凉国弓弩手射出火箭,项珂腾身而起,黑色的长剑幻化出无数道剑气,刺向对方的咽喉。 除了有十几名百姓身上的炸药爆炸之外,其余的皆在黑龙军帮助下平安脱险,他们匆忙逃离战场。 出剑如电,将剑峰狠狠扎进宛容右肩。 宛容长鞭一松,接着她拼力一扬,鞭梢如同灵蛇,在赫连丹再次挥剑刺来时,长鞭洞穿了她的眉心。 即使眉心洞穿,赫连丹仍将长剑狠狠掷入了她的胸口。然后极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195 若有来生换我来照顾你 宛容忍着剧痛,拔下胸口的利剑,挥剑砍下赫连丹的头颅,摇摇晃晃地提到城楼边,大喊:“凉国人你们给我听着,你们的女王已被我手刃,赶快投降吧!” 城楼下激战的梁军看了女王血淋淋的头颅,登时放弃抵挡,丢下了兵刃。 宛容看了项珂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然后倒了下去。 项珂冲上城楼,来到她的身边,紧紧握着她的逐渐冰冷的手唤道:“宛容,宛容。” 宛容轻轻道:“抱着我,好么?” 项珂把她抱在了怀里。 宛容苍白的脸上现出幸福的微笑:“如果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能够死在你怀里也是极好的。” “宛容,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的。”项珂声音颤抖着,“我去叫军医医好你。” 他站起来,朝城楼下大喊:“军医,军医快过来!” 宛容剧烈咳嗽着,咳出一口鲜血。 项珂跪倒在地,无措地看着她,眼泪纷纷落了下来。 “如果……如果有来生,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好不好?请你再也不要推开我了。”宛容虚弱地看着他。 “若有来生,换我来照顾你。”项珂道,“我欠了你太多。” 宛容脸上露出欣喜地笑容,她的笑容很快就被忧伤掩盖,她从脖子里拽下一枚长命锁,交给项珂,道:“这是公主的长命锁……把它交给知知……公主……还活着……一定要……找到她……我们……来生见……” 宛容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宛容……”项珂悲伤不已。 宛容的身体渐渐化为粉末,从他的怀中消失,只留下一身玄黑色的战甲。 项珂将梁军逐出国以后,便带兵进入羌国,他要消灭赫连紫的玄铁军。 赫连紫兵分两路,一路进攻朔州,另一路他亲自带领,进入了天墓山。 雪停以后,他让金凤凰搜索整个天墓山,发现火龙军都集中在东侧的冰谷之中。 “蠢货,你们以为,躲在冰谷之中,我的钢铁怪兽就进不去了么?花不落,你们太天真了。”赫连紫吩咐部将,“天黑以后,带领全军进入冰谷,将火龙军杀个片甲不留!” 夜幕降临,玄铁军浩浩汤汤向冰谷而来。 冰谷四面峰峦叠嶂,白雪皑皑,在几处积雪较少的山峰上,火龙军埋伏在岩石后,定定注视着进入谷中的玄铁军。 赫连紫在谷外一处高地停了下来,望着远处用雪团垒起的数千座雪屋,和散散两两围坐在雪屋旁烤火的士兵,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羌国的天子,就让这里成为你们的坟墓吧!杀!” 玄铁军如一股黑色的洪流,汹涌澎湃地杀入冰谷中羌军的营地。 铁武士挥剑击杀着篝火旁的武士,钢铁怪兽,击碎了雪屋。 赫连紫坐在钢铁螳螂身上,突然发现情况不对。 接着,他漆黑的眸中炸开一道绚丽的火花。 周围的冰峰上,无数的火雷从天而降,落入冰谷之中轰然炸开,接着整个大地震颤开来,冰峰上长年累月形成的积雪轰隆隆滑入冰谷之中。 埋伏在峰顶上的火龙军赶紧把自己绑在岩石上,防止下落。 爆炸引起的雪崩像海浪一样,吞没了羌军的营地,吞没了那些用盔甲伪装成的火龙军,吞没了数量浩大的玄铁军,还有那些钢铁怪兽。 “撤!”赫连紫大喊一声,扬起手中一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兵符,玄铁军便如同蟑螂一般跟随着他奔向冰谷的出口。 冰峰之巅的花不落举起千里眼,望着那枚闪烁七彩光芒的军符,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是用这个控制它们的。” 花不落发出一枚烟火。绚丽的光芒在孔雀蓝的夜空里炸开。 埋伏在冰谷出口的庄瑜和萌萌率领千军万马截住了玄铁军的退路。 庄薇和雪鹿弥亚带领骑兵从冰谷的另一侧入口杀将进来。 赫连紫成了瓮中之鳖,但他仍指挥着金凤凰,朝火龙军喷火,妄图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困境。 花不落祭出月魂弓,以天地间的寒气凝成玄冰箭,射向喷火的金凤凰。 射下几只金凤凰,她冲谷中奋力突围的赫连紫道:“赫连紫,今日,天墓山冰谷就是埋葬你的坟墓,我们血债血偿!” 赫连紫抬头望着夜空下高高站在冰峰之巅的少女,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挫败感。 他从来就没赢过她。即便他以为自己就要赢了,但到最后,仍旧输的一败涂地。 冰峰上穿着白色战甲的少女,手握银白色长弓,明眸皓齿,就像光之女神。只要她在,就能把这无尽的黑啊,射出一个窟窿。 “我是不会输的!”赫连紫挥舞羽扇,杀死一群攻上来的火龙军,“花不落,我一定要打败你!” 他指挥着残余部队杀出一道出口,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间奔逃,有许多铁武士掉入积雪下的暗洞中,或者滑入山崖之下。 花不落带领两千身手敏捷的火龙军战士,脚踏盾牌,从冰峰另一侧的斜坡而一跃而下,沿路追杀着铁武士。 火龙军一路杀出天墓山,杀向朔州,道天亮时,赫连紫的玄铁军尽数变成了废铁,并且庄瑜一行活捉了十数名指挥官。 树林里,花不落纵身跃上一颗大树,祭出月魂弓,一箭射向奔跑如飞的钢铁螳螂。 钢铁螳螂登时浑身结了一层冰霜,它转过身来,挥舞蹚刀,直劈上花不落栖身的大树,将大树劈成了数段。 花不落跃上另一棵大树,这时又有一只铁蜈蚣杀来,向她喷吐火焰。 几棵大树登时烧了起来,花不落射出数支冰箭,仍无法阻挡铁蜈蚣的攻势,而身后钢铁螳螂挥刀而来,拦住她的去路。 她弓起身子,在铁蜈蚣喷完一次火后,如灵猫般,跳到了它的身上。 几乎同时钢铁螳螂扬起蹚刀,斩向铁蜈蚣背上的她。 她飞掠一旁,单手挂在铁蜈蚣身侧,蹚刀插入铁蜈蚣背上拔不出来。 她掠上铁蜈蚣的背,跳上另一条挥剑而下的蹚刀刀背,长弓收起,弯刀祭出,凝聚灵力猛地斩下钢铁螳螂的头颅。 两只钢铁怪兽登时瘫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196 我想去找她 前方就是朔州城了,花不落站在螳臂上,望着远处被战火焚烧过的城池,陷入沉思之中。 不一会儿,庄瑜带着几路兵马赶了过来。 花不落跳到地上,收了刀,对庄瑜道:“赫连紫动作极快,我终究是没追到他,让他逃进了城里。” 庄薇走了进来,道:“看样子,他们是在不久之前占领了朔州城,现在,我们要不要趁机攻进去?” 萌萌道:“大军厮杀了一夜,疲惫不堪,依我看,还是先休整一番再说。” “不落,你有什么看法?”庄瑜问。 “皇后嫂嫂说得不错,战士们需要休息。”花不落道,“我也需要想一个不流血却能破敌的方法。” 庄瑜对手下将领道:“传朕号令,就地扎营!” 黑龙军进入了羌国的国境,沿路,有许多从战场上逃跑的曾被赫连紫收编的幽国士兵加入进来。黑龙军的军队因此渐渐壮大起来。 途径荣阳城,看着化为焦土的城池和满城烧焦的尸体,项珂义愤填膺,发誓一定会消灭玄铁军。 知知触摸着一具变成废铁的穿山甲,猫眸望向阴沉沉的天空,透过那些厚重的乌云,她看见一大群铁武士与羌国的火龙军激战,看见花不落骑在龙背上攻击赫连紫…… 半晌,她收回了手,走到项珂面前,道:“恭喜皇上,您所牵挂的那名女子已经获救了。” 项珂诧异道:“你知道她?” 知知点了点头:“她很勇猛,一条白龙带着她往东北方向而去。而赫连丹的玄铁军一支往东北而去,一支往北而去。您打算选那一条路?”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轻盈美丽。 项珂想了想道:“我想去找她。” 黑龙军往东北方向而去,然而走到天墓山脚下的时候,知知忽道:“皇上且慢。” 项珂抬起手,招呼大军停步。 尽管大雪将一切掩盖,知知仍看出周围积雪上有浅浅的脚印,积雪上的脚印大部分通向正北方,而且周围树木上的刀痕也是越往北越多。 她跳下战马,走到一株白杨树前,将手贴在树干上,透过漫天的飞雪,她看见赫连紫带着玄铁军仓皇往北逃去。花不落领着火龙军紧追不舍。 “你看到了什么?”项珂问。 知知收回了手,道:“赫连紫与火龙军交战,打败之后往北而去,那位不落姑娘紧追在他身后。” 听到花不落重挫赫连紫,项珂感到很高兴,问:“她是如何打赢赫连紫的?” 知知脸上浮起笑容:“民女觉得,皇上亲自问她比较好。” 朔州城外,北风怒号。 现在花不落、庄瑜、萌萌、庄薇和雪鹿弥亚一齐围坐在雪屋中的篝火前。 花不落摊开地图,道:“现在,天气严寒,大雪会一直持续到明年三月,我们得尽快赢得这场战争,否则士兵是无法忍受这么长久的酷寒的。我们的粮草也面临不足。” 庄瑜脸色凝重:“玄铁军守在城中不出,这又天寒地冻的,我们的士兵根本无法攀上滑溜溜的城墙。” “我们先包围这座城池。”花不落道,“皇上带兵守住北门,皇后嫂嫂守住东门,而小薇和雪鹿弥亚守住西门。我则守在南门。我们把朔州城每一个城门都守住。” 庄薇道:“然后呢?” 花不落笑道:“然后,我们一起攻城,玄铁军的兵力会比较分散。而且,只要离开赫连紫手里的兵符二十里之外,它们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根本无法战斗。这是它们的劣势。” 萌萌道:“朔州城方圆八十里,就算赫连紫站在城池中间,也无法操纵玄铁军作战,他只能依靠那些被他收编的黑龙军战士。” 庄瑜道:“那么天黑以后,我们行动吧。大家穿白色的战服,以盾牌做滑板,这样行动比较快些,也不容易被发觉,等到夜里子时以后,我们一起攻城!” 商议完毕,众人休息片刻,待天黑以后,各自带领一群将士。面对即将到来的恶战,几个人聚在了一起,紧紧拥抱对方。 庄薇抱了抱花不落,道:“花姐姐,我们都走了,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麻烦你来救我。”花不落拍拍她的肩,转头对雪鹿弥亚道,“弥亚,你要保护好她。” “放心。”雪鹿弥亚道,“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保护好公主殿下的。” 另一边,庄瑜和萌萌紧紧拥抱在一起。 庄瑜道:“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受伤,别忘了你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要为他们,为我,为整个国家保护好自己。” 萌萌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这么严肃干嘛?臣妾既然能够率领千军万马来救你,就能率领众将打一场胜仗。倒是你,你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你不必担心臣妾,只需照顾好自己。待臣妾破城而入,我们夫妻自然会相见。” 庄瑜抱着她道:“朕以前老是嫌弃你,还说要把你给休了。你不辞辛苦来陪朕一起来驱逐外敌,朕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你。萌萌,你可曾怨过朕?” “当然怨过,听到你那些冷嘲热讽,臣妾恨不得揍你一顿。但臣妾心里知道,皇上是让臣妾变好,正是皇上的嫌弃,才让臣妾变成如今这般强大能与皇上一起并肩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萌萌推开他,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为了国家繁荣。”庄薇伸出了手,大家一一将手叠在一起,大声道:“我们全力而战!” 四路兵马齐声道:“权力而战,万死不辞!” 赫连紫站在城垛上,听着远处苍茫夜色中传来的呐喊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对身边的将领道,“他们今晚一定会攻城,去把全城的百姓给我抓起来,除了老人和残废,大人小孩都要……” 那名将领得命而去。赫连紫抬头望着夜空,伸出手接住了一枚洁白美丽的雪花,“花不落,花不落,是我大意了。我当时真该杀了你。” 他狠狠攥住那枚脆弱的雪花,道:“是你让我双手沾满鲜血。我将用这满手鲜血,来涂写我的荣耀!” 197 我要让你尝尝铁与血的滋味 三路士兵脚踩盾牌,悄无声息潜入雪夜之中,就像是这寒夜里的精灵,他们要用手中的兵刃来撕开这暗沉沉的黑夜。 黑夜中,项珂率领黑龙军快速朝朔州前进,雪花簌簌落在他黑色的斗篷上,想起即将见到花不落他的心里被喜悦填满,目光越加坚定。他心里默默道:“花不落,你等着我,我很快就来了。” 在子夜即将到来的时候,花不落召集大军,想南门发动进攻。 赫连紫来到城垛上,桃花眼看着雪雾之中飞奔而来的火龙军,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羽扇一挥,道:“开城门!” 吊桥放下,城门大开,数千名双手反绑,身负火药的平民百姓被玄铁军残忍地一波一波赶到城外。 “弓箭手!”赫连紫道。 城垛上的玄铁军将火箭搭于弯弓之上,对准城下那些神情茫然而又恐惧的平民。 那些平民抬头一看身后的弓箭手,立刻惊恐地撒足朝前狂奔。 他们看到了身穿白色战甲的火龙军,立刻如见到救星一般,大喊道:“救命啊,救命!” 花不落看着双手被缚,撒足奔来的平民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放箭!”赫连紫大声命令。 火箭铺天盖地射向奔入火龙军阵营的平民。 当花不落看清平民背后的火药包时,这才恍然大悟,大声喊道:“盾牌掩护!” 她话音方落,火箭穿过漫天飞雪,射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少女。 花不落挥刀,将火箭打落,救下那名少女,只听耳边一声又一声巨响,那些被火箭射中的平民纷纷被背后的火药炸得支离破碎,而来不及拿盾牌掩护的火龙军战士也被其轰上了天。一时间,火光冲天,血雾弥漫,爆炸与惨叫声响成一片,鲜血与残肢齐飞。 花不落挥刀斩断少女后背的绳索和火药包,大声道:“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那名少女点点头,飞速往战场外奔跑。 “盾牌掩护!”花不落大声道:“组成蜈蚣阵。” 火龙军听令,立刻手持盾牌排成队阵,宛容数十条披着坚硬盔甲的蜈蚣。 花不落冲在队伍最前方,她气沉丹田,一边挥舞盾牌阻挡漫天箭矢,一边高声对仓皇逃窜的平民道:“逃到盾牌下面去!” 平民见她如见天神,拼命往盾牌阵中留出的空隙钻进去。他们一进去,火龙军士兵便飞快解除他们身上的火药,让他们往战场外奔逃。 见花不落轻而易举地用一个阵形救下箭雨中的平民,赫连紫愤怒地挥拳击在城墙上,自言自语道:“是我低估了你。好,算你聪明,但这是战场,我要让你尝尝铁与血的滋味!”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杀气。他命令部下:“出动所有玄铁军,全力进攻!” “是!”那名部将转身向众位将领传达他的命令。 而他举起手中的七彩兵符,冷笑道:“就算这次我输了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让我输。” 忽有将领来禀报:“皇上,城北、东、西三处方向皆有火龙军进攻,我军怕是守不住了。” 赫连紫回头望了望身后泛着火光的天空,思索了片刻,道:“守不住也要守,决不可让敌军越入城池一步。” 无数玄铁军从南门涌出,金凤凰,飞入人群喷涌着火焰,钢铁螳螂、蜈蚣、穿山甲、蝎子,各种机械怪兽在战场上奔驰厮杀。 “掷斧兵!”花不落大声喊道。 百名士兵拿着斧子,冲向了庞大的钢铁怪兽。 花不落时而祭出月魂弓,射击着夜空中飞来飞去的金凤凰,时而祭出弯刀,将铁武士砍倒。渐渐地,周围不断有她的士兵倒下,越来越多的铁武士向她聚集。 城垛上的赫连紫望着渐渐被铁武士包围的花不落,望着越来越少的火龙军,得意笑道:“此刻,花不落,你应该后悔你的选择,跟我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花不落腾身而起,弯刀闪烁着红芒,周围铁武士皆身首分离,她纵身跃出铁武士的重围,看着战火中遍地火龙军的尸体,扭头愤怒望向城垛上的赫连紫。 赫连紫笑着,作出一个口型:“你输定了。” 花不落祭出了镇魂铃,一边斩杀着再次围攻儿来的铁武士,一边摇晃着铃铛低低念着咒语。 那战死的火龙军忽然活了过来,动作僵硬地拿起兵刃,扑向玄铁军! “纵然为鬼,也要为天下百姓的安危鞠躬尽瘁!”花不落低低诵道。 望着在镇魂铃的操纵下死而复生,重新投入战斗的火龙军,赫连紫气得咬牙切齿:“花不落!” 花不落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他,紧抿着嘴唇,手握弯刀,一路向城内杀来,她要杀了他才能终止这场战争。 她很快冲进了城里,杀到了城垛之上,但赫连紫已不在那里。 他站在高楼的屋顶之上,双手挽弓搭箭,带火的箭矢对准了她。 “花不落,想杀我是没那么容易的!”他大声道,“我很欣赏你,但我们的立场和追求不同,看在彼此相遇相识的份上,我送你一程,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我……”花不落刚要开口说话,城垛下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借着战火的光芒,她看见项珂骑在战马上,宛若天神一般,挥舞着蟠龙棒击飞铁武士,向这边冲来。 “项珂!”她惊喊出声。 项珂抬头,仰望着她,嘴角露出久违的微笑。他的眉毛斜飞入肆,眼睛里有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 赫连紫也发觉了异常:“那么,花不落,永别了。”手中火箭射进堆在花不落脚边的炸药包里。 “轰!” 几乎同时,花不落从城垛上一跃而下。火焰冲天而起,无数炙热的砖块纷纷落了下来,半座城垛轰然坍塌。 “不落!”项珂从战马上飞掠而起,伸出双臂接住了她。 斗篷的兜帽滑落肩头,他一头黑发在白雪和火花中如墨一样散开。他的眼中有火焰在跳跃,他的脸上有金色的纹路在流转。 花不落痴痴望着他,像望着梦境里的他。 198 皇上可愿与臣妾灭了这厮 他抱着她轻轻落地,心中满是着急和担心:“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躺在他怀里,睁大眼睛,直直看着他,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到底哪里受伤了?”他问。伸手捏着她的两颊。 她猛地坐起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哽咽着重复道:“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项珂道,“我掉进地底炙热的岩浆之中,如堕炼狱,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化成灰了。可是蟠龙棒和哥哥留下的长剑在我体内的炉鼎里散发出阴寒之气,保护着我。机缘巧合之下,我在无意中灵力大增,掌握了操纵火焰的力量。” 花不落抬头看着他,道:“这么说来,你变得要比我强?” 项珂道:“可能。” 花不落站了起来,不服气道:“那么我们比一比,看谁打倒的铁武士多。” 项珂呵呵笑道:“比就比,要是你打得比我少可要一辈子陪着我!” “要是你打得比我少,你要把你的天下拱手让给我!”花不落祭出了弯刀。 项珂愣了一下,笑道:“没问题!” 两人肩并肩,一齐冲向层层叠叠围拢而来的铁武士。 天快要亮了,北门,东西三门皆为火龙军攻破。赫连紫见大势已去,援兵又来到,他想了想,将手中的兵符丢在一口枯井里,然后骑上龙驹,不带一兵一卒,趁乱拍马冲出南门而去。 一口气直奔一里多地后,他回头望着火光冲天的城池,道:“花不落,我就不陪你玩了,若你今日不死,我们便改日再见。” 他哼着小曲,云淡风轻地乘着龙驹奔跑在空无一人,白雪苍茫的驿道上。 庄瑜攻进城里,没见到萌萌,只见到庄瑜和雪鹿弥亚对抗着铁武士,他策马奔到他们面前,问:“小薇,有没有看见你嫂嫂?” 庄薇挥刀砍飞一个铁武士的头颅,冲他撇了撇嘴:“哥,你怎么才来?皇后嫂嫂杀向南门去了,你快过去帮她吧!” 庄瑜立刻率军往南门冲去。火光里,萌萌手握双剑,如穿花蝴蝶一般,砍杀着铁武士。她深陷铁武士包围中,左冲右突,双剑刺进铁武士血红的眼中,抬脚后蹬,将另一名试图偷袭她的铁武士踹飞。 一只铁蜈蚣抬起头,向她喷出长长的火舌。 庄瑜飞跃到她身边,抱着她滚到一边,躲过了火焰。 萌萌冲他一笑,抬头望着爬过来的铁蜈蚣道:“皇上可愿与臣妾灭了这厮?” “当然!”庄瑜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两人手牵手,一起跳向铁蜈蚣的背,凝聚灵力,将利剑刺入厚重的金属外壳中,把铁蜈蚣斩为两截。 “一百二十六。”项珂砸碎一只铁蝎子,回头对花不落道,“我好像打得比你多!” 花不落一箭射落一只金凤凰,道:“别太早下结论,战争还没结束。” 说着,她朝一个铁武士比较稀少的方向跑去。 “你去哪儿?”项珂问道。 她回眸冲他一笑:“擒贼先擒王,你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花不落进入赫连紫方才进入的高楼,上上下下搜索了一遍,脸赫连紫的头发都没见着。 正要出去,他的一名将领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花不落手中弯刀横在他脖子上,问道:“赫连紫在哪儿?” “皇上,皇上他逃跑了。”那名将领哭丧着脸。 花不落道:“那为什么这些铁武士和钢铁怪物还在杀人?” 那名将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们有人手里是不是拿着操纵铁武士的兵符?”花不落厉声问道。 “我不知道。是皇上指挥着铁武士。我们这些将领只起到引领的作用。就算我们死了,铁武士仍旧照常运转,见人就杀。”那名将领脸色苍白。 花不落想了想,问:“你最后一次见赫连紫是在什么地方?” “这座楼后面的古井旁。”他沮丧道,“皇上让我们好好守着城池……结果他抛弃了我们……” “那你们遇到了一个好皇帝。”花不落讽刺道。她收了刀,朝楼后面的古井走去。 那名将领从她刀下得了一命,跌坐在地,不禁喜极而泣。 古井边上有两名身形高大的铁武士,它们手握战镰,向她冲来。一双猩红的眼眸透过漆黑的铁盔狠狠瞪着她。 花不落手持弯刀,侧身从它们的战镰下滑过,弯刀一闪,斩断其中一名铁武士的腿。 她迅速跃起,弯刀从另一名铁武士脖子后滑过。 两名铁武士倒在了雪地中,花不落补了几刀,直到它们一动不动为止。 她站在井边,低头看井水。 尽管井底很深,她仍旧看到一抹七彩光芒从井底泛了上来。 花不落收了刀,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了井里。朝那抹霞光游去。 她终于拿到了兵符。 项珂一边挥舞着蟠龙棒杀着铁武士一边四处寻找花不落的影子。当他看见她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街畔时,他微笑着朝她走来。 花不落看了他一眼,向他扬了扬手里的兵符,然后高高掷起,挥刀将它斩为两截。 兵符,发出刺目的白色光芒,笼罩着半座城池。一刹那间,所有铁武士,钢铁怪物仿佛被定格了一样,保持着战斗的姿势凝立不动。 “叮当!” 兵符落地,摔得粉碎。 天地间一片宁静,东边一轮太阳缓缓跃出地平线。雪已不知在何时停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硝烟,照耀着战后的城阙。 庄薇在一名铁武士眼前挥了挥刀,呆呆望着雪鹿弥亚:“已经结束了么?” “好像是的。”雪鹿弥亚推倒一名斩向他的铁武士。 项珂和萌萌站在一只钢铁螳螂的背上,他们并肩望着初升的太阳,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们赢了!”庄瑜紧握着萌萌的手放声大喊。 火龙军和黑龙军齐声欢呼,庆祝这场战争的胜利。 项珂收起蟠龙棒,戴上斗篷的兜帽,脸上的金色纹路顿时淡了下来,他走到花不落身边,笑道:“我是来帮你的,却不小心输掉了整个天下。” 199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花不落也笑了:“怎么,不舍得?” 项珂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没什么舍不得的。”两国的军队开始打扫战场,玄铁军中还有许多人类士兵,皆成为俘虏,项珂打算将他们押回幽国。 庄瑜看着铁武士对萌萌道:“也不知道赫连紫是如何做出这些怪物来的,虽然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但它们失灵以后,我们起码好几年都不用开采铁矿了。” 萌萌道:“是呀,把这些怪物熔了,做成锅碗瓢盆,出口各国,能赚不少钱。” 庄瑜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同花不落聊天的项珂身上,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萌萌,朕,过去一下。” 他大步走向项珂。 花不落对项珂道:“眼下,赫连紫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凉国。他毕竟是凉国王子,又在幽国称帝,虽然惨败,凭他的聪明才智,他必定会东山再起。玄铁军造成的破坏我们有目共睹。所以,我们必须彻底摧毁他的力量。” 项珂道:“我也想过要乘胜追击,只是兵力不足……” “我们可以一起……”花不落道。 “项珂!”庄瑜趾高气扬地站在项珂面前,“你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项珂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花不落有些好笑地望着庄瑜:“人家是来帮忙的,皇上您这是什么态度?” 庄瑜道:“帮忙的……哦,朕起初以为你是来趁火打劫的呢!现在忙帮完了,你可以带你的兵走了。我们两国从此互不相欠,和平共处。” 项珂不卑不亢,道:“我知道我的黑龙军曾给贵国造成很大的伤害,但今时不同往日,黑龙军昼夜赶赴贵国,帮助贵国击溃玄铁军,士兵们很是疲惫,需要在贵国休整。” 庄瑜道:“信不信朕现在就命令火龙军把你的军队给灭了,把你这皇帝给擒了。” 项珂双眼跳跃着火焰,紧握着拳头。 花不落道:“好了,现在刚打完仗,你么两个歇会儿再吵。要不等会儿打一架算了,都是一国之君,怎么跟小孩似的。” “哼!”庄瑜鼻子里哼了一声,“行,要休整也可以,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早上,你必须带着你的黑龙军撤出羌国。” 到了午饭时间,庄瑜、萌萌、庄薇和雪鹿弥亚一起在城中的饭铺里用餐,花不落走了过来对庄瑜道:“皇上,我想带兵攻打凉国。” 庄瑜放下半块烧饼道:“你看到了,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争把我们国家折腾得不像样子。现在全国的物价都在上涨,小老百姓连大白菜都吃不起。你想攻打凉国,朕赞成。但不是现在,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国家的元气。不落妹妹,朕希望你留在朕身边帮忙治理国家,攻打凉国的事,留着明年再说吧。” “我赞成皇帝哥哥的观点。花姐姐,反正我们已经有羽国了。凉国不过是弹丸之地,等明年我们联合两国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凉国收入囊中。”庄薇笑道,“快来用午膳吧,皇后嫂嫂做的,可好吃了。” 花不落笑着摇了摇头。 黄昏的时候整个城池沐浴在金色的夕阳光中,两国人马已联手将战场收拾干净,之后便在各自的阵营对峙着。 项珂正在自己的阵营慰问伤员,花不落走了过来,让士兵把一些药品发放给幽国伤员。 “谢谢。”项珂道。 花不落道:“不用客气,若是你不带兵前来,只怕我的火龙军全军覆没。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项珂脸上浮起温柔的笑。 花不落道:“我把攻打凉国的事跟庄瑜说了,他不肯让我带兵攻梁。” “这很正常。”项珂道。 “所以……”花不落欲言又止,“你会怎么做。” 项珂道,“我倒是想按你说的去做,但我怕我刚把凉国攻下来,庄瑜就会趁人之危把我幽国给灭了。” 花不落道:“你也担心这个?” 项珂点了点头,深深看着她:“并不能不担心。” 花不落道:“庄瑜不肯攻梁,我也不勉强他。你若攻下凉国,凉国便是你的。我会劝说庄瑜同你签下休战条约,你可放心攻打凉国。但是羽国是我们羌国的,你休要染指。” “我的野心并不是要成为芈夏四国的君王,而是与你在一起。”项珂道,“我不会与庄瑜争夺羽国,但我希望攻下凉国之后,你能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 花不落仰脸看着他:“可是,我杀了你的哥哥。” 项珂脑中出现项颜临死时的模样,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原谅了你。” 花不落皱起了眉头:“但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所以,项珂,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项珂笑得格外沮丧:“难道我们要用仇恨相互折磨对方,让对方痛苦么?” “我们在一起才痛苦啊,我想到对你的伤害,心里就觉得万分对不住你。”花不落喃喃道,“如今,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感到十分的欣慰。哪里敢奢望着做你的皇后?” 她转过身,他却猛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落……” 她没有回头,扯开了他的手道:“攻梁一战,我会帮你的。” 说完,她大步而去。 一轮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之中。 军营前的大树下,萌萌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对身边的庄瑜道:“皇上,臣妾想念孩子们了。” 庄瑜将她揽进怀里:“我们明天就回皇城。”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好好念书,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因为想念我们而哭鼻子。”萌萌泪光莹莹,“皇上,若你想征战凉国,就让将军们去,别在御驾亲征了好不好?” 庄瑜道:“都听你的,以后朕在宫里守着你和孩子们,再也不出来打仗了。” 月亮渐渐隐去,天光大亮。项珂带领黑龙军出发往幽国。庄瑜跟他签订了停战协议,仍担心他会反击,派花不落带两万精兵将他‘送’出羌国。 庄瑜随后向皇城出发。 200 我想带你走 在路上连行了七天,终于到了羌幽边界。边界上大风猎猎,拂动着连天荒草。 花不落和项珂皆骑在龙驹之上。两人望着彼此,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花不落道:“快走吧,你的军队都走到前面去了。” 项珂深深凝视着她:“我想带你走。” 花不落笑了笑,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项珂叹了口气,问:“你说你会帮我攻梁,如何帮?” 花不落道:“到时候你自会知道,何时攻梁别忘了遣人来跟我说一声。” “好。”项珂道,“那么,保重。” “保重。”她对他道。 两人相视而笑,谁都没有转身。 过了片刻,项珂终于依依不舍道:“我走了。”然后拍马转身而去。 花不落目送他渐渐远去,和大军一起消失在连天衰草之中。 然后她策马,带领部将往皇城而去。 回到皇城之后,庄瑜便大加封赏犒劳各路将领。等到花不落回宫时,他则为她准备了盛大的宴会。但是,花不落拒绝了。 “战事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我们虽然凯旋而归,不宜铺张浪费,既然你已封赏犒劳了在战场上表现出色的将领,就不必为我准备宴会了。在这次战斗中,我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战绩。”大殿之上,花不落对庄瑜道。 庄薇听了,对花不落道:“别呀,花姐姐,是你找到了赫连紫的兵符,我们才得以击败玄铁军。只是个宴会而已,大家开心一下。” “宴会就不必了。”花不落道,“皇上还是举行一个祭典吧。以慰那些不幸战死的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庄瑜与萌萌相视一眼,道:“也好。” 祭典当天皇城大雪。庄瑜身穿素服,对着三军说着慷慨激昂的祭词。 “……正是那些战死在沙场的兄弟们,换来了我们的胜利,换来了我们的太平。他们虽归地府,但他们的英魂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要带着他们的信念活下去,保卫我们的国家,保护我们的家人……英魂不死,信念永存!” “英魂不死,信念永存!”三军高呼,威震皇城。 花不落望着庄瑜,对身边的庄薇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皇上的口才还是这么好,几句话就能鼓舞人心。随随便便就把一个祭典的变成了心灵鸡汤。” 庄薇理了理系在额上的白色抹额,道:“谁说不是呢?他最擅长的就是给臣子们灌鸡汤,活脱脱一个鸡汤男。” 祭典结束后,花不落借口身体不适,总算回到了自己的不落宫。 不落宫里落满了积雪,两个瘦小的宫女正在园子里扫雪,见她连忙请安。花不落见着面生,嗯了一下,就进了自己的寝殿。 服侍自己的都是些她不认识的宫女,洗澡的时候,她问一个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细眉,细眼,细胳膊细腿,惶恐道:“奴婢绿萼。” 花不落道:“绿萼,不错的名字。” 她泡在烟雾缭绕的浴池里,回想以前服侍自己的宫女们,却总记不起她们的样子,甚至连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对绿萼道:“以后,就由你来服侍我的饮食起居吧。” “是。”绿萼跪地听命。 第二日,天气晴朗,她坐在园子里,喝着温热的酒,望着树梢含苞待放的桃花,忽觉春天就要来了。 两只彩雀飞来,站在树梢说着情话,树下的粉色茶花上残存着积雪,她想起了项珂在她园子里当花农的日子。恍惚看见他就在自己面前忙碌。 也不知如今他在做什么。 喝完了酒,她觉得无聊,变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了皇宫里,恰逢庄瑜在国密院与大臣们商讨一些战后治理国家的政策,她也跟着参与进去,发表了一些看法。 等会议结束,庄瑜对她道“走,不落,跟朕去东宫看看。麒儿,麟儿越来越聪明,霓儿也调皮的很。你回来好些天了,还没去看过他们呢。” 花不落跟着他来到东宫。 麒儿和麟儿正拿着把小木剑追打玩闹着,霓儿在萌萌怀中呵呵直笑。看见庄瑜,她快活地叫道:“父皇……父皇。” “霓儿乖,让父皇抱。”庄瑜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麒儿和麟儿跑到花不落面前,两个双胞胎皇子特别有礼貌地对她道:“姑姑好!” “你们好。”花不落捏捏他们的脸,“长得真快,一眨眼你们就变成小男子汉了。” 兄弟两人咧嘴一笑,齐声道:“我们要快快长大帮父皇保家卫国!” “有志气。”花不落道。 霓儿好奇地打量着花不落,奶声奶气问庄瑜:“父皇,她是谁呀?” 萌萌道:“是你姑姑。” “我怎么又有一个姑姑?”霓儿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你这个姑姑很忙的,你没见过她很正常。”萌萌道,“快叫姑姑。” 霓儿咧开嘴,张开双臂道:“姑姑,抱抱我。” 花不落把她抱进了怀里,她的身体软软的,香香的,像团棉花:“霓儿好可爱。” “姑姑好漂亮。”霓儿眨巴着眼睛,嘟起小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花不落的心一下子被她给萌化了。 萌萌道:“不落,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看上眼的男子?若是有喜欢的人,就赶快成亲吧。现在战争结束了,嫁个喜欢的人,生一群小宝宝,这才是女人该过得日子。” “我……”花不落头上冒了一阵冷汗。 “是呀。”庄瑜道,“小薇都有喜欢的人了,虽然那个雪鹿弥亚是异族人。但她真心喜欢,非他不嫁,朕也不敢说什么。朕准备再过些时日就给他们举办盛大的婚礼。不落,你可有心上人?说出来吧,朕将你们姐妹的婚礼一起给办了。那样双喜临门,全国百姓都会很开心的。” “我……”花不落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萌萌笑道:“就算你没有心上人,也不要紧。皇上会帮你在全国张贴告示,给你弄个招亲大会,不怕你嫁不出去……” “我……”花不落寒毛直竖。 庄瑜道:“这个主意不错,朕这就找人给你弄个招亲大会……” 201 我祝愿你们永远彼此相爱 “停!”花不落把霓儿塞进庄瑜怀里,尴尬笑道:“我还年轻,不急……那个,你们聊,我先退下了哈。”说完,转身落荒而逃。 萌萌和庄瑜见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不禁怔住了。 霓儿嘟起了嘴,不满道:“父皇,母后,你们把漂亮姑姑吓跑了。” 跑出东宫,庄薇牵着雪鹿弥亚的手迎面走来,雪鹿弥亚身披金色铠甲,他现在是御林军总指挥。 庄薇笑道:“花姐姐,你见鬼了么?怎么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了?”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道:“别提了,皇上和娘娘张罗着让我嫁人。” “所以花姐姐是被他们吓出来的?”雪鹿弥亚笑道。 花不落仰天叹了口气。 庄薇笑道:“不过,花姐姐的确该嫁人了。你喜欢谁,我和弥亚帮你牵个线搭个桥。” “不麻烦你们了。”花不落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可定下日子了?” “我正要跟我哥说这件事呢。”庄薇看了看雪鹿弥亚一眼,道:“等端午节一过,我们就成亲。” “好呀,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花不落道。 项珂回到幽国后,整天忙于朝政,等他将一切政务解决完后,宫中的桃花早已绽放。 透过御书房的窗子他看着灼灼绽放的桃花,想起花不落在宫中的那段日子。岁月如梭,才不过一年,与她相处的时光,恍然如梦。 内侍监领着知知走了进来。 “皇上。”知知向他作了一揖,将一枚长命锁递给了他:“皇上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她在哪里?”项珂问。 知知道:“就在女相府中。” 项珂带兵进了蔡木公的府邸。蔡府中的奴仆们皆心惊胆颤地跪地地恭迎圣驾。 项珂问管家:“孩子呢?” 管家一脸懵懂:“什么孩子?小的……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知知道:“她在后院。” 项珂丢下管家,大步往后院走去。 后院中百花盛开,一个约莫三岁的女孩扎着羊角辫,骑在木马上哼着歌,把玩着一束芍药花。 她抬起头,看着项珂,一脸茫然,眉目与梦锦皇后极为相似。 奶妈匆忙跑了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惊恐地望着项珂。 “赵妈,他是谁?”女孩问。 项珂走向她,道:“别怕,朕是不会伤害你的,跟朕走。” “不,我要娘亲,赵妈说过,娘亲很快就会回来。我要娘亲,我才不跟你走。”女孩使劲搂着奶妈的脖子。 奶妈哭道:“皇上,蔡大人战死沙场,您若要带走小姐,请将奴婢一起带走。奴婢誓死要跟小姐在一起。” 项珂只得将主仆二人一起带进了宫里。 既已找到了梦锦皇后的女儿。知知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幽国,她向项珂请辞,项珂却道:“姑娘就留在幽国吧,蔡木公已去,我国中有才能的人不多,女相一职就由姑娘来担任。” “民女只怕难当重任。”知知道。 项珂道:“姑娘就不要推辞了。要不这样吧,你先当女相五年。五年后你若执意要去,朕绝不留你。” 知知只好答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庄薇大婚的日子。庄薇身穿华丽的嫁衣,同雪鹿弥亚坐在辇车上走在皇城之中,接受全城百姓的祝福,芬芳的花瓣像雨一样飘洒下来。 等他们并肩进入皇宫大殿,在皇上皇后面前拜堂成亲的时候。花不落从心底为他们感到幸福。 各国的使者都送来礼物祝贺。婚宴还未结束,庄薇拉着雪鹿弥亚来到一个劲儿喝酒的花不落面前,问:“花姐姐,你说要送我一件大礼的,我和弥亚都拜过堂了,你的大礼在哪儿呢?” 花不落推着酒杯,愣了一下,道:“你不提我差点给忘了!” “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这样?”庄薇撇了撇嘴。 花不落神秘兮兮道:“跟我来。” 庄薇和雪鹿弥亚跟着她来到了御花园里。 此时天色已晚,御花园中各色花儿沐浴着明朗的月光绽放。灵蝶在花间翩翩飞舞。 雪鹿弥亚好奇问道:“花姐姐,你带我们来花园做什么?不是让我们赏花吧?” 花不落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来让你们赏花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庄薇失望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大礼?” 花不落眼珠转了转,从袖子里摸出个做工精美的紫色锦盒,她将盒子打开,两人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盒中放着两枚戒指,一枚戒指上开着一朵红色小花,另一枚戒指上则是一片绿叶。 花不落道:“来,交换戒指吧。”庄薇把带有绿叶的戒指套在雪鹿弥亚手上,雪鹿弥亚把带有小花的戒指戴在庄薇手上。花不落让他们两手相握。 只见戒指变成一束花藤,将两人的手轻轻的绑在一起。 当他们两手分开,花藤变为戒指的模样,套在他们手上。 “好神奇。”雪鹿弥亚道。 “这是神木国的爱情戒,是用爱情树的藤蔓做的,传说它可以守护人们的爱情,如果两个人彼此相爱,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们的灵魂便会随同戒指生长为一棵爱情树,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花不落道,“我祝愿你们永远彼此相爱,永远都不会分开。” “花姐姐!”庄薇深受感动,紧紧抱住花不落。 花不落把她推开:“抱你驸马去,弥亚会吃醋的。” 庄薇松开手道:“你送的礼物,我和弥亚都很喜欢。” “喜欢就好!”花不落开玩笑,道,“人家都送金送银的,我,就送你们个小戒指。你们不嫌弃我就很满足啦……你们的喜酒我还没喝完,走,喝酒去。” 庄薇婚后便同雪鹿弥亚去了羽国,庄瑜将羽国大片封地给了他们,让他们代为管理。 花不落一直将他们送到边界,她将骆欢的骨灰交给庄薇代为安葬。庄薇极为不舍,对她道:“花姐姐,有空你来羽国看看我。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风吹过绿色的原野,白色的蝴蝶在野花上飞舞。 202 你有没有想我 花不落道:“你不是有雪鹿弥亚吗?等你生了小宝宝,就不无聊了。” 庄薇道:“这些日子我总是想起我们相遇的情景。你和花大叔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嫁给了喜欢的人,过上了自己想过的日子。我很难想象,如果你们不出现,我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子。”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去寻找,寻找就能寻见。”花不落道,“以后山高路远,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能及时赶到你身边,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庄薇点了点头,雪鹿弥亚紧握着她的手,道:“放心吧。花姐姐,我会照顾好小薇的。” 庄薇道:“花姐姐,你也要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啊。” 花不落笑道:“我会的。” 目送马车远去,消失在茫茫原野之上,她的心忽然惆怅起来。 回宫之后,她一个人来到了皇陵,先拜祭了一下先皇,接着便来到花焦的墓碑前。 她将一壶酒倾倒在墓前,喃喃道:“大花,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五年过去了。我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曾经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小薇已经嫁人了,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我真替你抱不平。不过,也是你活该。”花不落道,“谁让你走得这样早。” “最近我总想起以前的事。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小薇变漂亮了,你还记得吗?以前她的脸又大又圆,你常常取笑她。庄瑜变得内敛而成熟,以前他总冒失又冲动。” 我记得以前自己没心没肺的,现在竟开始多愁善感了起来。”她嗤笑自己,“你若是在,一定会大加嘲笑我的。” 她轻轻叹息道:“大花,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我打了很多仗,杀了很多人。得到了许多赞美,许多荣耀。可是,我反而无比怀念那些年我同你游山玩水的日子。” “大花,我想念你。”她忍不住潸然泪下,“我得到了半壁江山,却无比希望回到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大花,如果当初我不要这江山,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你是不是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寒蝉鸣泣的时候,花不落终于接到了项珂攻打凉国的消息。 她向庄瑜要兵,准备协助项珂。庄瑜语重心长道:“妹子啊,朕是不建议你帮项珂攻梁的。朕也听说了,赫连紫一回凉国便制造了许多高端的武器,那些武器之前你也见识过了,就像绞肉机一样,我们整整损失了三十万人才换回天下太平,现在攻打凉国,简直就是送死。” “赫连紫的皇位现在坐的并不稳。由于他近半年来制造打量的武器,横征暴敛,凉国百姓怨声载道,已引发了打量农民起义,我们趁此时攻打凉国再好不过。”花不落道。 庄瑜走下龙座,来到她面前,道:“攻下来怎么分呢?凉国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虽说是土地肥沃,但国中人口众多。它跟我们国家只有一小片地方接壤。还都是山地。如果项珂愿意分给朕四分之二的城池,朕就帮他。” 一旁的宰相张明月道:“而且此去路途遥远,将士们怕吃不消啊。” 花不落道:“那么给我五千人,如果攻下凉国,我让项珂给你两座城池。” “妹子,朕不在乎那么几座城池,朕只关心自己的百姓能否吃饱穿暖。朕见过太多血了,朕不想再看见谁流血。”庄瑜道,“妹子,别去打仗了,人家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用不着为了扩张领土制造无谓的杀戮。” 花不落道:“好吧,我自己去。” “别,算了,朕给你两万人。”庄瑜无可奈何,“你可要给朕活着回来。” 花不落带着两万人奔赴凉国战场。凉国四季如春,气候温和。一路上,大片大片的田地因为战争的关系而荒芜。遍地都是死尸,大批铁武士驱赶着成群成群的凉国百姓都往一处漆黑的矿山而去。 花不落和两万火龙军隐藏在矿山脚下。她拿出地图,对四名将领道:“这座矿山名叫落鼎山,是凉国近年来开采的最大的铁矿山。凉国皇帝利用百姓在这座矿山里制造各种重兵武器。我们这次攻梁,主要就是摧毁落鼎山,解救山中炼钢的百姓。” 花不落指着落鼎山几处险要,制定下作战计划。天黑时,她派四十名身手敏捷的士兵混进矿山中,不多时,只听山上数阵巨响,火光冲天而起。 花不落率领士兵冲了上去,将铁武士杀了个片甲不留。矿山中的百姓特别愤恨被冷血机器们奴役,他们也跟着奋起反抗,将大批机器推入熔炉中熔炼。 此战以后,百姓们视她为神明,纷纷加入她的军队之中,不过两个月时间,她的军队由二万人增至十万,凉国百姓主动向她提供军用物资,经过几场战役之后,她的军队杀到了岐江。 过了岐江,便是凉国的国都。 而项珂也率领大军来到江岸,两人终于再次相遇。站在滔滔江水之畔,两人相视而笑。 “你来了,我一路听到你打了十数场胜仗,还为你担心着呢!”项珂道。 他一身玄色战甲,外面披着斗篷,脸上又多了几分沧桑。 花不落道:“半年不见,你老了许多。” 项珂道:“不是老,是成熟。国中大小事务,把我忙得焦头烂额。更难以忍受的,是我对你的相思之苦。有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去找你。这半年,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啊。”花不落拂了拂海棠红的披风。 “你,有没有想我?”他深深凝视着她。 她避开他的目光,望着烟波浩淼的江水,眼珠转了转,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你的真心话了。”项珂道。 花不落抿着嘴笑了笑:“我园子的花儿们需要修剪的时候,我就突然想到了你。” 项珂跟着笑了,道:“你这么讲,我的内心像这条江一样凄凉。” 203 皇上你何时封臣妾为皇后啊 花不落收敛笑容,严肃道:“你打算怎么过江?” “用船。不然游过去么?”项珂道。 花不落道:“我听说赫连紫早就派兵把过往的商船给烧掉了,没有船,只怕你真要游过去。” 项珂呵呵笑了,道:“没有船,可以造的呀。” 花不落瞪大了眼睛:“那要造到什么时候?好几十万大军在这儿等着呢!” “反正有好几十万大军,大家一起造,一天总能造出几条船来。”项珂道。 在他的身后,无数士兵挥舞着斧头和凿子建造着船只。 凉国都城,皇宫。 赫连紫一袭紫色龙袍,高高坐在大殿的龙座上,他一手搂着新册封的妃子,一手握着黄金打造的酒杯,品尝着杯中的美酒。凉国大将军李末匆匆走了进来,向他禀告:“皇上,幽国黑龙军和羌国火龙军,总共三十万大军已到岐江,他们正在造船往帝都这边来。臣请求带兵攻打他们。” 赫连紫桃花眼中荡漾着浓浓的笑意:“终于来了,他们终于来送死了。李将军,不急,等他们造好了船,上了江,朕会亲自迎接他们,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李末道:“可是……” “你退下吧。”赫连紫道,“仔细观望,等他们上了江,你再来知会朕一声。” 待李末远去。赫连紫怀中的妃子给他斟了一杯酒,娇声娇气道:“皇上,你何时封臣妾为皇后啊?臣妾想守护皇上一生一世。” 赫连紫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缓缓站了起来,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就凭你,也配做朕的皇后,朕的皇后是花不落。这天底下,也只有她配做朕的皇后。你们这些庸脂俗粉想都不要想。” 那名妃子闻言,顿时羞愤满面,暗地里把花不落恨得咬牙切齿。 赫连紫缓缓走到大殿外,他抬起头,望着金灿灿的夕阳。 夕阳给蓝色的城阙镶上了一道金边,他恍惚想起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牵着母亲的手走在这样的夕阳下。 不知不觉就这样长大了呢。只是他的母亲不在人世了。 “母后,孩儿想念你。”他喃喃道,拳头渐渐握紧,“孩儿一定要让杀死你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第二日,项珂命人将造好的船置于江上,然而女相知知却一脸凝重的对他道:“这江,我们过不得。” 过来看热闹的花不落闻言问道:“为何?” “两位是否注意到,我们在这边造船的时候,对面江上一点动静都没有。”知知道。 花不落道:“我早就觉得奇怪,按理说,我们都快杀到赫连紫的大本营了,他应该当机立断地阻止我们过江。而现在,我们把船都造好了,对面江上却连一名敌军都不曾出现。” 江水滔滔,东流而去。 项珂若有所思:“难道,他是在等我们过江?” 花不落谨慎道:“水里可能有东西。” 项珂想起自己被赫连紫囚于比岳山时,他所向他展示的剑鱼。蓦然醒悟:“他在江中放了许多形状像剑鱼的武器。” 几名士兵将船推入江中,项珂跳上了船,命令杨帆前进。 花不落问:“你这是做什么?万一江中有陷阱怎么办?” 项珂道:“我先去试试,万一真的有陷阱,我再想办法。” 他乘着船往对岸而去,然而刚驶到江心,江面就冒出了无数气泡,十数条像箭一样的铁鱼跃出水面,尖利的长颌刺入船体,不一会儿船就沉了。 项珂落入江水之中,他看见许多条剑鱼在水底游动,有的甚至朝他游来,长矛似的上颌向他刺来。 几名士兵不幸丧生,他祭出长剑,屏住呼吸,一边挥剑砍着它们,一边奋力朝江岸游去。 花不落用千里眼观望着江面的状况,见项珂沉入水中消失了踪迹。紧紧攥住了拳头,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收起千里眼,命令士兵将一叶小舟推入江中,她随即跳上小舟,疾向江心驶去。 “项珂!”她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一条比她的小舟还要大的剑鱼猛地跃出水面,银白色的金属鱼身在阳光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猛地朝她攻来。 她祭出弯刀,刀光一闪,便将它的长颌斩断。 一条剑鱼载着项珂猛地冲出了水面,疯狂地游窜着。 “项珂!”花不落向他道,“快上船!” 项珂将长剑刺入鱼脑之中,剑鱼沉入了水中。他迅速向小舟游来,花不落伸手把他拉上小舟。 他们迅速向岸边驭舟而去,水面上有无数银白的鱼鳍在滑动,忽然小舟在暴溅的水花中一分为二! 花不落拉住项珂的手臂,脚尖轻点鱼鳍,掠向岸去。 剑鱼紧追不舍,他们刚落在沙滩上,四五条鱼便跃出了水面,如离弦之箭刺向他们。 岸上的士兵纷纷举起长矛投向鱼群。鱼群很快退去。 上岸后,花不落郁闷地望着烟雾茫茫的江面,道:“看来,要么我们长翅膀飞过去,要么我们造坚固的战船。” 项珂陷入了沉思,半晌,他道:“短时间内,我们无法造出坚固的船只……但是,我听说你们博渊书院湖中,有一艘天外飞船。我想那艘飞船可以帮得上我们的忙。” 花不落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是听谁说的?” 项珂笑而不答,半晌道:“我想去借那艘船,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 “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花不落道,“你可以自己去。” “好啊,那你带着你的士兵回去吧。我也带着我的兵回去,我们就等着赫连紫把凉国变成一座工业帝国,然后带着他的杀人机器,把我们两国给灭掉。”项珂漫不经心道,“到时候,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雾霾之中,庄稼枯萎,机器人统治一切。百姓们沦为奴隶……” “好了,那我们准备一下快点出发吧。”花不落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入自己的军营。 两人皆将自己的兵马交给得力的将领,然后快马加鞭的赶赴羌国的博渊书院。 204 我一直以为那是神话 庄瑜听说花不落回来了,特地出宫迎接她,待看到她和项珂风尘仆仆而来,不禁怔了怔,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情况,不是去征讨赫连紫么?怎么来这儿了?” 项珂道:“赫连紫在岐江放了铁鱼,我们的船无法过江,所以……” 庄瑜道:“我们羌国有战船,就是……” 项珂看了花不落一眼,道:“若是普通的战船,我也就不必来贵国了,我听说贵国的博渊书院有一艘天外飞船?” 庄瑜心里咯噔一跳,失声道:“你听谁说的?!” 他看向花不落,花不落一脸无辜:“不是我,我又没在博渊书院读书,也是生平头一次听说里面有战舰。不过那飞船长什么样啊,我去了几次怎么从来没看见?” 庄瑜眉头拧的紧紧的,他看了看花不落,又看看项珂道:“这件事情朕说了不算,朕只管把你们带到博渊书院,你们找上官希商量。” 三人一齐来到了博渊书院,上官希初见项珂,吃了一惊,道:“你不是……你不是那个花农王大可吗?怎么成了幽国的皇帝了?” 花不落道:“是幽国的皇帝为了学习你们书院的知识伪装成了花农。” 上官希眨巴着眼睛,自言自语:“我好歹阅人无数,怎么连一个花农的真实身份都看不出来?” 庄瑜道:“这只能说明人家的伪装术太高,老师看不出来是很正常的。” 上官希把三人请进了书斋,问:“你们有什么事?” 庄瑜和花不落齐齐看着项珂。 项珂目光炯炯地望着上官希,道:“在下此番前来,是想借书院里的天外飞船一用。” 上官希手里的丰盛泼在了身上,他放下茶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什么天外飞船?我们书院是读书育人的地方,能打仗的战舰没有,不过……”他扬手指向项珂身后不远处造型优美的红木柜子,“战舰模型还是有的,呵呵,你若感兴趣,拿走便是。” 那是一个全金属制成的微型战舰,造型像一只飞蛾。 花不落道:“谁那么有想象力,把飞船做成飞蛾的样子。” 庄瑜笑了:“是老师小时候做的。” 项珂道:“上官先生说笑了,我若是要一个模型,就不会千里迢迢的来博渊书院了。” “可是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天外飞船啊!”上官希摊开手无奈道。 项珂指着窗外那片碧蓝色的湖水,笑道:“可他明明就在那儿。” 花不落望向窗外的湖泊,道:“你是说它在湖里么?” 项珂笑道:“传说在两千年前,有一群天外来客来到了芈夏。他们内部发生了分歧,最后自相残杀。留下的飞船就沉在博渊书院的寻梦湖里。两千年过去了,那艘飞船到最后变成了一座小岛。” 花不落吃了一惊,指着寻梦湖中的小岛,道:“你是说,那座小岛就是天外飞船?” 项珂点了点头。 上官希眼珠转了转道:“一座小岛怎么可能是天外飞船呢?你比我还有想象力。” 项珂表情严肃:“上官先生,你敢不敢让我到这座岛上去?” “小希。”这时候须发洁白的上官博拄着藤木杖走了进来。 “爷爷,您怎么下来了?”上官希连忙扶他坐下。 庄瑜、花不落、项珂向他行了一礼。 上官博冲他们慈祥的笑了,道:“老夫都听说了,你们在征讨凉国那个新皇帝,那孩子做出了不该做的东西,造孽啊。” 花不落道:“老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天上的飞鸟告诉我的。”上官博道,“水里的鱼也跟我说过。说他想建立一个用机器统治的国家。” 他望着项珂,捋了捋胡子,道:“我们是人类,应该依靠自己的才智和双手去管理这个世界,而不是利用机器。那样,人类全变笨变懒,变得无所事事,无所事事便会爆发各种争斗。项珂,你和你的哥哥不一样,你哥哥试图建立一个机械帝国,赫连氏也试图建立一个与他极为相似,没有人性的帝国。但你不一样,你希望这世界充满爱和温暖。” 他笑了笑,道:“天外飞船我借给你,用完了记得还回来。” “爷爷。”上官希还想说什么。 上官博打断了他:“不必担心,反正是从天外来的东西,本就不属于我们。” 一行人来到了寻梦湖边。 湖中的小岛上耸立着三座铁塔,塔上各自镶嵌着三颗巨大的椭圆形蓝色宝石,铁塔下种满了五颜六色的太阳花,如云霞般美丽。 一条长长的栈桥连接着湖中的小岛。 上官博对项珂道:“既然,你知道天外战舰的存在。那么,你一定懂得如何驾驶它。” 项珂道:“我的确知道如何操纵它。” 花不落惊诧的看着项珂。 “那么,过去吧,希望你们能够打一场胜仗。”上官博道。 项珂大步走上栈桥,花不落跟在他身后。 庄瑜问道:“师祖,都两千多年了,那东西还能用吗?” 上官博挠了挠头皮:“老夫也不晓得。” 上了小岛,花不落问道:“你怎么知道天外战舰的事?” 项珂站在中间最高的铁塔下,道:“因为幽国就有一艘这样的战舰,不过是残骸。虽然不能使用,但是一些好奇的学者曾经研究过它,还写了一些书籍,据说还曾有人试图修复它,但是没有成功。因为能量石碎了。但是这艘战舰上的能量石是完整的。” “我混进书院当花农的时候,就知道这是艘战舰,和在幽国坠毁的一模一样。”项珂仰头看着能量石。 花不落抱着手臂,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我也曾在书上读到过天外战舰的故事,但我一直以为那是神话……你准备怎么进去?” “门在后面,我们需要下水。”项珂走到湖边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项珂游到战舰后下方,那里伸出一条长满水草的扶梯。 几条锦鲤在周围游动,好奇地打量着二人。 花不落跟着项珂游进了战舰内部,视线里一片漆黑,她拿出了琉球灯,提起来照明。 里面甚是宽广,鱼虾在眼前游来游去,一丛一丛水苔像水妖的长发,偶尔还可以看到几只乌龟缓慢地爬过。 205 我低估了你 约莫游了半个时辰,项珂忽然拐进一个窄门里。花不落也跟着拐了进去。她注意到窄门的门框上有类似于文字的凹痕。 项珂在一堆按钮前停了下来,他思索了片刻,手指在按钮上敲打了一阵。 花不落吐出几个水泡,讶异地看着他。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闪现出一道白色的光柱,光柱时现时灭,最后越来越亮。 项珂和花不落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光柱。 光柱渐渐变淡,一个龙纹白衣黑色短发的少年出现在他们面前,他闭着眼睛,双唇紧抿着,仿佛在沉睡,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两条锦鲤惊慌失措向他游来,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游向了远处。 花不落再次吃惊地吐出了几个泡泡。她想说话,可是张开嘴就喝了一口水。索性将手伸向少年。 项珂却握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是水妖么?”花不落用心念问项珂。 “我也不知道。”项珂用心念回答。 沉睡中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盛满了烟雨似的哀愁。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没有张口,他们却清晰地听到了他在说话。 “我是羌国大帝姬花不落。”花不落用心念道。 “我是幽国皇帝项珂。”项珂道。 “你们来这里作什么?”少年又问。 “凉国皇帝赫连紫企图建立一个充满强权的机械帝国,我们想利用战舰摧毁他制造出来的杀戮机器。”项珂道。 少年冷笑:“哼,又是战争。” 花不落问:“你是什么人?” 少年道:“我是轩龙,正是这艘战舰。” “你就是这艘战舰?开什么玩笑,你除了衣服怪了点,看上去和我们一样!”花不落一脸不信,又吐出几个泡泡。 “信不信由你。”轩龙道,“我的主人就是这样设计我的。我就是这艘战舰的灵魂。” “灵魂?”花不落道,“你不是人?” 项珂道:“天外飞舰就是这样设计的,外表是战舰,内在是灵魂……” “我不参与你们的战争!”轩龙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花不落问。 “我不属于这个星球,在两千年前,我们开拓者来到这里本是要给这里带来新的文明,结果发生分歧,差点将这个星球毁掉。我们开拓者都已经死于那场战乱。我身为一艘战舰,不能再参与你们的文明。”轩龙道,“这也是我的主人向所有战舰下的命令。” “你比须帮我们。”项珂道,“赫连紫就是利用了你们两千年前残留下的知识制造出了杀戮机器。他正在用你们的文明来毁掉我们所有人!” 轩龙面无表情看着他,然后忽然向他伸出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项珂感到自己的记忆被少年给读取了。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铁马冰河,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铁武士挥剑斩杀着士兵,看到了庞大的钢铁怪兽践踏着大地,将一切生灵焚烧殆尽…… 轩龙收回了手,思考了片刻,道:“好,我帮你。” 庄瑜和上官希站在湖岸上,眼巴巴瞅着湖中小岛。 庄瑜道:“老师,读书的时候,同窗们都说这个小岛是艘战舰。起先,我是不信的,后来我跳进了湖里,才发现的确是的。” 上官希剐了他一眼,道:“校规上不是说禁止在小岛附近游泳的么,你居然违反校规。” “我就是好奇嘛。”庄瑜道,“但是里面太黑,我没敢进去。”庄瑜郁闷道,“老师,你说这艘战舰是不是坏了啊,两个人进去那么老半天了,什么动静都没有,就看到一串串水泡。” 坐在石头上看书的上官博抬起头来,意味深长道:“急什么,人家好歹是天外来客,帮不帮忙还不一定呢!” 庄瑜吃了一惊:“里面有人?” 上官博正要回答,湖面忽像沸腾的开水一般冒出许多气泡,晴空之中有闪电落下,击中了三座铁塔上的宝石,宝石闪耀出深蓝色光芒。 咕噜咕噜声音在水面荡漾。小岛渐渐浮出水面,升入半空之中,他的外型与上官希做的战舰模型一样,是一只巨大的飞蛾形状。 那三座铁塔就像是它的三只眼睛,它的两翼上有叶轮旋转,移到了它的侧面,形成的风吹得湖面波涛汹涌。 花不落站在玻璃窗前,向庄瑜挥了挥手,大喊:“皇上,等战争胜利我就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庄瑜激动非常:“老师,师祖,你们瞧,他们成功了。” 他冲花不落挥了挥手,大喊道:“保重!” 上官希和上官博也冲花不落挥了挥手,目送轩龙号战舰化为一道蓝光消失之后,上官博感慨道:“可惜了上面的花花草草。” 花不落站在项珂身边,道:“我低估了你,你当初之所以混进博渊书院,就是为了这艘战舰吧。” 项珂不否认,道:“我哥哥之所以攻打羌国也是为了得到它。但,我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 轩龙右手出现芈夏地图的影像,战舰在上面变成一个红点,快速朝凉国岐河飞去。左手现出整个战舰内部机构图。他正仔细地察看每个地方的运作情况。 “你在做什么?”花不落来到他身边,看着围绕在他周围的影像。 轩龙一边戳着影像一边道:“我两千多年不曾活动过,一些地方泡在水里有些老化,需要维护一下。” “啥?”花不落一脸懵,“你还能不能上战场了。”轩龙挑了挑眉毛,抬头透过影像看着她,黑色的眼睛有蓝光一闪而过:“如果你安安静静呆着别打扰我,我想是没问题的。” 花不落的两腮鼓了起来,特别柔软,却略显肮脏的椅子上。一双猎鹰般锐利的眼睛仍死死的盯着轩龙。 项珂坐在她身边,好笑地看着她:“别生气。” “我才没有生气。”嘴巴上毫不在乎地说着,她的拳头却猛地握紧。 轩龙一边忙活一边道:“事先说好了,我不会伤害人类,我只负责帮你们消灭那些钢铁机械。等一切结束以后,我还是回到博渊书院。” 206 烟花虽美不及你眼中一分 花不落抬起头,笑眯眯道:“放心,少年,战场由你来掌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轩龙看了她一眼,然后道:“目的地已到达。” 花不落愣了一下:“这么快!” 项珂透过玻璃窗,见无数只金凤凰正在袭击河岸上的军队。 “不落,你来。”项珂急道。 花不落来到了窗前,火龙军和黑龙军正在奋力地抵挡金凤凰的袭击,很多人都受了重伤。 “可恶!”花不落道,“赫连紫居然趁机偷袭我们!”她扭头对轩龙道:“少年,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 轩龙面无表情道:“请问是用电磁炮,光束炮,跟踪导弹还是……” 花不落打断了他的话:“少年,你看心情吧……” 轩龙双目盯着影像上的各式武器道:“用光束炮,会灼伤地面生灵的眼睛,用电磁炮和跟踪导弹的话,敌军的残骸会砸到地面上的生灵……嗯,该怎么办呢?” 花不落吼道:“少年,你在嘀咕什么?!你想给我的士兵送终么?” 轩龙想了想道:“嗯,用质子炮吧。”他的手指戳上了影像上的紫色炮弹。 战舰在天空中飞速移动,花不落差点摔倒,项珂一把抓住了她。 两人只见天空闪过无数道紫色的光点,那些光点击中金凤凰,引起爆炸后变成绚丽的火花落了下来,场面相当壮观。 “好美。就像烟花一样。”花不落喃喃道。 项珂看着她眼中盛放的一团团烟花,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他心中十分盼望时间就在此刻停留,于是禁不住吻了她的眼睛。 花不落抬起手,却又打不下去,只能恼怒的瞪着他。 他挑了挑眉毛,转过脸道:“烟花虽美,但不及你眼中的烟花一分。” 轩龙抱着手臂,轻轻吟道:“什么时候最孤独?盛世烟火由你而放,他们都在看烟花,无人想起你。” 项珂和花不落一起回头望向他。 轩龙淡淡一笑,道:“这是我的主人常常吟起的一首诗。” 花不落好奇道:“你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轩龙收敛了笑容,眼神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半晌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黑夜渐渐降临,天边的最后一朵烟花冷了。剩下的金凤凰纷纷朝河对岸飞去。 天外战舰缓缓降落在地,两方军队好奇地围拢上来。当他们看见花不落和项珂从战舰中走出的时候,不禁爆发出一阵欢呼。 “大帝姬回来啦!” “是皇上,皇上回来啦!万岁!” 项珂高高举起花不落的手,冲大军露出微笑:“将士们,让你们久等了!我们回来了!” 花不落白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弄得他略显尴尬。 知知走了过来,她的战甲有几处破损,头发也有几缕烧焦的痕迹,见到项珂,她情绪微微有些激动:“皇上,你走之后,我们遭到了敌军的偷袭。” 另一名将领也对花不落道:“多亏了知知姑娘,她提前通知我们做了迎战的准备,否则,将士们只怕落荒而逃撑不到大帝姬回来。” 花不落对知知道:“知知姑娘,谢谢你。” 知知谦逊道:“我们面对共同的敌人,这都是我应当做的。不知接下来二位有何打算?” 花不落看着项珂,项珂也看着她。 花不落道:“夜长梦多,不如就趁今晚,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正有此意。”项珂目光灼灼。 月亮从赫连紫的背后升起,殷红的月亮仿佛在滴血。 望着岐江对岸那片宛若星子的光芒,站在城垛上的他的心狠狠地揪成了一团,无数金凤凰在夜空中飞舞,发出凄清的长鸣。 城垛上架起了数十辆火炮。 城阙之下,数十万铁武士手握兵刃,严阵以待。 “花不落,朕不会让你们把朕的城池夺走的!”赫连紫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会输,你一定会输。” 但他心中仍旧十分不安,他命令城阙下的数十万铁武士:“你们是朕的武器,朕造就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替朕守护江山的,就算粉身碎骨,你们也不许放下武器。” 城阙下一片静默,他的声音落在天地间,毫无回应。 让一群没有灵魂的机械听令于自己,这大概是他生平做过的最寂寞的事情了吧。然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将这条路走下去,哪怕万劫不复。 “世人或许会笑朕残酷,其实是笑朕的人最残酷。人心变幻莫测,难以驾驭。只有这些没有灵魂的机械,于朕而言才是这天地间最温柔的。”他轻摇羽扇喃喃道,“朕看过了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阴谋阳谋,朕要用铁与火,将这个世界变得简单。” 天外战舰潜入江中,将江中的铁鱼尽数用质子炮催为铁粉。 然后,花不落和项珂挑了五千名士兵上了战舰作为先锋,其余人乘着小舟过江作为后锋。轩龙载着五千名士兵转瞬间便来到对岸,无数铁凤凰向战舰扑来。 轩龙启动了电磁保护罩,用质子炮轰击着金凤凰。 天空里炸开一朵有一朵烟花。 数十万黑压压的铁武士向河岸冲去,阻止黑龙军和火龙军登陆。 花不落紧张道:“少年,别让铁武士靠近河边。” 轩龙点了影像上的一个红色火箭,只见战舰下方射出一道刺目的红色强光。 “下面没有生灵,我用光束炮扫射它们。”轩龙道。 河岸上大批大批铁武士在光束炮中灰飞烟灭。 远处目睹着一切的赫连紫瞳孔渐渐收缩,他冷笑了两声,大声命令身边的炮手:“给我将它打下来!” 那些炮手都是凉国士兵,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忌惮他的暴怒,将大炮对准远处的战舰。 “轰!” 炮弹飞了出去,重重击在战舰身上,炸开绚丽的火花。 项珂明显感到船舱震了一下。 轩龙的影子颤了颤,差点消失。 “你没事吧?”花不落问。 轩龙的影子恢复如初,他仔细翻看着面前的图像,道:“敌军发动火炮攻击,我的防护罩够厚,所幸没事。” 207 我只要你们的皇帝 花不落道:“速速将他们的火炮炸毁!” “不行,城墙上有生灵。”轩龙道。 花不落道:“把我们送到城垛上,现在,是我们登场的时候了!” 赫连紫见那艘庞大的天外战舰向这边冲来,登时吃了一惊。他命令周围的将士们坚守战场,然后同上次一样,再次悄悄溜掉了。 轩龙打开战舰的门,花不落立刻纵身跳到了城垛上,项珂紧跟在她身后。 凉国见到他们,如同天神而降,吓得腿脚发软,立刻缴械投降。 花不落将刀横在一名士兵的脖子上:“赫连紫呢?” 士兵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去了。” 花不落从城垛上一跃而下,回头对项珂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抓赫连紫。” 她在长街上,飞奔而去,转瞬间消失在街角。海棠红的披风如同火焰。 刚刚从战舰上跳落下来的知知对项珂道:“这里交给我吧,皇上既然如此爱慕她,就应当同她一起并肩作战。” 项珂点了点头:“那么,这里就拜托你了。” 血月下的街道,静悄悄,只有城外的战火沉闷地敲击着大地。一些胆怯的百姓拖儿带女地站在街头,无望的哭泣。 “不要,不要杀我们!”他们看见神威凛凛的花不落哀求道。 “我不会杀你们的,我只要你们的皇帝。”花不落道。 人们一齐望向一处没有灯笼的巷道。 花不落走了进去。 她怕遇上埋伏,于是提身跃上了屋顶。双目环视周围,仔细搜索赫连紫的影子。 渐渐地,她远离了闹市,来到一处荒凉之地,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房子,周围散发着苍凉的气息,几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如同上古凶兽般以扭曲的姿势矗立天地之间。 夜枭喈喈怪叫,黑色枝丫上吊着的那轮血月,忽然就狰狞了起来。 花不落祭出弯刀,从老树下走过,枯草上一片紫色的布片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俯身捡了起来,抚摸着布料:“这是上等的绸缎,难道……”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狐鸣声。 花不落寻声疾步而去,穿过老树,穿过长草来到一片坟茔之中。 残破的墓碑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墓碑之中,一只红色九尾狐安静地坐着,用一双狡黠的眼睛注视着她。 “是你。”花不落走近它。 狐狸却猛地跳起,像一朵盛开在风里的红色花朵,轻盈地跃过乱坟,往一座较大的坟墓奔去。 墓门是开着的,黑洞洞的,如同妖兽的嘴。 狐狸停下脚步,眯起了眼睛,见她跟了上来,轻巧地奔入墓中。 花不落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在她的身后,墓门缓缓合上了。 依旧是华贵的地毯,精美的壁灯。两个涂脂抹粉的黑白无常迎了上来:“欢迎姑娘光临神鬼赌坊。” “搞什么鬼,你们的口头禅什么时候换了。”花不落道,“是胡笑呆引我到这里来的么?” 黑白无常面无表情,齐声道:“正是。” “带我去见他。”花不落道。 赌坊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圆桌,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手里玩着一副骨牌,红色的九尾狐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脚边。 “胡笑呆,你不去做生意,跑到凉国国都做什么?”花不落抬起手中的布片:“这是赫连紫身上的布片,你是不是把他藏起来了?他可不是好东西,你最好把他交出来。” 胡笑呆从面具里发出轻笑,然后指了指她身边的椅子,道:“坐。” “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跟你聊天的,更不是来跟你赌钱的。”花不落道。 “我知道,你是来抓赫连紫的。他在我手里。”胡笑呆从面具里又发出几声轻笑,“来坐,我们慢慢聊。” 花不落狐疑地坐了下来:“把他交给我,我知道你喜欢钱,开个价吧。” 胡笑呆抬手摸了摸九尾狐的脑袋,九尾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胡须上翘,似是在笑。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不落,你可记得我们初次相识的情景?” “当然记得,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我见你一次你提一次。我想忘都忘不掉。” 花不落皱起了眉头,不耐烦道,恶狠狠地瞪了狐狸一眼。 九尾狐也轻蔑地瞪了她一眼。 “时间过得真快……”他感慨。 花不落挑了挑眉,接口道:“一转眼我就从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了大姑娘,你也从一个翩翩少年郎,变成了无病呻吟的大叔。” “呵呵。回想当年,你的大花爹爹若是输了你,你现在便是我的娘子了。”胡笑呆道,“可惜,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幸亏,大花赢了,若我做了你的娘子,只怕你会英年早逝。”花不落咬牙切齿道,“胡笑呆,你再这么伤春悲秋,罗里吧嗦地,我会忍不住拿刀捅死你啊!” 胡笑呆抬起眼,深情地凝视着她:“不落,你心里可曾有一点点喜欢我?” 花不落站起身,弯腰俯视他的脸,道:“我连你的真容都未曾见过,如何回答你?脱下你的狐狸面具,我就告诉你答案。” 说着,她抬手飞快地去摘他脸上的面具。 胡笑呆格开她的手,向后掠去,淡淡地看着她。 九尾狐弓起身子,冲她龇牙咧嘴,九条尾巴像火焰一样摇曳。 “你不肯脱下你的假面,又该让人如何去爱你呢?”花不落道,“我们认识也有好些年了,你却一直都不曾向我展示真实的你,永远都是一副商人的嘴脸。” “这么说,你是打心底厌恶我了?”胡笑呆的声音迅速变冷。 花不落祭出弯刀,她抚摸着锋利的刀刃,笑道:“我以前并不厌恶你,只是觉得你很烦,但是现在我开始厌恶你了。” “女人的心捉摸不透。我怎么感觉我们做不成朋友了?”胡笑呆拿起了骨牌,道:“坐下,我不想跟你舞蹈弄枪的。” 花不落手中的弯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道:“男人的心更是捉摸不透。我真不明白,这些年你变幻着自己的角色,玩弄着别人的人生,不累么?胡笑呆,或者说赫连紫。” 胡笑呆握着骨牌的手抖了一下,他抬起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花不落反手一刀斩向他脸上的面具。 208 果然不出我所料 胡笑呆脸上的面具从中间裂为两半,掉落在地。狐狸面具后,赫然是赫连紫的脸。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花不落冷笑,目光如锋利的刀芒。 赫连紫吃惊道:“你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花不落道:“我很久之前就调查过你。但你的资料很少,没有人知道你的家世身份,只知道你年轻有为,独自经营一家这么豪华的赌场,又能在各国来去自如。你所拥有的力量,必定十分强大。” 她环顾四周,道:“一个人可以伪装他的外貌,他的声音,甚至走路的样子。但是,他是无法伪装眼神的,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你当初不该让我靠你太近。所以胡笑呆同赫连紫其实是一个人。 “如果我猜的不错,神鬼赌坊应该是一架庞大的机器,就像天外战舰一样,可以来去自如。不愿甘于成为人臣的你,大概是从另一个人手里夺得了这架机器,然后操纵它,在各国之间逡巡。谋取暴利搜集军事情报。”就这样,你一边积聚自己的财力,一边缓缓掌控幽国的政权。时机成熟之后,便像现在这样,谋取天下。” 赫连紫笑道:“你猜测的不错,可惜啊,世间既然有我,为何又有你呢?如果没有你,这个天下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我花费了数年的心血,打造出强大的玄铁军,可是一遇到你,便全都溃不成军。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抚摸着骨牌,喃喃道:“也许,你是我命里的克星,是我命里的劫数。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却不愿做我的皇后!” 手中抛出一枚股牌发出强烈的红光,一条浑身血红的巨蟒闪现而出,瞪着凶狠的绿色眼眸,张开尖牙咬向花不落。 花不落笑了笑,手中金光一闪,将一串符咒抛向巨蟒,然后祭出碧落镜,口中念念有词,把挣扎扭动的巨蟒一下子给收了。 “把天地间的阴气凝聚成怪兽的模样封印于兽骨之中,这样的小把戏是吓不到我的。”花不落走向赫连紫。 赫连紫微微一笑,黑白无常出现在花不落身后,勾魂锁呼啸而来。 花不落转身,出手如电,瞬间将两人手中的勾魂锁斩为两截。 黑白无常手臂弹出腕刃,一左一右攻来,招招都欲至她于死地。 花不落挥刀砍在他们身上,居然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两人口中忽然射出利箭。她轻巧躲过,道:“原来你们是机器。” 黑白无常面无表情地围住她,一人猛地跃起,腕刃划向她的脖子,一人飞速攻向她的双腿。 手中弯刀换成月魂弓,她以冰为箭矢。射向黑无常,然后祭出弯刀斩掉了白无常的头颅。 黑白无常倒在地上,冒出一阵火花后不动了。 花不落回头看着赫连紫。他已戴上了狐狸面具,也正静静的看着她。 他身边的九尾火狐朝她发出恐吓的低吼,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赫连紫轻轻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你有没有觉得,人类就像蛆虫一样,为了自己的欲望,在吞噬,破坏着这个世界?如果人类变为机器,就不会有欲望。” “少拿你那些荒谬的理论为自己开脱了。”花不落扬起了手中的弯刀,“我送你一程,记得来生做个好人!” 赫连紫身边的九尾火狐猛然跃起,扑向了她。 她并未放松对九尾火狐的警惕,劈向它的尾巴。哪知它收拢九尾,躲开他的刀锋。九尾狐绕着她奔跑,尾巴摇动,十只狐狸又变作二十只狐狸,花不落挥刀斩向它们,却刀刀落空,不消片刻,她只觉得挥刀的手越来越重。仿佛被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了一样。 项珂进入了坟茔,殷红月亮挂在东倒西歪的墓碑上方,就像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不落。”他高声呼喊着花不落的名字。 一座高大的墓门前亮着一团冰蓝色的光芒。 他走近捡了起来,发现那是花不落遗落的琉球灯。 他抬起眼,注视着眼前漆黑冰冷的金属门。然后后退一步,举起蟠龙棒,凝聚灵力,狠狠砸了上去。 墓门应声而倒。项珂大步走了进去,当他看到花不落受制于九尾火狐的妖术时,立刻提着蟠龙棒冲了上来。 蟠龙棒上腾起火焰,火焰形成的巨龙将九尾火狐的分身烧成了灰烬。 花不落恢复行动,立刻祭出月魂弓,以灵力为箭,射向九尾火狐的真身。 九尾火狐尖啸一声,甩尾扫散了她的箭气,猛地冲了上来。 项珂挥舞蟠龙棒朝它当头击去。 赫连紫掌中一闪,金轮飞出击开了蟠龙棒。 九尾火狐在蟠龙棒下逃得一劫,却没有逃出花不落的月魂弓。它被灵力形成的箭矢击中,像一朵落花般从半空中跌落。 赫连紫又祭出了两枚金轮,飞身接住了九尾火狐,面具后的一双眼睛里涌出愤恨之色:“花不落!我……我……”那个恨字始终说不出口。 他左手一扬,三枚金轮飞出,击向花不落。 花不落祭出弯刀将其击飞,那三枚金轮却如有灵性一般飞了回来。 赫连紫轻抚怀中受伤的狐狸,眼见花不落和项珂击碎了金轮朝他攻来,他冷哼一声,左手指上的戒指射出浅浅紫光。室内四只作为装饰品的黄金貔貅如同活了一样,那如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亮了起来,咆哮一声,扑向了花不落和项珂。 与此同时,赫连紫抱着狐狸退入暗门之中。 花不落与项珂挥舞兵刃解决掉貔貅,赶到暗门前,但终究晚了一步,暗门已经合上。 花不落在周围摸索了一遍,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找到开门的机关。 “后退。”项珂挥舞蟠龙棒,重重击在暗门上。火花迸溅,暗门纹丝不动。 他收起了蟠龙棒,双掌贴于门上,掌心腾出火焰。不知何种金属做成的门在他的掌心下缓缓融化。片刻之后,一个大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人走了进去,只见走廊中有无数只散发着红色光芒的飞蛾翩翩飞舞。 209 我不能留下 花不落拦住了项珂道:“是血蛾。” 她话音方落,血蛾蜂拥而至,朝两人扑来。 花不落祭出月魂弓,挺身而上,以火焰为箭矢,射向蛾群之中。 血蛾在火焰形成的箭矢下化作飞灰缓缓飘落,接着十数枚火球从走廊尽头飞滚而来。 花不落问候了赫连紫的祖宗十八代。项珂将她护在身后,挥舞着蟠龙棒,把飞滚而来的火球尽数击了回去。 花不落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刚才的动作是不是很帅?”项珂向她伸出了手。 “切。”花不落走在了他的前面,“少自恋了。” 走廊尽头又出现一道门,门已被火球砸开,掉入脚下的深渊里。 巨大的齿轮交错旋转,发出咯咯的响声,齿轮之间有一座吊桥。 花不落和项珂踏上了吊桥,他们很快找到了赫连紫,赫连紫静静伫立在一座巨大的齿轮之下,他怀中的九尾火狐已睁开了眼睛,在他的周围,有许多带着狐狸面具,衣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杀!”赫连紫道。 那些人一齐冲向花不落和项珂,他们手里握着各式兵器,看上去,就像是赫连紫的分身,当花不落的弯刀刺进他们的身体时,才发现他们是机械构成的人偶,狐狸面具后,是一个个金属骷髅。 而抱着狐狸的赫连紫,又不见了。 当她和项珂与机械人偶战斗的时候,周围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在一阵天旋地转中,两人脚下一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了出去。 两人落在了坟茔之中,只见神鬼赌坊从泥土中钻了出来。那是一架造型如同野兽的庞大机器。月夜下,一双幽绿的眼睛照亮了夜空,泥土和乱石从天而降。 “饕餮!”花不落喃喃道。 赫连紫站在饕餮的口中,抱着狐狸,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花不落,是你是我的!我本不愿与你为敌,可你让我无路可走。不是你毁灭我,就是我毁灭你!” 他退入饕餮口中。接着,饕餮一跃而起,左爪猛地朝花不落和项珂砸下。 “退!”项珂拽起花不落,迅速闪到一边。饕餮口中喷出火焰,坟茔中的荒草登时燃烧起来,变成一片火海。 两人同时飞跃而起,跳上饕餮的头颅。各自凝聚灵力,试图将手中的兵刃插于坚硬的金属外壳之中。 但它的金属外壳十分坚硬,兵刃溅起火花。饕餮巨大的头颅一晃,两人便站立不稳。 项珂脚下一滑,径直往火海中落去。 花不落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提了上来。 “多谢。”项珂道。 这时,战舰轩龙飞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眼纵身飞掠而上。 “轩龙,这个大家伙就交给你了。”项珂道。 “没问题。”轩龙的声音从战舰里透出来,他大声对饕餮道:“里面的人快出来,否则我把你们一齐摧毁。” 赫连紫坐在驾驶舱中,他看着面前庞大的战舰,狐狸面具后发出一声冷笑,然后按下了机器上的按钮。 饕餮两肋生出双翼,腾空而起,猛地扑向轩龙,腋下的双目射出强烈的光束。 轩龙遭受重创,整个前端燃烧起来。 花不落和项珂退后,躲避着火焰。 “少年,你还在等什么?”花不落怒叱。 轩龙道:“啊,没关系,只是保护罩着火了而已。”他在眼前的影像上轻点,一枚电磁炮射出,击向饕餮的头颅。 “轰!” 绚丽的光芒冲天而起,那枚电磁炮居然打空了。 饕餮张开巨口,数枚炮弹从它口中飞出。 轩龙在空中匆忙闪避,饶是如此,仍有几处被炮弹击中。 轩龙绕到饕餮背后,发射出一枚定位导弹。饕餮身体被导弹击中,轰然爆炸,掉落在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黑暗退去,天边,一片殷红如血的朝霞。 花不落纵身跳下轩龙战舰,落在饕餮焦黑的残骸前。弯腰捡起灰烬中白色的狐狸面具。 冷风扑面而来,狐狸面具上的嘴角诡异的上扬起一抹笑。 幽国军队和羌国军队连夜渡江,轻而易举的攻占了凉国的国都。 花不落派人把饕餮的残骸翻了一遍,仍未找到赫连紫的尸体。 她来到国都大殿之上,把狐狸面具交给了幽国现任的女相知知。知知通过占卜,道:“他虽身受重伤,但还活着。” 项珂问:“能否追查到他的踪迹?” 知知摇了摇头:“他隐匿了自己的气息,我无法找到他。” 两国在凉国国都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 宴会上花不落与项珂碰杯,想了想道:“我已帮你夺下凉国,现在我们两不相欠。” “所以,你要回羌国了么?”项珂失落道。 花不落握着酒杯,道:“是啊,战士们都想家了,我得带他们回去。” 项珂深深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右手覆向她的手背:“我希望你能留下。” 花不落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你知道,我不能留下。” 项珂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片刻,他道:“好,你走吧,作为这次联盟取得的胜利,我会从凉国割让五座城池来作为答谢。” 他转头吩咐部将取来笔墨,对花不落道:“连年征战,百姓们苦不堪言。我想你也厌倦了刀光剑影,不如我们缔结和平条约。从今往后,你我有生之年,不再操戈相向,如何?” 花不落又将一杯酒饮尽,笑道:“怎么,你是怕败给我才跟我订立盟约的么?” 项珂笑了笑道:“算是吧,羌国吞并羽国,拥有凉国五城,幽国拥有凉国十座城池。现在,羌幽两国,国土面积不相上下,羌国北部熊国日渐崛起,幽国西南部的各个部落时常发动暴乱。我们都有要对付的敌人。如果再继续战下去,只会让他人渔翁得利。” 花不落抱起了酒壶狂饮,听完他的话,笑眯眯道:“你说得很有道理,那就结盟吧。” 在酒桌上订立盟约之后,项珂拉着微醺的花不落站了起来,对两国的将领道:“今日攻梁大捷。我将分凉国五座城池与羌国,以谢羌国一臂之力,并与羌国大帝姬花不落签下休战条约。我与她有生之年,羌幽两国互不侵犯,和平共处。众将士若无异议,盟约自即刻起生效。” 210 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觉 两国将士相互看了看,窃窃私语了一番,然后各国代表道:“我等并无异议。” 项珂与花不落歃血为盟,饮下血酒之后,花不落笑道:“既然我们结下盟约,大家就不必约束,尽情的饮酒跳舞吧。”说着,带头拉起项珂,在大殿中翩翩起舞。 两国将士受此感染,也都放下成见与拘束,笨拙地跳起舞来。 花不落跳完一支舞,便悄悄抱着一坛酒悄悄溜出了宫殿,纵身跃上悬浮在宫殿上空的天外战舰上。 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了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看天上的繁星。 “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庆祝?我会帮你们守着这座城池的。”轩龙影子幽灵一般出现在她身边。 花不落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庆祝的,不就是成功夺取了别人的国家么?我是为了让他们开心一下才陪他们喝酒的,酒么,还是一个人喝有味。” 轩龙讶异地看着她。 花不落赏了他一个白眼:“看什么看,跟没见过美女似的。” 轩龙笑了。 花不落叹了口气,举起酒坛,问:“你要喝酒么?” “我又不是人。”轩龙道,“我是武器。” “哦,忘了。”花不落闷闷道,“你的实体是战舰,你不过是幽灵一样的存在,抓都抓不到。”她的手臂穿过了他的手臂,“你只能呆在这条船上,哪里都不能去,真可怜。” 轩龙讶然失笑。 花不落抿了一口酒,道:“笑什么?” “笑你居然说我可怜,我不过是武器而已。没有灵魂,你却把我当成了人。”轩龙道。 花不落吐了口气,郁闷道:“是呀,你是武器没有灵魂的存在……所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寂寞。” 轩龙收起笑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头顶的星空。星河灿烂,却无一颗星星映入他漆黑的眼眸。 “讲讲你所在的星球的故事吧。”花不落道。 轩龙道:“我所在的星球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地方,那里的人好战。每个人都热爱着金钱。他们相互掠夺,唯利是图,星球的能源渐渐被人们掏空。我的主人厌倦了那里,所以才创造了我。带上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离开了他所在的宇宙,来到你们的宇宙,到达你们的星球。你们的星球就像世外桃源一样。” 花不落道:“后来呢?” “后来,主人的朋友们很快和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成为了朋友。然而,这颗星球上同样有一些贪婪好战的人,他们诱惑了主人的朋友,利用从那颗星球带来的科技,制造出了许多杀伤性巨大的武器。” 轩龙幽幽道:“那架外型很像饕餮的机械,就出自主人朋友之手。自从主人的朋友背叛主人的意志之后,这颗星球遍布战火,生灵涂炭,江河中的水被血染红成了红色,死尸产生的瘴气遮天蔽日,万物凋零。主人伤心极了,于是驾驶着我杀死了他的朋友,摧毁了许多武器,把那些好战噬血的部落尽数杀尽,只留下年幼的孩子。” 花不落赫然变色。 “你一定非常吃惊吧。”轩龙道,“其实主人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他来这颗星球,是为了逃避那个充斥着暴力同欲望的星球,却不曾想把这颗星球变成了与那颗一摸一样的欲望星球。杀戮结束之后,主人非常懊悔,他写下一封遗书就不知所踪。” “我只好沉入寻梦湖湖底。按照遗书上主人的指示,除非世间有大规模战乱,否则我绝不可现世。”轩龙缓缓道:“我的存在就是消灭战争,维护世界和平。让这颗星球长久的保持着世外桃源的模样。” 花不落喝了口酒,压压惊道:“照你这么说,以后我若是随便发动大规模战争,你一样会消灭掉我喽?” 轩龙点了点头:“必要时我可以毁灭整个星球。主人说了,他不希望这颗星球变成高度文明的社会。他希望你们永远像孩子一样,天真,善良,友爱,与万物和平相处。如果你们打破了这个规定,我将毫不犹豫的毁掉你们的文明。让你们退化到原始社会,重新开始。” 花不落若有所思:“唔,我差点就做了错误的选择……不过,你用什么毁灭我们的文明呢?莫非你身上还装着灭世的武器么?” 轩龙神秘一笑:“这个我就不便告诉你了。” 这时,项珂出现在宫殿之下,仰头望着战舰上的花不落,并冲她挥了挥手,嘴角上扬,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哦,他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轩龙说完,就消失了踪迹。 项珂纵身掠上宫殿尖顶,然后飞身跃上战舰,来到了花不落身边,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花不落挑了挑眉毛:“酒也跟你喝了,舞也跟你跳了,我一个人找个地方思考人生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项珂笑道:“思考人生?你的人生还需要思考么?你是羌国的强者,同我一样,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呢?”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项珂颇有些无趣,道:“我倒是常常想,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 “停。”花不落打断他的话,“我跟你讲过很多遍了,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项珂落寞道:“这么果断坚决的拒绝我,我怎么有种胸口碎大石的感觉?你好歹骗骗我嘛。” 花不落眨眨眼:“我连自己都骗不了,怎么骗你呀?” 项珂往她身边靠了靠,右手轻轻握住她的左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道:“我们曾经同生共死,我就不相信你对我没感觉。”说完,他探过头来准备吻她。 她眼疾手快地封住了他的吻,柳眉倒竖,严肃道:“我警告你,你再对我无礼,我就一脚把你踹到地上了啊。” 他郁闷地翻了个白眼,道:“真让人心碎啊。” 花不落喝完了酒,自顾自枕着手臂躺了下来。 项珂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211 朕痛得没法呼吸了 花不落望着星空,星空落入她的眼睛,显得越发明亮,白皙的面容衬得朱唇娇艳红樱。 项珂想了想,决定冒着被她踹下战舰的危险吻她。 他下定决心以后,迅速地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这次他得逞了。 花不落大惊失色,用力推开他,可他死抱着她不放。无奈之下,一掌击向他肩头,随即一个旋踢踹向他心窝。 项珂傻傻地没有躲闪,笔直的从战舰上掉了下去,表情特别天真与无辜。 轩龙忽然出现在花不落身边,揶揄道:“我扫描过他的身体,发现他的心脏是半金属的,从这里到地面,有七八十丈呢,你就不怕他掉下去,把身体里的零件都摔出来么?” 花不落咬了咬牙,纵身跳了下去,在项珂即将坠地时候,用巧劲接住了他。 强大的冲击力让她和他都倒了下来,花不落坐了下来,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的项珂,问道:“起来,别装死。” “痛。”他看了她一眼,按了按胸口道,“痛得……没法……呼吸了呢。” 花不落这才担心起来,伏在他胸口侧耳倾听,她听见他的胸腔里有齿轮转动的滴答声。 项珂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然后轻轻闭上了眼。 花不落拍了拍他的脸,紧张道:“姓项的,你可别装死啊,你要是死了,你的手下肯定把你的死赖在我身上,到时候我们两国必定开战,缔结的盟约肯定作废……你醒醒。” 项珂闭着眼睛继续挺尸。 花不落把他扶了起来,双掌抵在他后背,输了一些灵力给他,见他丝毫没有反应,恼怒道:“你去死好了,等下我把你的大军全收伏了,你就等着在地府做亡国之君吧!” 项珂睁开眼睛,缓缓道:“你就这么想称霸天下啊?” 花不落剐了他一眼,道:“谁让你装死的?你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么?” 他向她伸出了右臂,冷着脸,闷不做声。 “干嘛?”花不落道,“你给我脸色看呐。” 他闷闷道:“被你踹了一脚,心窝痛,扶我回去。” “好吧,算我欠你的。”花不落扶他起来,搀着他往赫连紫曾经居住的寝殿走去。 刚来到寝殿门口,就遇上了项珂手下的一名将领。花不落巴不得尽快甩掉包袱,把项珂交给那名将领就溜之大吉。 看花不落很快没了踪迹,项珂瞪了那名将领一眼:“来得真不是时候。” “末将也是担心皇上的安危。”那名将领悄声道:“皇上,羌国士兵今夜大醉,我们最好趁机铲除他们,统一芈夏,这是最好的时机,切莫错过。” “放肆!”项珂怒斥,“陈将军,你怎能有如此卑劣的想法?” “微臣也是为了皇上的千秋霸业着想。”陈将军跪地直谏,“羌国仗着天外战舰迟早会统一芈夏诸国,我们若不趁此时灭羌国大军,杀焚天帝姬,把天外战舰夺回来,早晚会做亡国之奴的啊!” 项珂祭出墨色长剑,横在他脖子上,低声道:“陈将军,若不是看在你护国有功的份上,朕此时已让你身首分离。杀焚天帝姬,夺天外战舰的事休要再提。否则,朕便将你贬为庶人。” “可是……”陈将军还想再说什么。 项珂收了剑,打断他的话,道:“没有可是,朕心里比你清楚的很!” 陈将军叹了口气,道:“微臣知错了,请皇上恕罪。” 项珂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 第二日一大早,花不落便向项珂辞别。 “怎么这么快遍走?”项珂道,“你再多滞留几日也不迟。” “战争已经结束,再留几日就是浪费军粮。”花不落道,“我们就此别过。” 项珂惆怅道:“这一别,你我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相见不如怀念。”花不落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想我了就写信给我。” “你会读我的信么?”项珂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中也亮起希冀的光芒。 “只要写得别太肉麻,我还是会读的。”花不落笑道。 “嗯。我会写信给你的。”项珂脸上的惆怅一扫而光。 羌国的军队陆续登上天外战舰,等大军都上去了,花不落对项珂道:“那么,我走了。” 项珂目送她登上战舰,向她挥手作别。 花不落来到主舱控制室,对轩龙道:“两万多人在战舰上,不会超重吧?” 轩龙看着眼前的影像,道:“不会,只是目的地到后,别让你的士兵吐在战舰上。” “放心。”花不落道。 “那么,我出发了!”轩龙收起了所有影像。 天外战舰轩龙号冲天而起,化为一道银白光芒,消失在苍穹中。 博渊书院里,上官希正在教场上教弟子射箭,忽见庞然大物落在了寻梦湖湖岸,他丢下弯弓,一路小跑而来。 舱门自动打开,士兵们蜂拥冲出战舰,跑到竹林里狂吐不止,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调整眩晕的大脑。 上官希叠声道:“不要吐在竹林里,败坏了风景,你们这些粗人,真是无礼!” 花不落缓缓走了过来,冲他嫣然一笑:“上官先生,我替他们向你道歉。我会让他们把这里收拾干净的。” 上官希问:“我听说凉国一战,殿下得了五座城池?” 花不落道:“是啊。” “幽国皇帝太小气了,才分五座城池给我们。”上官希埋怨道,“好歹分半壁江山给我们嘛,这样我也好在那里建个分院。” 花不落笑了笑,道:“你不能再建书院了。” “为何?”上官希问道。 “在羌国有两家书院已足够,真心求学的人会不远万里来这儿的,就当是给莘莘学子们一个挑战吧。”花不落道,转头吩咐部将集结部队,准备回营。 天外战舰缓缓沉入湖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竖起三座尖塔,远远望去,就像湖面撑起的银帆。塔上的能量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冰蓝色的光芒。 花不落转头对上官希道:“上官先生,天外战舰是件非常可怕的武器,希望你严加看管弟子,别让人,随意靠近它。” “殿下放心。”上官希道,“我一定会守护好这里的。” 212 朕要为你接风洗尘 花不落进入皇宫,恰逢庄瑜和萌萌外出打猎,她只好回自己的府邸,脱下战袍洗了个澡,换上了件白色锦袍。 此时正值羌国的初冬,院中花木一片萧条,她站在窗前,喝着一壶热酒。感觉凉国一战,就像一场大梦。 寒风入窗,刺骨冰凉。 想起项珂,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侍女纤纤走了过来,为她披上玫瑰色狐裘,柔声道:“殿下,天寒,小心着凉。” “无妨。”花不落笑了笑,问:“我征战凉国这些日子,皇城都发生了什么事?” “一些官员的职位发生了调动,皇上惩治了几个贪官,减免了几座城池的赋税。另外将从幽国缴获来的铁器尽数熔化,铸成了各种器具销往异邦。”纤纤掰着手指头道,生怕遗漏了什么。 花不落问:“他将铁武士也熔化了么?” 纤纤点了点头:“嗯,据说是铸成了钟捐给各个寺庙。” 花不落道:“将铁武士铸成钟也亏他想得出来。” 纤纤弱弱道:“殿下,幽国的铁武士是不是……人类变成的?” 花不落抿了口酒,道:“是雾灵人用异术将活人与铁熔炼而成的。” 纤纤脸色惨白:“把人变成杀人武器……太残忍了,那必定十分痛苦。” 花不落想起项珂差一点变成铁武士的事,道:“是啊,太残忍了,还好一切都结束了。” 窗外开始飘雪,洁白细碎的雪花飘进窗来。花不落笑问:“这是今冬的第几场雪?” “第四场。”纤纤道,“殿下,要不要生起暖炉?” “不用了。”花不落道,“我没那么怕冷的。” 正说着,忽有宫人来报:“皇上狩猎归来,急召殿下进宫。” 花不落放下酒壶,换上官服跟着宫人来到了宫中大殿。 大殿中群臣见了好不咯,皆向她问好。 庄瑜和萌萌早已走下御座,见了她,各自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让她心里十分温暖。 萌萌为她拂掉身上的落雪,道:“我和皇上一听说你回来了,连忙赶回宫里,倒放走了一条鹿的性命。”她握住她的手,“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搞得我们手忙脚乱的。” 庄瑜笑道:“不落,欢迎回家。朕已让宫人们准备了宴席,朕要为你接风洗尘。” 萌萌道:“不落,凉国一战我们羌国添了五座城池,你可是我们国家的大功臣。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不必客气。” 花不落道:“我要这个国家祥和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庄瑜哈哈笑了:“你能不能要点实际的?” 花不落道:“这本来就很实际啊。” “要不要朕给你找个驸马?”庄瑜半开玩笑道,群臣也跟着窃笑。 一名老臣道:“皇上,宰相大人相貌英俊,一表人才,至今仍未娶妻,与大帝姬刚好匹配……” 群臣都把目光转向了宰相张明月,张明月一张白脸霎时涨得通红,窘迫道:“尚书大人不要开小臣玩笑啦!” 另一名大臣道:“宰相大人平日里对大帝姬赞赏有加,这会儿怎么拘谨了,赶快向大帝姬表白啊。” 众臣跟着起哄。 花不落故意板起了脸,道:“皇上,我才刚刚回来,你就让这些大臣来取笑我,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走。 庄瑜拉住了她,瞪了群臣一眼:“谁再开大帝姬的玩笑,朕就罚谁一年的俸禄。” 群臣立时噤声。 内侍监来报:“回皇上,娘娘。大宴已准备好。” 宴席上,庄瑜把新得的五座城池交给了一些战功显著的大将管理,并把南部的土地作为花不落的封地。 过了半月,天气越发冷了。整座皇城在连日的大雪中变得冰雕玉琢,如神话里的仙境。 园子里的腊梅绽开了花苞。 花不落给城郊贫苦的百姓置备了些棉衣,棉被。回城的路上,只见一只受伤的雪兔趴在雪堆里奄奄一息。 花不落心生怜悯,跃下马,将那只雪兔抱了起来,仔细察看它的伤势,耳边响起庄薇的话:“兔兔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吃掉它?” 随从道:“这只野兔太瘦小了,小的给殿下打只大野兔下酒。” 花不落瞪了他一眼道:“你啊,就知道吃,兔兔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将它当下酒菜?” 随从尴尬地抓了抓头,涨红了脸,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双手递给了她:“小的错了,大帝姬快给……兔兔……包扎伤口吧。” 花不落脸上浮现出笑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动物和小孩子一样,都是需要爱护的,别整天就想着吃。” 那名随从傻傻的笑了:“小的明白。” 花不落给雪兔包扎完伤口,将它放进了怀里,骑上龙驹,往皇城而去。 回到不落宫,她将雪兔交给了纤纤。 纤纤开心极了:“是雪兔呢,还自带黑色眼影,好可爱。他身上的伤口,应该是狼留下来的。” 花不落抿了一口茶,笑着问:“喜欢它么?” “喜欢极了。”纤纤连连点头。 “喜欢就替我好好照顾它。”花不落放下茶杯。脑袋里又浮现出庄薇的样子。 纤纤喜不自胜:“嗯,奴婢会照顾好它的,只是……”她弱弱问,“殿下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花不落道:“叫它细细吧。” “细细?”纤纤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小雨纤纤,风细细。”花不落道,“它和你一样又瘦又小,你既然叫纤纤,它就叫细细喽。” “好啊,真不错,那奴婢就叫它细细。”纤纤笑得眉眼弯弯。 花不落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仿佛看见了庄薇,她过得还好么?等春天来了,她打算去羽国看她。 暴风雪袭击了皇城,压塌了百姓们许多房屋,花不落正好闲的发慌,便在风雪过后指挥军民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城中百姓感动不已,纷纷称颂她的所为。 庄瑜和萌萌也组织宫人们过来帮忙。医治受伤的百姓,给他们送粮送药。百姓们见状更是感动的痛哭流涕。 213 让朕酝酿一下 花不落走到熬药的庄瑜身边,道:“皇上为百姓所做的一切让我很感动。” 庄瑜揉了揉被熏疼的眼睛,笑道:“感动就对了,好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做了。朕身为一国之君理应关心自己的百姓,而不是整天吃喝玩乐。” 花不落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指挥千军万马打仗,总不如指挥千军万马抗灾来得舒服。” 花不落一笑而过,问道:“暴风雪从北而来,北部许多城池受灾,皇上可曾下旨派遣大臣救灾?” 庄瑜道:“萌萌一早便提醒朕,朕已下旨命人前去救灾,你放心好了。” 萌萌走了过来,端了一碗姜汤给花不落,忧心忡忡道:“这场暴风雪来得极为突然,实乃羌国百年未遇的雪灾。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羌国现在国富民强,不管遇到多大的灾难,我们军民齐心协力,总能度过难关。你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庄瑜笑问。 萌萌道:“臣妾听说北面的熊国日益崛起。他们民风暴烈,时不时骚扰我国边境牧民。臣妾担心他们会趁虚而入,我们不得不防。” “别担心,等夏天到了,朕派几个大将去收拾他们。”庄瑜提起沸腾的药罐,挨个给受伤的百姓斟药。 花不落饮下姜汤,道:“娘娘放心,有我在,是绝对不允许熊国人乱来的。” 这时,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飞了过来,落在她们面前结满冰棱的小树上,歪着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着花不落。 “哪里来的野鸡?”萌萌诧异道。 花不落笑了,道:“不是野鸡,是紫蓝金刚鹦鹉。” 鹦鹉脚下一滑,扑棱棱从树上掉了下来。花不落及时接住了它。 它在她怀里抖了抖翅膀,颤声问道:“冻死朕了,快给朕喝点热乎的。” 花不落与萌萌相视而笑。 萌萌戏谑道:“这莫非是鹦鹉国的皇帝?” 自称朕的鹦鹉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道:“朕又冷又饿,快要活不成了,你们竟然还有心思说笑。” 花不落和萌萌又是笑。 庄瑜走了过来问道:“怎么笑得这般开心?”看到花不落怀里的鹦鹉,他惊道:“冻僵的野鸡?啊……可以给百姓们做鸡汤喝。” “气死朕了。”鹦鹉喃喃道,“朕不远万里而来,你竟然要把朕做鸡汤喝了。可恶,来人啊,拖出去斩了!” “是鹦鹉。”庄瑜在它冰凉的羽毛上摸了一把问道:“你从哪儿来?” “给朕暖暖朕就告诉你。”鹦鹉卖起了关子。 三个人带着鹦鹉进了临时搭建的草棚。 花不落给它喂了些花生,给它披上了毯子。坐在火炉旁烤了半天火,它才缓过来,精神抖擞道:“朕来自幽国,朕是来找人的。” 提到幽国,花不落心中一跳。 “你是来找花不落的吧。”萌萌若有所悟。 “你怎么晓得?”鹦鹉讶异道。 庄瑜笑了:“项珂这小子还挺有心的,自己来不了,驯只鹦鹉来找你。” 花不落脸色微红。 鹦鹉凝视着花不落,问道:“那么,你就是羌国的焚天帝姬花不落?” “项珂让你来做什么?”花不落问。 鹦鹉格外机灵,它转了转眼珠没有作答。而是自我介绍道:“朕叫一片蓝,很高兴认识你们。”说着抬起双翼施施然向三人作了一揖。 三人讶然一笑,这只鹦鹉居然很懂礼节。 到了傍晚,回到不落宫,纤纤对鹦鹉一片蓝的到来十分好奇,笑道:“殿下跟小动物很有缘啊,前些日子带了只兔兔回来,今天带了只野鸡。” 一片蓝站在花不落手臂上,闻此言怒怼道:“讨厌,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老管朕叫野鸡?真是没见过世面,没文化真可怕。” 花不落让鹦鹉飞到了一点红曾经呆过的鹦鹉架上,自己脱下了狐裘和靴子,百无聊赖地坐在了软塌上,吩咐纤纤去烫酒。 “殿下,经常饮酒对身体不好。”纤纤放好她的衣服和靴子,柔声劝道。 “我不管,我要喝酒。”花不落板起了脸。 纤纤无奈,只得给她去烫酒。 一片蓝见纤纤走了,立刻飞到花不落身边,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她。 “你要说什么?”花不落问。 一片蓝张了张嘴:“朕……朕……” 花不落抚了抚它华丽的羽毛道:“项珂让你来,肯定交代了你不少话。” 一片蓝点了点头,然后跳到她手臂上,继续深情地凝视着她。 花不落道:“那他都交代了你些什么话?说来听听。” 一片蓝道:“嗯,让朕酝酿一下。” 花不落忍俊不禁。 一片蓝想了一会儿,开口声情并茂用项珂的声音和语气道:“不落,你走之后,朕对你念念不忘。此番一别,千山万水之后,化作飞鸟。朕本欲写信给你,但一纸素笺,又如何能写尽朕对你的相思之情。对你的满腔眷恋,无人可诉,于是诉于鹦鹉听。一片蓝乖巧聪明,竟听懂了朕的心声。朕多想化作飞鸟守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然而朕却不能,唯有把愿望寄托于一片蓝,替朕陪在你身边。” 花不落听完,一双明眸瞬间涌上了泪水,她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片蓝傻傻地看着她,抬起右翼抚了抚她的面颊,继续道:“不落,别哭,朕会守在你身边。你不会孤单的。” 花不落笑了,轻轻将它搂进了怀里。 有了一片蓝,雪兔细细便失宠了。花不落偶尔想起来的时候给细细喂点菜叶,大部分都是纤纤照顾细细。 这天清早,一片蓝似乎要弥补花不落对细细带来的冷落,主动叼起盘子里的点心去喂趴在地毯上发呆的雪兔。 雪兔闻了闻点心,胡子抖了抖,便抱着点心啃起来。 一片蓝抬起爪子给它理了理毛,轻轻道:“小乖乖,慢慢吃,朕会照顾你的。” 花不落见到这一幕,几乎笑出了眼泪,向一片蓝伸出了手臂。 一片蓝欢快地落到她的手臂上,问道:“不落,你穿了一身戎装,是要去打仗么?” 214 朕要陪着你 花不落穿了一身玫瑰色软甲,她道:“羌北一些城镇遭遇暴风雪,前去巡查救灾的官员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皇上十分担心,所以我得陪他去看看。” “朕也要去。”一片蓝道,“朕要陪着你。” 花不落道:“羌北很冷的,你不怕冻僵么?” “只要能陪着你,朕什么都不怕。”一片蓝认真道。 这时,纤纤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件绣花红袄,笑眯眯道:“殿下,奴婢闲来无事给细细和一片蓝做了件小袄。有了小袄,它们就可以到园子里玩耍啦。” 两人给鹦鹉和雪兔套上了小袄。 花不落笑道:“你倒是很像以前的我。” “殿下以前也喜欢给小动物做衣服么?”纤纤问道。 花不落点了点道:“我曾有一只凤头鹦鹉。”想起一点红,她的神情顿时黯然下来。 穿着小袄的一片蓝跳着道:“纤纤,快拿梳子来让朕瞅瞅美不美。” 花不落笑了起来,纤纤拿过一面大铜镜,一片蓝在镜子前左扭扭,右扭扭,道:“虽说这件衣服过于花哨,但为了避寒,朕勉强接受。” 它看着花不落道,“那么,不落,我么出发吧,别让皇帝等太久。” 到了皇宫,萌萌也要与庄瑜同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百姓救灾的同时臣妾也好看看羌北的风光。” “羌北大雪直到你的脖子,你要是不小心掉进了雪坑来,可都什么看不见,听朕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庄瑜道。 “我不,我就要跟你一起去,你不让我去,我也不让去。”萌萌说着,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死活都不松手。 花不落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于是对庄瑜道:“就让娘娘去吧,人多好办事。” 庄瑜叹了口气,只好答应:“行,朕带你去。” 萌萌登时欢呼雀跃。 庄瑜带了三千御林军,四十辆装满御寒衣物和粮食的牛车往羌北而去。 羌北最大的城池是梅陵城,那里人口密集,城中居民以蓄养牛羊和鹿为生,其羊皮和鹿茸销往羌国各地。 行了两天,黄昏的时候,暴风雪再次降临。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花不落见状,连忙指挥御林军躲进牛车围成的大圆圈里。 众人紧紧挨在一起取暖,暴风雪直到半夜才转弱。大家生火起灶,吃过饭后继续赶路。 天亮时御林军来到一个村子,整个村子在雪雾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没有一线灯火。像墓地一样沉寂。 出于谨慎,花不落拿出千里眼,仔细察看了一番,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庄瑜问:“有什么情异常么?” 花不落道:“按照羌北百姓的习惯,这个时候,早该生火起灶。可是村子里怎么连一丝炊烟都看不见?” 萌萌冷得直打哆嗦,道:“或许是天气太冷,他们躲在热炕上不愿起床。” “热炕?”花不落心中的疑惑更大了,“热炕烧了一夜,这时候应该添柴继续烧才对,可是我们仍不见烟囱里的一丝炊烟。” 萌萌和庄瑜相互看了一眼。 “难不成朕的百姓都冻死了?”庄瑜道。 “无论如何,还是谨慎为妙。”花不落点了一百名士兵作为前锋去探路,然后进入村子。 村子连一声狗吠都没有,羊圈里空空如也,倒塌的围墙和被雪埋的鸡舍让人觉得此地遭受过土匪的洗劫。 花不落推开了一扇木门,走进了木屋,从满室的积雪之中,她看见早已熄灭的炕上躺着一对母子,他们身上还盖着兽皮毯子,但整个人却像刚从雪中挖出来一般,变得冰冷僵硬。像一具冰尸。 一片蓝用翅膀捂住眼睛,惊恐道:“他们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是熊国术师的冰术,”花不落握紧了拳头,“看来,熊国人趁暴风雪之际,攻入了羌国。” 外面忽然传来士兵们的惨叫声。花不落急忙奔了出去。 只见雪地上喷洒着点点血迹,几名士兵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御林军团团将庄瑜和萌萌护在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屋顶上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白袍人。 “赫连紫!”花不落对肩上的一片蓝低声道:“快去城中搬救兵”。 一片蓝领命振翅飞入苍穹之中。 花不落祭出月魂弓,以冰雪为箭矢,连射七箭。 赫连紫掌中飞出金轮,皆将冰箭击碎。 花不落提身掠上屋顶,月魂弓转换为弯刀,向赫连紫劈面斩来。 两人正打斗着,一阵狂风裹挟着雪雾扑面而来。 村子一旁,从雪雾中渐渐走出一头硕大的北极熊,它的皮毛洁白如雪,它的眼睛明亮如炬。 “嗷!”北极熊低吼一声,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 熊背上坐着个棕发蓝眸的大胡子,他的手里握着雪白的冰杖,他的身上穿着华贵雪白的兽皮袍子。在他的身边是成群结队拿着冰斧,冰枪样貌凶狠暴戾的兽皮战士。 花不落挥刀击飞赫连紫的金轮,怒道:“赫连紫,你好无耻。你身为凉国皇帝,却卑劣到勾结熊国蒙多可汗侵略我羌国。” 狐狸面具后传来赫连紫的冷笑声:“你不是也联手项珂攻占我凉国么?是你逼我的,我如今落得这番境地,都是你害得。我要让你羌国的万千子民为我母后陪葬!”他看了熊国可汗一眼,熊国可汗会意,手中冰杖猛地锤击地面。 狂风夹着冰雪呼地卷向御林军,紧接着,披着兽皮的熊国战士手持武器蜂拥砍来! 御林军在冰雪中稳住对阵,手持长矛和盾牌奋力抵挡敌军的攻势。但他们的武器刚接触道对方的兵器,便立刻结上一层寒霜,冰冷刺骨的寒气传递到掌心,身体变得僵冷,行动稍稍迟缓,便被敌军攻破了防线。 花不落见状不妙,挥刀逼退赫连紫,祭出月魂弓,以火焰为箭矢,对准敌军前锋射了出去。 火焰沾在熊国战士身上,立刻燃烧起来,但御林军仍无法阻挡对方的攻势。 熊国可汗蒙多再次以冰杖敲击地面,登时狂风大作,雪雾弥漫。 凡是被熊国战士砍中的御林军战士,皆化为冰尸倒在地上。 215 朕欠你的来世再还 鲜血如花般在雪雾中绽放,惨叫与狂风的怒号融合在一起。 庄瑜和萌萌背靠背,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对抗着熊国战士。 蒙多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吹响了脖子上的骨笛。 另一侧,十数头北极熊冲出雪雾,咆哮着扑向御林军,截住了他们的退路。 花不落见状,作势营救,赫连紫掌中飞出金轮,决意将死缠烂打进行到底,这样一来,她不得不与他纠缠斗下去。两人棋逢对手,一时间难决胜负。 北极熊锋利的爪子将御林军撕成了碎片,在人与兽的两方夹击之下,御林军损失惨重。 蒙多驱赶着胯下坐骑,戳入御林军之中。 花不落见状,立刻挽弓,以火为箭矢,射向蒙多。 蒙多举起冰杖,将火箭击碎,他大喝一声,手中冰杖直击向庄瑜。 花不落心挂庄瑜,分神之际,赫连紫趁虚而入,手握金轮,用力嵌入她的背心。 她听得破空之声,连忙躲闪,尽管如此,金轮还是割破了她的软甲,在她后背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口。 在赫连紫出手偷袭之时,花不落也将弯刀送进了他的左肋。 两人的鲜血落到了屋顶上的冰雪之中,冻成了红色的冰晶。 赫连紫拔出肋间的弯刀,远远掷到雪地之中,冷笑道:“你以为你今日能杀掉我么,你错了。今日,你将失去你最重视的东西!” 花不落听到一声悲鸣,是皇后萌萌的悲鸣。那悲鸣如杜鹃啼血,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 她转过脸,看见蒙多正缓缓地将一把冰剑从庄瑜胸口拔出,然后斩向挥剑而至的萌萌。 她丢下赫连紫,纵身跃下屋顶,挽弓,火焰形成的箭矢直直射向蒙多。 她一连射了五箭,五箭过后,她已奔至蒙多身边,落在雪地中的弯刀响应她的召唤,飞入她的手中。 “快救皇上。”花不落对萌萌低吼,弯刀腾起炙热的红芒,映得她双眸血红,她瞪着蒙多,恨不能将他剁成肉糜。 蒙多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羌国的男人都是胆小鬼么?竟然让一个女人来保护他们的可汗。”他用极地语说道。 花不落没有说话,而是用带着火焰的弯刀来回答他。 蒙多一手握冰剑,一手握冰杖,抵挡着花不落猛烈的攻势。 冰晶与火焰切割着空气,嚎叫和惨叫敲打着大地。 萌萌双手抵在庄瑜背心,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他的身体,眼泪如喷泉从她眼中滚滚而下,在她脸上凝结成厚厚的冰晶,她拼尽全力修复他渐渐被冰咒侵蚀的的伤口,哭喊道:“皇上,皇上,你一定要挺住!我们说好了的,要一起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我们的国家变富变强。你不许丢下我,不许丢下我们的孩子,不许丢下我们的国家和子民!” 蒙多冰杖触地,冰蓝色的寒气瞬间侵向花不落的双足,并顺着她的双足蔓延而上,熄灭了她弯刀上的火焰。右手中的冰剑倏地向她的胸口刺去。 “安息吧!”蒙多用极地语大喊。 花不落望着渐近的剑锋,仿佛看见了自己短暂的一生,那些欢笑与泪水,那些爱恨与情仇,花焦、庄瑜、庄薇、萌萌……眼前最后出现项珂,他们的脸一一从她眼前掠过,笑的,哭的,忧伤的,喜悦的。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么?为何如此不甘呢? “不落!”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就像从梦里而来。 “项珂,是你么?我是不是因为太想你所以才出现了幻觉?”她心道,“我想念你。尽管我从来不说,睡觉想,吃饭想,看到一朵花想,看到一朵云也想,走在路上想,发呆时也想。为了不去想你,我拼命的做事,拼命的往人多的地方去。可还是戒不掉想你,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戒掉了呢?” 这一切当然不是她的幻觉,项珂来了,他真真切切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剑锋即将刺进她身体的那一刻,项珂祭出蟠龙棒,击开了蒙多的冰剑。 他身上散发出的纯阳之气击退了她身上的寒气。笼罩在她身上的冰晶立时融化,花不落恢复了只觉,吃惊的看着与蒙多打斗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项珂。” 蟠龙棒抵抗着冰杖的攻击,项珂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眷恋疼惜之情。 花不落提刀,欲与他并肩而战,忽闻身后萌萌带着哭腔的喊声:“不落,你快来,皇上……皇上有话对你说。” 花不落急急来到庄瑜身边,看着他胸腔的伤口,她的心立刻揪成一团:“皇上。” 回光返照的庄瑜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张脸苍白如纸,青紫色的嘴唇颤抖着:“不落……叫哥哥……我们兄妹相认以来,你还从未叫过我哥哥呢。” “哥哥。”握着他冰冷刺骨的手,她不禁泪如雨下。 “朕死了,你就是羌国的女王。”他把自己的长剑递给了她,“替朕……保护好这个……国家。” 花不落接过长剑:“我会的,我会保护好羌国,绝不允许外敌侵犯。” 庄瑜的目光转向萌萌,握住了她的手,缓缓道:“萌萌……好好活着……照顾好孩子们……和不落一起……让百姓们幸福安康。朕欠你的……来世再还……” 萌萌心痛如绞,泣不成声,仍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好,你在那头等臣妾,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庄瑜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他闭上了眼,他的身体转眼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晶。 “哥哥。”花不落的眼泪落了下来,砸在庄瑜结冰的尸体上,变成冰粒落下。 御林军此刻仅剩百余人,他们见皇帝战死,内心被悲伤和愤怒填满。更加奋不顾身的与熊国战士做殊死搏斗。 蒙多见项珂勇猛,不敢恋战,用极地语对身边的将领大喝道:“杀了他,重赏!” 七八名将领疯狂挥舞兵器冲项珂杀来。 蟠龙棒抡起一道火墙,重击向地方,敌方将领为火焰所笼罩。 216 女皇万岁 “不落,我已让一片蓝搬援军,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他大声对花不落道。 花不落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同萌萌拖着庄瑜的尸体,率领残余部将,且战且退。 两人杀到大牛车旁,几名御林军将士快速卸下车上的物资,将庄瑜的尸体抬了上去。 “上车,我来垫后。”花不落对萌萌道。 萌萌跳上了牛车,将士们守着牛车拼杀出一条血路。 北极熊忽地朝牛车扑来! 花不落以火焰为箭矢,挽弓射下三头北极熊,然后跳上牛车,与萌萌一起斩杀了剩余的两头。直到黄昏,她们才摆脱熊国战士的追击,御林军所剩仅五十几人。 所幸,援军来了。 左将军武布,右将军梁成纷纷来拜见花不落。 “你们来迟了。”萌萌红着眼眶,“皇上遭遇熊国可汗突袭,已驾崩了。” 三军一震,悲愤不已,将士们个个龇目欲裂。 “现在,大帝姬是羌国的女皇,你们还不拜见她!”萌萌道。 左右将军连忙率兵跪地,冲花不落高呼道:“女皇万岁!” “平身!”花不落道,“熊国可汗乘暴风雪之际,夺我羌北大地。杀我羌北百姓,杀我羌国皇帝。我花不落定让他血溅羌北,此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三军高呼,声震云霄。 花不落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重新披上战甲,立刻投入战斗之中。 她不能让项珂孤军奋战,她得去救他! 而萌萌则带着庄瑜的尸体返回皇城,她要集结全国的兵力做好对抗熊国的准备。 项珂白色的披风已被鲜血染红,一头黑发也凌乱不堪,黑色的棉袍渗出点点血迹。现在,他已被熊国战士团团围住,犹如一头困兽。 人群外,蒙多对赫连紫用极地语道:“拜你所赐,本王轻而易举的杀了羌国的皇帝。” 赫连紫并不谦虚:“我也是想拿回我的东西而已。” “你好像受伤了,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儿。”蒙多眼里带着戏谑。 赫连紫脸上的狐狸面具里透出一丝冷笑:“不过是被野猫挠了一下,无碍。” “野猫?”蒙多笑道,“本王觉得她更像一头豹子。” “豹子是他。”赫连紫望着深陷车轮战中的项珂道,“他是幽国的皇帝,杀了他,幽国唾手可得。” 蒙多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胡笑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他并不知道胡笑呆就是赫连紫,赫连紫就是胡笑呆,以为眼前这个戴狐狸面具的男人只是一个赌场老板。 赫连紫道:“我家业因这两人而毁,可汗若是想谢我,等夺得芈夏四国之时,任我做贵国的小官便可。” “凭你的才能,若做小官岂不是大材小用,本王定让你做我熊国的国师!”蒙多豪气道。他收了笑容,望着遭北极熊围攻的项珂道,“不过,眼前的这头豹子,并不好收伏啊。” “一拳难做敌手四手,让战士们只围攻不进攻趁他疲惫之时,予以致命一击。”赫连紫道,“他必为可汗所收伏。” 蟠龙棒舞动,九条火龙击向北极熊,它们惨叫倒地,不敢再战。 项珂急促地喘息着,他脸上的纹路闪动着金色光芒,嘴角带着睥睨天下的微笑。挥舞蟠龙棒,试图在群雄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群雄胆颤,弓弩手上前,发动冰弩。寒冰做成的箭矢如雨般向他射来。 项珂拽下身上披风,卷住蟠龙棒上,尽数将箭矢击落。 “别让他跑了,杀了他。本王重重有赏!”蒙多大声道。 熊国战士闻言,皆红了眼,将手中各种兵器往项珂身上投掷。他们形成层层叠叠的包围圈,有四个人坐在胸背上,张开大网罩向项珂。 项珂手中的蟠龙棒变为哥哥的长剑,他挥舞黑色的长剑将头顶的大网一分为二,斩杀了熊背上的敌兵。 蒙多讶然道:“这个人莫非是钢铁做的么?从午时一直战到晚上也有好些时辰,居然丝毫未有疲惫力衰的迹像。” 赫连紫想了想,也对项珂的力量感到吃惊。他向蒙多借了弓箭,提身跃上身后的屋顶,当他看到项珂露出破绽时,便猛然射出一箭。 那一箭掠过浩白的落雪,射入项珂的左肩。 项珂抬头怒视屋顶上的赫连紫低吼道:“卑鄙!” 赫连紫从面具后发出冷笑,继续挽弓搭箭瞄准项珂。 项珂侧身躲过他的一箭,他拔下肩头的冰箭,指尖贯注灵力,倏地弹向屋顶上的赫连紫。 那一箭既快又狠,赫连紫正为射中了他而得意,不想自己竟然被他指尖弹出的冰箭所伤。 冰箭射进他的大腿,寒彻入骨,疼痛很快变成麻木,他站立不稳,险些从屋顶上摔落下来。 蒙多见状,愤恨不已。 项珂受伤,熊国战士士气大震,他们骑在熊背上,拉起挂着尖刺的锁链,往他身上缠绕。 项珂一方面要躲闪敌兵掷来的飞镰,一方面又要斩杀冲上来的敌兵,一时疲于应对四面八方的攻击,不留神,便被锁链缠住了身体。 熊国战士爆发出兴奋的呐喊,他们狞笑着锁链一圈一圈绕在项珂的身上,然后收紧。 锁链上的倒刺扎进项珂的身体,鲜血溢了出来,将他脚下的冰雪染红。 这是他一个人的战场,他一个人的战斗! 好痛啊,真想放弃战斗,真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但是,若是倒下了,谁来保护我的爱人,保护我的国家呢?难道要把自己所爱的一切拱手让给这些蛮人么?不,不可以,绝对不能放弃,哪怕孤身一人,也要将战斗继续下去,我可以被他们杀死,但绝不会被他们杀死,但绝不会被他们打败! “噫啊——”他仰天长啸,脸上金色的纹路发出刺目的亮光,周身腾起炙热的火焰。身上的锁链猛烈迸裂开来! “杀了他!杀了他!”蒙多大喊。 一名将领闻言,立刻腾空跃起,扬起手中冰斧狠狠对着项珂的头颅斩下。 一支火箭穿过雪花与人群,将那高高扬起的冰斧击落在地,接着,无数钢箭如雨般射来。 花不落率领羌国铁骑飞驰而来。 217 皇上脸红啦 她额头上丧带飘舞她伸手从箭筒抽出三支箭搭于月魂弓上,手中腾起的火焰将钢箭点燃,火焰照亮了她美丽刚毅的脸,箭矢带着她满腔仇恨,飞入熊国阵营。 赫连紫拖着受伤的大腿,来到蒙多身边道:“羌国援军到了,可汗不宜恋战。权且后退,倘若他们来追,便趁机引入埋伏之中。” 蒙多心有不甘:“我熊国人的辞典里从来没有后退二字,对方将帅只是个黄毛丫头,本王怎么能退?” “可汗莫要小看花不落……”赫连紫劝道。 他还未说完,蒙多黑着脸怒道:“闭嘴!本王既能杀了羌国的皇帝,就能在今日攻下羌国皇城!” 他扬声对熊国战士大吼道:“暴风雪之神与我们同在!” “暴风雪之神与我们同在!”熊国战士大喊着跟在蒙多身后杀向飞驰而来的羌国铁骑。 北极熊载着蒙多向花不落飞奔而来。 他将手中冰杖掷出,冰杖扎入花不落面前的雪地,像石子落入湖中,激荡起月光般皎洁的光漪。地上的积雪如海浪般卷向花不落和她身上后的大军。 战马长鸣,战熊怒吼。两兵交战,天地为之变色。 蒙多一手拔出冰杖,一手祭出冰剑,攻向龙驹上的花不落。 花不落收起月魂弓,祭出庄瑜的长剑和自己的弯刀,将火焰贯注刀剑之中,杀向蒙多。 冰与火撞击迸溅出炫目的光华。照亮彼此的面容。 兵刃相交,雪花和火焰缠绕,鲜血伴着杀戮在黑夜中盛开。 看到花不落的到来,项珂精神大振。手中长剑转为蟠龙棒,蟠龙棒腾起炙热的火焰,所过之处,熊国的战士皆惨叫倒地毙于冰雪之中。 羌国士兵用火油点手中的长剑与熊国战士作着殊死搏斗。 蒙多手中的冰杖一下子扎进战马的脖子里,战马倒地。花不落滚落下马来,几乎同时,蒙多坐下的北极熊咆哮着扑向她。 她乘机往巨熊身下滑去,手中弯刀划过巨熊的肚子。 北极熊倒地哀号,蒙多跳到地上,脸上带着狞笑,冰杖捶地,风雪呼啸着卷向花不落。 花不落手中刀剑相交腾起的火焰,形成盾牌,她冷笑着,在风雪过后,如离弦之箭攻向蒙多。 项珂杀出一条血路,终于来到了花不落身边。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一齐冲向蒙多。 蒙多的棕发在风雪中飞扬,他宛若一头发狂的雄狮,奋力挥舞手中的兵刃。 熊国将领见他遭两人夹击,立刻涌进来,七名高大威猛的战士团团将花不落和项珂围住。 花不落和项珂如同风雪中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丝毫不曾畏惧对方。 花不落斩杀掉对方一名将领,攻到蒙多面前用极地语道:“愚蠢的熊国可汗,自己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那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本是凉国的新帝,等你夺得我羌国之时,他必杀你取而代之。现在,受死吧,我必以你熊国可汗的血来祭奠我的兄长!” “自不量力的小丫头,以你的本领,取本王的性命纯粹痴人说梦!哈哈哈,你且与你兄长作伴去吧!”他手中冰剑刺向花不落胸口。 花不落右手弯刀挡住他的冰剑,左手长剑刺向他的喉咙。却被他用冰杖格开。 雪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两军的厮杀也越来越惨烈。 这时候,战场是忽然传来一声尖利悠长的号角。听得号角的熊国战士,开始撤退。 蒙多刚把花不落击倒在地,闻得号角之声,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看自己的部将撤退,骂得更凶了,他借冰杖捶地引起风雪之际,迅速跳上一头北极熊,招呼部下随大军撤离。 花不落跃上龙驹,拍马便追,她祭出月魂弓,抓起箭筒中的钢箭,贯注火焰,射向蒙多。 蒙多折身将箭矢打落,他狞笑着,冰杖一挥,白光闪耀,无数尖锐的冰棱从地面长出。 战马扬蹄长嘶顿住了脚步,地上的冰棱挡住了追击之路。花不落又射了几箭,箭矢没入雪雾之中,伴随着溃逃的熊国战士消失不见。 花不落命令大军停止追击,撤出战场。 下完命令以后,她听见鹦鹉一片蓝在叫她:“不落!” 转过身,一片蓝站在项珂肩头,忧心忡忡。项珂看上去狼狈不堪,长发散乱,衣袍褴褛,用蟠龙棒支撑着身体,样子就像一个乞丐,他冲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接着倒了下去。 花不落急奔至他身前,关切问道:“你,还好么?” “我感觉好冷。”他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这一次,你是为我而来,对不对?” “我不能把你一个丢在战场上。”花不落道。 一片蓝开心地跳了起来:“呀,皇上终于和花不落在一起啦!” 大军撤入雪庸关。花不落命令各军部将作好防御措施,迎接熊国大军的再次突袭。 然后她进了石屋。 一名医务兵正在给项珂擦洗伤口。花不落拿过他手里的抹布道:“你去忙吧,我来。” 项珂见到花不落羞涩地笑了一下。一片蓝打趣道:“啊,皇上脸红啦。” “一片蓝,别淘气。”项珂呵斥道。 一片蓝飞到床上,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篝火正旺,项珂身体上的金色纹路闪烁着浅浅光芒。从他胸口到后背,布满了许多伤口。 拭掉血迹,花不落拿过药膏,轻轻为他涂抹,一边涂抹一边问:“说说吧,你为何出现在羌北?” 项珂抿了抿嘴,缓缓道:“自你走后,我一直非常想念你,想到我写的信你可能不会读。所以我从羽国商人那里把一片蓝买了回来,日日教它说话。” 花不落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教它说情话,让它来代替你自己。” “嗯。”项珂笑了笑,“但它又不是我,我心里很想见你一面,恰逢知知预言熊国可能会突袭羌国,我便带着一片蓝一起来到羌国通知你一声。” 花不落想了想道:“原来你早就到羌国了!” 项珂点了点头,含笑道:“我先让一片蓝来到你身边,然后躲在皇宫附近的旅馆里,我天天看你走过,可是你一直不曾注意我……” 218 我想要守护的唯有你而已 “后来暴风雪来临,我想起知知的预言,决定先到羌北察看一番再通知你。哪知风雪太大,我这没见过雪的幽国人,一时迷了路,困了好些天。”项珂道,“就在无意当中,我居然就遇到了一片蓝。” “所以你就按着一片蓝所指的方向找到了我?”花不落问。 “是啊。”项珂道。他身上的伤口在药效的作用下缓缓愈合,“可惜,我还是来晚了。” 花不落道:“你在百忙之中抽身来羌国看我,我很感动。你是幽国的皇帝,我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值得。”项珂握住她正在给他前胸涂药的手,“你知道的。为了你,我可以连江山都不要。” 花不落抽回手道:“庄瑜为蒙多可汗所杀,他在临终之际,将皇位让给了我,我现在是羌国女皇,身上背负着国仇家恨。你我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项珂笑了笑道:“没关系,两人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可以等。” 熊国大军退入越州城,这座羌国最北端的大城已被熊国可汗用冰术变成了冰雪之城,华丽的冰殿之中,蒙多瞪着赫连紫,愤怒地咆哮道:“谁准许你吹响号角集结本王的战士?你到底有没有将本王放在眼里?” “在下正是为了可汗着想才吹响号角的。”赫连紫淡定道:“羌帝庄瑜勤政爱民,这次又因赈灾而出宫。可汗杀了他,羌军大怒,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为自己的皇帝报仇。有句话说得好,不要同狂怒的雄狮战斗,那无异于自取灭亡。想要杀掉一头狂怒的雄狮,宜用智取,而不是硬碰硬。” “极地的巨熊怎会畏惧原野上的雄狮?对于我们熊国大军来说,羌军根本不堪一击!”蒙多愤怒道:“若不是你,本王现在就已攻入羌国皇城。” 赫连紫不以为然道:“我想可汗心中明白,若不是趁着这场百年不遇的风雪,可汗的大军是无法轻易的杀入羌北的。只怕刚到苍牙雪山,就被驻守在那里的羌军发现。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延长了羌国的冬天,可汗一路杀入羌北,不是看到了许多冻死的羌民吗?” “本王是趁这场暴风雨攻羌的,这本是天神的旨意!”蒙多冷哼道,“现在想必他们已退入雪庸关,趁他们的援军来到,本王一定要拿下羌国皇城。你不要再给本王添乱!” 蒙多让士兵稍作休整,到了午时以后,率领十万大军向雪庸关攻来。 赫连紫见他狂妄自大,懒得再劝,跟着大军前行作壁上观。 檄文已发出好久但萌萌的援军仍未到。花不落现在手底下只剩下五万大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抵挡住熊国大军的攻击。 现在她站在高高的塔楼上,用千里眼观测着远方的敌情。 远处雪雾弥漫。披着白雪的树林静悄悄的。 但是没过多久,一朵烟花在阴霾的天空炸开。两匹前去侦查的士兵飞驰而来,大喊着:“熊国大军攻过来啦!” “隆隆隆!”战鼓如雷般响了起来,弓弩手趴在坚冰垒起的战壕之中。骑兵和步兵也都紧握着沾满火油的利剑。 花不落和项珂躲在战壕后,冷静注视着前方密林中的小道。 小道中先出现数十头披着铠甲的巨熊。它们咆哮着,疾奔而来。 等它们来得近了,花不落祭出月魂弓,以火为箭矢射出。浇了火油的雪地遇火立刻形成一道火墙。巨熊怕火,不敢前进。 蒙多骑着熊冲了上来,冰杖击地,风雪涌起,瞬间将火熄灭,他身后的战士如海潮般提着兵器涌来。 花不落祭出镇魂铃低低念诵咒歌,那些事先被她埋在林中的羌国战士,听了镇魂铃的声音,立刻爬了出来,晃动着僵硬的四肢扑向敌军。 蒙多望着死尸复活,攻击自己的军队,一时间懵了。 熊国战士吓了一跳,望着满身冰雪,毫无生气的死尸扑向自己,他们惊恐地挥舞着兵器砍了上去。 “众将莫怕!”蒙多挥剑将一具冰尸劈成两半,“这不过是羌国人使得御尸之术,他们曾死在我们手上一次,我们再让他们死一次!” 熊国战士砍倒羌国的丧失团,喊杀着冲了过来。 花不落估算着距离,待他们行的近了,命令众将道:“弓弩手,放箭!” 带着火焰的箭矢火雨一般射向熊国大军,落下的箭矢立刻点燃埋在雪地中的火雷。 “轰!轰!轰!” 火雷的引线烧尽,立刻爆炸,将大片敌军轰上了天。 等火雷尽数炸完,花不落祭出长剑,与项珂骑上战马,率领士兵杀向熊国大军。 这一战一直持续道夜半。蒙多见羌军来势汹猛,自己的军队受火雷惊吓,早已乱作一团,他只好采用了赫连紫的计划,悻悻地鸣金收兵。准备迎花不落上当,准备引花不落进入他早已埋下的圈套。 花不落并不上当,她见蒙多溃逃也不去追。让部将重新作好防御准备。 回到石屋,花不落和项珂吃着迟来的晚饭。她喝了一口热汤,对项珂道:“明日,你回幽国吧。” 项珂正在喂一片蓝吃烤红薯,听了这话一愣,道:“为什么?现在援兵未到,我理应与你并肩作战。” “这是我的国家,我的战场,是我一个人的战斗。不需要你陪我战斗。”花不落把热汤一饮而尽,放下碗,她决绝道,“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就离开羌国!” 项珂笑了笑:“我若是赖着不走呢?” 花不落瞪了他一眼,道:“我可没心情同你玩笑。你有你的国家,你的子民,你是幽国的皇帝,你需要守护的是幽国,而不是这里。” “我没有要守护这里。”项珂笑道,“我想要守护的唯有你而已。” 花不落站了起来,生气道:“你不怕死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项珂笑得越加灿烂。 花不落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油腔滑调?” “我说得都是真的,何来油腔滑调。”项珂笑眯眯握住她的手。 219 等我来娶你 花不落抽回手,咬牙切齿道:“真想一拳打死你啊!” 项珂指着自己的脑袋:“你打啊!” 花不落在他头上拍了一记,坐下来认真道:“我不想你死。” 项珂收了笑容,深情地凝视着她。 她道:“你若战死在羌国,我们两国关系必然恶化。到时候我羌国遭受两面夹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覆国了。” 项珂失落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 花不落道:“所以,你必须得离开这里。” 项珂闷闷地:“这件事,还是明日再说罢。”他站起来离开了石屋。 一片蓝飞到花不落肩头道:“不落,皇上很在乎你,你不要赶他走嘛。” 花不落道:“我也是为了他好。” “皇上那么强大,他是不会死的。”一片蓝道:“他会保护好自己。” 花不落摇了摇头:“他的国家需要他,我不能霸占着他不放。” 第二日,项珂向花不落告辞,他神色憔悴,眼眶淤黑,看起来一夜未睡,他勉强打起精神,道:“既然你不需要我,我回国便是。一片蓝就留在你身边吧。我走之后,你要多保重。” 花不落让人为他备好了马,将写好的通关文谍交给他。 他接过文谍,深深地凝视着她,低声道:“你要好好的活着,等我来娶你。” 花不落笑道:“放心,我不会死的,至于是否嫁给你,还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项珂骑上龙驹,依依不舍地与她作别。 花不落目送他离开后,便下令将士高筑围墙,广设陷阱。她打定主意,援兵未到,她坚守不出。 蒙多派遣部将多次前来挑衅,但都无功而返。不仅如此,还被花不落的部将用极地语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这样,双方僵持了三天。这日,冰殿之中,赫连紫向蒙多建议道:“经过连日来的挑衅骚扰,羌军想必早已疲惫不堪,可汗可以发动总攻了。” 蒙多稍稍有些犹豫:“但那个姓花的女娃子和那幽国的皇帝让人棘手。” 赫连紫道:“可汗难道怕他们了么?” 蒙多怒道:“本王才不怕他们,只不过得再等一日,明日将有暴风雪。在暴风雪之日袭击他们,我军占有绝对的优势。” 雪庸关。 花不落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内心被强大的不安笼罩着。 一片蓝站在一棵树上,看出了她眉间的忧愁:“不落,你好像不开心呐。” 花不落道:“现在我军粮草不足,士兵们伤亡惨重,在这酷寒的天气里有不少人病倒。眼看又有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我方将士要么战死要么冻死,我想到这样,心里忧愁极了。” 正在这时,忽有部将一脸惊喜的来报:“皇后和公主殿下带着援兵来了。” 阴沉的天空里飞舞着数百只六翼火鸾,它们所过之处,冰雪随即融化。 皇后萌萌和公主庄薇,驸马雪鹿弥亚,三人率领三十万精兵来到了雪庸关。 三十万精兵皆身穿丧服,深情悲愤,他们见了花不落,跟着皇后整齐划一的跪下来高呼万岁。 “众将且起!”花不落道,“庄瑜大帝战死,我暂且代理天子一职,众将且与我一起,为皇上报仇,驱逐熊蛮,雪我国耻!” “驱逐熊蛮,雪我国耻!”大军高呼,振聋发聩。 花不落带着三人进了石屋,共同商讨驱敌大计。庄薇眼眶红肿,她见了花不落,泪水夺眶而出。 花不落握住她的手,感慨万千:“小薇,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皇上。如今,我们都是没有哥哥的人了。” “我要为哥哥报仇。”庄薇哭道,“我要将那个蒙多可汗千刀万剐。” 大半年未见,庄薇身材丰腴了许多。小腹微微隆起,花不落的手指滑过她的脉搏,惊道:“你怀孕了。” 雪鹿弥亚自责道:“她已怀了三个月身孕。我本不想带她来。可是她执意要为皇上哥哥报仇。” 花不落为她拭掉眼角的泪水,道:“快别哭了,报仇的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你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可是……”庄薇又哭。 “哪有什么可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事让我来做就可以了。弥亚,你留下来照顾她。”花不落坚决道。 “让我去吧。”雪鹿弥亚道,“熊国人豢养的北极熊格外凶猛,我可以催眠它们。” “不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薇怎么办?”花不落道。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相信我!”雪鹿弥亚道。 萌萌开口道:“让弥亚去吧,这对我们有利。” 花不落只好答应下来,她打开绘在羊皮卷上的地图,上面画着越州城各个防御工事。她道:“现在熊国大军驻扎在越州城中,我和弥亚率军攻入城中。城北的雪岚谷,是熊国大军逃往雪域时的必经之路,娘娘可带领士兵埋伏在此。” 萌萌道:“看天气,明日只怕会有暴风雪。” “所以,我们今晚就得出战。蒙多连日挑衅我军,想必他已在越州城作好了埋伏。幸好我们有火鸾军,可以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制定好了作战计划,羌军兵分两路,借着夜色朝越州城攻来。 埋伏在越州城周围的熊国士兵忽见天边出现一缕红芒,他们还未作出反应,便被六翼火鸾吐出的火球烧着了。 蒙多正同赫连紫坐在冰殿中饮酒。几个幸存的羌国歌姬穿着单薄的衣裙瑟瑟发抖地扭动着身躯。 “待明日暴风雪来临,本王把羌军打个措手不及。”蒙多醉醺醺道,“等本王攻入羌国皇城将有喝不完的好酒,看不完的美人。” 赫连紫将寒冰做成的酒杯放在唇边,面具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尽管他笑得极轻,蒙多还是听见了,他捋了捋浓密的棕色大胡子,湛蓝的眼睛闪过一丝寒光。正在这时,一名侍卫跌跌撞撞跑进来,结结巴巴道:“可汗……火……火……” “火什么火?”蒙多厉声问道。 话音方落,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冰殿在火光中炸出一个窟窿,六翼火鸾载着花不落猛地冲了进来,她手握月魂弓,钢箭注入火焰,连向蒙多射了三箭。 220 你的战场就是我 的战场 蒙多大吃一惊,他挥舞冰杖击开了箭矢,转头对赫连紫道:“胡笑呆,你在等什么?” 赫连紫退到墙边,冷冷道:“在下早就提醒过可汗,但是可汗似乎没有把在下的话放在心上,今日这番境地,可汗咎由自取。” 说罢,金轮打破冰墙,他纵身跳了下去。 花不落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冷笑:“与狡猾的狐狸谋事,最终会落得背叛的下场。蒙多,用你的头颅来祭奠我的兄长的亡灵吧!” 带着复仇之焰的箭矢如雨般射向蒙多。六翼火鸾也喷出火球。 蒙多冰杖击地,寒气凝结成冰墙,挡住了箭矢和火球,他转身,迅速逃出了冰殿。 来到街道上只见到处都是火焰,冰雪覆盖的城池在火焰的炙烤下渐渐融化。平日供他驱使的北极熊居然不受控制的往城北边成群结队的奔逃而去。 庄薇身怀有孕,雪鹿弥亚不忍再造杀孽,他站在城中最高的楼宇上,黄金瞳闪烁着金芒,催眠那些北极熊离开战场,回到它们的故乡。 羌国大军已杀入城中,熊国战士慌作一团,手忙脚乱对抗着。 “安达,西姆!你们在哪儿?”蒙多一边击杀着羌军,一边呼喊自己部将的名字。 花不落骑在六翼火鸾上,飞驰而下,手中箭矢射向蒙多。 蒙多挥舞冰杖,无数细碎的冰棱从冰杖上激射而出。 花不落祭出长剑与弯刀,纵身跃下火鸾,击碎了冰棱。弯刀斩向蒙多的头颅。 两人交战数十回合。一时间难分上下。 蒙多怒极,他大喝一声,冰杖连连舞动,一道道冰刺涌向花不落。 冰刺在花不落的刀剑之下碎裂,她纵身跃起弯刀横劈而来。 几乎同时,三枚金轮如飞而至,花不落连忙扭身躲闪,仍有一枚金轮割伤了她的左腰,落入赫连紫手中。 “胡笑呆!”蒙多又惊又喜。 赫连紫握着沾有花不落血迹的金轮道:“请可汗忘记在下方才说得话,在下不过是让敌人放松警戒。这个人,让在下同可汗一起解决掉吧。” “赫连紫,你这样做不是太无耻了么?”项珂击倒一名熊国士兵,缓缓走了过来。 “你不是走了么?”花不落惊道。 “我又回来了。”项珂道,“你的战场就是我的战场,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他一身黑色盔甲,脸上的金纹闪闪发光。 赫连紫冷笑:“项珂,我看这天下间最无耻卑贱的人就是你。花不落杀了你的兄长,你不仅不为兄长报仇,还像狗一样粘着她不放。更过分的是,假扮自己的兄长坐上皇位,欺骗自己的嫂嫂,欺骗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放着自己的国家不去管理,跑来管羌国的闲事。你简直把你兄长项颜的脸都给丢尽了!项颜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弟!” “你住嘴!”项珂脸色苍白。 “怎么戳到心坎了?现在后悔来得及,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花不落,杀了她,为你兄长报仇!”赫连紫越说越兴奋。 项珂祭出墨色长剑,向他刺来:“该杀的人是你,若不是你教唆我哥起兵羽国,他怎么会死?你这个奸佞小人!” 两人厮杀开来。 花不落也像蒙多发动攻击。她肩头受伤,隐隐作痛,渐渐落了下风。 蒙多心中窃喜,将灵力凝聚冰杖上,用力向她当头砸来,大喝道:“冰封天下!” “烈火焚天!”花不落刀剑相交,挡住了头顶的冰杖。尽管炙热的火焰挡住了被蒙多冰封的危险,她仍感觉到冰冷的寒气迎面扑来。眼前的空气也迅速结成了冰,她被罩在了冰罩之中。 蒙多收了冰杖,见大势已去,也不管赫连紫,自己跳上一头北极熊,往城北奔逃而去。 花不落费力击碎冰罩。跃上火鸾后背,边追边放箭。 埋伏在雪岚谷的萌萌见熊国战士溃逃至此,立刻点燃了谷中的火雷。爆炸引发了雪崩,整个山谷的积雪滑落下来,埋葬了许多敌军。慌不择路的敌军试图越过积雪,皆被冲上来的羌军斩杀,山谷中的积雪不稍片刻便在两方军马的厮杀中,践踏下融化。鲜血混着雪水像小溪一样流淌。 战到午夜,花不落的大军同萌萌的大军汇合,两方人马一直将敌军追出了雪岚谷,追到了苍牙雪山的山脚下。 花不落抽出箭筒里最后一支箭,射中了蒙多坐下的北极熊。 蒙多飞落在地,湛蓝的眼睛瞪视着花不落,连笑三声,道:“好个女娃子,带兵打仗有一手,老子小看你了!”说着,手中冰剑猛地掷向花不落坐下的六翼火鸾。 六翼火鸾惨叫坠地,很快变成了一具冰雕。 蒙多收回冰剑,急速攻向花不落。 两人都是以命相搏,也顾不上什么招式。只见白雪飘舞,火焰滚滚,炙热的刀与冰冷的剑缠绕,惨白的冰杖与鲜红的长剑相交。 火焰如花绽放,冰雪如海浪般袭来。在蒙多的冰剑刺进花不落的肩膀时,她也将弯刀插进了他的胸膛。花不落不待他拔出冰剑,她左手一扬手中长剑划过他的颈项。 蒙多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眼睛里满是惊讶与不甘。 花不落一把火烧了他的尸体,将他的头颅挑在了剑锋上。 溃逃的熊国战士爬上了苍牙雪山,天色将明,雪山之巅涌动着厚厚的阴云,暴风雪即将来临。花不落下令停止追击。她将蒙多的头颅交给萌萌。萌萌道:“杀了蒙多可汗,皇上终于可以瞑目了。” “暴风雪即将来临,我们得速速回城躲避。”花不落道。 然而她们刚到雪岚谷,暴风雪便呼啸着降临了。花不落命众人紧贴在背风之处,相互依偎在一起。 这场暴风雪吹了大半天,大雪掩盖了鲜血淋漓的战场,掩埋了遍地死尸,大地一片洁白,好像从未发生过杀戮一样。 “大家都不要睡着,我们会熬过这场暴风雪的。”花不落鼓励着士兵,但是渐渐的她自己却忍不住合上了眼睛。 221 我好想你 “不落,回朝之后,你来做羌国的女皇吧,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适合做女皇。何况皇上临终时把皇位交给了你。”萌萌靠在花不落膝头,雪落了她一身,她的声音颤抖着:“麒儿麟儿都还小,不懂事,孩子们听说父皇战死,都哭成了泪人儿。他们那么小,却承担了丧父之痛。我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但有你在,不管遇到再大的风雪和灾难,我们羌国人就有勇气挺过去。” 风雪呼啸,众人皆被冰雪掩埋,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势减弱,雪鹿弥亚和项珂匆匆赶来,营救被大雪掩埋的众人。 快要昏睡过去的萌萌睁开了眼,虚弱道:“不落,瞧,他们来救我们了。” 她转过僵硬的脖子望着身后的花不落,只见她一动不动,脸上身上皆是冰雪,立刻慌了,大叫:“不落!不落!” 项珂急奔而来,他拂掉她身上的雪,将灵力注入她身体之中:“不落,你醒醒!” 那双装满星辰大海的眼眸始终没有睁开。 冰雪开始融化,但整个羌国却笼罩着悲伤的阴云。 纸钱像雪片一样,从皇宫一直铺到紫薇皇陵。那盛放的梅花,在响彻天地的哀歌声中也失掉了颜色。 萌萌牵着三个孩子,一身缟素,望着盛有庄瑜尸体的灵柩封入墓中,忍不住热泪长流。 她亲手将蒙多的头颅在夫君的墓碑前焚化,喃喃道:“皇上,你的大仇我们已经替你报了,熊国人也已被我们驱入雪域。臣妾会好好照顾孩子们。花不落身受重伤,至今仍旧昏迷不醒,请你保佑她快些好起来。”说完,长身拜下。 雄鹰从湛蓝的天空掠过,一望无际的绿色山坡上,盛开着金黄色的蒲公英。结出种子的蒲公英随风飘散,像一朵朵通透的小伞。 她不知道要走向何处,但仍旧往前走着,身上的伤口通入骨髓,鲜血从盔甲之中流出。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只要往前走,就能遇见她想遇见的人。 走到山顶的最高处,她看见一个雪发灰袍的人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 那人回过头来,冲她一笑,招了招手,温和道:“不落,过来。” “大花。”她惊喜地来到他身边,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的乖女儿长大了呢!”花焦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喜极而泣:“大花,我好想你。我是不是死了,所以才会遇见你?” 花焦脸上挂着宠溺的笑:“你怎么会死?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守护着你,你是不会死的。” 他将一朵蒲公英摘下来,攒到她的头发上:“不落,你的路还长着呢,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值得你守护,去战斗。要好好活下去,自信且强大的活下去。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花不落用力点了点头。伤口疼痛却让她的笑容有些扭曲。 花焦伸出手,按在她肩头的伤口上,他的手发出温和的白光。花不落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走吧,孩子。”花焦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就像回到了她小时候那样,“我们还有好多路要走,还有还多山需要翻越。” 这一刻花不落不再感到孤单。 柔和的晨光映入她的眼帘,她缓缓睁开眼睛,手被另一个人的手握着,很温暖。 她侧过脸,看到了伏在她身边熟睡的男子。俊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嘴角下拉,一副委屈悲伤的样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刮了刮他的鼻尖,却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项珂睁开眼,吃惊地瞪着她,半晌才试探性地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颊,生怕打碎了眼前的美梦一般:“你醒了?” 花不落打开他的手:“什么表情啊,一副吃错药的样子。” 项珂一把抱住了她,欢喜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没有在做梦。” “松手……松手啦,疼!”花不落倒吸了一口凉气。 项珂松开了她,歉然道:“是我不好,看你醒来,我太激动了。伤口很痛么?我去找御医。” “不用了。”花不落问,“我睡了几天?” “算今天十天了。”项珂道,“庄瑜已经下葬,朝廷内外都等着你醒来登基称帝。” 听到登基称帝四个字,花不落的脸拉了下来。她深深凝视着他:“你希望我成为羌国的女皇么?” 项珂眼神闪烁:“嗯,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花不落道。 “我当然不希望你当羌国的女皇,你若坐上了皇位,我就无法娶你了。我要是娶你,我们两国的臣子必定闹着要谋反。但是,现在羌国上下,群臣好百姓一致认为你是最适合坐上皇位的人。我不能因一己私心,毁坏我们两国的安定。”项珂伤感地笑了,“看来,我们只能来世做夫妻了。” 花不落道:“其实现在朝中,说我坏话的人很多。明明在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却总有些臣子会认为我试图篡位。若不是庄瑜心思清明,我早就死一百次了。我登上皇位,只怕那些人会不服。” “谁若不服,我便杀谁。”皇后萌萌走了进来,霸气地把项珂推到了一边,握住了花不落的手,百感交集道:“不落,你总算醒过来了,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你。” “娘娘……”花不落道,“我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你不适合谁适合?”萌萌道,“你放心,那些胆敢说你坏话的臣子都已被我发配到边疆去了。如今朝中的大臣们都举手赞同你来掌管皇权。既然你已醒过来,择个良辰吉日登基吧。” 花不落道:“其实娘娘也可以称帝的。” “那像什么话?”萌萌道,“我又不太懂带兵打仗,更不懂治国,看到奏折脑袋疼得厉害,听到大臣们商讨治国之术我就想睡觉,我若当皇帝,那必定是个无道昏君,天下会乱成一团的。” 庄薇和雪鹿弥亚听纤纤说花不落醒了,一同乘车赶往不落宫。 222 我是不会放弃的 看到萌萌正和花不落在园子里散步,庄薇疾步奔了过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熊抱。 “疼疼疼……”花不落倒吸一口凉气,一天被人狠狠抱了两次,她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庄薇赶紧松开了手,一张脸吓得惨白。 萌萌训斥道:“你这丫头,都是快要当吗妈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我们未来的女皇才刚醒过来,你想把她弄昏过去啊!” 说得几个人都笑了。 庄薇歉然道:“我一见姐姐醒来好开心,没注意她还很虚弱。” “不打紧。”花不落道,“我也没那么脆弱。” 萌萌对庄薇道:“快来帮我劝劝不落,她不肯当皇帝。” 庄薇吃了一惊,当她看到站在远处的项珂时,立刻明白了,拉着花不落的手道:“哥哥临终前把皇位交给了你,说明他信任你。此刻战乱刚刚结束,需要一个有才能的帝王来治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以免辜负哥哥对你的期望,等麒儿和麟儿长大了,你再把皇位让给他们便是。” “是的,花姐姐,小薇说得很有道理。”雪鹿弥亚道,“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站在茶花树旁的项珂大步走了过来对花不落道:“羌北一战,赫连紫从我的手下逃脱了。这个人足智多谋,很有可能会教唆其他国家来攻打羌国。所以不落,你得当政让羌国变强,以应对各种边境危机。” 花不落垂下了眼眸:“让我再考虑考虑。”说完,独自回到了殿中。 见花不落在纤纤的搀扶下走远,庄薇抬头瞪了项珂一眼,凶巴巴道:“谁让你偷听我们讲话的?我姐姐已经醒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不管你有什么居心,我以羌国公主的名义命令你离开羌国!你听懂了没有,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我就让人把你关进大牢里当囚犯!” 项珂抬眼望天,不理她。 萌萌摇了摇头,决定邀请群臣再劝花不落一遍,随即起驾离开了不落宫。 庄薇见项珂试图去找花不落,立刻拦住了他,继续凶狠道:“别以为你是幽国皇帝就可以目中无人,这里是羌国的宫殿,不是你幽国的皇宫。你得懂规矩,要不是看在你救过姐姐的份上本公主早把你关大牢了。三天,三天之内,你必须离开羌国!” 项珂仍旧不理她。 庄薇暴怒,眼见就要发作,雪鹿弥亚抱住了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小薇,你还怀着孩子呢,小心动了胎气,你先回去,我来跟他说。” 庄薇狠狠瞪了项珂一眼道:“夫君,给我好好教训他。” “嗯,回车上等我。”雪鹿弥亚答应道。 两个婢女扶着庄薇离开了不落宫,雪鹿弥亚见她走得没影了,这才转身对项珂道:“不好意思,怀孕的女人脾气大,请见谅。” “没关系。”项珂道。 “你对花姐姐的感情我是知道的。”雪鹿弥亚道,“但是你们的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两国的命运。” 项珂道:“我想我和她这辈子是恐怕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要放弃。”雪鹿弥亚道,“梦想总是给拥有勇气的人来实现,爱情也是如此。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他们会跨跃流言,跨跃人海,甚至生死在一起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项珂望着他琥珀色的清澈眼神,内心受到了强大的感染:“嗯!我是不会放弃的。” 雪鹿弥亚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转身离开。 过了两日,项珂便向花不落告辞,他离开幽国太久了,需要回去看一下。 花不落送他到城外,尽管心中不舍,但她表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去好好治理你的国家,如果有合适的女子,你就娶了吧,不必再等我了。” 项珂笑了笑,道:“我若娶了别的女子,你不会吃醋吗?” 花不落挑了挑眉毛,把肩头的一片蓝抱起来塞进他怀里:“你的鹦鹉你拿回去吧。” “这是做什么?送给你的东西,我岂能再收回来。”项珂生气道。 一片蓝也瞪圆了眼睛:“不错,你可以不要皇上,但不可以不要朕。” “你嘴巴太大,我忍了又忍,已无需再忍。”花不落道,“你们两个我都不要了。” “不要这么绝情吧。”项珂笑道,“等我有空,还是会来看你的。”他让一片蓝飞到她的手腕上,“一片蓝虽然嘴大,但长得还是蛮可爱的,让它陪你吧。” “相见不如不见,多情不如无情。”花不落狠下心道,“以后,你不要来羌国了。” 项珂歪着头,逗她:“如果我偏要来呢?” 花不落道:“我打断你的腿。” “呵呵。”项珂坐上了马车,探头道:“那我等你。” 花不落气得牙痒痒,项珂冲她挥了挥手。骑兵护送着他的马车远去。 “哼,他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临走也不忘调戏我一把,可恶。”花不落喃喃自语。 一片蓝眨了眨眼睛:“不落,你是不是舍不得皇上?” “谁舍不得他了,你再胡说,小心我拔了你的毛煮汤喝。”花不落敲了敲它的大嘴巴。 直到项珂走得没影了,她才回到自己的宫殿,萌萌带着满朝文武又来劝说她早日登基,她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的日子,花不落登基称帝。成为羌国首任女皇。在皇宫最高的门楼上,她下召大赦天下,并郑重声明只做十年皇帝,十年之后,她将传位于两位皇子其中的一个。 刚刚回到幽国的项珂听说她登基称帝,心中感慨良多,提笔写下一封信,并从宫中拿了些珍宝让使者带到羌国,以示祝贺。 花不落自登基以后日日忙于政务,这天在百忙之中接见了幽国来的使者,收下了项珂的来信和他的礼物。夜晚来临,在御书房她展开项珂的信,当他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之时。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223 我是不会停止爱你的 项珂信上写道:“不落,你顺利称帝,我很高兴。羌国会在你的统治下繁荣昌盛的。我也在努力让我的子民过上好日子。我们一起加油!” “宫里的牡丹花开了,很漂亮,让我想起了你。不知道你的宫殿里有没有牡丹花。这样美丽的花朵开得自信张扬,像你一样。” “尽管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茫茫人海,隔着诽谤和流言,但是我是不会停止爱你的,哪怕生命已走到尽头。” 花不落读完信后,想了许多,此时月光浸透窗纱,一片银白,她提步走到御书房外,望着夜空一轮皎洁明月,仿佛看见项珂的脸。 温暖的夜空徐徐吹来,拂动她玫瑰红的棉衣,她抬起手握住了一片粉白的落花。不如就将这作为回信吧。 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项珂坐立难安,时常登上城楼远眺羌国皇城的方向,盼望着使者快些回来。 当他等到使者时,开心的不能自已。他收到了花不落的来信,和回赠的珍宝。他命人将珍宝收入国库之中,然后立刻散了朝,在回寝殿的路上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花不落的信。 “愿君安好。” 简简单单四个字,已让他心跳加速,素笺里的落花漏了出来,随风而散,像极了那个女子纯白的思念。他看着风里飘飞的花瓣,不觉痴了。 “皇帝叔叔。”一个稚嫩的声音轻唤着他,衣着粉嫩的女童飞奔而来。她就是幽国皇后梦锦的女儿宝筝。 项珂将素笺放入怀中,一把抱起了宝筝。亲了亲她的脸,问道:“今天有没有好好念书?” “念了。”宝筝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皇上,你刚才在看什么?是那个羌国女皇给你写的信么?” 项珂抱着她往蟠龙殿走去,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皇帝叔叔让使者带礼物祝贺羌国女皇登基,她理应写感谢信给你啊,礼尚往来嘛。”宝筝道。 项珂笑了:“这个你都知道?也太聪明了吧?” “宝筝本来就很聪明啊。”年仅六岁的女童眼中掠过狡黠的光芒,“娘亲跟我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项珂自把宝筝接回宫里,并未告诉她她的身世,所以她一直以为蔡木公才是自己的母亲。 来到蟠龙殿,项珂把她放到秋千架上,轻轻替她晃着秋千,柔声问道:“筝儿,在宫里,你可曾觉得寂寞?” “不觉得,有好多宫女陪我玩。”宝筝仰着脸,天真的问:“皇帝叔叔,我娘亲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我想她了。” 项珂道:“筝儿,叔叔想跟你说件事情,但是叔叔又怕你会哭。” 宝筝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你是想说,我娘亲她不会回来了么?” 项珂望着她失落的样子,忽然不忍说出她的身世真相。 “你的娘亲……”项珂摸摸她细软的长发,“你总有一天会见到她的。” 他想,她还太年幼,等她再大些,再迎接真相也不迟。 宝筝仰着脸笑了,抓住他的手道:“皇帝叔叔,前几天你带我去了城西贫民窟,我觉得贫民窟的孩子好可怜,都没有鞋子穿,我特意让宫女们做了几双鞋子,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看看他们如何?” “当然可以。”项珂惊喜道,“你若能送鞋子给他们,他们一定开心极了。叔叔这就带你去。” 项珂穿着一身便衣,乔装打扮,带着宝筝来到城西贫民窟,当他看到宝筝把鞋子和糖果分给那些贫苦的孩子,并和他们一起拥抱欢笑的时候,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从此,每逢上朝,同群臣商讨国事的时候,他都会将宝筝带在身边,有时还会问她对大臣们提出的治国建议有什么看法,有时会把一些决策交给她来定夺。 寒来暑往,花不落经常收到项珂的信笺和礼物。偶尔逢年过节的时候,她也会派使者带着礼物前去幽国祝贺。两国的贸易来往越来越频繁。 但当政第五年,花不落开始让麒儿和麟儿参与她的的朝政,有时候两人因意见不合而在朝堂上争吵的面红耳赤,有时候哥哥会赞同弟弟的看法,有时候,弟弟也会主动承认自己的政治理念有纰漏。兄弟两人的才华不相上下,甚至连武功都不分伯仲。 这天,皇宫的花苑里,庄麒和庄麟正在教庄霓练剑,花不落同萌萌坐在花亭中,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萌萌望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叹了口气,道:“皇上,你瞧瞧我那俩活宝,长得一模一样,穿衣服也一模一样,写个字也跟一个人写得似的,我到现在都还分不清他们谁是兄谁是谁弟。你说到时候选谁来当皇帝好呢?这五年都过去了,一想到你传位给他们那天,我就忧愁。” 花不落忍俊不禁,道:“日子还长着呢,等他们再大点,就有了各自的想法,也能看出他们差别。你这做母亲的有这种忧愁,应该是幸福的忧愁吧?” 萌萌笑了笑,忽然落下泪来:“若是你皇兄能活到现在的话就好了。” 花不落收了笑容,眼睛里蒙上一层泪雾,她看着远处那对孪生兄弟,他们的眉眼越来越像庄瑜。那握剑的姿势,都像极了。 “是呀,如果哥哥活到现在,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她喃喃道。 霓儿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花不落和萌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走了过来。 “霓儿,哭什么?”萌萌问。 霓儿道:“哥哥说我蠢。” 萌萌板着脸责问兄弟两人:“麒儿麟儿,谁让你们说妹妹蠢的?” 麒儿道:“不是我说的,是麟儿说的。” 麟儿道:“不是我说的,是麒儿说的。” 兄弟两人相互指责。 “你们到底是谁说的?大胆承认,不要相互指责。”萌萌怒道。 “他!”兄弟两人指着对方异口同声道,还相互递了个眼色。 花不落忍着笑,也板起了脸,问霓儿:“霓儿,你说说吗,到底是谁说你蠢的?” 224 我本来就笨啊 霓儿也分不清谁是她的大哥谁是她的二哥,她随手指向麒儿道:“是他!” “好吧。”花不落对身边的侍卫道,“把他关进清冷阁。” 侍卫们看着萌萌。 萌萌咬了咬牙道:“看我做什么,照皇上的话去做!” 两个侍卫随即把麒儿带走,麒儿道:“姑姑,母后,麒儿是冤枉的,麒儿是冤枉的。” 麟儿见状,面露惊慌,连忙向花不落和萌萌跪下道:“是麟儿的错,请责罚麟儿,麟儿不该说妹妹蠢的!” 花不落对侍卫道:“放了麒儿,把麟儿关进清冷阁。” “姑姑,母后,不要啊!”麟儿快要哭了。 萌萌道:“麟儿,你不该骂妹妹蠢,更不该把这件事嫁祸给哥哥,兄弟姐妹之间应该互敬互爱。你去清冷阁好好反思一下吧。”她故意道,“清冷阁是历代关押皇族成员的地方,皇族成员犯了错,都要去清冷阁反思一下。那个地方啊,据说闹鬼。” 麒儿一听,连忙跪下给麟儿求情:“麟儿不懂事,又胆儿小,请不要把他关在那种地方。” 霓儿也跪下求情:“是霓儿不好,姑姑和母后若是把哥哥们关起来,霓儿就一个人了。” “那就把你们三个人一起关进清冷阁。”花不落道。 萌萌硬起心肠,吩咐侍卫把自己的三个娃抱上车,一路往清冷阁而去。 当清冷阁朱红色的大门打开时,庄氏皇族三兄妹立刻傻了,接着一个个嚎啕大哭。 庭院草木茂盛,怪石嶙峋,透着一股子阴森感。侍卫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三个人推进了幽暗的阁楼里。 兄妹三人抱成一团,哭喊了大半天也无人应答。 站在阁楼外,听着自家孩子的哭声,萌萌心如刀绞:“他们还小,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了?” 花不落道:“如果不这么做,他们长大后骨肉相残,岂不是更残忍?” 萌萌站在阁楼门前,大声道:“你们兄妹三人不要哭了,好好反思一下,等明天早上我再接你们回去。” 说完转身便同花不落一起离开了清冷阁。 “嫂嫂先回去吧,我替你看着他们。”花不落道。 萌萌想了想含泪道:“说得也是,我呆在这里,听到他们的哭声,心里头像针扎一样疼。我深知宠他们,爱他们,实际上是害了他们,他们总要长大。我终究有一天也是要离开他们的,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他们。现在让他们受些磨难,以后他们才能独挡一面。” “可怜天下父母心。”花不落轻抚她的后背。 萌萌含泪笑道:“他们就交给你了。”说完,乘上了辇车,绝尘而去。 清冷阁里,三个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麒儿道:“母后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们是大丈夫,不能哭。” 麟儿道:“我才没有哭,我只不过是在装哭给母后看,母后心软,说不定就不会责罚我们。” 霓儿抹了抹鼻涕:“二哥,你好不要脸。” 坐在门外看书的花不落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笑了。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好饿,想吃糖醋排骨。”霓儿摸了摸肚子。 “饭桶啊你。”麟儿道,“你一天到晚吃吃吃,早晚吃成一个胖球,等你长大了,看谁敢娶你。” “麟儿,不许骂妹妹。”麒儿严肃道。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小心我揍你!”霓儿道。 “饭桶饭桶饭桶!”麟儿骂得越加得意。 霓儿气得跳起来,劈头盖脸地挥手打向麟儿。 “不要打架。”麒儿抱住了麟儿。可怜的麟儿无法反手,被妹妹揍了好几拳。 麟儿气得大哭:“哥哥你怎么跟妹妹一起欺负我。呜呜,我要告诉姑姑,告诉母后。”麒儿赶紧松了手,麟儿狡黠一笑,先一脚勾翻了妹妹,再挥拳打倒了哥哥。不稍片刻,兄妹三人便扭打成一团。 侍卫从门缝里见此情景,连忙向花不落来报。 花不落笑了笑,低声道:“小孩子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随他们去吧。” 过了一会儿,被麟儿压在身下的麒儿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麟儿吓了一跳,连忙翻身下来,道:“哥哥你怎么了?” “手,手被你衣服上的银钩划破了。”麒儿的脸皱成一团。 麟儿看他的右手直冒血,登时吓傻了。霓儿却连忙解开发带,给哥哥包扎伤口:“麟儿看你干的好事,把哥哥的手都弄破了。” “哥哥,我错了。”麟儿讪讪道。 “没事啦,是我不小心。”麒儿毫不介意。 暮色四合,清冷阁中的光线越来越暗。 “好饿哦。”霓儿撇撇嘴,掉起了眼泪,“大哥,二哥,霓儿饿。” “饿一晚上不会死的,你忍忍吧。”麟儿道。 麒儿却在身上翻找了一番,从荷包里拿出两颗糖来递给弟弟妹妹:“我身上就两颗糖了,给你们吃吧。” “你不饿么?”霓儿问。 麒儿道:“我是你们的哥哥,我比你们抗饿。” 麟儿想了想,把手里的糖给了霓儿:“我和麒儿是同时出生的,我也不怕饿。” 霓儿把两颗糖都吃了,过了一会儿又喊饿。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兄妹三人又冷又饿,像小动物一样紧紧挤在一起。彼此之间能清晰地听见对方肚子里闹空城计的声音。 “霓儿,等出去以后,我再也不说你蠢了。”麟儿抱着妹妹,喃喃道。 “我本来就笨啊,你多教教我就好了。”霓儿咬着手指头道。 麒儿饿得受不了,道:“不行,我们不能傻傻坐在这里,我们必须想办法出去。” 他站起来,跑到门前,大喊道:“姑姑母后,放我们出去,我们知错了,放我们出去!” 花不落来到了门前,道:“你们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姑姑,姑姑。”麟儿和霓儿也跑了过来,“求求你放我们出去吧。” “不可以。”花不落道。 “我们兄妹间不该诋毁辱骂对方。”麒儿道,“麟儿犯了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教好他,当好他的榜样。” 225 我喜欢吃坏孩子 麟儿道:“妹妹握剑的姿势不对,我不该骂她,更不该把错误推给哥哥。” 霓儿道:“哥哥骂我笨是对的,我应该更努力学习才对,而不是向姑姑和母后告他们的状。” “嗯,你们三个挺有觉悟的。但是朕下令关你们一夜,你们就必须在清冷阁里呆一夜。身陷困境,姑姑和你们的母后都救不了你们,你们三个必须一齐想办法。”花不落说完,转身就走了。 三个孩子眼巴巴看她走远,只好跑到角落里挤成一团取暖。麟儿道:“忍忍吧,到天亮,一切苦难都会熬过去的。” 他们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到了半夜,三人忽被一阵冷风吹醒。接着便一齐爆发出一声尖叫。 借着从纱窗洒下的月光,只见一个黑发红衣的鬼影伫立在他们面前。那鬼影有一张惨白的脸,额头上生着尖尖的角,细长漆黑的眉眼,殷红的嘴巴里露出两颗獠牙。 “鬼啊!”兄妹三人尖叫。 红衣鬼倏忽飘到三人面前,麒儿猛地冲了出来,将弟妹护在身后,双手握拳,大喝道:“不许伤害我的弟弟和妹妹!” 红衣女鬼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凄惨空灵:“我……好……饿……,我要吃掉你们,你们三个小娃娃,长得又白又嫩,一定很好吃……” 麟儿和霓儿躲在麒儿身后,两人冷汗直冒:“哥哥,鬼要吃掉我们,怎么办?” “好饿,好饿啊。”红衣女鬼伸出惨白细长的手指,妖红的手指甲指向他们,“你们之间谁最坏,我就先吃谁?我喜欢吃坏孩子,谁是坏孩子?” 红衣鬼歪着头,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妖红的指甲指向麟儿。 麟儿吓哭了,抖成了风里的小树苗:“我不是坏孩子!” “你不是,那谁是?”红衣鬼嘿嘿笑道,“说,坏孩子是谁?不然的话,我把你们全都吃掉!” 兄妹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皆道:“我们都是好孩子!” “哼!好孩子怎么会被大人关在这里?”红衣鬼道,“我看你们都是坏孩子!” 说着,红衣鬼的长发猛然炸开,妖红的指甲顷忽抓住了麒儿的小胳膊。 “麟儿,霓儿!”麒儿绝望地看着弟弟妹妹。 “不要吃掉我哥哥!”麟儿大喝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头小牛犊一样一头撞向红衣鬼。 红衣鬼长袖一拂麟儿便轻轻飞了出去。 “弟弟!”麒儿见状,张开嘴巴,咬向红衣鬼的手。 红衣鬼轻轻把他甩向了麟儿,怪笑着瞪着跌坐在地的他们:“你们两个最坏,我先吃掉你们!” “不要!”霓儿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红衣鬼的腿,仰起脸哭道:“我是坏孩子,你先吃我吧,不要吃我的哥哥!” 此时麒儿蹲下身,麟儿一阵助跑,踩着哥哥的背猛地跳起,右拳狠狠击向红衣鬼的脸。 红衣鬼躲开他的一击,紧接着麒儿像小豹子一样掠儿过来,把妹妹带进了怀里。 兄弟二人把妹妹护在身后,两人握起拳头严阵以待:“你休想吃掉我们!” 红衣鬼漆黑的眼睛闪烁着赞许的光芒:“你们兄弟二人配合得不错嘛!但是……我好饿呢!你们再怎么抵抗,也终究会变成我的宵夜!”红衣鬼说完,袖中飞出红绫,一下子卷住了兄弟二人的腰。 兄弟二人无法挣脱束缚索性一齐向红衣鬼撞来,霓儿也不敢落后,大喊一声,扑了过来。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三个小孩子华丽丽地把红衣鬼压在了地上。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红衣鬼推开了挥拳打向她的兄妹三人,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姑姑!”兄妹三人大吃一惊。 花不落拿着面具扇着脸上的汗,郁闷道:“本来想吓吓你们来着,结果白白摔了一跤。麟儿,你压着朕的腿了!” 麟儿赶紧坐到一边,惊异道:“姑姑,怎么是你啊?” 霓儿抹起了眼泪:“姑姑好坏,扮鬼吓唬我们,我要告诉母后。” 花不落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你敢向你母后告状,朕把你关在这里饿三天。” 霓儿立刻不哭了。 麒儿道:“姑姑我们知道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不仅要爱护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应把百姓当成兄弟姐妹来爱护,万不可相互猜忌,相互伤害。” 花不落抚着他们的头:“你们只要团结起来,世界上再大的灾难,再强的敌人都无法伤害你们,你们明白吗?” “明白了。”兄妹三人齐声道。 “明白就好。”花不落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你们饿了吧,我给你们带了烧饼。” “谢谢姑姑。”三人接过烧饼,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花不落搂着兄妹三人倚墙而坐。三个孩子抱着她的手臂沉沉睡去,稚气的脸上挂着勇敢和无畏。 月光透过纱窗洒落在地,清冷的月辉中,花不落仿佛看见了庄瑜。 他脸上挂着笑,那笑容温暖而明亮。 “哥哥。”花不落眼中涌起泪雾,“我会帮你照顾好他们的。” 天亮的时候,花不落悄悄离开了兄妹三人,她换上龙袍,一脸威严地站在清冷阁外等待萌萌的到来。 辇车刚停稳,萌萌便急急赶来,她眼眶红肿,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神情憔悴,却强打起精神笑着问花不落:“皇上,他们还好吧?” “很好,你放心,不过见到他们你可不许哭。”花不落道,“他们又打又闹,样子有些狼狈。” 萌萌已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她走到清冷阁门前,命令侍卫开门。 侍卫打开了门,晨光照在兄妹三人身上,他们身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也乱成了鸟窝,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像雨后的天空。三人睡眼惺忪的望着她,齐声唤道:“母后。” 萌萌看到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间变得跟小乞丐一样,心里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眼泪吞进了肚里,大步走了过来。 226 你不要再拿朕开玩笑了 “母后。”兄妹三人开心地扑向她。 她却转头对侍女道:“戒尺!” 侍女为难道:“娘娘,他们才刚刚睡醒……” “戒尺。”萌萌坚定道。 侍女从袖中拿出戒尺,郑重递给了她。 兄妹三人看着她手里的戒尺,连忙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萌萌咬着牙,狠下心道:“把屁股都翘高点。” 三人不敢不从,跪在地上,把屁股都翘起来,可怜兮兮的望着母亲,巴望着她能打得轻一点。 萌萌在他们屁股上每人抽了三戒尺,抽得他们泪眼汪汪,抽完后她厉声道:“记住这次教训了么?” “记住了。”兄妹三人哼哼道。 “大声说。”萌萌道。 “记住了!”三人大声道。 回到了宫里,萌萌吩咐侍女们把兄妹三人洗干净,换上衣服之后才允许他们吃饭。 花不落道:“嫂嫂,真难为你了。” 萌萌摇了摇头:“没办法,要教好他们,就得硬起心肠。” 兄妹三人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向两人请过安后才上桌吃早饭,尽管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他们仍不敢狼吞虎咽的吃,在萌萌严厉的注视下,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东西。 宫中的宦官进来通报:“皇上,娘娘,镇守羽国的公主和驸马求见。” “快让他们进来。”花不落道。 庄薇和雪鹿弥亚一人带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稍大点的女孩头上长着一对小小的鹿角,也不顾什么礼节,欢天喜地扑向花不落,扬起脸甜甜道:“花姨娘!” “菁儿乖。”花不落捏捏她的脸,“菁儿又长高了呢!” 菁儿是庄薇的长女,今年五岁了,她扭头对萌萌道:“舅母好!” 萌萌笑道:“菁儿真可爱。”俯身把她抱进了怀里。 雪鹿弥亚和庄薇向两人行了一礼。 雪鹿弥亚道:“小薇想念皇上和娘娘,所以我们回来看看。” 花不落逗弄着他怀里的男婴,道:“这就是秀男吧。长得和你一样清秀呢。” “皇上,你不知道,秀男可爱哭啦。”庄薇道,“他可不像弥亚这么爱笑。” “来,坐下来一起用早膳吧。”花不落命侍女添碗加筷。 庄氏三兄妹纷纷向庄薇和雪鹿弥亚行了一礼道:“姑姑,姑父好!” 庄薇望着他们笑道:“你们兄妹三人是不是又闯祸了,看你们的眼睛肿肿的。哈哈,跟金鱼一样,好好玩。” 饭桌上,庄薇和雪鹿弥亚一齐汇报了羽国的状况。听到羽国没有发生叛乱百姓生活安稳,花不落放下心来。 吃过饭,庄氏三兄妹依依不舍地跟菁儿和秀男告别,坐上了去博渊书院的马车。花不落也早早赶去大殿上朝。 下了朝,已是午时。许久未曾见面的姐妹两人坐在宫苑里,聊起了往事。 花不落感慨道:“想当年,我们初次相识的时候,你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转眼,你都儿女成行了。” 远处,雪鹿弥亚和萌萌正在草地上逗着菁儿玩耍,菁儿清脆的笑声格外悦耳,即使摔倒了,她也不哭,自己爬起来笑着继续追逐着萌萌。 “是呢。”庄薇望了怀里熟睡的秀男一眼,“再过些年,我就老了。” 花不落望着菁儿,忽然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菁儿有那么多人守护着,而年幼时的自己,只有干爹大花,还有漫山遍野的动物们。 “不落,你孤独么?”庄薇问,她没有称她皇上,也没有叫她姐姐,而是直呼她的名字。 花不落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她笑道:“朕有你们,怎么会孤独?” “是么?”庄薇道,“你现在站在权力的巅峰上,周围虽有我们,但夜深人静时,自己一个人醒来,枕边却空荡荡的,心里一定很寂寞。” 花不落抿了一口茶:“强者是不怕孤独和寂寞的。” 庄薇看着她:“你嘴巴上虽然在逞强,心里一定很苦吧。你有许多国事需要处理,能理解你,帮你的人却不多。” “小薇,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花不落问。 庄薇湿了眼眶,道:“当年,因为你的出现,我才过上如此幸福美满的生活。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无数敌军涌向你。你一人浴血奋战,而我们却无法去营救你,眼睁睁望着你被敌军逼着从高崖上坠落。” 花不落轻抚她的后背:“你是多想了。”她从侍女那里拿过丝帕,为庄薇拭掉眼泪:“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现在天下太平,边境安稳。怎会有敌军来犯?” 庄薇笑了笑,道:“姐姐,你该找个人替你分担你的寂寞。你一个人管理这么庞大的国家,太累了。” 花不落摇了摇头,笑道:“聊了半天,你就想说这个。” “你看张明月怎么样?你不如把他纳入后宫作男宠吧。”庄薇眨巴着眼睛,“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多娶几个,反正你是皇上,想养几个男宠就养几个男宠!” 花不落一口茶喷了出去,她抬手敲着庄薇的脑壳:“都说一孕傻三年,小薇,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得让御医瞧瞧。你千里迢迢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跟朕提这个?” 庄薇道:“我可都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虽然幽国那位对你念念不忘,但你们两个是异地恋。这都五年过去了,感情是会随着时间和距离慢慢变淡的,那个傻小子说不定已有了新欢。” “呵呵。”花不落笑道,“劳你费心了。” “谁说不是呢?为了给你找个男人,我都操碎了心。想来想去,除了张明月配你之外,我再也找不出其他人了。你就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张明月给收了。赶紧生一对小宝宝。”庄薇道:“像我这样,每天给孩子唱歌,换尿布,喂奶……国家大事都交给臣子们处理就好了。” 花不落想象自己一手抱着娃一手拿着圣旨向群臣发布召令的情景,浑身打了个哆嗦:“行了啊,适可而止,你不要再拿朕开玩笑了。” 227 朕最喜欢看你输了 庄薇越说越兴奋,道:“真的,你可以考虑考虑。张明月至今未娶,他八成想着嫁给你呢!你别再犹豫了,赶紧当机立断的把他纳进后宫!” 她怀里的秀男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花不落道:“你这想法实在太荒谬了。你瞧,秀男都听哭了,你这当娘的赶紧哄哄。朕还有些政务未处理,先撤了啊!” 花不落说完,立刻拂袖一路疾步奔进了御书房。 庄薇和雪鹿弥亚逗留了半月便回羽国了。 这日早朝听大臣汇报完已解决南边的水患问题后,花不落高声唤道:“张爱卿。” 宰相张明月出列应道:“臣在。” 花不落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今年贵庚?” “禀皇上,臣今年二十有八。”张明月一张白面书生的脸飞上两片晕红。 群臣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的甚至掩袖而笑,老是与他作对的尚书令王石安则翘起花白的山羊胡子,鄙夷地望着他。 花不落沉声道:“你年纪不小了啊,听说你还未娶妻。嗯,这是什么情况啊?” 几个文武大臣憋不住大笑起来。 花不落喝斥道:“婚配嫁娶,本是严肃的事情,你们几个笑什么?朕罚你们几个去扫一个月东市大街!” 那几个文武大臣一听,脸登时绷得紧紧的。 张明月的脸从脖子红到耳根,他道:“婚姻嫁娶是臣的私事不宜在朝堂议论。” 花不落瞪了他一眼,高声道:“王爱卿。” 尚书令王石安出列:“老臣在。” “听说你府上的小女儿已年满十六。”花不落问,“不知是否婚配?” “禀皇上,还未曾婚配。”王石安道。 花不落点点头,道:“很好,张爱卿一表人才,年纪也不小了,朕就将你府上的小女儿赐婚与他。” 王石安一听,如遭晴天霹雳,和张明月异口同声道:“不可!” 花不落笑道:“你们两个平时意见大多相左,今天怎么一致反对朕的旨令?” 张明月跪下来急道:“皇上臣心有所属,绝对不会娶其他女子为妻的。” 花不落道:“你刚才说了,婚姻嫁娶是你的私事,所以现在,你没有发言权。” 王石安跪了下来,道:“皇上,张大人说他心有所属,老臣的女儿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 花不落懒得跟他们纠缠道:“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朕会让群臣为你们庆祝的。” 说完,她向群臣使个眼色,朝堂上文武百官齐声道:“恭喜王大人,恭喜张大人。” 散了朝,张明月和王石安紧跟在花不落身后。 “皇上,臣不能娶王大人的女儿。请皇上收回旨令。”张明月道。 “皇上,臣不能把小女儿嫁个张大人,请皇上收回旨令。”王石安一路小跑追上来道。 “朕累了,你们不要在朕耳边反对朕了。否则,朕罚你们扫一年的大街。”花不落往御书房走去。 “皇上,皇上。”王石安走得气喘吁吁,“皇上啊,你可怜可怜老臣的一片慈父之心吧。我家小女初长成,若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那她一辈子岂不全毁了。”说着,他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这做父亲的看女儿受苦心里比刀割还疼啊呜呜呜……” “王爱卿,你这一大把年纪了,别哭了。”花不落对张明月道,“张爱卿,你快帮朕来哄哄。” 张明月道:“王大人说得极有道理,请皇上收回旨令。” “朕都跟众大臣说过了,怎可轻易收回旨令!”花不落道,“朕不管,你们不娶也得娶,不嫁也得嫁。” “皇上。”张明月还想说什么。 “别说了。”花不落道,“从明天起,两位不必上朝了,宫中清华街的清扫任务就交给两位。朕罚你们打扫十日的大街,朕会派禁卫总督李大人来监督你们,如有怠惰,杖五十。” “臣……领旨!”王石安跪坐在地,老泪纵横。 张明月跪地领旨,不敢再说些什么。 这日,花不落忙完政事,坐在寝殿里同鹦鹉一片蓝下围棋。 一片蓝见自己输了,随即两脚朝天躺在棋盘上,大声哼哼:“啊,不玩了不玩了,朕玩不过皇上,朕老是输。” 花不落把它抱了起来:“再陪朕玩一局,朕最喜欢看你输了。” “给朕点好吃的。”一片蓝道,“朕需要安慰。” “你都这么胖了,再吃下去,不认识你都宫人会把你当肥鸡抓起来煮了!”花不落笑道,“你该减肥了。” “不减!”一片蓝道。 花不落阴下了脸。 “减。”一片蓝跳到棋盘上,“皇上,再来一局。” 芊芊重新分好了棋子,一片蓝抬起爪子抓起一枚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这时,太监来报:“皇后娘娘求见。” “准。”花不落捻起一枚黑子。 萌萌走了进来,见一人一鸟正在对弈,忍不住笑了:“皇上,你怎么跟鹦鹉下棋?它懂棋道吗?” 一片蓝扭头道:“娘娘放心,朕懂的!” 萌萌坐了下来,观摩了一阵,对花不落道:“尚书令和宰相的事沦为百官们的笑谈,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议论他们的事。他们是朝廷的高官,只因一点小错误就被皇上罚扫大街,两人的自尊心都受了不小的打击。” 花不落放下一枚黑子,笑问:“嫂嫂是来替他们求情的么?朕也不想罚他们,奈何他们自己不要脸。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多好的姻缘啊。他们偏偏违抗朕的旨意。朕没诛他九族就不错了。把朕惹火了,朕会很容易变暴君的!” 萌萌笑道:“你忙着赐婚给张大人,是不是怕他……” 花不落打断她的话:“朕才不怕他呢,他一介书生,除了嘴巴能言善辩之外,连只鸡都抓不住,朕怎么会怕他。” “张大人一直不肯娶妻,实际上……”萌萌刚说到此处,又被花不落打断了。 “王大人的小女儿我见过,生得聪明伶俐,伶牙俐齿,嫁给张大人,绝对错不了,两人在一起是一物降一物。”花不落道,“他们天生一对,会很幸福的。” 228 朕今生今世唯爱你一人 “那你呢?”萌萌道,“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十年转眼即逝,到时候你都三十了,退位之后,你该何去何从?你也要为自己的幸福着想啊!” “朕自有朕的去处,嫂嫂就不要担心了。”花不落道,“麒儿他们快下学了吧,嫂嫂何不去看看。” 萌萌道:“我还有麒儿他们,而你,始终一个人。身为你的嫂嫂,我实在不忍见你孤苦伶仃过一辈子。你虽是九五之尊,也需要有个依靠。幽国那位虽对你有心,但你们之间隔着血仇,终是靠不住的。你好好想想,我先去了。” 萌萌方走,花不落那一局莫名其妙输了。一片蓝在棋盘上活蹦乱跳,挥舞着翅膀大喊:“朕赢啦,朕赢啦!” 花不落摊开垫子往地毯上一躺,长长叹了口气。 芊芊见她不开心,劝道:“皇上,皇后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是呀,是呀。”一片蓝挥着翅膀跳到她的肚子:“皇上,你还有朕,朕是你的依靠,无论如何,朕都会陪着你,朕今生今世唯爱你一人。嘎嘎!” “去你的。”花不落把它撵了下去。 宰相张明月自被罚扫清华大街后,就时常来御书房求见花不落,花不落一直对他避而不见。 这天批完奏折已是黄昏,外面风雨大作,暴雨敲打着纱窗,噼啪作响。 花不落伸了个懒腰,唤来芊芊,问道:“张大人今天没来罢?” 芊芊道:“张大人已在门口跪了一个时辰了。”花不落愣了一下,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早跟朕说?” “皇上不是吩咐奴婢不要提张大人的事么?”芊芊连忙跪了下来。 “行了,起来吧,给朕拿伞来!”花不落道。 芊芊拿来一把红色油纸伞。花不落接过伞,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张明月跪在石径上,一身碧色官袍已被雨淋透,秋雨极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当他看到花不落撑着油纸伞向他走来时,那布满阴霾的黑眸忽然亮了。 “大街扫完了么?你就跪在这儿?”花不落冷冷问道。 “臣已打扫完毕。”张明月深深叩下头去,“臣有话要对皇上讲。” 花不落冷哼一声,道:“如果是赐婚的事情,就不要对朕说了。天色不早了,趁朕发火之前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无论如何,就算赐臣死罪也罢。”张明月抬眼直视着她,眼神决绝而坚定,“有句话臣憋在心里好多年了,今日一定要亲口告诉皇上。” 他的眼神和项珂看她的眼神太像了。花不落胸口像揣了只兔子,咚咚跳个不停。她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朕不想听。” 张明月伸手拽住了她红色的龙袍下摆,使出浑身力气道:“花不落,我爱你!” 花不落赫然变色,柳眉竖起,低喝道:“放肆!” 芊芊见状,怒道:“左右侍卫,将张大人拿下!” 侍卫冲了上来,花不落沉声道:“都退下。” 芊芊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和侍卫远远地退到一边。 张明月依旧紧紧攥着她的龙袍下摆不放。大雨倾盆而下,落在他的脸上,汇成溪流,像是眼泪。但他苍白的嘴角却挂着笑,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爱你,花不落。从我进宫那日起我就爱上你了。我的眼睛无法从你身上移开,你是那么的耀眼,像绽放在黑夜里的花一样,惊艳了我的一生。让我魂牵梦萦,让我魂不守舍……” 花不落又惊又怒:“你好大的胆子,敢辱没朕。你不怕朕治你死罪么?” “我不怕。”他仰着脸深情地望着她,“我没有辱没你的意思,我只是以一个书生的身份向爱慕的女子表白。当初,是你的赏识让我获得羌国最高的官位。我竭尽全力治理这个国家,一方面是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一方面,是为了能获得你的芳心。当你一次一次披甲出征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担心你,担心你受伤,担心你遭到敌军围困,担心你会战死沙场。我恨不能穿上战甲与你一起并肩而战。可恨我……可恨我只是一介书生,身上半点灵力都没有。连剑都拿不住,何谈与你拼杀疆场?”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只能按照你的嘱托辅佐先皇管理朝政。如果先皇没有战死沙场,我本是要向他请求将你许配于我的。但天意弄人,先皇驾崩,登上皇位的偏偏是你。我知道,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一直仰望着你了。能一直仰望着皇上也挺好,所以,请皇上收回旨令。那个尚书令大人的小女儿,臣是宁死也不肯娶的。” 花不落拽毁了龙袍,怒道:“那么去死好了!张明月,你给朕听着,朕是欣赏你的才华和人品才将这个国家最大的权力交给你的,而不是要你以这个权力为台阶靠近朕,诉说你那所谓的爱慕之情。这个国家比你有才华的人有很多,朕可以任选一个人来替代你!” 说完她一甩袖子,大步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皇上!”张明月望着宫人簇拥着她的背影远去,心如刀绞,他无力的跪坐在冷雨中,绝望的大喊:“皇上!” “吵死了。”花不落吩咐侍卫,“把他轰出宫去,真是,朕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今日的事,你们都给朕保密。” 侍卫领命,折身走向张明月,把他连拖带拽架出了皇宫。 自那日起,皇城一连数天都是阴雨天气。这天,麒儿和麟儿忽然跑到御书房来。两人齐齐跪在花不落面前。 花不落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看着兄弟两个,道:“你们两个来有什么事么?” 兄弟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麟儿对麒儿道:“你是哥哥,你来说罢。”麒儿点了点头,道:“皇上,侄儿今日来是要说张大人和王大人的事。” “怎么?他们这两人是不是称病没去扫清华大街。”花不落问。 麟儿道:“还是我来说吧,王大人的关节炎犯了,张大人也生了病,但是两人仍坚持着扫清华大街。王大人行动不便,张大人便负责把整条街给扫了。监督他们的侍卫见王大人闲坐在一边,以为他偷懒便要鞭杖五十,张大人见王大人年老体弱,硬是替他受刑。” 229 朕残忍么 麒儿道:“现在张大人带伤带病同王大人一起扫清华大街,皇帝姑姑,你要不要去看看?” 花不落笑了笑:“朕才不去看。” 麒儿道:“姑姑你这般责罚他们,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们觉得朕残忍么?”花不落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将他们扶起,道:“朕可不觉得,朕罚他们扫大街算是仁慈的了。这两个人,仗着朕爱护他们,越发不听朕的话。你们想必知道,上次因为改革科举制度的问题,他们竟然在朝堂之上大吵了起来。丝毫不把朕放在眼里。这次,朕故意罚他们……其实朕也是在给他们一个和解的机会。他们两人同是朝中的重臣,应该相互包容,体谅,扶持替朕管理好羌国。而不是相互排斥,攻击,勾心斗角,你们明白了么?” 麒儿恍然大悟:“姑姑下旨将王大人将的女儿嫁与张大人就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麟儿道。 “所以,你们不必为他们求情。但愿通过这次事件,他们能够明白朕的良苦用心。”花不落道,“希望你们有朝一日坐上皇位时,不要过分宠溺依赖大臣,发现臣子之间有矛盾,理应妥善地帮助他们化解。其实啊,臣子就跟小孩子一样。当皇帝的,若是过分宠信一个大臣,那个大臣便会自以为是,不把其他大臣放在眼里,朝纲便乱了。所以,你们当政的时候,要对所有大臣一视同仁,公平的对待他们。立了功便要赏,犯了的错,便一起罚,绝不可偏袒。” “皇帝姑姑的教诲侄儿谨记在心。”兄弟两人齐声道。 到了两位大臣受罚的最后一天,花不落登上了皇宫南门的门楼,极目望向清华大街的尽头。 淅淅沥沥的雨变成了冰粒,九月处,这是羌国皇城迎来的第一场雪,冰粒下了片刻,转为细碎的冰晶。 伫立在华盖下的花不落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自从被熊国可汗重伤之后,她就特别畏寒。一到冬天,身体常常麻木毫无知觉。 芊芊将手炉递给她,并贴心地为她披上厚厚的大氅。 长街那头,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张明月和王石安就像两只来不及飞去南方的灰雁,手里拿着扫帚,打扫着地上的落叶和积雪。宫里的御道,每天都由宫人们负责打扫三遍,清华大街是宫中最长的御道,每有大臣犯错,花不落就责罚他们扫街,宫里的,或者宫外的。借以杀杀大臣们的傲气,也是为了让他们体验体验生活。 花不落不喜欢动用酷刑。像贪污受贿的臣子,她会直接削掉他们的官职,没收家产。然后把他们赶进贫民窟,让他们自行省悟反悔。 两名侍卫拿着鞭子,紧紧跟在两名重臣身边。天气很冷,侍卫冻得忍不住跺脚取暖。 扫完这条街,他们受罚的日子就结束了。 王石安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张明月赶进将他扶了起来,他一边道谢,一边继续一瘸一拐地挥舞着扫帚,丝毫不敢停歇。 花不落扬起嘴角笑了,对芊芊道:“看,他们两个平时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就跟一家人一样。朕对他们的处罚果然有用。” “皇上英明。”芊芊道。 转眼间,两名大臣扫到了皇宫南门下,他们见到了伫立在门下的花不落,匆忙跪地行礼。 花不落笑了笑,扬声问:“王爱卿,你到底同不同意把小女儿嫁给张爱卿?” 王石安瞥了一眼几乎变成雪人的张明月一眼,咬了咬牙,道:“微臣愿意将女儿许配与他!” 张明月咳了两声,剧烈地喘息道:“王大人,你家女儿,我是宁死都不肯娶的。” 王石安瞪大了眼睛,气得脸红脖子粗,呵斥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是当朝宰相,难道要忤逆皇恩,扫一辈子的地吗?皇上赐婚于你,也是为了你好。我家女儿冰雪聪明,也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你不娶,难道嫌我家女儿配不上你吗?” “咳咳。”张明月道,“王大人,晚生不是这个意思。” 王石安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就是看不起我!” 张明月道:“王大人心性耿直,晚生自愧不如,从未有轻视的意思。” “那你就从了王大人,做他家的乘龙快婿吧。”花不落笑道,“朕既往不咎。” “咳咳。”张明月抬头看着她,“皇上为何要逼臣呢?婚姻嫁娶是臣的私事。皇上放着天下的黎明百姓不管,为何要管微臣的私事?这么逼迫臣子,未免太昏庸了吧!” 花不落对他怒目而视,呵斥道:“你说朕昏庸?……你……居然说朕昏庸!朕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完了还要披星戴月的管理朝政,为你们这帮娶不到媳妇的臣子操碎了心,你张明月反而说朕昏庸!哈哈!” 花不落怒极反笑:“张明月,你是在找死吗?” “皇上!皇上!”王石安连连口头哀求道:“张大人年少气盛,不懂事,这话您就当没听见。” “朕又不是聋子,怎会装作没听见。”花不落对侍卫道:“来人,鞭杖八十!” 两名侍卫手持鞭子,扒了张明月的斗篷蓑衣,一人一鞭抽在他的背上。 张明月咬紧牙关,直直地挺着胸膛,任凭侍卫抽打。 “皇上,皇上!张大人乃一介书生,身子骨弱,您会把他打死的呀。他若死了,朝廷少了一个贤臣,是天下的损失……别打了,皇上,快让他们住手啊!”王石安大声道。 花不落盯着张明月:“你还要违抗朕的的旨意么?你只要答应朕的赐婚,朕便饶了你。” 张明月眼神坚决:“臣虽未书生,也是有骨气的!” 花不落勾起了嘴角,道:“你那骨气应该用在抵御外敌上,用在抗旨不遵上面,就是浪费!” “张大人,你就接受皇上的赐婚吧,你的反抗,是毫无意义的呀!……”王石安苦苦劝道。 张明月紧抿着乌青的嘴唇,不再说话。默默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忍受后背的痛苦。 230 朕亲手送你上西天 花不落气极,转身便走,哪知刚走了两步,就听见王大人的惊呼声。 张明月口喷鲜血,歪倒在地。 “张大人,张大人!”王石安大声呼喊着他侍卫握着鞭子,不知如何是好。 花不落急步走来握住了他的手,沉声唤道:“张明月!” 他抬起双眼,望着她黑眸中氤氲的一丝担忧,苍白虚弱地笑道:“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傻瓜!”花不落将灵力注入他的体内,“病成这样了,为何还要跟朕对抗?” “因为喜欢啊!”张明月嘴唇颤抖,“喜欢到骨头里去了,所以不愿做违心的事情……皇上可以不要臣……但不可以把臣推给另外一个人……咳咳……” “愚不可及!”花不落松开他的手,起身道,“将张大人送回他的府邸。”说完转身而去。 张明月目送她的身影融入漫天飞雪之中,眼角滚下两行清泪,昏了过去。 自那日后,张明月一直未曾上朝,他大病的消息在朝堂上迅速蔓延开来。每个与他要好的臣子都去府上看他,有几次还传出他病危的消息。几名臣子斗胆向花不落奏道:“张大人在病中一直呼唤皇上,可见他对皇上是一片赤胆忠心。皇上若是有空去看看他吧。” 花不落心里是担心着他,嘴角却冷冷道:“朕国务缠身,就烦请诸位代朕向张爱卿问好。朕需要他,希望他早日康复!” “皇上对臣子的关心真让人感动啊。”几名臣子老泪纵横,“无奈张大人不懂皇上的一片苦心,硬是不肯吃药,放弃治疗。” 花不落对大臣们的表现非常满意。但是半个月过去,张明月仍称病不入朝堂,让她郁闷不已。 所以,这天晚上,她脱下龙袍,换上了夜行衣,将自己打扮得满身杀气。 一片蓝站在鹦鹉架上,看她这副模样,惊得差点摔在地上:“皇上,您这是要去刺杀谁啊?” 芊芊也小心翼翼道:“皇上,天气冷,奴婢还是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花不落道,“朕只是去看看张明月,又不是去杀人。” 一片蓝道:“皇上啊,朕认为。张明月是臣子,您想去探望,光明正大去探望便是,何必鬼鬼祟祟地穿一身黑衣单枪匹马去他府上,万一把他吓着了咋办?” 芊芊道:“奴婢认为一片蓝说得很有道理。” 花不落披上黑色的斗篷,笑了笑,道:“朕要是光明正大的去探望他,那满朝文武生病受伤朕是不是也要去探望?不能把这帮臣子给惯坏了。为了公平起见,朕还是偷偷的去比较好,以免大臣们争风吃醋。” 一片蓝和芊芊恍然大悟。 “芊芊,把那仙奴药师炼制的丹药拿来。”花不落道,芊芊将一个绿瓷瓶递给她。她把药瓶揣进了怀里。脸上挂着笑,大步走出门去。 芊芊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雪夜之中,担心道:“皇上一个人出门,也不带一个侍卫,万一寒疾发作了怎么办?不行,我得找个人悄悄陪着她。” “芊芊。”一片蓝道,“快给朕穿上小棉袄,朕要给皇上护驾。” “是!”芊芊转忧为喜。 花不落乘一匹快马,手握令牌,疾步出宫。 明月皎洁冰冷,月光下,披着白雪的城池如同仙境。 花不落将马栓在张府旁边的老树旁,提身翻入府邸之中。 她很快潜入张明月的房间,此时夜深,奴仆都已入睡。四周静悄悄,唯问张明月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花不落躲在高大的青花瓷瓶旁,探头去看,只见他披着一件旧狐裘,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火盆里的火早已熄灭,他却不曾叫人添碳加火。 灯光下,他的脸苍白得吓人,整个人枯瘦憔悴,像一棵久经风霜摧残的白杨树。但那双深陷在眼眶中的眼睛却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项珂的脸从花不落面前掠过,他们两个人真像啊。死到临头时,心里还揣着一脸炽热。 “咳咳咳咳!”张明月突然伏案剧烈咳嗽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写好的文书染成血红。 花不落紧握着拳头,一颗心揪成了一团。 在旁边睡着的书童惊跳起来,连忙轻抚他后背:“爷,你何苦呢!奴才给您熬药!” “不必了,我不想吃药。”张明月掏出帕子,拭着嘴角的鲜血,看着被血染红的一纸文书,笑容惨淡:“看来,我又要重写了。” “爷,您不要再糟蹋身子了。今日王大人,李大人不是说了么,您这么做是毫无意义的。您就接受皇上的赐婚吧。”书童道,“皇上其实很需要您的。” “你若爱上一个人,就知道我的感受了。”张明月重新铺上一张宣纸,提笔蘸墨:“我只怕是活不成了,留下治国之策,好让她轻松些。” 书童泪眼汪汪:“爷,你不会死的,奴才给您熬药去。”说完,抹着眼泪跑出了屋。 花不落抬手,指间祭出符咒,贴于门上,布下结界。 她莲步轻移,来到张明月面前,手中赤红的长剑指向他。 张明月愣了一愣,手中毛笔掉落:“皇……皇上?” “你是不是想死?”花不落冷声问,剑锋指向他的咽喉。 张明月一动不动头上冒出冷汗:“皇上。” “朕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答应朕的赐婚,要么,朕亲手送你上西天。”花不落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寒光,“你这般折磨自己,朕实在看不下去了。” “皇上亲自登门,就是为了跟臣说这些?”张明月笑了笑。 “不许笑,快做出选择。”花不落怒道。 张明月扶案起身,将剑峰往胸口移了移,然后闭上眼睛笑道:“臣已做出选择,请皇上动手罢。臣留下的治国之策,还未写完,可让王大人代笔来写。若有来生,臣希望能早些遇见皇上。但愿那时皇上不是皇上,只是个平凡女子。臣便会以一生为聘,娶你为妻……” 231 朕需要你陪在朕身边 花不落将长剑纳入掌心,怒道:“你别再痴心妄想了。朕对你只是君臣之意,并无他心。你不要把朕对你的好意,当成儿女私情。错的一直都是你。” 张明月面若死灰:“可是我……” “朕一直都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你跟朕是不可能的。没错,朕是喜欢你,但那种喜欢仅仅是君王对臣子才华能力人品的欣赏,你莫要会错了意。倘若你真的也爱慕朕,就应该遵从朕的旨令。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成全一个人。朕成全不了你,因朕还爱着江山。你却能成全朕,你若爱朕,不该让朕背着残害忠良的骂名。明月,爱一个人太苦太累,朕明白,所以,不如爱天下人。” “皇上。”张明月深深望着她,眼中氤氲着泪雾。 “朕也有爱的人,但朕不为一己私欲弃天下百姓不顾。”花不落道,“朕希望你能明白朕的苦衷。朕深知自己是无法给你幸福的女子。所以才让别的女子来爱你。……你不能一直因为朕不婚,你应该像别的男子一样,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而不是为了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女子,孤独终老。让朕活在自责当中。” “皇上。”张明月热泪滚滚而下,他终于明白了她的一番心意,跪地叩首道,“臣明白了,臣错了。” 花不落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把丹药从怀中拿出:“把药吃了,养好身体。朕需要你陪在朕身边,一起管理这个天下!” 张明月握着还留有她体温的药瓶,泪流满面。 书童使劲敲打着门:“爷,您怎么了?药熬好了,快开门啊。” 花不落冲他点点头,扬手收起门上的符咒。在书童进门的一霎那,化作一阵风闪了出去。 书童见张明月握着瓷瓶呆呆流泪,惊道:“爷,您怎么哭了?” “皇上她说得很对,是我太自私了。差一点,我就铸成大错。”张明月噙泪而笑,接过书童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张明月的病很快好了起来,不久便上朝,答应娶王石安的女儿为妻,并郑重向王家女儿提亲。 张明月成亲那日,花不落和朝臣全部去府中祝贺。看着他穿着红色的礼服牵着新娘拜堂,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她心里的郁闷终于烟消云散。 “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花不落举杯向他祝福。 “谢皇上。”他笑着,牵着新娘,深深向她拜了下去。 那一日,花不落大醉,但随后寒疾便犯了。她不得不匆匆起驾回宫,呆呆坐在寝殿的火炉边,仍芊芊用锦被兽毯把她裹成一个球。 一片蓝跳到她面前,一个劲的问:“皇上,婚礼好玩么?” 花不落半眯着眼睛,喝下一碗姜汤:“好玩啊。” 她呆呆瞅着炉中飘摇的火焰,恍惚看见项珂的脸。 他好久都不曾来信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幽国,皇宫,御书房。 知知走进御书房,跪下对项珂道:“现在五年期限已到,微臣想辞官归乡。” 项珂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眉心:“知知,朕需要你。你在羽国又没什么亲人不如就呆在幽国好了。你看这样好么?朕给你在城中建一座问仙馆,你可以不当女相,不来上朝,继续在幽国当一名巫师……” “宝筝公主向我打听她母亲的事。”知知道,“微臣不得不离开。” 项珂想了想,道:“宝筝她已经长大了。一些事情,她该知道,你不妨全都告诉她吧。朕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的,你若是离开,她会伤心的。” 知知退了出去。 园中的梅花开得正绚烂。她刚刚离开御书房,宝筝松开手里的花枝,一脸忧郁地迎向她,抓住她的手道:“知知,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若走了,这宫里就没人陪我说话了。宝筝就一个人了,一个人的话,宝筝会孤单的。” 知知的猫眸中闪烁着盈盈笑意,便走便道:“有这么多的宫人陪着你,你怎么会孤单呢?” 宝筝瞥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和内侍,稚嫩的脸上掠过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深沉:“他们只会巴结逢迎我,才不会像你,一眼就看透我心里在想什么。” 知知收敛了笑容:“公主,其实你留下我,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探知一些事情。” 宝筝眼睛亮了:“你会告诉我吗?” 知知俯下身,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猫眸与她平视:“公主,一些事情你是不该知道,知道了会痛苦,我不想你痛苦。” “皇帝叔叔说过,毛毛虫只有经历过痛苦才会蜕变成蝴蝶。我不想一辈子当一只无知的毛毛虫,我想变成一只蝴蝶,哪怕折翼也再所不惜。”宝筝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知知怜惜地摸摸她的粉嫩的脸庞,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拉着她的手道:“也罢,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你若是想知道你的身世,我便告诉你,只愿你知道后不会后悔。” 宝筝嘴角上扬,仰起脸笑道:“我是不会后悔的。” …… 昏暗的静室中,小案上的水晶球散发出七彩虹光,知知和宝筝席地而坐将右手掌心贴在水晶球上,七彩虹光下现出城池,梦锦皇后历经产痛诞下一名女婴。皇帝项颜抱着女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他对梦锦皇后道:“我们的女儿好漂亮,该叫什么名字?” 软塌上的梦锦皇后歪着头想了想道:“宝筝,就叫她宝筝好了。” 看到水晶球中出现的这番画面,宝筝受了很大的触动,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水晶球中,满朝文武都在庆祝宝筝公主的诞生,画面一转,梦锦皇后带着满月的女儿来到寺庙里祈福。到了晚上,几名黑衣刺客潜入了寺庙,杀死了守在公主摇篮边的婢女和护卫。为首的刺客抱起了年幼的公主,将一只死猫和公主脖子上的金锁一起丢入摇篮中。 大火冲天而起,烧红了庙宇的夜空,梦锦皇后不顾众人的阻拦,尖叫的冲入大火之中,抱着焦黑的残骸,悲痛欲绝。 232 朕只希望她能变得更加坚强 宝筝看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 水晶球里那名黑衣刺客进了女相府将怀中啼哭不值得女婴交给了蔡木公。 蔡木公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纤长的手指扼住女婴的脖子,但看到女婴噙泪冲她露出一个微笑时,她忽然收回了手,脸上现出慈母般的温情,但表情转而又狰狞起来:“梦锦皇后,你杀了我的女儿,我也要杀掉你的女儿。” 但她终是下不了手,于是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梦锦皇后,我的女儿同你的女儿一样可爱啊!你忍心杀我的女儿,我却不忍心杀你的女儿。也罢,也罢,你的孩子就给我做女儿罢,我要让你们母女永远无法相认,我要让你永远活在丧女之痛中。” 阵阵寒意从宝筝心底升起,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但好奇心又强迫她继续看下去。 项颜安慰着病痛中的梦锦皇后,随后,他不顾梦锦皇后的阻拦,披甲出征羽国,却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被花不落一箭射中。 “父皇!”宝筝的眼泪滚落脸颊,花不落那一箭,仿佛射在了她的心头上,让她心如刀绞。 瑞亲王项珂匆匆赶来,项颜垂死之际,用匕首在弟弟眉上划下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的疤,将皇位托付给这个已经死了却仍旧活着的弟弟。 “代替我管理好这个国家……”项颜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撒手而去。 假扮皇帝的项珂带着惨败的军队返回幽国,一直对梦锦皇后避而不见。宝筝收回了手痛苦地问知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大臣们都说我该叫他父皇,但他却让我叫他叔叔,原来他真的是我的叔父。我父皇他早就战死了。叔父一直在假扮他,欺骗着大臣,欺骗着我的母后。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知知柔声道:“他不得不这么做,你的父皇已经向全天下宣布他死了,他若光明正大继承皇位,大臣们是不会相信他的,可能会聚集弹劾他,所以你父皇才想出这样的计策。” “那我母后岂不是太可怜了?”宝筝双手掩面。 知知叹道:“可怜的又岂止是皇后?” 宝筝哭了一会儿,又将手贴在水晶球上,道:“我想知道我的母后是怎么死的。” 水晶球中,项珂救下了花不落,还封花不落为皇妃,并告诉了梦锦皇后事情的真相,得知真相的梦锦皇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她要杀花不落报仇,但花不落已经形如人偶。于是她便披甲出征羽国,完成亡夫未曾完成的征服大业。 但是在战场上,她却被蔡木公用弓弩射穿了头颅。 看着惨死的母亲,宝筝泪如雨下,但她仍咬着牙继续看下去。 梦锦皇后身边的婢女宛容发誓要为皇后报仇,她在问仙馆找到了知知,得知杀死皇后的人就是蔡木公后愤恨不已。 蔡木公也想杀宛容,但最后却被宛容割下了头颅。 知知收回了手,水晶球上的画面消失,周围一片黑暗,侍女悄悄走进来,点燃了灯。 灯光亮起,宝筝泪痕满面,浑身颤抖。 知知把她抱进了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想哭就大声的哭吧,哭完了,你心里才好受些。” 宝筝颤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宛容死了,皇上找到了你。”知知回答,“杀死你父皇的人当了女王。但没有一个人活得快乐。每个人都活在遗憾和自责当中。” 宝筝失声痛哭:“我以为深爱我的女人是我的母亲,没想到她却是杀死我母亲的凶手。而我的叔父,却深深爱着杀死我父亲的人……呜呜……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就是红尘,这就是世事。”知知抱着她,“许多事情,没有人能弄得明白,如果能弄得明白,他们早就放下了,也就没有这么多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宝筝,你是无辜的,我让你知道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够放下。” 宝筝大哭。 项珂发现最近几日宝筝总是对他避而不见,就算是遇见了,她也是淡漠地向他行礼。然后默默地走开。 “臣都告诉她了。”知知对项珂道,“公主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常常黯然落泪,臣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 风吹来,宫中梅花如雪落,项珂淡淡一笑,道:“你没有错,她的身世,她迟早都要知道的。不经历痛苦,怎么能够成长。朕别无他想,只希望她能变得更加坚强。” 这日,他拿着一个绣球来到宝筝的寝殿,却见她手握雪白长剑在园中一遍又一遍地修习剑术。宫人们远远躲在一边。仿佛要将肚里的一股子怒气发泄出来一般,她将剑舞得霍霍生风,剑气激荡,园中花木皆为剑气所伤,落花如雪绕着她飞舞。 “宝筝。”项珂拿着绣球,大步向她走来,“跟朕一起玩绣球吧。” 宝筝转头看着他,心中涌起深深的恨意,她提身跃起,如一只白蝶,手中长剑向他咽喉刺去。 项珂脸上仍旧挂着笑,不远处的侍卫却惊呼出声。 在剑锋即将刺到他咽喉的时候,他身体一偏,躲开利刃。 宝筝一击不中,随即转身对着他连刺数剑,但都被他轻巧的化解掉了。 项珂一边躲她的剑招,一边抛弄着手里的绣球,笑道“宝筝,最近你怎么不搭理朕?朕见你总闷在寝殿里读书,特意拿个绣球来帮你解闷的,你倒好,拿剑来刺朕。” “谁要玩绣球啊,娘唧唧的。”宝筝一脸杀气,“只有闺阁中娇滴滴的姑娘才玩这种东西。” 项珂并指弹开她的剑锋,笑道:“宝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牙尖嘴利了,朕哪里像小姑娘?朕是大叔。” 宝筝忍俊不禁,复又把脸板了起来:“知道自己是大叔还玩女孩子玩的东西,羞不羞啊你!” 绣球在项珂指尖旋转,他步步后退,避开剑锋道:“没办法,宝筝公主心情不好,朕只能拿女孩子玩的东西来逗她开心。无奈朕的一片好心,被她当成了驴肝肺。” 宝筝将长剑纳入掌心之中,她看着笑容温暖的项珂,心中五味杂陈。 233 朕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 “给你。”项珂把五彩斑斓的绣球递给她,笑得像个孩子,“朕特意让工匠做的,很好看吧?” 宝筝抱着绣球,仰脸看着他那与她的父皇分外相似的脸,喃喃道:“叔父,你为什么不杀了她?是她杀死了我的父皇,害宝筝成了孤儿,可你却三番五次救她,你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你什么都得不到!” “宝筝。”项珂讶异地望着她。 “我恨你,我恨那个叫花不落的女人!”眼泪从她娇嫩的脸上滑落,打湿了她怀中的绣球。她将绣球狠狠摔在项珂面前,转身飞奔而去。 “宝筝!”他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落花。 黄昏降临,夕阳的光芒隐没于黑色的宫殿背后。 项珂捡起脚边的绣球,来到宝筝紧紧关闭的房门前,屋中传来宝筝嘤嘤的哭声。 “宝筝,是朕对不起你。你还小,有些事情朕说了你也不懂。”项珂道,“但朕相信,你长大就会明白。你若爱上一个人,你会无奈,你会纠结。朕不奢望你能原谅朕的所作所为,朕希望你经历这些痛苦之后,能够变得更为坚强。” 他把绣球放在门前,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又是一年花神节。花神节这天,也是花不落的生辰。她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生辰宴会,换上一袭红衣,带着一片蓝,来到城中最大的昊天酒楼中。 她要了两坛天下醉,翻身跃上楼顶,从晚霞满天坐到暮色四合,再到明月升起。 每年这个时候,项珂总会千里迢迢来看她。每次都是他在等她,整整六年了,今夜换她等他,可是夜渐深了,他还不来。 “皇上,你说他是不是不来了。”一片蓝喃喃道,“他会不会把皇上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花不落满不在乎地拍开了泥封,灌了一口酒,“朕又不是在等他。” 一片蓝道:“哈哈,朕就爱皇上这般潇洒,拿得起放得下。就算他忘了你,朕也不会忘记你的,朕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 “来,喝酒。”花不落为它倒了一碗酒,一人一鸟就这样对饮起来。 不过片刻,一片蓝便两爪一蹬,醉倒在瓦当上。 “哈哈,一片蓝,你酒量好差。”花不落把它抱在了怀里。 明月当空,一朵朵烟花在夜空绽放,美丽耀眼。 “一个人看烟花,果然很寂寞呢!”花不落喃喃道。 “是因为想我,所以才觉得寂寞吧?”清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回首,他伫立在盛开的烟花之中,玄色的衣袂随风翻飞,英俊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那双眼眸清晰的映出她一身红衣。 尽管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她的脸上仍是波澜不惊:“谁想你了,人家只不过在思考人生而已。” “你思考人生,也不必把我送你的鹦鹉灌醉吧。”他笑着,与她并肩而坐,将一个青瓷酒坛递给她:“知道你喜欢喝酒,所以我特意寻了一坛幽国上等的相见欢给你。” “相见欢?”花不落疑惑的打开泥封,清香醇厚的酒味扑鼻而来,“有股桂花味,这酒能喝么?不会下毒了吧?” 项珂皱了皱眉,夺过酒坛,喝了一口:“下毒先毒死我好了。” “别别别都喝光了呀。”花不落从他手中抢过酒坛,像一只狐狸一样闻了闻,确保无毒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项珂嘴角挂着笑:“味道怎么样?” 花不落按着胸口,苦大仇深道:“项珂……你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要取我性命是么?你你你你……”话未说完,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项珂立刻慌了,一张脸变得惨白,握住她冰凉的手,大喊道:“喂,花不落,你不要吓我,这酒我喝了都没事,你喝了怎么会中毒呢?你醒醒!” 摸她的脉搏,她脉息全无,鼻端也没有气息,他想了想,垂下头,吻上她的唇。 “啪。”他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她一拳。 “臭小子,趁人之危,信不信我劈了你啊。”花不落坐起来道,一边说一边往嘴巴里灌酒。项珂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是你假装中毒让我有机可乘。” “我假装中毒是对你的惩罚,说好每年黄昏在这里相聚,你到半夜才来,害我吹了大半夜的凉风。”花不落嘀咕道,“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项珂红肿的脸上浮现暖暖的笑意:“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 “谁担心你啊,你要是在半路上挂了,你那满朝文武还不是跑过来找我要人?”花不落道,“我是在为天下苍生担心。” “摆明了就是在担心我嘛。”项珂笑眯眯看着她,“不然就不会下这么重的手打我。” 花不落问:“很疼么?” “是呀。这一巴掌抽得,让我立刻感受到你有多疼我。”项珂道。 花不落扬起手,想再给他一耳光。 “来吧。”项珂挺了挺胸膛,“狠狠抽,让我知道我在你心底的份量!” “你想得美。”花不落收回了手,晃了晃空酒坛,“酒还有么?再来一坛!” 项珂两手一摊:“没有了,我就带了一坛。” “你干嘛不带一马车过来啊!”花不落娇嗔道,“我还没喝够呢!” “相见欢要十年才酿的出来,我也是寻了好久才寻到的。哪里去给你弄一马车来?”项珂道,“不如你嫁给我,这样天天都有酒喝。” “一坛酒就让我嫁给你啊,我也太不值钱了吧。”花不落拿起身旁的一坛天下醉,狠狠灌了一口,然后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项珂朗声大笑。 “笑个鬼啊!”花不落瞪了他一眼,纳闷不已,“奇怪,刚才这酒喝起来口感还不错,现在怎么跟喝中药一样,苦涩不堪?” “对啊,我在笑你这个小酒鬼。”项珂道,“相见欢的妙处就在于,你喝了别的酒再喝它,它就是甜的。你喝了它再喝别的酒,别的酒就会变成苦的。” 花不落放下酒坛:“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这两坛酒岂不是都不能喝了!” “啊。”项珂道,“就是这样子的。” 234 朕就封你为太子 花不落很想抬腿将项珂踹下楼去。她没有,而是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 他也反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 花不落柳眉倒竖:“干嘛敲我?” “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你先敲我的。”项珂笑道。 花不落气鼓鼓个地瞪了他一眼,捋了捋一片蓝的羽毛,心里却乐开了花。 烟火放完,一盏盏天灯从地面升起,飞入夜空之中。每盏灯都写满了愿望。 “生辰快乐。”他对她说,将一枚发钗插在她的发髻上。 花不落脸上飞起两抹娇羞之色:“嗯,谢了,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她把一只香囊递给了他。 他接过香囊,诧异道:“是你自己做的么?” “哦。”花不落不以为然道:“怎么了,你不会嫌它丑吧?” “丑是丑了点,但我喜欢。”他把香囊宝贝似的塞进了怀里。往她身边靠了靠,两人一起望着五颜六色的天灯,沉默不语。 天下太平,我与你望着这盛世的风景,相顾虽无言,却心心相印。 半晌,项珂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花不落问。 “宝筝。”项珂道,“我的外甥女,梦锦皇后的女儿。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大半年来,她特别刻苦的读书,习剑,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她知道是你杀死了她的父亲,她对我怀有恨意,对你也恨之入骨。我这次来就是提醒你,有朝一日,她可能会来羌国找你报仇。” “让她来吧。”花不落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她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明白。”项珂道,“但她毕竟是我哥哥的骨血。花不落,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别伤害她?” “那她若伤害我呢?”花不落问。 “你若死在她的剑下,我绝不独活。”项珂道,“你是大人,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有事。我希望你们能将这段恩怨和平化解。当然,我也会尽最大努力化解宝筝心里的怨恨。她从小没爹没娘,太可怜了。” 花不落道:“放心,我才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再说了,一个小屁孩怎么能伤到我呢?我可是很强的!” “是,是,你很强。”项珂哭笑不得,“所以到时候她来找你,望你手下留情。” “没问题。”花不落爽快的答应下来。 自这之后,又过了三年,离花不落退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国议院前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绯红的花儿,包裹着少女的心事。 昔日的少女眼角渐渐有了纹路,但她的眼睛依旧澄澈如初。 花不落在国议院召见了麒儿和麟儿,皇后萌萌和宰相张明月也在。 “不知姑姑召见我们有何要事?”麒儿问道。 兄弟两人已到了弱冠之年,眉目与庄瑜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麒儿的气质如阳光下平静的湖泊,麟儿却似山间流动的清泉。 麟儿道:“姑姑,您不会又是要我们去查官员们贪玩腐败的案子吧。” 花不落和萌萌交换了一个眼色。萌萌笑道:“据说民间给你们兄弟取了个外号,叫做‘双生神探’上次你们查赵太守受贿一案,居然意外地查到了贩卖私盗的案子,这在皇城起了不小的轰动。” “多亏皇兄心细,我们才把这两件案子完美告破。”麟儿道。 花不落笑了笑,问:“麟儿,说说麒儿的优点和缺点。” 麟儿看了麒儿一眼,狡黠的笑了笑:“皇兄善良,体贴,顾全大局,有谋略也有胆识,缺点嘛,就是特别小心眼。我看他养的一株兰花挺不错的,问他要他死活都不给。而且还特别凶,有个小太监帮小宫女抓了只蝴蝶,被他狠狠打了十板子。说是蝴蝶与人都是一样的,都是热爱自由的,怎能随便捉来与人赏玩?” 花不落和萌萌一齐笑了。 麒儿瞪了弟弟一眼:“我说错了么?” “没错,但是处罚宫人也太狠了吧!”麟儿继续道,“而且,皇兄不太爱说话,见了女孩就脸红。” “我才不像你,油嘴滑舌。”麟儿道。 萌萌道:“好了,麒儿,说说麟儿的优点和缺点。” 麒儿道:“麟儿聪明,机灵,很爱冒险,就是有时候胆子太小了。有一次我们狩猎一头豹子,那豹子钻进了山洞,麟儿想进又害怕,硬是推着我进去了,结果跳出一头野猪把他吓得哇哇叫。其实麟儿挺细心的,有时候故意忽略让我发现而已。他健谈,跟大街上的乞丐都能聊得来,但他极爱挖苦和讽刺人。有位夫人显摆她新买的翡翠镯子,他硬是讽刺对方配不上那镯子,那夫人不知他是皇子,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不过他倒是胸怀宽大的很,没去追究。” 麟儿道:“谁跟一个老太婆追究啊,若是一位美貌的姑娘,我绝对让她为我的脸负责。” “好了。”花不落道,“那么你们来说说,谁适合当太子?” 麟儿吃了一惊,道:“现在要立太子么?” “是呀,以前你们年纪小,不敢封你们为太子,怕你们会有嫉妒心和自卑感。现在你们长大了,心理承受能力也强了。你们的才学,品行,还有武功都势均力敌。当太子,以后是要当皇帝的,我们虽然看着你们长大,但最了解你们的,是你们自己。所以,今日召见你们,就是问问你们的看法,你们谁适合坐这个皇位?”萌萌问道。 兄弟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麟儿道:“麒儿是我哥哥,皇位当然由他来坐。” 麒儿道:“我还有许多缺点,皇位由麟儿来坐吧。这样即使他犯了错,身为哥哥的我还可以帮他纠正。” “我也有许多缺点,我不及哥哥成熟稳重,做事也欠缺考虑。这皇位还是哥哥来坐吧,我就当一个王爷,乐得逍遥。”麟儿笑道,“哥哥就不要再跟我争了。” 花不落看了看萌萌和张明月,两人并无异议。 “好吧,麒儿,朕就封你为太子。你身为兄长,如果弟妹犯了错,不可偏袒他们。如果你犯了错,他们来纠正你,你不可伤害他们。你要像你父亲一样爱护他们。”花不落道,“你可明白。” “明白。”麒儿道。 235 朕就不多说什么了 “麟儿。”花不落道,“既然你选择了当一名臣子,就必须好好辅佐你的哥哥。如果他犯了错,你要勇敢的向他提出来。不可谋反,更不可做伤害兄弟感情的事,明白吗?” “明白。”麟儿大声答应。 花不落让礼部选了个日子,郑重向群臣宣布麒儿为太子。 册封典礼结束后,麟儿蹭到麒儿面前,扯着他的红色绣龙礼服,道:“哥,你衣服真漂亮,改天借我穿穿,让我也过一把当太子的瘾。” 麒儿瞪了他一眼,拽回他手里的衣角:“你以为我们还是小孩子啊,衣服能随便借着穿么,现在我们身份不同了。” “哥,你怎么这样对我,你当了太子就这样。你若当了皇帝,岂不是不要我这兄弟了,亏我们还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好伤心,我要告诉姑姑。”麟儿嘟起了嘴。 “你去吧。”麒儿无动于衷,“我当太子你来借我衣服穿,我当皇帝,你是不是还要借我龙袍穿?” “有何不可?反正我们都长得一样,你若是当皇帝当腻了,我帮你当两天,你也可以帮我当两天王爷。”麟儿道,“多有趣。” “胡闹。”麒儿翻了个白眼。 麟儿道:“怎么了嘛!” 霓儿走了过来,笑眯眯问:“两位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大哥当太子就傲慢得不要我们了。霓儿,我们走。”麟儿说着,拉起霓儿的手就走。 “你们……”麒儿见两人转过宫墙走得远了,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身旁树上有声响,只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振翅飞起,麒儿一看,低吼道:“糟了,一片蓝怎么躲在这儿!” 一片蓝把偷听到的话都讲给了花不落听:“皇上,你瞧,这俩小子都长大了还让人这么不省心。” “孩子嘛,玩心重。”花不落笑了笑。 内侍禀报太子和王爷求见。 当麒儿和麟儿低着头走进来时,花不落板起脸喂一片蓝吃果仁。一片蓝则幸灾乐祸道:“你们的话朕全都告诉皇上了。” 兄弟两人跪了下来,齐道:“我们知道错了。请皇上责罚。” “既然你们主动来承认错误,朕就不多说什么了。”花不落道,“罚肯定是要罚的,西市你们知道吧,是各种牲口的贩卖区。那儿的环境很差,到处都是牛粪马粪。嗯,麒儿,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去那里打扫五天吧。” 麒儿应道:“诺。” “好了,你们退下吧。”花不落挥了挥手。 麟儿一愣:“那我呢?”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花不落道。 “为什么?明明是我犯的错,为什么只处罚哥哥不处罚我?”麟儿问。 花不落道:“因为麒儿是太子,是你的哥哥,你身为臣子和弟弟,他必须要为你犯的错误买单,明白吗?” 麟儿哑口无言。 兄弟两人从御书房出来,麟儿泪眼汪汪地对麒儿道:“哥,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不就是扫大街么,一街不扫何以扫天下!满朝文武都扫过了,不丢人!”麒儿道,“别哭,你哭的样子特丑。”麟儿把眼泪憋了回去。 中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在西市大街上,街畔兽舍里的牛羊马驴一声长一声短的叫着,刺鼻的气味让羌国的两位皇子几欲作呕。 身上的衣服落满了灰尘,脑袋也被太阳晒得晕晕的,麒儿把一坨马粪铲进粪筐里,直起身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哥,喝水。”麟儿将一壶水递给他,打开折扇为他扇风。 相比早上来的时候要好多了。早上他来扫街的时候,马贩和牛贩子们跟苍蝇似的围了上来,嘲笑他:“这不是大皇子殿下吗?怎么刚当上太子就来扫街了?还在全城最为脏乱差的地方扫街,这是来体验生活的么?” 麒儿冲他们笑笑:“是啊,我来体验生活,各位多多指教。” 众人见他谦逊可亲,都挠着头散了。等到午时来打扫的时候,他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各忙各的。 “都怪那只大嘴巴鹦鹉,真想拔了它的毛……”麟儿愤愤不平。 麒儿竖起手指放在他唇边:“别说了。万一它在附近监视我们,你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麟儿皱起了眉头:“哥,看你在这里铲牛粪马粪,我心里难受,我好想跟你一起……” “行了,姑姑罚我又没罚你,你在这里瞎搅和什么啊,快回宫里去吧。”麒儿弯腰把一堆羊粪扫进了粪筐里。 麟儿道:“我不回,我们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陪着你!” 说完,他拿起铲和扫把,跟着打扫。 “姑姑知道你帮我,她会责罚你的。”麒儿道。 “我不管。”麟儿道,“总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做这又脏又累的活。” 两位皇子一起扫大街的事很快传到了花不落耳朵里。于是花不落让内侍给他们传话,两人再扫十天的大街。 内侍宣完旨离开后,麒儿拿扫把敲麟儿的头:“看吧,都说了不要帮我的忙,现在我们要在西市扫十五天大街。” 麟儿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一街不扫,何以扫天下。” 兄弟两人相视大笑。 花不落收到了项珂的急信,这是九年来她第一次收到他的加急信件。她看完信件,眉间笼上一缕忧思。 “皇上,信里怎么说?”一片蓝歪着头问道。 “宝筝来羌国了。”花不落幽幽道,“她来找我报仇。” 一片蓝问:“那你怎么办?” 花不落扬起嘴角笑了:“我当然要遂她的愿了。”她叫来侍女芊芊,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芊芊点头,退了下去。 “这皇城的警卫工作做得一般般嘛。”宝筝牵着白毛龙驹,走在羌国皇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她头戴帷帽,身穿白衣,从头到脚都裹在一片白纱之中,尽管旅途颠簸劳累,她的身上却毫无风尘之色,那曼妙的身姿,反而在人群中显得超凡脱俗,卓尔不群。 街岸两旁的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着,花摊上的山水字画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风筝摊上的风筝色彩华丽鲜艳,像活的一样。 236 皇上遇刺了 看着这些美丽的事物,她不觉花了眼,停下脚步,拿起首饰铺子上的一枚发钗惊慕的看着。 “姑娘好眼光,这枚发钗换作蒂花钗,与姑娘很般配,才五十两。喜欢的话就买下吧。”工匠笑眯眯道。 发钗上的宝石闪闪发光,这么漂亮的发钗才卖五十两,好便宜,不会是假的吧? 正犹豫间。龙驹突然受惊,一下子挣脱了她手里的缰绳,撒蹄往人群中狂奔而去。 “快闪开啦!有马发狂啦!小心被踢到!”人们惊慌失措地躲闪着。 “糟了!”宝筝放下发钗,急急追着自己的马,大叫道:“奔雪,快停下!” 那匹叫奔雪的白色龙驹,丝毫不听她的呼唤,继续往前撒蹄狂奔。 就这样,人们呆呆地看着大街上一个白衣少女气急败坏追着一匹白马。帷帽掉落,少女一头墨发在风中飞扬,面容白皙娇美,仿佛是梦里才有的情景。 花不落一身玫瑰红的戎装,骑在黑色的龙驹上,远远看着那匹白色龙驹如飞而来,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姑姑,她来了。”麒儿站在马前,道:“麟儿果然有办法,让她的马受了惊……” 白马向御林军冲来。花不落策马向前,提身而起,跃到白马背上,一手抓着缰绳,一手轻拍马的脖子,安抚它的情绪。 奔雪仰天长嘶,蹦跳了几下终于安定下来。 宝筝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女子,眼睛被阳光刺得眯起眼来,她道:“多……多谢!” “不必。”花不落道。 麒儿装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赶了过来:“大胆,竟敢放马冲撞国君!” 宝筝五雷轰顶,吃惊地瞪着花不落:“你……你是羌国的女王?” 她千里迢迢来羌国,就是来找花不落报仇的,原想会经过许多波折才能见到她,没想到刚踏入皇城就跟她撞了个面对面。 “御林军,把她押进天牢!”麒儿命令。 御林军冲了上来,齐齐把宝筝围住。 宝筝祭出了雪色长剑,一时间气氛格外紧张。 “慢着。”花不落跳下马来,道:“这个小姑娘是无心冲撞朕的。麒儿不要为难她。” 她把缰绳递给了宝筝:“小姑娘,行走江湖,要看好你的马。” 宝筝看着她,她长得极美,说话也很温柔,她一时间无法将她和她的杀父仇人联系在一起。 “别被她骗了,她是你的杀父仇人。”有个声音在她心底升起。 这个距离,她刚好可以刺杀她。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宝筝手中长剑一转,笔直地刺向花不落的胸膛。 那一剑极快,距离又如此之近,花不落躲闪不及。剑锋刺进她的身体之中,她倒了下去。 宝筝见一击得中,不禁大笑:“哈哈,我终于为父皇报仇啦。” 御林军一拥而上。 麒儿扶住了花不落,花不落向他使了个眼色。 麒儿很快会意,大喊道:“皇上遇刺了,抓住这个女刺客。” 说完,他祭出长剑,与御林军一起很快抓住了宝筝,将她关进了天牢。 萌萌带着一群太医,匆匆赶到花不落的寝殿。看到她并无大碍,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遣返了太医,坐在花不落榻边,问道:“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刺伤呢?” 花不落道:“朕大意了,以为她就是个寻常姑娘。” 萌萌眼珠转了转道:“我听说那姑娘来自幽国,该不会是……” “好了。”花不落道,“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朕会处理的。” 天牢之中,宝筝静静地坐在草垫上,报仇的喜悦并没有在她心中持续太久,剩下的,是铺天盖地的空虚。 人也杀了,仇也报了。为什么她的心情反而更沉重呢? 脑海中依稀浮现出花不落把缰绳递给她的情景,那个威震天下的女子,并没想象中那样难以接近。在来皇城的路上,她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传奇,但她的传奇,都被她一剑给了结了。 麒儿走到牢门前,淡淡地看着她问:“你是幽国的宝筝公主吧?” 宝筝冷冷道:“她死了吧?” 麒儿反问:“你希望她死?” 宝筝道:“当然,她杀了我父皇,她必须得死。” 麒儿道:“她死了,你又能获得什么?” 宝筝道:“是她把我变成孤儿的,她死了,我的恨才能消解。” “害死你父皇的是战争,倘若他不出征羽国,他便不会死。他是死在自己制造的战乱中。”麒儿道,“只有他死了战乱才会结束,你的复仇对象,该是那场战争。” 宝筝道:“不可理喻。” 麒儿问:“你报了仇,心里可曾快乐?” “当然。”宝筝道,“起码不会再被报仇的念头纠缠。” “但你现在身陷囹圄,没有自由,更没有人来救你。你要在这牢狱之中受尽折磨,孤独终老,你可快乐?”麒儿问。 宝筝不以为然道:“会有人来救我的。” 麒儿笑了笑:“你刺杀了我们的女王,朝廷的大臣和诸侯正商量着讨伐幽国,两国开战,百姓流离失所,你觉得谁会来救你呢?” 宝筝道:“我叔父会来救我的。” 麒儿道:“据我所知,你是瞒着幽国皇帝偷偷跑来羌国的。” “死就死。”宝筝道,“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生命。”麒儿道,“但你不在乎你叔父,还有幽国百姓的生命吗?两国百姓维持了十年的和平,因为你刺杀女王而陷入战乱之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死去,多少家庭骨肉分离,多少孩子失去父亲。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因为你的父皇死在战场上,就让别人的父亲也死在战场上?” 宝筝张口结舌:“我……” “你没有想这么多。”麒儿道:“当时你离女王很近,那是报仇的绝佳时机,于是你想都没想就出手了。你从来都没考虑之后会发生什么!” 宝筝沉默不语。 麒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天牢。 237 来给本皇子笑一个 麒儿一走,宝筝就掩面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我的确没考虑这么多啊。我哪里想到杀死她会引起战乱,我心里只是恨她,恨她杀死我的父皇。我以为杀了她我就能获得解脱了,但事情跟本就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不知哭了多久,她睡着了,梦里她看见羌国和幽国两国开战,无数士兵战死在沙场,年幼的孩子在战场上哭着呼唤着父亲,一双双小手拽着她的衣角,一遍又一遍地哭道:“我的爹爹呢?你把我的爹爹还给我!你把我的爹爹还给我!”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死你们的父亲!”她大叫着醒了过来。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耳边传来清朗的男声。 她抬起头,道:“是你。” “不是。”麟儿道,“我叫庄麟,你之前见到的是我哥庒麒。他是太子,我是王爷,我们是孪生兄弟。” 宝筝道:“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孪生兄弟本来就长得一模一样。饿了吧,我给你送饭来了。”麟儿把食盒递给了她。 麟儿看了食盒一眼,六样小菜,满满的一碗米饭,很丰盛的样子,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乱叫,可她想起梦中的情景,委实没有胃口。 “既然你哥哥是太子,女王遇刺驾崩,那么坐上皇位的人一定是他。请你帮我劝劝他,别向幽国宣战。人是我杀的,我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宝筝恳求道。 麟儿玩味的笑了:“付出代价,什么代价呢?生命么?我们若杀了你,让你一命抵命,你那当皇帝的叔父,岂不也要起兵攻羌?” “不会的。”宝筝道,“叔父不在乎我,他最爱的人是死在我剑下的花不落,他才不会因为我而攻打羌国。” 想到这里,宝筝眼中滚出两行泪来。 麟儿将一方手帕递给她:“别哭了,吃饭吧,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 宝筝愣住了,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没有死,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麒儿的声音响起。 “哥,你怎么来了?”麟儿道。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啊?”麒儿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她是刺杀皇上的罪人,应该多饿两天。你倒好,巴巴地跑过来给她送饭。” 麟儿捂着脑袋笑道:“人家好歹是幽国的公主,远来是客。若是饿死了,那还了得?” 听到花不落没死,宝筝不禁瞪大了眼睛:“我明明刺中她了,她怎么可能没死?” 麒儿板起了脸,冷冷道:“怎么,你希望她死么?” 宝筝咬着嘴唇,不说话。 “哥,人家是女孩子,对女孩子讲话要温柔,不然人家才懒得搭理你呢!”麟儿道。 麒儿冷冷一笑,大声喝道:“她差点就害死了皇上,将两国置于战火之中。我凭什么要对她温柔。” “她是女孩子啊,你这么凶,她会吓哭的。人家虽然犯了错,但人家没酿成大祸。”麟儿笑眯眯对宝筝道:“公主,我哥脾气有点大,你别放心上啊。吃饭吧,小心饿瘦了。等我去求皇上,她很快就会放你出来的。” “她又不是霓儿,你干嘛对她这么温柔?”麒儿揪住了他的耳朵,“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当然有啦,哥,放手啦。你是太子,是大人,揪弟弟的耳朵有失身份啊!”麟儿哇哇大叫。 看着闹成一团的兄弟两人,宝筝忍不住噗嗤一笑。 麒儿松开弟弟的耳朵,狠狠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 “人家想笑就让人家笑嘛,你看人家笑得多美。”麟儿勾勾手指,“来,再给本皇子笑一个。” 宝筝板起了脸。 麒儿一脚踢在麟儿屁股上:“本太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公主殿下,您慢慢用餐,我先走了。”麟儿走了两步,忽而又退了回来,从袖子里抓出一把糖果,放在草垫上,“女孩子爱吃糖,这个给你。” 宝筝目送他离开,拿起糖果,剥开糖纸放在嘴里,心窝里升起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吃完了糖,又把饭菜一扫而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草垫上,一边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边期盼着那个叫麟儿的少年出现在她眼前。 麟儿是第二天中午来看她的,照样拿了一份食盒和一些糖果。 宝筝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扒饭。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麟儿道。 宝筝边吃边问:“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 麟儿问:“怎么,才来两天你就想走了?” “既然你们女王没什么事,就该放我走啊。” 宝筝道,“难道她还想关我一辈子不成?” “她不愿关你一辈子,我倒愿意关你一辈子。”麟儿深深凝视着她,“宝筝,你长得可真好看。比宫里任何一个宫女都好看,你别走了,留下来我养你。” 宝筝对他怒目而视:“你想死么?” 麟儿道:“你别生气,我只是说实话而已,绝对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宝筝听他语气诚恳,也就没再追究。 吃完这顿饭,宝筝含着糖果,等待下一顿饭,可是等到天黑,都没人来给她送饭。 她饿了一夜,直到第三天中午,麟儿才提着食盒姗姗来迟。 “你怎么才来啊!”宝筝问。 麟儿把食盒递给她,坏笑道:“怎么,你想我了?” 宝筝白了他一眼:“倘若你不是羌国皇子,我想揍扁你。一天只给本公主一顿饭,你要饿死我么?就算是囚犯,一天也得给两顿饭啊。” 麟儿道:“哦,本来我是要给你加餐的,但是羌国律法有规定,皇室成员在面壁思过的过程中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这样思路比较清晰,有助于思考。” “本公主都快饿晕了,哪里有力气思考?”宝筝边往嘴里扒饭边道,“你面壁思过的时候也是一天只吃一顿饭吗?” 麟儿点头如捣蒜:“对啊。” “难怪你这么瘦,你一定经常犯错闯祸。”宝筝道。 “对啊。”麟儿笑眯眯看着她,“嗯,你吃饭的样子像小猫一样可爱。” 238 都给朕退下 吃完饭,宝筝抹了抹嘴,道:“我犯错的时候,叔父从来不处罚我,只会讲道理给我听。絮絮叨叨的,什么之乎者也,乱七八糟的讲给我听,我都快睡着了。” 麟儿道:“是吗,我跟我哥犯错的时候,我母后也会讲道理给我们听,但皇帝姑姑就不会讲太多。她只会罚我们做一些事情,让我们讲感悟给她听。” 宝筝想了想,道:“我听说羌国是因为她才安定下来的,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麟儿想了想道:“她的敌人会说她冷酷无情,她的朋友会说她很仗义,她的臣子会说她英明神武,她的百姓会说她公正博爱。要我来评价,我觉得她很有主见,不会被臣子们的意见所左右。很善良,但不会善恶不分。” “但她杀死了我的父皇。”宝筝喃喃道。 麟儿道:“我父皇也被人杀死了,是熊国人杀死了他。我以前也曾想着报仇。把熊国人全杀光。” “但是,就算把他们杀光了,我的父皇也不会再活过来。”麟儿道,“何况,父皇也不允许我那么做,他最想让我做的,是守护好这个国家,守护好百姓。他想要看到大羌国泰民安,天下兴旺。而不是烽烟四起,征战杀伐!” 宝筝若有所悟。 第四天早上,宝筝坐在牢房里,反思自己从小到大的所作所为。 花不落和麒儿还有麟儿一齐进来,这让她颇感意外。 花不落命人打开牢房,解开宝筝身上的镣铐。 “把剑给我。”花不落道。 麟儿把宝筝的长剑递给了她。 花不落把长剑交给宝筝,道:“朕再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姑姑!”麒儿一颗心提了起来,“不可。” 花不落道:“无妨,朕若是死了,这皇位便是你的。这个国家该如何治理,不用朕再教你。好了,都给朕退下!” 麒儿和麟儿只得退到一旁。 宝筝接过长剑,抬眼望着花不落,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像你听说的那样,在战场上,的确是我杀了你的父亲。害你孤苦伶仃的人就是我。所以,你向我复仇吧。”花不落道,“我死以后,除非幽国出兵羌国,否则新帝不会向幽国宣战。我与幽国签订的和平条约将继续生效。你将会被无罪释放,不用为我的死付出任何代价。” 宝筝手指微微颤抖,手中长剑指向花不落的咽喉。 “宝筝!”麟儿冲她摇了摇头。 “我……我杀了你……”泪水在她眼里打转,“我杀了你,我的父皇会复活么?我的命运会改变么?” 花不落没有回答她。 她笑了笑:“所以,我不杀你。但是你要记住,我不杀你并不代表我不恨你。” 花不落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恨是人世间最为痛苦是情绪,它会毁掉你。” “放心。”宝筝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对你的恨意不会毁掉我,只会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花不落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宝筝也笑了,她收起长剑,道:“贵国的饭菜挺合我的胃口,不知现在能否开膳?” “当然,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一场干戈,就这样化为玉帛,快得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花不落在宫中为宝筝公主设下大宴。满朝文武皆震惊不已,但又不好说什么。 宝筝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华丽的白衣前来赴宴。一场刺杀女王的行动被花不落轻描淡写说成了幽国公主以留学生的身份来羌国学习。 不日,花不落便安排公主霓儿陪着宝筝一起去博渊书院读书。 幽国,帝都。 接到花不落的来信,项珂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知知问道:“宝筝公主她没事吧?” 项珂笑道:“她没事,不落安排她去博渊书院读书了,真是神奇,也不知不落用什么方法化解了她们之间的仇恨。” 知知笑了,抚摸着小浣熊的脑袋:“其实,宝筝并不恨杀死她父皇的人,她也不恨皇上。她恨得一直都是自己的命运。” “哦?”项珂皱起了眉。 雨前燕从水榭前飞过,知知望着消失在天际的燕子,喃喃道:“不过,现在,她应该从羌国女王的身上,学到了改变命运的方法。” 项珂展开了眉头,若有所思。 “改变命运,从来都是靠自己啊。”知知笑道,“幸福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只有靠自己才能寻获。” 项珂点了点头。 羌国,博渊书院。 寻梦湖,波光粼粼,湖心三座高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花不落和上官希站在长堤上,风吹着他们的衣袂,猎猎作响。 “皇上可想好了自己的去处?”上官希问。 “是啊,从哪里来的再回到哪里去。”花不落笑道,“你呢?还要在这里继续教书吗?” “对啊,年轻时我已走过千山万水,觉得任何一处风景,都没有原来的那处好。想当初我翻山越岭,只为寻找需要守护之物,然后历经千辛万苦,才知守护之物就在身边。这园、这山、这莘莘学子,还有书院,都是我所要守护的。”上官希道,“十年如一梦,如果这是梦,我倒真不愿醒来,希望来世,还能在书院里教书。” “上官先生也是个痴人。”花不落笑道。 上官希捋了捋下巴上的龇须,道:“爱梦之人皆为痴。” 远处的堤岸上,刚刚下课的学生相互追逐打闹,传来笑声阵阵。 “皇上,谢谢你。”上官希突然说道。 花不落怔了怔。 “谢谢你让这个国家安定下来。”上官希道,“我实在无法想象,若羌国大乱,博渊书院毁于战火的情景……” “这不用谢朕,要谢,应该去谢那些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们。”花不落道,“是他们的鲜血灌溉出了今日的辉煌。” 上官希道:“但这离不开你英明决断的统治,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上官先生谬赞了。”花不落道,“朕都不好意思了。” 239 殿下有什么事 穿着粉色襦裙的霓儿拉着与她同样衣着的宝筝跑了过来,两人纷纷向她行礼问安。 霓儿问:“姑姑,宝筝姐姐是不是该回国了?” 花不落点了点头:“是的。” 霓儿看了宝筝一眼,问道:“那她可不可以不走?” 花不落看着宝筝。 宝筝红了脸,道:“我不想回国,我喜欢霓妹妹,我想跟她在这里继续读书。” 上官希开玩笑道:“霓儿公主刁蛮任性,还曾拿弹弓打过李老师的屁股,宝筝公主怎么会喜欢她?” 霓儿皱起了鼻子:“上官老师,不许说我坏话。哦,那次又不是故意的。” “老师知道,你是有意的。”上官希道。 “宝筝,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月了。幽国那边,你叔父一直挂念着你。”花不落握住了她的手。 宝筝撇了撇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幽国没有这么大的书院,也没有人陪我玩。我不想回去。” “天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花不落笑道,“今日的别离是为了明日更好的相聚。” “呜……”霓儿眼泪夺眶而出,她抱着宝筝,“霓儿不要跟宝筝姐姐分离,霓儿要陪着她,跟她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姑姑,你别送走她,你若送走她,连霓儿也一起送走吧。” 花不落哭笑不得,问:“那你不要你的母后跟皇兄了?” “我不要他们了,母后有皇兄陪着,宝筝却无任何姐妹相伴,她好可怜的。”霓儿哭红了眼睛。 花不落不禁鼻酸。 宝筝推开霓儿,对花不落说道:“你们让我走,我走便是,我才不稀罕这个地方!” 说完她扭头便跑。 “宝筝姐姐!”霓儿在后面紧追不放。 上官希感慨道:“女儿家的友谊,真是不可思议啊!” 宝筝离开这天,书院里所有人都来皇宫前送她。老师们送她一些字画,上官希代表所有老师对她道:“这些字画上画了些羌国的山山水水,这样你想羌国的时候,就可以打开来看看。”他展开自己的一副画,画上是全班同学的画像,“这是我自己画的,我把你还有你的同学和教你的老师都画上去了。你瞧,这是霓儿,这是你。” 霓儿踮起脚,瞥了一眼画上的自己,道:“老师你把我画得好丑。”结果挨了上官希一击爆栗。 画上的人全都做着各种搞怪的表情,宝筝看了噗嗤一笑,离别的伤感如烟散去。 然后她的同学把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送给她,不一会儿便塞满了整整一箱子。 “谢谢大家。”宝筝笑着,“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霓儿过来抱了抱她,将一枚珠花别在她的发髻上:“这枚珠花是我最喜欢的,送给你留个纪念,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去幽国看你。” “我等你。”宝筝热泪盈眶。 门楼上,望着众人依依惜别的宝筝,花不落轻轻叹气。 站在她身边的麒儿道:“姑姑何故叹气?”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花不落道。 护送宝筝回国的是麟儿。 皇后萌萌帮他整理着仪容,连声嘱咐道:“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多管闲事,把人家公主送回国就赶紧回来。不要贪玩,更不可喝酒,尤其是陌生人递过来的酒,要时刻保持警觉……” “好了,母后,儿臣知道了,儿臣又不是去打仗,护送公主回国而已,你放心好啦!”麟儿满不在乎的说。 “我怎么能放得下心。”萌萌眼中泪光闪闪,“你是母后的心头肉……”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麟儿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已经长大了。” “到了幽国那边,切记不可惹是生非。”萌萌千叮咛万嘱咐,“生了病别硬抗,按时吃药……” 侍卫走了过来,向麟儿行了一礼,表示可以出发了。 麟儿道:“好了。母后儿臣要启程了。” 萌萌目送他骑上龙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当年出征的样子。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伸出手,想拉住她的儿子,却无奈的作了一个告别的手势。 “他长大了,他该有自己的人生。夫君,我知道我该放手,但心里为什么这么难受?”她望向湛蓝的天宇。 麟儿带领八百名御林军,护送宝筝的马车渐走渐远,沿途的百姓纷纷向宝筝公主挥手致意,这让她非常感动。 眼望着队伍远去,萌萌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阳光下她的影子特别孤单。 人群渐渐散去,霓儿对她道:“母后,该回宫了。” 萌萌道:“不急,让我再看看。” 花不落和麒儿走了过来。 “放心吧,麟儿不会有事的,宝筝公主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来羌国都没事,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肯定能保护自己。”花不落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萌萌抬头看着她:“我知道我该相信你的话,但我心里总是隐隐地有些不安。往年麟儿出远门的时候,有麒儿相伴,我不担心什么。但现在麟儿一个人,我这心里总觉得……” 麒儿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笑道:“母后,麟儿不是一个人,还有赵将军和罗将军呢,他们两人阅历丰富,不会出什么事的。” 花不落道:“芊芊也在里面,我的贴身女侍会保护他的。” 萌萌这才放下心来。 皇城渐渐远了,天黑时,护送公主的军队在一家客栈驻扎休息。 宝筝公主打开箱子,一一查看朋友们送她的礼物,芊芊劝道:“公主该睡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宝筝依依不舍地把字画放进箱子里。 门声响起,麟儿道:“宝筝公主可否就寝?” 听到麟儿的声音,宝筝满心欢喜,道:“进来吧。” 她整理好仪容,芊芊打开了门,问道:“殿下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有件东西要交给公主。” 麟儿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笑眯眯来到宝筝面前。 宝筝好奇的看着他:“是什么?” 麟儿道:“我个哥送你的礼物,说是让我出了城再给你。” “你那个冷冰冰的太子哥哥也会送女孩子礼物?”宝筝笑了。 240 就算是陷阱朕也得去 “我哥面冷心热。”麟儿把盒子交给她,“快打开看看吧。” 宝筝打开木盒,一把精致的折扇静静躺在盒子里。 “扇子?”宝筝吃了一惊,“他怎么送我一把扇子?天气又不热。” 麟儿也莫名其妙:“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宝筝打开折扇,扇上一片空白,扇坠是一块碧玉,格外漂亮。 “这是什么意思?”宝筝问。 麟儿也是一头冷汗,他尴尬地笑了笑:“我想他是希望你这次回幽国后有一个新的开始。” “嗯?”宝筝似懂非懂。 “我哥喜欢故作高深。”麟儿道,“他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所以就送给了你一把空白的扇子。你可以在上面写诗,涂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宝筝笑了:“你的太子哥哥可真有趣。” “是呀,他本就是个有趣的人。”麟儿笑道。 行了约莫半月,御林军离幽国不远了。 麟儿完全被从未见过的景色迷住了。一路上东张西望,问这问那。宝筝跟他讲了许多幽国的民俗故事。 远山青碧,野牛和白鹿四处奔跑,宝筝索性弃了马车,同麟儿一起策马奔驰在绿色的原野上。 “你们幽国的风景好漂亮,真想留在这儿不走了。”麟儿道。 “你们羌国的风景才美呢!你们羌国有雪,我们幽国却很少见雪。”宝筝笑道,“我喜欢羌国的雪。” “等你有空了,可以再来羌国,我会带着你游遍羌国的山山水水。”麟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如阳光。 他们过了哨卡,进入幽国边境,到了黄昏时,来到边境唯一的驿站。 守边的将军不放心,派了一百多名士兵驻扎在驿站周围,说是周边闹匪患,以防万一。 麟儿和宝筝吃过饭,互道晚安,各自入房休息。 这天夜里没有一丝月光,天上也没有星辰,只有风一阵一阵吹过荒原。 不知何处飘来一团浓雾,驻扎在周围的士兵在雾中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睡在宝筝身边的芊芊,吃惊的发现公主不见了。而门外也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芊芊披衣开门。担任护送的两位将军齐声道:“二皇子不见了。” 宝筝和麟儿的失踪引起了众人的恐慌。大家四处寻找,仍不见半点踪迹。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幽国和羌国两国国君的耳朵里。 几乎在消息到达的同时,两国国君各自收到了一封画着红色狐狸的信件。 信件是由机械乌鸦传递过来的,当侍卫取下信件时,机械鸟便自爆损毁。 花不落看完信,脸色一片凝重。 萌萌急问道:“信上怎么说?” 花不落把信递给了她,道:“是赫连紫那只老狐狸绑架了麟儿和宝筝。他想让我去幽国找他。” “赫连紫……”萌萌颤声道,“这个人不是一直都在两国的通缉之中么?” “是啊。”花不落望着殿前盛放的菊花,“这九年来朕一直未放松对他的通缉,朕派的人也一直在搜寻他的踪迹。他就像蒸发了一样,反抗熊国那一战后,他从未出现过,朕还以为他死了。” “可是他出现了,这个害死我夫君的人绑走了我的麟儿。”萌萌泪流满面,将信笺握成一团。 “母后,你别着急。”麒儿安慰她。 “我怎么能不急。麟儿这一去生死未卜,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萌萌跪在花不落面前,“皇上,臣妾求你,救救她。” “嫂嫂快起来。”花不落将她扶了起来。 宰相张明月奏道:“皇上,这明显是那赫连紫设下的陷阱,臣希望皇上三思而行。” “麟儿在他手上,就算是陷阱,朕也得去。”花不落转身道:“麒儿。” “臣在。”麒儿跪了下来。 “朕将出发赶往幽国营救麟儿,在这期间,朝堂上下由你来统治管理,朕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羌国的皇帝。” “诺。”麒儿答应道。 “张爱卿。”花不落道。 “臣在。”张明月应道。 “太子统治羌国这段时间,你要和众臣好好辅佐他,如同你们辅佐朕一样。” “臣领旨。”张明月答应道。 随后,花不落写下圣旨,并将传国玉玺和庄瑜的剑一并交给了麒儿。 次日早朝,麒儿坐上王位,内侍向群臣宣读圣旨:“麟儿皇子为贼人所挟,朕欲赴幽国营救。在此期间,朝政由太子麒儿打理,众爱卿尽心竭力辅佐太子。朕若遭遇不测,羌国大统便由太子继承,钦此。” 群臣向麒儿高呼:“吾等尽力竭力辅佐太子!” 几乎同时,花不落带上二十名暗卫,往幽国策马而去。 一路马路不停蹄地奔驰了十数天,她终于来到了幽国。 项珂早已在边境等她。 他站在风里,衣袍翻飞,似乎要乘风而去。在看到她的一霎那,他漆黑的眼眸亮如星辰。 花不落跳下马,向他走来。她穿了一身靛蓝色的袍子,一头秀发略显凌乱。 “不落。”他轻轻唤道。 “事情怎么样?”花不落问。 项珂把赫连紫的来信交给了花不落,信上只有九个字:“想救公主吗?来找我吧。” “我已派人把周围都找遍了,仍旧找不到宝筝和麟儿王子的踪迹。不落,对不起。”项珂道,“我不该放松警惕的。” “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花不落道,“知知可追踪到了什么?” “知知……”项珂握紧了拳头,“就在我收到赫连紫的信件时,她被人用暗器打伤了,至今昏迷不醒。” 花不落皱了皱眉头:“看来这是赫连紫早就计划好的。” 项珂道:“我已派人去猫人部落找寻最厉害的巫师……” 花不落道:“既然是他早就谋划好的事情,他一定会给我们留下线索的。项珂,带我去驿站看看。” 项珂和花不落来到事发的驿站。 芊芊和负责护送的两位将军急忙赶来拜见花不落。 “平身吧。”花不落道,她先问两名将军,“事发当日,可有异常?” 241 我不喜欢欠你人情 罗将军道:“那天夜里下了一场雾,我和赵将军守着殿下,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睡着了。等到了第二日,殿下不见了,昨夜巡守的士兵也跟着睡了。没人看见他去了哪里。屋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殿下的衣服鞋袜都还好好放着。” 芊芊道:“那晚奴婢也是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只见公主的衣服鞋袜都在,唯独人不见了。” 花不落在麟儿和宝筝所住的房间各转了一圈,最后她坐在驿站的桌边,喃喃道:“看来,是那场雾在作怪。” 项珂道:“你是说,那场雾迷昏了所有人,然后赫连紫趁机劫走了宝筝和麟儿。” 花不落点了点头:“幽国边境地处荒凉,人烟稀少,他在此地动手,再好不过。哼,他的目的,无非是要引起我们两国纷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时一只机械乌鸦猛地飞了过来,呱呱叫了两声,竟口吐人言:“来吧,一起来吧,来死神谷吧。来一个死一个,来一群死一群,来死神谷吧,我在死神谷等你们。” 那只机械鸟说完这句话,便轰然一声巨响爆炸。 花不落望着项珂道:“死神谷是什么地方?” 项珂让部下拿来地图,他指着边境一处荒凉之地,道:“死神谷在幽国西北边境之地,那里杳无人烟,但却遍地尸骨,有人类的还有各种异兽的骨头,传说那里曾是上古战场,活物是不能靠近的,那里空气有毒,遍地生着鬼荆棘。赫连紫让我们去死神谷,必有阴谋。” “为了麟儿,我必须要闯一闯。”花不落道。 两方人马往死神谷赶去,幽国连日多雨,道路泥泞不堪。他们费了两天时间才来到目的地。 “你可以不用来的。”项珂道,“我会帮你把麟儿救出来。” 花不落冲他一笑,道:“我不喜欢欠你人情。” 项珂望着她:“我们都认识十多年了,你何必这么生分?” 谷中云雾飘渺,那雾是淡红色的,雾中高大的异兽枯骨隐约可见,黑色的鬼荆棘下露出人类和动物的白骨。 有人刚要踏进去,只见一截漆黑的荆条像蛇一样迅速探了出来,险些勾住那名士兵的脚踝。 “鬼荆棘是活的,有生命的东西一旦进去,便会为其所捕食。”项珂指着远处一片绯红,“瞧,那是鬼荆棘的花,很美丽。” 那花有碗大,像极了昙花,不过是绯红色,花蕊金黄,微微颤动着,花朵像人的脑袋一样转来转去。 “管它活的死的,一把火让它化为灰烬!”花不落指尖闪烁着火焰。 “不可。”项珂挡住了她的手道:“它不怕火烧,火越大,它长得越茂盛。” “那怎么办?”花不落问。 项珂笑了笑,命人将盾牌铺在荆棘上,很快,一条盾牌铺成的路出现在荆棘丛中。 雾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啸。接着无数只机械乌鸦迎面飞来,没头没脑袭击着众人。 “盾牌掩护!”项珂命令,他祭出漆黑长剑,将机械乌鸦斩落。 花不落也祭出月魂弓,一只又一只机械乌鸦为灵力形成的箭矢所摧毁。 几个士兵不小心掉到盾牌外,很快被鬼荆棘缠住了四肢,那绯红的花朵露出花蕊间的黑色獠牙,疯狂地啃食着,不一会儿,士兵变成一堆白骨。 击毁机械乌鸦,穿越鬼荆棘,眼前霍然开朗。只见遍地累累白骨,数百只高大的兽骨像小山丘一样散布其间,那仿佛来自地底的阴风 从巨大的骷髅头中穿过,发出呜呜的鬼哭声。 花不落纵身跳上一具兽骨高高拱起的脊背,拿出随身携带的千里眼,巡视一周,只见红雾茫茫,兽骨嶙峋,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赫连紫,你引我来此,不会就是为了跟我玩躲猫猫吧?”花不落大声讥讽道。 大地忽然发出了强烈的震动,紧接着远处亮起了无数幽蓝光点,那些光点如同萤火一样,飘了过来。 一人身穿白衣,脸上带着狐狸面具,轻轻掠上一具兽背高昂起来的头颅。 “花不落!”赫连紫眼中冒出火焰。 花不落看向他。 “花不落,好久不见!”赫连紫的声音从面具中透出。 花不落厉声问:“他们呢?” “他们?”赫连紫道,“他们被我给杀了,当然我也会杀了你们。” 一只骨笛出现在他手中,他轻吹骨笛,那萤火一样的光点如飞而来,嘶吼着冲入人群当中。 那是一种身披白色硬甲,四蹄如柱,头生尖角满嘴獠牙的食人怪兽。 两国士兵纷纷扬起兵刃抗击,长剑砍在怪兽身上发出金石撞击的声音。 “哈哈哈哈!”赫连紫仰头大笑,提身如飞而去。 “站住!”花不落挽弓射箭,皆被赫连紫挡开。 她向赫连紫追去。 项珂挥舞长剑,刺入怪兽的眼睛,大叫道:“不落,小心有诈!” 花不落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赫连紫在高大的兽骨间奔突跳跃,渐行渐远。 花不落在后面紧追不舍,射出的无形之箭在兽骨上击出一个个大洞。 赫连紫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掌中飞出六枚金轮,金轮尖啸着,飞向花不落。 接着他嘿嘿笑了笑,身影一下子消失在雾中。 花不落击开金轮,疾步向前,面前有一道圆形的深渊,她差一点就掉了下去。 赫连紫站在一只金凤凰上,往深渊的深处飞去,他仰起头,大声道:“花不落,他们就在这深渊下面。你来啊!” “不落!”项珂追了过来,“赫连紫呢?” 花不落没有回答他,她深情看着他:“项珂谢谢你。” 项珂吃了一惊,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谢谢你原谅我。”她说,“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可你一直在帮助我,谢谢你陪伴我这么久。” “不落,你要做什么?”项珂走向她。 “剩下的路我要自己走完,你要好好活着。”她笑了笑,纵身跃进深渊。 “不落。”项珂抓了个空,看着渐渐坠入深渊的她,他狠狠道:“你想丢下我么?那是不可能的!”说完,他也跟着跳了下去。 在坠入黑暗之前,他终于抓住了她的手,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242 你想得美 “你真傻。”她在他耳边说,“不是让你好好活着么?” 他轻轻道:“如果不能同你一起活着,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黑暗向他们涌来,但他们彼此相拥。所有恩怨,在此时和解。他们清晰的听到了对方的心跳,这是黑暗中,最美妙的音律。 站在金凤凰上的赫连紫目击他们落入黑暗的深渊,心中燃起强烈的妒火。拳头握得紧紧的,露出发白的骨节。他看到那两人像断翼的飞鸟掉落在铺满黑曜石的地面,喉咙里发出狂笑之声。 “哈哈哈!”他大笑,“到最后,你们还不是死在我的手中!” 花不落已经昏了过去,项珂也无力的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渗入黑曜石的地面。 赫连紫从金凤凰身上跳了下来,他摘掉脸上的面具,随手一扔,笑容邪魅,双眼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来到花不落身边,手指轻轻拂过她苍白的面庞,嘿嘿笑道:“花不落,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将她抱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十年了,整整十年,整个芈夏本来是我的。如果你不出现的话,这个世界会按着我的想法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你为什么出现呢?在矿洞中与你的那一场博弈,你赢走了我的心。让我一见到你就魂不守舍,最后输掉整个天下!”英俊魅惑的容颜滑过两行清泪:“但是没关系,到最后,你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 “放开……放开她!”项珂瞪着赫连紫愤怒地低吼。 “凭什么,她现在是我的,而你,将会变成一堆枯骨!”赫连紫抱起花不落,向远处透着红光的山洞走去。 脚却被项珂猛然抱住,他脸上浮现出金色纹路,眼睛里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放开她……放开她!” 细长的眼眸掠过一丝狠戾,赫连紫一脚踢开了他,手中金轮一闪而出,射入他的胸膛! 他按着嵌在胸口上的金轮,倒了下去,那双漆黑的眼眸,仍旧嵌住那个美丽苍白的女子。 “花不落。”喃喃道,声音沙哑。 山洞中,麟儿和宝筝被锁在巨大的金属容器中,他们身上插满了管子,幽绿色的液体源源不断注入他们身体之中,红色的闪电嗤嗤地在他们的皮肤上游窜。 赫连紫抱着花不落走了进来。 “姑姑!”麟儿透过水晶罩竭力大喊,“姑姑!” “别急,很快,她就会像你们一样,变成我的傀儡。”赫连紫低声笑着,抱着她走向麟儿旁边的金属容器,打开了水晶罩,“花不落,我会让你忘记一切,从今以后,你的脑袋里只有我。你的天下,也会变成我的天下!” “你想得美!”那双紧闭的双眼散发出星火之光。 赫连紫吃了一惊,同时感到胸口一凉。 花不落手中的弯刀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顺着刀柄流到了她的手臂上。 多亏了在落地时项珂拼上性命护着她,她才有机会接近赫连紫,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赫连紫大怒,扬手击向花不落的脸。 花不落拔刀,抽身躲开他一掌。 他狞笑着,俊美的容颜因愤怒变得扭曲可怖:“花不落,我还是低估了你。” 金轮从他身上飞出,妖异的光芒笼罩着花不落。 赫连紫掌中祭出十二张骨牌,他蘸着自己的血,抹过一张张骨牌。 骨牌上的幻兽,挣脱束缚组成一条喷吐着火焰的黑龙,嘶吼着冲向花不落。 花不落祭出碧落镜,手中纸符飞向黑龙。 赫连紫双掌相抵,凝聚灵力驱动着黑龙攻击着花不落。 纸符被黑龙吐出的火焰烧毁,那龙长尾一扫,便将花不落扫飞在地。 “花不落我要把你在乎的一切全都毁掉!”赫连紫指挥着黑龙,攻向金属容器中的麟儿。 花不落挣扎着奔到麟儿面前,手中碧落镜置入胸前,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歌。 碧落镜散发出洁白柔和的光芒,黑龙张牙舞爪硬是被白光拉入镜中。 几乎同时,一柄漆黑的长剑贯穿了赫连紫的身体。剑身上立刻腾起炙热的火焰。 笼罩在火焰中的赫连紫转过身,吃惊地看着项珂。 “死过一次的人,是不会再次轻易死掉的。” 项珂将那枚金轮插在了他的喉咙上。 “项珂算你……算你狠。”赫连紫说完这句话,便大笑着灰飞烟灭。 黑龙消散,碧落镜也跟着炸开无数道纹路,变成碎片,花不落像断了线的木偶,瘫坐在地,脸上毫无血色。 “不落。”项珂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没事,救他们。”她虚弱地抬起头看着金属容器中的麟儿和宝筝。 项珂祭出了蟠龙棒,打碎了水晶罩,救出了麟儿和宝筝。 花不落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明媚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在她的脸上。一双幽深如井的黑眸,正含笑凝视着她。“不落。”他开口轻唤她的名字。 “项珂。”她声音微哑,“麟儿和宝筝,他们都还好么?” “都好。”他回答,“他们受了点轻伤,用不了多久就会和以往一样。” “你呢?”她伸出手,贴在他的胸口上,“你还好么?” “我也很好。”他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再睡一会儿吧,我会守着你。” 她感到眼皮沉重,深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眼前男子的面容渐渐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她掉进一个梦里。梦中是死神谷漆黑的深渊,深渊中有红色的大洞,洞口像怪兽的巨嘴。 她梦见浑身跳跃着火焰的赫连紫用锁链把她绑入洞中,关进金属容器里,在她身上插满了管子,绿色的液体通过管子注入她的身体之中。她感到自己的四肢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要把你变成我的傀儡。”赫连紫在火焰中大笑着,说不出的狰狞与恐怖。 火焰散去,项珂出现在她面前,他挥舞着蟠龙棒,一下又一下击打着金属容器外面的水晶罩,一声又一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不落,不落!” 花不落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跳个不停。 243 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仍旧是阳光晴好的天气,透过窗,可以看见外面枫红如火。 项珂笑着:“不落麟儿和宝筝来看你来了。” 花不落想支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手臂以下的部位完全没有知觉。 她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慌,但很快有装作若无其事。 “姑姑。”麟儿向她请安,他的脸色还十分苍白,但笑容却温暖可人。 “女王陛下。”宝筝向她行了一礼,“多谢女王陛下救命之恩。” “不必谢。”花不落道,“看到你们两个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 “姑姑。”麟儿握住了她的手,“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回羌国。” “好。”花不落道,“你是不是想你母后和哥哥了?” 麟儿用力点了点头。 花不落的目光落在宝筝脸上,她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于是开玩笑道:“可是人家宝筝公主不希望你离开。” 麟儿看了宝筝一眼,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麟儿和宝筝告退以后,花不落对项珂正色道“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腿是不是不能走路了。” 项珂愣了愣,温柔道:“我已请了神木国最好的医师来医治你,你不必担心,就算你不能走路了,我也会守护在你身边,带你游遍天下。” “麟儿知道这件事么?”花不落问。 项珂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花不落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最好。” 到了晚上,花不落目送项珂回房休息以后,趁四下里无人,她咬着牙,双手撑着床榻,硬是想让自己坐起来,可是努力了十几次,她的脊椎和双腿仍是毫无知觉。 一不小心,她就从床榻上滚落到地上。 守候在外厢的芊芊闻声急忙奔了进来,看着情形狼狈的她,道:“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花不落笑了笑:“朕睡得不舒服,想翻个身结果掉下来了。没什么,你去休息吧。” 芊芊将她拖到了榻上,道:“我去叫人给你重新铺一下床。” “不必了。”花不落笑道:“重新铺一遍也不一定睡得舒服,就这样吧。” “可是……”芊芊还想说什么。 花不落道:“你去休息吧,朕要睡了。” “诺。”芊芊退了下去。 她一走,花不落的眼泪便掉了下来,打湿了枕头。 她紧紧握着被角,心里悲伤的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的腿不能动了?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该怎么办?” 一夜未眠,项珂来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也显得格外颓废。 项珂拿过侍女手里的梳子,为花不落梳理乱糟糟的头发,道:“我听说你昨夜从床上掉下来了……那么大的人了,睡觉还不老实。” 花不落向他翻了个白眼:“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取笑我的么?” 项珂扬了扬眉,道:“啊,对啊。” 花不落笑了:“哦,你尽管笑吧,小心皱纹笑出来,老得快。” “你不是也在笑么,你也会变老的。”项珂轻轻梳理她的头发,望着她和他映在铜镜里的笑颜,忽然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等会儿把麟儿叫过来吧,我有话要对他说。”花不落仰起头望着他。 “好。”他回答,笑容温暖。 麟儿怀着疑惑来到花不落的病榻前,“姑姑,您找我?” 花不落点点头,道:“麟儿,自你在幽国失踪以来,羌国上下所有人都在担心着你,你的母后更是寝食难安。所以,现在你平安无事,必须回羌国去。” “好啊,姑姑,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我就不回去了。”花不落道。 “为什么?难道是……”他想到了项珂。 “不是。”花不落道,“我不想让你母后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姑姑虽然受了伤,但回羌国调理,一定会好起来的。”麟儿道。 花不落摇了摇头:“不,我不想让大臣们见到我这副样子。麟儿,你回羌国,就说我已经死了。你要好好辅佐麒儿……姑姑现在已帮不上你们。” “姑姑何出此言?”麟儿泪流满面,“我们是家人,家人就应该好好照顾彼此。等姑姑老了,麟儿会像孝敬母后那般孝敬您的……” “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我会写下诏书的。麟儿,你下去吧。”花不落打断了他的话。 “诺。”麟儿跪地拜下,退了出去。 看到那张流泪的脸,花不落心里五味杂陈,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不要那些关心她的人,看到她瘫痪在床的样子。她不要他们的同情和眼泪,更不需要怜悯。 她写下诏书,命芊芊拿给麟儿,让他带着御林军速速离开幽国。 但麟儿却不肯离开,跪在殿前一遍遍道:“姑姑,请同侄儿一起回国吧。就算您的伤医不好,侄儿也会照顾您一辈子的。” 芊芊也跪在殿前道:“芊芊愿留在女王身边侍奉终生。” 躺在床榻上的花不落问项珂:“不是让你把他们赶走了么?他们怎么还不走?” 项珂摊开手:“我也没办法。” 花不落:“那你想不想让我走?” “不想。”项珂道,“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可是我如今是个残废。”花不落道,“完全不能自理。” “我照顾你。”项珂握住了她的手。 花不落笑得像只狐狸:“那你把他们赶走,要不然我就跟他们一起回国。” 项珂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宝筝。 宝筝来到殿前,对麟儿道:“你在殿前大吼大叫,已经吵到你姑姑了。” 麟儿抬头看着她,道:“宝筝公主,请你帮帮我,劝姑姑与我一起回国吧。不然,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母后交差。” “她不是在诏书里写了么?重伤不治,客死幽国。”宝筝道,“你就按上面写得说就行了。” “若是母后问我要遗体怎么办?”麟儿道。 宝筝道:“就说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弄点骨灰糊弄一下,反正也没人知道。” “这怎么能行?”麟儿皱起了眉头。 244 谁喜欢他这个傻瓜 “你不会是希望她真死掉吧。”宝筝道,“她这么做,是不想让你们伤心。你放心回去吧,我和叔父会照顾她的,等她伤好了,说不定会回羌国看你们呢!” 麟儿仍不放心,凝视她漆黑的眼眸:“你会帮我照顾她么?” “当然了。”宝筝道,“等你有空,你还可以来幽国看她。” 麟儿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他带着御林军很快回到了羌国,到达皇城的那一刻,萌萌和麒儿激动地迎接他,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看到儿子毫发无损,萌萌甚是欣慰,但是看到御林军身披缟素,她有些奇怪,问:“皇上呢?你姑姑呢?你为什么要在头上绑抹额,谁去了?” “母后,好哥哥,我们回宫里说话。”麟儿道。 回到宫里,麟儿决定据实以告:“姑姑她重伤在身,不宜旅途颠簸。她不想让大家为她担心。所以她决定留在幽国。” “这怎么行。”萌萌道,“她是一国之君。” “现在她不是了。”麟儿把诏书递给了她,“她说,就当她为了救我死在了幽国,让你们不必伤心。这个天下,就交给太子哥哥来管理。” 麟儿看过诏书,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姑姑总是安排得很周到。” 萌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的想法我一直捉摸不透。好,就按她说的去做,不落女王驾崩,麒儿登基为帝!” 远在幽国的花不落听宝筝说麒儿已经称帝,总算放下心来。 宝筝一边喂花不落吃桔子,一边道:“麒儿和麟儿是孪生兄弟,他们长得一样,但是性格却天差地别。麒儿冷冰冰的,麟儿却热情好说话。” 花不落笑了:“麒儿外冷内热,他不是不好说话,是害羞。” “反正我不喜欢麒儿。”宝筝嘟起了嘴。 花不落问:“那你喜欢麟儿?” 宝筝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低着头,羞涩不已;“谁喜欢他这个傻瓜。” 项珂带着神木国的医师走了进来。那医师是个老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幽绿的眸子却如同一汪绿潭,让人见了便移不开目光。 老妪头髻上簪着白色兰花,浑身都散发出清幽的香味,她手持木杖,在项珂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不落,这是神木国最为优秀的医师,兰花婆婆。”项珂道。 “兰花婆婆好。”花不落道。 宝筝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兰花婆婆看了看花不落,又看了看项珂,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色。 她先给花不落把了脉,原本慈祥的面容渐渐笼罩上一层阴云。过了片刻,她道:“听说姑娘是驱动阵法时为十二冥兽所伤。” “是的。”花不落道。 “那冥兽是至阴至邪之物,又是对方用鲜血祭出,所带邪气威力无比。那邪气,已摧毁了姑娘身上一半的神经,侵噬了姑娘的筋脉,过不了多久,邪气入心,姑娘恐怕会变成妖邪之物。” 花不落脸色一变。 项珂急道:“怎么会这样?那她还有救么?” 兰花婆婆忧虑道:“当然有救,只是她这辈子,恐怕只能瘫在床榻之上了。我先给姑娘炼制几副药,以除去姑娘身上的邪气。” 花不落没想到自己会伤得这般严重,待医师走后,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怪不得我这几日总感觉浑身刺痛,原来我就要变成怪物了。” 项珂瞪了她一眼,道:“不许胡说,你不会变成怪物的。” 花不落道:“我已知道那股力量一直抓着我不放,若你未请来兰花婆婆,我真怕自己压制不住那股力量。” 项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含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我以为你会很快好起来的,却没想到你一直隐忍着,微笑着。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痛哭就说出来,让我来跟你一起承担。” 花不落抬手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滴,道:“我的痛苦也只能由我来承担。项珂,答应我,如果我变成了怪物你就杀死我,给我一个痛快,好么?” 项珂紧皱着眉,压制住内心的悲伤,道:“傻姑娘,我们有兰花婆婆在,你怎么会变成怪物?”他笑了笑,“就算你变成了怪物,我也舍不得杀你。我会把你当宠物养起来。” “说不定到时候我很凶的。”花不落又道,“我曾经是羌国高贵的女王,才不要当你的宠物。” 项珂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这可由不得你。” 自花不落来宫中以后,项珂把国事都交由宝筝打理。 这日,他来到御书房,宝筝正埋头认真地批阅着奏折,看到她专注的模样,项珂心生怜爱,轻唤道:“宝筝。” “叔父。”宝筝连忙给他请安。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项珂道。 “不辛苦。”宝筝问道“叔父,不落姑姑她好些了么?” 项珂摇了摇头:“兰花婆婆给她熬了药,她嫌药苦。我劝了好久她才肯喝,比你还难伺候。” 宝筝笑了笑:“看到叔父不再一个人,宝筝心里很开心。宝筝终于明白了叔父对不落姑姑的感情。” 项珂疑惑地看着她。 宝筝道:“若真心爱一个人,是根本不在乎对方对自己的伤害的,心里只想着她能过得好,过得开心。看到她活着,心里比获得了整个天下还要满足。” “宝筝,你真这么想?”项珂道,“你不恨她么?” 宝筝点了点头:“我不恨她了,她的所作所为,是无奈之举。现在,她也得到了她的惩罚不是么?只是这个惩罚未免太残酷了,她是为了救我和麟儿才变成这样的。” “我真心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宝筝道,“希望她能和叔父在一起。” 项珂握住了她的手:“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末了,他问:“知知可曾醒来?” 宝筝道:“我去问过太医了,太医说她的伤已经好了,但身上中的毒太深,至今仍是未醒,太医已在想办法医治。” “嗯,但愿她能挺过这一关。”项珂道,“这些年多亏有她的辅佐,我们幽国才能够稳定下来。” 245 你越来越贤惠了 天气晴好,殿外的梅花散发出阵阵冷香。项珂把花不落抱上四轮车,推着她漫步在宫苑中。 “十年一梦。”花不落道,“十年前,我以为我离开了这里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我又以这种情形来到了这里。” 项珂把她推到白玉案前,为她斟了一杯茶,道:“能与你在花下品茶,是我期待已久的风景。”花不落笑了,苍白的容颜就像枝头的梅花,让人心生怜惜。她抿了一口茶,问:“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很久?” “能等到你,不算太久。”他道,递给她一份甜点,“尝尝这梅花糕,是我亲手下厨做的。” 花不落咬了一口,边嚼边道:“手艺不错,你越来越贤惠了。” “呵呵。”项珂道,“你在取笑我么?” “啊,对啊。”她歪着头,学他的口吻讲话。 这时,一只毛绒绒的爪子忽然从石案底下伸出来,迅速地抓了一块梅花糕。 花不落愕然:“是什么?” 项珂哭笑不得,弯腰把偷糕点的贼给拽了出来,道:“是知知的小浣熊。” 小浣熊厚颜无耻地冲项珂吐了吐舌头,大口嚼着糕点,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花不落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真可爱。”看它三两口吃完了糕点,又拿了一个给它。 小浣熊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开心地接受花不落的喂食。 “这点心我可是辛辛苦苦给你做的,你怎么都给它吃了?”项珂故作生气的把小浣熊放到了地上。 “它喜欢吃,你不要小气嘛。”花不落又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了小浣熊。 项珂抢了过来,道:“不行,不能给它吃了,它都快胖成球了,万一知知醒过来,不认识它了怎么办?” 小浣熊见食物被夺,伸出爪子抱住项珂的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他。 “给它嘛,你瞧它多可怜。”花不落笑道。 “不给。”项珂冲小浣熊板起了脸。 服侍花不落的侍女走了过来,道:“皇上,神木国医师已在太明殿备好药池,请不落姑娘前去沐浴。” 花不落一听,道:“那老婆婆是不是想折腾死我呀,她的药我已喝了,还泡什么药浴?” “不落,别这样。大家都想让你早点好起来。”项珂劝道。 “好吧。”花不落只好答应。 侍女推着她的四轮车往太明殿走去,小浣熊却突然跑过来拦住了她们。它扯着花不落的裙角,拼命的摇头。 “我去泡个澡就来喂你。”花不落道。 小浣熊仍拼命的摇头。 项珂把它拖到一边,将糕点塞进它的爪子里道:“放她走吧,这糕点给你!” 小浣熊握着糕点,担忧的目送侍女推着花不落离开。 来到太明殿,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花不落闻着药香,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药池中的药汁呈琥珀色,上面漂浮着暗红色和靛蓝色的花朵。 兰花婆婆坐在药池边,将花朵尽数放入药池之中,见花不落来了,站起来,微笑着对侍女道:“快给不落姑娘更衣,扶她进药池里去。” “是。”两名侍女答应着,正要解花不落的衣带。 “慢着。”花不落望着水雾缭绕的药池,问:“婆婆,那是什么花?为何同荧惑花和尸蛊花格外相似。” 兰花婆婆眼角带笑:“姑娘见多识广。不过它们可不是那可怕的荧惑花和尸蛊花。那靛蓝色的花名叫星泪,可以定魂安神。那暗红色的花名叫风莲,可以驱逐邪气。” “它们的确跟星泪和风莲有些相似。”花不落仔细打量着药池中的花,“但是星泪的花蕊是金色的,荧惑花的花蕊却是黑色的,那种花能让人迷失心智。风莲的花瓣有十四瓣,但尸蛊花有十瓣,花瓣边缘呈黑色,食之肉身则腐。” 她扭头看着兰花婆婆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神木国医师?” 兰花婆婆那双幽绿的眼眸渐渐变为琥珀色:“啊,被你识破了呢!” 花不落身边的侍女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猛地将她推进了药池之中。 水花四溅,花不落屏住呼吸,努力向池边游去,她的手刚触及池岸。兰花婆婆抽出木杖中的骨剑,狠狠刺入她的手背。 彻骨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祭出弯刀,拼命砍向对方。 兰花婆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花不落的手腕垂下来,弯刀落入了水中。 “你是谁?为何要害我?”花不落问,体内那股阴邪之力,在药物的作用下翻腾不已,身体仿佛被钉入了千万根钢针一般,痛入骨髓。 “我是谁?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兰花婆婆拔掉鬓角的兰花,她的容貌渐渐开始变化,头上冒出尖尖的犄角,满是皱纹的脸变得光滑平整。 “是你!青龙十四卫?”花不落惊道,“你不是死了么?” “死掉的是秦歌。”金星儿道,“也许他是真的爱我。所以即便他变成赫连紫的傀儡,也心存温柔,那一刻并没要我的命。” 她哈哈大笑:“十年了,花不落,我为了让你给我姐姐偿命,流落神木国整整十年。学习医术,学习易容术,就是为了等今天。今天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把你变成怪物,让每一个人都憎恨你,让最爱你的人,亲手杀死你!” “十年时间,你可以寻找一个爱你的人。用来复仇,实在是太蠢了!”花不落悲悯道。 “爱我的人已经死了,是你杀了她!”金星儿愤怒地咆哮着,她按住花不落的头,将她狠狠按入药池之中。 花不落呛了好几口水,身体越来越阴冷,仿佛有无数尖锐的利齿在啃食她的皮肤,钻入她的身体之中,将她吞噬。 渐渐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了。没有光,一片黑暗,黑暗中,有猛兽的嘶吼,响彻耳边。 鲜血从她的鼻孔和耳朵里流出。看着昏死过去的花不落,金星儿嘴角扬起满意的微笑,松开了手,收起骨剑任她的身体沉入池底。 246 皇上在女妖手里 小浣熊丢掉手中的糕点,耳朵动了动,鼻子闻了闻,一脸惊慌地跑到项珂面前,拉着他的衣角往前走。 项珂迷惑不解:“你要带我去哪儿?” 小浣熊往太明殿的方向指了指,笨拙地往那里跑去。 “你不能去那里,不落正在做药浴。快停下。”项珂边追边道,“侍卫,拦住它。” 小浣熊就地一滚,敏捷地躲开了侍卫的围追堵截,撒开四条腿迅速跑向太明殿。 来到太明殿,它回头看看追来的项珂,着急得跳了起来。 “不能开门。”项珂道。 小浣熊抓了抓脑袋,攒足了劲,往殿门用力撞击。 金星儿听见动静,猛然转身。 小浣熊冲她发出低吼声。 项珂见状大惊:“金星儿?!” “皇上,好久不见!”金星儿道,她的眼睛扫过身边的侍女,那两名侍女伸出双手,如野兽般冲项珂扑来。 侍卫见状,立刻拔剑冲了过来。 项珂祭出漆黑长剑,不去看金星儿的眼睛,冷声问道:“不落呢?你把不落怎么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哈哈哈!”金星儿大笑着,手中骨剑刺向项珂的胸口。 两名侍女被侍卫斩杀于药池之中,鲜血立刻将池水染红。 漆黑的长剑斩碎了惨白的骨剑,直逼向金星儿的咽喉。 金星儿冷冷一笑,目光所及之处,侍卫们为其所摄,手握兵刃冲项珂斩来。 项珂不忍伤害侍卫的性命,只得挥剑抵挡,分神之际,越来越多的侍卫被金星儿的瞳术所操控。 她站在药池边,望着手忙脚乱的项珂,道:“项珂,你真不配当一个帝王。与项颜相比,你太弱了。太让我们青龙十四卫失望,你不配得到我们的拥护!” 她双掌相抵,一团金色的光芒在她掌心凝聚,她正要冲项珂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候,一双有着漆黑长指甲的手猛然抱住了她的头。 药香扑鼻,有水珠不断落在她的头上,滑过她的脸庞。她仰起头,看到漆黑如夜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下子就吸走了她的魂魄,接着她的身体变成黑雾消散了。 那些为瞳术所操控的侍卫在金星儿灰飞烟灭以后立刻恢复了神智。他们惊恐地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花不落,手中的兵器不停的颤抖着。 黑色的烟雾笼罩着她,如同给她穿上了一件黑色的裙袍,黑雾在她背后形成一双巨大的翅翼,将她托举在药池上方。她的脸苍白如纸,眼角浮现出黑色的花纹,那双眼睛漆黑如夜,没有半点光明,仿佛是幽灵的眼睛,空洞,却能吞噬一切。 她看起来就像一只水墨画成的蝴蝶。 “不落。”项珂哑声唤着她的名字。 漆黑的嘴唇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她猛地飞向他,漆黑的手指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不落。”窒息感使他涨红了脸,手中仍握着长剑,却不忍刺下。 “你会杀了我么?”她问。 “不会。”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伸出手抚摸她的面庞,“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中。”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爱你。”他大笑着回答。 侍卫们慌成一团,大喊道:“皇上在女妖手里,快救皇上。”弓弩手涌了进来,手中箭矢对准了花不落。 “别伤害她!”项珂大吼,“都给朕退下。” “呵呵。”花不落突然笑了,“我是女妖。” “不,你不是,你是花不落。”项珂道,“你不是女妖。” 花不落猛地将他按在了墙上,喃喃道:“花不落……好熟悉的名字。” 项珂惊诧地凝视着她:“不落,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花不落大笑,尖厉刺耳的笑声让侍卫们浑身颤栗,瘫倒在地。 笑声戛然而止,她提着项珂飞入半空之中,紧紧抱住他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多事情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我的名字,也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她带着他飞舞,脸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你说你爱我,那你敢不敢亲我?” 他紧抱着她,吻上了她的嘴唇。 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那光越来越刺眼,渐渐变成一团火焰,那火焰之中,走出她所熟悉的身影,那英俊的面庞,挂着温暖的笑容。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那钻入她身体之中的黑色怪兽惊恐地四散奔逃,将她还给了他。 这一刻,她不再寒冷,也不再孤独。 身上的黑气顷刻间散去,项珂抱着恢复如常的花不落缓缓落在了地上。看到她脸上有了些许血色,他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花不落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她望着守在她身边熟睡的项珂,看到他脖子上自己留下的指痕,心中生起一丝愧疚。 “对不起。”她低声对他说道,伸出手轻拂他的面庞。 项珂睁开眼,正对上她的目光,微笑道:“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 “我不饿。”她抚摸着他脖子里的指痕,道:“这个是不是我弄的?” “没事,已经不痛了。”他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仔细核对兰花婆婆的身份的,我没想到她居然是我以前的护卫金星儿。” 花不落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初杀了她的姐姐。她来报仇,人之常情。” 项珂为她倒了杯茶,问道:“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亏你用灵力帮我压制住了体内的邪气。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你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花不落抿了口茶。 “我不放心。”项珂道,“我想陪着你。” 花不落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 项珂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你呀,生起病来就像个小孩子。” “你到底肯不肯听我是话,你若不听,我便不再理你了。”花不落蒙上了被子。 “好,我听你的。你别不理我,我去休息便是。”他给她掖了掖被角,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她的视线。 他来到隔壁偏殿之中,躺了下来,不消片刻睡着了。 到了天亮,一声刺耳的尖叫忽然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247 你不是说爱我的么 他连忙冲到殿外,只见花不落仍同昨日一样周身笼罩在黑气之中,她手握弯刀,劈向宝筝公主。 宝筝手持雪白长剑,费力抵挡着花不落的攻击。 “不落,快住手。”项珂冲了过来,祭出墨色长剑,挡在了宝筝面前。 宝筝惊恐道:“叔父,不落姑姑怎么了?” “她被冥兽的妖邪之气所侵,失去了自我意识。”项珂望着花不落漆黑如夜的眼眸,道:“不落,有什么尽管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花不落邪邪一笑:“你护着她。”她虚晃一招,避过他的长剑,手中弯刀向宝筝的喉咙划去。宝筝连忙闪避,刀刃割下她肩头的一缕长发。项珂挥剑刺向花不落的身躯,将宝筝紧紧护在身后,剑锋指着她道:“不落,收起你的刀!” “呵呵呵。”花不落道,“你不是说爱我的么?为何将剑峰对着我?你会为了保护她而杀掉我,对不对?” “不落,别这样。”项珂皱起了眉头,“我不想伤害你。” “那要怎样?”花不落道,“你不杀我,我便将这宫里的人全部杀光!” 说完,翅翼挥动,她向前飞去,但凡见到一人,便挥刀斩杀。 宫人们吓得四散而逃,逃得慢的便成了刀下亡魂。化作一缕黑气而散。 花不落杀出了东殿,往北殿杀去。 御林军冲了出来,手持弓弩,纷纷将箭矢射向她。皆被她挥刀斩落。 她飞上高耸的屋顶,将那些弓弩手顷刻间斩于刀下。 项珂见她如此,心里一阵阵发寒,他跃上屋顶,挡住她的刀,吼道:“够了,不要再杀了!” 花不落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你爱我么?” “我爱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项珂道,“不落,你病了,来,跟我回去。” “不,我要把想杀我的人全部杀光再回去。”她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但她的笑容很快僵在了嘴角。大病初愈的知知如灵猫般出现在她身后,将十数枚金针弹入她后背的穴道之中。 黑气渐渐消散,她像断翼的蝴蝶般掉落下来。 项珂及时接住了她。 脚尖落到地上,项珂看着悠悠转醒的花不落,嘴角绽开一抹苦涩的微笑。 花不落望着脸色苍白的知知,又看了看周围面露惊恐的侍卫,问:“我是不是又杀人了?”项珂的眼泪落在她的面颊上。 把花不落安置在东殿中以后,项珂走了出来,站在冒出新芽的枫树下,神情忧戚。 知知走了过来,道:“臣已用金针封住了她的穴道,但她体内邪力强大,随时都会冲破穴道,再次爆发。” “是金星儿打伤了你,还给你下毒的吧?”项珂问。 “的确是她,臣在接触她的时候预知她和赫连紫早就商量好了这个计划。”知知道,“若不是中了她的暗算,这一切灾难,本可以避免。” “不落……她会好起来”么? 项珂问。 知知道:“臣看不见她将来的运势。她太强了,不是臣所能预知的,但臣知道,她不能在宫里继续呆下去了。她必须离开幽国。否则将会给幽国带来覆国之难。” 宝筝匆匆赶了过来,道:“叔父,不好了。御林军统领林城带领八千御林军进宫,说什么斩女妖,清君侧。” 项珂来到了朱雀门,看着黑压压的御林军,道:“你们是要造反么?” 御林军统领林城道:“不敢,臣听说宫中有女妖作乱,特意带八千精兵进宫,斩杀女妖,保护皇上。” “宫里没有女妖。”项珂道,“休得听宫人胡言。” 林城道:“那么,居住在东殿中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今晨会有宫人无故失踪?” 项珂道:“只是发生了一些意外而已,朕已派人解决了。” “皇上,臣建议在宫中增添御林军,加强宫中的巡逻。自羌国麟王子走后,宫中怪事不断,臣怀疑那羌国王子因他们的女皇之死怀恨在心,特意在宫中做了手脚,加害皇上。”林城谏言道。他并不知花不落根本没死,而且还住在东殿之中。 “一派胡言。”项珂道,“麟王子若要害朕,就不会同他的女皇一起救回公主。羌国女皇为救公主而死,你们不去感激他们反而诬蔑他们,简直无礼至极。” 林城连忙跪了下来:“请皇上恕罪,臣只是担心皇上,担心朝廷安危。” “林统领,带着你的人马回去吧。有朕在,宫里不会有事的。”项珂疲惫地摆了摆手。 回宫之后,宝筝道:“叔父,把不落姑姑留在宫中,您又不去上朝,大臣们迟早会怀疑的。今早上朝的时候,几位大臣听说东殿出事了,纷纷吵着要见您。还向我询问您的身体是否无恙……” “宝筝。”项珂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已是大人了。你觉得那个皇位,由你来坐如何?” 宝筝吃了一惊,跪地道:“叔父,我恐怕不行。许多事情我还不懂。” “你行的。”项珂道,“要相信自己。”他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幽国该有一位温柔的女皇。” “我不行的,那些大臣议论朝政没完没了,抓不住重点,好多次我都想砍他们的头。”宝筝道,“我怕一不小心我就成了一个女暴君。” “正是因为你善于倾听,所以他们才放心大胆的发表他们的意见。”项珂道,“他们其实挺喜欢你的。你有皇室最纯正的血统,幽国的皇位非你莫属。你放心,知知会和群臣辅佐你的。” 宝筝看向知知,知知向她点了点头。 项珂拟定诏书,昭告天下,封宝筝公主为大帝姬。三个月后,他宣布退位,大帝姬宝筝登基称帝。 远在羌国的麟儿从麒儿那里听说宝筝成了幽国的女皇,整个人一下子呆立在朝堂上。 散朝以后,麒儿叫住了他,笑道:“怎么了,刚刚朕告诉你宝筝公主称帝后,你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好像朕欠你什么似的。” “没有,臣弟在震惊当中,所以在朝堂上表现的有些失态。”麟儿道。 “你是不是喜欢宝筝,所以她当了女皇,你心里有点失落?”麒儿问。 “怎么会。”麟儿笑道,“臣弟和她根本不可能的。” 248 我舍不得你 “皇上,皇上。”一片蓝大叫着飞了过来,落在麒儿的肩上,“皇上,女王陛下什么时候回来?”麒儿敲敲它的嘴,“快了,等她病好了,她自然回来看你。走,跟朕一起向太后请安去。” 麟儿跟在他身后,心里掠过一丝惆怅。 花不落的病又复发了十数次,幸而项珂一直守在她身边,所以才没酿成惨剧。 这次,项珂用灵力为她压制住体内的邪气,她看看他削瘦的脸庞,道:“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了。你干脆杀了我吧。” 项珂道:“别说傻话了,我是不会杀你的。在宫里呆久了,你一定很闷吧。过两日我们出去走走。” “我怕……”花不落皱起了眉头,“你还是找个地宫,把我锁在里面。” “我舍不得。”项珂道,“不落,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四月的一天,项珂带花不落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都城,乘船往神木国方向航去。 “神木国有许多巫师,我们再去那里试试。”项珂对花不落道。 海面风平浪静,不时有鲸鱼露出水面呼吸,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甚是壮观。 海鸥在天空里自在飞翔,花不落望着碧海蓝天,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黄昏的时候两人一起看日落,巨大的通红的落日渐渐从海面沉了下去,晚霞把海水染成了玫瑰色。 “真美。”坐在甲板上,项珂对怀里的花不落道,“以前只在书中读到描写大海的诗,但是见了真正的大海以后,才觉得海的美不是用诗句就可以形容的。” “是呀,小时候和大花一起去神木国时,我也曾经为这样的美景所惊叹。那时候,我对大花说,干脆就在海上找个小岛住下来。大花不肯,骗我说小岛都是海妖变的。”花不落陷入了回忆中,“其实是大花害怕寂寞,所以才带着我到处走。一直旅行的人,是不会寂寞的。” “有深爱的人陪着,到哪里都不寂寞。”项珂道,低头看她的时候,他发现她眼角挂着晶莹的泪滴。“怎么哭了?”他问。 “感觉自己太幸福了。”她道,“所以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他们一直聊到月光铺满海面的时候才回船舱休息。 第二日,天色骤变,海面上刮起大风,卷起滔天巨浪,天空中黑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客船就像一片树叶一样,在海浪中颠簸摇晃,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性。 船员们在甲板上惊慌的大喊大叫,忙着降帆。暴风雨让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恐惧。 那恐惧感染了船舱了的花不落,项珂正用双手贴在她背后,用灵力压制她体内的邪气。但仍无济于事。她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 客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项珂的手脱离她,整个人向角落里撞去。 花不落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如同黑夜,黑雾在她背后形成翅膀,她扭头看了项珂一眼,嘴角上扬:“来,阻止我啊。” 她站了起来,钉入她后背的金针尽数脱落,翅膀带着她飞出了船舱。 “不落!”项珂踉踉跄跄追了出去。 暴风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身上,甲板上,他看见花不落手握弯刀,斩杀着船员。 他祭出长剑,飞掠至她面前,抵挡她毫无章法的攻击:“不落,住手,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的!” 花不落没有说话,她挥着刀,继续她的杀戮。 闪电击中了桅杆,重重砸落下来,巨浪拍向甲板,将一半的人都卷了下去。 “这些人迟早都要死于风浪之中。”花不落道,“我不过是让他们死得舒服些。” 她反手挥刀格开他的剑,一掌将他打入海中。 “人生太痛苦了,死才是解脱。哈哈哈哈!”她大笑着。 项珂落入海中,巨浪狠狠拍打在他的身上,他渐渐沉入海中,花不落的身影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阳光刺耳,耳边有海鸥的叫声和海浪的刷刷声。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小岛上,身后是茂密的丛林,一名船员守在他身边,把他随身携带的酒袋递给他。 他喝过酒,问:“其他人呢?” “有的葬身大海,有的正在这个小岛上找吃的。”那名船员道,“项大人,你带的那个女人好可怕。她杀了我们的舵主。” 这个船员皮肤黝黑,他只当项珂是商人。“早知如此,舵主不该带你们出海的。”他道,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现在舵主死了,船也不见了。” “你是说,那艘船没有沉入海底?”项珂问。 他点了点头:“暴风雨持续了一会儿就平息了。我们的船是新的,即使桅杆断了,也不会轻易沉下去。” “如果船没有沉,不落就还活着。”项珂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不怪她把他推入海中,那个她不是真正的她。 “我得找到她。”项珂站了起来,“这片海域,一定有不少商船经过。” 他们在傍晚的时候遇到一艘商船,船主答应载他们回幽国,但是拒绝项珂去寻找一艘断了桅杆的船。 “那么,给我一艘小船,我自己可以寻找。”项珂道。 大胡子船主劝道:“一艘小船在海上行驶是很危险的,海里有许多海怪,它们会袭击你。” “没事的。”项珂道,“请给我一艘船。”他把身上仅有的一块玉佩交给了船主。 船主看了看,终于答应给他一条小船,还给了他一些干粮和水。 项珂坐上小船后,商船很快远离了他的视线。他在海面上奋力的画着桨,大声呼喊花不落的名字。 星星如宝石般缀满蓝丝绒一样的夜空,玉带一样的星河倒映在平静的海面上。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的项珂感觉自己像走进了一个梦境里,仿佛伸出手,就能摘到那些星辰。 这样的景色让他想起了花不落的眼睛,此时此刻,她是否也在欣赏这样的景色呢?她有没有想他? 249 你想我了么 项珂喉咙又干又哑,他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水,吃了点干粮。在找到花不落之前,他必须努力克制自己饮水。 然而花不落在哪儿呢?大海无边无际,不去看头顶的星辰他很容易迷失方向,花不落消失的那天狂风暴雨,他该去哪里找她? 他漫无目地的在星光荡漾的海面上划着桨,睁大眼睛寻找着那艘船的影子,直到困倦袭来,他才沉沉睡去。 清晨,海鸥的叫声唤醒了他,他喝了一口水,吃了点干粮,继续划船。 太阳升了起来,千万缕温暖的光芒洒向海面。一只海鸥叼着刚刚捕获的鱼落在他的船舷上,那条鱼对它说有点大,它吞了几次都吞不下。于是气恼地啄了起来。啄了一半它便振翅飞走了。 项珂捡起剩下的半条鱼,对海鸥说了声多谢,掌心腾起火焰,他对能吃到烤鱼感到欣喜。 手上磨出了血泡,他祭出长剑把它们割破,扯了衣服包起来,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他把袍子脱下来罩在头上,成团成团的白云挂在他的眼前。仿佛再过不久就能划到洁白的云朵里面去。 四周一片祥和,人在这种情况下心很容易静下来。 他想起了往事,想起恢复视觉以来他看到的一切,庄严宏伟的宫殿,哥哥严肃的脸,花不落的微笑,梦锦皇后的眼泪,宝筝的天真无邪……他感觉那像是自己的前世。 他从失明的皇子走上皇位,走到现在,就像经历了一场轮回。 而这场轮回,只为了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 现在,他一无所有,没有高贵的地位,没有万人的朝拜,也没有宏伟的宫殿,只有一条船和无边无际的大海。 “为了一个女子,你沦落成这番境地,值么?”一个声音从他心底升起。 “值得。”他回答。 “哪里值得?”那个声音问。 “她让我找到了自己。”他回答,“人生在世的意义不就是找到自己么?” “但她已不是她。”那个声音道。 “我却还是我。”他道,“只要我还是我,我就一定能把她找回来。” 天边的白云凝聚成一张人脸,悲悯地望着他。 他的水快要喝完的时候,天空下起了一场雨,他把雨水收集起来装进水袋里。“其实海上的雨也没有那么可怕。”他心里充满了对这场雨的感激。 干粮吃完了,他用剑插鱼吃,海里的鱼又多又笨,有时还会成群结队跳进他的船里。 太阳升起又落下,不知过了多少天。他开始出现幻觉。 雄壮宏伟的城池里,他看见花不落站在门楼上冲他招手,还看见了哥哥嫂嫂,宝筝。那些人脸上挂着笑,仿佛在等他回家。 “是蜃。”他跟一条跳进他船舱里的鱼说道,“这是海怪们制造出来的幻觉,用以迷惑猎物,然后吃掉他们。” “我很想回家。”他把鱼抱在了怀里,“但是家里没有父皇和母后,没有哥哥和嫂嫂,也没有花不落。” 尽管一切都是幻象,但那宏伟的墨色城池和城池里的人仍吸引着他,他坐在船上凝视了很久,然后他看见城池开始坍塌。 就像经历了一场战火一样,城池分崩离析,埋葬了所有人。那些人在向他求救,他几乎要冲过去救他们的时候。一阵刺耳的蜂鸣惊醒了他。 天空里,成千上万翠绿的小鸟向前飞去,前方哪里有什么城池,分明是一头大乌贼在攻击一头鲸。 如果鲸有一座岛那么大,那么乌贼也有一座岛那么大。它的粉红色触手向山脉一样紧紧勒住了鲸鱼。然后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一口一口啃食着猎物。 成千上万的翠绿小鸟飞向乌贼,争抢它嘴巴里的食物。 整片大海都被血染成了红色,鱼腥味差点让项珂吐了起来。他赶紧划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也许大乌贼盘踞在海底制造出蜃,用以吸引猎物,可怜的鲸鱼为其所迷惑,落入了它的陷阱。 “我这么小,就算掉进它的陷阱,也不够给它塞牙缝的。”他对鱼儿说道。 鱼躺在船舱里,用一只灰色的眼睛看他。 “在海上,不要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也不要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根本不知道海底下面有怎么样的世界。你必须怀着敬畏漂过大海,所有蔑视大海的人,终将被海浪所吞噬。” 他想起花不落跟他说过的话。 星星从夜空中露出来的时候,他仰头看天上的星座,银蟹座在正南方,他离月亮还很远。 他躺了下来,枕着手臂望着浩瀚的星空,有流星从星云中一闪而逝,那些星云,比烟花还要美丽。 一双苍白的手悄悄攀上了船舱,缓缓爬上了小船,绝美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那张脸与花不落一模一样。 “不落!”他吃惊地看着她。 “你想我了么?”她问,冰冷潮湿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胸膛上。 “我在海上,找了你好久。”他道。 “我知道。”她笑容妩媚,红衣包裹的躯体散发出阵阵冰寒。 “在海上,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也不要相信自己听到的。”花不落的话响彻在他的耳边。 难道,眼前的她是他孤独寂寞时所产生的幻觉。但,他握住她的手时,为何感到这么的真实? “你去哪儿了?”他问,“你的手为何这么冰冷?” “我一直都在海底呀。”她笑着贴近他的脸,“你路过我的小屋,我见你一个人好孤单,特意来到船上陪你。” 他松开她的手,警告道:“你下去!” “呵呵。”她笑,“孤独的人啊,为何拒绝我呢?” “你是谁?”他厉声问,祭出墨色长剑。 “我是你最想念的人。”她笑,风情万种。 “下去,否则我杀了你!”他凛然道。 她的眼神忽然狠戾起来,整个人倏然变成一条细长的海蛇,张开满嘴獠牙咬住他握剑的手腕。 项珂左手祭出蟠龙棒,狠狠击在海蛇的身上,海蛇松口,仓皇滑入了海中。 右手手腕上的咬痕流出黑色的血,紧接着,他的半边身体毫无知觉。 250 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项珂躺在船上,双目望向星空,这样的死法对他来说有些意外,但无疑又是最美的。 因为有星空相伴。 等待死亡的时间是漫长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隐约听见幽远空灵的歌声…… 阳光在海面上荡漾。 她的名字叫清木海棠,她是人鱼部落清木氏族的一员。她和她的族人住在小岛上。 小岛在鲲的背上,这是一个小小的渔村。鲲游到哪里,就把渔村里的人鱼部落带到哪里。 人鱼部落分许多氏族,他们散布在深海中每一个角落。 她住在村子的最边缘。此刻,刚刚睡醒的她从贝壳和珊瑚做成的小屋里走出来,跳进海水中。 一入海,她白皙的双脚立刻变成红色的鱼尾。自在游曳几只小丑鱼在她黑色的长发里。 她吐了几个泡泡,游到海底的最深处,采了一把海带。 她拖着海带浮出水面,一条小船映入她的眼帘。 她丢下海带,好奇地游了过去。 船里有一个瘦削的男子,尽管他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但她仍从他的眉目中看出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 鱼鳍一样的耳朵动了动,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还是热的。”她像烫到了一样,缩回手。深灰色的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他放在胸前漆黑的右手上。 “中毒了。”她看出那是海蛇的齿痕。那些海蛇为了吃到猎物老是用一些卑劣的幻术。 “该不该救他呢?”她自言自语,“救他吧,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她像四周看了看,周围除了她没有人。打定主意后,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船推到了岸边。 鱼尾变成双腿,她看起来身材娇小,力气却很大,拖起昏迷的男子,走进小屋里,放在她心爱的床上——一个可以装下成年人的大贝壳。 然后她迅速跑出来,将小船推到山崖下的洞里,又用许多海带和树枝盖了起来。 做完这些事情,她又急急忙忙回到小屋,把自己做的药膏和药丸全部翻了出来,一股脑的用在那个男人身上。 屋外有人在叫她:“海棠,你在吗?” 清木海棠答应了一声,拿起冰绡丝被盖在了男人身上。 屋外站着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他手里拎着一串新鲜的小鱼,对她道:“海棠,你吃早饭了么?这些鱼给你吧。” “清木琉璃,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每天给我带鱼来,我不吃鱼!”清木海棠道,“我就算想吃,自己可以下海捕。” “海里多危险。”清木琉璃道,“不知道鲲要带村子去哪里,这都快靠近陆地人的活动区了。听说陆地人很凶残,你回村里跟大家一起住吧。” “我才不要!”她抱起了胳膊,“拿着你的鱼走。” “别这样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清木琉璃皱起浓黑的眉毛,“我又不是为了讨好你,才给你送鱼的。大家不是要互相帮助么?” “说得好听。”她道,“我奶奶把我从海里捡回来的时候,你身为族长的爹爹可是要把我丢回海里的。你要我回到村里接受村民的欺侮么?” “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清木琉璃道。 “算了吧。”清木海棠道,“奶奶死后,人们把我赶出村子,你连个影子都没有。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现在,我不需要你了。” “那天我生病了。”他道,“否则,我绝不会让人把你赶出村子。” “你滚。”清木海棠转身回屋。 清木琉璃把鱼放在屋前的石板上,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清木海棠见他走远后气呼呼地跑出来,拎起石板上的鱼远远丢进海里。 把鱼丢掉后她的气也消了,转身拿起晒在麻绳上的海苔,走进屋里一边看熟睡中的男子,一边吃起来。 天黑的时候,贝壳里的男子睁开了眼睛。 她开心极了,问:“你是陆地人么?你叫什么名字?” 可是他说的话她听不懂。 她说的话项珂也听不懂。他看着人鱼少女笑了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语言不通,这可愁坏了清木海棠。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个劲儿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好,不要乱动。” “水,我想喝水。”项珂作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清木海棠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珊瑚桌上装水的海螺递给他。 项珂喝了一口,吐了。水是咸的。 “对不住,对不住。”清木海棠从筐子里摸出两颗豆子放进水里,示意他再喝试试。 项珂喝了,水的味道是甜的,那两颗豆子吸收了海水的盐分,很快发出了嫩芽。他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这是蓝豆,可以吃的。”她把豆子倒出来,放进嘴巴里,然后把筐子里的海带卷进蓝豆递给他,作了个吃的动作。 项珂接过海带卷津津有味地啃着,人鱼少女微笑着望着他。 待项珂吃完,少女作了个睡觉的动作。 项珂点头表示明白,却惊愕地看到她拖了卷席子在他旁边躺下。 墙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项珂在少女的注视下,好久才睡着。 第二日,清木海棠早早起床,一出门就看见放在石板上的鱼,她本想扔掉,但是转念一想留了下来。 她游入海底采了些牡蛎,游出海面的时候发现项珂正呆呆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海面。 海面上波光粼粼,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她游上岸,用骨刀把鱼切成片儿,卷上海苔,递给项珂。 项珂双手合十表示感谢,慢慢咀嚼着,人鱼族不吃熟食,他要尊重她。吃过饭,两人坐在海边一起发呆。有人来的时候清木海棠便慌慌张张把项珂推进屋子里,然后装模作样的坐到机杼前纺丝。 项珂坐在屋子里,听着人声渐远,这才缓慢走出来。 他知道这个姑娘不想让人看到他。 他用贝壳在石板上画上了一条断了桅杆的船,打着手势问她可曾看见过。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曾见过。 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251 有什么你尽管冲我来 过了几天,项珂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便向清木海棠告辞。 “别走。”她拉住他衣袖,“你一个人在海上是无法活下来的。” 他只是笑笑,打着手势说道:“我要去海上找人。” 正在拉扯的时候,清木琉璃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抱着一串香蕉,吃惊地看着项珂。 清木海棠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谁?”清木琉璃问。 “他是……他是……”清木海棠低声道,“陆地人。” 清木琉璃扫视了周围一圈:“把他带进屋子里。” 项珂走进了屋子里,他看着这个少年,边打手势边问:“他是你朋友么?” “我是她未婚夫!”意外的,清木琉璃用流利的芈夏语说道。 项珂一脸惊诧:“你懂芈夏语?” “会一点。”清木琉璃道,“人鱼部落不喜欢陆地人,不管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岛上的,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清木海棠生气地问:“你在跟他说什么?他是我救的。你不要威胁他,有什么你尽管冲我来!” “我觉得他该离开这儿。”清木琉璃,把香蕉放在了珊瑚案上。 “为什么?你让他一个人离开这里,就等于让他去送死!”清木海棠道,“海里很危险。” “他呆在这里更危险。”清木琉璃道,“你知道么?鲲要死了,它将带着我们的村子沉入陆地边缘,到时候,所有人都会遭殃!” 清木海棠吃了一惊:“怎么会,你骗人!” “我爹爹说的,鲲身上的无极珠裂开了,这预示着鲲要陷入长久的睡眠甚至会死。鲲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就会沉入靠近陆地的地方,成为陆地的一部分。到时候,我们就没有家了。”他的眼神透着悲哀,“没有家的人鱼,要么成为海怪的食物,要么成为陆地人的奴隶。” 清木海棠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听过那些古老的传说,陆地人曾用带火的剑,征服过四海八荒。她道:“鲲不会死的,奶奶说过,鲲有上千万年的生命。” “打扰一下。”项珂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可以离开的。” “那最好,我帮你准备一些食物和水。”清木琉璃道,“在这期间,你最好别让其他人看见,否则这对你很不利。” 他的话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透过窗子,只见蔚蓝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艘断了桅杆的客船。 项珂心中一跳,不顾一切冲出了小屋。 在船头上,高高站着一个女子,她浑身被黑气笼罩。双目空洞地望向这边。 “不落!”他大叫。 黑色的翅膀带着花不落飞离了客船,往岛上飞来。 “是妖怪吗?”村民们被花不落所吸引,丝毫没注意项珂的存在。 花不落飞上岛,继续往村中飞去。 “是陆地上来的妖怪,大家快抓住她!”村民们拔出骨剑,骨刀,跟在花不落身后紧追不舍。 “你不能进村里。”清木琉璃拽住了项珂。 “她是我妻子,我一直找的人就是她。”项珂甩开他的手,和众人一齐往村中跑起去。 几乎穿越了半个村子,花不落回头看了一眼村民,飞入一座珊瑚石形成的森林中。 “是禁地,大家不能进去,快去找族长!”村名大喊道。 项珂推开挡在面前的村民,一阵风地跑了进去。 清木琉璃和清木海棠也跟着闯入禁地。 禁地的最深处,有一颗黑白相间的巨大珠子嵌在布满符咒的阵中。那黑白珠子已裂开无数纹路,色彩也混沌不堪。 花不落俯下身,双手轻轻抚摸着珠子,她的眼神一会儿明朗一会儿阴翳,可以看出她正在与体内的黑暗力量作着反抗。 “你就要消失了。”她喃喃道,“已混沌为食的鲲,神珠破碎应该很痛苦吧?” 鲲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无极珠散发出雪白的光芒。 光芒穿透了她身上的黑雾,射入她是眉心。她身上的黑气形成十二头冥兽,惊恐地挣扎咆哮! 花不落忍受着痛苦,双手贴在无极珠的黑白两侧,低低念诵着咒语。 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花焦的身影。花焦白衣雪发手握一直朱红的笔,在她背后写下一个个古老的文字。 每写下一个字,那咆哮挣扎的冥兽便化成一缕血光,消失在无极珠之中。 地上的阵法光芒太盛,形成一道雪白的光柱。 “不落!”项珂想冲到她的身边,却被光柱弹倒在地。 十二个字写完,十二个冥兽皆化为血光消失。最后一团黑雾从花不落身体上飞了出来,形成赫连紫的模样。 他凝视着花不落,脸上浮现出又爱又恨的表情,伸出手,想再一次触摸她。 花焦挥笔写下一个古老的“舍”字,那抹朱红的字落在赫连紫胸口,他脸上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指尖从花不落飞扬的发丝间掠过,他化为一道血光,消失在无极珠中。 最后,花焦在自己的手掌心写下一个“守”字。摸了摸花不落的头,慈爱的笑了笑,化为一道柔和白光,在无极珠中消失。 黑白之光在无极珠中流转,无数道七彩光华飞向天空,在炫目的光华中,隐隐传来古老又遥远的歌声。 光华散去,无极珠焕然一新,在阳光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鲲活过来了!”匆忙赶来的人鱼族长激动地跪了下来。 花不落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光柱消失,项珂冲到花不落身边,把她抱了起来,大声呼喊她的名字:“不落,不落!” 清木海棠急奔而来,她用骨刀割破自己的掌心,放在了花不落唇边。 人鱼之血流进了她的嘴里,花不落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的黑霾散去,她的眼睛一如从前装满了星辰大海。 “项珂!”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看着深情相拥的两人,清木海棠心里掠过一丝惆怅。清木琉璃握住她流血的手,用手帕轻轻为她包扎起来:“他找的人是她。” 鲲重新复活后,调转方向往深海之中游去。 252 你到底去哪儿了 人鱼部落虽然讨厌陆地人,但因为花不落救活了鲲,所以族长对她和项珂很是尊敬,邀请他们到家中居住,热情款待了他们。 珊瑚和贝壳做成的华丽房屋里,人鱼族长喝着海胆做成的酒,灰色的眼眸陷入长久的回忆中:“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鲲带着我们在深海中漫游,一伙来自陆地的海盗跳上了我们的村子,在村中烧杀抢掠。为首的海盗头领想获得强大的海洋之力,于是闯进了禁地,意欲盗走无极珠。” “无极珠是长在鲲头上的灵珠,没了它,鲲便会死去。我们全力抵抗,打伤了海盗头领,他临死时怀着与我们同归于尽的仇恨,用手里的长刀狠狠砍在无极珠上。”人鱼族长长叹了一口气,“三十年了,鲲渐渐虚弱,我们用尽各种力量都无法治愈它,只能眼睁睁地任它带着我们离开深海,游往陆地。如果他沉在陆地,我们将无家可归。” “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姑娘的帮助让我们重回深海。我们真是无以表达感激之情。”人鱼族长向花不落举起了酒杯。 “没什么,我也是在无意中来到小岛的。”花不落笑道,抿了一口极为难喝的海胆酒。 “不落,那日暴风雨过后,你到底去哪儿了?”项珂问,“我在海上找了你许多天,都未见你的踪迹?” 花不落看着他,思绪回到暴风雨那日,海浪把客船卷入了风眼之中。闪电击打在她身上,疼痛不已。海浪漩转,客船在暴风的带动下,渐渐上升,飞到了天上。 风带着船穿过层层云朵,直达湛蓝纯净的天空。在温暖的阳光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了,脱离了那个黑气纵横伤痕累累的肉体。 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祥和宁静。这时,她看见了白衣雪发的花焦。他站在一片洁白的云朵上正用温和的目光凝视着她。 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一直飘到花焦身边,她望着趴在甲板上属于她的躯壳,问道:“大花爹爹,我是不是死了?” 花焦摇了摇头:“你还活着。” “那为什么……”她道,“我感觉不到痛苦?” 花焦笑了笑:“因为你看到了真正的自己。”花不落似懂非懂。 花焦道:“孩子,别怕,干爹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那个满身戾气的你不是真正的你,你打败了你的敌人,救了你的爱人,那并不算什么。现在,去打败那个虚假的自己,将自己从暴戾中拯救出来,好好活下去。” “打败自己?”花不落道,“可是,那冥兽的力量太强了,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花焦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是一个人。” 花不落点了点头,她手中祭出弯刀,冷冷注视着自己的躯壳。 笼罩在躯壳上的黑气形成十二头冥兽,它们咆哮着,一齐向花不落发动攻击。 手中的刀凝聚着火焰,她挥刀斩下一条云螭的脑袋,一脚踢开虬羊的犄角,弯刀抛出优美的弧线,将魅犬的身体斩为两断。身体掠过幽豕的后背,接住弯刀,刺进烛狼的脑袋里。 怒鸦和曜雀尖叫着展开翅膀扑向她,她滚入火猊的腹下,祭出月魂弓,以光为箭矢,将两只冥鸟打落下来。 一刀结果了火猊,她跳上鬼灯的肚子,挽弓射穿了幽豕的身体。 蛊鱼的触手从背后袭来,她斩断触手,将扑上来的夜貘同蛊鱼钉在了一起。 她斩断了诏鼠的利爪,最后腾身而起,弯刀一闪,插入了鬼灯的脑袋。 死掉的冥兽聚拢成一股黑气,黑气中,走出来另一个花不落。她穿着黑色裙衫,手里握着黑色的弯刀,一双眼眸漆黑如夜。她黑色的嘴唇微微上扬:“你可以打败这些强大的冥兽,但是你能打败强大的黑暗的自己么?” 花不落看身后的花焦一眼,花焦向她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了解自己内心的黑暗,就能战胜她!” 花不落目光坚定地看着那个黑暗的自己,她道:“我了解你,知道你的弱点,你并没有那么强大,你嫉妒那些比你强大的人,你憎恨那些比你快乐的人。” 你以仇恨为力量,以为凭借这种力量就能得到一切,用杀戮就可以换来所有人的屈服,但是这并非如你所想,杀戮过后换来的是空虚,是他人的幽怨,这幽怨使你愤怒。你虽处人间,却如同在地狱。 “他人即是地狱。”黑衣花不落缓缓道,“把所有人都杀光了,我就会从地狱里解脱出来!” “你无法解脱。”花不落对那个黑暗的自己说,“只要你拒绝光明,你就永远无法解脱。” “那就毁掉光明!”黑衣花不落挥舞着弯刀冲了上来。 那个自己很强,花不落挥刀抵挡,身上仍不免挨了几刀,鲜血染红了她的素衣。 黑衣花不落一脚踢中她肩头,她跌落在甲板上,挥刀抵住那个黑暗的自己刺过来的刀。 “光明比黑暗更脆弱。”黑衣花不落道,“就像乌云遮住太阳,世界一霎那黑暗无光。” “错了。”花不落道,“只要有一点光透出来,就能撕破黑夜。” 她集中意念,将阳光凝聚于弯刀之中,用力格开了对方的弯刀,刺入对方的胸口。 那个黑暗的自己仰天长啸,最后化为一团黑气,逃入她的躯壳之中。 花焦缓缓道:“一个人是不能打败黑暗的自己,但是可以控制内心的黑暗,你已经能控制自己了。冥兽的妖力并未消失。去吧,深海中的鲲需要这种力量。让黑暗回归于黑暗。” “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花不落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船已行驶在海上,尽管身体里的十二头冥兽躁动不安,但我已恢复了神智。远远就看见了这座鲲背负的小岛。” “这条鲲还很年幼,也许是体内有冥兽的缘故,所以我能感觉到它受的伤很严重。身体里的冥兽慢慢静下来,似乎想到鲲的身上去。”花不落抿了一口海胆酒。 253 你愿意陪我么 清木琉璃接着说道:“我在书上读到过,在世界还是混沌的时候,鲲就已经存在了,它们在混沌中漫游,以浊气为食,吐纳出清气,上开的清气形成天空和水,吃在肚里的浊气形成了它们的肉体。等它们死后,肉体就变成了陆地和岛屿。传说,大陆上所有生灵,都是因为鲲的存在而诞生的。” 花不落笑了笑道:“大花爹爹也说过世间的生灵和鲲有脱不开的联系。我找到了你们的禁地,利用十二冥兽的力量,就这样治愈了鲲头顶上的无极珠。” “鲲有调和天地阴阳的力量,所有生灵死后,他们的灵魂都会通过无极珠进入鲲的身体得到净化。”人鱼族长道:“总之,这次要谢谢姑娘。” “族长客气了!”花不落笑道。 清木海棠给花不落斟了一杯酒,转头对清木琉璃说了一句话。 清木琉璃翻译道:“不落,清木海棠是我们村里的女医师,如果你不介意,是否在宴席过后允许她看看你的腿疾?” “当然可以。”花不落用人鱼部落的语言道:“我略微懂一点你们的语言。” 宴会结束后,项珂把花不落抱到了族长安排的房间里。 清木海棠捏着骨针,在花不落的脚趾,她的脊背,各扎了一针,然后问:“是否有疼痛的感觉?” 花不落摇了摇头,用人鱼部落的语言道:“没感觉。” “是瘫痪了。”清木海棠皱着眉头,“或许婴莲的莲子可以治愈你。只不过……” “不过什么?”花不落问。 “吃了婴莲的莲子,来世可能会变成一条鱼。” 她忧心忡忡道。 “哈哈哈哈。”花不落大笑。 项珂笑问:“笑什么呢?” “没什么。”花不落笑道,“海棠姑娘真可爱。” “那你的病到底可不可以治?”项珂问。 “当然可以。”花不落转头对清木海棠道,“能做一条鱼也是莫大的幸事。” 婴莲长在村南的绿河里,必须请示族长才可以采摘。清木海棠把这件事同族长讲了,族长欣然答应,派清木琉璃带着他们去采摘。 项珂背着花不落,四人一同往绿河走去。清木琉璃道:“我们人鱼不落几乎所有人在还是婴儿的时候,身上都要种下一颗婴莲的莲子。” “为什么?”项珂问。 “种下莲子,我们在陆地上行走的时候脚下就不会痛啊。”清木琉璃笑了笑,“而且来生还能做一条鱼,自由自在的大大海里遨游。” “好神奇。”项珂道。 椰子树林,一行四人来到了河边。 河水是绿色的,婴莲开在河中央,格外美丽。 “那些莲花看起来和陆地上的莲花没什么两样。”项珂道。 “陆地上的莲花也会跑吗?”清木琉璃道,“婴莲和调皮的小孩一样,一有靠近它,它就会跑,有时还会沉到水里去,可难抓了。而且莲蓬里面只有一颗莲子,其他全是空壳。” “陆地上的莲花不会跑。”花不落道,“海上的植物真有趣。” 项珂把花不落放在了草地上,对清木琉璃道,“也给我种一颗莲子吧。” 清木琉璃露出讶异的神色。 “你种它干嘛?你又没病。”花不落娇嗔道。 他握住她的手,道:“万一来生你变成一条鱼,我也好追着你去。” 清木琉璃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同清木海棠一起跃入了河中。 两人静静地游向河心的莲花,几乎同时出手抓住一支莲蓬。成片的婴莲受了惊,合上花瓣,往水底潜逃。 “快走!”清木琉璃揪下莲蓬,伸出一只手拉着清木海棠往岸边游去。 “他们好像遇到麻烦了。”花不落看到河底有一团紫色的事物正在向他们靠近。 “是紫云水母。”清木海棠道,“它们追过来了。” 清木琉璃把莲蓬交给她,狠狠地把她往前推了一把:“你先走,我来挡住它们!” 他拔出腰间骨刀,斩断了水母伸向清木海棠尾巴的触手。 清木海棠迅速游上了岸,尾巴变成双腿,她向迎面走来的项珂道:“救救他,那些水母会吃掉他的。” 尽管项珂听不懂她的话,但从她的表情看出清木琉璃的处境十分危险。 他纵身跳进河里,祭出长剑,斩向那些裹住清木琉璃身体的触手。 紫云水母顾忌他的剑,纷纷后退,游入河底的深处。 项珂拖着半昏迷的清木琉璃游上了岸。 清木琉璃的左腿小腹紫黑一片。清木海棠割开他小腿的皮肤,把毒血都吸了出来。然后从随身带的贝壳里拿出药抹了上去。 “很疼吧。”清木海棠道。 “没事的。”清木琉璃笑着,“水母蛰了一下而已。涂了你的药很快就会好的。” …… 珊瑚屋里,清木海棠割开花不落后颈上的皮肤,将一枚洁白发亮的莲子种进她的身体之中。 与此同时,清木琉璃也将另一枚莲子种在了项珂的身上。 …… 仿佛是从一场大梦里醒来,他们睁开眼,看到的是彼此清亮的眼眸。 项珂伸出手,在他的扶持下,花不落缓缓地站了起来,迈出了第一步。 屋外阳光灿烂,欢声笑语,人鱼族正在举行着一年一度的泼水节,飞溅的水花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清木琉璃把一只花环戴在了清木海棠头上,两人在村民的祝福声中深情相拥。 走下石级,项珂摘下一朵花簪在花不落的鬓角。花不落深情望着他:“我想留在这座岛上,你愿意陪我么?” “当然。卿心向海,我心向卿。”他道。 他刚说完这句话,楼上两个调皮的人鱼孩童把满满一海螺水华丽丽地浇在了两人头上。 “哈哈哈哈……”他们形象狼狈的相视彼此,放声大笑。 纵然人生有风雨,有骇浪,若能与君携手同行日日都是晴天。 你我的笑颜便是这尘世中永不落败的花。 …… 海上花,番外。 阳光下的大海如情人般温柔,波光粼粼的海面是情人温柔的眼眸,让人见了,恨不能永远沉溺在她的目光之中。 254 立即备战 这片海域名叫琉璃海,海水就像琉璃一样,透过清透的海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上百尺下的海底世界。青色的大海蟹在红色的珊瑚丛中漫步,懒懒的大海龟领着小海龟缓缓地游动。五颜六色的鱼群在海中觅食,它们的色彩像彩虹一样美丽。偶尔游过一只凶恶的虎鲨,搅乱海底的宁静。幽国水师黑云号在海上漂流了半年了。总督杨城奉宝筝女皇的命令,带领十八艘战船,六百余人,于四海之中寻找先皇的踪迹。 据说先皇携皇妃入海寻药,两年未归,宝筝女皇日夜忧心,所以才建立水师,命杨城出海寻人。 茫茫大海,寻找一个船队尚难,寻找一个人更难。 琉璃海是幽国与神木国间最美的海域,来往商船络绎不绝。杨城一边打击海盗,一面寻找先皇的行踪。就在不久前,他遇到了一艘商船,从一名船长那里得知,他曾见过一个和先皇很像的人居住在人鱼部落的鲲岛上,儿那座岛,正往食魂海的方向移动。 “也许小的认错了也说不定。”那位船长说,“毕竟人鱼部落是极为讨厌我们陆地人的。不可能允许陆地人生活在他们的鲲岛上。” “我们要找的人不是普通人。他能同人鱼和平共处,不足为奇。”杨城说,海风将他的红色官袍吹起,他的脸经过长久的日晒,变成了古铜色,像一座威严的铜像。 船长是仙奴人,拥有一头绿发,头发和胡子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贝壳。他笑了笑,露出一口亮瞎人眼的金牙:“就算他是大人要找的人,但食魂海是什么地方,大人想必应该知道。” “传说食魂海和蜃海是海怪聚集之地。如果说琉璃海和彩虹海是大洋中的天堂,食魂海和蜃海就是大洋中的地狱。” “大人见多识广。”仙奴船长捋了捋脏辫上的贝壳,一张脸满是谄媚:“人鱼部落一般都居中在彩虹海那边,除非鲲生病不治时才会带领他们跨跃食魂海来到琉璃海这边的陆地。” “那头鲲生了病?”杨城问。 仙女船长点了点头:“不过病好了,所以鲲要回彩虹海。在经过食魂海的时候,带领他们不好躲避海怪的袭击,但是我们陆地人想去那片海域就不容易了。” “女皇说了,必须找到那人,前方就算是刀山剑海,我也得去。”杨城目光坚毅,抬手用力锤在船舷上。 “大人勇猛。”仙奴船长从脖子里摘下一枚挂坠,挂坠是一枚尖利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的白光。 “这是海龙王的牙齿。有了它海怪们不会轻易袭击大人。”仙奴船长恭敬地说,一双棕色的眼眸闪烁着市侩的光芒。 “多谢!”杨城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他的这枚龙牙。 “不敢当,还请大人给我一张永久贸易文书。”仙奴船长笑眯眯地说。 “永久是不可能的。”杨城表情严肃,“二十年的倒是可以。给你开二十年自由贸易文书,进我幽国不收关税。 “谢大人。”仙奴船长感恩戴德地向他行了一礼。 现在,杨城带领九艘战舰,往食魂海方向驶去。 幽国的战舰呈龙形,船体高大,上有宽平的甲板,连续的舱口,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士兵,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装有火炮。 全船皆为黑色,上挂黑底金旗。如一条巨兽行驶在海上。 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但是不一会儿,天空里挤满了黑色的云朵。 乌云像恶魔释放的怪兽,在头顶上仓皇逃窜。东边的天空由青色变为墨色,墨色变为紫红色,由紫红色变成血红色,不一会儿,整片大海像经过一场屠杀一样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大人情况不对劲呀,莫不是暴风雨要来了吧?”副官沈俊说。 “传令下去,让兄弟们作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杨城站在船头,望向殷红的东方,手指抚摸着胸前悬挂的龙牙挂坠。 挂坠散发着阴寒的温度,海上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狂,似乎是要掀翻人类造的渺小船只。那股阴寒浸透了杨城的四肢百骸。他喃喃自语:“可别遇上了什么海怪。” 他虽未亲眼见过海怪,但他在海上听过无数关于海怪的传说。一些海怪专门在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出没,吞噬滞留在海面上的船只。 “轰隆隆!” 天空里炸起响雷,像天神擂动的战鼓。金色的闪电落在海面,如同天神的刀剑。雨点像石头一样落下来,砸的人浑身疼痛。 九条战舰收起了帆,被锁链紧紧捆在一起,尽管如此,海浪仍像一只无情的手,试图把他们撕成碎片。 船员们把自己紧紧捆在船上忍受着暴风雨的淫威,等待着海天归于平静。 狂风巨浪奈何不了这支精锐的水师,渐渐的败退而去。 浑身湿透的水师总督杨城松了一口气,他解开身上的绳子,庆幸自己的船队又躲过了一次风暴。 但是阴影像一座山,正快速地朝他的船队袭来。 船员们惊慌失措:“那是什么呢?是海怪吗?” 杨城接过沈俊递过来的千里眼,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海妖号!是海妖号!立即备战!” “是!”沈俊领命,立刻吩咐炮手进入备战状态。 “海妖号是海上最为臭名昭著的海盗船。近年来,多国水师一直试图剿灭它,不想今日让我等遇见了它。”杨城对沈俊说,“既然它送上门来,我们绝不放它走。” 待海妖号离得近了,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尺寸比九艘战船加起来都要庞大,船体呈红色,上面嵌满无数的惨白的头颅。高高的桅杆上挂着红色的帆,帆上绘着身姿婀娜的美人鱼。 幽国战船遇上它,就像蚂蚁遇上了金甲虫。 九艘幽国战船立刻一字排开,朝海妖号发动猛烈攻击。 炙热的炮弹飞向巨大的红色妖船,迸溅出绚丽的火光。 255 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 海妖号似乎很享受对方炮火的攻击,它并未做出任何反抗。不一会儿,巨大的船体变得千疮百孔,惨白的葫芦像爆米花一样漂浮在海面上。 刚才状若大山的巨轮,在炮火中不堪一击的沉了下去。 “沉了?”杨城放下千里眼,自言自语,“都说海妖号凶残无比,怎么这么不堪一击,几发炮弹就把它给击沉了?” 红帆与船沉入海底,火光下,无数惨白的骷髅把海面装饰成人间炼狱。 暴风雨不知何时停了,海浪也停止了躁动,海天之间,一片平静,乌云也开始消退,硝烟弥漫,空气里显得有些沉闷。 “不对劲啊!”杨城心里感到不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啊!”一声凄惨的喊叫划破了死寂。接着,惨叫连连,仿佛修罗战场。 那些漂浮在海面的骷髅不知何时爬上了战船,正疯狂的挥舞着爪子,残杀着船员。 杨城祭出双刀,与骷髅们拼杀。 平静的海面忽然探出九缕血红的藤蔓,将九艘战船缠住,如拧麻绳一般绞碎。 “那是……海怪吗?”杨城砍倒几个冲上来的骷髅,面被血藤抛到空中的战船,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仙奴船长给他的龙牙没有让他避开海怪的袭击。 这个疑问,也许只有见到仙奴船长,他才能问清楚,船体像掉在地上的鸡蛋一样碎了,他被涌上来的骷髅按进冰冷的大海。 …… 是梦吗?也许是吧。 梦里,他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阳光正暖,庭院里的牡丹花开得正艳,檐上的铜铃在风中叮铛作响,他坐在廊檐下读书,困倦得睁不开眼睛。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一头栽倒在他的脚下,吓跑了他的睡意。 他抬起头,看到墙那头探出一张粉嫩的小脸。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然后冲他一笑:“大哥哥帮忙把风筝递给我。” 他捡起风筝,走到墙下,仰头问:“这风筝是你的?” “是呀,快还给我。”女孩刁蛮地说。 “还给你也行,不过你得告诉你的名字!”他存心想压压她的气焰。 “娘亲说,女孩子家家的,是不能把名字随便告诉别人的!”女孩说。 “六小姐,快下来。您若摔着了,夫人会打死奴婢的!”墙后传来丫环的声音。 “你不肯告诉我名字,那这风筝,我就不还你了。”他邪气地笑着。 “告诉你名字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她倔强地说。 “我叫杨城!”他说。 “我叫……”她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只听丫环说,“夫人来了!” 于是她匆忙跳下梯子。 她不说他也知道,她是当朝大学士南宫钰的六女儿,南宫蝶。 那天午后,他拿着风筝,去南宫府拜访南宫钰,在交还风筝时,他看见小小年纪的她躲在门后冲他微笑,那笑颜像春天的花儿那样美好。 某天他又坐在廊下读书,一只未成熟的石榴落在他的脚下,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一张如如花笑靥。 “我叫南宫蝶,是当朝大学士的六女儿。”她笑嘻嘻的说,露出珠贝似的雪白牙齿。 “我知道。”他回答。 “那你还故意问我的名字。”她两手扒在墙上,问:“听说你爹爹也在朝中当官儿?做什么的?” 他受不了她的口气:“我爹爹的官没有你爹爹的官儿大。” “我没有鄙视你的意思。”她看他生气,她着急了,“你读书这么用功,将来一定会做大官的!”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读书的料,考试一直落榜。我爹说我当不了大官的。” “不要灰心嘛!”她鼓励他,“我看好你的。” 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临,他们聊了一整个夏天,有时聊天的时间很长,有时又很短。直到某一天,她突然红着眼睛向他哭诉:“杨城,我三姐要出嫁了。” “这不是好事吗?你哭什么?”他笑着问。 “我就一个姐姐,以后没人陪我玩了。”她抹着眼泪,“也没人陪我聊天。” “还有我啊,我可以陪你聊天。”他挥舞着折扇,竹色长衫,笑容潋滟。 她撇撇嘴:“将来你也是要娶妻,我也是要嫁人的。你不会永远陪着我,我也不会永远陪着你。” “那,我娶你,你嫁给我,我们两个不就永远在一起了吗?”他收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她蓦地红了脸庞,娇羞地垂下头去:“可是我还小。” “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他说。阳光落进她的眸中呈琥珀色。 “真的吗?等我长大了,你会娶我吗?”她问,眼睛发亮。 “真的。”他翻身坐上墙头,向她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如果我不娶你,那我就一辈子打光棍。” “这可是你说的。”她开心地勾住了他的手。 他还没有等到她长大,便听到黑龙军抄查南宫家的事。朝中传闻南宫大学士与李大学士意图谋反,皇上下令诛其九族。 他请求父亲救救南宫家,而他的父亲却不愿意惹祸上身。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幼的她被黑龙军带走,却无力改变什么。 眼泪打湿了他的青衫,家仆拼命的拦住他,不让他靠近罪臣之女,她给了他一个泪眼模糊的笑,便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囚车远去了,他在地上哭喊:“小蝶你等我,我会救你出来的,你等我!” 是梦境吗?但为何,许多年过去了,着悲伤还如此真实? 他睁开眼,一片淡黄色的光芒落入视线,一只绿色的飞蛾正拼了命的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上撞。 嘈杂的人声像潮水一样灌住他的耳朵,鼻子里充斥着咸腥的气味,那气味中还掺杂着一抹淡淡的类似于植物的芬芳气息。 他睡在一张吊床上,墙壁是纠缠在一起的树藤。 他怀疑自己住进了森林里,但又不像,来来往往的人让这里热闹得像个街市。 他站起来,发现周围有上千颗夜明珠,每颗夜明珠的光芒都撑起了一个可以容纳四个人的树洞。 256 这是什么规矩 树洞外是一条条藤蔓组成的吊桥,来自各国的人在桥上沉默地走着,身上穿着各种服饰。 他一脸懵懂地站在洞口,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明明记得自己被骷髅扑入了大海之中。 难道他死了,进入了极乐世界? 如果极乐世界是这样的,他道宁愿呆在人世之间。 有人撞了他一下,那是一个长着牛角的兽人汉子,对方瞪了他一眼,用兽语问:“你干嘛挡在路中间,找死啊。” 他的兽语说得不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新来的啊!”兽人汉子忽然爆发出一声大笑,“是幽国水师上面的人吧!你们幽国不是挺强的吗?你们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那么,这是海妖号?”他震惊不已,“海妖号的内部结构怎么跟树洞一样?” 兽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面孔狰狞:“我们海妖号可不是普通的船!否则就不叫海妖号了!” “啪!” 有人用鞭子猛地抽向兽人的后背,兽人吃痛,赶紧松开了他的衣领。 那是一个戴着骷髅面具的女子,赤麟盔甲勾勒出她妖娆的身段,手里的鞭子红得如同鲜血染就。 兽人见了她,浑身如触电般哆嗦了一下,面露惊恐,向她行了一礼,灰溜溜地走开了。 “你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得懂这里的规矩。海妖号上禁止闲聊!情节严重的,是要遭受舌刑的!”女人用海上的通用语言说。 杨城不以为然:“海妖号击毁我的战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其他船员都怎么样了?” “都死光了,唯有你一人活着。”女人说。 杨城听了如遭雷击:“你是说我九条船上的船员除我之外无一人生还?” “正是!”女人声音冰冷。 杨城试图祭出炉鼎中的兵器,但炉鼎之中空空如也。就连身上的灵力也流失殆尽。 “我要见你们船长!”他双眼血红,拳头紧握,“为什么要杀死我的船员,仅留我一人活着?” “不许大声喧哗!”女人扬鞭,鞭子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直袭而来。 杨城可不是吃素的,他一把握住对方长鞭试图夺下,但鞭子却如烙铁一般,烫得他皱起眉头。 交手不过三招,他被女人一脚踹翻在地。赤红的长鞭像蛇一样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脸变成紫红色,眼球突出,视线里一片黑暗。 “不要试图反抗红衣卫,不然你会生不如死!”女人在他耳边冷冷地提醒。 呼吸重新顺畅,他趴在地上猛烈咳嗽,感觉自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红衣卫对一名抱着衣服筐的少年水手说:“铁素青,这人交给你。” “是红衣大人。”铁素青恭恭敬敬向红衣卫行了一礼。 待红衣卫离开,铁素青来到杨城面前,问:“还能动吗?” 杨城抬头看向少年。只见他约莫十七岁,头裹黑色头巾,深蓝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自己。他猜测对方可能是混血人。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如遭毒蝎子蛰了一般。 “大叔,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我来教你洗衣服。”铁素青抱着装有衣服的竹筐顺着树藤滑到了最下面的海水里。 杨城极不情愿地跟着他滑了下去。脚下的海水没到膝盖,十几个水手正在忙着洗衣服。 “这是女人干得的活,我乃幽国水师总督,怎么能干这个。”杨城憋了一肚子气。 “嘘!”铁素青丢给他几件脏衣服,“大哥,你若想活命,说话小声些,别被红衣卫听见了。她那一条火练鞭的滋味你方才也尝试过了。你若惹怒了她,她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杨城只得忍着怒气搓洗起来,一边洗一边小声问:“我那幽国水师,真的被你们海妖号尽数击沉了?” 几个水手闻声向他看来,眼里满是鄙夷。 铁素青点了点头。 杨城攥着衣服恨恨地说:“不可能,我幽国水师是四海中最精锐的,怎么可能覆没。你们海妖号到底是什么?” “我们海妖号不是一般的海盗船。”铁素青说。 杨城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呆久了你就明白了。”铁素青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先给你讲一下这里的规矩,免得你无辜受罚。首先,就像红衣卫所说的,禁止大声说话,禁止打架斗殴,禁止携带兵刃。红衣卫的命令要绝对服从……” “这是什么规矩!”杨城觉得这艘船上的规矩太过荒唐。 “嘘。”铁素青作噤声状,“也许你会觉得荒唐,你应该注意到吸附在海妖号上面的那些骷髅了吧!我实话告诉你,你们幽国水师是被我们海妖号吃掉的!” “你什么意思?”杨城猛地揪住了铁素青的胳膊。 “红衣卫来了。”有人小声说。 “想要在这儿活下去,你必须学会先沉住气。”铁素青推开杨城的手。 一队七人组的红衣卫从他们身边的栈道上走过,双眸透过惨白的骷髅宛若星光般闪烁。 杨城见了如芒刺在背。铁素青打了他一下,提醒:“不可与红衣卫对视。” 杨城垂下头,红衣卫走远,他问:“她们都是女人?” 铁素青点了点头,小声说:“你不要小看她们,她们凶狠起来比海怪还要可怕。” 末了他转移了话题:“我们的日常任务是负责清洗和打扫。慢慢的,你会了解一切的。记住少说话,多做事,祸从口出。” 洗好的衣服有人专门负责晾晒,忙了一天杨城的手脚被海水泡得发白。吃了生鱼片和海带之后,他来到之前呆过的树屋,躺在吊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而住在同一室的其他三人却睡得鼾声震天。 他悄悄下床,走出树洞,只见外边安静得如同坟墓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夜明珠散发着冷冷的白光,他很想知道这艘妖船的外面是什么模样。 但是这艘船像个岛一样大,船上长满了红色的藤蔓,出口在哪里呢? 257 你想死可以自行了断 杨城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盘根错节的吊桥,又看了看桥下九尺处的海水,然后顺着藤索跳进海水中。 他在齐膝深的海水中行走,一边走一边纳闷周围皆是夜明珠装点的树洞,洞里也都睡着人,头上是蛛网般密集的藤蔓,这让他感觉自己并不是走在船里,而是走在森林之中。 正走着,前方粗大的柱子上忽然亮起了四盏幽绿的灯笼。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两条红练像火焰一样抖动。 杨城寒毛直竖,他定睛仔细看,才发现面前的柱子上缠着一体红黑相间的双头海蛇,刚才亮起的四盏灯笼,其实是双头海蛇的眼睛。 双头海蛇吐着信子,四只眼睛贪婪的瞪着他。 船舱里,怎么会养海蛇呢?杨城不知道船长是什么思维。 这海蛇也是海怪的一种,他想到那个仙奴船长,赠给他的龙牙挂坠,摸向脖子,脖子上却空空如也。 “嘶!”双头海蛇张开血盆大嘴,一齐攻向杨城。 杨城灵力全失,唯有拼了命地往前跑,双头海蛇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有好多次那尖锐的獠牙几乎咬到他了。 他抓住一根藤索,嗖地一下荡到了对岸栈道。 海蛇扑面来,将栈道咬碎,栈道本是粗壮的树藤缠绕而成,断面流下红色的汁液。散发着一股子腥香。 杨城在栈道上飞奔,海蛇将栈道尽数击碎,受惊的水手躲在树洞深处,面露惧色。 双头海蛇发了狂,似乎不追到猎物誓不罢休。 杨城借着藤索跃上高高的吊桥,张开大嘴的双头蛇咬了个空。 他继续抓着藤索往更高处的吊桥跃去。 双头海蛇仰起头,吐着信子,幽绿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正当他以为逃得一丝生机的时候,红衣卫出现了,为首的女子抛出长鞭,勒住他的腰,将他从藤蔓上拽了下来。 他滚落在吊桥上。双头海蛇竖起身子,得意地看着他。 为首的红衣卫不由分说,狠狠甩起鞭子抽打着杨城。 身体仿佛掉进了炭炉中一般,疼得杨城直冒冷汗,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直到杨城疼昏过去,女人才收了鞭子,向双头海蛇行了一礼。 双头海蛇悻悻地转身,返回原来的地方。 女人狠狠踢了杨城一脚,忿忿说道:“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东西。” …… 杨城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行走在海妖号的船舱里。 船舱中布满了红色的藤蔓,那些藤蔓摸起来像蛇的皮肤,冰冷滑腻。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他听见藤蔓深处传来副官沈俊的声音。 他闻声急步前行,看见沈俊站在黑暗中,一张脸惨白的像鬼一样。 “沈副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他大声问。 “嘘!”沈俊手指竖在唇边作噤声状,“别吵醒了它们。” “它们是谁?”他好奇地问。 “海怪。”沈俊说,“这条船上有很多的海怪,你要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会被海怪吃掉的。” “怎样才能离开?”他问。 沈俊刚要回答,无数藤蔓从黑暗中探出,缠住了他,他苍白的脸立刻变成骷髅。 “身……后。”沈俊被拖入黑暗中时说了最后两个字。 杨城猛然回头,一条巨蛇向他张开血盆大口。 他蓦然惊醒。 一根细藤将他捆在湿滑的藤柱上。他挣扎了一下,身上的细藤反而越勒越紧。 “没用的。”红衣卫走了进来,她腰里挂着鞭子,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夜明珠昏暗的光芒下闪动着星辰般的光芒,“越是挣扎身上的藤蔓勒得越紧。身上的藤蔓勒得越紧,你趁早放弃吧。” 杨城泄了气,问:“你是幽国人?” 红衣卫愣了一下,反驳道:“不是?” “不用装了。”杨城说,“你的口音像幽国北方人。和皇城的口音很像,你出生在幽国皇城。” 红衣卫冷冷说:“那又怎样?” “我很好奇,你一个幽国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艘传说中最为恐怖的海盗船上?”杨城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是也出现在这艘船上吗?”红衣卫说。 “你叫什么名字?”杨城问。 “我们没有名字,我是第九十九个来到这艘船上的女人,所以我叫九十九。”红衣卫九十九说。 “九十九?”杨城笑了,“你不愿说出你的名字,一定是因为有件伤心的往事。” “不要试图和我套交情。”九十九说,“我一直不把你喂海怪,是看在你我同是幽国百姓的份上。你若太过分了,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呆在这样的鬼地方,在下已经生不如死。九十九姑娘,你不妨一刀结果了在下!”杨城故作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 九十九迅速抽出了他一鞭子。他的面孔扭曲成一团说:“好疼。” “如果你想死,可以自行了断。不过我告诉你,你就算死也是无法离开海妖号的。只要你死在这里,海妖号会吃掉你的尸体,把你的魂魄牢牢吸附在船上,等遇上船队的时候,会操纵你的骨骸前去战斗。”九十九深深吸了口气,“就像那些骷髅袭击你们幽国水师一样。” 杨城心中一跳,巨大的恐惧向他压来,他瞪大了眼睛:“难道海妖号真的是一只海怪?” 九十九点了点头:“不错,海妖号在名义上是船,实际上是一只靠吞噬其他船只的大大海怪。” 她抚摸着手里的鞭子,凑近杨城,低声说:“它本是食魂海中生长的修罗血藤,这种树藤靠吞食其他树木为生,偶尔也会吃点陆地上的动物。大巫师将他改造成船,近些年来他吞噬的船只和人类太多,变成了一头巨大的船形的海怪。” 杨城听得冷汗直冒:“你是说,这艘船吃人?” “不错,我们此刻就住在海怪的身体里。你们幽国水师天真的以为把他击沉了,其实是它自己沉到海里的,用以迷惑你们,给予出其不意的反击。”九十九说,“除此之外,船中还豢养了许多凶猛的海兽,比如你之前见到的双头海蛇,六眼鬼蜘蛛,紫电蝙蝠等等。它们都是这艘船上的船员,必要时,它们将帮我们作战。” 258 因为你运气好 杨城难以想象,真正的海妖号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 “还有,忘记告诉你了,这艘船上的每一个船员都已服用了大巫师研制的蛊毒,你也不例外,大巫师的蛊毒无人能解,如果你离开这条船,不出三天便会蛊发。届时你的身体会变成一株珊瑚,永远沉睡在海底。”九十九的声音里带着讥诮,“所以你既然上了这条贼船,就别整天想着离开。” 听了她的话,杨城心如死灰,看来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艘船鬼船上度过了。想到这里,他哑声问:“为什么你们当初不杀了我?” 九十九沉吟了片刻:“因为你运气好。”她拿出一枚龙牙挂坠:“你戴着龙牙挂坠,海兽连闻都不肯闻你一下,你的那些兄弟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把龙牙挂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物归原主。你先在这里反思一段时间,有空我再来看你。” 九十九离开了囚室。 是活着还是死掉? 杨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活在地狱般的妖船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了无生趣。 死掉。现在对他来讲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就这样死掉吗? 不行,他还没有完成女皇交给他的任务,他不能轻易的死掉。 眼前似乎出现女皇授予他总督一职时的情景:“先皇出海多年未归,朕心中挂念。今日授予你海上总督一职,希望你在守护幽国海域的同时,帮朕寻找先皇的踪迹。” 那天,他郑重的向宝筝女皇宣誓:“臣有生之年,定会竭尽全力守护幽国海疆,为女皇陛下寻找先皇。” 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不能这么死了,他要完成答应女皇的事! 一个人呆在囚室里感觉到时光特别漫长,他靠在藤柱上,想了很多事情。想到自己辛苦多年读书,始终未考取功名,所以不得已参军,从一名小卒做起,渐渐获得皇帝的赏识,从而得到重用。 上半辈子的事情如过眼烟云,他回味了一遍,觉得像是别人的人生。现在他身陷囹圄 。下辈子会怎样,他不太敢想象。 想的累了,他闭上眼睛睡了一觉。醒来后心情舒畅了很多。想通了,人自然就不会再抑郁。 此刻,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久之后,连血液流动的声音也能听见。又过了一段时间,一股哗啦哗啦的水流声涌入他的耳畔。 那是藤柱里树汁流动的声音。 沉寂而幽闭的空间容易让人发疯。他可不想让自己疯掉,所以他尝试着做点什么。 因为肌肉松弛下来的关系,捆绑住身体的细藤也没那么紧了。适应了夜明珠的光线,囚室里的情况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整间囚室都是由缠绕而成,藤木的纹理黑红相间,上面长着细细的暗红色的绒毛,绒毛微微颤动。渐渐的,那绒毛慢慢变长,变成细藤刺进他的皮肤,吮吸着他的血液,将它变成一具干尸。 杨城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细藤紧紧勒住他,针刺般的疼痛。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想想梦里的情景,他吓出一身冷汗。 “做噩梦了吗?”九十九推开门,骷髅面具下不知是怎样一副表情,“真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做噩梦。”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他问,“不会是等我变成疯子再放开我吧?” “呵呵。”九十九冷笑,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里夹着笑意,“我们不需要疯子。” 她为他解下身上的细藤,问:“整整三天过去了,想必你现在十分饥饿。” “三天?”杨城吃了一惊,“你是说我在这里呆了三天?” “对哦。”九十九话音里透出一点的钦佩,“换做别人,早就疯了。而你在这里呆了三天,意识还能保持清醒,非同一般啊。” “姑娘是在夸我吗?”他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因为久未喝水的缘故,他的声音又干又哑,想钝了的刀在摩擦磨石的声音。 “哼!”九十九说,“算是吧!” 杨城一愣,心脏似乎被一团温暖的光包裹着。那原本阴寒湿冷的气息烟消云散。 “我们红衣卫可不是怪物,是不会吃人的。但是如果你是十恶不赦的人,那就难说了。”九十九推开了门,对守在门旁的铁素青说,“把他带回去吧。” “是。”铁素青扶着两腿发软的杨城离开了囚室。 回到居住的树洞,杨城吃饱喝足,躺在吊床上,对正在用鱼骨针缝补衣服的铁素青说:“红衣卫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怕嘛。” 铁素青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看起来很正直,没有坏心眼。” 杨城摸了摸手腕上鲜红的勒痕,嘴角露出一抹傻笑:“有空带我看看这条船吧,我怕自己一个人瞎逛的时候被海兽给吞了。” 铁素青拿鱼骨针在乱糟糟的头发里擦了擦:“那可不行,海妖号不是你家,不是你想逛就能逛的。而且这艘船硕大无比,要走遍它每个角落,至少要一年。” “这艘船共有几层啊?”杨城漫不经心的问。 “一共三层。”铁素青说,“我们这层是最底层,日常工作无非是洗衣服、打扫、采购食物,第二层是红衣卫们居住的地方,第三层是大巫师的所在地。上面养了许多奇珍异兽,还有各种花卉果蔬,跟天堂一样。我们最底层的人,是很少有机会到上面去的。” “你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杨城问。 “三年了。三年前我还是个小海盗,当时船长带领船员抢劫一艘商船,海妖号就在我们船的旁边,当时我们以为他是个浮岛,哪知它冒出许多树藤,把两艘船都给吞噬了。当时我命大从船上的海兽嘴里逃得一命,然后就上了这艘贼船。” “你是哪个国家的人?”杨城问。 “我也不知道。”铁素青说,“我义父说他是在一个海岛上捡到我的。” 杨城点了点头:“原来你是个孤儿。” 铁素青笑了笑:“算是吧。” 259 现在换我罩着你 过了一会儿,他咬断线头,把衣服递给杨城:“城哥,衣服缝好了,给你。” 杨城看着细细的针脚,赞叹道:“缝得不错嘛,比姑娘家的手艺都好。” 铁素青抓了抓头发,红着脸:“谢谢城哥夸奖。”他想了想问,“城哥,芈夏是什么样子的啊?” “芈夏有四国,不过现在只有两个了,羌国吞并了羽国,幽国吞并了凉国。怎么,你没去过芈夏吗?” “没有,我活了十七年,两只脚从来没有踏上过大陆。我听人说,芈夏物产富饶,山川似锦,心里一直向往着能够去那里。”铁素青微笑着一脸神往。 “那里的确江山如画,但若遇上战乱,倒不如遨游四海来得自由。”杨城说,“若有一天,我们能够脱离这艘妖船,我带你去我的家乡喝美酒,抱美人。” “真的吗?”铁素青天真的问。 “当然。你是我的兄弟。”杨城说,“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么城哥!”铁素青抓着杨城的手臂,“你能跟我说说你们家乡的美人吗?” ……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城干活特别卖力,待人和气文雅,颇得红衣卫赏识,九十九特意给他和铁素青安排了甲板的工作。从船底看天空的感觉与井底之蛙没什么两样,换上蓝色衣服,来到甲板上。天空广阔无边,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铁素青展开双臂,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嘴角上扬:“能闻到阳光的味道真好。” 甲板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和花草,有五颜六色的飞鸟栖息在树上,穿着蓝色衣服的男子护理着船上的一切。” 杨城想起初次见海妖号时,船上并没有这么多植物,现在看来,这艘船就像一个花园。 你们的日常任务是给果树和花草浇水除虫。”九十九领着他们往前走,过了不久,前方绿荫中露出一座辉煌的宫殿。 宫殿的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红色的宫墙上,有一只紫色四耳灵猫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四耳灵猫?”杨城瞪大了眼睛,“传说中的灵猫现实中居然真的有!” “少见多怪。”九十九笑着说,“这里是大巫师的修行之地,彤云阁,除了我们红衣卫,其他人不得入内。希望两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要因为好奇擅自入内!” “九十九姑娘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铁素青说。 九十九点了点头。 从这天起,杨城的园丁生涯就此开始,甲板上的规矩并不多,除了彤云阁是禁地不能入内外,其他地方皆可以去。过了不久,他便把船上每个角落都走遍了。船上果树繁多,他和铁素青主要负责照顾桔子树,他们白天工作,到了晚上和其他人一样,睡在树荫下。这天上午,他和铁素青嚼着萝卜干,晒着太阳,感慨的人生。 “其实这海妖号也没想象的那样差。红衣卫知道我们吃够了生鱼片,换萝卜干给我们改善伙食。除了没有大鱼大肉,没有酒。一辈子呆在这个艘船上也不错。”杨城说。 “也只有活在这层的人有这种待遇。”铁素青说,“活在最下层的人是很少吃到地面上长出的蔬菜的。” “看来我们是很幸运,被红衣卫选中,来到这里当园丁。要不然,我们要一辈子呆在船底洗衣服了。”杨城眯着眼睛望着天空。 天空湛蓝,洁白的云朵变幻成各种怪异的形态,缓缓飘过,阳光透过结着青桔树叶,落在两人的脸上,光影斑驳了容颜。 铁素青抿着嘴角一笑:“红衣卫很少会挑选下层的人到上层来的,她们一般会从中层挑人。我来这三年了都未曾被她们选到上层来,我猜他们是看中了你。” “看中了我?”杨城讶然失笑,“我一个糙汉子,长得没你鲜嫩,没你好看。九十九姑娘看中了我哪一点?”铁素青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盯着他,歪头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说:“因为你有男人味啊,而且还是九十九姑娘的老乡。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兄弟,你懂的不少嘛。”杨城大笑。 铁素青抓了抓头发,傻笑着:“这么说来,我是托了城哥的福才能过上如此的惬意的日子。当初,我还想着罩着城哥呢。” “多谢。”杨城拍拍他的肩膀,“现在换我罩着你。” 海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铁素青收敛了笑容:“这几天我打听过了,那些工作了好多年的园丁都没见过大巫师的真容。据说他身怀异术,操纵着整条船的运作,船上资源不够的时候会抢劫过往的商船。” “我也打听了,擅自进入彤云阁的人有进无出,看来红衣卫对这个规矩执行十分严格。”杨城皱起了眉头。铁素青压低了声音:“要想逃离这艘船,必须先控制大巫师。但大巫师能操控这艘怪物化成的船,其实力定在你我之上。” “所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杨城闭上了眼睛,享受海风拂面的感觉。 …… 树上的鸟儿仓皇飞进了鸟窝里,天空乌云密布,空气沉闷,海水冒着气泡,无数的鱼类跃出海面,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是暴风雨要来了啊!”铁素青仰头看着天空。 杨城收起修剪枝叶的剪刀,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了看天空,道:“看来要下一场大雨,海上的飓风有排山倒海之势,我们辛苦养护的果树,能幸免于难吗?”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红衣卫九十九走了过来,“大巫师自有办法。” “快看那边。”铁素青道。 只见四周有赤红色的藤蔓长出,在天空聚拢,形成密不透风的穹顶。九十九递给杨城一颗夜明珠:“大巫师说,这场风暴要持续三天。修罗血藤会在大巫师的操控下形成防护罩,包裹着整条船沉入海底。” 杨城愣了一下:“那我们岂不会憋死?海底没有空气,我们总不能像鱼一样吧?” 260 万一她喜欢你怎么办 九十九道:“你想多了,修罗血藤会形成几百个烟囱探出海面,船内的植物也会帮助空气循环,你不会被憋死的。” 杨城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修罗血藤把整艘船包裹得密不透风,缓缓沉入了海底。 整艘船里都挂上了夜明珠,照得周围宛若白昼。 杨城一边给桔子树浇水,一边对铁素青说:“看看树上挂得都是夜明珠,整艘船都是用夜明珠装饰的,这上万颗夜明珠能买下我们半个幽国。” 铁素青正在给小白兔喂胡萝卜,把最爱吃的胡萝卜喂给兔子吃,让他心疼不已:“夜明珠这么值钱啊!能买多少胡萝卜?” “当然,一颗夜明珠买下的胡萝卜能够你吃一辈子的了。”杨城笑道。 铁素青拖着下巴:“若有一天能离开这里,我要用夜明珠换取好多胡萝卜,每一天每一餐我都要吃胡萝卜。” “天天吃胡萝卜,你不怕自己变成小白兔啊。”杨城大笑。 由于船在海底,不见天日,杨城也不知道何时是白天,何时是黑夜。当号角响三遍的时候船上所有人都起床工作,响两遍的时候吃饭。响四遍的时候收工休息。这样过了三天,海妖号开始上浮。 风暴退去了,但雨仍旧下着。到黄昏的时候,雨才停。火红的夕阳把大海染成了红色,不久红色褪去,暮色降临,天边升起一轮皎洁的弯月。 入夜以后,杨城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身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与一双炯炯有神的猫眸相对。 正是那只他前不久见过四耳灵猫。 四耳灵猫静静坐在他的肚子上,望着他的猫眸,杨城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快被它吸走了。 他想移开目光,但是徒劳无益。四耳灵猫的目光就像一条钢丝,通过他的眼睛刺探他的内心。 他的全身都被它的目光锁住,无法动弹。过了好一会儿四耳灵猫才移开目光。 他巨烈的喘息着,浑身汗如雨下。 “喵。”四耳灵猫跳落在地,低低叫了一声。 杨城从古书上读过,四耳灵猫,生性聪慧,四只耳朵能够听到鬼魂对话的声音,一双猫眸可以读取人类的思想。甚至可以摄取人类的魂魄。 杨城的心脏怦怦直跳,差一点,他就着了这只紫猫的道儿了。 平白无故被猫儿读取了思想,他心中火大,扬手打向了四耳灵猫。 一只手接住了他的手,铁素青冲他摇了摇头:“打不得。” 四耳灵猫弓起身子,低吼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桔子林里。 “这是大巫师的爱猫,你若伤了它,大巫师追究起来,神仙都救不了你。”铁素青说,“就当这事没发生过,睡吧。” 杨城怎么睡得着,他小声问:“我又没做错什么亏心事,它为什么找上我。” “也许它只是好奇。”铁素青迷迷糊糊的说,“小动物和小孩子一样,好奇心都特别的重。睡了,明天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一连几天,杨城发现四只耳朵灵猫总是出现在他的周围,有一次,他正在修剪枝条,那只猫藏在枝叶间,目光幽冷的盯着他。 “你为什么老是盯着我?”杨城对它说,“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这里的俘虏。我原本是个读书人,运气好才当上了幽国水师的总督。但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是,未来或许只能老死在这里了。” 四耳灵猫眨了眨眼,它的耳朵抖动了一下,转身闪入茂盛的枝叶后面不见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九十九的声音响起:“你在跟谁说话呢?” 杨城向她行了一礼,老老实实地回答:“跟猫。” “跟猫?呵。”九十九憨笑着回答:“但我想,猫儿一定能够听懂我的语言,你说的那只猫是小紫吧。”九十九问。 “对,是那只紫色的猫。它叫小紫吗?”杨城好奇的问。 九十九点了点头:“大巫师养了六十余只猫,这小紫是所有猫当中最不安份的。常常溜到宫墙外,四处游荡。” “嗯,那猫想必是极有灵性吧。”杨城说,“它似乎盯上我了,最近一段日子,老在我身边晃悠。” “哦?”九十九面具后的眼睛射出两道光。 杨城心中一跳。 九十九随即收敛眸中的光,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小紫觉得你与众不同,故意与你亲近也说不定。” 九十九又随便跟他聊了些事情,然后离开了。 铁素青走到杨城身边,道:“九十九姑娘似乎很关心你啊!” 杨城笑着问:“怎么,你嫉妒啊。” 铁素青笑了笑,附在他耳边悄声说:“我猜她喜欢你。” “切,小子,别乱说”杨城道。 “万一她喜欢你怎么办?”铁素青问。 “你看这大海茫茫无边。这艘船上又有许多变态的规矩,就算喜欢一个人,也是没有好结果的。”杨城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天空里有海鸥飞过,铁素青长长叹了口气:“要是能够离开这艘船该有多好。否则,我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这天夜里,杨城又梦见自己变成了天边的翩翩少年,同邻家那位大学士的女儿坐在墙头聊天。 她递给了他一个苹果,他咬了一口,苹果酸甜可口。她在他面颊亲了一下,他笑的格外开心。 有谁在拍他的脸。 他睁开眼,借着夜明珠的光芒,他看到一双闪闪发光的猫眸。 又是那只四耳灵猫。 “大半夜的你干嘛过来骚扰我?”杨城瞪了它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四耳灵猫继续用爪子拍他的脸,一双猫眸痴痴的看着他,似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杨城抬手把它推到一边,表示不愿意搭理它。四耳灵猫又伸出爪子拍打他的脸。 他怒不可遏,坐起来,用凶狠的目光瞪着它:“死猫,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耳灵猫晃了晃尾巴,看了看彤云阁的方向,又看了看他,低低叫了一声:“喵。” 然后它迈着轻巧的步伐,往彤云阁的方向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杨城,仿佛在说:“跟我走。” 261 他是大巫师的男宠 杨城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他看了一眼睡得死死的铁素青,悄悄爬了起来,跟上四耳灵猫的脚步。 四耳灵猫来到高高的宫墙下,朱红色的宫墙边有颗枣树,他先窜上树,然后借力跳到了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城。 杨城在两手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学它的样子爬上了树,跳到宫墙上。 一猫一人缓缓在宫墙头走着,杨城发现墙内的院子非常大,院子的正中有一片水潭,水潭中有两条散发着白色荧光的大鱼。大鱼缓缓游动着,洁白的长须微微颤动。杨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鱼,自然是不知道它的名字。 四耳灵猫带着他来到彤云阁旁,轻轻跃到阁顶上,回头看着杨城。 杨城看了看铺着琉璃瓦的阁顶,不知道其承重力如何,他担心自己跳上去会把瓦片压碎。 四耳灵猫轻蔑地冲他眨了眨眼。 “别看不起我。”杨城小声嘀咕,攀着飞檐,像猴子一样荡到了阁顶上。 彤云阁分三层,四耳灵猫敏捷地爬到了第二层。杨城也跟着它来到第二层。 杨城发现阁中无人守卫,只有几只猫慵懒的走过,那些猫颜色各异,品种也不一样,他们宝石般的眼眸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阁中散发着温暖的黄晕,那种光芒不似夜明珠般冰冷。透过窗子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那是盏做工精美的琉璃灯。 阁中,一名红衣人居中而坐。那人一头红头发,眉毛斜飞入鬓。双目轻闭,面容白皙,年纪约莫二十几岁,是个清秀的公子。 杨城看得呆了,至于看呆的原因,并不是男子清秀的容貌,而是对方的容颜,像极了他的一位故人。 青龙十四卫之一,宫中禁卫军队长赤发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眼前这男子的容貌与赤发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脚下忽然传来一身猫咪的嘶吼,杨城低头,只见一只头上长着双角的白猫怒视着他。 古书记载,青蒙有猫,头生双角,名曰麒麟猫。善斗,识人心,家养此猫可防贼。 这麒麟猫一定是把他当成贼了,所以才朝他嘶吼。 四耳灵猫当仁不让,挡在杨城面前,身子高高拱起,朝着麒麟猫低吼。 室内忽然传来一声闷哼。杨城透过窗缝去看,只见那名红衣男子单手撑地,浑身冒着黑气,一张清秀的脸惨白如纸。 “是走火入魔了吗?”杨城心想。 脚边的两只猫虎视眈眈地对峙着,他们的嘶吼声引来了十几条猫咪,那些猫咪从各个角落蹿出来,在这里聚集。 一阵阴冷的气息,从窗缝中冲了出来。杨城打了个寒噤,室内的地板上爬出一只又一只被黑气包裹的死灵,那些死灵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伸出发白肿胀的手指,撕扯着红衣男子。 死灵越来越多,黑气聚拢,连灯光也黯淡下去。 “走开,你们走开!”红衣男子痛苦地低吼着。 杨城抠着窗棂,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帮忙,但他又怕被居住在阁中的大巫师抓住,擅闯彤云阁,杀无赦。他可不想死。 “喵嗷!”麒麟猫向杨城扑来,被四耳灵猫扑按在地上,两只猫登时打成了一团。 杨城正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眼见屋里的黑气越来越浓。他想不能眼睁睁看到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人死在他面前,他得去救他。 顾不得扯开打成一团的猫咪,他急步走到正门。正门聚集了好多猫咪,那些猫扑抓着门似乎也想进去。 杨城一脚踢开木门,和猫咪们一起冲入室内。 死灵们翻着白眼,闻到了生气,向杨城扑爪而来。 杨城知道这种邪物厉害,他身上又没灵力,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单纯的闪避。 但是死灵那么多,他怎么可能躲得开。一只只死灵猛地扑来。死死拉扯着杨城。 杨城只觉一阵阴寒之气直入骨髓,自丹田内忽然升起一股热流,那股热流霎时涌遍全身。 身体闪出赤金色的光芒,叠在他身上的恶灵如被火灼,尖叫着退开,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挂在他脖子上的龙牙挂坠散发出一阵洁白的光芒,与他身上的金光遥相呼应。龙牙挂坠化为一条巨大的纯白龙影,在室内游动,发出长长的龙吟。 那些猫咪正奋力撕咬着死灵,麒麟猫也参入了战斗。唯有四耳紫猫静静坐在阴影中,眯着一双猫眸,似乎在笑。 龙影掠过,死灵顿时四散溃逃,化为黑气渗入地板之中。 室内重新恢复光明,一群猫咪绕着昏倒在地上的红衣男子喵喵叫个不停。 龙影将黑气驱散以后,变成一道白光,猛然钻进了杨城的胸口。 胸口微微刺痛,杨城撩衣一看,只见那里赫然出现了一条赤龙烙印。 而脖子里的龙牙挂坠化为粉末消散了。 “难道是龙灵?”他自言自语。 “喵嗷喵嗷。”猫咪们不停地叫唤着。 红衣男子双目紧闭,白皙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抓痕,鲜血染红了他的半张脸。他的衣服也被恶灵撕烂了,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喂,兄弟,你醒醒。”杨城晃了晃对方的肩膀,对方却毫无反应。 杨城私下里看了一下,发现正前方垂着白色的纱幔,他抱起红衣男子,走进了纱幔中。 纱幔里,一张地铺,一张小案,再无其他。想来这里就是红衣男子的起居室。 他把对方放在地铺上,为他盖好了锦被。 猫咪们也跟着进来,趴在红衣男子周围守护着他。 杨城心里掠过一丝疑惑,这些猫咪与红衣男子很亲密,那么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彤云阁中?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大巫师? 但是无论怎么看,他也太年轻了。印象中的大巫师应该穿着一身黑袍,打扮的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相貌也应该狰狞可怖。而他的样子实在跟这个神秘的称呼联系不起来。 那么他是谁呢?大巫师的小跟班?男宠? 262 你脸色好苍白 这小子长得如花似玉,如果说他是大巫师的男宠,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想起和赤发同袍的那段日子。他下朝的时候,总会跟赤发聊上一两句,记得有一次他问他:“赤发,你怎么还不成亲啊?” 赤发回答:“在下喜欢的女子还未曾出现。” 旁边的青龙十四卫金星儿打趣:“他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男人。”杨大人不知道吗?他和……” “金星儿。不许胡说,我喜欢女人的!”赤发脸色胀红,如同女孩儿家一般。 眼前这个人同赤发长得太像了。不会是赤发的孪生兄弟吧。 但他并没有听赤发说过他有兄弟,而且这个人比他年轻十几岁的样子。 或者,他是赤发的儿子。 但赤发直到死都未成过亲,哪里来的儿子? 他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声音猛然的响起:“你在想着怎么杀我吗?” 红衣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双红色的眼眸冷冷盯着他。 猫咪们也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不,不是。”杨城结结巴巴。 红衣男子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笑,他猛然攥住了杨城的手。 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吸住了自己,他无法甩脱对方的手,那股力量让他血液都涌上了脑门。 丹田那股热流涌了上来,杨城这才明白,对方是想要他身上潜藏的这股怪力。 金芒一闪,从他身上涌出的那股怪力把红衣男子的手击开。 红衣男子皱了眉头。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他问:“这是什么力量?” 杨城脸色发白:“我也不知道。” 红衣男子眼底掠过一丝暗光,他笑了笑,看着杨城,问:“你是芈夏幽国人?” “是。”杨城握紧了拳头,如果这小子敢伤害他,他立刻杀他灭口。 红衣男子道:“谢谢你救了我。” 杨城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道谢。 红衣男子盘膝而坐,运功疗伤。他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 杨城待他疗伤完毕,问:“你和大巫师什么关系?” 红衣男子摸了摸麒麟猫,道:“我叫东方灼,你放心,你救了我,我不会把你私闯彤云阁的事告诉大巫师的。” 杨城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人不是大巫师。 “我也是偶然闯进这里的,实在冒昧的很。公子有伤,在下不打扰了。告辞。”杨城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东方灼问。 杨城沉吟了一下。 “怎么,怕我向大巫师揭发你?”东方灼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在下杨城。”杨城说完,大步离开。 东方灼缓缓起身,踱步来到门外。依栏而望,直到杨城的背影消失在高墙后,他才缓缓微笑道:“杨城么?” 杨城一路悄悄潜回宿地,铁素青刚好醒来,他揉着眼睛问:“城哥,你干嘛去了?” “去方便了一下。”杨城躺了下来,“继续睡吧。” 过了好一会儿,杨城才朦胧睡去。 天边亮出鱼肚白。 彤云阁的水潭里,东方灼红色的长发散开,宛若水藻。 他仰面躺在深绿色的潭水中,两条散发着白光的鱼绕着他游来游去。它们身上的白光渗入他的皮肤,他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这只手昨夜被死灵们抓烂了。此刻上面没有一丝伤疤,完美的如同象牙雕刻而成。 他轻轻抚摸着白鱼,白鱼也亲昵的吻了吻他的脸。 等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他缓缓走上岸,岸边早有侍女为他准备好了衣服。 他披上件浅蓝色的袍子,问:“十七,我们的船是不是已经到食魂海了?” 十七道:“回公子,我们昨夜进入的食魂海。” “难怪。”东方灼自言自语,“难怪附在船上那些死灵会趁虚而入,看来它们是借了食魂海的力量。”这食魂海素有鬼海之称,凡进入海中的船员必会倾覆。海中遍布亡灵和海怪,我得想个法子予以镇压,不然又遭反噬之苦。” 站在他身边的十七面无表情:“公子有何吩咐?” “启动降灵阵。”东方灼道。 “是。”十七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海螺声响了三遍。铁素青推了推睡在一旁的杨城:“城哥,起来了,起来了。” 杨城睁开眼,视线里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的问:“怎么这么大的雾?” “不知道啊!”铁素青也纳闷。 杨城站了起来,感觉自己昨晚像被人胖揍了一顿似的,浑身酸疼的厉害。 铁素青问:“城哥,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走,我们去船那边看看。” 两人来到船舷,踮着脚往外看,只见周围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耳朵里也只能听见海水拍船的声音,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呀?”铁素青抹掉眼睫毛上的雾水,“是不是迷路了?” “是食魂海,我们到了食魂海!”一名年老的船员惊恐地大叫。 “别吵,小心红衣卫把你喂海兽!”几名船员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了回去。 这时忽然响起悠远的海螺声,杨城知道这是集结号角。 一群人推推桑桑来到了集合地,九十九站在高台上,明亮的双眸一一扫过众人,朗声道:“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食魂海,海中多海怪和亡灵。大巫师将在船上布阵,以确保大家不会被海怪和亡灵侵袭。所以大家不要惊慌。 杨城粗略的点了一下,发现这层船上的人并不多,约莫八百人左右。除却几张年老的面孔,大多数人都很年轻,并且相貌英俊。 有个少年战战兢兢举起了手。九十九示意他可以讲话,他胆怯道:“我们为什么要来食魂海?” 九十九答道:“琉璃海被各国把持,大巫师要带你们去彩虹海,据说那里有一座宝石岛,岛上遍布财宝,大巫师想在那里建造一个国家。” 众人面面相觑。 九十九道:“难道你们想在海上漂流一辈子吗?” “不想。”众人道,眼中重新燃起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263 你不会嘲笑我吧 “很好。接下来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像往常一样工作,不得怠堕,违令者严肃处理!”九十九道。 “是。”众人齐声答应。 杨城回去工作的时候,发现许多红衣卫正拿着笔在船上画着各种怪异的符号,那些符号都是金色的,在雾气中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她们在船上画完符号,又挨个给每个人的额头上画上红白相间的眼睛状符号。 轮到杨城,他问道:“为什么要画这个东西。” 那名红衣卫道:“是阵法的一部分。” “不会褪色吗?”杨城问,“万一被汗水弄掉怎么办?” 这是天灯木的树汁,混以颜料涂在物品上可以永远不褪色。涂在人的身体上,除非用玫瑰油来洗,否则是洗不掉的。”红衣卫回答。 铁素青顶着一只眼睛符号,向杨城垂头丧气地说:“我感觉自己多了个眼睛。” “你长得好看,多个眼睛也不丑。”杨城说。 “谁说不丑?铁素青摸摸额头上的符号,“跟妖怪似的。” “你没看见自己的样子,怎么会觉得像妖怪?”杨城笑着问。 “我从你眼睛里看到了。”铁素青回答。 浓雾到了夜晚才渐渐散去,那些写在船上和树干上的符号,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形成一层保护罩,保护着船上的人。 天空里的月亮散发着朦胧的光,远处的海面能见度很低。海面凝聚着一层白雾。 杨城昨夜没睡好,所以他今夜睡得很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梦见了那条双头大蛇,大蛇追着他。他拼命的奔跑,大蛇忽然冲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他猛然惊醒,一只头生犄角的白猫正死死咬住他的左臂。 是那只麒麟猫。 “去!”杨城推开了它,撩起衣袖看了看。还好,仅仅咬出了个牙印,并没有咬出血。 “喵呜。”麒麟猫叼着个纸筒跳进他怀里。 他打开纸筒,纸卷上写了这么一行字:“吾已备好酒菜,请君阁中一聚。”落款一个灼子。 看来是东方灼请他喝酒。 几个月未曾饮酒的杨城几乎已经忘了酒的味道,看着纸卷上无比亲切的幽国文字,想到香醇的美酒,他决定跑进彤云阁赴宴。 麒麟猫看到他嘴角流出的口水,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走在前面带路。 跳上高墙,只见院中的假山、石灯,还有彤云阁的墙壁,都画了那些诡异的符号。他来到昨夜误闯的那个地方,发现四耳灵猫坐在门口,看到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笑。 麒麟猫低吼了一声,四耳灵猫傲慢地瞪了它一眼,闪入黑暗之中。 杨城跟着麒麟猫走入了室内。 “杨兄,你来了。”东方灼坐在摆满酒菜的桌前,抬头冲他微笑。 想到东方灼昨夜欲吸取他身上的神秘力量,杨城本对他心存芥蒂,但是看到桌上的美味佳肴,他的气一下子消了。 “东方公子置备美酒佳肴请我赴宴,我真是受宠若惊。”杨城向他抱拳致谢。 “不必客气,坐。”东方灼道。 杨城毫不客气的坐在蒲团上。 “十七,给客人斟酒。”东方灼道。 黑暗中走出一名侍女,那侍女有一双蓝汪汪的眼睛,耳朵却是鱼鳍状,杨城心里暗惊,这姑娘是个人鱼。 十七手持镶满宝石的酒壶,为杨城斟了一杯酒,又给东方灼斟了一杯。 东方灼道:“请。” 两人举殇一饮而尽。 酒入吼,甘甜爽美,杨城道:“好酒,我竟从未喝过这么好的甜酒。” “船员们酿的果子酒而已,算不上好酒。”东方灼微微一笑。 酒过三巡。东方灼问:“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不知道是何原因。” 杨城吃了口菜,道:“我之前是幽国的官员,有位同僚相貌和你极为相似。不知你那位同僚叫什么名字?”东方灼问。 看来对方很感兴趣。杨城道:“他叫赤发,青龙十四卫里面的一名杀手。” “赤发?”东方灼微微皱起了眉头。 杨城道:“我和赤发是好兄弟,我们经常一起喝酒,打猎。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过他死了。” 东方灼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他问:“怎么死的?” “被一个女贼杀死的,后来那个女子成为羌国的女王。”杨城叹了口气,“可惜了,他才二十多岁,还没娶亲呢。” 说完,他举杯一饮而尽。 “他可有家人?”东方灼问。 “他没说过,我也不知道。”杨城伤感地感慨,“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要是还活着,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东方灼垂着眼睛,似乎在想心事。 杨城哈哈一笑,话锋一转:“东方公子可曾娶亲?” 东方灼摇了摇头:“未曾。” “在下也未曾。”杨城自嘲道:“本来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奈何命运弄人,和她分散了。一直在寻找她,寻找了二十多年仍是没找到,别的姑娘我又看不上,所以至今还是个单身汉。你不会嘲笑我吧?” “怎么会。”东方灼道,“杨兄是个痴情人为一个姑娘单身二十多年,换作是我,是做不到的。” “可是家里人都说我是个傻瓜。”杨城忍不住老泪纵横,“我心里住着那个姑娘,怎能耽误别的姑娘?我相信她还活着,尽管别人说她被矿洞里的岩石砸死了。” “我不相信她死了,我跑到矿上,挖到双手磨破,还是没找到她的尸体。她一定还活着,呆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我找到她。”杨城一连灌了五杯酒,他深藏在心底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淋漓。 火柱下,四耳灵猫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东方公子可有喜欢的姑娘?”杨城醉眼朦胧。 “是有那么一个。”东方灼抿了一口酒回答。杨城笑道:“东方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喜欢的姑娘想必也是倾国倾城。” “我有她的画像。”东方灼吩咐十七拿画像。杨城不好意思道:“把公子喜欢的姑娘给我一个粗人看,怕是不太好吧?” 264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东方灼道:“我当杨兄是大哥,那姑娘我虽喜欢,但从未见过她的面,所以想让杨兄帮忙参谋参谋。” 十七缓缓走来,打开画像。 只见画像上一名黑衣女子,秀发高束,容貌倾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满装着星辰大海。她背后生有一双漆黑的羽翼,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杨城觉着女子十分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杨兄识得她?”东方灼的语气里洋溢着激动。 杨城在脑袋里拼命的搜索着,片刻后,他脸色惨白:“是她!” 东方灼见状,心生疑惑。是他前羌国女王,焚天帝姬花不落。”杨城眼里掠过一丝怨毒,“是她害死了小蝶,是她杀死了赤发!这张蛇蝎美人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东方灼面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杨兄,你认错了吧,我听说前羌女王死了。这位姑娘怕是同她长得相似而已。而且我从未听过听说你们炎龙族的人背后长翅膀的。这姑娘可能来自云阙。 杨城自觉失态,他重新展露笑颜:“或许是我认错了。这姑娘和花不落长得太像,不过,羌国女王之死还有另一个传言,不知东方公子可曾听说。” “哦?说来听听。”东方灼眼睛一亮。 杨城喝了一杯酒润了润喉咙,道:“花不落并没有死,她同幽国皇帝隐居在海上。” 东方灼若有所思:“难道我在海上见到的人就是她?” “其实,不瞒你说,当今幽国女王任命我为水师总督,就是为了寻找前幽国皇帝。”杨城道,“可是整个琉璃海我都找遍了,就是寻不到他的踪迹。” 东方灼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眼眸中似乎有潮水涌动,杨城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酒足饭饱以后,杨城擦了擦嘴巴,抱拳道:“多谢东方公子盛情款待,天快亮了,在下告辞,公子早点休息。” 东方灼微微一笑,对十七道:“送杨兄出门。” 杨城笑道:“不用了,我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 目送杨城离开,东方灼嘴角上扬:“原来你就是花不落,可惜那次让你跑了。这次,我东方灼一定要找到你。” 杨城回到宿地,合衣而卧。这是上船以来他吃的最饱的一顿饭,肚子撑得难以入眠。心想,这东方灼也不知是大巫师的什么人,吃的、喝的、穿的,住的比他不知要好多少倍。相比之下,船员们过的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渐渐睡着,才睡了一小会。起床的号角声把他给吵醒了。 他听见嘶嘶的吸气声,睁开眼,只见铁素青逮着他像只小狗一样闻来闻去。直闻到他嘴巴上。 “干什么呢!”杨城一把推开了他。 “你身上有一种香香甜甜的果汁酒的味道。铁素青两眼放光,一脸羡慕嫉妒恨,揪着他的衣领问,“快告诉我,你昨晚背着我跑到哪里喝酒去了?” “其实我很想弄坛酒给你喝喝,但是实在难以下东方公子开口。”杨城惭愧道。 “东方公子,谁是东方公子?”铁素青他歪着脑袋问。 “彤云阁,东方灼。”杨城道,“难道你没听说过?” 铁素青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从来没听说过彤云阁有东方灼这等人物。我只听说过大巫师和红衣卫。” “那你见过大巫师吗?”杨城问。 铁素青道:“见过一次。那大巫师戴着个狰狞的面具,穿着黑袍。阴森森的,身边像有恶灵一样。” 杨城叹了口气:“看来你没见过大巫师的真容。” 忽有红衣卫执鞭而来,厉声呵斥:“你们在聊什么呢,还不快去工作。” 铁素青吐了吐舌头,陪着笑脸道:“好,我们马上工作!” 原本聚集在船周围的雾气渐渐涌了过来。正工作得饥肠辘辘的时候,不远处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死人啦死人啦!” 杨城正要丢了锄头跑过去看,红衣卫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不要惊慌,各自呆在各自的地方,我们红衣卫会处理的。” 雾气中有几名红衣卫迅速跑至出事的地方。 杨城悄声问铁素青:“这大早上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死人呢!” 铁素青撇了撇嘴:“兴许是年纪大了受不了海上的气候,死了也是常事。” 杨城打了个寒噤。 铁素青笑道:“怎么,城哥,你怕自己死在海上啊。” “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太凄凉了。”杨城道。 吃过早饭一直工作到了午时,雾还没有散,不仅如此,比之前的还要浓重,能见度极低。站起来看不见自己的脚,只看到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 “雾好大呀。”铁素青在树底下摸索自己的饭碗,摸了半天没摸到:“城哥,我的碗不见了。” “你再好好找找,一定是放错地方了。”杨城揉着干瘪的肚子,“好饿呀,这个时候该吃饭了,号角怎么还没响?不会是因为雾太大,连饭都不做了吧?” 铁素青终于找到了他的木碗,他站起来,看着雾气中朦胧的身影,道:“城哥,走吧,我们先拿着碗,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当他看到那张脸时,吓得手里的木碗掉落在地。 浑身发白肿胀的亡灵用血红色的眼珠瞪着他。 铁素青浑身发抖,连一句话都无法说出。 亡灵血淋淋的手指伸向他。 铁素青额上的符咒射出银白色的光芒,击向亡灵。 亡灵化为白雾,缓缓消散。 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铁素青心跳加速,放声大叫:“啊,哇哇哇!” “叫个鬼啊!”杨城问,“找到你的碗没有?” 铁素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诉:“城哥,城哥,我刚刚看到了亡灵,整张脸都被海水泡烂了,好可怕!” “你是不是看错了,大巫师已经设下了阵法,亡灵怎么可能会爬上来?”杨城捡起碗放进他手里。 “我,我真的看见亡灵了!”铁素青说,“你要相信我,说不定早上死掉的那个人就是被亡灵害死的。” “嘘,小心别被红衣卫听到。”杨城低声道。 265 我终于找到你了 “呜——呜——” 午饭的号角终于响了。杨城拉着铁素青,寻着号角声来到午饭的地点。 那里早已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捧着碗,闹哄哄的。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开饭?”船员们抱怨。“安静!”九十九大声喊道。 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今天早上,我们这边死了一个人。”九十九一一扫过众人,“是被凶手勒死的,死在昨天晚上,而凶手,就在我们之中。所以,请大家回想一下,昨天晚上你们身边的同伴有没有异常的行为?” 众人面面相觑,铁素青的目光转向杨城。 杨城斜了他一眼,小声道:“看我做什么?” 铁素青小声问:“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喝酒去了。”杨城低声道,“怎么,你怀疑人是我杀的?我干嘛要杀他,我又不认识他,跟他无冤无仇的。” 有人举起了手,高声说:“我知道谁是凶手。” 那是一名头发花白的仙奴人,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干枯的手像一截枯树枝,他颤抖着手指向杨城。 杨城心里一跳。 仙奴老人道:“我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夜里只要有一点点声音就会把我惊醒。昨天晚上,我半夜惊醒,忽然看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到处乱走。人一定是他杀的!” “也许你年纪太大了,老眼昏花的看错了,要么就是你做梦梦见我了。毕竟我这个人很有魅力。” 九十九双眼看着杨城,弄得他心里发慌,表面倒若无其事。 九十九锐利的目光转向了铁素青:“昨夜,你的同伴在哪儿?” 铁素青道:“在睡觉啊。” “你确定?”九十九问。 “反正我是睡得死死的。他要是梦游,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儿。”铁素青嬉皮笑脸,“我总不能睁着眼睛盯着他吧。” 九十九抚摸着手里赤红的鞭子,双目紧紧盯着杨城:“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冤枉。”杨城挺了挺胸膛,“姑娘若觉得我是杀人犯,干脆打死我算了!” 接着赤红色的鞭子,像蛇信子一样探出。 鞭子没有抽向杨城,而是抽向了那个举报杨城的仙奴老人。 仙奴老人灵巧地避开了鞭梢,他愤怒的大喊:“为什么打我?” 九十九道:“因为你躲开了我的鞭子。你难道忘了,红衣卫抽出的鞭子,你们是不能躲开的。”她又抽出了一鞭,鞭如闪电一般抽在仙奴老人身上。 老人抓住了鞭子,整张面孔扭曲起来。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青色的鳞片,头发也变成了卷曲的海藻。 “是海怪啊!”众人连忙后退,像躲避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鳞族人。”杨城在书上读到过鳞族人居深海,生性好斗。面前这个鳞族人能够幻化成仙奴人的面貌,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鳞族人眨了眨眼,道:“让你们的船长出来,我要见他!” “我们大巫师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九十九道,“说说吧,你为什么潜伏在我们的船上,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你们闯入了我们的海域,我潜伏在你们的船上,杀掉你们,这需要理由吗?”鳞族人道。 “既然是这样,那么来吧!”九十九的长鞭刷地甩向鳞族人。 鳞族人祭出一道道水刃,抵挡着对方的攻击。 两人交手十余招,一时难分胜负,周围的人看得直冒冷汗。 铁素青拉了拉杨城的袖子:“城哥,九十九姑娘恐怕不是这鳞族人的对手,我们得想办法帮帮她。” “怎么帮?”杨城问。 铁素青抓了抓头发,他没有灵力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九十九。 一记水刃打在九十九脸上,她脸上的骷髅面具一分为二,掉落在地。 清秀白皙的容颜落入杨城的眼帘,这张皎月般的容颜,与他记忆中那张童稚的容颜重叠。 “怦怦怦。”他的心跳猛然加速。血液涌上脑门,他死死盯着她的容颜,脑袋微微昏眩。 就像当年看到那个年幼的女孩被官兵拖走一样,他浑身乏力,颤声道:“小蝶。” 所有人都盯着九十九,这些好多年未曾见过女人的男人,一时全呆住了。九十九大怒,双目圆睁,鞭子抽的霍霍生风,打在鳞族人身上,抽掉了许多鳞片。 长鞭一下子裹住了对方,接着,鞭子上腾起火焰。鳞族人惨叫着,变成一个火球,空气里散发出烤鱼的气味。不一会儿,火焰把鳞族人烧成了焦炭。 船上的雾气渐渐散去。杨城猛然冲到九十九身边,抓住她的肩膀,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激动地问:“小蝶,小蝶,我终于找到你了!” 九十九一把推开他冷漠地说:“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人。”杨城抓着她的手语无伦次,“虽然我们分别时你还小,但我以将你的容颜深深刻在了脑海里。你是皇城南宫家的女儿南宫蝶。” “放手!”九十九抽回手给了他一鞭子,狠狠道:“你再碰我,我杀了你!” “小蝶!”杨城按着被鞭子抽出血痕的手臂,沉痛地看着这个令他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铁素青小声对杨城说:“城哥,你别伤心,或许你真的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就算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但眼睛总不会一样的。。”杨城喃喃,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九十九。 这时候忽有红衣卫高声喊道:“大巫师驾到!” 只见一个身穿黑衣,脸上带着狰狞面具的男子大步走来。所有人见到了他,纷纷下跪,宛若臣民见到了帝王一般。 只有杨城还杵在原地,铁素青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按倒在地。 狰狞的面具后面传出金属般的声音,大巫师用一双阴翳的眼眸冷冷注视着跪在他脚下的九十九:“九十九,你怎么能摘下你的面具?。” “属下该死!”九十九脸色惨白。 “本座的规矩你忘了吗?身为红衣卫不可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就会判死罪。” 九十九身体微微颤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266 不能就这么死了 “既然你违反了规定。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把这些看到你面容的人杀掉,要么你在这些人面前自杀,你自己选。” 九十九站了起来,望向众人。众人皆伏地叩首,不敢看她:“求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九十九握着鞭子,心中百般纠结。 “不必犹豫,这些人不过是我的奴隶而已,你把他们杀光,本座绝不会怪你。你要知道他们不死,你就得死!” 九十九走到一名船员面前,那名船员吓得瘫倒在地:“姑娘饶命。” “罢了,我下不了手。”她转身对大巫师说道,“多谢大巫师当年收留之恩。” 说完,她一脸决绝,掌中的鞭子如灵蛇一般刺向她的喉咙。 “不可以。”杨城拽住了鞭子,远远丢开道,“你不可以死!” 她转身向大巫师恳求道:“大巫师,方才九十九姑娘杀死了鳞族人救了大家,她是一个好姑娘,你不能让她死!” “可是她坏了我的规矩。”大巫师声音里带着戏谑。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巫师身为一船之长,可以把规矩改了。” “放肆!”大巫师怒道,“这规矩是本座定下的,岂是你说改便能改的!你不过是这船上的俘虏,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我是为大巫师着想,食魂海多海怪,今日又有船员为海怪所杀。将来还不知道面对怎样的风浪,现在船上人心惶惶。大巫师却因一条不合理的规矩杀人,还怕船上不够乱吗?”杨城不卑不亢道。 “好,要本座不杀人也行。”大巫师道,“但是九十九犯下的错,由你来承担。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杨城毫不犹豫的回答。 “城哥,你傻啊!”铁素青小声说。杨城看了他一眼,表示默认。 “好。”大巫师道,“那么,本座就让你体验一下食魂海的恐怖。来人,把他捆起来丢进海里!” 海面雾气浓重。杨城落入海中,砸出一朵白色水花。 漆黑的海水冰冷刺骨,他从头冷到脚。他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定不能惊慌。 捆绑他的时候有个红衣卫悄悄塞给他一枚贝壳。他用贝壳锋利的边缘切断了身上藤索。回头一看,船已走远。他探出海面,深吸一口气,迅速向海妖号游去。茫茫大海无边无际,他可不想葬身鱼腹。 终于靠近海妖号了。他抓住船体上长出的藤蔓浮出水面,浑身瑟瑟发抖。 藤蔓后是一具具骷髅,瞪着漆黑的眼洞,看着他。 身后,一群黑影正在靠近他。 他浑身寒毛直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顾不得恐惧,踩着骷髅往上爬。 一条双目殷红的黑鲨一跃而起,他听见了声音,抓着藤蔓一荡。本想一口吞掉它的黑鲨一头撞在了船体上。 “轰”黑鲨落进了海中,炸出巨大的水花,打在杨城身上又痛又麻。 让杨城惊奇的是那些遭受黑鲨撞击的骷髅安然无恙。 也许船上加持了防御能量,所以船体才不会轻易的被黑鲨撞破。 又一条黑鲨跃出海面,张开满嘴惨白的牙齿像杨城咬来。 杨城再次从鲨鱼口中逃脱出来。他咬紧牙关,迅速往上爬去。一直爬到船后装饰的硕大动物头骨的嘴巴里。 嘴巴里宛若山洞,绕满了朱红色的藤蔓。 杨城躲进里面,经历了一番生死,他早已精疲力尽,躺在藤蔓里,浑身疼得像散了架一般。 天空划过红色闪电,大雨哗啦哗啦落了下来。 饥饿、寒冷、疲惫如大山般压来,杨城沉沉睡去。 九十九迎风而立,雨水从她的骷髅面具上落下,像是眼泪。 那个人落进海里,此时应该被鲨鱼吃掉了,再也看不见了。 “真傻,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她喃喃道。 铁素青红着眼睛:“他就是个傻瓜。你不用自责。”他吸了吸鼻子,“海水那么冷,他睡在那里会不会孤单啊?” 九十九道:“他早被鱼吃了,怎么会觉得冷和孤单。” 她转身大步而去。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果然说得不错。”铁素青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伤心道:“城哥,你白死了,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杨城醒来已是半夜,他感觉自己像一只烤鹅,浑身烫的厉害。 必须得活下去。他对自己说:“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得把小蝶带离这艘鬼船。” 他艰难地爬起来,撩开洞口的藤蔓,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抓住藤蔓继续往上攀爬。 睡梦中的铁素青被一双冰冷的手晃醒,他看到脸色苍白的杨城,顿时吓得差点叫出来。 杨城捂住了他的嘴巴:“别叫,是我!” 铁素青握住他的手,惊喜的道:“城……城哥!” “嘘!”杨城悄声道,“小声点。” 铁素青喜极而泣:“城哥,你没被鲨鱼吃掉……真是,真是太好了。” “我的肉太硬,鲨鱼不喜欢吃。肚子好饿,你有没有吃的?”杨城问。 “我还有两条小鱼干。”铁素青从碗里摸出两个叶子包裹的鱼干,递给了他。 杨城风卷残云般吃掉了鱼干,身体渐渐有了力气,他道:“在大巫师眼里,我已经是死掉的人了,留在这里我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得离开。” “你要去哪儿?”铁素青道,“船上根本没地方躲。” 杨城道:“我去彤云阁。” “你疯了!”铁素青道,“大巫师就在彤云阁里,你进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放心,我不会死的。”杨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城哥,你小心一点。”铁素青泪水涟涟。 杨城向他点点头,宛如灵猫一般悄悄奔向彤云阁。 东方灼不在彤云阁中,几只猫用幽冷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不欢迎他的到来,他没有找到东方灼,他找了个阴暗的角落坐了下来。 不知东方见了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室内温暖,香炉里散发出幽幽的龙涎香。 不知不觉,杨城睡着了。 267 我会保护你的 杨城梦见自己回到了少年时候,禁卫军抓走了那个年幼的女孩,他终于挣脱家卫的阻挡,冲向前去,挥拳打倒官兵,将心爱的女孩抱进了怀里。 “小蝶,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他对她说。 小小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她抬起头冲他露出如花的微笑。 怀中温暖如春。 他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猫眸。 四耳灵猫静静地凝视着他。 “猫儿。”杨城伸出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梦见她了,梦见我救了她,拥她入怀。可是睁开眼,我抱住的不过是一只四耳灵猫。” 四耳灵猫垂下眼帘,跳落在地,闪入黑暗中。过了一会儿,它叼着一个方形木盒走了过来。 四耳灵猫把木盒推给杨城。 “给我的?”杨城问。 四耳灵猫晃了晃尾巴表示默认。 这是金丝楠木制成的盒子,只有巴掌大。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侧边有按钮。杨城打开盒子,一无清冽的药香扑鼻而来。九枚碧绿的药丸整齐地摆在盒中。 “是药。”杨城拈起一枚药丸,放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味道苦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丹田处升起一股暖流,直达四肢百骸,他出了一头汗,身上的疼痛烟消云散。 杨城把盒子递给了四耳灵猫:“还给你,要是你的主人知道你偷药给我吃,肯定会惩罚你。” 四耳灵猫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并不打算把药还回去。 “那,我收下了。”杨城将药塞进了怀里伸出手使劲撸了四耳灵猫几把,从鼻子尖一直撸尾巴梢,“嗯,你长得真不错,摸起来手感好好。” 四耳灵猫咬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松口。”杨城哀求道,“算我求你了。” 四耳灵猫松开了嘴。 他的手背上清晰地浮现出两个深深的牙印,所幸并未出血。 他看着若无其事的猫,道:“你好凶啊。” 四耳灵猫弓起了背,一副要教训他的架势。 “别别,我开个玩笑而已。”杨城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其实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猫。” 昏暗中突然发出一声女人的轻笑。 “谁?”杨城大惊。 四耳灵猫舔了舔嘴巴,掉头就走。 “你去哪儿?”杨城问。 “它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只管跟它走便是。”一个女声道。 “你是谁?”杨城四下打量,周围并没有人影。 “我是谁不重要。”那女声如琴弦般动听,“重要的是你再不跟着它走就死定了。” 四耳灵猫扭头看着他,他连忙跟上它的脚步。 杨城跟着猫在楼道里七拐八绕,最后四耳灵猫在一个房间的格子门前停住了脚步。 “打开门。”空灵的女声响起。 杨城纳闷地四处看看,并没有看到人影。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小声嘀咕,“万一人家姑娘睡在里面,我一个男人进去岂不尴尬了?” “马上有人过来了,如果你想被人抓包的话,就继续杵在这里吧。”空灵的女声说道。 杨城轻轻拉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厢房,房里面散发出淡淡的胭脂粉气。房间摆设极为朴素简单。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杨城匆忙躲到屏风后。 “你怎么在这里?”他听见了九十九的声音。 “有人为救了你葬身大海你睡得着吗?”空灵女声问。 “他救得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九十九道,“我想你应该明白。” “可是你活着,他死了。”空灵女声道,“你欠他一条命。” “你别走!”九十九道。走道里响起她追逐什么的脚步声。 杨城心道:“看来那个姑娘和九十九格外熟悉,她故意引我到这儿,想必是想让九十九救我。” 过了一会儿,九十九拉开了格子门,迈着疲惫的脚步走了进来。她摘下脸上的骷髅面具神情沮丧。 看到她清丽的脸庞,他的心再次怦怦跳了起来。 九十九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握紧鞭子,厉声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杨城缓缓走了出来,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道:“小蝶。” 九十九大惊失色:“你……你没死?” “差一点。”杨城道,“如果不能带你回家,就这样死掉,我不甘心。” 九十九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小蝶。我从小到大也未曾去过幽国。” “我当时没有救你,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所以才拒绝与我相认?”杨城眼眸中尽是自责和悔恨。 “你不愿相信就算了,反正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你可以住在这里。但是最好不要被人发现。”九十九脱掉了外套,和衣躺在席子上,闭上了眼睛。” 杨城也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他俯下身小声的问:“你真的不是小蝶?” 对方以呼噜声作为回答。 “这么快就睡了?”杨城小声嘀咕,悻悻地坐在了一旁。看着她的睡颜越是觉得她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人。 睡梦中有人用脚踢他,野蛮粗暴,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天微亮。九十九把一件红衣扔给他:“想活命穿上这件衣服。” 杨城看了看衣服,脸红红的:“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穿女人的衣服?” 九十九向他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强迫你穿,如果不想穿的话,你现在就去找大巫师,以免大巫师发现你还活着降罪于我。” 杨城只得硬着头皮穿上。 他身材魁梧,一身红衣穿在他身上显得紧绷绷的。 九十九把他从头大量到脚,半晌道:“不错,和她很像。” “谁?”杨城问。 九十九没有回答,而是把面具递给他:“跟我走。” 杨城跟着她往走廊深处走去,绕了几个弯以后,她拉开格子门,确保四周无人之后闪了进去。这个房间九十九的房间一样简单。 268 腰牌就是你的命 九十九对杨城道:“你先躲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室内狭小,唯有屏风可以躲。杨城再次躲到了屏风后。 九十九正经危坐,似乎在等待着谁。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极大,宛若大象。接着门被拉开,一个身形粗壮的人出现在门后。 那人一见九十九愣住了,道:“九十九,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八十七姐,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九十九声音甜甜的。由于她脸上带着面具,对方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当然,她也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八十七拉上了门,往蒲团上一坐,宛若一尊佛像粗哑的声音冷冷的:“请我帮忙。哼,你不会是嫉妒我的位置,想杀掉我取而代之吧。” “我的功力一直在你之下,怎么可能杀的了你,再说你又不是二十姐她们能够侍奉大巫师左右,我杀了你又有何益?”九十九道。 八十七放下了戒备,问:“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藏一个人。”九十九对屏风后的杨城道,“别躲了,出来见八十七姐。” 杨城走了出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八十七行了一礼。 八十七怔了一下道:“你是何人?” 九十九示意杨城揭下面具。 当八十七看到杨城面具后的脸时,大吃一惊:“你是男人!” “不错!”九十九出手如电,手中长鞭一下子勒住了八十七的脖子,她整个人骑在对方身上,一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模样。 八十七一手抓着鞭子,一手伸向放在案上的弯刀。 “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九十九对惊呆的杨城喊。 杨城立刻拿起案上的刀一刀扎进对方的心窝。 “为……什……么?”八十七恨恨地问。 “你说呢?”九十九道,“当然是为了你的位置。” 八十七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她死了。 鲜血像溪流一样从她的身体流出,渗入地板。 杨城惊魂未定,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了下来:“为什么要杀她?” “只有杀掉她,你才能代替她活下去。”九十九道,“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是你的同伴。”一阵寒意从杨城心底升起。 “呵。”九十九道,“你知道我们红衣卫自己的衣服为什么是红色的吗?是为了自相残杀。让对方的血染红海妖号,只允许存在九十九个女人,当大巫师从别的船上劫来女人的时候,我们必须要与那个女人战斗才能活下来,一旦有人超越了我们,我们将被她们代替,那样的话,我们就得死。” “所以我们必须努力学习,为了接近大巫师,掌握更多的权力,我们得自相残杀,排名低的杀掉排名高的,然后代替她的排名,这样一步一步杀到大巫师面前得到他的重用,只有那样,我们才能活下来。”九十九道。 “太残酷了。”杨城道。 “残酷吗?”九十九道,“你代替了八十七,并不能说你就是安全的。八十七以下,所有人都会窥觑的你的位置。红衣卫之间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你得靠你自己。” 杨城道:“我好像做了你的帮凶。早知道我就不来找你了。” “上了贼船不是那么容易下的。”九十九从从八十七脖子上抽回鞭子,“我忘了告诉你,你的那位小蝶姑娘就是被她杀死的。” 杨城问:“你说什么?” “想知道缘由,等你把八十七的尸体扔到海里,我再告诉你。”九十九道,“天亮了,八十七负责夜晚巡逻。等天黑了,你巡逻的时候在把尸体处理掉。” “哦,别忘了带上她的腰牌。”九十九摘下写着八十七名字的腰牌丢给了杨城,“腰牌就是你的命,可千万别弄丢了。” 另外,九十九有跟他讲了一些红衣卫的注意事项,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房间。 杨城目送她离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房间里的尸体上。 房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八十七的双眼从面具后直直瞪着杨城,那双充血的眼睛充满了怨毒,让他越看越觉得恐怖。 会是她杀死了小蝶吗?小蝶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船上?九十九为什么会变成小蝶的样子?这艘船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大巫师为什么要让守卫们自相残杀? 杨城脑中冒出了许多疑问,但这些疑问他都想不出准确的答案。 最为费解的是,大巫师似乎并不在乎船员的性命,那个神秘的男人好像不管离了谁都可以独自存活。 也许大巫师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魔一样的存在。看着船上的人自相残杀,然后以此为乐。 天渐渐黑了,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他走了进来,道:“现在轮到你去巡逻了。走吧,去船头集合,我帮你守着尸体。午夜的时候你过来把尸体处理掉。” 杨城点点头,拿起八十七的弯刀向船头走去。 他是最后一个到达那里的。队长四十六安排了巡逻任务以后,红衣卫两人一组各自走向自己的巡逻区域。 杨城的巡逻区域是海妖号的中层,这里他是第一次来,只见中层的船舱里堆满了财宝。地上全都铺满了金子。一些工匠就睡在这些金子上,睡不着的工匠则聚在一起打磨宝石。 他听见一名角族人说:“我一定要打造出一件举世无双的宝贝,只要他一落入人间,立刻便能引起腥风血雨。” 一名炎龙人用我羌国口音说道:“大巫师要的是一件能够引发诸国争战的宝贝,我想了又想,也只有女人才能引发诸国争战。” “那你就用这些取之不尽的宝石造一个美人不就得了?”角族人开玩笑道。 “光要美人也没用。”又有人道,“我们还要弄个藏宝图。人们总是爱冒险,爱挑战,我们用金子和宝石创造十八个美人,在每个美人的身上都留下寻找藏宝图的线索,再把每个美人分发到各个国家。” 269 别客气喝杯酒压压惊 “如果每个国家的皇帝对那并不存在的宝藏感兴趣的话,他们肯定会引发战争。” “好主意啊!”角族人说,“我们就这样做吧。” 熔炉里闪烁着火光。工匠们用满地的金子忙着铸造世界上最美丽的艺术品。 到了午夜,杨城偷偷溜回八十七的房间,九十九正等着他。他把她的尸体扛在肩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尸体丢进海里。 海面仍笼罩着浓浓的雾气。除了海浪声,周围一片死寂。 “可以告诉我了吗?关于小蝶的事,她是怎么上了这艘船的?”杨城问,“你为什么变成了她的样子?” 九十九的眼睛闪闪发光:“如果你想知道一切,去问四耳灵猫吧,它会告诉你的。” “四耳灵猫?”杨城道,“它不过是一只猫,除了喵喵叫,还能告诉我什么?” “如果你真的把他当成一只猫,那你也太小瞧它了。”九十九道,“你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难道你没想过它为什么要引你来这儿,让我救你吗?” “什么意思?”杨城被她说糊涂了,“它不是猫,难道是妖精?” “你去问问它,一切都明白了。”九十九道。 巡逻结束后杨城回到了八十七的房间,地板本身就是黑色的,所以即使未清理,八十七深入地板的血液也看不出来。 房间里的血腥味淡了许多。杨城朦朦胧胧睡去。九十九提醒过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随时有其他的红衣卫为了争夺排名来杀他。 不知睡了多久,杨城再次被噩梦惊醒,他梦见被他丢进海里的八十七爬上船,爬进他的也是她的房间来找他索命。 他是被这个梦吓醒的,醒来以后他再也睡不着,于是穿上了八十七的木屐——这双木屐稍微有点小,他不得不把它加大一点才能勉强穿上。 他决定出去走走,寻找那只四耳灵猫,他想跟它聊聊小蝶的事,猫或许不会说话,但它可能会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真相。 走出了厢房,来到正厅,一身红衣的东方灼坐在廊下,一边欣赏着夕阳一边喝酒。侍女静静地侍候在他身边。 九十九并没有跟他说东方灼的事,他想东方灼既然能无拘无束的待在同彤云阁里,那么他的地位一定不低。 他走到他面前,右手贴在胸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走。 “站住。”东方灼懒洋洋道,“过来,陪我喝杯酒。” “属下……属下还有事。”杨城捏着嗓子,努力模仿八十七的声音。 “我的命令就是命令,八十七,你违抗我吗?”东方灼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铜牌上。 杨城握紧了拳头,只得转身坐在东方灼面前。 东方灼的笑容邪魅狂狷,一双明亮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缓缓道:“八十七,你好像瘦了。” “最近饭量小,自然瘦了。”杨城捏着嗓子回答。 “哦?”东方灼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胸上,“你的胸好像也变小了,或者说是变没了。” 杨城垂下了头,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道:“公子就不要拿属下寻开心了。” 东方灼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手伸向对方脸上的面具:“既然瘦了,你的大名脸肯定也变小了,揭下面具,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变美了。” 杨城挡住了他的手。 东方灼的手如灵蛇般一转,面具已落入他的手中。 杨城心想这下完了,连忙用手遮住脸。 东方灼看着他无措的样子,道:“行了,杨兄别遮了。我早就知道是你。” 杨城惊诧地看着他:“东方公子。” “从你一出来,我就知道你不是八十七。来,过来喝酒吧。”东方灼笑道。 杨城忐忑不安地看着东方灼。 东方灼将斟好的一杯酒递给他:“来,别客气,喝杯酒压压惊。” “我还是告辞为妙,万一被大巫师发现了,我怕连累东方公子。”杨城接过他的酒道。 “大巫师在顶楼闭关,你放心喝便是,倘若被他撞见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会罩着你的。”东方灼道。 杨城心下稍安,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道:“不知东方公子和大巫师是什么关系?” 东方灼微微一笑:“这个……你日后自然知道。来,喝酒。” 十七为杨城斟满酒杯,杨城一饮而尽,一肚子的疑惑。 东方灼打量着他道:“杨兄穿女人的衣服挺漂亮的,比原先那位八十七看上去好多了。” “呵呵,东方公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扮成这样子的。”杨城苦涩笑道。 “我听说有名船员为了救一位名叫九十九的姑娘,甘心接受大巫师的惩罚。被红衣卫丢到海里去了。那名可怜的船员不会就是杨兄你吧?”东方灼问。 “正是我。”杨城道,“所幸,我并未葬身鱼腹,靠着一点点运气,又重新爬上这艘船。为了活命,我也是迫不得已,杀死了八十七姑娘,假扮成她的样子,苟活于世。” 东方灼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只是不曾想,居然被东方公子一眼识破。”杨城悻悻道。 “红衣卫之间的排名换来换去,是常有的事。为了不被大巫师发现,杨兄行事可一定要小心了。”东方灼道。 两人一直聊到天黑,杨城因要值班忙,连忙起身告辞。 这一夜,他负责在上层船舱进行巡逻。他来到铁素青身边,见他睡得正香,没忍心打扰他。巡至彤云阁的时候,他看见那只四耳灵猫安安静静的趴在墙上。一双宝石似的眼睛懒懒地盯着他。 杨城心跳猛然加速,他想起九十九的话,仰头小声对四耳灵猫道:“小猫咪,我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 四耳灵猫轻轻摇晃着尾巴,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 “你能告诉我小蝶在哪里吗?小蝶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她长得和九十九一模一样。九十九说曾经见过她,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杨城焦急地问。 270 你一定是在骗我 四耳灵猫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在他期盼的目光里,它直起身飞快地沿着墙头溜走了。 “猫咪怎么能听懂我的话呢?”杨城自言自语,“就算它能听懂我的话,我也听不懂它的话。” 也许问九十九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天快亮的时候他轻轻敲响了九十九房间的门。 九十九冷声问:“谁?” “是我。”杨城小声说道,“我昨晚问四耳灵猫了,它不理我。所以我的问题,只有你才能回答。”九十九冷哼了一声,披上外套,拉开了格子门,望着戴面具的杨城道:“如果我告诉你,四耳灵猫就是你的小蝶,你相信吗?” “不可能,小蝶是人,怎么会是一只猫?”杨城愣住了,“这太荒唐了。” “荒唐?”九十九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是一只猫呢?” “你在说什么?”杨城道,“我被你搞糊涂了。” 九十九笑容诡异,她的眼睛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那时候的南宫蝶是一艘商船上的女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被人拐到那艘船上去的。她受尽了磨难,海妖号吞噬了商船。大巫师见她可怜,便饶了他一命。让她做了船上的红衣卫。” “她生性善良,即便遭遇了人生的许多不公。她同情船上的船员,从不打他们,船员们都很喜欢她。” “但是一个人善良并不可能获得好的回报。”九十九道,“另一个与她竞争八十七这个位置的红衣卫,也就是你杀死的那个壮女人,格外嫉妒她,于是在某天夜里她暗杀了她。” “当时她身受重伤,还没有死。她愿意让出八十七这个位置。大巫师本来是不允许输掉的那个女子留在船上的。但是,他觉得是个特别的存在。” “大巫师决定救她,可她却不愿意活下去。对她来说,人生太累了。” “既然你不愿意作为人活下去,那么做一只猫活下去如何?” “当时大巫师这样问她,没想到,她答应了。”九十九道。 “你是说,大巫师把她变成了一只猫?”杨城瞪大了眼睛。 九十九摇了摇头:“可以说是那样,也可以说不是那样。” 杨城道:“我不明白你所说的。” “大巫师对一只四耳灵猫施了法术,将猫的灵魂与人的灵魂进行了互换。”九十九握紧了拳头。 杨城如同遭到雷击,他大声喊道:“那么,你其实是四耳灵猫,而我的小蝶蜗居在你原来的躯壳里。” “是的。”九十九咬了咬嘴唇,“我在小蝶的身体里,小蝶在我的身体里。” 杨城浑身颤抖,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怎么可能?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法术?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去问问小蝶就知道了。”九十九站起来,把他推出了房间。 是呀,也许问小蝶,一切便真相大白。 屋中传来九十九的声音:“小蝶会说话的,那天四耳灵猫引你来这儿的时候,想必你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 杨城心中一动,四耳灵猫在他危难时救他,这正表明灵猫就是小蝶。她认出了他,所以才相救,她还记得他。” 巡逻结束后,他四处寻找四耳灵猫,但是那只猫如同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他整着疑惑入眠,睡梦中有一团温暖的身体依偎在怀中,那气息很像小蝶带给他的感觉。 他睁开了眼睛,与一双晶莹剔透的猫眸相对。 “小蝶。”他惊喜的呼唤着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现在的名字叫小紫。”空灵的女声响起,“那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用了。” 眼泪从杨城脸上滑落,他哽咽道:“小蝶,我对不起你。”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你不用说对不起。”四耳灵猫眼睛微微眯起,“变成猫以后,我活的轻松多了。”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杨城问。 “自从爹爹被判死罪以后,我和母亲被押到矿上劳役,母亲体弱,不多久病去了。后来发生矿难,我借机逃了出去。我当时只想着逃出皇城,于是跟着一群商人走了。” “后来赫连紫发动叛乱,商人带着我逃到海上。结果不知是不是我天生灾星。海妖号袭击了商船。我就沦落成了大巫师的护卫。” “即便做护卫,有人居然嫉妒我,做人真难。于是我请求大巫师给我一幅猫的身体,他便把我同小紫互换了灵魂。” “你不用自责,也不用悲哀。这是我的选择,即便有太多的无奈。但我终究不用背负那么多仇恨。” 四耳灵猫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你了,再也无法与你相遇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你怎么成了水师总督?” “我在寻找前幽国皇帝。”杨城道,“结果遇上了海妖号。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幸好又遇到了你。” 他伸出手摸了摸四耳灵猫的头。 …… 到了晚上,杨城负责到下层船舱巡逻,下层船舱养着许多异兽,巡逻的时候他格外小心。 这次走过双头蛇的身边,那条蛇几乎同树藤一模一样,若不是它突然睁开了眼睛,杨城是绝不会注意的。 所幸,双头蛇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后,便继续懒懒地在树藤上趴着。 杨城松了口气,继续跟着红衣卫往前走。 之前被双头蛇损坏的栈板和树洞似的船舱都已修复完好,仿佛从未被破坏一般。也不知道那么大的工程,船员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修复完成的。 一条漆黑的通道忽然传来一个蚊喃般的声音:“杨总督……杨总督……” 杨城故意放慢脚步,提起夜明珠做成的灯,往通道里面看去。 通道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杨总督……过来……”那个人声再次响起。 “是谁?”杨城提着夜明珠往通道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高大的影子映在潮湿的墙壁上,宛若黑夜中忽然出现的魔物。 271 我们死的好惨啊 一个漆黑的人影出现在他视野中,那个人披头散发,一身黑鳞甲胄在夜明珠的光芒中闪烁着微光。 甲胄上有许多破损,从里面渗出鲜红的液体。 “杨总督。”那人抬起了脸。 “郑副官!”那张脸惨白如纸,尽管脸上布满伤痕,但杨城一眼就认出了他。 “总督大人还记得属下啊。”郑副官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 “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在我身后啊。”郑副官凄然道。 杨城浑身毛骨悚然,他高举夜明珠,果然看见郑副官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官兵,他们披头散发,满脸鲜血,缺胳膊少腿,浑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怨气。 “你们……你们。”杨城颤声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死的好惨啊!”郑副官上前一步,凄厉的喊道,“我们的灵魂被困在这艘船里很痛苦。总督大人,请为我们报仇,让我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请为我们报仇!请为我们报仇!请为我们报仇!”怨怒的声音振聋发聩,每一张脸都被仇恨扭曲变形。 杨城一步步后退,那些死去的同僚身上弥漫着漆黑的冰冷气息,缓缓向他靠近。它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如同一道光,驱散了冰冷和黑暗。 “八十七,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与他共同巡查的红衣卫大步走来。 她抬起夜明珠做成的灯,顺着杨城的目光看去,通道尽头是一堵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杨城捏着嗓子道:“刚才看见有人影闪过,走过来时又没有了,想来是我看眼花了。” 那名红衣卫道:“既然这里无异常,我们再往别处看看。” “好。”杨城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耳边,郑副官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杨总督,别忘了给我们报仇啊。” …… 杨城回到彤云阁,天色惨淡。园子里的植物叶子枯黄,花也落了一地。 他看见一身红衣的东方灼站在一处殷红的茶花前说话:“连你也要抛弃我吗?太阳会出来的,你再忍忍,说不定明日便可晒到暖暖的太阳。你若是凋谢了便是负了我,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杨城因昨夜偶然撞见了同僚的亡灵,心里本是惊惧害怕的,见到玉树临风的东方灼跟一朵花儿聊天,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他走到东方灼身边,弯腰行了一礼。 “杨兄,你快帮我看看,这株茶花开的没精打采的,怎么样才能让它开得更美丽些呢?”东方灼问他。 他道:“这食魂海不见天日,阴气重。原本属于陆地上的草木花朵,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自然枯萎衰败。在下也无能为力。” “可惜了,好好一株花,就这样慢慢死去了。”东方灼道。 这时,四耳灵猫缓缓走了进来。 东方灼笑道:“小紫,过来。” 四耳灵猫懒洋洋地走到他身边,眼神高冷的看着他。 东方灼抱起四耳灵猫,向它介绍杨城:“杨兄是幽国人,你也是幽国人,你们俩刚好是老乡,相互之间问候一下吧。” 四耳灵猫斜睨了杨城一眼,转头看向别处。 “小紫,别不理人啊。”东方灼道。 四耳灵猫挣脱他的怀抱,跳落在地,向别处大步而去。 杨城告别了东方灼,来到自己的房间。他刚拉开格子门,就看见四耳灵猫静静趴在他的被窝里。 杨城冲它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蝶,你说东方灼个大巫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可以在彤云阁不用戴面具自由来去?”杨城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 四耳灵猫道:“你觉得他没有戴面具,实际上他带了最好的面具。他和大巫师的关系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是,他很强,比你想象的还要强。” 杨城点了点头,末了,他问:“小蝶,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四耳灵猫抬头看着他:“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杨城问睁大了眼睛。 “大巫师在每个人,每个动物身上都下了蛊,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无法脱离他的掌控。”四耳灵猫道,“这里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整个房间立刻乱成一团,木质阁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怎么回事?”杨城紧紧抱住四耳灵猫,“难道海妖号遇袭了?” 四耳灵猫道:“出去看看。” 杨城抱着它飞奔到彤云阁外。只见无数赤红的藤蔓把彤云阁裹得密不透风。 天空中电闪雷鸣,四只长着双翼的巨龙飞来飞去,尖利的鸣叫几乎将船撕破。 一只翼龙降落在船上,到处横冲直撞,喷吐着火焰。 “八十七,还愣着干嘛?快跟我来!”九十九的声音响起。 杨城放下猫:“小蝶,你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好,你小心些。”四耳灵猫转身奔入彤云阁中。 杨城跟着九十九来到兵库房。他拿着一把弓和一筒箭,随即来到甲板上,对准天空里飞翔的翼龙射出一箭。 他箭法好,一箭射中了翼龙的脖子。 翼龙惨叫着坠落在船上,尾巴一扫来不及逃跑的船员尽数被它扫进了海里。 其他几只不住地往船上喷火焰,抓住浑身着火的船员,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吞掉。 船上浓烟滚滚,果园里即将成熟的果实在烈焰中燃烧。船员们四散奔逃。 红衣卫挽弓搭箭。翼龙浑身鳞甲,射上去的箭大部分落了下来。 那原本落在船上的翼龙振翼而起,红色的恶魔似的眼睛瞪向杨城这边。鼓动双翼,气势汹汹地飞扑而来。 杨城拔出刀,向它狠狠掷去。刀锋插向它的脑袋,被它一爪挥到一边。 远处响起九十九的声音:“攻击它的肋下,那里最为柔软!” 杨城连射三箭,都被翼龙挥爪打开了。对方无比恼火,呼地一下喷出一股烈焰。 杨城如灵猫般就地一滚,躲开了烈焰的烧灼。 九十九飞奔到他身边,问道:“你还好吗?” 272 我帮你教训它 杨城吐出一口吸入的浓烟:“还活着。” 翼龙飞落在地,眼神凶狠,一步步朝两人走来。沉重的脚步震得甲板轰隆作响。 九十九箭一般飞跃而起,手中长鞭猛地抽向翼龙的脖子。她像一只敏捷的猴子,荡秋千似地一下子跳到翼龙的背上。 翼龙大惊,连忙振翼飞起。 九十九一手握着鞭子,一手拔出腰间匕首,滑到它肋下,一阵猛戳。 龙血飞溅,染红了她的脸。 翼龙在天空中发出惊恐的惨叫,不一会儿像断线的风筝般一头栽进海里溅起老大的水花。 杨城飞奔至船舷,望着海面泛起的血色,大声喊道:“九十九!九十九!” 九十九的身影从翼龙的翅膀上冒出,她浑身湿漉漉的,长鞭一甩,勾住船舷上长出的藤蔓,飞跃而来。 急促的琵琶声响起,曲声宛若刀剑相击,透出凌厉的杀伐之气。 此时,藤蔓已将彤云阁包裹得严严实实。尖尖的楼顶上,一身黑袍的大巫师在藤蔓形成的椅子上,怀里抱着漆黑的琵琶。 “黑琵琶?”杨城向九十九调侃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大巫师居然还有兴趣弹琵琶。” 九十九抹掉脸上的海水:“你可不要小看他。” 琴声迅疾刺耳,船上的藤蔓像蛇一样扭动着,疯狂地缠住一只离它最近的翼龙。任凭对方喷吐火焰的尖端如同钢针,刺进了翼龙的身体! 凄厉的长鸣响彻天空,另一只翼龙飞扑过来相救,也被修罗血藤缠住了身体。剩下的一只见状,仓皇逃窜,转瞬间消失在茫茫雾霭之中。 两只被修罗血藤捆住身体的翼龙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动了。跟随着藤蔓沉入海中。 船员们很快扑灭了船上的火。 红衣卫忙着清点伤员。 杨城四处寻找铁素青,他在一棵倒在地上的桔子树前找到了他。 铁素青胳膊烧伤,正躺在地上哼哼叽叽。见了杨城,他道:“胳膊好疼啊,守卫姐姐快帮我看看是否断掉了。” “是我。”杨城压低了声音道。 “城哥?!”铁素青连忙坐了起来。 “嘘。”杨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一下他的伤口道:“很疼吗?” 铁素青点了点头,表情十分委屈:“城哥,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好无聊哦。” 藤蔓开始编织穹顶,准备着让整艘船沉入水中。 “这些日子,过得跟女人一样,我也郁闷。”杨城给他包扎伤口,“刚才我还以为你死了,四处找你。” 铁素青感动得泪眼汪汪,问道:“城哥,你说我们能活着离开大海吗?” “能的,只要心怀希望,一定能的。”杨城坚定道。 遭遇翼龙的袭击,海妖号的船员减少了许多。红衣卫从下层调了许多船员过来,进行甲板的修整工作。 而那些伤重不治和严重伤残,则被带入下层船舱,由豢养的猛兽吃掉。 惨叫声和求饶声不绝于耳,双头蛇贪婪吞噬着活人。而那些食肉蝙蝠,则把死去的人啃得只剩累累白骨。 彤云阁在修罗血藤的保护下丝毫未受损。 杨城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他长长叹了口气。 门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拍门声。 “谁?”杨城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喵。”门外响起一声猫叫。 杨城拉开格子门,四耳灵猫轻巧地窜了进来。 “我正担心你呢。”杨城道。 四耳灵猫跳进他的被窝,一双猫眸深深凝视着他:“我没事。” 杨城把它报怀里,发现它左耳有伤,问:“谁弄的。” “跟小雪打了一架。”四耳灵猫抖了抖耳朵,“一点小伤而已。” “小雪?你指的是那只麒麟猫吗?”杨城问。 “什么麒麟猫!一只疯猫而已。”四耳灵猫道,“我要是头上有两个犄角,它绝对不上是我的对手。” 杨城忍俊不禁:“别生气,我帮你教训它。” “不用了,那只猫特别爱告状,万一让大巫师知道就麻烦了。”四耳灵猫道。 “那只猫也有人类的灵魂吗?”杨城问。 四耳灵猫摇了摇头:“它没有和人类互换灵魂,它只是一只猫,比人类还要聪明的猫。” “比人类还要聪明?”杨城疑惑道。 “九十九聪明吧?如果她没有告诉你她原来是一只猫,你肯定以为她是人类。”四耳灵猫道,“如果麒麟猫和人类互换身体的话,它绝对是人中龙凤。” “幸好它只是一只猫。”杨城道。 “大巫师开始怀疑你了。”四耳灵猫道,“我怀疑是麒麟猫搞得鬼。” “所以长久呆在这里是不安全的。”杨城问,“你知道海妖号的弱点吗?” 四耳灵猫陷入沉思:“我得先去找找。” …… 浓稠的黑暗对猫来说不算什么。这日四耳灵猫悄悄溜进海妖号的禁地。那是整艘船的中心位置。也是整艘船嘴黑暗的所在。 里面布满的丝丝缕缕的藤蔓,藤蔓横七竖八,结成一张网,网的里面没有一丝光芒。 四耳灵猫灵活地奔跑着,时而跳跃,时而止步观察,眼前的藤蔓微微移动着,改变着位置,形成迷宫。 它从其他的猫咪口里得知。海妖号的禁地是任何人,甚至任何动物都不能进去的地方。曾经有一只猫咪因为好奇,误入里面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四耳灵猫并不是普通的猫,它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和超常敏锐的听觉。 看到的东西或许会欺骗它,但它听到的声音却不会欺骗它。 早在藤蔓外的时候,它的四只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与船上所有生命跳动的不同韵律。 是的,每一种存在的生命都有它的韵律。海水流动的韵律,风吹过的韵律,动物心跳和脉搏的韵律,一株花从生长到盛开的韵律。那些韵律在它的耳边轻轻响动,奏出动听的乐章。 但是在这艘船上,所有生物奏出的乐章里,它听到了一种苍凉地,悲哀而又低沉的韵律。 那韵律缓慢,悠长,像一滴水落入湖泊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像日落时分深山古刹击出的鼓声,连绵不绝,像深秋最后一片叶子身不由己的随风飘舞。 273 你能来这儿真是幸运 韵律会产生颤动,此刻四耳灵猫打开所有感官,感受空气的流动,感受藤蔓的移动,感受那韵律所在的地方。 它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杨城扮成八十七的模样走出房间,来到院中的时候,东方灼站在潭边上喂鱼。 东方灼看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 杨城走了过来,向他弯腰行了一礼。 东方灼托着个碧瓷碗,碗中盛着一朵朵白牡丹似的植物,没有花蕊,看上去肉肉的。 东方灼道:“这叫雪耳,长在潮湿的山中,那白色的鱼叫幽豚,生长在清澈的深潭湖泊之中。它们身上发出的光,可以疗伤。” 杨城点点头:“东方公子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这些东西芈夏可没有,九泽却有很多。”东方灼笑了笑,将一枚雪耳投入潭中,幽豚立刻跃起一口吞下。 “你有没有看见小紫?”东方灼的眼眸如同深潭,神秘莫测,“那会儿我让猫儿们去找它。可是一只猫都没看见它去哪儿了。我正想着,它是不是被那些海盗们捉去吃了。” 海盗自然指的是船员。从东方灼的表情上看,他并不喜欢那些船员。 杨城道:“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是不吃猫的,猫可以预测风暴和各种危险,人们对它们敬若神明。” 东方灼冷冷一笑:“那我家小紫会去哪儿了呢?” 杨城这才明白对方是在针对自己,他立刻抱拳道:“东方公子别担心,寻找爱猫的任务请交给在下,在下一定会帮公子找回的。” “不愧是混过官场的人,真会说话。那么,就有劳杨兄了。”东方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杨城暗暗心惊。 …… 海妖号,禁地。 那韵律越来越清晰,眼前的藤蔓也越来越纤细,密集,容不下它的身体通过。它不得不硬挤过去。 终于,他看到了一丝微光,那光芒炽红如火,照亮了它的眼眸。 内心一阵激动,虽然那颗心已不是人类的心,但仍怦怦跳得厉害。 它沿着最后一道藤蔓织成的网,站在了这团光芒面前。 这团光芒是从一个树人的胸口散射出来的,那是树人的心脏,缓慢地跳动着。 树人身上钉着金针,长得眉目清秀,浑身红褐色,皮肤上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那高高挺起的胸部证明她是一个女人。 她的头发由无数的藤蔓组成,高高扬起,形成穹顶。他那张开双臂的指尖也是藤蔓,向四周蔓延,双腿形成树根牢牢扎入地下铺展开来。 她的表情很安详,仿佛沉睡与甜美的梦中。 四耳灵猫不相信时间有树人的存在,即使真的有树人,那也是人为操纵的。 “你是谁?”它问。 树人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透着微微的金黄。 “啊,很久,没有动物来拜访我了。”树人嘴唇没动,但四耳灵猫听到了她缓慢而温柔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呆在这里?”四耳灵猫问。 “是啊,我是谁呢?为什么会呆在这里呢?”树人疑惑地自问,“这件事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让我想一想。” 她缓缓眨动着眼睛,渐渐地,双眼垂了下去。 “你别睡着了,回答我的问题。”四耳灵猫道。 树人睁开眼,声音里透着欢喜:“你是一只猫?猫怎么会说话?” “我是一只拥有人类灵魂的猫。”四耳灵猫道。 “我记得以前也有一只猫来这里,可惜它还没见到我就被血藤给绞死了。你能来这儿,真是幸运。”树人道。 “我不是一只普通的猫,我说过,我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四耳灵猫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一截藤蔓轻轻地戳了戳它的脑袋,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别紧张。”树人道,“我只是想感受感受你的灵魂。还真是人类的灵魂啊。把你变成这样的,一定是他。” “那你呢?你也是人类吧?把你变成这样的是不是他?”四耳灵猫道。 “不是,不是他,是我自己。”树人道,“那时候啊,我们还住在陆地上……” …… 神木国有许多部族,青藤家是众多部族中比较小的一支。 部族婚姻制度严格,本族与外族严禁通婚,更不用说与隔海相望的芈夏人联姻了。 族长青藤奈有五个儿子,七个女儿,前几个儿女都有正经的名字,独独到了小女儿,他懒得再伤脑筋取名字了,直接叫他青藤七,阿七。 阿七活泼好动,一点都不像其他兄弟姐妹。只知道闭门读书,研究药典,她喜欢爬山,攀岩,自己亲自去认识和采摘那些书本上所记录的药物。 神木国有许多草木,制药是仙奴人的特长。相比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慵懒的伽满人,他们天生勤奋,爱好和平,喜欢用双手,创造财富。 阿七长到十二岁了,虽然还是一张娃娃脸,但眉目间已浮出了少女的妩媚,一张苹果脸白里透红,人人见了都想亲一口。 这天,青藤奈从街上买了一个小奴隶,瘦的跟竹竿儿一样,一头火红的头发像乱稻草。让他一下子想起了盛开在街畔的虞美人花。 小家伙眨巴着一双茶色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看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青藤奈叫来几个年幼的儿女,把红发小男孩一推:“这个孩子叫东方灼,九岁,来自芈夏大陆那边的幽国,被人贩子拐到我们仙奴国来了。现在,就交给你们做药物实验吧。” 对于整天拿小动物做实验的药师来说,用活生生的人体来做实验是他们一直所希望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的儿女成为一个优秀的药师,青藤奈会将一些病人的病毒种在东方灼身上,然后让孩子们用草药来医治这些疾病。有时,他甚至故意弄伤这个只有九岁的男孩。 东方灼表现的很乖,逆来顺受,从不抱怨,甚至在被疾病和痛苦折磨的时候,他都对青藤家的人充满了感激。 这种感激对青藤奈和他的的儿女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274 你有救了 东方灼不过是一个没有尊严的奴隶,奴隶主只会鞭打他,让他干最重的活。在青藤奈这里,他只需要躺着,让那些药师在他身上试药即可。 他不过是一个做实验用的小白鼠。 只有阿七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她给他处理伤口从来不留疤痕,他因药物过敏差点死掉的时候,唯有她在全力救他。他试药丧失视力和听力的时候,唯有她让他重见了光明,让他听见了声音。 有一次,青藤家的五公子让一只毒虫咬了他,他当场心脏骤停,别人都以为他死了。把它埋进土里的时候,是她把他从土里挖出来,照顾了三天三夜,让他活了过来。 她制的药很苦,但每次喝完药,她都会塞给他一颗自己做的薄荷糖,让他知道生命不仅是苦的,还有甜的。 毫无疑问,阿七的医术是所有人中最高明的,甚至连她的父亲都认定了,她是青藤家药师王的最佳候选人。 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阿七的优秀引来了大公子和五公子的嫉妒。两人一个擅长制蛊,一个擅长制毒。 在两人的观念里,青藤家药师王的位置,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是没有资格坐的。何况,她是父亲庶出的女儿。 他们把气都出在了东方灼身上,给他下了一种最为恶毒的毒蛊。 这种毒蛊发作起来,开始是皮肤刺痒,接着身体从脚尖开始慢慢腐烂,一直烂到头部。虽然东方灼试药无数,但身体对这种蛊毒根本没有产生抗体。 青藤家所有药师都束手无策,连青藤奈也只想出了将东方灼冰封在冰棺里,以阻止腐烂扩散的办法。 阿七陪在他身边流泪,她十分自责:“小灼,我不是一个好的药师,我没有办法救你。”那时他已经被刺痛折磨的失去了力气,他躺在冰棺里,只求一死:“阿七姐姐,你不要哭,你是个好药师,你已经尽力了。现在,我只求速死,我不想再忍受这种折磨了。” “可是,你的梦想呢?你不是说,等你长大了要回幽国找家人的吗?你若是死了,你的家人会很伤心的。” 阿七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小灼,你要等着我,你的病肯定能医好的,我这就去找医你的药,你等着我!” 十四岁的阿七离开了家,踏遍神木国每个角落,寻找着解除蛊毒的药。她找了整整一年,最后终于找到了。 东方灼在冰棺中整整睡了一年,开棺的时候,他的身体早已冻僵。 阿七不由分说,在头天夜晚背起他离开了家,甚至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她带着东方灼来到一个幽谷,谷中有座破庙周围景色极美。百花齐放,彩蝶翩跹。 他慢慢苏醒,惊喜的看着她:“阿七姐姐,你回来了。” 阿七点了点头,她和之前变得有些不太一样,虽然她比从前更加漂亮,更温柔。但是那双妩媚的眉眼,多了一份无法言述的哀伤。 “阿七姐姐,你瘦了好多。”他说。 “小灼,姐姐找到了医治你的办法。”阿七没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有救了。” “是吗?”他笑的天真无邪,“那太好了。”“小灼,你心里是不是恨着我们青藤家所有人?”阿七问。 “怎么会?你们对我很好,我怎么会恨你们。”东方灼垂下了头。 “我们对你不好,没有人会喜欢被人当做试验品的感觉,连小动物都不喜欢。小灼,你是人,尽管你全力的讨好青藤家所有人,把仇恨掩饰得无比完美。但我仍旧能感受到你内心的深渊。”阿七道。 东方灼眼底掠过一丝怨毒:“所以阿七姐姐,你应该让我痛快的死掉。” “你怨恨我们是对的。”阿七温柔的抱住了他,“我们不该折磨你。小灼,怨恨会毁掉一个人的性格,我不想你变成一个残忍的人。请你放下仇恨,让自己找到快乐。” “阿七姐姐……”东方灼哑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身体,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温暖所包裹。 从阿七的指尖长出十几根绿色的藤蔓,藤蔓分成无数细小的分叉,刺进了东方灼的身体,将他温柔地包裹起来。 阿七原本白皙的容颜渐渐变成了红褐色,手上的皮肤也转变成了树干似的颜色。 东方灼醒来的时候,阿七戴上了帷帽,双手也用手套遮的严严实实。她煮了一碗药,喂他喝下。 他喝了药,原本腐烂的双脚已被一层厚厚的草药裹住,能够感受到肌肉生长的刺痒感。 东方灼看着阿七道:“阿七姐姐,谢谢你。” “不用谢。”阿七声音有些沙哑,“小灼,等你的腿好了,离开神木国,回家去吧。” 东方灼道:“阿七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的家在神木,我不能跟你回去。”阿七道。 东方灼握住她的手:“阿七说让我放下怨恨,寻找快乐。但是怎么办呢?我跟阿七在一起时才是最快乐的。所以我想让阿七陪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回家。我要把我的意中人带给我爹娘还有我的孪生哥哥看。” 他称她为阿七,不再是阿七姐姐。 阿七猛地抽回手:“小灼,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阿七,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你的哥哥姐姐们用药折磨我,只有你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救我。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东方灼问。 “不是,不是的。”阿七的声音里夹着哭腔,她努力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啊!” “你骗我。”东方灼试图掀起她头上戴的帷帽。 “别碰我!”阿七仓皇后退。 “你为什么戴着帽子,而且把手也遮得严严实实?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东方灼疑惑的问。 “我没有生病,你知道的,我极爱美,我怕太阳晒坏了我的皮肤。”阿七道,“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她来到河边,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的难过,双手掩脸,压抑地痛哭。 275 你快离开这里 阿七从早到晚都戴着帽子,这让东方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天黄昏,他喝过药,向她撒娇:“阿七,为什么现在我喝药,你不给我糖吃了?我想吃你做的薄荷糖。” “你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还像小孩子一样要糖吃,别人知道了会笑话的。”阿七道。 “我才不要管别人怎么看,我就要吃糖。”东方灼撅着嘴。 阿七无奈,打开自己的包,翻找了半天才找到几颗糖,递给了他:“给你,就剩这么几颗了,省着点吃。 东方灼吃了糖,满足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见他睡着,她按着胸膛,一个人悄悄来到一棵大树后面,从包里拿出一根金针,撩开衣服,将金针狠狠的刺进肩头上的穴位处。 她疼得几乎昏阙过去,等眼前的金星消失,她才缓缓的转过身。 “时间不多了啊,即便用金针也阻止不了身体的木质化。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可是那孩子的腿还没好,该怎么办呢?” 她忽然听见东方灼惊慌的喊声:“阿七,阿七你在哪里?” 她连忙赶到他身边,把他抱进怀里安慰说道:“我在这里。” “阿七,我刚才做噩梦了。”东方灼眼里闪烁着泪花,“我梦见自己在谷中到处找你,但是无论怎么找,我就是找不到你。” “你看我不是在你身边吗?”阿七柔声道。 “阿七,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东方灼道。 “我不会离开你的。”阿七道 “我们一起找个人多的地方住下来好不好。山谷里阴森森的,我害怕。”东方灼道,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等你脚好了我们就找个美丽的镇子住下来。”阿七安慰他,“继续睡吧,我守着你。” “嗯。”东方灼躺了下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阿七,忽然道,“阿七。” “怎么了?”阿七柔声问。 “我好久没看到你的脸了,你一天到晚戴着帷帽,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摘下帽子,让我看看你的脸好不好?”东方灼恳求道。 “不好。”阿七道。 “为什么?”东方灼问。 “因为我的脸被……”她顿了顿,“被野蜂蜇了,肿的像猪头,我怕你见了会取笑我!” “被野蜂蜇了?”东方灼难以置信,“手也蛰了吗?” “是的,那天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阿七道。 “蛰得很严重吗?脱下手套让我帮你看看吧。”东方灼道。 “不用了,我自己就是药师,已经敷过药了,还没有消肿而已。”阿七道。两只戴手套的手绞在一起。 “给你们青藤家当试药人,我也算半个药师了,让我看看嘛。”东方灼央求。 “不给看,赶快睡觉,否则我一拳把你打晕。”她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整整五天过去了,这天早晨,东方灼醒来,一缕阳光透过庙顶的破洞照在他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四处搜寻,没有见到阿七的身影。 “阿七,阿七!”他大喊声,生怕她丢下他走了。 阿七没有回答他,他瞥见身边的烤山鸡里有一张纸,连忙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小灼,别来找我,等你找到我时,我可能已经变成了山谷中的一棵树。你的腿再过一天就好了。忘记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对你的伤害,我已为他们偿还。现在你是自由的了,回家吧。” 最后的字迹格外潦草,阿七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手抖得写不出来。 “阿七。”眼泪大颗大颗的从东方灼眼中落了下来,他看着阿七的留言,反复问:“阿七,你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会变成一棵树,你明明是人。” 他想阿七或许还没走远,两条腿仍不听使唤。他缓缓爬出庙,捡起地上的枯树枝,慢慢直起身,尝试着迈出第一步。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在山谷中行走着,一边大声呼喊阿七的名字,期盼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找到了她的手套,继而找到了她的帷帽。可始终未找到她的踪迹。 天黑了,山谷中的萤火虫亮了。 他喊的嗓子哑了,腿也摔破了,但阿七仍未出现。 他绝望地倒在草丛里,抱着膝盖,泪流满面:“阿七,你为什么抛弃了我?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 一阵风吹来,萤火虫惊慌逃窜。 “她当然会永远陪着你。”一个金属般的声音说道。 他抬头事四顾,问:“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找她,你想见她。”一团浓浓的黑影伫立在他面前。 他感到了强大的压迫感,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这团黑影让他十分熟悉,尽管恐惧却又想靠近。就像夏夜听鬼故事的人虽然害怕却在好奇心促使下继续听下去一样。 “阿七在哪里?”他着急的问,“你把她怎么了?” “应该说你把他怎么了?”黑影道,“跟我来。” 黑影如幽灵般往前飘去,东方灼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的跟着它。 浓密的树林像远古巨兽,里面充满了怪异的虫鸣鸟叫。 黑影指着前方说:“看到那棵大树了吗?她在那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好。” 东方灼心脏怦怦跳动着,在幽暗的森林中听来宛若战鼓的声响。 萤火飞舞,昏暗的光芒下,他看见那粗大的树干旁坐着一个人,那人一头树藤似的褐色长发,那张让他格外熟悉的容颜变成了树皮一样的颜色,上面布满了红黑色的纹路。 “阿七”他颤声唤道,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阿七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仍是人类的眼睛,里面装满了无奈和悲哀:“小灼,你快离开这里,就当我已经死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东方灼泪流满面,他宁愿眼前的一切是场噩梦。 “还不都怪你。”黑影道,“是你把她害成这样子的。你身中蛊毒,她翻阅古籍,从而得知有一种叫修罗血藤的植物能够治愈你她访遍名山大川,终于从一名来自九泽的屋雾灵人那里购得一枚血藤的种子。这种子只有寄生在人心口以血气滋养才能发芽。血藤长出以后,宿主也会成为血藤的一部分。” 276 我死给你看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阿七用变成树枝的手捂住了耳朵,眼中流出血泪,“小灼,别听它的,我心甘情愿变成这样的。” “阿七,跟我走。我们去找神木国最好的药师,他一定会治好你的!”东方灼上去拉她。阿七打开他的手,往前爬了几步。她的双脚已变成树根,深深地扎在了泥土之中。每爬动一步,树根便从泥土中拖出一分。 她冲东方灼大喊:“快走,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树藤,再好的药师也无法让我恢复原来的样子。算我求你了。你走吧,别管我,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东方灼扑在她身上,紧紧抱住了她:“不,我不走。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要在这里陪着你!” “修罗血藤是生长在九泽中最为可怕的一种植物。”黑影道,“这种植物以血肉为生,所以它会捕食活物。只有临死时才开一次花,结一次果。你若陪着她,会被她吃掉的。” 东方灼狠狠地看着它:“你是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是谁?”对方哈哈一笑,绕着他飞舞了一圈,“阿七不愿告诉你,那我来告诉你吧。”黑影幻化成东方灼的样子,一袭黑袍,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睛没有眼白,像两个黑洞,冷冷注视着目瞪口呆的东方灼:“修罗血藤的种子发芽之后,会吸收宿主的怨念,当它吞噬第一个活物的时候,这个活物的怨念加上宿主的怨念,就会形成树灵。阿七解了你的蛊毒,吸了你的血液,你的怨念也流进了她的身体里,说白了,我就是你的怨念所形成的树灵。” “宿主会慢慢变成树藤,会失去人类所有的思想和感情。第一个形成的树灵负责保护植株和引诱活物靠近,之后被血藤吞噬形成的灵为怨灵,为树灵所管理。树藤吞噬的活物越多,则长得越大。” “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救她?”东方灼问。 “她的身体已经木质化,救她也只有一个办法。”黑影道,“找一具完美的躯体,将灵魂互换即可。” “灵魂互换?”东方灼仿佛看到了希望。 “不,小灼,你别听他的,我不许你去伤害别人的性命!”阿七决绝道,“你要是敢那么做,我死给你看!” “你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想死都不是见容易的事情。”黑影道,“再说,如果你死了,你以为小灼会活着吗?” 东方灼握着阿七的手:“阿七,你要好好活着,你若是死了,我便陪你去死!” “我会先控制她的变异。”黑影道,“你得带她离开这里。你不能把她带到人间,人间的药师和术士们会想方设法除掉她甚至利用她的。你要把她带到有水的地方,这样她既不会饿死也不会变异的太快。而且有利于躲避追击。” “然后,我会帮你寻找适合她的身体。”黑影掠过阿七的手脚,那变异的手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不过皮肤的颜色仍是树藤的颜色。东方灼听了黑影的话,带着阿七离开了幽谷。他买了一条船,住在江上,然而三个月过去了,黑影迟迟没有找到适合阿七的身体。 面对东方灼的质问,黑影道:“我现在力量太小了,就算找到适合的身体,我也无法完成灵魂转换的仪式,我需要力量。” “你想让我做什么?”东方灼问。 “让我到你的身体上吧。”黑影道。 “不行!”东方灼干脆利落地说。 “为什么?我的心和你的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想守护阿七。为了她,我们可以与全世界为敌。让我住进你的身体吧。你不仅拥有不老的容颜,也会拥有强大的灵力,有了力量你才能守护心爱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的懦弱和天真,才会被人贩子拐到神木国当奴隶,才会被人试药下蛊害成这样!” “因为你没有力量,你的命运才是这个样子。如果你有力量,阿七就不会变异成一棵树藤。如果你有力量,大公子和五公子就不敢在你身上下蛊。如果你有力量,你就不会成为一个奴隶,如果你有力量,你现在正与你的家人在自己的国家里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来吧。让我成为你,让你成为我。让我们用强大的力量来摧毁这个世界的不公,守护我们所爱的一切!” 东方灼心动了,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故国,想起家里的爹娘和弟弟,想起成为试药人所经历的疼痛,那一次次死去又复活的感觉折磨着他的心脏。看到失去往昔容颜的阿七,那感觉比奴隶主用皮鞭抽在他身上还要痛苦。 “好!”东方灼答应了。 黑影一下子钻进了他的口中,身体像撕裂般疼痛。他昏倒在船舱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船里到处都是鲜血,像经历过一场屠杀。角落里还散落着一堆人类的骨头。 他的心脏怦怦地跳动着,船舱里的白骨和鲜血刺激着他的视觉,他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 空气里夹杂着血腥味的植物香气。想到阿七,他恐惧得两腿发软。 “阿七!阿七!”他跌跌撞撞去阿七的卧室寻找她,然而船似乎大了三倍,到处都缠着丝丝缕缕的藤蔓。他找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总算找到了阿七。 阿七张开双臂,直挺挺地靠墙而立,变异成藤蔓的头发高高扬起,往船舱蔓延开去,她的双手和双脚也变成了藤蔓,向四方铺展开来。 “阿七!”东方灼悲痛欲绝。 “小灼,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让那个怪物进入你的身体?” 东方灼哭道:“因为我想让你活着!” “它利用了我们。”阿七道,“它控制我袭击渔船,还让我吃掉那些船员。小灼,算我求你了,杀掉我吧!” 阿七眼中留下了血泪。 “不,我会救你的。”东方灼泪如雨下,他握紧了拳头,“相信我,阿七,我一定让你变成原来的样子。” 277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自从黑影融入了东方灼的身体,东方灼似乎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既有黑影的意识,也有自己的意识。 无需舵手,只要操控着修罗血藤,船自会石像他想去的地方。他操纵着这艘被藤蔓包裹的船,吞噬了更多的船。这样藤蔓长得越多,船也越来越大,他的灵力也越来越强。 他和他的船成了神木国流传的江上的怪物。这艘妖船惊动了皇帝。皇帝拍嘴尖锐的水师围剿它。 东方灼在那次围剿中差点船毁人亡。对方的将领似乎知道船上包裹着的植物是什么,他们找了一个虫师,放出的虫子几乎把船摧毁。 还好,修罗血藤不怕火,东方灼一把火烧死了虫子。操纵着妖船仓皇逃到了海上。 大海广阔,各国商船贸易频繁,不是水师能管辖得了的。东方灼经过江上的那次教训,在船上增加海兽巩固防御。他在茫茫大海中一边吞噬各种船只,一边寻找适合阿七的人选。 他的船越来越大,一个人生活在船上太孤独了。于是他挑选一些幸存者留在船上为他所用。 他的杀业越来越重,围绕在船上的怨灵越来越多,阿七日夜听着那些怨灵的哀叹,她请求东方灼让她解脱,可东方灼不愿意。 “阿七,你知道吗?”有一天,他抚摸着她的脸说,“我成功地将一个人与一只猫进行了灵魂互换。而且前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个与你灵魂匹配的姑娘,过不了多久,你能拥有人类的身体了。看,这是那个女孩的画像。” 阿七看到画像上是一个黑衣女子,长着漆黑的双翼,眼睛里装满了星辰大海,那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姑娘。 “我在海上偶尔遇到她的,她一定就在附近的岛上,相信我,我会找到她的。”他信誓旦旦地对她讲。 “我受够了。”阿七冲他发火,“小灼,你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恶魔吗?”东方灼凄然一笑,“是啊,小时候,我太调皮,和弟弟第一次在海边玩,弟弟回家了,我却被沙滩上五彩斑斓的贝壳迷惑,结果被人贩子拐道了神木国。那时候的我就已经变成恶魔了吧。痛恨着大海,痛恨着人贩子,甚至痛恨着你的家人,发誓长大后要复仇。但是我却深爱着你。” “为了能使你好起来,我心甘情愿化身恶魔。”东方灼道,“你知道被我掳到船上的人都叫我什么吗?他们叫我大巫师。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法力无边,神秘莫测。但是在你面前,我只想当你的小灼。” 阿七嘶声道:“不,你不是我的小灼。我的小灼温柔善良,乖巧听话,从来不伤害别人。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用密集的藤蔓把自己包裹起来,她无法死去,但可以封闭自己。 她已对他心灰意冷。所以不再见他。 回忆如烟般散去。 “这艘船,现在已经有一个小岛那般大了吧?吞噬的生灵越多聚集的怨灵也越多,我现在快要失去自己的意识了。那些冤魂的怨念撕扯着我,有时候我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究竟是人类阿七还是一个吞噬生灵的妖树。”树人阿七对四耳灵猫道。 四耳灵猫晃了晃尾巴:“在猫的身体里呆久了,有时我也会傻傻分不清自己是猫还是一个人。” 一猫一树相视而笑。 “我果然推测得没错,东方灼就是大巫师。我想他之所以用两个身份活在船上,是因为寂寞吧。”四耳灵猫自言自语。 “小猫咪!”树人阿七道,“如果你厌倦了这艘船,请你找个人来杀我吧。看到我的心脏了吗,这颗缓缓跳动的赤红的心脏。” “我的肢体不怕火焰,但我的心脏却是人类的心脏,用烧红的剑刺进我的心脏,我便能够永远的解脱了。”阿七说道,“所以拜托你,如果有一天你厌倦,去找一人来杀我。” …… 杨城一边巡逻,一边四处寻找着四耳灵猫的踪迹。从上层船舱一直找到中层船舱。 他捏着嗓子,以女人的声音小声呼唤着:“小紫,喵喵,小紫,喵喵。” 他学猫叫的声音特销魂,搞得船员们面红耳赤,浮想联翩。若不是忌惮红衣卫,他们早就伸手在他身上摸一把了。 九十九听了扬起鞭子在他屁股上抽了一记,严肃训斥:“八十七,船上是禁止大声喧哗的,你忘了吗?” 杨城一愣,捏着嗓子弱弱道:“我没有大声喧哗啊。大巫师的猫咪小紫不见了,东方公子会把我喂海兽的。到时候谁都救不了我。九十九,你帮帮我吧,和我一起找小紫。” 杨城扭捏作姿的样子十分搞笑,不知道面具后的九十九是怎样一副表情,她冷冷道:“好,我会吩咐船员帮你留意一下的。” “多谢!”杨城向她抱拳。 然而他找了一天都没找到。 巡逻完毕以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格子门,赫然看见一团紫色的身形正团成个球趴在他被窝里闭目养神。 “小蝶,你去哪儿了?我找你一天了。”杨城揉了揉四耳灵猫的脑袋。 四耳灵猫抬起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杨城虎躯一阵,觉得它打呵欠的样子丑得可爱。 四耳灵猫咂咂嘴巴,跳进他怀里,两只大眼睛闪闪发光。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杨城被它看得一头雾水。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四耳灵猫的尾巴晃来晃去,“大巫师就是东方灼,东方灼就是大巫师。他有个意中人,变成了树藤,就在中层船舱里……” “什么跟什么,你慢慢说,我都被你搞糊涂了。人怎么可能变成树藤呢?” 于是四耳灵猫把阿七的故事细细给杨城讲了一遍。 …… 中层船舱的工匠已经睡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黑影出现在昏暗的过道里,他悄无声息往前走着,宛如一个幽灵。 他穿过浓密是黑暗,来到一团被藤蔓包裹的事物前,轻声道:“阿七,我来看你了。” 阿七没有说话。 278 我再也不愿见到你 “让我见见你吧。阿七,我想念你。”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藤蔓。 藤蔓收得更紧了些,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你还是不愿意见我吗?”他的语气格外伤心。 “你的阿七已经死了。而我的小灼也已经死了。”阿七的声音响起。 “可是你我明明都还活着啊。”东方灼哽咽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若真是为了我,就不该杀那么多人。”阿七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愿见到你。” “总有一天,你会愿意见到我的。”东方灼眼神坚毅。 …… “轰隆隆。” 海妖号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整艘船剧烈地摇晃着。 正搂着四耳灵猫睡觉的杨城猛然惊醒。他从床铺一直滚到门边,脑袋重重撞在了格子门上,撞出一个大包。 他被撞得眼冒金星:“怎么回事?” 四耳灵猫抖了抖,道:“不好了,船漏水了,快离开这里!” 杨城抱起它往外奔,四耳灵猫提醒道:“面具!” 杨城戴上面具,搂着猫跌跌撞撞奔出房间。 他在走廊中疾奔,刚好与九十九撞了个满怀。 “跟我走!”九十九拉起他的手,往前直奔。 一道水墙哗啦啦迎面涌来,九十九从脖子里摸出一枚深蓝色的珠子,那珠子发出白色强光,形成一个硕大的气泡,气泡把两人一猫裹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辟水珠吗?”杨城吃惊地瞪着九十九脖子上的挂坠。 “嗯。”九十九以灵力催动辟水珠,气泡裹着三人一路往出口飞驰。 冲到外面,水浪滔天,周围漂浮着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气泡,气泡里全都是人。 藤蔓已将彤云阁缠住,高高的阁顶上。戴着狰狞面具的大巫师静静伫立着,他手里高高举着根造型诡异的藤杖,指向笼罩在头顶的藤蔓。 藤杖顶端发出绿色的强光,头顶的藤蔓缓缓散开,整个海妖号慢慢浮出海面。 船舱里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那是藤蔓排除海水的声音。 甲板上的水很快退去,一些来不及逃走的鱼拼命跳跃着。 九十九收了气泡,吃惊地看着海面上的奇景。 只见海面露出无数黑色礁石,那些礁石形态狰狞,犹如上古巨兽。 “想必是船在水下行驶的时候撞上了礁石,所以才会引发海水倒灌进船舱的意外。”九十九道。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海雾弥漫,杨城抬头看着大巫师的身影,想到四耳灵猫告诉他东方灼就是大巫师,心中五味杂陈。 更多的是害怕,他在大巫师眼皮子底下杀人,男扮女装,大巫师却不拆穿他,还跟他喝酒,他实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突然,海妖号又晃了一下。 黑色的礁石咔嚓咔嚓动了起来,一头一头的海兽浮出海面。 “那是什么?”杨城瞪大了眼睛。 “是海龙王!”有人大叫。 那海龙王状若蜥蜴,遍体黑甲,从脑门到脊尾巴长了一排礁石般的背鳍。 “原来海妖号不是触礁,而是遭遇了海龙王的围猎。”九十九道。 杨城在书上读到过海龙王的故事,但未曾见过海龙王的样子,如今一见,感觉它就像一头巨鲸。 数了数露在海面上的背鳍,海龙王有十余头之多。 它们绕着海妖号围成一圈,硕大的蓝色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船上的人。 在它们的注目礼下,船上所有人都吓得脸色惨白,他们战战兢兢,只要海龙王尾巴一扫,半个小岛都能被它们扫平。 就连大巫师也被它们的气势所震。他黑色的衣袍在海风中猎猎飞舞。没人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杨城低声道:“”恐怕今天在劫难逃了。 “未必。”九十九道,“海龙王虽然块头大,但是它们的牙齿细小,视力也差,最最大的缺点是,他们行动很慢。” 大巫师祭出那把黑琵琶,他轻轻一弹,怨气凝结成一只只庞大的黑色飞龙,扑向海龙王。 而海妖号船体迅速缩变成狭长型,如同离弦之箭般在夹缝中横冲直撞。 琴声铮铮,怨气形成的飞龙击中海龙王,海龙王愤怒地反击,一不小心达到同伴,引发了内部斗殴。 海龙王每一个动作都能掀起滔天巨浪,海妖号像一片树叶般在海浪中浮沉前进。 突然一道黑影向海妖号横扫而来,半个海妖号一下子沉入了大海之中。 辟水珠撑起气泡将九十九和四耳灵猫包裹起来,而杨城被激流冲到了海渊深处。 他看见整个海妖号像一只巨大的水母,那粗大的藤蔓,正缠住一头海龙王,藤蔓的尖端像钢刺一样刺进海龙王的眼睛。 …… 有多久没有见到着灼灼盛放的桃花了呢,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故城的春色了呢? 杨城走在幽国帝都的街道上,看着熟悉的城池里盛放的桃花,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走进自己的家里,仆人们正在打扫庭院,他们恭敬地向他行礼。他眼含热泪,微笑着回应。 他来到自己读书的院子,落英缤纷处,一抹粉色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墙头,轻轻哼唱着一首童谣。 恍惚间,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小蝶。”他颤声唤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小城哥哥。”她转过头冲他微笑。 他来到墙下,张开双臂,她开心地跃入他的怀中。 “小城哥哥。”她的容颜变了,变成九十九的样子。 “杨城,你醒醒!”九十九用力晃着他的肩膀。 杨城缓缓睁开眼,从梦境一下子跌入现实,他的脑袋有点乱,怔怔地看着戴着面具的九十九,不知所措。 “小城哥哥,你不会是傻掉了吧?”四耳灵猫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胸膛撕裂般疼痛,手臂也火辣辣的疼。杨城艰难地直起身,问道:“我们从海龙王那里逃出来了?” 九十九点了点头:“虽然说是逃出来了,但船上的人死了大半。” “为了逃命。大巫师用人血祭树,你能活着实属万幸。”四耳灵猫道。 “铁素青呢?他还活着吗?”杨城问。 九十九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没去找他。” 279 我在这里 周围一片狼藉,那些树藤正在缓缓移动着,进行着自我修复工作。而另一些藤蔓则缠住了尸体,进行着吞噬。 “我得去找他。”杨城道,“否则他会死的。” 一些活着的船员紧紧挨在一起,杨城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他们有没有看到铁素青。他们皆瞪着惊恐的眼睛,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城哥,城哥是你吗?我在这里!”铁素青的声音响起。 杨城连忙顺着声音寻找铁素青。在两棵倒在一起的大树下,他看见一只手正在向他摇摆。 他和九十九一起把树拖开。铁素青激动的泪流满面:“城哥!” “什么都别说了。”杨城拍了拍他的肩膀,“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能不能站起来?” “右腿断了。”铁素青哭哭啼啼,“城哥,我现在残废了,大巫师会不会把我喂海兽啊?” 九十九检查他的右腿,发现他的小腿骨断了。她简单粗暴地将他的断腿接了上去。 “哇!”铁素青疼得大叫,几乎昏倒在地。 “好了,接上了。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大巫师不会把你喂海兽的!”九十九接过杨城递过来的木条,简单地给铁素青的断腿包扎了一下。 几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夜雾再次笼罩整个海面。 船已修整完毕,因为损失了大半船员,整艘船显得空荡荡的,遭受惊吓的船员躲在角落里,眼神空洞,不知何去何从。 “我觉得我们就是这艘船的备用料。”铁素青低声埋怨,“遇到危险我们被用来祭船,想逃又无处可逃。” “海妖号从不靠岸,现在我们置身于食魂海中,能逃到哪里去呢?”九十九道。 “如果有条船出现在这里该有多好。”铁素青望着海面,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这条船太可怕了。” 九十九冷哼一声:“别做梦了,食魂海根本不会出现船只,就算出现了,也会被海妖号瞬间吞噬。” 夜雾弥漫,杨城抱着猫,看着大海,隐隐地,他好像看到不远处有光芒闪烁。 “看,那里是不是有光啊?”杨城大叫。 几个船员缓缓走到船舷旁,吃惊地睁大眼睛,透过夜雾努力分辨那微弱的光芒。 …… 鲲岛上响起急促的钟声。 住在村子边缘的项珂和花不落连忙走出屋子,来到村子的最高处。那里是鲲的背鳍,站在上面可以巡视全岛情况。 清木琉璃,清木海棠还有族长已站在了那里,村里的壮年男子正从家里往这边赶来。 花不落向族长行了一礼,问道:“这次出现的是什么?” 族长皱着眉,摇了摇头:“老夫老眼昏花,看了半天,总觉得那东西既像棵树,又像艘船,但是这么大的船,老夫还是第一次见。” “爷爷,那是船没错!”清木琉璃道,“一艘被树藤缠绕的船。” 花不落拿出千里眼,仔细观察。夜雾太浓,她迷迷糊糊看出横戈在海面上的的确是一艘船,船上似乎还有人。 “古怪!”花不落自言自语,把手里千里眼递给项珂,项珂看了一眼,对她的看法表示赞同。 “给我看看!”清木海棠抢过他手里的千里眼,也睁大眼睛好奇地去看。 “的确是艘古怪的船。”项珂道,“按正常道来讲,陆地人的船只是不可能驶入食魂海的。” 清木琉璃点点头:“若不是住在鲲岛上,我们人鱼族也不会轻易来食魂海,这片海域非常可怕,充满了煞气,也只有鲲敢来这里。” “不管那是什么,大家不要放松警戒,作好应战的准备。”花不落道,“请族长吩咐下去。必要时,我们离开这里。” 村长点了点头,吩咐站在底下的村民加强岸边的巡逻,以防那艘怪异的船发动突袭。 海妖号的最高处,一袭黑衣的东方灼透过千里眼,仔细观察出现在西北方的岛屿,看到岛上的人影,他内心一阵欢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让我找到了。”面具后传出他怪异的金属质感的声音。 他放下千里眼,对身边面无表情的女子道:“十七,放出骷髅兵,先去岛上探探情况。” “是。”十七右掌黑气翻涌,附在船体上的惨白骷髅一个接着一个跳入海中,往鲲岛游去。海妖号缓缓行驶在骷髅兵后面。 花不落不时用千里眼观察盘踞在海面上的那艘怪船,她发现那艘船越来越近了。 船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而鲲似乎不打算离开这片海域,仍旧纹丝不动。 岛中的禁地无极珠前,族长用古老的海洋语言喃喃诉说什么。无极珠光华流转,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行到一定距离后,海妖号停了下来。 “是岛,是岛!”铁素青激动地大叫,“是人鱼部落居住的鲲岛。” 若不是腿断了,铁素青一定会手舞足蹈。可惜现在他只能挥舞手里用作拐杖的木棍来表达自己的兴奋。 杨城心里也挺激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岛上的珊瑚屋,甚至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人鱼。那些人容颜极其美丽,像是海中的精灵。 “看来,大巫师的目标是这座岛。”感受到阴煞之气的九十九道。 杨城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难道他要让人鱼做海妖号的奴隶吗?” “人鱼部落热爱自由,是不可能为人奴役的。”四耳灵猫道。 一阵风吹来,雾气越来越浓,海面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气。 “我不希望人鱼成为海妖号的奴隶,我们应该通知他们,让他们离开这里!”铁素青道。 “人鱼部落痛恨陆地人,只怕我们还没上岸,就被他们用骨刀杀死了。”九十九道,“我们还是静观其变把。希望他们能逃过这一劫。” 有船员急于逃离海妖号,他们刚纵身跳进海里,便被修罗血藤绞断了身体。众人见状,再也不敢轻易跳海,呆坐在船上听天由命。 “大巫师难道疯了吗?”杨城看着彤云阁上那抹漆黑的身影,突然感到东方灼极为可怕。 他不知道,现在的东方灼是不是和海妖号一样,成为一个邪恶的,妖异的存在。 280 你们都会成为我的奴隶 东方灼,到底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少年,还是一个残忍好杀的怪物。那具躯体里的灵魂到底是人类,还是妖魔? 无极珠前,族长仍用古老的海洋语言向无极珠诉说着什么,但无极珠并未作出回应。鲲也停留在原来的地方,未曾前进半步。 海草丛中传出异响,一只只浑身笼罩着黑气的骷髅兵悄悄探出脑袋,黑洞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跪在无极珠前的族长,然后,它们发了疯一样,举起手中锈蚀的刀剑,冲了上去。 “有情况!”发现异常的清木琉璃大叫,迅速拔出了腰间的骨刀。 清木海棠率先挥刀砍倒一个骷髅兵。紧接着,无数骷髅兵如潮水般涌上了鲲岛。 花不落从千里眼中看到了从海水中冒出的成千上万只骷髅,脸色顿时惨白:“哪里冒出这么多骷髅。” 项珂拿过她手里的千里眼,道:“无极珠那边有麻烦了,我们过去看看。” 清木海棠惊恐地发现,她挥刀砍倒的骷髅兵很快又站起来反攻,酣战了半日,骷髅兵没有减少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多。 清木琉璃一刀将骷髅兵的脑袋击碎,剩下的残肢重新与其他骷髅合二为一,组成诡异的怪物。 “为什么会这样子?”清木琉璃浑身发毛,不论怎样,攻击对方。骷髅兵的肢体不管少了哪一部分,都会进行自我重组。 已经有好几名族人受伤,眼看骷髅就要攻入禁地,忽然一抹红光掠过,骷髅兵登时灰飞烟灭。 花不落冷手执弯刀,项珂挥舞蟠龙棒,夫妻二人一来,士气大震,骷髅兵损失大半。 海妖号上的东方灼透过千里眼,望着岛上的情况,忍不住兴奋的感叹道:“懦弱而卑鄙的人鱼啊,你们的反抗能持续多久呢?迟早,你们都会成为我的奴隶。” 天渐渐亮了,海面上一片白雾茫茫,而骷髅兵仍旧如潮水般连绵不休地涌向鲲岛。 昔日和平宁静的小岛顿时成了修罗场,许多人鱼受伤或者惨死。 战斗了大半夜的花不落对项珂道:“看来这些骷髅怪物来自海上那艘怪船,想要彻底摧毁它们,我们得先毁掉那艘船。” “船主想必精通邪术,贸然上去会有危险。不落,你用镇魂铃试试,看看能否控制这些骷髅。”项珂道。 “啊,你不说我还真把它给忘了。”花不落祭出炉鼎之中的镇魂铃,一边摇晃一边轻轻念道:“以吾之名,镇尔之魂……” 镇魂铃散发出一道道清光,空气中似有铃铛的清响,整座岛上的骷髅顿时凝立不动,如同失掉操纵的人偶。 那只有鬼魂精灵听见的铃声传入东方灼的耳中,震得他喉咙一紧,连声咳嗽。 他摘掉脸上的面具,单薄的身体在浓雾中颤抖,他靠在槛栏上,眉目间满是戾气:“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利害的法器?这根本不是人鱼部落该有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我的船上还有许多怪物,我会让你们慢慢体验一下,什么是人间炼狱!”他大声对身边面无表情的十七道,“放食人蝙蝠上去。” “是!”十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她来到三层船舱最为阴暗潮湿的角落,祭出一支乌黑的骨笛,轻轻吹了一串无声的音符,那音符只有蝙蝠才能听见。 她伫立在一边,不一会儿,一只只通体乌黑如同人类一般高大的蝙蝠悄无声息地飞出船舱,张着满嘴惨白的獠牙,飞入浓雾中的鲲岛。 站在船上的九十九看着一只只飞向鲲岛的黑影,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那是什么?”杨城问。 “食人蝙蝠。”九十九道,“看来,人鱼部落凶多吉少了。” “真不明白。”铁素青郁闷道,“大巫师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有海妖号这艘船已经够威风了,难道他还想要人家的岛?” 人鱼族长已经同无极珠交流了多次,但鲲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也没有带领人鱼部落沉入大海中的想法。 花不落对族长道:“虽然不知道那艘怪船的目的是什么。但对方来势汹汹,为了村民的安全着想,我建议大家躲起来,派出几名身强体壮的人来守护无极珠较为妥当。” 族长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吩咐清木琉璃和清木海棠带领村民躲到安全地带。 两人将村民转移到山洞里,食人蝙蝠从天而降,它们循着人鱼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冲入山洞之中,进行疯狂的猎杀,顷刻间,便有五六人葬身在食人蝙蝠的腹中。 清木琉璃同清木海棠连同村民合力用巨石堵住了洞口。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透过石缝,可以清晰地看见凶残的食人蝙蝠在洞外徘徊。它们用尖利的爪子抓挠着岩石。殷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清木琉璃刚才为了救清木海棠,不小心被食人蝙蝠抓伤了半条左臂,鲜血像小溪一样流淌,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清木海棠既心疼又生气:“谁让你救我的,我才不要你为我流血!” 她将随身携带的草药捣烂,敷在他受伤的手臂上,然后用绡布紧紧裹住。 清木琉璃的脸色因失血略显苍白。他抬起右手,摸了摸她海草般柔滑的头发,眼睛里荡漾着月光般的温柔:“傻姑娘,你是我的,我的血只为你一个人流。” “我才不是你的!”清木海棠道,“我是我自己的。” “好,你是你的,我也是你的。等离开食魂海,你嫁给我好不好?”清木琉璃问,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 “不好!”清木海棠道。 清木琉璃的眼神转为忧郁:“为什么?” “你是我的,你应该嫁给我才对。”清木海棠霸道地说。 手臂上的伤口被一双灵巧的双手包扎好。清木琉璃吻了吻清木海棠的面颊:“好,我嫁给你。” 他站起来,握紧了鱼骨刀。 她表情紧张:“琉璃,你去哪儿?” 他看了一眼处在惊恐中的村民,笑了笑,道:“我是族长的孙儿,将来,你是族长的孙媳妇儿。” 281 我要你活着回来 清木琉璃收敛笑容,认真地对清木海棠道:“海棠,请你帮我照顾好这些村民。” “你要去哪儿?”清木海棠问。 “我得去救我的爷爷,保护无极珠。”清木琉璃道。 “花不落和项大哥会保护好族长的,外面那么多食人蝙蝠,你出去纯粹是给它们当点心。还不够给它们塞牙缝的。”清木海棠声音微微颤抖,她握住清木琉璃的手道,“你应该和我一起在这里守护大家。” “我清木琉璃是人鱼族长的儿子,怎么会轻易给那些低等的禽兽当点心。”清木琉璃笑着,故作轻松地对她说道,“放心啦,在没嫁给你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我才不要一个死人!”清木海棠眼底泛着泪光,郑重道:“清木琉璃,我要你活着回来!” 清木琉璃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温柔道:“我会活着回来的。” 他在她深情的目送下,孤身一人走出了隐藏在山洞里的暗道。 …… 禁地中,食人蝙蝠扑向花不落,那巨大的肉翼漆黑如同夜晚。 花不落挥舞利刃,将食人蝙蝠的翅膀划出大洞。 斩杀了几只食人蝙蝠,浓重腥臊的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食人蝙蝠。 项珂的蟠龙棒闪烁着刺目的火光,所过之处,食人蝙蝠化为焦炭。 那些可怕的动物如同乌云一般在天空里越来越多。花不落与项珂连手,斩杀了半日,食人蝙蝠才渐渐退去。 清木琉璃赶过来的时候,只见遍地都是黑压压的蝙蝠尸体,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沙地。 看到族长爷爷平安无事,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了地。 花不落与项珂正在给受伤的村民包扎伤口。她问清木琉璃:“其他村民都还好吧?” “他们没事。”清木琉璃道,“我和海棠已经把他们带到山洞里去了。” 族长走过来紧紧握住清木琉璃的手严厉地训斥道:“傻孩子,不是让你和海棠一起保护大家的么?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担心爷爷会遇到危险,所以赶过来保护爷爷。”清木琉璃道。 “有你项大哥和花姐姐保护我,我不会有危险的,你赶快回去吧!”族长道,他将挂在脖子里的青玉鱼骨小心翼翼交给清木琉璃,“这是人鱼族长代代相传的信物,若是我遭遇不测,岛上的村民就交由你来守护。” “不,爷爷,你会长命百岁的!”清木琉璃拒绝接受青玉鱼骨。 “戴上它!”族长把鱼骨挂在他的脖子上,“爷爷年纪大了,不可能一直守护着大家。来,我来教你和鲲说话。” 族长拉着他的手,来到了无极珠面前。 两人跪坐下来,清木琉璃学着爷爷的样子,将双手贴在无极珠上。清凉舒爽的感觉从掌心流遍他全身,他闭上眼睛,自己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尾鱼,无拘无束地畅游在湛蓝无边的大海之中。 海水温柔地包裹着他,他看见海渊深处,一条巨大无朋的鱼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蓝色的鱼,头上镶嵌着黑白两色的无极珠,他惊讶地问:“你是鲲吗?” “是。”鲲发出了孩童般的声音。这是一头年幼的鲲。 “哈,你还是一个小孩子!”清木琉璃道。 “你也是一个小孩子。”鲲道。 “我才不是小孩子,按照陆地人的年龄计算,我已经十八岁了。”清木琉璃得意的说。 鲲的声音也透露出得意:“你还没出生我就已经存在五百多年了,我的年龄比你大好多好多,所以你才是小孩子。我是看着你从一个小屁孩慢慢长成翩翩少年的。” 清木琉璃吐了一个泡泡:“那么,我所经历的事情你都知道喽!” “生活在我背上的每一个人鱼的故事我都知道。”鲲道,吐出一个大大的泡泡,水泡轻轻飘了过来,一下子把清木琉璃罩在了里面。 “你小时候老尿床,还爱偷吃爷爷做的海蜇皮。”鲲道,“你喜欢的女孩子是清木海棠。” 清木琉璃想起自己小时候做的蠢事,不禁脸红,还好,此时他是一条小丑鱼,就算脸红鲲也看不出来。 “那你,那你知道我爹娘饿事吗?”清木琉璃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爷爷说,我刚出生没多久,一群海盗来到了岛上烧杀抢掠,我的爹爹和娘亲为了保护无极珠,被海盗们杀死了。” “他们为我而死,我深感愧疚。”鲲道,“我当时生病了,无力保护岛上的村民,以至村民惨遭海盗屠戮,直到现在,我仍旧非常自责。” “你的父母是很好的人,他们非常相爱,他们也很爱你。他们是人鱼部落中最为勇敢的战士。琉璃,你要以他们为豪。” 听了鲲的话,清木琉璃热泪盈眶:“爷爷说,我的爹爹和娘亲是岛上最杰出的战士,我一直不相信,觉得是爷爷为了安慰我才那样说的。有时候,我甚至认为自己是爷爷从大海里捡来的孩子呢?”鲲笑了。 “嗯,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清木琉璃道,“我还有一个疑惑,有艘怪船向这边靠近,为何爷爷与你交流多次,你却不肯离开或者躲避呢?” “我们现在置身于食魂海中,周围潜伏着比这艘怪船更可怕的生物,海水之中更有不计其数的亡灵,我若贸然前行或者潜入海中,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所以,现在你们必须像多年前一样,团结起来,对抗来自怪船上的一切危机。”鲲道,“那艘船上有一个很可悲的灵魂,我感受到了她的痛苦,你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去结束她的痛苦。” 水泡忽然破裂,清木琉璃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但是他的身体越来越轻,如同一片羽毛般往海面上飘去。 清木琉璃睁开了眼,他的双手仍贴在无极珠上。老族长微笑着望着他:“你看到鲲了吗?” “嗯。”清木琉璃道,“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小鱼,鲲好大好大,它呆在海中,显得特别孤独。” 282 你也会担心我啊 “每一条鲲都是一座孤岛。”老族长道,“鲲是我们的朋友,亲人,同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存在,我们必须要善待它。” “爷爷,我明白。”清木琉璃道。 “呵呵。”老族长伸出苍老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好孩子,替我守护好大家。” 他苍老的容颜如同风化的岩石般渐渐消散。 “爷爷!”清木琉璃瞪大了眼睛。 花不落和项珂吃惊地走了过来。老族长的身体顿时化为尘埃消散了。在他躯体存在过的地方,有一团纯白的光。 此时光芒散去,一只红嘴的白鸟静静看着清木琉璃。 “爷爷?”清木琉璃被眼前的异象惊呆了。 白鸟跳上他的手腕,朝他点了点头,展开雪白的羽翼,飞入天空之中。 白鸟绕着岛飞了一圈以后,消失在天际。那清亮的鸟鸣一直在大海上回荡。 “爷爷变成白鸟飞走了。”两行眼泪从清木琉璃脸上滚落。 花不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伤心,老族长他找到了他想要的自由。”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海上的怪船在傍晚的浓雾中如同一头巨大的海怪。 项珂生起一堆篝火。篝火旁边受伤的村民已然睡着,清木琉璃抚摸着挂在胸前的鱼骨,一双大眼睛闪动着深深的思念。 花不落将烤好的鱼递给他:“吃点东西吧。” 清木琉璃摇了摇头,神情黯然:“我吃不下。” “吃点吧。吃饱了,有力气了,你才能助老族长好好地守护村民,还有你所爱的人。”花不落道,她的眼睛像启明星那般明亮,他内心的阴霾渐渐散去。 清木琉璃接过烤鱼,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他突然哽咽起来。 “怎么哭了?”花不落问。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花姐姐,我该怎么办?我的力量,太弱小了,我怕自己保护不了大家!” “个人的力量是太弱小,但如果你把大家的力量团结起来,你的力量就变大了。”花不落道,“大家都有要守护的东西,你的职责就是要带领他们对抗那些黑暗和残暴。带领他们奔向光明幸福的所在。” “琉璃,你不要担心。我和不落会帮你的。”项珂道。 清木琉璃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他用力地点点头,脸上终于绽放出微笑。 山洞里,清木琉璃一直在焦急等待着清木琉璃的归来。 待最后一个人睡下。她想了想,握着骨刀悄悄从暗道中走出。 夜雾弥漫,她凭借记忆,来到禁地,看到篝火旁坐着的清木琉璃,她深深松了口气。 “琉璃。”她轻轻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海棠。”清木琉璃站起来,张开双手紧紧把她抱在怀中。 花不落与项珂相视一笑。 “族长爷爷他没事吧?”清木海棠问,“我等了你好久。你不回来,我很担心你。看到你平安无事,我总算放心了。” 清木琉璃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原来,你也会担心我啊。” 清木海棠打开他的手:“废话,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啊。族长爷爷呢?”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挂坠上,好奇道:“这不是族长爷爷的青玉鱼骨吗?你怎么戴着它。” “爷爷他……”清木琉璃撇了撇嘴,“他化成白鸟去往自由之境了。” 尽管清木海棠并不喜欢族长爷爷,但是听到他羽化为鸟,心里像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 “族长爷爷化为飞鸟,去往自由之境,他比我的奶奶要幸运得多啊。”清木海棠仰起脸,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她想起自己的奶奶因病而死,化作泡沫的情景,他不知道自己死后会变成什么。 “那么,你现在是我们的族长了?”她收起悲伤的情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嗯。”清木琉璃道,“海棠,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 清木海棠听了他的话,怅然若失,她点了点头:“你从小到大都很勇敢。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带领大家度过难关的。” 夜雾中忽然响起一阵幽远的号角声。 那号角声宛容一个人伤心的呜咽。 花不落同项珂立刻提高了警惕。 浓雾中出现了一匹白色的独角兽,那独角兽四蹄落地无声,浑身洁白若雪,宛若从仙境中来的精灵。 独角兽的背上坐着一名红衣女子,他手执红色油纸伞,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美人。 独角兽优雅地停了下来,背上的红衣女子移开伞,一张白皙美丽的容颜露了出来。 花不落一愣,眼前这张绝美的容颜,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项珂也是一愣,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不是人类。 “你是谁?”他问。 “我叫九十九。”红衣女子看向花不落,双眸渐渐收缩,她嫣然一笑:“请问姑娘可是叫做花不落。” 花不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你认识我?” 九十九笑了笑道:“我家大巫师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所以特地遣我来邀请姑娘。请姑娘带上无极珠随我到船上。” 项珂怒火中烧,厉声问道:“你家大巫师是什么人?” “姑娘上了船自然知道。”九十九并不理会项珂,对花不落道:“兴许姑娘没有听说过我们海妖号的威名。但是方才海妖号送给贵岛的礼物,想必姑娘和岛上的居民都已经收到了。姑娘若是拒绝了我家大巫师的好意,我家大巫师会送一件更大的礼物赠给在场的诸位。” 项珂冷笑:“既然你家大巫师那么慷慨大方,为什么不亲自来登门拜访?” “贵岛偏僻荒凉,怎配让我家大巫师移驾。”九十九傲慢地扬起下巴。 清木琉璃略微听懂了他们的谈话,用生涩的海洋语道:“你不要太过分!” 花不落微微一笑问道:“我这辈子见过许多人,有一面之缘的更是不计其数。你倒是说说,你们家大巫师是什么人,姓什么,名什么。我记性不太好,实在不知道他是哪一位。” 283 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姑娘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九十九眼底掠过一抹暗光,“他的力量在所有人之上,姑娘若想让岛上的村民平安无事,最好跟我走。” “那么,我要是不肯跟你走,整个岛上的居民都要遭殃了?”花不落问。 “如果姑娘真不在乎同伴的性命,我回去禀报大巫师便是。”九十九道,“我家大巫师必将此岛夷为平地。” “好大的口气。”花不落道,她提身而起,倏然冲到独角兽面前。手中的弯刀斩向九十九。九十九执伞相挡,只听噗地一声,她手里的油纸伞顿时化作落红点点。 她整个人滚落地,动作像一只猫。 “九十九姑娘倒有几分像幽国人。”项珂道,“也有一分像猫族人。” “我是什么人跟你没关系。”九十九的双眸有绿光一闪而过,“我是按大巫师的吩咐来带话的。反正,不管你们怎么做,大巫师绝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食魂海的。” 刚才花不落的刀法极快,要不是她反应敏捷,此刻她早已身首分离。 “我不过是大巫师的卒子而已。”九十九道,“你们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花不落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身后,手中弯刀勾住了她的脖子,她美丽的脸上挂着俏皮的笑:“我可以上你们的贼船,但无极珠是万万不能给你们的。” “姑娘开心便好。”九十九感受到了刀刃上传来的寒意,浑身寒毛直竖,脑中浮现出自己所经历的种种,虽然她的灵魂是只猫,但自从她拥有了人类的躯体以后,她觉得做人比做猫精彩多了。 她想活下去,活得更久一些。 “这句话我爱听。”花不落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道,“你好像很害怕,你的手在发抖。” “我只想活着。”九十九道,“我从出生起还未见过大陆呢!” “是吗?”花不落轻笑,“你说你没见过大陆,你的芈夏语却说的很好。”九十九看了花不落一眼道:“不瞒姑娘,我本是一只四耳灵猫,大巫师将我的灵魂与一个姑娘的灵魂进行了互换,我才拥有人类的这副皮囊的。” “难怪。”花不落与项珂相视一眼。 “大巫师要你上船是有目地的。”九十九忐忑道,“我见姑娘为人正派,所以不妨全都告诉你算了,海妖号是一艘妖船,船上有许多怪物。这艘船的本体是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是大巫师最为心爱的女子……” …… 海妖号。 “你说九十九姑娘会不会有事?”铁素青靠在杨城身旁,呆呆看着船上的一切。 树藤缓缓移动着,耳畔传来沙沙声。还有其他船员的惨叫声。船上那些暗影在吞噬船员。 那些暗影是寄居在船上的亡灵。 亡灵们正在入侵船员的身体。 曾有一个亡灵试图吞噬杨城,当时他惊恐不已,但诡异的是从他身上突然迸发出强烈的白色光芒,将亡灵远远地弹开。 铁素青见状,把他当成了护盾,他走去哪,他便抱着他的胳膊跟到哪儿。 “看来大巫师要清洗船员了。现在,唯有彤云阁是安全的。四耳灵猫带着他们来到了现在藏身的地方。 彤云阁的木质墙壁上裂开许多缝隙。 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带着植物气息的血腥味阵阵袭来。 杨城不是英雄,他救不了那些被亡灵追赶的人。 他抱着四耳灵猫,一如抱着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失去了那么多年,现在他终于又重新拥有,尽管她现在是一只猫。 铁素青躺在地板上,枕着手臂呼呼大睡,四耳灵猫抬起双眸,望着杨城,“你不睡一会儿吗?” “我睡不着。”他抚摸着猫咪的脑袋小声道,“小蝶,我现在是不是很胆小,船上那些人,我救不了。听着他们的惨叫声,我心里好男受。” “在这艘怪船上,谁也救不了谁。”四耳灵猫缓缓道,“能不能活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到杨城睡着,四耳灵猫轻轻跳到了地上,悄悄离开了房间。 它来到阁楼的最高处。 东方灼盘膝而坐,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地冒出一股股黑气。 四耳灵猫试图靠近他。 通体雪白的麒麟猫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挡住它的去路,双目瞪如铜铃,向它低声嘶吼。 四耳灵猫弓起身子,一跃而起,抬爪抓向对方的头颅。麒麟猫敏捷地劈开了它的一击,反抓向它的后背。 四耳灵猫挡住了它的爪子,咬住它的颈皮。两只猫滚成一团,攻击着对方,互不相让。东方灼缓缓收功,睁开双眼,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俊美的脸庞呈青白色,透出一丝鬼气。 “不要再打了。”他大声呵欠。 四耳灵猫同麒麟猫分开,虎视眈眈地相互对峙着。 “过来。”东方灼向麒麟猫招了招手。麒麟猫向四耳灵猫吼了一声,转身跃进东方灼的怀里,眯起眼睛,享受着人类手指的抚摸。“小紫,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东方灼慢悠悠的问。 “停止吧。”四耳灵猫走向他,“再这样下去,你会一无所有的。”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东方灼嘴角浮起满不在乎的笑容,“所以,我不怕失去。” “难道阿七你也不在乎吗?”四耳灵猫生气地问,“阿七救了你,她让你活着不是为了杀戮。” 东方灼脸色微微一变:“你见过她?” “是的。”四耳灵猫道,“她不喜欢现在的你。” “我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的!”东方灼情绪激动,手上用力,捏痛了怀里的猫,麒麟猫发出一声惨叫,仓皇逃离了他的怀抱。 “为什么她宁愿见一只猫也不肯见我?”东方灼站起来大发雷霆,“在她眼里我有那么不堪吗?世人容不下我,所以我才呆在海上,一生流离。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上苍却残忍地把我心爱的女子变成了怪物。是上苍待我不公,是世人待我不公。” “阿七心甘情愿那么做的。”四耳灵猫道,“她最大的理想就是你能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而你,却辜负了她,把自己变成了刽子手。” 284 你不要跟我争了 “我没有辜负她!”东方灼按着自己的胸膛,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着,“是她辜负了我!我从来没让她为我作出牺牲,可是她擅作主张,害惨了自己也害惨了我!” 四耳灵猫看着眼神狂乱的东方灼,感觉他像是疯了。 “但是没关系,我会把她变成原来的样子。我会娶她,会带她到一个美丽的岛屿上定居,生一堆可爱的孩子,没有人会伤害到我们。我们彼此相依,慢慢变老。”东方灼的眼眸里闪动着泪光,他喃喃道:“阿七,近来我常常做梦,梦里我回到了小时候,我病得快死掉了,全身长满了脓包,而你守护在我身边,喂我喝药,还把你亲手做的薄荷糖塞进我嘴里。” 他嘴角浮现出苦涩的微笑:“你告诉我说喝了药,吃了糖就不会痛了。可是在梦里我仍旧痛醒。” 他扯开了胸前的衣襟,黑衣之下,他的胸膛布满了伤口,伤口里正在往外渗着鲜血,有些地方深可见骨。 “阿七,我的身体烂掉了,这是年少时,那些人给我试药造成的结果,现在没有人可以医好我,告诉我,只要吃了糖,痛苦就会很快过去。” 他泪流满面,回转身,眼前没有阿七,只有一只紫色的四耳灵猫用悲怆的目光注视着他。 “阿七呢?”他茫然环顾四周,可是四周没有她的影子。 “她躲着我。”他眼泪滚滚,“即便我快要死了,她也不肯见我。” 他跌跌撞撞走下楼,一边走一边念叨:“我要去找她,即便她唾弃我,辱骂我,我也要死在她的身边。” 他冲出了彤云阁,十七赶了过来,她紧紧抱住东方灼,道:“大巫师,不要冲动,她是不会见你的。敌人已向这边赶来,请你清醒些。” “对,对。”东方灼抬起头,眼眸中的风暴渐渐止息,冷汗从他的鬓角滚落。看着十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的眼眸渐渐明亮,“对,你说得对,敌人就要来了,我得准备准备。十七,扶我到水潭那边。” 十七领命,扶他来到水潭边,水里两条通体莹白的鱼,呆呆看着他。 他脱掉上衣,小心翼翼地走入潭中。大鱼围绕着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仰面靠在大鱼身上。 大鱼身上散发出的白色光芒将他笼罩,他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 九十九把关于东方灼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此时天已大亮,远处的海面仍笼罩着一层白雾。海妖号像一头怪物,盘踞在海天之间。它似乎跟岛越来越近了。 “听你这么讲,那位大巫师也不是什么好人。”花不落道,“我就随你上船,我倒要瞧瞧,他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大巫师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他在船上养了不少怪物。姑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九十九道,“依我之见,姑娘还是呆在岛上为妙。”九十九道。她看出,花不落并不是坏人。 “你刚才还说什么受大巫师之命邀我到船上,现在怎么反而劝我不要去?”花不落笑问道。 “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那样讲的。”九十九道,“我的朋友还在船上。我怕大巫师对他们不利。” “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花不落道,“既然这样我更应该去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大巫师。” “不可。”项珂神色严肃,“船上危险,你不能去,就算要去,也是我陪你去。” “闯龙潭虎穴是我的强项。”花不落绷着脸,“你来凑什么热闹。再说,人家大巫师要见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项珂道,“你留在岛上以防万一,我去那艘船上杀掉那个大巫师。” “你应该留在岛上。”花不落道,“岛上村民对我们很好,琉璃还年少,你要帮着他安抚大家的心情。大巫师要找的人是我,你若上船只怕被他杀死了。” “我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项珂道,他胸膛起伏,显然很生气。 “我也不会轻易死掉的。”海风吹乱了花不落的头发,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项珂的脸庞,深深凝视着他的双眸,“项珂,你我都是九死一生的人。你应该知道,一旦我决定的事情,我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所以,你不要跟我争了。”她道,“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这里的人就交给你了。海妖号随时都可能发动突袭。所以,你要和岛上的村民一起守住这里。” 项珂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之,你要千万小心,倘若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说完,他吻上了她的额头。 “我也陪花姐姐去。”清木海棠握紧了骨刀,“我们一起杀上那艘怪船,料想他们船长不是我们的对手。” 花不落笑了笑,道:“你太天真了,一艘能够驶入食魂海的船并不是普通的船。你还是留在船上陪琉璃吧。” 花不落建议九十九也留在岛上,并承诺会帮忙救出她的朋友。 九十九凭着自己的记忆画了海妖号内部的结构图,她道:“修罗血藤是不断变化的,在海妖号内部会形成一些迷宫。但彤云阁是不会变化的,还有修罗血藤的本体。如果你遇到了四耳灵猫,它会带你找到她,到时候,你把尖刀插进她的心窝,一切便都结束了。” 花不落给自己定制了一个简单的作战计划。项珂教众人动手制作了一些火药。他仍不放心她一人去怪船上冒险,千叮咛万嘱咐:“不落,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啦!”花不落背上了装备,跳上船,朝众人挥了挥手,一个人划动双桨向海妖号驶去。 所幸,一路上并没遇到水怪,她安安稳稳来到海妖号面前。 船体遍布树藤,褐色的藤蔓缠绕着一些枯骨。整艘船像一只巨大的树藤编织而成的小山岛。 花不落将缆绳系在一根树藤上,然后像一只狮子般抓住藤蔓,灵敏地攀援而上。 285 有本事就来咬我啊 花不落费了一番力气,终于爬到了甲板上,说它是甲板,更像是一个种满花果的广场。只不过那些花果早已枯萎。 花不落刚站稳,树丛中便冲出一群浑身散发出黑气的人。 那些人低吼着向她扑来,锋利的长指甲如利刃般抓向她的脸。 花不落祭出弯刀,刀光一闪,立刻结果了三个。 她看了看刀刃上红黑色的血,摇了摇头,叹道:“已经被亡灵吞噬了,就算有镇魂铃在手我也救不了你们。” 她抬头看着树木掩映下的红色阁楼,微微眯起眼睛:“这就是彤云阁了吧?” 她想了想,继续前进,被亡灵吞噬的船员时不时从周围窜出来袭击她,它弯刀一挥,让他们解脱。 彤云阁大门紧闭。一只麒麟猫站在墙头上,冷冷注视着她。 “你好啊,小猫咪!”花不落冲它打了个招呼。 麒麟猫蓝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寒光,它如箭一般向花不落扑来。 弯刀划过优美的弧线,从麒麟猫前爪掠过。 “喵嗷!”麒麟猫惨叫着滚落在地。 “小猫咪。你长得那么可爱,怎么能袭击人呢?本姑娘可不会因你长得如花似玉而手下留情。”用刀指着它,“告诉我四耳灵猫在哪儿?” “喵呜!”麒麟猫怨毒地瞪了她一眼,一瘸一拐地逃进了花丛里。 “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找了。”花不落一脚踹开了门。 “嘶——” 两张血盆大口朝她猛然咬来。尖利的獠牙闪闪发光。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花不落连忙后撤,双头蛇瞪着殷红的眸子,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花不落抬手在鼻端扇了扇,道:“好重的口气,即使不被你们吃掉也要被你们熏死。” 双头大蛇窜了出来,向花不落同时发动攻击。 花不落连连后退,巨蛇逶迤而来,一口把她藏身的大树咬烂。 花不落反身冲向右边的蛇头,手中弯刀从蛇颈上划过,奈何蛇身上的鳞甲太厚,刀刃划出一串灿烂的火花。并没有伤及对方分毫。 花不落跳上蛇背,差点被另一只蛇头咬到。 仅凭手中的刀,是杀不死这样一头庞然大物的。花不落想起背囊中的火药,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跳落在地,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朝双头大蛇扮鬼脸。 她在船上跑了一圈,大蛇也追了她一圈,她纵身跳上一棵树,双头蛇张开大嘴争先恐后地向她咬来。 花不落从背囊里摸出两枚火药,一一丢进双头大蛇的嘴巴里。 她翻身落地,只听两声巨响,大蛇的脑袋炸开了花,它的身体重重落在了地上。 花不落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彤云阁。 四周静悄悄的,花不落想到自己既然来了,还是开门见山的跟那位大巫师聊聊天比较好。她也没时间跟对方玩虚的。 于是她大声喊道:“大巫师,大巫师你在吗?你派人邀我来,现在我来了,有什么是直接跟我说吧。不要让你的宠物们来招待我,那样做实在太没礼貌了。”然而她喊叫了半天,并没有人搭理她。 “真是可恶!”花不落郁闷不已,“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算了,本姑娘忙得很,这就告辞了。” 她蓦然转身,一只硕大无比的人面蜘蛛从天而降。 “想留我,没那么容易!”花不落躲开大蜘蛛的攻击,退到了水潭边。 水潭里有两条雪白的大鱼,花不落看了一眼,那蜘蛛猛地向她扑来。 她挥刀断了蜘蛛的前腿,绿色的液体洒得到处都是。 人面蜘蛛疼得发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尖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花不落道:“有本事就来咬我啊。” 她如一只狡兔钻进了彤云阁中。她刚踏入正厅就碰上了机关,幸而九十九早就跟她讲过,她就地一滚,躲过了从天而降的铁笼。 人面蜘蛛冲了进来,她看到屋中有许多兵器。于是抡起一把重逾百斤的长矛冲向了人面蜘蛛,狠狠扎在它的背上,把它钉在了地上。 解决掉大蜘蛛,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忽听有人问道:“你就是九十九奉大巫师之命邀请大船上来的人吗?” 花不落顺着声音望去,夜明珠昏暗的光芒中,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紫色猫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跳,问道:“你就是四耳灵猫吧?” “是。”四耳灵猫老老实实地回答,尾巴轻轻摇晃着。 “你们的大巫师在哪儿?”花不落问。 四耳灵猫反问:“你们把九十九怎样了?” “我若说把她杀了,你会是什么反应呢?”花不落戏谑道。 四耳灵猫眯起眼睛,道:“你不会杀她。” “你怎么知道?”花不落问,“她是大巫师的人,我有什么理由不杀她?” 四耳灵猫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在笑。 花不落不禁毛骨悚然,这只猫的表情太像人了。 “跟我来,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四耳灵猫转身跃入昏暗的楼道中。 花不落半信半疑地跟在它身后,全身都提高了警惕。 四耳灵猫七拐八绕,在一扇格子门前停了下来:“城哥,小铁,她来了。” 格子门猛然被一只手拉开。杨城望着花不落不由愣住了。 花不落也愣住了,杨城长着络腮胡,却穿着一身紧绷的红色女装,怎么看都好笑。 杨城却急忙走了出来,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幽国大礼。 花不落吓了一跳,眨巴着大眼睛,问:“你这是做什么?” “臣幽国水师总督杨城叩见皇后娘娘。”杨城道。 “皇后娘娘?”花不落一脸迷茫:“什么皇后,你好像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皇后娘娘或许不记得臣,但臣记得娘娘,当初先皇带娘娘进宫,对娘娘体贴入微。臣当时还是一名小官……”杨城开启了忆苦思甜模式。 “停。”花不落道,“我知道你是谁了。起来吧,我现在不是娘娘,你不必行如此大礼。” 杨城尴尬地站了起来:“你怎么放着好好的水师总督不做,跑到这艘怪船上来了?”花不落问。 286 老娘已名花有主 “娘娘有所不知。”杨城道,“我本奉宝筝女皇的命令入海寻找先皇和娘娘的下落,奈何遇此怪船,遭遇袭击,全军覆灭,仅臣一人幸存。男扮女装,得以存活至今。” “原来是这样。”花不落喃喃自语。 “不知先皇他还好吗?”杨城问,“为何他未与娘娘同来?” “他好得很。”花不落道,“你不用担心他。对了宝筝那丫头怎么样?” “宝筝女皇勤于政务,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杨城恭恭敬敬回答。 花不落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丫头是治国之材,由她掌管幽国准会天下太平。羌国如何?” “羌国与幽国和平相处,其君主英明神武,未曾发生战乱。”杨城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花不落想起自己的两个侄儿,喃喃道:“他们终于能够独挡一面了。” 她注意到与身后有个年轻人一直盯着她,于是问道:“这位是……” 铁素青见花不落注意到了自己,顿时激动万分,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铁素青,你叫我小铁好了。娘娘,你长得可真漂亮。” 说完,他没出息地冲花不落傻笑。 “请问娘娘,九十九姑娘她没事吧?”杨城问,自从东方灼派九十九去鲲岛以后,他一直担心着她的安危。 “她没事。”花不落道,“你们上了鲲岛自然就能见到她。” “现在你们先离开,我得去会会东方灼。”她道,“四耳灵猫,想必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儿。” “我们陪娘娘一起去。”杨城道。 铁素青赶紧回房间拿了把刀出来:“我们不能让娘娘一个人冒险。” 于是四耳灵猫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往中层船舱走去。 路上有好多被亡灵吞噬的船员冲了上来,还有许多凶恶的海兽也来袭击他们,他们且战且行。好不容易来到中层船舱,只见船舱里布满了蛛网似的藤蔓。 那些藤蔓缓缓移动着,像是纠缠在一起的海蛇。 “你们要小心了,这些藤蔓都是活的,大巫师可能就在里面。”四耳灵猫竖起了耳朵,眼睛睁得大大的,保持着警惕。 花不落扬起嘴角冷冷一笑,大声道:“东方灼,你不用躲在里面装神弄鬼了,你不是要见我吗?现在,我来了!” 里面并未传来东方灼的回应。花不落恼怒不已:“算了,你要是不欢迎我,我走便是。” 修罗血藤忽然如灵蛇一般向三人一猫攻来。 三人各自挥舞兵器,抵挡着修罗血藤的攻击。 四耳灵猫敏捷地在血藤间跳跃着。 血藤越来越密集,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已身陷藤蔓的包围圈之中,连退路都被封死了。 花不落的刀刃上腾起一缕火焰,火焰落在修罗血藤上,并没有将血藤点燃。 血藤已将铁素青和杨城缠住。四耳灵猫跳动杨城身上,拼命撕咬着藤蔓,但仍是白费力气,密集的藤蔓转瞬间将他们吞没。 花不落进退不得,不一会儿,她被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藤蔓缠住了身躯。 此时,她想问候东方灼的八辈祖宗,但是东方灼不肯露面,她骂他也听不到。 树藤勒得越来越紧,她不由大怒:“东方灼,你给我出来,暗算老娘算什么本事。” 血藤露出一条通道,一个白衣少女缓缓走了过来。那是东方灼的贴身侍女,十七。 十七手里捧着个海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你是谁?”花不落大声问。 十七没有回答,她走到花不落的面前,捏开她的嘴巴,把海螺中的绿色液体灌入她的嘴中。 花不落呛得猛咳,厉声问:“你给我喝了什么?” “你很强。”藤蔓慢慢散开,空间顿时变大。一袭黑衣的东方灼站在黑暗中,在他的身后,似乎有个女人。 “一般人对我的海妖号避之唯恐不及。而你却乖乖地送上门来了。”东方灼微笑着,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你就是东方灼?”花不落试图挣脱身上的藤蔓,然而全身的灵力如石沉大海,一点都使不上来。想来是喝了那绿色药汁的缘故。 “是。”东方灼道,“我就是海妖号的主人,大巫师。” 花不落仔细打量着他:“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不用跟我套交情。”东方灼走了过来,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你长得可真美。” “你最好不要乱碰我,否则我要你的命!”花不落恶狠狠地说道:“老娘已名花有主。” “还很凶!”东方灼收回了手,吃吃地笑着,“我倒是想帮你松松土。” “你敢。”花不落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东方灼道:“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当真。” 藤蔓拖着花不落向前移动,靠近黑暗中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状若树藤,身体已经完全木质化了,只有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 花不落猜想她可能就是修罗血藤的本体,但仍明知故问:“她是谁?”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东方灼回答,他转身,抚摸着树人的脸庞,温柔地说道:“阿七,我终于找到了一副适合你的身体,很快,你就不用呆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了。你能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自由地在蓝色天空下奔跑,欢笑。” “小灼……不要那么做。”阿七道,“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 “不可以。”东方灼眼睛狂热,“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就是为了今天。我要让你变成正常的女孩子。你受了很多苦,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 “可是,我不想用别人的身体活在世上。”阿七道,“如果你想结束我的痛苦,用利刃刺穿我的心脏即可。” 她胸前那颗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心脏正缓缓跳动着。 “不,阿七,你得活着。为了我你得活着,你若死了,这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要一个人。”东方灼眼神狂乱,充满了恐慌。 “呵呵。”花不落冷笑。 “你笑什么?”东方灼红着眼睛冷声问,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287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笑你。”花不落讥讽道,“东方灼,你真可怜!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心上人变成了怪物,你却利用她来杀人。” “人是我杀的,不管她的事。”东方灼道。 “但你是为了她才杀的人,你们都一样有罪。”花不落道,“你们该一起去死!” “我们不会死!”东方灼道,“我们死过一次,现在,我们要好好活下去,该死的人是你。” 东方灼抬起了手,从阿七身上冒出数十根细细的红褐色藤蔓,那些藤蔓像触手一样刺进了花不落身体。 东方灼指尖冒出一缕黑气,瞬间笼罩住花不落。 花不落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片羽毛那样飘离了自己的身体。 周围一片蔚蓝,仿佛是在海上,天空特别高远,海面波平如镜。她赤足走在海面上,一点都不用担心自己会落入海中。 “我是不是死了?”她自问自答,“应该不是。” 她能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所以它推断自己没有死。死人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那么,这是哪里?”她茫然四顾。 “你在我的意识里。”阿七的声音响起。 花不落霍然转身,穿着仙奴人服饰的阿七笑吟吟地看着她。 阿七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如山泉般清澈,花不落几乎从她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是阿七?”花不落问,她想起九十九告诉她的那个故事,“你就是为了救东方灼而变成树人的阿七?” “是我。”阿七回答,声音婉转动听。 花不落道:“我不要和你互换灵魂,我不要到你现在的身体里去。” 她握紧了拳头,如果阿七要跟她换身体,她随时给她一拳。 “我不想当一棵树藤。”她说。 阿七淡淡地笑了:“所以,请你假扮我吧?”她的表情极为坦然,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小灼,他走得太远了,像一个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他已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忘记了最初的自己。请你假扮我,给他指明方向。结束他的痛苦。” 花不落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对他的爱吗?” “是啊。”阿七道,“我当初不忍看他是,可如今见他像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迷失自己,我心里痛苦得像刀割一样。” 花不落道:“好,我答应你。” 东方灼咬破自己的指尖,殷红的血珠在黑暗走入曼珠沙华般盛开,形成怪异的符咒,散发着殷红的光芒。仪式结束,他的鬓角已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得像鬼魂一样。黑气散去,花不落的眼眸如同山间的清泉。她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东方灼。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缓缓散去。 “阿七。”东方灼哑声唤她。 “小灼。”她的表情似悲似喜。 东方灼欣喜若狂,他扑向花不落,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大叫:“我成功了。” “小灼,你不该这么做的。”花不落道。 东方灼猛然推开了他,他的手按住右肋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染红了他苍白的手。 花不落的弯刀上正滴着血,她冷冷注视着东方灼:“你失败了。阿七没有同我互换身体。” 东方灼对十七道:“杀了她!” 十七掌中祭出两把长剑,如旋风般冲向花不落。 东方灼转身看着仍旧是树人的阿七,表情因痛苦而扭曲:“阿七,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小灼,我累了。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阿七木质化的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我没有家,大海才是我的家。”东方灼痛苦地皱起眉头。 “不,你有的。跟着我走,你就能找到回家的路。”阿七温柔道。周围的树藤扭动起来,如同利剑般刺穿了东方灼的身体。鲜血如红莲盛放,苍白的黑衣少年倒在了树人肩头。 “对了,靠在我的肩头,就像小时候那样,我们在街上玩得累了,手牵着手一起回家。”阿七在他耳边轻轻道,她的目光落在了花不落身上。眼神里是一片宁静。一如深山中的湖泊。 花不落击倒了十七,多了她手里的剑,笔直插向东方灼的背心。 东方灼闷哼一声,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亦刺穿了阿七的心脏。 在世界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看见阿七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如同牡丹般美丽的花朵盛放,空气弥漫着醉人的花香,让他想起久违的故土。 “阿七,我好像……我好像看到家了。”他嘴角上扬,露出孩子般的甜笑。 …… 站在海边的项珂望着薄雾中的海妖号,焦急地等待着花不落的归来。 “但愿花姐姐没事。”清木海棠双手合十,祈求海神的保佑。 远处的海妖号忽然绽放出殷红的花朵,那如同牡丹般倾国倾城的色彩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眸。 载满花朵的船,仿佛来自仙境。 九十九睁大了眼睛,激动道:“那是……那是修罗花。修罗血藤开花的时刻,便是它死掉的时刻。” “你是说,那变成树人的阿七已经死了?”清木琉璃问。 九十九点了点头,她的眼眸里满含着热泪。她忧心忡忡,担心着四耳灵猫的安危。 …… 花朵盛放,血藤开始枯萎,化为粉末,整艘船晃动起来。海水不断地倒灌进来。 “船要沉了吗?”花不落喃喃自语,四处寻找四耳灵猫的踪迹。 “杨城,小铁,四耳猫,你们在哪里?”她大声喊。 “我们在这儿!”四耳灵猫率先跳了出来。落进花不落怀里,“杨城掉到下面去了。” 地板塌了一个大洞,杨城和铁素青正奋力往上爬。 花不落正想办法救他们,忽觉背后一阵凉风入骨,她提刀转身。面无表情的十七挥剑向她刺来。 “你的主人死了,船要塌了,你不去逃命吗?”花不落格开她的剑问道。 “你杀了大巫师,我要你给他陪葬!”十七剑势如虹,所过之处,花雨纷飞。 “不可理喻。”花不落放下四耳灵猫抵挡她的攻击。 那边,杨城和铁素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了上来。海水也跟着涌了进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288 娘娘快走 “娘娘,快走!”杨城大声对花不落喊。 花不落一掌击开十七,退到一个出口,和四耳灵猫站在一起。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汹涌的海水一下子吞没了十七。 “走!”花不落往前飞奔。 许多工匠堵在楼道里争先恐后的逃命。无数稀世珍宝落入海中,几条黑鲨游来游去,吞噬着来不及逃走的人。 “走后面,那里有一条通道。”四耳灵猫跳落在地,为他们带路。 他们在漏水的走廊里狂奔,铁素青顺手抓了一把珍珠塞进了怀里。 他们奔上楼梯,一道门出现在眼前,花不落一脚踹开。 光明涌入众人的眼帘,花不落摔先跳了出来。紧接着是杨城和铁素青。 身后的海水已淹没了整个中层船舱。花不落刚松了口气。两只血肉模糊的蛇头忽然探了过来。 杨城和铁素青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双头大蛇吃了花不落两颗火药,头部炸烂,有的地方露出惨白的骨头。它的眼睛冒着恶毒的光芒,恨不能一口把敌人吞下。 “命挺硬啊。”花不落提身而起,挥舞弯刀,从双头蛇左边的头颅划过。 双头蛇仰天惨叫,趁此时机,花不落摸出一颗火药,丢进了它的嘴里。 海妖号迅速下沉,花不落道:“去彤云阁。” 他们向彤云阁奔去,身后一声巨响,双头蛇左边的脑袋炸开了花。 汹涌而来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双头大蛇,蛇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成群的黑鲨。 黑鲨们撕咬着大蛇,大蛇作着垂死挣扎。不一会儿,它就被黑鲨吃掉了,只剩一条惨白的骨头在海中浮浮沉沉。 殷红的修罗花浮在海面上,祭奠着海妖号的沉没。 海妖号化作碎片,幸存的人爬上浮木,驱赶着黑鲨。 彤云阁转眼只剩下木质楼顶浮在海面上。花不落站在楼顶上,眺望着远处的鲲岛。 两艘船正向这边驶来,花不落望着行驶在最前面的项珂,脸上露出了微笑。 站在船头的项珂也看见了她。他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稳了。 待船靠近,花不落跳上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抱着她,反复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花不落看着他的双眸道,“那个东方灼也不过如此,我轻而易举地把他给击败了。” 另一艘船正在搭救其他人。 海面忽然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涡,漩涡里盘旋着一股黑气,那黑气宛如黑龙,猛然飞向远处的鲲岛。 杨城揉了揉眼睛,在黑气中,他恍惚看见那些曾经跟随他的幽国水师船员。 鲲岛上,黑气钻入无极珠中,化为一道白光,冲向天际。 岛上所有居民双手合十,超度那些死去上的亡灵。 清木琉璃道:“鲲净化了船上的亡灵,他们会放下今世的苦恼,去往一个没有忧愁的国度。愿他们来世能够得到平安和喜乐。” 海妖号就这样从海面上消失了。那些美丽的花被黑鲨吞入腹中,若干年后,又长出新的藤蔓。 船上幸存的仅有二十余人。他们在鲲岛上安顿夏利,偶尔想起那艘诡异的船,想到那船上盛开的妖艳美丽的花朵,他们会觉得那是一场梦。 一场噩梦。 杨城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在四耳灵猫和九十九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选择谁。 四耳灵猫拥有小蝶的灵魂,而九十九则拥有小蝶的身体。 他的小蝶已不再是他年少时遇到的那个懵懂的小女孩了。 想到这里他就心碎。 他呆呆坐在海边,望着大海,愁容满面。 项珂走了过来,问道:“杨兄,你在想什么呢?” 杨城连忙起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项珂扶他起身,笑道:“杨兄不必多礼,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宫里。何况,现在我已经不是皇上了。我和岛上的人一样,是个很平凡的渔夫。” 他挂上鱼饵,手执鱼竿,坐在礁石上,被海风吹红的脸上挂着快乐的笑,俨然是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渔夫。 那威严高贵的帝王之气,都化为他眉间一道细纹。没人提起,他不愿多说。 “以后我们以兄弟相称,你也别管不落叫娘娘了。更不能叫我皇上。否则,人们还以为我们是这座岛上的国王和皇后。”项珂笑道,“你比我年长,如不嫌弃,叫我项老弟吧。” “项老弟?”杨城弱弱地叫了一声,感觉不太适应。 “嗯。”项珂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像个小孩子。 杨城忽然觉得,这位昔日的帝王在这座小岛上生活得很好。宝筝女王说得那些话他不必再讲给他听,以免打扰他的安宁。 “岛上的生活好安逸,搞得我也想留下来了。”杨城微笑道。 项珂道:“那就留下来吧,沧海寄余生。” “项老弟。”杨城表情沧桑,“你可曾怀念幽国?” “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多想无益,不如珍惜眼下。”项珂道。 远处的海面有几条海豚嬉戏,它们动听的歌声在海面上回荡。海面上仍然飘扬着淡淡雾气。此距幽国,不知有几万海里。 …… 四耳灵猫坐在花不落怀里,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九十九和清木海棠正用草茎把新捕的鱼串起来晾晒。 “现在想来,东方灼和阿七真是可怜的一对恋人。”花不落对四耳灵猫说。 四耳灵猫表示赞同:“还好,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小蝶,你准备怎么办?”花不落问。 四耳灵猫愣了一下:“你指的是……” “你和杨大哥的事。”花不落道,“九十九都跟我讲了。你想不想要回身体,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四耳灵猫摇了摇头:“不想。那个身体,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 “为什么?”花不落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九十九喜欢杨大哥。”四耳灵猫眼神落寞,“九十九比我更爱人类的身体。” “你不是也喜欢着杨大哥吗?”花不落道。 289 我只听你的 “我喜欢他吗?”四耳灵猫叹了口气,“也许吧,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小时候,我的确曾喜欢他,曾对娘亲说长大了非他不嫁。但是造化弄人,现在,我已经没有而来家,我自己也已面目全非,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也许。”四耳灵猫道,“人皮穿久了就会变成人,猫皮穿久了就会变成猫吧。既然命运如此安排,我便坦然接受,做猫比做人要轻松得多,我甘之如饴。” “你不怕孤独吗?”花不落又问。 “怕。”四耳灵猫道,“但人类生而孤独,不是吗?” 花不落叹道:“你也是个痴人。” “你们在聊什么呢?”九十九过来问道。秀丽的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 “没什么。”四耳灵猫对她道,“是关于杨大哥的事。” 九十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四耳灵猫单刀直入,问道:“九十九,你喜欢杨大哥吗?” 九十九表情尴尬,她低下头,讪讪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见了他,我心里暖暖的,就像风和日丽的大海上,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那就是喜欢啊。”花不落和四耳灵猫异口同声道。 九十九忐忑地看着花不落怀里的四耳灵猫:“你不会介意吗?” 四耳灵猫大大的眼睛闪烁着亮光:“我说不介意你信吗?” 九十九脸上掠过一丝愧疚:“对不起,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去找个巫师把身体换回来。” “不。”四耳灵猫道,“我已经习惯这副猫的身体了。九十九,你比我更适合南宫蝶这个角色。你很像我想成为的我。你比我更适合做人。所以,九十九,请你替我去爱杨大哥。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 说完,它跳到地上迈着轻盈的步伐,追逐一只彩蝶去了。 …… 天黑以后,珊瑚做成的房子里,花不落仰面躺在地铺上,百无聊赖得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项珂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编织着一个篮子。花不落忽然发出一声长叹。他回头看着他问:“叹什么气?” “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啊。”花不落郁闷地说,“我想生个小宝宝,奈何几年过去了,我的肚子仍然不争气。” 项珂放下手里的篮子:“不争气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宝宝不可,我有你足够了。” “你不喜欢小孩子吗?”花不落抚摸着他的脸庞,一双明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瞅着他。 项珂拥她入怀:“我喜欢小孩子,但我更喜欢你,你就像一个小孩子。” “又拿这些甜言蜜语来哄我。”花不落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该打。” “好痛啊。”项珂躺了下来,作昏倒状。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她吻上了他的嘴唇,“我是你的女王!” “好好好。”项珂笑道,“你是我的女王,我是你的手下败将,我只听你的……” 花不落枕着他的胸膛,听着那颗机械心转动的声音,道:“夫君,我想回家了。” 项珂愣了一下问:“回家?你不是挺喜欢这里的吗?” “我们在大海上漂流了太久了。我想念吹过草原上的风,想念绿色原野上蒲公英飘舞的样子,想念那些纵马高歌快意江湖的日子。”花不落喃喃道,“在海上生活得久了,我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当一个渔夫的妻子。” 项珂笑了,他揉着她油光水滑的长发道:“都说女人善变,我以为你要在海上与我终老,没想到这么快就厌倦了这宁静的生活。” 花不落烦躁地往他身边一躺,像个小孩子似地蹬了瞪腿:“随便你怎么说啦!我想念羌国,想念麒儿和麟儿。他们现在一定长得和你一样高了。” “我们出海的时候他们已经跟我一样高了。”项珂翘起了嘴,“你的心里怎么老装着那两个孩子?” “难道你不想念宝筝吗?”花不落翻身看着他,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她当了女王,气场一定比以前更加强大,我倒是很想见见她。” 项珂道:“既然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好了,只是路途艰险遥远,我们是不好麻烦人鱼族部落的。首先,我们得有一艘坚固的船。” “这个简单,我们可以自己造啊。”花不落笑眯眯道。 “海上树木稀缺,你拿什么造船?”项珂问,“就算造好了船,食魂海茫茫无边,行驶在海上,若没有向导我们极为容易迷失了方向。等到我们抵达芈夏大陆,只怕那时候我们已变成老头老太太了。” 花不落拍了拍他的肩膀:“据我推测,我们快到琉璃海了。琉璃海中多岛屿,我们还怕找不到造船的材料吗?” “琉璃海靠近九泽大陆,我听说居住在雾灵人对芈夏大陆,和神木大陆的人很不友好。”项珂微微皱起了眉头,“我真担心。” “担心什么?”花不落道,“你我身经百战,连最凶猛的熊国人都不怕,还怕几个雾灵人。” 项珂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花不落不以为然的一笑:“我本来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啊。” …… 杨城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披衣起床,身边的铁素青睡得呼噜震天,还不时说几句梦话。 他悄悄走出屋外。 薄薄的雾气如同轻纱,笼罩在周围的花草上。那些花草他从未见过,它们在黑夜中散发出醉人的香气,让人忘记所有烦恼。 杨城心中的烦闷减轻了许多。他的双脚踩在白色的沙子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他沿着小径往海边走去。 海水拍打着沙滩,带来许多海底生物的骨架。有些骨架堆在礁石旁,有些骨架宛若怪物般散落在岸边。 一副不知什么动物的脊椎骨像椅子般埋在沙滩里。杨城百无聊赖地坐在了上面,观望着夜晚中的大海。 海水冲刷着他的双脚,海水的温度不冷不热,几只小螃蟹挥舞着钳子从他脚边走过。 他故意踩住一只小蟹,看它钻进沙里,从另一端冒出来。 290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些微小的生物简单又可爱。杨城童心大起,用右脚脚趾逗弄那只螃蟹。没想到惹恼了它,被它用钳子夹住了脚趾。 “哎呀。”杨城忍不住笑了,晃了晃腿,把螃蟹甩掉。 “喵嗷。”他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猫叫。 “是小蝶吗?”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沙滩。 “喵嗷。”又一声低低的猫叫响起。 杨城站起来循着声音,往左边走了几步,然后他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蜷缩在某种海底生物的头骨中。 “喵!”那团白色棉状物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惊恐地瞪着杨城。 “原来是你啊。”杨城道,“你怎么溜到这儿来了。” “嘶——”那猫头生双角,一身白毛若不是被海水打湿早就炸起来了,可不就是麒麟猫吗,它双眼瞪得溜圆,朝杨城尖利地嘶吼着。 “凶什么凶,这里可不是海妖号!”杨城弯腰捡起一枚海螺,砸向麒麟猫的脑袋。 “喵呜!”挨了打的麒麟猫发出一声惨叫,一双眼睛恨不能飞出刀子。那气势似乎要立刻扑过来把伤害它的人撕烂。 “瞪我做什么?有本事过来挠我。”杨城向它扮了个鬼脸。 “喵嗷嗷!”麒麟猫奋力的挣扎着,无奈它的后退卡在头骨中,不管怎样就是拔不出来。 杨城捡起一根长长的鱼骨俯身挠着麒麟猫的脑袋:“让你凶,小畜牲,你也有今天。现在没有你主子给你撑腰,我看你怎么办。” 麒麟猫气鼓鼓地忍受着杨城的调戏。 “和小动物较劲你不觉得幼稚吗?”四耳灵猫出现在杨城身后,一双紫色眸子散发出宝石般瑰丽的光芒。 “小蝶!”杨城转身看着它,羞愧地扔掉手里的鱼骨:“我,我就是无聊,戏弄一下它而已。” 四耳灵猫晃了晃尾巴,缓缓向他走来:“哼,你是不是还想戏弄我呢?” “没有没有。我哪敢戏弄你。”杨城讪讪道。 “我现在是只猫啊。又不是人,你怕我做甚?”四耳灵猫走近了麒麟猫,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它。 “我怕你会生气。”杨城道。 “哼!”四耳灵猫傲慢道,“我不是人类,不用担心生气会长皱纹。” “哦。”杨城垂下了头。 四耳灵猫和麒麟猫说了一通猫语,听得杨城一愣一愣的。 “它无意与我们为敌。”四耳灵猫道,“它和当初上了海妖号的你一样,只想活命而已。” “你想救它?”杨城问。 “我刚刚进入四耳灵猫的身体时,多亏了它照顾,现在它无处可去,我不能袖手旁观。”四耳灵猫道。 “可它是东方灼养的猫,不落姑娘杀了它的主人,它要报仇怎么办?”杨城问。 麒麟猫咕哝一声,四耳灵猫替它翻译道:“它报不了仇了,它的爪子受了伤,想报仇也力不从心。” 杨城小心翼翼地将麒麟猫的后腿从骷髅头的缝隙里拔出来。 麒麟猫瘦了好多,肩胛骨高高拱起,显得脑袋特别大。 它试着走了一步,身体重重摔倒在地,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杨城捏着它的前爪看了看,只见它两只爪子肿得老高,皮毛外翻,露出发炎的肌肉,从伤口上看是快刀所致。 “所以,你不该跟不落姑娘作对。”杨城道,“她看你是傻呆萌的小动物,所以手下留情,若不然,你的爪子早就废了,你会成为一只无腿猫。” “喵!”麒麟猫抽回爪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还瞪我!”杨城抬手在它脑壳上掐了一记,“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现在是落难之猫,别那么傲娇。” “行了。”四耳灵猫跳上他的肩膀,“它伤得很重,又饿了好些天了,带回去照顾它吧。”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救它一次。”杨城拎起麒麟猫的颈皮,抱着它回到了珊瑚屋。随便给麒麟猫包扎了一下,杨城困得眼睛睁不开,躺在地铺上蒙头大睡。 早上被铁素青摇醒:“城哥,这是什么东西呀?绵羊吗?” 他举起一团被包得像粽子似的事物给他看。 “是东方灼的麒麟猫。”杨城打了个呵欠说道。 铁素青像丢火雷一样把麒麟猫远远丢开,惊恐道:“你什么时候把它带到岛上来的呀?” “是海水把它冲上来的,我才不会把它带到岛上呢!”杨城穿上外套,“岛上的人鱼族不喜欢猫。” “喵嗷。”麒麟猫从一堆布片里露出湛蓝色的眼睛,幽怨地瞪着杨城。 门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杨城一骨碌爬起来,理了理衣服:“九十九姑娘来了。” 铁素青一脸懵:“啥?” 九十九掀开贝壳帘子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四耳灵猫。 “早啊。”九十九道。她身穿人鱼族的服饰,脖子里戴着美丽的珍珠贝壳,显得光彩照人。 “不早了。”杨城爪了爪后脑勺,脸红道。心里想难怪一大早没见到四耳灵猫,原来它是去找九十九了。 四耳灵猫跳落在地,来到麒麟猫身边,察看了一下它的状况,对杨城道:“看来你是不想让它活着。” “我已按照你说的给它包扎过了。”杨城心虚道,“它能不能活下来得看它的造化。” “这样的包扎手法摆明了是想让它死嘛。”九十九抱起了麒麟猫,“它的伤口发炎了,需要上药包扎。而你随便给它处理一下居然就完事了。” 四耳灵猫晃了晃尾巴对杨城道:“看吧,连九十九都这样说。” 九十九白了杨城一眼,抱着麒麟猫同四耳灵猫一起离开了珊瑚屋。 杨城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对铁素青道:“我实在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现在的处境不如一只猫。” 铁素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城哥,你别激动。猫嘛,你也看到了,这是一种傻呆萌的动物。姑娘们天生对这种动物没有抵抗力,尤其看到它们在受苦,她们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受苦一样……” 铁素青唠唠叨叨讲个没完没了,杨城掀开帘子走到屋外。 291 我们跟你一起去找她 “城哥,城哥我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儿?”铁素青追出屋外。 “我想捉几条肥美的鱼给九十九和小蝶,我想她们一定会原谅我的。”杨城把渔网扛在了肩上。 “这是个好主意。”铁素青拍手道,“城哥我帮你。” 两人一起往海边走去。 九十九回到自己的小屋,认真地帮麒麟猫清理伤口。 她给它的伤口涂上药,用干净的布细细包扎起来。 “三天内不要乱动。三天以后你就可以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了。”九十九把它放进一个大大的贝壳里。 “喵嗷。”麒麟猫晃动尾巴向她表示谢意。 九十九摸了摸它的脑袋:“睡一会儿吧,我捕鱼给你吃。” 海边,海浪滔滔。 花不落躺在小船上,手里捏着一根鱼线等待着大鱼上钩。 离他不远的地方,项珂、杨城、铁素青三个男人泡在海水里,捏着骨头做成的鱼叉,追逐着过往的鱼儿。 不知不觉,小船漂得远了。花不落猛然睁开眼睛,鱼线勒得手指微微疼痛,看来是一条大鱼上钩了。 花不落的心猛烈跳动起来。她把鱼线系在了船舷上,祭出弯刀,准备跳下海把那条上钩的大鱼生擒上岸。 大鱼忽然猛得往前一冲,花不落没站稳,仰面朝天摔倒在船里,后脑勺撞到了什么,一阵剧痛袭来,她顿时失去了知觉。 项珂叉到了一条鱼,准备向花不落邀功,可是扭头一看,花不落的小船已不见踪迹。 项珂心中一紧,连忙去问杨城:“你看见不落了吗?” 杨城和铁素青环视四周,大海茫茫,远处雾气蒙蒙,哪里有花不落的影子。 “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吗?”杨城道。 “是呀。”铁素青道,“或许是她趁我们不注意上岸了也说不定。” 项珂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他和两人上船,一起往岸边划去。 上了岸,项珂注意到岸边并没有花不落的船。他仍抱着一丝希望,也许花不落把船停靠在了别的地方。 “项老弟,你别着急,不落姑娘冰雪聪明,武功盖世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们一起分头去找。”杨城道。 项珂点了点头,三人分头在岛上寻找花不落。 项珂走向清木琉璃的家,迎面遇见了九十九。 九十九见他神色慌张好奇道:“出什么事了?” “你有没有看见不落?”项珂焦急地问。 “她没在岛上吗?”九十九问。 “今日午时我们一起出海,我和杨大哥他们一起清漪捕鱼,一回头的功夫她突然不见了。我以为她回到了岛上。”项珂紧皱眉头。 九十九道:“你别着急,我们去问一下海棠姑娘,也许她在海棠姑娘那里。” 清木海棠并不在家,她同清木琉璃在后山禁地为族人祈福。 项珂和九十九来到后山禁地,清木琉璃和清木海棠手挽着手走了出来。 花不落是不可能来禁地的。项珂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海棠姑娘,琉璃,你们有没有看见不落姑娘?”九十九问。 清木海棠和清木琉璃面面相觑。 “她不是和项大哥一起出海了吗?”清木琉璃问。 “我们一起出海了没错,但是我忙着和杨大哥他们捕鱼。一转眼,她不见了,我以为她回到了村子里。”项珂握紧了拳头,转身往海边走去,“她一定是出事了,我得去找她。” “项大哥,我们跟你一起去找。”清木海棠道。 清木琉璃发动所有渔民,驾船出海寻找花不落。然而一直找到暮色四合,仍不见她的踪迹。 “看,那是什么!”铁素青大声喊道。 只见正前方的雾气中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里面红彤彤的夕阳挂在海面上。温暖的余晖将海水染成了红色,成群结队的海岛往那里飞去。 “那是……那是琉璃海的入口。”清木琉璃大声喊道,“鲲正往琉璃海驶去,我们必须回到岛上!” 说罢,他拿起悬挂在腰间的海螺,呜呜地吹了起来。 所有渔民划着船向鲲岛靠拢。项珂绝望地看着永远被雾气笼罩的食魂海,恨不能立刻跳进去。 “不落!不落你在哪里呀?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们马上进入琉璃海了。你快出来好不好?”项珂对着海面大喊。 回答他的只有滔滔海浪声。 “项大哥!项大哥!”清木海棠拉住悲痛欲绝的项珂,“你别伤心,花姐姐她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她已经进入了琉璃海,我们去琉璃海找找看。” 项珂望着浩渺的大海,眼泪夺眶而出:“都怪我,我应该看好她的,是我没用……” 回到鲲岛已是夜晚,那巨大的圆圈越来越近了。无极珠散发出蓝色光芒,形成结界,包裹着整个岛屿沉入海水之中。 无数条长相丑陋的怪鱼在人们的头顶游动,九十九向杨城介绍那些鱼的种类,她指着一群像小船那样大的鱼说道:“看到那浑身长着灰色鳞片,有着锋利牙齿的鱼了吗?它们叫做石麟鱼,和黑鲨一样凶残。还有那边发着绿光的背上长刺的是刺鱼,你看左边,像云朵似的粉色水母,它们应该是食魂海里最漂亮的生物了,但它们可以毒死一头成年鲸。” 杨城被头顶的粉色水母迷住了,喃喃道:“它们像晚霞一样漂亮。” “所以它们叫霞光水母。”九十九道。 几条黑鲨瞪着血红的眼睛,露出满嘴尖牙,一次又一次冲撞着结界。 铁素青惊恐地看着它们,战战兢兢道:“它们会不会冲进来把我们吃掉了啊?” “不会的。”九十九道,“刚才琉璃说了,鲲岛的结界很厚,黑鲨是无法冲破的。” 铁素青拍了拍胸膛,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项珂躺在珊瑚屋前,仰头看着头顶的海水,从那些密密麻麻的鱼群中搜索花不落的身影。 他开始怀疑花不落是不是遇上了海怪,被海怪连船带人一口吞掉了。 一想到这他就心如刀绞,懊恼和悔恨一股脑袭来,让他难以想象没有花不落的日子他该怎么活下去。 292 你愿意嫁给我了吗 海中出现漩涡,鲲载着它的子民冲入漩涡之中。 美丽的霞光水母,丑陋的石麟鱼,还有凶残的黑鲨皆被激流带走。 激流过后,鲲进入一片宁静的海域,海水清澈透明,五颜六色的鱼群组成美丽的彩虹,好奇地围观这个鲲背上的世界。各种颜色的海星和乌贼牢牢地吸在结界上,组成另外一种非主流的星空。 鲲岛开始上浮,缓缓收起了结界。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带来咸咸的清新的海洋气息。蓝丝绒般的夜空里。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闪烁着碎银般的光芒。 远处传来悠长动人的鲸鱼的歌声。歌声似情人的呼唤。 “好美啊!”铁素青睁大眼睛望着夜空里银盘似的月亮,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确定不是梦境后,他高兴地在沙滩上手舞足蹈。 “这月亮真是久违了。”铁素青感慨,“自从进了食魂海,天天都是大雾弥漫,如今见到这皎洁的月辉,真让人心情舒爽。” “是呀,见到这么美的月色,我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关于海妖号的记忆就像一场梦一样。” “来到琉璃海,我们就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清木海棠拉着清木琉璃的手,“等我成人礼过完,我们就成亲吧!” “你愿意嫁给我了吗?”清木琉璃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然,你对我这么好,我不嫁给你嫁给谁呀?”清木海棠羞涩道。 “太好了。”清木琉璃抱着她快乐地转着圈儿,“你终于肯嫁给我了。” “快放我下来,人家看着呢!”清木海棠挥舞拳头捶打他的肩膀。 项珂远离欢乐的人群,独自来到了海边,他坐在礁石上,呆呆望着大海,期盼着花不落的出现。 “不落,我想你了。”他仿佛从月光中看到心爱女子的容颜。 …… 红绫氏是居住在巨龟岛上的人鱼部落的姓氏。这座岛方圆五百多里,岛上尽是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 这座岛在海中移动十分缓慢,岛上居民相对保守,但民风强悍,他们使用金属做成的武器,对待外人并不十分热情。 花不落醒来的时候,不知自己身居何地。她睡在珊瑚做成的床上。风吹进窗子,一串贝壳做成的风铃哗啦哗啦响着,宛若海浪的声音。 房间装饰得十分精美,梳妆台上放着面巨大的铜镜,墙上悬挂着贝壳做成的画,珊瑚做成的桌子上有新鲜的水果。 花不落喉中干渴,她来到桌前抓起几个红彤彤的果子一阵狂啃。 果子味道酸甜可口,散发着醉人的香味。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花不落抬起头,只见一个白衣翩翩的人鱼少年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个侍女。 人鱼少年容貌俊美,皮肤如羊脂玉般洁白温润,一双深蓝色的眼眸楚楚动人,仿佛能看穿任何人的心事。 他身边的侍女也极其貌美,但与人鱼少年相比则黯淡了许多。 “你吃东西的样子一点都不淑女。”人鱼少年用海洋语说道,他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如明珠般璀璨夺目。 “我都饿得翻白眼了,哪顾得上淑女形象。”花不落道。 “你倒是挺坦白的。”人鱼少年坐在了她的面前。 “我这叫入乡随俗。”花不落道。 “你叫什么名字?看起来不像九泽雾灵人。”人鱼少年问。 “我叫花不落,芈夏羌国人。”花不落回答,果子酒被她一扫而光,肚子总算得救了。 “芈夏离这里很远啊!”人鱼少年睁大了眼睛,“你是怎么来这儿的?普通的船只很难横越食魂海的。” “所以说我们的船不是普通的船。”花不落道,“这个故事讲起来有点长,而且我肚子饿了,没有力气讲给你听。” 人鱼少年微微一笑:“不知姑娘喜欢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我不挑食。”花不落道。 人鱼少年道:“姑娘且稍等,我这就让人准备酒宴。” “甚好。”花不落道。 不多时进来两名侍女,伺候花不落沐浴更衣。 花不落穿上不同于鲲岛的人鱼族服饰,侍女给她戴上了蓝色的珍珠项链,夸赞道:“姑娘比我们岛的岛花还要漂亮呢。” “过奖。”花不落谦虚地笑了笑,和侍女们闲聊了一会儿,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巨龟岛的岛主红绫明颜所救。 “我们岛主养了一只红海豚,那海豚无意中闯入了食魂海,没想到居然将姑娘带了回来。”侍女道。 花不落心里寻思,自己可能在无意中钓到了红海豚,小船翻了之后,红海豚带着她来到了琉璃海。 不知道项珂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找不到她一定非常着急,说不定此刻还在食魂海中寻找她呢。 得赶紧弄艘船回去找他们。 风和日丽,花园中不知名的花儿迎风绽放。 花不落优雅地用骨刀切下一片鱼肉,放进嘴巴里细细咀嚼,赞道:“味道不错。” “好吃就多吃点。”红绫明颜道。 “嗯。”花不落笑着点点头,发现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微微一红,问:“你老盯着我做什么?你也吃啊。” 红绫明颜喝了一口果子酒,犹豫道:“在下是巨龟岛的岛主,名叫红绫明颜。今年二百三十一岁,未有家室。我有七十箱上等珍珠,龙牙九块,十八艘大船……” 花不落咽下嘴巴里的食物,笑道:“你挺富有的嘛。” “嗯,总之。我不会亏待姑娘的。”红绫明颜道。 花不落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红绫明颜鼓足了勇气,道:“我想娶姑娘为妻。” 花不落差点喷饭,她拿起餐巾抹了抹嘴巴,道:“据我所知,按照你们人鱼族的族规,人鱼部落的男子和女子是不能爱上异族人的。” “族规是这样规定的没错,但还有一个特例,我们可以与红海豚选中的人建立家室。”红绫明颜道。 花不落抿了一口果子酒:“是吗?这我倒没听说过。” 293 我不允许你们两个人在一起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争执声,一个蓝衣翩翩的人鱼少女闯了进来,四个侍女拦都拦不住。 “明颜!”人鱼少女怒气冲冲地瞪着红绫明颜,接着目光又转向花不落,眼里恨不能飞出刀子,把面前的人大卸八块,“我不允许你们两个人在一起!” 这女子长得极为美丽,一头海草般的长发,深蓝色的眼睛盛满了怒火,皮肤因愤怒微微泛红。 “红绫霜,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请你不要打扰我招待客人!”红绫明颜眉毛微微皱起,似乎极为厌恶这个不请自来的姑娘。 红绫霜柳眉倒竖:“你别骗我了,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她是红海豚带来的女人。我们人鱼族姑娘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一个外族女子?” 红绫明颜对侍女道:“把她带出去。” 两名侍女架起红绫霜的胳膊往外送。 红绫霜甩开侍女的手,怒气冲冲道:“红绫明颜,我告诉你,我既能推举你当岛主,也能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说完,她转身而去。 红绫明颜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给花不落斟了杯酒。 “她是谁啊?”花不落问。 “她是巨龟岛最富有和漂亮的女人。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红绫明颜道。 吃完了饭,花不落想乘船出去逛逛,红绫明颜执意要陪她,于是两人一起出门。 过往的渔民都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花不落。 小船来到一条商业河道。河道摊贩众多,售卖各种精致的饰品,布料,街边还有香味四溢的小吃摊。 “这条河是我们岛上最大的集市。南河北河贩卖各种饰品和小吃,东河是一条歌舞街,西街售卖花鸟鱼虫……”红绫明颜向她介绍。 “让我想起了羌国的集市。”花不落道,他发现那些摊贩中还有一些青奥大陆的角族人和神木大陆的仙奴人。 “你们羌国的集市应该比这个要大吧?”红绫明颜问。 “嗯。”花不落回答,“要大许多。” “可惜我从未离开过这片海域。甚至连最近的九泽大陆都未曾踏上过。”红绫明颜道,“我曾有一个梦想就是去这片海域的另一边看看。” “不看也罢。”花不落道,“海的另一边是食魂海。那里凶险无比,除非巨龟岛带着你去,否则你是很难活着横渡那片海的。” “很多人都说那里凶险。”红绫明颜问,“所以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是坐船来的吗?” “你知道鲲岛吗?”花不落问。 “听说过。”红绫明颜道,“几年前鲲岛曾路过此地,后来它进入食魂海就再也没有消息。有人说它和神木大陆融为了一体。” “背负岛屿的鲲受伤了,不过它后来又痊愈了,我正是来自与那座岛。”花不落道。目光落在一家卖饰品的小船上,蓝宝石的蝴蝶发钗让她心动不已。 花不落拿起发钗,听着人鱼姑娘喋喋不休的推销,心想天下的商贩果然都一样。 正准备放下,红绫明颜见她喜欢,立刻付了钱。拿过发钗,别在了她的发髻上。 花不落吓了一跳,尴尬笑道:“我只是觉得着发钗做得相当漂亮精致。” “漂亮精致的东西就该买下来,不然错过后就再也遇不到了。”红绫明颜脉脉含情地凝视着她。 花不落可受不了他这火辣辣的目光,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巴望着项珂快来救她。 “我们去西河那边看看!”花不落避开他的目光,望向西河。 两人在西河看了一会儿花鸟鱼虫,末了花不落抱着一个盛满热带鱼的鱼缸,跟着红绫明颜来到了酒楼。 酒楼中有人鱼歌舞姬低吟浅唱。 两人落座,花不落把鱼缸放在桌上,看五颜六色的鱼游来游去,开心地说道:“它们真可爱。” 红绫明颜见她高兴,心中倍感欣慰,点了几样海鲜。他道:“那么,你是怎么掉到海里去的呢?” “这件事说来尴尬。”花不落道,“我本来和几个同伴捕鱼,哪想被一条大鱼咬了鱼饵,我没站稳,摔了一跤。醒来之后就遇见了你,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幸而红海豚救了你。”红绫明颜道,“否则你我将无缘了。” “那条红海豚在哪儿?我想去拜谢它的救命之恩。”花不落道。 红绫明颜笑了笑:“有空我带你去海边找它。” 一个人鱼小哥将做好的海鲜端上桌,他眼底掠过一抹狠戾,接着袖中露出森然寒光,刺向花不落的喉咙。 “小心!”红绫明颜大叫。 花不落并指捏住刀锋,轻而易举地将人鱼小哥的击倒在地。 跟随在红绫明颜的侍女立刻拔出长剑围住了刺客。 “谁派你来的?”红绫明颜厉声问道。 花不落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岛上集财富与美貌于一身的那位姑娘派他来的。” 刺客向她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立刻离开这座岛。” 花不落淡淡一笑:“如果我说不呢?” “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否则我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再来杀你。”刺客道。 “把他抓起来!”红绫明颜道。 “放他走吧。”花不落道,“他是杀不了我的。” “放他走!”红绫明颜道。 刺客转身离去。 红绫明颜关切地看着花不落,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来,我们吃饭吧。”花不落的目光落在烤的红彤彤的大螃蟹身上。 一连几日,不管花不落去哪儿,红绫明颜都跟着她,搞得她不胜其烦。 这天,两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栈道上,花不落道:“其实岛主不用每天陪我的。我不想让你受累。” “我不累,能陪着姑娘是我的荣幸。” 花不落心想这个岛主可真会打肿脸充胖子,于是说道:“你们人鱼族不太擅长在陆地上行走的。这几日想必你十分辛苦。” “不辛苦。”红绫明颜笑道,“看到姑娘玩得开心,我十分荣幸。” 花不落望着这座岛,整座岛屿一半在水中一半在陆地上。 295 你也会羡慕她 “别急嘛,等你帮我把船造好,我绝对能喝上你们的喜酒。”花不落道。 “你最好不要骗我。”红绫霜咬牙切齿道。 花不落乘船离开红绫霜府上的时,红绫明颜坐在另一艘船上向她招了招手。 花不落上了他的船吗,问:“你怎么在这里?” 红绫明颜道:“刚刚这边发生了一起事故,我过来看了一下。” “什么事故?”花不落问。 “一艘来自鲸岛的货船沉了。”红绫明颜道,“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那就好。”花不落道。 “你又去见红绫霜了?”红绫明颜问。 “嗯,红绫霜做生意还真是有一手。她既美丽,又智慧,让我好生羡慕。”花不落道。 海风吹来,带来几声海鸟清亮的鸣叫。 红绫明颜问:“你也会羡慕她?” 花不落道:“有什么问题吗?像她这样的女子,在我们羌国会很受男子们欢迎的。你们人鱼族的男子应该有许多人爱慕着她吧?” 红绫明颜笑了笑:“我带你去看红海豚吧。” 两人乘船来到一片宽阔的海域。红绫明颜把手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响亮的哨声如涟漪般在海面上荡漾开来。不多时,两条海豚向这边飞快游来,它们欢快地叫着,纵身跃出水面。 那是一红一蓝两条海豚。它们在海面上唱歌舞蹈,显得无比自由。 红海豚游向花不落,一双乌溜溜地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花不落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心中掠过一丝愧疚。 也许那日她钓到的就是它吧,所以自己才不小心落入海中,被它救了回来。如果不是钓到它,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 她用面颊蹭了蹭海豚的脸红海豚叫了一声,拍着双鳍,继续与蓝海豚在海中舞蹈。 “我和红绫霜曾经是朋友。”红绫明颜道,“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跟着父辈们做生意,管理巨龟岛。” “我父亲是岛主,她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助手,他们是亲兄弟一般的存在。” “但是,不幸的事发生了,她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亲。” 花不落蓦然动容:“怎么回事?” 红绫明颜点了点头:“他们同雾灵人做生意,用珍珠换取雾灵人的兵器,用以自保。但是雾灵人却试图掌控整个巨龟岛,而那雾灵人是她的父亲找来的。我父亲为反抗雾灵人的统治而死。虽然她的父亲也参与了反抗,但我始终不能原谅。” “我们这一代大部分都是孤儿。雾灵人登上岛屿的时候,我们的父亲母亲让我们躲在了巨龟之底,而他们则参与了战斗。鲜血把海水都染红了。他们与雾灵人同归于尽,只剩下幼小的我们重建家园。我被当选为新任岛主,我们奋发图强,终于重建了自己的家园。” 花不落缓缓道:“那你们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红绫明颜道:“只有吃下足够的苦,人才能变得更加强大。” 海豚渐游渐远,花不落望着海天交界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日,花不落又来到的红绫霜的府邸。 红绫霜冷着脸,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花不落厚着脸皮:“我来看看我的船。你不会还没给我造船吧?” “已经让工匠们动手做了。”红绫霜道。 花不落作天真状:“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红绫霜憋着一肚子气,带着花不落来到了造船之地。 那是一片用木片在海面上搭起的平地,四十名工匠正在认真地打造着一道鱼状的木船。 “很好,已经做出基本轮廓了。”花不落同红绫霜走在工地上,道:“知道吗?红绫明颜跟我说了你父亲的事。说他带来的雾灵商人差点毁了整个岛,还害死了他的父亲。” “不是那样的。”红绫霜道,“我父亲想借助雾灵人让巨龟岛繁荣起来,哪知雾灵人起了贪心,想杀死我们所有人。在那场战役中,我父亲也战死了。他不应该因此而恨我!” “所以才悲哀啊。”花不落道。 红绫霜怔住了。 花不落摘下发髻上红绫明颜送给她的蝴蝶发钗,递给红绫霜道:“这个给你。” “这个发钗是他送给你的吧?”红绫霜的语气里满是酸意。 “是啊,所以我才要把它转送给你。”花不落道。 红绫霜冷哼一声:“我可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花不落将发钗簪在她的发髻上:“我可没有可怜你。戴上它吧,或许可以引起红绫明颜的注意。” 红绫霜神色一动。 花不落道:“你能否告诉我,你是真的爱他还是因为父辈的事情对他心怀愧疚?” “我……”红绫霜垂下头,“我也不知道。” 花不落吃了一惊:“你不知道?” 红绫霜深蓝色的眼眸望向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几头鲸快速的游过:“每当看到他不开心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总想帮助他,想在他身边陪着他。当我看到陪伴在他身边的不是我,我便嫉妒得发狂。但我不认为我父亲做错了什么……” 花不落道:“那就是爱了,你爱他。” 红绫霜的脸浮上浅浅晕红。 …… 项珂日日思念着花不落,他站在海边,有时候一站就是一整天,等待着花不落的出现。 杨城拿了几串烤好的鱼,递给他:“来吃鱼,我亲手烤的,可香了。” 项珂接过鱼,尝了一口,道:“城哥,你的烤鱼技术总算提高了。” 两人坐在礁石上,边吃边聊。 “项老弟,你看你,都瘦得皮包骨了,要是让不落姑娘见了,她定会心疼的。”杨城又递给他几串鱼,“来,多吃点补补。” 项珂摆摆手:“我吃不下。” “把身体养结实了才能出海找寻不落姑娘。”杨城强塞进她手里。 “城哥,你说她会去哪里呢?”项珂紧皱着眉毛。心中忧郁。 “九十九姑娘说这琉璃海中,有上千座岛屿,也许她就在某座小岛上。我们挨个找总会找到的。”杨城道。 这时远方的海平面上忽然喷出一道巨大的水柱。 296 原谅我这么任性 “那是什么?”项珂问。 “不知道,别是海怪!”杨城瞪大了眼睛。 水柱落回海里,炸开硕大的水花,荡起数丈高的巨浪,拍上岸来。 “后退!”项珂道。 两人后退数丈远,不多时,闻讯赶来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远处。 一座小岛从海底浮了上来,有人道:“那是鲸岛。” 鲸岛上的人呢吹起了海螺,这边清木琉璃也吹起了海螺。 花不落会不会在那座岛上呢?项珂很想去那座岛上看看。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清木琉璃。 清木琉璃命人装了一船的礼物,带着项珂还有几名随从一起来到了鲸岛。 鲸岛的族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大家相互行了人鱼族的礼仪,交换了各自的礼物,聊了一下近期的生活情况,然后清木琉璃把项珂介绍给了人鱼婆婆。 “这位是我们遨游四海时救下的一位芈夏人。他和他的妻子不小心在海上失散了。不知道婆婆可曾见过与他样貌相似的人?”清木琉璃问。 项珂向人鱼婆婆行了一礼,双眼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人鱼婆婆道:“我们岛上并没有外族人进入。我们也不曾遇见落水的外族人。” 项珂顿时满脸失望。 “但是,我可以帮你问问海里的鱼儿,也许它们知道你找的人在哪里。”人鱼婆婆深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项珂道:“多谢婆婆出手相助。” 白色的海鸥在湛蓝的天空里飞翔。 人鱼婆婆双脚遇水变成鱼尾,她缓缓地游入海中,高声唱着悠远古老的歌谣。 歌声在海面上回荡,她的双手放在海面上,流动的波浪仿佛琴弦,任她轻轻弹奏。 站在岸边的项珂心里寻思:她是在召唤鱼儿吗? 脚下微微震动,他仿佛听见了鲸的歌声。 不多时,平静的海面翻卷起细小的波浪,一队黄色的鱼群游了过来,绕着人鱼婆婆旋转游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队蓝色的鱼群游了过来…… 片刻之后,七队不同颜色的鱼群像彩虹圈一样围住了人鱼婆婆。 人鱼婆婆仍旧唱着古老的歌谣,指尖所到之处海水像琴弦一样颤动。 渐渐地鱼群散了,等到最后一队离开,人鱼婆婆游上了岸,接过了鱼骨拐杖。 麻烦一个老人帮忙,这让向来心软的项珂格外愧疚:“婆婆辛苦了。” 人鱼婆婆摇了摇头:“你要找的姑娘在太阳升起的方向,那里将被火焰笼罩,你快去找她吧!” 告别了人鱼婆婆,项珂和清木琉璃返回鲲岛,他一个人坐在珊瑚屋里,反复琢磨着她的话。 杨城走了过来,问道:“不落姑娘没在鲸岛上吗?” 项珂摇了摇头,道:“鲸岛的人鱼婆婆说不落在太阳升起的方向。” “太阳升起的方向?那不就是东方吗?”杨城道。 项珂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要沿着东方走,或许就能找到她。但是人鱼婆婆有句话很奇怪,她说那里将被火焰笼罩,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火焰……”杨城拧紧了眉头,“我读过许多关于海洋的书,结合目前的情况,不落姑娘肯定在海中某座岛屿上,琉璃海有很多像鲲岛这样的移动岛屿,如果岛屿上有火焰,那么……” 项珂猛地站起,打断他的话:“那必定是战火!” 项珂匆匆来到了禁地,清木琉璃刚刚通过无极珠与鲲进行了交流,希望它可以带着族人往东方游去。鲲答应了他。 清木琉璃把结果告诉了项珂。项珂握着他的肩膀,道:“让鲲调转方向吧!” “为什么?”清木琉璃大惑不解。 “不落所在的地方可能有战争,我不想让你们陷入灾祸。”项珂道。 “我们人鱼族居住的岛是有感应的,鲲能感应到其他岛屿的存在。没有鲲,你怎么找到不落姐姐?何况,若是我们同族受难,我们怎能袖手旁观?”清木琉璃道,“所以,我们一同去。” …… 巨龟岛,夜晚。 花不落躺在屋顶上,翘着腿,枕着手臂,望着夜空里的星辰。 浩瀚的星空,星星像宝石一样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星空总引人无限遐想。 项珂忧郁的眉眼浮现在花不落的眼前,她伸出手,勾勒着眼前的幻影,指尖掠过心上人的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子,最后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 “项珂,你现在一定着急地寻找我吧?原谅我这么任性。等红绫霜帮我造好了船,我一定去找你的。”花不落小声喃喃道。 有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空,眼前的幻影消失了。 花不落长长叹了一口气,才上心头,却下眉头,相思万缕愁。 外出归来的红绫明颜望着躺在屋顶上的女子,觉得甚是好笑。他命侍女搬来梯子,轻手轻脚地爬了上来。 “你躺在屋顶上做什么?”他眼里泛着笑意。 “晒月亮啊。”她瞥了他一眼。 他仰头看了一下,“可是今晚天空里都是星星,没有月亮啊。” “哦,我在看星星。”花不落淡淡道,表情有点冷漠。 “我陪你看。”红绫明颜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向她走了过来。 他脚下一滑,眼看要摔下屋顶,花不落闪电般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红绫明颜吓出一身冷汗,傻笑道:“幸亏有你在,不然我这一头栽下去,肯定没命了。” 花不落松开他的手,坐下来道:“知道危险还上来。” 红绫明颜坐在她身边,道:“屋顶上的空气果然不错,你们芈夏大陆的女子都喜欢呆在屋顶上看星星吗?” “对啊。”花不落道。 红绫明颜道:“其实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挺寂寞的吧?” “也不尽然。”花不落道,“有时候远离人群,是为了更好的思考事情。” 红绫明颜道:“我听说你委托红绫霜造船。其实我可以帮你造的。” “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事了,所以不想再麻烦你。”花不落道。 红绫明颜收敛了笑容:“你……你造船的目的,是要离开这里吗?” 花不落点了点头。 297 你要让你的情敌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吗 红绫明颜的拳头渐渐握紧,但是脸上仍旧不动声色:“你是要回芈夏吗?” “是的。”花不落干脆利落道,“我出来漂泊很久了,我得回去。” “芈夏……有你很重要的人吗?”红绫明颜问。 “嗯。”花不落道,“我在芈夏有许多朋友,多年未见,我睡觉的时候,常常梦见他们。” 红绫明颜点了点头,笑了:“有时候我也会梦见以前的伙伴,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呢……你会梦见我吗?” “会吧。”花不落道。 红绫明颜仰头望着星空,道:“有些人就像流星那样,匆匆地来到你的生命里,然后又匆匆的走了,留都留不住,一次擦肩而过,一辈子可能再也无法相见了。” “人世本来就是如此。”花不落不以为然。 “你也这么觉得吗?”他问,然后傻傻的笑了,“可我不想这样,不落,我想让你留下来,我喜欢你。” “你救了我。我非常感谢。我没能报答你,我很惭愧。”花不落郑重道,“但是让我向你以身相许,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做朋友。” “夜深了,早点睡吧。”花不落气呼呼地飞掠在地。 “不落!”红绫明颜欲追她,结果一脚踏空,从屋顶上摔落。 “岛主!”侍女们惊慌失措地大叫。 花不落心里一跳,只得硬着头皮走过来,问:“你还好吗?” “好像摔断了左腿。”红绫明颜脸色惨白。 花不落检查了一下,发现他左腿小腿骨折,于是道:“我帮你接上,你咬牙忍着点。” 红绫明颜点了点头。 花不落捏住他的腿,指上用力,红绫明颜闷哼一声,疼得晕了过去。 花不落尴尬地对侍女们道:“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侍女们惊恐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医师很快来到红绫明颜的府上。花不落想了想,乘船去找红绫霜。 红绫霜一听红绫明颜摔断了腿,立刻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摔断腿?” 花不落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我闲着无聊坐在屋顶上看星星,他也要上来看,结果就摔下来了。” 红绫霜听到红绫明颜是因为花不落看星星摔断的腿,顿时妒火中烧,双手气得发抖。 花不落眨了眨眼,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纯洁无辜:“你好像很生气。” “我当然很生气。”红绫霜道,“我恨不得砍死你。” “砍死我?”花不落受到了惊吓,“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红绫霜几乎抓狂,“明颜他是因为你才受伤的,都怪你!” “怪我?”花不落当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我坐在屋顶上招谁惹谁了?是他红绫明颜自个爬上来的,又不是我邀请他上来的,更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你冲我发什么火?” 红绫霜气得胸膛起伏,指甲嵌进肉里。花不落的一席话,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 她的心在滴血,她无法反驳她的话,红绫明颜受伤,是他自找的。 花不落拍了拍她瘦削香软的肩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听到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一起看星星,换作我,我也会抓狂。但你要知道,我的立场是站在你这边的,所以我才来找你。” “你是什么意思?”红绫霜问,语气里满是恨意。 “这是个机会。”花不落微笑着,“你可以趁机掌控他的生意,接近他,照顾他,让他对你感恩戴德,然后……” 红绫霜戴上花不落送给她的蝴蝶簪子,穿上一件白色的裙衫,打扮得简洁素雅。 她要去看望红绫明颜。 花不落见了她这身打扮,调侃道:“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参加红绫明颜的葬礼吗?” 红绫霜剐了她一眼,没说话。 …… 医师上完药,告辞而去。红绫明颜望着自己受伤的脚。想到花不落说过的话,感觉伤口疼得厉害。 他红绫明颜有什么不好,他救了她的命,待她彬彬有礼,可她居然看不上他。 想到这里,他眉间浮起一抹戾气。 侍女道:“岛主,红绫霜姑娘来访。” “告诉她我睡着了。”红绫明颜道。 “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啊?”红绫霜走了进来,“我听说你的腿受伤了,特来看看你。” “你已经看过我了,慢走不送。”红绫明颜道。 红绫霜红了眼眶:“你还是老样子。”她从袖中掏出一枚贝壳,贝壳里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她将药放在他枕边:“药给你放这儿了,你要好好养身体。” 红绫明颜的目光落在她头上的蝴蝶发钗上:“这发钗……” “是不落给你送给我的。她说我比较适合戴这支发钗。”她深深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待她离开,红绫明颜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个花不落,怎么会把他送给她的东西转送给红绫霜?他忿忿道:“花不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枉费了我对你的一片痴心!” 等在门外的花不落见红绫霜走了出来,不禁叹了口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似乎很生气,你的主意太烂了。”红绫霜嗔怪道。 “我的主意可不烂。”花不落道,“我就是故意要惹怒他的。走吧,看来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我去你家。” “去我家?”红绫霜道,“我不欢迎你。” 花不落笑了:“难道你要让你的情敌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吗?” 红绫霜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没好气地瞪了花不落一眼:“那好吧。” 花不落以后的日常就是每天呆在红绫霜的府上看工匠造船的进展。 一连几日不见花不落,红绫明颜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决定去找她。 拄着拐杖来到她的房间门前,敲了半天门却无人答应,他轻轻一推,门开了,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转头问侍女:“不落姑娘呢?” 侍女道:“她已经好些天未回来了,据说是在红绫霜姑娘的府上。”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红绫明颜的眼底满是愠怒。 298 这妞儿漂亮把她给我拿下 “岛主正在生气,奴婢不敢。”侍女诚惶诚恐。 红绫明颜紧握着拐杖,骨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他压抑着胸腔里的怒气,道:“备船。” …… 花不落和红绫霜缓缓走在快要竣工的船舱里。 “这艘船像鱼一样,它只有一排桅杆,帆布是鱼鳍,沉入海底时拉下绳子,鱼鳍会降下。船舱相当于鱼肚,半封闭型。我们会养一些植物形成空气,这样在海底行驶时,船员不会因窒息而死。” 红绫霜道:“船上有许多齿轮,是纯机关操作。等船造好,我们会让海兽的兽灵附在船上,这样即使遇到危险,兽灵会自动开启躲避功能。” “还可以这样操作啊?”花不落问。 “当然。”红绫霜道,“你不要小看我们人鱼族。我们能造出海上最厉害的船。” 侍女来报红绫明颜登门拜访。 花不落一听,不禁乐了,对红绫霜道:“怎么样?你瞧,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红绫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先别激动,这时候你应该镇定,就当是平常客人来访。”花不落道。 红绫霜道:“他还是第一次来我府上。” “快去招呼他吧。如果他提起我,就说我很忙,没空见他。”花不落道。 红绫明颜在大厅中焦急地等待着花不落,当他看到红绫霜,眼中露出掩盖不住的失望。 “不知岛主登门有何贵干?”红绫霜客客气气地问。 “我想见不落姑娘。”红绫明颜道。 红绫霜微微一笑:“不落姑娘她很忙,你还是改天再来吧。” “我有许多话要跟她讲。”红绫明颜道。 “你腿脚不方便,应该好好在家里休养才是,我找人送你回去。”红绫霜转移了话题。 红绫明颜面露不悦,又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 这时,忽有一名人鱼少年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大叫道:“岛主,不好了。有一艘伪装成商船的海盗船来到了我们岛上。” “什么?”红绫明颜连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上人鱼少年的脚步。 …… 赤鲨号海盗船呈鲨鱼状,船上挂着红帆,活像鱼鳍。船体画着古怪的红色花纹。 花不落一眼就看上了这艘海盗船,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船长血幽灵有着一头红发,双眸像恶鬼似的闪着红光,皮肤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船员与他一眼,大都是红发赤目,他们是九泽的火灵人。而几个白发银眸的,则是雾灵人。 血幽灵的弯刀上还流着血,他的船员正在码头上大肆抢劫、杀人。 “你们在干什么?”红绫明颜大吼道,“叫你们船长出来!” 血幽灵上前一步,露出惨白的牙齿,狰狞一笑:“我就是船长。” “赤鲨号的船长不是丹目离吗?怎么会是你?”红绫明颜又惊又气。 “丹目离养不活赤鲨号的兄弟们,所以我血幽灵带着大家反了,把他杀掉喂鱼了。哈哈。”血幽灵道,“巨龟岛是众岛中最富有的岛屿之一。红绫明颜,做岛主的感觉应该很快活吧,我也想试一试。” “海王有规定,不许海盗船侵略人鱼族的岛。你想死在海上吗?”红绫霜道。 “红绫霜老板好漂亮啊。”血幽灵向她抛了个恶心的媚眼,甩了甩刀锋上的鲜血,“海王是挺厉害的,但我想挑战一下他的权威。” 红绫明颜道:“我们可以给你钱,你没必要为了占领一个小岛而送命。” “钱我要,美人我也要,你们的岛,我是志在必得!”血幽灵向海盗们大喊:“杀吧,让鲜血染红这座岛屿!” 海盗们疯狂冲向红绫明颜! 红绫霜挥舞利剑,斩杀着海盗们。 花不落一路杀到血幽灵面前。 血幽灵吃惊地看着宛若战神般的花不落,大笑着拍了拍手:“好啊,这妞儿漂亮,也不知是哪个大陆的人,兄弟们,把她给我拿下!” 一群海盗冲向花不落。 血幽灵转身上船,大吼道:“开炮,把这座乌龟岛给我轰沉!” “轰!”三枚炮弹轰向岛屿,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花不落杀倒七名海盗,踩着一名海盗的肩膀,跳上赤鲨号的甲板。 “小妞儿,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血幽灵一刀劈向花不落。两人几个回合下来,仍不分胜负。血幽灵勾住了花不落的弯刀,笑道:“功夫不赖嘛!” 他的刀腾起了火焰,殷红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狠戾。 花不落的弯刀也腾起了火焰,她笑道:“你的弯刀好像与我的弯刀是同款。” 血幽灵愣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弯刀上的花纹与他的一致,都是火焰纹。他吃惊道:“火灵刀是我们灵火家族打造的,你怎么也有一把?” “你果然是灵火家族的人。”花不落道,“火灵刀本就是双刀,我有一把自然再正常不过。” 火灵刀是花不落义父的刀。他的义父花焦来自九泽大陆,早年偶然得到,送给了她。 “灵火家族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败类?我得替你的家族好好收拾你一顿!”花不落刀锋一转,从血幽灵脸上斩过。 血幽灵的左颊登时出现一道血痕,头发也掉了一缕。 他摸了摸脸上的伤口,转身钻进海盗群中,大叫:“给我杀了她!” …… 项珂远远望见了海上升起的火光和烟柱,他道:“快看那里!” 清木琉璃道:“是巨龟岛,那里着火了!” 杨城道:“不落姑娘或许就在那座小岛上。” 项珂跳上了船,杨城、铁素青、九十九,还有清木琉璃和清木海棠外加十几个村民也跳上船。 当船靠近巨龟岛,项珂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祭出蟠龙棒杀进了海盗群中。 海盗们从来见过如此勇猛的人,顿时吓破了胆,纷纷跳海逃生。 在众人的努力下,巨龟岛上的海盗很快被大家清理干净。火势也渐渐控制住了。 红绫霜为救红绫明颜,硬生生换了一刀,左胳膊血流如注。 红绫明颜抱着她,心里愧疚自责道:“你这是何苦?” 299 快松开我都喘不上气来了 “我想告诉你,我父亲没有出卖你父亲,为了保护这个岛,他和你父亲一样也献出了生命。我如今救你,并不是出于对你的喜欢,而是这座岛需要你,大家需要你!”红绫霜因疼痛而皱起了眉头,她脸色苍白,眼神也开始涣散。 红绫明颜心里掠过一丝恐慌,他大叫道:“来人啊,快来救救她!” 九十九闻声,急忙赶了过来,为红绫霜包扎止血。 “不落!不落!”项珂大声喊着花不落的名字。 杨城和铁素青也在四处寻找着她。 红绫霜听到了项珂的喊声,她对九十九道:“告诉他,花不落在海盗船上。” 赤鲨号的船舱里,花不落轻而易举地击倒了冲上来的海盗。 血幽灵已被她逼入了死角,他死死盯着花不落,双目殷红如血,脸上虽挂着笑容,但已抽出不停。 “姑娘,你是我在海上所遇到的最厉害的高手,我非常欣赏你,如果你愿意加入我,我可以保你荣华富贵。”血幽灵的声音微微颤抖。 花不落学着他的样子甩了甩刀锋上的鲜血,慢悠悠道:“你那点荣华富贵我不稀罕。现在,你要么自行了断,要么乖乖把脑袋送过来让我砍。” 夜明珠惨淡的光芒下,血幽灵笑得像一只恶鬼:“我的命运挺惨的,白骨家族统治整个九泽,我们灵火家族被逼得走投无路。我只想在海上生活下去,只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让我死呢?” “因为你作恶多端,恶人必须死!”花不落道。 “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血幽灵左手一扬,一股绿烟扑向花不落。” 花不落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她弯刀一震,刀气如风,将那缕绿烟反震回去。 血幽灵没想到她会这招,登时被绿烟笼罩,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丢掉弯刀,倒在地上打滚,不一会儿便僵直不动。 花不落见他惨遭毒烟反噬,变成一具漆黑的尸体,感慨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千百年来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项珂循着惨叫声找到了花不落,花不落看见他,嫣然一笑:“你来了。” 项珂握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没事后,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她挣扎着,想推开他,嗔怪道:“你干嘛呀?松开快松开,我都喘不上气来了!” “不松开,松开你就跑掉了。”项珂道,“你啊,像风一样,我总是抓不住你。明明你就在眼前,可是一眨眼,不见了。我日日夜夜担心着你,担心你被海怪吃掉,担心你翻了船掉进海里,担心你会饿着自己,你啊从来都没让我省心过。” “我哪里让你担心了。我很强的,像仙人掌一样强。即使掉进沙漠里也能很好的活下去。你没必要担心。”她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 “你是很强,但那是逞强。再怎么强你也是个女孩子。”他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 “你瞧不起我啊!”她在他头上打了一个爆栗。 “不敢!”他求饶,垂下头要吻她。 花不落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道:“我们在死尸面前秀恩爱,不妥吧?” 人鱼族对待侵犯他们的海盗是十分残酷的,所有海盗全部斩首扔到海中喂食鲨鱼。 相对的他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十分热情,当晚,安顿好伤员以后,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感恩宴会。 红绫明颜端着碗酒走到花不落身边。他已经知道了花不落已经有了意中人,只恨自己没能早点遇到她。 他道:“多谢你杀死了海盗。” “算我欠你的。”花不落干下一碗酒,问道:“红绫霜她还好吗?” “她伤得有点重,已经睡下了。”红绫明颜道。 花不落望着跳跃的篝火,道:“其实,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挺般配的。” “我没办法忘记过去。”红绫明颜道。 “我能理解。”花不落道,“我也曾纠结与过去。但是,这样纠结真是太累了。那个人明明很爱你,你对那个人也有点意思,可是就是无法在一起。因为在一起就会想起痛苦的往事,心里会非常的不安。” 红绫明颜看向和杨城拼酒的项珂,颇为嫉妒道:“但最后,你们还是在一起。” 花不落笑了笑,道:“是啊,到最后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了,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当初闹得你死我活的,但经历过怀疑、伤害、背叛,我们终于看清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冲破一切枷锁,将两颗心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红绫明颜望着项珂,喝下碗中最后一口酒,道:“我很羡慕他。” “没什么好羡慕的。”花不落道,“你也有适合你自己的爱情。” 红绫明颜悻悻地离开了。 项珂坐到花不落身边,问道:“你跟明颜岛主聊些什么呢?” “没聊什么。”花不落回答。 项珂笑道:“不要瞒我,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他喜欢你吗?” 花不落笑道:“他要是喜欢我,你岂不是要气疯了!” “我的确会气疯。”他霸道地把她搅进怀里,“所以我得牢牢地看住你,最好你变成一只小猫,我天天把你抱在怀里。” “我才不要变成猫呢!”花不落命令他,“给我倒酒!” 到了深夜,花不落和项珂跳上赤鲨号,两人在船舱里走了一圈。 花不落道:“这艘船看上去挺结实的,用的木料也是上等的。”她抚摸着舱壁上古怪的符号,“而且船上还有海兽的魂魄。” “的确是艘不错的船。”项珂表示赞同。 花不落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莹莹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正指向东方。 项珂问道:“从哪儿得来的?” “海盗船长的身上。”花不落道,“我从他身上得了不少好东西。这个罗盘是用来控制赤鲨号的。” 项珂惊奇地看着指南针:“你是说,这个罗盘可以操控整艘船?” “是的。”花不落敲了敲罗盘,赤鲨号嗡嗡地颤抖着 300 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花不落端详着罗盘接着说:“火灵人和雾灵人都擅长把各种生物的魂魄融入一些死物之中。有了这个罗盘,即使没有水手和船工,赤鲨号也可以自动行驶。项珂,我们回芈夏吧。” 第二日,花不落来到红绫霜的府上。 红绫霜躺在暖玉床上养伤,花不落一脸愧疚道:“我要走了。” 红绫霜吃惊道:“怎么这么快,你让我帮你造的船我还没有造好。” 花不落道:“我和我的朋友准备乘赤鲨号离开,已经不需要你的船了。” “不需要了吗?”红绫霜有种被耍弄了的感觉。 花不落羞愧道:“对不起,我没有帮到你,我向你诚挚的道歉。你和明颜岛主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 红绫霜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好抱歉的,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我并没有损失什么。” “但我仍感到很羞愧。”花不落道。 红绫霜握着她的手:“我没事的,你不用自责。” …… 杨城、铁素青、九十九、四耳灵猫还有麒麟猫都踏上了赤鲨号。 清木琉璃对花不落道:“花姐姐,你们一路上要当心啊,如果遇到危险,就吹响这个海螺。”他把一枚蓝色花纹的海螺交给她,“附近若有人鱼族,他们一定会赶过来帮忙的。” 花不落收下了礼物。笑着对他道:“若有缘,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你和海棠要好好的。” “嗯。”清木琉璃用力点点头。 依依惜别后,花不落和项珂踏上船,启动了赤鲨号。 赤鲨号扬起红帆,在碧海蓝天下前行。 巨龟岛上的红绫明颜望着逐渐远去的红帆,心里一阵失落。 她终究像一阵风,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了。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啊,真舍不得琉璃和海棠姑娘。”铁素青道,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你可以留在岛上啊!”九十九道。 “但是我对芈夏充满了向往,所以我决定跟随项大哥的脚步。”铁素青笑得像个孩子。 杨城坐在甲板,抱着四耳灵猫,感慨道:“终于要回家了啊。” “是啊。”四耳灵猫道,“只可惜我们当初的家早已毁于战乱。” “没关系。”杨城摸了摸它的脑袋,“我们可以重新建立一个家。” “和一只猫吗?”四耳灵猫问。 杨城笑问:“你愿不愿意?” “愿意。”它回答。 花不落拿小鱼干逗弄着麒麟猫,她问正在钓鱼的项珂:“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你愿生我愿要。”项珂冲她微笑。 “要是我生不出来怎么办?”花不落问。 “那我们就领养一个。”项珂道。 “这可是你说的。”花不落道,她开始盘算回到芈夏是领养一个男孩还是女孩。 …… 芈夏,幽国皇宫。 御花园里的牡丹开了。阳光照在牡丹花上,几只蝴蝶飞来飞去。 宝筝女皇抚摸着盛放的红牡丹,回忆起年少是遇见的那个女子。 她终于和她一样,成为一代女皇。 杨城一身黑色官服,详细地诉说着他出海寻找先皇的遭遇,末了,他道:“现在他们隐居在闹市之中,领养了一对儿女,闲着无事做点劫富济贫的事,日子过得倒是潇洒。皇上不必担心。” “听到他们过得很好朕甚是欣慰。”宝筝笑容落寞,“朕心里想着他们,为何他们不肯见朕?” “其实……”杨城顿了顿,“他们已经进宫看过你了。” “哦?什么时候?”她吃惊的问。 杨城笑道:“皇上是不会一个人的,他们一直都关心着你。这天下,不管是羌国还是幽国,他们都在热心的守护着。我也会和他们一起,守护着你。” 羌国,帝都。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帝都里百花盛放。大街小巷各种颜色的花儿争奇斗艳。蝴蝶翩翩飞舞,蜜蜂嗡嗡忙着采蜜,彩雀在凤凰花的枝头上鸣叫。城西的花店里,装扮成花农的回不来和项珂热情地招待着来往的客人。 好不容易忙完,花不落累出了一头汗,项珂拿着一条素帕,轻轻地为她拭掉头上的汗水。“大富和小贵呢?他们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过来帮帮忙,白养了他们两只小白眼狼。”花不落生气地说。 “别生气别生气,气歪了脸你可就不好看了。”项珂殷勤地为她倒了杯茶,吹凉了送到她嘴边。花不落赏了他一记眼神杀,冷笑道:“怎么,你是不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不打算跟我混了?” “哪有。我要是嫌弃你,不是自寻死路吗?”项珂给她捏着肩膀。 花不落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过了片刻,一个约莫五岁的女孩哭哭啼啼跑了进来,钻进花不落怀里哭诉:“娘亲!” 花不落心肝一颤,捧起女孩那张梨花带雨的笑脸,关切地问道:“小贵,你哭什么是不是大富又欺负你了?” 小贵一双麋鹿似的眼睛里噙着泪,她用力点点头,眼泪像豆子似的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哥哥弄坏了风筝。” “没关系,爹爹再给你买一个。”项珂抱起女儿,为她擦拭着眼泪。 门口,一个九岁的男孩探头探脑看着这边,他长得虎头虎脑,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透着几分机灵劲。他抿着嘴,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破了翅膀的蝴蝶风筝。 他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认错。尤其当花不落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敢动弹。 遇见花不落的时候,他还在幽国,跟着一帮小偷学习偷盗。他是里面最小的孩子。父母在战乱中死去,唯一的亲人爷爷也病死了。他跟着一个大哥混,靠偷盗谋生。 那日,大哥让他去偷花不落,大哥说花不落衣着不俗,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身边又没有婢女相随,刚好是下手的最佳人选。 他偷了花不落的钱袋子,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故意引他上钩的伎俩。 他拿着钱袋子跑进了他的贼窝,把钱交给大哥,大哥夸赞了他。哪知花不落紧跟着就进来了。 301但愿春归花不落,风静月长明 大哥和五个小伙伴一起冲向她,她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击倒在地,送进了官府,唯独留下了他。 “你愿不愿意叫我娘亲?”她问。美如天仙的脸庞,明亮的眼眸。他觉得他该叫她姐姐,但她眼角的细纹出卖了她的年龄。 “你要是不肯叫我娘亲,我就把你交给官府,让他们罚你一辈子做苦役。天天让你吃不饱睡不好!”她笑容冰冷。 “坏女人!”他腹诽,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娘亲!” “我知道你不服,不过没关系。”她似乎很开心,“我会治疗你的各种不服。” 她待他见了项珂,让他管项珂叫爹爹。就这样在一天之间,他莫名其妙成了一个有爹妈的孩子。 简直就是在做梦啊。 小贵是被她的父母抛弃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幽国很严重,有了儿子他们就不要女儿了。要么送人要么卖掉,要么直接扔在街上不要。 项珂是在闹市中捡到她的,把她送回家,她家徒四壁,六个兄弟姐妹嗷嗷待哺。她的父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要这个丢出去的孩子。 这种事情发生在项珂的国家,着实让他心酸。他知道自己的国家还需要改善。 他们就这样领养了一儿一女。 大富正在想着心事。猛一抬头,对上花不落的眼神,他有些害怕,怯怯道:“娘亲,我错了,不该弄坏妹妹的风筝。” “知道错了我就不责怪你了。来,帮娘亲一起做饭吧,吃过饭我们去皇城看烟火晚会。”花不落拉起了他的小手。大富把坏掉的风筝交给了项珂。等花不落做完饭的时候,项珂也把风筝修好了。吃过晚饭,夜空里忽然炸开一朵绚丽的五彩烟花。 小贵放下碗筷,大叫道:“爹爹,娘亲,烟火晚会开始了,我们快些去皇城!” 花不落拿来花篮,将花朵簪在孩子们的头发上,说着些祝福的话:“愿花神娘娘保佑大富和小贵健康快乐!” 小贵将一朵红花插在花不落头上:“祝娘亲永远漂亮!” 大富也将花儿插在项珂头上:“祝爹爹身体健康!” 大街上,戴着花环的人们三三两两往皇城走去。项珂抱着小贵,花不落拉着大富,一家四口来到了皇城脚下。 那里早已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微笑着,望向夜空。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盛开,照亮了人们的眼眸。 花不落看着项珂,握住了他的手,道:“谢谢你,一直陪伴着我。” 项珂把她拥入怀中。 历经坎坷,他们终于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岁月静好。 …… 萌萌太后站在城楼上,听着身为皇帝的儿子麒儿高声道:“今日花神节,也是我大羌焚天女帝的诞辰,焚天女帝自登基以来,历经图治,使我羌国国泰民安。朕不忘她的言传身教,定会让大羌的百姓们安居乐业,愿天佑我大羌。” “天佑大羌!”百姓们高声大呼。 萌萌望着这盛世的烟花,不禁热泪盈眶。麟儿望着她,问:“母后,你怎么哭了?” “我想起了你爹爹,他若是在世,看到你和你哥哥把国家治理得如此繁荣,一定会很开心的。”萌萌拭掉眼角的泪水,她的鬓角已添了许多白发。 “这多亏了姑姑。”麟儿道,“若不是姑姑写下几条治国之策,我们国家是不可能有今天的,也要谢谢母后和张宰相的督促。” 萌萌想起了花不落,道:“我记得那年,我们给你姑姑在这城楼上过生日,她装扮的好隆重,身上的佩饰压得她连路都走不动。那时候我还年轻,你父皇也在。看到你姑姑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我简直嫉妒的发狂。” 萌萌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一转眼许多年过去了,你父皇不在了,你姑姑也下落不明。往日在这城楼上号令天下,颠倒众生的人都云消雾散。只有我们几个年岁渐老的人站在这里,看万家灯火,且听风吟。” “母后。”麟儿握住她温暖的手。 “真是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呢。”萌萌喃喃,“以前我多年轻啊,不开心时喜欢吃东西,不开心也吃东西,把自己吃成个胖球,惹你父皇和姑姑嘲笑……” 她自顾自笑起来:“今年的花比当年的花更好看。可惜,当年与我一同看花的人都不在了。” “母后别伤心。”麟儿将她搂进怀里,“儿臣会一直陪伴着母后的。” 世间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盛世的烟花在夜空绽放,身边恰有你最爱的人。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 盛世的烟花绚烂绽放,人们执手相伴,唯有你一人寂寞观赏。 但愿春归花不落,风静月长明。 番外篇相见不如不见 宫里的牡丹开了。今年的牡丹似乎比往年更加娇艳,几只燕尾蝶在花间飞来飞去。 批完奏章已过午时,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气息。宝筝女王走进御花园,望着盛开的牡丹,一双眼睛里泛起微微的惆怅。 “皇上,今年的牡丹比去年的越发娇艳了呢。”身边的宫女微笑着说。 “是比往年好看。但有什么用呢?过不了多少时日,这些寂寞的花儿便凄凉的凋零了。任风吹散,化作春泥,无人怜惜,无人心疼。”宝筝白皙纤长的手指拂过盛开的花朵。 牡丹上凝结的露珠像是花儿们哀伤的眼泪,宝筝想到自己的身世,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淡薄的泪雾。 这九重金阙,好大好冷。以前有叔父在的时候,她并未觉得这金阙之大。但是现在,她感到了孤独。 深入骨髓中的孤独,这孤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了不让宫女们发现她的脆弱。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一个人缩在龙榻上默默流泪。每天处理不完的政务几乎让她崩溃了。 但她不能让宫女们和大臣们知道。她是他们的君王,她不坚强,没人能够替她坚强。 她得把父皇的国家撑起来,她不能让她的百姓流离失所,她不能让自己的百姓被强国所奴役。 但是,想要变强就要忍受孤独和痛苦。这两种感觉就像针一样在每个月亮清冷的夜晚刺进她的骨髓。 她唯有咬牙坚持。她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许会持续到她再也批不动奏折为止。 302 大结局 相见不如不见 一只风筝摇摇晃晃地坠入御花园,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捡起风筝,制作成燕子形的风筝。上面两行字迹映入她的眼帘,看过之后她嘴角露出难得的微笑。 上面写的是:“今日黄昏后,微雨燕子楼。” 她认得着笔迹,这是庄麟的字。 夕阳沉入紫色的暮霭里。京城微雨街,燕子楼里,一袭白衣的庄麟摇着折扇,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本闲书,喝几口龙井茶。 困意渐渐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远处的宝筝见状,微微笑起来。她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长衫,打扮成书生的模样。偷偷打量着庄麟。身边同样打扮书生的女护卫小声说:“皇上,您准备什么时候拿下他?您再不过去,他怕是要睡着了。” 宝筝悄悄走到庄麟身边,发现他看得是经书,她清了清嗓子:“公子,你在等人吗?” 庄麟晃了一下肩膀抬起头:“公主,哦应该是女皇……” 宝筝作个噤声的手势。 庄麟愣了愣,看了一下四周,随即改口:“项兄!别来无恙!” 宝筝坐下笑眯眯地问:“你怎么有空来看我?大老远的,你不仅仅是来看我一下吧?” “我就是想悄咪咪的看你一下怎么了?”庄麟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宝筝翻了白眼:“人你已经看到了,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可就要走了,我国务很繁忙的。” 庄麟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镂花木蛋。神秘地对她说:“把手伸出来。” “干嘛?送我礼物吗?我什么首饰没见过,可不缺你那一点东西。”宝筝高傲的说。 庄麟羞红了脸:“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们羌国的东西。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送给我娘亲。” 宝筝伸出了手:“拿来。” “你不是不要吗?”庄麟说。 “我又想要了。拿来!”她说。 庄麟把木蛋放在她掌心。 宝筝触动机关,木蛋缓缓打开,一只毛绒绒的黄色小家伙怯生生地抬头看她。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这是什么小动物?是小鸭吗?”宝筝惊喜地问轻轻逗弄着缩在木质蛋壳里的小可爱。 “嘎嘎。”那长得像小鸭子的动物伸出两只爪子,抱住了她的手指。 “是鸭嘴兽。”庄麟问,“怎么样?你喜欢吗?” “长得好奇怪,不过看久了也觉得它蛮可爱的,它也像鸭子一样吃鱼和水草吗?”宝筝问。 “差不多吧,它比较喜欢吃泥鳅。”庄麟说。 “你就送我这么一只?”宝筝问。 庄麟瞪大了眼睛:“你想要几只?” “当然是一对了?你给我一只,它要是孤单了怎么办?难道让小鸭子陪它吗?它和小鸭子长得不一样,心里肯定会有阴影的吧?”宝筝说。 庄麟眨巴着眼睛:“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等下次你再带一只过来。不过,你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了送我这么一只小萌物的吗?”宝筝问。 庄麟神秘兮兮地说:“其实,我是想带你私奔的。” “去你的,我可是一国之君,谁要和你这个毛头小子私奔啊。”宝筝说。 庄麟一本正经地问:“我要是娶了别的女人,你会不会伤心啊?我的哥哥和母后都急着给我找媳妇呢!” “那你就赶紧娶亲啊!”宝筝说,“我干嘛要为你伤心。” “宝筝,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嫁给你的。”庄麟认真的说,“你继续当你的女皇,我在你的幕后给你当相公。” “我有我的臣民足够了。”宝筝说,“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我和清楚我需要的是什么。我要守护我的子民。” “我可以跟你一起守护你的子民。”庄麟眼睛闪耀着真挚的光芒。 宝筝摇了摇头:“不,我的子民需要我来守护,你要跟你的皇兄守护你们的子民。” “可是你一个人不孤单吗?”庄麟说。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挂在柳树梢头,像一弯小船,皎洁如水的月光下,是万家灯火。 宝筝微笑掩饰着内心的落寞,小小的鸭嘴兽缩在蛋壳里,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有万家灯火陪我,怎会孤单?”她说,“我的江山如画,我坐拥万里江山,我并不孤单。” 庄麟自嘲地笑了:“也许是我太爱,有时候,我一想到你,就想云一起走遍海角天涯,与你一起看盛世繁花。” “我们此刻不正处于盛世繁花中。”庄麟举杯,以茶代酒:“来,让我们敬这青春年华。” 茶已凉,韶华易逝,等白发如雪,等容颜苍老时,他和她仍会记得这美丽的夜晚。 “对了,有两个人你肯定想见。”庄麟一脸神秘。 “谁呀?我现在最想见的两个人是我的父皇和母后。”宝筝跟他开着玩笑,“你能让我见到他们吗?我好想他们啊,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他们,如果能够看他们一眼,跟他们说说话,这至高无上的皇位,我不要也罢。” “宝筝……”庄麟叹了口气。 “你不用可怜我。我是女王,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宝筝为他斟满了茶。 庄麟没有喝,他淡淡地说:“你的叔父和我的姑姑来看你了。” 宝筝拿着茶杯的手一抖:“他们在哪儿?” 红叶客栈。 花不落望着客栈外的枫树。清晨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翠绿枫叶洒落下来,像金子一样在地面上晃动,几只黄鹂说着动听的情话,歌声婉转。 项珂来到她的身后,温柔地抱住她:“起得这般早,在想什么呢?” “宝筝不会原谅我们的吧?”花不落忧心忡忡,“她不会来见我们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项珂说,他的眼睛里沉淀着一汪碧绿的湖水,“但是我很想见她,跟她聊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可我又害怕,怕她责怪我将这个国家交给她。她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你在自责吗?”花不落问他。 项珂点了点头。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花不落陷入了回忆中,她看着眼前的枫树,“还记得这棵枫树吧,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用刀将你刺伤的,当时你一定恨死了我。” “我已经不恨你了。”项珂闻着她发丝间的香气,“你给我的伤口已经好了。” “但是伤疤仍在不是吗?”花不落说。 庄麟从枫树下走过,向两人行了一礼。 “她不愿见我们?”花不落问。 庄麟点了点头:“她说你们平安无事就好,她无意打扰。” “也罢,那丫头从小就倔。”项珂对花不落说:“这一点倒是像你。” 花不落淡淡地说:“她像她的母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