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盛世》 序 蜀安的地界向来高山林立,顺着官道远处看去能一直延伸到大山里面。 近年来皇帝总听信谗言四处寻药追求长生,无暇顾及朝中事务,却也丝毫没有让位的想法。皇帝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早在登基时便寻了理由除了其他的先帝子嗣,而皇帝也至今无子。很多人背地里都说皇帝杀孽太重,注定孤家寡人。 眼看皇帝昏庸,各级官僚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官商勾结,哄抬物价,私下税收。百姓苦不堪言。 临近京都的城市尚未出现什么大问题,可是一些偏远的地方,那可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那些所谓的父母官当真是做好了当人父母的姿态,高高在上坐等百姓钱粮的孝敬。 蜀安位于京都最南方,一年旱雨两季分明。本该是鱼米之乡发展的好地方,哪知那父母官拿的是为民服务的朝廷俸禄,干的却不是什么利民的事。但凡是遇到天灾人祸便总是请了那些穿着法衣的道士僧人,不是祈祷风调雨顺,便是跪求上天赐福。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后来的祈祷变本加厉慢慢发展成了祭祀,起初是牲畜,后来却是活生生的人。 明明都是自己都能解决的事情,可到了最后人们祭祀天地,来祈求神佛完成。 而这样的蜀国还总有人叫嚣着吞并其他各国,一统六洲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第一章 天降神女 笙歌莫名其妙被卷入时空隧道里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蜀安城正在进行大型的祭祀活动。 祭祀,祷告,绝望,希望 那些欢歌的人像极了十八层地狱里围着油锅跳舞的小鬼 纵然知晓时代造就人民,也懂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可是当笙歌直面麻木的人群高举着火把准备将活生生的人祭天的时候,笙歌对这群愚民却没有半分同情 他们已经被蛀虫蛀了脑,救不得了。 笙歌被卷入时空隧道时候便一直在坠落,直到被虚空里的一道雷电劈出了隧道。所以正在祭祀的人便看身披雷电的怪异女子从天而降,然后掉在高台上,巫神脚下。不过得亏笙歌反应快,所以落地时还抽空凹了个帅气的落地姿势。 巫神身上的铃铛声明显一滞,有些接受不能,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不过这群百姓当真是被洗脑的彻底,从天上来的那一定是天人了 于是回过神的百姓纷纷下跪,笙歌便享受了万民朝拜! 天帝显灵了! 天降神女! 天佑蜀安! 嘈杂的声音里笙歌听到了这些内容 呵,合着把她当神仙了! 一时间,笙歌便被安了个天女的称呼。有了天女光环加身,弄清楚一些问题便显得容易了许多,比如时代背景,还比如此时此刻的祭祀。 笙歌立于高台上,一身劲装,气势不怒自威。她抬手指着被绑的两人,眼睛却是扫过底下跪伏在地的愚民。语气里满满的怒火 “这就是你们献给天帝阿爸的祭品?就这样还妄想求得庇佑?” 巫神跪伏在笙歌面前,显然对她是天降神女深信不疑。老妇的声音粗噶难听却也诚惶诚恐 “天女息怒,我等凡人不知天帝意愿实在该死,还望天女指点,求得天帝庇佑我蜀安城” “哼,祭天者当选被众人拥戴,良善之辈。这样的人身上是有大功德的,只有他们才有资格见到我天帝阿爸,而不是随便什么童男童女就能面见天颜的。你们简直愚蠢”笙歌指着众人怒道 他们愚蠢是真的,笙歌愤怒也是真的,但是说辞便是编的。 若说此刻蜀安城谁最受人拥戴,还被所有人称为大善人的,那必须是蜀安的城守。他想来祈祷上天的方法,他提出有活祭的古籍,他还亲力亲为筛选祭天的人选。是民众心里独一无二的有功德之人。 笙歌不得不说这个城守的确把愚民做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不过这种可怕一旦脱离控制便是他自己遇上了,也是不能全身而退的。这不,笙歌现在就在用城守大人的这个成果去教他怎样做人。 城守为官心术不正,愚民统治,甚至加害人命,实在该死。 笙歌前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手里也有不少业障。你能期待一个杀手手捧《圣经》么? 笑话! 面对讲不通道理的人,以暴制暴才是良策,有些人活着既没价值还祸害别人,那倒不如送你去见上帝。 城守不是心心念念见天帝么?笙歌的笑容有些诡异。 那么满足别人的愿望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吧?只是究竟见到的是天帝还是阎君?那就得看个人运气了 出来混,迟早都得还的不是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以来不变的真理。 “钱城守是我们的大善人,他是有大功德的”果然,人群里的人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声嘶力竭大声喊出来。 城守大人一心为民,既然他有大功德,那他定会挺身而出,以身献祭的。 笙歌被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显些笑出声来。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这是在上赶着送他们的大善人去死啊? 台下的没人去深究天女脸上有些扭曲的表情,只当她在深思自己举荐的城守是否符合面见天颜的要求 台下人觉得是时候为自己的城守做些什么了。于是刚刚还安静的高台下因为有人起了头,所以此时一个声音比一个大 “对,钱城守是我们的大善人,他能见到天帝天颜,他能替我们向天帝请求赐福” “是啊,城守一心为民,他才是献祭的最好人选” “对,让他去祭天,天帝一定会庇佑我们的” 高台下的人熙熙攘攘,最后所有人高呼“城守祭天,天帝降福” 笙歌看着这些盲目兴奋的人,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不是从地底爬上来的。这个时代当真是好笑又悲哀。 他们早已经辨别不了是非对错了 人群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身穿官服的男人下了车,听着呼声显些栽倒在地侍卫扶了一把才站稳。站稳后急急忙忙的就要带着人挤进来。笙歌看着这群人勾起了嘴角 有些人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城守来了”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人群便哗啦啦的让开了一条路。 穿着甲衣的侍卫开出了一条道,佩刀跟甲衣撞击到了一起,颇有些震慑之意。刚刚还在叫嚣的群众现在便也安安静静的站到一旁。 “何人在此妖言惑众,鼓动人心?” 第二章 咎由自取 “何人在此妖言惑众,鼓动人心?” 身穿官服的男人从下面阔步朝着高台走上去。 “钱城守,天降神女佑我蜀安啊”巫神佝偻着背迎了上去,语气里掩饰不了的激动。 笙歌抱臂站在一旁,看着那老婆子激动的跟那男人汇报着她——天女是如何出现的,男人看着她蹙起了眉。 笙歌勾起了唇,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要如何做。是顺应民意自请祭天,还是借口推脱自救? “城守大人,这是上天的旨意,还请城守顺应天意保我蜀安城康泰”巫神最后行了个大礼拜跪在男人面前,高声请愿。随后底下的群众也都有模有样学着她跪了下去 “请城守顺应天意保我蜀安康泰”呼声震天,民心所向。却气的男人暴跳如雷 “简直胡闹,你们居然听信此妖女胡言乱语” 钱程顺遂的当了那么多年城守,得益于祈祷祭祀的功劳,唬得一番民众对他十分盲从。 钱程的洗脑太过深刻,想要这群人清醒是不可能的。不过庆幸的是,钱程并未将自己变成他们的信仰,而是选了神佛这类虚幻的人物。他们既然想要求神拜佛,那么笙歌就给他们一个神。 “钱城守好大的胆子,口口声声请神,而现在却冲撞神威,污蔑本神为妖,岂有此理”笙歌似乎怒极一甩手,手里揣的火药弹便砸向了高台边的石柱上。 “嘭”的一声,石柱应声而裂,吓坏了所有人。群众以及城守带来的侍卫看此动静吓的立马跪伏在地恐惧着声音求道“天女息怒” 他们都以为这是天女的神通。 笙歌恶趣味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城守,他也被吓到了。古代没有火药这些东西,笙歌本就是在执行任务途中穿越的。手里还拿着杀伤力巨大的东西这也不足为奇。 “不可能,你不是天女,你是妖女,你妖言惑众,冒充天女,我要杀了你”回过神的钱程疯了一般的朝他冲了过来。 人们就看着往日里斯文的城守露出了狰狞的面相,却谁也没上前阻止 人心,冷漠的可以! 笙歌眯起了眼笑的意味不明,在男人到了身前的时候一转身一抬腿。“嘭”的一声,男人便飞了出去,跌在地上便吐了口血。 钱程在此前一直活的风生水起,哪怕壮实,也只是虚有图表。此时趴在地上近气比出气都少,像极了一条死狗。 钱程其实如所有跪地的古人一样,在笙歌甩手炸毁了石柱的时候心里如同所有人一样想的是天人神威。 可是这不能认! 他自己给这群愚民洗的脑,自然知道这群愚民的可怕之处。一旦他们信了这个女人是神,那她说如何便是如何,那么等待他的便是祭天。哪怕他在他们心里是英雄,是大善人! 去他么的狗屁英雄 祭天是什么?祭天就是死。没谁比他更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他本来就是用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铲除异己,笼络人心。谁知道被个不明来历的女人利用。杀了这个女人,他便没事了,可是哪想到此时躺在地上的人却是他。 笙歌眯起了眼。这人啊,有求于人的时候奉若神明,一旦危及自己利益性命便是连神也想除之而后快了。 底下的人噤若寒蝉,大底看了她一个接一个神通,是真的信了她的确是神女。也的确明白了她此时的怒气。 所以诚惶诚恐,大气都不敢出 “天帝阿爸旨意不变,城守祭天,可有异议?”笙歌装模作样的闭眼点了点眉心,然后对着底下的人这样说 城守愚民,滥杀无辜。 此人死不足惜。 既然她此刻是神,那么她便为民除害吧! “但听天帝旨意” 笙歌余光里看到了跪着的侍卫挑了挑眉,也不知该说这城守失败还是成功了 能将包括亲卫在内的所有人洗脑的如此彻底,却最后性命葬送于此,其他人见死不救。 哦不对,应该说,他们觉得他们的城守大人为民为众,在蜀安需要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祭天的 笙歌有些想笑。 养鹰的人最终被鹰啄了眼。 钱程这也算是报应了! 笙歌看着巫神指挥着众人放下高台中央柱子上绑着的男女,然后把昏迷的城守绑了上去。 祭祀不可推迟,既然天女指定了城守,换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祭祀还是要进行的。 城守终于还是醒了,看到此时的景象惊恐的大喊,说祭祀其实是他的一场骗局,根本没有什么神灵,祭祀也毫无用处。甚至到了最后一件一件数落自己做的恶事来表明自己没有大功德,不配见得神颜。可是他愿意说,再次陷入欢歌的人却是没人愿意听。 笙歌点了被放开的男女,朝着巫神就开始瞎忽悠,她此番下界只为体察民情,当低调行事。这对男女便跟着她。她要告辞了! 巫神不敢阻拦,却是给了她一块玉牌,说是蜀安城里见此玉者如见城守。 笙歌看着玉没有说话,巫神以为她要拒绝,立马惶恐的跪了下去 “天女神威想来凡尘之物入不得眼,可这玉能让天女在蜀安城中免些俗世麻烦” 笙歌看着玉,倒也不是不收,只是她无意开启时空隧道的时候便见过此玉。原以为机缘巧合的穿越,此时见了这玉,难免心中就有几分怀疑。 “巫神有心,那我便勉强收下,告辞”管他如何猫腻,拿到手里再慢慢研究。 笙歌身后跟了一男一女,人群让开了路,她便顺利的出了蜀安城。 身后的人群跪了一地,恭送天女。 “娘亲,那天女有神通,为什么不飞走啊”一个小孩伸出脏兮兮的手扯住了身旁女人破烂的衣服有些好奇。天女既然是神?体察人间万事不是飞一下的事情么?带两个凡人又是为何?既不方便还累赘不是。 “那天女啊肯定是因为那两孩子不会飞,所以专程迁就他们才走路的。这天女真是个好人呐”妇人感叹的看着渐行渐远的三人随口答着 “可是天女……” “行了行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若是再年长几岁,今日被祭天的男童说不定就是你了。被天女挑中服侍身旁,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女人被问的烦了,不耐烦的应付了几句,颇有些可惜今日祭天不成被带走的不是自家孩子。 第三章 长安静好 蜀安城外的破庙里,笙歌坐到了破旧佛像的案台上面,蜷起了一条腿,另外一条腿晃晃悠悠。有些吊儿郎当。 笙歌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人,吐了嘴巴里的草芥 “叫什么名字?” “奴没有名字,请天女赐名”女孩早已经被吓破胆,死里逃生。此刻笙歌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你也没有?”笙歌挑了下巴问旁边的男孩 “……没有” 男孩女孩低垂着头就这么跪在她面前。祭天的时候,那群人为了表示对天帝的尊敬,作为祭品的两人被穿上了华服,上了艳妆。此时看上去颇有拜堂成亲的样子。 笙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起来吧,我名笙歌,以后你们叫我主子便可” 笙歌在现代便不是什么信奉人人平等的人,手下人多如牛毛。本就是高位的人,谈什么人人平等?那不存心逗乐子么。 突然想起现世电脑里莫名其妙老出现在手机书架上的书,其中最多的便是无脑的穿越文,女主总是跟身边人讲什么人人平等,可最后自己不也应承了一句主子,让人服侍。都是些又当又立的人,怎不见她与那帝王说教人人平等? 笙歌对此颇有些嗤之以鼻。看了眼跪着的人,想了想便开口 “你俩遭此大难,被我救下,也算是造化。当岁月静好,一世长安。”笙歌指着女子“从今起,你唤静好而你……” “奴唤长安” 男孩知趣的接了话去,引得笙歌多看了他一眼。男孩头低着看不见脸上神色,笙歌收了眼笑了 “我这没多少规矩,但是也别不识规矩。既然跟了我那么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主子,莫要有其他心思”笙歌不是什么讲究的人,但是却有些不能触碰的底线。如此一来便是提醒两人不可叛主。 “奴知晓了”两人双双拜下,肃穆非常。 “去给我弄点吃的,对了,以后自称我便可,去吧” 笙歌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打发了两人。两人走后,笙歌从兜里掏出了那巫神给的玉牌仔细看着。 笙歌本是现代受人雇佣的杀手。不是很强,却也在杀手行列排的上号。这次她接了个有意思的刺杀任务,刺杀对象也是一个杀手,可是相比于她,明显逊色了不止一个层次。 笙歌做事秉承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倒是如以往一样认真查探了一番,对方是因为接的任务惹上了杀身之祸。 在杀手这行里,刺杀后没擦干净屁股,难免被人翻了出来报复回去。这个兄弟正好就那么倒霉。 本来笙歌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保证对方见不着明天太阳。哪知道刺杀时,在对方穷途末路之际,笙歌也已经瞄准了对方的额头,准备一枪毙命。可是谁知道她漏算了对方有密室。那人转了个身便进了密室。笙歌只得拿着火药弹和手枪追了进去。可谁知到她一进密室便天旋地转的坠落,一直到一道雷电把她生生劈出来,随后就到了祭台上。 笙歌对此倒也没多大惊奇,世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多的是,她不过是撞上个穿越。无论她去到哪里也总是孤家寡人一个,毫无牵挂,倒是养了个随遇而安的脾性。 笙歌把玩着手里的玉牌,这玉佩进去密室时候她是在那密室门上看到的。 所以这玉牌跟那时空隧道又有什么关系? 笙歌倒也不急着回去,本就是四处漂泊无依的杀手,难得穿越一番,就当旅游放松来了。没准还能见见所谓的江湖,圆了自己行侠仗义的侠士梦。 说起来大家可能不信,从小是孤儿的笙歌一直是武侠小说的忠实追随者。不过生于和平世界,哪怕身处黑暗,也是断然不能顺遂心意行侠仗义,所以一个有武侠梦的杀手便只能是杀手。 不过这玉牌也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看着倒是有几分好看。 笙歌收了玉牌,坐在案台上。 她如今算是这个世界的黑户,不过看蜀安这一偌大的城市都遭了钱程那样人的毒手,想来应该当逢乱世。就算不是,那也离乱世不远了。 要不…… …… 找吃的两人回来了,手里捧着几个不太新鲜的野果。两人脸上被化的妆被洗掉了,露出来本来的面容。 两人许是重新整理了一番,长安的头发被束了起来,露出了看着有些稚嫩的脸。白白净净的少年,不算多让人惊艳,却因为有着一双桃花眼,回眸里颇有几分令人心悸的情意。银白的袍子倒显得他平白有了几分清冷 静好拿了果子凑了过来,有些诚惶诚恐 “主子,荒野之中,我们只找到这些野果” 静好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裙,本就是如花的少女,如今又在这样颜色的映照下便有了几分面染桃色的羞意。 笙歌暗自赞叹,倒是一对玉人。难怪会被选去祭天 “无妨”笙歌接了个果子,示意剩下的两人分食了。 如今自己也算拖家带口,在这古代该如何生存便是个令人纠结的问题。 安安分分归隐山林,与世无争? 笙歌自认不是什么受得住寂寞的人,所以首先便否了这个想法 回归老本行? 已经做了一世暗处的杀手,若是再来一世,想想那还是算了 那么究竟要在这古代如何安身立命呢? 笙歌有些头疼,叹了口气。思考什么的最伤脑了。 笙歌没有多大出息,此时就想找一个落脚之地,混的风生水起,自己小日子过得去便也行了。至于是不是当逢乱世,那与她何干? 正当笙歌头疼之时,破庙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坐着的长安立马站起身来随手拿了根棍棒坚定的站到了笙歌前面,静好也抽了根棍子双手握着站在她前面,尽管她身子在打颤。 笙歌见此倒是难得意外的挑了挑眉。心里有些熨帖,还算知恩,也算是不枉她搭救之恩。 …… “大哥,那城守当真就这么死了?”一个汉子有些惊奇的问 “那还能有假,听说什么天降神女,传达上天旨意说只有像钱程那种大功德的人才能见到天帝。所以那群没脑子的民众就送他们敬爱的城守大人去祭天了” 笙歌听到一个男子幸灾乐祸的声音,随着话落便听到一群人的的大笑声 第四章 破庙落脚 “话说那钱程真能见到天帝啊?” “我瞅着啊,天帝他是见不到了,阎王他倒是能见见”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话音落又是一阵大笑声。 “哎你们说,那天女是不是真的?” “没见过,不过听说那女子的确是从天而降,而且一怒之下炸毁了祭台上的神柱,还有钱程,也是被那女子一脚踢飞了出去。没准啊,真是那什么天降神女。赶明儿咱们若是见到了,那可得好好拜拜”被唤大哥的人笑着调侃道 “哈哈,那钱程请神,没想到到头来神是请来了,可是第一个就拿他祭了天。怕是最后憋屈死的” “钱程这作恶多端的,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说笑着然后进了破庙,便见到了吊儿郎当的笙歌以及华服的静好长安二人 “大哥,那两人是祭童。那个怪异女人应该就是那群人所说的天女”一个男人悄悄的凑近了为首的男人耳语低声言语。祭童的衣服格外特殊,被人一眼就认出来也不是什么奇事 为首的男人听了弟兄的话,便警惕的看着三人,问的却是坐的很是随意的笙歌 “阁下是何人?” “小女名唤笙歌,路经此地稍作歇息,阁下请便”笙歌扬了扬手表明自己只是路过并无恶意。 男人看了她一眼,想要辨认出她是否真如她所说的毫无恶意。 笙歌没空搭理不想干的人,便任由他打量。 “叨扰了,多谢!”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见笙歌说完话便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索性告了声谢便带着其他人占据了破庙的另一边。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晚风携带着凉意吹进了破庙。 笙歌三人和那群男人各自占了破庙的一处,互不干涉。 “主子,眼看就要下雨了,今夜怕是走不了了,我出去找点柴火驱寒”长安坐在笙歌面前侧身问她 “别走远了”笙歌对此倒也没多大异议,不过随手拿了个野果扔了过去,然后便允了长安“去吧,注意安全” 静好安安静静的坐在她面前,此时听到她叮嘱长安有了一瞬间的怔愣 “主子你……” “什么?” 静好突然出声,却话说一半,笙歌不明所以便抬眼看她“我怎么了?” 原以为静好要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哪知那小姑娘抿了抿唇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主子你真好”便无话了 笙歌耳力不错,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并叮嘱她把剩下的野果都吃了。 小姑娘羞涩,况且刚死里逃生,想要她此时就变得活泼开朗对她知无不言是不可能的。笙歌倒也不急,想要改变一个人,时间还长,慢慢来。 笙歌闭了眼靠在案桌边假寐。 今日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笙歌崩了一天的神经此时松了下来,难免有几分困意。 …… 蜀地的大雨说来就来,天色彻底沉了下来,雷声大作,风雨交缠。好在破庙虽然破旧衰败,但也没有顶上开窗漏雨下来的现象。 长安赶在雨点落下之前回来了,抱了一捆干柴。 他们没有带点火的东西,长安对着一堆柴束手无策。 隔壁的汉子暗地里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因为没曾亲眼见过天女那什么神通,所以对未知的忌惮也少了几分。此时见到少年的无措,几个汉子不加掩饰的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笙歌本就浅眠,早在长安放下柴禾的时候就醒了,却闭着眼休息,此时听到旁边男人的笑意便有些好奇的睁开眼,问蹲在一堆干柴面前准备钻木取火的长安 “主子,我们没有火折子”长安低着头,手上的动作不慢。回答她时候声音里有几分拘谨,大概是觉得自己办事不利 火折子,点火的东西 笙歌看了看面前的不停动作的少年,又看了看旁边偶有笑意的男人们。大概明白了几分他们在笑什么 少年动作了好一会儿,那木头上别说火种了,就是连烟都没有。钻木取火需要手上速度够快力度够大,长安这瘦弱的身板看起来就不是有大力气的样子。 有柴无火,他们大概是白忙一场了。 笙歌叹了口气在自己的衣服兜里摸了摸。她还穿着她自己的衣服,一套黑色的运动服,里面以防万一穿了件防弹背心。 打火机啪嗒一声有了火苗的时候,那群汉子的声音陡然一滞。 长安时不时朝着火里加几根柴,干柴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火光不停跳动。身后佛像的脸被火光照的有几分诡异,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静好搓了搓手臂朝着火堆前移了移。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会讲究什么,找了个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三三两两的坐下打起了鼾。 笙歌的声音有几分轻,“还未问过你两,家里可还有父母兄弟?” “……没有,我本来就是乞丐”长安扔了根柴到火堆里,激起了一些火星,说的不甚在意。 他是蜀安城里乞讨的乞丐,过的是每天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本来钱程祭祀与他没什么关系,哪知道乞讨时候因着自己的脸看起来年岁小一些多得了几个铜板,便被同行乞讨的人打晕了送去选祭。 那人倒也聪明,好好的给他洗了个脸,打理了一番,没想到最后就被选做了祭童。 本来对自己必死无疑的结局已经认命了,谁知道突然冒出个笙歌把他救了下来,也算是绝处逢生了。 “……静好呢?” “我……我也没有”静好低垂着头有些不自在。 分明是有的,不过寒了心便也断了唯一的念想。 “你二人多大了”就当是主仆间相互了解吧 “长安已二八了” “不可能!”静好先于笙歌质疑,笙歌也有点无法接受,盯着长安的脸看了一会儿,实在无法想象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已经十六了,他分明看起来像十一二岁一般大小。 不过静好为何如此大反应? “祭童无论男女都得满十二岁”看着笙歌有些不解的样子,静好抿了抿唇解释道 “!!!靠”难得的笙歌有句脏话想说,意思是静好才十二岁? 我去!古人发育的都那么好了么? 看着静好那华服都遮掩不了的好身材,笙歌低头瞅了瞅自己胸前,穿越那么久头一次有种想哭的感觉。 第五章 哈!打劫的? “这年头,人命比狗命都贱,能活着就是件挺幸运的事了” 长安看到两人有些不能接受的表情,突然笑了。 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就像只狐狸,怪好看的。静好移开了眼,脸上有些烧。 笙歌想了想,倒是明白了他一番话的意思。 这世道活着就好,至于吃饱穿暖那就是一种奢求了。乞讨的孩子有口饭吃就是万幸,瘦小些也不足为奇。 “放心,以后你们跟了我,我定然是不会亏着你们的,以后我笙歌有口饭吃,你们自然也不会饿着” 笙歌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身无处安放的大姐大气势直震的两人有些晕眩。 何曾有人这样对他们这样许过同甘共苦? 两人的心彻底偏了! 笙歌看着两人的表情笑了。古人就这点最可爱,哪怕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也能信了你八分。 不过笙歌这话倒也不是骗人,既然两人决定跟着自己,那自己定然不能让他们太失望。 外面的雨小了,柴也烧的差不多了。 …… “主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人迹罕至的林中大道上,三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从破庙出来后,本来以为这主子有了去处,哪知道现在还在道上转悠。 静好本就是贫家女子,从小干活也有些体力。可也经不住这么走啊。 笙歌闻言停了脚,转过身便看到静好弯着腰喘着气有些虚脱的样子,长安看起来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倒也没多大的动作。 看了看这天,原来自己已经走了一上午了。 “歇会儿吧”笙歌倒也没说什么,总归是自己没考虑到二人,下意识把二人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体力的人了。 其实吧,去哪里这个问题,笙歌自己也没想明白。 她初次来这古代,祭祀当天也了解了不少,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个没出现在华夏历史上的时代。 去哪呢? …… 树林里突然窜出的一群人,二话不说围住了正在休息的三人。 笙歌眯起了眼看着对面的一行人突然笑了 她大概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对面的人看清楚他们三人也是有点懵 这不是破庙遇上的天女跟那两个祭童? “老大,是那个天女跟她的侍从”身旁拿着大刀的刘星怕自家老大记性不好顺口提了一句。 闻言,顾小山看着三人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他不是没认出来,毕竟笙歌那一行人的衣服一个怪异两个华丽,在这乱世实在打眼的很 不过他们不是那群被愚弄的是非不分的民众,自然知道这三人是难得的清醒人。而且笙歌这人不明来历,琢磨不透 抢?还是不抢? 顾小山本来下山就是为了趁火打劫。近年来官官相护,压榨乡民,后来蜀安城守搞了个祭天的愚民活动更是弄得民不聊生。 顾小山是个有些能耐的。官逼民反,顾小山带着一群庄稼汉子就寻了个山头落草为寇。在官道上打劫些官家物资生存。 这几年不好混了,干脆趁着祭天,所有人都在神台的时候,带着弟兄们登堂入室抢劫。 反正是一群不辨是非的人,连自己血肉都能送上祭台,一群恶人。抢了也就抢了,还能造福一下他们这些人。 所以说,顾小山落草为寇那么久,虽然烧杀劫掠的事做了不少,但到底是有原则的! “不知笙歌姑娘在此地休息,我等冒昧打扰了”顾小山上前了一步,站在一众汉子前面,朝着笙歌有些歉意的颔首 顾小山想了一下,这三个人不在自己抢劫范围内,所以…… 不抢! 笙歌看着他挑了挑眉,这不是破庙里处处防备着她的那个被叫老大的汉子么 如此慧眼识时务的么? 不过…… 你悬崖勒马不抢我,我可没说过我不抢你啊,大兄弟!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笙歌心里打着小九九,可这面上表情不变。 “鄙人姓顾,贱名小山”顾小北倒是一派光明磊落 “你是山匪大哥,你们劫财的还是劫色的?” “嗯?笙歌姑娘此话怎讲?”顾小山是被问的有些懵,这天女知道他们是山匪就这个反应?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本神想要征用你们的山寨一用可行”笙歌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格外欠揍。 静好小心的拽了拽她,示意她别再说了。笙歌抬手抚开静好的手朝着对面笑的有些邪气 “其实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要把这个当家位子让给我就行” 她要挑动他的怒火,只有动起手来,她才有理由用拳头才能收服这群人! “笙歌姑娘这话说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顾小山抬了抬手压住了有些激动的兄弟,到底是少年意气,顾小山心里也憋了一口气。看着她也笑了,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讽刺 “这就不劳烦顾大当家操心了,顾大当家只需要退位让贤做个闲散人就好” 笙歌偏了偏头,抱臂站着有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意 这年头做土匪的脾气那么好的么?都欺负到面前了还不动手? “大哥,直接上吧,那娘们儿都欺负到你头上了” 手下的兄弟有人粗着脖子大叫,大概是因为自家大哥被个女人这么挑衅气疯了。手里的大刀甩了甩,划破一片风声。 笙歌挑眉! 对嘛!这才是敬业的好土匪啊。 顾小山皱着眉看着笙歌,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危险。但是若是在兄弟们面前失了这份面子,那样以后如何服众。 喊话的人没有收到指示,刘星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当家再看了看那边抖腿的女人,终于咬了咬牙 “兄弟们,拿下那女人” 风云寨的体面不能丢!至于结果? 呵!笑话,一群大老爷们难道还拿不住一个小丫头? 事实证明:的确,拿不住! 听到一声令下的时候,笙歌就笑了。 土匪嘛,还是暴力输出最为可爱,太谨慎了,可就不讨人喜欢了。 刘星一行人本就是庄稼人,空有蛮力。即使人多,可也比不过笙歌一个现世的职业杀手。 当最后一个人被踢飞撞到树上的时候,笙歌拍了拍手,语气认真 “顾当家,良才善用,能者居之” 顾小山看着周围躺倒的人脸色有些难看。十几个汉子被人轻易打倒在地,顾小山分明看见笙歌出手时的漫不经心,想来她也没有杀意。看来平时是他们运气好没遇上高手!否则辛苦经营那么久的山寨恐怕只是别人眼里的乌合之众。 他倒不是执着什么当家之位。也不在意笙歌是一个女子。 这世道,只要能带着兄弟们吃饱穿暖,别说当家之位,就算是要他顾小山项上人头,他都甘愿双手奉上。 只是…… 第六章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 “笙歌姑娘可敢保证我一群兄弟不受饥寒之苦” 闻言,笙歌倒是难得认真打量起这个男人。男人剑眉星目,身量不是这里最高的,甚至连气质也有些儒雅。在一重五大三粗的汉子堆里面还显得有些清秀斯文。 此人能当上这大当家想来有些手段,难得的是他竟然为了兄弟的生计可以舍了这当家之位。 如此胸襟,倒是令笙歌有几分刮目相看。对待看上眼的人,笙歌自然是给足了面子。 笙歌微微颔首,语气里有了认真“顾当家可放心,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弟兄们的” 顾小山笑了,“笙歌姑娘可得记得你今日这话” “大哥,不可啊”地上躺倒的人此时都爬了起来,刘星走了过来,想要阻止。 顾小山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心意已决,随后看向这群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顾小山只因皇帝昏庸无能,城守腐败愚民,兄弟们无路可走才带着兄弟们上山落草为寇,古之圣人有言,‘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我顾小山没能让弟兄们吃饱穿暖,顾某惭愧。今有笙歌姑娘,天降神女,弟兄们跟着她定然能安家乐业,一生康泰” “大哥……”一群汉子想要劝他 笙歌听着这番话笑了笑,这个顾小山倒是有几分意思。位子是让了,可这人心也都拢聚了过去。 不过笙歌倒也不担心他做什么。这人一身江湖义气,这一招恐怕也只是防着她不能兑现承诺吧。 围着的有几个年岁稍小的,此时已经开始抹泪了,笙歌皱了皱眉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 “你这女人闭嘴,若不是你要当什么寨主,顾大哥怎么会要离开我们”年岁小的经不住激,朝着笙歌就吼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让他走了?”笙歌被吼得一头雾水 “你别假惺惺的了,那话怎么说来着,一山不容二虎。你要当寨主,那我顾大哥除了离开还能怎么办?”那小子大有大哭的迹象。 笙歌连忙头疼的摆了摆手 “哎,停,别哭。我是要当家之位,可我没说要赶走他啊。你们山寨莫不是就他一个当家的?你们难道没听过大当家,二当家的称谓么?” “……你说的是真的?”少年的脸黑黑的,此时脸上挂着泪有几分茫然的看着她,大有她说一句不就哭出来的架势 笙歌咽了口老血举手保证到“我发誓,千真万确” 已经安抚了众人的顾小山看到这边笑了,赞叹了一句 “当家的好肚量”毕竟也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对自己地位有威胁的人存在的 “过奖,以后便都是自家兄弟了”笙歌挥了挥手承了这句夸奖。 静好跟长安走在人群里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们现在成了土匪了? 这主子怎么想的? …… 蜀安城外百里处青山林立,官道从山路里延伸了出来。风云寨就坐落在山头上。 笙歌站在山石上放眼望去,入眼处皆绿色,颇有一种锦绣山河的壮势恢宏之感。 风云寨四面环山,地势凶险,如果是战时,此地应该是易守难攻的险地。难怪那草包城守不愿意派兵剿匪,这种地势来多少折多少。钱程那种人自己守着一群愚民就能活的风生水起。哪里会管这些子事? 寨子中留守的皆是妇孺小儿,笙歌跟着顾小山上了山,老远处就看到一群妇人等在门口。 “爹” 一个小孩隔了很远就兴奋的叫着爹跑了过来,然后笙歌就看到刘星一个汉子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把孩子抱了起来逗弄。 嗯? 古人当爹也如此早的么?刘星一行人最大的看起来也就及冠啊。 “那是刘七七,是刘星收养的儿子”同行的顾小山走在笙歌的旁边,看着她一脸生无可恋笑着解释道:“蜀安城周边村庄多,本来也是能自给自足的,可是后来钱程到处宣扬祭祀求神,很多人就丢了农具,不下地了。” “那不下地他们吃什么?” “吃树皮啃草根”顾小山看她一脸深思的样子又解释了一句“那钱程请来的僧人道士说,世间一草一木都是神的馈赠。” 闻言笙歌啧了一声“正理歪用” 顾小山笑了笑没有应她,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后来有个村子里的人误食了毒草,死了大半些人。七七的爹娘就是死在那场灾祸里” “那你们这群人呢?” “我们是幸运的那小部分人” “!” 笙歌走路的步子顿了一下,看着顾小山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也有过是非不分的时候。 “小山啊,这是来客了?”年老的婆婆迎了过来,看着笙歌三人善意的笑了笑,然后转头问顾小山。 “婆婆,这是我们新的寨主,她可是从天而降的天女,她是来救我们的” 顾小山弯下腰迁就着老人的身量,老人有些耳背。顾小山凑近了她指着笙歌这么说。 笙歌有些失语,天降神女什么的说辞,是大家都懂的谎言,可这少年说准了给她当权便也拿着那套唬人的说辞来给她树威。 人心,原来也可以是热的! 笙歌朝着看过来的婆婆挥了挥手笑了笑。 从今日起,风云寨便是她笙歌的家了! …… “我不同意,她一个女人不在家中缝缝补补,相夫教子。既然想要决定起寨子里的事情,当寨子里的当家,这不是胡闹么?” 风云寨的议事堂里,笙歌坐在主座旁。长安静好站在一旁,顾小山就坐在主位上。 下面的汉子一听说风云寨易主,新当家还是个女子时就坐不住了,大厅里吵吵嚷嚷。吵的笙歌头疼。 一个身材有些佝偻的男人更是抖着手指着她就骂“牝鸡司晨,女子误事”甚至朝着顾小山啐了一口“原以为你顾家小子是个有能耐有本事的,没想到到头来你也是个过不了这温柔乡的,我当真是瞎了眼选了你这么个当家人” 顾小山低着头,任由男人指着他骂。大厅里的嘈杂停了下来,只有男人一句比一句难听的骂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个低着头的少年。 笙歌看着这幕皱起来眉头。顾小山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这老头这番说辞未免太过了。 第七章 落草为寇 “七叔,你逾越了”刘星先于笙歌出声。到底还是一群意气少年,不爱被人指着说训,况且自家兄弟被不相干的人指着鼻子骂,他哪里还受得了 “顾哥只是通知你们,并不是和你们商量。顾哥看你们年纪大给你们几分薄面,你们可不要不识抬举” 刘星这番话说的有些重,本来嚷嚷的面红耳赤的几个男人此时被气的手都在颤抖,指着刘星连说了几个你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刘星看着面前都快戳到自己鼻梁上的手,挑了挑眉又加了一句 “七叔,我这年纪小,下手也没个轻重。你这手到底还要不要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笙歌笑了,这刘星嚣张的样子倒是挺像她的。 大厅中被叫七叔的人这下被气的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甩了甩袖子收回了手,转过身朝着顾小山就是一顿指责 “顾小山,目无尊长,这就是你教导弟兄的?” “哎,老东西,跟你吵的是我,吵不过你就找我大哥。你这可是连我儿子都不如呀,我儿子还知道被欺负了自己打回去,你个老不休吵不过就开始告状了,你那么大岁数了,羞不羞啊” 大厅里大部分人还是向着顾小山的,此时见男人被怼的无话可说。顿时哄堂大笑,笙歌也勾了勾唇。 风云寨没有多大的规矩,刚刚一番闹剧,众人都三三两两的坐着看戏。 先前哭的笙歌头疼的少年不知何时蹭了过来,笙歌有些惊奇的挑眉看他。少年被她看的不好意思,笑着揉了揉脑袋 “笙歌姐,我叫鱼小六,先前是我脑子不清误会了你,是我不对,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少年是为了自己先前吼她那几句来道歉的。 笙歌笑了,十多岁的少年此番动作也算是有赤子之心,可爱的紧。 笙歌勾了勾手指,少年有些茫然的弯下腰来,就听到女人小声调侃“男子汉顶天立地,以后就算想哭也得给我憋着,懂了么?” 鱼小六直起了身脸色有些红,羞的!说话有些结结巴巴 “懂,懂了。” 笙歌笑了笑,也没再逗他。看着场中争论的人皱了皱眉 “那唤七叔的人什么来头?” “啊?七叔?”鱼小六听她问便朝着场中看去,刘星抱臂靠在柱子上对着老头就是一番唇枪舌剑,男人气的直拍桌子,指责顾小山御下无方 “笙歌姐你说七叔啊,他以前是村子里顾家主家的族长,后来村子遭难后,顾哥带着大伙上山落草后,可能是当初在村子里族长的派头做久了,就老爱拿过来人的身份对顾哥指手画脚的,我们可讨厌他了” 鱼小六有些愤愤不平,他早就看那老头不顺眼了,说什么他选顾哥做当家的全都是屁话。他在后面伙同其他几个老家伙给顾哥使绊子,还经常质疑顾哥的领导能力,他们可全都知道。 “小山跟他什么关系?”竟然由着他们如此胡来。 “顾大哥算是顾家大族的旁支,不过那个家族里的人都是群吃血馒头的。在山下的时候,因为顾哥从小丧父,那家人就仗着顾哥母子无所依傍,老针对排挤顾家母子” 鱼小六是个话痨的性子,此时有了听众越发如倒豆子一样说着 “笙歌姐你是不知道,在大雪天,顾家母亲还要给人洗衣服来赚口吃的呢” “那的确挺招人恨的,小山为什么不赶他们走?” “还不是因为顾哥心好,几个老头加起来上百岁了,这恰逢乱世,若是把人赶出去了那他们可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呵,寄人篱下还如此理直气壮也当真是见识了”笙歌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伤不了兄弟和气。那么……呵! “嘭”的一声,笙歌刚刚坐的椅子被甩了出去,砸在大厅天然形成的石柱上,顿时四分五裂。 大厅里终于安静了。 笙歌拍了拍手,有些吊儿郎当的抱臂站在原地,话是朝着大伙说的,眼睛却戏谑的看着那几个刚刚不停争论的老头 “这风云寨从今往后我说了算,你们有异议,嗯?”笙歌一句嗯,尾音上扬,生生吓的几个老头一抖。 没人此时愿意出来撞枪口,很好! 笙歌本就坐在主位旁边,此时自顾自的上了台阶,顾小山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起身就站到了旁边。 笙歌朝着他笑了笑,朝着主位一坐,不怒自威 “我知道大家对一个女子是否能当家心存怀疑,而且我半道加入你们,你们可能会怀疑我对这没有归属感,不会对你们负责……” “你知道就好”被称七叔的人鼻孔里哼了一声,许是忌惮她的武力,没有贸然的骂上她,可是语气里的不屑展露的分明。 “七叔,随意打断别人的讲话,这就是顾家主家的教养?”顾小山看着下面贸然打断笙歌的男人皱了皱眉 这老东西越发没脸没皮了。 “你!” “呵”笙歌轻笑出声,老头想要指责顾小山胳膊肘往外拐的话顿时就被收了回去。 “当逢乱世,兄弟们落草为寇,温饱堪忧。我笙歌多大能耐我不敢托大,但是,我今天话就撂这在儿,风云寨的兄弟,不管是独自一人,还是拖家带口的,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我笙歌有口吃的,我就不会亏待了你们。我笙歌定带领你们在这乱世活出自己的潇洒人生来” 说辞还是那套说辞,但是承诺就是承诺,不会变! 笙歌这话的鼓动性很大,很多汉子都抹了抹眼角。他们落草为寇求得是什么?不过是一顿饱饭一件冬衣。有个将心比心且武功高强的当家人何尝不是他们的幸事。 顾小山率先拍起了手,痛快的叫了一声“好”下面的人便纷纷跟着鼓掌叫好。 当家的威武! 刘星混在下面吹了记口哨,大喊了一声,于是所有人也就跟着叫着当家的威武。少年意气,一腔热血就这么被激发出来。 几个老头站在大厅中央听着一群热血少年的口号脸色难看。 大局已定,容不得他们置喙,几个老头便灰溜溜的走了。 笙歌看着激动的汉子们也笑了。从今日起,她便在这古代安家立业,做个土匪婆子,劫道为生了! 第八章 抢! 正式接管风云寨事务有很多繁琐的事情得去了解。顾小山上山前也只是个读过几本残破兵书的半吊子书生。风云寨大多数人到底还是农民出生,就算是落草为寇了,骨子里老实本分的特质也没多大改变。所以在这山上多数人还是拿起农具开荒种地。 人多地少,收成全靠天意。顾小山这才带着人时不时冒险劫上一票。劫的都是过往的商队,却也只劫些衣服钱粮。 因为得益于对周围地形的了解,所以一群没啥武力的少年劫了那么多次也都有惊无险。 顾小山到底是读书人思维,有些将心比心。劫道的时候也只是拿了短期能维持山寨生计的钱粮。 所以当寨子里的账目递到眼前来时候,笙歌看着那一连串穷酸的数字眼皮跳了跳。 当土匪当到穷的只剩底裤的地步,也算是这群人的能耐了。 眼看这天马上换季了,寨子里的老小衣食还没个着落,笙歌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后悔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苦差事,也不知道现在撂挑子不干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想是那么想,笙歌到底不是什么知难而退的人。 笙歌坐在大厅想了半晌,最后一拍桌决定带着兄弟们干一票大的。 刘星召集了寨子里的壮年小伙,准备跟着笙歌下山。三十几号年岁不一的汉子看到笙歌出来的时候眼里都冒着星星。 他们都听说了笙歌是天降神女,也亲眼见识过她武力过人。每个少年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大侠梦,所以对待强者便是满心的崇敬。 笙歌看到这群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调侃道:“大伙这不下地干活,都聚在这里干嘛,想要逼宫谋反啊” 刘星看见她出来便朝着一群人点了点头,然后笙歌便看到这群汉子齐齐的朝她抱拳,单膝跪地。 “给大当家见礼” 呼声震天,笙歌也被震撼到了。在这异世首次红了眼。 笙歌从小就是孤儿,被组织领养后便一直进行各种刺杀训练,防组织,防同行,防朋友。为了活着,什么人都防着。何曾被人这样全心全意的信赖过? “起身吧,都是自家兄弟,以后便免了这些虚礼了”笙歌看了眼在旁冲她挤眉弄眼的刘星有些想笑。 这个活宝! “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笙歌说了几句与大厅中相差无几的话遣散了众人,留了刘星待在原地问他。 “……是大哥的主意,他说你一个女子虽有一身功夫,可是寨子人多眼杂,不服的人也有,让我带着兄弟们大张旗鼓的给你撑场子” 本来见识了刘星舌战七叔的毒舌,笙歌以为这小子应该稳重些的,可是此时站在笙歌面前笑嘻嘻的少年却是满脸欠揍 “寨子里看不惯我们这群乌合之众的人多了,可是他们还是得靠着我们生活。虽然他们也没权利对我们的决策指手画脚,但是你现在是我们的大姐大,我们总不能让其他人轻视了你” 笙歌笑了笑,这群小子倒是思虑周全。如此想着,可是嘴上却没留情 “吹吧你就,我刚看了寨子里的账目,穷酸的简直没眼看。还人家都得靠你们过活。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说到账目,刘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笙歌看了他一眼有些失笑。 果然是不大的少年,喜怒哀乐全都放到了一张脸上。 “快入冬了,我们得备着寨子里的吃穿用度了。你带几个兄弟跟我下山去采买点东西” “啊?哎!”刘星领了话撒腿跑了。 笙歌站在院子里看着跑远的人笑了笑转身回了屋子。 …… “笙歌姐,咱们真的要抢啊?”鱼小六的声音里带了些不确定,有些哭丧着脸看着她。 七八个人猫在巷子里,笙歌站在巷口看了看大街对面的成衣铺子非常确定的对他们点了点头 “抢!” “……” 刘星站在一旁看着已经换了一身红衣的笙歌表情一言难尽。本来他以为笙歌说的采买是真的拿银子去买,谁知道她带着兄弟们来了蜀安城后就四处转悠,最后拉他们到这个巷子里指着对面的成衣铺子说 “咱们今天就买衣服” 好吧,买衣服没有错,换季也换衣。可是刘星一行人都等着她拿出银子后冲进那铺子豪爽的砸钱拿衣服走人了,她居然说没钱!!! 好吧,他们是土匪,拿钱买东西这行为想想就有些傻。 可是你抢衣服就算了,他们这个新上任的当家居然让他们抢裁缝老板!!! 这什么骚操作? 笙歌看了下成衣铺门可罗雀的样子,这样的铺子抢了裁缝老板大家也不会过多注意,就算注意到了顶多以为店家赚不到钱就关门大吉了,不会多生事端。 “我确定,我非常清醒的告诉你们,咱们抢的就是裁缝老板”看着年轻几个快要哭出来的少年,笙歌头疼的再次肯定了一遍。 “老大,我们抢衣服就行,抢那老板干什么?又不能保暖”刘星虽然年长于其他人几人,有些阅历,可还是对笙歌这个举动十分不解。 笙歌瞥了他一眼有些鄙视“古人云‘授之鱼不如授之以渔’就是说赠人鱼不如赠送人捕鱼的方法,鱼能饱一时之饥,但却不能饱一世之饥。但是学会了这捕鱼的方法就可以。” 笙歌转身看了看对面站在门口的裁缝铺老板接着说“同样的道理,咱们抢衣服能解一时的冷暖变更,可是咱们若是有了会做衣服的裁缝,那么咱们就会有很多衣服了” “笙歌姐,那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去学如何做衣呢?”鱼小六一脸茫然,学会了做衣服也能有很多衣服啊! 笙歌难得的抽空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想当裁缝?” “不想”废话,他鱼小六可是要当土匪的人。裁缝?那不是为难他么。 “那不就结了,咱们懒得学裁缝的手艺,只能抢个裁缝回去了”笙歌拍了拍手,说的格外理直气壮! “……”好吧,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毛病! 干!!! 第九章 抢劫!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麻袋里的南裁缝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 一刻钟前,他还如往常一样在铺子里做衣。坐的累了便起身走走。站到门口看见街上来往的行人,然后又看了看自家铺子里挂着的无人问津却精美异常的华服。便叹了口气感叹“后继无人”亏了他这一好手艺无人传承。哪知气还没叹完,从巷子里走出了一群人,为首的女子站到他面前笑眯眯的问 “老先生可是裁缝?我想做几身衣服” 南裁缝一听,几身衣服?那可是大单子啊。于是他连忙引了人入屋,哪知他后脚才进了屋子,那群人就利索的关了门隔绝了外面打探的目光,随后那个先他一步进门的女人笑眯眯的就让人……绑了他? 再然后他被塞了抹布,套了麻袋,再被人扛了起来!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他南裁缝平日里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家中老婆死的早也没再续弦。靠着做衣这番手艺,一个鳏夫独自拉扯个闺女长大他这些年容易么。 这群绑匪居然连他这样一个糟老头子都不放过!天理何在啊! 回山的路途遥远,笙歌此次前来也不单单为了一个裁缝。所以几人停在了他们初见的那个破庙里。 麻袋被打开了,老头的发髻在颠簸的途中散了开来,此时有几分狼狈。可是输人不输阵,老头眼神一厉便朝着笙歌开口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绑架老朽有何目的?” 笙歌站在裁缝两步远处,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老先生,您别生气,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你跟我们回乡给乡亲们做几身换季的衣服。多有唐突,还请恕罪”笙歌讨了声饶示意刘星松绑。 “做衣服?”老头看了眼她笑着的脸并不买账,嗤了一声“做衣服用得着五花大绑,麻袋伺候?” 笙歌听他这气头上的话没接茬,依旧笑嘻嘻的。 刘星松了裁缝手腕上的绳子,南裁缝揉了揉手活动了一下,看了眼刘星正在解的,他脚上的绳子,显些气笑了“这还用的是拴猪的结?” “……额,这个……我们思虑不周,思虑不周”笙歌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连忙亲自过来给老先生松了绑,扶着老人站起来。 然后快速的瞪了刘星一眼,谁特么让你用的拴猪扣了? “……这不第一次绑人,没啥经验嘛”刘星被瞪的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以后多绑两次不就好了” 老头哼了一声任由笙歌将他扶了起来,抖了抖长袍便开口 “姑娘有事便可直说,如此偷偷摸摸,实属鼠辈作为” “呵呵,老先生息怒。手下人第一次办事没啥经验,怠慢先生了。” “不敢,姑娘直说了吧,有何事要老朽相助”南裁缝自认为是个有骨气的男人,自然不能因为笙歌几句讨饶的话就糊弄过去。 笙歌见此倒是收了笑意,正经了起来“老先生可知,蜀安城城守已经死了?” “城守为民请命,自愿祭天。令人钦佩” “那套糊弄人的说辞老先生也信?”笙歌似笑非笑的看了老头一眼,这老头倒是有几分机灵。 “你们究竟是何人?”裁缝听出了笙歌的话外之意,皱起了眉头“城守的事情小孩子家的莫要胡乱打听掺和,会惹火上身的” 笙歌笑了笑,没接话反而又提及另一件事情“听说老先生家有一女,芳龄十二,尚未婚嫁,可当真?” “你别乱来!”南裁缝这下慌了,女儿算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这群人不知来历、不明目的,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儿牵扯进来。 “先生莫慌,只是突然想起便跟先生随便聊聊” “……” 刘星站在一旁,闻言嘴角抽了抽。你一个心血来潮看把人家裁缝吓成啥样了。 南裁缝终于软了话,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姑娘请老朽到此有何事就请直说了吧,老朽年纪大了,不经吓” “小女唤笙歌,是距蜀安成百里外大青山风云寨的当家。此番请先生来,只是请先生去我寨中做客,顺带帮我寨中兄弟做一做衣服” “风云寨?那不是土匪窝么?” 南裁缝皱了皱眉,闻言倒少了几分恐惧。 钱程当权的时候总在宣扬风云寨有一群乱民,不敬重神灵。不明是非的百姓便对那口诛笔伐。但是,南裁缝不傻,反而心里很明镜似的。山上那群人怕是这世道少有的明白人。 听闻那山上当家人是个明事理体恤乡民的?想到此,南裁缝抬头将笙歌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笙歌倒也不惧,大大方方任由他看。 南裁缝心里有些怪异,为什么感觉怎么看这当家的都不太靠谱的样子?想了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名堂,南裁缝将这种怪异归结为人不可貌相。 “早听闻风云寨当家是乱世里难得的有谋之士,老朽早就有了投奔之意,奈何年岁大了,且路途遥远,所以才作罢。今日有幸被当家的邀请也算是老朽的福气” 南裁缝感叹了一声,说的话真假参半。笙歌也没细究,总归是要达到目的的,南裁缝如此识时务倒也省的她再折腾。 “哈哈哈,老先生既然如此说,那此次我就带你上山看看”笙歌大笑着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说的一脸豪迈。 鱼小六偷偷的扯了扯刘星的衣角问他:“刘星哥,笙歌姐她到底说了什么啊,那老头为什么就答应跟我们回寨子了啊” 刘星看了看那边此时跟南裁缝谈笑风生的女人吐出了四个字“威逼利诱”。 鱼小六有些似懂非懂,看着他此时明显走神的样子没在问。 一行人都沉浸在谈判成功,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里,丝毫没注意到裁缝所说的当家的好像并不是现在的当家! 这真是个美好的?误会! 笙歌的确威逼利诱了,但是很庆幸遇到一个识时务的裁缝。刘星其实很好奇,若是这裁缝死活不依的话,笙歌又要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刘星很快得到了答案! …… “嘭……”卖糖葫芦的小贩被笙歌一脚踹翻的时候,一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笙歌一把拽住小贩的衣领,抡起拳头“老娘耐心的跟你讲道理你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眼看拳头就要抡过来,小贩连忙求饶“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我跟你走还不成么” 第十章 流氓土匪 小贩跪坐在地上,脸上有刚摔出来的淤青,笙歌半蹲在他面前,一只手拎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的拳头还举着。小贩叫饶时扯到了脸上的伤,顿时疼的眼泪都出来了,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早这么想不就好了,偏偏得挨顿揍,你说你是不是贱的”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笙歌便像丢垃圾一样把男人一丢站了起来,甩了甩手,看着流泪的男人有几分嫌弃 “我个姑娘家都没哭,你个大男人哭什么?我都还没说你把我拳头打疼了呢” “是你说,你是一个讲道理的土匪,去留随我,绝不强留的。你出尔反尔” 地上的小贩抽抽搭搭莫名委屈,自己不就卖个糖葫芦,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被绑到这个破庙,不仅被打了一顿还被人嫌弃,顿时也有些恼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都说我是土匪了,土匪说的话你能信?”笙歌说的理直气壮,临了还附赠了个鄙视的眼神。 刘星看着这有些戏剧的一幕是真的感觉目瞪狗呆,还能这样玩?可是那边的小贩眼看就要被气哭了,刘星连忙上去安抚了几句。 小贩此时看到他简直像看到了亲人,刘星趁机帮着自己寨子里说了几句好话,还保证说那里的人没人敢欺负他们。于是小贩便表现出了归心似箭的感觉,末了还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笙歌一眼。 笙歌看的嘴角直抽,那小哥,你莫不是忘了,你旁边那位亲人是老娘寨子里的! 鱼小六这时抱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跑了过来,笙歌随手拿了串糖葫芦搁嘴里含着。还别说,怪好吃的! “笙歌姐,这糖葫芦并不是什么稀奇物什,咱们绑个小贩干嘛啊?”鱼小六有些无语,绑裁缝,绑绣娘他都能理解,可这糖葫芦小贩绑了能干嘛?做糖葫芦啊,兄弟们都多大年纪了。 “寨子里有孩子,他们会喜欢的”笙歌嘴里含了颗山楂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但是鱼小六听懂了。 笙歌姐是真的把寨子里的每个都考虑到了,笙歌姐真是个大好人! 随后几个月,快关门大吉的胭脂铺老板,无学生可教的夫子,失业的酒楼掌厨,武学先生等等都遭了难。因为这些人并不受人关注,所以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事。 笙歌一番威逼利诱,再加上风云寨的人的确保留了一些淳朴的民风。这些处于乱世郁郁不得志的人便高高兴兴定居了下来。不过笙歌这流氓土匪的名号倒是做实了。 …… 傍晚的夜风有些大,正值月中旬,月明星稀。巫神站在城楼上,面前跪了个人,低着头很是恭敬。 “祭司大人,蜀安城近日多名百姓失踪,可要查探?” “何人所为?” “天降神女,现为蜀安城百里外大青山风云寨当家,名唤笙歌” “笙歌?神女” 笙歌二字辗转于老妇唇齿间有几分温柔,身穿黑袍的巫神转过身来“天意不可违,且随她去吧” 那人闻言并没有疑虑,恭敬的领命,然后退去。巫神看着无丝毫云彩的天空,又想起自己刚刚的卜算最后摇头失笑“这蜀国,当真要变天了!” 异世之人,吾祭台上予你方便,你可……莫要让吾失望啊! 这凋零的蜀国本该是生机盎然的模样啊! …… 风云寨的议室大厅里,顾小山打着算盘,笙歌捧着茶杯随意的坐着。算盘声一停,笙歌凑了过来“如何?” 顾小山手覆在算盘珠子上,修长的手指格外好看。他看着笙歌笑的极为好看“大当家治理有方,现在寨子里钱粮十分富足” 笙歌摆了摆手,“你莫要叫我大当家了,都是自己人,按年岁我该叫你一声顾大哥,你唤我笙歌便可,切莫太过生分” 顾小山笑着点头应了她。 “笙歌姐,救命啊!”鱼小六慌里慌张的冲了进来,一脸的后怕,看见与顾小山坐着的人像看到了救星,连忙朝她求救。 “怎么了这是?” 鱼小六扑到了桌子上,捞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了下去,缓了口气才开口“笙歌姐,那个南裁缝他疯了!” 似乎心有余悸,鱼小六后怕的看了一眼门口,见没人跟上来才又接着讲了下去,语气里满是惊恐“他说他一门手艺无人传承,见我颇有慧根,就非要拉我做他什么徒弟,教我裁衣做褂” 顾小山轻笑出声,难得起了调侃之意“这是好事,你应承下来不就好了” “顾大哥!”鱼小六也没想到他竟然不帮自己说话,脸上挂满了不可置信,实在想不到自家智多儒雅的顾大哥既然背叛他,语气里满满的你不懂我的哀怨“我可是要当土匪的,怎么能做裁缝的事情” “听说南裁缝家有一女,年芳十二,来了山上?”笙歌呷了口茶若有所思。 “啊?啊,哦对。”鱼小六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话题转的太快。 “上次我遇着你娘了,说是你年岁也快不小了,寻思着让我给你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坐在一旁的顾小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鱼阿婆怕不是让你给抢个儿媳妇吧。说起来,这寨子里的风气也不知是不是跟笙歌学的,现在竟然人人都有一种天下我有的自信。 “笙歌姐,我都还未及冠,再说了顾大哥都还未婚娶,作为弟弟我怎么能后来者居上呢,对吧?”鱼小六假笑的脸都快僵了,笙歌才轻飘飘的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 “是么?”鱼小六刚要狗腿的接话笙歌便转了话头“南家女一十二,与你顾大哥不和,我挨个儿排查了一下寨子里的兄弟,唯有你年岁与她相当,且你性子活泼。而且现在南裁缝也中意你,想来没谁比你更合适了” “那不还有刘星大哥么” “他带着孩子” “那又不是……”鱼小六嘟囔了一句被打断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 笙歌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直接盖棺定论,“我会跟你娘说,我送你去学一门手艺,让她不要担心。南家姑娘你也并不是非娶不可,你们年级尚小,暂且做个玩伴,以后若是还没有婚娶之意,那便是天意注定”看着鱼小六誓死不从的样子笙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这身板当土匪就算了,上了场若不是有人护着,是去给人练拳头的” 晴天霹雳!鱼小六此番倒真的像一条死鱼了。 南裁缝走了进来,拎起了鱼小六的领子一脸慈爱“好徒弟,乖乖跟为师学做衣吧!” 鱼小六生无可恋的被南裁缝带走,顾小山看见南裁缝出门前朝笙歌递了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笙歌也笑着点了点头。 总感觉这两人私下有阴谋,鱼小六是不是被坑了? 第十一章 媒婆上门 一个月后,笙歌走在风云寨的大街上,这里早就没了先前萧条的的景象,沿街有了商贩。不远处有小孩子的书声传了过来。 “嘿—哈—嘿—哈”宽敞的空地上,适龄的少年打着拳。武学先生围着这群少年转悠着,嘴里也不闲着“都给我吼出来,没吃饭么,啊?” 笙歌路过看到了,满意的摸了摸下巴,这个武学先生是她偶然发现的,若是他尽全力的话功夫勉强能与笙歌打个平手,这还是由于男女间力量的差距。 在“招安”他时,他便提出了若是笙歌能打败他,他愿意效劳。面对笙歌时,他输了!原本以为可以跟着笙歌,哪知道被发配来教习,可想而知武学先生的怨气。怨气总得有人受着,所以这群半大的少年便遭了殃,他可是下了死手。 所以此时笙歌便看到了一群龇牙咧嘴的少年。略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悄悄的离开了。 …… 笙歌的院子外挤满了人,长安和静好挡在门口,面色为难。 “我家主子出门去了,不在家中,各位有事明日再来” 长安被一群穿红戴绿的女人围着,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本来就是淡漠的人,一直虎着一张脸倒也没人看出来。 “这位小哥你就让我们进去吧,大当家的不在,我们可以进去坐着等她啊”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人啊,可是有大喜事要跟当家的商量的,你让我们进去吧”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想要说服长安,长安抿着唇干脆一语不发,人却还是那样堵在门口。 “各位这样吧,我们让你们进来,不过要委屈你们把这些东西放在外面。”静好素手指着女人们后面大箱小箱挂着红布的箱子说了一句“各位也无需担心被窃,我们会替你们看好” “这……”为首的女人面色为难,纠结了一下,看着长安和静好丝毫不肯松动的样子咬了咬牙。“那我们便在这里等吧,敢问静姑娘,大当家几时回来?” 静好木着脸“主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怎能私自打听?” “……” 好吧,这两守门童子当真是油盐不进。只能等正主回来了! ……笙歌看到门口摆放的箱子和门口被挡住的几个女人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晦暗不明,这个古代有个不成文的嫁娶习俗。媒婆上门,带了东西。但凡开门把人跟东西迎了进去,那就算是应了亲事。 蜀国民风开放,女子也可抛头露面在外行商,不过一旦成婚,所有的钱财权势都得由男子接手,女子则重回后院,相夫教子。笙歌看来这实在是个可笑的规定,可这女子依附男子习惯了,便也没人愿意去抛头露面。 笙歌又挂起了吊儿郎当的笑意走了过去,开口调侃“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居然有如此多的美人齐聚区区不才笙歌的门口。” 女人见她回来还未开口便听了她一句夸,顿时脸上笑起了褶子。 “笙歌姑娘回来了,我们今日来,可是有喜事啊。”临近笙歌的女人凑了上来就要去拉她的手,笙歌不动声色的躲开,围着那些箱子转悠。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漫不经心。 “丽娘所说的喜,喜从何来啊?” 被笙歌躲开的丽娘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有一瞬间怔愣,她感觉这个笙歌好像并不太待见她?思索间笙歌的话传了过来,她收了手跟了过去。在一旁站着,笑的眉不见眼 “笙歌姑娘有所不知,这顾家啊一大早便来找我,说是顾家大公子对你倾心已久,让我啊过来给他说道说道” “顾家大公子?” “哎,就是顾家下一任的家主顾修顾大公子” 丽娘语气里一片欢喜之意。笙歌勾了勾唇,眸子里有些冷意。顾七叔看来还是贼心不死啊。至于那个顾修,笙歌嗤笑了一声。太懦弱无能,虚有图表的男人。 “哦,顾修?前几日传抛妻弃子的那个?” “额,这……未进门的姑娘,没名没分的,上不得台面”丽娘脸上有些挂不住。 前几日顾家门口跪了个女人,抱着个不大的孩子。声声泣诉,顾修为了别的女人抛妻弃子。 丽娘抬眼看了看面前面容英气绝色的女人,心里默默想着,别的女人,莫不是眼前这位? “丽娘可莫要那般眼色看我,我可并不认识什么顾家大公子”笙歌似笑非笑看了丽娘一眼,把她变换的脸色看在眼里。语气有些冷“丽娘回去吧,我笙歌可做不来横刀夺爱,拆人姻缘的事来” “笙歌姑娘……”丽娘对她突然转变了态度有些反应不能,还想劝她 “长安送客”笙歌此时负手而立,眉眼已经没了笑意,丽娘张了张口,笙歌打断了她,扫了面前的几大箱子,刚刚已经全都看过,不是绸缎布匹就是首饰钱粮 “至于这些东西……”笙歌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恶趣味的拖长了音,丽娘心里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当逢乱世,顾家仁义,自愿充公” “!!!不可以” “送客!” 丽娘被架着拖了出去,笙歌转身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人皱了皱眉 “静好,长安,我没什么大出息,大抱负,但是自小任性惯了,身边也注定不会风平浪静。我不需要拖累” 两人长得着实出色,此时长安脸上被那群女人有意无意的抓出了红痕,平白多了几分艳丽。静好也好不到哪去,衣服皱皱巴巴。 笙歌身边不留无用之人,话已至此,且看两人抉择。 “但听主子吩咐!”两人站在她面前,同出一辙的话。生死皆交到了笙歌手里。 …… 刘星带着二十几个少男少女拿着玉牌下了山,笙歌让他去蜀安城找巫神。她会明白的! 笙歌看着远去的几人,想到不久前莫名其妙飞到她房里的机关鸟以及落款,想起了那玉眸子里一片冷意。 异世笙歌,吾当有求必应! 巫神? 你到底是谁?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笙歌,听闻顾家寻了人上门讲亲,你应了?”顾小山眉头皱了起来,人未到声先至。 第十二章 我当寻个合心意的 “大哥怎么来了”笙歌倒是没想到顾小山为了这事专程来这一趟 “顾家那一大家子心都是黑的,我怕你一个小姑娘被他们几句话哄了去”顾小山进了门也没客气,直接说明来意 “哈哈,大哥这说的哪里话,顾修那种人,我还看不上眼” “那我怎么听说,媒婆带了聘礼来,却空手而归。笙歌,收礼当嫁的风俗我想你该懂” “顾大哥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媒婆,什么聘礼?我怎么听不懂?”正当顾小山皱起眉要开口的时候,笙歌眯起眼笑了笑“大哥,我只见过一个带着钱粮绸缎来想要造福百姓的丽娘。人家可是善人,你可别清白污人清白了” “你……”顾小山本来没想通她要做什么?但是此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不懂那可就是傻子了。顾小山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顾七叔此番怕是要被你气死” 笙歌笑着,也没否认此次的无赖行径。顾家那群人敢肖想她身上的当家之位,她就让他们偷鸡不着蚀把米。 笙歌放了话出去,顾家仁慈,在乱世里体谅乡民生存艰难,自愿捐出钱粮给风云寨的民众。 百姓对顾家交口称赞,遇到顾家人都称他们慈悲心肠。见着顾家人都要夸奖一番,顾七叔笑着摆手“哪里哪里,为乡民出一份力,老朽在所不辞”继而一转身回到了宅子里,顾七叔气的摔碎了手里的杯子,打落牙齿和血吞,说的就是现在。 笙歌,这女人简直无耻至极! “笙歌年岁也不小了,对婚姻大事可有打算?”顾小山也只是随口一问。 笙歌拄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下“人生在世,活的肆意潇洒些最好,我当选个合心意的” “那若是那个人不喜欢你呢?” “不喜欢我?与我何干!” “你这霸道不讲理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顾小山无奈的摇了摇头。 笙歌没接话,感情这东西她本来就淡薄,且不说她是否真的会喜欢谁,就算是喜欢了,也断然不会为了那个人拼上性命。 说到底,笙歌爱的只有她自己罢了。在没涉及自身利益安全的时候,笙歌也乐的给其他人塑造一个正面向上的她。 …… 顾家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顾七叔断然不能就此咽了这口气。于是风云寨里便有了笙歌招夫的说法,因为有着那不成为的规定,一时间倒真有人请人上门提亲。 笙歌冷着脸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媒婆,突然一勾唇。便将礼扣下了,依旧是那翻糊弄鬼的说辞。但是因为说出去面上不光彩,所以没人提及,而且看着不知情的人一个接一个往里面跳,他们觉得内心有种隐晦的喜悦。 这种人典型的见不得他人比自己好,却想让别人同他们一样倒霉。 他们一边笑嘻嘻接受乡民的夸奖,一边暗地里给顾家使了不少绊子。 俗话说,小人难防。顾家也因此元气大伤!派出去盯梢的兄弟回来报信的时候,笙歌拍了拍手说了句“活该”。顾家这出,笙歌委实有些看不上眼。 顾家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过是仗着人丁兴旺在村子里有些声望。如此一遭,他们也断然翻不起浪花来,笙歌又念及顾家是顾小山的主家,古人看中家族,虽然不知道顾小山什么想法,但是这并不妨碍笙歌做个善人,没有对顾家赶尽杀绝。 可绕是这样,顾家还是没落了。 顾小山知道此事的时候有些怔愣,顾母半躺在床上轻轻的敲着腿。 “母亲,你恨顾家么?”顾小山突然一句没头没尾话给顾母问住了,想了一下才抬头问他“为何问这个?” 顾小山坐到了顾母面前,轻柔的给她揉着腿。 “七叔当年对父亲见死不救,后来又对我们母子百般刁难,甚至连母亲的腿疾也是那时候落下的。他们是主家,却对我们如此。”顾小山抬了眼直看近了顾母眼里“母亲,你怨么?” “怎能不怨”顾母见此苦笑了一声“若是当年他们不执意信那城守鬼话,你父亲怎会延误了时辰,错过了救助时辰,最后撒手人寰的” 顾母抹了把脸接着说:“小山,娘不是圣人,做不到不怨不恨。纵然他们不是造成你爹死的凶手,可是人啊,总是会迁怒的。况且那么多年来他们又是如何对待我们母子的?” 顾小山咬了咬唇,记忆里母亲烂掉的手,单薄的衣服还有现在一变天母亲痛苦的呼声 “娘,若是有机会,你想对他们赶尽杀绝么?” 顾母闻言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眼前的少年已经长大,能够独当一面,此时他看着她说一件近乎残忍的事情,却面不改色。顾母张了张口“他们与你父亲一脉相承” 没说想与不想,但是单单这一句便注定了顾家母子与顾家已经毫无瓜葛。顾母到底怕他走了歪路。 顾小山服侍着母亲睡了,出了门站在檐下,突然有几分释然。 血脉并不是能饶恕罪名的理由。顾家算是顾小山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现如今看来,顾家,且由他自生自灭吧! …… 觊觎城主之位的人少了,但是也引来了一群热心人,比如她刚到寨子里遇到的阿婆。 阿婆拉着笙歌的手坐在屋里悄悄问她“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寨中可有看得上眼的小伙?” 笙歌看她一番神神秘秘的样子被逗笑了“还没呢,我这还没什么打算呢,阿婆你就别操心这个了” “你这小姑娘说的什么话,婚姻大事得早早打算,你且告诉婆婆,你喜欢什么样的,婆婆给你掌掌眼” 看着老人期待的看着她,笙歌故作沉思,想了一下才开口“我喜欢长得特别好看的,看一眼就能让人心情愉悦的” “你们这些女娃娃啊就是眼皮子浅,长得好看的人多会骗人啊。你们啊,就是见面入眼,过耳入心……”阿婆还跟她说了什么,笙歌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便是阿婆无意时的一句“长得好看的人多会骗人啊”。 第十三章 阁下要与我们作对? 官道上,一辆马车稳稳当当的走着。帘幕阻拦了视线,窥探不到里面。骑马的在前面引路,腰间配了长剑。除了偶有的驾车口令外只有马蹄声。 笙歌老远就看到了那群人,看到马车的样式勾了勾唇,有一丝邪气。 有人送银子来了。 纳兰泽坐在马车里,再舒适的马车到底还是会因为道路的不平而晃晃悠悠。纳兰泽的思绪渐渐的回到了出京都那一日。 宫门口,官员皆在,大张旗鼓。老皇帝拉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血脉亲情,即使朕不想承认,但你是纳兰皇室唯一的皇子却是不争的事实。在其位谋其政,你以后将要肩负天下大任。你应当多体恤民情。此番蜀安地界出现暴民,朕将派你去处理,你可有异议?” 百官面前,全城百姓眼里,白衣少年屈身跪下,大礼拜上,语气庄重。“儿臣定当不负父皇嘱托” 纳兰泽回过了神,手里拿着串佛珠转着。他记事起就在冷宫,幸得阉人容安小心看护,才慢慢长大。皇室中人本就没有几个心性单纯之人,况且他又是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长大。容安仅仅大他五岁,但是到底能在宫中走动,偷学了不少东西教授于他。 后来机缘巧合下他被宫妃发现,因为容貌与皇帝有几分相似,那女人也是个没脑子的。悄悄查探了一番,确认了他的身份,然后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竟然要把他认做义子。顺便把这件事捅到了老皇帝面前的时候,老皇帝才惊觉自己居然有个已然到了舞象之年的儿子。 纳兰泽一直知道老皇帝容不得对皇位有窥视的人,宁可错杀不愿放过。但他也会把表面文章做的漂漂亮亮,想来此次蜀安之行不会简单。 纳兰泽伸出手指挑开了马车的帘子看了眼外面,蜀安暴乱?成则活着,败……纳兰泽想了想老皇帝那行事作风,若是败了,大概他就没什么威胁了吧? 纳兰泽到底是有些天真,竟然觉得皇帝虽然迷恋权势,但却会顾念他这仅有的骨肉亲情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天家无情,但是从小缺爱的人又总是会被一点点温情蒙了心。 所以当躲过拔剑刺来的护卫时,纳兰泽有一瞬间的迷茫。可是没人等他想通其中缘由,侍卫的长剑又劈头而来。 纳兰泽曾偷偷跟着容安出了冷宫,然后偶然拜师于锦衣卫统领谢缙,老统领年纪大了,也盼望着衣钵有人继承,因此教起纳兰泽来也算得上倾囊相授。所以纳兰泽看着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其实手脚功夫却算得上乘。 利剑劈下来的时候,纳兰泽顺手抄起了茶案上的茶壶挡了一下。趁机从马车的窗口翻身跳了出去。下一秒,守在外面的人拔刀也冲了过来。总共十几个人,老皇帝说既然是体察民情,便应该微服私访不该大张旗鼓。所以仅调派了这几个个人跟来。 纳兰泽脑子里老皇帝那谆谆教诲的面容一闪而过,显得有些扭曲。可他此时不能分心,他唯一的心腹也不过是个驾车的车夫。他无意一瞥,车夫早已经咽了气,半个身子垂在马车边,死不瞑目。 纳兰泽强迫自己收回了眼神,看着面前将他围住的人,眼神冰冷却也丝毫不怯“何人指使你们来的?” 为首的两个侍卫手里拿着剑互相看了看,眼里有一丝的同情一闪而过“大皇子,心中已有猜测,何必再问。要怪只能怪你投身进了皇家” “虎毒不食子,他竟然连畜生都不如,哈哈”纳兰泽早已经料到何人所为,面无表情的笑了声,对着对面的侍卫冰冷开口“想杀我?呵,那就让我来看看你们的本事”。 话音落,身影便一闪。周围人也动了起来。冷宫中时,容安曾教导他要学会藏拙。所以纳兰泽身份暴露时便以柔弱少年出现,手中没有武器。 利剑划过,哪怕他躲得快。却也被划破了衣衫,剑染了血。寡不敌众,纵然他武功高深,却缺乏锤炼。对手又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几招下来,他身上挂了彩,发髻也散了,甚是狼狈。 “大皇子殿下,何必做无谓的挣扎。今日你必须死,你若是明白行事,早早自裁。我等也好回去复命”。 护卫早已经动了恻隐之心,老皇帝昏庸,朝中乌烟瘴气。面前有些狼狈的男子也许是这蜀国唯一的希望,可是转念一想,他们这些护卫的性命可就在老皇帝手里攥着。 罢了,忠孝不能两全,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大皇子殿下,只能对不住了。 已然死路一条,纳兰泽看着挥回来的刀剑心里前所未有的不甘心。他隐忍十六年,到头来却是要横尸荒野。他不该对所谓的亲情有所期待的。 利剑破风而来,纳兰泽闭了眼,即使心有不甘,但是形势所迫。他今日必死无疑。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听“嗖”的一声,一块石头飞了过来打到了挥剑人的手腕上,挥剑的人一抖,剑偏了轨迹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横生变故,护卫第一时间拔剑转身看向周围。 官道路经山林,这地方多有山匪出没。皇帝需要一个可被百姓信服的理由来搪塞纳兰泽的死,蜀安多暴民,索性他们就在山匪的地盘杀了纳兰泽,回去宣称暴民失智,敌我差距过大,大皇子不幸遇难。理由如此通顺,但是他们也未曾想过突发变故。 “来者何人?” 山道上无人,一群人严阵以待。笙歌坐在树上有些吊儿郎当,吐了嘴里的果核,起唇 “过路人” 下面的人闻声抬眼看了过来,为首的男人脸色有些难看,一个女人? “阁下既然是过路人,那还是莫要多管闲事” 笙歌闻言拍了拍手,屈臂放在脑后,横躺在树上,打了个哈欠,一只腿垂了下来,晃晃悠悠。 “小女子懒得很,从不多管闲事”话落却自顾自的笑了一下补充“只是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阁下要与我们作对?”一群护卫闻言警惕了几分,语气也有了几分不善 第十四章 多谢姑娘相救 “嗳,话别这么说啊”笙歌不认同的摆了摆手“在下区区一介弱女子怎么敢跟你们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作对啊,顶多看戏!” 为首的脸色早已经沉了下来,因为笙歌悄无声息的出现,还打伤了他们一人,说穿了他们废话那么多还不是因为忌惮笙歌的武力,不想节外生枝。可到底都是群恃才傲物的。还没几句话呢,耐心便已经被消磨干净。即使对方如何强大,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况且寡不敌众。他们还就不信了,那么多男人治不了一个女人。索性她现在倒也安分,便不去管她。 “姑娘请自便!” “好说” “……” 这特么在杀人呢,这么一被搅和,气氛都没了还杀个屁。 护卫朝着男子把剑一扔“大皇子,你自裁吧” 纳兰泽散落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看着地上剑,突然抬起头勾起了唇对着笙歌的地方来了一句“别闹,下来帮忙” ??? 笙歌一脸懵逼,下面那群人却反应了过来“兄弟们,他们是一伙的” “……”笙歌此时心里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兄弟,你脑子被驴啃了吧?人家一句话,你就给我判死刑。还有那个人她跟他很熟么,一副宠溺纵容的语气是要搞事情吧 还没等她解释呢,一个护卫便点上了一旁的树,拿着剑就朝她指过来。笙歌差点忘了,这是个有轻功的世界。 剑指到面前,笙歌一个后仰便从树上翻了下来落到地上,嘴上叫着饶命,上窜乱跳。 “哎呦,杀人了杀人了,青天白日的,有人杀人了” 纳兰泽本来以为是个高手,可是现在被人追着满场乱窜,委实有些可笑。与其把希望寄托给一个陌生人,那还不如自己杀出条血路。 面前的剑被他拿起来。临近的护卫本来以为他早已经放弃抵抗,准备自裁。谁知道下一秒,那剑就贯穿了他的胸口。 周围人见状立马拿出剑冲了上去,刀剑乱舞。反而没人管笙歌这个小喽啰。笙歌乐的靠在一旁的树下看戏。 纳兰泽到底还是有几分能耐的顷刻间便取了两人性命,以一敌十能杀了两人,算是有些本事。不过他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护卫被激怒,明显认真了不少,一招一式皆是杀招,纳兰泽几次死里逃生。 笙歌终于良心发现,吐了嘴巴里随手扯来的草芥。拍了拍手,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大刀,直接二话不说上前就放倒一个。 护卫大惊警惕看她“阁下说好不多管闲事的?” 笙歌抽出了大刀,抽空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们在我地盘上杀人,还想让我背了这锅?这叫多管闲事?” 笙歌把闲事两个字咬的有这重,语气危险。护卫的人立马变了脸,他们遇到这一代的山匪了! 听说这一代山匪闹的最为凶险,因此他们才决定兵行险招,栽赃嫁祸,这是碰着山大王了。 “姑娘我们无意冒犯……” “不管有意无意,那也是冒犯了的”顺势又放倒一个。其他人见她已然动怒,相视一眼,拿着刀冲了过来。 笙歌邪气的舔了舔唇角,她好久没有杀人了! 大刀扫过,无一幸免。 笙歌单手拿着刀,在未咽气的人身上又戳了一下,随后看向一边狼狈的男子 “还活着吧?” 纳兰泽本以为今日当真死路一条,此时绝处逢生,闻言抬头看她。公子端方如玉,哪怕一身狼狈,也眼有星辰。不甚打斗中溅了血在脸上,多出了几分妖异,笙歌眸光一闪。 “是个俊俏小郎君啊” 纳兰泽闻言脸色不虞,却也感谢她搭救之恩,撑起身子拱手道“多谢姑娘相救,若是以后有机会用得着在下的,纳兰定当鼎力相助” 笙歌闻言倒也不客气“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有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望阁下出手相助” “愿闻其详”话已出口,断是收不回来的,纳兰泽多了几分警惕“在下量力而行” 纳兰泽话音刚落,便见笙歌甩了甩刀指着后面的大山“那山后面是我家,家中无父兄子弟,少个主事的男人。郎君此番孤身一人,倒不如与我回去” “姑娘莫要戏弄在下了” “怎么能说戏弄,我这是在与你商量。做我夫君,你应还是不应?” “……姑娘既没事,那在下就告辞了”话落,纳兰泽便要走。身后的女子危险,此地不宜久留 “想走?没那么容易”笙歌看他要走笑了笑。吹了个口哨,“兄弟们,拦下他” 一瞬间埋伏在林中的山匪冒了出来,纳兰泽本就受伤,不是对手,没一会儿便被压到笙歌面前 “放开我”纳兰泽挣扎着看她,语气危险“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干嘛?” 笙歌弯下了腰,沾了血迹的两指钳住了男人的下巴,笑的不怀好意“我是谁?呵,我名唤笙歌,以后是你娘子,记清楚了” 是了,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 纳兰泽被人扭送着带下去处理伤势,顾小山走了过来“笙歌,这样可行么?” “寨子里的人天天盯着我的屁股下那张椅子,眼红我身边人的位子。虽说那无关紧要的非议于我无甚用处,但是听的人多了,难免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人不是寨子里的,抓回去应付一下那些面上三分笑心里七分事的老家伙” 顾小山不解“那你为何把这些人都杀了?” 笙歌有些惆怅“背叛我夫君的人,留着做甚?况且还长得丑” “……”你倒是带入角色带入的挺快啊,不过后面才是重点吧! 不管顾小山如何想,风云寨当家的绑了一个天人之姿的少年做压寨夫君这一消息在笙歌骑着马抱着人回寨的时候像插了翅膀一样散播了出去。 暗地里也有人想要与那少年争上一争,毕竟弱者崇拜强者,哪怕是男子,亦是如此。笙歌是这个寨子最为强势的美人,带刺的玫瑰。或许没人真的喜欢她,但是征服一个让所有人都臣服的女人,毫无疑问是一件说出去面上有光的事情。 所以…… 结果与笙歌带回少年的目的背道而驰。笙歌本想着把人带回来后,等那些觊觎的眼睛没了便把人放回去,谁知道骑虎难下。 第十五章 抢个郎君压寨 看着摔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笙歌已然可以面无表情的敷衍。 这男人耍起手段来当真是比女人都还难缠。就今日,在她面前晃悠的人,或芝兰玉树,或温润如玉,或故作高冷,或软萌作态……应有尽有。本来他们在她周边转悠,只要不打扰到她,她管他们去死。可这下干脆假摔到她面前了!!! 这群男人简直有毒! 暗地里观望的男子看着笙歌温柔的扶起摔倒的男人,都暗恨自己拉不下脸去,不然此时有望发展的可就是自己了。 “走路如此不小心啊?”笙歌本来想绕路走开,可是中途似乎想到什么便停了脚,和颜悦色的把人拽了起来。面前的人一踉跄错点又给摔了。 男子看着她此时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一种从骨子里的恐惧渗透了出来。 笙歌一派温和,“怎么摔了,这路不好走吧?” “没,没有” 笙歌前一秒还和颜悦色,后一秒似笑非笑伸出手指钳住了男子的脸“所以你是故意摔在我面前的?” “……不,不是” “呵,是与不是,你我心里有数。”笙歌放开了男人,站直了身躯,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本姑娘家有一夫,善妒。脾气还不好,以往想要进我家门的人都无缘无故的消失了。本来想着在这安营扎寨,就再不见他,哪曾想他追着出来了。若是我家夫君再看到今日这种事情,保不住你们就会出点什么意外。我好心好意给诸位公子提个醒。出了事儿,可别怨我。毕竟……”笙歌顿住了话头突然笑了“姑娘我惧内” 刘星“……” 当家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强大了。不过这番话却是绵里藏针,话带威胁。 若是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那么出点什么事儿,与我无关,我可管不着。 有心思的虽说是一群男人,可到底没有笙歌那么大能耐。笙歌一番话落,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移开了眼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三三两两散开了去。 笙歌笑了,她最喜欢识时务的人。 …… 纳兰泽醒过来的时候,全身无力,看着陌生的地方,他被打晕之前的记忆涌了上来。 所以,现在他在哪里? 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了开来,有人来了。 绿衣服的小丫头端着药走了进来,习惯性的朝床上的伤员看去。冷不丁对上一双深邃的眼。吓的小丫头错点把手里的药扔了过去。不过幸好理智回巢,才避免了一桩惨案。 “你醒了,那把药喝了吧”小丫头递了药过去“你身上的伤太多,虽然皮外伤居多,但是有两刀还是比较凶险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爹虽然在蜀安城开的是裁缝铺子,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医术才是最好的,一定会给你治好的” 纳兰泽看着面前的药和小姑娘皱了皱眉,他身上的确有伤。想来自己一清二白,他们也没啥图谋的,便伸手拿过药碗一口闷了下去。 “药也喝了,你注意休息。晚间我再给你送药”小丫头接过空碗就要走 “等等……” “嗯?公子还有何事?” “请问,这里是哪里?” 闻言小丫头有些不解的皱起了眉“公子不是追着自家娘子过来的么,怎么连自家娘子的地盘也不认识,这里是风云寨。” “……” 小丫头没有听到笙歌抢人上山的消息,却是听闻了笙歌一番惧内的传闻,所以理所当然把纳兰泽当带入了笙歌胡编乱造的故事里了。 小丫头走了,留下纳兰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果然如容安所说的那样,太天真了,原以为老皇帝会废了他,但起码留他一条性命,可哪知道他是半分容不得隐患,想要赶尽杀绝。纳兰泽吃力的抬了抬软绵的手有些讽刺,虎毒不食子?简直是笑话。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父皇! …… “哎,你怎么来了?”小丫头刚出门便看到门口站着的少年,快步走了过去有些开心,“你是来看我的么?” 鱼小六看到小姑娘出门来见到他的兴奋不似作假,嘴角上扬了一下又立马压下去,板着个脸 “南涟你够了,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尽说这些不知羞的话。”看着小姑娘笑眯眯的样子,鱼小六别过脸去结巴着又接了一句“我,是我师父让我过来看看那位公子的伤势可好些了,你不要多想” 不知何时南涟背着手已经踱步靠了过来,鱼小六比她高出不少,她站在他面前显得更加娇小。南涟笑眯眯的凑近他,带着些恶作剧的笑意“哎,鱼小六,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轰”的一声,鱼小六只感觉到整个脸都烧了起来,突然凑近的声音,让他受惊的往后退了几步,梗着脖子嘴硬道:“你,你看错了” 南涟笑了笑踮起脚,伸出手指来戳了戳他的脑袋,有些无语“你个榆木脑袋,也不知走了什么运,我爹会收你做徒弟。对了,他教你裁布做衣还是问诊抓药?” “师父说都是用针,穿线裁衣,独针行医。”鱼小六偷偷的看她,脸上有了绯色。“都,都学。” 原来这就是小新娘,看上去还挺可爱的。鱼小六自顾自想着,全然忘了刚开始的誓死不从。笙歌姐说的结亲,如此看来,嘿嘿! “哎,傻小子,你笑什么呀?还不走么?”鱼小六回神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就走到门口的女孩朝他叫道,有些懵,刚刚尽顾着深思了,小新娘说什么来着? “我们要去哪?” “鱼小六!你又不好好听我说话”南涟叉了腰瞪他“你说去哪?那公子醒了,我得去告诉大当家的” 话落,南涟嫌弃的摆了摆手,“算了,不跟你讲了,你就是个木头,我自己去”说完,小姑娘一转身消失在门口 鱼小六回过神立马追了出去“哎哎哎,南涟你等等我” …… “醒了?”笙歌坐在主位上,端着杯子漫不经心的晃着。南涟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笙歌姐,那公子的确醒了。不过听你的吩咐,我爹在他药里加了点软筋散,所以他逃不了的。”说起自家爹爹的医术,南涟语气里满是骄傲。笙歌看着年轻青春洋溢的女孩子笑了笑 “你爹不是裁缝么,怎么医术比裁缝本事还要好呢?” 南涟正是活泼的性子,笙歌问题一出,她便接了下去。 “笙歌姐你不知道,前几年蜀安城那城守带回来几个穿僧衣道袍的人,然后跟全城百姓说他们能活死人,肉白骨。大家信了他们,所以蜀安城百姓有病有灾都找他们求神拜佛,医馆开不下去,我爹寻思着衣服总不能也被忽悠着不穿,所以便开了铺子做了裁缝” “……”有毒的裁缝! 第十六章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闻言,笙歌嘴角抽了抽,不得不说这南裁缝果然是老来精 “那些人怎么说的,那么容易就让百姓弃了医者?” “他们把放了许久的香灰,当众给患了绝症的百姓兑水服用,随后百姓就见那本来快死的人活蹦乱跳的,还跪地拜谢。百姓愚昧,所以好多医馆药庐也就因此失了生意。” “……”这些人真的是单蠢到极致了 笙歌叹了声也没再说话,直到了晚上,南涟小跑着过来告诉她“那公子听了手下人的闲言碎语,此时大发脾气不吃不喝”时笙歌才豁然想起还有那么一个人。 “罢了,走去看看那位公子”笙歌起身拍了拍衣服,朝外走去。南涟赶紧小跑着跟上。 笙歌走进屋子,男人被喂了软筋散,无力的坐在屋中,见她来,别过了脸去。 笙歌不在意找了地方坐下“听手底下人传话,你不吃不喝,怎的,我这大青山容不下你?” 纳兰泽看着她,她把他带回山,又传出那种话去,她怎么能无所谓的坐在这里。看着她此番神色淡然的样子,纳兰泽一开口便有了几分戾气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这般强买强卖强迫在下成婚,当真不怕天下人笑话姑娘不知礼义廉耻” 突如其来的怼让笙歌有一瞬间的懵,回过神突然想起寨子里传言她带了一个男子回来做压寨夫君。看来,他是为了此事恼怒 笙歌懒得跟他解释太多关于寨子里争权的事情。却是因着他这一番话来了点气,笙歌倒了口茶看着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怕人笑话?人?哪个人?他们要笑便笑,我只要自己活的潇洒自在,又何必在意那些不相干之人?” 纳兰泽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此番话算是他听过的最为蛮不讲理的一句,“你,你不知廉耻” 笙歌闻言笑了笑突然凑近了他“知廉耻又怎能得了公子这般如玉美人” “……” 见他不再搭理她,笙歌直起了身子“你身上伤势过重,好好养着吧。至于成婚事宜,我们有的是时间商讨。当然,若是你就此饿死渴死了。我也不会太过在意,左右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人罢了” 笙歌走了,留下了纳兰泽一个人一脸阴沉。 …… 鱼小六站在离床不远处,茶盏碎了一地,床上的男人不顾伤势坐起来,鱼小六眉头皱了起来“姑爷,你身受重伤,不应该有如此大动作” 话是好的,可坏就坏在多加了一个姑爷。 “滚出去” 纳兰泽此番闻言青筋暴露,他原本以为那女人是当真准备与他商量一二,如此看来简直像是个笑话。想他纳兰泽虽从小被一个阉人带大,可容安教他的可都是治国安邦的大计。一介男儿如今沦落土匪窝里被迫娶一女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鱼小六不知自己哪句话招惹了他,他本来就被自己小新娘打发过来看着这位公子而心生怨怼,此时被他这一吼,也不爱伺候了。甩了手就要离开。 “怎么了这是?”笙歌刚一进门就被吼了这一嗓子,有些不解。 “笙歌姐,姑爷他不让我给他换药”鱼小六站在一旁,看了眼跟进来的南涟,然后理直气壮的告状。 冷不丁听到一声姑爷,笙歌显些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了朝着床上男人看去,果然男人脸已经沉了下去。 哪个男人会接受自己被强迫着有了妻子的?这鱼小六也是个脑袋缺根弦的,一口一个姑爷可不得把人惹恼了么! “把药留下,你们退下吧” 南涟领了命令拽着少年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纳兰泽看着面前的女人皱着眉,笙歌没去管他,自顾自拿了药箱走了过来 “把衣服脱了”看着男人眼神里的警惕笙歌坏心思的笑了一下“上药” 纳兰泽不领情“我自己来” “你确定?”笙歌站在床边看着坐着的男人,眼神在他背上巡视了一番,意思很明显,你确定自己能给自己背上上药? “……” “行了,把衣服脱了吧。我是女子也不说吃亏,你身为男子怎么还如此别扭” 笙歌伸出了手就要帮他把衣服脱了,纳兰泽伸手迅速,推开了她探过来的手 “……我自己来” 笙歌也不计较,转身去拿了药又走了回来。纳兰泽背对着她,背上伤已经渗了血迹出来,笙歌拿着剪刀剪破了布条,将白布拿了下来。白布上染了血,黏在伤口上,笙歌此番动作硬生生将白布撕了下来。纳兰泽咬紧了牙关,放在一旁的手捏了起来。突然听到笙歌说了一句 “我帮你” “……?” 笙歌手上动作不停,接着开口“你遭遇背叛,我救了你一命。” “这不是强迫我娶你的理由” “想要杀你的人身处高位,你无力反抗,我能保住你”笙歌没反驳他,点了一句“我还能帮你” “……就你?”纳兰泽动了动唇,怒气也打了折扣,笙歌说的都是真的,他孤身一人对上那个人只能任由捏搓。笙歌闻言没有说话。等了会儿,纳兰泽到底沉不住气开了口 “你要我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风云寨里想当我夫君的人太多,我只想找人占了这个位子”笙歌话落,自行品了一番,突然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挺不要脸的。所以又加了一句“他们都是为了我屁股下的位子” “……没别的办法?” “屡教不改!” 纳兰泽抿了抿唇再次问她“你当真能帮我?” “能” “……”纳兰泽被她如此坚定的样子震了一下“为什么选我?” 世上男子千万,他身上又那么多麻烦,实在不值得她如此劳心。 笙歌闻言,停了手里的动作笑了声“大概,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吧” “……” 纳兰泽虽经历了一番生死,但到底还是少年心性,笙歌一番愿意帮忙的话一出,心也就软了下去。 可是有些人总是在不停的试探着他的底线。 大婚当日,纳兰泽依旧被喂了软筋散,拜天地都是被人搀扶着压弯了腰。入了洞房,无关的人嬉笑着退去,留了两人。 笙歌一把拽了头上的盖头,“今日的事委实对你不住,我忘了吩咐下去” 纳兰泽阴沉着脸“不敢当” 他这不领情,笙歌有几分尴尬。到底是拜了堂成了亲的,算起来该是自己人。今日这事委实让人难以接受。 “我去睡外间”笙歌起了身,提了裙子就要出去,纳兰泽伸手拉住了她 “何必?”既然已经成了夫妻,何必多此一举。 第十七章 你不帮我莫不是想守寡? “一场做给外人看的戏而已,怎么?入戏了?” 笙歌站在灯火处,烛火摇曳,火红的喜服映红了脸,笑的张扬。 纳兰泽手松了松“怎会”。 笙歌直起了身“我知道你并非心悦于我,我这人不愿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呵,惺惺作态!” 笙歌闻言也没生气,顺了顺手里的头发“如果你哪日假戏当了真,就告诉我,我会负责的” 纳兰泽还在因为今晚的事在气头上,闻言认真的看了她一眼,陡然勾唇 “痴心妄想,除非我盲了眼” 暗地里的人看准了时机,暗器划破风声,朝着纳兰泽飞了过来。笙歌目光一利,伸出手揽住了纳兰泽,一转身,暗器打在柱子上。笙歌随手从一旁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支箭反手朝着暗处扔了过去。只听一声闷哼,那人便倒地了。 笙歌放开了呆住的男人,笑了笑“瞅你这嘴毒的,连自己影卫都听不下去想要弄死你了” “……”男人看着深入柱子的暗器,脸色十分难看,他竟然不知道那人连他身边为了保命锻炼的影卫都能策反。 看了一会儿,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我纳兰泽何德何能,他竟然为我费心至此” “……”笙歌没应他,坐在桌前提了茶壶倒了杯茶 无人搭理,纳兰泽自顾自的与笙歌相对坐下,顺手端了她刚倒好的茶“大婚当日,你这新房却连酒都没有,当真穷酸” “没人逼你喝这素茶”笙歌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脸上只差没写上爱喝不喝几个字了。 纳兰泽看她此番表情突然笑了,开口却有几分落寞“我倒是挺羡慕你的” “嗯?” “占山为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多逍遥自在” 笙歌哂笑道“你这话说的,把我一弱女子硬生生表述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魔头又如何?坏的光明磊落,行事遵从心意,活的不比皇帝快活?” “呵呵,那倒也是”笙歌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应和着他。 话落,少年再没出声,他低下了头,看不清脸上神色。红烛的火光跳动着,亦如他此时明明灭灭的心思。半晌他陡然出声打破了一室静谧 “我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呆在冷宫。不知名姓,不明来历。偶然听那些躲懒宫女说起,我大概是个皇子。而生我的女人似乎是个庭前洒扫的宫女,身份卑微,出身低贱。” 纳兰泽语气平静,像是给她讲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说到此处嘲讽的笑了一下“呵,至于我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掌握人民生死的帝王,他眼里只有他的王座,只有寻仙问道追求长生。我四岁时遇到了容安,一个比我大五岁的阉人,他节衣缩食拉扯我,偷偷摸摸学了不少东西教给我。” 新房里的烛光烧出了灯花,噼里啪啦的,笙歌倒了茶端着没有打断他 “我十五岁那年,叫了四年的师父带着那个刻薄的女人闯进了冷宫,容安把我推了出去。 他说‘老皇帝昏庸,这江山是你的江山,小泽啊,你要自己扛着’谢家给我趁乱造势,待老皇帝反应过来的时候,全天下都知道这蜀国有个皇子,血统尊贵,不是做假。” 纳兰泽说了太多话许是有些渴了,又喝了几口茶,架势有几分喝酒的豪迈。语气里满满都是得意 “大局已定,老皇帝已经无法左右,干脆认了我这个皇子。表面父慈子孝,背地里却是刀光剑影。这番干脆安排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我驱至蜀安置于死地”纳兰泽叹了口气道“这世道当真是不留人一条活路” 笙歌对此眉眼淡淡“适者生存,权利这场游戏,没有对错只论输赢,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我想活着” “那就反抗”笙歌应的理直气壮哪知纳兰泽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接了话 “你帮我”理直气壮! 他口里的理所当然成功的让笙歌喷出了嘴里的一口茶,呛的咳嗽。瞬间便破坏了此时严肃的气氛,笙歌就这广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瞪他 “……凭什么?” “就凭你现在是我娘子。”而且你答应过的,不能出尔反尔。 纳兰泽丝毫不觉得向一个女人寻求帮助是什么丢脸的事。 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笙歌既然手底下有如此大的山寨那就有一些能耐,帮他也是帮自己不是。 想通了这点,纳兰泽语气里的理直气壮简直不容忽视,他拽起了一旁的红菱举在二人面前 “咱们可是刚刚拜过堂成了亲的,你不帮我,莫不是想年纪轻轻就守寡不成?” “……守寡?”笙歌将人撸上山来那么久,何曾见过此人如此可爱模样,存了心思就想逗他“我这样的姑娘,坐拥一个山寨,还愁没有俊俏公子送上门来?” “你,你不知羞”一女不侍二夫,怎会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笙歌笑着看他,他一气急便口不择言“若你此般年纪守了寡,克夫之名你就得担着” 虽说是冷宫里长大的,可到底是皇宫里出来的,纳兰泽这人就连骂人也骂不出什么太过恶劣的词。笙歌看他此般憋红了脸的样子顿时乐不可支。摆了摆手笑道“你且放心,这青丝一结,咱们以后啊,就算是死都是要埋一个坑里的。我自当护着你,帮着你。” 纳兰泽看她扬了扬手里不知何时缠结到一起的青丝,又听了此番话,嘴角终于扬起了笑,眼里的光明明灭灭,笙歌没有看清楚。 谈妥了这事,两人似乎又回到了相顾无言的时候。面对一张床,笙歌眨了眨眼,然后抬眼看对面的人。纳兰泽本就脸色有些黑,此时见她看过来便像是被撞破了尴尬似的,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笙歌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咳咳,那个天色已经不早了,该休息了”看了看房中除了床外只有凳子,笙歌硬着头皮又加了句“反正咱们已经成过亲,早晚都要睡一张床的。就当是……咱们合作的见证? 语气里的不确定,透露了笙歌的从心本领,她这人别看拽的二八五万的,其实特殊人,特殊事的时候怂的也挺快的。 纳兰泽本来闻言也默认了她的提议,哪知还未等他反应,那人又语气严肃的保证到“你放心,我保证不碰你” 纳兰泽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闭嘴!” “……”这个便宜夫君脾气还挺大! 第十八章 你陪我,我不惧 喜宴已经散了,议事的大厅里喝倒了一片。 鱼小六揣了喜糖小跑出了门进了笙歌让人给建造的裁缝铺子,轻手轻脚关了门。朝着后院跑去,站稳后朝着屋里小声的唤道“南涟,南涟” 里面的人好像没睡,闻声打开了窗“鱼小六?大晚上的你唤我作甚” 鱼小六傻兮兮的笑了,张开手,露出来手里几只糖块“给你送糖来,可甜了” 闻言南涟翻了个白眼,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但开口就是满满的嫌弃“谁稀罕了” 嫌弃归嫌弃,她快速的伸出了手从鱼小六手里接过了糖,塞了块到嘴里,嘴里含糊到“你怎么知道甜不甜的” “我全部都给你了,我可没吃过啊”鱼小六闻言快速举手以示清白,随后傻兮兮的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猜的,我觉得你吃的不管是什么都是甜的” 小姑娘眼里都是笑意,不知是甜的还是被说的。看着少年对自己笑的傻样,顺手拿出了手里最大的糖块塞到了少年嘴里,嘴里却嫌弃道“油嘴滑舌,你这张嘴可比吃了糖还甜呢” “南涟,谁在哪?”南裁缝的声音远远传来,吓的鱼小六不知往哪里躲,乐的南涟咯咯直笑。高声应了一句“爹,是一只偷食的小猫。吃了糕被黏了嘴正打转呢” 那头的南裁缝闻言有些无奈“你啊,别玩的太久,早点休息” “好嘞,我这就回房了” 南裁缝那头关了门,没了声响。南涟双手支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人笑嘻嘻的“鱼小六,你来就为了给我送糖块的么?” “我,我……”鱼小六低着头有些羞,结巴了良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姑娘笑了笑“不说我可就回屋了?” “哎,别……”鱼小六抬了头,脸上都是绯色,眼睛却亮晶晶的“你觉得笙歌姐的喜服好不好看呀” 小姑娘不置可否“当然好看,我爹爹给做的” “你想不想穿?” “嗯?” “我给你做!” “你?”小姑娘状似不信任的皱起了眉,鱼小六立马保证“我会好好跟师父学裁衣的”随后又可怜巴巴的等她应下“你的喜服我给你做好不好?给你做最好的” 小姑娘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口,凑近了他笑着问他“那你要不要给自己也做一身?” “轰”的一身,鱼小六仿佛听到烟花炸开的声音,连忙点了点头甚“做一副的,你穿新娘装,我,我穿新郎装的”话到后面,少年语气里都是无处安放的喜意 南涟撑着下巴看了看他然后笑了“不知羞,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话落,关了窗,徒留窗外脸色红润的少年。 鱼小六站了会儿见她是真的打算睡了,凑近了窗小声的说了一句“小新娘,好梦”随后又想到什么脸色囧囧的添了一句“你最好看了” 窗外少年远去,里面靠窗的小姑娘偷笑着展开了手,拈了糖块放到嘴巴里。真甜呀! …… 半年过,寨子里的人见到纳兰泽都恭敬的称一句公子。本来该唤姑爷的,可是纳兰泽闻言时那笑意实在诡异,后来笙歌到底觉得尴尬,干脆就让人唤一声公子。 公子世无双,奈何太过可怕。 笙歌坐在亭子里看着面前的人揉了揉太阳穴,“外面找你的人很多,你出去不安全” 纳兰泽在这山上待的久了,难免沾染了些匪气,见笙歌这般依然坚定的把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我要下山” 笙歌看他如此执着皱了眉“为何?” “你答应我的事,你可还记得?” “当然,我正在着手准备” “我要跟你去看看” “不安全” 听她如此反对,纳兰泽也沉了脸“笙歌,你一次又一次避开我,究竟为何?” “……”笙歌敛了神,看着他修长的指尖“纳兰泽,你这双手实在不适合沾半分血腥” 纳兰泽闻言愣了一下,“我要走上的是那高位,半分血腥不沾染你觉得,可能么?” “……”笙歌沉默了半晌,抬眼看他,眼里一片认真。纳兰泽看的失神,她说“纳兰泽,不归路,踏上了,可就回不来了” “你陪我,我不惧” 话落又是一阵静默,是喜欢么,并不是,只不过纳兰泽摸准了笙歌护短,言出必行的性子所以肆无忌惮罢了。 “好,我带你下山” 纳兰泽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笙歌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有些路一旦走上了便回不了头了! …… 蜀安城城守府,巫神坐在上座。闻人来报天女求见,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迎了出去。未到门口,笙歌的声音传了过来 “祭司大人这小日子过得挺不错啊” 巫神颔首见礼,笑意盈盈“笙歌姑娘可莫要打趣我了,这位子还不是替你守着的。你若是想要,随时可以回来拿走” 见她又要说那翻陈词滥调,笙歌连忙摆手“你守着吧,我在大青山过得可比在这儿逍遥自在” 巫神但笑不语,笙歌托了把纳兰泽“我今日来,是要把此人引荐给祭司大人。祭司大人通晓天意,你给看看他前路是否一派通畅” 纳兰泽上前来,矜贵的一点头表示见礼“祭司大人” 巫神眯了眼看他,随后从宽大的黑袍里伸出只手来,掐算了一番。说了句废话 “有舍有得” 笙歌闻言笑了笑,谢过了她,随后坐了下来 “祭司大人可能算出我此番为何而来?” “笙歌姑娘为来人来” “呵,祭司大人这太极打的倒是甚为熟练” 巫神但笑不语,笙歌止了调侃“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今日我带他来是想让你把那东西交给他的”笙歌抬手一指,赫然就是纳兰泽的方向。 巫神不解“笙歌姑娘可知,那东西可是有改朝换代的能耐” 笙歌不在意“我一个劫道为生的懒人,平白要它个改朝换代的东西作甚,累赘。” 纳兰泽皱了皱眉,不明白她们说的究竟为何物,竟然放言有改朝换代的作用。 巫神再问了她一遍“姑娘可想好了?” 笙歌看了看一头雾水的纳兰泽,转回了身“左右是他自己选的路,其中苦楚他自己尝吧” 第十九章他是我夫君我不得护着他啊 从城守府出来,纳兰泽捏着手里的令牌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就在刚刚,笙歌话落,那黑袍的老妇人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自己的造化”。随后给他扔了个令牌过来,直到现在他还激动的有些手抖,任谁突然有了能调兵遣将的令牌也难免不会激动。 “走了”笙歌牵了马过来,唤他,见他抬头便把马绳扔了过去“街道上不宜骑马,自己牵着”说完便抬步走了开来 纳兰泽回了神,把令牌往怀里一塞,牵着马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着,纳兰泽本想好好打听一下关于这玉牌,关于那巫神,奈何街道上人员杂乱,他几次三番到嘴的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笙歌路过酒楼时停了脚,纳兰泽原以为她要买几壶酒,哪知她站了一会就提步走开了 纳兰泽不解“为何不进去?” “一不买酒,二不打尖儿,进去作甚?” “那你为何驻足?” 笙歌闻言笑了“难得下山见得市井热闹” 笙歌买了很多东西,被放到了袋子里,大大小小的让马驮着。 两人出了城,身后余下了满城喧嚣。 …… 无人处,纳兰泽驱马与笙歌并行开口问她“你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吗?” “知道” “知道你还能如此淡定?” 笙歌伸手捋了捋掉下来的几丝发,不甚在意“我笙歌一介布衣,也没多大抱负,此生唯愿做个没心没肺的土匪婆子,抢一个心甘情愿的压寨夫君,然后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兔崽子,守着我那大青山就这么过一辈子。” “……”纳兰泽没接话,这些他都给不了 笙歌看了他一眼,没心没肺的否定了自己刚刚一番话“不过现在变了,我觉得吧,既然跟了个了不得的男人,那我就算是咸鱼也得扑腾两下吧,没准我就是下一任母仪天下的女人” 纳兰泽笑了,如此看来,他更要努力权谋了。 “那令牌怎么回事?怎么会在那巫神手里?” “据说是前朝留下的精兵,巫神是前朝国师一脉,不久前听说我救了个丰神俊朗的人,所以一直想要把手里的令牌让我转交给你。我寻思了一下还是让你自己来拿吧”话是胡说八道的,处处漏洞。 纳兰泽抿了抿唇最终也没有戳破,与其被更多谎言敷衍,倒不如不问,反正令牌在自己手中的确是事实。 纵然这笙歌多大能耐,可两人也是拜堂成亲过的。虽说没夫妻之实,但是好歹一起生活了半年有余,笙歌那护短且不防备自己人的性子他可是摸了个十成十,所以他倒也放心笙歌。 “巫神是前朝国师一脉怎么说?” “你是皇室人,你应该知道改朝换代可不止是江山易主改姓那么简单。国师通天时地利,能卜卦占星,预测国运,所以地位十分特殊。巫神便是前朝国师。前朝虽然没落了,但是难保不会有动坏心思的人。所以对于前朝旧臣,新主为了安抚天下人当然不会赶尽杀绝,但是也不能让他们这群人好过,因此干脆寻了地儿把人明面上归隐,暗地里囚禁” “那巫神怎么会在蜀安城?” 闻言,笙歌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那父皇昏庸,不问朝政,蜀安城的城守又是个胆子大的,把人给捞出来了呗” “……” 也得亏被捞了出来,让他捡了这么个便宜。 “你也莫要再问什么了,他们毫无二心,否则也不会把这令牌出来。不管其中有何缘由,结果是令牌在你手上这就足够了。人生难得糊涂” 巫神不想多说的事情,连笙歌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此番告诫,不过是想提醒纳兰泽,这些人无二心,待以后登临高位还望对这些人网开一面。 纳兰泽张了张口有诸多问题想问,可是最终却化为三个字“知道了” …… 一进寨子,有人接了马绳,顾小山迎了上来,看了一眼旁边的纳兰泽,最后看向笙歌“你来,我有事与你商议” 笙歌看了看纳兰泽,冲他笑了笑,无声的说了两字“无事”便跟着顾小山走了。纳兰泽站在一堆杂物面前,看着离开的两人,眉头皱了皱。 “大哥,你唤我有何事?” 背过人,笙歌停了脚问顾小山。 “听说你要下山?为了纳兰泽!” “……” “你知道他要走的是条什么路么?皇权,你这是在胡闹” 顾小山也是刚刚听到的消息,笙歌姑娘为了夫君要下山。顾小山比别人多知道些东西,包括纳兰泽的身份。笙歌在山上多年,顾小山早就把她当成了亲人,所以此番笙歌不声不响的行为他到底还是生气了。 皇权之路,刀光剑影。如何是她一个女子能承受的。 笙歌闻言嬉皮笑脸的“大哥,他是我夫君,我不得护着他啊” 顾小山一甩袖“如此夫婿,懦弱无能,还需要你个女子护着,休了便是” 笙歌调笑“那人家外面的人不得说我嚣张跋扈啊” “谁若妄加议论,就直接打下山去,风云寨容不得这种说三道四的人” “大哥,我憋在这山上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 “说到底你还是要帮他,你喜欢上他了?” “怎么可能,能被我笙歌瞧上的定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顾小山没说话,就一直看着她,明显不信她。笙歌连连举手保证“大哥你信我,我真的只是想出去看看其他地方,并不是为了他” 顾小山明显不信“那你为什么把那令牌交给他,帮他至此?” 笙歌摆手“大哥你多想了,那令牌于我无用,而这乱世的确需要明君,我不过顺水推舟,借花献佛罢了。并非有意帮扶” 顾小山皱着眉看了她半晌,笙歌站的笔直,光明磊落,任由他打量,没有丝毫心虚。最终顾小山叹了一口气“你当真只是出去见见世面的?” 笙歌举手发誓“千真万确” “若是如此,我倒是拦不住你”顾小山松了口“只要你不卷入夺位之争,没有性命危险,你若要去便去吧,这大青山虽然安逸,但也少了诸多乐趣” “大哥可是准了?” 顾小山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准了,别给我惹事就行” 第二十章 找茬 笙歌得了准,笑的眉不见眼“我就知道大哥最是疼惜我” 顾小山不可置否“几时走,我送你们” 笙歌摆手“再过些时日,京都的人打探消息还没传回来,再等等” 顾小山闻言皱了皱眉“那巫神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能耐,你注意防范” “大哥莫要担心,巫神此人可信,断不会害我” “人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笙歌调皮的一笑“我知道” 顾小山看他不管说什么,笙歌都会特别好说话的答应,最后也没了脾气,笑骂道“到时候可别在外让人欺负了,丢了风云寨的脸。” 笙歌拍着胸脯保证“大哥,你看我能是被人欺负的人么?你放心。谁若是欺负了我,我定然让他尝尝我的拳头,打赢了我就报风云寨的名,打输了我绝对不提大青山半句” 顾小山实在忍不了她这一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表情,终是抬起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什么呢,若是受了欺负,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回来,大哥和风云寨所有兄弟给你撑腰” 笙歌笑的眉不见眼“好” …… 回到屋里,纳兰泽在擦剑,见她回来随口问到“京都可来信了?” “没呢,京都距此地千里。哪有那么快”笙歌毫无形象的趴到在桌子上,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你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急于一时” 纳兰泽见她这幅样子皱了皱眉,他倒不是急。只不过随口问的罢了。笙歌既然如此回答,他也不好多问,把剑放了回去,跟着走了过来。 “你注意些仪态,若是到了京都你还是这般,是要被名门大家笑话的” 纳兰泽将手里的茶递了过去,笙歌顺势接了过来,闻言有些迷茫“我跟你到了京都要以何种身份?” 纳兰泽莫名“自然是以大皇子妃的身份” “……”笙歌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然嫁人的事实,有一时的怔愣。纳兰泽看到她此时呆愣的表情,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摸了摸她有些松散的头发“你莫要害怕,我护着你” 笙歌被他摸头,突然回神听了这句,虽然他说的未必能成真,但是这句话的确听的让人开心。 这个心情一好,笙歌就容易得寸进尺。伸手一捞,手就搭上了纳兰泽的肩膀上,一副好兄弟的样子“啧,就你这弱鸡的样子,还是我护着你吧,我拳头够硬”话落笙歌还拍了拍他。 “……”纳兰泽刚刚温和的脸色此时已经没了踪迹,就那么面色不善的看着笙歌搭过来的手,颇有些咬牙切齿“把手拿开” 笙歌被他这么一盯,讪笑了几声把手收了回去,见他眼睛还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笙歌不自觉的就把手收到了后面,似乎是觉得这般被吓到面上无光,又梗着脖子驳了一句“你这个脾气,也就是仗着我宠你了” 话落笙歌连忙跳出半米远,果然那方纳兰泽手里的杯子已经被捏碎了。哪个大男人能容许被人说宠着的话? 茶水洒了一桌,纳兰泽的袍子上晕了一片水迹,那人还在看她。 “……”瞪什么瞪啊,再瞪你眼睛也没我大。虽然腹诽的厉害,但是终究笙歌还是怂的,立马转移话题“你来蜀安城的想必是有事的,你办完了么?” 闻言,纳兰泽才收了那副让人胆颤的表情,掏出了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茶水“老皇帝让我前来剿匪” !!!什么鬼? “那你这个任务目前看来应该是完成不了” “怎会?”纳兰泽抬头看她,突然勾了勾唇“已经完成了” 笙歌不解“什么时候?”我这个土匪头子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剿匪了? “巫神替你守着蜀安城,风云寨是你的,而你……”纳兰泽顿了下,直接看进笙歌的眼里“是我的” “……”笙歌听的云里雾里“这与你的剿匪有关联么?” “蜀国的民间风俗,出嫁从夫。但凡是新娘的东西,成亲后都属于新郎。那么你的便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此时此刻纳兰泽才有一种压制住笙歌的成就感。嘴角的笑真实了不少,也幼稚了不少。 笙歌都快被这番言论气笑了“那么如此算来,你有了土匪老婆的一切,那你不就是土匪么,剿匪剿匪,首当其冲,绞杀的就是你吧” 纳兰泽竖起了一根指头摇了摇“非也,古有一词叫徇私枉法。我说我不是匪那便不是” 笙歌怒急“厚颜无耻” 纳兰泽道“不及尔” “……”笙歌当真是看走眼了,本来以为劫上来的是只兔子,没想到养了半年才发现是只狼狗。当真可恶“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不帮你?” “你并非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你重诺” “你倒是了解我” “过奖” “……” 笙歌打开门一甩袖离开了,身后的纳兰泽突然弯了眉眼。所有事都准备妥当,有了人手有了目标,现在只等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等到时候一回到京都必定是一番刀光剑影,难得此时如此惬意。 纳兰泽到底是个少年,半年时间里摸准了笙歌这人嘴硬心软爱护短的性子,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当真如一个爱恶作剧的少年一般,处处与笙歌作对。 正所谓,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吧。笙歌倒也耐心,风云寨起初她刚来时所有人或闲言碎语,或盲目猜忌,但是好歹有人跟她交流闲谈。 可是等她雷霆手段坐稳了这当家之位,又解决了风云寨的温饱问题后。俗话说,有奶吃便是娘。笙歌这个当家也被大多数人接纳,然后也正因为这个,寨子里的人对她或是尊敬,或是忌惮反而与她多了距离,少了闲谈。这大概便是高处不胜寒吧。 寨子里的事务笙歌慢慢放手给顾小山,刘星等人。一时间闲的简直无聊。所以纳兰泽此番时不时来挑衅她一下,两人打打嘴炮。笙歌倒是挺乐意应付一下的。 刘星私底下来跟她告状说,底下的兄弟们觉得纳兰泽终归是大当家抢回来的,他那时不时找笙歌茬的行为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都说笙歌怕是娶了个祖宗。 第二十一章 姑娘我惧内 笙歌听到的时候笑的错点从马上摔了下来。她那一群小弟一直把她当大哥,也坚决不承认自家老大是嫁出去的一方,所以暗地里每次提及纳兰泽时便成了大当家娶回来的。 笙歌接着问他,手下人还说了什么? 刘星义愤填膺,似乎感同身受。“手下人还说纳兰公子恃宠而骄,嚣张跋扈,整日里寻思着与大当家您作对,这都快爬到了您头上了作威作福了。应该敲打敲打” 敲打?这不是古代后院里主母警告后院各位妾室的词么?想象一下纳兰泽一身主母装扮,拈着兰花指,漫不经心的吩咐人好好敲打一下后院众女的场景。 笙歌这次是真的笑倒在地了 “……”刘星一头雾水,看着这个女人笑的毫无形象,脸上难得有了丝迷茫。 笙歌笑过后,扶着路边的树站了起来,素手一挥颇为潇洒。 “告诉兄弟们,姑爷如此性情,都是我宠的,无需担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宠爱也如此般,翻不出天去。 “什么性情?”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笙歌未尽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你怎么在这?”人生最尴尬的事情之一,就比如此刻,在背后论人被人当场抓获。笙歌尴尬的笑了下“你不是在去校场了么?” 纳兰泽被刺杀的时候,因为武功不高错点死在那几人手里,后来虽然没死,但是却是被笙歌这个女土匪绑了去,所以对于自己不强的功夫,纳兰泽一直耿耿于怀。 风云寨的校场上有位笙歌抢来的武学先生,到底是有些真才实学的。纳兰泽发现后便一有空就泡在校场上跟着武学先生学招式。 纳兰泽本身便是练武多年,所以不用从最基本的马步开始学起。武学先生又难得碰到个比别人优秀的练武面子,所以恨不得倾尽所有。当半年过去后,纳兰泽的功夫倒也真的突飞猛进,就连笙歌在对上了他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放倒他。 当然,这个打不过一定不是笙歌能和颜悦色得与纳兰泽友好和谐相处的理由。 “秦先生说已无招式教我,平时多练习就可”秦先生便是那位武学先生,唤秦时。 纳兰泽站在笙歌不远处,大概是因为回京日子将近,他慢慢的开始穿回了长袍。 好一个翩翩公子,如玉少年!但是偏偏嘴巴毒的像抹了鹤顶红。 纳兰泽回了话,见笙歌看他。随即打量了自己一番,并没有衣着失礼,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没忘了先前笙歌貌似在议论他 “笙歌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说我什么性情?” 听他正儿八经的问,笙歌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说你嚣张跋扈,说你天理不容。” 刘星“……” 纳兰泽闻言倒是没有如之前一般逮着机会反唇相讥,只是淡淡的看了笙歌一眼,不咸不淡的接了句“你宠的” 噗,笙歌倒是小看了纳兰泽能屈能伸的程度。若这句话放在以前,他定然是拍案而起跟她好好理论一番。反正男人的面子问题是绝对不是小事,哪能像此番淡定的用她的话来堵她。 刘星站在一旁听到这一句,颇有些玄幻。莫非纳兰公子如此性情当真是自家老大宠出来的? “回去吧,告诉兄弟们少说话多做事,别一天如个阿婆一般八卦你老大的私事”笙歌拍拍刘星,虽说自己没什么可让人八卦的,可到底被人当做议论的对象,笙歌心里还是别扭的。 刘星走的时候一脸欲言又止,大概还是要劝她不要沉迷男色,玩物丧志,给人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碍于纳兰泽在场,他一腔忠言堵在了喉咙里,不见天日。 笙歌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坏心思的摆了摆,颇有些为生活低头的委曲求全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没有办法,姑娘我惧内” 刘星“……” 纳兰泽“……” 刘星干笑了两声立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笙歌捋了捋头发,风吹过多了些潇洒肆意。等候被怼,哪知纳兰泽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目不斜视的走开了。 留下笙歌一脸莫名“良心发现了?”居然不回怼? …… 京都传来消息,老皇帝听闻西都有神医现世,神医有神药可助长生,所以皇帝亲自赶往,朝中唯有国师沈良坐守。 烧了手中信,笙歌坐了下来问纳兰泽“国师是谁?” “国师沈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皇帝心腹,把持了大半的朝政,态度不明” 笙歌不解“此话怎讲?” “国师把持了大半朝政,应该说是野心勃勃,可是沈良态度很奇怪” “嗯?” “这个我不是很了解,但是就是感觉,沈良这人对我们来说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 “他是站在自己一边的?” 纳兰泽恍然“对,就是这样的,沈良做事随心,他掌握大半朝政,面见圣颜都无需见礼。按理说他应该有所野心,可是他的态度却是很淡然” 笙歌挑眉“佛系国师?” 纳兰泽摇头否定“国师不信佛” 笙歌“……”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清的事情到时候亲自探查一番就可,何必纠结于此。 可是眼下,他们要如何回京?若是低调入京,那如果被老皇帝察觉,依照他能对自己儿子赶尽杀绝的态度,他们肯定要面临各种打探刺杀。 笙歌一拍桌决定“高调入京”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大皇子归京,老皇帝虽然丧心病狂,可依照他每次杀人都有一个漂亮理由的作风,肯定在意天下人对他的看法。如此一来,老皇帝也会斟酌一番。 纳兰泽细想了一下,觉得此法甚妙。可转念一想,造势需要一定时间。笙歌也考虑到这一点,回屋写了封信,放了信鸽,叮嘱纳兰泽,无需担心。 纳兰泽好奇信中写了什么,笙歌勾了勾唇,既然京都中有打探的人,那定然有消息网。只要写信让那边的人把大皇子归京的消息散播出去,待他们到达京都,想必已经发酵的差不多了。 第二十二章 我给你暖暖 女人收到回信的时候,勾了唇。不愧是巫神看中的人,随即那信便被火舌吞噬。 女人轻启朱唇唤了声“无痕”。暗处里高大的男人便突兀的出现在烛火处,不发一言。一身黑袍,眸光深邃,略过女人的时候多了丝柔和。 女人交叠了双腿,身姿曼妙。看着出现的男人笑意盈盈“你说我要不要帮这个忙?”问的便是笙歌所托之事 无痕面色不变“仅你高兴” 女人笑了笑,伸出了手放在灯火处细细的看了看“皇权之路,从龙之功,听上去格外诱人不是?” 无痕没说话,女人也不指望他说什么,自顾自的玩着自己的手指感叹出声“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条路难啊” 无痕皱了皱眉打断了她的话“你尽管做自己想做之事,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女人闻言朝他勾了勾手指,无痕走了过去弯了腰,女人吐气如兰“无痕,你这般护着我,可是对我动心了?” 无痕受惊般的退了几步,脸色阴沉,语气颇重“胡闹” 女人换了个姿势抱臂站着,巧笑倩兮“你这人真不讨喜,明知道我想听什么,却吝啬到一字不发” 闻言无痕皱起了眉“春情,莫要胡闹” “呵”女人轻笑出声,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称心的答案,随即转移了话题“巫神对我有再造之恩,她看中的人,我定然要帮一把,你去把这件事办妥吧” 无痕低了头领命退去。瞬间只留下满室寂静,春情站在窗前看着关了的门,眼里有着看不透的光,突然轻笑了一声,眼里有了泪意。春情抬了手碰了碰笑叹了一句“天色不早了啊” 无痕的办事能力极强,仅半日京都所有人都知道了半年前领命前往蜀安城平乱的大皇子将要归京。若是单单是这样,百姓对此的热情不会如此高。 无痕散播消息出去的时候让人加了一些纳兰泽剿匪平乱的一些事迹,以及与奇女子笙歌的一些风花雪月到后来终成眷属。百姓对国事可能不关注,可是英雄美人的故事却是津津乐道。一时间,京都众人对纳兰泽回京倾注了十分的热情,也想一堵大皇子一见钟情的女子芳容。 笙歌接到消息的时候,还被附赠了几个英雄美人的故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把信件往纳兰泽面前一放,语气揶揄“纳兰泽,你何时对我一见钟情的?” 纳兰泽扫了眼面前信的内容,语气淡淡“无聊” 笙歌笑了笑没跟他一般见识“再过七日我们便启程吧” 纳兰泽没有反驳,只点点头“依你” 他这番不急不缓的样子让笙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谁半月前就一直向她打听几时归京,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笙歌拍了拍手,“我去城里采买些东西,你要去么?” 纳兰泽站起了身跟在她身后,意思很明显,要跟着她去。笙歌笑笑,伸出手想去拉他。纳兰泽下意识手往袖子里一缩,笙歌抓了空,看着虚握的手有一丝怔愣,随即笑开了。 也不管纳兰泽如何躲避还是强行的牵了两指在手心里,揶揄道“你若是现在这样都忍受不了,还是莫要让我跟着入京了,毕竟京都百姓都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我两伉俪情深。你若是到时候还是如此,那不明摆着告诉他们传言有误” 纳兰泽小小的挣了挣,闻言便泄了力道任由她牵着。纳兰泽手指修长,笙歌握了两个指头在手心里小小的嘟囔了一句“你一个男人,手还如此冰凉” 纳兰泽不在意的回了她一句“与生俱来的,习惯就好” 笙歌闻言抬头看了眼他,她小时候还未被组织带回去的时候,孤儿院里孩子多,阿姨少。很多能走会跳的孩子便经常跟着做些大人做的粗活。经常在冷水里泡着,后来连身上都有一层暖不化的寒意。直到后来被组织带回去,虽然说训练残忍,但是她够努力,所以她再也没有体会过那种寒意。纳兰泽冷宫里长大,冷宫多是欺善怕恶恃强凌弱的人,小纳兰泽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笙歌移开了眼拉着纳兰泽出了门,“我给你暖暖”话落,纳兰泽发现他的手完完整整被牵在了笙歌手里。 …… 鱼小六手里拿着糕点,南涟走在前面,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兴致勃勃。笙歌一行人都已经走远。 鱼小六跟上了南涟“小新娘,笙歌姐他们都走了,我们赶紧跟上去吧” 不知他哪句话说错了,面前的小姑娘迅速转过身瞪了他一眼“不许叫我小新娘” 鱼小六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这样叫,被瞪了眼有些委屈巴巴“……哦,好”。 南涟实在见不得他这一副样子,立马转移话题“咱们赶紧跟上去吧,等会走散了”说完就蹦跳着跑远。 鱼小六站在后面突然笑了,傻兮兮的。随后转过身看了眼南涟刚刚看过的钗子,想了下,笙歌姐说要讨女孩子芳心,就要舍得花钱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 思及此,鱼小六连忙掏出了一块碎银递给了小贩,然后取了钗小心的揣了起来,追着南涟离去。 …… “你要不要吃?”笙歌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在纳兰泽面前晃了晃,带着引诱“可好吃了呢” “无聊,不吃”纳兰泽半个眼神都没给她。也不知这么一个暴力的女人为何喜欢吃那种东西,纳兰泽斜眼看了眼笙歌手里红艳艳的果子皱起了眉,那样的东西想来也是中看不中吃的。 笙歌突然叫他“纳兰泽” “啊……唔”红色的果子在他开口回应的时候被怼进了嘴里,笙歌笑嘻嘻的“明明很想试试,却总要板着个脸说不要,你这人可真别扭” 话落就见他似乎要吐出来,笙歌连忙阻拦“哎,不许吐” 纳兰泽并非真的想要吐了,只不过被她说中了心思有些羞恼。此时她一说不准他还真没有吐了出来,不过看笙歌的眼神就有了种,我是给你个面子才如此的感觉。 笙歌憋了笑把手里剩下的都塞给了他,这人别扭的可爱。 第二十三章 刺杀 纳兰泽的脸色已经有些沉了下去,笙歌连忙憋住了笑,若是把人惹毛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纳兰泽看着笙歌转过去若无其事的样子,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山楂的酸味混着糖的甜味在嘴巴里散了开来,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 笙歌去了酒楼,为了买酒。此番她要离开,顾小山非要给让寨子里的兄弟给她践行,特地给她塞了银子让她来买酒。 刘星牵来了牛车,酒楼的伙计把酒坛摆放在车上,酒楼掌柜难得接到如此大的生意,客气的把笙歌送到了门口,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送。 笙歌笑意盈盈摆了摆手“掌柜的放心,若是下次我还要买酒,定上你这儿来” 掌柜连连应好,笑的脸上的肉抖了抖,格外喜庆。 笙歌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纳兰泽,拿了一坛酒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走近了唤了一声纳兰泽,待人朝她看来,她便随手把酒坛子扔了过去“看什么呢?” 酒坛子飞了过来,纳兰泽伸手一捞抱在怀里。看着她颇有些不悦,也懒得搭理她。他算是看出来了,笙歌现在完全就是把他当做一个玩伴,时不时的总要逗弄他两句。若是他应了,笙歌一定会给他暗戳戳挖坑等着他跳。明里暗里的调戏于他,也不知道这女人这般不要脸的行为到底是哪里学来的,粗鄙不堪。 笙歌见他不搭理自己,顺着他眼光看去,不远处鱼小六拿着帕子小心的给南涟那丫头擦汗,南涟乖巧的闭着眼让鱼小六细细的捋开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嘴里却抱怨着“就你讲究,不就擦把汗嘛,帕子往脸上一抹就擦干净了啊” 鱼小六将她散下来的头发往后捋了过去,笑的傻兮兮的“这帕子太粗糙了,擦重了你的脸肯定很难受” 笙歌收回了眼,看了眼手中的帕子,瞬间觉得格外胳手。看了眼一旁的纳兰泽突然起了坏心思,凑了过去,甜腻腻的唤了声“夫君~” 听了她这一句,纳兰泽的眉瞬间皱的能夹死苍蝇,脸色不善的看着她,要看她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笙歌被他一双黑眸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盯着尴尬的笑了声“没,没事” 一旁的刘星“……” 所以寨子里的流言是真的?笙歌其实真的是夫管严?太意外了吧! “小心!”一支箭矢朝着纳兰泽而去,笙歌只来得及提醒了一句,便伸了手,一把将人揽了过去,脚尖轻点就带着人躲开了箭。利器打在身后的酒坛子上,坛子碎了,洒了一地的酒,浓烈的酒味蔓延开来。 笙歌揽着人躲开,此时看着怀里的男人笑的一脸痞意“此番英雄救美,美人要不以身相许?” 纳兰泽脸色黑了一半,他早就在箭矢破空而来时便听到了声音,刚要提气躲开,就被笙歌揽了过去,此时她手拥着他的腰,还笑嘻嘻出言调戏。 纳兰泽颇有些咬牙切齿“把手拿开” 笙歌像哄孩子似的敷衍他“乖,别闹,刀剑无眼,等会不小心给你身上戳个窟窿” 纳兰泽实在忍不了她这番欠揍模样,提掌就朝她拍去。笙歌连忙松了手退出几步,可是嘴上依旧不留情“你这是要谋杀亲妻,看给你惯的” 眼看纳兰泽就要暴走,笙歌连忙摆手“不闹了不闹了,咱们先一致对外” 纳兰泽脸色不好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看着已经献身的黑衣杀手,语气不善“老皇帝派来的?” 杀手拿着剑对看了一眼,并没有回答他,就冲了上来。笙歌拿起了牛车里的长剑扔了过去“接着” 纳兰泽躲过一个人的剑,抬手接住了剑然后便是单方面的武力碾压。 笙歌看的生生打了个寒战,她刚刚撩拨的过了,此时少年可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呢,这群人算是撞上了,也的确够倒霉的。 最后一个人躺下时,笙歌屁颠颠的从树后面跑了出来,及为狗腿的拍了拍手“夫君真棒!” 纳兰泽见她这样冷笑了一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纳兰泽刚刚接剑的时候看的分明,笙歌把剑给他一丢,然后速度奇快的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顺带着还吩咐了一下正在装酒的弟兄,赶紧躲。 笙歌笑眯眯的,丝毫不感觉不好意思,特别好说话的回他“我这不是让你多些实战经验么”说完还奖励似的拍了拍他。 纳兰泽彻底被她不要脸的说辞气到了,最后冷笑了一声干脆不再理她。转过身去让人把倒地的几人扶了起来全部收押 笙歌凑了过去有几分好奇“留着他们作甚?” 纳兰泽抽空赏了她个眼神,阴测测的“既然是剿匪,那自然要带几个罪大恶极的土匪回去不是” “……”够阴险,杀了人家的人,还带着尸体向主人邀功,实在阴险。到时候老皇帝怕是要被活活气死气死。 纳兰泽见她不说话,勾了勾唇颇有警告之意。 笙歌摸了摸鼻子,没办法,话多还嘴贱是她本性,改不了。警告也没用。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高冷的人。以前在组织里没有什么朋友,也不敢交朋友,所以难免有几分沉默寡言。但是穿越过来这几年一直待在大青山,风云寨民风淳朴,她那么多兄弟也是讲义气之人,所以隐藏的性格便慢慢暴露了出来。然后又正好前不久纳兰泽时不时的鬼畜,而且念及是自家抢来的夫君,笙歌可谓是肆无忌惮,时时想要挑动他的怒火。 对此纳兰泽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 刘星赶着牛车,车上放了些吃食和酒还坐了个笙歌,晃晃悠悠,颇为惬意。其他跟来的兄弟都在下面跟着走着。 纳兰泽也跟在一旁,笙歌随手拔了根草拿在手里,“流言遍布整个京都,老皇帝知道你还活着,此番怕是狗急跳墙了” 纳兰泽难得认真的看了她一眼“老皇帝对我们了解不多,还当我是原来的纳兰泽,派的人也多是些不入流的。”突然想到什么,纳兰泽挂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只要你像刚刚那样识时务,不给我添乱,咱们应该还是能平安回到京都的” 笙歌“……”说什么反话,这人阴阳怪气起来当真是让人伤透了脑筋。 牛车晃晃悠悠,笙歌躺了半截身子在车上,腿晃悠着,头枕着手,嘴里叼了根草,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刘星在前面赶着车,后面跟了几个寨子里的兄弟,一旁纳兰泽目不斜视。鱼小六时不时拿手做扇给南涟扇风。 岁月静好当如是! 第二十四章 三碗酒 风云寨的大堂中,摆满了桌子。笙歌买来的酒被打开了,酒香四溢。桌子上有从山下买来的肉食还有寨子里女人们挖的野菜和种的新鲜蔬菜。男人们端着酒吃着菜,吵吵嚷嚷。席间有不大的小孩三三两两的四处追赶着。女人们避着他们,忙着上菜,添酒。 其乐融融! 顾小山举起了装满酒的碗对着笙歌“笙歌,这碗酒大哥敬你,感谢你让我风云寨众位弟兄温饱无忧”话落,顾小山将碗里的酒一饮而下,随即又给自己满上。 顾小山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人,况且这酒后劲十足,一碗酒下去脸便红了。 笙歌连忙起身想要阻止,顾小山扶开她伸过来的手“无事,我今天高兴” 他既然如此说,笙歌也不好再拦。顾小山再次举起酒碗敬她“笙歌,这碗酒我再敬你。感谢你信任我寨中诸位,风雨与共” 这边的动静很大,笙歌虽是寨子里的当家,可是顾小山却是连笙歌都叫一声大哥的人。顾小山平日里滴酒不沾,可是此时连敬酒两碗。周围的弟兄们的喧哗弱了些,都在明里暗里观察着这边。然后他们便看见,顾小山再次给自己倒满了酒,站起身来。 “笙歌,你既然唤我一声大哥,那这风云寨便是你的家,第三碗酒,大哥替你践行。你要记着不管你走到哪里,风云寨这里有个大哥,还有一群兄弟等着你回家” 话落笙歌便红了眼眶,轻声叫了句“大哥” 顾小山没有应她,而是转身看向了纳兰泽,语气严肃“纳兰泽,你来我风云寨,我不曾亏待于你。笙歌此一去,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单纯的想去见见世面,我都希望你能护她周全” 纳兰泽闻言严肃的点头应是,笙歌虽然对他多有冒犯,可到底救过他,他也在这风云寨学到不少东西,也因为笙歌多了很多夺权的筹码。算起来笙歌于他,无异于恩同再造。此番归京,无论笙歌是为了什么?他必然是要感念这份恩情,护她周全。 酒过三巡,该叮嘱的都叮嘱了,该敲打的也都敲打了。顾小山到底不甚酒力醉倒了过去。笙歌吩咐了人将其扶了下去,酒宴依旧继续。 …… 角落的桌子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随后酒碗落地的声音传来。碗碎了,酒也撒了一地。大堂里的嘈杂顿时一静,人们纷纷朝着争执的地方看了过去。 笙歌看清了人,眉头皱了皱没说话。那边的人没空搭理这突然的安静,依然争论不休。 南涟站在桌边,双手叉腰,刚才碎了的碗便是她摔出去的。此时她开口“鱼小六,你若是真的跟着下了山去了那劳什子京都,我告诉你,咋们就玩完了。” 她出口的话太急而有些尖锐。“你也别再叫我爹师父,人家收徒弟防老,而我爹收你做徒弟到底图啥?” 南裁缝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喝着酒,显然对此表示默认。 鱼小六低着头有些丧,他第一次没有因为南涟生气而闭嘴,他开口“南涟,笙歌姐到了京都他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万一被人欺负了……” “你以为你跟着去你能干什么?是帮着大当家的?还是替大当家去受欺负?”南涟说话很快也很直接,简直把人贬的一无是处“你一不会武功,二不会计谋,你去了只会拖累大当家的” 南涟这番话当真是不给鱼小六半分辩驳的出路。鱼小六败下阵来整个人像是被丢弃的小可怜。 笙歌听完了整个过程,原来还是因为自己。那边争吵结束后,看着鱼小六蔫搭搭的模样,笙歌觉得自己有必要过去安慰一番。刚要起身时,纳兰泽伸了手过来将她按在了座位上,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管。随后纳兰泽起身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鱼小六低着头,南涟说的话都是事实,他的确像个没有用的废物。可是他早就把笙歌当做亲姐姐。如果笙歌姐一个人到了京都,因为人生地不熟的,最后真被欺负了,她肯定不会传信回来。思及此,鱼小六立马就想到了笙歌到了京都被人欺负却没孤立无援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让人想哭。 纳兰泽伸手摸上了鱼小六的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笙歌姐的” 鱼小六突然听了这么一句,再加上被人摸了头,立马抬起了头,看向了纳兰泽“你说的可是真的?” 纳兰泽笑了笑举起三指“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鱼小六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听到他此番郑重其事的保证便笑了“我信你,小泽哥!” “……” 笙歌在纳兰泽走过去的时候便站起身来靠在不远处,此时看到因为鱼小六一声小泽哥而神色有些扭曲却要故作温和的纳兰泽,不厚道的笑了,纳兰泽闻声看了过来面色不善。笙歌连忙收了笑,抬脚也走了过去,与纳兰泽比肩而立。 “你放心,你笙歌姐可是能以一打十的人物,怎么会被人欺负了去”话落还伸手撸了把鱼小六的头“我先前跟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老是哭算怎么回事!你以后成了家,可是要保护妻儿的,作为一个男人,就算是想哭也得忍着,知道么?” 鱼小六连忙擦掉眼角的泪,偷看了眼一旁的南涟,大声回答道“知道了” 笙歌笑了笑,朝着其他人摆了摆手“哎哎哎别看了别看了,赶紧的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早点回家睡觉去,明日早起干活” 一群汉子象征性的哀叹了一声,就不能赖个床嘛。笙歌笑骂“美得你们”大堂里顿时一阵哄笑声起,又开始了推杯换盏。 …… 南涟站在院子里有几分懊恼,刚刚在酒宴上,她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对着鱼小六说了那样过分的话,把他指责的一无是处,现在想来只有满心的懊恼跟后悔。 笙歌出了门口便见她一个人焦躁的走来走去,还时不时的举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走进了才听到她一口一个“南涟,你是猪么?” 笙歌笑了笑,转身唤了个汉子过来,让他去叫鱼小六来这里,她有事吩咐他。 第二十五章 受委屈了就回来 鱼小六到了笙歌指定地方的时候,没有见到有事找他的大当家,反而看到心心念念的小新娘在不停的走来走去。举起手刚叫了个“南……”字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惺惺的放下了手。 大堂里的酒宴已经快要结束了,只留下一些醉酒的人咕哝着说着醉话。 鱼小六此时隐约听见南涟说一些“猪,怎么能这样,生气”的词汇,到底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鱼小六慢慢的靠了过去。 南涟懊恼的敲着脑袋“猪南涟,你到底怎么想的,鱼小六那么好的男孩子,你怎么能说他一无是处呢,你是不是瞎啊” “啊啊啊,鱼小六那家伙该不会生气吧,我要不要去道歉,然后再哄哄他?” “唉,我说了那样坏的话,鱼小六大概要不理我了吧,我怎么那么笨” “鱼小六哪里是一无是处的样子了,他会裁布做衣,还会把脉煎药,更重要的是他会哄我开心。鱼小六最厉害了。……啊啊啊,南涟,你就是只猪,还是只吃了蒜的臭猪” “……” 诸如此类,南涟说的越发懊恼,鱼小六却听的满心欢喜。若说刚开始的确被数落的心情低落,心有委屈。那么此时那半点委屈早已没了踪迹。 鱼小六想要出去告诉他的小新娘,他没生气,让她不要自责。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此时出去,依照南涟那性子肯定是要化自责为羞怒了。思来想去,鱼小六最终都没有出去。等着小姑娘终于察觉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鱼小六先一步到了南涟门口坐着。 南涟走到门口便发现,少年乖巧的坐在她的门口,看到她回来立马站了起来,依旧是傻兮兮的笑“南涟,你回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等你回来”鱼小六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木盒子来“然后把这个送给你” 南涟看着那木盒子,实在猜不出里面放的会是什么,便问他“这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么”鱼小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怕她再问连忙把木盒子往她手里一塞,就跑了出去。 南涟回过神拿着木盒子看他要跑,连忙唤了声“鱼小六” 鱼小六到底是站住了,可却没有转过身来,他语气里有几分羞涩“还,还有事么?天色不早了,我再不回去我娘就要来寻我了” 南涟抿了抿唇,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最后化为了三个字“对不起”。 背对着南涟的鱼小六闻言嘴巴都咧了开来,转过身去摆了摆手“我原谅你了,早点休息”话说完,他便转身跑开了,背影一蹦一跳的。 南涟愣了一下也缓缓笑开了,手心里的木盒子被打开,那支她在蜀安城小贩那里看了好几遍的钗子静静的躺在里面。看到东西的时候南涟又一次愣住了,不过这次再笑开的样子,真的像极了鱼小六那傻兮兮的咧嘴一笑。 …… 一辆大马车停在风云寨的寨子门口,笙歌规规矩矩的换了一身红色裙装,纳兰泽一身蓝色的袍子。两人比肩而立。顾小山站在他们面前,身后跟了众位弟兄。 顾小山还在与笙歌争执带多少人下山的问题。 “你出门在外,手上若是没有信得过的人用,那做起事来肯定束手束脚的,把这群弟兄们都带上,就算受欺负也能给你欺负回来”顾小山一挥袖,竟是要将风云寨所有兄弟让笙歌带走。 笙歌闻言有些好笑,她这大哥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带坏的,原也是个儒雅斯文的书生,可是现在一身匪气,霸道的让人无法忽视。眼见他真的要让人牵马来,笙歌连忙出言阻拦 “大哥,我这下山一趟又不是要去打架,你让寨子里的弟兄都跟我走了,风云寨怎么办?这里面可是还有众多村民需要你保护呢” 顾小山闻言皱了皱眉松了口,却依旧霸道“那就带一半人下山” “……” 最后笙歌好说歹说才熄了顾小山的心思,她身边自然要带人。巫神那里给了她好些人手,后面等长安静好等人出来时也会直接给她送到京都。她手里不缺人用,可这话不能当众跟顾小山言明。 “大哥你就放心吧,有人的地方就不愁没人可用” 顾小山终是叹了口气依了她,转过头对上了纳兰泽时候,脸便沉了下来,都是面前这人拐带了自家妹妹。顾小山先前还能崩住情绪,此番真要分别,到底还是对纳兰泽有了几分怨怼 “纳兰小子,你可要记得你答应我的,否则,我这风云寨上上下下可是饶不得你” 纳兰泽严肃的点头应是,顾小山彻底没了脾气,又转过去。 “笙歌,要不,这京都咱们不去了,大青山方圆百里你不也没转过么……” “大哥”笙歌实在是哭笑不得,这顾小山此番样子真有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样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风云寨众人看着纳兰泽扶着笙歌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慢慢远去。刘七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朝着马车处大喊了一声“笙歌姐姐,记得想七七” 马车里坐着的笙歌突然听到这一句,整理裙摆的手顿一下。纳兰泽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笙歌扯了扯嘴角想笑,最后却放弃了。不在意的解释了一句“七七这孩子也太好哄了,就给他抢了个做糖葫芦的小贩,就一口一个笙歌姐姐了” 纳兰泽平时虽然见不得她一番做派,可此时此刻没再给她添堵。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来一个纸包给她 “糕点,甜的”看笙歌一脸迷茫,纳兰泽好脾气的又加了一句“七七给的” “……” 笙歌接过了纸包打开,糕点已经散开。看起来贼不好看,可是笙歌笑了,十分得意。 “你看看,就连小孩子都喜欢上我了” 纳兰泽实在受不了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模样,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一样笑了声“他不过是觉得,你终于要走了,再也没人逼着他念四书五经,扎马步练拳。更重要的是没人再怂恿他这么一个孩子去四处搭讪不认识的女孩子了”看看笙歌教的,这特么是人做的事么 “……”笙歌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情,顿时嘴角抽了抽,托着纸包转了身不再搭理纳兰泽 第二十六章 回京都 京都城外不选处,一行人停了下来。官道上总会隔段路便有酒肆,供来往的行人歇脚、休整。 笙歌下了车,唤来了小二要了一间房还要了些热水准备洗澡。明日他们便要进城了,是得好好的收拾一番。 京都那人传了信,他们此番流言起了作用,老皇帝压不下去,他们又果真回来了。 国师沈良谏言,既然此事已成定局,不如打开城门,风光迎接他们归京。做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给百姓看看,破了京都里那些陛下为了守住皇位容不得皇子的流言。否则丢的可是皇家面子 老皇帝见没了其他办法,气的砸了御书房的摆件。最后终是听了国师的建议让人拟旨,准备接风宴迎接大皇子归朝。 笙歌下楼的时候,一身黑袍的无痕便迎了上来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笙歌姑娘” “你是?” “在下无痕,奉命前来迎接大皇子一行人” “奉谁的命?” “春画堂,春情” 笙歌下楼的步子一顿,原来这人是京都一直给她传信那人派来的,顿时松了几分警惕“你主子这是何意?” 无痕听到主子两字愣了下才开口“主子念及笙歌姑娘初到京都,京都人员复杂,让我等前来协助于你” 笙歌了然的笑了笑“怕不是为了给我撑场子来的吧。” “……”无痕没有说话,显然默认了此番用意。春情吩咐他带人来时,曾叮嘱于他。皇帝虽然已经拟旨召号天下,大开宫门,迎大皇子风光回京。可是皇帝此番被算计,肯定不会派人前来迎接。明里暗里总要下笙歌一行人的面子。所以才派他们来跟笙歌造势。 笙歌走到无痕面前拱手承了这份情“那就有劳了,笙歌日后定登门拜谢你家主子” 无痕还了一礼不再说话。笙歌唤了小二前来,塞了锭银子让人安排他们住下,还吩咐好酒好菜招待。 无痕再次拱手道了句“多谢”便领着身子魁梧,训练有素的一行人上了楼。 纳兰泽早已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喝着茶。笙歌把人送走后便走了过去,随意的坐了下去。 纳兰泽皱了皱眉“京都不比风云寨,你需注意些姿态” 闻言笙歌拿酒的手一顿,抱怨了句“就你们规矩多”随后还是把往凳子上放的脚拿了下来。 “一想到日后需得用礼教约束自己,我突然有些后悔跟你入京了” 纳兰泽闻言难得勾唇笑了笑“上了贼船可就下不来了” 笙歌看着面前温和却内敛的人撇了撇嘴。这人越靠近京都便变得越来越内敛高深起来,好像风云寨与她斗嘴的少年是她的一场幻觉,而此时这般稳重的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皇室中人果然人人都在伪装。 “你就那么信任那个巫神?”纳兰泽见她不说话随口问了句。原本以为她会说是,或者不回答,没想到笙歌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信与不信重要么?”笙歌转头看他,语气颇为无所谓“管她目的为何,她既然把人手都送到我们手里,不用岂不是不给面子。” “你就不怕与虎谋皮,最后把自己赔进去了?” “呵,寄生一词你可懂为何意?” “何意?” “寄生即为依附生存,巫神给我提供我想要的一切,那么我就利用这一切来发展我自己。不管巫神是敌是友,我们自己手上有底牌。还有何惧” 纳兰泽听的啧啧称奇,“你若身为男子入朝为官,仕途必定一番通顺”毕竟如此大胆之人,朝堂中当真是少之又少。他们多要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最后错失良机。 笙歌摆手“若我当真生为男子,逛遍所有秦楼楚馆,遍交天下知己红颜那才是我的此生追求” “……”纳兰泽闻言嘴角的笑僵住了,此番他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憋了半天终是憋出了几个字“朽木不可雕也” 笙歌笑了笑不再理他,小二已经上了酒菜。于是笙歌便拿起了筷子吃饭。 笙歌吃饭动作迅速,纳兰泽眉头皱了皱“你怎么不等我用膳?” 笙歌莫名“饭菜就在你面前,你要吃便吃,何故要我等” 纳兰泽的眉头皱的更紧“一家之主若是没动筷,其他人便动筷,那是大不敬” 笙歌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动筷了,你现在吃饭算不上大不敬” “……?”纳兰泽停了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直直的看着笙歌,他分明想要说的是他作为一家之主还没动筷,笙歌怎么就吃上了呢? 纳兰泽眉头紧皱不说话,笙歌抽空看了他一眼突然反应过来他想表达的意思。索性不再吃饭,撑起了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纳兰泽 “这个家难道不是我当家么?” “当然不是!” “可是在风云寨你可亲口叫过我,当—家—的” 笙歌“当家的”三个字一字一顿戏谑出声,纳兰泽脸便黑了一半。他当初被绑上山与笙歌拜堂成亲后的一段日子里,不知道如何称呼笙歌,叫名字显得亲昵,却又实在想不出到底该叫她什么,最后索性跟了寨子里那一群汉子们,叫她一声当家的。 这女人怪会翻旧账,纳兰泽显然已经想起了那段“屈辱”的日子。哼了一声,拿起筷子自顾自扒着饭。像极了在风云寨吃饭的那段日子 笙歌笑着揶揄“你都回京都了,若是被人看了你这吃相定是要被笑死的” 闻言,纳兰泽扒饭的的动作一滞,又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端正了坐态,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缓慢而优雅的用膳。 “……” 果然是鳝变的男人! *** 春画堂 春情斜躺在美人榻上,阖着眼,团扇慢摇“人可见着了?” 下面的人抱拳“见着了” “都说了些什么?” “额……这个” 男子支支吾吾的,春情睁开了眼似笑非笑“怎的,说了些我不能听的?” “并非如此,只是……只是无痕少爷太过警惕,我等害怕靠近被发现,所以……所以并未听到说什么” “罢了,我也是糊涂了”春情闻言伸出了两指按揉了下脑袋“他是最好的刺客,又怎么是你们这些人能轻易跟踪的” 第二十七章 寒山 下面的人默不作声,却也没退下去。春情挑了挑眉“还有何事?” 男人见她问,连忙躬身“属下觉得无痕少爷来历不明,主子将所有要事交与他处理恐怕不妥?” 春情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属下名唤陈轩,以前跟在霜娘手下当差,两天前才有幸调到主子这里为主子卖命” “霜娘调教出来的人便是如此不懂规矩么?” 春情一番话轻飘飘的出来,却是骇的陈轩出了一身冷汗。“是奴逾越了,主子饶命” 春情笑了笑,颇有些愉悦“你眼中,我便是如此这般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 陈轩稍微抬了头看了过去,女子身姿曼妙,巧笑倩兮。一双眼里满是风情,入眼时满心是春。怪不得取名为春情。如此女子哪里是魔头,分明如妖精一般,让人害怕却着迷。 “陈轩小公子,该回神了”不知何时春情已经行至陈轩面前,语气里有几分调侃“莫不是被我的美色迷了眼?” 陈轩一惊,连忙低了头只道属下不敢。春情的鞋袜并没有穿,玉足掩映在衣裙底下,若隐若现。陈轩闭了闭眼。 春情被他否认的模样逗的眉间都是笑意问他“不敢?不敢被我美色迷了眼,还是……不敢承认被迷了眼?”话落自己便笑了起来 “……”陈轩无言以对,索性低了头等候处置。 春情笑够了后,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知何时她手里的扇子变成了一把梳子,此时正在轻柔的梳发,语气却是透着凉意“有些事不该你问的,半句你都不该说出来” “属下明白” “如此便下去领罚吧” 陈轩抱拳退出房门,关门时恍然听到女子低不可闻的一句话“不知名姓的人我也敢用,又何惧一个心怀愧疚之人呢” 不知名姓分明就是说的他。陈轩低了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便是他永远也无法与那人并肩的理由。 *** 春情换好了衣服,便听着门外有动静。不知道这最里面的房是她的么?霜娘当真是老了,竟然把人放了上来,还在她门口吵吵嚷嚷。 “吱呀”一声,春情开了门,与门外正准备开门的蓝衣少年大眼瞪小眼。 寒山也是一惊,没想到这春画堂最里面的屋居然有人住。刚要伸出去的手立马收了回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姑娘你好” “霜娘,那小子上楼了” “还不赶紧上去给我弄下来”霜娘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春情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 唇红齿白,五官精致。看上去像是被养在手心的少爷。 霜娘的声音愤怒,一众春画楼里雇来的打手便依言准备上楼。少年吓的也不顾眼前是个女子,直接手脚利索的窜进了春情房里,顺带着还把门关了,转头就对春情合掌哀求 “好姐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可千万别出声,救我一命,来世我寒山便是给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春情见他这幅样子挑了挑眉,这人居然没有捂住她的嘴威胁恐吓,反倒是这番小可怜模样哀求于她?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一边哀求着她,一面不动声色的转动着眼珠子在她房里看着,似乎在找藏身的地方。但是碍于她本人在这,所以没有乱来。 门被敲响,门外的霜娘此时有点战战兢兢“姑娘,刚有无耻之徒上了楼,姑娘可曾有事” 闻言,半蹲的寒山脸都皱到了一起,春情看的有趣,寒山双手合十都摇的手都要抽搐了,脸也皱着,拼命冲她使眼色 求求你,求求你! “没见过,你们可以下去了” 霜娘松了口气,原来人在姑娘手里。落到姑娘手里,这半大孩子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便道了声告退,领着下面的人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人都走了,还不起来么?” 春情已经坐了回去,门口处的少年似乎劫后余生有点愣神,闻言才慢悠悠起身,随后春情分明见那少年看着她眼里冒着星星。 少年凑了过来,一脸崇拜感激“漂亮姐姐,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我便是你的小弟了” 春情听的好笑,莫不是哪家想要安插过来的探子?倒是好演技,把一个毫无目的的纯真少年演的如此逼真。春情倒是无聊,索性决定跟他演一出。她倒是很想知道是何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看你年岁不大,是犯了何事惹得他们追你?”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乖乖站着“我叫寒山,今年已经十四了。生辰时从家里偷溜出来的。” 少年顿了顿,抬眼偷偷的看她,然后接着说“漂亮姐姐,不是我惹事。本来我只是路过而已,可是一个漂亮姐姐硬把我拉进了这楼里,说,说给我吃东西。我,我饿了一天,那姐姐又热情,想来应该不是坏人。我便进来了” “……后来呢,因为没有银子付账被人追赶”春情倒是有几分猜测,莫不是吃了“霸王餐”?睡了姑娘却没银子 霸王餐在这地方便是指睡了姑娘提起裤子不给钱的。 “不是不是,我有带银子的”寒山听她这么说连忙从怀里拿了钱袋放到她面前“那个漂亮姐姐骗我有吃的,我便跟她进了屋。可是进去之后她却要脱衣服。我,我就跑了” “噗嗤”春情被这个故事给逗笑了,感情他被追的慌不择路撞到她这里,只是被个姑娘吓的? 春画堂是什么地方,这京都人人都知道,京都第一花楼。里面的女子个个容貌不凡,有挂牌接客的,有卖艺不卖身的,还有很多随心情接客的。 总之,只要你有可以横行的美貌跟手段,在这春画堂你可以随心所欲选择待客的方法。春情作为这春画堂的幕后老板,更是传言有倾国之貌,蒲柳之姿。想见她的人很多,春情却不爱搭理。 面前的少年有几分窘迫,似乎觉得被个姑娘吓到太过没面子,梗着脖子又补充了一句“她大声叫人,说我吃霸王餐,所以……” “所以那些人便追着你?你慌不择路就跑到了我这里?”春情语气里有几分揶揄。不管这少年是不是装的,不过到底愉悦到她了 第二十八章 进城 寒山垂着脑袋有几分沮丧,他下山是背着师兄偷偷下来的。哪知道下山会遇到这种事,以前师兄带着他下山,就算他闯了祸,可都有师兄替他解决。 哪里像现在,若不是遇到面前的漂亮姐姐,他怕是早就被那群人抓起来,免不了一顿打的。师兄曾告诉他,到了山下不能显露他的本事,否则误伤他人,那就算是犯了官司。杀人得偿命,他可还想多活上几十年。 少年语气里有几分委屈 “我进门都还没见到过吃的呢,那姑娘长得清清秀秀怎么就诬陷于我” 怕是被娇惯的少爷,有了委屈便直接当年吐露了出来。 春情从小跟在巫神身边长大,后来及笄之年便独自揽下了这春画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什么样的丑陋嘴脸,腌臜事没见过。倒是如这少年一片纯白的样子确实少见。见过的也多半是装的,此时就不知这寒山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了。若是装的,这个少年也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罢了” 春情最终叹了口气,这人的样子实在叫她狠心不下,便唤来木槿吩咐传膳。 寒山一听眼睛便亮了起来,感恩戴德,不要钱的好话一个劲的往外蹦。 *** 城门洞开,百姓夹道,翘首以盼。当今大皇子携皇子妃归京,多少百姓想一堵传闻里英雄美人的真面目。 城外驿站里,纳兰泽此时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冷“换掉” 笙歌不依“不换” “你一介皇子妃,应该知道贤良淑德四字。面见百姓怎可不着盛装,有失风度” “我笙歌本就是土匪出身,最大的风度便是依了你下山,你还想让我如其他闺阁女子一般,端庄贤淑?” 笙歌很生气,他们明明是合作关系,这纳兰泽凭什么对她的行为指手画脚。此番进城,骑马远比她一人坐在轿撵上来的舒服。着盛装便不能骑马。这还未夺权,这纳兰泽便把派头做的如此让人高不可攀,当真是让人心生反感。 纳兰泽皱了皱眉头,显然觉得自己口气太重,缓和了语气 “我并非此意” “我管你什么意思,你带我入京的时候便该想到,我不是什么安分的世家小姐。若你要让我如她们一般,那咱们趁早和离,各奔东西” “胡闹,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你也是我儿戏时抢上山的夫君” “你……”纳兰泽简直想掐死面前的女人,有哪家的皇子妃强势到连自己夫君的光都能压住的。男主外女主内,她怎么就不懂 笙歌许是恼了不耐烦的一摆手“一句话,让不让?”不让骑马她就不去了。退一步可能海阔天空,可是有一便会有二,她才不是处处忍让之人。 纳兰泽深吸了口气,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行” 一行人骑上了马,笙歌和纳兰泽在前,其他的侍从和无痕等人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威风凌凌。 未到城门,便有眼尖的人看到高呼了一声“大皇子回来了”现场便如水滴入了油锅里,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的” 笙歌坐在马上冲着纳兰泽挑眉,语气揶揄,全然没了刚刚在驿站非要跟他争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 纳兰泽斜瞥了她一眼,气音从鼻子里哼了出来,显然还在不爽。 “皇室里唯一活着的皇子可不金贵么” 百姓们压根不是有多欢迎他,不过是哪里有热闹便往哪里凑罢了,他这个大皇子被人认识还是他们看热闹顺带认识的呢 思及此突然感觉心塞,他一个堂堂皇室中人,居然混到如此地步当真是让人觉得……怎是一个惨字能比的。 百姓夹道欢迎,个个伸长了脖子就为了一睹皇家风采 路经酒楼,酒楼里的食客推开了窗,斜靠在窗前,一展折扇,漫不经心 “下面怎么回事?” “禀公子,今日大皇子纳兰泽携皇子妃回京,百姓凑个热闹” “皇子妃?”男人一皱眉,显然没想到会有意料之外的人物 “纳兰泽何时成婚的?” “据说是去蜀安剿匪时遇上现在的皇子妃”侍卫抬了头有些小心翼翼“大皇子一见钟情” “荒谬”皇家之人怎会有一见钟情的说法,这骗鬼呢吧 男子一摆手,禀告消息的人便退了下去 楼下浩浩荡荡的阵势也已经走远。厢房的门被粗鲁的推开 来人一副感天谢地的模样。“少爷,你果然在这儿,国师大人正四处找你” “几日不见,何伯也越发浮夸了” 男子一转身,一身红衣潋滟。桃花眼里满是兴味。显然就是那京都花名在外的国师之子,沈千辞 “老头子这次又是相中了哪家姑娘?” 何伯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哪有的事,国师大人不过是挂念公子在外不如府内舒服” 沈千辞似笑非笑,显然不信他一番鬼话。 众所周知,国师夫人生产沈千辞时难产而死,此后国师大人宣布不再娶,对独子可谓是倾尽所有,不可谓不溺爱。正因如此,养出了玩世不恭的性子,眼见沈千辞马上及冠,国师府没有女主人,国师便为了沈千辞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他此番出走,正是因为沈良逼迫他去参加那劳什子的百花宴。 百花宴,好听点是年轻人赏花宴会,实际上却是各家年轻公子小姐相看对象的宴会 一想到满眼聒噪的女人,沈千辞便头大,所以趁着家丁不查便跑了出来 何伯被他笑的出了一身冷汗。沈千辞才移开了眼,不再为难他,收了折扇。 “回吧!” …… 笙歌抬头看了看刚刚路过的酒楼,有些奇怪,总感觉有人在暗地里打量。那种感觉当真不好。 “你看什么?”纳兰泽见她心不在焉有几分奇怪问她 笙歌皱了皱眉“没事”也许是她的错觉。 皇宫里,百官朝拜,声势浩大。接风宴设在晚上,皇帝接见了纳兰泽。说了几句场面话。大意无非是。纳兰泽身为皇室中人,此番剿灭蜀安贼子有大功,如此有胆有谋之人,是国之幸事。 纳兰泽低着头一派恭谦的模样,直言“父皇教导的好” 闻言老皇帝脸色有几分黑,硬是扯出了几分笑应承了百官“陛下英明”的恭维 别人不知道,父子两可是心如明镜,若不是那后妃大肆宣扬,别说百官,哪怕是连皇帝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个儿子。所以纳兰泽口里的教导可不就是个笑话么 可奈何皇帝是个要面子的人。面对百官,这口气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听闻阿泽在蜀安已经娶妻” “回禀父王。儿臣在蜀安遇难,笙歌舍命相救。故以身相许” 荒唐,这是百官的心声,一介皇子何不能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实在是儿戏 高座上的老皇帝顿时笑了,不过是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蠢笨儿子。娶个乡野村妇倒是绝配 第二十九章 他喜欢,本宫便也喜欢 心里如此想着,可是嘴上却为万般为难 “阿泽乃我纳兰皇室独子,怎可立一个村妇为正妃” “父皇,笙歌对儿臣生死相随,儿臣不能对她不忠不义。正妃之位唯有笙歌一人” 纳兰泽心里窝着一口气,笙歌虽是一介乡野妇人,却也是与他拜过堂的人。初次交锋,老皇帝便如此折辱,可是将他脸面放到地上踩。 老皇帝似是欣慰,感叹了一句“不愧是朕的儿子,果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百官纷纷应和,纳兰泽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帝王之道,有情有义者便与之无缘,老皇帝分明是在警告百官,他纳兰泽即便是我唯一的儿子,这皇位也落不到他身上。 老皇帝该敲打的明里暗里都敲打了一番,眯着眼看了看下方的低垂着头的纳兰泽,眼里有几分讥笑。莫不是真以为剿匪活着回来,这东宫便手到擒来?真是如他当年一般天真可笑。 “阿泽此番剿匪有大功,一路又舟车劳顿,朕特地让人于晚间设宴,为你和皇子妃接风洗尘,可应允?” “儿臣叩谢父皇” 看着跪伏在地的少年,老皇帝眼里一片冷漠。 你一日跪于我面前,以后便是如何我也不能让你翻了天去 老太监上前一步唱喏,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百官皆恭送圣上。 纳兰泽出了崇德殿,便被人唤停了脚步,一转身。沈良一副清风道骨的模样走了过来,纳兰泽连忙行礼。 他虽是皇室血脉,可是这国师却并非一般人。 蜀国的国师表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命于皇帝。实际上很多国之大事却是国师沈良暗地里出手。说句大不敬的话,蜀国可以缺皇帝纳兰胤,却不能缺国师沈良。 “国师大人唤住学生可是有何要事” “……” 他何曾教导过面前的皇子了?沈良显然被纳兰泽一番套近乎的话弄的有些懵,可到底是国师,脸上的表情便是半分也未曾变过 “大皇子在蜀安城待了那么久,此番回来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适应,这京都的天时好时坏,大皇子还要多多保重” 沈良一句多多保重说的格外语重心长 纳兰泽恭敬行礼“学生受教了” 沈良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的走开,徒留纳兰泽一人站在殿下,悄然扬起了唇角。 站在一旁的小太监走了过来,行了一礼,唱了句万福便引着他朝着后宫走去。 …… 明淑殿中,众妃齐聚,姹紫嫣红,好不热闹。淑妃坐在上座,缓缓喝着茶,余光却透过指缝看向大殿里站的如松柏的女子 其他的妃嫔也如淑妃一般暗地里打量着笙歌,都说淑妃捡到的便宜儿子,此番出去剿匪带回来一个乡野妇人作为皇子妃,本来大家都是寻着来看淑妃笑话的,哪曾想是如此风骨的女子。 宫中女子众多,却至今一无所出。也不是没有喜讯传出过,可都无一例外,不是胎死腹中,便是先天夭折。 私下里也有传闻是当今皇帝纳兰胤杀孽过重,不应有子嗣。纳兰泽这小子活着,想来也是贱命一条,待在冷宫躲过了天罚。后幸得淑妃偶遇,皇帝才得以不绝后。 淑妃不是个省油的灯,宫中龙胎接二连三的出事,早已经察觉了其中的异常。找到纳兰泽时候便以协助他登临大宝为条件来谋取将来的太后之位。纳兰泽也不含糊,当及便敬了茶唤了声母妃。 皇帝得知消息时候已经错过了除去纳兰泽最好的时候,因为不知何时起,宫中乃至坊间便有了纳兰胤独子,皇室皇子生于冷宫,受宫人庇佑已经长大成人的传言。 除此之外,散播流言的人格外聪明,亦真亦假的透露了些皇帝无子的真相,不得已的情况下,纳兰胤不仅认下了纳兰泽这个儿子,还不得不亲力亲为上演一出出父慈子孝的戏来堵住天下幽幽众口 笙歌站在大殿里颇有些不耐,她从进来这明淑殿便一直被人当猴一样盯着快一刻钟了,可是高座上的女人不说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出言,笙歌只能等,等女人开口 别说笙歌一个杀手,怎能如此怂。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皇权至上的地方,又怎能容得她放肆。这是现实,不是演习。稍有不慎,便是死无全尸。 淑妃放下了茶,一脸的慈爱可亲 “你便是泽儿纳的新妃?唤什么名字,什么来历?” “草民笙歌,乡野之人,无甚来历” 众妃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当真是毫无背景的乡野之人,淑妃怕是要被气死。苦心积虑的为纳兰泽铺路,哪曾想便宜儿子是个蠢的 淑妃闻言也皱起了眉,可到底是家事,怎能让这些女人笑话了去。缓和了面色,依旧是一副慈母的模样 “既是泽儿喜欢的人,本宫便也喜欢” 话落,淑妃从手腕上脱下了一只镯子唤了笙歌上前给她带上 “这是陛下赠与本宫的和田暖玉,有养人之功效,你既是泽儿亲挑的皇子妃,想来他定是十分喜你的。此番见面颇为仓促,这镯子便赠与你,权当本宫给你的见面礼” 笙歌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多谢淑妃娘娘” 淑妃笑着拍了拍她的说,语气有几分责怪 “既然已经成了亲,怎么还唤本宫淑妃娘娘” 笙歌会意,有几分不好意思“母妃” 话落,淑妃顿时笑的眉不见眼,真的好似一个为儿子操碎了心,最终如愿以偿的慈母。 众妃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她们明明是来看淑妃笑话的,怎么此番却是一副婆媳和乐的样子 “大皇子到” 唱喏的太监一声通报,众妃也顾不得去想什么其他的东西了,纷纷起身行礼。 纳兰泽虽然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可到底血缘身份摆在那里,她们必须低头行礼。 纳兰泽大步跨进殿中,朝着高座上的淑妃行了一礼 “儿臣给母妃请安” 余光扫向了一旁的笙歌,笙歌隐晦的朝他眨了眨眼,纳兰泽见她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淑妃笑着免礼,转头温和却毫无商量 第三十章 不娶何撩 “安已经请过了,人也已经见到了,各位妹妹也该回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众妃听的。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们心底怎么想的,即使收了个皇子在膝下,可最后这儿子娶个无甚背景的女子照样与那高位无缘。她淑妃到最后不过白忙一场罢了 众妃此时倒也识趣,闻言立马都退了下去,至于信不信淑妃一番话,那就只有各自清楚了 “跪下” 大殿里只留了笙歌与纳兰泽还有众多淑妃的心腹手下。众妃一走,淑妃脸上和熙的笑意便退了下去,只有满满的怒意 “母妃明查,儿臣不知所犯何事” “你私自做主娶个没有背景的村妇,你这是要气死本宫么” “母妃,儿臣此次蜀安剿匪,路途凶险,若不是笙歌舍命相护,怕是此时母妃见到的便是儿臣的尸骨了” “你……” 纳兰泽一番话不卑不亢,却也丝毫不给面子。 淑妃又何曾被纳兰泽如此顶撞过,此时纳兰泽为了一女子公然与她拍板叫嚣,气的她直骂妇人之仁,竖子行径。骂到最后也不见纳兰泽有丝毫服软的迹象,淑妃看了眼事不关己的笙歌一眼,更是心火旺盛 “来人,这村妇迷惑皇子罪该万死,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生死不论 笙歌早已经没了先前接镯子的小白花模样,闻言,抬起头对上了淑妃,一双黑眸直直的看了过去,淑妃未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里。待反应过来时,更是怒火中烧 “母妃,笙歌是儿臣的结发妻子,母妃如此容不得她,是不是也容不得儿臣” 纳兰泽把笙歌护在了身后,直直对上了淑妃。一番冷言冷语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了淑妃一个透心凉 是了,她以后的依仗便是纳兰泽,如此撕破脸皮于她无利。可到底是皇妃,即使心有退意,可这嘴上却不饶人 “纳兰泽,别忘了,没了本宫的支持,你不过是蜗居在冷宫一隅的不受宠皇子” “母妃仁慈” “……”淑妃彻底没了话,纳兰泽油盐不进,她也没了脾气。 虽说她母族有几分权势可以支持纳兰泽。可后妃中比她更有权势的人比比皆是,若是彻底闹翻了,于她,是失了以后的依仗还有登临太后位的机会。而于纳兰泽来说,不过是换个人叫一声母妃罢了 思及此,淑妃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搅碎了,却是硬生生扯出几分笑意 “罢了,本就是试探你二人情义是否深厚,如此看来,你二人心意本宫已经知晓,既然泽儿心意已决,那母妃便依着你吧” 不过是一介村妇,既然纳兰泽诚心护着,允她正妃之位也不是不行。待她物色几位世家小姐再送去皇子府中,纳兰泽的争权之路又何愁无人支持 至于笙歌?既然不能给他们的夺权之路助一臂之力,那暂且给纳兰泽当个无关紧要的玩物吧 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这点,淑妃之后便一直是和颜悦色的。笙歌有几分莫名,看了眼纳兰泽。 纳兰泽冲她摇了摇头,安抚她没事 淑妃留纳兰泽说了些场面话,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出了大殿,笙歌嗤笑出声,这皇宫里果然人人都是演技派。 …… 傍晚 正德殿里灯火通明,人影斑斓。众人齐聚,就因为纳兰胤的一句接风洗尘,大殿里歌舞升平,美酒飘香。 笙歌坐在纳兰泽旁边,漫不经心的饮着酒,暗地里却在打量着百官。 虽说皇帝已经敲打过百官,可是架不住皇室只有纳兰泽一条血脉。老皇帝虽然追求长生,可是众人都知道那是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老皇帝终究还是要让位的。因此宴会中不乏世家小姐的身影,仔细一看,那暗地里偷偷朝这边打量的眼神全都落在了纳兰泽身上。 笙歌暗笑,扯了扯纳兰泽 “你怎么还有心思用膳,你看那些世家小姐的眼神,都快恨不得把你给分食了” 纳兰泽顺着她的眼神扫了一眼大殿里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最后眼神落在了笙歌身上 “他们为的可不是我纳兰泽,而是以后的无尽可能” 话落,顿了一下,神色有几分怪异 “你怎么这幅表情看我?” “你是本殿的正妃,看到别的女子觊觎自己的夫君,你看起来不像是气愤,倒像是很兴奋?” “……哪有的事”笙歌讪笑了几分,她总不能说,他于她不过合作伙伴的关系,看到那么多人对他虎视眈眈,心里有几分看好戏的想法吧 纳兰泽闻言斜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话摆明了不相信 “没有最好,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受了灾,你也跑不了的” “……”果然不忘把威胁时时放在嘴上 “纳兰泽你就仗着我宠你吧” 纳兰泽闻言,伸出了一根手指摇了摇 “非也,我只是仗着你是我娘子罢了” “……”不要脸! 笙歌翻了个白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何时起,无论她怎么挑衅,纳兰泽都可以无动于衷的化解,甚至反调戏回来。脸皮厚的笙歌都自愧不如。如此一来,反倒衬的笙歌像极了主动招惹他的一方。 好吧,确实是笙歌先抢的人。 …… 沈千辞一身红衣,端的是风流不羁的姿态。暗地里也有不少世家小姐偷偷的看了过来,沈千辞瞧见了便端了酒示意一番,笑的极尽风流。不少脸皮薄的女子皆红了脸不敢再看。 旁边伺候的丫鬟冬夏瞧见他这般作态,有些头疼,看他喝了不少连忙抢了他手里的酒 “少爷,您就别再随意撩拨这些女子了,若是再发生之前颍春那样的事情,老爷可是说了,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提及颍春二字,果不其然,沈千辞收敛了不少,可是嘴上却不闲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管不住自己翻墙行窃的人反倒是责怪起被盗人家砌的墙不够高来,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冬夏翻了个白眼,公子这番话分明就是再说,别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又怎么能怪他魅力太大。当真是叫人无法反驳 “公子,任你再有千般道理,可是有句话奴婢还是要提醒你,不娶何撩啊” 第三十一章 约法三章 闻言,沈千辞笑了笑,倒也老实了许多,不过只是相对以前来说。 笙歌扫了眼有几分疑惑“那人是谁?”宴会上怎如此不羁 “那人是国师沈良独子沈千辞,得国师溺爱,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公子。老皇帝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纳兰泽语气里有几分酸意,笙歌听的真切,索性不再问 宴席散去,笙歌跟随着纳兰泽出了宫。本来未加封进爵的皇子应该养在宫里才对。不过纳兰胤看到纳兰泽便是满心满眼的厌恶,索性破了规矩,赐了一坐府邸与他。 马车停在朱红色的大门口,纳兰泽率先下了车。府中总管迎了出来 “殿下你可终于回来了,给殿下见礼” 话落,青衣的男子便要跪了下去,纳兰泽连忙伸手扶住他 “容安,你我之间何须讲这些繁文缛节” 来人正是对纳兰泽有养育之恩的太监容安,当初纳兰胤明面上赐纳兰泽府邸,实际是为了赶他出皇宫,为了明面上过得去,便也赐了一些宫人。容安便是纳兰泽带出来的亲信。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奴才为殿下准备了汤泉,为殿下洗去满身风尘” 容安被扶了起来,连忙招呼了下人准备沐浴用的东西,引着纳兰泽便要回府 “等一下” 纳兰泽打断了容安的话,转身朝着马车伸出了手 “到家了,出来吧” 然后容安便看见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女人扶住了纳兰泽伸出的手,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这便是你的宅子?” “正是,以后也是你的宅子” “倒也不错” 笙歌拍了拍手,看向了容安“你好,我叫笙歌,你的女主人” 容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有几分茫然,顿时把眼神转向了纳兰泽,纳兰泽点了点头 “她便是本殿的皇子妃,蜀安一行中舍命对我舍命相护的女子” 闻言,容安便要跪下“多谢皇子妃相救” 笙歌眼疾手快立马拉住了人 “你是皇子府的老人,对阿泽有大恩,您如此大礼,笙歌怎敢授” 容安比纳兰泽不过年长五岁,因为小时候家里穷被送去宫中做了阉人。为了更好教养纳兰泽也学了不少东西。虽是府中总管的身份,可府里众人都知道,就连纳兰泽这个主人,都对他十分尊敬。 在风云寨成婚之时,纳兰泽也曾提到过此人。想来在纳兰泽心中容安此人就如同亲人一般的人物。既然是受他尊重的人,笙歌作为新妇,万没有理由受了这礼 说破了天,容安在纳兰泽心中亦兄亦父。倘若今日当真跪了下来,难免日后纳兰泽心中会计较几分。 眼见笙歌伸手止住了容安的行礼,纳兰泽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也止了容安的礼 “笙歌既已嫁与我,便与我们是一家人,以后这些虚礼在府中便免了吧” 容安起身笑了笑,见纳兰泽如此说,便也不再争论这些东西,伸手引了二人回府。 “殿下不在的这些时日,这府里我也让人每日里按时打扫。就等殿下回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纳兰泽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没了在皇宫中的警惕戒备。 “殿下哪里的话,为殿下做事,是我的荣幸” 容安把人送到了汤泉,换了人来伺候二人沐浴。便退了下去 …… 红烛暖帐,笙歌脸上有几分僵硬 “纳兰泽,这是你的府邸,怎么会只有这一间屋子?” “你我本是夫妻,容安此番安排并无不妥” “可是你分明知道我们并没有夫妻之实,只是合作伙伴” “我知道,可外面的人不知道。” 纳兰泽有几分怒意,他们既然已经成婚,那么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妻子,不过此番被不知情的容安安排在一间屋子,她既然如此大的反应,纳兰泽心底有几分憋闷。不过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笙歌,你要记住这里是京都,不是风云寨,自咱们进了这城门开始,便注定了不能独善其身” 笙歌没有说话,纳兰泽似乎觉得话有几分重,缓和了语气又开口 “京都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明里暗里多少眼睛盯着我们,若是分房而居,明日里难保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 “……” 笙歌也不知道为何,在风云寨他们同住一间屋子,同睡一张床她也可以做到心无旁骛,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有些矫情起来。她在抗拒这种状态。 纳兰泽说的没错,可是她心里别扭,还有几分烦躁。想来想去,似乎没有其他的办法,索性顺其自然,拆了发钗,抱着被子滚上了榻。 “咱们约法三章,我不同意的话,你不能碰我” 闻言,纳兰泽上下扫了她一眼,眼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本殿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最好如此” 笙歌气急,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斗嘴的时候。 “还有两章,我暂时还想不出来,暂且先放着” “随你” 纳兰泽无所谓,这女人虽然武力值让人忌惮,可到底不是什么穷凶恶极之徒。她提出的条件想来也多半没什么不能做到的。况且就笙歌目前对他的了解来看,纳兰泽绝大多数抗争的资本也都是来源于她。女人不是什么出尔反尔的人,况且夫妻一体。他不怕笙歌弃了他。 笙歌若是知道知道纳兰泽心里的想法的话,或许会啐他一脸口水,当真是没见过如此吃软饭吃的理所当然的男人。 纳兰泽还是给了笙歌一座单独的院子,当然这是后话。 …… 国师府,书房里。 沈千辞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沈良见他这个模样,气的抄起了砚台扔了过去。沈千辞偏了头,砚台砸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偏偏他还不知收敛,吊儿郎当的开口 “爹,您这是要谋杀亲儿子啊” 未待沈良开口,沈千辞便挽了袖子,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娘啊,孩儿好惨啊,我爹他要谋杀亲儿子了” 门外的门卫憋住了笑,这样的场景在这国师府可没少发生。少爷一犯错,老爷一动怒,少爷便会把已经过世的夫人搬了出来,每次老爷都会败下阵来。 沈良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了跳,早已经没了在外超脱凡尘,仙风道骨的样子,此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闭嘴” “要我闭嘴可以,爹你先把鞭子放下” “……” 眼见沈良不动,沈千辞嘴巴一瘪 “娘啊~” 沈良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扔了鞭子“行了” “好嘞” 沈千辞顿时爽快的收了声,哪里有半分哭的样子,眼里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沈良被噎了一下,这个混账孩子 “为父让你参加百花宴,你怎么不去” 第三十二章 护住殿下 “爹啊,你看看那些女子,尽是聒噪多舌之辈。儿子去了,可不得被烦死” “你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若不早些打算,那些芳名在外的女子皆许了别人了” 沈良有几些痛心疾首。想他当年也是一方风流才子,怎么生个儿子,他作为老子,还要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爹,这天下都在你手里,儿子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沈千辞当真是不留余力的拍老头子的马屁,别看沈良在外一副清风明月的仙人模样,实际上最是爱听人鼓吹他 沈良闻言倒也真的熄了怒火,嘴上却不饶人 “臭小子,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 沈千辞笑了笑没接茬,倒是转了话题 “爹,那纳兰泽的皇子妃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个作甚?” “随口一问,纳兰泽蜀安走一趟,非但毫发无损的活着回来,还带了个美娇娘,当真令人惊奇” “具体情况不明,不过那女娃看着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主。皇家的事情,你既然不想掺和,那就睁只眼闭只眼” “知道了” 沈千辞瘫坐在椅子上,活像没有骨头一样。沈良见此又想抄东西打他,沈千辞提了气窜出了书房,顺带留了一句话 “爹,你整日里盯着京都里的姑娘,又肝火如此旺盛,是时候给我找个后娘了” 话落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徒留国师大人掀飞屋顶的咆哮声。 第二日清晨,纳兰泽早早起了身,老皇帝为了堵天下幽幽众口,下旨让纳兰泽每日跟着上朝。 纳兰泽一走,笙歌便也醒了。换了身衣服便准备出去拜访京都里帮她的人 未出门,容安便带了人来。大大小小的几个丫头俏生生的站在院子里。 “皇子妃,殿下怕你在这住的不习惯,特地给你安排了使唤丫头” 笙歌打量了一番摆了摆手“容总管是府中的老人,这些事就麻烦你了” 言罢便要出门,容安先一步拦住了笙歌。一只手挥了挥,下面站着的丫鬟便各自散开,该干嘛的干嘛。 笙歌看着面前挡住自己的人,索性抱臂站住,挑了挑眉 “容总管这是何意?” 容安青涩的脸上没了笑容,一脸严肃 “小泽从小便受尽苦楚,此番蜀安剿匪凶险异常,殿下能毫发无损的回来,想来是皇子妃的功劳” 笙歌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容安放下了手,退了一步 “殿下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圣上野心昭著,殿下日日生活在刀光剑影里。奴才斗胆恳请皇子妃在必要的时候护住殿下” “本妃一介弱女子,你怎知我能护住他?” 笙歌倒是来了点兴趣,容安这番话显然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人,可到底是以纳兰泽为中心,真是叫人不开心。 “皇子妃殿下既然能从暗卫手底下救下殿下,想来不是一般的弱女子能比的” 笙歌闻言倒是笑了,这容安看来也并非是一般的阉人,光是一身气度便无人能将他是阉人联系起来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是他这边的人,不护着他护着谁呢,如此,容总管可否让路了” 容安从怀里掏出了块令牌递了过来,笙歌接了过来有几分莫名 “皇子妃殿下,这是皇子府特有的令牌,方便出行” 话落容安错开一步,侧过身子“皇子妃请” 笙歌便也不再纠结这令牌的用处,收进了怀里提步朝着外面走去。 …… 要说京都最纸醉金迷的地方,当属春画堂。 笙歌踏入以这楼为中心散开的繁华街区时,深有体会。 正直午后,春画堂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应该是冷冷清清的,哪曾想人来人往,莺歌燕舞。都说现在当逢乱世,可到了这里只让人觉得纸醉金迷。 笙歌还未入楼,鸨母便迎了出来。为方便出行,笙歌特地换了一身男装 “哎呦,这位小公子瞧着面生,这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的吧” 霜娘一句热情的吆喝,其他想凑上来的女子便熄了心思。这可是霜娘亲自上阵迎接的人,她们凑什么热闹 余光扫了眼识趣的楼里姑娘,霜娘心里满意,看着笙歌依旧是一副可亲模样,可是说出的话却让笙歌挑了挑眉 “姑娘这怕是走错地儿了吧” 原来人家早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笙歌也不恼。打开了折扇,挡住了半边脸 “我找你们楼主,春情” 霜娘闻言正了正色“敢问阁下是何人?” “老熟人” 笙歌没有透漏自己的底,高深莫测的回了一句。在霜娘皱紧眉头之际又悄无声息的塞了块牌子过去 摸到牌子上特有的印记,霜娘娇笑着招呼 “原来是公子您啊,您这许久不来,可是让姑娘们想的紧。” 笙歌收了折扇附和着霜娘“家中有事耽搁,并非我意,霜娘还请见谅,楼里的姐姐妹妹们我也好生想念” 话落笙歌便被引着上了楼,偶尔遇上几个打探的眼神,瞅见着副景象,只当是哪家公子太过风流被压在家中许久未来 上了楼背过了人,霜娘脸上的笑意褪去,只留下一片恭敬“姑娘请随我来” …… “无痕,你不过是我收留的一个侍卫,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春情斜躺在榻上,陈轩低着头跪在她身后给她捏着肩。寒山有几分茫然,坐在一边端着一盘水果吃着,时不时给春情喂过去。整个女王与男宠们的腐败景象。 无痕屈膝半跪在下面,低着头,手却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剑,没有说话。 春情顿时有几分无趣,看吧,无论如何刺激,他依旧是这幅模样,春情当真是讨厌极了他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罢了,你退下吧。看着你这副样子着实令人无趣” 无痕退了下去,寒山凑了过来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厌恶至极” “哦”寒山听到她的话有几分焉然,春情见此心里的烦闷倒是舒缓了许多,“在楼里待的可还习惯?” “承蒙姐姐关照,楼里的姐姐们对我可好了” 寒山这些日子一直跟在春情身边,楼里管事都是一群有眼色的。见此只恨不得巴结上他,让他在春情面前提点几句,只为了能入了楼主的眼 春情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她都放任。因此寒山本来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在春画堂这种地方跟管事的人精们待久了,竟然也没了刚来时候的青涩无知。甚至仗着春情的势,变得当真如一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少年。不过寒山倒也知道收敛,在春情面前当真是把她当成了亲姐一般 第三十三章 同样的人 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春情待他如弟弟。可是不知情况的人,譬如无痕等人看来,春情的这份宠却被人当做她养了男宠。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响起,霜娘恭敬的声音传来 “姑娘,有客人求见” “进来吧” 春情活动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屋里的两人退下。门一打开,里面的人出去,外面的人进来。霜娘贴心的关起了门,让人不要随意打扰。 人都走了,春情坐到了桌子边。提了茶壶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喝着,看到笙歌投过来的眼神,语气淡淡 “请自便”意思是想喝茶请自己来,哪有半分待客之意 笙歌倒是没想到她是这个样子的,不过也不甚在意,也坐了下来。 “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若我是随意想象便能想象出来的人,怕是此刻便没有春情这个人了” “那倒也是” 笙歌对此不可置否,倘若对方当真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怕是此刻他们归京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笙歌?听说你是天降神女” “百姓以讹传讹罢了” “祭司大人亲口所说的话不会有假” “不过是祭司大人抬爱罢了” 不知是想到什么,春情突然噗嗤的笑出了声。哪里还有笙歌刚进门的冷淡 “你这人倒是有几分意思,怪不得祭司大人让我帮你” 笙歌也没因为她的突然变脸感到惊讶,依旧是一脸笑意 “能入了祭司大人的眼,也算是鄙人的荣幸” “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回归正题,春情严肃了几分 “春情姑娘对我多次出手相助,我怎么能不来拜访一二。” 春情摆手,“如此说来没有必要,祭司大人早已经叮嘱,你是贵人,当好生看护。她的嘱托我定然是不会辜负的” 笙歌闻言皱起了眉头,她实在不解,先是巫神,后是春情,这些无条件帮助她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尽管心里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什么牛鬼蛇神,走一步看一步。可是当这种情形被无限放大,笙歌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对未知的不安。 春情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纠结,笑了声 “你口口声声唤祭司大人,但是你似乎并不知道祭司大人的能力吧” “……”笙歌无言以对,她还当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春情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颇为认命的叹了口气 “想来你定然万分好奇祭司大人为何要帮你吧” “为何?” “祭司大人可知天命,测未来。她想帮你定是有所求” 这个笙歌知道,天下哪里又免费的午餐呢 “祭司大人帮你为何我不清楚,不过此时让我等搅入皇权之争中,想来她所求也与此有关” 顿了一下春情又开口道 “不过你大可放心,祭司此人所求定然与你们的目的不会冲突” “何以见得?” “以后拭目以待罢”春情无法向笙歌解释,祭司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些东西还得靠时间来证明。 笙歌不再追问,面对春情时候她无端少了话,春情是个闲不住的,整日里和楼里人待着,虽然掌握了庞大的消息网,可到底没有真正走出过京都。对外面总难免有几分好奇 “听说你在蜀安城落草为寇了?” “确有此事” “纳兰泽是你路上抢来的夫婿?” “咳咳,正是” 说到此,笙歌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春情看的稀奇。 “你莫要端着架子了,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何须如此拘谨” 春情虽然从小受巫神照拂,可到底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笙歌一进门便一直不善言辞,她不是没感觉出来,只当是初次见面有几分生疏。 可是笙歌却是被初次见面时她的冷淡态度给带过去了。虽然春情帮过她,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戒备,又是在人家地盘上,难免收敛几分。此时被春情戳穿倒也放松了几分。 春情是跟她一样的人,同样是黑暗里挣扎出来的人,不过春情整个人如果不是笙歌敏锐的话,怕是真的要以为这是个无害的寻常女子了。 “罢了,既然选择合作,那便选择信任吧” 笙歌松了气便瘫软在桌子上,倒是令春情有几分瞠目结舌。回神时候突然笑了 “你倒是与我有几分相像” 同样的用人不疑,虽然自视平凡,但骨子里却是同样的自负。 …… 寒山出了门,拉住了要走的陈轩。陈轩脚下一顿,有些不明 “寒山公子有何事吩咐属下?” 寒山左右看了眼周围,见没人便拉着陈轩进了自己屋里 “你可知那无痕什么来历?” “公子问这个作甚?” “春情姐姐看他的眼神不一样,她喜欢那个木头疙瘩” “不可能!” 陈轩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可是寒山此时正在纠结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他在时便满眼都是星星。春情姐姐眼里的光虽然暗淡,可是却是真实存在的” “公子莫要胡乱猜测,只需要记得,主子不管喜欢谁都可能,但是唯独无痕公子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这是主子的私事,属下无权告知公子” 陈轩的话严肃非常,寒山被他虎着脸强调的样子弄得有些尴尬,连忙摆手 “哎呀,算了算了,我不问总行了吧。” 打发走了宛如小老头的陈轩,寒山站在楼道里看了眼春情紧闭的房门,想来姐姐还有事情要做。 楼下有那个气势骇人的霜娘,他也不敢下楼出去玩,便想回房。谁知转身时候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寒山也是隐世高人门下弟子,虽是少年,可武功却为上乘。奈何他总想着下山游玩,不思进取。他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师兄便下药封了他的七筋八脉 呸,最毒不过男人心 可想而知他这一月偷溜下山,手无缚鸡之力的惶恐。 察觉到危险,想要本能的躲开然后求救,哪知下一秒便被来人点穴止住了他的呼救,拖进了房里 !!!杀人了 当熟悉的药香传了出来,寒山生无可恋的停止了挣扎 完犊子了,大煞神追来了! 第三十四章 大煞神到访 门被咯吱一声关上,来人顺手就点了寒山的穴。然后从他背后走了出来,一身白袍,仙气飘飘。随后施施然坐到了寒山对面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他似笑非笑 “玩够了么?” 寒山被定在原地,男人那一番漫不经心的话就那么轻飘飘落下,吓的他一个激灵,委屈巴巴的开口 “师兄~” 来人正是寒山避之不及的药神谷的首席大弟子,悬壶济世,能活死人肉白骨,声名远播却神龙不见尾的神医,君辞酒。 别听这名字有些女气,实际上当真也如名字一般是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一身白衣飘飘,墨发飞散仅用一支平白无奇的桃木簪子挽住。当得一句公子无双! 不过,寒山对他一副淡泊名利,世外高人的模样总是嗤之以鼻 道貌岸然! 药神谷本是避世不出的江湖门派,按理来说,传承百年虽然医术出神入化,可只是存在传说里,哪知道这一代,君辞酒经常在俗世里出没,也就有了神医入世的说法。 对传闻里的人,人们总是抱着十万分的好奇心的,所以药神谷的名头空前盛大,君辞酒也是很多人想要结交的对象。 然,众人所不知道的君辞酒真正入世的原因只是此刻被定住身子的少年 寒山的一声师兄那人眼皮子都没撩起来一下,寒山有几分忐忑,以往也是这样,他一闯祸,那人总是一副漫不关心的样子。若不是他一次次被抓回去,然后一次次不小心的中各种奇葩的毒的话,他当真以为君辞酒是个好相与的人。 有些人面上越是波澜不惊,越是有一颗疯狂变态的心 “师兄~我其实可以解释的?” 解释个屁,寒山心里加了一句,怎么解释?解释为什么把他这个师兄骗去后山的药庐里锁起来然后自己下山?还是解释外面的流言他去了西都为何此刻又在京都? 思来想去怎么着都是个死,索性醒着头皮试探了一句 寒山到底是个能屈能伸的男儿,知道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他这次偷溜下山显然已经惹恼了面前悠然自得喝茶的男人 “若你的解释是你那番糊弄鬼的言辞,我觉得你最好此刻还是闭嘴” 君辞酒语气温和,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倍感压力 “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有么?”语气温和,没什么不对,末了还对他展颜一笑 非常有!!! 寒山很想大声说出来,可是被自家师兄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的时候还是选择了装鹌鹑。 碧绿色的茶杯在君辞酒修长的手指间转来转去,寒山的心也如里面的茶水一般晃晃荡荡,说实话,他有点慌。 寒山是药神谷的幺徒,传说药神谷在江湖上是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门派,可除去谷里伺候的几个人,他们这个门派仅仅只有三人。 君辞酒,寒山,还有他们那神出鬼没的师父常青 寒山是常青在山下捡来的孩子,据不靠谱师父常青的讲述,便是一个老流氓下山无意间见到个脸色黑乎乎,但是大眼睛要落不落的水光再加上小孩一声软软的“求求你”顿时戳中了他为数不多的良心。 小姑娘太可爱了,带回去当女儿养吧! 长的好看就当女儿,一不留神长歪的话就丢给自家大徒弟当个小媳妇养! 这是常青当时的想法。 可是当小孩被洗干净时候,香香甜甜的女儿惊悚的变成了小子!常青一副晚娘脸,直接把白白嫩嫩的寒山扔给了自己的大徒弟,年仅十岁的君辞酒。 五岁的小豆丁遇上十岁仿佛面部肌肉瘫痪的君辞酒!简直是灾难 寒山经常怀疑,若不是谷里有其他人照顾,他还会不会活蹦乱跳的活到如此大? 答案是未知的,可是对上君辞酒,讲真的,比遇上自家那个疯疯癫癫的师父还要恐怖 君辞酒就像个一块冰山一样,严厉寡言。万事不慌,如老僧入定。 前些年,寒山还不具备搞事情的能力,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药神谷里。可到底是个热血冲动的少年,这几年对外界的好奇心远远超过了对师兄冰块脸的忌惮。一不留神就溜下山。 也不知他这师兄中了哪门子的邪,在谷里的时候对他爱答不理,但是他一出谷没多久,他就风风火火的杀了过来把他抓回去。弄得他所过之处少不了事后追去结交神医的人。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了。 他这师兄以前是一张不悲不喜的冰块脸。可是自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溜出谷之后,他居然学会了很温柔的笑? 好看是好看,就是瘆得慌。 寒山有点郁闷,斟酌了一番方才开口 “师兄,既然你没生气,能不能,先给我解开” 君辞酒挑眉“本来没生气,你这一说话,我现在生气了”意思是解开什么的,没门儿 是了,他还从寡言少语变得阴阳怪气! “君辞酒,你给我解开” 寒山闻言脸上讨好的笑顿时拉了下来了,虎着脸命令。 他寒山是怂,但是也不是好欺负的!君辞酒看他这幅样子掩在茶杯后的嘴角微微扬了扬 “不解” “你信不信我喊人了!” “喊吧” 君辞酒坐在上面悠哉悠哉的拿出了另一只茶杯倒茶,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 “你!” 寒山有些咬牙切齿,他一个男人喊人怎么着都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但是不说几句刺一下面前清风一样的人又觉得怪没面子 “君辞酒,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君辞酒放下了杯子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哦?什么面目?” “……虚伪阴险” 想了半天,顶着上方投来的兴味眼神,寒山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君辞酒噗嗤一声笑了,眼里潋滟着笑意。起身便走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解穴后,寒山一个踉跄就要栽倒在地,君辞酒一伸手便将人拉了站住,有几分揶揄 “你说的话看来也不尽然是真话” 寒山站稳了脚,闻言有几分气恼,甩开了君辞酒拉他的手,瞪着他恶狠狠的强调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你就是虚伪阴险” “那你还投怀送抱?” “……滚” 君辞酒到底是没有滚的,玩闹到此为止。 第三十五章 鬼畜神医 板着脸的君辞酒配着一身白衣,硬是让人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清贵模样,见此,寒山知道他这个师兄此时心情很不美妙。 寒山刚刚还想将人丢出去的心思噗嗤一下被浇了水,凉透了! 他师兄到底是他师兄,秋后算账什么的,总是那么理所当然。 弱小无助的小可怜低垂着头老老实实的站着等候发落,君辞酒此刻的样子哪里有半分不正经的样子,变脸之快,叹为观止! “师,师兄……” “玩够了?” “……” “跟我回去”不容商量的语气 “我不要” “……为何?” 君辞酒还是没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人要一次次入世。药神谷如世外桃源,每个人都至纯至善。应当是对这人心难测的凡尘之事最为避之不及的,怎么到了寒山这里,却是如此向往?他不懂 “……” 寒山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个向来不会顾及他想法,总是一意孤行的师兄突然如此发问,一时间有点怔愣 等了一会儿,君辞酒没等来回答,抬起来头便看到历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呆住的样子。 发冠在方才他抓人回房的时候碰歪了,有一缕呆毛翘了起来,配上他现在的样子,有些好笑。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少年,虽然这个带大掺杂了水分,可到底是自家师弟,君辞酒起身伸出了手盖在了少年头上,压下了翘起的呆毛。语气缓和了不少 “怎么了?” 寒山回过神来,本来因为被人碰了脑袋有些不爽,可师兄缓和的语气让他到嘴的恶言咽了回去,有几分狐疑 “师兄这是在关心我?” “不然你以为?” “……”总不能说我以为你鬼上身了吧! 作死的话不能说出口,君辞酒缓和的语气让寒山松了口气,只要好好说,没准就能让师兄原谅此次他偷溜下山的事情,甚至卖惨卖的好,他以后便能光明正大的下山了 思及此,寒山看君辞酒的眼神也温和了下来,不再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君辞酒隐晦的挑了挑眉,没说话。 “师兄,谷里太冷清了,我不喜欢” 寒山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双眼真诚的看着君辞酒 “师兄你也知道,我是师父捡回谷里的乞儿。谷里人少,没有跟我同龄的孩子。师兄你沉迷医术,我一个人,其实真的很孤独” 话落,寒山便见到师兄皱起了眉,见此他心里得意,可出口的话却悲戚 “谷里的孙婆婆经常给我讲故事,故事里烟雨小桥,还有华灯盛景,有人来人往,还有车马喧嚣。这都是谷内没有的景象” 说到此,寒山心里倒是真多了些感触 “师兄,师父虽然常说谷外人心险恶,可是我遇到的都是好人,更何况倘若真遇上了,对比这大好的人间美景,区区渣滓又何足挂齿?” “强词夺理” “师兄!” 寒山此时被驳的有几分恼意,他说的话半真半假,可是想要看看外面是他隐藏在心里最深的愿望。 他想做一个侠客,仗剑天涯。路遇酒肆,听书喝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想要一个潇洒肆意,多姿多彩的人生,而不是待在谷里,受师父师兄庇佑,天真无知,风平浪静的过活 “……此事休要再提,明日启程跟我回药神谷” “我不回去,就算人世不知,可是我春情姐姐会护着我的” 君辞酒听闻寒山口里出现的陌生名字,眉间一蹙 “春情?” 寒山怼他怼的很是畅快,听他提及春情时候,得意之色溢满眉梢,恨不得将春情夸的绝无仅有,菩萨下凡,就为了把事实甩在君辞酒脸上,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坏人 “春情就是这座楼的主人,一个漂亮且善良的小姐姐。他跟你所说的那些恶心的人就不一样。她在我落魄的时候收留我,给我吃的,还护着我,她就是个善良的人。师兄,你是错的” “人心隔肚皮,你又怎知她没有所求?” “师兄,你别太过分!” 寒山是药神谷里长大的,心思单纯,对人的善意,恶意最为敏感。 春情对他似有若无的维护,寒山是能感觉到的,虽说面对他时不乏试探防备。但是他是突然出现的,也不怪春情对他有防范之心。可到了很多大事上面,她总是无知无觉的护着他。自己师兄如此说,他当及便炸了 “明日启程,你若敢跑,这楼里的人便留着无用了” 君辞酒见此懒得跟他再争论什么,直接一锤定音。言下之意,若是敢跑,我不会罚你,可是别人就不知道我是否会迁怒了 “你……” “我劝你此时莫要惹怒我” 神医君辞酒,一手杀人,一手救人,医毒双绝,狠厉乖张。一出手若不是妙手回春,那便是尸横遍野。 少年眼里的火光君辞酒看的分明,最终别来了头。少年眼里的光最终暗淡了下去,耷拉下脑袋像极了被雨淋过的小犬。低低的应了一声 “……知道了” 挥袖转身的男人余光略过少年,眼里有一丝不忍,慢慢的归于平静。松了袖子里紧握的手,最终有些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见不得他一丝一毫的难过啊! …… 房内,两人既然已经说开了,便少了几分拘谨。春情掏出了一本册子放到了桌上 笙歌不明所以“这是?” “京都的各显贵世家,我觉得你需要这个” 闻言,笙歌伸手拿过了书,翻了两页,竟然是京都的资料,别说是大家族的没落旁支,就是不受宠的公子小姐喜好都详细记录在册。 详细之极,堪称变态! 笙歌手里拿着这么一个册子,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许是猜到她什么心思,春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些细节有时候往往才是重中之重” 笙歌有几分被看破的囧意,冷着脸道了句“我知道” 春情也不再笑她,支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你的事情我全力以赴,事成之后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来了,这天下最让人不放心的便是免费的午餐。闻言,笙歌倒是心底松了口气,有所求的人总比无欲无求的人好猜些 “你想要什么?” “唔……还没想好” “那你想好再跟我说吧” “你这是答应了?” 春情有丝愕然,她还没说什么事呢,她就答应了? 终于不是笙歌窘迫了,笙歌看她愣了的样子,嘴角有一丝笑意 “嗯” “你就不怕我提出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怕” 笙歌看见她蹙起的眉勾了勾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是以后你提出什么让我太过为难的要求,我大可翻脸不认账,亦或者把你杀了” “你倒是坦诚。你就不怕你说了这番话我当即便杀了你?或者不再帮你们?” 春情的手指轻轻的点在膝盖上,对于笙歌的一番话不怒反笑,饶有兴趣 笙歌对她的明里暗里的威胁并不上心“这本来就是一场有着巨大风险的豪赌。春情姑娘若是怕了的话可以点到为止了” “……” 笙歌盯着春情的眼,语气里漫不经心可是眼里却是认真。 她在赌,赌他们不会退出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春情率先移开了眼,挥了挥袖子抬手正了正发钗,笑了声 “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此时船开了一半,你让我下船,我可不会游水” 果然,他们不会退出,笙歌真是越来越好奇巫神这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不过不急。 几句笑言便摆明了态度,笙歌拿着册子站了起来 “那就合作愉快,册子我带走了” “请便” 笙歌走后,无痕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到了春情后面,一言不发。他不说话,春情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别说笙歌猜不透,无痕也猜不透为什么无欲无求的春情会义无反顾掺和到这场夺权里 “你在质问我?” “……不是”我只是关心你 “呵,既然要做见不得光的暗卫,那就守着你的黑夜,莫要逾越” “……知道了” 春情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刚开始接到巫神传信帮助一个人的时候,她虽然口上答应着,但是到底是不上心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亲力亲为了? 听着无痕转身离去的声音,春情揉了揉太阳穴,还人情答应帮人,她敷衍了事。可若是有所求,那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求的是什么,听着那人离开的声音,好像有些明了,却又好像沉在迷雾中。 巫神的目的她知道,很让人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可是她如此亲力亲为。 她到底求的是什么?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 只知道这潭浑水,她趟定了。 有些东西明明是已经注定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还是偏执的想尽一切可能试图去改变。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吧。 …… 笙歌塞了册子在怀里下了楼,能从最上面楼里下来的人,明里暗里的眼睛都状似不经意的扫过。 楼下的霜娘见她下来,也知道打探的眼睛。妖妖娆娆的凑了过来 “公子这就要走了啊” 笙歌折扇一闭,顺手搂住了凑过来的霜娘,语气里满满的委屈调侃 “爷倒是想在这温柔乡里多待会儿,可奈何身上银两不足,姑娘们个个都是金贵人。我怎么能委屈了她们” 霜娘倒是没想到笙歌顺着她的话说了下来,毕竟是主子的贵客,她到底开罪不起。连忙娇笑着拍了一下笙歌 “钱财乃身外之物,公子心意在就好” “霜娘惯会唬人,我若是当真没了银子到时候可是连霜娘都见不着的” “哎呦,哪有的事儿啊” “得嘞,爷今日家中有事,改日再来,你可得给我照顾好各位姊姊妹妹” “得爷一句叮嘱,霜娘记下了” “走了” 笙歌展开了折扇,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身后霜娘热情的吆喝了声 “客官可记得下次再来啊” 完全是风流嫖客跟鸨母的关系,再正常不过! 笙歌出了楼,现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大大的匾额,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 春画堂,逢场作戏的地方! ……………… 京都是蜀国的都城,繁华非常。是一棒子下去都是官员的盛都。街道两侧的酒楼客栈比比皆是,酒香飘了出来。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笙歌来到这古代,虽然见过古代的街道,可是蜀安那腐朽的城池又怎么比得了京都。 看这日头,时辰尚早,笙歌倒是缓了脚步,索性闲逛了起来。 “你们放开我,救救我,求求你们,我不认识他们” 女孩稚嫩的哭声传来,前方的街道处被人围了起来。笙歌好奇,放下了手里的簪子就凑了上去。身后的摊贩想要挽留,连连叫着“公子,给你家夫人买一支钗吧” 可到底是看热闹的心思大过他簪子的吸引力,那清秀公子头也不回的挤进了热闹堆里,不见了人影。 小贩最后也没留住人把钗子卖出去,脸色有些不好看,刚想把簪子收了回来,一只手先他一步便拿起了摊子上的发簪 “简洁大方,做工精细,倒是一支好簪” 小贩见此连忙换上了一脸笑意推销出口 “公子可真是好眼光,这支簪子可是在月神庙前供奉过的,带上了这簪子可是保证你姻缘早到,和乐美满” 沈千辞把玩着手里的簪子,着实佩服这小贩的推销口才。 这么一支普通的簪子硬是说成了能赐人姻缘的东西,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这簪子但是挺入他眼的。索性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碎银丢在了摊贩面前 “这簪子我买了” 跟着沈千辞的侍卫陵易表情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逮着沈千辞把玩东西的空挡问他 “公子,你莫不是真相信什么月神庙的姻缘簪吧?” “呵,小贩做生意的手段你都能较真?” “额……” 是他多想了,若是公子当真要求一段姻缘的话,与其指望什么月神的钗子,倒不如去跟自家国师讲一声来的有用。 至少依照自家国师溺爱公子那般态度,若是公子有什么这方面的想法,那么第二天京都的贵女可都能排排站等着自家公子选,这姻缘来的可比去求神拜佛快的多。 前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沈千辞收了簪子就提步走了过去。 凑热闹嘛,这不历来都是纨绔公子的通病么! …… “你这臭丫头,你居然敢咬我,看我不抽死你” 男人话落大掌就要落了下来。蹲坐在地上的小姑娘一脸泪痕,因为哭的太凶一直在抽噎。小小的女孩子被两个男人拉着动弹不得。男人的巴掌眼见就要打下来。女孩见躲不过去索性就闭起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没有传来,却是传来了男人杀猪般的痛呼 “哎呦~你特么谁啊?居然敢摔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第三十七章 路见不平 “你是谁我不想知道,不过我是谁你可以了解一下” 笙歌收回了踹人的脚,掸了掸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的漫不经心。 男人怒道“你谁啊?” “你祖宗” 话音落,哄笑声起。 倒地的男人爬了起来,周围人不加掩饰的嘲笑声让他格外烦躁,气势汹汹的吼了句 “谁特么的再笑,老子弄死他” 嘲笑声渐渐的小了下来,可京都是什么地方?是皇城脚下,官员商人一抓一大把的地方。即使声音小了下去,可依旧还是有嘲笑声。 有钱有势的人惹不起,男人转头看向了罪魁祸首,笙歌。 笙歌此时一身男装,站的笔直,像一柄未开封的剑,气质斐然。可身上的衣服到底算不上什么华服。男人看着她突然狞笑出声 “臭小子,我记住你了” 话落竟是转身要走,围观的人丈二摸不到头脑,这怎么就要走了呢? “站住,把这小姑娘留下” 笙歌速度极快的拦住了男人,指着被两个男人抓住的小姑娘就开口 为首的男人忌惮的退了一步,义正言辞“姑娘这又是打人,又是抢人的,你可别忘了这是天子脚下,让开!” “你也知道这是天子脚下?”笙歌重复着他的话有几分讽刺,下一秒脸色阴沉了下来“我说了,把这姑娘留下” 被拉住的小姑娘看见有人站了出来,眼里的光顿时亮了起来,使劲想要挣脱钳住她的手。哭腔满满“哥哥救我” 拉人的两个男人死死拽着她,压低了声音恐吓道 “给我老实点,你这臭丫头片子,再挣扎,老子给你卖到春画堂那条街里的铺子里去伺候那些老乞丐去” 闻言,小姑娘挣扎的动作小了下来,有些绝望的看了眼笙歌,笙歌皱了皱眉。这孩子不信她! 为首的男人见那妮子因着他们一句话安静了下来,心里有了几分得意,说话时就仿佛多了几分底气。早已经把笙歌刚开始踹他的教训忘了个一干二净。看着笙歌清秀的脸笑的有些猥琐 “这位公子,挡着我们的路非要留下这臭丫头,莫不是公子看上了?” 话音落,看戏的人也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窃窃私语起来 “原以为是个路见不平的侠士,没想到是一个见色起意的登徒浪子,世风日下啊” “是啊,白瞎了一副干干净净的长相,果然人不可貌相” 更有甚者,直接就高谈阔论起来。全然忘了刚刚小姑娘的求救声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好人了,你们看她那面相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是啊是啊” “……” 男人站在笙歌对面眼里有几分得意。看吧,就算你有几分能耐,但是所有人都不信你,指责你。 “公子,这些人太过分了” 出事的时候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一有人出头,那便是所有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自己不愿意帮,还不愿意别人帮?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沈千辞“嘘”了一声,止住了陵易的愤懑不平。他在看那个倔强的“男子” 笙歌没有去管周边越说越起劲的围观者,她直直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再次出口,语气已然结冰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这姑娘留下” “凭,凭什么?” 一个大男人被笙歌眼里翻涌的墨色骇的退了一步,说出口的话也不利索了 笙歌没去管他被吓到却故作镇定的样子,一步步的靠近了低垂着头的小姑娘。制住人的两个男人对看了一眼,拽着小姑娘就准备跑。 笙歌似是早有所料,在男人想要拽小姑娘的一瞬间便快步上前,一脚踢在一男人伸出的手的腕骨上,然后伸手极快的拉起了小姑娘,一转身窝心一脚踹在了另一个想要拉小姑娘的男人身上。 两个男人砸倒在地,惨叫出声,周围的议论声陡然一静。 “回神了,别是吓傻了吧?” 小姑娘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惊变里回过神来,笙歌伸出爪子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然后回过神的小姑娘嘭的一声跪在了笙歌面前,劫后余生,感恩戴德 “谢谢哥哥救命之恩”话落又是糊了一脸的眼泪,又惊又喜。 围观的人被这陡然变故惊的住了嘴,这不是纨绔公子当街强抢民女么?怎么成了英雄救美? 刚才还叫嚣的三个男人见状不好,转身就准备逃跑。未等笙歌动作,人群里的沈千辞挑了挑眉,叫了一声“陵易” 然后黑衣的男人便从人堆里飞跃而出,如笙歌那般简单粗暴的将三人踹翻,直接将人踢到了笙歌面前。 小姑娘被吓的往笙歌后面一躲,笙歌伸出去准备摸摸小姑娘脑袋,表示安抚的手落了空。抬起了头眼神落在了从人群里走出来的沈千辞身上 陵易见自家公子走出来,自觉的退了回去,跟在了沈千辞的后面,收敛了一身的气势,俨然一个尽忠职守的的护卫形象 面前的男人发冠高束,身材修长。跟纳兰泽那种迷人帅气不同,男子五官精致深邃,组合到一起可以称得上惊艳,美到妖异。 笙歌看了眼,然后很是淡然的道了声谢,便挪开了视线。转过了身,朝着那个胆怯的小姑娘弯了腰,沈千辞分明看到,她自始至终都冷着的脸此刻柔和了线条 “不怕了,坏人已经被抓住了” 沈千辞看的有几分好笑,这个小公子分明是把人当做了小孩子哄,而且好像是她第一次那么做,脸上明明缓和的线条硬生生的的崩出了几分严肃,她说 “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小姑娘的眼泪又要落了下来,笙歌有些头疼还有些手足无措,虎着脸再次强调 “我保证,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 沈千辞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心情的走了过来,站到了小姑娘面前。 被狠摔到小姑娘面前的三人终于意识到,他们踢到了铁板。个个都乖巧安静的不得了,沈千辞冲着三人扬了扬下巴。 “小姑娘,你认识他们么?” “不认识” “胡说,你是我……”趴在地上的男人突然狡辩出声 “嗯?”沈千辞语气危险,他最讨厌说话时候被人打断了。男人识相的闭了嘴,沈千辞又挂上了一副和善笑意转向了小姑娘 “小孩子可不能说谎哦” “我没有说谎” 笙歌捏了捏小姑娘的手心,鼓励的笑了笑,小姑娘瞬间像是找到了靠山,从笙歌后面走了出来 “我没有说谎,他们三个我根本就不认识,我阿婆生病了,我到城里抓药,他们三个人突然冒出来就拉住我,这个男人,非得说我是他失心疯的闺女就要把我拉走” 小姑娘话落显然还有几分后怕,紧紧的拽着衣角。笙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没事了”小姑娘才放松了下来。 沈千辞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转身蹲在了三人面前,语气轻柔 “知道诱拐买卖妇女儿童,按照蜀国律法该怎么处置么?” “我们冤枉啊,分明是这小妮子说谎,公子明查啊” 事情已经败露,唯有死咬住这小妮子说谎,否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若是承认了,那不就是铁证如山的事情了么。 几个人到底脑子没坏,也打定了死也不承认的主意,料定了面前的人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可是偏偏他们倒霉,遇上了沈千辞! 第三十八章 凭我是沈千辞啊 沈千辞是谁? 京都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公子,脾性乖张难以捉摸。京都人人都想巴结,却也避之不及的人,做事全靠心情的人。 指望他能按常理出牌,呵,笑话! 男人话刚落,就听到面前蹲着的男子轻笑了一声,然后起身,似乎懒得跟他们废话,朝着刚才出手的黑衣男子示意了一番 “把人带去衙门,直接丢进大牢。” “公子,这……关多长时间?” “……唔”沈千辞似乎苦恼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出的话却是恶意满满“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什么时候放出来吧” 陵易闻言嘴角抽了抽,自己公子今日事明日忘,等他想起来,这几人怕是已经成了白骨,或者他根本就不会想起来这几个人来。 三个大男人听到大牢的时候终于慌了,以为他是什么京都的办案老爷,慌不择言 “你凭什么把我们关大牢?” “你这是以权谋私?” “昏官” 沈千辞直起了身子,勾起了唇角,妖异的长相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邪气起来 “凭什么?” 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沈千辞捂着嘴笑的肩膀都在抖,面前叫嚣的三人顿时觉得心都在抖。 叫嚣的声音小了下来。沈千辞笑够了才停了下来,转眼便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句话砸在了众人心上 “就凭我是沈千辞啊!” 男人的话嚣张却又理所当然,话落,没人敢出言反驳。 沈千辞这三个字,在京都这地方就像是行走的免死金牌。 沈千辞当朝国师沈良独子,又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在御前作乱,都能被网开一面饶恕的人。这种人物出手收拾一下他们这种小喽啰,当真是难得一见。说的不要脸一些,沈千辞能亲自收拾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是他们的福气呢。又哪管什么是非对错。 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后,面前三个男人顿时面如死灰,沈千辞此人最讨厌别人对他说谎。他们栽在他手里,基本是完了。 沈千辞一个眼神,陵易走上前来压起了三个男人往京都衙门送去。虽然外界传他家公子性格如何乖张恶劣,可是陵易却知道此番他们也只是帮忙把人送过去,至于办案定罪什么的,有罪罚无罪放。他家公子才不会以权压人呢。 就如公子所说,没必要为一些不属于自己烦恼的事情操碎心,累的自己个儿。 陵易压着人离开,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而这里站的人又是自己招惹不起的,连忙散了,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传言里不好相处的贵公子。 沈千辞看着找理由纷纷散开的人嗤了一声,转身便看到和小姑娘站到一起的笙歌。 笙歌将近一米七的个子,此刻穿着男装,虽然英气十足,可到底身高是硬伤,所以她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未及冠的冷漠少年。 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身不合身的衣服套在身上,看上去明显小的勒人。 笙歌没有理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耐心的弯腰站在小姑娘面前嘘寒问暖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春草” 小春草感念面前的哥哥救她一命,本来就是底层长大的孤儿,不大年纪偶然认识了同样乞讨的阿婆,于是一对半路祖孙便相依为命。 这世道一无所有的人反而无所畏惧。春草的自卑都是隐藏在骨头缝里,叫人探寻不到。所以除了刚开始她泪眼婆娑的求助外,在后来辩驳的时候她都口齿伶俐,思路清晰。 面前的两个哥哥救了她,是好人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大概是春草的灾难让笙歌突然回忆起小时候无助的样子,起了恻隐之心。笙歌难得柔和了语气,耐下心来逐句询问, “我没有家,我是个小乞丐,跟阿婆住在城外的破庙里” 春草说到这里语气低落了下去,连带着脑袋也低垂了下去,两只脚无意识的踩来踩去。 她在不安! “听你说你阿婆生病了,你抓药没有?” “没有,我钱不够,药庐的伙计不给我抓药” 说着说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以及对前路的迷茫一起涌上心头,小姑娘顿时眼泪又不要钱的流了下来。笙歌一瞬间束手无策。 老实讲,笙歌这人骨子里自负的很,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然而惰性导致了她的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所以若真的说起来,她最怕的东西可能让人大为惊讶,居然是眼泪! 对! 笙歌害怕会嘤嘤嘤的人,人家一哭她就会忍不住心软! 当然了,这个还得看颜值嘛。 毕竟梨花带雨的小可爱能让人心生怜爱,不忍心苛责。可是你若换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试试,她肯定会一百万分的忍心,最后还要凑上来狠踢两脚也说不定。 小姑娘一哭,笙歌就没了辙。手忙脚乱的帮人去擦眼泪,嘴上直念叨“你别哭啊” 沈千辞站在一旁看的有趣,最后却是一副被你打败了的无奈样,掏出了钱袋递到了春草面前 “这些够了么?”话落,钱袋在手上掂了掂。 “……够了”岂止是够买药,春草像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 “那就拿着啊” 沈千辞举了一会儿,见小姑娘还是那副呆呆楞楞的样子,眉宇间有了丝不耐。 沈家公子何时经历过这种强塞银子都没人要的窘迫?又何时做过这种多管闲事的好人? 春草一脸茫然,显然是被吓到了。笙歌有些无语 “你给的太多了,吓到她了” “……” 沈公子显然没想到多给钱还能吓到人,一时间也无语凝噎,随后打开了钱袋,拿了一锭较小的银子硬塞到小姑娘的手里,话是对着笙歌说的 “这下总行了吧” 小姑娘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然后在沈千辞头疼的时候离开了。 笙歌也准备离开 “等一下” “嗯?沈公子有事?” “喂,怎么着也是本公子帮了你,你不该谢谢我么。” “沈公子良善,不过你帮的是春草,并非我!若说感谢的话,春草刚刚也已经感谢过了” “……”想起刚刚小姑娘硬要给他磕头的样子,沈千辞被噎了一下。他也不是什么真的需要人感恩戴德的人,不过是看笙歌此人颇为入眼想要结交一番罢了。 “你是哪家的公子?” “我自己家的” “……” “公子没事,在下先告辞了” 沈千辞到底没理由把人留住,说起来也奇怪,沈公子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居然那么容易将人放走了。原因还就仅是因为没有理由留人?这种事情说出去当真是要吓死一票的人了。 沈千辞挑了挑眉,他想大概是因为欣赏吧! 欣赏“男人”的睿智无双,不卑不亢,以及看他时眼里的毫无波澜。毕竟巴结上他沈千辞那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除此之外,沈公子自然不会承认他是被笙歌虎着脸哄小姑娘的手足无措给乐到了 ………………………… 笙歌归府,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容安派来的人便半路截住了她 “殿下在前厅,请皇子妃过去” 笙歌闻言,脚步一顿便转了方向跟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引蛇出洞 皇子府正厅,纳兰泽坐在主位上。谢缙坐在下面,距离容安派人去找笙歌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茶也有些淡了 谢缙有些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被发冠拢了上去,精气神十足。 他到底是长辈,笙歌一个小辈让他等许久,他心里到底有几分不快。 “殿下,这皇子妃……”怎么还没来? “殿下唤臣妾来,所谓何事? ”谢缙的话被打断,随着声音,笙歌踏入了大殿,一身男装,干脆利索。 纳兰泽见她这一身蹙了眉头,可有外人在便忍下了想要追问的心思,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笑意,让她坐下 “当年本殿在宫中承蒙谢统领的关照,他于我亦师亦友,闻言说我觅的一位良妻,特来祝贺” 谢缙闻言也笑着起身作揖 “早就听闻殿下得一美妻,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话都是场面话,笙歌暗地里收到了纳兰泽的眼神,顿时端足了架子,矜持的回了一句“过奖” 场面有些冷,纳兰泽隐晦的看了一眼下方的老狐狸,然后对着笙歌便挂起了一副哀怨的样子 “你今日去哪了?怎么出去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陪你” “你今日……”不是有早朝么? 话还未落,余光里便看到谢缙打探的眼神,笙歌话到嘴边便转了弯,情况不明,笙歌也不好多说直接扔了两字“忘了” 够无情,也够理直气壮! 纳兰泽也顺着做出了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低低的答了一声“哦” 谢缙许是看出了这点尴尬,顿时笑着出声夸了笙歌几句便引着话题谈到了别处。 纳兰泽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与他谈论着,只是时不时的眼神总像是不经意的扫过笙歌,然后眼里的宠溺加委屈不加掩饰。 隐晦打量两人的谢缙发现了,微皱了下眉头,然而脸上依旧是长辈般的笑意,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知道谢缙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怎么能那么能说,纳兰泽只是浅浅的应付几句,他都能自己接了下去。 笙歌面色有些冷,实在是不知谢缙于他们是敌是友,谢缙几次偷偷打量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纳兰泽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看样子并没有笙歌的事情,叫她来似乎是为了让她走个过程。 “既然没事,我就先退下了” 思及此笙歌起身要走,纳兰泽非常好说话的就答应了下来,临了还亲自起身将人送到了门口,一副怕她碰着摔着的模样。笙歌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全程高贵冷艳的样子。 送走了笙歌,纳兰泽恢复了冷脸坐回了位子,谢缙欲言又止,纳兰泽顺着他就问出口 “谢统领有话便直说吧,你与本殿也算师徒一场,别见外” 嘴上说着别见外,可却一口一个谢统领,本殿。 谢缙也不知是没意会到他的疏离,还是武将出身过于粗心大意。方才还夸了几句笙歌,此时正主一走,便迫不及待的给人上眼药 “本想着殿下的良人应该是个贤良淑德的世家女子,唉,没想到造化弄人” “谢统领何出此言?” “唉,殿下对皇子妃的情义眼睛里都藏不住,可是老夫看那女娃并不是太过上心殿下” “她是本殿拜天地的结发之妻,谢大人还望慎言”纳兰泽语气成冰,俨然把生气摆在了脸上 “殿下,您是将来要登临大宝的人,怎么能将就了一个不知礼数的乡野之人” 谢缙说的痛心疾首,奈何纳兰泽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一扫袖,茶杯已经落地 “放肆。皇子妃是本殿爱的女人,怎容得你非议” “殿下息怒”男人诚惶诚恐,嘴上说着息怒,面上却没半分悔过的表情 “息怒息怒息怒!谢统领,你是看着本殿长大的长辈,是不是也如外面的人一般觉得本殿不配有所爱之人,才如此非议我的妻子。” 纳兰泽这通火发的有些无理取闹,但是谢缙却是被吓的跪了下来,连连辩驳到“下官绝无此意” 非议皇室,其罪当诛! 纳兰泽却是懒得再听他解释,直接唤了容安送客,甩袖走人。还想唤人的谢缙被容安拦下。 容安站到了谢缙面前颇为有礼,说的却是赶人的话 “谢大人,请” 谢缙憋了一肚子话,却只能吞回腹中,跟着容安后面出了大厅,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容公公,这殿下当真认了这乡野女子为妃?” “谢大人还请慎言” 容安似乎是忌惮什么,四处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谢大人,听奴才一句劝,你这话以后可万不要在殿下面前提了” “为什么?” “殿下啊,这是动了凡心了。可容不得别人说这皇子妃半句不好”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容安反问出口,随后又开口“谢大人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殿下死里逃生。皇子妃舍身相救,这不戳中了少年那颗情窦初开的心么” 容安看着谢缙笑的温和,谢缙却无暇顾及 “……多谢容公公提点” “好说” 容安站在门口,笑着把人送上了马车。看着离去的马车眼里有一丝狠厉闪过,良久归于平静。 有些人仗着一点情分存在就越发的得寸进尺了。 ……………… “你打算做什么?” 禀退了下人,笙歌早已经换回了女装。纳兰泽坐在她面前想起自己的主意突然笑了 “演戏” 笙歌不明所以,看他故弄玄虚的样子有些嫌弃“直说吧” 纳兰泽端正了态度,言简意赅“京都现在暗潮汹涌,我们演一出色令智昏的戏。” “……”有些不忍直视,可到底是自己挑的夫君,笙歌顺着问了句“要我怎么做?” 笙歌没问他如何打算,倒是问他自己要如何做,纳兰泽心里满意了几分。 这才对么,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男人抗的 “你在风云寨如何,便如何” “嗯?” 笙歌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他说出了那么一句话。这人还未进京时便一直强调她知礼数,顾大局。怎么此时直接让她放飞自我了? 要知道在风云寨里她可是说一不二,看不顺眼便直接上拳头的人。她若是真如风云寨里那般性子,在这皇城脚下那不得得罪多少人。 这纳兰泽确定不是说的反话?莫不是挖坑给她跳,鼓励自己把自己作死? 似有所感,纳兰泽对上她狐疑的眼神,笑的像只狐狸 “你觉得一个嚣张野蛮皇子妃配一个霸道沉迷美色不思进取的皇子如何?” “无聊” “……我跟你讲的是正事” “我跟你讲的是事实” “……” 纳兰泽脸上的轻松退了下去,徒留满脸的疲惫 “今日下朝回府途中,我遇上了行刺的” “老皇帝的人?” “应该不是,我们刚刚回京,行事高调。京中多猜测老皇帝无子是自己动手弄死的,老皇帝这个时候能敞开宫门迎我们回京,想来除了形势所迫外,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想破了这个弑子传言。在这个关头,老皇帝不会急于一时,前功尽弃的” “那……是另外的势力?” 本来想问是不是老皇帝买凶杀人,可转念一想,不管这些人是谁指使的,可若是纳兰泽遇害,这个锅总会落到老皇帝身上,这么一想但是想的通了 “嗯” “……” 笙歌沉默了一下,本以为纳兰泽是独留的皇室血脉,没有皇子夺嫡的黑暗,唯一要对付的便是那痴迷权势的帝王,可哪曾想这冒出个不知名的势力 “你要怎么做?”似乎想到刚刚纳兰泽的提议,笙歌试探的问了一句“蛰伏?” “非也”纳兰泽直起了身子,带着点小得意“咱们这叫引蛇出洞” “怎么说?” 第四十章 好戏开场 “非也”纳兰泽直起了身子,带着点小得意“咱们这叫引蛇出洞” “怎么说?” 纳兰泽勾了勾唇,区起一指蘸了下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圈 “刺杀一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若非我留了一个心眼。怕是真的要被骗了过去,首先针对上老皇帝” 看笙歌有些不明的模样,纳兰泽顿了下开口解释道。 “我们虽然与老皇帝势不两立,可到底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谐,这势力来历不明,我们鹬蚌相争,那幕后之人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桌上的水渍未干,纳兰泽指尖一动又是一个圈,圈中圈。 笙歌看着这样子有些明了,也学着纳兰泽的样子蘸了水,就这纳兰泽的图从中横切一刀,利索的从圆中穿过,一箭双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纳兰泽抚掌“没错” “可是演那么一出戏,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你的价值啊” “如此甚好” 纳兰泽屈指敲了敲桌面“老皇帝身子可不像明面上那般硬朗,蜀国历来没有禅位的传统。若是皇帝本身无子,或许可以开通一下历朝历代的传统。可是如今有了我这么一个碍眼的存在,暗里的人迟早会跟我们对上。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们始终处于被动地位。我们暂且就在这关头避其锋芒,把自己摘出来。” “所以说到底演这出戏是为了自请出局?” “嗯哼!” 笙歌看着纳兰泽有几分惊讶,纳兰泽的意思她大概能隐约猜出来。 赵国无罪,怀璧其罪。 老皇帝身体形同枯木,而纳兰泽又是纳兰皇室唯一的皇子,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想到这里笙歌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个国家百姓骨子里的偏见。 哪怕是纳兰家的帝王昏庸,导致四方民不聊生,可是遇到皇室继承的问题,他们永远会拥护皇室血统的人。 也就是说,假若老皇帝下马,外姓人要当政,那么百姓就是首先反对的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之力,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很忌惮。这也就导致了作为纳兰皇室唯一皇子的纳兰泽,回京以来便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上。 此时若是以无能的形象出现的话…… 暗地里的人若是真的信了纳兰泽无能不思进取,翻不起浪来,争权的矛头便不会指向他,或者就算对他有敌意,可是绝大多数精力也不会放到纳兰泽身上。也就是说,在这场夺权中,纳兰泽无能的形象一旦树立起来并被人信任的话,他就算是会死也会被放在最后。 因为无能所以不被人忌惮! 当然了如果再想的大胆一点,若是背后之人夺位后忌惮天下百姓的构陷,那么掌权就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中扶持傀儡帝王便是常用的手段。 而当今天子唯有一子,无能却血统纯正,想来是最好的棋子。 天下之人皆一样,越是有权有势有地位的人,也就越爱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例如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声。 笙歌他们本来就势微言轻,本来就经不住这多方势力的冲击。此时蛰伏,既能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露出马脚,也能休养生息,实在是一条不错的妙计。 笙歌能预测到此出戏若是成功的话,那么他们被架到火上炙烤的处境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纳兰泽想的办法虽然不够果断干脆,可归根结底是他们的势力不足。 资本不够,想要雷厉风行的做事都没有足够的底气。 “话虽如此,可是你就不怕预测失误,把自己赔进去” 不是笙歌打击纳兰泽,这能参与夺位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一样的人精,纳兰泽这番冒险若是被人看出来了,很有可能沦为他人的棋子 “这个我自有打算” 纳兰泽对于失败后的结局自然预料的十分清楚,无非是要么与帝位无缘,要么就是成为他人手中傀儡 对于这种结果,纳兰泽表示还能接受。他本就是顾及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妻室并非孤家寡人,做事的时候下意识的留一线,如此,就算以后落败了,他们至少有一线生机不是。 这个想法纳兰泽并没有开口对笙歌言明。男人可以去奋不顾身的争夺权势,可是事情败落后至少得为自己女人谋条后路。这是容安曾经教他的责任与担当。 此时的笙歌也算不上纳兰泽的软肋,可是纳兰泽却早已经把她当做自己人,下意识护在自己羽翼下。 争夺帝王之位的男人,无心无情才能杀伐果断,人挡杀人,佛挡诛佛。纳兰泽的这份独属于少年人的责任感,虽然温暖,可也不合时宜。 笙歌听他一句自有打算倒是没说什么,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领域。纳兰泽不与她讲,她也不会去私自探求什么。不过想起纳兰泽所说的,嚣张野蛮皇子妃和无能霸道皇子的组合,嘴角抑制不住的抽了一下 “所以说咱们出演的人设就是……野蛮粗俗皇子妃和……无能霸道皇子?” 话出口,念出那几个形容词时候,笙歌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这似曾相识的狗血人设啊,真是阴魂不散。 前面提到笙歌是武侠小说的脑残粉,如果说她萌杀伐果断正义凌然的侠士之风,那么对于书架上总是悄然出现的狗血玛丽苏故事便是深恶痛绝。 纳兰泽见她脸色有些不对,暗自品了一下这两个人设觉得并无不妥,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对啊” 想了一下似乎是怕笙歌理解不了,纳兰泽又开口说道 “老皇帝巴不得我们自己把自己玩死,我们越嚣张无脑,得罪的人越多,老皇帝对我们的戒备就会越松。你尽管往死了作,这种得罪人自断前程的做法,老皇帝乐见其成。所以他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袒护” “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你就不怕我把所有人得罪光了,你当真孤立无援?” 笙歌挑了挑眉,往死了作的做法说起来脑残,可论得罪人什么的却是立竿见影。纳兰泽既然要登位,那势必少不了暗地里百官的支持,如此做当真是极为不妥的 这次终于轮到纳兰泽斜眼瞥笙歌了,扬了声音“古人有一计,叫暗度陈仓” “……”接到纳兰泽高傲鄙视眼神的笙歌眼皮子跳了跳,这人严肃的样子果真是骗人的,这么幼稚的举动当真让人哭笑不得。还夺权呢,骨子里整个一口嫌体正直的傲娇少年。 笙歌掸了掸广袖,也不知道为何高门贵族会喜欢这种既繁琐又不方便的衣物,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笙歌伸出一只手来 “既如此,那么就好戏开场吧。”说着还坏心思的补了一句“你可是臣妾的霸道夫君,可一定要护住为妻啊” 纳兰泽被她一声霸道夫君叫的呛了一下,面色有些绯红,却硬生生的摆出了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也学她一样举起手来 “那是自然” 两掌相击,两人相视一笑,好戏即将开场! 第四十一章 阉人容安 皇子府,书房里。 纳兰泽坐在书案前作画,容安站在一旁伺候。 两人虽是主仆,可若是没了外人那便是良师益友。容安虽然被称一句皇子府老人,可到底本人也才二十几岁的样子,又因为是宦官,所以长得要比同龄人更加年轻。 唇红齿白,样貌清秀,玉一般的人。 又因为在冷宫中为了教导年幼的纳兰泽,借由自己御书房当值小太监的身份四处偷学,也算是饱读诗书,多才多艺。 都说读过的书都留在了气质里,容安此人便是如此,温和睿智。 此时没了外人,主仆两也不需要伪装。 容安此时恭敬有礼却并不卑廉的样子实在是很难让人联想到此人是个没有根的宦官。 容安磨墨,纳兰泽作画。 书房里熏香袅袅,让人安定 “谢缙那边怎么样?” “老匹夫圆滑,对殿下你宠皇子妃的消息半信半疑” “呵,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我若是没点行动的话,还当真忽悠他不得” “谢缙此人不得主家庇佑,殿下又何须如此防备?” 闻言纳兰泽笑了下,手中动作都没有停顿“当年的事情让他在谢家立了功,风光一时。可是时隔多年,谢家又不是什么长情的家族,谢缙的风光也就昙花一现。谢缙尝过为家族效忠的甜头,还会再来的” “……奴才愚钝” “没事,你是贫家子,自然不了解世家风光背后的龌龊。谢缙隶属谢家旁支,谢家子弟虽多且有为,但是主家霸道自私,万万容不得这百花齐放争夺了主家的光辉,便暗自打压一些年轻的谢家子弟。谢缙此人也是被打压的其中之一。这些人最大的执念便是受到家族认可重用。冷宫一事他立了功被谢家主家大肆夸赞了一番。他此次入我皇子府想来是谢家主家的授意,为了打探笙歌的身份好拿捏我。” 说到此纳兰泽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开口“这种在主家面前表现的机会他倒是抓的挺快” “他竟然背叛殿下背叛的如此彻底” 纳兰泽抬手打断了容安的话,提笔点墨 “并非背叛,不过道不同,各有所求罢了” 说到此纳兰泽倒是想到了与谢缙那一段稀里糊涂的师徒缘分,笑了下 “冷宫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了,毕竟我一身自保的武艺的确是他教的,到底师徒一场,只要不太过分便由着他去吧” 是站着做人,还是跪着做狗。那都是个人选择,他们无权干涉。 “……” 容安没有答话,心里有些堵,纳兰泽所说的一切他其实在纳兰泽之前便知道了,甚至其中内情知道的远比纳兰泽还要多。 他以为谢缙的背叛是纳兰泽心里过不去的坎,想来不会再提,可是没想到纳兰泽查清了所有故事的原委,还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来。容安既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小泽他需要成长 唯叹一句物是人非。 主仆二人一时间也没在说话。 容安磨着墨,看着纳兰泽笔锋回转,思绪渐渐飘远。 容安比纳兰泽仅仅大着五岁,他八岁时候正值饥荒,为了一口吃的被家里父母卖了,然后辗转人手,最后被一块糕点骗进了宫,净了身,成了太监。 那个时候虽然不知道太监二字代表什么,可却隐约觉得并不是什么好词。不过容安很庆幸,皇宫啊!有东西吃的地方。 所以想来不管太监有什么深意,可以相比于生存来说,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么?没有! 容安见过饥荒年里卖儿卖女。 观音土是什么?在饿极了的人眼里,那就是救命的东西。更别说一块糕点了价比千金,他被骗净身入宫,当时只觉得走运。 饥荒年里有什么?大概有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灰暗。生存实在是太难了! 入了宫的小少年抱着一个努力活下去的信念战战兢兢的活着。每天都在重复,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 直到后来被后宫宫妃争宠下药牵连,宫妃背景强大,仅被降了级。可怜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全部遭了殃 宫妃心有怒意,便发泄到他们身上。容安被打了三十板子后被随意扔去看管冷宫。 那时候,容安年仅九岁。 然后他便在冷宫遇上了纳兰泽。 四岁的纳兰泽勉强能走路,纳兰泽的母妃是曾经御前的洒扫宫女,很狗血的一次帝王酒醉。 一夜底足缠绵,天明时却被踹下了龙榻。 纳兰胤骨子里自负至极,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睡了个身份低贱的宫女。可能顾及到底是自己的女人。纳兰胤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绝情的人,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厚仁慈,本来准备下令当场斩杀的决定转了一圈,最后理所当然的将人发落冷宫。 纳兰泽的母亲在这里孕育了他,再到把他生下。 冷宫里多的是再也翻不了身的人。有的人疯了,有的人顿悟了。 所有人对这里避之不及反而让这里成为了皇宫里唯一的一块祥和之地。 纳兰泽在诸多照拂下出生,可是早已经坏了身子的女人却断了气,一床草席裹身被扔到了乱葬岗里。 纳兰泽靠着冷宫里的后妃和年纪大了的宫女太监照拂慢慢长大。 容安被打了三十板子,一身血污,去了半条命,下了刑台便被扔到了冷宫里让他自生自灭。 年老的太监不知从哪里摘来了几叶杂草给容安捣碎了敷上,说是有止血的功效。奇迹般的,容安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硬是挺了过来。 老太监看管冷宫,与世隔绝,最终在一个寒冬里悄无声息的去了。容安对着他的遗体磕了头,唤了声师父,然后接了他的班,也接手了当时年仅五岁的纳兰泽。 泽一字,是老太监仅会写的字中寓意最为好的。 物竞天择! 此择非彼泽,但却是同音。老太监不知道,只觉得这个字好,这句话好便给纳兰泽取了名。彼时他唤小泽。 容安不会带娃,他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知道有出息的人要读书识字,于是他经常偷偷溜出冷宫去找人学识字。 学不是白学,得要黄白之物。容安没有,那就得帮人做事。 帮人洗衣,帮人送东西,帮人穿针引线,帮人分辨药材……做的多了,容安也学了不少本领。 教会纳兰泽识字,但是其他东西却不能教他。纳兰泽是贵人,不能学伺候人的东西,他得学治国之策。然后容安便转向了御书房。 人都有惰性,容安自请帮忙洒扫。御书房的小太监虽然害怕却到底侥幸心理占据上风,容安进了御书房。他挤着时间看书,然后回去讲给纳兰泽听。 长久下来风平浪静,御书房的小太监也放松了下来。指使容安起来毫不留情,容安便开始偷偷的带书回去给纳兰泽看,今日借明日还。 皇帝的御书房的书籍很多,没有人发现。 纳兰泽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容安教什么他学什么。容安带了书回来让他看,他便翻开了书仔细研读。久而久之,纳兰泽便看了很多书。 教导为人,教导为君。 谢缙第一次见到纳兰泽的时候,他被一群太监围在了中间,青色的衣衫黏了雨后的土。纳兰泽被推了一把,撞到了墙上。几个太监大笑着,污言秽语就那么砸向不大的少年。 “小泽子,容安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就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好处?别是被人伺候的舒服了才那么心甘情愿吧” 话音落,众人哄笑出声。 本来被撞的踉跄的少年闻言,眼里的怒气都要喷了出来,提起了拳头便不管不顾的砸向了出言羞辱的太监。 “我不准你那么说容安” “哎呦喂,你这臭小子居然敢还手!” 意料之外的拳头猝不及防的砸了过来,临近的太监还来不及挡便被打的一踉跄,跌坐在地。指着纳兰泽一顿咬牙切齿 “给我把他拉住喽,好小子,我今天就得让你知道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话落,任由纳兰泽如何拼命挣扎,可一拳到底难敌四手。几个太监七手八脚的制住了纳兰泽,他整个人便被压到了地上。 彼时刚下过雨,这又是荒废的冷宫宫墙。纳兰泽的脸被按到了泥里,动弹不得。 被打的太监见此笑的得意万分,也顾不得脸上的痛,爬起身来走到了纳兰泽面前蹲下。 总是翘兰花指的手滑过了纳兰泽的一边脸,像是冰冷的蛇。纳兰泽在使劲挣扎。 “放开我!” 毫无作用,少年眼里怒意掩盖了惊慌。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少年 第四十二章 面目初露 “这多好的样貌啊,难怪容安要把你护的死死的” 冰冷的手在脸上打转,太监眼里有的贪婪兴奋不加掩饰。 “容安那闷葫芦有什么能给你的,小泽啊,你就跟了我们多好。我们哥几个定会好好疼你的” 深宫里什么腌臜事情没有,太监玩弄一个低贱的少年丝毫不奇怪的。 “呸,你做梦” 容安曾教导他,君子端方。 这是纳兰泽第一次撕破了表面的端方雅正。泄露了狼狈,也露出了獠牙。 深宫里的人,每一个都会为了生存学会了伪装,包括那时候不大的纳兰泽。 容安面前,他收敛了所有黑暗,容安怎么教他,他就怎么做。可这不代表他温柔无害。 纳兰泽被压着抬起了头,听到太监这番话,便啐了一口,要流进嘴里的泥被吐了出来,糊了那太监一脸。 “你,你……”那太监睁着眼有些难以置信,气急了连说了几个你,最后反手一巴掌甩在了纳兰泽脸上。“你个贱种,给脸不要脸,给我往死了打” 看到这里,大概也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深宫里的黑暗,谢缙也见过不少。但是在这个地方生存的人,明哲保身的道理像是无师自通,每个人都保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漠然。 谢缙也如此,他不想多管闲事,领着巡逻的人就要走。可接下来少年的举动让他停住了脚步。 “哎呦呦,我的手,我的手被咬断了”一个太监捧着一只献血淋漓的手哭天喊地。 其他的太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纳兰泽甩开了控制自己的人,一嘴的血。恶魔一样笑着将那根小指吐到了一旁,啐了满嘴的血,颇为不屑。 “一群渣滓” 他一抬眸便对上了谢缙的眼神,轻笑了一声,对他身上的侍卫服视而不见。 “戏看够了么?” “……” 原来他早就看到了他。 侍卫的职责是什么,守卫皇宫安全,禁止一些私底下的乱斗。他分明把这一切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少年时候的纳兰泽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这个地方的墙太高了,外面的光透不进来。这里的人就像生活在阴暗里的老鼠,冷漠自私也事不关己。 “呵” 纳兰泽轻笑了一声不再看他,朝着其中一个太监走去。 这群太监在纳兰泽冲谢缙打招呼时才终于发现了这群巡逻的侍卫,一身盔甲,面无表情,着实唬人。 一群人显然没想到他们做这些事被人看了去,个个老老实实的站着,就连断了手指的那个太监的痛呼也轻了不少。 太监就是人下人,与狗别无二致的奴才。 太监没有人权。 纳兰泽的拳头在这种情况下,来的猝不及防。一太监“哎呦”一声便被打倒在地,牙崩了一颗,满嘴的血。 看清打人的人,就要开骂。临近的人隐晦的踢了踢他,才将人从愤怒里拉了回来。 他们怕谢缙一群人,可是纳兰泽不怕。 他不打死人,他只是给他们点教训。侍卫可以多管闲事,可是侍卫也同样是给人当奴才的。 明哲保身,人人都懂。 纳兰泽回头朝着谢缙嗤了一声,少年的恶意一来,就算是对着比自己强很多的人,也忍不住去挑衅,去惹怒。 纳兰泽转过身去钳住了掉了牙的那个太监,笑的温柔 “容安这两个字,你当真不该提,更不该出言侮辱” 他的衣服浸了水,沾了一身泥,连带着也染了一身的寒意。血糊了一脸,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实在是像极了修罗。 太监陡然看到他咧开嘴一笑,顿时就吓尿了裤子。露了风的嘴里直喊饶命。 纳兰泽低头笑了下,突然提起拳头又要砸了下去,显然是想直接打碎那人的脑袋。 “放手!”拳头行至一半突然被止住,纳兰泽抬头看着拉住他的人,龇了龇牙一脸狠厉“别多管闲事。” “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 “……” 场面有些僵持,纳兰泽盯着谢缙眯了眯眼突然甩开了他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下,突然当着谢缙的面一脚踢在那太监身上。 道“那就听大人的,留你一命”恶意缓了语气吐出了五个字“咱们慢慢玩” 话落,少年嚣张的转身离开。 纳兰泽其实是动了杀意的,这些人背后编排他和容安说的有多污秽他都知道。 说他纳兰泽如何他无所谓,反正人一辈子谁还没有被戳过脊梁骨啊,权当放屁处理。可是容安是他生活里唯一的一束光,他的亲人,他愿意舍命相护的人,岂容这群渣滓编排。 差一点,他就杀人了! 纳兰泽隐在袖子里的手有些抖,若是他真的杀人了,容安势必会受到牵连,这种祸他闯不起。 谢缙的突然插手让他突然惊醒,他并不是毫无牵挂,他不能杀人,他还有容安。 那些人最后如何了,纳兰泽不清楚。只是自那以后便没有在冷宫里见过他们,这真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可是纳兰泽笑不出来。 因为冷宫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男人又一次走进了这座冷宫,容安惶恐的迎了上去,纳兰泽拿书的手紧了紧,眼神有些冷。 “谢大人突然造访,有何吩咐?” 十五岁的容安已经能圆滑的游走在各宫之中,面对谢缙的突然造访虽然惊讶,可也礼数周全。 “路过,进来看看” 冷宫虽然大,但到底是冷宫。没有多余摆件饰物,显得十分空旷 谢缙一眼就看到端坐在窗前拿着书的少年。不复打架时候狼崽子一样的凶狠暴戾,他现在看上去温和无害。 “这孩子是……”欲言又止,就像是他们从没有见过 容安转身看了眼容安,然后笑着解释“一个犯了事被丢到冷宫的小太监罢了” 的确,纳兰泽年岁不大,又瘦弱,此时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冷宫里每天都会被一些犯事的太监宫女过来,况且谢缙此时也只是个外人,如此解释也没有什么奇怪。 谢缙点了点头,在屋里转了一圈叮嘱了一句“马上入夏了,有空把窗户糊一下”然后施施然的离开了。 容安不明所以,看了眼窗户随后笑了笑,的确该糊窗了,不然夏季一来蚊子可不少。 “我出去一下”纳兰泽放下了书就往外跑 容安看他慌张的样子连忙问了一句“上哪去?” 纳兰泽抱着肚子,摇了摇手中的草纸应了一声“茅房” 容安看着他消失在门口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该好好的教导一下小泽,君子当稳沉持重。 谢缙巡逻了一圈正准备离开,转角处突然有个人影扑了过来,谢缙转了个身躲了开来,下意识的拔出了剑 “呵,谢大人这是要杀了我” 剑指着纳兰泽的喉间,再近半寸,纳兰泽定血溅当场。 没想到是纳兰泽,听他讥讽出声,谢缙收回了剑。 “以为是刺客,下意识的拔剑罢了。” 呵,这不就是在指责他行事鲁莽么。纳兰泽心里腹诽,可却没说什么?他找他是有其他的事情。 “你究竟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关注起他跟容安来。 后面的话纳兰泽没有说出口,可却意思明显。在这宫中最好把自己活成透明的才最安全。若是被人特别关注了,那么就该小心了。 谢缙对他们没有表现出恶意,可是纳兰泽依旧不安,容安虽然学了很多东西。但是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虽然他也同样弱鸡,可是他会拼命保护好容安的 谢缙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问的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怀疑他别有居心,警惕心还是挺高的嘛。 谢缙心里赞赏,面上却不动声色 “例行公事” “呵”骗鬼呢吧,冷宫里人少杂乱,虽然有侍卫巡逻,可到底谁也不会突然无缘无故的送温暖。“谢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目的直说罢了,猜来猜去的实在是恼人的很” 彼时少年褪下了在容安面前的温顺端方,满身的刺,像一只桀骜不驯的狼崽子,连带笑容里都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只为了吓退不小心踏入领地的外来者。是的,谢缙这突如其来的造访者在纳兰泽眼里可不就是不怀好意么。 第四十三章 我们到底是个外人 谢缙看着面前像极了小狼一样的少年,也的确没想到他携带恶意,直接开门见山。 谢缙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 像,太像了。 纳兰泽与他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像极了 同样的满身是刺,同样嚣张霸道,就是不知道最后是不是同样的平淡无奇。 “……”纳兰泽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停变换的面色,他有些不耐,就要甩脸的时候,谢缙突然笑了,说了句与他问题毫不相干的话题 “臭小子,我教你习武吧” “我……”不要! 纳兰泽想要开口的拒绝在听清楚内容时卡在了脖子里 他想学武!很想很想! 可能是形势所迫,纳兰泽想要学一招半式的想法一直存在。因为容安不在时候,他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 容安教了他很多东西,可是那都是存在脑子里的东西,纳兰泽虽然被容安小心护着,可容安也只是个奴才,不能时时顾及他。 他见过深宫里的黑暗,受过宫人的拳打脚踢。无力是什么感受,大概是被人按住,把脸踩到地上,心里怒火滔天可却要陪着笑意。 容安教会了他为人之道,为君之道。 可暗地里的黑暗却让他自学生存之道 纳兰泽深知,有些事情并不是靠脑子就能改变的,有的时候得靠拳头。 “你有什么目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缙自然知道自己这番行为怪异,也没在意少年严肃的表情。自纳兰泽亲自截住了话这一举动上,谢缙便知道他对于习武并不是毫无兴趣。思索了一下,谢缙开口:“给我养老如何?” 闻言,纳兰泽奇怪的看他,实在搞不懂这么一个人为何需要他一个外人来养老。不过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纳兰泽再次确认了一下谢缙的表情:很认真,不是玩笑。 “好!” 自此起,纳兰泽开始了冷宫习武的日常。容安知道他学武的时候很高兴,跟御膳房那边塞了银子,要了一桌酒菜说是要好好谢谢教导他的人谢缙。 中秋佳节,三人就待在冷宫里过了一晚。 那时候,谢缙也不过而立之年,带着十五岁的容安,还有十岁的纳兰泽,也过了好一阵潇洒快活的日子 后来纳兰泽也问过谢缙,为什么教他习武?彼时,喝醉的谢缙抱着酒壶乐呵呵的傻笑,他说 “小泽啊,你真的是像极了我,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没说到底哪里像,醉了的人只机械的重复着一句“太像了”,却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谢缙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他的故事谁也不知道,他不开口,容安跟纳兰泽也不好多问。 不同龄的三个人在这冷宫一待便是四年,与世无争,岁月独自静好。 纳兰泽的身份不是什么隐秘的存在,只要有人用心去查。 届时淑妃一身华丽的宫装踏入这破败却有些温馨的冷宫时,容安像是早有预料,松了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纳兰泽知道自己的身份么?知道。容安从不避讳他的身世。他那时才十岁,方才接手年仅五岁的小纳兰泽。 给他取名的老太监病重,留了容安服侍在身旁,弥留之际紧紧拽着容安的手,告诉他:因果轮回,当心怀感恩,莫要为恶。 老太监心疼容安,这个一直挣扎在黑暗里的孩子。可佛说因果轮回,他到底是害怕容安小小年纪守不住本心,一念为恶。 容安抿了抿唇最终吐出了一个“好”字 老太监撒手人寰,年仅五岁的纳兰泽哭的很凶,他唯一的亲人也没了。 容安蹲在他面前温柔的给他擦干净了满脸的泪安慰道“你还有我” 后来纳兰泽也如每个孤儿一般问了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容安愣了一下摸着他的脑袋,便跟他讲他的母亲是如何期待他的到来。那些故事里讲的事情容安没有见过,故事都是听来的。 纳兰泽知道自己并不是让人讨厌的孩子,便开心想要听更多关于他母亲的故事,还有很少出现的,他的父亲的故事。 容安不会编故事,纳兰泽缠的紧。索性早晚都会听说到的事情,都跟纳兰泽讲了一遍。 纳兰泽听红了眼,他抱着容安直哭,他说“我讨厌这个父亲” 讨厌不作假,纳兰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假。纸包不住火,老皇帝已经年老却一直无子。纳兰泽皇室独子的身份便被有心人曝光了出来。 这一天迟早会来,容安与纳兰泽早有所料,只是没想到会在淑妃后面看到了一身甲衣的谢缙。 淑妃说“我身后整个谢氏家族都可以成为你的所用” 谢氏,京都第一世家。 世家里权势第一,钱财第一,就连人数都是第一。谢家旁支众多,联姻遍布京都各大世家,其中关系盘枝错节,剪不断,理乱。 这样一个家族作为后盾似乎是一件让人无法拒绝的交易,而这场交易代价则是尊淑妃为母。 谢家如何打算纳兰泽心如明镜,为的是从龙之功,为的是太后之位,为的是皇亲国戚。 纳兰泽笑了笑,目光越过淑妃,落在那个意料之外的人身上,他说“这也是您所希望的么?” 谢缙显然没想到纳兰泽会开口问他,抿了抿唇,最终点了下头。 淑妃,谢家主家嫡出女,唤谢荧霜。 纳兰泽终是应了淑妃,行了大礼,唤了句母妃。之后谢家大张旗鼓的把消息散了出去,纳兰胤越是上了年纪,越是痴迷寻求长生。待他回过神来想要处置纳兰泽这个落网之鱼的时候,纳兰泽已经被天下人所皆知。 不得已,纳兰胤下旨证实了纳兰泽的身份。 纳兰皇室唯一血脉,纳兰泽! …… 纳兰泽已经搬离了冷宫,冷宫也恢复了它原本该有的萧条。可是谢缙喜欢来这里,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谢缙显然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容安。此时的容安一身锦衣加身,气度已是不凡。 相视沉默良久,容安错开了谢缙,蹲到了冷宫里已经秃了枝的梅树下挖出了两坛酒。 两人对坐,容安拍开了一坛酒,拿来了碗满上。顿时酒香四溢,谢缙见此调侃了一句 “我竟是不知道你在此埋了如此好酒” “小泽年幼时身子不好,易染风寒。宫里求医问药难,索性就给他喝几口酒,拿被子捂上一整晚发汗。这酒,这么一来二去的便攒下了” 谢缙对此笑了笑,端起酒碗就喝了下去,末了还砸吧一下嘴,叹了一句“好酒” 容安坐在他对面,看他这幅姿态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曝光小泽,为什么背叛他们? 谢缙倒酒的动作一滞,随后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以为你不会问” “小泽很难过” “我知道” “……”沉默了一下,容安端起了年前的酒灌了下去,开口有道“我们到底是个外人” 这句话讽刺而悲凉,从一直来都温润如玉的容安口中说出来,刺的谢缙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这是谢缙认识容安以来,第一次见他失态,谢缙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第四十四章 谢缙醉酒 一时无话,唯有倒酒的声音。 良久之后,酒壶里的酒已经见了底。除去容安面前刚开始倒出的一碗酒,其余的酒全进了谢缙的肚子里,谢缙醉了。 醉酒的人都是有心事的人,醉酒后流泪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谢缙趴到石桌上面,抱着酒壶,打了个酒嗝。然后冷不丁的开口 “他看不见我,一直都看不见我” 谢缙说的嘲讽悲凉,容安仔细的听着,没有打断他 “我做了那么多,他为什么就看不到我?” 谢缙说了一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然后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他让我习武,我就习武。让我巴结主家的人,我就去给主家的公子小姐当狗。父业子成,他得不到家族的重用,便要我努力效忠谢家,得主家一句夸赞” “他死了,死的真好!死不瞑目,但是他就是不放过我,临死都要抓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得到主家赏识重用。呵,他也不想想,谢家多大啊,谢家人多多啊,一个旁支无名之辈要出头,要被主家注意到,多难啊” 谢缙满身的酒气,像是说什么好笑的笑话,边说边笑,说着说着从桌上爬起了身,提着酒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谢缙猛然间撑着桌子探身凑到容安面前,双眼通红 “他这一辈子都想要为主家效劳,可是主家完全都不知道这个人,你说可不可笑。他像一个笑话,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容安被他满嘴酒气熏的皱起了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谢缙已经退了回去。 “他是个父亲,但是他不配爹这个称呼。他不知道我讨厌舞枪弄棒,他也不知道主家的那些小姐公子光鲜亮丽的后面手段多么阴毒,他更加不知道我讨厌谢家,我恨他” 说到这里,谢缙突然安静了下来,抱着酒壶轻轻的趴回了桌子,脸埋到了臂弯里。容安听的分明,他声音里多了一丝哽咽 “他死了,只留下折磨着我的,他的愿望。连让我恨他的机会都没了。” 末了,他又笑着总结了一句“我谢缙这辈子就是个笑话”,之后安静了下来 谢缙醉的不清,不惑之年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容安静静的坐着,他没有在人酒醉后打探消息的爱好。 坐了一会儿,容安准备走人。 纳兰泽从冷宫搬离不久,并没有带走所有东西,冷宫里的榻上还放着棉被。容安将人扶到屋里安置躺下。 冷宫一般不会有人来,放谢缙在这里躺着也用不到担心被人发现,待谢缙酒醒后,他也会自行离去。 容安行至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微不可闻的“对不起” 容安顿住了脚,没转身。床上的人闭着眼,没再说话,屋里有些安静。良久之后,容安微叹了一声 “小泽也曾叫你一声师父”你实在不该为了你的执念,把小泽推出去成全你,成全谢家。 后面的话容安没有说出口,人都是自私的,他也的确不能要求谢缙对他们做什么承诺。谢缙有谢缙的执念,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原则。谢缙既然选择站在淑妃后面,那么他们之间也多说无益。 小泽需要人扶持,谢家也的确是很好的选择。可是谢缙主动将小泽的身份告诉了淑妃,带淑妃直接闯进了这里,威逼利诱让小泽妥协。就为了得主家一次刮目相看,这件事怎么着都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 拔了疼,不拔也疼。 容安走了,躺在榻上的谢缙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 谢缙醉了?可又像是没醉,浑浑噩噩,迷迷茫茫。 容安回了纳兰泽此时的住处。 纳兰胤虽然恼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可到底表面功夫做的不错,赐了一个宫殿下来,院子里也有了人气,扫扫洗洗,纳兰泽总算有点皇子的待遇了。 “殿下”容安行了一礼,纳兰泽见此就要上前一步扶他,容安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恭敬开口“使不得,殿下,尊卑有别。” 纳兰泽看了眼殿内的宫女太监,颇有些烦躁的甩了甩手,“都给我下去” 殿门被关,纳兰泽亲自扶起了容安。 这该死的尊卑有别! 他心中多有不快,拉着容安严肃强调“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尊卑之别。” 说到此突然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他心中虽觉得要免去容安所有不必要的礼数,可是这是等级森严的皇宫,他若是真的那样做了,到时候容安可能就危险了。 思及此,着实让人烦躁。纳兰泽气闷甩袖坐了回去,端起桌子上的茶就喝了下去。 “殿下,这茶都凉了” “在冷宫里什么没喝过,区区凉了的茶。不必在意”话落,似乎被容安话里的某个词蛰了一下,纳兰泽又开口道“这里没了外人,以前怎么相处,现在也不变” 殿下二字,当真是讽刺。 因为这两个字,叫了四年的师父转身跟别的女人曝光了他。 容安见他烦躁,也不好说什么,安安静静的等他发泄完。 淑妃认子的事情来的突然,后面的一系列惊变也很突然,对外,纳兰泽从来都不说自己心里的惊慌。此时尘埃落定,发现自己身边人原来是对他别有所求。纳兰泽内心苦闷,独自气了一会儿就缓过了神。 容安说过,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 “容安,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纳兰泽很迷茫,他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他迟早要面对的局面,可是依然感觉到束手无措 “静观其变”容安安抚的笑了笑,如今他们已经和谢家站到了一条线上,谢家会出手的。 纳兰泽闻言松懈了下来,有些颓废“容安,我很迷茫,也有点……害怕” 容安太了解纳兰泽了,他无心帝位,也讨厌宫中的尔虞我诈。可是这些都不能改变纳兰泽最终要坐上那个位置的结果。 他是纳兰皇室的唯一血脉, 他不能松手! 谢家不允许,天下百姓不允许,他,也不允许! 容安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搭在了纳兰泽肩膀上,他说“小泽,这江山是纳兰家的江山,你要自己扛着”末了,容安在纳兰泽的注视下,捋了捋他的发说了句“我会帮你的” 永不背叛,永远的后盾,永远的亲人。 纳兰泽呆了呆突然问他,“我可以叫你一声兄长么?” 一般人若是能被皇子叫一声兄长,那一定是一件祖上积德的幸事,足以让人吹嘘几代人。更别说一个身份低贱的阉人了。 可是容安闻言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在纳兰泽有些忐忑的眼里郑重的点了点头“可以” “兄长?” “嗯” “……兄长,我定不负所望” 容安欣慰的笑了,伸出手揉了揉纳兰泽的发,他说“我拭目以待”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纳兰胤派遣纳兰泽去蜀安剿匪平乱,遇上了笙歌,然后带回了京都。 平乱途中容安不知道纳兰泽到底遇上了些什么样的凶险,不过对于纳兰泽带回来的笙歌却是打心底里感谢。小泽说,那是对他以命相护的女人。还对笙歌说“咱们到家了”。 容安心底着实欣慰,当年那个小豆丁也有了良妻。 第四十五章 流言四起 “容安,你在想什么?” 突然的声音惊到了沉在自己思绪里的容安,容安回过神来。 依旧是那个书房,纳兰泽的画画到一半,此时正看着他的衣服皱眉。 容安顺着他的眼神低下了头,暗红色的衣裳被溅了墨,原来他竟然神游至此。 “殿下恕罪,方才殿下说什么?我一时失神没有听清” 纳兰泽皱了皱眉执笔“我说去库房里挑些首饰给笙歌送过去,大张旗鼓的送” “殿下这是何意?” 纳兰泽伏在书案上继续作画“既然要决定演一出无能昏庸的戏,那就得做足了姿态。京都里那些人个个都是笑面狐狸,这戏要演了让他们相信,还需要多下功夫啊” “容安领命” 作画的纳兰泽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无法释怀容安走神的事情,容安此人做事极为周全,墨汁溅到了身上却毫无所知的情况在以前是从没有发生过的。 想了想莫不是他们这次回京的事宜太过劳累?似乎是想通了,纳兰泽随口便改了措辞 “手里的事务大可吩咐下人去办,莫要太过劳累” 容安被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回过神来笑了笑,答 “知道了。” 皇子府里,容安带着一群下人端着东西穿过了回廊、花园最后送进了修兰小筑。 大量的珠钗首饰,绫罗绸缎被摆到笙歌面前,不仅吓到了笙歌,也惊呆了皇子府的所有下人。 “皇子妃当真是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啊!” “殿下真是极宠皇子妃的!” “听说皇子妃在殿下蜀安剿匪的时候以命相护呢,殿下这是以身相报啊” “皇子妃真是幸福死了!” “……” 诸如此类的说法一时间传遍了整个皇子府。 笙歌看着容安再次带人送来的玉石珠钗,想起了院子里那些小丫头兴奋的八卦话题,嘴角抽了抽。 原来古往今来,爱她就是要给她买买买的传统并不只是华夏的传统。 容安站在堂屋中央,看着最后的首饰盒子被放了下来 “皇子妃,这都是殿下送给你的。” 笙歌拿起了一支钗子,虽然内心吐槽这种作秀秀恩爱的方式让人觉得好笑,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开心的。 女孩子么,不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么。 “东西我收下了,你替我好好谢谢纳兰泽,” 论如何演好一个嚣张的妃子,笙歌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一定的表演天赋。既然是嚣张,那么便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容安领命带着人离开了,然后新一轮的议论八卦又开始了。 “皇子妃怎么能反应那么冷淡,殿下若是知道了心怕是要被伤透了” “皇子妃那个女人,当真是不识好歹。殿下那般宠她,当真是宠出了她的毛病” “乡野来的女子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 这些言论出来的时候,笙歌与纳兰泽正在用膳。容安把这些言论整理成册送到了纳兰泽面前,纳兰泽随手就甩给了笙歌。 笙歌翻开册子看了会儿,饶有兴趣的念了几条,直听的纳兰泽咳嗽。 “纳兰泽,你这是公报私仇,恶意毁坏我名声” “咱们夫妻之间何来私仇?” 纳兰泽面对她的打趣质问倒也不慌,坚决不承认假公济私的事情。 笙歌把书拍在桌子上,撑起了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纳兰泽“强抢皇子当压寨夫君算不算得上私仇?” “……” 容安坐在一旁笑了。纳兰泽如何认识笙歌,两人又怎么拜堂成亲的事情,纳兰泽背过人曾跟他讲过。 他们之间不是跟外面说书人说的那样,皇子殿下剿匪凶险,农家女舍命相护,然后纳兰泽为之心动。当然也不是皇子殿下对皇子妃一见钟情。 纳兰泽跟容安讲的时候,讲了一下那些半路要他命的护卫,然后便是笙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人在剿匪时相互扶持,然后水到渠成。 这个说法无比贴近事实,却远远超出了事实。笙歌正巧撞上了纳兰泽在改编故事。偷听完之后笑的蹲到了地上,在纳兰泽黑脸注视下毫不留情的讲述了纳兰泽被她绑上山的事情。 容安于纳兰泽来说是亲人,笙歌倒也不怕被泄露出去,丢了纳兰泽的脸面。 容安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反应过来后想了想,倒是不觉得笙歌土匪出身是一件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毕竟她把小泽护的好好的,还平安送回了京都,那就是恩人,然后又拜了堂,那就是一家人。 所以容安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非但没有偏见不满反而与笙歌一同笑了起来。徒留纳兰泽黑了脸独自散发着冷意。 纳兰泽不说话,显然不想理他两。这两人一说到这个事情便是一脸的笑意,半分面子都不留给他。册子上的那些流言他听过,听到很多人在说笙歌的坏话,他心里是挺解气的。 “喂,纳兰泽,别那么小气么,你都那么败坏我名声了,我这说你几句你还不高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传言来的那么快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你推波助澜” 笙歌倒也不是真在意被人那么说上两句,不过想笑话一下纳兰泽想要编故事挽尊的别扭样子。 “……” 纳兰泽被她猜出底牌,倒也没什么反应。传言几乎是突然间起,笙歌也不是傻的,更何况两人曾面对面的商量计划,自然一下子就能猜到是他动的手脚。 笙歌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样子打趣道“我这名声被你败光了,若是以后出门人人喊打,你可要记得保护我啊,毕竟妾身可是为了你牺牲如此大的” 话落,笙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纳兰泽转过头来木着脸答她,“你放心,若是你名声败光了,我纳兰泽养着你,一定养到你变成老太婆寿终正寝那天” 容安坐在一旁独自用着膳,对他们你来我往的斗嘴也只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当真是一对冤家。 流言在皇子府愈演愈烈,逐渐朝着外面传了出去。话经多人逐渐失了真,演变了多种版本 皇子殿下宠妻,皇子妃恃宠而骄,甚至风水轮流转,连皇子殿下惧内的传闻都有。 不过到底是传言,无聊的百姓对于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向来都是抱着听听就过的态度,所以虽然有这种传言,但到底还是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 笙歌对此挑了挑眉,看了眼一旁端正的纳兰泽 “看来不做点什么,夫君这不思进取的帽子是戴不起来了” “你有何高见?” “我闯祸你袒护,如何?” “……”纳兰泽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败坏名声的好办法,随即矜持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 啧,这人还真是……别扭的可爱! 不过光做戏还不行,得有人煽风点火才好。对比笙歌立刻就想到了春情手里巨大的消息网,看来还得再去一趟春画堂不可了。 第四十六章 春画堂危机 而此时笙歌想到的春画堂里气氛严峻。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票的打手,春画堂的姑娘们都躲回了屋子里,虽然事发突然,可是霜娘还是速度极快的关了春画堂的大门,谢绝了一切客人。 霜娘正准备唤出暗地里的人,春情抬眸止住了她的动作,此时春画堂这个本来喧嚣的地方落针可闻。 君辞酒一身白衣站在大厅中央,看着举剑挡在自己面前的无痕面色不善。 “让开!” 春情被无痕挡在身后,寒山死死的拉着她的衣服不放,躲在了春情后面。 “姐姐你救救我,我不要跟他走” 春情闻言摸了摸他的发,安抚了一句“你放心,姐姐在这里,你不愿意没人可以把你带走” 君辞酒闻言,隐在袖中的手指相互之间捻了捻,挡在面前的两个人着实碍眼的很。可是这两人是寒山认可的人,他不能轻易出手,思及此,君辞酒心中有几分恼意,说出口的话也异常强硬,连带着声音也冰冷了几分 “过来,跟我回去” “我不要!” 寒山躲在春情后面探出头来,拒绝的非常干脆。君辞酒脸色沉了下来,眼神直直的落在了那个躲在女人后面探出头来跟他对视的人身上。寒山被他的眼神吓的一个激灵,可坚决不妥协。 “师兄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一意孤行,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想法么” “不需要” “哈?”寒山听到他那么坚决的一句话简直气笑了,他也不躲在春情后面了,直接挺直了腰站了起来 “君辞酒,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思想和自由的人,你凭什么干涉我替我做决定” “……我没有”君辞酒皱紧了眉头,他不是想干涉寒山的行为,只是山下人心险恶,寒山心思单纯容易受伤害,只有带回谷中才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没有?”寒山反问出口,有几分怨气“没有你不准我下山,没有你还要带我回去。我都说了我不要回去” 寒山心里有怨,他被师父收做弟子,在药神谷长大。药神谷有山花野树、有飞鸟游鱼,还有成堆的医书药草,所有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可是唯独没有玩伴。 谷里蛇虫鼠蚁很多,几乎荒无人烟。寒山五岁入谷,被常青随手丢给了君辞酒照顾。君辞酒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寒山私下仗着年纪小逗弄过他几回,然后这个师兄每次都面无表情给他下药,久而久之他也知道了自己并不讨君辞酒的喜,索性也不再往这个师兄面前凑。 寒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他总是要不停的说话来引起人的注意,好像如此才能安抚让他一颗患得患失的心。谷中人少,他也就越发沉默。 君辞酒不喜欢他,他便离他离的远远的,他害怕再一次被抛弃成为乞儿,然后饱暖堪忧。所以他在谷中几乎形同一个野孩子,与山鸡野兔为伴。不过人都是群居动物,孤独太久总想着寻求同伴。 谷里的孙婆婆是个慈祥的老人,对待年幼的寒山总是格外耐心。无数个雷雨夜,她哄着寒山给他讲谷外的喧嚣盛世,酒肆茶棚,还有很多很多…… 寒山一直想要出谷去看看,可是他还小。他等啊等,终于等到自己长大,终于可以出去外面闯荡,可是他那个一直对他不闻不问的师兄却突然管起了他的事来。 君辞酒说“谷外人心险恶” 君辞酒还说“世俗里的事情你应付不来” 可是不管君辞酒说的再怎么骇人,寒山想要出谷的心始终未曾改变过。 后来一次次出逃,君辞酒总是很快就把他抓回去,寒山每次都会讨好的笑着跟他解释,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是君辞酒总是觉得他胡闹,做事也从不会顾及他的想法。寒山心里到底还是委屈的。如今君辞酒居然理所当然的否认这一切,寒山心里的怨气也被激了起来。 “师兄,我叫你一声师兄是因为你先入师门,长幼有序我尊重你,而不是为了给你一个随便干涉我的理由。你以前不是一直讨厌我对我不闻不问么,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来管我?” 寒山说完这些话盯着君辞酒,眼眶有些红,他在发泄这么多年的不满和委屈。 “……”站在大厅中央的男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心里话来,看着寒山通红了的眼睛,一时间所有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春情见此,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伸手捏了捏寒山的掌心,寒山转过头来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姐姐。春情朝他笑了笑转头对上了大厅中的男人。 “阁下远道而来光临我春画堂,恕我有失远迎。”话落,春情颔首表示歉意。 “……”君辞酒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出声,不知道是被寒山的一番话刺到还是等春情接下来的话。春情行礼可对方无动于衷,春情也不甚在意,直接开门见山。 “寒山是我春画堂的客人,阁下这在我的地盘上想要带走他,怕是也要先问过我才是” 君辞酒抬眸“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春情笑了笑“药神谷神医君辞酒,医毒双绝武功深不可测,我等自然是拦不住你” “呵” 君辞酒对自己身份暴露一事倒也没感到有丝毫的意外,药神谷外多的是奇人异事。面前女人不卑不亢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花楼姑娘。 面对他的冷淡,春情并没有露处任何难堪的表情,脸上依旧是挂着温柔和善的笑意,倒是寒山见不得他那幅清高自傲的样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些咬牙切齿。君辞酒抿了抿唇一脸冷漠。 “听闻前些日子神医落脚西都,却无人见其庐山真面目?” “与你何干!” “呵,倒也是与我没什么干系,不过是听说当今皇帝重金悬赏,只为了求得神医的一丝踪迹”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寒山下山为了不被那么快抓回去,散了假的消息,君辞酒追去的时候被人识破身份,一时间神医出没西都的消息传了出来。当今老皇帝纳兰胤痴迷追求长生,听此传闻立马追了过去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春情此番说辞不过是猜想君辞酒此人应该是避着与皇室中人打交道。 果然,春情话音刚落,君辞酒眼睛危险的眯起。 “你想死?” 春情摆手“不不不,我这个人惜命的很,可不会没事找事自寻死路,可若是阁下步步紧逼的话,奴家自认为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争取跟阁下平等的谈话。” “你以为你搬出皇帝我就会忌惮你?” 春情摇头失笑“我从未如此想过,不过是觉得皇帝老是追着一个人的消息跑格外有趣,想要与阁下分享一下这个好笑的事情罢了” “……”君辞酒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此时对上春情这番胡搅蛮缠的说法,一时间也失了言。 巧舌如簧,狡猾如狐的女人。 君辞酒更加坚信了谷外是个极危险的地方! 春情见男人被她一番话噎住,松了一口气。男人的毒太过霸道,一瞬间她楼里的小厮护院便全部躺下了,春画堂暗里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不过庆幸的是男人并非是毫无顾忌。 春情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无痕,整个人就那么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但凡君辞酒有一点杀意,春情便会当场丧命。 无痕满眼的不赞同,可还是退到一边。 君辞酒知道,春情此番动作是表明了绝对的诚意,当然,她也在赌,赌他不会出手。 这女人当真是……不知道说她胆大,还是说她无知了。 “阁下是为了寒山而来,寒山叫你一声师兄,想来也并无什么仇怨,何不坐下好好商谈?” “……” “寒山到底不是小孩子,他应该有选择去留的权利,你虽然是他的师兄,但也应该考虑到他的想法。” “……”君辞酒沉默良久,最终抬起头来,眼神落到了春情身边的少年身上。 “你也是如此想的?” 第四十七章 君辞酒松口 寒山显然没想到话题突然转给了自己,在君辞酒寻求答案的眼神里缓缓点了点头 “嗯” “……”君辞酒隐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再次开口“你想留下来?” 寒山再次点头“嗯” 君辞酒不解“谷里不好么?” “谷里很好”就是没有外面热闹。 “我……对你不好么?” “……师兄对我很好”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回去? “师兄!”寒山突然出言打断了君辞酒将要出口的话,走到了君辞酒面前。 君辞酒身量比他高上一个头,寒山要勉强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 寒山盯着他一字一句都尽显认真“师兄,谷里很好,里面的人对我也都都挺好,药神谷就是我的家。可是师兄,我向往外面的人来人往” “……” “我知道师兄要带我回去是为我好,你怕我不知人心险恶,被人伤害。可是师兄,我总不能在药神谷里待一辈子,人都需要成长,你和师父总不能护着我一辈子” “我……”会护你一辈子! “师兄,求求你。让我自己走”寒山眼里满满的倔强,他问他“好不好?” 寒山的话砸在了君辞酒心上,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每次被抓回去嬉皮笑脸的诉苦,寒山抬着头看着他,郑重其事的问他好不好! 君辞酒僵硬的面色有了一丝松动,寒山见状有些激动准备再接再厉。 “师兄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学坏的。若是学坏了,你,你就让师父把我赶出师门” 赶出师门的责罚太过严厉,也足以表明寒山的心意有多坚决。君辞酒最终还是泄了气,有些泄愤的抬起手揉乱了寒山的头发,语气严厉却态度缓和了下来。 “闭嘴,听你说话我心烦” 寒山闻言便知道这事已经被应允了,压住了心里的激动试探着问“师兄这是……同意了?” 君辞酒木着脸用手把他头按了低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你脸上愚蠢的表情丑到我了” 顾左右而言他,显然已经松口答应! 说一句是或者点下头会怎样? “啊!师兄你答应了,师兄我真的太爱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寒山意识到君辞酒已经答应,连忙拂开自己师兄的手眼睛亮亮的就要扑上来抱住他,看样子还准备给他来个么么哒? 君辞酒眼疾手快的再次伸手一把按在了寒山脸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离我远点!” 随后看着卡在自己手指缝里的人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脸,不过耳尖却是偷偷的红了。 寒山心里大喜却忍不住腹诽。他这师兄当真是别扭的不行,不过终于不用被抓回去了,他现在心情很好,连带着看面前这个冷着脸的师兄都怎么看怎么可爱。 春情看着寒山笑的傻里傻气的有些失笑,虽说君辞酒想要关住寒山的做法欠妥,可到底是为了保护这个少年。春情抬眼看了下站在一旁的无痕,心里颇为感触,她春情到底何时才能被人全心全意护着? 寒山此时正处于兴奋状态,傻的有些不忍直视。君辞酒看了眼周围横七竖八被自己药倒的人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他到底为什么要一下子放倒那么多人? 还有这些人就那么弱不禁风么?他不过一点点毒而已!呵,还需要解药才能醒过来,当真是矫情又麻烦! 被药倒的众人:神医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毒医的称号了?他的名声又岂是浪得虚名! 君辞酒心中已经接近崩溃,可这些人到底是春情的手下,春情又是自己师弟结交到的朋友,想到这一点,君辞酒拿到一半的解药又似乎有收回去的趋势。可是还不等他收回去,他那个得意忘形的师弟两只爪子就搭上了他的胳膊。 “师兄,既然已经说开了,春情姐又是我的朋友,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把解药……嘿嘿,拿出来?” 寒山讨好的对着他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几步远的春情闻言也看了过来。 收解药收到一半的君辞酒“……” 罢了,本来就是要把解药给出去的! “我药可是贵的很。” 君辞酒依旧是板着个脸,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随后一只药瓶被扔到寒山怀里。 寒山笑嘻嘻的接住“是是是,我师兄的药价值千金!” 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寒山此时高兴,懒得跟他争论什么,一切顺毛捋。 君辞酒“……” 这山下果然没什么好的,他师弟竟也学会敷衍了事。 寒山把药瓶递给了春情,笑嘻嘻的感谢道“姐姐,谢谢你今天为我说话,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又要被我师兄带回去了” 春情“……” 春情现在看到寒山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当初寒山被霜娘追的慌不择路闯进了自己屋子,她还以为是哪里派来安插到她身边的探子,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就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没想到防来防去,人家就只是一个离家出走的熊孩子!而且他那师兄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 果然,脑补是种病! 不怪春情查不出寒山的身份,寒山自幼入药神谷后就从未入世,药神谷有各种毒物守着,外界自然探求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后来寒山出谷后,为了避免自己消息走漏,被君辞酒抓回去,他处处伪装,东躲西藏。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会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当然了,君辞酒对于自己师弟跑了的事情更加不可能广而告之。 于是神医君辞酒有个师弟这个事情便没有多少人知道。 寒山见她不说话,一直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师兄在春情的地盘上药倒了春情手底下如此多的人,怎么着都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他颇为拘谨的挠了挠头 “春情姐姐,我不是故意向你隐瞒身份的,我那是……那是有苦衷的” 苦衷便是要从君辞酒手里逃脱!当然,今时不同往日,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春情“……” “好姐姐,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寒山此时完全把陪笑策略贯彻到底,就为了让春情原谅他,毕竟自己师兄太岁头上动土,难保春情心里不会有疙瘩。春情对他很好,他不想失去这个姐姐!而且他的自由还是春情帮忙争取的呢,这可是他的大恩人! 寒山是真的感谢春情,若不是她,今日他必然难逃被抓回去的命运。他师兄是个丧心病狂的人,每次把他抓回去都给他下药。药不致死,但是却能让他消停很长一顿时间。上次出逃被抓回去的时候,他师兄掐着他的下巴威胁 “若是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让你下半辈子躺在床上,吃饭都得靠人伺候” 君辞酒的话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敢做。寒山也知道,可是他心有大江大河,岂能被两句话吓到。 不出谷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没有玩伴的生活跟咸鱼有什么不同? 所以他跑出来了! 君辞酒抓到他时,他到底还是慌了。所以在自己师兄拍案做主今日回谷的时候,他连夜收拾了行礼就要跑。谁知道霜娘警惕心如此之高,一嗓子“抓小偷”就把他曝光了。 随后就是君辞酒要抓他,而认出他的霜娘因为他是春情身边的人而要保他,双方就这么打了起来。君辞酒的毒到底是更甚一筹,不一会就躺倒一片,春情也被惊动了。 春情看着面前又是陪笑又是撒娇的少年,最终是无奈的一叹气 “罢了,知错就改,将功补过”话落,把手里的药瓶又扔回了寒山怀里然后下令“你去把这些人毒给解了” “……好,好的!”看着那么多躺着的人,寒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然后瞪了一眼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君辞酒。 君辞酒“……” 最后解毒这事到底还是落到了寒山头上,而寒山又觉得自己师兄一旁看戏的样子实在可恨,于是生拉硬拽的把君辞酒拖下了水。 春情站在一旁看的好笑,这些人醒来若是得知自己是神医大人亲自给喂解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第四十八章 谢家有宴 笙歌再次来找春情的时候便提了一下纳兰泽的打算,春情听的津津有味,末了还十分点评了一句 “这话本上的故事都没有那么有趣。” 笙歌笑笑,对她的调侃不甚在意,她自己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一个杀手愿意停下来去演一场戏,人设还是自己以前所不耻的。 最后春情点头,表示自己会把消息散出去,不过虽说这是一场做给别人看的戏,笙歌们的行动可要跟得上她传播消息的速度。 笙歌颇为不在意的那起折扇摇了摇“不过是秀恩爱立人设,不难” 笙歌自觉自己一个现代人,虽然母胎单身,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对此表示丝毫不慌。 春情笑着附和,“你说如何便是如何吧” 这便是答应了! * 再说谢家这边吧! 谢缙被授意去纳兰泽那里打探消息,却只带回来一个皇子殿下十分宝贝自己皇子妃的消息。谢家家主谢念慈一拂袖,桌上的杯盏悉数落地。 “废物”男人怒骂出口“旁支就是旁支,上不得台面,如此小的事情都办不妥,谢家养你何用!” 茶杯碎在谢缙脚下,溅起的碎片打到了他的腿上。谢缙低垂着头,面对这番斥责默不作声。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这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求的! 谢缙心里暗自默念道,最终无力的松开了拳头。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发泄完了之后,反身坐回了主位说起了正事。 “呵,纳兰泽那小子去了趟蜀安回来,就当真是翅膀硬了。” 谢缙依旧低垂着头,没有接这话。谢念慈看到他一副逆来顺受的窝囊样子更是来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简直废物! 可话出口却是“谢缙,你虽然于纳兰泽有恩,可你要记住你是我谢家子弟,可不要做出什么吃里扒外,悔恨终身的事情才好啊。” 谢念慈这话说的似笑非笑,谢缙怔愣了一下立马抱拳“家主明查,谢缙所言绝无半分私心作假。” 谢念慈眯起眼笑了笑“如此就好,你父亲若是知道你能为主家效命,想来会非常欣慰。” 谢缙低头“是。” “行了,你且下去吧,记住,要密切注意皇子府的动向。随时向我禀报。” “是!” “退下吧。” 谢缙领命离开,一个稍显肥胖的中年男人从谢念慈后面走了出来,“家主,可要派人跟着谢缙?” 谢念慈抬手“不用。” “可是家主,谢缙于那纳兰小子到底有四年的师徒关系。” “稍安勿躁”谢念慈掸了掸袖子说的漫不经心“谢缙他那死鬼老爹传给谢缙的可并非只有一身武艺,更重要的是还传给了他一腔的愚忠。再说了,送上门供人驱使的狗,又岂有不用之理?” 管家恍然赞道“家主英明!” 谢念慈勾了勾唇角,又想起了什么,驳回了自己先前的话“罢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派个人跟着吧。” 管家对他出尔反尔的举动见怪不怪,答了一句“领命”后退了下去。 谢念慈敲了敲桌子,心里叹道。 谢缙这人可不像他爹那样对谢家疯魔。旁支里这些卑劣的人啊,可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出点岔子。 * 正值满春,蜀国的气候温暖,百花盛开。各家的小姐夫人都开始了在家中宴请客人。 笙歌属于这一年里人们最好奇的人物,所以皇子府笙歌的桌子上堆满了帖子,邀请她参加各种盛会。 容安送来帖子的时候,纳兰泽正在她房中用膳,美曰其名培养感情。知道这是做戏,笙歌也就随他去了。 此时看着送来的帖子,笙歌有些头疼,无奈的瞟了一眼纳兰泽,长叹一声“唉,女人的战争要开始了。” 纳兰泽颇为看不惯她一副懒散的样子,看她不顾形象的舒展了身体,姿势甚是不雅,皱了皱眉“你注意些仪态!” 笙歌一听笑了收回了手凑了过去“这不是你让我怎样舒服怎样来的么?怎么,还没开始演戏你就开始嫌弃了?” “非也!” 笙歌想到此后便可以自在些,心情也是不错的,看纳兰泽这幅样子乐的逗他。 “纳兰泽,你这眉头皱的跟老头子似的,真丑!” 纳兰泽瞪她“本殿又不是靠脸的草包废物!” “噗嗤——” 笙歌看他一副强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纳兰泽啊,总是能做出些表情正好逗她开心。 纳兰泽“……” 笙歌见人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虽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但还是嘴贱的说了一句。 “这局是你布下的,我就算做了什么你看不惯的事情你也得在外人面前护着我,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纳兰泽脸一沉“食不言寝不语,闭嘴吃饭!” 笙歌“……”闭嘴如何吃饭? 笙歌想要吐槽的话在纳兰泽淡淡扫过来的那一眼的逼视下咽了下去。 行吧,不说就不说吧,反正该说的也都说完了! 纳兰泽虽然在笙歌面前脸色时不时沉的吓人,可是面对外人时候,笙歌不得不感叹,皇家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天生的伪装者。 谢府的帖子在一众世家贵族里也是颇有分量的,顾及到人纳兰泽名义上母妃谢荧霜的母族,故而笙歌第一次在上层圈子的露面便选了谢家。 纳兰泽跟笙歌坐在马车里,笙歌一身华服加身。 纳兰泽说这是她第一次在世家面前露面,万不能被人轻视了去。笙歌笑他说“不就是要让人轻视么,怎么着装又有什么关系?” 纳兰泽伸手捋开了她垂下来的一缕发,不赞同的说道“轻视有很多种,他们可以选择在背后说说,可明面上我希望他们都敬重你,哪怕是装的。” 笙歌沉默了半晌,她懂他的意思,不希望她被人轻贱罢了。 面前的男人金冠束发,一身藏青色的官服,面容俊美,此时脸色严肃的叮嘱她,周身竟像是泛了一层光。笙歌看着的痴迷,呐呐开口“纳兰泽,你真好看!” “……”纳兰泽手一顿,看到她此时眼睛里的认真突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这话在风云寨的时候她也说过,可那时候的她公事公办,眼里分明没有半分对他这副面貌的觊觎,嘴上却说的好听。他当时心想,这是一个怪会睁眼说瞎话的女人,以后万要当心,莫要被她骗了去。 纳兰泽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眼,冷淡的答了一句“肤浅”。 笙歌不理他,被他打击了一顿也丝毫不减她的兴致,她坐正了身子兴冲冲的问他“纳兰泽,你看我,好看么?” 纳兰泽崩着脸看了好一会儿。 当然好看! 笙歌长相本就不俗,五官明艳大气,平时总是草草穿一身红装,随意绑了发,有一种肆意洒脱的江湖儿女感。此时盛装了一番,还被丫鬟硬生生压在凳子上坐了半个时辰化了妆梳了发。用笙歌的话来说就是,老娘简直美的冒泡。 笙歌双手交叉坐的很是淑女,一身暖色的衣服像是掩盖了她的所有棱角,给她添了些温柔。看着倒是有了几分大家主母的样子。 笙歌端坐等了半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只盯着她看,不发一言。笙歌小脸一拉正准备开口,那人突然移开眼先她一步开口“尚可”。 “……”笙歌本来正等他会夸上几句,哪里知道等半天就得了这么两字,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语气都听出几分哀怨。 “纳兰泽,你夸一句会如何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今日出门时候他看见她这身装扮时眼里的那抹惊艳。 纳兰泽尽是睁眼说瞎话! 纳兰泽听她有些无奈的语气转过头来,有心想要安慰一句,可话一出口便是“夸什么?夸这身衣服?” 顿了一下,纳兰泽仿佛是理解了笙歌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给出了一句“裁缝的手艺很好,这衣服做的很好。” 笙歌:“……” 看着笙歌已经黑了的脸,纳兰泽憋住了笑状似不解的看着她。试探的又补充了一句“绣娘的绣工不错?” “……”笙歌气的伸出了脚踢在了纳兰泽小腿上,话出口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纳兰泽,你这样是会没有女子喜欢你的” 纳兰泽皱眉“我已经有了爱妃你,还要其他女子喜欢作甚?” “……”笙歌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殿下,我们到了!” 第四十九章 撑腰 两人聊天之时,马车停在了谢家门口。车厢外的小厮低低的唤了一声,纳兰泽整理了一下衣服应了句“知道了!” 纳兰泽转身问笙歌“能行么?” 笙歌抬手贴了贴一旁的发,漫不经心“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纳兰泽笑“拭目以待。” 谢家是京都第一世家,门庭自然是恢弘大气。两只石狮子立在门口,此时各家的小姐夫人应邀而来,马车停在了谢家门口。 众人听谢夫人说了句,传言里的皇子妃今日会来,好奇心驱使,她们停在了门口并没有进门。 纳兰泽的马车一停下,众人视线转了过来,看到马车上特有的黑金色团纹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正主来了。 众世家小姐明里暗里的眼神都紧紧盯着马车的帘子,谁知道小厮停了马车唤了声,过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动静,她们离的有些远,自然没有听到纳兰泽的声音,都以为这是那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不敢下来。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纳兰胤虽然态度不明,可纳兰泽是到底皇室独子,而且纳兰泽长相俊美,实在当的一句公子无双。所以皇子妃这个位子可是明里暗里不少人惦记。 故而笙歌的横插一脚让不少人暗地里气的不行,此时也想下笙歌的面子。 现在见到马车内迟迟没有动静,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女子就开始低低的娇笑起来。 “咱们这么多人聚在门口,怕是把人吓到了。” 一女子附和道“夏姐姐说的是,我们好多人啊,我刚刚也被吓到了呢!” “……”被叫夏姐姐的女子听闻这句话,脸上的笑意退了下去,她本就是说那么一句话来埋汰那个村姑的,哪知道会蹦出这个蠢货来。 周围的女子听到那女人的话也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傻子! 接话的女子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离她近的几个女子默默的退来了几步。 笙歌是杀手,五识向来灵敏,自然是听到这些内容,不禁摇头。这没脑子的人巴结起人来当真是让人窒息,也不知道被唤姐姐的女子此时脸色如何? “这都多长时间了,这里面的人怎么还不出来?”一女子颇有些性急,说了这一番话。 笙歌看着对面的男人挑眉,还不出去? 纳兰泽瞟了她一眼没说话,意思是再等等。 这群京都夫人小姐平日里个个都是养尊处优,被丫鬟婆子伺候的人,何曾顶着这么大的太阳等过人,于是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子便开口了。 “这哪是请的村姑啊,这怕是请了尊大佛了吧。” “让我们这些人等,也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谢夫人隐晦的勾了勾唇,可下一秒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斥责道“住嘴,皇子妃多金贵的人,岂是你们能非议的人!” 话落连忙带人凑近马车迎接。 谢夫人一训斥,其他的小辈便住了口。可这心里却把未曾谋面的笙歌暗骂了一顿,若不是她躲着不出来,她们又怎么会被训斥。 “谢夫人所言甚是,本殿的爱妃的确金贵,又怎么是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能比得的,别说是让你们等这一会儿,就是让你们等上这一天,也只能说是你们的福气。” 谢夫人靠近马车正准备开口请人,纳兰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跟在谢夫人后面看热闹的小姐们闻言倒吸一口气,这是皇子纳兰泽,这个时辰他不是该去上朝么? 没有来得及想明白,纳兰泽话里的内容让她们陡然一惊,她们刚刚可是开口想要折辱了这位的皇子妃的,那几个方才还说的各自欢喜的女子现在已经面色苍白如纸。 纳兰泽到底是皇室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天子,这个来历不明的皇子妃虽然是乡野之人,但到底是皇家的媳妇,是她们惹不起的人物。 她们这是作死啊! 纳兰泽也没管他的一番话给这群女子带来多大的影响,他一开口,车夫已经掀开了帘子,此时他缓缓下车,待他站稳后,众女子就看到这个风光月霁的男子转身守在马车边,伸出了手,温柔的唤道“咱们已经到了,下车吧。” 一只素白的柔夷搭了出来,笙歌低了头避开了帘子露处脸来,然后任由纳兰泽伸手护着她下了马车。 马车周围的人早在纳兰泽露面的时候皆行礼蹲了下去,纳兰泽没开口让她们起身,她们也就只能蹲着。 笙歌稳稳的下了车,隐晦的扫视了一番众人。谢夫人恭敬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让人挑不出半分的错来。 笙歌挑了挑眉,她可听到了那番给她招黑的话,这谢夫人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至于其他女子也都低着头行礼,刚刚还能说会道的人此时个个安静如鸡。 笙歌暗叹,纳兰泽就单凭这皇室独子的身份就让人忌惮。他们多数人理所当然的觉得,皇位将来始终都要父传子,最终落入纳兰泽手里。 可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就算是暗地里早已把纳兰泽当了储君,却是叮嘱了后宅的妇人,遇到纳兰泽,就算不示好也不能主动交恶。保持中立,毕竟上头那位的心思又岂是他们一群臣子能猜透的。 笙歌心思转的快,可脸上却不动声色,下了车就抽回了手,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纳兰泽表现的对此见怪不怪,终于正眼看了下周围行礼的人,兴致缺缺的唤了声“平身。” 谢夫人没有起身恭敬道“我等不知殿下亲临,接待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纳兰泽一副无所谓自己的语气摆手道“对本殿招待不周倒是无妨,今日既然谢家摆宴,可千万不要怠慢了本殿的爱妃才是。” 谢夫人应声“是”。 四周的人此时方才明白过来,合着这皇子殿下亲临是为了给人撑腰来的。 不少贵女倒是对这乡野出身的皇子妃有些另眼相看。说白了,纳兰泽就算是冷宫里长大的皇子,可到底是皇家人,若说是什么单纯之人,她们可是不信。可这样的人,此时竟然如此为一个女人思考,这女人倒是有几分手段。 笙歌感受到了暗地里那些隐晦打量她的目光,心里失笑。 纳兰泽再怎么说也算是古代版的高富帅。有钱有身材有长相,就算当今圣上态度不明,可还是有很多贵女盯着她屁/股下的皇子妃的位置。她一个没权没势没背景的人突然占了这个位置,可想而知背地里怎么被扎小人了。 笙歌坏笑了一下,接下来她转过身,冷着一张脸对着纳兰泽就开口赶人。 “行了,人已经送到了,你也该去上朝了。” 闻言,周围的人都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纳兰泽是不是疯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为了送人就耽误了早朝。 而少部分的贵女此时却对笙歌又有了新的认识。 呸,狐狸精! 笙歌“……” 她还没做什么呢,这些女人就开始对他怒目而视了! 真的是……有意思极了! 纳兰泽听她说话,突然温和的一笑应了句“好”。 笙歌的隐在袖里的手抖了一下。 纳兰泽这人长得好看,笙歌一直知道,可是平日里的纳兰泽不是冷着一张脸就是皮笑肉不笑,何曾像现在一样笑的纯粹,毫无防备,简直闪瞎人眼。 笙歌突然想到一句话,有的人一出现就惊艳了岁月。纳兰泽此时的笑容大概就是惊艳岁月的样子了吧! 余光扫过众女,果然,不怪她差点被迷了眼,这些贵女也都或多或少的眼神涣散了一下。 男色惑人,还是尽早送走! 笙歌摆手“去吧”没有丝毫留恋。纳兰泽拉了她一下,“宴会散了,别乱跑,等我来接你。” 笙歌不耐烦道“知道了,赶紧走吧”。 纳兰泽又转身板着个脸明里暗里敲打了谢夫人一番才上了车朝着皇宫行驶而去。 徒留笙歌与一个丫鬟两人时,谢夫人笑着迎了过去。 “皇子妃殿下,请” 第五十章 七时 谢家不愧是京都第一世家,笙歌被引着穿过了回廊,然后再路过了前厅然后又走了一段很长的路才到了后院。 今日谢家宴请的都是女眷,故而这宴席设到了后院的花园中。 笙歌一路走来,暗自叹道,这谢家当真是有钱有权,单说这花园里的花她见过的名贵品就不少,在外面有钱都难买到的植株在这谢府却是随处可见。 再说这谢府之大,仅是穿廊过桥就走了两炷香的时辰,笙歌本是杀手走这么点距离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可怜了这些娇小姐了。 先前等着看热闹不愿意提前进来,此时跟着一路走,笙歌不言语,也不歇脚,她们也不敢贸然喊累停下。 刚刚在谢府门前她们可是看的真切,纳兰泽这个皇子可是对她呵护备至。她们不明情况,暂且还是不要贸然凑到她跟前晃悠。 谢夫人在前面引着路,她们一行客人跟在后面走。 路未尽,没人敢说话。谢夫人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一情景,就着路过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开始介绍,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小姑娘随着她的介绍小声惊叹,倒是缓解了一路上的尴尬,谢夫人摆足了谢家女主人的姿态。 笙歌突然想起了春情给她的,介绍京都各世家贵门资料的册子上对面前的谢夫人的资料。 谢夫人真名申虞兰,是申府嫡女,申府也算是个大世家,但对比谢家到底是稍逊一筹。 世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为了维持关系,两家联姻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申虞兰虽是谢家主母,可却只被唤一声谢夫人。追其原因,便是谢家家主谢念慈心中主母人选另有其人。 京都的人都知道谢家家主谢念慈是个情种,早年出门行商,遇上一个江湖女子,一见倾心,非卿不娶。若不是谢家老太爷硬生生派人抓了回来,怕是早已经跟那女子浪迹天涯去了。 谢念慈被人压着与申虞兰拜天地,说到底损的还是申虞兰的脸面。成亲以后谢念慈许是觉得在感情上愧对申虞兰,所以后来,不管谢家后院进了多少女子,申虞兰的后宅权势都没人可以动摇。不过绕是如此,也免不了世家暗地里拿申虞兰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不知道这谢夫人知不知道? 许是笙歌看的太过关注,领路的谢夫人转过头来问她:“皇子妃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撞破的笙歌笑了下,脸上也没有丝毫尴尬,随口寒暄道: “吩咐倒是没有,只不过这谢府挺大的,谢夫人管理这后院不容易!” “皇子妃过奖了!”申虞兰柔和一笑答了句,然后就转身带路。 笙歌余光里看到有女子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一旁的女子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看来这些谢夫人此人的确是不得世家小姐待见。笙歌有些无语,这古时候的人啊,当真是把以夫为天贯彻实施的透底。 以一个男人的感情来决定一个女人的尊贵,当真是……有些可笑了。 谢家的宴席设在了亭台里,亭台立于湖心。四面环水,莲花盛开,远处有一座高高的阁楼,与此遥遥相对,别有一番韵味。 一路走来有女子惊叹“谢府当真不愧是京都第一世家”。 笙歌心里同样惊叹,她做杀手之时可能见过最古老的城堡建筑,但是这样庞大的古建筑她除了皇宫外可能是第一次见。 笙歌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人,可到底是谢家的宴席,不能喧宾夺主。申虞兰唤来人引着她落座,然后自己告退去安排其他事宜。 笙歌有些无聊,一群女人的地方免不了一些麻烦,而且规矩奇多。身旁纳兰泽派来的小丫头乖乖巧巧的站着。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左右看了看才反应过来笙歌叫的是自己,连忙回话“殿下还未给奴赐名!” 笙歌闻言有些意外,仔细看了一下,面前的小丫头虽然看着小,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有着异于普通人的凌厉。 “你代号是什么?”笙歌嘴唇未动,话却传了过来。这个丫头若不是她仔细的话,怕是真要以为是个迷糊丫头了。 这纳兰泽倒是有点意思! “奴唤影七。” 影七实在是意外,这个外界传的不堪的皇子妃居然还会看出了她的破绽,并且还会腹语。自己主子当时派她来照顾笙歌时的不满,此时倒被安抚了几分,这个皇子妃倒是有几分意思。 “……”笙歌有一瞬间的无语,这样的名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影卫么? “既然是身处明处,这个名字就换了吧!” “请皇子妃赐名。” “你可有什么中意的名字?” “……七影?”小丫头话出口带着几分试探,实在是没有让人自行取名的主子。况且她跟了纳兰泽以后就只有训练,这取名什么的实在为难她。 “……”笙歌的确被噎了下,无语道“罢了,你既然对七有执念,那你以后便唤七时吧。” “奴谢皇子妃赐名。” 笙歌这里的动作不大,主仆两个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止。 在门口叫嚣的女子们没有笙歌那么大的身份,申虞兰又是故意给笙歌拉仇恨,所以借她们开罪了皇子妃的由头把她们安排在了末尾的座位上。 几个女子手里的帕子都快要被搅碎了,暗地里盯着上座的笙歌,眼里的怒气都快要凝成实质。 笙歌自然是能感受到四方或打探或仇视的目光,春情送给她的册子中对京都世家的关系理了个大概,她自然了解的详细。 末座的几个女子里不乏有身份的人,申虞兰不会犯这种安排失误的错,那么唯一的理由便是借刀杀人了。 环视四周,好像就只有她这个外来客最讨人嫌了吧。笙歌倒是有几分好奇,申虞兰要做什么了,毕竟她的小动作可不少。 不过笙歌倒也不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她还有后台呢! 思及此突然想起在车上时候纳兰泽严肃着脸叮嘱她“不喜欢的事情就别做,看不惯的人就直接略过,世家女子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别什么人都搭理,嚣张一些,才有人撑腰。” 笙歌笑他“人家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怎么到了你这,反而是嚣张了才会有人撑腰?” 纳兰泽斜瞥了她一眼,满不在意道“有人宠的人哭了才有人哄,我们没有人宠。” 合着这是把自己当地里小白菜了!不过话说回来,纳兰泽的话的确是实话,毕竟事实摆在那里。 “……”笙歌颇为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纳兰泽见此倒是没再说什么,又另外叮嘱了她几句。 笙歌是真的没想到纳兰泽这样一个小傲娇居然放下身段叮嘱她那么多,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欺负了去,但是纳兰泽的话让她心里暖洋洋的,也就好心情的应了,说自己绝对不会拖后腿。 纳兰泽还是有几分担忧,不是怕她拖后腿,而是怕她不懂世家暗地里的龌龊最后吃了亏。所以纳兰泽又让容安特地去选了七时来伺候她。就为了让她打架都有人帮着。 对,就是那么嚣张! 第五十一章 麻烦来了! 七时的插曲一过,宴会也开始了。 女人之间聚在一起能干什么?无非就是争奇斗艳。 笙歌看着场上一个接一个的女子上台展示自己。 琴棋书画,歌舞笙箫。看的笙歌一个现代人一愣一愣的。尽管古代女子以夫为天这一点让人觉得接受不能,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女子的确是多才多艺! 笙歌是个享乐派,美人美酒在前又岂有不享受的道理? 不过申虞兰这宴到底……意欲何为? * 沈千辞脸色很臭,他家老头子居然用他死去的娘来逼迫他参加谢家的宴会。 老头子历来与谢家不大对付,可是涉及到相亲宴就会化干戈为玉帛。 这不,沈良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沈家后花园的亭子里,沈千辞吹着口哨逗弄着手里新得来的鸟,听说是能口吐人语的新玩意儿,就是不知道可是真的!而旁边则是花白了发的国师大人沈良。 沈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只手拍着桌子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正在逗鸟的沈千辞,然后放声哀嚎。 “娘子啊,为夫命好苦啊,你看看,这就是你给我留的好儿子,不娶妻不纳妾。我沈家这是断根啊。” “……” 沈良嚎哭的非常不走心,沈千辞看的眼角抽了抽。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会拿那素未谋面的母亲来转移他爹的视线。他爹也同样会拿他娘来对他施压。 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沈良偷偷侧眼看了眼自家儿子,发现沈千辞面上依旧无动于衷,内心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然后加大了声音,桌子拍的震天响。 “娘子啊,我对不起我沈家列祖列宗,我沈良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会生了这么个玩意儿,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不生这么个混账东西。 “……够了!”沈千辞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打断了沈良的话,开口都有些咬牙切齿“我去。” 一旁的陵易低了头不敢抬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憋笑。谁能想到在外受百姓拥戴的国师在自己儿子面前是这个样子?谁又能想到传闻里不学无术,天不怕地不怕的国师独子最怕这一招。 沈良听沈千辞松口答应,顿时收了音,坐直了身子,又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君子一诺千金,你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谢家的宴会你必须去。” “知道了。”沈千辞翻了个白眼,心里暗腹他可从来没说自己是什么君子! 他这一副敷衍的表情,沈良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直接伸手从沈千辞手里把鸟笼子顺了过去,然后一掌拍在了沈千辞后脑勺上。 沈良恨铁不成钢道:“小兔崽子,看你这副死样子,老子今天话放这了,你若是今天不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老子敲断你的腿,听到了没有!” “爹!”沈千辞被挥了一巴掌,手里的爱宠又被抢走,一时间脸色便沉了下来。 沈良也是个奇人,眼观鼻鼻观心,见人脸色一变,顿时一声长嚎“娘子啊~” “……”沈千辞想要说的话一瞬间被堵了回去,似乎是忍了又忍,最后沈千辞语气里都夹杂着冰渣子。 “住嘴,……我去,一定去!”至于带不带人回来,他可没答应! 话落,沈千辞抬脚朝着自己院子走去,他真的不想再跟自己糟心爹多待上哪怕一盏茶的时间,这简直是挑战他的极限。 身后的老头子看他恼羞成怒的离开,并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反而因为他答应了一定去而高兴的招呼了一声“记得好好收拾一下你自己,打扮的好看些!色you不回我儿媳妇,你也就别回来了!” “……”沈千辞闻言差点踩空一脚,陵易连忙伸手扶了一把。沈千辞转头死死的瞪着在逗鸟的老头,沈良一本正经的在逗鸟,振振有词。 “呀,这鸟儿都成双成对了啊!” “噗嗤”跟在他身后的陵易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沈千辞的眼神从那边阴阳怪气的沈良那里移到了陵易身上,笑的瘆人“很好笑?” “好……额,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沈千辞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的陵易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忙开口否认,一派严肃正经的样子。 可是沈千辞此时心火旺盛,皮笑肉不笑道:“既然你觉得好笑,那么,去笑一百遍!”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沈千辞的脸上已经没了丝毫笑意。 完了,少爷恼羞成怒了! “少……” “再加一百遍!” “……是。” 越求饶越惨,最终陵易选择妥协,不就笑个一百遍么?想想平日府里两位主子的斗法,陵易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能再笑一百遍! 谢家楼阁临水而筑,视野开阔。放眼望去,湖中心的亭台风光尽收眼底。所以此番湖中亭里女子的争奇斗艳悉数落到了受邀而来的公子才俊眼中。 “那不是左御史家的女儿么,传闻是诗词歌赋俱知的美人,可没想到这舞也跳的如此不凡!” “要我说那粉色衣裳的小姐弹的琴才是绝妙!” “暧,那柳家姑娘的画才是真的夺人眼球!” 阁楼上的公子们趴在一侧,都在窥探不远处/女眷们的表演。 “哎,那人是谁,看着年岁不大怎么跟谢夫人平起平坐?” “京都里的贵女咱们都清楚,可这个女子咱们好像并不眼熟。” “京都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姑娘?” “谢夫人好像对她甚是关照。” “我看不是关照,是恭敬吧。莫不是哪家不爱出门的贵女?所以你我才觉得眼生?” 一群少爷欣赏着那边的表演,京都的贵女统共就那么些,这些年的宴会来来去去他们也眼熟了不少,所以有人突然发现了眼生的笙歌,所以无法避免的话题也偏离了正轨。 沈千辞斜倚着栏杆抓着鱼食儿乱扔,底下的湖里聚了一群鱼。他对这宴会没多大兴趣,若不是老爷子威逼利诱他也不会乖乖的过来凑热闹。 这种私下里相看的规定,其实这群人都心知肚明,可那边的女子还装着不懂的样子尽情的卖弄风情,沈千辞对此有些无趣,当真是虚伪至极! 陡然听到一群人突然炸开了锅的议论什么新来的女子,沈千辞难得的抬眼忘了过去。 申虞兰坐在主位上面,说了几句场面话,下面就有人自动请缨想要歌舞一番助助兴。申虞兰自然知道这群小妮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高兴的夸了几句便应允了。 随后便是歌舞升平,宾主尽欢。笙歌是皇子妃,自然是怠慢不得,申虞兰便处处顾着她,是不是要跟她搭上几句话。 笙歌对此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下面的女子看她这种嚣张的态度更是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申虞兰的确不得丈夫喜爱,可到底是这场宴席的主人,这群小姐们平时虽然暗地里常常笑话谢夫人,掌握着谢家后院又如何,还不是不讨谢家家主喜欢。 但是谢家为京都第一世家,手里的人脉多,这谢夫人又是在贵妇人里说得上话的人,若是得罪了谢夫人,她们的姻缘还不是说断就断。 所以她们虽然心里不服可到底不敢怎么放肆,甚至来到这谢家还得看谢夫人脸色,她笙歌又有什么本事让申虞兰明里暗里供着她? 女人的心思总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不,笙歌的麻烦就来了。 第五十二章 杀鸡儆猴 一女子一舞毕,袅袅婷婷的行了一礼。申虞兰也格外给面子的开口夸道。 “夏苒这舞跳的是越来越好了。” 女子闻言格外矜持的行礼感谢“夫人谬赞了,夏苒有愧”。 话虽谦虚,可语气里却是一派的理所当然。 “好了,别谦虚了,这句夸你当得起的,下去换件衣服吧!” 申虞兰不在意的笑了笑,寒暄了一句,挥手准备让人下去,女子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动作。 “等一下。” “嗯?” 申虞兰不解,看着场中女子眼带询问,女子见申虞兰开口问她,隐晦的勾了唇角,然后行礼开口道。 “夫人,这里的姐姐妹妹平日里我们都眼熟了,皇子妃殿下是刚来的,我们难免生疏,不如让殿下表演一番如何?” “放肆!”七时闻言上前一步厉声呵斥“你算个什么东西,怎配殿下为之表演?”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女子似乎没想到突然冒出个人来,顿时被吓了一跳,刚准备发作时突然看到了笙歌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居心不良心里正虚着,陡然被呵斥了一顿又被当事人这样一看,一下子就移开了眼,故作镇定道。 “我不过是想让姐妹们亲近一下皇子妃,皇子妃第一次参加这样宴会,我们互相又不熟悉,不过是为了互相了解一番罢了。” 女子越说越觉得有理,明明是别有用心,可到了最后却是说成一切为了笙歌考虑。 七时闻言更是来气,不为了笙歌,为了殿下,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这口气。 没错,笙歌以前是乡野之人,可现在她是皇子府的人,这群人居然想作践到她头上,摆明了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再者,笙歌是什么人,怎么能如这群女子一般卖弄风情! 七时年纪不大,不会思虑太多,夏苒既然说出这种话来,她心里不服,自然就无法善了。 七时又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直接就要飞上台子直接弄死那个伶牙俐齿的女人。 “够了!”笙歌先一步出声,语气不轻不重,却是让七时蓦然停了动作。 “主子……” “退下!” 笙歌语气很轻,七时却听出了里面的不可违抗。最后她头低了下来,颇有些可怜的应了句“是”,然后退回到笙歌背后。 女子见人退了回去有些得意,“呵,奴才就是奴才,没半分规矩。” 方才七时突然的呵斥着实吓到了她,想来这人应该是纳兰泽的人,对于纳兰泽她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的,七时一开口她还以为今日是不会善了的,谁知道笙歌这个蠢货,居然把帮她出头的人唤了回去。 女子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然后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她以为是笙歌怕她,故而选择息事宁人。但是她今日就是要让这女人难堪的,所以…… “皇子妃殿下,听闻皇子妃殿下出身市井,我等姐妹成日里束之高阁只会些琴棋书画的俗物,听闻市井里的人皆多才多艺,殿下可否为我等姐妹表演一番,让我等长长见识。” 女子一番话说的极为过分,好在语气温良,倒真像极了无意提及的事情。 申虞兰作壁上观,对此权当没有看到。笙歌笑了笑开口:“谁与你说的,本妃怎不知道自己多才多艺?” 女子那番话分明把她贬成了行走江湖卖艺谋生的人。 夏苒没见到笙歌唯唯诺诺的样子颇为不满,这女人不是乡野来的么,怎么面对那么多人还能气定神闲的与她周璇。 女子尴尬一笑,她总不能说市井里的贱民不都会些粗俗的取乐本事吧。 “大概是传言里说的吧!” “夏小姐倒是对传言极为了解吧”笙歌接过了话,意味深长。 台上的女子顿时下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府里嚼舌根的下人太多,难免听了几句。” 笙歌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这个时代,女子可以八卦,但却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讲。背后说人是非的女子是要背上个德行有亏的锅。而名誉不好的女子,世家公子一向避之不及。 “夏大人是该好好的管一管这府里的下人了。”申虞兰适时的插了一句话解救了女子“夏苒,以后可莫要再受了刁奴的蒙蔽。”一句话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了莫须有的刁奴身上。 笙歌挑了挑眉,没有顺势接下话,径自喝着茶,场面有些冷。 “皇子妃殿下,夏姐姐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不领情?”娇俏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女子突然站起身来。 是方才谢府门口无脑巴结人的女子! “哦?为我好我就一定得领情么?” 笙歌眯起了眼,语调格外慢,每一个字都敲在女子心上。女子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可是都是为了你好啊……”女子的声音越说越小,她脑袋不太灵光,从来也不会去想别人话里的弯弯绕绕。所以夏苒那番话在她听来的确是为了笙歌好。 笙歌觉得有趣,这女子应该就是柳家那个智力有些问题的嫡出小姐柳如是了吧! 柳如是是京都柳家嫡出小姐,柳大人视如珍宝的女儿,奈何年幼时候不小心磕了脑袋,智商一直不高。 夏家一直想要巴结上柳家,所以夏苒总是往柳如是身旁凑,在柳大人面前做的一手好戏。哄的柳如是一直夏姐姐的叫她,其实夏苒心里对这个傻子“朋友”一直打心里的鄙夷。 现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明哲保身,女子突然出头着实让笙歌对夏苒高看了一眼,都说傻子心思跟儿童一般,能感知人的喜恶。这夏苒能把人哄到这个份上,下的功夫可不少。 “为我好?”笙歌兀自呢喃了一下这两个字,突然笑着对柳如是开口道:“既然你夏姐姐让我表演是为了我好,那么我就承了这份情表演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 笙歌笑道:“不过需要你夏姐姐配合!” “好,夏姐姐心地善良,定会帮忙的。”柳如是开心的应了一句,转过头看向了台上的夏苒征求意见“对吧,夏姐姐?” 夏苒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这个傻子!可是脸上却是僵硬的笑了笑,应道:“如是说的没错!” 笙歌“……”她是低估了夏苒的胆量了! “既然如此,那么本妃便为诸位表演一番。” “殿下不可……”七时想要阻拦,笙歌抬手打断了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申虞兰,然后若无其事的挪开眼扫了眼场上。“就当我送给诸位的礼物。” * “皇子妃,您这……怕是不妥吧?” 申虞兰话里带着些许不赞同却也没有阻止,笙歌拿起手里的弓拉了拉,说的话漫不经心。 “本妃是乡野长大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百步穿杨的箭法了,本妃既然答应了要表演一番,自然是不能失信。” 笙歌说的轻巧,可远处头顶苹果的夏苒却是吓的不敢动弹。 一旁的柳如是虽然智力低,可到底还是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她站在笙歌一旁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了。 “皇子妃姐姐,这样做夏姐姐会不会有危险?要不换我上去吧,我保证不动!”明明才说过几句话,这小姑娘就改口叫了姐姐。 “你不怕么?” 笙歌有些好笑,这个傻小姐倒是有些情义。 “不怕,我相信皇子妃姐姐!” “你倒是胆大,不过你要换人你还得过去问问你夏姐姐她愿不愿意!” 笙歌自然知道夏苒不敢,柳家人夏家拍马不及的家族,柳如是又是柳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夏苒自然不能让柳如是以身犯险。若是出了事,柳家迁怒夏家,夏苒作为夏府众多女儿里的一个,难保不会被夏家交出去平息柳家怒火。 笙歌知道夏苒不敢,但是也没想到夏苒反应会如此大。 第五十三章 本妃没别的本事 柳如是听完笙歌的话便跑到了另一边的头顶苹果的夏苒身边。 “夏姐姐,你还好么?” “你不是都看见了,这都拜你所赐,丧门星!” 夏苒知道这事与柳如是没有半分关系,若不是她主动招惹,笙歌又怎么会如此。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迁怒又是一回事。 谁能保证笙歌的箭是穿过苹果而不是穿过她的脑袋呢? “夏姐姐,对不起”。 柳如是心思单纯,也知道的确是自己给夏苒找的麻烦,小声的道歉。 “夏姐姐,你害怕的话,我来替你吧!如是不怕!” 说完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爹爹每次说要保护她的时候都是这样做的,只不过她拍的不如爹爹声音的声音大。 夏苒心里害怕,被柳如是这一胡闹也来了气,恶声恶气的“别多管闲事,滚远点!” “夏姐姐我知道你害怕,如是保护你。” 柳如是没有被她的恶言恶语吓退,反而因为她不耐烦的语气更加觉得夏苒定是害怕极了。索性就踮脚伸手拿走了夏苒头顶的苹果,然后放到了自己头上。 夏苒一惊,连忙就要抢过苹果。谁知她一慌乱便把柳如是推倒在地。 柳如是一愣,手里还捏着那个苹果。看着夏苒似乎是不解,为什么她想要保护夏苒,可是夏苒却把她推倒在地。小姑娘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夏姐姐”。 夏苒见人摔倒,立马就要伸手去拉,伸至半路的时候突然缩回了手,别过脸。 “谁跟你说我怕了,就会多管闲事,活该!” 柳如是眼睁睁看着夏苒的手收了回去,眼里溢满了水汽。 “我就是想要保护夏姐姐”。 “谁需要你保护了,一个傻子。你给我走远点,别连累我啊。” 话落看到了不远处跟着的丫鬟,夏苒气恼的唤了一声。 “书棋,还不把你家小姐带下去,出了事你担待得起么?” 笙歌离得较远,并没有听清楚这边的争执,只看到柳如是拿开了夏苒的苹果然后便被夏苒推倒在地。 笙歌皱了皱眉,提步走了过去,有些危险。 夏苒居然当着她的面欺负一个傻子!她笙歌虽然不是好人,可也从来不欺负傻子。这夏苒倒是出息! 笙歌一走近,夏苒立马起了防备。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个她所说的表演,无非就是用她来杀鸡儆猴,简直阴险。 笙歌看了她一眼,随后看向了坐在地上的柳如是,“能起来么?” “……能”到底是小孩子的智商,笙歌一问她便爬了起来。 “你不是说要来替换你夏姐姐么?怎么坐到了地上?” “你别乱来!”夏苒听她一句替换,一下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把将爬起来的柳如是拽到了身后,眼睛死死的盯着笙歌,跟防贼一样。 “找你麻烦的人是我,想给你难堪的人也是我,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迁怒其他不相干的人!” 笙歌挑眉,倒是没想到夏苒会如此反应。看来春情给的册子里面说,夏苒对这傻子小姐全是利用此时看来倒也不见得全是真的。 “既然夏姑娘如此坚决,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吧!”夏苒难得硬气了一回,转身拉过身后的人松了一口气,叮嘱道。 “小傻子,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一边,别多管闲事知道了么?” 柳如是乖巧的点头,夏苒想要抬手捏她的肥脸,想了想又放弃了,把刚刚某人从背后小心塞给她的苹果塞到了柳如是的怀里。 “既然你喜欢吃,那这个你就自己拿着。”随后夏苒转身冲着赶来的小丫鬟威胁道:“还不带你家小姐过去,若是出了事,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名唤书棋的丫鬟赶紧走上前来,拉着柳如是就要离开,柳如是眼巴巴的看着夏苒不肯走。 夏苒有些头疼,恶狠狠的吓她。“你不听话,我以后再也不带你一起玩了!” 然后柳如是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经此插曲,夏苒心里倒是没了刚开始的慌张。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苹果顶到了头上,夏苒心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需偿命,量这笙歌也不敢真把她怎么样。 她猜想的没错,笙歌的确不能把她如何。可是眼睁睁看着那箭朝着她来的时候,夏苒还是吓白了脸。 苹果被带飞了砸在地上,夏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被吓惨了,错点就要哭了出来。 柳如是跑了过来扶了她一下,夏苒回过神来就抱紧了柳如是一脸的泪。 柳如是像个大人一样的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哄她“夏姐姐,没事了,没事了。” 场上的夫人小姐也被吓的够呛,她们平日里养尊处优,都是在背地里玩些上不台面的手段,何曾见过笙歌这样一来就动刀动枪的阵仗。 笙歌拉了拉弓,夸了一句“好弓”。 申虞兰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僵硬,干巴巴的笑了下,道:“倒是不曾想皇子妃的箭术如此了得”。 她本来也以为笙歌是纸老虎吓吓人,最后不可能这么的放箭,谁知道猝不及防箭已经被放出去了。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申虞兰是谢家夫人,这场宴会也是她主持的,收到帖子的人家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这里任何一个人出了事,她都担待不起,光是谢念慈那里的怒火,她就承受不住。 笙歌笑了笑,又拉开了弓。 “本妃出生乡野,为了讨口饭吃,就只会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了。” 话落,箭又飞了出去,不远处的牡丹花落地。 笙歌又道:“本妃粗鄙,自是不会什么琴棋书画,不过你们若是想要看本妃表演,本妃也断然不会扫了你们的兴致。” 就怕你们承受不住! 七时站在一旁,心里补了一句。这群人居然想在主子面前立威,当真是可笑至极。 下人做事周全,刚刚打落的牡丹花被放到托盘里盛到笙歌面前。 笙歌愣了一下,暗叹这下人的服务周到。 这本来就是打脸场上众人的物件,此时又被拿到她面前,也不知道这谢夫人心里是什么感受了! 笙歌接过了花,凑近了申虞兰,将花插到了谢夫人的发间,语气和熙。 “这花开的甚好,牡丹国色,甚是衬夫人!” 申虞兰脸色难看,却是不敢发作,只言:“皇子妃过奖了!” 花是好看,可是此时插到了申虞兰头上,就像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 谢夫人在这场宴会里处处纵容着那些贵女冒犯于她,笙歌也只是礼尚往来。 申虞兰陪着笑,不再接话。 笙歌不再理他,对着场上其他的贵女开口。 “本妃还有其他的本领,你们还想不想看?” 话落,下面的人都低了头,没谁敢接话,毕竟谁也不知道笙歌说的本事是什么。 “皇子妃的本事在座的各位都领教过了,皇子妃还请上座。” 申虞兰听她一句话连忙走了出来打圆场。 这笙歌哪里是什么乡村村妇,分明就是煞神啊! 笙歌惋惜道:“那还真是……遗憾呢!” 第五十四章 比一局? 申虞兰闻言跟着干巴巴的笑了笑,就挥手让下人上来把这些东西拿下去。 “慢着!”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想要收东西的下人顿住了脚步。 抬眼看去,男子高冠束发,信步而来。手中折扇轻晃,多了些许风流。 申虞兰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这沈家的纨绔不是最讨厌女人多的地方么,他怎么会过来? 沈千辞身后跟了一群想要看戏的公子哥,他们此时站到女眷这边的宴席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才,这个祖宗好端端的在那里喂鱼,谁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兴起说要过来看看。 蜀国民风开放,对男女大防并不是特别严格,也就没有不能同宴的说法。 所以沈大公子这一发话,其他的公子哥也都是爱看热闹的,自然也就都跟着下了楼,直接奔这过来了。 笙歌看了一眼,这人见过,但是不熟。 不过应该是个好人,因为他把人贩子给收拾了,还给那个小女孩抓药钱。 笙歌自然是知道沈千辞的,毕竟手册在手。 不过手册上的东西看一半信一半,官场上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沈公子这是?” 尽管申虞兰心中有疑,可人至跟前总不能晾着。不过就是脸色有几分难看。 沈千辞没有答她,直接走到笙歌面前。 他在远处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身影有些似曾相识,现在走近了才发现,这不是那个路见不平的小公子么? 当时笙歌穿着男装,他虽然觉得有些违和,但也没朝着女扮男装上面想过,此时见了她女装才突然明白当时的违和感哪里来的了,笙歌的男装扮相太过柔媚了些。 她显然也认出了他! 沈千辞夸了一句:“你箭术不错。” 他刚刚在阁楼上一不留神看完了全程,再结合第一次见她的场景,自然知道笙歌有些能耐。 笙歌答:“雕虫小技,沈公子见笑了!” 纳兰泽曾跟她讲过国师府态度不明,所以面对沈千辞笙歌虽然没有恶意,可也有些防备。 感受到笙歌的警惕,沈千辞也没什么表示,直接道出了自己来的目的。“比一局?” 或坐或站的公子小姐全都松了一口气,只是为了切磋,不是看上人家姑娘。 他们可都隐约听说,国师大人沈良为了沈千辞的婚事可算是操碎了心。 沈千辞也是个丰神俊逸的男子,身后又背靠国师府,自然有不少人心里惦记。 奈何沈千辞对此表示完全抗拒,他们可还听说了,国师那么仙风道骨的人也因此被气的发了很大的一通火。 笙歌抬眼扫了他一眼,心里感叹了一句“祸水”,然后直接开口拒绝道:“没兴趣。” 闻言,围观的众人都朝着笙歌露处了一个劫后余生的表情,笙歌心里失笑。 她自然是知道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 沈千辞是个京都世家都心知肚明的弱鸡,关键是这人认不清自己的定位,在京极其嚣张。若不是身旁随时跟着个陵易,还有个国师爹,就按照他那性子可能早就被套麻袋不下百遍。 可是沈千辞这弱鸡从来都不识趣,一看到会点本事的人,就爱凑上去比试比试。 到最后,跟他比试的人碍于他的身份总要绞尽脑汁的输给他,所以很多人对他都避之不及。 果然,听道笙歌拒绝,沈千辞“刷”的合了折扇,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你知道我是谁么?” “……”笙歌有些无语,更多的是惊奇。 这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简直跟熊孩子炫爹有的一拼,果然是……人有千面么?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围观众人:幼稚! “……”沈千辞被噎了一下,直接无理取闹起来。 “本少管你是谁,今日你不想比也得比。” 一群尾随而来的公子哥心里暗叹,果然如此!看来传闻里说沈千辞嚣张跋扈,无理取闹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也酸,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国师爹,皇帝纳兰胤也没有疼他们像亲儿子。 这里多多少少也是大家族里的人物,自然不是什么傻白甜。对于皇子妃这一人物虽然没见过,可也听家里长辈提过。 乡野村妇,手段了得,不然怎么勾得纳兰泽一个皇子顶撞淑妃。 两个大佬斗法,他们这群小虾米倒也自觉不赶着上去找麻烦。 况且他们也想看看头上那位对纳兰泽的态度! 笙歌听他的话,嗤笑道:“我若是不比,你又能如何?” “我让陛下治你的罪!” “……唉”沉默良久,笙歌终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人还真是怕死啊。” 意思便是答应了,沈千辞没想到她态度转的如此之快,隐晦的一挑眉。对着下人就颐指气使道。 “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去给本少拿弓箭来!” 下人领了命赶紧下去了,他们可不敢惹这位祖宗不开心。 笙歌坐回了位子,慢悠悠的端茶来喝,不去管其他人,沈千辞丝毫不见外的把笙歌旁边桌的一位女眷换走,然后坐了下来。 男客一下子全都过来了,谢夫人自然不能把人晾着,只得忙着招呼。所以这边尽管不合规矩,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你就是那个村姑皇子妃?” 沈千辞一开口就句句正中要害,临近的几人猝不及防的被呛了一下,咳出声来。 沈千辞说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也只有他能那么直接的说出口了,也不知这位皇子妃如何反应。 笙歌对他这番话自然没放到心上,甚至连眼神都没过他,“你就是那个京城纨绔沈千辞?” “……”沈千辞算是见识了,居然有人在知道他是谁后还能这样跟他说话,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暗地里竖起耳朵偷听的人听到笙歌的一句话,也都有些玄幻。 这人岂止是嚣张,简直是嚣张至极啊!不过莫名觉得她怼的很爽。 沈千辞被回绝了两次,自然知道笙歌不待见他,索性也就不拉着她说话。安静的坐了回去,面前的桌椅吃食陵易早就换了一套。 倒不是他有严重的洁癖,只是沈千辞这人娇气矫情罢了。 笙歌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关她什么事! * 容安等在宫门口,一直等到所有官员都离开才都没有等到纳兰泽。 车夫坐在车辙上打起了瞌睡,容安坐在马车里面,食指轻扣。 笙歌去了谢家,而纳兰泽这里已经入宫半晌,只怕是遭了为难。 纳兰泽急流勇退这一法子说起来容易,可也风险重重,这可是完全在纳兰胤的底线上面试探。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种揣测君心的法子实在是冒险。 越想容安心里就越发不安,他也坐不住了,直接下了马车等在宫门口。 这时,宫门大开,纳兰泽身穿朝服走了出来,一切如常,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容安眼睛尖,自然瞧出了变化。连忙迎了上去扶了一把,纳兰泽的腿有些不太利索。 “殿下,你没事吧” “回去再说!”纳兰泽没有跟他细说,任由他扶着自己上了车。 “去谢府”纳兰泽对着车夫吩咐道,“去接皇子妃回府。” 第五十五章 马车离了皇宫,容安也不再顾及尊卑有别,直接蹲下了身子就要撩起纳兰泽的衣摆。 纳兰泽眼疾手快挡了一下,道:“没事。” 容安停了手,皱起了眉“我们先回府让太医看看。” “不用,不过跪了两个时辰,没什么大碍。” 纳兰泽松开了容安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接着说道“这种时候正是做戏的好时候,老皇帝明里暗里可盯的紧,现在正是坐实咱们计划的好时候。” 容安坐了回去,闻言脸色有些凝重。 “殿下,若是你的计划顺利,皇子妃那里定然是危机四伏。” 纳兰泽不甚在意:“不用担心,她能应付的来。” 毕竟他可见识过那女人的手段,纳兰泽认为,笙歌既然能把兵符交给他,定然也不是什么蜀安城土匪这样简单的身份,自然有保命的底牌。 容安欲言又止。想要告诉自己的殿下,笙歌虽然有些手段,可到底是个女子,而且又是殿下名正言顺的妻子。 话到嘴边看到了纳兰泽斜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罢了,殿下有自己的打算,而皇子妃大概也能如殿下所想的那样……留有后路的吧。 * “皇子妃,请吧” 谢家宴席上面,申虞兰尽管心中不情愿,可到底是不愿意开罪了沈家这纨绔。 不远处放了箭靶,下人把同样的两把弓呈到沈千辞面前。 沈千辞坐的极为随性,淡淡的扫了一眼呈到面前的两把弓,然后视线转落在一旁的笙歌身上,吊儿郎当的。 笙歌看懂了他挑衅的一眼,幼稚!随后随手拿起一弓起身。 沈千辞突然开口“等一下”。 笙歌停住了脚侧身,眼神扫过,意思明显。 干嘛? 沈千辞顺手拿过了弓也跟着起身,凑了过来,笑的不怀好意。 “皇子妃,这比赛嘛,自然是要有点彩头才显得不那么无聊嘛!” 笙歌挑眉:“沈公子有何高见?” 沈千辞上前一步,与笙歌比肩而立。 “你赢,我答应你一件事,我赢,你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无聊! 笙歌腹诽,可开口却是饶有兴趣。 “我怎知沈公子不是挖了坑等本妃跳呢?” “怎么?皇子妃不敢了?” 笙歌算是看出来了,面前的人今日若是不应他,恐怕是不会善了的。 “谁说本妃不敢,就算天塌下来,有我家殿下替我扛着呢!” 笙歌无形的秀了把恩爱,话出口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憨。在座的各位公子小姐心里对她更是鄙夷。 娶妻娶贤,这样的女人看样子只会惹事。 话虽然如此说,不过还是有些女子心生妒忌,毕竟哪个女子又想做个知书达理识大体却不受夫君宠爱的人呢? 沈千辞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接弯弓搭箭。他这里可没有什么公子风度,也不讲究女子为先。 一支箭稳稳的落到靶子上面,沈千辞朝着笙歌扬了下巴,有些挑衅。 笙歌没理他,紧随其后。 平手! “再来。” “……”笙歌看着错开箭靶落在地上的箭挑了挑眉,“沈公子,你输了。” 围观的人心里暗笑,果然如此。国师府独子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沈千辞对于早早落地,没有沾箭靶半分的箭不甚在意。手一扬,一把弓就被丢了出去,落到了陵易手里。说出的话却让人感觉到了强行挽尊。 “不过是本公子手下留情罢了。” 陵易恭敬的站在一旁,笙歌放下了弓。对他的话没有出言反驳。其余围观的人也只以为她懒得搭理那么不要脸的纨绔。 申虞兰见他两丢了弓坐了回去,松了口气。连忙摆手让下人把不该出现的东西给撤下去。又唤了人上了些吃食。 其他人见没了热闹,也只能熄了心思。各自散了开来游园的游园,联络感情的联络感情。 笙歌与纳兰泽两人各自坐回自己座位上面,身后跟着各自的侍卫侍女。 沈千辞拿过了酒壶给自己斟满,修长的手指钳住杯盏晃了晃,冲着笙歌笑着开口。 “本公子历来言而有信。既然我输了,那么我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笙歌斜瞥了他一眼,摘了个葡萄丢进嘴巴里,“我不觉得我有事需要寻求沈公子的帮忙。” “白送的人情也不要?” 笙歌拒绝道,“沈公子的人情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话落,沈千辞还未开口就见面前的女人起身,她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张扬了几分,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一身朝服的男子行来。所过之处,女子屈膝,男子拱手弯腰皆行礼,男人却眼里只有她。 “原来是大皇子来了。” 沈千辞不知从哪里来的折扇摇晃着。嘴上说着,却未起身行礼。 纳兰泽没去管他。直接走到了笙歌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并没有什么异常,脸色柔和了一些。 笙歌主动搭话,“阿泽下朝了?” 纳兰泽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脸色僵了一瞬,随即伸手抚上了笙歌的墨发,然后勾起了嘴角笑的格外温和。 “嗯,我来接你回府!” 话落,又扫了眼周围的人眼神最终又落回了笙歌身上,“今日可还玩的顺心?” 笙歌一点头矜持道,“还行。” “那我们回去吧!”纳兰泽朝她伸出了手,笙歌看着那只手愣了下。 做戏要那么注重细节么? 想归想,可众目睽睽之下,笙歌笑着点头答了句“好”手搭了上去。 面对着行礼的众人,纳兰泽仿佛才想起了还有这群人的存在。开口道“是本皇子疏忽了,就只顾着爱妃的安危,诸位见谅,平身吧!” 众人敢怒不敢言,谁敢对皇室摆脸色?活腻歪了吧。 “谢夫人,宴会已经参与过了,我可否带走我的妻子?” 纳兰泽温和的征求着东道主的意见,申虞兰自然不能说什么,“自是可以。” 纳兰泽执起笙歌的手冲着大家真心一笑,然后带着人离开了。众人分明猜出了他要表达的意思:终于可以把人带走了了。 两人走后,独自坐在位子上的沈千辞把手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高声道“谢夫人,你这酒可真酸。” 其余的人心里失笑,这沈纨绔又开始无理取闹了,真不知道国师那么清风霁月的男人怎么有这么个混不吝的儿子。 ~ 上了马车,笙歌挑起了一侧的帘子看了眼谢府,饶有兴趣。“这谢府有点意思,还有那个谢夫人。” 纳兰泽接话,“怎么说?” 笙歌没有答他,反而开口说道,“谢府这次邀请到底是为什么呢?不止是为了联络感情吧” 纳兰泽闻言脸色有些怪异,看着她脸色有几分嫌弃。 “原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透。” 笙歌没搭理他埋汰自己的话,反而听他话里的意思起了兴趣,“那你说说,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纳兰泽正身端坐道,“你挡了人家的路,人家自然得摸清楚你的底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什么意思?”她挡谢家什么路了? 笙歌一头雾水,她看纳兰泽挑中谢家作为她在京都世家的首次露面。她以为是因为其中是因为淑妃这一层关系。现在看来不简单。 “谢家有一嫡女,名唤谢永棠。我还未出京时候,淑妃曾有意撮合。此番谢府邀约,想必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 笙歌嘴角一抽,合着这是纳兰泽的桃花债。 “既然淑妃有意撮合,你又为什么不乐意呢?” 谢家嫡女,应该是代表着谢家的态度。倘若纳兰泽真的答应了,谢家也会更加坚定的站在他背后。 第五十六章 笙歌话落,便看到纳兰泽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谢家底蕴深厚,我虽身为皇子,可不得皇帝宠爱,谢家虽然淑妃认我做义子,可到底还是处于观望状态。塞个谢永棠过来,不过是为了让我信任他们罢了,若是我接受了以后难免不会变成一个傀儡。” 笙歌看他这幅样子坏心思又来了。 “那你娶了那谢家大小姐然后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不就行了么?” 笙歌不雅的扭了扭手腕,“你们不是常说,女子都要遵从什么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么?那谢小姐既是谢家嫡女,想必这些学的会很多。” 纳兰泽听她这番天真的话嗤笑了一声,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穿着护甲的男人,恭敬的跟在女人后面然后打破了他所有的安宁。思及此,纳兰泽眼底浮现出了墨色,说出口的话有带着寒意。 “谢家的愚忠,可是凌驾于一切上的东西。”纳兰泽停了话转朝笙歌又开口道,“果然你们女子的想法就是如此的天真么?” 这话说的就是赤·裸裸的鄙视了。 笙歌抽了抽嘴角,不应他这话。 “如若当真如你所说,那我们又该如何应付?我们现在可是孤立无援啊。” 笙歌摇了摇头,然后有些轻挑的扫了纳兰泽又开口,“若是没有好的办法,那么你可能又要被抢回去做个入赘姑爷了。” 纳兰泽“……” 容安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对比已经见怪不怪,此时面上一派淡定。 车厢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笙歌余光扫向了纳兰泽已经黑了的俊脸上面,心道:坏了,这种事一次就够了,贼丢男人的面子,她怎么一时得意忘形就脱口而出了。 那头的男人暗自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口,语气严肃“笙歌,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笙歌连忙点头,纳兰泽脸色好看了些,笙歌见此还能怎么样?自己抢的小狼狗,哭着都得负责,这种小事,当然是顺着他呗,不提就不提了呗。 其实笙歌知道,谢家不可能因为纳兰泽的一身血脉就把谢永棠压在纳兰泽身上。谢家本就树大招风,若是在“亲上加亲”,老皇帝必定会觉得纳兰泽结党营私,对他诸多针对,纳兰泽本身就毫无势力,如此一来。结亲一事就利大于弊。 谢念慈不会那么蠢。 那么……谢家与派来刺杀纳兰泽的黑衣人又是否有关呢? 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笙歌晃了晃脑袋,管他的,打不过就跑,压寨夫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她也没什么真正可以付出的感情。 打定了主意,笙歌心情好了不少。 挑起了帘子,露处了一条缝,笙歌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就到了这繁华的古代街区。街市叫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是笙歌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回府的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带你逛街!” “什么?” 笙歌以为自己听错了,惊的转身看着一脸事不关己表情的纳兰泽,一脸见鬼的表情。 纳兰泽这小白脸居然如此好心带她逛街?古人都那么会哄女人开心的么? 不管笙歌心里再怎么觉得见鬼,马车还是停了下来,纳兰泽率先弓腰下了车。 与之前无二的下车方式,京都人对于纳兰泽与笙歌两人大多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是因着纳兰泽一身还未回府更换的朝服,天子脚下,哪个百姓不懂点衣服绣纹?可到底是纳兰泽身份与一般朝官不同,百姓虽然知道他们是朝廷人,可谁也没把他们跟那皇子跟皇子妃联系到一起来。 笙歌对此没有多大的想法,配合着他的行为。容安站在马车边没有跟了上去。 殿下与皇子妃的时间,他还是不上去讨嫌了。 纳兰泽牵着笙歌到处逛。 “你这是做什么?”笙歌挣了挣,没有挣脱小声的说。 大庭广众下,纳兰泽就这样抓着她的手一路逛,是不是拿起路边摊贩上的小玩意儿凑到她面前问她喜不喜欢。 听到质问,低着头在商贩面前看糖人的纳兰泽头也没有抬起来过。非常的理所当然开口道,“为我娘子买东西!” 不管笙歌眼皮子如何跳动,纳兰泽自顾自拿起了一个糖人放到笙歌一侧继续开口,“我家娘子是这世上最为娇贵的人,她值得所有美好的东西。” 言罢,似乎没注意到笙歌那像被雷劈过的表情,他摇了摇手里的竹签,糖人也摇了摇。 “就像这糖人一样,特别像她。” “噗嗤……”摊主是个年老的老头,闻言噗嗤一笑,笙歌转过头看到纳兰泽一直跟她对此的糖人,俏脸拉了下来。 “纳兰泽!”你才像猪! 纳兰泽眯起了眼,笑的格外好看。从腰间摸出了一锭碎银扔给了摊主,松了笙歌的手,一下子跑好远。 笙歌“……” 摊主在笙歌面前笑的慈祥,看着跑远后转过身朝这毫无形象挥手的纳兰泽似乎在追忆什么。 “姑娘的夫君对姑娘可真好!” 笙歌面无表情的迎合着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此时的纳兰泽有些二,她也惊觉纳兰泽此时不过一个少年。 笙歌追上了纳兰泽,他蹲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主面前,见她来,拿了面具遮住脸吓她。笙歌冷着脸推开了凑过来的纳兰泽,直接丢了一锭银子给小贩,顺手拉着纳兰泽就走了。 小贩在后面喜笑颜开,嘴里念叨着公子夫人百年好合。纳兰泽被她拽走,一脸的莫名。 站定后,笙歌伸手取下纳兰泽脸上的面具。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她在现代时候看到的电视剧里被揭了盖头的新娘一样。 笙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看着纳兰泽就开口“要不,咱们换场戏?” “嗯?”纳兰泽突然被取了面具,就接到她这句话,一时间也没琢磨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眼神疑惑。 笙歌凑近了他,心里满意。果然,她还是不适合做个宜室宜家的妻子。 “我说,咱们换场戏。”恶俗的人设什么的她早就想要吐槽了。 “从今天开始,你听我的,如何?” “理由?”纳兰泽很淡定,开口问了一句。看向笙歌的眼里不复刚刚出现的温柔跟爱意,只剩下一片黑。 笙歌看着这双眼睛,一下子像被捏住了心脏,有些喘不过气来。 笙歌盯着他的眼睛,“我说过帮你,你信不信我?” 纳兰泽皱起了眉,她说的是在风云寨时候,她答应他的事情。他一直没放在心上,因为她时至今日每件事情都与他有关,他不曾怀疑过什么,也信任于她。可是笙歌此番郑重其事的讲出来,又是因为什么? 还有,她在透过他看的是谁? 纳兰泽心里不舒服,可是对上笙歌有些哀求的眼神时候,心底一软。 罢了,不过是再次确认他是否信任于她而已。 思及此,纳兰泽点了点头,“我信你!” 笙歌接着要求,“那你听我的!” “……”纳兰泽脸色黑了下,这女人还真是得寸进尺。可是,女人认真的看着他的样子……额。 “好好好,都听你的,”纳兰泽甩了甩衣袖转过头去,有几分不耐烦,“女人真是麻烦。” 笙歌听他答应,又看到他红了的耳尖。心情极好的敷衍道,“是是是,女人真是麻烦!” 纳兰泽“……”这女人惯会鹦鹉学舌,真是令人讨厌。 不过纳兰泽还不知道,他本来随口答应的,为了安笙歌心的话,后来却是让他恨不得弄死此刻居然有些心动的自己。 第五十七章 蜀地的江山虽已处处疮痍,可八方传来的公文堆在了皇帝的桌案上无人得知。天子脚下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街道上面人来车往,小贩用特有的语调吆喝着,小孩子追逐着从大人的队伍里面灵活的穿过,有不放心的母亲关切的急忙叮嘱。 笙歌一手拉住纳兰泽的手穿梭在人群里,兴致勃勃。 “你是第一次见那么繁华的街区吧,我带你去逛逛。” 纳兰泽一身朝服被笙歌拉着从人跟人之间的缝隙间挤了过去,他皱起了眉。他不喜欢这样挤来挤去,正准备让笙歌松手时突然听到她兴致勃勃的来了那么一句,心思一动就开口。 “你才是京都的新客,还是……”我带你逛逛。 话至一半,陡然失声。 他一直在那冷宫长大,此时的确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京都的繁华闹世。 “哎,你看前面好多人,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笙歌似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拉着他就向着人多的地方挤去。 纳兰泽愣了下笑了,没再纠结这些东西。 “你还是带着这个吧!”笙歌突然转过身,把方才得来的面具盖到了纳兰泽脸上。 他这张脸太过于招摇过市了。 纳兰泽不是个喜欢靠近人群的性子,哪怕是为了让他做戏,让他平易近人,他也做的格外笨拙。笙歌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纳兰泽也就半推半就,任由她动作,待笙歌弄好后又任由她拉着挤进人群。 * “这纳兰泽这是演的哪一出?” 摊贩面前,沈千辞一摘面具,看着消失在人群里的两人随口就问了一句。 陵易跟在他旁边,一身黑色衣袍,随身佩戴着一把长剑,平日里虎着脸的人此时脸上一个挂着个画着红胭脂的娃娃面具。陡然听他这一问,连忙拱手回话。 “属下不知。” “……”沈千辞突然被噎了一下,他本就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陵易居然认真的回答。 沈千辞把手上的面具一扔,“走了!” “公子那这面具?” 陵易指了指着脸上的丑面具,有些不知所措。 “带着,别让我看到你的脸。” 沈千辞气恼着留了一句话,朝着笙歌消失的地方追了上去。 他倒是对那个皇子妃挺感兴趣的,明明是个乡野之人,可那箭法明显不是一个村妇该有的。而且那一身淡然凌厉的气势,她虽掩饰的极好,可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些。 这京都此时看来倒是有些意思。 女子逛街最喜欢买胭脂水粉,锦缎罗裙。笙歌也不列外,领着纳兰泽钻进了成衣铺子。 胖胖的老板笑着迎了过来,笙歌小声的跟纳兰泽讲,“风云寨也有个裁缝,做的衣服可好了。” “客官有何吩咐啊?” 胖老板走近,纳兰泽侧过了身子。笙歌轻笑一声,这人还不好意思呢。 “老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衣服拿来,男女衣服都要。” 笙歌话一落,胖老板连声应好,招呼来伙计催促着赶紧招呼。 “府中的衣服都是宫里的人做的,你买这些干嘛?” 纳兰泽看着大张旗鼓应付他们的裁缝眉头一皱,扯了把笙歌。 “你把宫里的东西拿来给我用怎么能提现殿下你对我感情很深呢?” “……” “莫不是……”笙歌退了回来脸色有些怪异,她小声的开口,“老皇帝连银子都不给,皇子府没钱吧?” “……”纳兰泽噎了一下,很想告诉她,经营多年,皇子府并非是明面上看着那样简单。不过笙歌一脸心疼他的样子,纳兰泽索性闭了嘴不搭理她。 这女人,也不知怎么长大的,你说半句,她就能臆想出所有。 “真的没钱啊?怪不得你要反。” “……店家,衣服不用都摆出来了。”店家本来以为来了个大客户,忙活了半天一下子听到这一句话刚要开口抱怨,又听到纳兰泽加了一句,“直接送到皇子府,找容总管领钱。” 胖老板一听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了笑样,连声应好。 出了店,笙歌脸色不太好,“皇子府本就没有多余的钱财,打肿脸充胖子好玩么?” 成衣店的地段人来人往,路过的行人明里暗里打量着从铺子里出来的两人,两人不论是穿着还是长相,在人群里都是极为惹眼的存在。 不知为何那女子脸色不好,不过那男人却是笑着拉过人,低声说了什么,女人的脸色就变了。 “你说的是真的?” 笙歌有点怀疑,纳兰泽刚才居然跟她说,这京都但凡是牌匾处有个小巧的“阑”字的店铺居然都是他的! 这玩笑开大发了吧! 纳兰泽他不过是个冷宫里的皇子吧? 纳兰泽在人前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见笙歌怀疑的看他,笑了笑,伸手在她挺俏的鼻梁上面刮了下,肯定道,“你没有听错,你若想知道,回府后我再与你详说。” 笙歌愣了一下,鼻梁上还残留着些温暖。也就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点了点头。 “这纳兰泽哄骗女子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沈千辞离得很远,也瞧见了这边两人亲密的动作,有些啧啧称奇。 陵易脸上依旧是那张面具,他一身肃杀之气。所过之处,小孩子都离得远远的。闻言心里腹诽,人家是夫妻,自家娘子不得好言好语的哄着? 心里虽然如此想,可他到底是没再接话,他脸上写丑陋的面具可还没有拿来呢! “你去,把异珍坊的那套镇店的头面送到皇子府,告诉纳兰泽,就说本公子与那皇子妃一见如故,补的见面礼。” 沈千辞摇了摇折扇扯起了嘴角,“哄女子嘛,粗布麻衣怎么行呢!” 陵易听令消失在人群里,尽管此时自家主子试图在勾搭有夫之妇,他也面不改色听令行事。 反正无论公子如何折腾,总有国师大人收拾。 沈千辞看着相携走远的两人背影,折扇一合打在手心,笑了笑转身离开。 而这边在沈千辞眼里已经离开的两人,此时回到了沈千辞方才站着的地方。 “你说,国师在这局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笙歌抬手就要下意识去摸下巴,这是她思考时候留下的坏习惯。 纳兰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手拉下,速度之快引得笙歌抬眼看向他。 “你是皇子妃!”看她一脸茫然,纳兰泽又开口,“注意仪态!” 闻言,笙歌眼神一暗道“知道了。” 纳兰泽看了眼已经看不到那人的方向,“国师断然不会掺和进来的,坐在国师那个位子上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似乎是觉得这些话还不能让笙歌领悟到国师的无害,纳兰泽看着笙歌又补充了一句。 “你可以怀疑任何人想要谋权,但是沈良是绝对不可能的。” 纳兰泽领着笙歌回到了马车停留的地方,两人上了车,车帘被放了下来。 “沈良本不是我天朝中人,他是三十年前才定居京都的,听闻是为了一个女子。” “已经故去的沈夫人?” 笙歌对此有所耳闻,难产而亡的沈夫人曾是百姓津津乐道的奇女子。这奇却不是赞美之词,词出口处处是嘲笑。 追其原因,只道是沈夫人自幼习武,泼辣至极,已经及笄多年却未有男子敢上门说亲。也不是没有喜欢暴躁美人的公子哥,而是那沈夫人年轻气盛,拿了把长刀站在将军府门前,说她想要嫁的人绝不会是一群只会赏花吃茶,之乎者也的柔弱书生。 似乎是思及将军夫人说的,言官多是些道貌岸然的背后小人,沈夫人一直看不上只会读书的柔弱书生,越说越气愤。说到气愤处,沈夫人直接就大刀一甩,刀锋砸进铺地的石砖里,放话道,“想要娶我除非能躲得过我这大刀。” 将军府自将军战死后便没落了,经此一事后,将军府更是门可罗雀。沈夫人当时也成了京都的一个笑话。 第五十八章 “你倒是对此格外了解。” 纳兰泽听笙歌这一说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笙歌来这京都不足一月,竟然连同这些陈年往事都能知道。纳兰泽更加肯定笙歌背后定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 笙歌对于纳兰泽语带试探的话故作不懂,笑了笑。 当初沈夫人放出话来,京都的人便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都道开国将军留下的遗腹子看来是个傻的,如此桀骜不驯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将军若是知道了,怕是要羞的从地里爬出来呢。 这时代,女子及笄不过门多是德行有亏,不等大雅之堂的,这样的人待在娘家只能给娘家蒙羞。 百姓都是哪里热闹哪里凑,这样的传言多了,越来越多的人便也开始说沈夫人嫁不出去是将军府教女无方。 这样的话最终传到了将军夫人耳朵里,将军夫人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立即逼着沈夫人赶紧嫁人。 沈夫人是个倔脾气,但是也知道自己给将军府招来了骂名。可是让自己找个京都里的公子哥的话,当初那些人可都被她一棒子打死,得罪过的。若是此时改口,免不了被羞辱一番。 沈夫人犯了倔,说什么也不会嫁给那些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外出打猎的时候抓了个猎户,把红盖头往猎户头上一盖,搂着人肩膀对着她娘就磕了三个头,就算是拜了堂成了亲。 沈良也是被此番经历给吓的呆愣,他是个术士,精通玄门八卦,占星卜卦。本来在山上待的好好的,谁知道有一天,他师父玄机子咋咋呼呼的把他从暗室里扔了出来,说什么他的劫数到了,让他下山游历。 末了,那人把山门一关幽怨的声音传来。 若是劫数过了,那就回来。若是劫数过不了,那也就不必回来了,省的看的闹心。 沈良不知师傅说的是什么劫数,捡起了被他师父扔出来的行李就下了山。 山高路远,万事随缘。 游历到了京都的时候沈良受了不少苦,活像逃难来的。路途中遇到了一对父女,那小姑娘看着他一身狼狈,便让自己爹爹给他拿一身衣服。 沈良刚要开口拒绝,说自己有衣服穿,只是懒得打理。 话未完,男人衣服已经放到了他手里,男人热情的招呼他换衣。他的话也就堵在嗓子眼儿里。 男人是个猎户,衣服也格外厚实。沈良看了看已经下雾的天妥协的叹了口气,随后掐了掐手指,给那姑娘留了一句,勿信萧儿言,可保全你父女二人性命。 沈良没再多说什么,万事自有定数,话至此,算是谢过赠衣之恩。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下山后走过刁民遍地的蛮荒之地都毫发无损,却是临近天子脚下的京都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蛮女人抓了去,那女人还欺他手无缚鸡之力直接拿盖头盖在了他头上,压着他磕了头,然后他就多了个媳妇儿? 后来他偶然听到将军府里那些下人闲来没事的嘴碎之言,不明情况的他曾经还取笑过那个女人。 没错,他心里有气。 莫名其妙多了个结发妻,既不是他心里温婉如水的大家闺秀,也完全算不上温柔小意。为什么他不能有意见? 可是他心里再大的怨气也会在那女人提起手里的大刀的时候全都化为虚无。 他打不过那野蛮女人。沈良心里别提多憋闷了。所以听闻外面的流言时候,他还阴阳怪气的也跟着说了几句,“怪不得抢男人,原来是嫁不出去。” 沈夫人大刀阔斧的坐在美人榻上面,闻言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看他,说了句:“有本事的娶,没本事的才嫁。你别忘了,你可是盖了盖头嫁到我将军府的。” 沈良气的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他师父说的劫数是什么。 桃花劫! 沈良眼皮子直跳,怎么也觉得面前的女子怎么看都似乎跟桃花二字扯不上半文钱的关系,这分明就是个泼皮无赖,这怕不是索命劫吧? 尽管沈良心有不甘,可最终都屈服在沈夫人的大刀下面。 沈良是个弱鸡,是个书生,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他们都说这将军府的姑娘口口声声看不上书生,最后却是嫁了个书生,还是个没有背景的穷书生。 沈良不在意,反正笑的不是他。他也懒得去解释自己并不是书生,而是个术士。也不想说出自己师承何处,反正这些笑料都是朝着那个野蛮的女人去的,与他无关。反而因为这些笑料让这女人吃些苦头,他乐的看热闹。 沈夫人也不愿意跟他抱怨,两个人都是硬凑到一起的,毫无感情可言。沈夫人不指望自己随便抓来的人能体谅自己的处境。而且沈夫人她嫌弃沈良是个弱鸡。 本来看他一身猎户打扮,理所当然以为这人就算不是武功高强,但也有些拳脚,谁知道抓了个冒牌猎户。 沈夫人气笑了,看沈良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两人就这样互看不顺眼了半年,直到边疆战乱。沈夫人主动请缨,给沈良留了话,去留随意,从此毫无瓜葛。 沈良那时才急了起来,也不再窝着当小白脸了,追着沈夫人出了京,怎么赶都赶不走。 战争打了半年,最后以蜀国胜利,敌国割地赔款而结束。 沈氏夫妇率军回城。纳兰胤那时还是个赏罚分明的君主,沈良表明身份,立马被奉为国师,君主主婚,红绸挂满了整个京都,十里长街,万人空巷。 沈良把沈夫人十里红妆迎回了国师府,并扬言,生同寝,死同穴。无论是生而为人,还是死而为鬼,所爱所护皆只有眼前一人。 京都之人无不震惊,皆赞国师大人是痴情之人,羡慕二人的感情。 第二年沈夫人有喜,沈良如临大敌,甚至告假早朝就在家伺候自家夫人。可是天不遂人愿,沈夫人早些年在边疆伤了身子,难产而亡,留下了孤儿寡父。 沈良本也要追随而去的,但是沈夫人最终咬着牙警告他,他若是不老实的把儿子养大,那么就算是到了黄泉,她也拿着大刀逼着阎王让他再也别想见她。 话很幼稚,却是吓的沈良不敢寻死。而立之年的男人抱着幼子大哭了一场,自此发誓要为亡妻守住蜀国这片疆土,也要带大幼子。 “那你所说的坐在国师这个位子上是沈良最大的让步是什么意思?” 笙歌有些莫名,册子中说沈夫人留有遗言让沈良守着这片江山,那么为何纳兰泽又有这番说法? “皇室秘辛,你自然不得而知。”纳兰泽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她的消息远比他得知的更加详细,虽然少了最为关键的一环。 “沈夫人的死与皇室有些关联。” “皇室?”笙歌蹙眉,难道沈夫人不是难产而亡? “并非皇室所为,但是沈良难免迁怒。” “到底怎么回事?” 笙歌很是好奇,这话绕来绕去,所以沈夫人的死到底是难产还是人为? “沈夫人当初怀胎时就胎位不正,所以沈良经常推脱早朝亲自陪着。沈夫人当年平乱边疆伤了身子,尽管回京后沈良用药膳给沈夫人滋养身体,可最终沈夫人依旧早产。恰逢此时敌国卷土重来,纳兰胤连颁发三道圣旨将沈良召去宫里,沈夫人得知老将军的死有先帝的手笔,一时气急攻心导致了血崩,沈良回来时候沈夫人只一息尚存。” “……”笙歌听完有些沉默,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情况。无非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老将军功高盖主,帝王容不得。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教将军见太平! “还是不对!”笙歌突然回过神,“既然如此,沈良不是应该要毁了纳兰家的江山么?又怎么会没有恶意?” 第五十九章 纳兰泽闻言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纳兰胤当年也是明君,沈夫人上请出战,纳兰胤明了她的本事,便以一人之力抗住了朝内的压力任用沈夫人,沈夫人才得以重振将军府。沈夫人心存感激。” “可最终却发现老将军死于君王手。”笙歌长叹一声,有些可惜。 “沈夫人临终前说先帝所为与纳兰胤无关,这片疆土是她父女守的,所以……” “所以不追究?” “并未,她要沈良还将军府一个公道。” “要一个君王低头这怎么可能?” “可能!”纳兰泽说的斩钉截铁,笙歌不明所以。 “沈良是玄机子的徒弟!” 笙歌顿时了然,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猜了。 玄机子是天下极富盛名的术士,他不爱朝堂之争,所以作为他的徒弟,沈良便被天下人关注。这个时代君权神授,沈良又是有些能预知祸福的本事,他一开口便是神祗,纳兰胤又有什么理由能拿出来反抗的? “当逢异族犯蜀,沈良就是百姓的信仰,纳兰胤便用坐镇国师的条件答应了帮前老将军正名。” 笙歌听的啧啧称奇,这沈良用了后半生的自由换了前将军一个美名,也用了这后半生守着这疆土不少分毫,只是因为沈夫人临终前的一句嘱托。 这份感情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良背负着沈夫人的感情守着你纳兰家的江山,多一日便多一份煎熬吧。” 纳兰泽长叹一声:“算是吧。” “唉,不对!”笙歌突然回过神来,“若按照你所说的,那你这是在篡位,沈良会不会……”话到此突然一停。 “只要这江山还姓纳兰,其他内里争斗,沈良是不会插手的。” 纳兰泽拂了拂衣袖,对于沈良的这份感情他有些茫然。那人为了一人护一江山不亡,却也因为那一人对所有争斗视而不见。也不知道他是该笑那人愚蠢,还是笑自己孤家寡人。 马车悠悠的行走着,街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纳兰泽闭目养神,笙歌端坐着,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出神。 她的那个人又会是谁? 沉默良久,马车里响起了一声叹息。 纳兰泽睁眼,“怎么了?” 笙歌笑了下,“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无聊!” 纳兰泽重新阖眼,不再理她。笙歌掀起车帘,看着走马街市。 她是在想,她这样手上沾了鲜血的人。凭什么还期望那镜花水月的感情。 * “殿下,沈公子送了礼来。” 笙歌前脚刚回府,后面容安便差人来报。正遇上两人用膳,纳兰泽淡淡的扫了一眼事不关己的笙歌,再看向那上报的人。 “送了何物?” 灰衫的下人手里端着一个盒子,恭敬的举过头顶,“回殿下,是异珍坊的镇店之宝,金枝玉叶。” 纳兰泽闻言倒是有些意外,金枝玉叶是异珍坊不卖的头面,听闻是前朝皇帝为了皇后亲自打造的嫁妆。按理来说,这等前朝旧物早就该被销毁或者私藏,哪有那么明目张胆的在天子面前出现的? 纳兰泽移开了眼,“你与那沈千辞有交情?”不然怎么解释那人会送如此贵重的礼品? “宴会上比过一次箭术,除此外,并无交集。” “退回去吧,本殿的妻子,要什么本殿自会为她寻来。” 罢退了下人,纳兰泽也没了用膳的心思,提了句有事处理便走了。 笙歌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便随他去了。 * 书房中,纳兰泽面前摆着一副画。画上一无脸女子站在宫墙处,容安伺候在一旁。 “殿下可是又想徐夫人了?” 纳兰泽伸出了手摸了摸那副有些年头的画,有些怅然“时间太久了,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容安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徐夫人,殿下那故去的,未见一面的母亲。 “容安,是不是帝王家真的没有什么一始而终的感情?” “……” “那个人他爱母亲么?” “……” “母亲她……长的什么样?” “……殿下!”容安听他一句句问,心里不好受。他接手纳兰泽时,殿下便已经五岁,关于那位故去的徐夫人,他无从得知。宫里人言杂乱,亦真亦假,他也知道殿下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的好奇以及……怨恨。 “容安,听说以前的帝王很英明?” “是!” “呵”纳兰泽轻笑一声,说不清是讽刺还是什么。“我实在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没人应答这个问题,画上的粉裙女子无面,却是透着温柔,这是纳兰泽八岁作的画,画的是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人,这个女人一命换一命的生下了他,也把他就此扔在了这个世界。 纳兰泽摸了摸跳动的心脏再看向那副画,像是自言自语,“你后悔么?” * “唉唉唉,爹你快住手,你这是谋杀亲儿子!” 国师府里面,此时正是鸡飞狗跳。沈良一个快要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抄起了不知哪里来的木棍追着沈千辞就打。沈千辞抱头躲闪,嘴上还不听的开口挑衅。 沈良闻言停下了脚步,一手叉腰指着那边趁他停手便展扇慢摇的沈千辞骂道,“你个逆子!” 沈千辞不依,他这宴会也去了,他这爹怎么还追着他不放!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儿子这才刚到府你就追着我打,儿子不明儿子究竟所犯何事,还请父亲明示!” “逆子!”沈良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这个背时儿子!“为父问你,你为何要推那谢家姑娘?” “谢家姑娘?”沈千辞莫名,他何时认识什么谢家姑娘?“谁啊?” 沈良看他一脸茫然,便知他是真的不识谢家姑娘是何许人也,也正因为如此沈良险些气急攻心。 响当当的京都第一美人他儿子居然不认识!莫不是……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沈国师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看了眼周围的下人最后扔了手里的木棒,冷着一张脸。 “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不……好!”沈千辞被沈良一脸严肃唬到,到最的不要变成了好,他直起身整理了整理了衣服跟在沈良身后离开,路过一脸严肃的陵易时皮笑肉不笑的拿折扇打在他肩头。 “好样儿的。”话出口有些咬牙切齿。 “……”陵易直视前方,没有被他暗里威胁的话吓到。 国师府,书房中! 沈千辞慢吞吞的挪进屋子时,沈良端坐在案前,双手交握。见他进来眼神立马就锁定了他,沈千辞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投降的举起手。 “爹,有话好说,读书人要讲道理!” “……”沈良想到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猜测,刚平复好自己复杂的心情准备开口问话,被他一句话堵住,一时间居然不知怎么开口。又看他躲躲闪闪没出息的样子更是来气。 “怎么,还怕你老子我吃了你?给我把门关上!” “这倒不至于。”沈千辞磨磨蹭蹭把门关上,末了还贱兮兮的多了一句嘴,“爹你这揍人还真挺讲究,还知道顾着儿子在下人面前的面子。” 话落,一只黑色的靴子兜头扔了过来。沈良此时哪还有半点国师的样子。 他这个儿子一天不气他,生活大概就缺少点滋味。得亏他娘死得早,否则还不知道怎么被气到呢! 闹归闹,言归正传,沈良脸上也就多了几分严肃。沈千辞见此也不再闹腾,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等候发落。 沈良一脸纠结,看的沈千辞有些不安。他爹何时有过如此复杂的表情,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边疆又出现战乱还是朝内又有了心怀叵测之人? 沈千辞猜的胆战心惊,哪知道沈良纠结了半天,看着他深色复杂的开口道。 “千辞,你告诉为父,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子?”话落视线还一言难尽扫了一眼沈千辞的下面。 第六十章 沈千辞心惊胆战了半天迎来了这么一句话,瞬间就炸毛了。 “爹!你听谁说的,这是污蔑!” 沈良仿佛一瞬间脊背都弯了下去,格外沧桑,“那你为何不娶妻?外面的人都在传你喜欢男子。”说到最后,直接就放弃挣扎一般丢下了一句,“罢了,你若真的喜欢男子,为父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父亲。” 沈千辞毫无形象的窝进椅子里格外无语,“爹,那群闲来无事的人嘴碎之言,你怎么也这样看待你儿子?我沈家三代单传,传宗接代的任务,我可是义不容辞!” 沈千辞一番义正言辞的话一落,那头另一只靴子也飞了过来,沈千辞险险闪开,有些不明所以。 “爹,你这是干嘛?” “你还三代单传,你还义不容辞,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把谢家姑娘谢永棠推入湖里!” 沈良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砰砰的拍着面前的案桌。 感情铺垫了良久搁这儿等着他呢! 沈千辞本也没想到这谢家姑娘是何许人也,沈公子浪荡惯了,哪里会去记得一些无关之人。不过他爹这番提醒倒是让他想起来了。不过正因为他想起来了便心虚了起来 沈千辞试探开口,“爹,要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不信?” “嘭——”得,这肯定是不信的! 沈千辞认命的一叹息,便开口道,“我奉您老命令去谢家,途中好巧不巧就遇到那群纨绔公子,我这不寻思着,您老总是看不惯我与他们同流合污,所以干脆辟着他们。不曾想就转到了谢家的花园里,然后也就好巧不巧的遇上了谢府的阴私。” 沈良怀疑,“就这样?” 沈千辞举手保证,“绝无半句虚言,谢家女子落水完全就是自导自演。我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不知是那句话刺·激到沈良,他举起了手边的砚台,恨铁不成钢,“美人落水,你个混小子不英雄救美,你就只会旁观?” 话落沈良突然自怨自艾起来,“想我沈良一世英名,全毁你手里了!” 沈千辞毫无悔改之心,小手指卷起了一缕墨发点儿浪的开口,“您可省省吧,你那一世英名早就被我娘给糟蹋的一丝不剩了,哪轮得到我糟蹋?” 沈良“……”说实话他也并不想要这么一个儿子。 见他无言,沈千辞正了正色说道,“谢家后宅本就混乱,早些年那里可进了不少女子,可最后怎么样?活下几个人来?又有几人有所出?申氏看着是个无知不受宠妇人,可是世家出来,且稳坐谢家主母多年的人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说到最后,沈千辞嗤笑了一声,“京都第一美人名声响亮,能是什么善茬?” “……” 沈良被怼的一语不发,这些情况他也知道,不过是这儿子总是和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不近女色。他一个鳏夫,心里替儿子着急罢了,他媳妇临终前可交代了,一定要给他们儿子寻觅一良妻的。 “爹,你与我你娘虽然认识可能不是那么的……美好,可是到底你们最后也互通心意了。我年岁也不大,为什么总是要执着我的婚事,甚至连谢家女都考虑上了?” 沈千辞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所言还不足以让他爹放下执念,又张了张口说道,“爹,你难道想要儿子娶一个美人皮蛇蝎心的女子么?若是这样,我可是会去娘灵前告状的。” 沈良脸色黑了下来,这臭孩子,就知道用这招对付他。索性他也就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说清楚的。 “谢姑娘落水时可看到了你?” 沈千辞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颇有些自负的开口,“她一个闺阁女子,若是我不愿,她又怎会发现我。” “……” 沈良见不得他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可也没办法,反正说了他亦不会改,索性就随他去。 不过听了这话,他也就放心了下来。他本就不欲与谢家沾上半点关联。 谢念慈是只老狐狸,精打细算,处处筹谋。他着实看不上眼。不过回府后听闻陵易那边禀报,说谢家姑娘落水,公子在旁。他听到耳朵里,然后再联想了下自己的混账儿子,便觉得此事不简单。 不过他也清楚,他自己的儿子虽然在外面混账了些,可到底不是什么真的纨绔,不过就是知道才更加气愤。 虽说谢念慈不是什么好鸟,那谢永棠他没见过也不敢妄言,可到底顶着个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声,想来容貌上也差不到哪去,可他这儿子还就真的无动于衷,看人家落水! 越想越觉得悲哀,沈良还是觉得自己儿子喜欢男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爹,你别这么看我,瘆得慌。” 沈良的眼神怪异,沈千辞心里也跟着发虚。他爹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过是旁观了一场后宅争斗,至于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看他么! 良久,沈良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不再纠结,说起了另一件事。 “皇子回来了,这京都恐怕是要变天了。” 沈千辞不在意什么皇子,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回就回吧,这纳兰家统共也就那么一位皇子,变来变去这江山还不都是一个姓!” “可是有些人企图改朝换代呢。” 提及正事,沈良恢复了一身的温和儒雅坐回了位子,颇为有趣的敲了敲案桌。随即似乎是想到什么,脸上浮现了一丝温柔的笑。 “纳兰家的争斗我们可以作壁上观,可是有些人若是要动这江山的主意,你知道怎么做么?” 沈千辞脸上的痞态已经褪去,闻言挑眉,眼里有几分邪气。薄唇微扬,“杀无赦”。 沈良见他此番姿态逗趣道,“你不做那帝王当真可惜!” 沈千辞挑眉,“父亲,这话可是杀头的大罪。” 沈良见他装模作样嗤笑了一声。“你若是要那位子,唾手可得。” 沈良这话不作假,蜀国的兵权一半都在他手里,他师父名声在外,他顶着玄机子徒弟的名头也就相当于顶着一顶忠君爱国的帽子。 要兵力他有,要民心他也有。故去的夫人嘱托,这已经没落的王朝恐怕现在早已经被他迁怒,消失在历史里了。 沈千辞对那高位也无感,于他来说那就是个赤金打造的笼子,那龙椅沾了太多的血腥,锁住了太多怨灵。与其去做一个操心国家大事的帝王,不如去做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来的自在。 “国师,公子,异珍坊的人来访!” 陵易的声音公事公办的搁着书房的门传了进来。一瞬间父子两齐齐变脸,前者一副仙风道骨,后者一脸吊儿郎当。 沈千辞闻言扬声,“有请。” 粗布麻衣的小六子端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神态有几分诚惶诚恐,见到二人时连忙跪下见礼。 沈千辞看了眼坐在一旁仙风道骨的人,知道他此时是断不会暴露原形的,所以更加肆意的摆出了一副浪荡公子模样,看着小六子手里的盒子,也想起了他先前吩咐陵易的事情。 沈千辞挑眉,“怎么,没送出去?” 小六子偷偷的瞟了眼一旁德高望重的国师大人,心想有国师在,这纨绔公子总要鼓及几分,想来也不会为难他。 想通后,小六子跪了下去,举起了手里的盒子,“大皇子说,皇子妃想要的东西他自会为她寻来,不劳旁人挂念。” 话落,小六子偷偷的抬眼看了眼坐没坐相的沈千辞,咽了咽口水。 这位公子可是个霸道的性子,这么被人落面子,也不知道这位会如何。 沈千辞脸上玩味儿的笑意更浓了,“除此之外,那位皇子妃是什么态度?” “额……”小六子头低了下去,“皇子妃未发一言。” 沈千辞闻言无趣的摆了摆手,下去领赏吧。 小六子连忙道了声,“谢公子赏”,随后把盒子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面退了下去。 门一关,破风声传来,沈千辞抬手一接,“父亲,这凉茶可不好喝。” 第六十一章 沈良抬手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意味不明“金枝玉叶?” 沈千辞勾唇“那个皇子妃似乎有些意思。” 沈良也不是很在意,可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你既然没有夺位的心思,有些人还是有多远离多远。” “知道了”,沈千辞知道他爹的警告,点头应是。他只不过是发现点不一样的东西觉得有趣罢了。“行了,老头,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沈千辞站起身来,非常不雅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摆手告辞。 沈良被他这幅样子气笑,果真是他娘亲生的,这性子竟然与那人别无二致。 回过神来,那盒子摆在他的案桌上。沈千辞已经踏出房门,他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唤了声,“把你的东西给我拿走!” 沈千辞出了门,陵易站在门外等他出来。沈千辞走近,似笑非笑,“陵易啊~” 陵易头皮一麻,便自动招了,“是国师大人逼着我汇报你的行踪的。” 沈千辞一手抬起落下,拍在了陵易肩膀上。“下不为例!” 陵易“……”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家公子刚刚把茶水擦到了他身上,他又要换衣服了。 沈千辞背着手走了几步,突然出声,“陵护卫这衣服本公子瞧着很是养眼,就别换了吧。” 闻言,陵易脸上的表情错点崩了。他是个有洁癖的护卫啊! 沈千辞的罚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不出半日,陵易的身上便色彩斑斓一片,不是伺候的婢女脚下一滑,就是看门的小厮忘了看人。 陵易也知道这是他家公子的恶趣味,便也不敢躲,生生的承受了下来。 于是,国师府的下人便见到了公子身边那个身手极好的陵护卫衣袍上像调色盘一样,甚至连脸上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墨痕,陵易的脸跟那墨迹有的一拼。 公子这罚,不伤筋动骨,就是废脸掉面儿。 * 谢府,棠居。 伺候的下人放轻了脚步,庭下跪了一女子,此时低垂着头,不知表情。 听闻消息赶来的申虞兰风风火火的进了门,没有理会庭下跪着的女子。谢永棠躺在床上还未醒来,府医正在把脉。 “陆大夫,永棠可有大碍?” 花白胡子的男人收了手,一行礼道,“小姐身子本来就弱,这番落水若非及时救助,恐怕就……”。 余下的话没再说出口,老大夫摇了摇头。“我给小姐开副药,好好养着吧。” 伺候谢永棠的丫鬟赶紧伺候着老大夫写方子。 陆大夫停了笔拿起方子给了丫鬟,告知了如何煎药,如何服用后。申虞兰笑着让下人把大夫送出了棠居,随后脸色沉了下来。 “把人带进来。” 庭前跪着的女子名唤谢卿寒,是谢念慈的第五个女儿,其母来自红楼,曾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听说是因为长得与谢念慈那白月光有那么些相像,所以在这谢府,虽说没有独宠,但却因为这份特殊,谢念慈对她有几分真感情。连带着她的女儿谢卿寒也得了几分微薄的父爱。 一个妾室女,既然过得比嫡女更加体面。 申虞兰眼里泛着冷意,冯氏,你不是最心疼你这下·贱女儿么? 老嬷嬷的手劲很大,谢卿寒被强硬的拖进了屋子,然后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还未等她痛呼出声,迎面一个巴掌就甩了下来。 申虞兰痛心疾首,“我待你如亲女,你竟然下手加害永棠,卿寒,你太令我寒心了。” 谢卿寒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妇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慌了神,也顾不上脸上的痛意。 “母亲,我真不是故意的!” 是了,谢夫人人前就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形象,谢府庶女庶子很多,她却一视同仁,从不苛待,反而对自己亲女却不是的那么上心。 人人都说这谢夫人贤良大度,是京都中众贵女该学习的典范,可是暗地里有多少京都夫人却是觉得她愚笨懦弱,自己的女儿不去关注反倒是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之子笑颜以待。 谢卿寒立马就要站起身来,临近的嬷嬷毫不留情的一抬脚,谢卿寒重重的跪了下去。 听这声音,棠居里伺候的人一抖,头更低了。 “你这个刁奴,看我不……”谢卿寒以前总是被申虞兰娇惯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即就要爬起身来教训那个老嬷嬷。 “谢卿寒!” 浑厚的声音传来,带着滔天的怒意。谢卿寒一个激灵跪坐回去。 “老爷,你怎么来了?” 申虞兰眼角还挂着泪,脸上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还没收回去,对谢念慈的到来表现的很是惊讶。 “我不来,有些人就该翻天了!” 谢念慈阔步走去屋子,申虞兰恭敬的侧开了身子让出了位子。谢念慈狠狠的瞪了眼跪坐在地的谢卿寒,然后转头问道,“永棠如何了?可让府医来看过?” 申虞兰低着头,像是有些难过,话出口却是息事宁人,“看过了,说是并无大碍。” 谢念慈一眯眼,“你也开始骗我了?” 申虞兰低着头沉默,又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谢念慈已经习惯了她这幅模样,心知她想要息事宁人,可谢永棠到底是他谢家的嫡女。况且今日的宴会本就万事俱备,可突然发生了这等事情,当真是……该死! “谢卿寒,谋害嫡姐,你本事大了!” 趴屋顶的寒山被谢念慈这一怒呵吓的一抖,一旁的君辞酒瞟了他一眼,眼里黑白分明,却是吓的寒山不敢乱动。 所以他为什么同意带这个人出来啊? “父亲,嫡姐落水真的与我无关,定是这些刁奴害人,寻我做这个替死鬼。” “有人亲眼见你出手,你还在狡辩!” “父亲,他们说谎。”似乎是想到什么,谢卿寒突然伸手指着屏风后面的谢永棠开口,“对了,这些下人都是谢永棠屋子里伺候的,肯定是是谢永棠这个贱·人嫉妒母亲对我好,所以故意陷害我。” 谢卿寒心中害怕,可却受不得委屈。谢念慈一怒,她硬着头皮便怼了回来。 申虞兰平日里对她极好,总是跟她讲,若是她是自己的女儿该多好。还说她与她投缘,真该叫产婆来问问,是不是当初抱错了女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卿寒瞧不上自己的姨娘,红楼出身,一身胭脂味。申虞兰处处哄着她,有好东西都给她留着,所以她自然把申虞兰当了亲娘。 她不喜谢永棠,只因为她是申虞兰唯一的亲女,还因为她嫡女的身份,所以两人历来不对付。 这次申虞兰出手打她,她只以为到底是亲女,申虞兰不喜但是也不想她出事。想到此,谢卿寒脸上刚开始的不可置信现在全都转化成了对谢永棠的恨意。 凭什么她是母亲的亲女,凭什么她是嫡女? 死了多好,怎么没有淹死她! “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谢念慈掌管谢家已久,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过,况且本来的计划因为此时而搁置,此番又见那人不知悔改,他更是怒火滔天。 谢卿寒眼里的疯狂还未来得及收回,茶杯便砸倒了她身前的地上,茶杯应声而碎,碎片溅起来划破了谢卿寒的脸。 “卿寒!” “卿寒!” 一身蓝衣的女子刚进门时候便被这副景象吓到了,看着跪着的女儿毁了脸吓的扑了过去,不过她显然慢了一拍,申虞兰在她之前抱住了跪坐在地被吓得有些呆滞的谢卿寒。 “老爷,卿寒还是个孩子啊,你这是要毁了她啊!” 申虞兰的话里处处是控诉,冯姨娘张了张口,话全被申虞兰抢了过去,她伸出的手最终落在了谢卿寒身上。 “小寒。” 第六十二章 “滚开”谢卿寒在女人手落下时,一把甩开了女人。女人摔倒在地,谢念慈顿时怒了。一巴掌甩在了谢卿寒的脸上。 “谢卿寒,你当真是执迷不悟!” 话音落,谢念慈连忙扶起了摔倒在地的冯姨娘,嘘寒问暖。 谢卿寒被申虞兰心疼的抱在怀里,低垂着眉眼,盖住了眼底的疯狂恨意。 申虞兰嘴里面全都是凄凄惨惨的求情声,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黑色。 冯氏,谢念慈全都该死! “老爷,卿霜还是个孩子,你……” “谋害嫡女,你让我如何包庇于她?”谢念慈打断冯姨娘的话。冯姨娘与那人有几分像,他语气也柔和了些。 “可是卿霜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的命啊!”冯姨娘到底是一介女流,女儿不认她,她也难受,不过若是让她眼睁睁看她受罚,她却是做不到。 “谁是你女儿,我怎么可能有你这种出身低贱的姨娘?” 冯姨娘话落,本来安静的谢卿寒突然挣脱了申虞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的推了冯姨娘一把,连带着虚抱着冯姨娘的谢念慈也不可避免的撞翻了一旁的桌椅,谢卿寒死死的盯着冯姨娘,眼睛里一片赤红。 寒山转头看了眼君辞酒,那人下药从不避着他,此时缓缓的把手收回袖筒中,对他的注视丝毫不在意。 寒山心里抖了抖,为这谢卿寒默哀了一下接着便毫无心理压力的看戏。 而此时,下面已经乱做了一团。 申虞兰被推开,摔坐在地上,一群伺候的人连忙去拉她,那边的谢念慈被撞的也着实不好受,回过神来正准备让人将这逆女带下去关起来时候,谢卿寒一把抓住了冯姨娘。 冯姨娘出身红楼,本也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女子,可奈何抓住她的是自己的亲女。冯姨娘看她情绪不对,担心伤到她,也就不敢太大动作。 “都是你,你这个贱·人,为什么你要生我,你有什么资格?你给不了我嫡女之位,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一切,你为什么会是我的姨娘?” 谢卿寒在情绪极为不稳定时候中了君辞酒的药,她心中积攒的怨气被无限放大了开来,此时看到冯姨娘,只想着发泄心中怨气,甚至于恨不得就此掐死她,也顾不得周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冯姨娘猝不及防被掐住了脖子,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嗓子里面,看着面前,眼里都是恨意的女儿,心里一片悲戚。再听她的一番话,更是心如死灰。 她知道申虞兰对她女儿好不怀好意,可断然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份田地。 那边的谢卿寒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只想要让面前的女人消失,她便再也不是娼·妓之女,她可以去求母亲,她可以让母亲把她养在膝下,她会是谢家嫡女。 申虞兰站在一旁痛心疾首却未上前一步,“卿寒,那是你的姨娘,快住手!” 谢念慈听完所有只觉得荒唐,看到自己往日里疼爱的女人此时一脸泪痕,却只觉得什么东西在破碎。 她不是她,她如果遇到这种事情,定是无情的,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如此一想,冯姨娘那与那人相像的容貌此时在他脑海里也变得模糊。 念头一过,却是冯姨娘就此失宠的信号。 谢念慈脸色变得寒冷,他变回了那个冰冷无情的谢家主。冷静的下令让下人将冯姨娘救了下来送回冯姨娘的院子里让人救治,然后把谢卿寒关进了柴房。 谢卿寒被打晕带走的那一瞬间,只看到了申虞兰低头用手帕捂住嘴,哭声凄惨。可她分明见她眼角并无泪痕,眼里只有笑意。 已经闹到这个份上,谢念慈早已经没了耐心等谢永棠醒来兴师问罪,他沉浸在冯姨娘身上找不到那人影子的悲伤中。看着下人将哭哭啼啼的冯姨娘带走,他一语不发的离开了棠居。 申虞兰哭声一收,眼里只有黑色。挥袖吩咐了几个嬷嬷去外面守着,然后走回了屏风后面,躺在床上的女子面容清丽,眉眼如画。许是因为落水发热,此时脸上多了些红晕,更加好看了些。 见此,申虞兰脸上多了些温和,坐到了床边,伸手执起了女子的手,语气有些无奈纵容。 “人都走了,还不起来么?” 床上的女子闻言睁开了眼,颇有些撒娇的唤了声“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啊?为何行事如此莽撞,做事前也不与我商量?万一出了差错,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话到最后带了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谢永棠坐起身来,环住申虞兰,依赖的靠进了她怀里,“娘,没有下次了。” 谢夫人伸手抚摸着她的发,“是娘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谢永棠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抱住了申虞兰。 申虞兰见此叹了口气,心疼的开口,“你爹铁了心想让你进皇子府,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母亲,你又是如何想的?”谢永棠松开了手,一句母亲严肃且认真。 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以夫为天,从小就接受的与家族共存亡的思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永棠在这谢家长大,从小·便离不开算计。现在竟然连下半辈子也赌上。 申虞兰摸了摸谢永棠的头,“娘唯愿你好。也会尽娘所有,为你争取最大的自由。” “那谢家呢?” “谢家?”申虞兰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笑了下再次开口,“这谢家如何,又与我们有何干系?我们都是谢家的外人,你父亲,他眼里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以为是的深情。” 谢永棠仔细的听着,她也知道她那所谓的父亲有个放在心里的女人。她年幼时不懂,只觉得她的父亲是个痴情种,后来她慢慢长大,她才知道,那些深情都是她的父亲用来妆点自己的东西。 她的父亲薄情,她的父亲只爱自己。 “娘在外总是冷落你,你莫要怪娘。” “棠儿知道娘是为我好,我也知道所有好的东西,娘总是给了我,我不怪你。”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做戏落水?”兜兜转转,最终却是兴师问罪。 谢永棠显然也料到这番状况,拉住了申虞兰的手,带着些女儿家的娇憨。 “娘既然知道我是不满父亲的安排,怎么还问?” “女眷的宴席,虽说纳兰泽的到来有些意料之外,可先前却没有任何消息,人人都觉得只有那突然冒出来的皇子妃来,你又有什么需要避开她的?”申虞兰叹了口气,“你现在也背着母亲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母亲,我只是……”谢永棠在外是世家嫡女,总是端着架子,冷若冰霜。可在申虞兰面前却是十成十的小女儿姿态,“我只是见不得谢卿寒那蠢货的姨娘占着父亲的宠,不把你放在心里。” 申虞兰闻言愣了下突然笑了,“傻孩子,谢念慈我也不放在心上,她一个红楼出身的妾室我又何须在意?” 谢永棠抿唇不语,申虞兰抱了抱她。 “谢申两家当初联姻,不顾我的意愿毁了我所有的念想,谢念慈让我在整个京都丢进脸面。我怎能不怨?不过后来有了你,我本也打算安分的做这谢家夫人,可是谢念慈不该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你是为娘的命,你要活成自己,不该为他的野心搭上自己。” 似乎说到伤心处,申虞兰抹了抹眼角,“娘这一辈子就耗在这宅子里出不去了,手上也干净不到哪去,只希望你能在娘护着的时候,活的自由些。” 第六十三章 “母亲”谢永棠拥紧了申虞兰,依赖的叫了一声。 “你父亲做的决定吧不会轻易改变,以后做事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任性了,有事母亲会替你周璇,懂了么?” “知道了!” 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申虞兰扭正谢永棠的身子,严肃的开口问道,“方才谢卿寒突然失控,可是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人给她下了一点药,她在气头上难免控制不了,所以在父亲面前失了态。” 谢永棠拉了拉申虞兰的手捂进被子里,接着开口,“药是我让人从外面买的,原本也没想着有那么好的药效。” 房顶的寒山扯了一下嘴角,有些无语。这姑娘买来的药也只是骗骗这些闺阁女子,若不是他师兄“乐于助人”今日又哪里能看到这番闹剧。 “手下人手脚可干净?” “母亲放心吧,都是屋子里的人。卖身契揣着你手里,量他们也不敢说出去。” 申虞兰突然想起谢念慈离开前的一番动作,冷笑了一声,“棠儿放心,就算有人说出去,也没人在为那冯氏母女做主了。” 谢永棠不明所以,“母亲这是何意?” “谢念慈离开时未看冯氏一眼,连你的事情也顾不得问,想来是又想到那位了,冯姨娘这恩宠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夫人,小姐的药煎好了。” 老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屋内的母女两停了话头,唤了人进来,接下来寒山就见证了一个在外冷若冰霜的世家嫡女向她母亲撒娇着不愿吃药,偏生申虞兰宠她,让人取了蜜饯哄着吃药,半碗的药偏偏吃了一刻钟的时间。 君辞酒见寒山转过头朝他控诉的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下面两人。 谢永棠坐起身来,穿着的中衣露了出来,君辞酒眼底一暗,左右也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索性提起了寒山的衣领离开。 距离谢家有些远的一条小巷里,白衣的男子提着另一个少年从天而降,少年一落地便挣脱了他的手。对他这种动作颇为不满。 “君辞酒,你下次能不能不提我衣领,我好歹是个爷们儿,你这样,让人看见了,我面子往哪里放?” 君辞酒看着那人面无表情道,“不会有人看到。” 寒山据理力争,“那万一呢?” 君辞酒眼底寒光一闪,“那就杀了。” “……” 得,他这师兄还是没有学会替他考虑,也没有医者仁心的认知。 “你很羡慕?” “什么?” 君辞酒一句话来的莫名其妙,寒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羡慕什么了? 君辞酒见他一脸茫然的看过来,颇为不自在的转过脸去,又说了一遍,“你是不是羡慕谢家母女两人?” “嗯?”寒山还是不明白,他这师兄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谢家母女有什么可让他羡慕的? 君辞酒重申了一遍,寒山依旧是这幅茫然的样子,冷面的男人眉头蹙了起来,这师弟着实愚笨了些! “你羡慕那女人有人哄着吃药!” 这话够直接,寒山一瞬间也反应过来了。可是也因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下子就炸毛。 “谁,谁羡慕了?君辞酒,别以为你是我师兄,你就可以混乱污蔑我!” “哦!” 哦什么哦?寒山心里白眼翻上了天。可君辞酒却没有因为他的反驳而露处其他表情,反而冷淡的哦了一声。 反应过度的寒山顿时一头黑线。随后他就听到那人又开口道,“下次喂你吃药,也给你备着……蜜饯。” 君辞酒的眉间就没有舒展开来,他不懂为什么有人喝药还要备着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不过既然他师弟羡慕,那也不是不可以准备,就是不知道那些东西吃多了会不会变得更蠢。 “……不用!” “可你……”羡慕。 “君辞酒你闭嘴!” 寒山有些无语,他师兄这个想法的确是考虑到人了,可是他平日里哪里有什么大病大灾,要说有什么需要用药的地方,那就是每次他被抓回去,君辞酒这人给他下药,最后又在他的求饶下给他解药。 天下第一的神医,什么解药不能制成药丸就着水喝下去?可他师兄却好似喜欢看他受罪的模样,每次都要煎好大的一碗药看着他喝下去。回想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寒山抖了抖。 “君辞酒,你不能再给我下药了。” “为什么?” “……”寒山被噎了一下,不给人下药还要理由的么?“你是我师兄,同门师兄弟应该互帮互助,不能互相残害。” “嗯!” 寒山“……” 算了,要教会他师兄友爱师弟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寒山认命的叹了口气,“咱们回去吧。” “……好” 君辞酒话一落,果断出手,提起了寒山的领子运功跳上了屋顶,然后就徒留残影与寒山气急败坏的叫骂,“君辞酒,我去你大爷!” * “春画堂想要知道什么,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为何还要让那两人走一趟,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无痕站在暗处,春情倚躺在美人榻上闭起了眼睛,陡然听到那人出声,她隐晦的勾了唇,却没有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春画堂又不是什么善堂,可不养毫无用处的人。” 无痕“……” 榻上的女人撑着太阳穴见他不言,转了话题开口说道,“你一个江湖上有名的刺客,待在这里又是图谋什么?”似乎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让她不开心的话,她又开口,“若还是那套老掉牙的词,那你还是莫要再说,省的惹我生气。” 无痕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我为何待在这里,你心知肚明,又何必骗自己呢?” 无痕话一落,那厢春情已经冷了脸。“所以你是期待我唤你一声哥哥么?” “……” 无痕最怕的便是春情冷脸,他对她有愧,她如今这般田地也都是他害的,所以春情那里冷了声,他便也没了话。 春情睁了眼,扯了下嘴角却扯不出半分笑意。“你害我至此,合该把一辈子都赔给我。” “我知道。” “……”那人平静无波的话一落,没有半分旖旎。春情眼眸有些受伤的闭起,平复了一番后陡然挥袖怒斥,“滚” “姐姐你怎么了?” 寒山与君辞酒刚进屋便听了这一句话,寒山也顾不得还被扯住的后颈便要凑过去询问,哪曾想被君辞酒从身后扯住了腰带。寒山的动作一下子顿住,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春情看了眼破了洞的屋顶嘴角抽了抽,她躺在榻上,看到两人从天而降。无痕的剑已经出鞘,搭在了君辞酒的肩上。 君辞酒感受到脖颈处的凉意,他眼神淡淡的扫过无痕,却是眉头都不曾皱过。反而看到面前瞪自己的小师弟时有了丝表情,他严肃着脸道,“男女有别,有话就待在这里说。” 春情没有看到君辞酒的动作,只见寒山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她也知道这个名扬天下的神医有些太过于约束自己的师弟,想来是人家的私事,她便也没有多问。 看着无痕出鞘的剑,她漫不经心的瞟过,无痕知她意思,收回了剑却也没有出去。左右现在有外人在场,她总不能再叫他滚一次。无痕默不作声的退回了她身后的黑暗里。 寒山被控住,心里有些抓狂,可面对春情总不能大声嚷嚷出来,可该说的正事却是没有忘记。 “姐姐,我们去了谢府,那谢念慈当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心里有人却是拿别人当替身,对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半分父女情义。” 寒山是个话痨,春情一直深有体会。见他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重点,她是不急但是有人却是面不改色的打断了寒山。言简意赅道,“谢念慈有意嫁女给纳兰泽,申虞兰暗中阻挠。” “对对对,那个谢夫人在外面宽宏大度的形象都是装的。” 君辞酒伸手撸了把寒山的头,在寒山炸毛前对着春情开口,“春画堂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这些消息想来也不需要我们去折腾,春情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寒山一头雾水,春情却是笑了。“京都有趣的地方有很多,寒山初次来京,想来也不想困在我这一亩三分地。神医大人若是得空,可以多在这京都走走。” 君辞酒看了眼还在云里雾里的寒山应了春情的话,“自是会的,不劳挂心。” 第六十四章 君辞酒不顾寒山的反抗将人带走,春情坐起身来,兀自开口,“传信给皇子府,谢府意欲谋反,背后恐多有操手。” “得令!”暗处的人领了令消失在原地。春情本欲提步出门,那人突然开口,“你帮她,到底图谋什么?” 春情的脚步一顿,突然想起无痕不是她的那些从小培养的属下,如果她不亲自点他出去办事,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半步。想来方才走的人是春画堂藏在暗处的人。 “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春情一勾唇,“想知道自己去查啊。” 无痕“……” 他若是能查到她的想法,又何必多此一举有此一问? 春情行至房门前突然停住,正当无痕以为她改变主意想要说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说了一句,“近来京都雨水多,这屋顶就劳烦你补上了。” 话落,那人消失在门口。无痕抬起头看了眼破了的屋顶,面无表情。 那两人当真是不走寻常路。 * 年关将至,京都下了一场大雪。所有的暗潮仿佛被严寒冻住,不过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总是被百姓津津乐道。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讲的算是那大皇子如何不务正业,唯宠那山野妻。 “话说这纳兰泽也是个痴情种,这江山万里放着不要,独独中了皇子妃的毒。京都世家女子巴巴的念着进门,却是被他一句惧内堵了回来。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骇,哪来的英雄?这纳兰泽冷宫出生,除去蜀安剿匪外,毫无建树,哪里当的起先生一句英雄?” “都说那皇子妃舍身相救过,他们也算得上患难夫妻,如此恩爱些也无伤大雅。” “哎哎哎,你们这些啊,都听的我耳朵起茧子了,能不能有些新鲜的?” “嘿,你们别说,我这还真有。”一个公子模样的男人接了话,压低了声音。 “我可跟你们讲,这大皇子刚回京那会儿,为了他那娇妻可是跟淑妃娘娘吵了一架。后来谢家宴请皇子妃,大皇子生怕谢家为难他那宝贝疙瘩,硬是把人送到谢府门口,然后立威了一番才放心的去上朝,因为这事,圣上将他罚跪了两个时辰呢!” 酒楼里的人倒吸一口气,上朝让皇帝等着!这纳兰泽当真是个傻的,这简直是不要命。 “你怎么知道这些?莫不是编的吧。”也有人不信随即嚷嚷了出来,哪有那种宠女人不要命的人?这不是说笑呢么? “我说的绝无半句假话。”爆料的男人听到质疑顿时不乐意了,“我二婶婶她舅婆家的儿子可是在皇子府当值,这些可都是他亲眼见到的。” 先不说那二婶婶她舅婆家的儿子是与这男子是何关系,单是一个皇子府当值几个字,质疑的人闻言顿时熄了疑惑,其他的听客也对那男人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楼下的人再次感叹,这皇子妃当真是投了好胎,这皇子殿下也真是情种一个。当然,也有人怒斥纳兰泽沉迷美色,不思进取。 容安把这些话带到纳兰泽面前的时候,笙歌与纳兰泽正在练场切磋。 被笙歌拿下压上山这件事,纳兰泽不说不代表他不在意,所以一有空纳兰泽便要拉着笙歌比试一番。 因此,容安到的时候便见两人正在打斗,互不相让。 笙歌还是杀手的时候从不把希望寄于一些武器上,所以她的近身搏斗是最好的。 纳兰泽虽然学了很久,可到底欠缺了一些历练,冷宫里的人,见的多是勾心斗角。哪里会明目张胆的打斗,所以纳兰泽虽空有一身武功,却是没有多少实战经验。 笙歌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才答应了纳兰泽时不时的切磋要求。当然,笙歌并没有猜到纳兰泽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被一介女流抢了去压寨,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皇家之人。 纳兰泽本也只是想搓搓笙歌的锐气,出他一口恶气,哪曾想一次次的被挑翻在地。笙歌有意指导,他也不是个傻的,明白过来后便也少了些其他心思。可绕是如此,面对笙歌时,他依然占不到上风。 容安来时看到的便是纳兰泽被摔倒在地,伺候的人被下了令,不得上前。所以纳兰泽此时筋疲力尽的躺倒在地。 笙歌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纳兰泽的小腿,“还能行么?” 纳兰泽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突然笑了起来,xiong腔都在发颤。 笙歌见此撇了撇嘴,也不去管他。径自走下台,接了七时端着的茶坐到了椅子上面,容安也走了过来。 外面那群幻想着各种风花雪月的人定然想不到,他们口里说的如何恩爱的两夫妻日常相处方式是拳脚相向。 纳兰泽躺了一会儿,笑够了就翻身起来,跳下了台坐到笙歌一旁的椅子上面,七时正在倒茶。 纳兰泽看着笙歌,脸上还有汗意。他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出手都是杀招?” 笙歌抿了口茶,不甚在意道,“你死我活的竞技,留什么后路。” 纳兰泽笑,“最毒妇人心。” 容安走上前来,纳兰泽随口问道,“如何了?” “传言亦真亦假,百姓也津津乐道。”容安没说的还有一事,便是沈千辞送笙歌金枝玉叶的传闻。 “呵”纳兰泽低笑了一声,“也不枉本殿提着脑袋做戏。” 笙歌笑他,“古来争权夺位血光剑影,你倒不同,非要用这种方式。当真是……” 纳兰泽接过话,“当真是窝囊。” 笙歌端着茶,由着七时给她扇风,见他也不避讳她说出这个词,不敢苟同。 纳兰泽手指点了点桌子,“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用的只能是小人拙略。” 笙歌不去评价,短短时间她也算是见识到了纳兰泽这人的阴险。 这京都此时众多流言众多,背后全然是纳兰泽一手操控。虽说掺了假,可也有有八分真。 京都多的是想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学者。正所谓言官一张嘴,胜过事实十分。 一些学子总是以清高示人,所以当百姓都在传大皇子与皇子妃天作之合的佳话时,这些人便站了出来,口诛笔伐。更有甚者在皇子府外面扔了石头,直言纳兰泽不配为储君。 纳兰胤就一个儿子,蜀国也只有这一个皇子,所以即使纳兰胤没有下旨立储,可在百姓眼里,纳兰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皇子府门被砸,传到了纳兰胤耳朵里。纳兰胤召了纳兰泽入宫,又是一番斥责罚俸。随后便挥手让他回府思过。 纳兰泽冷笑,果然,他越是一无是处,他那父皇就越是对他放心。连罚也不上心了,暗地里恐怕巴不得他做些让百姓厌弃的事来。 纳兰泽因此越发庸碌,百姓不是今日看到他带了笙歌去赏花,就是明日看到他带着笙歌去喝茶。 这分明不该是一个储君的作为,所以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可宫里那位每次只是召了人去斥责,罚跪一场后,所有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当然,这些东西百姓并不知道。 “崔元那边的事情可处理好了?”笙歌眯着眼有些昏昏欲睡,这段时间不是赏花便是赛马,可算是累坏她了。 纳兰泽听她问,对她选择这人的理由有些好奇,“武侯府那么多的公子,比这崔元出色的也不少,你为何偏偏觉得这崔元是个可塑之才?” 笙歌眼睛都没有睁,对他明知故问有些无语,开口道“这不是你的选择么?我也只是顺了你的意而已。” 纳兰泽失笑,“强词夺理!” 笙歌没有生气,接着开口,“武侯府后宅关系错综复杂,武侯这人风流成性,子嗣也众多。比这崔元出色的是有,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人再出类拔萃,可用的不顺手,那跟个废物又有何区别?” 纳兰泽点头,“的确,这棋子只有顺手的才是好棋!” 第六十五章 笙歌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止了一旁七时的动作,“已经快到年关了,赏花赛马的活动就少些吧,整日里做戏,也挺累的。” 纳兰泽笑了下,“你倒是对我借你的名头暗地里收拢人心丝毫不感到意外啊?” “别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堂堂皇子,若真的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只会陪女人赏花,那才是皇室血脉的大笑话。” “你啊,总是活的那么现实。” “现实一点才能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 纳兰泽笑骂她,说她一点都不像个女人,笙歌撇了他一眼,反唇相讥,“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兄弟。” 纳兰泽“……” 好吧,论嘴上功夫,他还从未赢过笙歌。笑闹过后,纳兰泽披上了容安递来的披风。 京都的雪很大,先前他跟笙歌打的满头是汗,丝毫不觉得冷,此时汗水被冷风一吹,当真是刺骨的寒意。 “虽然很想顺了你的意让你歇歇,可临近年关,以往都是容安操持这些,可今时不同往日,你是皇子府的女主人,今年的除夕该是你来操办。” “啊?”笙歌愣住了,她一直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此番听道纳兰泽一番话下意识想要反驳,话说一半陡然清醒,纳兰泽的话好像并没有任何的不妥,毕竟她此时此刻的确是顶着个皇子妃的头衔。 纳兰泽见她愣住了,颇为有趣的轻笑出声。和笙歌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纳兰泽对她的冷静自持领教了不少。进入京都以来,为了配合他做戏,显少见她如此情绪外漏的时候。 纳兰泽觉得笙歌这人就像风一样,让人抓不到。她似乎是无欲无求,对什么都可以坦然接受。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她也总是淡着个脸。所以这番呆愣反而有些少见的萌态。 纳兰泽看着看着就突然伸手摸了一下笙歌的头,手搭到发上时候,两人都愣住了。 “你……” “哈,那个……”纳兰泽讪讪的收回了手,有些尴尬,他怎么就突然觉得笙歌这个女人有些可爱呢?他心里懊恼,笙歌被打断话也没再开口,他更加尴尬,“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笙歌回神,“没” “那,那我先走了。” “好!” 随后纳兰泽便快速的离开,看背影有些慌不择路。 容安看着快速离开的纳兰泽会心一笑,殿下也到了会红脸的时候了。竟把要交代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容安一行礼,“皇子妃殿下!” 笙歌收回视线,转向容安,有些不解,“容总管有事?” “陛下与殿下一直不合,皇子府无女主人操持,年关这种日子,殿下以往也是能将就便将就,本以为今年还是一样,没曾想多了皇子妃您,殿下虽然心里不说,可他心里高兴。就前些日子里,殿下还与我提过要带您出去购置东西呢。” 笙歌瞬间便懂了先前纳兰泽说的该由她操持的事情来,笙歌一笑,点头应下。 容安笑了笑,便退下了。 他在宫中浸yin多年,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两人是表面夫妻。纳兰泽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深知纳兰泽脾性,而这皇子妃他观察下来,虽然是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可若是真的犯到她头上,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当然,除此之外,令容安最满意的便是笙歌护短这一点,两人虽是表面夫妻,可也正是因为这点,殿下便被她若有似无的护着,指点着。 两人虽然处处演戏,可有些行为举止,也不知道是演技太过精湛,还是别的什么,总归他是姓了不少。容安倒是挺希望两人假戏真做,应了外头百姓传的夫妻恩爱的传言。 容安的话笙歌听在耳里,也放到了心上。 她本就是个孤儿,无论是在自己那个时空还是来到这里,都是孤家寡人一个。逢年过节也什么讲究,容安的一番话让她突然明白,她也算是在这异世落地生根了。 有人一起过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笙歌突然就对这将要来的年关有了些期待的心思。 隔日夜中,京都下了一场薄雪,寒意袭来,皇子府中开了一半的梅花。 未至天明,容安便穿着大袄带着人送来了衣袍。 入冬的衣裳早在立冬前便送来来,对于容安再次送来的东西,笙歌有些不明。 容安吩咐人把东西放下,抽过空解释了一句,“京都天气寒冷,又逢今日皇子妃要出门购置年货,殿下特意给您挑的衣服。” 笙歌闻言倒也反应过来,古代女子最是讲究装扮,时不时做些衣服倒也没什么让人奇怪的。 况且这衣服做的的确好看,浅蓝色丝绸的衣服,素色绣花。 容安朝着七时示意,七时走了上来拉着笙歌去打扮,笙歌因着这一身衣服心情不错,任由她去。 车夫已经套好了马车,等在府门前,纳兰泽到时,笙歌还未出来,容安来时,纳兰泽不动声色打眼看去,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他说不清的有些失落,连带看着笑脸迎了上来的容安不是那么亲切。 “夫人还未来么?” 容安道,“女子出门总要打扮的漂亮些。” “已嫁作人妇,还打扮作甚?”纳兰泽因为在这冷天等了许久,此时闻言颇为不满的嘟囔一声。 “……咳咳”容安突然掩嘴低头咳了几声,这边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女声便插口道,“容总管若是身体不适,便让御医来看看,毕竟是伺候殿下的。” “……爱妃你何时来的?” 纳兰泽看着来人有些尴尬,笙歌最是不喜欢他说这些,方才说的话大概被她听了去。 “臣妾刚来便听到殿下咕哝些什么?”笙歌扬起了下巴,皮笑肉不笑。 “本殿,本殿说的是……我也是说的容安得多注意身体,毕竟京都已经入了冬。” 笙歌微不可见的扬了嘴角,哼了一声,走了过来。 “既然容安身体有恙,那便不用作陪了,歇息去吧。” 容安低头行礼,颇为无奈却是恭敬开口,“容安遵命。” 纳兰泽“……” 先前笙歌提过一句,纳兰泽今日当真也没有再打着喝茶赛马的幌子带着笙歌出去拉拢朝臣或者培养自己的势力。反倒是带着她去了京都的各个胭脂铺,裁缝铺或者异珍坊等地方。 先前两人校场上的事情,两人仿佛没有发生过,闭口不提。唯一不同的便是纳兰泽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个有家室的男子。同时也因为笙歌先前那一愣,纳兰泽也终于从笙歌身上找到些女人的影子,对笙歌也是多加关照。 笙歌有些莫名其妙,这纳兰泽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或者是入戏太深了?明明说一起购置年货,可却是带她来的这些地方。 笙歌眼神有些奇怪,纳兰泽本来正招呼老板拿首饰,可笙歌这眼神如影随形,他有些反应无能,无辜的问她“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话落后伸手摸了一下脸,有些紧张,“是不是脸上黏了东西?” 纳兰泽回了京都后便收了所有的少年意气,变得进退有度。何曾找得到半分少年人有的活泼。 不过现在,纳兰泽却是一副害怕被人看见丢人的样子,倒是让笙歌感受到了他的鲜活。 两人都是一身常服,与寻常百姓无甚么区别。若说有的话,那便是这两人长得更好看一些。纳兰泽虽然在冷宫长大,可该有的教导,容安从来没有落下,所以自小·便注重形象。也正是因为如此,笙歌奇怪的盯着他脸的时候,他才那么的紧张。 第六十六章 笙歌被他突然的动作和问话问走了心里最后的一丝怪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笙歌立马收住了,可纳兰泽还是看到了,他顿住了手看着笙歌,笙歌收回了笑,咳了声眼神开始在店里乱瞟,然后掩饰的开口,“这里有你喜欢的东西么?” “……”纳兰泽闻言抬眼看了下铺子里四处摆着的首饰簪子,一阵的无语。随后无奈摇头,抬手合上了老板手里的锦盒,吩咐道,“把这个送到皇子府。” 笙歌顺着看过去,最后什么也没看到。撇了撇嘴,移开了眼神。 纳兰泽看的好笑,问,“在想什么?” 笙歌移开眼,说的漫不经心,“在想年关与首饰有何关联。” 纳兰泽执起她手往外走去,开口回她“是没什么关联,可是女子总该打扮的漂亮些。” “麻烦!” 笙歌嘴上嫌弃,手任由他牵着,这样的事情自从他两做戏以来便已经习以为常,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对。 可是身后的老板却仿佛是双眼放光,传言看来也并非全是谣传。后来又多了个皇子为皇子妃一掷千金,携手共游的消息,不过这是后话。 “公子,那是皇子与皇子妃。” 街道的酒楼里,沈千辞坐在窗楞上径自喝着酒,突然陵易指着下方两人开口。 沈千辞闻言,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去,那两人牵着手穿梭在人群里面,看着倒是一对年轻恩爱的夫妇,不过那都与他无关。 沈千辞抬眼看着陵易,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挺在意纳兰泽跟那皇子妃的。” 陵易“……属下多嘴!” 本也只是想要转移下沈千辞的注意,谁知道得了这么一句,陵易立马认错。皇子跟皇子妃可都是贵人,虽然是没什么实权,可贵人还是贵人,隔墙有耳,他若是得了个觊觎贵人的罪名,怕是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沈千辞笑的瘆人,陵易听他这么一说便知他此时心情不好,乖乖的站了回去。可是没过多久,他还是开口了。 “公子,我们几时回去?国师可还等着你入宫呢!” 沈千辞开口,“宴会晚上才开始,急什么?” 可你完全没有想要去的意思嘛! 陵易心里腹诽,可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公子是个有分寸的人,他提醒到了,便可以了。 沈千辞颇为无聊的提了酒壶,丝毫不讲究的倒到嘴里。 “老头子又带人去扫雪了?” 沈千辞单指勾起了一只壶晃了晃,突然开口问道。 陵易也早已经习惯了他这突然转换话题的作风,面不改色的答道,“听闻东街的道路,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沈千辞嗤了一声,“不是说皇帝开宴么,他还能有这个心思?” “国师大人说夫人不喜欢雪,他先是夫人的丈夫,后才是圣上的臣子。” “这倒是老头子会说的话。” 沈千辞转了一圈手指上的酒壶,脸上的表情有些嫌弃,可是眼里却是满意。 他虽说与那传闻里的娘从未见过,可是自小府里的人便一直念着他娘的好,连带他爹也如此,所以他倒是比任何人都更在意那传奇的国师夫人。 * 朝臣的年关总要陪着皇帝大宴一场,然后才各自回家守岁。 开宴前,皇子府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前,纳兰泽披了一件黑色大袄率先下了车。 下了雪,宫墙的瓦楞上面覆了一层薄雪。 马车内不冷,可下了车,冷风吹过冬雪,一片寒意袭来。纳兰泽从七时手里取了红色绣花的披风披到了笙歌身上。 笙歌身量在女子中算是翘楚,可到了纳兰泽面前,却还是矮了一截。纳兰泽给她披披风这种事情她也有些习以为常,习惯性的回以一笑。 纳兰泽给她系上带子,抬手把披风的帽子给她戴了起来,还好心情的往下压了压。火红的披风映衬着她的脸,偏生有了些惊艳的感觉。 容安拿了伞过来,纳兰泽随手接过撑开,然后牵了笙歌的手,带着她步入宫门。 后来的官员及家眷明里暗里的看着这边的动作,只见那两人带着伺候的几人进了宫门。 红墙绿瓦白雪以及那一红一黑的两人逐渐消失在宫门前。 “母亲,那两人就是传闻里的皇子跟他的正妃么?” 谢永棠坐在马车里,挑开了车帘一角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男人呵护的牵着女人并肩步入宫门,地上未扫尽的雪被踩的吱吱的响,女人的红披风像火一样,刺的人眼睛生疼。 申虞兰听她问,凑了过来,也看到那两人离开的背影,颇为感叹道,“原以为是一群无知百姓道听途说,没想到他们倒是所言非虚。” 如此说来便是肯定了这两人身份。 言罢,又补充了一句,“看来这京都里贵女倾心于纳兰泽也不是没有道理。”单单这幅相护之态,便让京都众多贵女芳心相许。 谢永棠闻言笑了笑收回了眼,坐了回去。她心里不痛不痒,那两人于她来说不过是陌生人。 她是世家女,虽说她那好父亲心思不正想要左右她的亲事,可是对此,谢永棠并未放在心上,她还有母亲,总归有母亲替她周璇,她定会找到一个比这好百倍的男子,满心满眼皆是卿。 想到此,谢永棠小女儿似的笑着朝着申虞兰蹭了过去,娇娇软软的唤了声“母亲。”这世界上母亲是最好的人了。 申虞兰心里那丝见景伤情顿时被她这一声给唤没了,申虞兰回过身来伸出一指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啊你,看你这样,哪有半分贵女的模样。” 话虽然如此,可申虞兰却是替她拉了下裙摆,把手里抱着的手炉递了过去。 * 京都东街的一条小巷里面,青瓦灰墙,木门紧闭。 寒山看着面前依旧圣洁不可高攀的自家师兄有几分无语。 君辞酒手伸着,手里拿着一件大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意思明显:穿! 寒山“……” 有一种冷叫做你师兄觉得你很冷!寒山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衣服,然后在君辞酒虎视眈眈的眼神下面硬着头皮原地转了一圈,无奈开口道,“师兄,我穿的够多了,不冷”。 君辞酒闻言眉头皱的死死的,没说话。寒山心里打颤,这君辞酒到底怎么回事?在山门里时候也不见得对他这个小师弟有半分柔情。这会儿越来越不对劲! “师兄,你,没事吧!” 寒山眼看着君辞酒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试探着开口,顺便默默的往后退,毕竟他师兄还是他师兄,他是打不过的,即使侥幸打过了,后果只会更惨,他有经验的! “麻烦!” 君辞酒憋了半天吐出了两个字,砸的寒山云里雾里。 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面前一道黑影袭来,随后这个小巷子里便传出了一阵杀猪似的叫声。 “君辞酒,我跟你势不两立!” 隔壁的寡妇把探头探脑的女儿拉回了房里,严声警告,“你听听,隔壁刚搬来的小哥哥就是不听话所以被他哥哥给教训了,你若是不听为娘的话把帽子戴上,为娘也会凶你的!” 拒绝给自己母亲戴上一个虎头帽的小姑娘闻言,眨巴着大眼睛有几分害怕,“隔壁的小哥哥就是不戴帽子被哥哥揍了么?” “对啊,所以妞妞听话,外边冷,把帽子给戴上。” 名叫妞妞的小姑娘不情愿的戴上她自己觉得很丑的帽子,她觉得隔壁的小哥哥肯定也是跟她一样被强迫戴很丑的帽子所以才大喊大叫的。 妞妞心里对新搬来的邻居小哥哥有些同情,随后看到自己头上蠢兮兮的帽子,突然还有些同病相怜! 这种感同身受直接导致了寒山被强迫用大袄裹成一个球出门时,看到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对他甚是热情。 “小哥哥——” 第六十七章 妞妞叫的亲热,也平息了寒山的一些怒火。他弯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哥哥,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呢!”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头上戴着的帽子,做贼一般的小声开口,“我也是被强迫戴上这个丑陋的帽子的。” 寒山一头雾水,小姑娘见他一脸的茫然拉了拉他的衣服,偷偷的,“妞妞听到哥哥被哥哥的大哥哥教训了呢!” 什么哥哥被哥哥的大哥哥?什么鬼? 小姑娘补充了一句,“哥哥被教训哭了呢!” 寒山“……” 言尽至此,寒山终于想起了他不久前的气急败坏,笑容顿时消失在脸上,脸上火辣辣的在烧。 什么叫做教训?分明是他不屈不挠,后来惨遭毒手。 这么丢人的事情居然被小孩子听了去,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你叫妞妞是么?” 寒山蹲下了身子,摸着小姑娘的头,放柔了声音,脸上却还是有些尴尬。 小姑娘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嗯”。 寒山见她如此乖巧松了一口气,看了眼周围然后斟酌着话语,跟妞妞打着商量。 “妞妞可不可以不要对别人说这件事情。” 寒山觉得他一个二八年纪的人,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街坊四邻熟知,那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被宣扬出去。 小妞妞眨巴着眼睛,学着他用气音讲话,一大一小便蹲在墙角像接头一样窃窃私语。 君辞酒换了衣服出来,便看到如此景象。 有些幼稚,还有些可爱。 难得君辞酒没有上前催人,静立在门口等那人结束谈话。 君辞酒内力深厚自然将那两人的交谈全都听进耳朵里。 小姑娘悄悄的确定,“我不说出去,哥哥真的给妞妞买糖葫芦么?” 寒山保证道,“那当然,哥哥保证!” 小姑娘甜甜的笑了,突然把手从棉衣里面伸了出来,曲起小手指递到了寒山面前,“那我们拉钩,哥哥骗人就是小狗!” 寒山眼神鄙视“……”,他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会信那么幼稚的话。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君辞酒“……”本来看那人脸色并非如此,倒是他高看了。 君辞酒见那边两人似乎已经谈妥,方才装作刚出来似的咳了一声,引得那一大一小看了过来。 小姑娘转头冲着寒山比划了一下,然后便跑回自家院子。 君辞酒走近,状似无意的开口,“方才你们说了什么?” 寒山见到君辞酒便想到妞妞的话,颇为恼怒的瞪了君辞酒一眼,然后直直的走出了出去,到君辞酒面前时候还特别幼稚的撞开了人,冷哼了一声,然后走出门去。 虽然他买通了妞妞,已经杜绝后患,可是寒山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具体是气君辞酒逼迫他穿衣还是气被人听了墙角,他自己也不知道。 君辞酒看到那人连背影都散发着怨气,至门口时候,隔壁突然传来女人半哄半恐吓的声音, “妞妞!你再乱跑,娘就要像隔壁新搬来的大哥哥教训弟弟一样教训你了!” 寒山脚下滑了一下,君辞酒握起拳头遮住了嘴巴,虚咳了一声,掩饰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 春画堂里,霜娘穿着一声华丽的刺眼的袄子,指挥着手底下的人处处张灯结彩。 说来也是奇谈,别的青楼越到年关这种大日子,便越是使劲浑身解数让姑娘们揽客,可偏偏着春画堂就是这一众青楼里一朵清丽脱俗的奇葩。 年关这种日子居然关了门,楼里处处张灯结彩,姑娘们也如同寻常人一般过除夕守岁。 春画堂的楼里,春情手里拿着个错了季的橘子,正一瓣一瓣的塞进嘴里,看着楼里的人忙忙碌碌,时不时指挥两句。 “哎,那个傻小子,这灯笼再往边上靠靠!” “诺诺诺,竹兰,那个角落里你都还没扫干净呢!” “哎哎哎,你小子干嘛呢,让你干活不是让你站着发呆。” 今年的主子似乎格外开心,连带着他也对这可有可无的节日期待了起来。 正在发呆的某人突然被点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眼周围,然后见春情的确是在说他,当即便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 我了大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春情见此以为是自己吓到人了,走了过来。 看到面前不大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面熟,“你是那个……”话到此,突然想起来她似乎不记得他叫什么。 少年似是没看到她突然的窘迫,低垂着眉眼,隐在袖子下的手紧张的握着,他说,“我叫陈轩。” 陈轩没有唤她主子,也没再自称属下。春画堂虽说暗地里也算得上是个情报组织,可这也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于楼里的姑娘都不知道这春画堂真正的主子是谁。他如此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春情自然也没多注意到这些,看着面前有些稚嫩的脸,春情突然福至心灵,这不就是之前跟在她身边的那个有些阴郁的少年么? 她虽然挂着个花魁的牌子,可却是这春画堂的幕后之人。旁人不知,只道是她有些手段,哄得霜娘处处偏袒于她。 管事儿的暗地里听命于她,明面上处处顾着她,自然招致了不明真相的人背地里骂句“狐狸精!” 春情知道,也只是笑笑,不甚在意。 “你怎么会在这儿?”前不久不是还在她身边待着的么? 春情走进了陈轩开口问道。她今日心情不错,也就有了些闲谈的心思。 春情是这里的主子,手下的人也都是死忠,所以身边的人总是换来换去。 陈轩见她靠近,不可见的紧绷了身子,突然听她这么一问,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开口却只有恭敬,“君公子初到京都,无痕公子便让属下多照料些。” 说是照料,可那人却是光明正大的把他从春情身边调离。 想到此,陈轩被头发遮住的眼里涌起了浓郁的黑,可下一瞬间又重新归于平静。 话说到这个份上,春情自然也想起了这茬,原也是防着寒山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派陈轩盯着,后来君辞酒的出现打消了她的猜疑。 君辞酒是天下第一的神医,孤高自傲不属于任何势力,所以与这样的人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便也顺水推舟许了许多人情,就是没想到陈轩会被那人安排了出去。 “既如此,你为何没有跟着君公子他们?” 陈轩突然跪了下去,“属下无用,君公子不需要属下跟着。” 第六十八章 春情仗着霜娘关照,住最好的屋子,嚣张至极,同是为青楼女子,她却可随性挑客。 春画堂人员广众,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推测出春情的不同,从而忌惮她。暗地里可这些女人可撕碎了不少手帕。 女人多的地方争斗也难免多了些,就比如此刻。 陈轩虽不是什么让人一眼就能误终身的长相,可到底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春情本也是偶然来的兴致下楼来凑个热闹,哪知道就使唤人一下,便被这少年给注意到了,两人也不知道谈了什么,旁人只见那少年突然跪了下去。 有些姑娘早就嫉妒红了眼,只道春情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给人勾的软了腿,明里暗里的眼神可都往这看呢。 陈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连忙爬了起来,他一站直身子,春情便要微仰着头看他,索性退了一步。 陈轩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开口说出自己处心积虑让她注意到自己的目的,“主子,君公子那里不需要属下,属下可否回到主子身边。” 春情有些不太在意的应着,“你若想回来便回来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说的随意,殊不知陈轩心里的翻滚的喜意,他感激开口,“谢谢主子成全。”话音干脆果断,脸上还挂着傻的不忍直视的傻笑。 刚要提醒陈轩成熟稳重的春情“……” 算了,临近年关,便少些规矩,喜气一些也无伤大雅。 * 暮起,宫娥点亮了一排排的宫灯,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往日里朝服加身,一身严谨的朝臣被国师特许着便服入宴。 虽说是便服,可皇帝的宴会哪里会真的有人穿的随随便便,所以,整个大殿里的人皆华服加身,姹紫嫣红。 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舞女身段妖娆,使得人醉意更深。 纳兰胤坐在高位上,眼神有些涣散。 “纳兰泽何在?” 纳兰胤突然的开口,乐师停了手里动作,舞女也快速的退了下去。朝臣有些惶恐,沈良坐于一侧对此充耳不闻。 纳兰泽听到这声唤,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本就是父子相互不待见,面上父慈子孝,背地里争锋相对。对于这种场合,那人不刁难他,倒是令他格外不安。 笙歌暗里捏了一下他的手,提醒道,“他醉了!”切勿意气用事。 纳兰泽安抚的勾了勾唇,提步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去,“儿臣在!” 纳兰胤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开了,“你的正妃何在?” 笙歌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回父皇,儿媳在!” 笙歌走了出来,与纳兰泽并肩跪在大殿之上。 “……”纳兰胤看着二人有些恍惚,没有言语。下面的朝臣噤若寒蝉,父子斗法,吓唬的却是他们这些老骨头。 纳兰胤突然感叹出口,“倒是一对璧人。”话落,遂转向笙歌,“听闻你救了皇子一命,想来有些能耐。” “……”朝臣有些脑袋发懵,陛下这说来说去到底要说什么? 纳兰胤笑了笑,“你二人于蜀地拜堂成亲,回京多时,朕突然想起还未给你们置办新婚贺礼。” 话落,没去管这番话在朝臣心里掀起怎样的波澜。纳兰泽挥手唤来伺候的公公,“去将朕的那个盒子拿来。” 上前领命的公公闻言,脚步一滞,随后领命而去。 纳兰泽心里有几分怪异,这纳兰胤的夸奖与赏赐来的莫名其妙,莫不是新的刁难? 沈良闻言也睁开了眼睛,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高座上的尊贵男人,随后转开眼去。 倒也不是无可救药! 御前侍奉的公公捧着一个盒子从后面走了上来,将盒子呈到纳兰胤面前。 纳兰胤看着盒子,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柔情,随后便被痛苦带走。侍奉的公公见此连忙唤了声,“陛下”方才阻止了纳兰胤的情绪外漏。 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纳兰胤示意公公将盒子送到纳兰泽手里。 纳兰泽心里的怪异更深了,那人分明不舍,可为何还要把东西赏赐给他这个不待见的儿子? 公公已经上了些年纪,盒子呈到他面前时候笑的格外慈祥,“殿下” 纳兰泽只好压住心里的怪异伸手打开了盒子。 出乎意料,盒子里唯有一把平淡无奇的长命锁,可能是年岁长久的缘故,长命锁周身的刻画的纹理已经淡了许多,有的地方甚至看不出曾有纹理雕刻。 东西已经看到,纳兰泽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这样的场合,谢念慈作为朝臣自然也是在的,本以为纳兰胤会赏赐些什么让人艳羡的东西,可不曾想却是赏了个这样的破烂玩意儿。 谢念慈皱起了眉,虽说这皇位是父死子承,可到底还是看纳兰胤的想法,若是这纳兰泽不讨纳兰胤喜欢,那么这位子,纳兰胤百年后谁坐还尚未可知。 谢念慈看了眼身后的嫡女,谢永棠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冷若冰霜,本也是赫赫有名的美人,如此一来更是让很多世家公子侧目。谢念慈难得的心里有了些犹豫。 他虽子嗣众多,可嫡出却只有这么一个,他心里到底是分着嫡庶有别。况且嫡女这相貌的确不俗,若是棋差一招,岂不是浪费了那么好的女儿。 谢念慈想法一闪而过,暂且决定先按兵不动。 坐在一旁的申虞兰看到了的动作,默不作声。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块糕点递给了谢永棠。 谢永棠被自己母亲突然扯了一下,看戏的眼神一收回来便看到那块小巧精致的点心,疑惑的表情瞬间被喜意取代。 她是个噬甜的性子,可偏生这宫宴上的点心也没有多少。公子小姐都端着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不屑于吃这些哄孩子的东西。她心里渴望,却也不想做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来,只得忍着。 此时申虞兰从自己的桌子上递了过来,她心里真的欢喜极了,连带着面容都柔软了些。 她动唇,无声道,“谢谢母亲!”然后偷笑着接了过去。 申虞兰看懂了她的意思,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不过一转身,眼里满是疯狂。 谢念慈,你若胆敢毁我的永棠,我定会让你万劫不复! 大殿里的人多,可都在注意着皇帝那边,这边的母女两的小动作没有人发现。 殿上跪着的人虽然不解其意,可君王赐,不可辞。 纳兰泽接过盒子伏地拜谢。 “这宫中太过寂寥,你二人再努力些,朕便也能抱上孙子了。” 朝臣“……”突然有些玄幻,竟从天子嘴里听到了如此接地气的话。 纳兰泽闻言也有些窘迫,这纳兰胤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突然想起笙歌的提醒,纳兰胤醉酒,纳兰泽心里那丝松动又消失了。 这纳兰胤当真是醉的不轻了!一朝天子居然在殿上说出这种话,当真是……当真是荒唐! 纳兰泽有些恼羞成怒,心里隐约的还有些失落。 他到底奢望什么呢?莫不是还幻想着父慈子孝? 心里百转千回,可面上波澜不惊。纳兰泽领命,“儿臣领命!” 此时轮到一旁事不关己的笙歌有些尴尬。 他两只是表面夫妻,纳兰泽这一郑重其事承诺,倒是让她心里有了些囧意。 沈良坐的周正,听到纳兰胤那句不合时宜的话但也没有多惊讶,不过却是面无表情的看向了一旁正在独自嗑着葡萄的沈千辞。意思非常明显,“抱孙子!” 沈千辞“……”他总觉得他爹的眼神里都快凝成实质了。 他娘有关于给他找个媳妇的嘱托他爹没有顺利完成,他爹都要把他嫌弃成了抱养的了。虽然说他娘的话,他也时刻奉行,可找媳妇这种事不得看缘分嘛? 沈千辞转了个身,当做没看到他爹那副后爹脸,继续嗑葡萄。 “千辞怎么了?” 第六十九章 冰棺里的女人 纳兰胤赏赐了纳兰泽,然后又喝了几杯,随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在公公的搀扶下离开了。 大殿里的气氛顿时松了很多,歌舞再次响了起来。 纳兰泽看着面前的盒子,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他实在猜不出纳兰胤此为何意? 若不是有蜀安之行跟随的刺杀在前,就今晚纳兰胤的举动,他当真要以为那人还有些骨肉亲情。 想起盒子里的东西,突然的,纳兰泽想起了他那身份低贱的母亲。 他出了冷宫后也曾去查过他生母的身份,御前伺候的宫女,除此之外,其他的便什么也查不到。他只当是年代久远,自己母亲身份实在卑微到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今夜纳兰胤怪异的行为,实在是让他不得不多想。 看来,有必要好好查查当年的事情了。 * 年关错开了月中旬,天空中并没有明月,夜深后宴会自然就散了。 宫道里又落了一层雪,每搁一段路便点了一盏灯,路过哪个殿门的时候,高高的殿门两旁也点上了引君灯。 灯影落在雪上,多了些温柔。 纳兰胤今夜多喝了几杯,坐在龙辇有些昏昏欲睡。 到寝殿的时候,伺候的公公弯着腰唤了声陛下,他睁开眼,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恍惚了一下起身下了龙辇,廊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寒意拂面,纳兰胤酒醒了几分。 “不用伺候了,退下吧!” 还未进殿,纳兰泽便挥袖禀退宫人。伺候的人对这位帝王喜欢经常独自待着的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恭敬领命退了下去。 纳兰胤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推开了寝宫的殿门,提步而入。 纳兰胤入了殿,绕过屏风往里面径直走去。暗处里守护着的暗卫非常自然的将殿门合上,然后又隐身回了原地,悄无声息。 纳兰胤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踏在地上,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寝殿里面有些突兀。 “咚咚咚……”脚步声戛然而止,纳兰胤站在了宽大的龙榻旁边,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这龙榻大的离谱,格外的奢靡。 纳兰胤突然合衣躺了下去,占了一半的地方,这龙榻实在太,所以另一边显得十分空旷。纳兰胤转了个身朝向了里面,手臂一动,不知碰到了哪里,纳兰胤顿时陷了下去,与此同时,床榻的另一边上面的遮挡也一下子撤了下去,露处了里面的样子。 床榻半面的下方躺着一个女人,一个面容有损的女人。 女人一身凤袍,妆容华贵,宁静的躺着,若是忽略她身下翻涌的寒气,当真是如睡着了一般。 “律衍。”纳兰胤轻唤了一声,然后移动着身子靠了过去,却被冰棺挡住,纳兰胤有些挫败的止住了动作。 没错,纳兰胤床榻是一个巨大的棺材,女人占了一半,而他自己则睡到了另一边。 “你的东西,我物归原主了,你…”开心么? 寒意从指间传来,纳兰胤的话突然哽在喉头,良久,这个男人突然蜷缩的抱住了自己,贴近了女人,细碎的呜咽声传来。 这个被指责昏庸无道的帝王哭的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找不到神医,我救不活你!”空旷的寝殿里面,男人有些绝望的开口,“我恨他,他毁了我最后悔过的机会。哪怕他是你跟我唯一的孩子。” 情绪被发泄了出来,暴露了脆弱,其他的话要说出口就轻松了许多,“今日年关,我宴请了朝臣,歌舞笙箫很是热闹,你以前最是喜欢这样的场景了。” “方才回来的路上,下了雪,我路过了御花园,看到御花园的红梅开了,园里那架秋千上面落了一层雪,还有些梅花也落在上面,红的梅,白的雪,可好看了。” “哦,对了,听宫人说,国师今日又带着府兵出去扫雪了,从东街扫到城郊外,一寸不落,说是怕路滑,会摔了要回家的国师夫人。” 说到此,纳兰胤突然笑了一下,“我倒是没想到,玄机子那样闻名天下的术士居然选了一个那么蠢的徒弟,国师夫人明明都不在了啊!” “这真好笑哈哈哈哈,对么,律衍?” “……” 无人应他,纳兰胤脸上的笑慢慢的退了下去,他看着身旁躺着的女人。 “你还在怪我,所以不愿意醒过来。”纳兰胤伸手触碰到里女人的半边脸,那里已经坏了一半。 当初他知晓律衍的死讯时候赶到乱葬岗时候,爬在尸臭熏天,蝇虫满天的尸堆里找到她。她被一床草席裹身,脸上已经生了虫。 年轻的男人不顾脏污抱着人回了宫,然后细心的给人清理,上妆,换衣,然后冷静的让人打造了这口棺材,还有女人身下那常年不化的寒冰。 纳兰胤想起那个场景,眼里都是痛苦,他至今任然能够想起当初听到她死讯,自己看到她尸体的绝望。 他当初早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她倔,口口声声真爱良人,他一个天之骄子,如何不气?索性不去管她。可哪知道后宫争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宫宴上他中了药,阴差阳错两人便滚到了一起,一觉醒来,她却还是嘴硬着不愿入后宫为妃。纳兰胤发了很大的火,金口玉言将她送入冷宫,为等她低头,硬生生忍住了没去关注她。只等她知道宫中人心险恶,最后回到他身边,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金丝雀。 可世事无常,纳兰胤最终算错了一步,所以最后是他尝到了人心险恶——他彻底没了她。 原以为只是幼时玩伴,却不知什么时候荒唐的生出了些其他心思。 情起时,少年意气太重,深爱时,蓦然回首,伊人已逝。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纳兰泽心中怨恨。他生来便是九五之尊的命格,想要什么只需提上一句,可她不过是个婢子,可却偏偏仗着多读了几本不知所谓的话本,便也想着能寻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为此还胆大包天的顶撞过他。 当真是……不知所谓! 第七十章 蜀国的饥荒来势汹汹,正值大旱,京都边缘的难民全都涌进了城里,鱼龙混杂。 蜀帝已经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往往只是合衣在榻上浅眠一会儿,便又起身处理折子。就连皇后派人送来的羹汤也被人挡在了外面,更何况一个守宫门的侍卫统领,所以蜀帝错过了太子出宫的第一消息。 纳兰胤出宫不多,宫里什么精致东西没见过,却是少见宫外的新奇玩意儿。所以这一出宫便兴奋了起来。 京都虽然涌进了一大批的难民,可到底是世家贵人商贾更多些,一群平民便被赶到了其他偏远些的地方。所以尽管蜀帝再怎么担心,城外饿死的人再怎么多,京都的一些繁华闹市却没有沾染半分饥荒的影子。 纳兰胤玩的很开心,但凡是新奇的东西都要买上几份,于是,没过多久身后跟随的小太监手里已经拿不下了。 纳兰胤刚满七岁,对宫外一切都感到新奇,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所以落后几步的宫人累的直喘气,又想到这是私自偷溜出宫的,若是被发现,太子倒是有皇后皇帝宠着护着,就算生气,也不能真的罚了儿子,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不劝着,反而跟着出宫,可不得讨一顿罚。 思及此,宫人开口带着几分求饶语气哄着,“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人有点多,纳兰胤也玩疯了,听到这话也只当耳旁风,看到不远处摊上的新玩意儿,眼神一亮,挤过人群就跑了过去。 伺候的宫人这一转眼的工夫,就把人跟丢了。脸色一下子煞白,脚下一软,错点扑通一声当街就跪了下去。 完了!闯祸了!太子跟丢了! 纳兰胤人小,长得可爱,而且一身衣服虽然看着低调,可若是仔细看,却不难看出一些不同。纳兰胤从人群里挤了过去,惹得有些人心有不忿,可转眼看到是个孩子,而且穿着不凡,也是不敢说什么,毕竟京都权贵多如牛毛,万一招惹了哪家公子,那岂不是自找麻烦不是。 纳兰胤挤过人群,人圈里是打杂卖艺的,卖艺人拿着花枪极快的耍弄着,引起了围观看客的一阵阵叫好声。 年岁不大的纳兰胤出身皇宫,什么厉害的招式没见过,可就是喜欢热闹,也跟着兴奋的拍手叫好。 卖艺的都是为了谋生,花枪一收,男人便拿了半面锣走了过来,口里道,“走南闯北的不容易,大家伙看热闹图个乐呵,还望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扔出几个铜板,也有人闻言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卖艺男人走到了纳兰胤身边,也没想着一个孩子能够扔一两个钱,所以脚步便也没有停,可是还未等他迈出脚去走到下一个人面前,那个长得有些可爱的孩子便从衣领里面摸出了一锭银子扔到了他的半面锣里。 银子砸上锣,声音没有铜板砸的好听,可是却砸的卖艺人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收了回来,脸上挂上了卑微的笑,“小公子可是什么想要看的表演?” 卖艺的人都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人,一场表演下来,情况好些能得十几二十几个铜板,若是遇到运气不好,那便是只能的几个,何曾见过看客如此大手笔的赏下一锭分量不小的银子?更何况这时正处于饥荒年间。 所以因了这一锭银子,卖艺的男人感恩戴德,只差把纳兰胤给供了起来。 纳兰胤心里高兴,不过打赏了不多的银子,便能看到自己想要看的表演,简直是太棒了!傲娇的一昂头,“把你们的看家本领使出来给小爷看看。” 卖艺的男人本也有些不安,京都虽是天子脚下,可难保不会有些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喜欢捉弄人,他怕这个孩子也是那种恶劣之徒。可是最后等来了纳兰胤这么一句话,卖艺男人大喜过望,连声应着,“小公子您稍等,马上给你安排上。” 随后锣鼓敲了起来,卖艺的一行人既然收了钱便也尽职尽责的使劲浑身解数来取悦纳兰胤。 纳兰胤看的眼花缭乱,围观的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没人注意到悄然退出去的两人眼神不善的扫过纳兰胤。 喧嚣褪去,当纳兰胤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一转身,原本时时刻刻跟随在身后的侍从不见了踪影。 纳兰胤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一瞬间的无措,不过到底是蜀国的储君,心里那一丝的慌乱瞬间被压了回去。纳兰胤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心里有些不快。 这群宫人怎么回事,不好好跟着乱跑什么?还得他自己寻路回去,回去后定要好好敲打敲打。 纳兰胤心里不悦,本身也不是个能受气的性子,当即便决定回去要惩治这群玩忽职守的随从。 想的入神,下一秒却是突然被人用帕子从背后蒙了口鼻,帕子上涂了药,纳兰胤刚要挣扎便软了手脚,晕了过去。 看着小孩停住了挣扎,下药的瘦弱男人心情极好的叫了声,“胖子,把人给背上。” 一个矮胖男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问,“瘦猴,你确定咱要把这小子绑回去?” 胖子走近了看了看昏睡过去的纳兰胤,伸手摸了摸纳兰胤的衣摆,“这衣服摸着可是上好的料子,万一咱惹到不该惹的人咋办?” 瘦猴把手里的人往胖子背上一扔,拍了拍手,话说的不太在意,“你见过哪家的公子哥出门身后没有一排的随从?再说了,咱不就是冲他这一身行头才决定绑他的么?他家里若是没钱,咱们去哪里要赎金?花天酒地的钱哪里来?” 胖子听他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可不就是看这小子出手阔绰才把人盯上的么? 想到纳兰胤扔银子时候的漫不经心,又想到他们手里时刻的拮据,胖子气的咬了咬牙,啐了一口道,“也不知是谁家摊上这么个倒霉败家儿子,连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的道理都没教会,就敢放心让他一个人出来,倒是便宜了我们哥俩。” 瘦猴走在前面,听他真的说倒是应了一句,“倒也多亏了这富贵公子不知人心险恶,否则咱两又怎么能轻易把人给药倒呢。” 胖子啧啧了两声认同道“倒也是这个理儿。” 一胖一瘦的男人互相遮掩着入了一个深巷,然后把门关上,把背上的小孩放了下来绑在了堂屋的柱子上面,胖子怕小孩醒过来后呼救,于是不知也从哪里拿来了一块破布,在纳兰胤还未醒来时候给人将嘴堵住。 纳兰胤醒的很快,不是因为药效不好,而是因为胖子喷了他一脸的水。 喉管里面被异物摩的格外难受,呼吸也有些不畅,纳兰胤被水喷醒时候,恶心感从喉管里面传来,但是被堵住了嘴,硬生生的呛出了眼泪。 “终于醒了,你小子但是挺能睡啊!” 胖子手里端着一碗水,看见纳兰胤被喷醒,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死! 纳兰胤的手被反绑到了身后,嘴巴也被堵上,眼里多了泪意挡住了满腔的怒火以及还有一丝被他刻意去忽略的害怕。看在两个男人眼里自然显得无害弱小。 胖子见此伸出手去,捏了一把纳兰胤脸上的肉,纳兰胤从小被娇惯,长得白白胖胖。胖子叹道,“不愧是富家少爷,吃的好,长得也胖。” 纳兰胤忍着眼泪没让掉下来,胖子手劲大,一把捏了过去,纳兰胤的脸就红了一片。 “行了,人醒了,就该办正事了!” 第七十一章 坐在一旁凳子上的瘦猴看到纳兰胤脸上红了一片,出声止住了胖子的动作。 胖子闻言不服的哼了一声,收回了手,沉默的端着碗坐到了一边。 瘦猴凑近了纳兰胤,打着好好商量,让人乖乖配合的主意,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打着商量,“小孩,你答应我不大声叫,我把你嘴里的东西拿了,好不好?” 纳兰胤“……”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即使被宠的性子顽劣些,但是在这种时候却能冷静下来。 纳兰胤微微的点了点头,瘦猴眼神一亮。他最喜欢乖孩子了,能少了他不少麻烦。 瘦猴小心的替纳兰胤拿开了嘴里堵着的布团,因为害怕小孩骗他,所以一只手在防着他突然开口叫喊。 嘴里的东西一背拿开,纳兰胤再也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嗽声一出来,瘦猴顿时就要用另一只手去捂纳兰胤的嘴,纳兰胤头一偏躲了过去。 “咳咳,我不喊,你别捂我嘴。” 塞嘴的布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异味熏的纳兰胤直犯恶心。他可忍不了那东西再送到他嘴里,那上面除了异味,可还沾了他的口水,再被塞回去,怎么想怎么恶心,所以纳兰胤见瘦猴动作连忙解释了一句。 瘦猴眼神狐疑,看着他呕的不行才勉强信了他的话。他跟胖子两个大男人,难道还怕这小崽子耍什么花样不成。 想通了之后,瘦猴也就放松了些,坐回了凳子上面,又是一副掌控全局的笑容。 纳兰胤虽然年幼,可好歹是储君,到底是学过些为君之道,如此只得镇定了下来。语气有些可怜无助。 “你们抓我想要干什么?” 瘦猴听他终于止住了咳,说起正事眼神里慢慢的贪婪,“臭小子,我问你答,你是哪家的公子?家住哪里?” “我是太子,住皇宫的。” 纳兰胤话一落,胖子和瘦猴相看一眼突然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说你是太子,那我还说我是皇帝呢!” 谁都知道帝后伉俪情深,唯有一子,稀罕的跟眼珠子似的,现在京都难民大量涌进来,鱼龙混杂,那两人怎么会放宝贝儿子独自出宫,甚至连护卫都没带? 胖子显然跟瘦猴想到一处去了,也凑热闹的接了句,“那我还说我是太上皇呢?”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到一半瘦猴突然止住了笑,这辈分似乎有些不对? 看着一旁笑岔气的胖子,瘦猴冷了脸,踢了他一脚,语气恶劣,“别笑了,赶紧抓紧时间办正事。” “臭小子,现在你在我们手里,老实一点才不会吃苦头。” 纳兰胤被方才两人的调侃气到,刚被抓来时候的那一点害怕此时已经不存在了。 纳兰胤大喊大叫道,“你们快放开我,否则我让父皇摘了你们脑袋,灭了你们九族!” 纳兰胤还不知灭九族到底是怎样的刑法,可此时只觉得这个从宫人嘴里听来的刑法似乎极为严重,便顺口说了出来。 可是两人听到耳里,却是一阵心惊,这么大的孩子开口闭口便是杀头,灭九族。 莫不是真的遇上传说里的太子了? 两人心里都有了退缩之意,有些相顾无措的感觉。 纳兰胤是个嚣张的,看到两个人面色难看,便也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把人给震慑住了,到底是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当即便自己身处险境的惧意。得意的叫嚷着,“知道怕了吧,还不给我松绑,当心我让父皇抓你们下大牢。” 瘦猴眼神阴恶,本也只是想要绑架勒索些钱财,哪知道惹了那么大麻烦。他此时倒是反应了过来,他们绑走纳兰胤时候并无其他人跟随,想来是这位太子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既然如此的话,那么…… 瘦猴突然狞笑着开口,“臭小子,你的父皇母后有没有告诉过你,独自一个人出宫,可是很危险的?” 男人终于找到了些理智,“如果有人知道你在我这里,早就来救你了,可是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一个人找来,呵呵,臭小子,我们就算对你做点什么,甚至杀了你,也没人知道不是么?” 纳兰胤傻眼了,他独自出宫和跟宫人走散的事情被看出来了,而且这两人此时明显没有被吓唬到,反而恶向胆边生。 纳兰胤怕了,看了眼屋子似乎是民居,偶尔还能听到隔壁妇人尖细的声音,他一时没忍住惧意,突然大声喊了声,“救命!” 瘦猴一个激灵就抬起了手,心里一慌,一个大耳瓜子就扇向纳兰胤,巴掌声盖过了求助的声音。 “啪!” “你个兔崽子居然敢求救!” 巴掌落下,瘦猴跟纳兰胤同时懵了。 瘦猴是因为没有真的想要打他,毕竟他还是畏惧君权,纳兰胤突然求救,他心里慌乱害怕,只想着让纳兰胤闭嘴,所以便顺手就打了他。 而纳兰胤懵了,是因为他从小到大连父皇母后都不曾大声吼过他,哪曾想今日居然被一个平民给打了。 他要杀了他! 纳兰胤反应过来后使劲的挣扎着,眼睛气红了,死死瞪着瘦猴,完全就是要拼命的架势。 “你居然打我,我要杀了你!把你拉去喂狗” 纳兰胤手被反绑柱子上,可腿没被绑,虽然是个孩子,但从小被娇惯哪曾受过这等侮辱,这番挣扎倒真的踢了瘦猴几脚。 “好你个兔崽子,小小年纪就那么恶毒,看老子不……” 瘦猴被一个小孩挑衅了,心里火大,可手抬到一半似乎是顾及什么又放了下来,然后又看到一旁坐着有些云里雾里的胖子,瘦猴心里越发烦躁,气的抬脚使劲的踹向胖子坐的凳子。 当然,最后瘦猴反而倒地,抱着脚一脸痛苦,气急的对着胖子吼道,“蠢货,还不赶紧来把我给扶起来。” 胖子被一系列变故惊呆了,呆愣愣的,听到瘦猴这一声吼连忙起身去扶。 瘦猴本就为了看不惯胖子那一脸傻样,什么也帮不上忙,同时也为了发泄心里的火气去踢那凳子,哪知道胖子不愧叫做胖子,那凳子被他踢的分毫不动,反而他自己摔倒在地,还扭到了腰爬不起来。 胖子小心的扶起瘦猴,瘦猴吩咐道,“给我把他嘴给堵上。”至于本来想要绑架要赎金的计划可能要改一改了。毕竟谁特么敢问皇帝要赎金的,是嫌命太久了么? 好吧,虽然绑架太子也是死路一条,但是瘦猴觉得小孩子好糊弄,若是操作得当,他们没准就能保住一条命,甚至于从中捞点好处。 “我不……唔唔唔!”我不要三个字被那堵过来的布堵回去,纳兰胤眼睁睁看着那团布被硬塞进自己嘴里,眼睛瞪的老大,满是绝望! 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胖子架着瘦猴从这间阴暗的屋子里面出去了,徒留纳兰胤此时满脸的眼泪,是委屈的,也是恶心的。 “瘦猴,咱们绑了太子会不会真的被诛九族了?” 胖子放下瘦猴,话里面满是恐惧担忧,瘦猴啐了一口,“废物,不过是个小毛孩,就把你给吓出尿来了?” 话落,又想起什么冷笑着开口,“再说了,就算诛九族,咱也得有九族啊。” 胖子回神,突然想起两个人本来就是游手好闲之徒,上无父母下无兄弟,都是孤家寡人。 两人虽说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可今日这家顺只鸡,明日那户偷点酒的事情可没少做。本就是无牵无挂,倒是突然让他豁然开朗,心里那些子恐慌也被抛诸脑后了。 左右不过一个死字! 想通了后,胖子就兴奋了起来,“瘦猴,那现在,咱们要怎么处理屋子里小兔崽子?” 第七十二章 “我瘦猴也是祖坟上冒烟了,居然绑到了一国太子,这说出去,可够我吹半辈子的了。” 瘦猴依旧有些梦幻,随便盯上的有钱公子居然是当今太子,怎么想怎么不真实。除去了刚开始的惧怕,此时的他却是格外兴奋,兴许是感觉到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瘦猴带着些得意。 得意过后,这事情还是得处理的。若是杀人灭口,胖子跟瘦猴两个人虽说混不吝了些,可到底手上没沾过人血,况且这是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真龙天子,他们还是有些忌惮的。 纳兰胤此时于他们来讲,烫手的山芋不外乎如是 两人蹲在门口商量了半天,最终瘦猴一拍大腿,一锤定音。 “咱们把这孩子给卖了,然后卷款逃出京都隐姓埋名。” 胖子犹豫,“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抓回去杀头啊?” “怕什么,绑架太子这事儿咱都已经干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咱就是把人给囫囵送回去也难逃一死,倒不如赌一把。没准还能保住条命,顺带捞点好处。” 胖子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瘦猴的方法似乎不靠谱,可他们现在哪里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孩子卖了,这烫手山芋扔给别人。 两人抱着一丝侥幸,他们只是恰巧绑了太子,把人扔给了别人,二人又跑了,正值饥荒,到处都是难民,鱼龙混杂,小孩子记性不好,哪里能轻易把两人抓住。再说了,就算被抓了,不还是有其他人来分担罪责不是。 两人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两人急着脱身,于是瘦猴当天晚上找到了买家。 人口`交易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屡见不鲜,多少贫苦百姓为了活着,人家给几个馒头就能把自家闺女儿子给卖了出去。 蜀帝是明君,可天灾来的迅速,况且这种事情又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想管也管不着,不过他倒是对这种人贩子的人口贩卖严令禁止,不过,科条法律摆在那里,也依旧有人贪图这其中的利息选择铤而走险。 黑暗的巷子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猫叫,还有隐约的男人女人吵嚷的声音传来。 一身艳俗的女人拿着手帕捂住了鼻子一脸嫌弃的踏进了绑着纳兰胤的屋子,身后跟了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这就是你说的那小子?”女人伸出手钳住了小孩的脸抬了起来,“看这白嫩嫩的样子,怎么看也不会像是贫家里的男娃吧?” 女人似笑非笑,瘦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不动声色的拍着马屁。 “花娘您这真是好眼力啊,实不相瞒,这小子啊,是个富商家的。从小锦衣玉食的,可不白嫩么?” 女人轻嗤一声,“你倒是实诚。” 胖子很有眼力见的提过来一只长凳送了过来,瘦猴把人连忙接了过来放女人面前,殷勤的卷起自己的袖子使劲的擦了擦,讨好的笑笑,“花娘,您坐。” 女人看到了瘦猴的动作,挑了挑眉坐了下去,心里对他的行为格外满意。 是个有眼力见儿的! “瘦猴,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你也知道我花娘从不收来历不明的人。你这可不要唬我?” “花娘你这话说的,我哪敢骗你啊,您在这京都也算是个人物,我就是跟那蚂蚁似的,就算真的想要害你,那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 瘦猴这话说的漂亮,女人听的也格外受用,那孩子她看着也是个水嫩的,她在京都也混了多年,手里明的暗的关系也有不少,就算来路不明,她也不是个怕事的。 再看面前这一胖一瘦陪着笑的两人,花娘倒也不怕那孩子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历,就面前这两个怂包,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花娘格外有信心,也就不卖关子了。“这孩子我要了,五两银子可成?” 两人一听,烫手山芋出手,顿时大喜过望,可是又听到这价钱,瘦猴脸上有丝丝不满,毕竟他们手里这个可是一国太子,怎么能五两银子便将他俩给打发了。 “花娘,这个银子……”瘦猴笑了笑,话说一半,彼此都知道这代表什么。 女人用帕子压了压额角,漫不经心道,“瘦猴,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你也知道这世道是如何的,五两银子买个不明来历的孩子,花娘我已经很厚道了。” 瘦猴也知道这个理儿,不过纳兰胤那层隐藏的身份又让他觉得可以再加点,为难了一下,瘦猴觉得还是可以争取一下。 “花娘,您看这样成吧,五两银子这孩子你带走,能不能顺带着把我们哥俩儿在你那欠的账给划了?” 瘦猴脸色讨好,女人今晚心情也不错,两人在她楼里欠的债也不是什么大数目,索性就摆了摆手,准了。 跟花娘来的男人扛起了再次被迷晕过去的纳兰胤,在胖子跟瘦猴感恩戴德的恭送里离开了这个破败的巷子。 女人前脚走,两人后脚就收拾好东西出了京都城。女人也从未料想到,她顺遂了半生,最后却毁在了两个看不上眼的男人手里。 纳兰胤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他手上的束缚已经被松开,此时躺在地上,地面上似乎是铺了一层稻草,他一动,便沙沙的响了起来。 “你醒了?” 黑暗里突然有个小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传来,纳兰胤一顿,似乎是没想到这里还关着别人。 这里似乎是个屋子,没有丝毫光亮,也不知道是天黑的缘故,还是这个屋子被刻意打造成这个样子。 纳兰泽坐起身来,又是一阵干草摩擦的声音,纳兰胤颇为嫌弃,可是此时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而且,看样子,他已经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了,他心里有些慌,害怕父皇母后找不到他,心里对自己的任性已经后悔死了,可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 黑暗中男孩倔强的睁大了眼睛,一声不吭。不过一会儿就憋红了眼,纳兰胤吸了下鼻子,胡乱的擦了擦脸,带着小声的啜泣。 “你,是不是哭了?” 黑暗中,小女孩试探的声音传了过来。纳兰胤闻言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连忙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我才没有。” 话说的很凶,虽然带着是哭过的软糯嗓音,可还是把女孩吓到了,女孩似乎是缩了缩自己的身子,黑暗里面杂草的摩擦声响了下,最终归于平静,女孩也没再出声。 举目处处是黑夜,女孩不说话了后,一片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慌。纳兰胤到底是个孩子,这样的情况也崩不住表情,没过多久,便别扭的开口。 “喂,那个,这,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两人都是孩子,能在这种情况下不哭不闹已经是最大的勇敢了,女孩一听他问连忙回答,“没,没有了,就你跟我。” 第一句话问出口,其他的似乎也就理所当然了,况且对面是个声音娇软的小姑娘,纳兰胤放松了警惕,睁大眼睛,朝着声音的地方看过去,试图看清黑暗里的人长什么样子。 “那个,你也是被他们拐来的孩子么?” 女孩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听不到,又连忙应了一声,“嗯!”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律衍,你呢?” “我?我叫纳兰胤。” 黑暗的屋子里面,两个孩子一问一答,顿时驱散了二人心里的害怕。 不过一会儿,两个小孩便熟络了起来,甚至纳兰胤已经把自己的身份交代了出来。 律衍不知道纳兰胤口里的父皇母后代表什么,不过听男孩这么一讲,只觉得是非常厉害的人。 “那你的父皇母后会来救我们么?”小姑娘语音里有些希冀,随后就哭上了,“我想我娘亲了!” “哎哎哎,你,你别哭啊!” 纳兰胤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突然哭了起来,从来都是别人哄着他,此时他却要来安慰这个小姑娘,顿时有了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那,你的父皇母后会不会来救我们?”小姑娘抽噎着,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第七十三章 “我,我也不知道。” 纳兰胤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我是偷偷的跑出来的,没有告诉过他们,我的侍卫也跟我走散了。” “那是不是没人来救我们了?” 女孩最后一丝希望被掐断,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话语间都是哭音。 她在这里带了两天了,黑暗里面没有声音,这个地方还有老鼠,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能听到沙沙沙的声音,甚至有一次,毛茸茸的东西从她手上窜过,小姑娘已经被吓惨了。 她哭的很大声,却没有一个人打开过那扇门,没有一丝光透进来。直到昨晚,一个男人打开了那扇门,放下了什么,律衍借着隐约的光看到那也是个年岁跟她差不多的小男孩。 有了陪伴,心里也就不是那么害怕,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孩子。 纳兰胤听到她的哭音,顿时抛开了自己心里的不确定,保证道,“你别哭,我父皇母后是这天底下最尊贵厉害的人,他们一定回来救我的,然后我带你出去。” 小姑娘狐疑,“真的么?” “真的!”纳兰胤拍着兄脯保证。 收到保证,小姑娘也就安心了些。 这里安静的恐怖,她想要说说话来转移一下内心的恐惧,“纳兰……”胤。 “啊啊啊啊,救命啊,有东西咬我。” 律衍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纳兰胤就惊恐的大声叫了起来,把律衍吓了一跳,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律衍的心也高高的提起,连忙提高了声音给自己壮胆,手朝那边摸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有东西咬我!” 纳兰胤这下子是真的吓坏了,连带着这日里受的所有委屈,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只是老鼠,你别怕。” 律衍颤着声音大声的说,她其实也害怕那种毛茸茸的东西,本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的小姑娘此时却是大着胆子朝着纳兰胤哭声那边移过去,嘴里念念有词,“你别怕,我过来找你,我把它们给赶走。” 纳兰胤被她的话安抚住,哭声小了下去,听到她渐渐走近的声音,抽噎着说,“它们跑了,刚刚它从我腿上爬过去。” 说着说着,似乎是又想起那个触感,纳兰胤打了个哆嗦,眼泪又出来了。 “你别怕,它们不咬人。” “真的么?” “真的,我比你还要早的被关在这里,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别怕” 律衍走到离纳兰胤声音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安慰道。 这话半真半假,律衍在纳兰胤之前被关在这里是真,可是老鼠不咬人这事可说不定。 纳兰胤听到律衍脚步声停了,听声音大概在他七八步远的地方,他抽噎着问。 “你不过来么?” 律衍就地坐了下来,“这里太黑了,我怕撞到你,就坐在这里吧。” “哦……”纳兰胤听她这么说倒是没再要求她走了过来,不过他却坐在地上,忍着不小心碰上毛茸茸东西的恐惧,小心试探的伸出手去探了探,然后往前移了移。 “你在干什么?” 律衍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侧着耳朵听,显然不是老鼠的声音。 纳兰胤往前又移了移,回答道,“你坐在那里,我过来找你。” 最终纳兰胤在律衍两步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也是一个人跑出来被他们抓住的?” 纳兰胤难得遇到一个听声音像是同龄的孩子,再大的恐惧也被惊奇冲淡了些。 在宫中,他父皇宠爱他母后,六宫就独独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他是宫里的小霸王,世家里面同龄的孩子虽然同在太傅手下受学,可他到底是太子,那些孩子家里也都三令五申的警告自家孩子,凡事都要顺着太子,不可跟太子发生矛盾。所以说那些人是纳兰胤朋友,倒不如说那些人只是太子的伴读。 正因为如此,纳兰胤其实是有些孤单的。 那些孩子被家里人吓到,同时也害怕闯祸,所以干脆就离他远远的。 纳兰胤心里不开心,毕竟是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住这个冷落?但是纳兰胤又有些要面子,不愿意把这些纠结说给身边人,包括帝后在内的人听。所以他看似身边很多玩伴,但却没有一个人与那其中任何人交好。 这里太黑太令人害怕,又遇到律衍主动跟他说话,纳兰胤自然就与人熟络了起来。 律衍听他这么问,想起自己是如何被抓的,沮丧开口。 “我跟娘亲走散了,后来有个人知道娘亲在哪里,我就跟着他走了,后来,后来我就被关到这里了。” 律衍说起娘亲,又是一阵悲从中来。纳兰胤被教导的很好,在这个随时可能有老鼠出没的地方,认真的听完律衍说话。 “你放心,我父皇是这世界上顶厉害的人,他很快会派人来救我们出去的,然后我再帮你找你娘亲。” “真的么?” “真的,父皇说我是未来的君王,一言九鼎,断然不会出尔反尔。” 律衍心里松了口气,小声的说了声谢谢。 “那个,你能过来些么?我……我害怕。” 到底是小姑娘,不能说不怕,本来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就很让人崩溃了,好不容易遇上个人,律衍现在很累,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早就精疲力尽了。此时就想着休息一下。 纳兰胤摸索着靠近,碰到了小姑娘,之前完全没有发现小姑娘的异样,此时猝不及防摸到了小姑娘滚烫的手臂,纳兰胤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怎么那么烫?” 律衍昏昏沉沉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感觉很累想要睡觉。 “我就是有点困,想睡觉。” “那,那你睡会儿,我在这里守着你。” 纳兰胤心里隐约觉得这种情况不对劲,可是这种周折了这一天,他脑袋也没即使转过弯来,只得呐呐的答应着。 小姑娘有些清浅的呼声响起,纳兰胤正了正身子,把小姑娘放靠在他腿上。小姑娘身上的温度很热,纳兰胤今日过的如此惊险,此时身边有了陪伴,心下稍安,没过一会儿,纳兰胤也昏昏睡过去。 而此时的皇宫里,处处灯火通明。蜀帝关在御书房里处理了一天的折子,突然皇后不顾让人阻拦闯了进来,一脸的眼泪,有些狼狈。 “陛下,胤儿不见了!” 蜀帝见人哭着闯进来,连忙放下了今日鲜少离手的毛笔,迎了上去拖住就要摔倒的皇后,询问的话还未出口,皇后就急急的抓住了他的袖子。 “陛下,胤儿私自出宫至今未归。臣妾求陛下派人去把胤儿找回来。” 蜀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皇后先起来说话,这到底怎么回事?” 跟在皇后后面进来的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蜀帝面前,哭着开口,“回陛下,殿下今日见陛下跟娘娘在忙,无暇顾及到他,所以偷了娘娘的令牌,带着奴才们出宫了,殿下玩的开心,后来,后来……” “后来到底怎么了?” 蜀帝看到皇后泪珠子断了线的流,心里也急自己儿子的下落,看这小太监哭哭啼啼说不到重点,心下一急,怒道。 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跪伏在地,“奴才们没看住殿下,殿下,殿下走丢了。” 话落,趴在地上的小太监哆嗦的不行,太子看丢了那么大的失误,已经可以让他死好几次。 皇后也是心疼儿子,小太监话落后,她连忙稳住了情绪,抓着蜀帝的衣袖。 “陛下,胤儿已经一天未归了,身边没有跟着的人,宫外鱼龙混杂,求陛下恩典,让臣妾出宫寻找胤儿吧。” 蜀帝哪里放心爱妻亲自出宫寻人呢,立马安抚,“梓潼你冷静一下,胤儿我会带人去寻,你莫要担心。” 这边话落,蜀帝派人将皇后送回去,好好安抚,随后立马召见锦衣卫统领,换了常服带了人马不停蹄的出了宫,至于那成堆的折子哪里有儿子重要。 第七十四章 可皇后泪眼婆娑,蜀帝冷静了下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太子,至于这宫人,等找到人再做处置。 皇后也是心疼儿子,小太监话落后,她连忙稳住了情绪,抓着蜀帝的衣袖。 “陛下,胤儿已经一天未归了,身边没有跟着的人,宫外鱼龙混杂,求陛下恩典,让臣妾出宫寻找胤儿吧。” 蜀帝哪里放心爱妻亲自出宫寻人呢,立马安抚,“梓潼你冷静一下,胤儿我会带人去寻,你莫要担心。” 这边话落,蜀帝派人将皇后送回去,好好安抚,随后立马召见锦衣卫统领,换了常服带了人马不停蹄的出了宫,至于那成堆的折子哪里有儿子重要。 律衍病了! 小姑娘自睡下去就没有醒过,半梦半醒中只是难受的哭着叫娘亲,纳兰胤被惊醒,连声唤了好几声“律衍”都没有等来应答。 纳兰胤突然想起什么,抬起手摸索着碰了碰小姑娘的额头,烫的吓人。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律衍正在发热,是生病了。 “娘亲,娘亲……”小姑娘细细的呼声传来,带着难受的哭音,纳兰胤心里一慌,母后曾跟他说过,一些百姓因为没钱治病最后病死的事情。 生病不治是会死的! 一想到不久前还跟他说话的小姑娘会变成一具冰冷的,不会说话哭泣的尸体,纳兰胤心里的弦“啪嗒”一下子断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放我们出去,救命啊!” 纳兰胤急的大喊了几声,许是快要天明,这个屋子居然透了那么一丝丝光进来,纳兰胤见没人来,他心里慌张,把律衍轻轻的从他身上移开,然后动了动发麻的腿,跑到了有光的地方,使劲的砸门。 “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叫什么叫,这天还没亮呢,你个小兔崽子瞎吵吵什么?” 纳兰胤又是拍门又是大喊,终于惊醒了看守的男人,男人嗓门大,平白被吵醒脾气也不好,走了过来就冲着纳兰胤拍打的门上使劲的踹了踹,“给我老实点待着,别想耍花样啊。” 门被踢的往里面震了下,纳兰胤心里有了丝惧意,可下一秒又拼命的拍门,“快救命啊,律衍她生病发热了,你快放我们出去看大夫。不然她会死的!” 纳兰胤怕人下一秒又走了,于是更加用力的拍打着门。看守的男人本想着吓唬一下,这孩子能老实些,哪曾想他愈加用力的敲门。 “嘭”的一声,门猝不及防的被打开,男人正在气头上,因此力道大了些,直把门后的纳兰胤撞倒在地。 门被打开,光透了进来,男人看到被撞倒在地的男孩,非但没扶,反而上前踹了两下,“你个小兔崽子,吵吵吵,老子的瞌睡都给你吵醒了。” “嗯……哼”纳兰泽闷哼一声,硬生生受了这几脚,男人力气大,下脚没个轻重,纳兰泽就感觉五脏六腑的疼,他何曾受过这种罪,不过此时却不是委屈的时候。 纳兰泽伸手拽住了男人的裤腿,“你救救她,她快死了!” 男人烦躁的把纳兰胤踹开,“滚一边去,别妨碍劳资。” 话落,男人提步朝里面走去,这两人都是花银子买来的,也就是花娘的人,若是小姑娘在他这里死了,他到底是不好像向花娘交差。 “呸,真特么晦气。” 男人蹲在律衍旁边伸手探了探小姑娘的额头,吓了一跳的同时还有些烦躁。 当真是金贵命,不过就关了一夜,居然发了热。 往常这个时辰他都还在梦里陪着楼里的姑娘们鸳鸯戏水,可现在就因为这两人扰人清梦,他倒是想躺回屋子里去不管这两人死活,可若是这小姑娘死了,他就得丢了这份在花楼里当差的美事。 思来想去还是得去禀告管事的一声,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免去自己的麻烦。男人站起身来,不耐烦的冲着纳兰胤就怒吼。 “你给我好好看着她,我回来之前若是她死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纳兰胤看着男人凶神恶煞的,心有惶恐,他在宫里遇到的人哪个不是清风朗月,举世无双的世家子弟,就连那前朝舞刀弄枪的将军他都见过,虽不是俊美无铸,可也正气盎然何曾见过男人这种满脸横肉,衣衫随意的人。 男人嗓门大,一吼感觉就跟打雷似的,纳兰胤虽然嚣张任性了些,可到底是个君子,当即眉头皱了一下,可念及此时不比宫里,他也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况且律衍还在发热。 “好,好的。”纳兰胤怯生生的应了声。 男人见此心情才好了些,出了门后还不忘转身把门锁上,然后急匆匆往管事那里赶。 别看在那孩子面前他横的厉害,可这心里还是没个底的,方才他碰到那小姑娘,可是把他吓了一跳,整个小姑娘跟个火炉似的,都有些灼人。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月光,这里又像被抛弃的地方。纳兰胤被踢的有些狠,挣扎了一下爬了起来,听着小姑娘哼唧的地方,有些艰难的摸索过去,抱住了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有所感,有了一瞬的清明,有些害怕,“纳兰胤,我好难受,我会不会死啊” 纳兰胤有些笨手笨脚的学着他母后哄她的样子,轻柔的拍了拍律衍的背,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律衍别怕。” 第七十五章 纳兰胤看到蜀帝,惊喜的叫了一声,然后泪珠子就出来了,七岁的孩子,虽然被教的成熟了些,可是遇到这种情况,不可能不怕。 所有的委屈在那些人面前没有暴露过,此时见到亲人,孩子心里所有的委屈就翻江倒海了起来,眼泪汪汪。 蜀帝心疼这个儿子,见此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就要抱住儿子,心里滔天的怒意翻滚,恨不得当场就杀了这个楼里所有的人。 “父皇父皇,你救救律衍妹妹吧,她快死了。” 蜀帝伸出去的手被抓住,他儿子一只手抓住了他伸过来抱人的手,大眼睛里面全是希望。 此时蜀帝才反应过来,这里关的可不只他儿子一个,还有被他儿子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蜀帝皱眉开口问,“这怎么回事?” “父皇父皇,律衍妹妹发热了,再不救她,她会死的。” 蜀帝一惊,抬手探了探小姑娘的额头,连忙下令,“立刻把人带回宫里交给太医。” 禁卫统领领命,解下黑色的大披风将小姑娘裹的严严实实,然后稳稳当当把人抱在怀里,跳上了高墙。几息间,已经不见踪影。 纳兰胤此时还保持那个动作坐在地上,蜀帝蹲在他面前,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胤儿,还不起来么?” “父皇,呜呜呜……”小孩解决了心头大事,又看到疼爱自己的父皇,一时间所有的情绪决堤,大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直吓的跪在门外的一群人抖索筛糠。 禁卫军身姿挺拔,面色冰寒。他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这个楼里的所有的人都被聚集到了这里,所有人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花娘正躺在男人怀里睡的安稳时候,突然门被破开,一行人闯了进来。进来的男人无视她的赤`裸,拔刀一挑,用被子裹住了她的身子,随后随手一扯,床上的帷幔被扯了下来。 冷面的男人手一抖,花娘就被绑裹在被子里随后被人拖了出去,勉强露出来的头上头发全部裹到了一起,前所未有的狼狈。 禁卫动作很快,还在等花娘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人按跪在院子里面。花娘回过神真准备破口大骂,一抬头便看到她楼里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青楼里姑娘多,此时嘤嘤的压低了声音哭着。 花娘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着五步一人的禁卫,心里一咯哒。 完了,这是惹到了哪位贵人了。 “哭哭哭,一天天就会哭,老娘就是被你们这群丧门星给哭死的,你们到底是谁把贵人给惹怒了,还不给我去磕头认罪。求贵人饶你们一命。” 花娘能在这京都混的风生水起,靠的就是察言观色,能说会道的本事。她此时只想着定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妮子惹怒了大有来头的恩客,牵连到了整个楼里的人。 花娘的声音狠厉,阴狠的眼神在那群哭泣的人群里扫过,显然是想要找个替罪羊平息那位大人的怒火,女子头低的更低了,显然在躲避她的眼神,连带着哭声都轻了许多,只有细微的啜泣声。 花娘一怒,“你们……” “闭嘴!” 按压住花娘的禁卫有些不耐烦的怒斥出声,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死到临头了还不安分点。 男人呵斥出声,花娘顿时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有些讪讪的笑了下。然后低下了头,不动声色阴狠的扫了眼那群跪着的女子,显然是想等这件事过去后狠狠的折磨一番,那边女子接触到她的眼神,心中凄然。 花娘这边心里正在想着事后折磨人的法子,突然感觉到守着的侍卫站直了身子,花娘抬起了脸就看到了,金冠束发的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 那孩子……不就是她刚刚买来的…么? 花娘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大,只因为她听到了,这群看管他们的人的头领,对着那个男人抱拳跪下,道,“陛下,绑架,贩卖太子的人已经全部抓到,请陛下发落。” 她买的那个孩子居然是当今太子殿下! 纳兰胤擦了擦眼睛,方才哭过,此时眼睛红了一圈,蜀帝牵着他,听到禁卫军统领的禀报,朝着这边跪着的人扫了一圈,眼神淡薄无情。 “胆敢绑架太子,想必都已经活够了,那就全杀了吧。” “皇……”上,饶命啊! 花娘一听顿时就要开口求饶,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随手就将裹在花娘身上的被子一角塞进了花娘嘴里,把她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花娘难受的眼里全是眼泪,头发沾了一脸,实在是看不出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 蜀帝心疼儿子,一直都有注意着纳兰胤。没有丝毫情绪的下了杀令后,突然看到了纳兰胤皱起了小眉头,小脸皱成了一团。 蜀帝忙蹲下身,关切道,“胤儿,你怎么了?” “父皇,儿臣肚子疼!” 纳兰胤被踹的那几脚显然是重的,但是孩子此时松懈下来才感觉出了痛意。 蜀帝一听,心里急。这群人都不是善茬,逼良为娼的事情没少做,也不指望他们会对一个孩子仁慈。连忙吩咐了几句,抱着纳兰胤赶回了宫里。 纳兰胤运气不错,那几脚踹出的淤青虽然看着触目惊心,却是没有伤到内里。不过这也让皇后心疼的抹了几次的眼泪。 皇后性情温和,却也为母则刚,经此一事直接进言,万不能放过这些胆大包天的贼人。 蜀帝也是满腔怒气,可却一直以仁慈示人,花娘瘦猴这些人该死,可轻易就那么死了又不能平息他的怒火,于是蜀帝借着查处的借口封了花娘的地盘,也正因为如此,从青楼的账目上面查到了好多贪赃枉法的官员。 接着便是查处那些官员,待查完后,蜀帝陡然发现一直空虚的国库充盈了起来,这场饥荒赈灾有了眉目。 纳兰胤不管这些,他身上的伤一好,便哄着皇后给他解了禁,向皇后打听起了律衍妹妹。 皇后心情随着他的活蹦乱跳也好了起来,打趣他道,“听闻你父皇说,你被抓了还一直护着个小姑娘,身上的伤也是为了保护那个小姑娘。你个皮猴何时变得那么有良心了?” “母后!” 纳兰胤羞恼,急急的解释,“父皇说我将来是君,为君者一言九鼎,我答应了律衍妹妹要给找到娘亲,我不能失信!” 话说的冠冕堂皇,皇后打趣的笑了,“好好好,你是不能失信于你的律衍妹妹。” “……”纳兰胤被自己母后这么一打趣,耳朵红了一片,最后一甩袖,羞怒道,“儿臣的书还未曾温习,就不陪母后了。” 皇后看着有些落荒而逃的儿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调侃的有些过分,看着在门口突然停住了脚的儿子,然后看了眼跟着大宫女身后的小姑娘,眼里笑意更深了。 律衍被换了宫装,小姑娘长得小小的一只,白白嫩嫩的,乖巧的跟在大宫女后面走到了皇后面前,有模学样的跪着磕了个头。 “律衍给皇后娘娘请安!” 律衍声音糯糯的,听在皇后耳朵里只觉得心都要化了,眼睛余光看到又折转回来的儿子,嘴角笑意深了很多。 大宫女行过礼凑了过来,对着皇后耳语了一番。皇后闻言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乖乖巧巧站着的小姑娘,眼里一片怜惜心疼。 皇后问,“陛下那里怎么说?” “回娘娘,陛下说他会下旨帮姑娘寻母亲,但是这段时间,姑娘就先放在娘娘宫里养着。” 皇后看了眼自己儿子,纳兰胤自小姑娘进门来,可是连眼神都没分半个给她这个母后。 儿子也长大了! 皇后掩了心里那丝怅然,笑着招了招小姑娘,“走近些,本宫看看”。 第七十六章 后来,律衍被皇后养在宫里,太子每日下了学就往皇后宫里跑。 律衍后来再也没有提到过娘亲,纳兰胤心里有些奇怪,几次想问,可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又被吞了回去,直到后来,纳兰胤偶然听到他父皇母后的交谈才知道。 那场发热太过凶悍,律衍醒来后就忘了以前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娘亲叫什么,长什么样?而他也只是听律衍说了有个娘亲的事情,多余的消息便再也没有了。 蜀帝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能在饥荒年里找到一个丢了女儿的母亲。 纳兰胤心里有些窃喜,律衍是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心里其实一直揣着只不落地的兔子,担心哪天他父皇突然告诉他,律衍的娘亲找到了,然后他也要跟律衍分开了。直到知道这个消息,纳兰胤心里隐约的感觉到一种安心的感觉。 纳兰胤这一高兴又往皇后宫里跑,律衍被皇后的大宫女带着。 “律衍妹妹!” 小姑娘在这宫里过得可滋润了,生生的吃胖了一圈,老远听到纳兰胤声音的时候就跑了跑了出来。 纳兰胤拉着小姑娘就往外走,“律衍妹妹,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律衍被他牵着,跟着他跑了,一行伺候的人皆无奈失笑。 太子当真是把姑娘放到了心尖尖上了。 正值春日,御花园的花齐齐开放,颇有些乱花迷人眼的感觉。 纳兰胤比律衍高出一截,他站在小姑娘身后,用手虚虚的蒙着小姑娘的眼睛。 “律衍妹妹,你可千万不能偷看啊!” “嗯嗯,我不会偷看的。” 小姑娘很乖,说不看就不看,然后就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下,纳兰胤也顾不得要给人惊喜,连忙伸手把人给拉住。 “你,你为什么不偷看啊,你看了的话就不会差点摔倒了。” 纳兰胤稳住了律衍,声音柔柔的,还带着些自己考虑不周的懊恼。 小姑娘站直了身子,格外认真的答他,“哥哥说的话,律衍会乖乖的听的。” “那……”你摔倒了怎么办? 纳兰胤的话说到一半就闭了嘴,然后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那可是你说的,哥哥说的话你都要认真的听啊,不准不听话。” “好!” 纳兰胤伸出小指,诱哄道,“那就拉钩!” “好!拉钩。” 小姑娘兴致很高,二话不说伸出手就完成了这个约定,身后伺候的宫人善意的笑了笑。 太子这哄骗小姑娘的手段怎么就那么像陛下呢! 纳兰胤带着小姑娘去了花园,他给小姑娘的惊喜在那呢! “……”看着面前的二人,纳兰胤牵着小姑娘眉头皱的紧紧的。蜀帝被他方才的话给气笑了,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纳兰胤话落许久也不见他母后动作,整张脸的表情都挤到了一起,可是面前的人是他的父皇母后,他不能像指使那些奴才一样下令,所以他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母后,这是我和宫人一起架的秋千,是给律衍妹妹的,不是给母后您的。” 皇后“……”笑意逐渐凝固。 本来帝后在这里情意绵绵的,蜀帝为了讨好自己皇后索性就说这秋千是他专门让人给皇后架的。 这秋千其实蜀帝也不知是谁架的,不过他是皇帝,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去拆了他的台。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这话刚落,他儿子就突然黑着个脸出现,毫不留情的拆穿,“父皇你说谎,这秋千明明是我给律衍妹妹架的。” 蜀帝“……”这讨债鬼的儿子! 宫人抬头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就是没人敢朝这边看的,蜀帝的笑话哪里是他们能看的,不过还是觉得很有喜感来着。 “咳咳”蜀帝掩嘴虚咳了一声,然后板起脸来,“太子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父皇,儿臣的功课早已经完成了,现在是儿臣自己的时间,母后坐的秋千是儿臣搭的,太傅经常跟儿臣讲,为君者……”当以德服人,以信相待。 “够了!” 蜀帝的脸彻底黑了,连忙开口阻止这个讨债儿子接着说下去,他一国之君被自己的儿子当着如此多的宫人毫不留情的拆台,他也是要面子的。 “陛下。” 皇后方才没有从这番变故里反应过来,这时候瞧见自家陛下黑成锅底的脸,也反应过来了。出声阻止了父子两的打脸行为,虽然她跟陛下情意绵绵,说情话的场景被自己儿子撞破有些尴尬,可是蜀帝毕竟还是一国之君,总得在宫人面前留些威严。 “臣妾方才突然想起,臣妾出来的时候吩咐宫人给陛下做了些糕点,看这时辰,也该好了。陛下能否移驾来仪殿?” 皇后温柔的笑着,蜀帝也知道这是给自己搭的台阶,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叹了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转而再看那臭小子,却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眼睛疼,有了媳妇忘了娘,连爹也往死了怼。 蜀帝崩着个脸,格外惜字如金的道,“摆驾。”便没再看那混小子一眼。 皇后临走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心里也被儿子方才的行为给气到了,心里有些泛酸。 这背时孩子!也不见他对她这个老娘那么上心过。 帝后一走,纳兰胤严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脸灿烂的走到秋千旁边,带着些邀功,招呼道,“律衍妹妹,这可是我特地给你做的秋千。” 小姑娘最是喜欢这些东西,顿时笑出了牙,软软的开口,“谢谢太子哥哥。” “来,我抱你上去。” 纳兰胤与律衍青梅竹马,律衍如同公主一样养在宫里,虽然蜀帝与皇后没有说什么,可宫里门面清的人都知道,这是把律衍姑娘当做太子妃,未来皇后养的。 两个孩子的相处也让宫人觉得这一对未来又是如蜀帝与皇后一样的佳偶。 可是世事无常…… 夏日的皇宫里面,虽然有宫人去粘知了,可时不时的也会遗落些在里面。 律衍虽然是帝后以及太子面前的红人,可是却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既不是蜀帝的女人,也并非帝后义女,更不是太子的未婚太子妃。 宫里人多,也无聊。总有眼红的宫人嘴碎,虽然嘴上叫一声律衍姑娘,可确实把她当做太子的婢女来看待的。 婢女也是奴,奴才又怎么能让主子侧目呢? 敌国犯蜀,蜀帝派了当朝大将军前去镇守,大将军以身犯险杀到敌营取了敌军首级,吓的边疆那群狼子野心的人俯首陈臣,如此大功只待将军凯旋便可以封官进爵。 百姓也翘首以盼着他们的英雄回来。 可是蜀帝的桌案上却接到密报,将军身受重伤,恐时日无多,唯一心愿便是放不下他府上独女秦怡,愿圣上感念将军守边之功德,为小女寻一良人。 蜀帝独自在御书房坐了半天,最终摆驾来仪宫见了皇后。 隔日,圣旨下。 秦家女秦怡,与太子八字相合,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特许天恩,赐与太子,为太子妃。 第七十七章 秦将军一家忠烈,却到了这朝将军这里便只留下了秦怡一个孩子,秦将军无兄弟男丁,将军一死,将军府就将面临破败。 蜀帝与将军也算是难得的明君贤臣,秦怡那孩子蜀帝见过,虽然比纳兰胤大了两岁,又出生将门,爱舞刀弄枪了些,可却是个性情之人。 至于律衍那里,帝后虽然从小当未来皇后培养,若是没有这出事情,或许她会稳稳当当的坐上太子妃位,可是出了这事情,蜀帝与皇后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圣旨一下,惊的不止是帝都的官员,更是正在闹矛盾的太子与律衍两人。 宫人收到消息来禀报的时候,纳兰胤抢走了律衍正在看的话本,强压着怒气。 “你今日为何要应了那李家小子跟他一道行。” 律衍本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话本,话本突然被抢,她在宫里面也养出了些娇气,正准备发作时抬头看到了一身锦衣的纳兰胤。心里突然的从不悦变成了惊喜。 纳兰胤长相继承了帝后的优点,身姿欣长,五官立体,长相俊美。纳兰胤当真当的一句公子无双。 律衍眼里的欣喜听到他质问时候强压了下去,状似无所谓道,“我都及笄了,宫外的女子到了这个年纪早就已经许了人家,娘娘要处理后宫之事无空与我张罗,陛下插手我的事情也总感觉奇怪,我不得自己给自己相看相看。” 律衍说的理直气壮,可是宫里人谁不知道帝后的心思,只是没人敢嚼这个舌根。 “你……” 纳兰胤被气的手抖,他的心意,他父皇母后的心意她难道都不明白么? “我怎么了?” 律衍盯着他反问,眼里有些期待,就等他说一句好听的情话给她,或者给她一个承诺。 “你……你不可理喻!” 最终纳兰胤憋出了这么几个字,一甩袖子坐到了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他小时候与律衍从来都是亲密无间的,形影不离,可是后来越发大了以后,习得君子礼仪,也就懂了男女有别。 律衍是个孤女。 至少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他是一国太子,若是靠的太近,别人倒是不敢编排他,可是律衍一个姑娘可就指不定怎么被人背后编排了。 纳兰胤考虑的很多,蜀国现在昌盛,周边小国无需在意,虽说军权现在在将军手里,可是旁人不知,他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大将军与他父皇那可是过命的兄弟情义,大将军衷心。所以蜀国无需联姻或是娶妻纳妾来巩固皇权。 蜀帝跟皇后本就是两人相伴一生,也幸福了一生,所以也希望自己孩子能找个合心意的姑娘,不为政治,不为利益。不然也不能留了个来路不明的律衍在这宫中养着,不过是考虑到这是他们儿子上心的人。 律衍“……” 纳兰胤话一落,律衍闻言眼泪就要出来。她就是想听一句他会一辈子对她好,他会娶她,怎么那么难,小时候的时候他可是喜欢什么便直说的性子,为什么现在连一句她想要听的话都不愿说了。 律衍这一闭嘴,眼眶一红,若是平时的话,纳兰胤立马就举手投降了。可是今日实在是被气到了,索性就别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僵持就僵持到太子`宫的侍从把圣旨递到这里来。 圣旨一读完,律衍傻了,纳兰胤也烦躁的皱起了眉,“我父皇下的旨?” “回太子殿下,是的。” “恭喜太子寻的佳人。” 纳兰胤这里还没想清楚缘由,那头律衍已经压制着心里的恐慌,有些气闷的开口。 纳兰胤眉头的纹路更深了,“少说些阴阳怪气的话,酸到不行。” “你!哼”律衍被噎的,索性一扭身就进了殿内。 纳兰胤正急着想知道这旨赐婚的旨意是不是朝中出了大事,看着律衍这番动作,两处为难,气压低的可怕。 最后看了一眼那人离开的地方,吩咐了宫人好好伺候,便起身离开了。 纳兰胤一走,律衍便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一脸的泪意,呐呐开口问伺候的宫人,“方才是赐婚的旨意?” “是的,姑娘!” “赐婚给谁的?” “姑娘……” 跟在身后的宫女见她如此心里也有些发堵,可主子问,她又不能不回答。且主子方才也看到了,她也不能说谎。 “回姑娘,是赐婚的太子与将军府独女秦怡姑娘。” “……” 宫女见她此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隐约的还有些幸灾乐祸。 太子对姑娘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宠溺,可这律衍姑娘非是个能作的,非得执着于太子亲口说句在乎,这不,不珍惜眼前人,现在成了别人的了。 律衍不知道宫女心里如何想的,也或者知道却不想去管,禀退了宫人就缩进了被子里面。 她也知道自己是个作的,纳兰胤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可她是个孤女,虽然受着这些荣宠,可到底是个没有身份,名分的人。皇宫很大,大到后宫就占了那么一大半,可是她的心小,小的就装了那一个人。 宫里的人说的话最是难听,她偶然听到几次,那些宫人不是说她配不上他们高高在上的太子,就是说她身份低贱。 听多了,心里就有了疙瘩。 律衍怕啊,她没有身份背景,她怕最后纳兰胤对她的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她一个人,赌不起。 她从来都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听了些闲话就更是患得患失。她想听纳兰胤一句我爱你,或者一句承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可是他从来都不愿说。 纳兰胤出了律衍那里,连忙赶去见了蜀帝。 此时的蜀帝已经有了少于的银丝,人人都说做皇帝好,可是却不知道皇帝要为了千家万户的生计,为了绵延千里的江山负责。 蜀帝坐在椅子上面,看到他来了然道,“为了赐婚来的。” 话是问句却被陈述似的说出了口。 纳兰胤行了礼,“父皇,儿臣不懂,为何突然将秦怡赐婚给儿臣,您明明知道……”我只喜欢律衍的啊。 “秦将军时日无多了。” 蜀帝一句话断了纳兰胤的话头,御书房里突然陷入了安静。 纳兰胤是储君,甚至在蜀帝的放权下已经掌握了蜀国的皇权。 虽然在律衍面前总是纯真的可爱,可到底是从小学习治国之策,为君之道的人,自然不是个笨的。蜀帝一句话他便懂了是什么意思。 “父皇,京中青年才俊众多,为何偏偏用这太子妃位?” 纳兰胤心中有猜测,却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毕竟圣旨已下,覆水难收。 “咳咳”蜀帝昨夜受了风,此时总是嗓子里不舒服,纳兰胤上前伺候着蜀帝喝了几口茶,便听到蜀帝开口,“秦将军中意的姑爷是你。” 蜀帝缓了过来,接着道,“为父当年登位,四处受人牵制,甚至遭遇暗杀,是秦将军为我挡了那致命的一刀,秦将军后继无人,我心有愧。” 第七十八章 纳兰胤紧抿着唇,知晓他父皇的心结。最终还是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假如秦家姑娘有心仪之人呢?” 蜀帝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那朕便对天下人食言一次,收回成命。” “儿臣知晓了。” 纳兰胤行礼告退,蜀帝看着离去的蜀国未来掌权者,长叹了一声。 出了殿门,纳兰胤立马就派人去搜罗京都里各家公子的资料。 “姑娘,姑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 “呸呸呸,姑娘哪里都好,别乱说话。” 律衍的院子里面,小宫女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开口就是接连的不好了。 宫中注重形态举止,小宫女这番往重了说就算是失仪,况且宫中的女子最是忌讳好不好的词,故而律衍连后面的话都没听清楚就注意到前面的话。 小宫女喘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注意这个,太子殿下让人去给你寻夫婿了!” “啪”的一声,律衍手里的书掉了下来,“你说什么?” “姑娘,我刚才遇到太子殿下身边当值的大人,听到他吩咐下去搜罗京都世家公子的资料呢。” “……” “姑娘,姑娘你倒是说句话,拿个主意啊!” 看着律衍突然失了神,小宫女心里急,就等着自己主子不再矫情,大胆一次,去跟太子殿下表明心意,以太子殿下对自己主子的心意,她一个旁人都能明明白白,可这主子总是患得患失。 小宫女以为太子定是被自己主子背着他去见了那个李家公子给气狠了,也或者是对这主子的作劲儿感觉到了累了,所以放弃了。 小宫女心里对律衍这副样子也看不上,可谁叫她是个奴婢呢,主子好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才能得了好,所以心里也急。 “拿什么主意?”律衍心里酸楚,心里堵了口气,眼眶又红了,“他是太子,他若是真的心在我这里,哪里会这样。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秦家姑娘。” “姑娘!” 小宫女实在气急,恨不得敲开面前女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想的什么?这座皇城里但凡是个不瞎不聋的,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欢的就是她,可是她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你走吧,若是没事也不要来打扰我!” 律衍没有再听小宫女的劝,推搡着她,把她推了出去,然后使劲的关上了门 律衍又大哭了一场,纳兰胤忙着给那秦怡找个良人好脱身,所以源源不断的世家公子的资料摆满了桌案。 纳兰胤忙的昏天黑地,就连每日里去律衍那边用晚膳的习惯也没能想起来。 赐婚圣旨已下,蜀帝给了回旋的余地,他只能给秦家姑娘寻个良人,可将军于父皇有恩,秦姑娘是将军府的独女,且若是被他退婚定然会名誉有损,纳兰胤心里不想因为自己对律衍的感情而伤害到无辜的人,总而言之,这人选必须好好的选,万万不能亏待了这秦家姑娘。 他这里急着摆脱身上的赐婚,却忘了跟律衍那边言明,律衍哭了几次后后也不见人来。只当他是真的厌弃了自己,心里赌气,也不再主动派人过来。 后来,秦将军去了的消息还是没能瞒住。 消息走漏的太快,打的纳兰胤一个措手不及,秦将军一门没有男丁,只剩孤儿寡母。流言蜚语传的很快,尽管秦家女顶着个太子妃的头衔也没有止住流言。 有传言说,太子娶她本就是为了将军手里的军权,将军已死,太子也就没了娶她的必要,秦怡迟早也是要被退婚的。 更甚至有人说秦将军的死与皇家脱不了干系。 说的人多了,好像事情就是如此。 秦怡是个暴脾气的美人,听了这些话,也偏执的觉得将军父亲的死是蜀帝的手笔。尽管秦将军留的话说明了一切,可她也自觉以为这是蜀帝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而设计的,这都是假的。 秦怡做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她不知从哪里抢了个猎户直接拜堂成亲,虽然后来听说那猎户是假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也就是说,这秦将军的傻闺女明目张胆的给当朝太子带了一顶绿油油帽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蜀帝震怒,他留一条后路给太子是父子情义,可是秦怡这番行为却是挑战他的威严。 后来律衍听人说,秦怡被蜀帝派人抓了起来,她还听说太子在宣德殿跪了一晌午后。 律衍心里凄然,他竟然为了别的女子做到如此地步。既然他想要的,她便为他求来。 律衍去寻了皇后。 彼时,皇后正在院子里面赏花,她带着宫人去,皇后招呼着人让她坐下,寒暄了几句。皇后知晓她来的目的,也不再兜兜转转的绕弯子。 “你是为了胤儿来的吧。” “我……” “你莫要不承认了,前朝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陛下也真是的,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关起门来好好说,太子本就伤了面子,陛下不心疼自己儿子,还非得让他在丢一次面子。” 说到这个,皇后也是诸多埋怨。 本来只是好意为了那秦家姑娘,哪知道她宁愿听信外人,到最后她的胤儿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本来就是陛下为了能弥补一些心里的愧疚,感念大将军的恩德才给了秦家太子妃位这么大的殊荣,哪知道最后成了这副模样。 皇后心里怨气顶了天了,本就不喜那舞刀弄枪的秦家女,此时说起来更是气愤难当。 “退婚,必须退婚!我儿又不是找不到个贤良淑德之人,非得与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凑到一起。” “天下好姑娘那么多,又何止她秦怡一个人。” “不识抬举的东西!” “……” 皇后是越说越气,口不择言。说到最后竟连往日里淑良的形象也顾不上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要怎么说都行,可是若被别人说上半句,那可是要拿命跟人唠的。 律衍“……” 律衍是个乖巧的,皇后说着,她就听着,也不插嘴。 她心里有些隐秘的喜意,即使知道这种想法太过恶毒,可她却抑制不了,律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坏女人了,不然怎么会因为皇后对那个女孩不满便心生欢喜。 “娘娘,太子殿下已经在宣德殿门口跪了一晌午了。” 律衍待皇后说完了话,才提醒道。 皇后突然回神过来,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律衍避开了皇后探究的眼神,“律衍求娘娘去劝劝陛下吧,太子身子金贵,这么大的太阳,万一中暑了可如何是好。” “不急,陛下如何打算自然心里有数。” 皇后突然摆手拒了,秦怡这番动作惹怒的可不止陛下,更甚至是那群朝臣。 弹劾的折子堆满了御书房,这已经不是皇上计不计较的事情了。 “可是……” “丫头,本宫知道你对胤儿的心思,也知道胤儿对你的心思。本宫一直不知道你总是拒着他?” 律衍还想说什么,却是被皇后打断。皇后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就希望她能正视一下她跟胤儿的感情。 “娘娘……” 第七十九章 律衍最后还是没能挡住皇后的探视,“我是个孤女。” 一句话说明了所有,皇后叹了口气,“宫里人多口杂,你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要听别人如何说的?” “民女也不想听,也不想去想。可是娘娘,这里终归我是个外人,孤苦无依,没有任何背景。我……配不上殿下。” “你……”皇后显然没想到她说出这番话,一句外人说的轻巧,却是把她与皇帝的抚养之恩隔绝开来。“你竟然从来都以为你是个外人?” “……” 律衍低了头,她知道这番话伤人,但是她对太子心怀不轨,又怎能甘心与他成为这样意义上的一家人。 皇后的心思或许她从来没懂过。 “唉……”皇后今日的叹息声很多,她面上神色陡然憔悴了几分,“把感情跟背景相提并论,永远都是配不上的。”因为它们二者本身就比不了。 律衍魔怔了,从皇后宫里回来时候,脑子里一直响着皇后的一句配不上。 纳兰胤跪了一下午也没能让蜀帝变了主意。秦将军固然对他有恩,可若是仔细追究起来不过是一句护驾有功,万万谈不上救命之恩,这便是君臣之别。可是如今他的女儿胆敢藐视皇权,做出给皇室蒙羞的事情来,蜀帝便是杀了她也无人敢多言半句。 殿门紧闭,太子长身而跪。 他自觉这事由这圣旨而出,他本也没有兴趣娶那秦姑娘,正在为她私下里寻一良人,虽然秦姑娘如此作为的确不妥,可是只要不嫁给他,他自然觉得无所谓,甚至心存感激。 再来,秦将军尸骨未寒,若是此时秦姑娘被父皇一怒之下斩了,一只会让天下人觉得传言可信,秦将军之死不是御敌,而是君王算计。如此一来,恐怕被震慑住的塞外游民又会跃跃欲试。 所以这秦怡不能死! 纳兰胤最后万万没想到,他跪了一下午都没能见到蜀帝,却是一个身穿布衣,看起来柔弱的男人被伺候在蜀帝面前的人给迎了进去。 半晌,那人出来后,一道圣旨下,秦家女藐视皇权,当死罪。然,陛下念及秦将军为国捐躯,至此尸骨未寒,特赦免死罪。 这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没有引起多少注意,所以这一切的变故被安在了纳兰胤身上。 太子殿下一片痴心错付秦家女! 太子殿下为了让皇帝饶恕秦怡跪了一个晌午! 秦怡与太子殿下的恩怨纠葛! …… 诸如此类的传言被人津津乐道,纳兰胤无暇顾及这些,只要他不用娶秦怡,其中缘由如何,他都不会去在乎。 可是在他脱开身后去寻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的时候,她与别的男人有说有笑。 他在设法保住他们两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她呢?她在干嘛啊! 纳兰胤站在远处,身子被假山挡住了一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那亭子上面的两人,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直到最后转身离开,手心正在滴血。 * “这么折磨我,你开心了?” 彼时,律衍浑身赤`裸的躺在龙榻上面,身后拥她入怀的正是纳兰胤。蜀帝带着皇后卸了帝后之位游山玩水,这江山纳兰胤一人独大。 “我们不闹了,好吗?” 纳兰胤声音沙哑,紧紧的拥着她,语气里带着些察觉不到的疲倦跟祈求。 他最终还是在她面前低了头。 “我说了,放我离开。” “不可能!” “呵”律衍突然极轻的笑了声,“我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五岁前的记忆全都忘了,你们都说我是孤女,可是我近来听到了些好玩的事情……” “够了,别说了。” 纳兰胤陡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担心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东西。双手却是用力把人往怀里带,就担心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我有个娘亲吧。” “住口!” 纳兰胤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翻身过来朝向他,眼睛直直的看着她,许是因为批阅奏折,也或许是心力憔悴,他的眼眶通红,就这样看着律衍,眼里有些疯狂,还有深藏心底的慌乱。 “你只有我,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你没有娘亲,听懂了么?只有我!” “……” “说话啊!说你只有我!”最后没有等她说上半句话,纳兰胤讽刺的笑了声,不知道是笑她,还是笑她自己,“我快要疯了。”被你逼疯了。 “你想离开,没门!” 有些算不得温柔的wen铺天盖地的下来,就算此时此刻,纳兰胤依旧害怕伤害到她,强忍着怒意跟情动尽量温柔的对她,可是律衍在流泪。 纳兰胤当真是被律衍逼疯了,她患得患失,她没有安全感,她觉得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因为怜悯她。 她偏执,她敏感。 她想听一句亲口说出来的承诺,而他只想用所有行动告诉她,他心悦她。 帷幔飘扬处,女人的声音很轻,“纳兰胤,你爱我么?” 男人没有回她,律衍彻底放弃了抵抗,像一具死尸一般,纳兰胤顿时也失了兴趣。捡起了地上的衣服,背对着她穿上。 “在乎若是只用嘴说,你让哑巴怎么办?” 纳兰胤走了,随后便是她这个婢女被打入冷宫的圣旨。 律衍收拾了东西,踏进了冷宫,不悲不喜。 纳兰胤听遣送的人回来禀报时,又摔了手里的一件古玩。 纳兰胤所有的好脾气和所有的坏脾气都给了一个人,虽然那人从来都只是想要听一句在乎。 …… “律衍,律衍!” 纳兰胤陡然醒了过来,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此时还未天明,殿里的灯唯独只留了几盏,身旁躺着的人还是一样的冰冷刺骨。 他又能到从前了! 纳兰胤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坐起身来。伺候的人听到动静,赶紧掌了灯。 对于纳兰胤身旁的人他们也能见怪不怪了。 犹记得当年有个宫人偶然发现这榻下的玄机,被吓的摔在殿里,就因为说了句死人,便血溅当场。 “她还活着!”“她是你们的皇后!”“惊扰了她,我会把你们全杀了!” 男人面色淡然的说着一句句寒意刺骨的话,温柔眷恋的摸着女人还未被虫蚁啃食的另一半边脸。 被发现后,纳兰胤便越发明目张胆,连带着他们见了这具死尸也要如同见了正的一国之母一样行礼。 宫人都知道皇帝已经病了,心病!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卯时了。” “可有消息了?” “回陛下,未曾。” 纳兰胤穿起了衣服,对这个结果似乎早就有所预料,却道,“再找!” 宫人领了命出去,有些叹息。 “陛下还是不放弃?”一身甲衣的男子现在太监面前,询问道。 宫人摇了摇头,“这已经成了陛下的执念,怕是寻不到人,不会死心的。” 谢缙抿紧了唇,最终点了点头,“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寻找到神医的下落!” 天下人皆传,纳兰胤这个皇帝追求长生之术,四处搜寻神医君辞酒的下落,实在昏庸至极。可谁也不知道他只是痴心妄想想要复活一个人,或者……修复好一个死人的面容。 “你怎么来了?” 宫人出去不久,纳兰胤宫里来了一人。 第八十章 沈良入了殿径直在榻前不远处的地方坐了下,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尴尬,对着宫人自然的吩咐着,“去给我拿一坛酒来。” “沈良,这里朕的寝宫。你别太放肆。” 沈良从外面进来,染了一身的寒意,一进来竟是行礼都没有过,纳兰胤看着这人跟自己家丝毫不避讳的样子,揉了揉脑袋,语气有些冷。 这里他是君,沈良是臣。如此放肆,当真是以为他不会治他罪。 不过说归说,该拿酒的还是得去拿酒。纳兰胤最后不耐烦的摆手,宫人急急忙忙出去拿酒。 沈良见他动作,有几分好笑,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口不由心。 “下官放肆的又不止这一两回了,陛下若是真的看不惯微臣,大可叫人来把微臣推下去斩了。” 宫人端了酒壶上来,纳兰胤坐了过去,对他嘴里可以说是大不敬的话视若无睹。 专门伺候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将龙榻上面的机关打开,女人又陷入了黑暗里面,床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沈良收回了眼,端着酒杯就往喉咙里灌。 “怎么?好好一个年关不回国师府跟你儿子一起守岁,到我这里来就为了讨口酒喝?” “陛下私藏的酒能讨一回是一回,至于这年关嘛,那小兔崽子也大了,哪还愿意陪着我个老家伙一起守岁。” 哪里是沈千辞不愿配陪他,明明是他嫌弃沈千辞在他面前晃的碍眼。 “呵”纳兰胤知道他的狗脾气,冷笑一声,“你这脾气倒也不怪你孤家寡人了。”明明不是无家可归,却是偏偏喜欢来陪着他这孤家寡人。 “陛下若是羡慕,大可以把皇子殿下召来,连带着皇子妃殿下,一家人,也算是和美。” “……”纳兰胤闻言瞬间像是老了几岁,良久之后给自己倒满了酒灌了一口,满含苦涩讽意的开口,“我恨他,他怨我,凑到一起,好好的年关难道要陪着他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 沈良闻言突然咦了一声,有些难得道,“今日你倒不与我争执了。” 纳兰胤不语,他倒是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开口,“不过殿下摊上你这么个父皇,到现在没把你给杀了,也算是够能忍的。” “他并非是不想杀我,只不过是没有那个能力罢了。” 纳兰胤这句话说的不屑,对于纳兰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父子,可是唯有身边亲信才知道,纳兰胤视他,说句杀父仇人都不为过。 沈良听他如此讲笑了笑,“那你呢,你不是恨他么,那你为何不杀了他?”他是君王,这下总说不出没有能力的借口来了吧。 纳兰胤颇为不悦,“你今日是非得来找朕的不痛快来的?” “陛下明明还顾念着父子之情,为何就是不承认呢?” “胡言乱语,朕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沈良见他恼了也丝毫没有就此止住话题的意思。 “你是君王,这皇宫里到处是你的人,平白多了个儿子,且好端端长大,你能不知道?” “而且,皇子出生的日子若是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是与那律夫人去了的日子正好是同一日。” “……”纳兰胤突然就没了辩驳的话。 是了,这皇宫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那人身边他只会更加注意,哪怕是怒到极致,也关注着的,又怎会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 “听说谢家那个有些能耐的旁支曾是皇子殿下的武学先生,后来也是他引了淑妃去冷宫,然后才让皇子殿下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 沈良说了那么多,最后有些无奈的总结出口,“陛下,想要认回儿子,何必兜兜转转绕那么大的圈子呢!” “呵”纳兰胤听到最后一句话,倏然冷笑了一声,“国师你这编故事的能力看来有所上涨啊。” 知道他不会认,沈良也不在意,只迎合的笑笑,道“还承蒙陛下赏耳一听。” 纳兰胤冷哼了一声,温了温酒。 “听闻你今日又去东街扫雪了?” 沈良掸了掸身上穿的衣袍,方才进来时候外边又下了一场小雪,沾了他一身,此时殿里的暖意包裹着,雪化了,也就一身的水汽。 “陛下的消息向来准确,何必再多此一问。” “……” 此番聊天,倒是被沈良堵了个正着,罢了,这人年年去扫那东街的雪,陈年旧事的,他再问也没什么意思,纳兰胤索性也就不再开口。 酒在炉子上面温着,酒意翻腾,沈良突然就来了兴致,“许久没能与陛下对弈,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纳兰胤斜眼看他,这种人专挑这种日子来与他秉烛夜谈,无非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和人。 纳兰胤示意了下伺候的人,棋盘被摆到两人面前。 纳兰胤执起一黑子,轻飘飘的落下,嘴里面却没有停住闲聊的话头。 “许久没有摸过这棋,生疏了些许,爱卿多担待些。” 沈良知他说的是客套话,也没太过在意,“陛下运筹帷幄,这棋不论闲置多久,臣总是比不得陛下的。” 纳兰胤听出他话里有话,“国师若是有话便直说罢了,你我君臣何须如此见外。” “陛下明明知晓微臣何意,却故作不知,微臣怎么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纳兰胤嗤笑了一声,“胡言乱语。” 上好的汉白玉棋子点落在棋盘上面,发出的声音格外清脆,两人你来我往,棋盘上本该刀光剑影,可是两人却是随意而下。 宫人偷偷的看了一眼,两人心思全然不在棋盘上面,两个人的棋都像是随意放的,不知晓主子们是怎么个玩法,宫人头低了下去。 “朕有疑问。” “陛下请讲。” “当年你本是被迫娶了秦怡,为何最后还要救她?” 说起当年,沈良执棋的手一顿,然后状似不在意的开口,“虽然是被迫,可既按着头行了礼,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有事,我若是袖手旁观,陛下想让天下人如何看我?” “你可不像是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呵呵,陛下英明。” 沈良听到纳兰胤如此说,倒也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迫,反而有些得意。 纳兰胤“……” 他就知道这人的不要脸程度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了。 看面前的君王抿了唇不再开口,沈良终于正经了些。 “当初我师父将我扔出山门的时候说过,我的劫数到了,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命定的缘分,躲是躲不开的。” 似乎是想起什么,沈良脸上柔和了不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骑在马上,一脸的冷若冰霜,虽然最后做的事情让人目瞪口呆,可到底是与其他女子不一样。” 纳兰胤不想听他那美化过的故事情节,有些残忍的揭穿,“的确是与其他女子不同,当众强抢男子,当着天下人给我这个储君难堪。寻常女子若是都如此,这江山哪里还轮得到男子把持。” “呵呵。” 沈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笑了几声,纳兰胤所说的都是事实,当时他还没有认命的时候对待秦怡只怕是与所有人都一样,不过后来喜欢上了,那她便是天底下连骂人都是最美的女子了。 第八十一章 “不过最后先帝能赦免夫人,也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陛下。” 沈良回忆起当年只觉得当初也是年轻气盛,秦怡被释放,他原本在沾沾自喜,自觉是玄机子的徒弟,在皇帝面前有这份殊荣,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时候身为太子的纳兰胤在宣德殿门口跪了整整一个晌午,甚至是最后是他出面去言明里身份,求得先帝宽恕秦怡,可是到了最后很多人传出来的流言却都是太子如何痴情的。 后来他才明白,他不过是那时恰到好处的出现给了先帝一个台阶,留了皇家一份脸面。 “别露处那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你若是真的感激,后来又怎么会与我处处作对。” 沈良“……” 他当年的确因为那些流言做了些混账事情,本来没放在心上的人,她的过去如何他也不在意,后来放到心上了,只觉得那时候的流言格外刺耳。不过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面前的男人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微臣惶恐。” “呵,惶恐什么的都是说来给外人听的,你若是真的惶恐,此时就该以死谢罪不是么?” 沈良手一顿,道了一句“陛下……” “莫要再找什么借口,就像你没能看到沈夫人最后一面迁怒朕一样,朕也同样在迁怒于你。尽管律衍最终的死,多半错在朕身上,可是一个人承担这份苦楚总是太过沉重。所有你我只是争锋相对的君臣,从来不是天涯沦落人” “……微臣曾经见过律衍夫人。” 沉默良久,沈良突然说出了这番话,纳兰胤手里的动作一下子顿住,最后却是不在意的开口,“哦,是么?” “陛下想知道律衍夫人曾跟微臣说了什么么?” 纳兰胤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起其他的话,“令夫人知道你私自见了别的女人么?” “……” “呵,国师倒是有很多秘密是朕不知道的。” “……陛下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敢听么?” “朕有什么不敢听的,不过是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不值得朕劳力伤神罢了。” “……”沈良有些语塞,若是纳兰胤不想好好说话,他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陛下当真不想知道为什么律衍夫人敏感偏激,宁愿去冷宫里待着也不愿意为妃为后……” “够了!” 棋盘连带着棋盘上面的棋子突然被推了出去,纳兰胤面色冷静,话语里却是暗含杀意。 “国师是觉得你比我更了解我的妻子么?” 纳兰胤对于律衍的占有欲已经到了一种极为疯狂的地步,他不容许别人说她半分,也不允许她的名字从别人嘴里出来。 他在等那个人主动向他服软,只要她服软,他便把她从那冷宫里接出来。 棋盘落地,棋子被弹了出去,散了一地,纳兰胤眼里的疯狂突然一收。 “哎呀,朕这一不小心手滑,吓到国师了吧。”纳兰胤面无表情的说着这话,说的毫无歉意。 沈良已经适应了他这一副提到那人就发疯的样子,看着散了一地的棋子对他没有歉意的抱歉视若无睹。宫人吓的头越发低了,殿里突然就寂静了下来。 寂静许久,沈良才开口,“你在要她低头的同时真的了解过她么?” “我让你闭嘴!” 纳兰胤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杀意,沈良避开他的警告。 “纳兰泽是她用命生下来的孩子,她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对她的孩子,你说,她会原谅你么?” “我让你闭嘴!”纳兰胤突然的抓住了他的脖子,有些疯狂,宫人连忙上前想要拉住他。 “滚开!”纳兰胤甩开了宫人,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沈良被掐住了脖子,本该狼狈很多,可是他却有几分坦然,“纳兰泽与千辞年岁相当,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是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他本来就不该存在,他本就该死,倘若当初是他死,律衍怎么会难产而亡。” “呵,纳兰胤,你何其自私!” 沈良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倒是唤回了他几分理智,他讽笑了一声,突然明白了他今日来的目的,“你今日来,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咳咳咳……”突然被松了钳制,沈良一时间咳了起来,最后缓过来后又是那个仙风道骨的人,他笑的有些残忍,“陛下也说过,你我从来都是争锋相对的君臣,互相迁怒的关系罢了。” 沈良端了酒杯喝了口,仿佛刚才被钳制的人不是他一般,也丝毫不惧怕面前的人是掌管天下生死的帝王。 “陛下恼怒,恨不得杀了微臣,是不是微臣说中了陛下的心思。” “胡言乱语!” “微臣的夫人曾经与律衍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她有些话,想来陛下并不知情。” “……” “本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今日年关,微臣总想着若是知道些故人的消息,陛下会开心几分。” 沈良话里处处为人着想,可是纳兰胤知道他接下来的话里藏着刀子,可是明明知道,他也没有打断他,他疯了一般的想回忆起她。 “陛下曾对律衍夫人说过一句话‘在乎若是用嘴说的,你让哑巴怎么办。’对么?” “够了!”纳兰胤开口,语气里却不负怒气,只剩下有些卑微的祈求,但是这种祈求的愿望并不是很强烈。 别说了,别再说了!他会受不了! 说吧,他想要知道她曾经说过什么! 纳兰胤心里备受煎熬,昔日这话说的有多理所当然,此时听到只觉得如穿心利剑一般,往人灵魂深处捅。 “律衍夫人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孤女,也曾跟陛下有过患难与共的时候,陛下喜欢她,所以后来卑鄙的想要留下她陪着自己,上天垂怜,律衍夫人一场大病带走了所有记忆。陛下您窃喜,先帝与先皇后见此把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留在了宫里,当做了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来培养。可是却没有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沈良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人心啊,是最经受不住推敲的东西。 “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孤女,却又被帝后,太子同时关注,人人都对她说你是未来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呢,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啊,这个可怜的孤女发现,帝后只是把她当做太子有可能的一个选择来培养,而太子呢,他默不作声,先帝一道赐婚的圣旨,他对她没有任何的解释,面对女人的不安,敏感,他只觉得无理取闹。他想要她向他低头,底足缠绵后却放逐冷宫,直到最后死,她也只是被一袭草席裹身扔进了乱葬岗。” “够了,够了,别说了!” 纳兰胤握手成拳,压抑着心里铺天盖地席卷上来的窒息感。沈良口里的她是他从来没有去了解到的,他从来都觉得律衍从来没有爱过他,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付出,可是现在告诉他,是他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寄人篱下,流言蜚语足以将一个人变得敏感猜忌,她不过是想要他一个明明确确的承诺。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 一夜缠绵,第二日打入冷宫? 哈哈哈,他到底是怎么自诩深情的? 第八十二章 纳兰胤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面,沈良看够了热闹,终于开了尊口把人从窒息里面拉出来。 “纳兰泽到底是律衍夫人的拿命生下的孩子,到底是嫡亲血脉,微臣也知道陛下不忍心,否则在冷宫的时候,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太监哪里能靠几句奉承进了御书房,到最后都无人知晓。皇宫里面少个人太容易了,更何况是两个不大的孩子。” “谢缙本来是个在宫门口巡逻的不起眼的侍卫,为什么突然成了侍卫统领,又为什么突然去了冷宫巡逻?” “……” “谢缙又是因为什么去引了淑妃过去,让皇子殿下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 “陛下明明就已经……”一步步的去接受殿下。 “沈国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有些东西,不该知道的半句也不该说出来。” “……”沈良被他一句恼怒的话打断了,最后还真的仔细想了想,然后说,“微臣的夫人也曾跟微臣说过与陛下差不多的话,不过微臣倒是觉得,有些情况,是该说出来,这样明了些,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沈良突然一改方才的残忍,情真意切的说了这么一番话,纳兰胤坐在一旁一声不吭,正当他准备再劝的时候,纳兰胤开了口。 “蜀安之行的时候,朕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可是殿下回来了,上天知道陛下舍不得,所以殿下大难不死。” “呵,”纳兰胤冷笑了一声,讽刺道,“只道国师曾是个天下盛名的术士,不曾想是个满嘴胡言乱语的骗子。”说什么上天保佑,不过是半路杀出个陈咬金罢了。 “陛下所言极是,微臣惭愧。” 沈良闻言笑了笑不做辩驳,此番陛下正转变态度,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也就不去计较,只要能让人缓和态度,便是再给他说上两句也是没有关系的。 “……”纳兰胤被噎了一下,直接道“滚” 沈良笑着告退,他今日将人刺`激的过了,纳兰胤不是个蠢的,他兜兜转转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让他正视一下他自己与皇子的关系,免得以后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踏出宫门,沈良长呼出一口气,当真是老了,看着与比自家小子还小却如此经历的纳兰泽居然该死的有了恻隐之心。 夫人啊,你看看,为夫居然对旁人有了怜悯之心。 沈良甩了甩衣袖,见四周无人,双手伸进了袖筒里面,有了几分接地气的猥琐感。慢悠悠的踱步走了回去。 今日的雪有些大,印照的道路也十分清晰,沈良呼了呼气,稳住了打滑的腿,语气里有几分轻快,“夫人啊,这路是真的滑啊!又该扫扫了。” 无人应他,沈良晃悠着身子在雪地里面有几分闲庭若步,哼着几句不知名的调。 去拿伞的小太监跑了回来,便看到那位大人已经走出很远,有些怡然自得的模样。小太监本想着追了上去把伞给国师,可是身旁的太监总管拉住了他,“今日下了雪,那位大人可不需要这东西。” “为什么?” 小太监是新调来的,年纪尚小,也没见过几个大人,老太监这番话让他颇为疑惑,此时已经下雪,不打伞的话恐怕回到了府上,国师大人已经全身都shi了。 老太监甩了甩手里的浮尘,带着些感叹,“国师曾说,在下雪天他能见到已经去世的国师夫人秦怡。” 一阵凉风吹来,小太监打了个寒战,干巴巴的笑了笑,“这……不可能吧。” “谁知道呢,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老太监这样叹了一句,情至深处,没准就能超越生死也说不定。 * 年关时候,京都的街道上面挂满了红灯笼,有了些节日的喜庆。 沈良一个人慢慢的走着,最后许是走累了,就挨着一家未开门的铺子坐了下来。 这时的风冷的刺骨,沈良拢了拢衣袖,伸手捧了一捧雪,白色的气团从嘴里呼了出来。沈千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 他那在外总是仙风道骨的爹蹲坐成了一团,面前堆了个不大不小的雪人。 沈千辞提步上前,看着沈良面前有些丑的雪人,语气不是很好,“你不是说出门寻个故人畅谈一番的么,怎么,这就是你那故人?” 沈良抬头见是自己家的臭小子,听着他毫不客气的埋汰笑骂道,“臭小子!伸手拉为父一把。” “您自己又不是起不来!”嘴上这样说,可还是伸手拉了沈良一把。 沈良起身笑意颇深,“口是心非的臭小子。” 沈千辞撇嘴,手缩回了袖筒,打了个哈欠“回吧,这大早上的,尽折腾人!” 沈千辞是坐着马车出来寻人的,说起来本来沈良进宫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跟着去的人都已经回府大半天了,也不见这人,沈千辞倒也没有多担心,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能还不认识回府的路。但是最后却架不住下人的恳求找了出来。 下雪天若是让这老头独自待着,恐怕是真的冻死也是有可能的,谁让他老娘曾说过喜欢雪天呢。 沈千辞当真是理解不了他爹的浪漫,他娘喜欢雪,他爹就一下雪,一有机会就待在雪地里,若是没人寻他,沈千辞绝对相信他能坐到天荒地老。或者冻死在雪地里也有可能。 听说她娘生前喜欢去京都的东街,且曾经在东街那条路上因为雪滑而摔倒过,他爹便年年雪天去扫那条街。 坐进了马车,暖和了不少,沈千辞便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软了下去,“看你这样子,没少受罪啊。” 沈良顺着他的眼神摸了摸脖子,纳兰胤当时下手的确有些重,此时已经有了痕迹,还有些残留的痛意。 沈良不甚在意,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我就是故意去气他的,谁让他把一堆烂摊子都留给我,苦了我,他自己落清闲。” “切”沈千辞听他这句话翻了个白眼,换了个动作躺着。沈良见不惯他这副样子,皱着眉头伸脚踢了踢他。 “给我坐好了,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怪不得……” “怪不得没有大家闺秀愿意许配给你嘛。” 沈良话还没说完,沈千辞就接了过来,像是听多了耳朵起茧子般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颇为无奈的接了话茬。 沈良随着他越发大了年纪,这些话就越发唠叨的多了起来,几乎是见缝插针的处处提醒他娶妻生子。 沈千辞也颇为无奈,“爹,你就不能换个说法,你这些套路话我可是一年前就可以倒背如流了。” 沈良“……” 没良心的小崽子,他一个大男人操着当家主母的心,他容易么?居然还如此吐槽他。 沈千辞见他爹不说话就一脸委屈的盯着他看,感觉到胃里一阵阵的泛酸。 一个在外面仙风道骨的老男人每次喝了点酒就总是爱装可怜扮无辜,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是沈良现在这副一本正经的人,若不是沈千辞是他儿子,被他这副样子给坑害过,或许还真觉得他没醉呢。 “行行行,我错了。”求你别拿那个表情看我了。 沈千辞当真是没出息的狠,沈良一言不发就委屈着表情盯着他,不到一炷香就主动缴械投降了。 都说子女是父母前世的债,可是看他爹这模样,怕是要债的吧。 “儿子……” 第八十三章 不待沈良话说完,沈千辞忍无可忍的一个手刀劈了过去,最终世界清净了。 到了国师府的时候,看门的小斯牵住了马,陵易就看到他主子颇为不悦的下了马车。 那老头,没事去什么皇宫,喝什么酒?倒是弄得他没睡好觉,回来的时候也占据了他一半的马车,害他连腿都伸不直。下次他可不要管他死活了,打扰他睡觉,就算是他爹也不行。 “去,把老头子扛回他屋里去。” 沈千辞见陵易看来,伸了个懒腰,一脸睡不醒的模样,扬起下巴对着马车示意了下,然后就指使了起来。 陵易心里一咯哒,国师大人不会又被公子给敲晕了吧! 事实证明,果然不出所料,陵易一把拉来帘子就看到他们的国师大人躺在马车里面,四仰八叉的,有些华白的头发糊在了脸上,形象颇为不雅观。 陵易忍住了想要捂脸的冲动,上前做出了个特别蠢的动作,他把手伸到了沈良鼻翼下面探了探。 还好还好,还有气儿。 “嗤”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嗤笑,陵易动作一僵,也反应过来这个动作的傻气。见外面人正在等着,他只好将他们仙风道骨的国师大人整理了一下然后架起来扶着下了马车。 沈千辞跟在后面懒懒的打着呵欠进了府里。 * 再说纳兰泽这里,从宫里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就拿着纳兰胤赏赐的长命锁坐在院内,谁也不理。 容安跟伺候的人站在远处,没有靠近,因为殿下吩咐过,他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所以他们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冬季是真的冷,更何况还下了场雪。 纳兰泽回府后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坐到了那里。 容安看了看时辰,冷风有些肆无忌惮的想要往骨子里钻,他打了个颤,看了眼坐着仿佛已经入定的殿下,伸手招了一个小太监过来,然后耳语了一番。 小太监连连点头,听完吩咐后小跑着离开。 这种天气,笙歌大半夜的被从床上挖了起来,坐在主座上面,阴沉着脸看着下面的小太监,强压着怒火,“你最好有什么大事,否则这事儿没完!” 小太监也害怕啊,皇子妃那杀意的眼神简直让他腿抖的不行,可是想起容总管说的话,他又强压着惧意说明了来意,“禀告皇子妃,皇子从宴会回来就一直没回屋休息,在院里已经快坐了一夜了……” “所以他不去睡你们就也不让我睡了?” 笙歌此时心情恶劣到了极致,他头疼的快要炸了。她一直有个毛病,若是一天的睡眠不足,这头疼的就像是被人拿锥子一下下敲着似的难受。 小太监一听这语气,顿时说话都结巴了,“容,容总管让奴才来请皇子妃殿下过去看看殿下。” 都说这皇子妃是个冷艳的美人,可是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位殿下生气起来如此恐怖。 听到是容安派来的人,笙歌的戾气收敛了些,容安这个人她的观感不错,想来是真的没办法才让人来找他的。 笙歌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头,接过了七时递过来的披风披上后出了修兰小筑。 一路踏雪而来,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下面同时看着树下石桌前坐着的人。 笙歌看到纳兰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感受着冷风,又想起方才小太监小跑着才跟上她说的情况。 “皇子妃殿下,主子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那里没动过,连晚膳都没用。” “主子不让我们这些下人打扰,可是这天太冷,奴才们担心主子待的久了,冻坏了身子,所以想让殿下您去劝劝。” 笙歌冷笑了一声,“这天还是不够冷啊,要是冷的话,他早就自己回屋去了,就该多冻冻,干脆直接冻死算了。” 笙歌听着小太监的话,头被冷风吹的更是疼的难受,心里烦躁,口气自然不会太好。 小太监听到这话,连忙低下了头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这话他可不敢接,咒皇子去死,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这皇子妃气急起来竟然那么的……口不择言。 小太监如何想笙歌不知道,她顺着容安一行人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那个人穿着单薄,呆呆的坐着时候,一阵怒火没有来的汹涌。 笙歌气势汹汹的走近,容安早就看到人连忙迎了过来行了个礼,笙歌随口说着平身,脚步却丝毫不慢的朝纳兰泽那边走去,容安连忙把手里拿着的披风递了过去。 “皇子妃,给!” 容安这一个动作让笙歌脚下一顿,瞬间冷静了下来,伸手接过衣袍,极为有礼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朝着那边走过去。 “你在干嘛?” 笙歌走近了,便也看到了他手里一直把玩着的长命锁,方才的情绪被压了下去,状似无意的开口询问道。 纳兰泽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被一声清脆的女声惊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笙歌披着披风,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纳兰泽收了手里的东西,对她的出现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 纳兰泽“……”这话让他怎么接? 笙歌将他的话原话返回,看他被堵住,心里稍微舒畅了些。 “夜里风大,先把披风披上。”笙歌把手从袍子里面伸了出来,他的衣袍有些随意的搭在她手腕上面。 “你就为了这个来的?”纳兰泽有些莫名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搭在她手腕上的袍子。 她这是在关心他? “……”纳兰泽想要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笙歌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若非是某些人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院里坐着,我又怎么会特地过来。” ‘特地’两个字被笙歌咬牙切齿,纳兰泽也听出了她的怨气,又看了眼远处伸长脖子往这里看的一行人,纳兰泽也大致猜到了笙歌的身不由己。 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最后却是抬手接过了衣袍自己披上,“谢谢。” 袍子刚刚被笙歌抱在怀里,笼罩在她披风之下,也沾了些她身上的暖意,纳兰泽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红。 “还,还有事么?” “……”这下子轮到笙歌有些莫名其妙了,他这结巴个什么劲儿,再看他脸色有些红,也只当是他是被冻的,听他这话,笙歌也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来的了,“你为什么不回屋休息?” “……屋里闷,就出来透透气。” 纳兰泽说谎当真是一把好说,听他这话,笙歌自然知道他在说谎,谁没事出来透气,在冰天雪地里面坐了将近一整夜? “……”笙歌脸色拉了下来,有些难看。 纳兰泽既然不想说,她总不能指着说他说谎,要求他和盘托出,合着她这就是白走一趟。 笙歌一不说话,一时间就静了下来,冷风吹的呼呼的,“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透气吧,就算冻死也没人能打扰到你。” 笙歌有些气恼,说的话就重了些。 平白被人打断了睡眠,脑瓜子还嗡嗡的就赶过来慰问这人,没想到最后人家什么都不愿意跟你讲。 她甩袖就要走,没想到突然被纳兰泽从背后拉住了手腕,男子有些笑意的声音从上头传了过来,带了些冷香。 “爱妃这是恼羞成怒了?” 第八十四章 “……” 纳兰泽这句话来的猝不及防,笙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带着笑意的话仿佛在耳边回旋,笙歌心里有些酥酥麻麻的。 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纳兰泽握在手里,笙歌皱了下眉,“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纳兰泽本就是突然起了心思想要逗她,哪里知道这么个反应,“天冷了,我帮你暖暖手。” 笙歌面无表情的抽回了手,“……你的手比我的还要冰,你确定是你帮我暖手,而不是把我当暖手的?” “……”纳兰泽又被噎了下,笙歌这样一说,他的确感受到了他手心里还留着的暖意。 “几时了?” 笙歌打断了纳兰泽的沉思,其他人也就围了上来,纳兰泽有些尴尬,随口问了句时辰。 “你再坐会儿,可能就天明了。” 笙歌被打断了睡眠,当真是什么都看的不顺眼,特别是看到罪魁祸首。 “爱妃这是……心情不好?” “胡说八道,我心情好着呢,被人那么早的唤醒,这脑袋都转的特别快。” 笙歌当真是把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纳兰泽摸了摸鼻子,看到了容安的示意。 得,看来这位祖宗是真的生气了。 “容安,爷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啊,看看你们把爷的爱妃给得罪的,该罚!” “得了吧,真假!”笙歌打了了呵欠,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做戏的事情在我面前就免了,伤眼。回了!” 笙歌说完就走,丝毫没注意到后面人有些宠溺无奈的笑意,紧接着男人跟了上来。 靴子踩在雪里面,吱呀吱呀的。 “你不回你屋里,跟着我`干嘛?” “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去。” 笙歌看了他一眼,“随便你。” “等大局已定,你想要干嘛?” 纳兰泽手背在身后,强压着紧张开口。身后的容安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把伺候的人隔了开来。 “该吃吃,该喝喝,可能回风云寨里接着当我的土匪婆子。” “你难道不想留下么?” “留下?”笙歌莫名,“留下干嘛?在这里我又没有什么牵挂,况且这里处处是规矩,哪里有我的大青山逍遥自在。” “可是你已经跟我……” “这个啊,不是还有和离的么?”笙歌以为他怕自己赖上他,所以颇为豪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你大可放心,你若是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我绝对不会占着这个位置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纳兰泽听她这个说法,心里苦涩极了。 “那你什么意思?”笙歌停住了脚,眉头都皱到一块去了。 “难道是你现在就有了心仪的姑娘?” “不不不”纳兰泽被吓的一激灵,连忙摆了摆双手以示清白。后来看到笙歌的眼神又鬼使神差的道,“额…好像是吧。” “不行!”笙歌一口否决,不复方才洒脱让位的样子,纳兰泽心头一喜,连忙问,“为何?” “你现在对外是个宠妻如命的男人,若是我此时与你和离,皇帝那里定会发现我们两之前一直在做戏。你如果想要笑到最后,你就得忍。” “……”纳兰泽的激动一下子像是被交了一盆冷水,透心的凉。有些生无可恋的问道,“那我要忍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君临天下。”笙歌张口就来,一番鼓舞,“你想想,到时候无人制约你,刀也不悬在脖子上面,你也有能力去保护你喜欢的人对不。再者说,你君临天下,十里红妆,那个女子该是要幸福死了。” “十里红妆你也会感到幸福么?” 纳兰泽突然看着她问出这句话,笙歌情绪突然黯然了下来,有些自嘲,“哪家公子会要我这种女子。”手染血腥,心冷肺冷的,哪个人会愿意跟她过一辈子的。 我要! 纳兰泽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面,他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过,绝对不可能喜欢上笙歌的,若是此番说出来,岂不是自打嘴巴。 笙歌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没意思。” 纳兰泽抿了抿唇,有些沉默,似乎是考虑良久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到了笙歌手里,“这个你拿着。” “什么?”笙歌摊开了手,夜宴时候纳兰胤赏赐的长命锁躺在手里,“你给我这个干嘛?”是太破了懒得扔? “这是他作为父亲给我的第一件也是唯一的东西。”不过重要的是他给他这件礼物时候说的一番话。 笙歌突然顿住了,看他有些怅然,捏了捏手里的长命锁,最后收了起来。 “那我先替你保管吧。” 有娘生没爹养她不知道什么感觉,可是她知道孤身一人的感觉。 笙歌难得开窍,伸出手握住了纳兰泽的手,为了表示自己的鼓励。 纳兰泽愣了一下,看着她有些关切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心里的那丝凄凉就不见了。 两人并肩踩着雪往回走,纳兰泽的声音清冷,“这东西可是御赐之物,你可别弄丢了。” “是是是,我一定把它给供起来。” 到了修兰小筑,屋子里暖意腾腾的,七时见笙歌进门就脱了披风,她连忙去接了一下。本以为是只有笙歌一人,哪知道落后几步,纳兰泽也跟着进来。 还未等七时接了纳兰泽的袍子,笙歌就又皱眉了,“你怎么也跟着进来了?” “……”这是他的宅子,她是他的妻子,笙歌这是什么态度? 心里腹诽,可是现在到底是上心了几分,自然时刻顾虑着自己的形象,随意就扯了个话题。 “你这里有吃的没?” “……有”笙歌颇为不善的再看了他一眼,“夜宴上你还没吃饱么?” “……啊,哦是!” 夜宴上恐怕也只有笙歌是去吃东西的吧。这话纳兰泽直觉说出口可能立马就会被赶出去,所以特别识相的说了声是。 笙歌看了他一眼,实在想不出他会骗人的理由,最后狐疑着吩咐了七时。 本来想着回来时候再去被窝里面躺上一回的,以前打打杀杀的可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安逸。可是纳兰泽这一来,笙歌的计划落了空。 容安早早的就温着纳兰泽的那份膳食,现在听闻他主动要求,立马就送了过来。 看着满桌子的吃食,笙歌脸色木然。古代的生活果然让人堕落,她来这半年就胖了一圈了。 “你要一起吃点么?” 看她眼神盯着桌子上面的东西,纳兰泽心里有些想笑,可是最后却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以前都是我一个人用膳,这么一大桌子不吃也真是浪费。” 笙歌“……” 行吧,吃就吃吧,又不是下了毒。 笙歌坐下提起了筷子,那边的纳兰泽就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 “多吃肉,才好看。” “……谢谢!” 虽然搞不清楚吃肉跟好看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到碗里的肉,笙歌又不想说其他的东西。 “我小时候的时候最喜欢就是吃肉了” 纳兰泽又给她夹了一些,笙歌不好拒绝也不想拒绝,只是含糊道,“那现在呢?” “现在?”纳兰泽笑了下,“现在也喜欢,不过以前可不愿意把肉分给别人。” “为什么?” “因为吃不到,肉对冷宫里的我跟容安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那我们都差不多。” “怎么说?” 第八十五章 笙歌正在大快朵颐,听他问,也就顺口说着。 “我是个孤儿,父母不知道是谁。想来你也有所感觉,我不是寻常女子,毕竟寻常女子哪里有那么好的身手。” 笙歌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接着开口,“我小时候就被大哥捡回去,那里有很多跟我差不多的孩子,大哥说会教我们学东西,给我们一口饭吃。我手里不干净,从小就是。” 笙歌伸出了手指,十指修长白净,她笑了笑。 “这双手在七岁的时候就染了人血,还是曾经与我共睡一榻的同伴。这上面,敌人的,同伴的,野兽的,还有很多很多,总之它就一直泡在血腥里面。然而它沦为如此处境的原因千奇百怪,比如说为了一口饭,一块肉亦或者一口水。让我从鬼门关来去多次。” 笙歌低着头边吃边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纳兰泽静静的听着她说。 “怎么不说话?吓到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可能比我更惨。” 笙歌嗤了一声,不认同。 “我有容安护着,我虽见过黑暗,但是我心里有光。” 纳兰泽这句话情真意切,可是听在笙歌耳朵里面只觉得中二至极。不过这番对比倒是对比出了高低。 笙歌突然说,“我突然又觉得我比你惨多了。”话出口突然反应过来,笑了“我们这是在比谁更惨么?” “看情况,大概是的。”纳兰泽微笑着接了一句。 “那谁赢了?” “……你赢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却并不觉得快乐,这样的输赢到底是没什么意思。 纳兰泽心里有些心疼,对于笙歌的以前他就算知道也是无能为力,过去的事情说给现在的人听,那也只是一个故事了。 他把面前的肉食往笙歌面前推了推,有些打趣,“既然你现在是我的爱妃了,以后我的肉也给你吃。” 笙歌说那么多并不是想要讨谁同情怜悯,不过是突然见纳兰泽想起过去,情绪低落。所以下意识的露出自己的伤口去取悦纳兰泽。 笙歌的意思很明白,世界上比你更艰难的人比比皆是,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纳兰泽自是明白,所以对于她自揭伤口的行为又是一阵的心疼。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在外面演恩爱夫妻演太多的影响,他的目光越来越长时间的会停留在笙歌身上。 这个女人淡漠孤傲,像是一团浓雾,抓不到,却是迷惑人心。 纳兰泽分肉的话出口的自然,可是袖袍里面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他怕笙歌开口拒绝。被饿过的人都有护食心态,笙歌比他更有体会,她应该能懂他的心思吧。 事实是笙歌手里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不过她反应迅速,倒也没让纳兰泽看出了她一瞬间的心跳错乱。 纳兰泽猜的没错,笙歌自然知道对于知道视食物为生命的人来说,愿与你分食这份感情的沉重。 笙歌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纳兰泽以为她没有听到,他又鼓起勇气准备再说一遍,“笙歌……” “我不愿意。”笙歌开口打断了他再次想要说出口的话,怕她说的不明白,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愿意跟你一起分食。” “……这,这样啊。” 纳兰泽有些无措的干笑了两声,半天没想到要如何接下去,还是笙歌再次开口才缓解了这份尴尬。 “听说年关过后有一场春狩猎。” 话题转的虽然有些快,可是却让纳兰泽从尴尬里面给解救出来,两人仿佛刚刚的一幕没有发生过。 “对,没错,这是每年都有的活动。” “我可以跟着去么?以前只是听过也没有真的看到过……” “可以”笙歌话还没说完,纳兰泽已经打断了她的话,“你是皇子妃,算是皇家人,你要去没人敢拦着你。” “皇子妃身份还真好用。” “是啊,所以风云寨有什么好的。” 纳兰泽本想着旁敲侧击,哪知道一时接顺嘴了,就直接蹦出了这句话,话一出口他就惊恐的看向笙歌。 笙歌本来闻言心里有几分怪异,可是一抬头就看到纳兰泽有些后怕表情的看着她,也就笑了。 “风云寨是没有这里有趣,可同时也没有这里那么多规矩啊。” “……” 行吧,是他片面了。可是他现在对面前的人上了心,即使没有爱到骨子深处,也是不想要轻易将人放走的。 “你今晚有些奇怪。” 笙歌看到人有几分沮丧的表情直言不讳,纳兰泽被她看出情绪,索性破罐子破摔似的,“是有些奇怪。” 笙歌疑惑“嗯?” “我总感觉我的母妃与皇帝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意思?”笙歌有些不明白,纳兰泽话题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就算了,可是这又是什么问题?随后想起那只长命锁,笙歌掏了出来,“是因为这个想到的么?” “对”纳兰泽点头道,“是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但是我直觉告诉我不简单。” 笙歌“……” 听了半天本以为能听到点皇室秘辛,哪知道突然听了这么一句,笙歌看着面前的纳兰泽忍住了将拳头送过去的冲动。 纳兰泽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就盯着他,心里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我是真的感觉到了。” “……”笙歌终于移开了眼睛,“还不算傻。” “嗯?”纳兰泽本就是突然想要逗弄人一下,也顺带着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可是笙歌这句话接的反而像是暴露了什么。 “我说你还不算太傻。”笙歌放下了筷子,接着说,“还记得你跟我蜀安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么?” 纳兰泽“……” 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想起当时他受伤然后手无缚鸡之力被一个女人撸去做压寨夫人的狼狈,纳兰泽都要以为这话题是笙歌故意提起看他笑话的了。 笙歌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这件事他就黑脸。不过现在倒也明白不少,当即表明清白,“我是要说正事的。” “……说!” “那次被你带回来的刺客好像对你杀意并不深,甚至有些刻意露出破绽给你……” “胡言乱语!”纳兰泽闻言立马打断,这简直荒唐,“若是真的想要放我走,没什么我会身受重伤?” “……”还不是因为你实力不济,笙歌这句话堵嗓子眼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 纳兰泽初见时的确是有些身手,可到底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所以在别人刻意放水给他的时候,他哪里能知道。 除此外,当初被抢上山的事情他都能记恨良久,说不定她此时说了实话更是该恼羞成怒。 斟酌了一番,笙歌终于找出了留纳兰泽一份体面的说辞,“大概是因为你寡不敌众。” “……”纳兰泽被说的心里满意,可却还是绷着脸。 “接着你方才说的话说下去。”他但是想看看到底有些什么被他忽略掉了。 第八十六章 “当初刺杀你的人刻意留了手。” 笙歌开口就让纳兰泽皱起了眉头,“他们想要留我一命?为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非常容易想清楚,不过面对某些可能,纳兰泽心里叫嚣着就是这样,但是却害怕去深入想清楚。 “你真不知道么?” “……” 看他沉默,笙歌也就索性不拐弯抹角。 “你说过那些人是你父皇派给你的人,要杀你也是他的命令,可若是真的想要你的命,为何到了一个接近城池的地方,去蜀安的路途上有很多机会,他也可以有千种万种的方法,我相信以一个帝王的手段,若是真想杀你,你压根不可能活着回京都。唯一的解释这是他的意思。” “不可能,这太可笑了。” 纳兰泽有些难以置信的笑了下,“难道不是你的出现救了我么?他们不是打不过你才被抓住么?” “……”笙歌看着他这样子,一时间有些话不知怎么说出口。 “我当时不明情况,那几人便被我全部杀了,直到后来会有一些生面孔踏上风云寨,似乎是在找什么。” “……后来呢?” “后来?”笙歌回想了一下,“我本来以为是其他山头打探消息的人,所以把人直接抓了从寨子里丢出去了。” “……” 纳兰泽瞬间有些无语。 “不过后来我仔细想了下才发现那些人的身手并不是一群草野之人能拥有的,后来知晓你的身份就大概明了,只不过有些奇怪他们为什么明明打探到你在寨子里面,却没有救你。” “你的意思是他不想杀我,但是也容不得我?” 纳兰泽这话已经说的有些讽刺,任谁都不能一下子接受一直想要你命的人最后其实处处留你一命。 “……”笙歌没有说话,可是却十分认真的看着他。 纳兰泽突然有些烦躁,起身就要走。笙歌见此立马开口,“上哪去?” “出去透透气。” “……”笙歌一下子想起他方才透气就是在外坐了一夜,不敢再认同,连忙拉住人,“别,外面风雪太大,路滑,你就留这儿吧。” 若是平时笙歌说了这番话,可能纳兰泽心里已经开出了花,可是此时他心事重重,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不过笙歌手抓了他的袖子,他也走不了,于是叹了口气,“叨扰了。” 七时收拾了修兰小筑的侧屋,纳兰泽就此安顿了下来。 笙歌被这么一闹,也没了再睡一觉的想法,索性换了一身衣服独自出了门。 * 春画堂里面挂满了灯笼,大堂里面躺倒了一群的姑娘,有些人含糊着说着醉话。大堂里面一片醉意熏陶。 春情坐在二楼的栏杆上面,神志清醒,拿着一壶酒,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时辰不早了。” 无痕出现的突然,春情听到声音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接着自己的动作,抬手倒了杯酒递到了他面前。 “如此良辰,喝一杯?” 无痕看着她递到面前的的酒,她的手指修长纤细,端着酒杯时候格外好看,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见他良久不抬手接,春情有些奇怪,“怎么,不愿意?” “不是”无痕见她皱了眉,连忙伸手接了过来。酒杯本来就小,盛的酒也少,他一抬手全部的酒就倒进了喉咙里面,有些辣。 咳嗽闷在喉咙里面,无痕憋红了脸。 春情突然的就笑了。 “说说吧,这些年你都怎么过的?”春情歪了下头,笑意盈盈却语带威胁,“可别想着随便敷衍我,年关这种日子,我可不想生气。” 刚想随口说些什么的无痕闻言,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最后叹了口气,放松了下来,靠在栏杆上面。 “当年我拿了药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个破庙了,我问了很多人,后来乞讨的一个小子告诉我,你被一个女人带走了,朝着南方去的。去讨钱买药的时候占了别人的地盘,被人打了一顿,走路不快。” “你的腿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 春情突然想起了她见到无痕的那个晚上,黑衣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屋里,一言不发就卷起了她的袖子。 沉睡的她突然就醒了过来,一个翻身逃离他面前的同时又猛的踢出一脚。 结果这个能在众多高手防备时都能进来的人,就正中了这一脚,然后春情就看到他突然脸色煞白。 后来当他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便总是时不时的守着她,她也就知晓了无痕腿的问题。 对于腿的问题,她心有愧疚,可是一旦想到他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又觉得若非无人能胜过他,否则的话,她一定会把人给丢出去。 无痕听他问起腿的事情,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了句,“嗯” “那时没有银钱治腿,又一路奔波寻你,所以就落下了毛病。” 无痕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不太在意,“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被主子带回去,倒是给治了下,除了阴雨天气,其他时候便是同常人一般。” “你寻了我多久?” “一个季节吧,从花开寻到花落,沿途的人都跟我说,寻不到了,你可能死了,也可能你跟着别人去过着好日子,他们都可怜我让我别寻了。” “那你听了么?” 这些事情春情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直寻着她,担忧着她,不过还是心里有些别扭,所以问出了这么一句。她希望听到是的答案,又心底嘲笑哪来那么多的真情实意是给她的。 “听了,但是我不信。我答应了娘要照顾好妹妹,所以不能食言。” “那为什么后来又不找了?” 春情听他一番话心情好了很多,可还是忍不住的去了解更多。 “后来遇到拍花子的两个男人,我一不留神就被他们卖了出去,再后来就是遇见了主子。” 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无痕脸上多了丝笑意,“主子买了我,我却不愿意跟他走,执意要去寻你,主子或许心情不错,便也听着我的话陪我走了一趟。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因为被拐卖辗转了多地,我甚至已经不知道我自己身在何处?” 无痕转了个身,看着台下的人,有些失神。 “主子跟我讲,变强了就能找到你,也能保护你。” “所以你就跟他去了,做了杀手?” “……嗯” “……” 春情突然语塞,她一直耿耿于怀的过去现在摊放在她面前,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无痕,只是更多的心疼跟满心的幸福。 “你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这些,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一直想要弥补你。” “……我不需要你的弥补。” 无痕突如其来的弥补话题,顿时又让春情的脸上布满寒霜。 “你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你既然想要弥补我,为什么连我唯一的心愿也不愿意满足?” “春情,别任性了!” 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春情总是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无痕实在是有些无奈。 第八十七章 “你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春画堂主子了,怎么还是这番无理取闹。” 无痕的无奈最后给出了无理取闹几个字,春情的怒意说来就来,冷笑道,“你也知道我如今是春画堂的主子,那你来说说春画堂是什么地方?” “……”无痕突然语塞。 春画堂,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 见他不言且有些后悔的表情,不知为何,春情居然感觉到了一丝丝快意。 “怎么不说了?” 春情再次提起了酒壶,端起了酒杯倒了起来,酒壶离酒杯离的有些远,她本就是随意倒的,所以便撒了一身。 她笑着开口,“春画堂,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依照你的能力,想也知道,早就把我这儿查了个底朝天。” 春情嗤笑了一声,“春画堂啊,明面上卖笑卖肉,可背地里是卖人呢,逼良为娼做的可顺手了呢。” “你醉了。” 无痕皱眉看着她到处比划,身子也探出栏杆一半,他有些害怕她一不小心就从栏杆上摔了下去,便想也没想就要把人拉下来。 “你不信?” 春情甩开了他,手里的杯子也被扔了出去,清脆的声音响起,无痕手里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当然不信,春情既然已经知道他有能力能将春画堂调查清楚,自然也知道他能了解到这背后的生意。 不知是不是春情小时候的经历不好,所以她并不做逼良为娼的事情,这楼里的姑娘除了自愿来的,其他的便是迫于生计讨口饭吃。却是没有一个人是因为春情使什么手段给拉入这团浑水里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无痕的眉头已经紧紧的皱了起来,看着面前有些自嘲的人心底有些无力。 “你知道?”春情有些惊奇的反问了一句,随即冲着他呸了一声,“你知道个屁!” 无痕“……” 春情一直都是个性情温柔的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谓是信手拈来。即使有了摩擦,那也是委婉和熙,哪曾如现在一般的粗俗。 “老娘十岁就学了一身勾人的本事,十四就接管了这里,这其中的苦楚你可知道?你缺席了多年,最后一句弥补就想翻篇,我跟你讲……” 春情的脸都快要贴到无痕的鼻梁,最后却是十分粗鄙的说了句,“没门儿!” 无痕“……” 春情突然的停了话头,静静的看着他,来了一句,“无痕,我心悦你!” 随后无痕眼睛突然睁大,他看到面前的人仰身往后躺了下去。 “不要!” 无痕的动作快,可是却因为愣了一下,所以春情的身子被人半空中接了过去。 三人安稳落地,无痕还带着些后怕,却是脸上严肃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 春情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笑意盈盈的打着招呼,“多谢皇子妃出手相救!可否先放我下来。” 笙歌闻言倒也没什么意见,将人放到了地上,调侃道,“姑娘这是念着我今日来,算准了时候投怀送抱的?” 春情脚一落地,掸了掸衣袖,闻言也是笑了,“可不么,这不一早儿的那鸟就在我那窗边叫唤,说是今日有贵客临门呢。” 春画堂里面横七竖八躺了很多人,春情看到笙歌,有些招呼不周的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我们上楼吧。” 说完便转身上楼,转身之际还吩咐了无痕再去拿壶酒送到她房间里,丝毫没提方才跳楼的事情。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门一关,春情就开口问她,她实在想不通春情这种时候来的目的。 “突然惊醒,想起些事情来,就来找你聊聊。” 春情打趣的笑了,“我们何时关系竟如此亲近了?” “反正都是一条船上的,亲不亲近的又有什么关系!” 笙歌找了个地方坐下,跟回了自己家似的随意,见此,春情又是一番打趣,“你倒是不见外。”明明初见时是那么守规矩懂礼的人。 笙歌一笑,对此没有说什么。 门被敲响,无痕拿着酒坛站在门外,春情一开门就见他拉着个脸,接过了酒,有些不悦道,“这种日子摆出这个脸色,你是存心想摆我一道的?” 她这责问无理取闹至极,无痕对此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眼神疑惑,那我要如何做? 逆来顺受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春情,她把酒一只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无痕见势要躲,下一秒却又僵硬的站在原地。 春情的手戳到他脸上,两根指头把他嘴角往上一推。 “噗嗤……”春情首先笑了,“在我面前多笑笑,这不挺好看的么!” 其实哪里好看,无痕表情僵硬,硬是被撑出笑脸的样子,还因为他对春情的动作一时不察而露处了两颗虎牙。 一个冷面杀手,平时像脸部神经死亡一样瘫着个脸,哪里有人知道这人居然长着两颗小虎牙? 春情自然也没想到。她借着年关这种日子,且仗着他对她的愧疚所以才敢那么肆无忌惮。 春情眼里的兴味都快要溢出来了,无痕才后知后觉的退开步来。 春情笑着转身,门被从里面关上,无痕站在门口依稀还能听到里面的声音,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心口,有点热。 春情把门关上,抱了酒坛进来,看起来心情很好。 笙歌自然听到了方才的动静,笑着打趣,“可是心仪之人?看你这眉眼里的春意都快装不下了。” 春情听的惊奇,放下酒坛挨着笙歌就坐了下来,“你居然还能看出这点门道?” 说完后还啧啧了两下,“我还以为你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你怎么会这样想?”笙歌惊讶她的想法,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春情理所当然答她,“初见时就没见你柔过脸色,”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感叹出口,“也就多亏了我不计较这些,否则,咱们这一条船怕是早就折了。” 笙歌听她如此说,回忆了一番,似乎当初见面时的确不明来历,所以谨慎了些也的确是没有几分和熙脸色。 听春情有几分抱怨的话,她有些好笑的道歉,“好好好,都是春画堂堂主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等小民计较。” 春情听她这般卖乖,笑开了眉眼。 “别尽给我耍嘴皮子功夫,就直说了吧,你今日来找我是什么事吧?” 笙歌挑眉,眉目间全是风流,“怎的,没事我便不能来找你了?年关这种佳节,我怎会那么不开眼的来扰你雅兴。” “怎么,瞧着你这意思,是打定了佳节不言公的主意?” “自然!” 笙歌斜了身子靠在榻上,“我在这京都思来想去也就与你相识,况且,你这地方莺歌燕舞,也委实热闹。” 春情不信她,“少来,你若真是喜欢热闹,为何不在那大厅待着,偏偏要跟我上了这楼上来。” “哎,此言差矣,我这人的确喜欢热闹,不过是喜欢看别人热闹而已。” 春情突然有些感同身受,却是骂了一句,“怪人。” 笙歌对此没有话说,任她骂着。 外面的似乎又下雪了,窗户未关。一阵风来,春情便起了身去将窗户关了起来,顺便看到了月挂中天。 “你此时来,纳兰泽那里可知晓?” 第八十八章 “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笙歌不太在意这个,不太明白春情为何有此一问。 “……”春情她一脸疑惑却是理所当然的样子,顿时有些无语,无奈道,“若不是我真的知晓你是山匪出身,无拘无束自在惯了,恐怕就要当真以为你如此问是来消遣我的了。” 酒坛在桌上放着,可春情却没倒酒,拆了个油纸包放在桌上,里面用荷叶包着的似乎是一只囫囵的鸡,放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凉了。 春情用手指撕下了一块,客气的问了笙歌一句,“要尝尝么?” 笙歌摇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今晚好像吃的有些撑了。 春情看她摇头便转了方向放到了自己嘴里,尝到了肉味却是不太满意,“凉了!” 话虽如此说,可是还是将鸡肉给咽了下去。 “若是想吃,你自己有厨子,为何还要出去自己买?”买来却不吃,非要放到已经快要变味。 笙歌看那油纸包,料定了这是从外面酒楼或者哪里买来的,再看向春情,有些不解。她这样的人要什么不能拿来,却是偏偏去吃一只放久了的烧鸡? 春情已经坐了下来,拿了酒坛倒酒,“我可从没吃过被放久的东西,所以想要尝尝。” 还真是个奇怪的想法。 笙歌心里如此想,看她倒酒又有些不解,眉头皱了起来。 春情瞥眼正好看到,顿时似乎知晓了她的疑惑,笑道,“我是想尝尝,可并不代表我喜欢。” 话落,砸吧了下嘴似是回味道,“味道可真是糟糕极了。” 笙歌“……” 糟糕你还要尝尝,可不是自找的么。 “我小时候可没吃过那么糟糕的东西,巫神大人是个好人,收养我后可不舍得饿着,冻着我。” “收养?” 笙歌有些试探的开口,春情主动说起了巫神的事情,她不动声色挺直了身子。 巫神这个人太神秘了,可以说从她来到这异世,巫神这个人就没有目的似的帮着她,而且好像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般。 笙歌从来不怕被人利用,被人利用说明你有用。但是她来这异世后便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在黑暗几年取人性命的日子。 她想光明正大的活着,肆意平淡的活着。可是巫神的出现总是让她心有不安。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巫神知道她的一切,她却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春情也不知清不清楚她打探的意思,或者是知道却不说,笙歌问,她也就顺着说下去了。 “自然是收养,我未跟你说过吧,这春画堂说是我春情的,可是却与巫神脱不开多大的干系。” “怎么说?” 春情揉了揉脑袋,放松了身子,收了脚窝在了榻上。心里感叹了一句,这陈轩果然是个会办事的,这美人榻硬是放了两个在屋子里,还都那么的舒服。 春情长舒一口气,理所当然道,“我的便是她的。” 笙歌“……” 笙歌的无语戳中了春情的笑点,笑了下,解释道,“我是巫神收养的孩子,说是看着可怜,也说是我长得跟她走丢的女儿有几分相像。” 说到这里,春情有几分疲惫的叹了口气,又接着开口,“不管这收养的理由是什么,最后我都得感激她给了我个容身之所,养育之恩难道还不足以我把我所有的一切给她?” 春情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笑着出口的,似乎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养育一场,针对这个恩情你似乎把怎么去回报划分得很清楚。” 笙歌这话一落,春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又给你看明白了,”话语有些无奈却没有责怪。 “她救我一命是恩情,哪怕我并不愿意,可是我现在活着,作为春情坐在你面前,这就已经成了一个事实。” “你并不想活?” “活着若是活不成自己,那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 春情缓了下情绪,缓缓开口,“巫师丢了个女儿,所以对于长得像她的我百般宠爱,尽管我的年龄已经足够唤她一句祖母。巫师非中原人,听闻是前朝国师一脉。” 说到这里,春情突然抬头问了笙歌一句,“你听说过前朝国师一脉么?” 笙歌摇头,她是个外来客,虽然对这个朝代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可是这个七七八八的前提是此时的王朝,对于前朝这种可以当做历史的了解,她却是知之甚少。 见她摇头,春情仿佛预料之中,开口解释道,“今有国师沈良,是天下盛名的玄机子之徒,本来也是不理俗世的世外之人,可排兵布阵,可治国安邦,可是最终因为一个秦怡入了世。不过这前朝国师便与此不同,他们能观星象,能测未来。二者虽然都称一声国师,可却并不相同。” 一个事在人为,一个静听天命。 笙歌听到此,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她并不信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可是对此却有一颗敬畏之心。 “前朝覆灭,到了纳兰家掌管天下大局,纳兰家历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所以国师这一官职便也变了性质。前朝那群人也都是一群俗世之人,自然知晓趋吉避凶,所以便慢慢的没落下来了。” 说到这里春情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这只是表面上的。” “国师一脉靠着能知天命的能力一直受人敬仰,所以看似落魄实际也是风生水起,不过是懒得参与天下纷争罢了。”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远了,春情突然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瞧我,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笙歌理解开口,“无妨。” 她也正需要了解更多巫神的事情。 春情见此,窝在榻上,有些懒洋洋的伸手,“可以帮我倒杯茶么,说了那么多,口渴的厉害。” 笙歌有些无奈起身,桌子上面的茶已经冷了,她提起了茶壶示意了一下,“介意喝口凉茶么?” “不介意。” 喝了口茶,春情喉咙里润了些。 笙歌非常自然的接回了茶杯放回了桌上,静静等地她开口。 “你这人打探消息也不装着点。” 春情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笑了下,这人想要探知消息还一脸光明正大的样子,看着的确有些好笑。 笙歌听她如此说,不乐意道“你若是诚心不想让我知道,又何须现在说那么多?” “……”春情被噎了一下,无奈扶额,当真是说不过她。 春情缓了缓情绪问,“方才我说到哪了?” “说到巫师因你相貌而收养了你。” “你倒是记得清楚!” 春情似乎是小孩子性子,被笙歌怼了那么一句就想着要怼回来,话一说完解了自己的气闷,也不管笙歌什么表情,说起了正事。 “巫师待我如亲女般疼爱,可是却容不得我有任何忤逆她的意思。她让我喜欢红色,喜欢读书,喜欢吃糕点,喜欢所有小巧的东西。说话要调皮,走路不能太端庄……大到言行举止,小到穿着饮食,皆由她插手。” “这……” “应该很幸福,对么?有那么一个疼爱自己的人处处为自己着想。” 春情笑意盈盈的问她,笙歌摇头,她看得清她眼里的哀伤。 笙歌说,“不,我只觉得恐怖!” 第八十九章 笙歌终于明白她所说的活不成自己是怎么回事了,若是当真被养成另一个人,那么这份救命的恩情就该另当别论了。 “你当真是与其他人不同。” 春情笑了笑,不太在意笙歌这话是虚情还是假意。 “后来我受不了她总是透过我去看其他人的影子,我不想做其他人。我不喜欢看书,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言至此,春情话里突然多了几分孤寂凄凉,“后来连带着也讨厌起了我唯一喜欢的颜色。我想要逃离她,我擅自跟了其他人,她不喜欢妖妖娆娆的女子,我偏偏学了一身的魅惑之术。后来彻底从她身边离开,我成了春情,而不是像那个孩子的小姑娘。” “所有人都问我,她养我一场,给了我容身之所,让我享尽荣华,我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忤逆于她,处处与她作对。” “他们不懂,若是人活着,却没有半分半毫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会有多可怕。” “巫师她有病,思女成疾!” “可是我又何其无辜,为何要替她活着?我不懂。” 春情一句句话说的平淡,却是最深的控诉。只是那个想要控诉的人不在面前而已。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 春情看着笙歌问了一句,“她救我一命,我应该用尽所有我有的去报答她,对么?” “不对!”笙歌看着她,严肃了很多,“报答的方式可以有很多,但是春情只有一个。” 春情笑了笑,她其实并不指望有人能理解她的感受。 这个世界孝道为先,她虽不是亲女,可是她既然被巫师养了一场,就该理所当然报答她,若是违背她的意思,她就是不孝! 她不想做个好人,她只想做自己。 “我喜欢了一个人。” 也不知是不是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都已经说出来了,春情似乎今夜话语格外多。 笙歌听她突然的转移话题,有些了然道,“是外面那个唤无痕的男人?” “嗯!” 春情点头,起了炫耀的心思,“是不是比纳兰泽更加好看?” 笙歌对她突如其来的孩子气有些无语,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也就不跟这个女人计较。 纳兰泽比之无痕年岁要稍小些,无痕那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若是她没猜错,他手上的人命可不少,而纳兰泽那人,哪里见过什么特别大的血腥场面。 不过,若是单单说面容的话,二者却是各有千秋。无痕五官硬朗,面色严肃,看起来老成持重。而纳兰泽的话,说一句玉面书生也不为过,虽然他也有几分身手。 “好看好看,你的无痕最好看。” 笙歌本是敷衍,可春情却一本正经的接了话,“那当然,那可是我哥哥。” “哗啦……”一声,笙歌手里的茶杯一时不察从手里掉了下去。 笙歌皱眉,“你哥哥?” “对啊,是我哥哥啊!” 春情看到地上打碎的杯子,似叹非叹道,“可笑吧,我心悦之人是我自己的亲哥哥。” 那可是……乱`伦啊! 笙歌陡然听到这个消息,确实有了一瞬间的失态,可是回过神来看到春情有些失神的样子,顿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呐呐的叹了句,“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春情这人还真是奇怪,明明自己情绪低落,可若是有人被她带入情绪中时候,她又可以立马跳出那个话题,仿佛讲了个笑话。 只听她突然笑着来了句,“这哪里是来的造化,分明是上一世造的孽。”说完似乎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补充了一句,“定是我上辈子辜负他良多,所以现在这一切都是我欠他的。” “你还记得我曾经与你提过,待纳兰泽登上皇位,我让你应我的条件吧?” “自然记得。” 笙歌从不欠人什么,可是到了这里,她已经欠了很多人情,其中巫师与这春情是她最记忆犹新的。 毕竟顾小山等人单纯的可爱,接纳她的要求就是保风云寨上下衣食无忧。可这巫师与春情却是让她摸不透,她们出手的目的。 “纳兰泽坐上帝位,他就是天子,天子说的话,就是天意对么?” “……” “我要与那无痕断了一身血缘关系。” “你……”疯了! 笙歌的话堵在嗓子眼里面,看着春情认真的表情,她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碎这个美梦。 沉默只是片刻,笙歌突然就松懈了肩膀,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她问,“你跟他是如何认识的?” 春情先前说过收养的话题,再看春情如此痛苦痴心的样子,笙歌自然也就想到了,这其中肯定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 “我活了十五年,锦衣玉食,却从没人在乎过我喜不喜欢,可他问过我。” “他这人真的讨厌的狠,特别霸道的出现,却最后跟我讲他是来寻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最后他叫我,妹妹?” 春情有些好笑,“我一个人长大,所有人都说我是孤女,得了菩萨庇佑遇到巫师收养才能长那么大,所以,我哪里来的哥哥?” “……”笙歌无言,只是静静的听她说着。 “可是这么个无`耻的人,居然口口声声说是我哥哥,我不认他,他却要死皮赖脸赖着我。” 说到最后春情苦笑了一声,“不知廉耻。” 笙歌“……” “算了,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又不懂。” 春情这下子揉了揉头,也是惊讶于自己说了那么多,“你这人还真是恐怖,我居然不自觉的把所有话都跟你讲了。” 笙歌端了茶顺手给她,“我们都是一路人。”所以互相制约也互相信任。 “天快亮了吧,我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叫卖声了。” “我也该走了。” 笙歌起身告别,春情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笑了,“得了吧,你来定是有事,说吧。” “不是说佳节不言公么?”笙歌打趣道。 春情嗲怪,“这春画堂规矩都是我订的,我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先前是这个规矩没错,不过我现在心情好,所以规矩也变了,不行么?” “行行行,你的地盘自然是你说了算。” 笙歌顺着她开口,随后便也说了下她来人为何,“我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下纳兰胤与纳兰泽母亲的事情。” 春情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纳兰胤与纳兰泽母亲?这不是都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查这个作甚?” “听你意思,你知道些情况?” “不知道!” 春情撇嘴有些不乐意道,“我虽比纳兰泽年长几岁,可到底不是纳兰胤那个辈分上的,接管这里也只是贩卖点当朝的消息糊口,谁没事去翻那些个陈年往事啊。” 突然眼神一转,笙歌还在看她,春情话音一转,“不过,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调查调查。” 笙歌点头,“好!” 京都的街头,已经有了摊贩穿了比较喜庆的棉布衣裳摆开了摊,笙歌作别春情后便一直在这街上晃悠。 第九十章 穿了侍卫衣服的人现在拿了扫帚在扫雪,穿着黑袍的男人手里抱着个汤婆子,看起来体型高大的男人黑袍下依旧是潋滟红衣。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沈千辞了,不过他有些雌雄莫辨的长相还是惊艳到笙歌了。 “哎哎哎,那个谁,这里还没扫干净呢。” “哎我说,我让你们扫雪,不是让你们来滑雪的。” “我说你小子,偷懒前也不打听打听今日是谁来看着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 沈千辞缩着个脖子,似乎是冷,就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了起来,高大的男人站在路中央,嘴里这里那里的指挥,可是却连手都懒得拿出来,只是这里挑下下巴,那里扬下眉的。 随着他说话,一团团白雾从嘴里呼了出来。站的久了,也被冻成了唇红齿白的模样。 像个女子!好看的女子!虽然女子没有那么高大的身躯。 笙歌心里这般计较,有些好笑。 围观的百姓有些多,都是赶来看热闹的。除此之外,还有些正值妙龄,待字闺中的姑娘。 沈千辞虽然是个纨绔,脾气还差的要死,可是架不住有个当爹的国师,还有皇帝的恩宠,除此之外,就是沈千辞那勾人的相貌也的确让人眼红。 当然了,也有不少女子是奔着沈良去的。毕竟谁都想成为第二个秦怡,拥有那么深情的国师大人。 “往年都是国师大人来扫雪,怎么今日是这沈大纨绔?” 一旁的男人看着那边瞎指挥的男人跟一旁的男人小声搭话,男人闻言像是掌握了真相,嗤笑道。 “这谁知道啊,许是国师这事儿做了那么多年,也累了腻了呢!” 那边的女子有些开心的捂着脸,眼里都是春意。 “沈公子真不愧是京都的第一美男,他看我一眼,我这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瞧你这出息,沈公子又不是看的你。” 女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不是看的我,难不成是看的你?瞧你这年纪,都能当沈公子的娘了。” 另一女子被说了,倒是不气,反而一脸笑意,“我倒是想当国师夫人,可就是这国师大人不续弦呐。” 说完一阵大笑,气的先前的女子涨红了脸,揪着手帕骂了句,“不要脸”后便转身去看那边的男人。 笙歌把这群人的话听了个正着,心里好笑至极。 这群人当着人家正主在这里说闲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笙歌看着低头扫雪的人,以及在一旁瞎指挥的人,突然就好奇起了那个能让沈良如此相待的女子,挺让人羡慕的,怪不得诸多女子翘首以盼。 突然想到自己,她来到这异世已经快一年之久了,都快把自己活成了这个世界的人了,她也是有夫婿的人了。 想到纳兰泽,笙歌便想起他近来有些怪异的举动。笙歌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在现世时,她作为杀手,很多时候也要利用自己的身体接近一些特殊的刺杀对象,虽然最终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可到底是理解一些。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纳兰泽的表现与那些想要跟她上床的人似乎相同,但是却又不同。 那些人可比纳兰泽这小子能说会道的多,也没有他那么笨拙。再者,纳兰泽居然开始会慢慢的考虑到她。 笙歌知道这种感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却觉得有些有趣刺`激,所以并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想到这里才突然想起她并未告诉任何人就一个人出了府,在她出来的时候似乎纳兰泽在她院子里住下了。 若是他起来寻她不到…… 笙歌心底瞬间闪过一丝心虚,当她察觉到这一丝变化时,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她什么时候居然还会顾着别人的看法了。 这太可怕了! 心里这么想,笙歌脸色当即布满寒霜,脚下不再停留向前走去。 早点回去,免得纳兰泽又说她一次。她最讨厌被人说了,很影响心情。 对,没错!她是怕那聒噪的男人教训起人来没完没了,影响她一整日的好心情。 笙歌脚下不停歇,这里人有些多,可因为纳兰泽带着人在这里扫雪,大多是看热闹的,少数的人也想走,不过却是害怕一个不小心沈千辞这个大魔王注意到,到时候说不准会被戏弄一番。 很多人心里斟酌一番后,导致了这条街虽然人多,可是真的在赶路的人却是没有。所以笙歌这一走,便格外引人注意。 围观的人有些惊讶的看着人。 只见姑娘身姿欣长,挺直了背,目不斜视朝着沈千辞走去。 这姑娘脑子怕是个傻的,就算是要引起沈千辞的注意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啊。 这个动静自然被沈千辞尽收眼底,看清楚人后,眼底兴味一闪而过。 “请你让一下路。” 笙歌脚步在离沈千辞两步的时候迫不得已的停下,这人堂而皇之的挡在路中央,路的两侧都是在挥动扫帚的侍卫,所以沈千辞以一人之身躯就挡住了路。 “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沈千辞还是那副缩在披风袍子里的样子,与笙歌一身黑色爽利相比起来,除了身高太高外,竟然显得他比笙歌更像一个女子。 毕竟很多世家嫡女出门时,她们从头到脚包裹的样子跟沈千辞这个模样实在是没什么区别。 沈千辞的话带着些不正经,笑意潋滟,像极了妖孽。 围观的女子见此又是一阵小小的惊呼,面若桃李,与此同时,她们仔细的看了下沈千辞面前的女子。 身姿欣长,脊背挺直。一身气度,不像大家闺秀,倒是像极了江湖侠女。 再说这相貌,柳叶眉桃花眼薄情唇,眉眼间尽是英气。 “我怎么觉得他二人相貌有些相配。” “我,我也觉得……” 人群里面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有人有些结巴的应了一句。 两人站到一起颇有些一正一邪的感觉,笙歌的一本正经和沈千辞的吊儿郎当…… 不去管其他人如何想,笙歌听到沈千辞这一问,抬起头来看他。 “沈公子贵人多忘事?” “我当是谁,原来是姑娘你,自上次别后,我已经许久未见过你了。本公子可是想你想的紧。” 沈千辞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话说的让人想入非非,笙歌眉头皱了起来,不仅因为这话,更是因为她还需要稍微抬头才能看到沈千辞的脸。 “沈公子自重,我是堂堂皇子正妃!” 笙歌这话掷地有声,顿时那些胡乱猜测的声音一滞,转了风向。 围观的百姓明里暗里的看着沈千辞,眼里满是避之不及。 这京都谁不知道皇子纳兰泽与皇子妃恩爱非常,而这沈千辞本来就是个纨绔,此时居然说出这番说辞,摆明了想要让他们误会,污了皇子妃的名声。 这沈千辞果真是个坏东西! 沈千辞“……” 没想到笙歌居然把身份摆明了开来,一般来说,这有夫妇人若是独自一人被人撞上,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不是会极力掩饰自己的身份的么? 怎么这皇子妃就与众不同? “草民失礼冲撞皇子妃了。” 沈千辞没想到这结果,却泽没有什么惊慌。温和的笑了笑就颔首请罪。 “呵!” 笙歌冷笑一声,看着他明明是请罪,却是连手都没有伸出袍子有些无语。 沈千辞自然看到她落到他袍子上的眼神,大概能猜到她的意思,却是故作不知,开口问道。 “皇子妃这番匆忙,可是要去哪?” 第九十一章 看这架势,沈千辞是打定了不让路的决定。笙歌心里有些烦躁,“这条路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这条路通往的尽头是皇子府。 沈千辞自然听懂了,可是这条路去往皇子府的路上,会经过国师府。 “皇子妃不明说,在下可要自作多情,皇子妃要去我府上了。” “你……” “哎,区区不才跟姑娘开个玩笑而已,请!” 沈千辞赶在笙歌之前发作前,笑嘻嘻的让开了一步,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样子,不过手依旧没从袍子里拿出来。 笙歌当真是被气到了,不过看他侧过身子让开了路,索性也不去计较,说了一句“多谢”提步就走。 错身而过之时,众人突然看到笙歌身子向后仰了一下,然后沈千辞终于把手从袍子里伸了出来,一把将人拢入怀里。 “姑娘没事吧?” 沈千辞笑的风流,可是笙歌却是脸色难看推开他,“沈千辞,你故意的!” “皇子妃这说的什么话,我这要不是故意拉你一把,你就摔了。” “……” 沈千辞的语调实在是听的笙歌有一瞬间的无语,“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明明是错身而过时,这人暗地里扔了东西出来,她本来仰身就是为了躲过这个偷袭,可是哪知沈千辞如此不要脸。 “皇子妃此言差矣,草民并不是皇子,与皇子妃也没心意相通,怎么会知道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话说完,手又缩回了袍子,当真是个怕冷的。 笙歌险些被他这一番不要脸的话给气笑了。 围观的人也没看到沈千辞随意扔的东西,只觉得有些糊涂,不过光听到沈千辞这番话,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国师当真是一世英名被自己儿子毁了个干净,当街就调戏起皇子妃来,虽然说皇帝也宠他,可他到底是个外人,而这皇子妃却是皇帝名正言顺的儿媳。 这沈千辞啊,还是那个混不吝的沈千辞。 沈千辞自然知道他的一番纠缠不会对笙歌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毕竟笙歌与纳兰泽之前表现出来的恩爱整个京都的人都有所耳闻,而他沈千辞的恶劣程度这京都人也深有体会,所以就算他当真与谁有些什么,只要是从他沈千辞嘴里说出来,断然没人会信的。 “沈公子这话说的倒是挺好。” 笙歌不善于与人逗耍嘴皮子功夫,沈千辞又是个惯能说的,沈千辞那话一落,笙歌顿时有些想要出手的冲动,不过还未等她出手,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止住了她的动作。 早在声音出来时,围观的百姓便十分自觉的让开了道路,有些八卦的女子眼里都是兴奋,从来都是传闻里听到皇子如何宠爱皇子妃,可她们却从未亲眼见到过,现在眼前这一幕,方才这沈千辞算是当街调戏了皇子妃了吧? 是吧是吧? 她们倒是真的好奇这皇子夫妇是否真的如传闻一般。 顺着让开的地方看去,纳兰泽身后跟了容安与七时,还有几个府里的侍卫,纳兰泽一身暗紫色的袍子加身,当真应了笙歌先前面冠如玉的称赞。 衣摆翻飞间,纳兰泽已经无视了沈千辞,走到了笙歌面前,他看了眼笙歌,皱着眉伸出了手,七时见此连忙将手里一直拿着的披风递了过去。 纳兰泽接过了披风,二话不说就给笙歌披上,还顺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笙歌见纳兰泽脸上显然有些怒气,心虚了一下,又看到他认真给他披的披风,其实她并不冷。 “纳兰泽!” “闭嘴,我现在并不想听你说话。” “……哦。” 笙歌乖乖闭嘴,看样子,的确是生气了啊!不知为何,得出纳兰泽生气了这一结论,笙歌的心情奇异的好了不少。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纳兰泽心里的怒气少了些,可还是觉得有些生气。 笙歌夜间跟他说的一番话,让他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刚刚睡着,却是侍卫来报,说是看到个与皇子妃身形相似的人翻了墙出去了。 纳兰泽一听,好不容易上来的瞌睡就这么被吓没了。 不在意的时候什么都好,在意了就总怕人一不留神就从自己面前溜了。 于是纳兰泽连忙带了人寻了过来,念及笙歌与那春画堂的花魁春情有些交情,他本是想去那里寻人的,哪知道在这里碰上了。看样子似乎笙歌与那沈千辞有了口角。 纳兰泽自然是向着笙歌的,沈千辞那不要脸的人这样为难她,他自然得为她撑腰。 虽然说是训斥了笙歌一顿,可这训斥却是不痛不痒。他这一番话说完,看笙歌老实了些,心里满意了不少,毫无顾忌的牵起笙歌的手挡在笙歌面前直面沈千辞。 “沈公子方才的话甚得我心,笙歌是我夫人,自然是与我心意相通。” 纳兰泽这话和熙,可是下一秒却是话题一转。 “沈公子到底是大家公子,言行举止间还是应当注意些,毕竟我夫人与沈公子不同。笙歌娇气,若是沈公子这一番话被人误解了去,她定然要难过许久。虽然说本殿不介意哄着她,可是看她难过本殿到底是心疼的。” 纳兰泽话里话外只差没有摆明了说沈千辞不要脸的欺负一个弱小无助的他的妻子了。 笙歌“……” 纳兰泽大庭广众之下这一番话,听的笙歌脸色有些红。 沈千辞站在一侧,闻言扫了眼被纳兰泽挡在身后的笙歌,挑了下眉。 怎么看笙歌也不是那种随意便会难过许久的人吧? 纳兰泽察觉他肆无忌惮的眼神,有些警告的看着他,沈千辞见此笑了笑,拱手道。 “殿下言之有理,是草民唐突皇子妃了。” 沈千辞认错态度良好,丝毫没有天大地大我最大的魔王气质,可那漫不经心态度看的纳兰泽脸色有些黑。 这沈千辞当真是无法无天! “既如此,沈公子可否让开了路,让我们过去?” 沈千辞侧过了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请!” 纳兰泽看向笙歌,皱了下眉,然后突然弯腰将人抱了起来,看着沈千辞有些挑衅,“多谢!” 沈千辞看着远去的一行人,挑了挑眉,眼里的恶劣一闪而过,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身开始了指点江山。 “哎,我说你小子又给我偷懒了是吧,那边你也给我扫了。” “眼瞎了,这么一大片的雪都看不到了?” “看什么看,你娘叫你回家吃饭了!大爷。” “……” 笙歌被纳兰泽抱在怀里,一直远离了人群。 纳兰泽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恭敬的跟在他两身后,最后还是笙歌首先开了口。 “那个,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怎么?放你下来再让你翻墙跑了?” 纳兰泽方才不发作,可不代表他气已经消了。 笙歌看他满脸的不爽,不开心,不好惹,惹不起躲得起! 笙歌决定乖乖闭嘴,她原本想说的是,抱她走那么远,况且她也不是个轻的,所以让纳兰泽放她下来。可是纳兰泽现在的样子显然还在气头上面,她也不想去撞枪口,索性闭嘴等他自己消气。 纳兰泽“……” 见她特别避其锋芒的闭嘴,纳兰泽心里更气了。他现在就是笙歌说话他气,笙歌不说话他更气。天知道他听到她不打招呼翻墙出去的时候,心里有多慌的么! 这个……这个负心女人! “你说话!” 第九十二章 “那你想听什么?” “……” 笙歌想的简单,现在这人正在生气,她索性就顺着他些,可是这番话却是把纳兰泽噎了一下,他也险些被气笑了。 他想听什么?他就想听她解释一下大半夜为什么不打招呼,不走正门,翻墙而出的。 她知不知道她还是个女子,是他纳兰泽的皇子妃的,若是摔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纳兰泽脸僵了一下。这个女人来去无影,没心没肺的,他怎么还担心她摔了怎么办,就该把腿摔断了,然后再也跑不了。 僵持了一下,纳兰泽还是选择提醒她一句,毕竟这女人脑子就不带拐弯的。 “堂堂皇子妃,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大半夜的不睡觉,翻墙出府是为了什么吧?” 纳兰泽自认为说这番话心平气和,可是笙歌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爽,有些不确定道,“纳兰泽,你这是在关心我?” “切,关心你?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觉得若是你失踪了,老皇帝那里不好应付罢了,谁会莫名其妙的关心你。” 容安跟七时一行人跟在他们身后,听到纳兰泽这番话硬是憋住了笑,殿下这番别扭的样子真的少见的很。 笙歌自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别扭,她有些好笑,这份笑意也并没有刻意隐藏,明晃晃的挂在了脸上。 “纳兰泽,说谎的孩子是长不高的。” 纳兰泽“……” 这是什么新奇的威胁方式么? “……无聊。” 憋了半天,纳兰泽还是泄了气,叹了口气絮絮叨叨了起来。 “罢了,你下次若是想要出门直接从正门出去,我纳兰泽的府墙虽是不高,可到底还是能一不小心将人腿摔断的,你残了倒是没事,我纳兰泽养个闲人还是能养的起,不过是怕你到时候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到时候哭哭啼啼以泪洗面,也吵的我心烦。” “纳兰泽,你这未免想的也太离谱了些。” 笙歌听他越说越离谱,刚才的笑意刻意说是僵在脸上,“你这是巴不得我摔了腿呢?” 可不是巴不得么,摔了腿看你还怎么不声不响的翻墙跑了的。 想是那么想,可纳兰泽还是不蠢的,听她这么问,他也不可能真的如此答。 “哪有的事,你若是真摔了腿,那我以后岂不是要时不时这样抱着你,你又这么……”重! 最后一个字,不知为何,纳兰泽没有说出口,转了一个弯道,“你又这么要面子,到时候被人看了去,可不得要寻死觅活的么。” 笙歌“……” 她何时要面子到寻死觅活的地步了,况且此时此刻他不是就这样抱着她么? 笙歌无语,索性就闭嘴。 纳兰泽说了这一通,先前所有的郁结已经消散,又看到笙歌低下了头,还以为她将他的话听了进去,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心里也满意了几分。可到底不能将人说的太难过,纳兰泽又开口安慰了一下。 “不过,你既然知错了,下次便再也不要做翻墙这种事情了,这次的鲁莽我便原谅你了。你不要太难过。” 被难过的笙歌“……” 笙歌的无语却让纳兰泽误会成接受了他的说法,他也是知道适可而止的,容安说过,有些人脾气怪异,若是逼的太紧就会起了叛逆的心思。 纳兰泽并非想要将笙歌推远,所以说过了,笙歌也知错了,他便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 “那个,笙歌,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纳兰泽当真是应了那句帅不过三秒,方才还十分有理有据,霸道的将人说教了一顿,一转眼语气里就带上了些商量和窘迫。 笙歌奇怪,抬起头看他,“你说。” 纳兰泽被笙歌这一看,想到自己要说的话顿时羞囧了起来,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手酸了,你能不能……”下来。 “噗嗤……”身后的一行人不知是谁突然笑出声,纳兰泽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转头就训斥道。 “笑什么笑,身为我纳兰泽府上的人居然如此不端庄严肃,成何体统,回去给我各领三十板子以做惩戒。” 随行的人看出了他的恼羞成怒,也不敢此时求饶,乖乖的低了头,领命道是。 笙歌方才也是想要笑的,奈何有人在她之前就做了这事,而且还被人恼羞成怒的罚了,思及此,笙歌觉得自己此时再笑,可就有些过分了,于是虚咳了两声。 “那个,你放我下来吧。我腿已经不麻了。” 随从“……” 皇子妃你这给主子当台阶的理由找的也是够让人无语的。 不过,这理由不管如何令人吐槽,只要听的人信了那其他人的看法便也不重要了。 纳兰泽就是那个信了的人,他的确抱了笙歌一路,虽然说笙歌也并非是体型巨大的女子,可是这一路又走又训教,的确是累了些。 当然,除此之外,也包含了纳兰泽的一些小心思。 笙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同样的,她对一些稍微卖乖的人是无法硬起心肠的,面对这样的人,她总是会多出些耐心来。 拉进关系的第一步,让她分出些关心来,注意到他这个人。 纳兰泽想的明白,此番示弱便是试着将自己慢慢的展现在笙歌面前。 不过想的容易,可是办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纳兰泽到底是面皮薄了些,不过是因为手下人一时没忍住笑喷了,他便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不过笑话虽被人看去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看笙歌现在这表情加说辞,纳兰泽更加确定,想让笙歌看到他,把他也放到心里,看来时不时的暴露一下自己的真性情,或者表现的更加真诚些,便能让笙歌驻目。 笙歌是被纳兰泽放了下来,不过下一秒却被纳兰泽有些强势的牵住了手。似乎怕笙歌拒绝,纳兰泽还颇为正经的小声说了句。 “此时还在府外,说不定会有老皇帝的人,咱们不能放松,该恩爱的还是得装的恩爱些。” 笙歌“……” 其实你不用特别解释的,这样的话会更有说服力的。 笙歌虽是无语,可也没有立马将手甩开,反而任由着纳兰泽牵着。 纳兰泽在风云寨时还是个手脚冰凉的人,可是此时手上的热量传了过来,笙歌却觉得有些灼心。 少年不是第一次这样牵着她的手,可是这次牵手却是让她心跳都乱了一拍。 纳兰泽啊,小心翼翼把心掏给你的时候,就算是冷情如笙歌,灵魂也忍不住震了一下。 可是,这到底是他在做戏还是真的? 第九十三章 * 年关刚过,京都某一条小巷子这天格外热闹,穿着护甲的队伍堵住了这里,为首的男人身旁站着个少年。 少年此时垂着个头,有些陷入了自我怀疑。 看这群人的样子,他可能真的闯了大祸,也不知道君辞酒那个奇奇怪怪的老男人回来看到现在这一幕会不会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寒山想到君辞酒皮笑面不笑的给他下毒的过去,顿时有些生无可恋。 看了眼严阵以待的队伍,寒山是有些想逃跑的,不过,正所谓逃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看着这些人身上的令牌,是皇帝的人错不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一逃,以后便只能过隐姓埋名,四处逃窜的日子。 寒山不知道这些人抓他干嘛,不过看清楚了了令牌,为首的又直接问了他师兄。 再出山时候,他便听说当今圣上似乎在寻他师兄,至于为什么? 寒山表示,他师兄被称一句神医,那还用猜测么,定是找他救人的。 至于为什么不是找麻烦的,寒山打了个冷颤,虽说君辞酒这个男人有些狗,但是,可从没人敢找他麻烦,若是有的话,那坟头都早已经被踏平了。 这群人虽说抓了他,可除了封住他的穴位外,其他都还好,行动有人抗,太阳有人挡,也还好,还好……好个屁! 妈的,君辞酒那老家伙到底招蜂引蝶了多少人,找他就去找找呗,平白抓他干嘛? 听说是要玩先礼后兵那一套,不过寒山表示,去特么先礼后兵,人都绑上了,还说什么先礼后兵,不过是笑里藏刀打着威胁的主意罢了。 虚伪,当真是虚伪至极啊这些人,跟君辞酒那讨人厌的家伙一个模样。 更重要的是,你绑人做人质前都不打听一下么,他跟君辞酒这种水火不容的关系,指着拿他威胁到那个人? 嗬tui,天真! 心里百转千回,不过被一群陌生人看着,这群人还木着一张脸,寒山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这些人不说话,他一个人先前还硬着头皮嚷嚷了几句,可是这群人目不斜视,没人应他。不知为何,寒山心里有些小委屈。 该死的君辞酒,平日里不总爱跟着他么,一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却是人影都没有一个。 前几天他还偶然翻到了君辞酒的小册子,小册子里面还记录了很多该如何才能跟师弟友好相处的条例,他那时看到还感动了个稀里哗啦的,心想这君辞酒倒也不是个木头,竟然也慢慢的知道自己迂腐,懂的要对师弟友善些。 为此,寒山想着,总要给些鼓励,所以他这段时间对人和颜悦色了许多,可是现在呢!!! 师弟有难,师兄却人无影踪? 这是哪门子的友爱同门? 寒山心思刷刷刷的转过,不过片刻功夫,就从这群人抓他不抓君辞酒的义愤填膺情绪中转到了君辞酒这个负心男人明明写着友爱师弟的标语,却光说不做,他这个弱小无助的师弟居然还如此天真的相信君辞酒的自怨自艾里面。 禁卫“……” 一旁的谢缙也有些无语,这个少年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实在是让人猜不透他都脑补了些什么。 “小公子,神医几时才回府?” 等了半天没人来,谢缙迫不得已开口问了寒山。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寒山此时心里有些生气,气君辞酒关键时候不在,所以面对谢缙突然问起关于君辞酒的话题来格外不爽的回嘴。 谢缙“……” 他感觉自己被迁怒了! 在这里不远处的屋顶上面,谪仙般的君辞酒看着下面的人眉头不可避免的皱了起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下一瞬间就看到老老实实的寒山,君辞酒心情有些不错的挑了下眉。 小兔崽子,都说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浪吧,现在怎么不接着浪了。 平日在他面前跟只猴似的闹腾,怎么着,出去遇到这群人就怂成鹌鹑了? 想是那么想,可是当他看到寒山那小可怜的模样,君辞酒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要知道,这小兔崽子可是个闹腾鬼,现在却乖乖巧巧的。他君辞酒的人,什么时候连面对这样一群人也要小心翼翼的了? 小兔崽子在他面前都没那么乖过,凭什么要对着这群人乖顺? 想了那么多,君辞酒脚下却未动分毫。就该给这小兔崽子些教训,让他该怎么敢随随便便说谎诓骗于他。 谢缙带了人在这里等了半天,神医没有等到,却是等到个大人物。 男人身后跟着两个人,悄然出现在这里,黑袍加身,金丝滚边。 谢缙见到来人大惊,连忙赶了过去抱拳跪地行礼,“陛下!” 纳兰胤看着面前有些不起眼的房屋,淡淡开口,“这就是神医住的地方?” “回陛下,据属下查探,确是此处。” “怎么不见人?” “回陛下,神医,神医大概出去了。” 谢缙这话说的有些心虚,就凭借这“出去了”三个字,可是极有可能掉脑袋的。 纳兰胤背着手看了眼宅子,然后移开了眼睛,转到了一旁与这群人格格不入的少年身上。 “他是谁?” “回陛下,这是神医君辞酒的师弟寒山。” 纳兰胤绕开了谢缙,缓步走到了寒山面前,行走间有些控制不住的咳了几声。 “几岁了?” 纳兰胤站在寒山面前,高出了他一个头来。寒山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而纳兰胤稳坐皇位三十五余载,身上的气势哪里是个少年人能比的。 寒山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听到方才谢缙的称呼,看来这就是蜀国那阴晴不定的皇帝了。 听说纳兰胤是个极为昏庸的人,处处寻求长生之术,还极为嗜杀成性,听说他早年时候莫名其妙斩杀了一群宫人,至今不知缘由。 寒山有些害怕,“十,十五了。” “你怕我?” 看他有些闪躲的样子,纳兰胤有些不悦。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躲躲闪闪的样子,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受待见,虽然他不受待见是事实可是若是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他心情就会很恶劣。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律衍不理解他时候,对他处处躲闪的样子,他讨厌极了! “我,我没有。” 寒山都要哭了,君辞酒虽然平日里也曾冷过脸,也罚他。寒山嘴上不认,可是心底也知道君辞酒是师兄。 自己人,玩归玩,闹归闹,可从来不会真的有什么大事。可是现在他面对着纳兰胤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到底是传言听的多了,少年虽然嘴上总说惩奸除恶,可到底没有真的沾染过血腥。君辞酒又护的紧,哪里接触过什么真的凶恶之徒。 寒山嘴上说着没有,可是这一副表情却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纳兰胤见此更是心情糟糕,刚要发作时,君辞酒才看够了寒山那副怂样子,跃身而下,在禁卫防备拔刀前落在寒山面前,伸手在寒山身上点了两下,解穴后将人拉至身后。 “陛下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舍弟年幼不知礼数,还望陛下恕罪。” 第九十四章 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纳兰胤终于心情好了很多,摆了下手。身后已经拔刀的侍卫又统一的收回了武器。 纳兰胤看着面前拱手行礼的人,眼里一闪而过的退缩,最终还是开口,“你是神医?” “世人抬爱,虚名而已,草民君辞酒。” “我寻你良久。” “草民知晓。” 闻言,纳兰胤唇一勾,意味不明道,“所以,你是在故意躲朕?” 这话一落,气氛一凛。 虽然纳兰胤话出口就像是问今日天气如何,可是他是帝王,帝王寻而辞,那便是抗旨不遵。 君辞酒似乎听不出这话的深意,寒山见他站直了身子,温和的笑了笑,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回陛下,长生之术,天方夜谭,草民无能为力。” “朕并不想要长生。”纳兰胤不知是想到什么,有些悲伤,“我想要的只是她能醒过来。” “……”君辞酒并没有立马接话,若是病痛他自然能出手相救,可是这么多年并未听说过纳兰胤身边有什么一睡不起的病人。 只怕这事儿并不简单。 “怎么,堂堂神医怎么不说话了?” 纳兰胤看着没有一口应下的男人,有些挑衅道。 君辞酒自然不是个能被几句话激的失去理智的人,听了纳兰胤这番话,并没有丝毫作为神医该有的自负傲气,他自然的接过了话,“草民惭愧。” 纳兰胤有些不可控的咳了几声,然后若无其事的开口。 “既然天下百姓称你一句神医,你自然有过人之处,朕寻你多年,此时你就在眼前,总不因了你这几句话就放过了你。” “陛下想要如何?” “随朕入宫,完成朕一个心愿。” “……” “君神医可是不愿?” 君辞酒有些沉默,纳兰胤如此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心愿是好是坏。 若是他自己一人,他倒是无所谓,随他走一趟。可现在寒山已经暴露,这臭小子还是个不安分的,若是他此时拒绝,虽然纳兰胤现在和颜悦色,可保不准他突然翻脸,通缉二人。 寒山到底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断然不可能因为这个就跟他回去乖乖待在谷里不出来,可若是出来的话,又会有诸多麻烦。 思来想去,君辞酒还是觉得将此事处理干净,省的纳兰胤追着他不放,同时也免了以后的人麻烦。 君辞酒一点头,“能为陛下解忧,是草民的荣幸。” 纳兰胤很满意他的识相,转过身提步原路返回,谢缙站在了二人身旁等着君辞酒。 寒山难得乖巧,拽着他的衣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师兄,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了?” 虽然跟君辞酒诸多不和,但是到底是师兄,也算是曾经“相依为命”的师兄弟,寒山以为是他带来的一群人,心里愧疚。 君辞酒也是难得看他不嚣张,倒是像极了一只软毛兔子,又听到他这话,心里一片软糯,抬手就撸了把狗头,话里话外全是嗤笑。 “就你,也能给我惹那么大麻烦?” 寒山“……滚!” 去特么的愧疚,去特么的兄友弟恭,他现在巴不得君辞酒入宫后就被当萝卜给切了。 君辞酒如愿以偿的看到某人又变回了那个特别欠揍的样子的时候,心情好了不少,正经了一些。 “我去去就回,你先去春情那里待几天,我回来就去接你。” 话落还不放心的警告,“不准跟着楼里的人鬼混!” 君辞酒正经了下来,寒山自然也就偃旗息鼓,虽然知晓他有正事要办,可是他这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还有这警告怎么听都觉得好不爽啊。于是他低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凭什么呀?” “就凭我是你师兄!” 君辞酒掐住了他的后颈,迫他抬头,认皮笑肉不笑的威胁道,“除非你想尝尝师兄新研制的糖丸是什么味道的!” “……”简直丧心病狂!你的良心都不痛的么?谁会像你一样把毒药制成糖丸的! 寒山看着他的笑意打了个颤,连忙摇头表示不敢。 君辞酒自然十分满意,又撸了把呆毛。 “去吧!给你的东西好好拿着,别被人欺了去。”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君辞酒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个册子递给了寒山,“对了,我不在的时日,你就待在春情楼里好好研读这本书,好好学习。师兄回来可是会抽查的。” 话落,拍了拍寒山的头。力道不重,却是让他被迫点了点头。 寒山“……” “乖,去吧。” 纳兰胤站在远处未出声,其他人便也不敢出声,就看着二人这样旁若无人的说了会儿话,然后寒山就屁颠颠的离开了。丝毫没有把一朝天子放在眼里。 纳兰胤也不太在意,他以前在意帝位,在意流言蜚语,在意身世背景,他认为把这些问题都给解决掉,律衍便会开心,可是最后才发现,那人不过是要个承诺,要个安心而已。 从头到尾,其实只有他一人,太过于在意这些世俗的东西罢了。 谢缙跟在君辞酒身后,君辞酒看着寒山跑远后,走到了纳兰胤面前,依旧温和一笑,“陛下,可以走了。”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巷子,像是从未来过。 寒山手里拿着册子,一路跑到了春画堂,熟门熟路的上了楼,闯进了春情的房间。 “你,你们……” 寒山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傻眼,顿时忘了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春情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寒山,厉声道,“转过身去!” 寒山被吓了一跳,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听话的我就转过了身去,脸上有些发烫,可是却不知道此时要说什么。 “姐,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春情伸手推开了身上的男人,扯上了被推开一侧的衣服,坐起身来。看到红了耳尖的小少年,突然恶劣的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我……” 寒山结结巴巴,非常无措。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春情风情万种的斜倚在榻上,陈轩那个男人居然那么放肆的亲wen着她的脖颈!而且姐姐居然不拒绝,看着居然有那么些享受。 寒山一回想起方才看到的景象,只觉得面红耳赤,然而更多的却是怒火中烧。 姐姐这什么要这么自甘堕落? 第九十五章 陈轩退到了一旁,低下了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阴郁。 春情一伸手,陈轩乖巧的递了茶。寒山听了动静,转过了身眼里全是不赞同。 “姐姐,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让这个男人那样,那样对你!” 寒山对着陈轩怒目而视,指着他就有些口不择言,“他怎么配的上姐姐!” “呵呵,哪里有什么配不得的说法,不过是为了寻求点刺`激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寻,寻求刺`激?” 寒山一下子懵住了,陈轩头压了下去,看不清表情。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春情轻飘飘的揭过,原本想要都弄的心思在看到寒山转身的时候,理智上线。 “你不是在西街柳巷的么,怎么慌慌张张的来我楼里,你师兄呢?” “师,师兄?” 寒山显然还有些不明不白,听到春情这一问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眼神在陈轩跟春情之间来回的看。 春情好笑,“怎么,傻了?连你师兄上哪去了,你都不知道的么?” 寒山回神,“师兄他被你们的皇帝带走了!” 春情大惊,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寒山本就因为这件事心虚,春情突然大声的讲话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然后寒山将他骗君辞酒去买东西,然后自己私自跑出去玩被谢缙抓住威胁君辞酒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有些无助的问春情,“姐姐,君辞酒被抓了后,你们的皇上会不会把他杀了?” 春情挑眉,平日里寒山对君辞酒可是避之不及,嘴上可不像现在一样乖巧。 “怎么,你不是最讨厌他么?他被杀了,以后不就没人管着你了么,多好的事儿!” “可,可是……” 寒山可是了半天,最终还是担心大过于别扭,低垂着头有些沮丧。 “可是他到底是我师兄啊,他如果死了,那我不就没师兄了么。” “没师兄了不更好?以后你想干嘛干嘛,多逍遥自在。” “可是,可是……” 寒山又可是了半天,这下子是可是不出来了,春情笑的风情万种。 “既然在乎,为什么总要恶言相向呢!” “……我没有。” 这话说的寒山自己都不硬气。 “既然没有,那便让霜娘带你回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我……” 春情摆手,“陈轩送他出去。” “姐姐!” 寒山眼看陈轩上前了一步,急道,“我在乎,因为他是我师兄,因为他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说着说着,少年就有了泪意,“师父把我领回谷里时候就把我丢给师兄了,但是他从来不管我,我不听话他还给我下毒,我太讨厌他了。” 春情“……” “好了好了,你师兄没事,你放心吧!别哭了。” 逗弄过头了,君辞酒那个有些霸道的性子回来若是知道,他的师弟在她面前哭了,指不定这楼里的人又要遭点什么罪了。 “皇帝寻他多年,想必是有人要治,你师兄好歹也是天下极负盛名的神医,不到逼不得已,纳兰胤不会为难他,你且放心吧。” “真的么?” “你不信我么?” 春情一挑眉反问,顿时寒山安心了下来,“信!” “既然信了,那便出去吧。记得带门” “哦,好。” 陈轩站在一旁,看着那少年迷迷糊糊的走了出去还听话的关上了门,他偷看了眼春情,正巧被春情抓了个正着。 陈轩一惊,连忙跪下请罪,“属下逾越,请主子责罚。” 春情看着寒山出去,放松了身体,整个人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伸出了手指看了看,态度非常的漫不经心。 “哦?你有何逾越的?” 陈轩看她这样子,索性就豁了出去,闭紧双眼,大声道,“属下胆大包天,竟敢肖想主子,属下该死。” 话音落,春情没有出声,陈轩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等候发落。 良久,春情极为平静的开口,“为什么?” 陈轩愣了一下,接下来大喜。 主子没有立刻责罚他,还问他为什么,主子不生气。 “因为属下喜欢主子,甘愿为主子去死。” 说到这里陈轩转了话题,带着追忆,“主子救过属下一命,属下发誓这一辈子都要跟着主子。” “可是你起了别的心思,有了顾虑。” “属下会拿命护着主子的。” 春情笑了下,格外无情道,“你的命很值钱么?” “凭什么觉得你有这个资格护着我?” “……” 陈轩本来年岁也大不到哪里去,本就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口勿而一时冲动,将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未曾料到春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他无言,春情笑了,“到底是个孩子,既然知道自己逾越了,便出去领罚吧。” “……是。” 再怎么不服气那句孩子的话来,最终陈轩都应了下来,他到底在这个节骨眼上面不想惹了春情不快,将他驱逐了出去,不再伺候着她。 陈轩出去后遇上了回来的无痕,陈轩低着头恭敬的唤了声“公子。” 无痕看了他一眼,眼里却并没有半分情绪,就仿佛他这个人并不存在,当然,对于他的礼数,无痕也并没有回应他,反而是抬步径直进了屋子。 陈轩看着无痕消失在门口,眼眸里的黑色已经快压不住了。可是最终还是深吸了口气,将情绪压了下去。 再等等,再等等,主子最后一定是他的。一定会是的。 无痕踏进房门,春情呦了一声,“今儿是什么日子,我这里的人来来去去当真是好不热闹。” 无痕闻言眉头一皱,“怎么,处了方才出去的,还有其他人来?出事了?” “自然是出事了,还是大事。” 春情笑了下,起身走近了无痕,无痕自上次以后一直避着春情,见她靠过来,连忙退了一步,肃着个脸道。 “男女有别!” “……” 春情顿住了脚,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方才听了个好笑的事情,你想听么?” “你愿说我就听着。” “……无趣!” 春情突然间就兴致缺缺,“让你查的东西查的如何了?” 说起正事,无痕严肃了起来,从怀里拿了册子。 “纳兰泽母妃的事情是皇室秘辛,到现在也是不能提的一个禁区。当年知晓一些事情的人大多死在纳兰胤十几年前的那场杀戮里面,所以只能查到这些。不过,想来已经是全部的真相了。” “杀戮?你说的可是坊间传的宣德殿前的事情?” 春情想了一下,突然想起坊间都说纳兰胤嗜杀成性,当年发疯斩杀了众多宫人,听说宣德殿前血流成河,宫人后来洗了很久,都没能将血腥洗去。也正是这件事情,纳兰胤才落了个暴君昏君的称呼。 “是!” “不是谣传?” “不是!” “没有夸大?” 无痕摇头,“没有夸大,反而被压小了。” 春情闻言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 第九十六章 “纳兰胤当年杀的人远比传言里说的要多。” “查出缘由了么?” “查出来了。” 无痕将手里的册子递过去,“当年涉及此事的人几乎都找不到,纳兰胤似乎对此事格外在意,宫里被下了禁令。不过最后依照各种蛛丝马迹来看,这一切的源头来自一个女人。” 春情皱眉,“纳兰泽的生身母亲?” “正是,不过此人的存在也被强行抹去,唯一可以清晰的知晓其存在的,只有纳兰泽母妃这一事实。” 春情接过了册子,有些意味不明道,“都说帝王无情,本以为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抹去存在,这是有多大的恨意。” “……你,看完这些资料再说吧。” 无痕想起那册资料上的内容,对于春情这一评价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心里有些叹息。 帝王并非无情,只是太过情深而已。 “嗤” 春情对他的劝说嗤了一声,就算是她说的不对,可是帝王就算有情,又能深情到哪里去?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那便退下吧。” “……” 无痕闻言脚步未动,春情有些意外。 “怎么?还有其他的事?” 最终无痕还是败下阵来,“陈轩可是惹你烦了?” “何出此言?” “……方才你说有好笑的事情。” 春情顿时领悟到他的意思,顿时有些好笑,“你不是对此不感兴趣么?” “……” 无痕沉默,春情算是见证了这人的口不由心,笑了笑。 “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在陈轩那孩子那里听了个想要以身相许于我的笑话罢了。” “……你,答应了?” 春情凑近了过来,在无痕刚要退后时命令道,“不准退!” 无痕的脚步硬生生的顿在原地,春情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他只要稍微一动就能碰到她的唇。 无痕不敢动了。 春情眯着眼睛看他,缓缓启唇,“你想我答应么?” “我……” 无痕刚一开口就突然意识到,他跟春情离得太近,只要他一开口,气息就能喷洒在对方脸上。他方才被春情唬到,此时回过神来便退了一步,眼神并没有留在春情身上。 “陈轩年纪不大,行事不稳重,与你不配。” “那什么样的能与我相配?” “……” 无痕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一问题,一下子被噎住,春情笑了下,侧身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面换了个说法问他。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又会有什么样的男子会不在意我的出身而娶我,对我好的?” “……会有的。” “呵!” 春情不再说话,无痕站了下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小心的带上了门。 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春情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嗤道,“没用!” 也不知说的是无痕还是她自己。 * 纳兰胤的寝宫里,君辞酒看着面前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子,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君神医,可能复原?” 此时的纳兰胤丝毫没有半分作为皇帝的傲气,他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对生死感到敬畏,忐忑的等待着答案。 “陛下,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言都是假的。” “……”纳兰胤脸上的表情僵住,缓了半晌,语气阴森,“那就是没救的意思了?” 君辞酒面色如常,点头道,“陛下,这位夫人……” “她是朕的皇后!” 纳兰胤听到那声夫人,不知为何感觉到十分刺耳,申明道。 “……” 君辞酒被打断了话也没生气,听完他说的话,意外的看了眼凤袍加身的女人,然后心领神会道。 “陛下,皇后去了多年,肌肤早已经失去了活力,再想长出来是不可能的。” “你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你跟朕说没有办法?” 纳兰胤闻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走近了床榻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女人那残缺的,见了白骨的半边脸,柔情万分。 “皇后是个爱惜脸面的女子,她这个样子,你让她如何接受?” 纳兰胤的声音柔和,但在这种场景下却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君辞酒站在一旁没有出声,却听到这帝王淡然着声音开口,“神医的师弟我看着年岁不大?” “陛下是在威胁草民么?” “你是神医,悬壶济世,拯救苍生,朕只会求你。” 纳兰胤一句求,若是其他人定会吓的立马跪下,可是到了君辞酒这里,何曾因为一句话而低过头。 君辞酒嗤笑了一声,极为无礼的寻了地方坐了下来。 “陛下若是诚心求人,怎会是如此态度?”搬出了他师弟来威胁他。 “朕是在求你,用命求你。” 纳兰胤温柔的执起榻上女人的一缕发在手指上缠了几圈。 “不过,朕这个人一开口求人,便接受不了任何理由的拒绝。” 君辞酒冷笑,“陛下还真是霸道至极。” 纳兰胤将女人的发丝往女人耳朵后面温柔的顺了过去,像是丝毫没有听出君辞酒的嘲讽。 “朕只是害怕,害怕没有希望。” “……” 君辞酒这下子突然的没了话,许是纳兰胤说这句话的神情太过于悲恸,他沉默良久,终是认了。 “陛下,也许我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将皇后的脸恢复。” 纳兰胤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的笑也真心实意了几分,“如此的话,甚好!” 宫人恭敬的引了君辞酒下去,纳兰胤独自一人待在殿中,坐在床边。 温和的抚摸着律衍的脸,脸上在笑。 “律衍,你的脸就要恢复了,开心么?” 空殿里自然无人应他,可是纳兰胤却并不在乎,他等了一会儿,仿佛有人正在回应他一般。 “我很想让你醒来的,但是我怕,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我怕你醒来不要我。”也怕这个愿望不能实现,一次次的期待失望。 纳兰胤握起了她的手搭到了脸上,刺骨的冰凉。 “你别走太远,等等我。等我弥补完所有的错事,我就来陪你,我会抓着你的手,我会一直一直的陪着你,也会想现在一样,每天都会告诉你,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从来都是你,律衍。” 不知何时,男人温柔的笑意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 “你这个逆子,出门扫了一趟雪,你就胆子大了,学会勾搭起有夫之妇了?” 沈良一气之下脱了靴子朝着沈千辞就扔了过去,沈千辞机灵,见他动手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一侧的陵易。 陵易莫名其妙的被牵连,显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一只靴子被扔到脸上,虽然没有搞笑的映了个脚印,可是国师大人的脚气那可真是让人晕眩。 “爹,为什么别人都不信你儿子能做出这种事情,可你还就偏偏信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躲过了靴子,沈千辞推开了陵易,冲着他爹开口。 “再说了,要不是你没事去喝酒,我至于去替你做这种事情么?雪地路滑,他纳兰泽的皇子妃脚下滑,我难道还不能英雄救美了?” “就你还英雄,你个小兔崽子现在还学会骗你老子了!” 话落,那边又是一只靴子扔了出来,陵易特别有先见之明的离的很远,沈千辞抬手一接,然后一下子将靴子甩出去很远,好巧不巧又落在不远处陵易的怀里。 陵易“……” 他敢肯定,这一定是他家公子故意的。 “爹,你这脚气该治治了!” 沈千辞格外不给他爹面子,矫情的用袖子在鼻子面前扇了扇,有些嫌弃的嘟囔,“不仅脚臭,这脾气也臭,也不知我娘当初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 第九十七章 沈良“……” 这小兔崽子,今天他还非得让他知道知道,他娘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 话落,竟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开始了哭天抢地。 “夫人啊,咱家家门不幸,为夫愧对夫人,养出了这么个逆子啊。” “……” 沈千辞额头的青筋突突突的跳,伺候的人已经见怪不怪的憋着笑意。 没错,当年夫人嫌弃国师大人要一纸和离书和离的时候,国师就是这样子死皮赖脸的赖着夫人,最后还追着去了边疆。 虎父无犬女,夫人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可就是这挑的丈夫阴险的厉害。知晓夫人最害怕哭哭啼啼,便用这一招将夫人吃的死死的,夫人这一忍让,就忍了一辈子。 “夫人啊,为夫这些年来,又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出来的臭小子,居然长成了如今勾搭有夫之妇的样子,为夫愧对老将军,愧对夫人啊。” “够了!” 沈千辞当真是咬碎了一口牙,心里千次万次的重申,这是他亲爹,他不能大逆不道的弑父。 心里建设做了很多遍,最终还是没有多大用处,本想接着刚下去的,哪知道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无力感。 “说吧,你又想要我`干嘛?” “好小子,你早答应不就好了。” 沈千辞话一落,那边的国师就一跃而起,丝毫看不出来方才满腔卑凄的样子。 沈千辞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就看到他爹只穿着袜子就这么跑了过来。 老头子没有他个子高,可到底是当初能被秦怡看上的人,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是这长相却也是不俗的。 沈良猥猥琐琐的勾着沈千辞的肩膀,沈千辞有些无奈的压低了身子,就听见他爹小声的问他。 “儿子,天涯何处无芳草,皇家媳妇你可别找。” 说完这个又八卦的压低了声音,像是发现了他儿子的大秘密一般小声道,“你告诉为父,你是不是当真喜欢有夫之妇?” 说完还自顾自的琢磨了一下,“听说现在有一些富家公子被养的不务正业,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儿子,你是不是也有这个……嗯?” 沈千辞“……” 目光沉沉,就这么看着他爹有些痛心,还有些猥琐的样子,一时间真的不太想承认面前的货是自己亲爹。 “沈良,你就不能盼你儿子一点好么?”竟是连爹都不叫了,如此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沈良气道,“臭小子,我是你爹!” “哦,我还以为你是我兄弟呢。” 不轻不重的口气,气的沈良又要脱靴子了,低头一看,两只脚已经光了,靴子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陵易站在不远处,见他们的国师大人低头似乎在找什么,不动声色的移了移位置挡住了身后的靴子。 沈千辞看出他的意图,不咸不淡的开口。 “别找了,又没能耐砸死我,每次都虚张声势,多大年纪了,还这般幼稚。” 沈良手一抖又要开始据理力争。 沈千辞先他一步开口,“行了,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回去歇着了。今早起那么早去东街守着,我可累的不轻。” 说完后,似乎是为了增加说服力,还伸了个懒腰,一脸疲倦的样子。 沈良“……”这破孩子! 不过沈良倒也感受到了他儿子那冷淡的态度,本就是因为无聊,想要找个理由抽他儿子一顿,谁让他一天天不务正业,不寻思着给他找个儿媳妇。 沈良倒是因为他的懒得应付而正经了些,“过几日春狩猎,你跟着一起去。” 话落又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你可以与纳兰泽交好。” “嗯?” 沈千辞难得听到他爹在这种活动中叮嘱的是除了相亲以外的其他事情,挑了下眉,心道,他爹是终于知难而退放弃了折腾他这根沈家独苗了么? 沈良对他的心思似有所感,陡然转过头,一张脸皮笑肉不笑,思虑深远。 “纳兰泽是未来蜀国的君主,你跟他处好了关系,就算你现在寻不到中意的姑娘,以后你如果年纪大了看上谁家年纪小的姑娘,只要他一句话,你才能得偿所愿。” 沈千辞“……” 沈良当真是贼心不死,现在竟然连奶娃娃的主意都打上了,沈千辞脸黑如锅底,传言不是说他爹曾经是被他娘抢来的么,怎么现在看来,他爹更有强取豪夺的嫌疑。 当真是……见鬼了! 沈千辞往日在外笑的风流脸,此时只剩下阴沉,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感。 “爹你这是对儿子有多失望才能有那么……变态至极的想法?” “……” 沈良一噎,被沈千辞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其实他并非是真的急着千辞现在就得有一个妻子,只是他年纪大了,若是不做些让自己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他总是忍不住的回忆以前,越回忆,他就越发思念那个人罢了。 沈良一下子情绪低了下去,很显然的,他爹又想他娘了,他有时候当真是吃他娘的醋。 他从小被他爹带大,虽然被他爹时时刻刻告诉他,他娘是最爱他的人,可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沈千辞跟沈良相依为命多年,自然是偏着他的。 沈千辞见沈良如此,叹了口气,然后朝着不远处的陵易示意了一番。 陵易得了指令,便提着靴子跑了过来,沈千辞接过靴子,递给了他爹,有些认命。 “爹你放心,你儿媳妇迟早是会有的,你不要太过操心,春狩猎我会去的,也会好好相看一番的。” 沈良接过靴子,对他的识相极为满意,特别傲娇的哼了一声。“算你懂事。” 沈千辞叹了口气,对他爹这个样子已经无力吐槽。罢了,陪着老爷子打打闹闹也挺好,至少老爷子能开心不少。 沈千辞这个纨绔在家一点儿也不酷,因为他要哄他爹开心!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他在外面有多嚣张,在家就有多无奈。 这不,他心软一松口,沈良就得寸进尺的凑了过来接着问,“儿子,你到底心仪什么样的女子?” 沈千辞面无表情,“我喜欢得不到的女子。” “呸,不要脸!” 沈良此刻当真是把沈千辞当了哥们,听他这么不走心的回答,顿时不给面子的呸了一下。 “这京都哪个女子是被你得到过的?一个也没有吧,那你说说,你又喜欢其中的谁了?” 沈千辞“……”无话可说! 沈良成功的把人给噎住,得意的笑了。 这臭小子,整天一副无欲无求的风流样子,他早就不爽极了。 不过,到底是儿子不能打击的太过了, 沈良拍了拍沈千辞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也别伤心,若是你某日真的喜欢上了遥不可及的人,你爹我就是拼了这辈子所有的一切,也让你得偿所愿。” 沈千辞嗤笑,“说的倒是好听。” 沈良闻言骂道,“你这破孩子什么态度?” 沈千辞实在不想跟他爹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他爹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最后受折磨的还是自己。 “行了,爹,答应你的事我会去做的,至于结交纳兰泽的事情看情况再说。 道同则谋,道不同则不相为谋。这些事我自有分寸。 对了,近来你自己多注意朝堂上的事,听说朝臣正在谏言让陛下选秀入宫,开枝散叶呢。” 第九十八章 “怎么回事?” 沈良没想到他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这事情为什么他不清楚? 沈千辞斜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你这整日里恨不得住在东街,看着老天爷下雪给你处理,怎么会还会注意到这些事。” 这老头往年还知道收敛些,可是这些年,随着年纪越发大了,做事也越来越荒唐了。 沈良闻言嘴角一抽,套上了靴子。 “这让皇帝广开后宫,立后的折子从未断过,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你也不会特地跟我提这一嘴了,说吧,到底怎么个情况。” 沈千辞站直了身子,可还是离正经一词甚远。 “我派人查了一下,谢念慈联合了各大臣准备给皇帝施加压力,将自己女儿送进宫里。 皇室现在只有纳兰泽一位皇子,且陛下现在身体也还算健壮,谢念慈本想将谢永棠塞进皇子府,可最后还算要点脸面,并不同意让谢永棠为侧妃,所以就打起了皇帝后宫的主意。 后位空悬,其他大臣也想博一把,所以也就应了谢念慈的想法。 可谓是各怀鬼胎,殊途同归。” 沈良闻言突然冷笑。 “当真是一群不怕死的!竟然想要肖想那个疯子,他们怕是不知宫中的枯井被填平了多少。” “对了,”沈良突然反应过来,“谢永棠?那个京都第一美人?” 沈千辞见他爹特别提了这个名字,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对啊,怎么了?” “爹,你不会是……”似乎是想到什么,沈千辞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看的沈良汗毛直竖。 “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沈千辞似乎非常理解的开口,“父亲你若是想要续弦,儿子不会阻拦的。” “啪”的一声,沈良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拍到沈千辞后脑上面。 “成天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脑子里面竟然还有如此多的龌龊想法!当真是家门不幸!” “……”沈千辞被打的生无可恋,他就不该嘴贱。 眼见沈良打的犹不尽兴,还想再给他来一下的时候,沈千辞一步跳远,求饶道。 “爹爹爹,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讨论正事,正事要紧啊!” “……没出息的东西!” 沈良见他格外识趣,颇有些咬牙切齿,就是想要找理由揍他都没了理由,气哼哼的拂袖坐了下来。 “我记得没错的话,淑妃就是出自谢家的吧。怎么,谢念慈这是准备放弃淑妃这个棋子?” “哪能呢。” 沈千辞看了他爹好几眼后,才终于确定他爹现在不会突然动手,也就蹭了过来坐下,提起茶壶晃了晃,没水,随手一扔。 陵易顺势抱住,公子这是吩咐他去泡茶呢! 沈良见此倒也没说什么,他沈良的儿子,又怎么会是真的如外面那群人说的一样,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呢。 “淑妃现在好歹名义上是皇子的母妃,谢念慈怎么会轻易脱手这个棋子呢。 不过,到底是养的不去亲的,纳兰泽说到底跟谢家没有半分关系,谢念慈又怎么会放心呢。” “那他是怎么安抚的淑妃?” “……爹”沈千辞转头看向他爹,有些无语,“其中消息你但凡上心一点,又怎么会一无所知呢。” 沈良理直气壮,“为父这是在考验你。” 不要脸! 最后沈千辞忍住吐槽,颇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他自然是用淑妃入宫多年却一无所出来威逼利诱。” “呵!” 沈良又是一声冷笑,表情有些阴森,“莫不是他以为,让谢永棠进宫就一定能有所出?” “笑话!” 沈良最终有些可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站起身来。 “一群不知所谓的人,死到临头了还独自蹦哒。” “父亲想要如何处理此事?” 聊起了正事,沈千辞也就没了平日里跟他爹胡闹的风流不羁。 “听闻纳兰胤最近宫里有了个新面孔?” “父亲明察,是陛下一直在寻找的神医君辞酒。” 沈良听到名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有些淡,“还当真给他寻到了。” 话落,拂袖起身。 “既如此,帮他挡了这次的折子吧,也算是……”沈良的声音有些许悠远,“全了他的执念吧。” “至于怎么做,我想不用我教你了吧。” “儿子明白!” 沈良得了话,转过身,身影莫名的有几分寂寥。沈千辞正准备说着什么,只见沈良抖了抖身子,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嘶,这天气也真是够冷的。” 说完,人就往屋子里面走了。 沈千辞“……”他居然方才对他爹走了几分见了鬼的心疼。 “公子,你要的茶来了。” 陵易捧着茶壶上来,沈千辞看了一眼,随口道,“赏你了。”随后也离开了此地。徒留陵易抱着茶壶有几分摸不到头脑。 * 夜间,谢府谢念慈的屋子里,谢念慈端坐在桌子旁边,书房里面的灯没有点上,只有月光影影绰绰的从雕花的门缝里面透了进来,有几分清冷。 谢念慈手指无意识的在敲着桌面,一直在看着门口的地方,像是在等人! 良久后,有人错身进来,悄无声息。 黑暗里,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依稀看得清是个女子,一身冷意傲骨。 谢念慈见此激动的站起身来,想要走过来,可是最终克制了脚步,抬起了手想要触碰,却是离了一段距离,他抬在半空的手显得有些可笑。 “你来了?” 谢念慈小心翼翼的开口,像是怕说话声太大就惊扰了人,碎了这一场梦。 “……”女人有些激动的向前一步,却是突然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在月光的影子下面小小的点了点头。 谢念慈本来见她向前一步,眼底狠厉一闪,可是女人识相的顿住脚步,他眼底的杀意一下子退散开来,只留一片温柔深情。 “我寻了你很久,你知不知道?” 谢念慈走近了几步,深情道,“我一直在等你。” “……” 女子在进来前已经被人叮嘱了,无论听了什么都不能开口,她几次想要开口,到了最后最是住了口。 “我画了很多你的画像,但是都没有半分你的绝色。” 谢念慈此时满腔柔情,女人侧着脸,看不到全脸。 “我`日夜都在思念着你,你感受到了么?” 谢念慈抓住了女人的手贴在心口,像是急于表现什么,“我爱你,你知道么?” “……唔唔。” 女人猝不及防被抬起了下巴口勿住了唇,男人动作粗鲁,未等她挣扎,男人弯腰将人抱起后,阔步朝着床榻走去,唇并未离她半分。 窗外月色清冷,一个小丫鬟四处看了看,然后躲过了巡逻,悄悄的朝着兰阁那边跑去。 兰阁里,用了上好的木炭,烧的整个屋子暖洋洋的,甚至于这个屋子里因为这暖意开了几盆并非当季的花来。还未睡下的女人未着妆发,半躺在榻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勾勾画画。 伺候的人将灯心挑了挑,屋里又亮了些。 “咚咚咚”小丫鬟在外面抖了抖身上沾的shi意,看着还未熄灯的屋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响了门。 “夫人!” 第九十九章 女人翻书的手一顿,伺候的嬷嬷十分有眼色的前去开门 门一开,寒意涌了进来。小丫头跪在下面。 “谢念慈此刻在干嘛呢?” 申虞兰口气淡淡,显然因为突然涌进来的寒意有些不悦,可是念在小丫鬟进门后还算守礼的份上,倒也没有发作。 “这……” 小丫鬟年纪还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方才看到的场景此时一想起来,脸色一下子就窘迫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怎么,不能说?” 申虞兰听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书一合,语气有些恐怖,小丫鬟被吓了一跳,连忙趴伏在地回道。 “回夫人,老爷,老爷在宠幸一女子。” “一女子?” 申虞兰动作一顿,意味不明道,“可是府上哪位?” “奴婢该死,老爷屋里没有亮灯,奴婢没看见脸,瞧着身形也猜不出是府上哪位姨娘。” “瞧不出来?” 申虞兰自顾自的念着这句话,然后有些恍然,讽刺出声,“府上的姨娘可都身形相似啊。” “小姐睡了么?” 申虞兰突然问了身后嬷嬷一句,嬷嬷也是习惯了主子这突然问话的习惯,躬身回道。 “小姐今日与各家小姐玩的开心,许是太累,早早的就歇下了。” “可曾拿到谢念慈书房里的折子?” “回夫人,书房重地,我们的人进不去。” “废物!此等小事都办不到,我留你们何用?” “夫人饶命啊!” 申虞兰一拍桌子,丫鬟嬷嬷跪了一地。跟随申虞兰最久的嬷嬷站在她身后帮她揉捏着肩膀,见此凑近了她。 “夫人,您这样阻着老爷,怕不是长久之计。” 申虞兰闻言,怒气一收,漫不经心道。 “……你有何高见?” “奴婢斗胆有一记,只是……” 老嬷嬷打眼扫了一圈跪着的人,意思很明显,申虞兰见此挥袖道,“都下去吧。” 丫鬟得令,全都退了下去,还极为体贴的关上了门,屋里只剩下申虞兰跟老嬷嬷两人。 申虞兰侧坐着,老嬷嬷极为熟练的给她揉着太阳穴。 “王嬷嬷,人已经都退了,说吧,你有何妙计?” “老奴斗胆,夫人侧耳。” 申虞兰半信半疑的侧过了耳朵,老嬷嬷凑了过来,一番话完,申虞兰极为愤怒的拍了桌子。 “王嬷嬷,你可知,这是掉脑袋的事。” 老嬷嬷闻言,并不慌张,却还是极为利索的跪了下去。 “夫人,老奴是你从人牙子手里救回来,跟着你长大,跟着你嫁到谢府,你受的苦,老奴都知道,老奴心疼夫人。” “心疼我,所以要对我的丈夫下此毒手?” “夫人!”王嬷嬷有些痛心疾首。 “老奴知道夫人的心不在老爷身上,老奴也知道小姐是你的命,你想让小姐不像你一样受人摆布,可是老爷不是这么想的。 老爷他只是将小姐当了棋子。上次老爷想要将小姐嫁去皇子府,但是皇子已经有了正妃。 本来此事到处就该结束,可是老爷贼心不死,起了让小姐入宫的想法。 夫人,你阻的了一时,阻不了一世,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你若是想要护住小姐,你就该心狠一些啊。” “够了!” 申虞兰脸上怒气纵横,警告道,“今日你所说的话,我全当没有听过,以后莫要再提。” 老嬷嬷还想要再劝,“夫人!” “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让我听到半个字。” “……是。” 老嬷嬷的意见被驳回,顿时沮丧了许多。 申虞兰闭起眼,伸手揉了揉脑袋,似乎有些疲惫,可嘴角有了丝笑意。 “明日我要出府一趟,你去安排吧。” “是” 老嬷嬷起身行了礼便转身离去,申虞兰侧坐在美人榻上面,看着离去的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谢家名下似乎有一间铺子旁边正好是药房来着。这冬日里,寒风凛冽,是该准备些药材了。 * “啪——” 淑妃殿里面,又一个瓷瓶被砸碎。 往日里,极为有温婉的女人此时面目有些狰狞,伺候的宫人被此番阵仗吓得噤若寒蝉,纷纷缩着脖子,企图减少自己的存在。 “那谢念慈当真是不把本宫这个淑妃放在眼里!” 话落,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本宫一心向着谢家,他居然还想要将谢永棠送进宫来,他是想存心给我添堵么?” “简直放肆!” “啧啧啧,淑妃娘娘这个姿态,当真是让草民我……” 来人话头顿了一下,接着调笑出口,“大开眼界啊!” 淑妃手上动作一顿,眼神狠厉,看清楚来人,却是笑了一声,讽刺出声。 “真不愧为京都第一纨绔,后妃宫中也如此放肆来去,当真是……没有半分教养!” 沈千辞手里动作一滞,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找了地方坐下,语气里一派风流。 “淑妃娘娘本也是一宫之主,谢家名门正派,怎么教出来的女子却是像极了了市井泼妇?” “呵” 淑妃放下了手里方才举着的瓷瓶,整理了衣衫,走了过来坐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公子突然光临本宫这里,所为何事?”竟然半分不提方才的讽刺言语。 “淑妃娘娘果然聪慧。” 沈千辞极为敷衍的夸了一句,接着开口。 “近来听了些好笑的事情,念着淑妃娘娘深宫寂寞,特来与娘娘说道说道。” “虚伪至极!” 淑妃显然不吃这一套,秦怡还在世的时候,秦家跟谢家就一直不和,秦将军死后,本以为秦家就此没落,哪知道杀出了个沈良来,沈良身后站的是皇室,逐渐的,沈家承蒙皇恩,一家独大。 自此后,京都第一世家仿佛成了一个笑话。自然的,谢家人对待沈家父子满怀恶意。 “啧”沈千辞啧了一声,毫不留恋的起身。 “看娘娘这副样子,似乎并不需要听什么笑话,既然如此,那千辞便先告辞了。” 说罢,竟是拂袖要走。 “等等!” 淑妃明知道沈千辞嘴里没什么好话,可是能让沈千辞亲自走这一趟,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娘娘还有何吩咐?” 沈千辞笑意盈盈,似乎不懂淑妃叫住他所为何事,侧过了脸等着她开口。 “……说吧,到底什么……笑话,本宫很想要听一听呢。” 笑话二字说的极为艰难,淑妃扯出了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沈公子这番前来,也不想空手而归吧。” “娘娘这般聪慧的女子,在这宫中蹉跎半生,当真是可惜了。” “呵呵呵,沈公子说笑了,本宫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谈何可惜!” 淑妃脸上笑意有些僵硬,言归正传。 “沈公子这趟到底所谓何事?” “前朝大臣让陛下广开后宫,不知道这个消息淑妃娘娘惊讶否?” “沈公子就为此事而来?” 沈千辞笑,“娘娘消息自然比千辞更为灵通,千辞只是来探一探娘娘的打算。” 淑妃眼睛一眯,有些谨慎,“你想知道些什么?” 第一百章 沈千辞手指一点桌面,笑的像只狐狸。 “自然是想知道娘娘甘心与否?” “你什么意思!” 淑妃一惊,厉声道,“这里可是皇宫,还请你注意些言辞!” 在宫中哪里有什么甘心与否,帝王给的不论好坏都得笑着接受,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沈千辞对此不在意的点了一句,“这是在娘娘的宫中!”所以无需说些场面话来撑着。 淑妃“……” 是了,她在宫中多年,坐上了这个淑妃的位置也并非是偶然,宫中女人很多,最后爬的最高的却只有她一人,她身边的人可都是心腹。 淑妃没再说话,沈千辞一笑。 “听闻谢家叔叔想要将谢家嫡女送进宫里。姨母与外甥女共侍一夫。啧啧啧,当真是……”笑话。 后面的话沈千辞没有说出口,可语气里满满的揶揄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你想挑拨本宫跟谢家的关系。” “哎,娘娘怎么能如此看待千辞。” 淑妃一开口,沈千辞便不正经的打断了她,“我只是为娘娘鸣不平。” “娘娘入宫多年,辛辛苦苦走到今日,谢家承着这份皇恩,可如今呢? 将你的亲侄女送进宫来,这不是把娘娘的面子放地上踩呢么? 娘娘你入宫多年,皇帝伯伯那里虽然不冷不淡,可若是再进了新人,恐怕啊,这中宫之位也说不定是谁的呢。 皇帝伯伯如今唯有一子,养在娘娘膝下,娘娘入宫多年未孕,皇子也算是娘娘的倚仗,可若是新人换旧人,再来几个能耐的娘娘,恐怕啊,娘娘你这处境更是危险呢。” 淑妃一拍桌,怒道,“她们敢?” “怎么不敢?娘娘也不是什么深闺妇人,想来也清楚这京都有权有势的可不止你谢家一门啊,皇帝伯伯尚且年轻,若是开了这后宫,到时候小皇子小公主什么的铁定不少,至于娘娘你这就……” 淑妃怒,“本宫难道就不能为陛下开枝散叶了么!” 沈千辞挑眉,“能不能那可不是千辞说了算,只是娘娘这进宫年月也不短了,可是这肚子嘛……” 余音意味深长,淑妃话一噎。 的确,她入宫年月可比纳兰泽的年龄还长久些。皇帝并非没有来过她宫中,可是这肚子却从未有过动静。她曾经召了太医看过,可太医说她身体并无大碍。 淑妃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纳兰泽的来历,可是最后真相摆在面前,她也并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去质疑君王,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归于自己的运气不好。 “你想本宫如何做做?” 和聪明人讲话果然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沈千辞笑了笑,“娘娘要么阻了这次选秀,要么……让纳兰泽坐上储君之位。” “……本宫势单力薄,恐怕担当不了如此大任。” “娘娘何须谦虚,既然是谢家叔叔的计划,那么若是主谋不参与,其他的便也没了挡箭的靶子。” “你是想让我劝退谢家。” “娘娘聪慧。” “呵,奸诈至极!” 擒贼擒王!这大概就是沈千辞今日来寻淑妃的原因。 “娘娘可以自行考虑,千辞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沈千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他的意思已经说的足够明了,至于愿不愿意合作,那便是看个人的选择了。 淑妃未起身,也没有吩咐人送客。待沈千辞走后,跟随的大宫女走近。 “娘娘,你当真要听了那沈家纨绔的话阻了谢永棠?” 淑妃搅了搅手里的帕子,面露狠意。 “但凡他谢家把本宫放在眼里半分,又怎么敢往我眼里撒沙子。 本宫即使不得皇帝宠爱,可到底是一宫之主,不是他谢家能随意折辱的。” 大宫女支吾开口,“可……那是娘娘的娘家啊?” “呵,娘家就能如此糟践已经出嫁的女子了么?” “落云,本宫要召见谢夫人申虞兰,你去安排一下。” 大宫女领命退了下去,淑妃扔了手里被搅破的手帕,勾唇笑了。 谢念慈,既然你无情也别怪小妹无义,毕竟女子嘛,要出嫁从夫啊! “公子,属下不懂,你明明可以亲自出手阻止,可为什么还要来与这淑妃说道?” 出了淑妃处,沈千辞走在宫道里,身后跟了一个陵易。沈千辞心情看起来格外好,所以陵易也不怕死的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若是这淑妃一心向着谢家,谢家知晓公子的打算而做了防备,那公子你岂不是还要另做打算?” 沈千方才辞挑拨离间了一番,此时心情极好,既然陵易问了,他也就顺势开口。 “事情既然答应了老爷子,本公子自然会完美处理,可是这处理时也不妨碍本公子找点乐趣。” 宫道里时不时总会路过几个宫人,行了礼后赶紧离开。沈千辞见此心情更是美好,无人敢惹的日子当真逍遥。 “谢家都是一群自私自利之辈,谢荧霜待在宫中,在后宫无主的情况下还能坐上了妃位且掌了大半的皇后权利,手段可多的狠。” 沈千辞有些讽刺。 “这样的人只会在锦衣加身的时候有些施舍的悲悯心,可若是涉及自己利益,恐怕啊,也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女人。” “所以啊,咱们就坐山观虎斗,处理事情的时候还能看一场好戏,何乐而不为呢。” 陵易恍然大悟,赞道,“公子英明!” 沈千辞极为傲娇的哼了一声,默认了这声赞叹。 * 最后一场雪化了之后,京都又冷了几日,跨过年关也就入了春,每年一度的春狩猎也来了。随行的大臣心照不宣的带上了自家的女儿,美其名曰让自家小女多见见世面。 “实际上是为了她们婚事而来的。” 纳兰泽骑在马上,跟随在笙歌马车边。 笙歌上车前见到各种莺莺燕燕,实在怀疑这不是去打猎,而是去春游。 笙歌有些不快,本想着骑马跟随着一起去,可是现在这些人跟着,她作为皇子妃自然要端庄些,故而容安安排她坐在了马车里面。 纳兰泽看的好笑,给她解释了一番。 “蜀国虽然民风开放,可是到了世家大族这里,他们格外注意名声,所以若非是什么公开的宴会或者这种活动的话,这些闺阁小姐全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你也别生气了,老实的坐着马车,全当养精蓄锐,待到了猎场,你再大显身手如何?” 笙歌本来心里的不悦就不是放在脸上,哪知道被纳兰泽全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听他的建议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矜持着“嗯”了一声。 纳兰泽会心一笑,骑马走在马车的一侧。 笙歌看着,突然的就生出了些安心来。 “纳兰泽,你……” “什么?” 笙歌突然开口,纳兰泽有些迷茫的转头,笙歌搁在嗓子里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最后在纳兰泽的眼神询问下,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我就是想说,你护着些我马车,我睡会儿。” 纳兰泽闻言,笑着点头,“好!” 第一百零一章 笙歌笑着拉下了车帘,脸上的笑容却是转瞬消失。 她方才是怎么了,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这一辈子就那么跟纳兰泽过了也挺好的。 “嘁,当真是闲适太久了么!” 笙歌扶额失笑,觉得自从自己来到这异世后,心越发变的柔软了。 处在阳光下,即使是身染寒冰,原来也是会被温暖眷顾的么? * 谢永棠坐在马车里面,半挑车帘看着外面的人潮熙攘,有些兴奋。 她自小就是贵女,诗书礼仪学的最多,可也最为不自由,谢念慈不喜欢她们抛头露面,所以也有了众多不便。 世家女子什么宴会没有参加过,倒是这种狩猎活动她们被允许参与的机会少的很,况且这次出游,一部分还是为了说亲准备的。 女子喜欢英雄,唯有骑马射箭的人在她们眼里才算得上英雄。 申虞兰此番可没有跟着,不是不想,而是谢念慈不允。毕竟虽然纳兰胤那边默认了可以带家眷,可沈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又给了限制。 谢念慈带着谢家几个姑娘自然是有所算计,申虞兰即使是不愿意,可也扭不过谢念慈这个一家之主。 只是临走时将谢永棠送到了马车上面,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了会儿话。谢永棠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申虞兰话多了她便有些不耐了。 最后申虞兰叹了口气,看着她马车走远,想起淑妃召见她所说的一番话有些担心。 最终还是去找了谢念慈。 * 皇家出行,向来阵仗大。 淑妃是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娘娘,按照惯例她自然不会错过这次的狩猎。 淑妃上马车时候,自然没错过一群的莺莺燕燕,眼神一厉,扶着她的落云衣袖下多了一片青紫。 “这些人,当真是不把我这个淑妃放在眼里。” 坐进马车,淑妃便褪了脸上的温柔笑意,咬牙切齿道。不过下一秒,淑妃却是笑开了。 “谢念慈既然来起这个头,那么,就从谢永棠下手吧。” “是!” 落云得了令,默默的退了下去,淑妃这下子心气儿顺了不少。申虞兰当真是个蠢货,她都给她铺好的后路,她既然不走,那么她也无需再手下留情。 寒山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对此番阵仗实在是惊奇的厉害。百姓夹道,禁卫开路,实在威风。 少年一身锦袍,头发被高高的束起,骑在马上,颇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君辞酒也骑马,却是一身白衣,面色冷然。 围观的女子看的独自羞红了脸。 “师兄,看不出来,你竟然那么厉害啊!” 寒山与君辞酒骑马并行,这话说的有些崇拜。君辞酒闻言,斜眼看了他一眼。 这小兔崽子,也就是这种情况才会老老实实的叫他一声师兄,而且还是用这种崇拜的语气。不过,看他如此开心,倒也算没辜负他求来的恩典。 君辞酒冷淡的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过了头认真的骑马,嘴角却心情极好的扬了下,顿时又是一群女子芳心萌动。 寒山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本就是随口的一句话,倒也没有希望君辞酒能回他什么话。他只顾着看人群熙攘了。 这番狩猎,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这本就是一项传统。百姓虽也不是第一次见,可到底是皇帝阵仗,所以一直到出了城才看不到凑热闹的百姓。 临近午后,队伍方才到了地方,皇家猎场,守卫森严。因年年帝王到此狩猎,这里也并不需要临时扎营。 行走的路程并不远,可到底是带了女眷,到这里的时候也算得上是舟车劳顿,众人安顿下来后纳兰胤那边就传了话,一起去猎场狩猎。 “啧,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群女人。” 笙歌坐在纳兰泽身边,看着入坐的女眷们一阵咋舌,不过片刻功夫,这群女人一改下车时的倦容变成了端庄典雅,精神奕奕的大家小姐。 女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纳兰泽听着她话语里的惊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女子们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被自家丫鬟扶着入坐,明明这是身处野外,可这群女子举手投足间仿佛是身处明殿高堂。 纳兰泽转眼再看笙歌,知道她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在看她身上没有换下的衣服笑了笑。 “怎么,羡慕了?” 笙歌被问的莫名,突然的一懵。 “羡慕?”羡慕什么? 纳兰泽看她这个样子,以为是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扶正。 “出府时,我让七时给你备了几套衣服,你若是想要换,随时可以。” “……” 笙歌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下子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纳兰泽是以为她羡慕那群女子衣服换的勤快。见纳兰泽温和乖巧的样子,笙歌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倒是考虑周到!” “……”纳兰泽被她语气里的调戏一噎,脸色一红,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转过脸坐正了身子,义正言辞道。 “你是我府上的女主人,别的女子该有的,本殿自然不会缺了你的。”竟是拿出了自己的皇子身份遮掩。 笙歌这下子是轻笑出了声了。这人是真的有些可爱。 “笑什么?” 纳兰泽本来被她一逗,有些窘迫,翻去听到她的轻笑,硬是没忍住转过了头有些疑惑的看她。 笙歌见他一脸的疑惑,最终没有将嘴里“笑你可爱”几个字说出口,反而神神秘秘的勾了勾指头。 纳兰泽一头雾水,可还是凑了过来。 笙歌冲着下面的人扬了扬下巴,小声道,“纳兰泽,那底下有没有你心仪的女子?” “……” 温热的气息喷在纳兰泽脖子上面,纳兰泽只觉得耳朵烫的厉害,压根没听清楚笙歌说的什么。 “纳兰泽?” “啊?” 纳兰泽一惊,坐直了身子,急急的端了茶喝了一口,眼睛都不敢往这里看。 “你,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笙歌有几分怪异的看了眼纳兰泽,道“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劲。” “没,没事。宴会快开始了。” 笙歌看了他好几眼也没有看出什么来,最后只能转眼看向场内。 这边的动静不大,可是有心人不少。 比如谢念慈,还比如沈千辞。 “这纳兰泽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沈千辞依旧是一身红袍,不过此时却是正经了不少,至少衣领不再让人担心随时滑落。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上的茶杯,茶杯里的水晃来晃去,却始终没有流出来。 沈千辞坐的位置与纳兰泽这个皇子相对,他一个臣子之子却能跟皇子的位置平起平坐,足以见得纳兰胤对他有多好。 这本不和礼数,可朝臣劝不住纳兰胤。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沈千辞的地位不一般,纳兰胤又如此作态,一些大臣猜测纳兰胤是不是想要将皇位递给沈千辞这个外人。 不过后来发现皇帝虽然给他无上恩宠,可却没有给一官半职,朝臣又有些不确定了。 陆陆续续的人入坐后,才听得侍官高声唱和,“陛下到!” 众人起身,连连行礼,“陛下万福。” 纳兰胤今日没有穿着龙袍,反倒是一身玄色衣袍入宴,“狩猎场无需太多虚礼,落坐!” “谢陛下!” 众人行礼后便回了座位,纳兰胤坐在高位上面又说了些场面话,朝臣纷纷应和。 “这皇帝怎么与传闻里讲的不一样啊?” 第一百零二章 君辞酒是皇帝的贵客,这次出行他嘴上一提,纳兰胤便允了。寒山是君辞酒的师弟,宫人都是些人精,二人的座位便落在一处。 寒山落座后偷偷的看了一下高位上面的帝王,剑眉星目,虽然已有老态,可依旧气势压人,眸光锐利,一点也不像昏庸无道的人。 君辞酒坐在寒山一旁,他小声嘟囔的话落在君辞酒耳朵里,清俊的男人眉间舒展。 “那你觉得昏庸的人该是什么样的?” 寒山闻言,抬头看了眼他,理所当然道,“阿婆讲过,昏庸之人体态臃胖,目光浑浊,没有半分的精气神态。” 君辞酒木着脸,“你倒是与那烧火做饭的婆子关系不错。” 寒山斜眼瞅了他一眼,有些赌气的意思转过身坐正了,“那是,毕竟阿婆是带大我的人,不像有些人明面上面挂着个师父师兄的名头,却没做过半分为徒弟师弟考虑的事来。” “……”君辞酒这下子是真的被他这话一噎,再看他赌气委屈的样子,心里一软,难得反思了自己以前对他的态度。 “是我疏忽了。”君辞酒软了口气。 “马后炮!”寒山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这一声骂却是没有避着他,君辞酒听在心里,心里软的不行。抬手便落在了寒山发上。 “以后师兄护着你,再也不忽视你了。” 君辞酒已经放低了姿态,寒山哼哼唧唧的半推半就应了下来,引得君辞酒勾唇浅笑。看向了高位上的人,心情很好。 看来,挟恩图报的事情以后也可以多做些。 纳兰胤是个寡言之人,除了必要的必要的场面话其他的很少多言,由着沈良处理。 沈良叮嘱今日暂且安定下来,明日一早再行打猎,大臣没有异议全都应承了下来,随后就散了宴。 入夜后,营地四处烧了火。本就是借着狩猎来相看人家的姑娘们寻着火光出来了,不知道说些什么,隐约着能听到一阵阵笑语。 笙歌坐在帐中,拿了一本书在细细翻看着,闻声放了书揉了揉眼睛,问到,“外面是在吵闹些什么?” 纳兰泽正好掀帐进来,闻声看了眼她的动作,“夜间光弱,看多了书对眼睛不好。” 纳兰泽入了帐篷,就朝这边走了过来,坐下接了她的书后似乎才想起她刚刚的疑问,只道,“一群年少人在互相相看呢。” 笙歌书被他接了去,听他的话有些揶揄,“殿下年岁也不大,怎么这话说的像极了长辈。” 纳兰泽一愣,笑了起来,岔了话题。 “明日狩猎,你要不要跟着?” “自然要跟!”笙歌话语肯定,“若不是为了见识体验一番,我又怎会跟着舟车劳顿。” “听你这意思,若不是对这狩猎有兴趣,怕是不会跟来,是么?” 纳兰泽看她一脸笃定,忍不住好笑出口。 “不感兴趣,我为何还要委屈了自己?”笙歌反问。 “你啊,”纳兰泽有些无奈的一叹,“君王令,不得辞。这话我听听还行,可别让被人听了去,否则啊,你可得要受苦了。” “纳兰泽。” 笙歌看他絮絮叨叨,突然叫了他的名字。纳兰泽说话时被打断,有些呆愣。 “啊?” “听说容安将你带大,教你诗书礼仪,为君之道,那他可曾知道,你私下里的话有如此之多?” “……” 纳兰泽脸上的柔和僵了一下,笙歌注意到顿时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纳兰泽看着她的侧脸,灯火印照,更显美人艳丽,心里那丝心虚慌乱顿时消散。待到笙歌笑够了之后,便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她说,“纳兰泽,我突然想要替你争一争了。”为了你争这天下! 纳兰泽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正因为听懂了,他脸上浮现出错愕,良久后,他才压住了心头火热,看似平静的问,“为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我想给你。” “……我想知道,为什么?” 纳兰泽心头颤抖,不知是为了那天下人追逐的江山还是因为这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纳兰泽,要不,我们假戏真做吧?” “……你”纳兰泽心下的猜测成了真,却依旧觉得是一场梦。 “怎么,不愿意?” 笙歌虽然是个杀手,可是在感情的事情上,她到底是一张白纸,打打杀杀的日子使她并没有接触过这些,此时看着纳兰泽的样子居然一时冲动的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本来就够难为情的,哪里知道这个木头居然愣了,她话出口时虽然心下一慌乱,可是既然话已出口,她便没有收回来的想法。 “你认真的?” “嗯!” “好!” “……” 接下来的二人却是连看一眼都觉得尴尬,纳兰泽呐呐的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出去看看那些人有没有散了。” 说完不等笙歌说话,就急急忙忙的走了,笙歌看着那人家离开的背影突然笑开了,“胆小鬼!” * 翌日,天将晨晓,所有人已经聚在了帐前,纳兰胤骑在马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笑。 “今日狩猎,猎物者最多者重赏!” 一句话落,众人兴奋了起来,马匹前前后后的冲了出去,扬起了一阵烟尘。 笙歌骑在马上,马的速度颇快,她压低了身子驱赶着坐下马匹,纳兰泽紧跟其后。笙歌见此,笑着大喊。 “纳兰泽,咱们来比比!” 纳兰泽兴致也来了,笑着应道,“好!”话落,一夹马腹,冲在了前面。 “不愧是一群精力充沛的年轻人。” 沈良不擅骑马,留在了帐中。马嘶声长扬,倒是让人感受到几分意气风发。沈良看着渐远的人群骏马,笑着叹了叹。 若是夫人在世,现在冲在最前面的定然是她! 思绪一过,沈良一转身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陵易抱着剑守在他身后。 沈良皱眉,“你家公子呢?” 陵易道,“公子已经骑马进了猎场。方才头马便是公子。” 沈良“……”不是让他跟着他招呼这一群剩下的家眷,趁机相看一下人家,这怎么又跑了?没出息的玩意儿! 虽然心里恨不得将人拖回来给抽一顿,可人已经进了猎场,他总不能追着进去将人给拖出来。 沈良有些恨铁不成钢,连带着看陵易这个侍从也不顺眼。一甩袖哼了一声,便入了帐。 “这林子里面都有什么?” 马进了林子便跑不起来了,笙歌拉着疆绳,慢慢的骑着马在走,纳兰泽跟着后面。 二人衣着干脆利落,在这林间骑着马,落了一身寒意。 “有兔子,狐狸,野鸡,鹿,甚至运气好些可能会碰上老虎,黑熊。” “……”笙歌听到后面的老虎,黑熊时候有些无语的转头看他,“这也能算是运气好?”这分明就是不幸。 纳兰泽一声轻笑,“怎么不算?如此大型的走兽可不像兔子,野鹿这般常见。” 话落,利落的搭弓取箭。“嗡”的一声,长箭离弓,朝着林间深处射去。 第一百零三章 “哎呦”箭矢落处,一声叫唤传来。 “什么人?出来!” 纳兰泽闻声挽弓厉呵,随后马匹哒哒的声音从林中传来出来,接着就是男子玩世不恭声音。 “殿下这箭在偏半分啊,草民这脸可就得遭殃了。” “沈公子。”看清楚来人,纳兰泽放下了弓箭,听他的意思开口道,“本宫还以为躲草里的会是只兔子,倒是没想到是沈公子。” “草民与众人走散,此番碰上殿下,还望殿下不嫌弃,容草民跟一路。” 沈千辞笑眯眯的,像是听不懂纳兰泽暗讽他小人行为,还厚着脸皮的想要跟一路。 “这林中多走兽,你若要跟便跟着吧。” 纳兰泽本是恼烦这人扰了他与笙歌两人说话,可是再转念一想,这林中虽然是皇家地方,看似没有多少危险,可若是拒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公子,若是真的人出了事情,国师那里恐怕再也笼络不来了。 思及此,纳兰泽忍着心里的厌恶应承了下来。 三人三马,一路行。箭矢所过处,从未失手。 “皇子妃的箭法当真是百发百中,当真是让沈某刮目相看啊!” 沈千辞驱马靠近了笙歌,溢美之词脱口而出。 相对纳兰泽来说,沈千辞倒是对这个来历乡野的人更为感兴趣。 纳兰泽看到沈千辞驱马凑到笙歌跟前,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他倒是想知道,这个京城纨绔跟踪他与笙歌二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笙歌会骑马还是在组织里面的时候,接到一个刺杀任务要去刺杀一个富商,倒是那个男人行踪极为保密,周边保镖众多,唯一能放松的地方,大概就是马场。她为了接近那人,硬生生学了骑马,混进了马场才得手。 她本就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古代女子,沾了些血腥的人还是更喜欢刺`激一些的活动,比如现在! “嗡”的一声,长箭离弓,远处正在逃离的兔子被钉到了地上。 笙歌听到沈千辞的话,斜眼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当初在谢家宴会上面这人与她比试的射箭水平,挑眉道。 “沈公子何必自谦,你的箭术本妃曾领教过,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你这番话恭维的委实太过于虚伪了些。” 笙歌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沈千辞硬是感受到了她的怒气。 再听她所说内容,沈千辞也没想到笙歌说话竟然如此直来直去,愣了一下便笑了。 “皇子妃还真是性情中人!” 笙歌表示承让,“不比沈公子潇洒肆意。” 话到此,再问些什么,目的性就太强了些。沈千辞拉了拉身后背着的箭筒,笑的风流。 “听闻这猎场里面有山鹿,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有的话,皇子妃,草民打来献与你如何?” “沈公子心意本殿代笙歌收下了,至于这山鹿,若是笙歌想要,本殿会为她亲自寻来,就不劳沈公子出手了。” 纳兰泽本走在前面,本来是想听听这人的目的,哪知道尽听到些废话。这人还不知分寸的说出这番话来,实在忍无可忍的纳兰泽调转马头,插到二人之间,隔开了沈千辞格外殷勤的目光。 笙歌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反倒是沈千辞见此挑眉道,“殿下这是何意,草民不过是想与皇子妃交个朋友而已。” 纳兰泽冷下了脸,“笙歌已是有夫之妇,沈公子还请注意分寸。” 沈千辞见人变了脸色,顶着纳兰泽有些冰冷的眸光笑嘻嘻的求饶,“是,殿下良言,草民谨记。” 纳兰泽见此,不好在开口,转向笙歌时候脸色柔和了很多,“累么?若是累了我们便回吧。” 笙歌看他,翻了个白眼,突然用力一夹马腹,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累不累! “驾!”骏马受到驱赶,一下子跑出很远,朝着林中深处而去。 “哎……”纳兰泽被笙歌这突如其来的一动作弄得懵了一下,下一秒沈千辞也极快的驱马跟了上去。 纳兰泽见此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跟了上去。不过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笙歌这番动作实在是太任性了些! 林中深处,树木高大,光线隐隐绰绰,竟然有些黑暗。笙歌追着一鹿追到此处,却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不对!” 笙歌突然猛的拉了马绳,坐下良马一嘶叫,马蹄高高扬起然后放下。 纳兰泽脸色有些难看,他同样感觉到了不对劲,“我们走的太远了。” 沈千辞也收了脸上吊儿郎当的笑,脸色有些凝重,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纨绔。 “回去!”纳兰泽突然大声叫了一声,三人立马调转马头就要原路返回。 “咻——” “殿下既然来都来了,就先别急着回去嘛。” 箭矢来的突然,朝着纳兰泽迎面而去,纳兰泽用力拉了马绳,马受了力嘶叫着调了方向,躲过了箭矢。 那箭扎进了方才马站的地方。然后三人便发现方才无一人的地方,此时从树下,林中窜出了一群蒙面的黑衣人。 为首的人眼神阴婺,话出口确满是轻佻。 纳兰泽驱马挡在了笙歌面前,眼神一厉,“阁下是何人?挡我三人所为何事?” 方才出声的男人看到三人,顿时乐了,“这是买一送二的买卖啊!”可这并不是什么令人值得开心的事情。 果然,下一秒男人嗤了一声,“罢了,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什么举手之劳? 三人见来者不善,都暗自警惕了起来,端看一行人手里的武器,看来这个举手之劳便是送他们一程。 三人极为快速的对视了一眼,情况不明,只能随机应变。 为首的男人看了三人一眼,三人穿着干脆利落,纳兰泽周身气度不容忽视,而被他挡在身后的笙歌也是一身英气,至于沈千辞嘛,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竟然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据那人给的消息,一妇人一纨绔,男人并不放在眼中,反倒是认真的打量了纳兰泽一番,最后嗤笑了一声。 “你就是纳兰胤那个唯一的儿子纳兰泽?如此看来,也不过如此。” 男人朝着三人拉了拉没有搭箭的弓弦,漫不经心的开口,是对着笙歌与沈千辞的。 “二位,我等兄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二位时运不济,对不住了。” 下一秒厉声命令其他人道,“给我上,一个不留!” 话落,围着的人抽了刀就砍了过来。 “哎哎哎,你们这是违背道上规矩,伤及无辜!” 到了这种时候,沈千辞竟然还有闲心纠结这个问题。他没有下马,在刀砍过来的时候他狼狈的躲开,嘴上不停的嚷嚷。 “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么,你们简直是放肆,我要让皇帝伯伯砍你们脑袋!” “啊,你个混`蛋,本公子的衣服被划破了!” 纳兰泽与笙歌也在应付着四处而来的刀剑,笙歌骑在马上,在刀砍来适合,一拉马绳,躲开了刀剑,不知从哪抽了一根粗长的枝条,扬手一扔。 “纳兰泽,接着!” 纳兰泽旋身一接,从马背前面跳了起来,脚尖一点错开了横劈而来的刀。刀刃落在马鞍上面,马鞍一下子被削去。 纳兰泽这边尚且能够应付,笙歌是女子,这群人应该是觉得一个女子没有什么威胁,竟然对她不设防。笙歌本想去帮沈千辞一把,不过听他这番中气十足的叫唤,再看他虽然躲得狼狈,可这群人竟然伤不到他半分。 这沈千辞看来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小心!” 第一百零四章 一声急呼,纳兰泽手里的枝条打掉了一个黑衣男人手里的剑,沈千辞的衣服被划开了一片,若不是纳兰泽出手,怕是现在,沈千辞身上便要多个血窟窿了。 纳兰泽心情不虞,怒斥道“沈千辞,收起你的玩世不恭,快带笙歌冲出去!” 话落,纳兰泽错过了刀剑一掌拍在沈千辞胯下的马屁`股上面。马嘶吼一声,竟一下子冲出了重围。 笙歌不是什么寻常女子,看到多数人都认为她与沈千辞二人是没什么身手的人,竟差不多全部人去围了纳兰泽。 “该死!” 方才纳兰泽骑的马在混乱中早就跑了,这群人招式步步紧逼,刀刀致命。纳兰泽到底是她的人,这群人当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笙歌眼神一眯,挥鞭抽在马身上,马痛极一下子竟然撞飞了几个人。 “纳兰泽,手给我!” 纳兰泽见状,拉住了笙歌的手,翻身上了马坐在了笙歌后面,一挥疆绳。 “驾!” 一骑绝尘而去,沈千辞早已经在二人骑上马时候拍马跟随而去。 “快,给我追!” 三人骑马,速度并不缓慢,可跟随的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紧紧跟随,纳兰泽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人,低咒了一声。 “该死。” 笙歌坐在纳兰泽前面,被纳兰泽紧紧的拥在怀里,眼见后面人紧追不舍,连忙开口。 “纳兰泽,你把我放下,我给你挡住他们!” “别闹!”纳兰泽一惊,连忙抱紧了她,“他们人多势众,你打不过的。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别怕!” 一旁驱马赶上的沈千辞见二人如此,开口便直接点名那群人的来历。 “殿下,那群人可是冲你来的,若是你明智些,就该知道,你现在自身难保!” “本殿如何行事,用不着你来教本殿下!” 纳兰泽语气冰冷,话落,又是一马鞭。 “驾!” 沈千辞此时当真被他态度激到,再转头看到后面紧追不舍的人,眼中杀气一闪而过,一挥袖,路边的枯枝一下子如同利剑一般刺了回去。 “呵,乌合之众!” 话如此说,却转头朝着二人离开的地方驱马追了过去。 “纳兰泽,你受伤了?” “无碍,进了营地,我们就安全了!” “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逃了!” 身后隐约传来的声音让人有种惊悚感,笙歌看着不知前路是什么的逃离方向,眼下一厉,严肃开口。 “纳兰泽,我能信你么?” 虽然不知此时笙歌说这话有何用意,可纳兰泽还是斩钉截铁的开口道,“能!” 笙歌面色一缓,“好!” 下一秒,还未等纳兰泽反应过来时,笙歌不知是如何做的,竟然在马狂奔时候,掰开纳兰泽护着她的手,反手借着纳兰泽的肩膀一下子从纳兰泽怀里跃了出来。 笙歌随手一拉,纳兰泽的身上的袍子被她扯到了手里,随后看准时机,居然跃到了跟上来的沈千辞所骑的马身上,笙歌手一收,拽住了沈千辞,顺带把袍子披到了自己身上! “你……”在干嘛! “纳兰泽,你会营地,我去给你引开他们。” 笙歌动作快,在沈千辞还未反应过来时候便将马绳拽到了手里,沈千辞整个人就像是被她抱在怀里。 纳兰泽被一系列变故惊的转头看她,又突然听到她一番话,更是气急,可刚要出口的话被笙歌提前一步堵在喉咙里。 “纳兰泽,记得回来找我啊!” 笙歌话落,没等纳兰泽开口,一马鞭抽在马身上,坐下马匹受痛嘶吼一声,朝着另一个地方跑去。 胡闹! 纳兰泽心中惊骇过后便是翻涌上来的怒意跟害怕,可是他看着已经远去的二人一马,心中知道笙歌的打算。 寡不敌众,她想要为他赢些时间去搬救兵,她不信任沈千辞,便只能让他去,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群人追杀的人是他了。 心里知道笙歌一腔好意,可纳兰泽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生气了起来。 这女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心中着急,可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笙歌如此自作主张的决定,没有给他半分退路,纳兰泽只有赶紧回到营地去搬救兵。 笙歌动作实在来的猝不及防,待到沈千辞反应过来时候,他们已经与纳兰泽兵分了两路,二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自然听到了身后越发接近的追兵。 沈千辞从小到大,行事不羁,无人敢算计。他不是什么草包,方才电光火石中便也清楚了笙歌的打算。 她用障眼法让这群蠢货把他当做了纳兰泽,让人追着他们二人,给纳兰泽拖延时间,让他安全回营后再搬救兵来。 呵,当真是好一出偷梁换柱的戏啊! 沈大公子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算计的明明白白了,且此时还毫无防备的被一个女人抢了马绳拥在怀里。 当真是……好的很! 沈千辞不喜与旁人接触,更何况是如此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沈千辞气急反笑。 “皇子妃真是好算计啊!”话语里面充斥着一阵的咬牙切齿。 笙歌身上袍子翻飞,从后面看时,确实能看出几分纳兰泽的身形。笙歌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追上来的人,舒展了眉头。 都追来了啊,都追来了好啊!都追来了纳兰泽那里便没有危险了! 转头驱马时突然听到了沈千辞恶意满满的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不似在纳兰泽身边那般冷清,反倒是张扬不羁。 “不装了?” “……”沈千辞被这一句话问的一愣,眼底一丝兴味略过,顿时心里想把身后人一把摔出去的心思一下子被压了下去,他没有说话。 他倒想看看,这个皇子妃想要说些什么。 沈千辞不说话,可笙歌没打算放过他,接着开口。 “把人当戏看的时候,沈公子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沦为唱戏的人!” 话语里面夹杂着一片的讥讽嗤笑。 这话只差没有挑明了说,看人笑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成为笑话的那一天! 沈千辞闻言反而一乐,“笙歌对我如此了解,难道是时刻关注着本公子?” “呵!”笙歌听出了他话里面的调戏,也不发怒,反而轻笑一声,没有应他。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笙歌娇呵一声,“驾!” “呵,倒是小瞧了你们,你们倒是跑啊!” 黑衣人简直想要呕血,他们就该一开始便出手杀了这两人,若不是为首的废话太多,他们怎么会追了那么久! 两个人骑在马身上,被堵到了一个断崖边上,跟随上来的男人心中一片怒气。 不过看着马背上背对他们的两个人此时穷途末路的样子,心中郁结少了些。 “皇子殿下,何必做些无所谓的抵抗,不如束手就擒,我等还能给你个痛快!” “呵,怎么着算个痛快,本妃倒是想要领教一番!” 话落,骑在马上的人一拉马绳,调转过头来,二人的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 “上当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为首的男人看清楚二人面容,一惊,有些气急败坏。 二人骑在马上,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沈千辞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此时居然也不计较被一个女人拥在怀里,一脸坦荡的扫了周围人一眼,却不做声,这番姿态,摆明了是想让笙歌自己处理。 “偷梁换柱,找死!” 为首的男人不是傻的,若不是笙歌披着那袍子,然后二人一直没有回头,他们也不至于会认错人。 他们只想要纳兰泽的命,不想多生事端。他们看着另一匹马跑了,还以为上面坐的是沈千辞,毕竟方才他们亲眼所见,纳兰泽是与人共乘。 现在反应过来只怕追回去已经迟了,所以面对耍了他们这群人的两个人自然是杀意不加掩饰。 “皇子妃,我这算不算被你拖累了。” 沈千辞的声音很凉,响在笙歌耳边。笙歌看着一下子扑过来的人语气凉薄。 “你若死了,百姓会赞你衷心护主。” 沈千辞闻言轻笑,“当真是个心冷的女人。” 笙歌丝毫不让,“俗话言,最毒妇人心。” 话落,看着近前的黑衣人,一拍沈千辞的肩膀,“好好待着,我保你不死!” 黑衣人手里只拿着长剑,笙歌本身力道不弱,一下子翻身下马,看准时机后,旋身一个飞踢,抢在前面扑上来的人就被踢了回去,顺带砸到了后面扑上来的两人。 沈千辞骑在马上,见此眉眼一挑,拉着疆绳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动作。 他倒想看看这个皇子妃到底有多大能耐。 不知道是不是来到京都被压抑的太过,笙歌抢过了一人手里的长刀,嘴里说着,手上却不闲着。 “大白天穿夜行衣,你们当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杀手。” 长刀划过一杀手的身体,刀尖上面一圈的血珠。 “我的人,也是你们这些杂碎能够碰的?” 又是一脚,又有人飞了出去。 笙歌的凶残当真是让人胆寒,就连沈千辞都蹙了下眉。 不过一时,便躺了一地的人,不是他们太差,而是一开始这些人便没有把这两人放在眼里,哪知道这一低估,给弟兄们招来了杀生之祸。 那马被笙歌连同沈千辞都护在身后,倒是安分,只不过依旧不减烦躁的在原地踏步。 为首的男人看了眼周围躺倒的人,再看笙歌面无表情的拿刀直立站着,眼神一眯,杀气涌现。 “倒是我等小看了你女人!” 话落一行人居然一起扑了上去,刀剑所向,竟然让笙歌退无可退。沈千辞见此瞳孔一缩,一拍马身,马受了惊居然扬起马蹄冲着人群就砸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行至一半的杀手脸上神色一变,躲了过去。可这一闪身,沈千辞看准了时机,脚尖一点,从这一漏洞中闪身进去,手一伸便将笙歌抱在怀里。 “噗……”刀剑入肉的声音。 笙歌反应很快,被他这一拉,便借着他的力踢开了那拿剑的人。 沈千辞对于那意料之外的一刀眉头都不曾皱过,一旋身抱着笙歌就朝身后的断崖出飞去。 笙歌看他动作顿时大惊,“你疯了!” 可不等她挣扎,下一秒,沈千辞抱着她就跳下了断崖。 断崖上面的人眼见二人跳下去,追到了崖边,看着下面晨雾缭绕的样子,心底一阵寒意涌了上来。 看这样子,深不可测,那两人当真是不怕死 “老大,这人……” 被叫老大的男人看着下方黑沉沉的一片,听到手下的声音眼神一闪。 “撤!” 皇子遭遇刺杀,皇子妃与国师之子失踪是大事。纳兰泽快马加鞭赶到营地时候,沈良立马带了一支禁卫军赶来。 不过,待众人赶到断崖边时,断崖上面处处是打斗过的痕迹,不过除了那些人的尸体外,再无一人。 沈良扫了一圈四周,并没有看到他那不肖子的身影,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要没有看到尸体,那就是还有救! 沈良一脸严肃,“陵易,去查看一番。” 陵易得令,一挥手,身后的人连忙上前去查看。 沈良冷静,可是纳兰泽没有他那么淡定,找来找去没有看到那二人的身影,再一看那断崖,心里一咯哒。 “容安,快带人去寻笙歌,快!”近乎于吼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害怕。 笙歌,我来找你了,你一定不能出事! 一阵凉风吹来,纳兰泽后背一片凉意。看着断崖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殿下,你别急,侍卫们已经派出去找人了,皇子妃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容安是个稳重的,乍一听这事的确惊了,可是很快便稳住了心思,快速却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看着纳兰泽愣了的样子,心头一酸。 “殿下,你放心,会没事的!” “……”纳兰泽没有应话,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容安加重了语气,“殿下?” “查!”纳兰泽突然开口,一句话犹如寒冰突袭,冻的人发冷,“派人给我查幕后之人!” “我去找她!” 容安一时间被这语气惊到,殿下说话何时像现在一样,让人脊背发冷。 不知是不是太过失神,纳兰泽这话落后就连容安长时间的沉默也没有注意到。纳兰泽抢过一人的马,利索的翻身上马,一鞭落在马身上,然后冲了出去。 “快!你们几个快跟上殿下,确保殿下平安无事。” 容安看纳兰泽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只怕那群刺客还未走远,到时候殿下遭了暗算,连忙唤了几人跟上。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那几人拍马追了过去。容安看了眼已经看不到人影的地方一阵叹息。 殿下这是真的上了心了! 这话不知悲喜。 转身后,容安站在断崖处往下看,眉头紧皱。 只希望皇子妃是真的平安无事! * “沈千辞,你真是个疯子!” 笙歌看着面前背对着她,且**着身体的男人,用从衣摆处撕下的布条包裹着她顺手揪来的草药用力的往沈千辞伤口处一按,话出口有几分咬牙切齿。 这个疯子方才居然义无反顾的从崖上面一跃而下。笙歌虽然是杀手,飞檐走壁的本事不少,可什么时候如现在这般猝不及防的就往悬崖下面跳,而且还没有任何借助的工具。 实在是……实在是吓了她一跳。 “嘶……” 沈千辞背上因为救笙歌被划了一刀,然后跳下来时候虽然崖壁上诸多藤蔓,可崖下面是一片水域,他的伤口被水一泡,翻开的皮肉一片泛白。 本来能忍的痛意,被笙歌这一用力,最终让这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男人痛呼出声。 “你这女人,好歹我也救了你,你这是恩将仇报!嘶。你轻点!” 笙歌被吓了一跳,可面上不显,神色冷漠,打结时候又是一用力,“是你多管闲事。” “我并没有向你求救过,你反倒是给我添了麻烦!” 笙歌爬了起来,身上沾了水,可衣服材质不错,倒也没有出现一些尴尬的场面。 “你这女人怎么这般无情,若不是我替你挡了这一刀,现在这伤可就是落在你身上,若不是我大发慈悲带你跳了下来,你以为,你真的能从那些人手里全身而退?” 第一百零六章 “那也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笙歌话里话外皆是不领情,沈千辞被她这番蛮不讲理给气乐了。 “你这女人简直是……蛮横无理!” “……” 笙歌没有应他,自顾自的烧起了火。 也不知道笙歌是怎么架起的火,树枝许是受了潮,此时火光看不到,倒是烧出了一阵的浓烟。 沈千辞抬手取过搭在树枝上的衣服准备穿上,可却捏了一手的水。 看来这衣服现在是不能上身的,沈千辞起身拿着衣服走了过去。 “当务之急是晾干咱们的衣服,而不是求救。” 沈千辞坐近了后接着开口。 “我们两人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若是此时有人找来,你还想不想当这皇子妃了?” “……” 笙歌半分眼神都没有给他,不过闻言却是手上动作一滞,下一秒挑开了那些发潮的树枝,火烧了起来,沈千辞看他动作笑了,随后扯了扯衣裳凑近了火堆。 不过一会儿,他看着笙歌靠坐在树底下闭目养神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口道。 “哎,好歹本公子救了你一命,虽不要求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给一个好脸色总算不上是难事吧。” “……” 笙歌闭目不言,沈千辞心里猜想,到底还是姑娘,打斗了一番,许是累了。 沈千辞试探开口,“皇子妃?笙歌?女人?” “你知不知道你很聒噪!” 笙歌心情不虞,自然语气就谈不上有多好,睁开眼睛直直的盯着沈千辞。 “你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试探,也莫要叫些不合规矩的称呼,毁人清誉! 最后的话笙歌没有说出口,可是态度摆在这里,沈千辞不是傻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可沈千辞眸光一闪,装作了听不懂的样子。 “皇子妃这话何意?” “此地就我二人,沈公子何必还要遮遮掩掩的?” “……呵。” 沈千辞被这番话说的一愣,然后回神过来之后,便颇为有趣的轻笑出声,他的动作不再束手束脚。 沈千辞舒展了一下手臂,本来显得乖巧的屈腿坐,现在舒展开来。沈千辞周身的气势也不再无害。 作风依旧风流不羁,可此时却多了些压迫侵略。 “皇子妃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下手暗算我时。” “……” 沈千辞一噎,顿时想起了当初扫雪时的那一指雪团偷袭,突然笑言。 “倒是我的不小心了!” 话语里面没有半分被拆穿的心虚愧疚,反倒是一片坦荡。 笙歌蹙眉,“沈公子不觉得这是小人行径么?” “本公子是京都第一纨绔,从来不是什么君子,笙歌应该早就有所耳闻的。” “……” 笙歌对他这番厚脸皮的样子实在无语,索性闭了嘴不在说话,只是时不时的给火加根干柴。 反正最后坐不住的肯定不是她! 沈千辞背上敷的草药凉凉的,冷风一过疼的厉害。 “你这草药到底靠不靠谱?” 笙歌斜眼看他,“不靠谱你不也用了么,怎么?现在才知道怕了?” “骇,本公子怕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若是本公子中毒死了,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你还不至于那么蠢。” 沈千辞抬起手想要屈臂枕着,谁知道这一抬手就扯到身后的伤口,顿时一阵倒吸气。 “有伤就好好待着,可别到时候一不留神暴尸荒野还赖到本妃身上。” 笙歌这风凉话说的尽往人心窝子里扎。沈千辞闻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你……是不是方才被吓到了?” “你胡说什么!” 笙歌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这话接的太快,这翻动作落在看透一切的沈千辞眼里就变得有趣了。 “你这是心虚了?” “……不知所云!” 沈千辞这下子更加肯定了笙歌就是被方才跳崖的举动给吓到了,就她现在这个刺猬态度,多半是恼羞成怒。 沈千辞凑近了过去,手里拿了一枝干柴往火堆里面挑了挑,烟少了,火势大了。 “我很抱歉!” 沉默良久,沈千辞突然开口,语气没有半分的玩笑意味。 “没有提前跟你讲就带你跳崖,是我一意孤行了。” 笙歌眼一眯,态度有了几分软化,可说话还是带着气,有几分讥讽。 “你抱歉的是没有提前通知我?” 笙歌简直要被他这番说辞给逗笑了,“本妃的事情从来都不需要旁人插手了?你就是多管闲事!” 沈千辞闻言也不恼怒,燃烧的火有些大,沈千辞tian了tian有些发干的唇,格外冷静。 “我并没有多管闲事!” “那就是另有所图。” “……” 沈千辞被堵了话,抬头看着笙歌,笑的有些无奈,“女人太聪明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 笙歌一噎,她也只是顺口怼了一句而已!不过到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我说我想看一场好戏,你信么?” 笙歌眼睛一眯,有些危险,“什么意思?” 沈千辞看她终于变了脸色,顿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起来。 “你猜!” 两个字一落,沈千辞格外的好心情,连带着被人算计着抢了马,做了替身的怨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无聊。” 笙歌没想到等来这个答案,眼睛一眯,既然道了歉,那就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笙歌起身提脚就走。 沈千辞手一动,“哎,你要去哪?” 笙歌头也不回道,“饿了,找点吃的。” 沈千辞闻言一下子跳了起来,顺手提过一旁的衣服,一脚踢翻了一旁的石头,火被压灭。 “林中凶险,我跟你一起去。” 沈千辞追在笙歌后面,一边走一边穿衣。沈家公子何曾如此接地气过。 狩猎的箭筒被二人带了下来,崖下面并不是单纯的一个深坑,不过这里到底是人迹罕至,所以四处的植物长得格外茂密。 “我现在真的对你的来历越来越感兴趣了,皇子妃。” 沈千辞靠在一棵树上面,看着笙歌四处寻着野果一阵的稀罕。 过了那一阵的惧意,笙歌的理智回笼,又恢复了那个冷冷清清的皇子妃。 “乡野之人,你还想要什么来历?” 闻言,沈千辞轻笑了一声,把玩着方才笙歌随手扔过来的野果开口道。 “平常的乡野之人可没有那么厉害的箭术。” “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笙歌余光一瞟,一只野兔蹦跳着要逃跑。笙歌心下一喜。 “看来运气不错。” 话落,笙歌拿了身后的箭,搭弓射了出去。 “噔……”好箭法! 沈千辞依旧靠在树上,笑眯眯的看着笙歌。 “也不知我能不能分到一只兔腿?” 笙歌眼神不错,自然看到一箭射杀了那只兔子,她有些兴奋的挡开杂草过去提起了了兔子。 “你倒是……”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别动!” 笙歌的话被打断,只听沈千辞厉呵一声,然后那人转瞬到了笙歌面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迅速一转身。 “嘶嘶嘶!” 笙歌站定后便看到沈千辞手指间夹着一条蛇的七寸。 那蛇不停的在他手指间扭动着身子,蛇身上的黑色红色的纹理一动一动的,直看的人汗毛耸立。 沈千辞严肃着面容,手臂直直的伸着。“退后!” “你要干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把它扔出去。” 沈千辞沉着个脸,身子站的挺直。 笙歌闻言立马往后跳去,看那蛇的样子应该有剧毒,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甩到自己身上。 “……” “你干嘛呢,快扔了啊!” 笙歌看到那蛇弯曲着身子缠绕到了沈千辞手臂上面,一阵的头皮发麻,可是沈千辞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没有半分动作。 “马,马上就扔,你退远点!” 沈千辞还是动了,方才来不及射出去的箭被他一只手拿着,将蛇往地上一按,随即把箭往蛇身上一扎,箭头陷进土里,蛇身还在不停的扭动,一瞬间就缠上了箭杆。 沈千辞小心的确认那蛇是真的不能移动时,一下子大步退了开来,精神松懈下来后才发现后背一片凉意。 “你怕蛇。” 笙歌现在看他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蛇。着实让她意外了一下。 “……” 沈千辞没有说话,不复方才柔和的面孔,面无表情的看了笙歌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笙歌看到他虽然动作流畅,可那只碰到蛇的手一直离身体远远的。 笙歌看了眼被钉在地上不停扭动的蛇,打了个冷颤,然后提起一旁的兔子追着沈千辞而去。 仔细算来,这是沈千辞第二次救了她吧? 笙歌不是不明白沈千辞那一刀是替她受的,虽然跳崖的确让她接受不能,但是不可否认,若是在崖上的话,她能力有限,确实是打不过那一群人,所以从另一个角度看来,沈千辞的确是在给两人找条活路。 沈千辞坐在河边一声不吭,使劲的搓洗着那只手,一遍一遍,直到搓的通红也没有停下。 坐在一旁的笙歌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阻止道,“够了,已经够干净了。” 水声戛然而止,沈千辞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看着自己有些发疼的手一时间不知在想什么。 火被架了起来,笙歌也没有用指望别人的习惯,自顾自的处理了兔子,架在火上烤着。生肉的腥味不好闻,回神的沈千辞丝毫不讲究的拿衣摆擦了下手走了过来,坐到了笙歌一旁。 “真难闻,这东西也能吃么?” 笙歌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念及方才这人没有因为害怕而对她见死不救,所以并没有选择忽视他的问题。 “沈大公子就算再不食人间烟火,也该吃过兔肉吧,你说这东西能不能吃?” “我的意思是你弄的东西能不能吃。” “……爱吃不吃!” “呵呵呵……” 沈千辞脸上的笑意又回来了,因着这两句斗嘴,方才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笙歌不再提跳崖的事情,沈千辞也没有说一句抓蛇的事,两人相安无事的坐在火堆边。 * 谢府某院房中,身穿黑衣的男人恭敬的跪着,在他前面立着一个屏风挡住了所有窥探,依稀可见里面的黑袍人影。 “跑了?” 有些粗噶难听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不明男女,不辨喜怒,跪着的男人心下忐忑。 “回大人,属下疏忽,中了那皇子妃的奸计,跟错了人,请大人责罚。” “皇子妃……” 皇子妃三个字在那人嘴里呢喃,黑衣男人的头低的更低。 “属下办事不利!” “无妨,可曾受伤?” 男人心里奇怪,大人虽然对他们不错,可什么时候关心到受伤这些小事上面了? “回大人,属下心中有愧,折了一半的弟兄。” “……”那人话语一顿,然后方才开口。 “纳兰泽如何了?” “回大人,属下办事不利,纳兰泽毫发无损。” “如此……甚好!” 里面那人的声音淡然,对于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跪着的男人心里越发奇怪。 大人这个“甚好”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纳兰泽平安么? 跪地的男人想不通,里头又传了令出来。 “小殿下似乎与咱们的帝王有些疙瘩。” 那人声音一顿,继而开口,“知道怎么做了么?” 男人心下一凛,栽赃嫁祸! “属下知道了!” 那人点了点桌子,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于是遣退了男人。 “嗤,大费周章!” 男人刚离开,一女人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身红纱,格外妖娆。 红唇微启,对方才看在眼里的一切做了评价。 黑袍下的人没有露面,听她这般不客气的言辞也没有生气。 “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 那人语气淡淡,最后像是申明什么似的唤了女子的名,“春情!” 坐着的女子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人口里出来时一愣,突然的就笑了,“难得你终于记清了我的名字。” 里间的人没有说话,只听得一声轻笑,“这些年还好么?” “挺好的,无人限我喜乐,令我悲苦,自在逍遥。” 许是多年未见,二人当初又闹得不可开交,此时坐在了一间屋子里面,却是相顾无言。 春情扫了眼门外,思及方才所见的场面,开口打破了静谧。 “笙歌坠崖,你不担心么?” “上天保佑,她不会死。” 春情闻言只觉得可笑,“您还是一样的私心自负。” 话一顿,缓缓笑开,“也同样的妇人之仁。” “你若真的想要杀了他,我可以借你人手。” 说到这里,春情就想起方才的男人,竟然连屋里多了一个人也察觉不出,嗤了一声。 “我手里的人虽然不比天下第一的刺客,可也好过你手里那群废物,最起码要杀一个落单皇子对他们来说,至少不至于全军覆没。” “……” 见她不说话,春情笑出声来。 “既不能放弃报复,又不忍心让人绝望,您还真是一个复杂至极的人呐。” 春情吐气如兰,话语慵懒,仿佛是再说一件无聊的事情。里面的人闭了眼,良久后开口。 “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 “哦~” 春情长长的勾了一个字在嘴里,最后仿佛舒了一口气。 “那挺好的,因为我也不想掺和到你那有些可笑的报复计划里面。” 那人见她这个样子,突然笑了,“你还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一点没变。” 说出口的话明明知道会激怒这个人,可是那人没有停嘴。 “当初还是个会抢宠爱、想要引起注意的小姑娘,现在……呵,也一样。” 那人似乎是打量了她一番,意味深长的停了一下,“也一样”三个字一出,春情脸上的笑意陡然退了下去,没有去接她的话。 “既然来了京都,为何不去我那里……” 话至一半,突然想起春画堂是个什么地方,春情止了话,曲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自嘲。 “瞧我,都差点忘了,您一直看不上我那风尘之地,又怎么会落脚我处呢。” “罢了,堂堂巫师大人又怎么回无处落脚呢。” 披着黑袍的人听她这一番夹棍带棒的话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春情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不早。也就没了再跟这人继续装下去的必要,她冷了脸,一派公事公办的样子。 “巫师大人此次召我来,就只是为了让我传个假消息的?” 巫师嗯了一声,道,“笙歌与你相熟,你手里的消息她会信的。” 春情嗤笑,“你倒是挺看得上我的。” “不过你就不怕,若是有一天她发现这一切都是你的局,怒极后将你杀了?” 第一百零八章 巫师脸上笑容和蔼,道“她不会知道的。” 春情嗤笑,这老女人未必太过自信了些。不过确实认真的讨论起了正事。 “你此番设计让纳兰泽父子反目,既然存心报复,为何不干脆做的天衣无缝些,留那么多的漏洞不是存着心思让人查么?” “又或者说你是故意的,心里还是念及纳兰泽是你的亲外孙,你女儿的骨肉?” “……” 巫神沉默良久最后开口道,“这江山到底是纳兰家的江山,谢念慈这人肖想的太多了。” 一句话堵住了春情余下的所有话。 她虽然有私心,想要提醒笙歌,可是最后的结果如果对于大家都好,那便没有说的必要了。 是的,春情认为纳兰泽与纳兰胤虽为父子,可是并没有半分感情,所以这番误会好像无足轻重。 不过,春情抬头看了眼巫师。 怪不得这人算计这一场,却最后故意留有那么多的漏洞。原来最终目的是为了借刀杀人铲除谢念慈啊。 不过,这其中误会恐怕会因为她的假说辞而加深,到时候父子两可有的磨喽。 春情预料到此后父子二人反目成仇的样子,一时间只觉得面前的人慈祥温和的模样都有些狰狞,打了个冷颤,道“知道了!” 春情没有叙旧的说法,冲着屏风后的人一招呼,“下次再唤我还望换个地方,毕竟……我可不是什么会飞檐走壁的人。谢家的院墙到底还是高了。” “……” “行罢,我该告辞了。” 春情话落,无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屋内,巫师看着无痕的侧脸,意味不明。 “我倒是没料到你身边有如此身手的人。” 春情见她眼神阴婺,心下越发厌恶,侧身挡住她窥探的目光,坦然道。 “收起你那恶心的目光,他是我的人,不会掺和到你的计划里,你大可放心。” 巫师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道“希望如此!” 春情不想解释什么,转过去了身子,伸手扯了下无痕,有些娇蛮道,“走啦!” 无痕闻言伸手环住春情细腰从后门窗户口跳了出去,几息起落间,已经没了踪影。 * 再说猎场! 纳兰泽急匆匆的回营,忍着急躁去见了皇帝说明了情况,纳兰胤一言不发,倒是沈良在一旁听说沈千辞也跟着不见了,也跟着咋咋呼呼。 纳兰胤彼时正坐在营中看着折子,做皇帝到他这种份上,也是没谁了。 在宫里的时候所有的事物暗地里都丢给沈良处理,现在群臣都去狩猎了,这人反倒是拿起了折子仔细的看着。 沈良站在一旁,心下鄙视。对于纳兰泽带回来的沈千辞也跟着丢了的消息心里没有多大`波动。 自己儿子有多少能耐,沈良还是了解的。不过看着纳兰胤那副一言不发的样子,沈良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明明已经松动了态度,可到了这种时候却是像极了恶人。 当真是别扭至极! 沈良看着父子二人的样子,忍不住头疼。 罢了,就当他做个好事积点功德,给父子二人一个台阶。 沈良心里思绪转的飞快,短短几息之间就酝酿了一个担心儿子的形象,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的样子,求着纳兰胤开口放人去寻找二人。 当然,在这期间还添加一些爱子如命的说辞。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最终纳兰胤揉着脑袋说了个“允!” 纳兰泽从没有想过在外仙风道骨的国师居然有一天做出如泼皮无赖般威胁皇帝的事情来,直到出了营帐外时候都是一脸幻灭的表情。 沈良摸着胡子故作高深的咳了咳,然后骑上马出了这里。 纳兰泽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去思索国师如此模样的违和之处,翻身上马跟着去寻人了。 淑妃帐里,打探消息的人进来小声的跟她透了消息。 “啪!” 那宫人话刚说完,淑妃面前的杯盏便被她扫落在地,一阵哗啦的声音,杯盏碎了一地,伺候着的人一惊,尽数跪了下来。 “娘娘息怒!” 淑妃没有理会这一群人,眼神一眯,阴狠道,“谢念慈当真是不把本宫放眼里!” 报信的宫人大着胆子抬头。 “娘娘,这其中许是有误会,谢家人你的娘家,谢家主应该不会……”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淑妃怒不可遏。 “吃里扒外的东西,谢念慈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为他说话?” “娘娘,奴才没有……” “滚!” “还不赶紧滚下去,尽在这里碍着娘娘的眼。” 青衣的宫女掀帐进来,淑妃的话她未曾听全,不过此时淑妃正在气头上,凡事都得顺着。 青衣的女子出声呵斥那被吓破胆的宫人,那宫人连忙起身慌张的离开。 淑妃见是她,怒气压了压,不过脸色依旧是不怎么好看。 “娘娘喝口茶吧,这是奴婢让奴婢的哥哥特地给您拿来的,是今年新上供的新茶。” 青衣女子气质淡然,虽然年岁不大,可是面对如此阴婺的淑妃时候丝毫没有半分怕意。 淑妃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微眯,不悦道“本宫什么好茶没喝过,你以为本宫稀罕这贡茶?” 女子似乎被这一句话伤到,端在手里的茶顿在空中,跪了下去,话语里带着哭腔。 “娘娘,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娘娘是我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我兄妹二人只想把自己有的所有好的东西都献给娘娘。” 他们所认为的好的一切或许淑妃并不看在眼里,但是这个态度还是让淑妃怒气收了收。 “起来吧!”那茶并没有接了过来。 青衣女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听到淑妃的话高兴的起了身,那茶盏顺势被她放在桌子上面。女子擦了擦手,特别殷勤的帮淑妃捏起了腿。 经此变故,淑妃的气倒是泄了大半。宫人小心的凑了上来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淑妃靠在贵妃榻上面闭目养神。 女子捏了一会儿,小声开口,“娘娘方才是因何事恼怒?” 淑妃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不辨情绪,“你也想要打探本宫的消息了?” 女子一吓,缩了缩脑袋,急着解释。 “不是的娘娘,奴婢只是想要为娘娘分忧,奴婢万万没有想要窥探娘娘的想法啊。” 淑妃见她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阖起了眼,不过却是开了口。 “纳兰泽林中遇刺,若不是那村姑蠢,来了个偷梁换柱,恐怕此时纳兰泽已经身首异处了。” “纵观前朝,你觉得纳兰泽身死,谁最收益?” 女子一愣,“……奴婢不敢说。” “本宫让你说。” “这个,奴婢斗胆,奴婢跟随娘娘数月,后宫不得干政,奴婢也知之甚少。” “那就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淑妃此话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情绪,女子像是怕她不高兴,连忙开口。 “回娘娘,朝中其他臣子奴婢不知,但是奴婢知道,前不久谢家主递了帖子让娘娘劝说陛下选秀立后,可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怎么能容忍有其他人出现抢走陛下的宠爱,所以拒了谢家主的要求。” “朝中大人虽然都有意让家中女子入宫,但是都忌惮陛下发怒,所以万万不敢提,陛下既然有了百年后能继承大统的子嗣,就有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理由。” 第一百零九章 “皇子殿下存在一日,那些女子便没了入宫的理由,大人们的主意也就不可能实现。” “那你觉得这些臣子之中,谁最想纳兰泽消失?”淑妃开口,语气阴森。 女子低了头,“奴婢,奴婢不敢说。” “不敢说?” 淑妃笑了,却是皮笑肉不笑。 “有什么不敢说的?” “呵,本宫将谢家当娘家,当倚仗,可是谢念慈将本宫置于何地?这情况下,你有什么不敢说的?还是说你其实是帮着他们的!” 最后一句话,淑妃的怒气似乎又被激了起来,女子一惊跪伏在地。 “奴婢不敢,奴婢这条命是娘娘的,现在是,这辈子也是,奴婢断然是不会背叛娘娘的。” 表忠心的话一遍遍顺说着,淑妃闻言心火也被安抚了些。 “这朝中臣子家的姑娘小姐想来都没有我那京都第一美人的侄女儿名气大,此番若是纳兰泽出了事情,这些女子进宫,谢家就会放弃本宫去培养谢永棠。 暂且不论那谢永棠能不能坐上后位,但凡入宫的女子中有一两个人有了孕,你让本宫在这宫中如何自处?” “这刺客不是谢念慈的手笔,还能是谁的?只有他那么狗胆包天,狼子野心!” 淑妃的指甲啪的一声被掰断了。 “娘娘!” 女子看着那截断了的指甲,一阵惊呼,却在淑妃有些阴测测的眼神下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似乎还想劝说道。 “娘娘,谢家是娘娘的娘家,与娘娘一脉相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许是,许是有其他奸人,想要挑拨娘娘与谢家的关系。” “呵,”淑妃冷笑一声,道,“谢念慈的心狠手辣,自私自利,本宫比你更懂。” “谢家,只有一荣俱荣,没有一损俱损!” “他既然不仁,那便别怪本宫不义!” “娘娘!”女子还想再劝。 “怎么?你要帮着谢念慈和我顶嘴?”淑妃眼神一厉,带了些杀意。 “……奴婢不敢。” “下去吧,本宫今日不想看到你。” 淑妃揉了揉有些闷痛的脑袋,摆手。女子听令轻手轻脚的燃了香,退了下去。 女子出了营帐,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然后朝着营地后面的马场走去。 “静好姑娘” 未走几步,突然的声音使女子停住了脚,女子低着头,那人见此,以为她是受了主子为难,走近了过来,担忧着开口。 “静好姑娘,你没事吧?” 话出口突然想起方才的场景,那小太监懊恼道,“是奴才没用,给你添麻烦了,你受累了。” 女子闻言抬起头来,眼角红红的,似乎真的被训斥了一番似的,目光触及说话的人时候扯出了笑容。 “原来是你啊。有事么?” 被唤静好的女子抬头见到来人有些惊讶,此人一身暗红色侍官打扮,身材纤细,可不是方才那传消息,淑妃发怒的小太监么。 小太监从怀里面掏出了糖块递给了静好。 “奴才方才遇到了安大哥,他说前日里得了好东西,所以让奴才带给你。” 静好接过东西有些惊喜,“哥哥还记着我贪嘴时说的话!” 话落看到面前的小太监,静好很是大方的折了一角塞给他,“谢谢你,余林。” “静好姑娘这可使不得!” 小太监被她动作一惊,连忙退了回去,有些惶恐的摆手道,“姑娘方才在娘娘面前替奴才解围,姑娘就是奴才的救命恩人,奴才怎么敢收姑娘的东西。” 说起方才的事情,小太监就是一阵后怕,淑妃虽然表面端的贤良淑德,可是伺候久了的人才知道,后宫妃嫔虽然不受皇帝待见,可到底能凑合着过活下去,但是后宫中却还是会有后妃无缘无故的香消玉殒。 旁人会信了那太医一句忧思过重,郁结于心的诊断,但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知道,这一切与淑妃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不知道皇上知道不? 余林想,大概陛下是不知晓的,否则怎么容忍那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继续待在宫中呢。 静好看着他退后的动作一阵好笑,硬将东西塞给他。 “给你你就拿着,就当是我收买你的。以后娘娘若是情绪不对,你就给我透个底,省的伺候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惹怒了娘娘。” “这……” “你若是不收,那就是存心要看我以后被罚,见死不救。” 小太监说不过她,最后有些无奈的将东西收了起来。 本来泄露后妃行踪该是死罪,可是静好言辞里处处是为了好好伺候主子,她这样子反倒是让余林没了拒绝的理由。 小太监见她笑眯眯样子有些不敢看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将手伸进袖子拿了个药瓶出来。 “静好姑娘,这个给你。” 静好疑惑,“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攒下的药膏,虽然算不得上好的,可到底能用,方才一地的碎片,姑娘跪着,奴才也不知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就只能姑娘自己回去涂抹些了。” 静好恍然,心里好笑,她怎么会让自己往那堆碎瓷片里面跪呢?不过心里好笑归好笑,但是她面上表情却没动分毫。 “我没事,倒是你,方才那些杯盏砸碎了一地,可有伤到?” 听到关切,余林有些不好意思。 “劳静好姑娘挂念,奴才没有伤到。” 静好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不过,你以后可莫要再触娘娘的霉头了,娘娘不喜谢家,你这般明目张胆的替谢家说话,可不是存心找罚吗?这次我恰好出现能救你,下一次可不知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小太监感恩戴德,“多谢姑娘指点,奴才记住了。” “那便好,这药你收回去吧,”怕他不愿,静好又补充着开口,“若是以后我需要了,我再来找你拿。” 这番说辞,余林就算想给也给不了了,只得将手收了回来,呐呐的附和着静好。 静好拍了拍手,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林子,道“打猎的大人们快回营了,该做事去了吧,免得啊,被人瞧见了又要说咱们躲懒了。” 小太监连连点头感谢,静好笑着将人送走,站在原地余光打量了一番周围,见四下无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不留痕迹。 扫了眼手里捏着的糖块,静好在周围饶了几圈,然后朝着营地后面的林子里去了。 “谢萤霜可有起疑?” 有些暗沉林子里面,一个年岁同样不大的少年站着,静好站在他面前,那人与静好年岁相当,却比她高出了一整个头。此时面对着静好,一脸的严肃。 “淑妃本就不喜谢念慈虚伪的样子,又因为申虞兰拒绝她给谢永棠安排的婚事。到底是妇道人家,她心里害怕宫中新人换旧人,所以我都还没有开始挑拨呢,她就自己先慌了,然后我再激将一番,她现在已经认定了是谢念慈出的手,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女儿入宫,稳坐中宫之位。” “……” 少年对于这个结果显然有些接受不能,本以为挑拨淑妃跟谢家的关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现在静好这番说辞,当真是叫他对谢家另眼相待。 任务完成,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不过少年还是有些担心。 “谢荧霜没有对你起疑吧?” 第一百一十章 说起这个,静好就得意到不行。 “没有,我总把她对你我兄妹二人有救命之恩的事情挂在嘴边,时时提醒她,就算全天下都背叛了她,我们兄妹都会对她不离不弃,衷心耿耿。” “许是听的多了,她就真的把自己当做了救世主,并且非常自信你我二人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我虽然在刺杀这事情上面处处为谢家辩驳,可是谢荧霜到底当了多年的后妃,积威很深,哪里受得住旁人忤逆于她,再加上前不久谢念慈亲自透漏过想让谢永棠进宫的意愿,自然而然的,她便觉得这一切都是谢念慈被拒后恼羞成怒而对殿下起了杀意。” “所以这结果完全是淑妃自己想的,我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相反的,我还劝说了一番,不是么?她有什么理由怀疑我?就算要怪,难道不应该怪她自己太过自负,一意孤行么?” “……” 这番说辞当真说的少年无言以对,沉默一下,少年突然抬手摸了摸静好的脑袋。 “巫师说的没错,你的确天生擅长于揣摩人心。” 静好对他的举动非常受用,谦虚道,“那也没有长安你的易容之术厉害。” 长安看着她的脸无奈道,“虽然易容之术能改换面容变成其他人,但是受了伤害可是要自己担着的,你在淑妃面前做事,还是要小心些。” “知道了~”静好拖长了音,撒娇道,“自来京都后长安你就跟我说了不下百遍了。” 似乎是想起什么,静好突然正了脸色,“那主子没事吧?” 说起这个,长安有些支吾,“巫神测算过,主子福大命大,没事的。” 话虽如此说,可心里却是没有底的。 静好自然听出了他口气里面的不确定,顿时严肃了脸色。 “你老实说,主子怎么了?方才我只来得及听到纳兰泽遇刺,主子同行,就接到了你传的消息误导淑妃,我还没有了解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安心下有些心虚,支吾道,“巫神派人做戏刺杀纳兰泽,主子为了给皇子解围,与,与沈千辞一同跳下山崖。” 眼看静好就要发怒,长安立马补充道,“现在皇子已经带了禁卫去了山崖下面了。” “巫神说主子非寻常人,所以会没事的。” 静好听完其中曲折,只觉得心下已经起落多次。 静好心里不待见巫神,因为当初便是她与那钱程愚弄百姓,弄出些祭天的东西,她与长安若不是幸运的遇上主子,可能就当真被烧死了。 心里无感,但是主子对她以礼相待,当初还将他们几人送到巫神处培养,倒也学的一身本事。 “你别什么都听那老婆子的,咱们是主子的人,那老婆子也不知对主子打的什么主意,我们万事得防备些,免得主子遭了算计。” 长安点头,“我懂的。” 对于长安这副乖巧的样子,静好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可知为何这次那老婆子派人刺杀却要栽赃到谢念慈身上?” 长安看着她,压低了声音,“谢念慈有造反之心,让淑妃与谢家反目后淑妃才能全心全意帮着皇子,再有就是为了牵制谢家。” “……这老婆子有那么好心?” 静好皱眉,显然不信巫师当真是为了主子和皇子考虑,那老婆子亲自来京都一趟,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长安无奈,“静好,许是你对巫师大人的成见太深了吧。” “我从来不信这世界上有无所求的全力以赴,主子信她,我却信不过。” 静好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那老婆子到底为什么将我们如此安排,但是潜伏在宫中,为主子打探消息也就方便许多了。” “对了,今日你可见过主子了?” 长安想了下,“早间狩猎时候,主子的马鞍是我给装的,但是并没有打过照面。” 长安语气里面有些低落,原想着今日就能再见到主子,他早早的就起了,那马鞍他擦拭了很多遍,装好后更是确认了很多遍,可忙了一大早,却是连主子的面都没有见过。 静好见他这幅有些委屈的样子一下子被逗笑了。 “你啊,就别委屈了,因为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站在主子面前,主子也不识得你的。” 长安一愣,突然想起了他们两人已经易容了,两个人皆是最陌生的长相,他们自己都有时候会恍惚一下,更何况是已经分别两年的主子了。 “好像……也是啊。” 长安征愣可把静好逗乐了。 “你也别太激动,咱们现在身在京都,迟早会跟主子碰上面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那神婆子的目的还有盯紧谢家。” 长安郑重应答,“我省得了。” “好了,我该回去了,淑妃现在疑了谢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要疑神疑鬼半天,若是发现我走开了,定是要废好些功夫的。” “嗯,那你小心些。”长安叮嘱道。 静好笑,“我知道了,你也一样。” 突然话一顿,想起什么似的,静好翻出了还有一节的糖块,掰了一块就往长安嘴里面塞,嘴上还振振有词道。 “下次你给我捎这些吃食的时候,要么亲自拿给我,要么就给的多些,省得我还要见者有份分给别人。” 长安被塞了个正着,静好的身量不及他高,东西塞过来的时候要举高了手,长安与她二人在巫师那边学习本事,二人互相依靠彼此亲近。 起初时长安或许还会觉得这实在不和规矩,可到了现在,长安早就已经习惯静好在他面前时的冒失,见她手伸了过来,便自觉的低了头准确的让静好的糖块喂到了嘴里。 含着糖的长安含糊的答她,“我记下了。” 静好看着乖巧软萌却总是木着脸的少年有些忧心,这样单纯的孩子到底能不能在这宫中生存下去? 话都说完了,静好别了长安急匆匆往回赶,长安又在林子里面待了一会儿,然后捡了一堆干树枝回了营地。 * “我说,你是不是给本公子下毒了?” 此时的山崖下面,沈千辞咬着牙关,额头上面密密麻麻的细汗,虽然开口艰难,可是说出的话却是不太严肃。 “没有!” 笙歌此时脸色有些严肃,看着沈千辞一头的汗,再加他语气里面的虚弱不知想什么。 “我没有那么蠢,虽然你烦的的确让人想要弄死,但是若你现在死了,我便逃不开嫌疑。” “你见过那么蠢的杀人犯?” 笙歌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但是这话辩解就辩解吧,还非得带两句嫌弃的话,直把沈千辞扎的心肝脾肺肾都疼。 沈千辞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话题转的飞快。 “那既然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你不该照顾一下我这个病人么?按你所说,我若是死了,你可就脱不开干系了。” 沈千辞几句话说的气若游丝,堂堂沈大公子,何曾受过这种疼? “这里就我们两人,你若死了,我随意做点手脚还是能的。” 笙歌面上不动,嘴里也不忘怼上两句。可还是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伸出手指丝毫不避讳的按压在沈千辞的腹部。 沈千辞被她这一按忽的一惊,整个人就要往后仰了过去,面上一片惊恐。 “你要干嘛?乘人之危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笙歌一头黑线,另一只手快速的按住了乱动的人,威胁道,“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你身首异处!” “……那,那你轻点啊。” 沈千辞一脸的憋屈,一方面疼的,一方面是却夸大的,最后笙歌实在忍无可忍,呵道,“给我闭嘴!” 笙歌虽然是个杀手,可是却也有几分这方面的本事,不过大多是外伤包扎的手段。这一点直到她将沈千辞呵住时候才反应过来。 笙歌心下微囧,面上波澜不惊,收回了手。 “死不了的,不过是大少爷身子娇贵,本妃的手艺到底不是那么精细,吃坏肚子了。” “真的是这样么?”沈千辞明显不信她。 “我说是就是,你怎么那么多事。”笙歌有些不耐烦的答道,语气里面也多了些急躁。 “……”沈千辞没有听出来,不过这番话倒是让他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 笙歌见他不闹,松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了,我把火生起来,等他们来找我们吧。” “万一没人找过来呢?” “怎么……”可能!她跟纳兰泽约定过了的,纳兰泽又怎么可能失信。 笙歌的话还没落下,就见沈千辞直直的看着她,于是脱口而出的话顿时转了个弯。 “如果没有人找来的话,就当防狼了。这种林子接近猎场,猎场里面到底要注意贵人的安全,所以,说到底里面的猎物也没有什么强大的攻击力,大概是被人驱赶出来了。” 说完这个笙歌看了眼周围,嘀咕道,“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属不属于猎场范围里?” 如果是的话,两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自然不会怕那些无关紧要的猎物;可若是不是的话,那么依照两人现在的处境,恐怕要完! 沈千辞看着笙歌在那里动作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腹中疼痛。可是两人不是什么医者,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便只能忍着。 笙歌最后还是不忍心,去找了点水给他。 “还能行么?” 沈千辞抬头见她用不知名的树叶卷起,手捧着将水送到他面前,一时间有点呆愣。 他这一愣,笙歌就行有些不耐烦了,“愣着干嘛,喝点水吧。” 沈千辞凑了过去,清凉的水润到唇上,冰冰凉凉的。 两个人本就不算很熟,两人的交集全靠沈千辞主动找事,现在他没了力气,便没了话。笙歌更加不可能主动与他谈论什么,独自在烧火,互不干扰,林子里面只有鸟叫声跟干柴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纳兰泽怎么还没有找来?他莫不是不要你了?”最终还是沈千辞首先开了口,即使他现在语气里面全是虚弱,可还是改不了嘴上调侃笙歌。 “他会来的,时间早晚的问题,你再忍忍。” 笙歌背对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直盯着跳动的火焰。 “你就那么相信他?” “他答应的。” 沈千辞实在受不了这种一问一答的对话,动了动身子,倚靠在一旁的树下。 “你就不能多说两句?” “……聒” “聒噪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现在腹疼的厉害,就当陪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好吧?” “无……” “无聊嘛,我也知道我现在有些无聊。”笙歌说一句被他打断一句,语气虚弱但说话却很流畅跳脱。“就当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可好?” 救命之恩都搬出来了,笙歌张里张口,最后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你说罢”笙歌话一顿,最后妥协道,“我听着。” “……” 沈千辞心下直翻白眼,但是能得到她这句话,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也就不计较太多。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么?” “……”笙歌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是这个,语塞了一下,冷冷的开口,“我们不熟。” 意思就是不算朋友。 沈千辞顿时一僵,这样诚实还怎么让他聊下去。 “别这么讲么,人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更甚至现在还患难与共,怎么算不得朋友?” 笙歌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沈公子朋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沈千辞不以为意,“但那些朋友都不是笙歌你不是么?” “……”笙歌一噎,当真反驳不了,最后便没有开口说话。 沈千辞当真是闲不住的,这番见笙歌不言便换了话题,接着聊下去。 “你不属于这里?” 笙歌闻言心下一跳,稳了一下开口,“怎么说?” “你这人是我见过最冷的人,你不像是能参与到皇室争夺里面的人。” 笙歌听完他说的话,隐晦的松了一口气。她到底是想过平凡的日子,不想以前的打打杀杀,就这样庸碌平凡的过一辈子。方才他还以为被沈千辞说的是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事情,她还是不想被人当了妖怪。 笙歌淡淡的道“看来你看走眼了。” “不会的,”沈千辞笃定道,“别忘了,我的朋友如你所说,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人间百态,我可是看的分明。你这张脸上面没有野心。” “……呵”笙歌一笑,不辨悲喜道,“沈公子说笑了,我就是为了皇后的位置来的。” 沈千辞一挑眉,万没想到她突然把话说的如此明白,笑道,“你如此大言不惭,不怕我说出去?” “沈公子欺君之罪也敢告知我,我又怕什么呢?” “我何时……”沈千辞话一顿,突然摇头失笑,“倒是我大意了。” “你故意暴露的,有何大意之说。” 笙歌淡淡陈诉,沈千辞父子当真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就是不知道沈千辞这总是在她面前暴露真面目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 “……你果然也不是什么乡野之人。” 沈千辞放平了长腿,腹中疼意清晰,可他现在除了脸色发白些,哪里还有方才弱小可怜的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千辞好奇道,实在是没见过像笙歌这种样子的女人,这哪里是乡野之家能养出来的人。 “是什么人重要么?”笙歌淡淡反问,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不重要,我只是好奇。” “我没有理由满足你的好奇心。”笙歌无情道。 沈千辞一噎,他还以为他说出好奇来,这个女人会与他讲讲呢。 他颇为不忿道,“冷血的女人!” 笙歌不做声,显然默认了他的话。 沈千辞“……” 当真是个橇不开嘴的闷葫芦女人。 * 密林里面,纳兰泽拿着刀剑劈砍着挡在面前的枝条,头发被刮了几次,现在全部被汗水贴在他脸上,衣袍被上面也沾了些脏物,十分狼狈。 “笙歌——笙歌——” “皇子妃——皇子妃——”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他们骑马绕了路,才到了山崖下面。可是这里是猎场范围外面,百姓不敢靠近,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这里,所以这片地方杂草丛生,连阳光照进来都像是被过滤了几层似的,太阳西斜,林子里面有些阴冷。 “皇子妃——” 隐隐约约的喊声在林子里面传不了太远,纳兰泽心里着急,没有理会侍卫歇一歇的劝说,躲开了那侍卫,挥剑砍着面前拦路的枝条。 “笙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纳兰泽想要跟陛下对抗,需要朝臣的支持吧,前不久你们俩四处走便是为了这个吧。” 沈千辞突然开口,笙歌扯了下唇笑道,“结党营私是大罪,沈公子的想象力真让我佩服。” 顿了下,接着开口,“纳兰泽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他的位置未来总要给纳兰泽的,我们又何必算计那么多?” “……呵”沈千辞笑了,对她的装哑作聋不做评价,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朝中大权散落,我爹手里握着这蜀国的半壁江山,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你们不心动?” “……”笙歌一顿。 不是不心动,而是国师这人不辨立场,若是贸然上门结交,恐有变数。 笙歌道,“肥肉太大容易腻死人的。” “哈哈哈”沈千辞突然大笑,“看吧,还说不是为了这个。” “……”上套了! 笙歌脸色阴沉,看着笑的没有丝毫贵公子的人,冷冷开口,“腹部不疼了?” 她这一提,沈千辞腹部一坠,又是一阵疼意袭来,疼的他立即收了笑意。 “你这女人,当真是睚眦必报!” 他不过就套路了她一回,她就这样残忍的提醒他,弄得他所有注意力又转了回来。 嘶~ “咱们彼此彼此!” 笙歌这话一落,当真气的沈千辞牙痒痒。不过他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八卦,便也压住了气愤。语气恢复了原来的吊儿郎当。 “没想到咱们对彼此的伪装看的如透彻,你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这番话可以算作调戏了,笙歌有些不悦。 “你这是勾引我?” “……”沈千辞脸一僵,“也不算是吧,就是觉得咱们是一样的狡猾,不如一起狼狈为奸?” 说到最后,他居然语气里面都是跃跃欲试。 笙歌脸一黑,明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说辞,可是架不住他话里有话。 “你什么意思?” 沈千辞一乐,坐起身来,不小心扯到腹部又是一阵痛呼。 笙歌嗤笑,“堂堂沈公子居然没有一点忍耐能力。” 沈千辞闻言吸气反驳道,“这还不是希望笙歌看我可怜的样子能同情同情我么。谁知道你如此不解风情。…” “……”当真是说不过他,笙歌索性闭嘴不言。 沈千辞正了身子,“我的意思是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要不联手反了这纳兰家的江山?这事情够有意思了吧?” 笙歌转头看他,意味不明的开口,“那得手后,咱们如何瓜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说到这里纳兰泽话语一顿,似乎是想到什么,突然娇羞的看了笙歌一眼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把皇后之位给你的。” 笙歌被他看的恶寒,转过了头。终于不再陪他做戏。 “别试探我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何必试探我。” “有什么目的直说便好,绕来绕去的显得格外蠢。” “……”沈千辞没想到她看穿了他的意图,脸上表情淡淡的。 “既然皇子妃如此讲,那我便不客气了。”沈千辞眼神轻蔑。 “我想要皇子妃身后庞大的消息网。” 笙歌眉头一皱,大概知道了沈千辞为什么兜转了那么大一圈的理由,不过她开口道。 “我身后无人。” “你以为我会信?”沈千辞嗤道,“一个外乡人到了京都后能迅速掌握错综复杂的京都世家的关系,后面没人,你是觉得我是傻子?” 想起什么,沈千辞又饶有兴趣的补充了一句,“你大概不知道吧,关于你以前的所有消息都被有心人抹去了。” “……”沈千辞自然不可能是傻子,笙歌脸上表情没有变化,神情淡淡。 不过抹去的消息大概是在她穿越到这个朝代之前的日子。 笙歌有些无奈,在那之前,她还在现代过着刀口tian血的日子,所以在这个朝代怎么能查得到。若是硬要说出一个后台来,那么天意算不算?不过这些话不能说,否则她可能会被当了妖怪烧了。 “难道堂堂皇子府还不能有点私下势力?” “呵!” 沈千辞一笑,整个面容被火光映照着,有些妖异的惊艳感,不过此时笙歌却感觉到像是被狼盯上的惊悚。 “纳兰泽虽然小有势力,可是根基不稳,那么迅速有效的消息网不可能是他的势力。” 笙歌无话,沈千辞看着笙歌也不催促,修长的手指点在膝盖上面,一下一下像是等待猎物投鼠忌器。 笙歌没有说话,心里格外冷静。 沈千辞能说出这番话来,他定然是调查过她,不过得来的消息听他意思很可能是在查到蜀安之时消息就断了,所以才如此在意。 “沈公子如此在意我的来历,是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你对我身后存在的势力有何意图?” 沈千辞听她承认,心里满意,便也不藏着掖着自己的意图。 “罢了,本公子的意图也不是见不得人,便说给你听听。” 笙歌表示洗耳恭听。 “说起来应该是一件特别小的事情,我家老头子曾经答应过我那早逝的娘,要保这纳兰家江山在百年内不受外敌侵犯。” “所以你这样问只是想确保我身后的人是否对蜀国的江山有图谋?” 沈千辞一伸腿,“嗯,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 即使如此,笙歌也不能将巫师交代出来,虽然她也不知巫师帮助她到底为何,不过她能将兵权交给纳兰泽就说明她并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 曾经她也想过巫师是否是布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后来接触到春情时候,春情所说的替身事件,所以足以说明巫师所求并非是江山,大概这所有的一切跟春情替代的人脱不了关系。 沉默良久,笙歌只能开口承诺,“我身后的人对蜀国江山无所求。” 沈千辞很是轻慢,“人心难测,你又如何保证?” 笙歌道,“那沈大公子是觉得我是那种有眼无珠的人了?” 沈千辞对她的反问,摇头失笑,“我担心你识人不清。” “如若识人不清,那我就亲手将她宰了,祭这万里厚土。” “……”沈千辞被她一眼扫过,反驳的话顿时被咽了回去。 “那我便卖你个人情,信你一次。” “……嗯。” “皇子妃——沈公子——笙歌——” 两人这边话落,隐隐约约便听到人声,沈千辞挑眉,“看来纳兰泽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笙歌不悦的瞪他,“他的能耐你又怎么能知道。” 话说完,笙歌起身寻声找了过去,没走两步,纳兰泽吊儿郎当的话在后面响起。 “喂,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了?” “……”笙歌脚步一顿,没有说话,继而提步向前找去。 “纳兰泽!” 清脆的女声在一群嘈杂的呼声中很是特殊,纳兰泽几乎是听到的一瞬间就抬起头来寻声看去。 远处杂草错杂,笙歌站在树下冲他招手,几乎同一时间,纳兰泽心底巨大的踏实感袭来。直到很久以后,纳兰泽依旧记得这一刻的安心感觉。 失而复得的感觉是他后半生再也寻不到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只有失去,再没有复得。 几乎是看到人的下一秒,纳兰泽就扔了手里的刀剑,不管面前杂草挡路冲了过去,将人强应的抱在怀里。心里感动嘴上却是责怪。 “你知不知道你这叫胆大包天!”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笙歌被纳兰泽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他嘴里的责怪,感受到他心跳,心下只余下一片安定。 “我没事,害你担心了。” 笙歌被抱在怀中,声音闷闷的却也冷静自若。纳兰泽对此心中一片无奈,最后松开了她仔细瞧着。 “可有伤到哪里?” 笙歌摇了摇头,看在纳兰泽眼里,笙歌笑的有些傻兮兮的,“没有。” 纳兰泽不满,“还笑,你知不知道……” 他话出口突然对上笙歌笑意的眼,一时间话消散在唇齿间。 笙歌疑惑,“什么?” 纳兰泽看着她沉默,最终仿佛放弃抵抗一般的伸出长臂将人再次搂入怀里,感受她的存在,纳兰泽语气里面说不出的疲惫跟认命。 “下次别再留我一个人,自己去冒险了,好么?”语气说不出的诱哄。 她知不知道,当他看到空无一人的悬崖上面时候,这山崖底下就像是深渊一样对他招手。 那一瞬间,纳兰泽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幼时,那个时候,容安白天要出去伺候主子,而他一个人只能躲在冷宫的柜子里面,看着虚掩的房门,听着外面有些单调的鸟叫声。 冷宫都是不受待见的女人待的地方,入了这里的女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最后被一卷草席裹着送去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 那时候纳兰泽才六岁,不明白为什么容安严肃着脸让他一定要待在柜子里面,甚至是用不许用膳来威胁他。 那时候照顾他的老太监已经死了,他在冷宫里面见多了扒着窗使劲往窗缝里面看外面的女人,她们胡言乱语,她们声音凄厉,直叫得他不敢踏出柜门半步。 后来有一个女人不知怎么逃出来的,被人发现追着闯进了他在的屋子,一把扯开了柜门,那女人发髻散乱,狼狈不堪,似乎是没想到柜子里面会藏着个孩子,一下子愣住。 年纪不大的纳兰泽被惊到,看着面前不认识的女人没有动作。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追赶声传来,纳兰泽突然就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冲着他温柔的笑了笑,她说,“你乖,把眼睛闭上。” 他没有把方才那张惊恐害怕面容与面前的女人的笑脸联系起来。 年幼的孩子听话的闭了眼,女人脸上笑意苦涩,下一秒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柜门关了起来,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他坐在柜子里面,听到了拔剑的声音,听到那群人厌恶的交谈声,但是他再没有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最后纳兰泽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睁开了眼睛顺着柜子的门缝里看去,然后就是这一眼,让他如坠冰窟。 方才笑的温柔的女子现在瞪着眼睛,死不瞑目,追来的侍卫将女人像死狗一样拖着出了宫门,绵延了一地的血迹。 那女人至死也没有让他听到一丝不对劲的痛呼声。 而他们,素昧平生! 纳兰泽瞪着双眼,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面打转,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小时候不懂为什么那女人会义无反顾的关上柜门,可是大了便知道,她无意闯入,对于他这个陌生人又何须管他死活,可是她关上了门,想要引来她带来的杀神。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而此时的事情,与当时不同的是,他纳兰泽不是被牵连,而是那些人就是冲他来的,可是笙歌却与那女人做了同样的选择,把人给他引开,为他留了一线生路。 所以当他看到断崖时候,纳兰泽又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光照在未干的血迹上面,绚烂夺目,令人作呕! 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窜了上来,似乎要把他拖进那血色里面,不得挣脱。 笙歌被他抱着,便也很快的感受到了他的颤抖,以为他是后知后觉被吓到了,于是动作生疏的抬起了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应承道,“好!” “哎,我说,能不能顾虑一下这里还有个需要救助的伤者!” 沈千辞抱臂靠在树上,特别没有眼色的开口打断了这里的两个人,见两人看了过去,立马伸出只手捂着腹部,皱眉嘶了两声,似是痛极,脸色煞白。 纳兰泽见此眉头皱了起来,但是他不待见沈千辞,最后转了头问笙歌道,“他是怎么回事?” 笙歌看了眼那边还有空冲她挤眉弄眼的男人,面无表情。 “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了。” 闻言,纳兰泽看了眼沈千辞,脸上的厌恶都没有藏住,语气冰冷。 “沈公子千金贵体还望自己珍重,莫要连累别人。” 纳兰泽对沈千辞的不喜并非一日两日了,虽然他自觉并不稀罕纳兰胤的父爱,可是自他知道纳兰胤宁愿把沈千辞这个外人当亲儿子养的时候,他心底还是隐晦得出现了怨恨跟委屈,他对沈千辞那隐晦的嫉妒跟羡慕,最终导致了他越来越讨厌这个玩世不恭的男子。 此番听笙歌说了那么一句,他知道笙歌的本事,但是沈千辞却是纨绔一人,他便觉得是沈千辞拖累了笙歌。 沈千辞闻言,眉头微不可见的挑了挑。 这个小皇子对他的成见不可谓不深啊。不过他还未开口解释什么,笙歌便伸手拉了拉纳兰泽的衣袖,小声道。 “是他救了我。”所以我才是那个真正拖累人的。 笙歌话落,纳兰泽确认的看着她,笙歌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热。堂堂杀手,居然有一天说出别人救自己的话来,当真是觉得丢脸。 纳兰泽见此不疑她说谎,却是转头看向那边的沈千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脸色格外难看。 “谢谢!” 沈千辞没有他那么多的纠结,听他说谢谢,也知道他这声道谢是为了笙歌,他颇为吊儿郎当的挥手道。 “笙歌是美人,草民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闻言,纳兰泽语气几乎结出冰来,“笙歌已为人妇,沈公子还请注意言辞!” 纳兰泽面色不虞,沈千辞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嘴里一口一个笙歌,一个美人的,听的纳兰泽只想厉呵一声放肆。 他伸手将笙歌的手握在手心里,没有看沈千辞一眼,吩咐着禁卫打道回营。 沈千辞靠在树上,看着相携的两人走远的背影,纳兰泽走在前面,一手挡开了伸出来的杂草,另一只手牢牢的拉着笙歌的手,背影和谐。 “呵,有意思!” 沈千辞勾唇,笑的痞气,不知他话里何意。 纳兰泽到底还是有点良心,顾及他不舒服给他留了几个禁卫。 沈千辞一起身又是一阵倒吸气声,他看着一旁目不斜视的两个人,脸上有些恼意。 这两人当真是没有一点儿眼力见儿,没看到他这正难受么,也不知道伸手扶上一把,就跟他那呆笨的侍卫陵易一个模样。 “愣着干嘛,还不给本公子搭把手!” 末了,还嘀咕着骂了一句,“呆成个木头!” 两人受了骂也不吭一声,沈千辞伸手揽住两人,将全身的重量架在了两人身上。 “本公子后面受了伤,劳二位烦累,将本公子抬回营里。” 两人齐声道是,然后没有半分为难的架起沈千辞追上了笙歌等人。 一行人终于回到营地时候,沈千辞为了更舒服,已经让两个禁卫给他做了个简易的担架,独自躺在上面,嘴里叼着根草好不自在。 纳兰泽见此脸黑了一路,早知道就不该派两人给他,平白浪费了两个禁卫的体力。 “千辞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还未进营地,就有人提前去通报了消息,还特地提了一句沈公子是躺在担架上面被抬回来的。 所以现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国师的呼唤声传来,看热闹的人立马自觉的让开了路,沈良一路无阻,便也一眼看到了躺在担架上面的自己儿子。 嚎声一响,惊的沈千辞差点从担架上面摔了下来,眼见沈良速度极快的靠近,沈千辞手触地一借力,顺利翻身下去,后退了几步,迅速开口。 “爹我没事,不劳您老挂心!” 一旁的纳兰泽冷眼看着这边,一时间看到沈千辞如此动作,眼里怀疑一闪而过。 沈良见他动作利索,脚步一滞,停了下来。父子二人隔着个简易的担架。 沈良看他衣着狼狈,语气一转,手指着他气怒道,“你这逆子!” 沈千辞明显不依,不满道,“爹我怎么了,你又说我?” 沈良闻言指着他一时间气的手都在抖,“你,你……真是要气死你老子啊,给我过来!” “干嘛呀?” 嘴上问着,沈千辞慢慢绕过禁卫靠近了过去,未至身前,沈良手一伸就要去拧沈千辞的耳朵,沈千辞机灵,朝后一躲,沈良手落了空。 “爹,你干嘛呢,有什么话能不能回去说,你儿子我不要面子的么?” 沈千辞语气娇纵,沈良听出了语气里面那一丝不悦,甩袖道,“跟我回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话落转身朝着纳兰泽一鞠礼,“殿下,小儿顽劣,臣先告退!” 纳兰泽对上沈良,自然恭敬,点头道,“国师请便。” “臣告退。” 话落后,走了几步后发现沈千辞还在原地没有跟上,沈良朝着沈千辞竖了眉毛,“逆子,还不跟上。” 沈千辞翻了个白眼,蔫然应着,转身朝着笙歌眨了眨眼睛道,“皇子妃,千万记着我的救命之恩啊。” “还愣着干嘛,还不跟上!” 沈良声音传来,沈千辞扬着声音回了一句,“来了!”然后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 纳兰泽就站在笙歌面前,把沈千辞的话听了个真切,眉头皱了起来,对笙歌道。 “他说的救命之恩是何意?” 笙歌没想到沈千辞走之时还给她挖坑,不过念及救命之恩四个字,故听纳兰泽这样问,便也不知为何,没有把沈千辞带她跳崖护着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山崖下遇到蛇,他替我杀了。”言简意赅,没有半分逾越。 “那你没事吧?” 一听她遇到蛇,纳兰泽顿时忘了方才心里一闪而过的怪异,连忙仔细打量起了笙歌,生怕她受了伤却不开口。 笙歌看的好笑,道“我没事,那蛇还没来得及伤我,就被抓住了。” 听到她没事,仔细打量下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纳兰泽松了一口气,看着离去的父子二人,眼神淡然。 “国师英名一世,摊上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儿子,真是让人唏嘘。” 笙歌站在一旁,顺着纳兰泽的目光看了过去,沈千辞捂着肚子,有些猥琐的姿势,沈良似乎见不得他这样子,提了脚就要去踹他,哪知这沈千辞眼疾手快一下子蹦的老远,这里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 笙歌收回了眼,心中冷然。 一无是处么?怕不见得。 “回吧!” 纳兰泽这一行人一回营就引来了诸多打探消息的目光,笙歌自然能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目光,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衣不蔽体,可到底是在山崖下翻滚了一趟,身上也算不上干净。 纳兰泽闻言,牵起她的手朝着自己的帐中走去,嘴里还不忘关切道。 “是我疏忽了,回帐中沐浴一番吧,来时我吩咐七时给你带了不少衣裳,你可以挑挑。还有等会儿让容安吩咐一下给你熬碗姜汤,别受了风寒。” 笙歌静静的听着他絮絮叨叨,被他牵着入了帐,脸上带了笑意。 * 吩咐了陵易守在帐外,沈良带着沈千辞入了帐,刚一转身坐下,嘴里的训斥还没有出口,沈良就听到沈千辞的痛呼。 “爹,我需要找太医!” 沈千辞不知何时已经找了地儿躺了上去,若不是沈良看到他变了的脸色,单是听到他这话,可能都要认为他是在做戏了。 沈良走近一看,看清楚了他满头细密的汗以及发白的唇,脸色一变。 本来想要斥责的话一转,高声对着账外的陵易道。 “陵易,去把随行的太医找来。” 账外人闻言,道了声是,沈良便听到衣袂翻飞声渐远。 沈良坐下身来,炉子上面本来煮着年前采留下来的初雪,不过方才听了侍卫来报,说是皇子带着坠崖的二人回来了,沈公子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这话一听,沈良手一抖,头一采的春芽被倒了一半在壶中。 若是秦怡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儿子被他养的最后摔成了残废或者傻子,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休夫的。 沈良思绪辗转间,把自己儿子躺着被抬回来的原因已经猜了不下百个。 沈良一念及当初秦怡的暴脾气,连忙披了大袄出去,连炉子上面烧水的罐子也没有取下,所以此时回来时,里面的雪水已经被煮干了,茶叶被煮透也被煮壶了,味道谈不上多好闻。 “说说吧,你这是怎么回事?” 沈良坐了下来,收拾着方才留下的残局,沈千辞的痛呼声不绝如缕,沈良倒了罐子里的茶,重新舀了雪水倒入罐中。 “能忍着就忍着,我不是太医,痛给我听没用。” “……”沈千辞痛呼声一滞,被他这么一拆穿有些无奈,“爹,自己儿子自己疼,我才坠崖回来,你就不能心疼心疼儿子。” 本是一句抱怨,哪知沈良一本正经的接了话。 “你幼时练功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 话落,转头朝着躺着的沈千辞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假笑。 “……”被沈良这一提醒,沈千辞脸一僵,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沈良教他武功时候,非要提倡什么实践使人成长,非要父子对打,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他精疲力尽的躺地上一动不动,曾经幼时的他就曾对沈良说过这番应该心疼儿子的说辞,但是后来…… 结局自然是他爹良心发现,沈良终于不再揍他了,可是笑眯眯的给他安排了十个陪练,还个个身手不凡,幼时的沈千辞自此后一直生活在水声火热之中。 思及被那十个人轮流揍的日子,沈千辞脸黑了一下,然后对上沈良的笑容连忙摆手。 “算了算了,爹你日理万机,操心的都是国家大事,儿子这都是小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罢了,自己的身子还得自己心疼,要想得他爹半分怜爱啊,那可能得等到夕阳打西边出来喽。 沈良听他这番话,笑了笑,这小子倒也算是识趣。 “既然不需要,咱们就说点正事吧。” 炉子上面的水已经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沈良拿了茶罐拨了一些茶。 “你什么打算?” “爹你说什么呢?”沈千辞一翻白眼,抵死不认。 沈良没有搭理他这一句毫无意义的反驳,道,“坠崖的目的是什么?” “……这不是意外么?” 沈良突然笑了笑,“别人说意外我能信,但是你在场,这意外只能是别有用意。” “爹你怀疑我将计就计?” “不是怀疑,是肯定。” 茶香散了出来,沈良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说说吧,冒险拖长这段与那皇子妃独处的时间到底是为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沈千辞所做皆被他算在心里,心中一阵的挫败。 “爹,你怎么每次都能把我的想法猜的八九不离十啊。” 沈良挑眉道,“因为我是你爹!” “……”沈千辞被他一噎,然后带着些赌气开口道,“那爹你既然能猜中这个,何不也猜猜我的目的是什么?” 沈良察觉他语气里面的不悦,笑了笑,“为父并没有窥探你私事的意思。” 沈千辞不信他,“事事盘问,这还不算窥探?” “……” 沈良顿时有些语塞,他也知道近来老是探究儿子的私事确实有些怪异,可是想起来曾经替自己儿子算的一卦便是忧心忡忡。 “爹你到底又什么事情直说便是,如此这般,只会让儿子多加猜测。” “你……” “大人,太医来了。” 沈良犹豫再三,方要说出口便听到陵易在外面的通报,到口的话就咽了下去。 “传” 陵易掀帐,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恭敬的给沈良行了个礼。 沈良看了眼又躺着叫唤的沈千辞,非常的怀疑他到底是真的腹痛还是装的。 “郭太医来了,快给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沈良神色淡淡的吩咐,郭太医连连应是,随后提着药箱靠近了沈千辞。 之后陵易站在帐外便听到了自家公子一声声的痛呼,路过的宫人或是巡逻的侍卫皆面色无常,可是转眼间整个上层的圈子里面都知道了这事儿,皆替这国师惋惜,有如此儿子,当真是家门不幸,丢脸至极。 这些事情沈家父子并不知晓,也或许知道了也会无动于衷。 这事倒是被人做了笑谈说给了纳兰泽与笙歌听。笙歌多嘴问了一句,“可曾知道沈公子腹痛是什么原因” 上来巴结主子的小太监见笙歌问话,连忙将打探来的消息都说出口。 “回皇子妃,说是沈公子胃娇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的腹痛呢。” 纳兰泽坐在旁边,本也不在意这些消息,也不知是谁传的他不喜沈千辞,所以总有人上赶着过来巴结,这些事情容安平日里都会处理干净,不会让人放到他面前扰他兴致,今日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要听听这些人会说些什么便让人放了进来,倒是没想到笙歌会突然发问。 纳兰泽放了手中棋子,看着笙歌道,“笙歌可是在担心那沈千辞?” 这话淡淡,仿佛随口一问,笙歌素来觉得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两人也并没有什么,所以倒也没有遮掩。 “山崖下时,他吃了我烤的兔子。” “……就这样?” 纳兰泽有些难以置信,就因为吃个兔子,还能吃的让人抬着回来? “就是这样,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太医。” 笙歌本是随口一说,纳兰泽却怕她以为自己多疑,连忙止住她。 “我信你”纳兰泽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沈千辞这富家公子的身子真是金贵的让人刮目相看。” 说到最后,刮目相看四个字在纳兰泽的口中透着冷意。 沈千辞是国师之子,虽然出生时就没了母亲,可到底是千娇百宠长大的,竟然吃了点粗食就能劳烦到太医,当真是金贵。 然而这个千娇百宠里面,很大的宠爱却是他那对他不闻不问的父皇给的。而他纳兰泽作为他的血亲,却只能在冷宫里面躲躲藏藏的勉强活了下来。 纳兰泽曾无数次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的好父皇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才会如此,可是有的东西,并不能因为这样暗示自己便不会在意的。 如若纳兰胤不曾温柔的对沈千辞,或许他还可以说服自己,他的父皇是个冷情的人,可是见过他的宠爱,便也心生不满。 嫉妒,就像是荆蔓一般缠绕在心上,藤刺扎的人连同呼吸都犯疼。 笙歌在一旁认认真真的落下一子,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抬头看了过来。女子眸中黑白分明,目光澄澈,像是能把他所有的狼狈丑陋看在眼里,纳兰泽见她看来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目光移到了棋盘上面。 笙歌不会下棋,本就是两人已经收拾了一番,此时纳兰泽想与她多待些时候,便提出了要教她下棋,这宫人来的时候二人正在下棋。 “你这步棋若是走这里,是自断后路。”纳兰泽拈起一子,颇为无奈的指点笙歌。 笙歌不听,接过了那粒棋子笑了。 “人都说棋如人生,落子无悔,你怎么能随意让我悔棋。” 口里说的是正义凛然,可是明显的笙歌看起来心情不错,她这话刚落,还未等纳兰泽接话便又将手里的棋子放回了方才放的位置。 “不过我这个人倔,认准了的事情,无论对错,结局好坏,我都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去赌,不留后路!” 笙歌抬头看他,笑的张扬,她最后四个字,直接砸进了纳兰泽心里,直砸的他心神荡漾。 他何其幸运能得此女,能与他同进退共欢喜? 纳兰泽心下不知为何居然有些感动,不过面上没有什么动作。他豪情万丈却也温柔儒雅,他说。 “我不会让你输的。” 二人不过下个棋,这话却让人听的云里雾里的,跪着等赏的宫人心下有些忐忑,不是听说这皇子不喜那沈千辞么,他这般说辞,这皇子却无动于衷,只顾着与那皇子妃眉来眼去,也不知到底能不能讨一顿赏。 纳兰泽似乎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是故意将人晾在这儿的,若无其事的道。 “谁让你给本殿送消息的?” 送消息的宫人头低了下去,献媚道,“无人吩咐,只是奴才觉得有趣,便说来给殿下逗个乐的。” “哦,这么说你倒是个孝顺的。”纳兰泽语气淡淡,这话说的让人心里打鼓。 手里棋子落下,账内没了声响,宫人不敢问他话是何意,只能跪伏在地,心里有些懊悔,这殿下的心思也太过难猜了些,早知道便不听人的教唆,来这里摆弄心思了。 “妄自揣测本殿的喜好心意……” “奴才不敢!”宫人听他这一说,吓的趴在地上,“奴才万万不敢揣测殿下的喜好。” “那你如何得知本殿听此消息能高兴?” “奴才……”宫人支吾其词。 纳兰泽轻笑了一声,那跪着的宫人后背爬满了冷汗。“奴才该死!” “该死倒也不至于,下去吧。”没说赏罚,一句下去,宫人擦了汗跌撞着退下。 “你有那么可怕的么?”笙歌看的好笑,有几分调侃之意。 “怕的是我手里握着的生杀大权,并非怕我。” “你会杀人么?” 笙歌突然一问,纳兰泽执棋的手一顿,然后问她,“你怕么?” 笙歌坦然道,“不怕。”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明处的人,更懂得这世间不公,强者为尊,从来都是这样,她怕什么呢? “该你落子了。”纳兰泽提醒她道,笙歌目光转回棋盘上面,看清楚棋局顿时乐了。 “人家下棋都是费劲心思赢,怎么到了你这,却千方百计的输呢。” 纳兰泽收了手,淡淡的笑,“我说过不会让你输的。” “……”她本来也只以为他是说说而已。 “怎么,不开心?” 纳兰泽看笙歌看他,面色看不出兴奋与否,有些忐忑。 笙歌斜了他一眼,道,“这棋虽然看着是我赢了,可我却输的彻底。” “那……我下次放水隐秘些?” 第一百一十六章 “噗嗤”,笙歌被他这一副忐忑的样子逗的一乐,起了身,“下不为例。”这便是应了。 “你去哪里?” 看她起身,纳兰泽将手里的棋子丢到棋篓里面,也随着起了身。 笙歌顿住了脚,转身看他,“说到底沈千辞是受我两连累,是该去看看。” “……” “你不喜他!” 笙歌这话是肯定并非疑问,纳兰泽避开了她的眼神,“京都纨绔,任谁也不能喜欢的起来吧。” 纳兰泽自然不想把心中的嫉妒说出口,特别是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 笙歌直觉这不是真的原因,可是纳兰泽不愿意说,她也不能逼他,她笑了笑。 “你若不愿意去,就待在帐中……”等我回来吧 “我陪你去!”纳兰泽打断了她的话,上前一步,熟练的牵住了笙歌的手。 “这场刺杀本就是奔着我来的,我不去不合规矩。” 笙歌见此点了点头。 * 国师帐中,沈千辞现在端端正正的坐着,一旁的沈良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倒是不知道我儿身子如此娇弱。” 沈千辞陪着笑,“的确比不得爹的身子硬朗。” 沈良笑意一收,“别给我来这套,你这装病的手段竟连你爹都骗了?” “儿子雕虫小技,哪里能从爹的眼皮子底下逃过去么。” “别跟我扯有的没得,你现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为父也管不了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离纳兰泽与他那妻子远些。” 纳兰泽不解,“为何?” 沈良瞪他,“他们二人缘分错乱,有得磨,你莫要一头栽进去。最后自己讨不得个好。” 闻言,沈千辞翻了个白眼,“爹的师门不是信奉事在人为么,怎么还说出了这般神神鬼鬼的话来。” 沈良闻言这次少见的没有反驳,颇有几分心力憔悴的道。 “为父的师门虽信奉事在人为的处事方式,可是占卜算卦也并没有落下。总之你既然对那个位置没什么心丝,就离这些是非远一点,为父年龄大了,再过些年也该告老还乡了。” 沈千辞倒是从没有听过沈良提过要告老还乡的话来,此番一听倒是难得正经了下来。 “爹不是说过,您答应过娘要守这江山百年无忧么?怎么又要告老还乡。” 沈良一叹,“人老了,管不了太多。” 沈千辞被他这一叹息弄得心里有了几分酸楚,正当他想开口缓和一下沈良有些低落的情绪的时候,账外有了通报,说是皇子携皇子妃前来探望。 沈千辞一愣,下一秒躺回了榻上,伸手在额头上面不轻不重的揉着,时不时地还哼唧两声,沈良见此,手里的动作一滞,最后只得自己开口道,“将人请进来吧!” 纳兰泽刚入账,淡淡的药香味就入了鼻,再看那躺着的沈千辞的确是病了的样子,收回眼对上了迎过来的沈良。 纳兰泽到底是皇族一脉,沈良即使是朝中重臣,老臣也得向他行礼。 纳兰泽先他一步托住了他要行的礼,道,“国师是朝中老臣,按辈分,本殿算作您的晚辈,这礼就免了吧。” 沈良道,“殿下,这于理不合。”嘴上如此道,却站的挺直。 纳兰泽自是注意到这一点,却并没有提及,只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国师莫要惶恐。” 沈良笑了,呼了两声,“多谢殿下`体恤。” 纳兰泽道,“今日出行途中凶险,本殿生死之际,沈公子忠心护主,受此重伤,本殿前来探望一二。” 笙歌错开了人影朝着躺着的人看去,不期然的撞上了沈千辞的偷看的目光,沈千辞手指在额头上揉着,嘴上哎呦呦的哼着,却对着她突然一笑,哪里有半分重伤的样子。 沈千辞见笙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另一只手抬了起来,伸出一指贴近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笙歌转开了眼没有说话,沈千辞见此好心情的笑了笑。 纳兰泽不喜沈千辞,此番又怎么会是专程来看他的呢。 所以,嘴上说是来探望沈千辞,可纳兰泽进了帐只是草草看了几眼躺着装病的人便与沈良坐着商谈起来,反倒是笙歌独自一人坐着有些无聊。见那边两人互相试探来试探去的谈来谈去,再看这边装病装的一本正经的人委实有些无聊。 笙歌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在沈千辞躺着的地方不远处停了脚,见他看来,将瓶子放在了小几上面,然后指了指瓶子再指了指他的后背。 笙歌的意思明确,这是给他敷伤处的。 沈千辞看的好笑,索性侧过了身子,曲臂支起了脑袋看着她,见她此番动作,再看那边讨论不曾注意到这边的两人,心下了然。 这是不想让纳兰泽知道他俩的事情。沈千辞心里觉得有趣,没有声张,反而学着她的样子,无声的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后,然后指着自己的脸,做了个痛苦不堪的表情,最后恢复了正常,一副坐等看戏的表情。 活该! 笙歌动了动嘴,活该两个字在唇齿间动了动,然后走了出去。 沈千辞自然看清楚了她想要说的话,翻身躺在他上面,抬手盖在脸上笑了出来。 那边谈话的两人听到他这里的动静,停了话看了过来。 “不小心翻身压到了伤口,没事,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沈千辞听到说话声断开,止住了笑,解释了一句。纳兰泽听闻,心下只觉得不喜,沈良笑着与他解释了两句小儿顽劣,纳兰泽笑着道了句无妨。 “国师对此次行刺可有头绪?”纳兰泽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沈良面上愣了一下,道,“是微臣安排欠妥,让贼人入了猎场,微臣定当追查到底,给殿下与皇子妃一个交代。” “那就是毫无头绪了。” 纳兰泽话语淡淡,虽然没有纳兰胤那般的帝王气势,可到底是习过为君之道的人,气势摆在这里,倒有些压迫之感。 沈良起了身,躬身搭礼,“微臣惭愧。” 纳兰泽见他如此颇有些意外,道“国师这是何意啊?” 沈良道,“猎场安全是微臣负责,此次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微臣难辞其咎。” 纳兰泽起身扶起人,笑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罢了,本殿已经出来许久了,是该回去了。” 一卷袖,纳兰泽提步出了帐,然后容安带着人走了进来,下人手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容安冲着沈良行礼,道,“国师大人,这是我家殿下给令公子的珍贵药材,为感谢沈公子对我家皇子妃的蛇口搭救之恩。” 话落,身后的人有序的将盒子放了下来。 沈良看了眼,然后对着容安笑道,“殿下有心了,我代犬子谢殿下厚爱。” 容安笑了笑,“国师的心意奴才自是会带到的。”话落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沈良道一句,“公公慢走。” 再转身的时候就看到方才还重病不起的人现在光着脚踩在地上,一个个开了盒子在那里细细研究。 沈良看的脑瓜子疼,没好气的问他,“看了一圈,可看出什么来了?” 沈千辞掰了一块药材放在嘴里咬了咬,涩味难耐,连忙呸出了口,听到沈良的问,也就顺势答道。 “看出来了,都是好东西。”说完还举了举手里被咬过的药材,补充道,“可值不少银子呢!” “这纳兰泽看来也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沈良鄙视他,“你不也并不非纨绔一个。” 沈千辞理所当然的接话道,“我这是藏拙,怕吓着天下才子。” 沈良一时无语,干脆也就不咋个搭理他,勿自拿了书看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不去查幕后之人,现在还看什么书啊。” 沈千辞围着那几个盒子转了转,这里翻翻,那里淘淘,见他爹没有出去,反而坐了下来,随口问道。 沈良翻了翻书,方才二人讨论时候没有避着沈千辞,自然也没奇怪他如何猜得他要查案的事情,只道。 “该来的会来的,不急。” 沈千辞翻了个白眼,对此不做评论。 * 外面虽不比宫中,可是宫中贵人的生活无一不精致。 笙歌坐在淑妃帐中时候深有体会,若不是清楚的知道外面是猎场可能她也只会以为这里是什么行宫中的屋中。 “淑妃娘娘召儿媳前来,是有何事要交代与……臣媳?” 臣媳两个字要从嘴里说出来,笙歌总觉得一阵的恶寒。 淑妃坐于上座,宫女伺候着坐下,然后端了杯茶品着,完了后,用手帕细细的压了压唇角。 “知道本宫这番唤你前来所为何事么?” “臣媳不知。” “不知?”淑妃眯了眼,“皇子打猎途中遇刺,身为皇子妃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殿下福泽深厚,自有天人庇佑。” 这番一来一往的太极,实在是让淑妃憋屈,索性茶杯一放,开门见山。 “本宫不想与你在这里打太极,本宫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笙歌低着头,乖巧的听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淑妃见她这般逆来顺受的态度,心里觉得嫌弃,面上却不动声色。 “当今圣上唯独纳兰泽一子,将来江山只能是纳兰家的,你可以知道?” 笙歌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只道,“臣媳知道。” 淑妃见此接着开口,“前朝递了折子,让陛下选秀入宫,绵延子嗣,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么?” 笙歌似乎有些能猜到她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可面上一片茫然,中规中矩的道。 “陛下身子硬朗,后妃入宫,若有子嗣,能够细心培养,如此一来,殿下……”话到此,笙歌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就住了嘴。 淑妃意外的挑眉,“没想到你一介乡野之人,也能想到这些。” 这话说不出的嘲弄,笙歌并不介意,低着头,淑妃看不见她的表情,心里对笙歌这番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嗤之以鼻,可想到这是纳兰泽的正妃,只得忍下了心里的嘲讽。 笙歌开口,“娘娘唤我前来,定是有所指教,臣妾但听娘娘吩咐。” 淑妃倒是没想到她能说出此番话来,挑了眉。“既如此,我要你允谢永棠入府,你可愿?” “哗啦”一声,端茶的宫女手里的杯盏落了地,宫女连忙跪了下去,连声讨饶,“奴婢该死,娘娘饶命!” 淑妃的话被突然打断,吓了一跳,见此蹙眉就要唤人将人拖了出去,“来人……” “臣媳以为……”笙歌突然开口,淑妃到底在乎笙歌这里的态度,顿时忘了还在发怒,转过头看她。 “如何?” 笙歌余光看了眼跪着磕头的丫头,然后错开目光,道。 “皇子娶侧妃,臣妾虽心中不愿,可大局为重,臣媳不会有半句怨言。” 笙歌以为是前朝上奏让皇帝选妃,淑妃无子傍身,只得抱紧纳兰泽这条大腿,所以想要用谢家联姻这件事情彻底将纳兰泽归为同一阵营。 笙歌心底到底是不舒服的,不过淑妃此番直接开门见山与她说清楚,她猜,定是有其他打算,否则皇子娶妃这种事情,怎么会特地来征求她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乡野妃子呢。 笙歌知道淑妃有所试探,不过不知她目的为何,只得规规矩矩的说了翻客套话。 哪知道,她这话将落,淑妃那里就拍了桌子,拍的笙歌一头雾水。 “胡闹!”淑妃脸上的怒气不似作假,她道,“你自己的夫君,你竟也能说出这般让就让的话来!” “啊?” 笙歌此番倒是真的茫然了,淑妃难道不是为了试探她自动给她娘家侄女儿谢永棠让路么,怎么此番这话,她反倒是听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来? 淑妃见她如此,彻底没有崩住脸上情绪,直接就开口大骂道。 “谢家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的女子,你这般无用的样子,若是她进了门,你能讨到什么好?” 说完尤不解气,又道,“谢念慈利欲熏心,手段老辣,若是他成了将来的国丈,以纳兰泽那小子的手段,怎么能敌得过他,守住这纳兰家万里江山?” 说到最后,淑妃有些烦躁,又看到跪着的人,语气不好道,“还跪着这干嘛,还不快滚出去。” 跪着的宫女连忙退了出去,淑妃最后实在气不过,又骂了一句,“丢人现眼!” 笙歌听了半晌也没从淑妃这番逻辑混乱的话里猜出淑妃唤她来的目的,从皇帝选妃到纳兰泽地位不稳,再到谢永棠入府,她实在是白不到淑妃饶了一大圈的为了什么。又见她现在烦躁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您是殿下的母妃,无论如何,他以后都是您的倚仗。” 笙歌这番话带了试探,听淑妃一番话,她听出了淑妃似乎对谢家尤其不满的态度,所以这问题大概出在谢家身上。 “本宫……”淑妃脱口而出的话突然看清楚笙歌,似乎想到什么,一腔的怒气一下子憋了下去,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淑妃道,“本宫到底是宫中掌权的皇妃,纳兰泽虽不是从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是他既然叫我一声母妃,我自然要为他稍做打算。” 笙歌有些狐疑,没有开口,淑妃见此又开口道,“今日本宫唤你前来,便是要叮嘱你一些事情,好好照顾泽儿,这孩子与本宫不亲,不过本宫到底心疼他,只得多多叮嘱你一些。” “……臣媳明白。” “……”淑妃见此,烦躁感上来,摆手道,“你先回去吧,若是有其他的事,本宫会让人去唤你。” “……臣媳告退。” 笙歌行了退礼,出了营帐,营帐外面守着方才退出来的宫女,见她出来连忙行礼,笙歌没做搭理,径自走了开来。 小宫女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惊奇的小声道,“主子居然也没有认出来?” 随后还未待她感叹,里面淑妃的传唤声传来,硬生生止住了她要追上去确认是否真的没有被认出来的事实。 静好掀开了帘帐走了进去,淑妃见她进来,脸上没有表情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丝毫没有方才烦躁发怒的模样。 静好乖巧的跪了下去,低着头等候处罚。 “为何要跪?” 淑妃的话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问,跪着的静好头低了下去,声音有些软糯,听起来像是示弱。 “奴婢贸然打断娘娘的话,实在该死。” 淑妃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的人,半晌才开口,“起来吧,茶冷了,去换一壶。” 静好心中惊疑,可却没有说什么,听她吩咐连忙起身上前。 淑妃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方才,若不是那杯盏打碎的声音给她拉回些理智,恐怕她早就将刺杀的幕后谢念慈供出来。她到底是谢家女,只怕纳兰泽会因此怀疑她别有用心,反倒抵触于她,若是为此着了谢家算计,恐怕最后还是谢念慈得利。 依照谢念慈的为人,若是一朝得势,恐怕后患无穷,她一定不能被打压了下去。 淑妃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谢念慈要将谢永棠送入宫中的计划彻底断了她与谢家那点情分,此后她只能靠自己了。 * “上哪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笙歌刚一回帐,纳兰泽就看了过来,有几分担忧的话出口,眉头有了些皱意。 “刺杀还未抓到指使之人,你替我挡了这次灾,恐怕会被幕后之人记恨上面,这猎场处处危机,人心难测,你莫要随意乱走。” 纳兰泽随手抓起了她的手,引着她入了帐。 “淑妃派人召我。” 笙歌任由他牵着,待坐下身时候,开口道。 纳兰泽一愣,皱了眉,“她为难你了?” 笙歌见他当真仔细看她,确认是否受了虐待,有些好笑。“你就不问问我,她召我去是为何?” 纳兰泽见她这般模样,确认她并没有受委屈才顺着她开口道,“那她召你过去是为何?” 这态度说不出的敷衍,却让笙歌心里有了些暖意,她坐下身。 “很奇怪,她让我好生照顾你,看起来对你颇为关注。” 纳兰泽皱眉,“关注我?” “嗯!”笙歌点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猜测道,“对了,听闻前朝官员递了好些折子,让皇帝选秀,许是因为这个淑妃有了危机感。” “除此外,她还与你说了什么?” 笙歌一摸下巴,道,“说是要将谢永棠许与你。” “你怎么回答的?”纳兰泽问的随便,掩在广袖中的手却紧张的捏了起来,有些期待笙歌的答案。 笙歌逗他,“你想我如何回她?” 纳兰泽被她调侃的不好意思,虎下了脸,“别闹!” 笙歌看他崩着表情,心里好笑,却也没有再闹,“我道殿下的事情由陛下做主。” 纳兰泽闻言显然不满她这番回答,“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天下恐怕没有女人愿意将自己的丈夫分出去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家宅不宁了。 “我?”笙歌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有些茫然,转头看他,心里有些复杂。 难道真的要在这个地方定根下来? “对!”纳兰泽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一下方才的问题,“就是你,我想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笙歌躲开了他的目光,就想要用那客套话来蒙混过关。 “我……” “我不想听那些体面话,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笙歌的话还没开始,纳兰泽看她闪躲的样子便知道她又要用那套让人耳朵起茧子的客套话堵他,他先笙歌一步,强势的打断了她的话,逼得她没有后路。 “我,我自然不愿意。” 笙歌被他这样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可是面上却不懂声色,除了刚开始的失态,此时她脸上的表情甚至看起来比平时更为严肃些。 “呵”纳兰泽看着她表情,听她这番话,一声轻笑溢出喉咙,随即低下了抬手掩住了嘴角笑意。 笙歌肃着个脸感受到一旁的纳兰泽的愉悦,纳兰泽很是识相,在笙歌即将恼羞成怒的前止住了笑,严肃的说起正事。 “前朝递选秀折子的每年零零散散的总会有几本,皇帝却从未放在心里,但是这次恐怕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笙歌疑惑,“怎么说?” 纳兰泽敲着桌面,道,“在我还未认祖归宗之前,皇嗣是大臣的心病,所以请求皇帝选秀的折子只多不少,后来,平白冒出个我来,群臣的声音小了下去,选秀的事情就没有那么急迫,所以这折子虽有,却比之从前来说,少了许多。但是这次却是群臣一心的上折子,你说,你是为什么?” 笙歌恍然,“背后有人引导着这一切。” 她话落,纳兰泽因为笙歌一点就通,所以心情颇好。“这么说也对,不过都是心怀鬼胎,正好遇上了,所以就上了一条船了。” 笙歌蹙眉,“淑妃今日叫我前去,说起谢永棠配与你的事情,可是在我顺着她的意思答复时候,却突然大怒。淑妃提到选秀,又因此……” 笙歌突然抬头,肯定道,“谢家想要送谢永棠进宫!” 纳兰泽眉眼舒展,“如此说来,一切便也说得通了。” “那就是说,淑妃此次唤我前去叮嘱,实则是在向你示好,你到底是皇子挂在她的名下,若是你得了天下,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笙歌话一顿,有些不解道,“谢家如此行为岂不是要与淑妃撕破脸?谢念慈到底是如何想的?” 说起这个,纳兰泽也眉峰一皱,道,“我会让人查清楚的。” 淑妃到底是谢家的人,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纳兰泽绝对不会信任她能与谢家决裂,毕竟,谢家总归是京都世家,如此靠山,若是失去,恐怕对淑妃来说只会是断翼之举。 看来还是有必要查一查这谢念慈了。 * 纳兰胤穿着里衣,毫无姿态的坐在营帐之中描墨,画上姑娘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在男人怀里低头含羞,草长莺飞的季节,只觉得一切景色皆是姹紫嫣红。 禁卫统领跪在堂中,一言不发,等待纳兰胤发话。 “人抓到了?” 笔端蘸了墨,落到纸上,纳兰胤才开了口,端的是满不在乎的姿态。 禁卫统领闻言,头更低了了下去,“属下无能,待人去时,贼人已经不知去向。”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纳兰胤手中动作未停,禁卫跪在地上,只觉得无声的每一刻都在磨人。 纳兰胤并非是什么心善的帝王,虽然沉寂多年,可禁卫一想到十多年前宫中那一场杀戮时,就觉得后背凉意肆虐。 终于,纳兰胤手中笔打了个转收了势,伺候的太监连忙端着水上前给他净了手。 纳兰胤擦手之际还不忘看了眼自己方才画的画,道了句,“收起来吧。” 老太监唤了人上前,两个小太监将画举了起来,这画上面墨迹还未干,小太监只得举着画退到了帐中不起眼的角落里面,等着画晾干。 禁卫听到动静,只得把头又低了低,等候发落。 纳兰胤穿了鞋,踱步走到了一旁坐下,眼神终于落在了禁卫统领身上。 “皇子那里对此是个什么态度?” 禁卫抱拳道,“殿下回来后安抚了皇子妃后第一时间去了国师那里。” “哦?”纳兰胤有几分漫不经心,道,“可知他去找国师是为何?” “回陛下,沈公子舍命相救,殿下二人是去答谢的。” “……”帐中沉默良久,禁卫才听到那人说了句,“这样啊……”话里不辨喜怒,只余下长长的叹息。 “若是他要查幕后之人……”纳兰胤突然开口,却话说一半,就停了话,有些安静,随后道。 “罢了,退下吧。” 禁卫不敢问未尽的话,抱拳告退,临走时余光一扫,他看到角落里两个宫人举的画,那是方才纳兰胤画的。 禁卫看到画上草长莺飞,骏马上面的男女脸上笑意灿烂,而这幅画的角落处,禁卫统领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用绳子牵了一匹木马,正看着马上的男女哭泣。 一边笑一边哭,对此实在强烈,虽然心疼孩子,却也能看出这画上面所画是一家人,虽好笑,却也温馨幸福。 身后若有似无的打量扫过来,禁卫低了头不敢再看,匆匆离开。掀帐门出去时迎面,沈良提了袍子走了过来,禁卫赶紧行礼。 “国师大人!” 沈良脚下动作一顿,在他面前站定。看清楚他来的地方,了然,随即问道。 “陛下召你可是为了刺杀一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禁卫统领大义凛然,“国师若是想知道,可以直接询问陛下,莫要为难属下。” 沈良见此突然反应过来,私下泄露皇帝的消息,若是严重些,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念及此,沈良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衣领。 “既如此,本官便也不为难你。” 话落,还未等人行礼感谢,沈良又开口道。 “皇子遇刺到底是本官的疏忽,你等是朝中颇有能力的侍卫,查清幕后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这……”禁卫有些犹豫,他们是听命皇帝的,如此算来恐怕不合规矩。 沈良看出他的犹豫,十分理解的开口,“查出的结果,你可以直接先呈给陛下。”就当帮他们两父子一把。 末了,怕他再拒,沈良又加了句,“皇子是我朝唯一的皇嗣,这江山以后还得殿下做主,可是半分差错也不能出现的。” 沈良最后两句话压低了声音,唯有两人能听到。禁卫一听嘴里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说到底他们衷于的还是这江山,思绪转圜间,冷面的男人突然想起方才看到的画。 画上的男子便是陛下,而那唯一的孩子……恐怕是当朝皇子。 哎,到底是血脉相连!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查清幕后主使。” “如此,便去吧。” 沈良一点头,禁卫一挥袖行礼转身离去,沈良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着纳兰胤帐中走去。 沈良入账的时候,宫人正为纳兰胤拿了衣袍,伺候着他穿衣。 伺候的见来人先一步向沈良屈膝问安,纳兰胤闻来人是他,丝毫不感意外。因着方才描墨丹青的放松,此时见他话里也带了些调侃。 “你倒是清闲。”尽往他这里钻。 沈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也不恼。行礼问安后,自顾自的起了身。 “臣琢磨着陛下此时该有心事,特来探听一番。” 纳兰胤斜眼看他,“公然揣摩圣意,你这胆子倒是不小。” 沈良陪笑道,“臣敢如此放肆,还不是仗着陛下圣明。” 宫人系好玉带,纳兰胤整理了下领口,闻言嗤了一声。若是被天下人听到这句圣明,怕是要笑掉大牙的。 纳兰胤不想听他耍弄嘴皮子,坐了过来,端了茶杯在轻轻的打着茶沫,直接开口道。 “爱卿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呵呵”沈良尴尬的笑了两声,“皇子殿下遇刺,臣来问问,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此事。” 纳兰胤手里的动作一顿,却也很快恢复了正常,话语有几分轻。 “国师来我蜀国二十余年,如此事件无论大小也处理了不下百件了吧,怎么还要朕拿主意。” 话落,自顾自的喝着茶。 沈良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心下无奈。挑明了,纳兰胤定然不快,不挑明,任由他自欺欺人,明知故问。 沈良作为臣子,也作为纳兰胤的挚友,对此也实在是无奈至极。 “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想劝什么,又何必逃避来逃避去的。” “……”纳兰胤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沈良见此,也就不想再与他猜哑谜了,他道。 “臣斗胆问一句,这天下百年后,陛下当如何处置?” “……”若是有人在此,听到这句话,定然会吓掉半条命,如此问话,岂不是在咒皇帝早日驾崩么。 可是当事人纳兰胤脸上并没有出现其余的表情,甚至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沈良。 “国师此话何意?” 纳兰胤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沈良想要插科打诨的心思也顿时歇了,正经了起来。 “蜀国储君总要尘埃落定!” “国师何不再等等。”纳兰胤唇角微扬,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沈良蹙眉,狐疑道,“陛下可是有其他的储君人选?” “……沈良!”纳兰胤脸色疏的一黑,破天荒的叫了他的名字。 沈良突然被他如此正式的叫名字,怔愣了一下,看清楚纳兰胤陡然黑了的脸色,才发现自己的玩笑开的似乎过了。 这江山从来都是子嗣承袭,纳兰胤唯有一子,他这一问,岂不是在质疑纳兰胤还有其他女人。 沈良突然想起纳兰胤寝宫里面躺着的死去的女人,心里有些悲凉。那位在世时,可是只生了纳兰泽一个孩子,且因此丧命。 他方才的话,可是在质疑纳兰胤的感情! 沈良倒是个心里通透的,想明白问题所在,及时止住了话,收起了那点调侃之意。 “那依陛下所言,再等等,是有何用意?” 纳兰胤见他转了话题,脸色终于好转了不少。 “朝中近来好戏一场接着一场,他若是想要坐稳朕身下的位子,那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 “陛下这是……”沈良一惊,那个猜测就要说出口,纳兰胤先一步开口道。 “莫要多想,朕并没有承认他,不过是因着他体内流着朕的血罢了。” 沈良见他否认,没有反驳,脸上挂了笑意。 他此时的态度,父子二人冰释前嫌显然是可以期待一下的,沈良迎合道。 “陛下为这蜀国江山考虑实在周到。” 纳兰胤起了身,不去理他语气里面带着的揶揄,反倒是有几分冷漠。 “若是没事,国师可以退下了。” 沈良道,“陛下当真不需要召见殿下问问当时情景?” 纳兰胤转头扫了他一眼道,“国师若想要告老还乡,不必拐弯抹角。” “……”沈良一噎,这分明是在说他无用! 沈良心里无奈,却是拘礼严肃道,“臣定当为陛下排忧解难。” 沈良话突然一顿,又开口道,“那选秀的折子……” “等!” 沈良不再问,如此这般,想来纳兰胤已经做好了打算。 纳兰胤见他待在原地没有动作,皱眉,“还有事?” 沈良顺口接到,“没了!” 下一秒,他就听到那人冷漠的开口逐客,“如此便退下吧!” “……”沈良又一次被他的冷漠给噎了一下,最后无奈拘礼,严肃着道了句,“是”后,退了出去。 * 白天因为皇子遇刺的事情,跟随打猎的人个个收敛了不少,听说幕后之人还没有抓到,皇子与皇子妃归来时候,陛下也没有任何关切的意思。 官员摸不准纳兰胤的意思,此时又不敢贸然做出什么事情,朝中勾心斗角的事情不少一不小心,恐怕就会被人泼了脏水。 晚间的时候,营帐外架起了篝火,诸多家眷纷纷探头,白天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是上面那位没有表示,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照例准备了晚宴。 纳兰泽牵着笙歌来时候,打探的眼光诸多,却也隐晦。 二人神态没有变化,纳兰胤还未到场,纳兰泽只得顾着笙歌坐下,一时间,所有人都小了声音,侧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眼神若有似无的扫过这里。 笙歌掩了口鼻道,有些好笑,“这些人探究的目光也不知掩着些。”光是她感觉到那不曾移动的目光就有好些。 纳兰泽低了眉,自顾自的坐好,面上神色不曾变换。 “今日事发突然,他们也只得了个消息,具体情况怕是不知,他不曾动作,其他臣子更是不敢动作,只得按兵不动,暗自思索我是否值得他们投靠。” 笙歌勾唇,“倒是一群老狐狸!” 第一百二十章 纳兰泽格外冷静的做了总结,“怕是都在等着我被放弃呢。” 纳兰泽所言不虚,本也没有注意到选秀折子的事情,但淑妃一番举动,纳兰泽虽然这次被笙歌的坠崖惊的忽略了这些细节,经她一番提醒,纳兰泽也想通了其中关键。 怕是看皇帝对他的态度,然后再做考虑选妃之事。 还未尘埃落定,这江山还不定落谁手里呢! 纳兰泽蹙眉,他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发展的太过理所当然了些,就像是冥冥之中,被牵引着发生。 他正思索着,纳兰胤一身金边黑袍随走了出来,篝火燃烧跳动映的那人面容平白柔和了不少。 众人起身行礼,那人一抬手,格外随意,“起身吧!” 沈良跟在后面,在纳兰胤落座后,便也回了自己的座位。 篝火到底不能离皇帝太近,自然也不能太远。 “今日出猎,众卿收获颇丰啊!”话落,还未等附和,纳兰胤就问国师道,“按照惯例,该是给狩猎最多的勇士一些赏赐?” 纳兰胤此番话没有半分帝王仪态,却没人敢多说什么。 沈良拘礼回话,“回陛下,是有此惯例。” 纳兰胤饶有兴味,“那狩猎最多者是何人啊?” 话落,场上静了一下,纳兰胤歪头笑道,“没有人么?我蜀国已经无人了么?” 最后一句话落下,骇的一群人屏住了呼吸。 “陛下,容微臣禀告,皇子殿下遇刺,凶手不知何人,猎场不安全,所以微臣便派人将各位大人唤了回来。” 纳兰胤轻飘飘的看了眼开口的沈良,知道是他故意把这事摆在明面上面,逼他表态。让各大臣歇了心思。纳兰胤转开视线,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纳兰泽夫妇,看不清脸上何意。 “皇子遇刺便要耽误所有人狩猎么?” “……”沈良没想到纳兰胤会不按套路来,一时间听他这话,再去看小皇子的表情,只觉得越发头疼,这父子二人非要反目成仇才肯罢休么。 “儿臣有愧!”未等沈良开口,纳兰泽离了座位,跪于正中。 纳兰胤见此笑了下,道,“哦?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啊?” “……儿臣学艺不精,让贼人钻了空子,连累了各位大人的狩猎,实在惭愧。”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纳兰胤闭了闭眼,道,“既如此,罚俸三个月,你可接受?” 纳兰泽行礼,“儿臣遵旨。” 纳兰胤看着下面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人,觉得无趣,摆手让人退下。 “既然没事,便开宴吧。” 白日里虽然中途被叫回了营,终止了狩猎,可在猎场里面又哪里会缺野味。 火堆上面架好了已经处理好的鹿肉,宫人取了刀在烤好的肉上面取了最嫩最鲜美的一块肉放入玉碟上面,呈到了纳兰胤面前。 淑妃在纳兰胤坐下后没过多久也赶了过来,一身锦衣,珠钗插了好些,端着一副母仪天下的姿态缓缓坐下。 纳兰胤见她一身装扮,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道,“淑妃今日这身打扮甚是好看啊。” 淑妃有些受宠若惊,脸红了一下,娇笑着搭话,“谢陛下夸赞。” 随后纳兰胤移开了目光,眼里却并没有半分笑意,反倒是淑妃,一场宴会下来都是巧笑倩兮。 “你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场上有女子在跳舞,笙歌小声的与纳兰泽说话,有些不明白纳兰胤这罚俸是什么操作 纳兰泽心下憋屈,拿了酒壶倒酒,随口答她,“便是不想在臣子面前给我留个面子,大约是真的看不上我这个儿子。” 说完,一口烈酒下喉,呛的他咳了几声,笙歌抬起了手顿了顿,最后若无其事的给他顺了顺背。 “……”沉默些许,笙歌开口,“他罚你俸禄,你是不是很难过?” “没有!”纳兰泽答的飞快,笙歌了然。 “别难过了,他扣了你的俸禄,我给你赚回来。” “……”正在倒酒的人手一顿,待反应过来转头看她,有些哭笑不得。本以为她洞悉到自己内心隐晦的,对父亲疼爱的渴望。哪知道笙歌居然弄错了重点。 纳兰泽此时难过也不是,不难过更不是。最后颇为无奈的抬手摸了摸笙歌的脑袋,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道。 “你要怎么给你赚回来?” “……唔”笙歌被他一问突然噎了一下,摸着下巴做深思的样子。 “朝中俸禄不算少,你待我仔细想想做什么最赚钱,他扣了你的,我就赚回来补给你。” 听了这番话,纳兰泽这次倒是真的心软成一滩水,上天让他失去的,好像正在用另一种方式补偿着他,他应该满足的。 纳兰泽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笙歌的头发,笙歌头发不算很长,却胜在柔顺,摸在手上只感觉是上好的绸缎。 纳兰泽就这样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仔细思考的样子,心情平和的顺着她道。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毕竟养我可不便宜。” 笙歌似是不知他心里的变化,低着头随口应着,“好!” 又是一个认真到有些傻的字,却让纳兰泽笑了出来,他这个小土匪的皇子妃啊,原来也可以那么的乖巧,惹他开心。 纳兰泽又岂是会缺钱或者因为扣掉的这点俸禄而难过的人,不过是笙歌转移了话题,逗得他忘了伤悲。 笙歌低着头,纳兰泽自然不知道,她眼尾因为他心情转变藏着的笑意。 不远处坐的格外不羁的男子自然看到这边的动静,虽然隔得太远听不到这边两人说的什么,可是沈千辞并不太在意。 他算是猜到大半纳兰泽左右看他不顺眼的原因了。 沈千辞瞟了眼上座上面坐的人,心下了然。 他正想的认真,不曾注意到慢慢靠近的沈良,直到沈良坐下了下来,他方才回神。 沈千辞见沈良有几分艰难的坐下,嘴角有些抽搐,“爹,你这是干嘛?” 沈良这里动静没有多少人注意,他坐下后,笑了笑,然后朝着对面席上扬了扬下巴,有些猥琐。 “你看看,你喜欢哪个,爹给你求赐婚去。” “……”沈千辞脸色彻底僵了,皮笑肉不笑,“爹你自己看吧,你若实在想要找个续弦,儿子是能理解的。” “……” 沈良到底顾及儿子脸面,当然,他也顾及自己的形象,此番被沈千辞皮笑肉不笑的将了一军,大庭广众下倒是没有暴起,拖鞋抽他,只是木了脸就这么看他。 最终还是沈千辞没有受住他爹的死亡凝视,敷衍的转了目光。 “行行行,我看还不行么。” 沈良见此脸上立马柔和了下来,跟他介绍着那边谁是谁,是哪家的姑娘,年芳几何,性情如何等等。 沈千辞漫不经心的听着,眼神却不住的停在了纳兰泽身旁坐着的笙歌的身上。 今日刺杀,她的身手算得上是野路子了,沈千辞看的分明,笙歌一出手,就是招招致命。若不是他从中捣乱,恐怕最后结果未必不会是那些刺客全军覆没。 出手就是杀招的女子,出生无处可查的皇子妃,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笙歌这里并没有感受到有人在打量她,反倒是沈良说了半天没有听到沈千辞的声音,抬头便看到他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转悠,且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这般行为彻底让沈良黑了脸,二话不说就往他脑袋上面拍了一掌。 “往哪看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沈千辞顿时回神,在看到他爹彻底黑了的脸色时候,到嘴的话被吞了下去,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安静如鸡。 * 出猎出了纳兰泽遇刺的事情后,剩下几天便也草草结束。纳兰胤对遇刺的事情不闻不问,很多大臣便也觉得这次选妃的折子,或许陛下会认真的考虑一下。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递上来折子被纳兰胤全都拿回了寝宫,边看边念给床上的人听,念完一封便烧一封。 拢了衣摆躺下,纳兰胤将人收入怀中,疏了一口气,将脸埋在女人脖颈处,突然叹道。 “律衍,你看,他们都在觊觎着属于你的位置。” “真是……不知所谓!”话到最后竟轻笑出声。 又似乎是想起什么,纳兰胤压了笑意,抱住女人,道,“律衍,我大概很快就能来陪你了,你再等等我吧……很快!” 最后一句话轻的没有重量,纳兰胤搂过了女人,闭上了眼。 与此相差时日不多,某日。 谢家书房中,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房中,谢念慈坐在一侧,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吩咐了管家让人泡上好茶招待这几人,除此外,还格外叮嘱,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闯书房。 换了便服的男人搁下了茶杯,眉间的褶子又深了些。 “谢大人,您伙同我们共同上折子请求圣上选秀入宫的事情,恐有变故。” 老头说的忧心忡忡,实在是当年纳兰胤不知为何发疯杀了数百宫人的事情至今想起还是让人心底发怵。 “何大人,这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你现在才在这担心,是不是晚了些。” 未等谢念慈开口,坐在何大人一侧的男人顿时冷哼出口,道。 “写折子的时候大义凛然,怎么着,现在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你,你粗鄙至极!” 已经续了白须的何大人被他这一番冷嘲热讽的话一激,顿时脸红脖子粗,读书人哪个不爱惜三分薄面,倒是现在说不出半句回怼的话来。 “好了!”最终还是谢念慈出声做了和事老。 “二位大人,同是在朝为官,此番我等聚集于此,是为圣上排忧解难,怎可内里乱讧!” 方才出言的人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听闻此番话语,忍不住冷哼。 “谢大人就无需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了,同是心怀鬼胎之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谢大人今日叫我们几个老头子来到底所为何事?” “……呵呵,柳大人说笑了。” 谢念慈笑的有几分勉强,这个老顽固平日最是固执,虽然老奸巨猾,可到底是快人快语,总是往人心窝子里戳。 “谢大人直说罢,何事?”柳青阳丝毫不给谢念慈面子。 谢念慈挂在脸上的笑都僵硬了不少,最后索性也不在装什么君子,直言道。 “皇室子嗣单薄,各位大人都为陛下的后宫操碎了心,前不久递上去的折子,陛下至今没有论断,谢某作为臣子,实在是为这陛下的血脉操碎了心啊。” 谢念慈一番话说的痛心疾首,仿佛自己说的事是一件为国为民考虑的大事。 坐着的几个男人闻言,凝重了起来,或许这些人各自心怀鬼胎,可最终考虑在内的皆是皇室血脉的问题。 谢念慈这话说一半,坐着的都是人精,岂能猜不出他的意思。 方才被气到的何大人斟酌一番开口道,“陛下执意不愿选妃,那依谢大人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办?” “能怎么办,圣上既然不愿,咱们作为臣子的还能将人塞到龙榻上不成?” 柳青阳突然又插了一嘴,谢念慈刚要出口的计策被打回腹中,心里起了杀意,可面上不显。 柳青阳说完后,似乎还格外的鄙视,最终冷笑着给了评价,“愚蠢至极!” 谢念慈的脸色终于黑了下来,语气里面仿佛结了冰,“柳大人若是存心捣乱,我谢府将不欢迎你。” 柳青阳本就看不惯谢念慈虚伪作态,闻言起了身,“谢念慈,别以为老夫我不知你心里那点龌龊,你这谢府不欢迎老夫,呵!” 柳青阳冷笑一声,甩了袖子,“若非你今日递了帖子入府,老夫怎会稀罕入你谢府。” 说完不顾在场人青青白白的脸色,柳青阳看了一圈在座的同僚,最终停在了谢念慈身上,意有所指道。 “谢府的门槛筑的再高,到底也是要挂着个题字牌匾,莫要被奴才叫了几句主子,就想要翻了天去!” 最后一句话落,谢念慈心中一震,脸上彻底黑如铁,尽管压抑着些情绪,可是言语里满是冰冷的唤人送客。 柳青阳走的潇洒,可场面却是冷的彻底。 谢念慈缓了情绪,虚伪的笑意再次上了脸,看着书房中坐着的几位在朝堂上面颇有分量的大人都没话说,谢念慈不得不开口。 “怎么各位大人都不说话了?” “……” 许是柳青阳方才的一番话让这些人有了思量或是忌惮,一时间竟也没人附和他。 谢念慈心里暗恨,却还是摆出了笑意。转向了方才被柳青阳一直针对的何大人身上。 何大人是个性子绵软的,谢念慈是看准了他不会轻易给人难堪,所以捏柿子专挑软的。 “何大人。” 老头手一抖,讪讪道,“谢大人!” 谢念慈笑,“何大人怕什么呢?” 话一顿,想起方才柳青阳的话来,谢念慈丝毫不避讳的开口,“何大人是不是在意方才柳大人的话?” 何大人一惊,忙道,“谢大人莫要误会,下官断没有如此想。” 谢念慈道,“没有最好,毕竟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你我可都逃不了被查的下场。” “是是是,下官明白。” 如此,谢念慈终于满意了几分,看了眼其他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几人,开口直言道。 “皇子殿下是圣上唯一血脉,可到底生性过于温和,实在是难当大任,圣上如今对于选妃之事态度不明,我们虽作为臣子,可到底要为这天下江山,黎民百姓着想。” “谢大人说如此肺腑之言,不妨直接说说大人是如何打算的。”坐着的一个男人突然开口。 谢念慈所说的一切,在座的都知道是场面话。 谢念慈被这番打断倒也没有气恼,冲着开口的大臣颔首。 “谢陆大人体谅,既如此,谢某就不妨直说。” “国不可一直不立储,储君终究是一国大事,皇子已归京多时却不见陛下有任何立储的意思,于国于民都不利。我等不妨上表奏章请求陛下立储,以安我朝臣之心。” 男人摸了摸胡子,稍作思索,道,“谢大人此举甚好!蜀国一日不立储,塞外贼子便野心昭昭,实在不利于江山安定太平。” 这话一出,男人似乎真的看到了国破家亡之景,一拍桌,“下官此番回去便写折子,定要陛下做出个论断。” “那若是陛下执意不肯立太子呢?”坐于一旁的何大人突然开口插话。说话的人愣了一下,未等谢念慈开口解围,他便道。 “若是陛下执意不肯立太子的话,那么这选妃的事情便不能再听之任之了,我陆某就算是撞死在金殿之上,也要为这皇室血脉着想。” 一拍案这事情便到此为止,何大人还未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最终他看着相谈甚欢的几人微不可微的叹息了一声。 上面那个人何曾受人如此威胁过? 金殿浴血那年,便是满朝文武联名讨要个说法,那人都未曾皱过眉,又岂会害怕一群臣子以头触地,以命威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几个人都各自怀揣着事情,有人起了这头,其他人便纷纷迎合着表示回府后就上奏让圣上立太子。 谢念慈听的满意,最后说了些场面话,然后便邀约各位大人留下用膳。 几位人精也不是什么不懂规矩的人,他们几人聚在这里就不太正常,又怎么会明目张胆的留下落人口实。 小小的轿子从侧门离开,未引起人的注意。 几人走后,谢念慈正冠理襟去了谢府后院一个不引人注意的院子。 冲个紧闭的大门行了一礼,恭敬异常。 “大人,下官已经按照您的意思,说动了几位朝臣上奏立储,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大人明示。” “……”屋里没声,谢念慈也不敢催促,静静的等着。 良久后,他才听见那个不辨男女的声音,态那人态度慢条斯理。 “计划得一步一步的来,你急什么!” 谢念慈压弯了脊背,额上沁了汗,尽管心中火热,急于知道接下来的计划,可到底忌惮里面人的身份,最终只道,“是下官急躁了!” 里面人态度没有半分怪罪,道,“无妨,谢大人也是急于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也算是是万民之福。” 这番在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话却奇异的安抚了心中烦躁的谢念慈。 是了,这天下未来是他谢念慈的,他才是万民之主,这是天命所归的事情。 里面人似乎知道谢念慈这番心理,适时开口,“如此,谢大人可还有其他事情?” 谢念慈心情颇好,闻言道,“没有了。” “那谢大人日理万机,在下便不耽误大人处理要务了。” 这番话摆明了是好听的逐客措辞,可谢念慈却没有半分不悦,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院子。 这间小院回归了平静。 “呵~”一声嗤笑突兀的从屋内传出,女人颇为嘲讽的开口,“装神弄鬼!” 黑袍覆身的人抬头,看着一直待在屋中的春情,脸上宠溺的笑意明显,却没有开口反驳她一番顶撞之言。 春情被她看的烦躁,口不择言,“别那样看着我,我嫌恶心。” 巫师也没有因她这话恼怒,脸上神色虽未变过,不过却是开口说话了。 “巫神也算做半个神,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江湖骗子?” 显然避开了她的锋芒,回应的是她刚刚“装神弄鬼”四字的评价。 春情冷哼道,“厚颜无`耻!” 巫师到底不愿与她一般见识,把她全然当做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笑了笑不做评论。 春情有些烦躁,一口冷茶喝下去,面不改色。 “你来京都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以为你不在乎。” “呵,你以为我想在乎!” 春情话里说不出的嘲讽,“若非楼里人人都知你是养我一场的恩人,我又怎会来这与你虚与委蛇,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黑袍的女人没有讲话。 多年恩怨只会越积越深,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更加不会为自己去辩驳什么。 良久巫师后叹了口气,坦诚道“我来京都是为私人恩怨,你不便知晓。” 春情显然不信她,冷嘲热讽。 “您的私人恩怨把朝廷众人可都算计在内了,看来这仇恨不轻啊。” 巫师对此不置可否,只言道,“若事情败露,我保你安然无恙。” “谁需要你这假惺惺的承诺。”春情反唇相讥,态度却好了些。 方才憋着的话便肆无忌惮了起来。 “我不问你为何要插手朝廷的事情,我就问你,为什么要选这谢念慈?” 未等巫师开口,春情又接话道,“谢念慈此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单说你用一个不知真假的未来天子的说辞就能将他骗的团团转,你觉得这人能靠得住?” 黑袍的女人似乎是怕冷,抬手拢了拢帽子,思索了半晌才开口答她。 “靠不靠得住从来都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我只要他足够异想天开,足够愚蠢。” 巫师气定神闲道,“棋好不好不重要,只要他能促成我想要的结果,那么他就是一枚好棋。” “……”春情被她一番话震住,一时间失言。良久后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到自己在问。 “你让我向笙歌传送假的刺杀消息,其实也是在利用她,她是你的棋子,我也是,对么?” “……你只是在帮我。” “不,不是的”春情摇头失笑,“你是在利用我,利用我跟笙歌的交情,然后达到你的目的。” “你的目标是当今帝王纳兰胤,我猜的对么?” “……”坐着的女人脸上的柔和仿佛从未出现过,此时的她眼里全是冰冷,直直的看着春情。 春情见她如此神情,得意的笑了一下,“看来我猜对了!” “自我幼时跟了你后,你久居蜀安城未踏出半步,若非我当初执意要脱离你的掌控,独自来京都,你本该与京都任何人都无所恩怨。” “我在京都十余年,你从未过问半句,却在一年前皇子回京前传话给我,要我竭尽所能助笙歌等人。” “如今想来,只怕是从那个时候你便开始算计,笙歌与纳兰泽早已成亲,帮她其实就是在帮纳兰泽。” 春情心里缓了下,接着开口,“早就听闻当今陛下与皇子不和,你帮纳兰泽,其实是在对付纳兰胤!” 说到最后,春情心里也被惊了一下。 巫师坐在椅子上面,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讲她所有打算都宣之于口,随着暴露的越多,她脸上也就散了那层寒冷。 春情刚一停口,她便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依你所言,我为何要对付纳兰胤?” 春情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看着巫师此番表现,将心里的猜测压了压,随口敷衍道。 “你要怎么对付他,我又如何知道!” 巫师显然对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她看着笙歌,眼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怀念。 春情自然能感觉到,心里顿时烦躁的想要开口提醒,但是巫师先她一步开口。 巫师道,“我与当今皇帝确实有些私事需要清算。” 春情早已经猜到,“所以我等确实是你手中棋子。” “……”巫师无言。 春情笑了一声,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最后她开口问道,“在你的算计里,我们会死么?” “……不会!”巫师似乎没找到她突然会问出这番话了,短暂的怔愣过后,斩钉截铁的否决道。 她开口,似是承诺,道,“你们都会平安喜乐一辈子。” 春情对此不置可否,最终似是认命般的转了身。 “但求此事过后,你能遵守约定,咱们各自安好……” 话一顿,又补充道,“形同陌路!” “……”巫师看着离开的人,最终塌下了肩膀,叹息了一声,转瞬间似乎就老了十岁。 她倒是不担心春情会背叛她,将她的计划说出去,即使笙歌算得上是春情放在心上的第一个朋友。 …… 皇子府的书房外面守了人,容安被挡在了外面,满面急色。 纠其缘由,是纳兰泽已经在书房待了整整一日,滴水未进。 “玉容,你速去修兰小筑请皇子妃殿下到书房来!” 跟在一旁的侍女闻言,连忙应声,“奴婢现在就去。” 丫鬟提着裙子很快的消失在回廊里,容安心里着急,面上却稍缓和。 笙歌此时本来正在习武,丫鬟跑的急,找到她时气喘吁吁,连说了几个殿下也没有说明白什么。 笙歌松了裙摆,心里有急色,闻言时也顾不得多问,直接问,“什么地方?” 丫鬟缓了口气,回了句书房,正当她要禀明情况时,笙歌脚下生风,已经走出了一大截。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笙歌来时,容安正候在书房外,见她来就要行礼,笙歌连忙开口止住。 “容安不必多礼,现在且先与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纳兰泽在里面么?” 容安被免了礼,起身听到笙歌如此问,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皇子妃殿下,今晨奴才去了铺子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奴才也不太清楚,殿下派人挡着不给人进去,奴才想着让皇子妃来兴许能劝劝殿下,所以才贸然派人去打扰皇子妃……” “这些话暂且留着再说吧,现在的情况是纳兰泽在里面待了一整天没有出来,滴水未进,不见人?” “回皇子妃的话,的确如此。” 笙歌看着紧闭的房门,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守门侍卫,脸色一寒,道,“让开!” 守门的侍卫摆出大公无私的样子,回话都显得不近人情。 “还请皇子妃莫要为难属下,殿下吩咐过,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若是我偏要进呢!” “这……”守卫为难的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冷下了表情,“皇子妃若是一意孤行,属下只好得罪了。” “……”笙歌难得脸色有些凝重,看来这情况有些严重。 容安脸上一片急色,正当笙歌准备硬闯的时候,书房的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你们没事可做么?” 纳兰泽站在屋内,门打开后扫了一圈众人,这句话不轻不重,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容安知道这个语气的纳兰泽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上前一步, “殿下……” “散了吧。”纳兰泽止住了他的话头,最终目光转向了笙歌。 “进来吧!” 下人不敢说话,笙歌闻言一愣,未等她反应,纳兰泽消失在门口。 笙歌看了眼容安,安抚道,“你去做事吧,这里有我。” 容安只得点头答应。 笙歌提了裙摆进了门,屋子里面没有来窗有些阴暗,纳兰泽一身锦白色的袍子坐在书桌前面,安安静静的,显得格外沉默。 笙歌站在门口站了一下,方才转身将门从里面关上,待她一转身时,方才还坐在桌案前的人此时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 笙歌一转身,猝不及防的被抱在怀里。 “别动,让我抱一下!” 纳兰泽一身的孤寂,这一声带着鼻音的祈求说不出的可怜。 笙歌抬起的手一顿,最终落在了纳兰泽背上,没有将人推开。 笙歌对于突如其来的事情有些反应不及,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纳兰泽的情况都在表达出一个讯息——他此时很难过! “我不动,只是下次你别一下子出现在我后面抱我!” 笙歌说这话碍于此时纳兰泽的情绪,所以有些干巴巴的。 趴在她肩头的纳兰泽闻言,好半晌嗡声嗡气的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笙歌居然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甚至她似乎觉得纳兰泽现在在跟她撒娇。 “纳兰泽,你现在是在撒娇么?” 笙歌严肃着脸,任由纳兰泽抱着她,面无表情的开口。 “……”纳兰泽满腔的难过顿时像是被扼住了脖颈,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最后笙歌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似乎是无奈却又咬牙切齿的声音。 “闭嘴!”顿了一下,纳兰泽接着方才的问题再问了她一遍。 “为什么不能抱你?” “……”笙歌皱了下眉,她分明想说的重点是不能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可是最后还是没有纠正这一点,她思考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道。 “突如其来的动作,我会觉得是偷袭,下意识的我会还手。” “……”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纳兰泽本想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放下所有的坚强伪装,脆弱一下,可是最后却有些哭笑不得。 纳兰泽从笙歌肩上抬起了头,站直了身子,看着笙歌木着的脸,心里一片的柔软。 “你是怕伤到我么?” “……”笙歌诡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近身搏斗向来厉害,方才的距离,若不是她最终反应过来收了手,恐怕纳兰泽的脖子上面会有一道很深的痕迹,生死未知的那种。 可是看着纳兰泽有些柔和了的脸,笙歌缓了表情,最终点了点头,道,“嗯!” 纳兰泽抬手揉了揉她有些散乱的头发,更乱了,也更呆了。手一下滑,纳兰泽极为熟练的牵住了笙歌的手引着她进了里间。 纳兰泽边走还侧头看她,“刚从练武场过来。” 笙歌对古代的武功也算是颇感兴趣,待在府中的时日,若是无事,她一般都泡在那里。此时仓皇过来,并未梳洗换衣,更甚至头发也随意的翘起了几丝。 笙歌不奇怪纳兰泽能够猜到她的行踪,有些乖巧的点了点头,又见他看自己,便又开口嗯了一声,道,“他们说你一天都在书房,不见任何人,也未用膳。” 纳兰泽语气随意,“他们倒是关心我。” 移开了书桌前的椅子,纳兰泽对着笙歌道,“坐这吧。” 笙歌依言坐了下去,她到底没忘了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所以,为什么?” 纳兰泽知道她在问什么,背靠在书案旁低了头。漫不经心道,“你想知道?” 笙歌不知道他这一问有何意义,不过她来不就是为了知道个原因么。 笙歌道,“……嗯!” 纳兰泽似乎心中犹豫,可最终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双手支在椅子两侧,身子压了下来,将笙歌拢在身前。 笙歌背靠椅子,退无可退,心里有了丝波动,眼里却是一片空荡。 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的距离,让纳兰泽成功的看到了她的眼里,他道。 “知道太多了,我就不会放开你了。如果是这样……你还想知道么?” 纳兰泽舒了口气,接着开口,“即使是内里腐烂,破败不堪?” “……”笙歌一时无言。 笙歌看到,纳兰泽眼里的光似乎在慢慢的消散,正在归于一片黑暗。 “我想!”笙歌心里一片叹息。 最终还是不忍心啊! 继方才笙歌表明态度后,纳兰泽只是短暂的一愣,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到了一面书格前抽出了一本书。 然后,笙歌面前的书案上面,纳兰泽一指压在一封信上面,他紧盯着笙歌再次确认到。 “不后悔?” “……不会!” “……”终于纳兰泽唇角扬了起来,移开了手指,心情颇好,“你可以看了。” 笙歌莫名其妙的看了眼移开手指后心情好转的人,然后伸手拿过来那封信。 说是信,其实不过是一张纸条被纳兰泽用了信封装了起来。 纸条上面唯有三个字——今蜀帝。 笙歌皱眉,纳兰胤!这是什么意思? 笙歌的疑惑纳兰泽看在眼里,随即见她看过来,解释了一句。 “猎场刺杀后,我派人去调查了一下。”纳兰泽话一顿,心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这是答案!” “……你想要如何做?” 笙歌没问消息的真假,她只思考了一下便开口直接问想要如何做。 她这个态度显然让纳兰泽心里安慰了不少,少了阴霾,还有心思逗弄她起来。 “我若是弑父,你还支持我么?” “……”本就是开玩笑似的随口之言,笙歌却陷入了思考,书房里面一下子便没了声音。 “你是认真的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良久以后,纳兰泽才听到笙歌异常认真的声音传来。 笙歌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神情里面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纳兰泽心底到底是隐晦的有如此想法,否则也不能随口而出。笙歌这一较真,倒真的让他正式起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黑暗。 他道,“若是我认真,你会不会觉得我大逆不道?”毕竟百善孝为先。 笙歌没说会不会,只是看了他思考了一下才问,“是因为他派人刺杀你么?” 这问题算是问在了纳兰泽七寸上面,他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是,也不是。” 人都是自私的,哪怕是一条血脉的父子,只要有人选择了刀剑相向,那么另一个人怎会蠢到站在原地任由宰割。 更何况,他们父子其实半分感情也没有。 “本还抱有幻想,做不了父慈子孝,便做一场互不干扰,直到现在才能接受,他要的是六亲不认。” 纳兰泽话里嘲讽深的刺骨,嘴角挂了笑意。 “容安曾教导我,帝王无情,我原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蜀安之行,我跪在他面前,一腔豪情。满心以为只要除了蜀安匪患,便也能得了他的认可,可最后却是那个结果。” “虽然并不是没有想过那样的后果,心里也做了多种假设,可刀剑乱舞时还是没忍住内心的错愕。” “我以为他会念及亲生血脉。” “我也以为他是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才忽视了我。” “我的父皇他是整个蜀国的天。” “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却是我一个人的噩梦。” “……” 说到最后,笙歌分明听出了他隐藏至深的哭音。 笙歌站起了身,伸出手覆在纳兰泽紧握的拳头上面,她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纳兰泽不知何时坐上了书案,颇未不雅的举动。他手支在书案上面,笙歌这一动作,成功让他身体僵了一下,也成功的让他从情绪里面缓了神。 他低头说,“对不起!”让你看到内心如此狼狈的我。 话落,他疲惫的侧头,靠在了笙歌身上。 笙歌站着,他坐着。 笙歌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动作僵硬的拍着他的背,给了无声的安慰。 笙歌在府中历来不喜欢涂脂抹粉,所以从来都是素着脸,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脂粉味道,相反的,因为她方才是从练武场赶来,所以身上有了汗意。 没有甜腻的脂粉味道,甚至还感情有些迟钝,可是纳兰泽却只觉得此刻异常安心,就像是她当初突然的出现。 一袭红衣的女子躺在树上,在他狼狈至极,也绝望的情况下,就那样吊儿郎当的闯进了心里。 或许那时候便入了心,只是未入眼。 “你想不想成为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纳兰泽直起了身,话题转的突兀,笙歌却瞬间明白了他的决定,她问,“什么是最尊贵的女人?” 纳兰泽道,“与帝同寝,与帝同穴!” “……你决定好了?”笙歌认真的看着他。 一山不容二虎!此去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纳兰泽回答的庄重,他道,“我想活着!” “……”笙歌沉默了一会儿,看清楚他眼里的认真,开口道,“想活着就得吃饭。” 纳兰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说的一懵,笙歌看着他一瞬间茫然的表情,脸上有了丝笑意,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 “你今日滴水未进,不曾用膳。” 似乎是为了回应笙歌这话,纳兰泽的腹中适时的呼噜一声。 纳兰泽“……” 笙歌止住了笑,可是眼里全是愉悦。 纳兰泽到底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毫无保留,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支持他。 纳兰泽一时间,心像泡在温水里面,只剩下满腔柔软。 书房门打开的时候,外面围着的人已经散了,笙歌对这守门的侍卫吩咐了一句,“去让人传膳吧!” 守门的侍卫抬头看了眼跟在笙歌后面的纳兰泽,见他点了点头,便朝着笙歌抱拳,领命而去。 笙歌看着转瞬就不见了踪影的人,转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纳兰泽,意有所指。 “看不出来,藏得挺深啊!” 纳兰泽做出了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笙歌表情不变,纳兰泽最终受不了笙歌眼里的揶揄,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纵然我有所藏私,那也都是为了保命。”所以并非一开始便有密谋谋反的想法。 最后纳兰泽还多此一举的补充了一句,至少笙歌是如此觉得。 纳兰泽道,“不会伤你,莫要多想!” 笙歌自然不会在意,她不过是发现这府中随意的守门侍卫便身手不凡,所以有些猜测。纳兰泽能与她坦白到一个程度,已经是对她莫大的信任了。 面上一切顺着纳兰泽,一转身,一只鸽子从皇子府飞了出去。 纳兰泽府中从来不简单,所以她这边刚一动作,那边便有人跪在了纳兰泽面前,将她的举动都报了上去。 纳兰泽随意的坐在书案后面,很是平静。 禀告的人如实说完所有后便等他发话,纳兰泽捻了捻指间,半晌道。 “以后你们就跟着皇子妃,暗里保护吧,至于其他消息……”纳兰泽话一顿,似乎是思索,最终他伸手支起了头,“便不用再特地向我汇报了。” 纳兰泽如此话说,跪着的人心里有数,这便是放弃监视改为保护了。 如此看来,这皇子妃确实是得了殿下的心。 男人低头道,“是!”随后见纳兰泽无聊的摆手,男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房间内。 纳兰泽独自一人坐在屋中,曲指敲了敲书案,最终脸色温柔的笑了下。 好笙歌,上了贼船,就不能独善其身了啊!所以我们要一直好好的。 …… 笙歌放出去的信鸽最终落在了春画堂的后院。无痕取下了纸条。转过身,春情坐在石桌前面正在逗弄着一只猫。 猫是流浪猫,也是一只花色不太好看的猫。无意入了春画堂,本来是要被管事的给扔出去的,谁知被春情撞见了,心血来潮便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猫自然被带下去梳洗了一番才送到春情面前,正是新鲜的时候,春情到了哪里都抱着。 无痕站的不远,取下纸条时候照例在手心里放了几粒谷米,信鸽啄了几下,那猫见它,突然从春情手下窜了起来,就要去扑那鸟。 春情手心一空,脸上笑意就淡了。站在一旁的陈轩察言观色,见此立马递了帕子。 春情接了过来,仔细的擦拭了一下方才被那猫蹭过的每根手指,淡淡开口。 “信上说什么了?” 那猫自然没有扑倒鸽子,无痕在猫扑过来时候退了一步,猫咪落在了地上,朝着他颇为不满的喵了一声,无痕面上无动于衷。 “皇子妃想要确认蜀帝刺杀皇子这一消息的真实性。” “……”春情擦手的动作一顿,突然有些烦躁,“她倒是信任我!”话里说不出的讽刺。 无痕没有说话,春情的烦躁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便恢复了漫不经心。 “告诉她,是真的!” 无痕道,“我去写信。” 春情开口止住他动作,“不用,你亲自走一趟。” 无痕似乎没想到她如此打算,看了过来,眼里有了探究。 春情移开了眼,道,“你当面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刺杀的幕后之人是蜀帝——纳兰胤!此消息确定属实!” 无痕面上没有波动,听全了话,道了句“好!” “……”春情正是心情有些烦闷的时候,听到他一个好字,没由来的就生气了起来。 “莫要忘了规矩!”不能说好,要说是! 无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终无痕站到了笙歌的院子里面,并非是不避嫌,而是无痕选择在大半夜来的。 躲开了巡夜的下人,无痕曲指敲了敲雕花的门。 笙歌还未睡下,与纳兰泽的书房一谈,似乎二人之间的距离感消失了不少,但是避无可避的还是最终要卷入这皇位的争夺里面,笙歌说不是内心是激动多一些,还是无所谓更多。 无痕一到了院子里时候,没有刻意去隐匿声音,笙歌多年警惕还在,自然发现了院里来了个身手不凡的人,缓缓起了身,披了衣服靠近了门边想要看清楚情况时,门被扣响。 来人很是有礼,笙歌略一思索便猜到该是白天传出去的信有了消息。 果然,笙歌思绪一落,那人便开口道,“皇子妃,我是春画堂的无痕,主子特派我来送消息的。” “……”笙歌刚要开门的手顿住,她是能听出这声音是跟在春情身边的那人的,不过,笙歌看了一眼只着里衣的身子。 古代女子最重名誉,既然来的是男子,且又是在夜间,笙歌想了想收回了手,站在屋中开口。 “我要的消息查到了么?” 无痕不计较这些,站在屋外摆出恭敬的样子,面色无波,道“查到了!” 未等笙歌再次发问,无痕便全部交代了出来。 “皇子妃想确定的消息确实属实,刺杀逃走之人在我们找到之时已被杀人灭口。” “那你们如何得知幕后之人便是那位?” “春画堂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只是不便告知皇子妃。请皇子妃见谅。” “……”笙歌沉默,无痕也不急,就等在门外,只是一会儿的时间,他听到笙歌的话传了出来。 “替我谢谢你家主子,改日必登门道谢。” 无痕道,“是!”话落正要转身时突然想到什么,无痕转过了声,语气里面是认真。 他强调道,“不是主子,是妹妹。” 语罢,也不待笙歌说什么,他就一转身离开,笙歌只听得衣袍翻飞声,再细听,院子里已经没了声响,院门外似乎是巡夜的下人。 笙歌坐回了榻上,总觉得这几年似乎有什么事情是她未曾注意到。可是想来想去,最后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最后笙歌一拍脑袋。 罢了,想不到就不想了。若是有什么不对的,总会有破绽露出来,到时候再随机应变罢了。 笙歌这里随意的很,无痕这里回了春画堂。 春情难得没有睡下,他无痕回来时春情倚靠在栏杆处似是在等他。 “回来了!” 春情的话轻飘飘的,若不是无痕有些本事,离那么远,怕是听不到。 无痕一跃上了楼,靠近时突然皱了眉。 “你喝酒了?” 春情脸上带了些绯红,酒意弥漫,似乎是喝了不少,唯独眼睛亮的惊人。 “你去说了?” “嗯。” “……呵呵”春情看着他没有再问,呵呵笑了两声,又举起了手里的酒坛灌了一口,无痕低头这才看到他方才没有注意的地板上堆了几个酒坛,东倒西歪,已经空了。 “别喝了!”眼见她越喝越多,无痕终于还是伸手压住了她的动作。 春情倒是没有反抗,酒坛被那人一拦便拦下了,无痕接过酒坛放到了一旁,春情软倒他怀里。无痕动作一顿,知道她心里难受,轻轻的环住了她。 埋在他兄前的女人闷声道,“都怪你!” 都怪你当初把我弄丢了,都怪你护不住我,都怪你,所有一切都怪你。 无痕听她这带着哭腔的控诉忽的心跳一滞,显些喘不过气来。 无痕话很轻,他说,“是,都怪我!” 都怪我把你弄丢了,都怪我不能替你挡下这难过。 “春情,不想做的事情,咱们不做了好么?哥哥护着你。” “你护着我?” 春情到底喝多了酒,一开口,满嘴酒气尽往无痕鼻子里钻,到了这种时候,春情居然还能想起两人之间的事来,她一把推开了无痕,笑的莫名傻气。 “你又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你护着。” “我……” “哦~你是我哥哥嘛,哥哥护着妹妹,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可是你要置我于何地,不知恩的白眼狼么?” “她救我一命,这是我欠她的。” “至于笙歌……”春情似乎找回了些理智,却也只是停顿了一下,突然讽刺的笑了。 “我怎么能有知己好友呢?” 无痕看着她一边笑一边说话,她又想要找酒坛。 方才的酒坛放的不远,就放在无痕脚边。春情突然蹲下了身,伸手去拿,许是酒意上来了,她的动作不稳,身子一歪跌坐在地。可是酒罪的人没有爬起来,反倒是执着于去拿那坛子酒。 甚是狼狈! “够了!” 无痕实在看不下去,弯腰伸手将人一把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醉了,我送你回……”房! 最后一字被堵在喉咙里面,无痕满眼震惊的看着抱上来,唇贴在他唇上的女人。 他僵直了身子,一时间忘了动作。 春情闭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无痕一不小心尝到了那滴眼泪,惊了一下,退了开来。春情失去了依靠,踉跄了一下就要摔倒,无痕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又像是被火燎到手一样,立马将手收了回去。 春情脚下不稳退了几步,靠到了柱子上面,酒坛没有落下,还在她手里。春情突然的就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出泪来。 “我春情就活该一辈子待在这春画堂,担一辈子的艳名。不配有爱人,不配有朋友,更不配拥有去爱人的权利!” “本就是活在别人的影子里面,居然还妄想要站在阳光下?当真可怜!” “……”无痕无话,却在春情再次举起酒坛的时候抢了过来,养嘴里一灌。 春情如此,他自己也越发自责难过,几乎痛的麻木。 都怪他!若是他当初没有弄丢她,她就可以活的肆意,不用为了压在头上的救命恩情去背叛自己唯一的朋友。 笙歌到底是被她当做了自己人。 春情无春,却有情! 巫师与笙歌,到底是让她为难了。 “我是个福薄之人,幼时丧父母,丢兄长,到了大的时候连自己也要被抹去,变成另一个人,侥幸逃脱,却还是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境地。” “呵~孤家寡人啊!” 手一松,酒坛离了手,碎了一地,未尽的酒溅在了无痕的袍子上边。 “我送你回去休息。” 无痕话落,上前一步将人扛在肩上,转身朝着春情的屋子里面去。 走前没忘了吩咐道,“将这里都收拾了!” 楼下阴影处一妇人走了出来,看了眼消失在栏杆前的两位,然后语气森然。 “还不出来?” 良久,从一拐角走出了个人来,低着头恭敬的唤了声,“霜娘。” 霜娘转了身看着面前的人,问道“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低着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果断的承认了偷听墙角的行为,未等人呵斥,他似乎是能猜到接下来霜娘会说什么。他抬起了头,脸上带了痞意。 “霜娘不会还是想要劝我说,主子这样的人是我肖想不起的么?” 陈轩一番话显然不知悔改且带了挑衅,霜娘怒道,“陈轩,莫要执迷不悟!” “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执迷不悟,我只知道顺心顺意。”陈轩笑的温柔,他道,“这是主子教我的。” 霜娘气的指着他的手一直在抖,最后却没能奈何他的固执,一甩袖道。 “你去将上面打扫干净,一丝尘土也不能有,否则便滚回你原来待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陈轩低头送走了霜娘,然后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拐角处,眼里光一闪,消失在眼底。 主子曾说过,要做一个自由的人,想要的东西要学会争取。他一直记得主子说的每一句话,也一直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所以,没有人能够改变他心里的想法。 陈轩低了头,掩住了心底想法,转身去找了扫帚上了楼,清理了有些狼藉的地方,最后依言将那地方擦的一尘不染。 虽然他的去留取决于主子,可若是霜娘插嘴,他也不敢保证主子究竟会不会信他。 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当真叫人心情不虞啊! …… “陛下,您这屈尊降贵的与微臣同乐实在是折煞微臣了。” 沈良坐在纳兰胤的殿中,话说的有些惶恐,当然,这也只是表面功夫。 纳兰胤坐在他对面,棋子落在棋盘上面的声音格外清脆,他头也没抬,开口就无情的揭穿了沈良的故作惶恐。 “于你而言,从来都不需朕屈尊,你也会胆大包天的想要与朕一较高下,何必说这番惶恐的话来,虚伪至极!” 沈良讪笑,格外不要脸,道,“全是陛下抬爱!” 纳兰胤没有就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自顾自的看着面前的棋局。 沈良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如若平日里他不厚着脸皮来,一般情况,纳兰胤是不会主动传召他入宫的,若是召了那定是有事商谈。 虽然多年来明里暗里也争锋相对了不少,可到底算是君臣,也算老友。 沈良知他性子,有事说事,说完便会过河拆桥的将他打发走。可是今日,他已经来了两个时辰了,也未听纳兰胤与他提及什么,纳兰胤似乎是棋瘾上来,硬是拉着他下了两个时辰的棋。 奇怪,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沈良手里棋子一落,有些心累道,“陛下,您又输了!” 对了,还有一处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今日的棋局,纳兰胤竟未能赢上一局。实在是让人沈良有些琢磨不透,以往,他若是侥幸赢了棋局,那也只能说明纳兰胤心思不在棋局上面。 是的,他堂堂国师,玄机子之徒,能布局天下的人,到了纳兰胤面前,棋局总是被他压的死死的,不得翻身! 纳兰胤看了眼棋局,的确是输的彻底,随后道,“再来一局!” 沈良终是没沉住气,放了手中执的棋子,开口,“陛下,您心思不在棋局上面,这棋下与不下,都没有什么意义,陛下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爱卿果然聪慧。”纳兰胤收拾棋局的手一顿,收了回来。 沈良听了他这一句夸显然有些无言以对,纳兰胤表现的如此明显,他若是看不出来,恐怕是愧对国师二字。 纳兰胤无视了他想要翻白眼的行为,颇为感叹,“这些年也只有你敢大逆不道的与朕作对。” 提及这么些年二人明里暗里的争锋相对,沈良松了神情。 “争斗了半辈子,到底君是君,臣是臣,若非陛下不计较,我这老骨头恐怕早就化作黄土了。” “陛下宽厚!” 此时的沈良没了私下里的嬉皮笑脸,也没了朝堂上的仙风道骨,字字珠玑。 两人对坐,殿里燃了香,有着朦胧的烟雾缭绕,阳光从雕花的窗缝里钻了进来,笼在棋盘一角,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 沈良知他脾性,遣退宫人后主动执子落下。 “陛下今日唤臣来,是为了皇子殿下的事吧!” 纳兰泽头也没有抬,认真的落下一子,“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话落,端了茶轻抿了一口,“朝中大臣近日连番上奏,请立太子。” 沈良没有提前得到什么消息,眉头一蹙,“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纳兰胤没有说话,沈良心下思索,道,“陛下可是有何打算?” 纳兰胤开口,“国师以为,上奏立太子一事背后的人是谁?” “陛下是怀疑……”沈良狐疑,脸上带了不确定。 纳兰胤没有给他猜测的机会,直接道,“立太子一事谁最受益?” 沈良道,“皇子认祖归宗后,陛下没有对皇子殿下有任何的表态,朝中大臣多是人精,都在观望,前不久的选妃一事想必是试探陛下的态度。 沈良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帝王,纳兰胤眉眼低垂认真的思索着棋子落处,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沈良接着道,“殿下多年皇子身份虽尊贵,不过却也无人敢贸然压宝,皇子殿下是如今陛下唯一的龙子,无可避免,若是立太子的话,殿下是受益最大的人,不过……” 沈良蹙眉,总感觉这一切并非如面上一般简单,纳兰胤举着茶壶给沈良到了一杯,沈良连忙谢恩,纳兰胤放回了茶壶,端起了自己的杯子,顺着他的话问出口。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与皇子殿下曾有过见谈,此计划虽能给殿下带了一时间的益处,不过却会遭到陛下猜忌,这一切太过急功近利,做的明显了,也就假了起来。” “况且,正如微臣方才所言,朝中都是一群老狐狸,在陛下你还未表态前,虽然会亲近讨好,倒万万不会直接就选择投靠,毕竟君心难测。” 纳兰胤挑眉夸了一句,“你倒是看的明白。” 沈良道,“这些道理陛下都懂,也都看得明白,朝中所有事但凡陛下有意,便是什么都不能瞒下来的。不过是想要听这一切从微臣口中说出来罢了。” 纳兰胤没有应他,显然对此表示默认,他道,“听闻京都谢家来了位贵人。” 沈良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消息并没有任何风声,纳兰胤的听闻只怕是他背地里的势力得到的消息。 沈良道,“陛下消息素来准确,想必在问微臣之前便也查到了那位‘贵人’的身份了吧。” “……” 沈良这话说的揶揄,也丝毫没有打太极的想法,这样突然的说开了,纳兰胤一时间没有说话。 清脆的棋落棋盘的声音落下,纳兰胤不怒而威的声音淡淡响起。 他道,“朕有时当真想缝了你的嘴巴。” 话落,不等沈良开始在这话题上面纠缠,纳兰胤接着开口。 “朝中人心焕然,该趁此机会清理清理了。” 沈良道,“那立太子的事……” “朕倒要看他什么时候会沉不住气。” “啪嗒”一声,棋子落下,纳兰胤淡淡开口,“国师,你输了。” 沈良从方才的话里回过神来,再看棋盘上时,他已经输了个彻底。 沈良无奈摇头,“陛下终究是陛下,微臣惭愧。” 纳兰胤拢了袖子起身,道,“国师给朕的消息,朕已经知道了,朕虽看不上纳兰泽,可他到底是我纳兰家的血脉,有些人既然伸了手,那么想要全身而退又怎么可以。” 沈良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才想起猎场刺杀一事,想来查消息的已经回来并上报给了纳兰胤。 沈良起身拱手做礼,“陛下英明,狼子野心者,确是不该留!” 纳兰胤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透了他内心打算,他道,“他若想坐上朕的位置,还有很长路要走,若是他一帆风顺,这蜀国不姓纳兰也未尝不可。” 沈良身形一僵,低了头道,“微臣明白。” 纳兰胤伸手将人服了起来,转了话题,叹了口气,颇有感触。 “国师你下了一辈子的棋,总是输在朕手上,看来还是有的练。” 沈良听懂了他的话里有话,只道,“微臣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就起身吧。” 话落,纳兰胤突然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御膳房最近新来了个厨子,天色已晚,朕就不留你在这里用膳了,回吧。” 沈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尽管心中无语,沈良还是行了退礼。出了殿,侍候的人在殿门外侯着。 沈良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颇为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想起纳兰胤那番半提醒半警告的话来,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个纳兰胤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 分明已经发现了他暗地里与纳兰泽有关系,嘴上也说着这江山换姓,可是这番召见,想来也只是让他不要插手纳兰泽的成长。 对于袖手旁观这事,沈良表示举手之劳。 马车停在了国师府,马夫连忙拿了脚凳,沈良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是仙风道骨的下了马车。 陵易抱着剑站在一旁,沈良见他眉头一皱,问道,“你不是跟着你家公子么,怎么在这?”随后朝他身后看去。 国师府的门面不小,可是此时大开的门前,沈良没有看到那个不肖子的身影。 陵易面无表情弯腰抱拳道,“公子说,我既然选择帮国师,那么就跟着国师了。” “……”沈良忽的一噎,他本来把陵易安排在沈千辞身边,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可是后来他急着给沈千辞找个夫人便经常从陵易这里打探消息。 看来,这下子是真的恼了他了。 沈良觉得这脑袋越发疼的厉害,甩了甩袖子入了府门。 罢了,好好的给他道个歉就是了。 * 沈良走后,纳兰胤吃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去用膳,反倒一反常态的关了寝宫的大门。 侍候的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却只能低头稳稳的守在殿门口,生怕有人来了扰了皇帝清净。 陛下的心情在这种时候总是最为平和的却也是最可怖的。若是谁扰了他,那便是杀头的罪孽。 纳兰胤的龙榻之上,有了厚厚的帘子,密不透风。外面的光进不去,里面的寒气也出不来。 纳兰胤伸手拉过帘子,错身进到了里面,本是阳光倾撒的天气,可是里面却寒气森森。 纳兰胤似乎是感受不到这寒气,转身细细的拉直了帘子,不让风穿进来,榻上放了一颗夜明珠,森白的光只让人觉的越发的冰冷。 纳兰胤侧身坐在榻上,看着躺着的女人,眼里是满目深情与寂寥。 “她来了。” “你的母亲,她来了,来替你报仇来了。” 纳兰胤的话平淡,却也没头没脑。 这寝宫此时无人,自然无人应他话。纳兰胤丝毫不在意躺着的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也或许在他心里,这个人一直是活着的样子,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纳兰胤缓了一下,似乎是有人与他交谈,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开口。 “小时候我曾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到娘亲,……我食言了。” 不仅食言,我还为了你的失忆而喜悦,瞒着你。甚至于心里曾卑鄙的许愿,你想不起任何人来,只要有我就好。 纳兰胤伸了手,轻抚在女人脸上,道,语气轻柔,“律衍,你的娘亲找来了,她很爱你!” “……”纳兰胤松了手,执起女人的手贴在脸上,律衍的手已经僵硬,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 纳兰胤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榻边,脸上带着一丝向往满足。 “她想要替你报仇,我会如她所愿的。” “再等等我,好吗。”最后一句,纳兰胤带个诱哄,温柔的不可思议。 纳兰胤压下立太子的事情最终让朝臣不满,直接在大殿上争论了起来,最后朝臣自觉退一步,却还是以死相逼让纳兰胤在立太子和选妃上做个抉择。 纳兰胤坐在龙椅上面,百无聊赖的看着殿前的老臣争的面红耳赤,再看了眼一身朝服事不关己的纳兰泽,面上带了笑意,却是笑意不达眼底。 “诸位爱卿这是盼着朕早日西归啊。” 纳兰胤话轻飘飘的落下,一时间吵闹的朝堂落针可闻,不过一瞬的时间众臣纷纷下跪,战战兢兢道。 “臣等惶恐。” 纳兰胤眯了眯眼,勾唇,“朕看你们是不得不惶恐吧。” “朕的朝堂何时竟成了闹市,你们个个读圣贤书,如今竟如同街市泼妇,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最后一句话落,纳兰胤已然带了怒火。跪着的臣子生怕被迁怒,将头低的更低了。 沈良站在殿上鹤立鸡群,转身看了眼战战兢兢的一群已经年过半百之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事不关己。 纳兰胤在上面眯了眯眼,眼神一直若有若无的扫过头低的不能再低的谢念慈。 “各位爱卿莫不是以为朕已经管不了你们了,才让你们敢妄议朕的家事。” 娶妻却为家事,可纳兰胤若是娶妻,那便是母仪天下的国母,也算得上是国事。可纳兰胤这话一落下,话语里带了厚重的威胁。 跪着的大半臣子都曾见识过当年纳兰胤枉顾天下指责,金殿前一夜杀尽百人,虽他已经多年未动手,可是满殿的鲜血还是在诸位大臣心中留了阴影。 纳兰胤这一开口,虽然听不出多少情绪,可大殿中无人敢言。 殿中气氛古怪,纳兰胤像是方才只是随口说的那番话,他没去管跪着的那群心怀鬼胎之人,眼神瞥向了一身朝服的纳兰泽,眼里晦暗不明。 “皇子对于立太子一事如何看?” 难题一抛,落在了纳兰泽身上。纳兰泽似是身形一僵,却也尽快稳了心神,拱手道。 “回父皇,儿臣以为,父皇正当壮年,我蜀国现也安稳太平,立太子一事可容后再议,且儿臣愚钝,儿臣以为立太子是国之大事,该由父皇抉择。” 纳兰胤眼里没有表情,“你真是如此想的?” 纳兰泽低了身子,肯定道,“儿臣确实如此以为。” “既如此,那便选妃吧。” 纳兰胤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沈良惊的抬头看他,纳兰胤移开了目光。朝着服侍的太监总管摆手。 宫人接令,上前一步高呼,“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唱吟声还在殿中回旋,纳兰胤就不耐烦的起了身。 群臣没有起身,就着跪的姿势行礼,沈良也不好再问也弯了腰道一句“恭送陛下!” 纳兰泽低了头眼里一片暴虐,因了那句选妃拢在袖中的手捏的格外紧。 你宁愿重新选妃,也不愿立了他这个儿子,呵! * 下了朝,谢念慈一回府便迫不及待的往后院而去,心中激动,甚至在入院门的时候摔了一跤,可他脸色都未变过。 越是接近后院那座巫师的院子他脸上的喜意越是明显,遇见的丫鬟见了行礼他也未曾注意。 待他消失在回廊尽头,丫鬟掩住了心中疑惑转头去找了申虞兰。 谢念慈一进院子便高声道,“大人,大人,好消息啊。” “何事?” 声音不冷不淡的从屋子里面传出来,谢念慈才幡然清醒,在门口停了脚步,搭上门的手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下子收了回来。态度也恭敬了起来。 “大人,纳兰胤已经在立太子和选妃之间做了选择。” 里面人闻言,突然来了兴趣,也不拆穿他此时卖关子的行为,配合的问道。 “他的决定是什么?”语气冷淡,谢念慈许是太过于兴奋,没有发现那人话里的冰冷。 “回大人,纳兰胤松了口,答应了选妃。” “哗——”一声,在谢念慈话落,屋子里面似乎是有什么碎裂的声音,谢念慈一皱眉,狐疑的唤了声。 “大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若无其事的传了一声,“……无事!” 谢念慈压了心底的怪异,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谢大人也是世家家主,朝中重臣,怎么,接下来该如何做,还需要我教你?” “……下官知晓了。” 谢念慈一时间只得有些茫然的应了下来,他分明感受到里面那位大人急转而下的心情。 莫不是因为纳兰胤选妃,实在大失所望? 谢念慈心里猜测,却不敢多问,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虽被如此冷言以对,可纳兰胤未立太子的事情一出,他心情好,便也不做计较。 步伐轻快的去了书房。 他这一走,屋子里的人松了手,茶杯的碎片握了一手,锋利的瓷片划了手,血混着茶水滴了一地。 黑袍的女人脸色阴沉,半晌后,突然笑了出来,嘴里阴测测的吐出了三个字。 “纳兰胤!” 你毁了我的女儿,如今却想要心安理得的选妃? 呵,做梦! 本来女人心中还有的一丝仁慈,现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选妃而消耗殆尽。 既如此,纳兰胤,父子反目想来算不得过分。 谢府很大,亭台假山众多。 从角落出来的小丫鬟问了人才知道谢夫人陪着大小姐在花园中小坐。 威风徐徐,亭子周围绿意盎然,一身湛蓝色衣衫的女子端坐在亭中,面前摆了一架琴,玉指轻挑,琴音悠扬。 申虞兰坐在一旁,看着谢永棠举止大方,眼里满是欣慰。 这是她的女儿,京中所有青年才俊皆心仪的女子。 谢永棠当真不愧为京都第一才女,一首曲子谈的甚是流畅动听,可是匆忙的脚步声生生的破坏了这氛围。 “夫人!” 人未到声先至,小丫鬟远远的便看到这里的两人,近了的时候便开口了声。 谢永棠手中动作未变,甚至连头也没抬起来过,像是不知有人来。 申虞兰闻声,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转眼看到谢永棠手中动作未停面色才和缓了些。 站在申虞兰一旁的嬷嬷知她脾气,在她蹙眉时便轻声快步的走了过去,一记眼神瞬间止了小丫鬟的话,小丫鬟这才注意到一旁弹琴的大小姐,立刻自觉的闭了嘴。 她真是得意忘形了,夫人疼大小姐跟眼珠子似的,她若是打断了大小姐的弹奏,恐怕私底下逃不过一顿板子了。 小丫鬟心里有了些后怕,偷偷的看了眼闭眼听曲的申虞兰,松了口气,再转头便看到了她极美的小姐。 谢家嫡女,不仅仅是京都第一才女,更是京都第一美人,谢永棠面容清冷,五官大气,颇有世家小姐的模样。 小丫头看的有些呆,想着方才自己突然的闯了进来也没有打断谢永棠的弹奏,心里更觉得她琴术厉害,心里有了些崇拜。 谢永棠最后一个音散去,从琴架前起了身,脸上挂着笑意,朝着申虞兰这里快步走来,有些调皮。 “母亲,方才棠儿弹的如何?” 谢永棠面对申虞兰时候,尽管身上有着自小的优雅,可还是不难感受到她的情绪。 轻快的坐了下来,申虞兰将手里的糕点递了过去,她眼尾的细纹扬了起来。 “尝尝这个,我让春樱特地出去给你买的。” 谢永棠很是惊喜,接了过来,迫不及待的塞了一块到嘴里,清冷的面容上面一片柔和,高兴的眼睛眯了起来,可她也没有因为吃的忘了方才的问题。 “母亲还没与我说,方才我弹的曲子可曾入了母亲的耳呢!” 谢永棠一番小女儿姿态,惹得申虞兰心情大好,连忙道,“入得入得,我家棠儿的琴声啊,母亲如闻仙乐。” “母亲你就会取笑我。”申虞兰夸的谢永棠整个人都有些害羞,羞涩开口。 她嘴上虽如此说着,可但凡有眼的人都能看出她脸上的笑意。 申虞兰陪着她说了会儿话,院里起了风,申虞兰抬头看了看天色,冲着小丫鬟吩咐道。 “时候也不早了,院里风大,带你家小姐回去吧。” 丫鬟应了声是,申虞兰低了身子,拢了谢永棠鬓边碎发,语气温柔。 “母亲还有事要处理,便先走了,晚些再来陪你用膳。” 谢永棠温柔的笑了笑,应承道,“母亲有事便去忙吧,棠儿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申虞兰收了手,很是温柔的夸了句,“乖孩子。”显然把谢永棠当了孩子。 谢永棠哭笑不得,却也心中开心,冲着她摆了摆手。 申虞兰带了伺候她的丫鬟嬷嬷离开了,连带方才有些冒失的小丫鬟。 谢永棠旁边的丫鬟抖了抖手性的披风,给她披了上来。申虞兰走后,她便也敢开口,语气有些埋怨。 “小姐刚刚吓到了吧,那丫鬟也真不懂事,差点让小姐弹错了音。” 谢永棠由着她披了衣服,听到她语气里面的不开心,笑了笑。 “她也不是故意的,许是有什么要事要与母亲禀报。” 小丫鬟不依道,“小姐你就是心好,知道夫人疼你,舍不得让你受一分委屈,硬是装的不受影响,才避免了那妮子被罚。” “莫要胡说!” “奴婢才没有胡说,小姐方才本来就被吓到了,虽然小姐手下动作未停,可我分明看到小姐你身子僵了下,可不是被她突然的一嗓子给吓的么。” 谢永棠静静的听了她的话,笑了笑没作反驳,只道,“起风了,回去吧。” 小丫鬟连忙住了嘴,知道她不喜听这些,便转了话题,说起了府外的奇闻见谈,谢永棠兴致极大,配合着发问,主仆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 申虞兰带着人回了自己院子,她虽是谢家主母,可谢念慈嘴上不说,心里却始终觉得,若不是申虞兰当初非要嫁给他,与谢家联姻的话,他或许就不会被压着回来成亲,那么现在或许他已经和心爱之人成了眷属。 所以因为了这原因,谢念慈显少踏入她屋中,申虞兰心中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样挺好。 她的院子里面没有多严肃,反倒是种了几棵树,摆了很多花,桃红柳绿,很是生机活泼。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因为她的宝贝女儿喜欢。 五大三粗的嬷嬷守在了门外,丫鬟安静的跟着她入了内屋。 申虞兰刚一坐下,小丫鬟便自觉跪了下去,申虞兰微不可见的勾了唇。 这妮子倒也懂规矩。 申虞兰声音淡淡,“说吧,什么事?” 丫鬟像是急于邀功,连忙开口,“夫人,奴婢在前院撞见了大人,大人慌慌忙忙的去了那处偏院,里面住了人,似乎是个女人。” 申虞兰兴致不大,淡淡的哦了声,然后好整以暇的等着这丫鬟接下来的话,这丫鬟既然那么积极的找她,定是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他们怎么了?” 丫鬟余光偷偷的看了一眼申虞兰,见她没有什么表情,心中思腹。 府中下人私下都说夫人与大人两人只是表面夫妻,她原也不信,哪有妻子不爱丈夫的,可是现在申虞兰听到她嘴里提的女人,也面不改色,她心里对那个谣言信了几分。 申虞兰淡淡的眼神扫了过来,丫鬟低了头,道,“奴婢听到大人与那女人提到陛下不愿立太子,拖着应了选妃的事情。” “……还有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奴婢,其他的没有听到了。”小丫鬟听到她一声淡问,心里慌了下,老实开口。 伺候的嬷嬷受了申虞兰吩咐,去内屋拿了针线出来,申虞兰小心接过,对于小丫鬟的话没有怪罪的意思。 “选妃?” 申虞兰仔细想了想这丫鬟的话,果断抓住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重点。 丫鬟低着头将自己听到的全盘托出后,便低了头静待申虞兰拿主意。 申虞兰手中的针偏了一下,扎到了她手指上,一下子沁了血珠。 “知道了,下去领赏了。”申虞兰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伺候的嬷嬷把人带了下去。 人一走,门一关,春樱走了过来,脸上有了愁容。 “夫人,选妃一事出,大小姐该如何办啊?” 春樱是申虞兰从申家带过来的陪嫁,也是她为数不多真正衷心的心腹,谢永棠是申虞兰护在手心里长大的,同样也是这群老奴看着慢慢长大的。 申虞兰拿帕子拭去了手上血珠,复又拿起了那绣品,仔细的瞧着,拿了针。态度不骄不躁道, “永棠是我的女儿,选妃是选妃,与她又有何干?” 春樱心急道,“可是小姐是这京都有名的女子,若是选妃当真确定了下来,依大人的想法,定要逼了小姐去。” 申虞兰仔细的绣着花样,回道,“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永棠但凡不愿的,我这个做母亲的便会护着她。谢念慈野心如何大我不管,但他若是逼了我的永棠,我定要与他争鱼死网破不可。” 春樱闻言有了些无望,夫人已经被无措到没有情绪了么。 “夫人,不然,咱们回申家去求老太爷,老太爷最是喜欢小姐,咱们去求,老太爷定然会护着大小姐的。” 申虞兰手下的动作都不曾停过,闻言,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尽是嘲讽。 “我那爹哪里是喜欢永棠,他只是喜欢有个第一才女做孙女。若是我去求他,恐怕他会还会恨铁不成钢的责骂于我,与那谢念慈同仇敌忾,把永棠送进宫去。” 春樱听罢,只觉得黑了天。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让大人把小姐送进宫去吧。” 申虞兰放下了绣品,“永棠是我的孩子,我不顺遂半生,永不能忍心让她过得不如意,你放心,我会护好她的。” 春樱跟了她许久,知道她这番话后面的决心,一时间心底一阵心酸,眼眶红了开来。 申虞兰拉过了她的手,拍了拍,笑道,“莫要担心了,我们的日子总不会太坏。” 春樱点了点头,道,“夫人待我如亲姐妹,大小姐也是我一点点看着长大的,我会用命护着你们的。” 申虞兰温柔的笑了笑,道了句好。 春樱心里好受了些,申虞兰也放下了手中绣品,看了日头,突然开口询问道。 “今日的汤送过去了么?” 一听她如此问,春樱脸上出现了几分不情愿的表情,道,“还没呢,小姐难得和夫人待一晌午,哪里敢惊扰夫人。” 说完后,春樱尤不开心,又道,“大人明显不待见夫人,夫人怎还不辞辛苦的给他送汤去,要我说,这汤就是喂了那后院的狼犬,也比送去给大人喝的好。” 春樱在她面前待的时间最久,两人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主仆,谢府中她过的不如意,因此春樱私底下也格外不待见谢念慈,平时在她面前也总是如此口无遮拦。 可是这次申虞兰开口止了她的话,道,“他到底是谢家的主子,讨好了他,我们只会更好,便莫要计较这些了。况且,府中下人嘴碎,你这般若是养成了口无遮拦的性子,被人抓了把柄去,那该如何是好?” “你方才还说的,你要护着我跟永棠的。” 春樱没想到她突然说了这番话,一时间愣在原地,隔了一会儿才知错的低了头,行礼恭敬的道,“是奴婢逾越了,还请夫人见谅!” 申虞兰并没有有怪罪的意思,扶了她一把,“你是永棠的长辈,比她更懂人间险恶,以后还要多教教她。” 春樱心里有些怪异,却并没有想出些什么,只得应声好。 申虞兰见此笑了笑接了方才的话题,“今日的汤我给他亲自送去,帮我梳洗吧。” 春樱应着,吩咐了下去。 谢府到底是大户,申虞兰换了衣服,带着下人去找了谢念慈。 门外的小厮看着年前的妇人,一时间有些为难。 “夫人,大人还在忙,您过会儿再来吧。” 申虞兰倒是好脾气,从春樱手里接过了食盒,递了过去。 “我来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就是心疼老爷公事繁忙,所以给他送了汤来。若是不便的话,我就放在你这儿,等会老爷忙完,你记得给他就好。” 食盒推到面前,小厮一下子慌了手脚。面前的人虽在谢府的地位因为家主的冷落有些不尴不尬,可到底是主子,且夫人脾性温柔,平时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好。 小厮对上申虞兰如此温柔不为难的态度,一时间只觉得家主委实过分了些。可他到底只是个下人。 “夫人,要不你再等一等吧,您亲自送来的东西,也算是一番心意,家主应该快忙完了。” 小厮没有接那食盒,只是有些小心的透了句话,家主快出来了,这是一个机会。 申虞兰不知小厮心中想法,不过他的提议也正合她意,申虞兰收回了手,笑了笑。 “那我再等等。” 小厮低了头小声的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守着门,心里有些唏嘘。 夫人这样温柔的女子,不知道家主到底是如何想的,京都的贵圈几乎都知道谢念慈当初与申虞兰那场闹剧的婚礼。 实在是可惜了如此好的女子了。 申虞兰也没等太久就听到里面唤人的声音,小厮闻声连忙应了声,听完了吩咐,本打算就此离开,可是转眼扫到站着安静等人的申虞兰,鬼使神差的报了声。 “家主,夫人来了,已经在外等您许久了。” 里面的人听到了却没出声,小厮有些尴尬的转头冲着申虞兰笑了笑,申虞兰脸上一片柔和。 “让她进来吧。”隔了一会儿,小厮才听到里面的人开口吩咐,他连忙开了门,侧过身子弯了腰,“夫人,里面请。” 申虞兰笑了笑进了屋,谢念慈正伏在案上在写画着什么,听见声响,头也不曾抬过。 “你来做什么?” “听闻朝中今日事务繁多,给你熬了汤。” 申虞兰凑近了去,他桌上的画便入了眼帘,一蓝衣女子,手持剑,墨发飞扬,申虞兰看着看着便感觉到风沙迷眼。 这便是谢念慈心心念念的女子,谢念慈这事从不避着人,就像当初拜堂时候他不给她留半分面子一样的张扬。 申虞兰已经恨不动了,或许换句话说,她已经对谢念慈没有任何的期待了。 谢念慈动作未停,申虞兰看了眼一旁的砚台,随手拿了墨条细细研磨着。 屋子里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最后一笔落,谢念慈放了笔,对着画上未干的墨迹吹了吹,开口。 “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我谢家的夫人,怎么能做这自贬身份的事来。” 话听着无错,却带了冷漠。 申虞兰知道他看不上自己这番小家子气,面上不显,开口应道,“我记下了。” “……”谢念慈最是讨厌她这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见此心中不喜,打心底不想与她周旋,丝毫没有顾及半分情分。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便直说了吧,何事?” 第一百三十章 本是三媒六娉娶回家人,此时二人却是相敬如冰。 申虞兰见他宝贝的收了画,便开了食盒,拿出了里面熬的汤。 “熬了许久,你尝尝。” 谢念慈不想与她有过多接触,不过到底顾及几分薄面,接了过来象征性的喝了几口,然后放回了桌子上面,抬眼看她。 “何事?”语气里不加掩饰的透露了些不耐烦。 申虞兰温柔的笑了笑,道,“永棠已经及笄,我想着是该给她寻一门好的亲事了,过来问问您的意思。” 谢念慈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永棠是我谢家嫡女,就是再留她几年也是留的的,你何必操那个心思。” 申虞兰本就是试探他的态度,他这一番话让申虞兰心沉了沉,脸上的柔和却是不改丝毫。 看着谢念慈轻轻的揉了揉脑袋,申虞兰自觉的转到了他的座位后面伸手给他揉着,谢念慈虽不待见她,但是申虞兰凑上来的时候只是皱了皱眉,便放下了手任由她揉按着。 申虞兰听了他的话,温柔的笑了笑,道,“老爷这话说的惯是孩子气,虽然知道老爷疼爱永棠,可永棠到底是女子,多留几年,岂不是要留成老姑娘了。” 其实疼爱什么的,申虞兰心中有数,无非是对一个有价值的东西进行投资罢了,可是谢念慈就爱听这些虚名,她便也顺着说了。 谢念慈被她揉按的舒服,放松了下来,闭了眼靠在椅子上面,语气也没了一开始的不耐烦,反倒是听了她这一番话嗤笑了一声。 “我谢府的嫡女怎会成老姑娘。” 申虞兰状似好笑道,“老爷说的什么糊涂话,姑娘留的太久可不就是老姑娘了么。” 谢念慈眉头一皱,显然不喜她质疑他的话,一下子语气冷了下来。 “谢府的女子以后都要成为人上人,你个妇人当真无知。” 申虞兰似乎是被他突然变脸吓到,语气有了些惶恐。 “那老爷要如何打算?”谢念慈闭着眼,丝毫不知语气惶恐的谢夫人,此时嘴角挂着有些诡异的笑意,面上无半分惶恐。 “……”谢念慈话一顿,突然发问,“你个后宅妇人,打听这些作甚?” 似是没有听出他的怀疑,申虞兰道,“我就是想打听一下老爷这里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好给棠儿相看一番。” 这话一说,谢念慈心里的别扭感散了些,虽然申虞兰想要替谢永棠相看一些无用之人的行为让他不喜,可到底是申虞兰这副没主见的样子才没有弄出一堆烂摊子。 谢念慈睁开了眼,道,“永棠的亲事我自有安排,你一个妇道人家便莫要插手了。” 说到最后,也不知是对申虞兰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谢念慈笑了下,意味不明。 “总归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亏着她,定会让她嫁个好人家,保她一世富贵荣华。” 申虞兰松了手,隐在袖子中的手紧握在一起,面上似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却仔细瞧着有了些僵硬。 “既然老爷有打算,那我便不再多虑了。” 谢念慈欣赏她的识相,难得温和了面色。 “你是永棠的母亲,想必也是希望她能嫁一方富贵,成人中之凤。我是她父亲,也自当为她考虑。” 申虞兰低了头,柔顺道,“是。” 谢念慈虽然看不上她,却满意她依靠着他的态度,看了眼她。 “可还有事?若是无事的话,可以退下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竟也难得没有不留情面的驱逐,反倒是有了些询问之意。 申虞兰闻言,手下一顿,复端了桌上的汤再次递了过去。 “汤熬了很久,老爷操劳公务,却也要注意身体。” 汤碗递到了面前,谢念慈难得从她素来无波的眼里看到了几分强势的不容拒绝,似乎今日他不接下这碗汤,她便一直举着。 鬼使神差的,谢念慈接了汤,许是心情好,他竟接过汤全数喝了下去,汤碗递过来的时候,语气带了些调笑。 “这样可行了?”说着还将碗翻了过来,示意他喝的一点不剩。 申虞兰心里讽刺,手把汤碗接了过来放入了食盒,道。 “既然老爷已经喝过了汤,我便不叨扰老爷了。”说着的时候拎起了食盒,行了一礼,在谢念慈摆手的时候退了出去。 一出门,方才应吩咐出门的小厮已经等在屋外,见她出来,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夫人。 申虞兰脸上的温和不曾退下,闻声笑了笑,“老爷吩咐你的事可办妥了?” 小厮听她问,只道,“回夫人,已经办妥了,现在便是回来复命。” 申虞兰笑了笑,走了出来,“老爷现在在里面,你敲门进去吧。”似乎是丝毫不在意小厮说的复命人复的什么命令。 小厮待她出了门,行了礼,“奴才告退。”转身进了门,申虞兰听到里面的吩咐关门的声音传来,然后身后的门便被关了起来。 春樱上前来接过了她手里拎着的食盒,扶了她。 “夫人,咱们回吧。” 申虞兰一回屋,便指了春樱,“你去将那食盒里还未用完的汤倒了。” 话落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去,莫要被人瞧见了。” 春樱本来去拎食盒的手一抖,转眼看向了申虞兰,申虞兰似是有些疲惫,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春樱收了眼,低垂了眼帘提起食盒,只道了句,“是。” 她心里有些猜测,却也不敢问出口,不是害怕夫人责难,只是心疼的厉害。思及此,春樱对谢念慈的恨意又深了些。 嘴上却没有再开口发泄心中恨意,春樱默默的提了食盒出去,将食盒里的汤挖了个坑倒在了后院。 …… 朝中因为突然的要选妃而欢天喜地,一些家里有姑娘的臣子早已经吩咐了家里的女眷好生养着,宫里的嬷嬷一批批的出来入了各家府门教导规矩,虽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许多臣子却止不住内心火热。 若是家里姑娘得了圣宠,只怕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光耀门楣的好事。 若是再替陛下产下龙子,那么这未来的天子…… 越想,朝中之人就越发的激动,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式。 纳兰胤对此看的分明,却只是但笑不语,像是一个看戏人一般。 沈良在他松口选妃后来找了他,问他如何打算,纳兰胤侧躺在踏上,边喝酒边翻看奏折。 纳兰胤听到他来,头也不抬的抬了手,像是料到他会来一般。 “你来的正巧,上好的女儿红,正缺人对酌。” 伺候的宫人赶紧拿了一坛子酒和一酒盅过来,正要打开斟酒时候,沈良止了他。正要开口时,纳兰胤手里奏折被甩到了一旁,笑着开口。 “你想说的话,朕知道,但是朕不想听。”话落,举手示意了一番手中酒壶,道,“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公事。” 沈良见他如此态度,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掀袍坐于一侧,拿过酒坛,揭开了上面的封。 “既如此,微臣奉陪到底。” 清风徐徐,月朗风清,殿里的酒香隐隐约约的散了开来,不知是人醉还是心醉。 纳兰胤此时的形象称不上多好,他早已经从塔上起来,跪坐在殿中,一身的暗红色锦袍皱皱巴巴,还沾了些酒。目色焕散,静抱着酒坛趴在案上。 “我想她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突然的开口,沈良送到嘴边的酒盅一顿,一下子便想到了他口里的她是谁。 也只有她能让纳兰胤如此了! 沈良心中嗤笑,一国之君却是为了一个女子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当真是……可叹可悲啊! 心里想着嗤笑,面上却是笑不出来。 曾有深情几许,已随昔人故去。他又有什么可以幸灾乐祸的呢! 沈良没有醉,一口一口小酌着,有些讽刺,“你有何资格想她,帝王的后宫从来都是新人换旧人。” 纳兰胤眼睛很亮,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讽刺,甚至是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纳兰胤眼睛似是盯在哪里,一动不动,殿中沈良的话一落,又是许久的沉默。 “我不是帝王,我只是想她。” “你应该懂思念入骨的感觉。” “她连来我的梦中也不肯,我想极了她。” “我要什么有什么,却就是抓不住她。” “每个夜晚,我害怕入睡,我怕梦里没有她。每个早晨,我也害怕醒来,我怕她来了没见到我。” “我想跟她说我爱她,我想跟她一世白头。每天说,时时刻刻说。 “……” 零零碎碎,纳兰胤语无伦次的说了许多,沈良听到耳里,落在心里。 说累了,纳兰胤抱着酒坛,眼里已经布满了红血丝,突然的就落了泪。 “我错了,我也悔了。” 沈良淡淡的开口,“可是她人也已经不在了。” 纳兰胤闭了眼,将酒坛往怀里揣了下,对他的话只做充耳不闻。 沈良又一杯酒入肚,“你既然放不下,何必还要同意选妃?”平白蹉跎旁人。 “……”无人应声,就在沈良以为那人已经睡了过去的时候,那人的声音想起。 “皇位下压着数万魂魄,不是谁都能坐得稳的,父子一场,就当是我给他的机会。” 话里哪里有半分醉意,“朝中多是异心人,他们想要光耀门楣,机会给了,就看他们造化了。” “鹬蚌相争,鹿死谁手,就看他的造化了。” 沈良手中酒盅落在了案上,皱了眉,“你是想引蛇出洞,再一举拿下。” 纳兰胤轻笑出声,却避而不谈,只道,“爱卿不是想要我父子二人冰释前嫌么,他若有心,便给我个盛世太平吧。” 沈良问,“你做那么大的局,仅仅是为了给他铺路?”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纳兰泽。 纳兰胤挑眉,“那也得他受得住。” 受得住便是铺路,受不住那便是催命了。 沈良心中有异,却想不出缘由。 再转眼看那平日高不可攀的帝王,此时又拿了酒自顾自的喝着,似乎方才说的仅是醉言醉语。 “君子重诺,一语千金,选妃一事,你当真要选。” 沈良最终还是说了纳兰胤不想听的话,纳兰胤闻言,有些勉强的勾了唇。 “国师到底是为蜀国谋福,宁愿抗旨不遵。”嗤笑了一声,纳兰胤开口。 “皇陵缺侍奉的人,她们呵……正合适。” 话落,不再理会内心震撼的沈良,摇晃着起了身,宫人远远的瞧着,见此连忙过来搀扶。 临出殿门,纳兰胤突然顿住了脚步。 “爱卿知我平生憾事,应当知我身后所愿。” 话一顿,纳兰胤轻飘飘的道,“这蜀国以后还仰仗爱卿操劳。” 话落,未等身后人反应,宫人便扶着纳兰胤出了殿。 宫灯摇晃,有些风声飒飒。 沈良独自坐在殿中,细细的品着酒,一坐便是整夜。 晨起时,沈良便召人来吩咐了去向陛下告假,还未等到准许,便自作主张的出了宫门。 昨夜虽醉意昏沉,可纳兰胤对自己所说的话却记忆犹新,见此,敲了桌案,在禀告的宫人有些腿软之时,松了口,准了沈良的告假。 沈良这一告假,便在家待了半月有余。 沈千辞瞧不惯他爹这副装病的样子,鄙夷着乱怼了几句,沈良却只是撩了眼皮淡淡的看他一眼,便随他去了。如此,气的沈千辞连翻了几个白眼,最后索性也不去管他,出了府。 京都多酒家茶楼,沈千辞坐在茶楼窗边,处的地方高了,便一眼能看到下面的人来人往。 小二是个机灵的,沈千辞常来这里用茶,他便早早的泡了壶茶送了上来。 下方的京都街人来人往,一派繁华,满是红尘烟味,难得的安宁时刻,沈千辞突然听了一耳的啜泣声。 “求求你,可怜可怜我,给我点吃的吧。” 春草在来往的行人中穿梭,不敢拉住人哀求,怯生生把手伸到来往的人面前,看到人不悦的神情时候又小心的收了回来,如此往复。 来往的人看着她一身污浊,捂着鼻子绕了开来,皆啐一口晦气,避着她连忙离开。 尖酸刻薄的妇人见人求到了面前,不耐烦的伸腿一踹,“这哪里来的叫花子,熏死人了,还不给我让开。” 春草满脸是泪,叫人停了下来,也不管她嘴上如何刻薄,只是苦苦哀求道。 “求求你,给我一口吃的,我能给你干活。” 妇人脸一拉,颇为不耐烦道,“没有没有,赶紧给我走开。” 路面很宽,妇人却非要如此,春草见人面色一变,害怕被打,只得默默的侧过了身子。 可是妇人却依旧不满意,吼道,“我让你给我让路你聋了啊,还不快滚。” 妇人的声音聒噪泼辣,茶楼里看戏的沈千辞皱了眉,正要开口让人下去处理,下面的闹剧面前突然停了马车。 马车一停,一身青衣的男人掀了帘子下了车,众人看那车上标志,顿时嚷嚷声小了些,见人下车朝着这里走开,自觉让开了路。 皇子府的人,他们不敢惹。 妇人方才争执中推了春草一把,将人推倒在地,本就是撒泼,见到男人的时候胆怯的退了一步,顿时不敢出声。 春草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男人,脸上还挂着有些可笑的眼泪。 男子行至面前,虽没伸手去拉她,却是迁就着她的情况蹲下了身。 “几岁了?” 春草看着他有些呆愣,结巴着道,“回,回大人,已经十二了。” “倒是看不出已经十二岁了。” 男子倒也没有胡说,春草这小小的一只,就说是只有七八岁也是有人信的。男子倒是没有纠结于此,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府中缺个洒扫的丫鬟,你愿意跟我走么?” “有吃的么?” 男子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温柔道,“自然是有的,给你吃饱穿暖,免你漂泊孤苦,你愿意么?” 春草闻言立即回道,“我愿意。” 小姑娘起了身,随着男子走了,身后的人看了一场当街英雄救美的事情,此时见人已经不见了,才突然问道。 “那是皇子府的马车,那方才的人是……” 托长了音,自然有热心的人接话。 “那是皇子府的管家,听说也是在冷宫里教导皇子的人,容安。”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啊,他不是个太监么?” 话落,一片熙攘化作哄笑声。 沈千辞看的直皱眉,道一句,“愚蠢。”便也过去了。 春草跟着容安回了府,被人带了下去梳洗,容安去了书房,纳兰泽待在那里。 “殿下,民间的确散了精兵三万,这令牌……”容安话一顿,似乎回想起这令牌的号召力,低头道,“这令牌确实有调兵遣将的能力。”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打探了一翻,这令牌唯此一块,那些人也只认牌子不认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闻言,纳兰泽的眉头不松反紧。令牌在手心里转了几圈。 “可探到蜀安城的巫师是何来历?” 容安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递了过去,“回殿下,蜀安城的巫师是前朝国师一脉,除此之外便只差到了一些。” 纳兰泽随手翻了翻册子后便随手放置一边,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意味不明。 “本殿现在真的好气极了这个蜀安城巫师的目的。” 容安有些担忧,“殿下,那三万精兵该如何处理?” 不是他多想,而是这一支精兵来历不明,用着总是心里有所顾虑。 纳兰泽笑了下,道,“既然是认牌不认人的,牌子在我手里,他们还能翻天了去?” 纳兰泽看到容安的欲言又止,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 “送上门的兵力,就算是用着扎手,也不能退了回去。未知的东西,还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心。” 容安候在一旁没有再多问什么。他是伺候主子的,只要听主子吩咐,替主子解忧就好。 …… 笙歌没有想到会在府中遇到当初一面之缘的春草。 春草被梳洗完后带到了院子里,容安带回来的人,下人暂且也不知道该将她如何安排,给人梳洗了一番后就没有再管她。 笙歌刚回府,一身男装还未换下,走在回廊里,春草一回头便认出了她,一时间也没有顾及到这是什么地方,急匆匆的就追了上来。 笙歌皱了眉,尽管面前的小姑娘的确是她出手所救的人,不过贸然出现在府中还是令她有些警惕。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阿婆呢。” 春草听见笙歌冷漠开口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贵人,贵人不喜不知礼数的人。 这么一想,春草连忙跪了下来,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春草给恩人见礼。” 反应过来时也听清楚了笙歌方才的问题,春草低着头,话里带了哭腔。 “阿婆已经死了,春草命好,遇到了容总管,他带我回来的。” 笙歌听着她隐约啜泣的声音,抿紧了唇,倒是没想到容安带回来的。 “既然入了府,那便好好干活,府里段不会亏待你的。”笙歌这话也就是随口提点了一句,春草却像是得了莫大的恩赐,连忙磕头谢恩人。 笙歌看着她磕头,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虽然她没有什么倡导人人平等的想法,但是动不动的被人磕头,着实让人烦躁。 两人一站一跪,笙歌面色不好,春草又磕着头,远远的看着,竟像是主子责罚奴婢一般。 容安在回廊出远远的瞧见这番场景,一时间脸色严肃了几分,脚下的步伐也快了起来。 衣摆翻飞之际便到了笙歌面前,一掀袍子便与春草比肩同跪。 “皇子妃殿下,这个丫头是我从府外带回来的,还未曾教导,若是莽撞冲撞了殿下,奴才愿意代她受罚。” 话落便磕了个头,春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听见带自己回来的大人的一番话,在他话落后还磕了个头,她虽没想到自己错在何处,可还是跟着他后面一脸茫然的磕了个头。 像是二拜高堂! 笙歌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乐到,面上依旧保持着一脸严肃,听到容安的那番话,皱了皱眉。 “容总管,我在你眼里便是不辨是非,随意责罚下人的主子么?” 容安身形一僵,连忙开口,“奴才失言,甘愿受罚。” 笙歌倒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容安到底是与纳兰泽一起长大,他衷于纳兰泽,并不代表他就要衷于她这个皇子妃。想通后,笙歌便也摆了摆手。 “罢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容总管多想了。” 笙歌转眼看了眼一旁跪着依旧迷茫的小姑娘,嘱咐了一句,“既然是容总管带回来的人,那容总管可要好好教导些规矩。” 容安回道,“奴才省得了。” 春草与容安起了身,候在一旁,笙歌悠哉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春草跟在他身后不敢说话,容安看着笙歌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开口道,“你跟我来。” 话落,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听到,背手提步朝着方才相反的地方径自离开,春草回过神来,立马提了有些长的裙摆小步追了上去。 管事的地方,容安一来,眼力见好的下人立马上了茶。 容安掀袍坐了上去,端了茶细细呷着,未发一言。 春草跟着进了堂,无人讲话,许是方才未能弄明白的,这个大人在恩人面前说她受罚的事情让她心里不安。所以,一进屋,她便拘谨自觉的跪在了堂下,容安余光略过,小姑娘低着头,似是惶恐。 茶喝完后,茶杯落在桌上,有了清脆的声音,容安看到小姑娘身子一僵,也想起了方才自己弄巧成拙,以为她受罚的事情来,容安眼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带你回来时还未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春草有些拘谨,小声道,“我,奴婢名唤春草。” “春草?” 容安细细的念着这两个字,许是他声音温柔,春草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这两个字平白多了些缠绵悱恻的暧昧。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春草,是个好名字。”春草听到这个温柔的大人带了笑意的夸赞她的名字。 下一秒,容安话一顿,话里多了些无奈,他道,“虽也是个好名字,可你若是想要待在这府里的话,那么这个名字……” 接下来的话没有点明,春草到底乞讨多面,也懂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见此连忙磕头接了话,“求大人赐名!” 容安笑了,他虽可怜这个小姑娘的境遇,但若是小姑娘不机灵的话,他也帮不了人。 “清欢,岁岁清欢的清欢,你可满意?” “清欢?” 小姑娘将此二字细细的嘴里念了几遍,然后才抬起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容安,开心的谢恩。 “谢大人赐名,清欢很喜欢。” 容安自幼长在宫中,自然分得清什么是虚情,什么是假意。见小姑娘现在脸上的喜悦不加掩饰,心情难得的轻松了许多。 唤了玉容嘱咐了几句,便让清欢跟着她去了。 玉容是府里的大丫鬟,虽比不得容安侍候主子的年月长,可胜在行事稳重,对主子衷心。接了容安的话,便亲热的带了清欢下去教导规矩。 容安独自坐在堂中,阖眼养神。 此番去蜀安查探消息,来往奔波,背过了人后,容安身上少见的泄露了些疲惫。 突然念及方才的小姑娘,容安突然想起了他当初入宫的境况。 他会破天荒的将小姑娘带回府里,全是因为她那一句‘给我一点吃的’戳到了他。他不记得他幼时还未进宫前的亲人,却记得他是因为饥荒,也是因为一口吃的进了宫,成了阉人。 许是因着这一点相似之处,在小姑娘乞讨的时候,他叫停了马车,带走了清欢。 他好似还因为这个姑娘,在皇子妃面前露出了些真实态度? 摇了摇头,容安倒也没什么想法,皇子妃是个明理之人,他衷心的只有殿下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 纳兰泽接到了淑妃的帖子,说是有大事商谈,纳兰泽草草的扫了眼帖子便随手扔到了一旁。 笙歌看他这动作,挑了挑眉,“皇帝松口选妃,她这是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朝中大臣赶的紧,就害怕皇帝出尔反尔,京都的长街上像是过节了一般,虽还未正式选妃,倒是这气氛炒的热了,她慌了也是情有可原。” 纳兰泽给笙歌倒了杯茶,顺嘴解释了一句后便转开了话题。 “当初蜀安之行,误打误撞得到的那块令牌我已经拿了出来了。” 笙歌惊了一下,心思复杂,“你当真不在考虑考虑?” 纳兰泽笑了下,“考虑什么?这江山迟早都会是我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笙歌抿了抿唇,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忽略掉。 纳兰泽没有听到她说话,抬了眼看她,笙歌眉间的愁意明显,纳兰泽柔和了神情,直起了身子凑了过来。 笙歌沉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因着对纳兰泽的不设防,直到纳兰泽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时才回过神,抬眼便对上了纳兰泽的眼睛。 “笙歌!”一声轻唤出口,纳兰泽却没了后话,笙歌沉默着看他,没有半点动容。 纳兰泽突然有点挫败,颓然的松了手,“我知道你心里我还并没有很重要的位置,但是我等你。”最后一句,他又扬起了笑容。 纳兰泽还是决定去见见谢荧霜,现在朝中局势不明,他倒是想看看淑妃口里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还未踏出门,屋子里,笙歌突然出声。 “你若是成了,我要母仪天下,你若是败了,我给个收尸,亦或者陪葬。” 纳兰泽脚下动作一滞,突然转身而来,抱住了笙歌,身子压了过去,准确无误的衔住了她的唇,虽一触就分,两人还是红了耳尖。 纳兰泽额头抵住了笙歌,气息交缠,笙歌破天荒的有了羞赧之意。 纳兰泽喉腔里都溢满笑意,他说,“笙歌,我很开心。”开心你给了我回应。 笙歌身子向后挣了挣,颇为别扭,“你该进宫了。” 纳兰泽知道不能逼的太紧,笑了笑,眼里满是宠溺道,“等我回来!” 临走时,有些不舍的吻了吻她的发顶。 七时端了糕点吃食进来,在门口时与纳兰泽遇上,纳兰泽瞟了眼木盘上的点心,在七时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捉了一块,扔到了嘴里。 含糊的对着行礼的七时解释了一句,“这糕点味道不错,给你家主子尝尝去,若是喜欢,吩咐厨子给她多做些。” 说完后,便施施然的走了,徒留七时还有些神游天外的待在原地。 进了屋,笙歌手里拿了个木头正在细细的削刻着,七时没有出声打扰,直到笙歌停手,在碟子摆放明显少了的糕点上停了眼,七时才解释了一句。 “方才回来时遇到了殿下,看着心情格外不错,又见这点心好看便顺走了一只。” 笙歌随口问道,“他心情不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七时长相平凡寡淡,此时听到笙歌这问,却也有了三分笑意。 “殿下最是注重君子礼仪,若不是高兴的失了分寸,他也不会直接劫了糕点,吃了下去。” 实在是意料之中,笙歌也不免多问了一句,“真吃了?” 七时道,“吃了,奴婢亲眼瞧见的,殿下还说,这糕点不错,若是主子您喜欢啊,可以吩咐了厨子专程给您做呢。” 笙歌的脸似乎又有了发烫的嫌疑,嘴上拒绝道,“这东西也只能做解馋用,这些便够了。” 七时只得应了她去。 …… 淑妃的宫殿,这是纳兰泽自出宫开门立户以来这是第二次来,纳兰胤虽把宫中妃嫔当了摆设,可是该有的争斗还是不曾停歇。 淑妃在众多妃嫔中虽然背景算不得一枝独秀,但是其手段却最为狠辣。宫中未立皇后,贵妃,便是连四妃也不齐全。 早年前还有个贤妃,那位可是听说也曾怀过龙子,可惜红颜薄命,贤妃提了位份后没多久,便失足落了水,一尸两命。 淑妃当时还期期艾艾哭了哭,心底却是压不住的幸灾乐祸。 贤妃死后,这宫中便没在提了宫妃,淑妃便成了一家独大。 纳兰泽也曾听过许多宫人的谈话,对这些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淑妃当真没有亏待过她蜀国第一妃的身份,单单一个宫殿,便端的是雍容华贵。 纳兰泽心底冷笑,这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皇后! 还未入殿,便有眼尖的宫人瞧见,立马高声唱,“大皇子到……” 淑妃坐在殿里,听到了通报却没有起身,纳兰泽大步踏入殿中,朗声道。 “儿子接到母妃传召便马不停蹄的入了宫,不知道母妃唤儿臣是所为何事?” 话说完时,纳兰泽已经到了淑妃近前,拱手弯腰行了礼,道了句安。 “儿臣给母妃请安!” 淑妃笑着免礼,吩咐了静好去准备膳食。 二人演的母慈子孝,纳兰泽落了座,听到淑妃吩咐连忙出声止了下。 “母妃莫要麻烦,笙歌在府中等候,儿臣的膳食她准备了的。” 淑妃闻言脸色有些僵硬,就连笑也有些勉强。“你们感情倒是不错。” 赞了一句后,她便顺了纳兰泽的意思,有些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母妃便依着你。” 虽然没有吩咐膳食,但是一杯茶却是不曾缺的。 纳兰泽顺着淑妃的话拉着家常,一点也没有好奇淑妃叫他来的意思,最后倒是淑妃最先坐不住,开了口。 “皇儿对于选妃一事如何看待的?” 纳兰泽无所动容,只道,“选妃一事算是为了皇室子嗣着想,儿臣并无他意。” 淑妃脸上的笑意退了些,连带着方才的刻意的亲密也散了些。 “皇儿就不担心这江山以后落不到你手里?” 闻言,纳兰泽似乎是意外,有些惊讶担忧道,“母妃这话可万万说不得,若是被让旁人听了去,恐怕要多生事端。” 话一顿,回了淑妃的疑问。 纳兰泽道,“父皇已经下旨选妃,所以,以后这江山若是落不到儿臣手里,也会落到其他兄弟手里,都是纳兰家的儿子,儿臣不会在意。” “啪……”淑妃手里的茶杯重重的落在小几上,溅出了些茶汤。 淑妃的脸色不太好看,静好连忙拿了帕子,捧了她的手细细擦着。淑妃的目光就没有从纳兰泽身上转开过,盯了一会儿,叫他面上无动于衷,一派的坦然自在,淑妃突然就笑了。 “本是想着慢慢引导,扶了烂泥上墙,倒是我眼拙了,皇儿莫要怪罪。” 纳兰泽好脾气的笑了笑,丝毫在意淑妃话里话外的讽刺。 “母妃严重了,子不嫌母丑,儿臣怎会怪罪母妃口不择言。” “你……” “母妃宫中的茶甚好,不知儿臣可还能再讨上一杯?”纳兰泽先一步打断了淑妃的话,他这一叉话,淑妃倒也想起了正事,正了身子,朝着殿中的人吩咐了一句。 “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窸窸窣窣的离开,关上了殿门,纳兰泽的眼神在淑妃一旁站着的丫鬟身上打了个圈。 淑妃知他意思,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你我虽母子相称,可到底还需避嫌,留个人也好,毕竟人言可畏。” 纳兰泽早已经收回了视线,闻言笑道,“还是母妃考虑的周到。”虽然留在殿中的人是她的亲信。 遣退了旁人,纳兰泽也就不想做那拐弯抹角的事来,指尖敲打着小几,脸上的笑意有些邪气。 “娘娘唤本殿来,不会只是为了向本殿抱怨一下秀女将入宫,娘娘的地位将会不稳吧?” 竟然是连表面的平和也懒得维持下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淑妃面色不虞,却是压了内心怒气道,“殿下是个明白人。” “本殿还真不明白娘娘的用意。” 纳兰泽接话接的快,淑妃指着他的手气的直抖。 纳兰泽摆出了两只茶杯,拎过茶壶首先给淑妃倒了一杯。。 “娘娘到底是本殿的长辈,所以娘娘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本殿能出手相助,定然不会推辞。” 纳兰泽举了茶杯递到淑妃面前,作足了姿态,若不是他一口一个娘娘,本殿的话,方才的冲撞便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淑妃怒气也只是浮于表面,纳兰泽低了头给了台阶,她也就顺着接了茶杯,不过却是放在一旁,纳兰泽见此面色如常。 “本宫能助你成为储君,但是我不信你。” 纳兰泽脸上神色淡淡,“娘娘想要什么?” 淑妃丝毫没有意外纳兰泽会如此回答,暴露自己的野心。 淑妃道,“给本宫一个帮你的理由。” 纳兰泽显然没有想到淑妃开口不要身份地位,或是荣华富贵,只是要一个说服她的理由。纳兰泽难得的抬了眼。 面前的女人一身华服,面容精致,上好的珠钗将人打扮的雍容华贵,但是眼角的细纹却是明显。 纳兰泽缓缓开口,“本殿能保娘娘下半生远离纷争,一世平安。” “本宫以为殿下会允诺我富贵荣华。”淑妃有些好笑。 青色的茶杯在纳兰泽指间转圜。 “我以为安稳的活着会是娘娘下半生所求。” “你就不怕本宫向陛下告发你?” “怕?”纳兰泽像是听到了一个好听的笑话,突然的笑出了声。 “那么娘娘你又该如何解释你是如何得知的?亦或者,娘娘以为父皇最终会信谁?” 纳兰泽喉腔里都是笑意,他道,“娘娘,天下人都知道你我是母子,唇亡齿寒。” “……”淑妃突然无言,是以当初谢家让她将纳兰泽认在膝下,纳兰泽唤她一句母后,陛下不曾反对,是以天下人都知道皇室独子是她的儿子。 最终淑妃叹了口气,“罢了,本就是唤殿下来商议此事,本宫便不与你试探磋磨时间了。” 想通之后,淑妃显然放松了许多。 “你父皇的后宫唯有你一条血脉,宫中女子众多,本宫入宫多年,除了当初的贤妃外也未曾听说过还有陛下的血脉。想来费尽心思的去谋个孩子,倒不如抓紧了殿下。” 说到此,淑妃笑了下,“说起来,倒是殿下聪慧,免了本宫不少心思。” 纳兰泽没有说话,淑妃既然愿意坦诚相待,他便也收起了那副不羁的态度,仔细的听着。 淑妃似是放下了一些心思,她道,“本宫在这深宫里活了半辈子,求恩宠,求地位,求荣华,或是因嫉妒,因愤怒,手上从没干净过,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下这些心思。” “本宫便与你直说,帮你是为了踩在谢家头上。” “本宫是个自私恶毒至极的女人,谢家依靠本宫得来富贵,却妄想越过本宫,将本宫做了棋子,谁给他们的狗胆?” 纳兰泽将淑妃面前的茶倒了,重新冲泡了一杯,提醒了一句。 “谢家是娘娘的本家,娘娘要与谢家为敌,失了根基,娘娘又拿什么来支持我?” 纳兰泽话一顿,道,“本殿能应允娘娘事成后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娘娘却没有同等价值的付出,这笔买卖,于本殿来讲,并不公平。” “……”纳兰泽的话太过犀利,淑妃一时竟也无言。 “呵!”纳兰泽见她不言语,一声轻笑含了无限讽刺。 “再者,父皇终是娘娘的夫君,娘娘能为了得圣宠而手染献血,本殿又如何得知娘娘是否会从始至终的站在我这边。” 最后纳兰泽似是感叹了一句,“有情的女子,总是危险至极的。” “……”话戳到了淑妃心里,她张了张口,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哐当”一声,茶杯落下,惊了有些失神的淑妃,纳兰泽唇角的笑意未褪。 他道,“娘娘,茶快凉了!” 淑妃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端了茶,还未凑到唇边时,茶杯被果断的放了下去。唤了站的有些远的静好。 “静好,去将我的册子拿来。” 静好闻言大惊,开口想要劝说,“娘娘!不可啊!” 淑妃打断了她的话,“住口,本宫的事情你还无权干涉,去!” 静好欲言又止,最终在淑妃的催促下只得入了内殿,纳兰泽抬手掩住了唇角讽刺,静看淑妃接下来的动作。 静好出来时走的有些慢,最后在淑妃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的将手里有些平平无奇的册子拿给了淑妃。 淑妃看到她满脸的不情愿,蹙了眉,却是猜到静好如此不情愿的原因,便没有开口说出责怪的话来。 册子被推到了纳兰泽面前,纳兰泽挑了下眉,噙着笑意道,“娘娘这是何意?” 淑妃面色肃然,“本宫方才也说过,手上从不干净,这是证据。” 纳兰泽有几分兴味,“娘娘是打算将自己的把柄交在本殿手里,是为了向我表决心,保证娘娘不会背叛于我?” 淑妃道,“殿下所言皆是本宫所想。” “至于殿下所说的平等交易。” 淑妃话一顿,才又开口,“本宫以为殿下不会希望以后的史书上记载殿下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纳兰泽看着突然笑的胜券在握的女人,突然开口。 “你既然知道本殿的皇位会名不正言不顺,就该知道,本殿得势之时,便是你丧夫之日。” 淑妃因为这句话,眼神晃动了一下,随即便定了心思。 “陛下心里没有本宫,与其念着那虚无缥缈的圣宠老死深宫,倒不如坐拥这泼天富贵享人世敬仰。” 纳兰泽笑着赞了一句,“最毒不过妇人心。” 淑妃客气,接了茶,“本宫只是活的无比清醒。” 纳兰泽最终还是松了口,默认了淑妃站在了他的一方。 纳兰泽起了身,行了礼,道了句,“儿臣告退!” 虽然谈话时也出了诸多的矛盾,可是结局令淑妃满意,她心情极好的与纳兰泽客套了两句话,最后放纳兰泽离开。 桌上的册子从头到尾纳兰泽都没有动过,眼见纳兰泽出了殿门,静好连忙拿了要往怀里揣。 淑妃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她动作,看的静好最终泄了气。 “娘娘!你怎么能将这种东西拿出来?” 淑妃直到自己买回来的这个丫鬟娇气,却也没想到她这话刚落,脸上就落了泪。 “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去,这可是可以杀头的罪啊,娘娘你怎么那么糊涂,您若是没了,你让静好该如何自处啊?” 这话一出,便可治个大不敬之罪,不过淑妃此时心情不错,便也不去追究,她没有应静好的话,只是伸了手。 静好见此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小心的将还未塞进怀里的册子放到了淑妃手上。 淑妃缓缓的翻着手里纸张,本来柔和些的面容越翻越有些严肃,最后合了书随手扔到了桌上。册子砸到了还未收走的杯具上面,散了一桌的茶水,连带着那册子也遭了殃。 淑妃看着静好,语气里辨不出喜怒,她道,“解释一下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早在淑妃接了册子的时候,静好就自觉的跪了下去,淑妃扔了册子的时候便看到小宫女低垂着脑袋,等着责罚。 淑妃一句解释,静好低着头,不好说话。 “怎么?没听到本宫问你的话?”淑妃带了丝威严。 “奴婢只是不想娘娘的把柄落在旁人手里,奴婢不想娘娘受人威胁,奴婢私自做主换了册子,奴婢没错!”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为了强调什么,近乎于吼出来的。 她这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最终让淑妃移开了眼,回避了这个话题,随即有些冷漠道,“原来的册子呢?” 静好本以为会等来淑妃的怒火,却没想到淑妃冷漠着问了她原来那个记着淑妃罪行的册子。 静好抿了抿唇,道,“被奴婢藏起来了。”话落还有些幼稚的补充了一句,“藏到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谁也别想得了那册子治娘娘的罪!” “……”淑妃听着她的话不知心中何种思绪,看着跪着的人一时无言。 静好跪着也能感受到头顶落下的复杂眼神,着急忙慌的开口,有了哭腔。 “娘娘若是不信奴婢,奴婢现在就去将它寻出来交给娘娘。” 说着,竟也不顾礼仪就要起身往内殿里跑。 “罢了!” 淑妃淡淡开了口,顿时止住了静好的动作,她侧过了脸,抬手摆正了方才被打翻的茶杯,淡然道。 “本宫没有不信你。既然册子你藏着,那便好好藏着吧” 静好眼中的怔愣还没有散开,已经起了身,错开了静好朝着外面走去。 未等静好有所动作,一句叹息送入耳中。 淑妃道,“本宫的命交于你藏着,你可要藏好了。” 静好转了身入,说话的人已经走远,裙摆曳地,华贵无双,却无人伴其左右。 一时间,静好心底竟泛了酸意,可是下一秒再眨眼时,眼底又恢复了平静,转了身面色无波的收拾了桌上狼藉。 主子救过她们,淑妃也救过她们。不过,不同的是,一个是货真价实的救命之恩,一个却是别有用心的逢场作戏。 静好嘴里藏的很好的册子,现在却被摆放到了春情面前,巫师坐在春情对面,没有说话,却是示意春情收下。 春情手指在书页上拨了几下,撩了眼皮,“谢荧霜手上沾的人命……你给我这个作甚?” “拿给纳兰泽,”巫师带着不容拒绝,“谢荧霜此人可用,捏人把柄,才好行事。” 闻言,春情不做反驳,只是冷哼了声,道,“就算如此,要这些消息也用不着你给我,我自己回去查。” 她如此辩驳,巫师已经有了纹路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不悦,语气也重了些。 “小衍,莫要胡闹!” 一句话脱口而出叫愣了春情,她一下子忘了方才她心里所想,有些僵硬的转向了巫师。 “你方才……叫的是谁?” “……”巫师自知失言,心知春情已经听见,心里也并不愿改口,一时间闭了嘴。 最后还是春情开了口,她笑道,“替身到底还是替身,在你眼里,也从来没有承认过春情,你心里有的只是你的律衍,你的女儿,而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我脱离了你,独自到京都踩在尘埃里努力了那么多年,最终在你面前还是不配拥有名字,成为不是替身的……我自己。” 话落,春情像是不愿再多说什么,再也没有计较巫师不愿用她的势力,拿起了桌上的册子揣进了怀里,开口已然是平淡无波。 “我也是糊涂了,你都不愿意承认我,又怎么会看得上我的势力。”春情在巫师面前抱拳单膝跪了下去,低了头,行的是主仆的礼仪。 她说,“既是大人的命令,属下定会遵令行事。” “……”巫师看着她动作,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她跪于她面前的时候,隐在她袖中的指尖颤了颤,复又恢复了平静。 像是本该如此,巫师见春情跪着等她发话,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口气,最后她淡着脸色道,“如此,那便去做吧!”话出口,多了些哑意。 春情中规中矩的道了句“遵令”,然后大步离开了这里。 大门被关上的时候,巫师独自一个人坐在原位,没有任何反应。 无痕有些奇怪,这是春情来找那个老妇人待的时间最短的一次。 出了那门后,无痕能感受到她一身的冷意,连带着脸色也有些发白,一身冷寂,竟像是一下子被剥了情欲,无牵无挂。 回至春画堂时候,春情从怀里扯出了那册子,扔给了无痕。 “去查查,这册子记述的事情可属实!这事你亲自去,莫要示人。” “春情……” 无痕看着她欲言又止,想要问在那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一开口,春情的目光便淡然的扫了过来,没有半分情绪,他的话突然梗在喉中,最后挫败的道了句,“是!” 手心里的册子被握的皱了边,春情瞧见了,也像是摸清楚他的心思,看着他勾了唇。 “我想在她面前做自己,想在你身边做别人,最后都成了一场痴妄,是我太过贪心了。” 她扯着嘴角笑,眼泪却没有止住。 “是不是因为我罔顾人伦肖想自己的哥哥,所以我在她面前连做自己都不被允许?” 无痕的想要上前的脚生生的被钉在原地,面上依旧是没有表情,眼里浓郁的黑却像是要溢出来。 别哭!我会心疼的啊! 春情像是话已说完,闭了眼,阻止了眼泪的肆意,她道。 “我现在是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话里的轻嘲像是利剑一般朝着无痕扎去,刺到心上,突然化作冰落在心间,一瞬间便是寒冬腊月。 “不会的!”无痕脸上有了丝柔和的笑意,他否定了春情的话,他道,“春情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春情闭着眼也没能止住汹涌而来的泪意。 不知何时,无痕已经走近了春情,伸了手将春情的头扶到了自己胸前靠着,似是认命般,他话语轻柔的肯定道。 “不是你的错!”一直以来你都没有做错过什么。 是我弄丢了你,是我没有找到你,才委屈你成了旁人的替身,也是我总在顾虑,所以没有护住你,更是我,眼见你在感情里沉沦,却私心的袖手旁观…… 一门之隔的地方,男人捏紧了拳头,紧紧的从门缝里盯着里面的两人,眼睛因为长时间没有闭合过,彻底泛了红。 她在哭! 眼泪落在他心头,灼伤了一片。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她需要的不会是他! 陈轩心里明白春情的感情,正是因为明白,他才没有开门的勇气。 在门口站了许久,他终于转了身,放轻了脚下动作,一步步下了楼,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六岁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姑娘。她把他护在她身后,红楼里涂的一脸白的女人和一群男人围站在他们面前,像是不能越过的大山。 她像是丝毫不曾畏惧,她大声的跟那女人谈判,她说,“你放过他!我以后就都听你的,你教的东西我都会认真学。” 小姑娘不过十岁便已是倾城之姿,放一个无意擅闯的小乞丐换一个镇楼的花魁,这买卖从来不亏。 故而那女人闻言笑的抖落了一层的白粉,应了她的条件。 他被送了出去,临走时她小心的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好好活着!” 小乞丐被吓的哭过,花着脸问,“姐姐你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姑娘的身后跟了几个一身横肉的男人,盯紧了姑娘,她似乎不曾害怕,弯了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的很是温柔。 “姐姐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身后的人开始催促,姑娘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自觉的退了回去,手拢在袖中,转了身离去。 “姐姐,我会来寻你的!” 走远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不过他却记住了那走在众人前面,脊背挺直的姑娘。 小乞丐不知道为什么憋着一泡泪,许是得来的温暖转瞬即逝,他居然生出了一定要回来寻她的心思。 后来,他寻到了! 可是,也来晚了一步。 无痕路过后院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无痕旋身侧步站定后才看清来人,他面上没有丝毫看到来人了惊诧,抿着唇,等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似乎总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容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是陈轩最是看不上的,凭什么他都要小心藏在心底的姐姐,他总能面色无波。 陈轩嫉妒,嫉妒的心都要黑了,同样也窃喜,他们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可是这一切抵不过姐姐的一滴泪,滴在心头,他便愿意把命送上,虽然她不需要。 一击不中,陈轩便失了先机。他心知打不过无痕,便也没有胡搅蛮缠的把脸送过去给他踩。 陈轩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在无痕的注视下丝毫不知悔改。 “倒是我大意了,居然这一拳没有映在你脸上。” “……”无痕没有说话,在等他说出自己的目的。 陈轩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半分动容,顿觉无趣,直接坦然道。 “你知道么,我一直想要杀了你。” “知道!”无痕的话很冷,一如他这个人一样。他道,“你从来都不掩饰你对我的厌恶。” 话是实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陈轩平白感受到了无痕对他的不屑。 他从来都不惧他的恶意!陈轩听出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愤怒多些还是无力更多些。 “我真是讨厌死了你一脸的无动于衷。”就像是没有什么入他眼,乱他心的。 无痕不想听他说一些无所谓的话,直接道,“若是无事,请让来。” 他不去计较陈轩对他的恶意,或者说,他不惧。 陈轩被他的态度气到,虽然心里已经做了某个决定,可是他依旧不想在无痕面前示弱。 “无痕,你心里当真没有主子半分么?” 春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自己的窗前,似是在看两人争斗,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无痕抿了唇,眼里一瞬间的寒意消散的极快,他语带寒冰,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陈轩念着这几个字,突然笑的讽刺,“是你自己不敢承认,还是说你怕了。” 无痕转身便朝外走去,不想与陈轩争论这个问题,隐约的,他像是在逃避什么。 陈轩站在他身后,见此,也没有追了上来,看着人消失后,他习惯性的抬头看向了春情的屋子,却一眼对上了春情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主子。” 陈轩看到人的第一瞬间本想到方才的场景,本想下意识的避开春情不含感情的注视,可是一秒想到心里已经决定好的打算,他硬是抬着头朝着春情扬了笑,虽然笑意有些苦涩。 窗口前下一秒人已经毫不留恋的转了身离开,陈轩独自站在后院中,扬起的笑此时看来格外可笑。 知晓她的感情覆水难收后,他连诉说自己想念的勇气也散的一干二净,她已经很累了,自己又何必再将自己多年所愿宣之于口,平白添她负担。 感情,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京都的天气说变就变,一场大雨而过,便仿佛是入了冬。 笙歌进了屋子,抖落了沾了一身的湿意,嘴里呼着白气,打眼便看到纳兰泽侧坐着在看书。 “你可真不像一个皇子。”下人递了汤婆子过来,笙歌顺手接过揣在怀里。 “这京都的天儿真是说变就变,一场雨就让盛夏入了冬。” 提步过去坐着,虽然这天气屋子里倒也不至于烧火,可是纳兰泽在笙歌落座的时候放了手中书,捏了捏笙歌有些冰的手,朝着下人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笙歌看的好笑,道,“不用麻烦了,我未来时,也不见你屋子里烧火,你不必为了我特意准备。” 纳兰泽脸上浮现了些无奈,他道,“那我现在觉着冷了,你便也委屈委屈,顺带受了这份‘特意’。” 笙歌脸上的笑意便没有褪过,看着纳兰泽吩咐着下人烧了火,煮了热茶,还顺带送了些软糯可口的点心。 “纳兰泽,我怕是要走不了。”笙歌突然笑着叹了一句。 纳兰泽早就又端了书,在仔细的看着,不同的是,他一只手握了笙歌。 一页到底,笙歌看到他眼神扫到底后朝着她看来。 笙歌被他看的莫名,“什么?” “我这页已经看完了。” 笙歌无语,“看完你便自己翻页啊。” 纳兰泽似是委屈,他眼神转到握着笙歌的那一只手上,虽没有开口,却也把想要表达的东西表现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手,翻不了页。 笙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屋子里的下人见此也觉得好笑,绕是笙歌脸皮再厚,笙歌脸上也有些羞赫,动了动手。 “你把手拿开,便能腾出手来了。” 纳兰泽移了移身子,靠近了些,对她的提议不是很满意。 “你手冰,我这手得替你捂手。”话落,他又有些委屈的补充了一句,“难道你就不愿意想想其他好的法子?” 他的暗示太过明显,笙歌移开了有些闪烁的眼不去看他,“那我给你翻?” 书被递了过来,纳兰泽面上温和,似乎非常好脾气一般。“那你替我翻吧。” 笙歌“……” 罢了,便也不是什么大事。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一人看书另一人颇为无奈的陪着看了起来,时不时的伸手翻下纸张,屋子里暖暖的,还带着些糕点的甜香,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知何时笙歌已经被纳兰泽半抱在怀里,她突然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那件事?” 纳兰泽已经看到了书的最后一行,笙歌自觉的替他翻了页。 纳兰泽抽空回她,“等一个机会。” 末了,纳兰泽解释了一句道,“虽然我做的事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但总归要顾及很多,所以我尽量让它发生的理所当然些。” 笙歌动了动脖子,“嗯”了一声便不再打扰他看书,倒是纳兰泽被她这突然一问没了看书的心思。 放了书,单手去倒了热茶,递给了笙歌。笑道,“且莫说我如何大逆不道了,就说说你吧,怎么敢与虎谋皮?” 笙歌听他把自己比作老虎,一时间笑了出来,抬头看他,“这只老虎的獠牙会伤到我么?” 纳兰泽看着她,听懂了她的意思,顿感无奈道,“不会。” 笙歌突然就笑了,他看的牙痒痒,恶狠狠的想要吓唬她,“这老虎不伤你,但是会把你给吃了!” 笙歌扒着他,扬起了脖子,有几分调笑的看着他,“怎么吃?”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纳兰泽转了头看着她,抬手将她的发顺到耳后,有了些无奈,“别闹!” 笙歌现在的样子没有了半分攻击力,纳兰泽半搂着她,有了秋后算账的意思。 “你方才说要走,你要走到哪里去?” 笙歌遮掩道,“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纳兰泽抱了她,“你说话用有用意,哪会随口说说而已。” 笙歌“……” “怎么?不愿意与我说?” 纳兰泽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来笙歌开口,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有些不开心。 笙歌无奈,只道,“你可别忘了,我大哥们还在大青山呢,我若是要走,可不是去找他们么?” 笙歌提起这个,纳兰泽才想起那个山寨里的老老少少,他问,“这么说,风云寨是你的娘家了。” 笙歌点头,“倒也可以这么说。” 她孑然一身到此,风云寨是她落脚的地方,同样的,那里的的人对她多有照拂,顾小山也确实把她当做了妹妹,所以一句娘家是当的起的。 纳兰泽早已经遣了下人出去,他歪头靠在了笙歌身上。 “若是事情成了,我再娶你一次。”话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转过脸就蹭到笙歌面前,强调道,“这次是心甘情愿的。” “我娶你!” 笙歌耳边酥酥麻麻,听着纳兰泽说着自己的打算。 “到时候,咱们把风云寨的弟兄们请到京都观礼如何?” 笙歌见他越说越没有边际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万一事情败露呢?” 吧纳兰泽的气息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长叹一声,“那你就给陪葬吧,黄泉路上做对**妻吧。” 笙歌笑骂,“你倒是好算计,谁要陪你一起去死。” 笑闹过后,纳兰泽收拢了手臂将人圈在怀里,难得心里踏实。 “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事情成了,许你十里红妆,皇后之仪。 可若是败了,我也安排了人送你出这京都,不会沾染我这个乱臣贼子半分。” 话一顿,纳兰泽还有心思取笑了她一句,“依爱妃这霸道的性子,想来也不会亏着自己。” 笙歌难得在如此明显的在纳兰泽面前突然落了情绪。 “不是说了要我陪葬的么?” 纳兰泽好笑道,“地底下多黑啊,你跟我一起埋着,我怕你吓哭了吵我。” 末了,似乎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纳兰泽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女人啊,哭起来没完没了的,聒噪的很。” 笙歌虽然被他说的有了些难言的悲伤,可是纳兰泽这话一说,她又给气笑了。 “你就活该遭着我!” 纳兰泽却是甘之如饴道,“对,我活该!” 笙歌“……”这话接的没有让笙歌顺气半分,反倒是被噎了个正着。最后她泄了气,她也是魔怔了,居然如此幼稚的寻着这个话题与纳兰泽纠缠了许久。 “你还记得我们刚回京都时,你答应我的约法三章么?”笙歌突然开口。 纳兰泽一回想,确有其事,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话落,他依然没有停口,他说,“我记得当初你已经用了一个条件,是什么来着……”拖长的音调带了看笑话的意思。 笙歌“……” 笙歌本也觉得不经她同意便不能碰她的条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纳兰泽这一意味不明的音调硬是让她有了几分羞耻感。 纳兰泽见好就收,问道,“你突然提起这个,是因为想好了另外两个条件么?” 笙歌点头,“嗯!” 纳兰泽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那你说吧,我听着。” 笙歌被他这样全心全意的盯着,也没有回避开他的眼神,笙歌的话里满是郑重。 “无论成败与否,我要你活着,你能应了我么?” “……”一室无言,纳兰泽眨了眨眼,天命不由人几个字到了嘴边,一下瞥到笙歌眼里的认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嗯!” 话落,他突然就后悔了,话有了轻浮之态。 “骇,就算是活着,到时候也是东躲西藏的乱臣贼子,我到时候可养不起你。” 一块糕点送到笙歌嘴边,笙歌没有张口,只是看着他,突然笑了。 “你忘了,我是山匪啊,大不了我回风云寨,我重操旧业,打劫养你啊!” “噗……”纳兰泽忽的被她这句话逗笑了。“那你这是要跟朝廷作对,保我个乱臣贼子啊。” 笙歌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你可别忘了,你是我抢回山寨的压寨夫君。” “忘不了!” 纳兰泽笑,话题兜转间又回到了最初。 “那你到底是答不答应……做我的皇后?” 最后一句纳兰泽是贴着笙歌耳边轻声说的,带着笑意的话让人听着不觉的软了心。 笙歌起了身,“我答应与否跟你是否能活着回来有关,你总不能让我答应一个死人去。” “你去哪?”笙歌朝着外边走去,纳兰泽有些莫名。 笙歌没有回头,却是回了他的话道,“时辰不早,该用膳了,你将下人都遣退了出去,我不得去吩咐一声么。” “呵~”闻言,纳兰泽摇头失笑,便任由她去了。 …… 朝中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事九五之尊松口选妃,另一件事便是国师已经告假月余。 沈良在百姓中的威望很高,他这一告假顿时引了朝中臣子甚至是民间也有了诸多猜测。 沈千辞站在亭子中,看着他爹盘着腿坐在池塘边垂钓,一时间只觉得头疼。 掀袍坐在了亭子的护栏上面,看着不远处垂钓的老头,沈千辞开口便聊起了家常。 “爹,朝中事务已经处理完了?” 沈良很是淡定,道,“尚未!” 沈千辞又开口道,“那……皇室大肆选妃,爹可有了应对之法?” 沈良道,“没有!” 沈千辞又问,“那朝中大事……” “这江山又不是老夫的,朝中有何大事与老夫有甚么干系?”这话没什么毛病,沈千辞却是听出了他爹话里的气。 “额……”沈千辞见他爹虽然嘴上训着他,却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言辞斟酌了一番,又开口要问。 “那……” “小兔崽子,有话便直说,玩心眼儿玩到了你老子头上了。” 末了,沈良还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平日里可叫的可都是老爷子,若是没点猫腻,你会老老实实叫声爹?” “……”沈千辞脸色僵了一下,余光扫过离得有些远的下人。再看到沈良时候带了一脸的讨好。 大步走了过去,丝毫不将就的掀衣而坐。 “爹啊,陛下差人来问,你何时才能去上朝?你已经待在府中月余未出了!” “你去回了陛下,就说你爹我以后是要看护这江山直至我百年的,此番歇息还请陛下谅解一下。” “……”沈千辞对于沈良此话有些无力吐槽。他爹素来如此,仗着皇恩浩荡恃宠而骄,不过他不敢说。 “那……爹你要歇到什么时候啊?”沈千辞脸上的笑都有几分勉强。 沈良闻言突然转头看他,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怎么,那么急着赶我出去?” 沈千辞连忙否认,“没有的事……”话越说越小声,最后一言难尽的又点了点头,坦白从宽,“……倒也有那么一点点急切啦……” 沈良眼睛一瞪,沈千辞突然弹跳到一边,急声道,“爹,你的鱼竿可是娘给做的,打坏了可就没了!” 沈良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道,“……你把你刚才的没说的话说清楚,……为父不揍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沈良嘴上说是不揍人,可沈千辞可不会相信他爹的鬼话,所以站在三米开在。 “那我可就说了。” “……说。” “爹你待在府里月余,这蜀国百姓猜测良多,众说纷纭,每日打着闲逛的理由到这闲逛的百姓可不少,再这样下去,相信再过不久,府门外也会摆了摊子大声吆喝呢。” “……”沈良没有应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吧,其实就是觉得爹你待在府里太久,总要出去走走,这国师府虽然不小,可你也待了三十多年,总归是太闷不是。” “……呵” “行吧,儿子就直说了,爹你待在府中月余,整日无所事事,儿子看不下去了,所以你赶紧回朝堂上吧。 至少能保我池子里这几条锦鲤一命。” “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的?” 难得沈良没有在听完他的话脱了鞋扔他,沈千辞也胆大了不少。 “儿子好奇,你为何突然告假如此长的时候,莫不是真如外面的人所说,陛下想要压一压国师府?” “你这都从哪里听来的幸灾乐祸?”沈良移开了在沈千辞身上的目光,顺着鱼竿落在水面上,突然长叹了一声。 “咱们沈家一直都知分寸,懂进退。君是君,臣是臣,陛下拎的清的。” “那你这告假是……” “上钩了!”水上涟漪一圈圈散了开来,沈良兴奋了起来,“你这鱼倒是少见的狡猾,老夫坐了许久终于上钩了!” 沈千辞顺着水面看过去,沈良已经在抬竿,挣扎的鱼露出了水面,金黄的颜色看的沈千辞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 这可都是银子啊! 沈良动作快,利索的几下,鱼已经被放到一旁的木桶中,完全不把鱼当银子,又倒弄着鱼饵。 嘴上得了空,他接回了方才的话道,“先前与你说的想要歇息也并非是假话。” 一甩线,鱼饵落到了水里。 沈良抬头看了看天,突然的有些伤感,他道,“不久后,这蜀国也该变天了。新君换旧臣,可有的忙。 所以老夫提前歇够了才好应对一切的牛鬼蛇神。” 沈千辞闻言,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他试探着问,“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良看着湖面摇了摇头,“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老夫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老友执意要弃这江山,他无法去劝。因为他知道多年心病,纳兰胤已经无药可救,他执意陪了那位夫人去,才是他解脱的最好方法。 沈良虽人坐家中,可也日夜难眠。 他始终还是接受不了,明知他心存死志,却束手无策的境况。 “你也莫做打听了,朝中之事,你知其大概便可,莫要去趟这浑水。” 沈千辞难得听他家老爷子如此严肃的嘱咐于他,虽然心里觉得他爹瞒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可他爹不说那便是真的不会说,只能点了点头, “儿子知晓了。” “啊!又上钩了!”沈千辞刚严肃的应着,沈良就突然手舞足蹈叫了起来,沈千辞被吓的一脸黑线,转眼看到那身行不小的鱼时,只觉得头疼心疼。 罢了,不过是几尾有些值钱的鱼罢了,他爹高兴便任由着他去了。 沈千辞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可最后还是没勇气亲眼看他爹嚯嚯他的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甩袖而去。 …… 京都近来当真是热闹,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可谓是一茬接一茬。 除开选妃之事外,还发生了几件大事。 柳太尉陪其夫人去礼佛的途中遭了匪,柳夫人被划了脸不敢再出门见人,那柳青阳却是直接被乱匪断了一臂,幸遇神医出手才堪堪保了一命。 不过…… 百姓叹息,身有残缺的人只怕是从此就绝了仕途,当真可惜。 也有百姓对此啐了一口,道一句。 “那柳青阳生个女儿是个傻子,如今夫人毁容,自己绝了仕途,只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遭了报应,否则任谁也总不能那么倒霉吧。”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恶毒,但也有诸多人纷纷应和,活像亲眼所见了那柳青阳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情一样。 话终了,又有人起了另外的话头,说是那夏家姑娘名声败坏,现无人敢娶。 问说哪个夏家,有人便热情个给你解释了一下,是那成日里跟着柳家那傻子柳如是的夏苒。 听说啊,她与这柳家傻子也是闺中密友,这番柳家遇难,她竟也什么也不顾的去安慰那傻子,本也算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可是,没过几天就听说她品行不端,被夏家赶了出来。 众人闻言唏嘘一番,不知实情便开口骂上一句,“活该!” 除此之外还有一消息像是被人压了下去一样,说是谢家夫人以及谢家家主中毒,谢家家主请了神医,现已无大碍,只是可惜了谢家夫人,未能及时救治,已经香消玉殒。谢家主悲痛欲绝,已经闭门不出多日。 容安带着这些消息来告知纳兰泽的时候,笙歌坐在一旁听了个遍。 纳兰泽指尖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道,“谣言最是不可信,容安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容安行了一礼,“殿下,容安自是明白的,只是路经茶楼听了那么一耳朵,觉着有趣,便说与殿下听听,取乐一番。” “你倒是清闲。”纳兰泽笑了下。 笙歌突然插了一句话,“这谢念慈看着也不像什么深情不悔的人物啊,他又何至于闭门不出?” “皇子妃所言极是。这多年前啊,听闻谢念慈出游一趟,遇见个女子,虽是惊鸿一瞥,可他却认定了非卿不娶。” 容安笑了下,面上从始至终带了柔和。 “谢家到底是世家,哪能听了他的话让他娶个不知来历的女子,谢老爷子用家主之位才逼得他娶了这申家女。 本也是已成定居的事情,可到了大婚当日,这谢念慈突然就大闹了起来,当着满座宾客扯了新娘盖头,指着新娘破口大骂她痴心妄想。” 容安叹了口气,“那申小姐刚入夫家就遭嫌弃,从此以后在京都的贵妇圈里一直是个笑柄,甚至连累了谢家嫡女也被京都的世家小姐圈子排挤。” 笙歌来京都已经很久,容安所说的事情自然也有所耳闻,她问,“那谢念慈心中的女子找到了么?” 容安笑了笑,回道,“皇子妃有所不知,这谢念慈本是出去游历的,他口中的女子一身蓝衣,墨发飞扬,问其相貌,他却说不出个一二三了,只说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纳兰泽本也没想介入他们的谈话里面,可是听到容安这么说,他突然笑了。 “还说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容安你也说了,一面之缘,他又能怎能断定不是他眼花所致,或是自己幻想的美人惊鸿?” 容安温和的笑了笑,“殿下所言甚是。”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笙歌揶揄道。 纳兰泽剥了一个橙子放在笙歌手心,道,“人之常态,总是把没有得到的东西束之高阁。” 笙歌问他,“你也是如此么?” “我不会,因为我知道所有我有的东西都来之不易。” 笙歌笑了笑,将手中的橙子掰了开来,拿了一只送入口中。 笙歌拉着容安说了许久的八卦,此时终于停了话头,纳兰泽这才跟容安说起正事。 “这些事情我想听的从来不是传言,容安你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容安道,“奴才已经安排了人去查了,不过事情的真相似乎是被人刻意做了手脚,所以还需要些时间。” 纳兰泽蹙了眉,“有人遮掩?” “老样子是谢念慈出手的,说是家丑不宜外扬。”容安道。 纳兰泽嘴角的弧度有些讽刺,“怎么又成了家丑了?” 容安柔和着面容,“奴才也还不知。” 纳兰泽不在意谢家的家事内斗,讽刺了一句后便也不多管了,倒是笙歌抽了空出来,换了装,坐在酒楼里面听着百姓口里各种版本的故事。 …… 谢家唯有正屋挂了白幡白灯,堂正中央放了一口棺材,一个穿着孝衣的女子跪坐在灵前烧着纸,春樱跪在不远处轻声啜泣着。 偌大的一个谢府,现在却仿佛只有这两个人一般,冷清的像是入了冬。 烧纸的火焰闪闪烁烁,谢永棠面上虽无悲无喜,却也是泪水花了脸。 她怎么也想不通,不过一夜的光景,再醒来时最疼爱她的母亲已经中毒身亡,成了一具尸体。 “嗒嗒嗒”脚步声传来,谢念慈走了来,见堂中所跪之人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一脸悲痛。 灵前有人走了过来,似是燃了香烧着,然后转回到谢永棠面前停了脚。 谢永棠仿佛没有发现来人,手上动作不紧也不慢。她低着头,宽大的孝服遮挡了她的眉眼,她没有哭,安静的有些诡异。 “永棠,为父……很抱歉。”谢念慈开口,言辞间丝毫不掩悲痛。 “……”跪着的女子不曾答话,像是没有情绪,失了灵魂的人,谢念慈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 “永棠,人死不能复生,你母亲生前最是疼你,你这样,会让她走的不安的。” 谢念慈方才还悲痛欲绝,此时却是一番苦口婆心。 春樱的哭泣声不知何时小了许多,低着头手上的指甲插’进了手心里面,不敢抬头看谢念慈,她怕自己没有忍住,会冲上去杀了这个虚伪至极的男人。 谢念慈等了许久,跪着的女子才开了口,问的话却是让谢念慈愣了一下。 谢永棠道,“父亲觉得孩儿这孝服合身否?” 谢念慈不明其意,顺着谢永棠身上的衣服打量了一番。 谢永棠本身就姿色卓绝,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她身姿纤细,穿上这衣服更是清丽脱俗,谢念慈也正是因为她这般好颜色才打了让她入宫的主意。 思及此,谢念慈心情因为申虞兰的恼怒也散了不少,他夸道,“我儿姿色非凡,自然是穿什么都合身的。” “呵~”谢永棠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虽也听不出笑意,她道,“便是穿孝服也是合身的对么。” “……”这话谢念慈听不出什么错来,却直觉有些奇怪,他便也没有开口贸然接话。 谢永棠接着开口,“母亲说会护着我,还要看我嫁一个如意郎君呢。” 谢念慈接话道,“永棠别担心,以后为父会护着你,也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父亲!” 谢永棠突然抬头露出眼睛来,直直的看着谢念慈,“为什么你与母亲都中了毒,母亲却没了?” 谢永棠已经几日未曾闭眼,她眼里血丝密布,陡然一抬头,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的样子,着实把谢念慈吓了一跳。 心下一跳,他错开了与谢永棠四目而对的眼睛,有些悲痛道,“解药只有一粒,你母亲不忍你失了父亲,所以……” “所以母亲把活着的机会给了父亲你是么?”谢永棠很是平淡的接了话过来。然后接着问道,“母亲怕我失去了父亲,他知不知道,我更怕失去母亲啊?” “谢永棠,你什么意思!”谢念慈听了她这话,一时间怒不可遏,大声呵斥。 谢永棠早已经低了头,继续着手上动作,她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想我母亲了。” 春樱的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她心疼夫人,心疼小姐。小姐这话何其诛心啊? 谢永棠话一出,谢念慈便被噎了个正着,舒缓了一口气,谢念慈才平复了脸上表情,他商量着开口。 “为父知道你娘的事情让你很难过,情绪失了空,为父不怪你。为父只是想要关心一下你,你再怎么也得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别累坏了。” 谢永棠话里依旧是无悲无喜,她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的身子自是要保重了。” 毕竟从现在开始我有许多事情要去做。 谢永棠这般乖巧的样子让谢念慈心里有一层不清心中的怪异,可他也只当是错觉,又叮嘱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谢永棠没有去在意他是否离开,依旧跪在原地不曾移动过,春樱走了过来,拿了蒲团,跪在谢永棠后一步的地方。她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春樱姑姑,我没娘了。” 谢永棠话一落,春樱立马抬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就那么下来了。 “娘说要给我寻个知心的良人,还说要亲手送我出嫁,她失言了。” “……”她说的越多,春樱的眼泪便也越多。 谢永棠突然笑了下,骂了句,“骗子!” 谢永棠面上终于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了,糊了眼泪的脸上挂着笑意,春樱看着心情,最终抱住了她。 “永棠小姐,你还有奴婢啊,奴婢会护着你的。” 谢永棠任由她抱着,忍了许久,终于不顾形象的大哭了起来。 “姑姑!” 谢家的这场白事知道的人没有几个,谢念慈想要谢永棠参加纳兰胤的选妃,那么家中有丧的事情就得瞒的劳劳的,否则身为子女是要守丧的。 谢永棠哭过一遭后彻底安静了下来,申虞的棺椁是在夜间被人从后门抬了出去的。 谢永棠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那棺椁消失。 谢念慈站在她旁边,见她如此,似是有难言之隐,“永棠,别怪父亲,这关系到整个谢家的兴盛,为父……为父也是逼不得已啊。” 谢永棠仿佛变回了外人口中那个冷若冰霜的美人,闻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乖顺的应和着道。 “孩儿都明白,父亲所做都是为了谢家,女儿不怨的。”只是恨罢了。 “你能如此想,为父便放心了。” 出丧的人已经看不到人影,谢念慈劝了一句,“回吧。” 下人闻声缓缓在谢永棠眼前关了门,她现在院里,低头看了看那门,在看了看自己的脚下的地,忽然有些心生悲凉。 母亲一辈子遗憾不能离了这谢府,便想着将她送出去,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从未走出谢府半步呢。 谢念慈看着她,等她跟上。春樱跟在她身侧低着头,谢念慈瞧着这个丫鬟,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永棠屋中伺候的人可还够用?” 谢永棠道,“正想与父亲提及此事,棠儿想让爹做主,将母亲院子里曾伺候的人给棠儿,” “她们?”谢念慈眉间多了些为难,他道,“下药之人还未抓到,将这些人放在身边,属实太过危险。” “父亲,棠儿唯有此求,望父亲成全!” 谢永棠毫不含糊的立身而跪,带着倔强。 “父亲若是不答应,女儿便就此长跪不起了。” “……”谢念慈停了脚,看着急步绕至他前面跪着的女儿,眉头的皱意只多不少。 “永棠,莫要任性胡闹!”谢念慈严肃了语气,试图让谢永棠知难而退。 “……”谢永棠不说话,跪着的动作却没动分毫,态度很是明确。 第一百四十章 最终还是谢念慈松了口,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既执意如此,为父便依着你。” “永棠谢过父亲!” 谢永棠规规矩矩的行礼后,春樱连忙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虽然谢念慈松了口,但是谢永棠面上没有半分被满足需求的喜悦感,她冷着面容,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谢念慈对此倒不觉得奇怪,他的女儿在外也是如此般清高冷然,他曾听人背后赞叹过,说他谢家嫡女谢永棠冷面如霜,整个一冰美人。 他丝毫不觉得女子该要温婉柔和些,谢念慈私心里觉得,他谢念慈女儿的美貌有资格对那些人冷若冰霜。 谢念慈又没话找话的与谢永棠说了几句,谢永棠虽然话不多,可也有问必答,倒是最后谢念慈首先觉着没意思,草草的叮嘱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了。 临走时,避着谢永棠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春樱。 谢永棠站在原地看着谢念慈转身离去,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最后在春樱询问下低了头,轻声提了句,“咱们也回去吧。” 谢府的主母没了,死的悄无声息,死的无人问津。 谢永棠没有回棠居,而是转了方向去了申虞兰的院子,到了院子外面吩咐了心腹守着,她便领着春樱入了内室。 一进屋子,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谢永棠忍了一整晚的眼泪突然的就失了控。 她只流泪不说话,急坏了跟进来的春樱连忙掏里帕子,“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说到后面,春樱也跟着红了眼。 是啊,怎么就哭了呢? 哭过一场后,谢永棠的眼睛已经有了些红肿的样子,坐在榻上。 春樱吩咐了人去煮了个鸡蛋,隔着帕子让鸡蛋在谢永棠脸上滚了滚。此时的谢永棠虽然没什么大的表情,可春樱依旧能感受到她周身的疲惫跟悲痛。 “说说吧,我娘怎么回事?” 谢永棠闭着眼,突然的开了口,春樱竟听不出她话里是何种情绪。 春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是却含糊道,“……奴婢不清楚。” 她到底不想看到从小被她看着长大的姑娘被仇恨迷了眼,夫人的仇,她会去报的,没必要让姑娘知道太多。 她如此想,可谢永棠并不愿意接下这份善意,申虞兰养她一场,掏心掏肺的对她,身为她最爱的女儿,谢永棠怎么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连出丧都那么憋屈呢。 谢永棠从小就不傻,在谢府生存,虽有申虞兰明里暗里的护着宠着,可到底不是什么单纯的女子。 她母亲因为成婚之时被那谢念慈当众羞辱,成了京都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话,连带着她,虽然有京都第一美女,才女之称,但依旧不受世家小姐待见。 她从来不是什么面冷心冷的人,只是被恶意揣测的多了,她便也同样不屑与那些人交流。 春樱话落,谢永棠嗤笑了一声。 “母亲平日里最是信你,可你却在她亡故后遮掩杀人凶手……呵。” 谢永棠这话一落,突然睁开了眼,一把握住了春樱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铁钳,她怒吼道。 “你难道没有看到她走的都窝囊么,一时是笑话,一辈子是笑话,死了都成了笑话! 春樱姑姑,你这般袒护凶手,良心何安呐?” 春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震到,一时间没有挣脱谢永棠的束缚,她抬眼正对上姑娘的眼里,如此清晰的就看清楚了她眼里的疯狂跟恨意。 “你,你知道了?”春樱抖着唇突然道。 她实在想不出,除此以外,还有其他让谢永棠露出疯狂表情的原因。 谢永棠盯着她,道,“身为母亲唯一的女儿难道我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吗?” “……”春樱突然失言,崩溃的哭了起来,“姑娘,你不该接触这个,夫人也不会希望你背着这仇恨活着的,那太苦了!” 谢永棠松了春樱的手,任由她哭着,平淡的道了句事实。 “可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她又如何能闭目不言,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呢? 春樱哭着道,“夫人的仇奴婢会去报的,姑娘只要按着夫人的企望好好活着,然后从这谢府走出去就好了啊!” 谢永棠眼泪又掉了下来,春樱所说的,是她母亲穷极一生都想要实现的梦想啊。 可是,她注定要辜负了。 “你以为,我们能走的了么?” 谢永棠淡淡的落下这一句话,春樱眼泪又没有止住。 最终春樱松了口,“夫人亡故当晚,又给大人熬了汤送去,夫人不让我跟着,奴婢守在院里,一直等到很晚,夫人也没有回来,奴婢心下不安,便让人替我受着,去书房寻夫人。” “可是还未等奴婢到书房,迎面就遇到了传信的人,说是夫人今夜不回去了,让院子里等着的人别等了。” “夫人行事最为稳重,从没有出过类似的事情,奴婢心下不安,便嘴上答应着,转了身就跟了过去。 奴婢没有在书房看到夫人,倒是看到了老爷。奴婢问了守门的下人,夫人可曾出来过,那小厮答奴婢说并没有见过夫人,” 说到此,春樱又哭了,“可是奴婢分明瞧见了谢念慈桌上的汤盅,那是夫人的东西。” “我娘下药的事,你知道多少?” 谢永棠开口打断了她的哭声,问出个让春樱都措手不及的问题来。 谢永棠看着她,等她说出个答案,春樱有些哑然,“姑娘,你……” “你以为在这谢府真的会有单纯的人?” 谢永棠话语依旧毫无情绪,“过去母亲护着我,我便不想追究计较什么,全了母亲的心意,她恨谢念慈,我也恨谢念慈,恨不得他去死。 母亲不想我的婚事成谢念慈的棋子,她要我过得如意,她不愿我被随意摆弄,这些我都知道。 她想让我脱离谢府的执念很深,选妃一事试探谢念慈后,她动了杀念也在意料之中。” 春樱被谢永棠这番话惊的大张着嘴,难以置信,“姑娘你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谢永棠痛苦道,“我知道我该劝着母亲的,我不该心存侥幸的!” 春樱突然无话可说,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说出半个劝慰的字来。 与谢永棠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相比,她心里自然是一起长大的申虞兰更为重要些,此番知道谢永棠也知晓此事的时候,她心里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迁怒。 许是至今还无法接受申虞兰已经死了的事情,悲伤之余,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曾经也猜到夫人的打算,却闭口不言的事来。 春樱一时也没有出声,直到谢永棠止住了情绪,她才开口道。 “姑娘既然连这个也察觉到了,难道还猜不出凶手是谁么?” 谢永棠没有注意到她忽然冷了一些的语气,春樱看着她接着开口,“第一大的世家没了主母本是大事,却无人追究,姑娘都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是谢念慈!”谢永棠满脸痛苦,“是我的好父亲!” 她内心深处曾经竟还真心实意的渴望过来自父亲这一角色的父爱,从她母亲的角度看来,她何其卑劣啊? 春樱与谢永棠待了许久,二人断断续续聊了很久,直到天快亮时,谢永棠最终沉下了心思。 春樱劝她逃出府去,谢永棠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母亲的仇我自会去报。” 话一顿,她突然转眼看向了春樱,无情的道了一句,“你护主不力,实在该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谢念慈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候,关了门掀起了衣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抓痕,即使过了那么久依旧没有消褪,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申虞兰这个疯女人! 谢念慈低声咒骂了一句,熟练的拿出了一盒药膏涂在伤处。 一阖眼,申虞兰有些癫狂的面目就出现在脑海里,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申虞兰。 疯狂,可怖! 他一直以为申虞兰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也是真的打心底里不待见她,若不是她的女儿争气,这一辈子申虞兰都不可能受他待见,可是他从没想过这样一个存在感并不强烈的人疯狂起来却是要他的命。 毒妇! 他本也没有发现那汤有问题,只是以为自己近来思绪重,所以身体不适。 得亏那位大人认识了神医给他号了一脉,否则他的这条命就要不知不觉的没了。 想到此,谢念慈越发恨极了申虞兰,活该她死的无人问津。 知道自己被下药的谢念慈不懂声色的私下查这件事,哪知道申虞兰便赶着过来送汤,也让他不费吹灰之力的知道了,自己这个温顺的谢夫人有多么恶毒。 他亲手灌下去的药可不像申虞兰给他下的是慢性毒药,他一出手便要了申虞兰的命。 申虞兰在他手上挣扎的时候,像是知道了自己必死的结局,摒弃了所有的仪态对他破口大骂。 谢念慈听的怒不可遏,一个耳光下去,申虞兰被掌掴在地,吐了一嘴的血。 她趴在地上呵呵的笑着,口水混着血落到地上,有些恐怖。 申虞兰有些疯狂,“谢念慈你虚伪至极,自私至极,你以为你真的像你表现的那么深情么? 哈哈哈,你不过深情给你自己看罢了,你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你的,你的野心,你的抱负全都特么是狗屁。你自视甚高,你阴险狡猾。 你以为你是天命所归的贵人么?” 申虞兰哈哈大笑,啐了一口,“你以为你筹划的事情没人知晓是么?你跟偏院里那个见不得人的老妖婆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谋逆造反,谢念慈,你是要被五马分尸,下油锅的……噗!” “申虞兰,你放肆!” 谢念慈窝心一脚,直把地上的人踹的翻了一圈。 申虞兰头上珠钗已经散了不少,头发被黏到了脸上,一身凄惨狼狈。 申虞兰手指抓在地上,稳住了身形,那毒药霸道,她痛骂一场,更是加剧了毒发时间,此时唯剩苟延残喘。可她依旧在笑,盯着谢念慈笑的诡异。 “谢念慈,你终会不得好死。我会看着你的。”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说的谢念慈肉颤心惊。 申虞兰终是咽了气,泛着血丝的眼睛到死都是睁着的。 谢念慈被下药的怒气还没有消散又被申虞兰死之前诅咒了一番,心头窝火,顺着申虞兰身上踢了几脚才尤觉得解气。 之后,谢念慈唤了自己的心腹给申虞兰梳洗打扮,才想着应对之策。 从始至终,谢念慈都没敢去看申虞兰的眼睛! 中毒之事被发现的早,可也让谢念慈没由来的后怕,不敢置信自己身旁留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现在人已经被彻底解决了,谢念慈才心下稍安。 谢念慈看了天色,想着天明就去偏院感谢一下那位大人的救命之恩,要不是那位大人请来了神医,他恐怕早就死了,更别提那位大人还与他共谋大事呢。 他心里如何轻松,想要如何感激,巫师这里可没人去在乎。 君辞酒第二次来到这个屋子,白衣加身,端的是公子世无双。 可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在巫师客气的招待他坐下时,也做充耳不闻,站到了不远的地方。眼神落在了坐在一侧事不关己的春情身上。 “寒山也曾叫你一声姐姐。”所以你便是如此利用他的? 君辞酒没有搭理巫师,反倒是冲着春情吐出那么一句,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无所谓。 君辞酒未尽之言,春情自然知道,她无所谓道。“神医也曾教导过寒山,说是神医谷外人心险恶。事情发展至今,我以为,您也早该有所意料啊。” “……”君辞酒不再言语,也不想与她论寒山有多重视她,因为自他会进这个屋子开始,就注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坦言道,“其实你没必要用寒山来威胁我,我也会答应你一个条件的,寒山初到京都时受你关照,我欠你个人情。” 他眼里明晃晃的讽刺让春情移开了眼,叹了一句道,“这么说倒是我急躁了!”话里没有半分遗憾。 君辞酒看了眼巫师,“倒也不算,你这样做,让我以后也少些为难,要论起来,我该谢谢你们给我那个天真的师弟上了一课。教会他,什么叫身后刀穿心剑。” “……”春情勾了唇,没有接话。 君辞酒也不屑于再多说什么,直接开口要人,“你们让我救的人我救了,那你们答应我的人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吧?” 巫师笑了笑,道,“自然!” “啪嗒”一打响指,寒山被人从身后推了出来,不过是短短五天,他却像是过了很久。 一身颓败看的君辞酒有些心疼。 眼神不动声色的将人打量了一圈,见人没有任何皮外伤,君辞酒才稍微安了心。 “寒山,过来。”君辞酒唤他。 一身颓败之态的人被推了出来,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那他一口一个姐姐的女人身上,直到现在他才接受了被春情利用的事实,而她利用他,只是为了威胁他师兄去救一个中毒的人,而这个中毒之人于她而言,没有半分联系。 寒山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眼的东西,也没有开口质问为什么。 他性子单纯,可从来不傻,结果摆在这里,他也不愿意去追究什么春情是否有难言之隐,追究的多了,也挺没意思的。 他师兄依旧是板着脸的,唤他的声音也称不上温柔,可此刻他的模样在寒山看来却格外亲切。 “师兄……”一声师兄,他差点就哭了出来。 君辞酒是什么人,他从来都清楚的很,药神谷的人从来都骄傲到自负,凭心意决人生死,他们从不受人威胁,也从不妥协于任何人。这才是药神谷的处事之风。 寒山走到了君辞酒身后低头站着,内心愧疚非常。若不是他,他师兄何至于被人逼着救一个他看不上的人的。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君辞酒抬头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了一句,“没事了。”语气依旧是那个冷硬的样子,可是手下动作格外的温柔。 君辞酒看着对面的人颔首道,“既然人已经接到了,那么我们便后会无期吧。” 话落,牵了寒山的手就往外走去。 “京都半月后有个灯会,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临近门口,后面春情的话像是无意的提了一句,君辞酒牵着寒山,明显感觉到他脚下动作一滞,君辞酒看着他,寒山不说话,君辞酒便要开口回绝春情。 “这便不用春堂主操心了,我跟师兄也玩够了,便不留了。”寒山在君辞酒开口前突然打断了他,没有任何情绪的拒绝了春情。 身后没了声音,寒山主动提了脚,出了门。 “师兄,咱们回药神谷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将寒山带回药神谷,这本是君辞酒从出谷以来最想做的事,可是如今从寒山嘴里被提出来,君辞酒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他看着寒山确认道,“你想好了么?你要知道,你这一回去,可就看不到市井喧嚣了。” 寒山见他如此,笑了,“师兄不是一直都想带我回去么,怎么现在犹豫了。” 君辞酒转了身,道,“若是你能开心起来,让你待在谷外又能怎么样呢。” 寒山心下触动,谦意更浓,“对不起,师兄。” 君辞酒不太在意,“倒也不用说对不住我,以后记得多长长脑子吧。”话落,大手盖在了他的头上。 寒山没有再辩驳,经此一事,他心里大受打击,便是心智也成熟了不少,不过最后还是央了君辞酒带他回药神谷,至于以后出不出来,那便是以后的事情了。 君辞酒带着寒山走后,春情松了肩膀,有些讽刺,破罐子破摔道。 “那个谢念慈到底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另眼相待?为了他一条贱命,你把神医高傲的头颅狠狠的压着,现在你开心了吧?啊?” 春情现在的状态明显的口不择言,巫师却也没恼,她闭着眼平静的申明道。 “神医的头颅不是被我压下来的,他是自愿为了他的师弟低下的。 还有,谢念慈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他愚蠢自私,野心勃勃,正因如此,毁灭起他来我丝毫不用感觉到愧疚。但是现在并不是他该死的时候,所以我要救他。” 话一顿,巫师接着开口。 至于你问的我开不开心的问题,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一步步算计着替律衍杀了那个负心汉,替我女儿报仇,我很开心!” “……呵!”春情突然冷笑了一声。 “对谢念慈这种人你还考虑到利用他你会不会愧疚,那么,对我呢,你可有半分愧疚于我?” “……”巫师被她的问题噎了下,皱了眉。“我收你养你一场……” “所以我便要对你予以欲求,是么?” “你是在无理取闹么?春情!” 巫师突然间怒了,拍了桌子,她如何能忍被一个后辈咄咄逼人到这种程度。 春情对她的震怒早有所预料,却是没有料到她会叫她的名字,而不是那个可笑的小衍。但是这丝毫没有制止住春情的讽刺的话出口。 “您终于记得我叫什么啊,可真是难得啊。”话落,她笑了下,“您总说我无理取闹,可你想没想过你是如何得寸进尺的?” “你!” “巫师大人,今日一事算是你我情分全消,你要做的事情我会帮你做好,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来了。京都不是个单纯的地方,您自己多保重。” 春情起了身,丝毫不顾及往日情面。 巫师突然开口,嘲笑出声,“这鸟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也就惦记着要飞了。可你还记得怎么飞的么?” 春情冷笑了一声,道“那你就看着吧!” 话落,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巫师独自坐在椅子上面,听着门被关上,屋子里恢复了宁静。 巫师看着某处失了神,良久后她叹息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没有错!” …… 秀女入宫之日,谢念慈为了给谢永棠撑面子,亲自将人送到秀女司,然后又上下打点了不少,最后尤不放心的与谢永棠讲了许多,说女子在外无论如何总少不了家族的支持,明里暗里的提点。谢永棠乖顺的应着,心里却没有半分波动。 时辰还未到,马车被拦在宫门外,秀女要下车步行,接受检查。 所有家中有参加选秀的闺女的此时拉着自家的闺女都一番的语重心长,少有人是叮嘱自己女儿要顾全自己,明哲保身。 柳家的马车也来了,看见马车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柳青阳那事早已经传来,多的是看笑话的人。 谁不知柳家就只有个痴傻的姑娘,暗地里有人瞧着,开口讽刺了一句。 “这柳青阳当真是魔怔了,谁不知道这皇宫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他家那个傻子,还说什么是放在掌心养的闺女,看吧,他这一受挫,可不就把姑娘给送出来了。” “对啊,当真是什么货色都敢往陛下跟前送,就不怕这傻子冲撞了陛下,别说是盼着加官进爵了,就是保住一命也得看造化了。” “要我看吧,这傻子也是被哄来的吧,柳青阳当真是急功近利,老糊涂了吧!”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有些不明白这柳青阳这作死的行为是为什么。 不过,不管周围的人什么想法,马车停了下来,里面的人就得下车。 那赶马的车夫拿了脚凳放下,站在马车旁唤道,“柳姑娘,到地方了,您该下车了!” 里面的人闻言拉开了车帘看了眼周围,似乎是在找人,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她想见的人,似乎是赌气般将头缩了回去,车帘落下。 “爹和娘骗人,这里没有夏苒夏姐姐,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去!”柳如是态度娇蛮,却难掩话语里的一片稚气。 赶车的小厮闻言,只是笑着哄道,“柳姑娘,老爷夫人没有骗您呢,那夏小姐先你一步已经入宫了,你要见她得下车,进了宫门,夏小姐在里面等你呢!” “你莫要骗我!”马车里的姑娘语气虽还是生气,可明显已经松了态度。 小厮闻言立马接话道,“奴才哪里敢欺骗姑娘呢,夏姑娘的确已经入宫了,就在宫里头等着你嘞。”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了柳如是半个脸,她看着小厮,凶着脸警告道。 “你若是敢骗我,我就让夏姐姐抽你大嘴巴子,让你变成猪头!” 这威胁听着当真是贻笑大方,没有半点让人忌惮的威力。 宫门前明里暗里看戏的人也忽的小声窃笑了起来。 小厮不愿跟个傻子计较,他今日只负责将人哄着送进宫去,至于其他的便不关他的事了。 若是让这傻子说上两句好话,这傻子就能听话的话,他让她多说几句又能如何。 小厮应和道,“小姐说的是,奴才骗你就变猪头,” 话落,他移开了身子,露出了马车旁边的脚凳,“那小姐现在可以下来了吧。” 柳如是透过拉开的帘子又细细的看了眼外面的人,见夏苒是真的没有在的时候,格外不情愿的探出头来,从车上下来。 纳兰泽本来不该从这里走的,可是笙歌说是想要见识一下这秀女入宫的盛况,纳兰泽便吩咐了马车绕了个圈停在了这里。 一下车,众人看清楚人,虽意外却也没失了礼数,行了礼,皆道,“给皇子殿下问安,给皇子妃殿下问安。” 所有人这一行礼,或跪或弯腰,柳如是那一番不知所措的样子就格外突出。 笙歌对她有点印象,谢家宴会上,这个姑娘要替一个挑衅她的女子做靶子,她记得她当时的义无反顾。 不过到底只是一面之缘,笙歌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 纳兰泽同样看到这个不行礼独树一帜的女子,他刚要开口训斥,笙歌捏了下他的手心,道“我们进去吧。” 纳兰泽低头看了她一眼,嘴里的话便咽了下去,对着行礼的人说了句,“免礼!”后,便牵了她的手朝着宫门口走去。 他们一往前走,后面的人就松懈了下来,柳如是面前的小厮指着宫门小声的叮嘱,“柳小姐,你要找的夏小姐就在那里面,你进去就能见到她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这话刚一落下,柳如是就一把推开了他,朝着宫门跑去。 夏姐姐,如是来找你了! 本是一个傻子,跑起来却敏捷的很,不过几步就临近宫门,更是大胆的插到了纳兰泽前面,不过守宫门的侍卫却不是吃素的,她还未到时,眼尖的侍卫就利索的拔了刀挡在了宫门前。 柳如是停了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她到底知道刀剑无眼,这些人危险的很。 宫门前的人不少,见此皆停了动作准备看戏,笙歌拉住了纳兰泽,摇了摇头,然后转眼看向了柳如是那边。 她本来让纳兰泽特地绕路就是来看热闹的,方才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所以便也不好停脚,现在柳如是突然闯了出来,倒是给了她一个看戏的合理理由。 纳兰泽低头看她,脸上尽显无奈,可脚下却停了动作,任由她看戏看个痛快。 守门的人拉着个长脸,面无表情,手里的刀往前递了递,没有一丝情绪。 “擅闯宫门者,杀无赦!” 柳如是被逼的退后了一步,有些怯懦道,“我要找夏姐姐。”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夏姐姐,若是不选秀,请离开这里!否则杀无赦!” 说罢,那守门的侍卫虎目一瞪,格外的可怕。 柳如是虽然此刻被柳青阳狠了心要送进宫里,可从小的娇生惯养却不曾作假,身边的人何曾敢给她半分脸色看。 这侍卫的表情可以算得上她见过的最面目狰狞的模样了,一时间她竟然被吓的退了几步。 一时不查,便摔了个结实。 “如是!” 一道女声突然尖利的传来。下一秒,一个女人推开了挡着的人冲了过来,跪到了柳如是身边。 “如是,你没事吧?” 柳如是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一时间委屈的红了眼眶,“夏姐姐,爹娘说你不要我了。” “那女人什么情况?”围观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认识夏苒。 他这一问,便有人接了话,“她啊,就是以前柳家还没没落的时候经常跟在这傻子后面巴结的夏家庶女。” “哎,你说那夏家啊,嗨,那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你没听过也正常。” 围观的人就着突然出现的人又是一番议论,不过他们议论的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听他们如何评价。 夏苒看着柳如是红了眼,心疼的抱住了她,温柔着声音哄道。 “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夏姐姐都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了,好不好。” 柳如是在她怀里抽噎着,抬了手指着面前大开的宫门,缓缓道。 “爹跟娘说,我要乖乖听话,进到宫里面去,成为贵人,不然就不让我跟夏姐姐在一起了。” 夏苒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话里没有半分严厉,“胡说!” 话落,夏苒怕吓到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擦了脸上泪珠,似是保证。 “只要如是还需要夏姐姐,夏姐姐就会一直跟如是在一起,不需要你用任何代价交换。” 柳如是听不懂,可也觉得安心。 夏苒半扶半抱的将她扶了起来,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周围站了些什么人,夏苒开口直言道。 “如是,跟夏姐姐走好么?以后姐姐会赚钱给你卖糖葫芦。” 闻言,柳如是还在反应着她夏姐姐话里的意思,倒是笙歌先皱了下眉,心底有些怪异。 “你大胆!这是我们柳家要选秀的姑娘,你这般光明正大的要我家小姐走,可有把王法放在眼里!” 未等柳如是想明白,方才那诱哄着柳如是的车夫便跳了出来,指着夏苒就压了顶大帽子下来。 他接了柳家的活,要将这柳家姑娘送进选秀的队伍,柳家许了他一锭银子的定钱,事成以后还能再得一锭,若是事情办砸了,别说得不到那事成之后的报酬,就是他口袋里揣着还没捂热的定钱也要还回去,说不准还要配上一笔。 车夫心里有了算计,自然不能让夏苒将人带走,直拦在了夏苒方才来的地方,张开了手。 “夏苒姑娘,你放开我们家小姐!” 夏苒抬眼看着面前的小厮,手握了起来,眼神格外不善。 “柳青阳口口声声爱女如命,可他现在却为了重返仕途而卖女求荣。看来他被山匪削去一臂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了!” “你!” 小厮到底只是为了银子跑腿的,夏苒这话落,他到底还是明白周围看热闹的都是什么人,他若开口维护,必定要被这些上层的大人们鄙夷的。 罢了,他负责给自己赚钱就行,至于雇主的名声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小厮思绪转了一圈,果断的闭了嘴。 夏苒不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他不说话也不代表夏苒就放弃了要带柳如是走的想法。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如是走,你便回去告诉那柳老爷,如是与他父女一场,父女情分早在他为了名利要送如是进宫的时候就消磨殆尽了。” 夏苒说到这里突然话一顿,然后接着开口,“至于他养如是所用的银钱,我夏苒会不差分毫的还给他!就当是如是的孝敬钱!” “你拿什么还?”笙歌突然开口,问了夏苒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因为她这突然开口,看热闹的人才想起来这两尊大佛还没有送走。同样的,围观的人眼神转到了柳如是身上。 这位,可是来选秀女的。选秀女前一段时间,记着姑娘名字的牌子都会被宫里来的人给拿走,到时候入了宫,上面可是会核实的。 如此一想,众人看向夏苒的眼神就多了些幸灾乐祸。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方才可是在皇子面前大言不惭的要带走秀女。也不知道全程目睹了所有的皇子殿下会如何处置这两人。 夏苒心里没有围观者心里想的那般惶恐,笙歌的突然出声,也只是让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拉了柳如是双双跪在了笙歌面前。 她坚定的道,“便是卖了我这一身烂肉,我也会还了柳老爷对如是的钱财上的恩情。” 她话落,人群里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气,指着方才柳如是摔倒的旁边地方,抖着唇道,“血!” 笙歌闻声看去,夏苒穿了一身红色,放才没有仔细看,便很容易的就忽略了她身上暗红的地方。 笙歌皱眉道,“怎么弄得?” 夏苒不卑不亢,“被人打的,柳老爷怕我耽误了如是选妃,不让如是与我待在一起,便将我打了一顿。” “你重伤未愈,何不先去包扎一番?” 夏苒抬头,语气里满是恨意不满,“若是我会因为这伤,让柳如是入了宫,那我宁愿当时就被一棍子打死。” 她话未尽,头磕在地上,一下子就破了皮,夏苒伏在地上,语气诚恳却近乎哀求。 “皇子妃殿下,如是她天性单纯,不适合深宫这种地方,求你,让民女带走如是!” 她一跪一磕,头没有从地上起来,一直等着她开口。 “……”笙歌抿了抿唇,看了眼纳兰泽,少见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到底不能自作主张开口给纳兰泽惹麻烦。 纳兰泽看出了她的为难,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放心,然后看着跪着的人没有表情的开了口。 “你口口声声说要带她走,那你可问过,她是否愿意跟你走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纳兰泽的话一落下,所有的人便看向了一旁的柳如是,夏苒依旧跪着,却也直起了身子看向了柳如是。 柳如是被众人如此看着顿时有些无措,就要朝着夏苒身后躲了去。 夏苒动作比她快些,或者说,是是因为柳如是害怕拉扯会弄到她身后的伤,所以动作也轻了些,影响了速度这才被夏苒扣住了手腕,制止了柳如是躲藏的行为。 柳如是人虽然傻,可对夏苒却是真心实意。夏苒这一拉,她便停了动作。 柳如是眼里还有水光,她看着夏苒,虽然不明白夏姐姐抓着她的手腕要干嘛。 “夏姐姐?”柳如是软糯的唤了一声。 夏苒忽的心底有什么东西明朗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来到这里?难道仅仅是因为想要良心稍安,不愧对这一声夏姐姐么,才阻止她入宫么? 不,不是的! 夏苒此时清楚的明白,她来,只是单纯的为了小傻子这个人而已! 想明白了这些,她对着柳如是问出的话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颤抖。 “如是,你愿意跟夏姐姐走么?” 柳如是看着她,有些疑惑道,“我们要去哪里?” “……”夏苒被她这忽的岔了话题,顿时心底多了些无奈纵容,方才的紧张一扫而空,她道,“我们去一个没有你爹娘,只有夏姐姐陪着你的地方,可以么?” “那为什么我们不带爹娘一起去?” 柳如是现在已经没了方才委屈巴巴的样子,夏苒替她整理了垂落下来的头发,耐心的听着她有些没有意义的问话。 柳如是话说完后,夏苒温柔的回答她,“因为他们把你送给我照顾了。并且夏姐姐也能够照顾你。” 柳如是歪着头想了许久,夏苒的心也随着她思考的时间慢慢的下坠。 不知心意的时候,她便不知何时开始会心疼这小傻子,现在明白了,即使她自己也处在震惊中,可她却不能停下来仔细想明白,夏苒此时不管不顾的,就想先将柳如是从秀女的行列中拉了出来。 入宫,依照小傻子的不健全的心智,恐怕是死路一条。或许跟着她,会好很多呢。 毕竟她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绝不让小傻子受一点委屈。就算是两人出走去要饭,她也会保证让小傻子吃饱穿暖,不受风雨。 夏苒心里思绪转了几圈,周围的人也都熄了声,等着柳如是的回答。 夏苒心里有些慌乱,正要开口提醒一句还在思考中的柳如是时,柳如是便回了神,对着夏苒笑的傻气,开心的点了点头。 “如是想好了,如是愿意跟夏姐姐走,如是也愿意让夏姐姐照顾我。” 夏苒差一点的就落了泪,不过还好她忍了下来,拉过了柳如是,转身叩在纳兰泽与笙歌面前。 “殿下,如是愿意跟民女走,还请殿下成全!” 柳如是也同她一起叩头,“请殿下成全!”话里还留着孩子般的稚气。 “……”纳兰泽看向了笙歌,没有说话。 夏苒见此便知道她们的希望掌握在笙歌手里,连忙转了话头,“求皇子妃成全!” 笙歌看着跪着的两人,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本妃凭什么要帮你?” “……”夏苒的动作一顿,然后“嘭”的一声,额头磕在地板上面,有些触目惊心。 “如是叫我一声姐姐,我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单纯的性子进宫中去,求皇子妃成全,民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夏苒声音很大,似是宣誓。 笙歌眼神一眯,又道,“你觉得,你能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抵消了本妃擅作主张,私放秀女的罪责,嗯?” “……”夏苒终于僵了身子,一动不动。 是了,她怎么糊涂了,私放秀女是欺君的大罪,又有谁能愿意为了她们去冒险呢。 夏苒的心情在今天起起落落多次,此时笙歌的态度让她彻底的绝望。夏苒跌坐在地,目光呆滞,整个人有了魂不守舍。 柳如是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伸手抱着她一声一声的夏姐姐叫着,带了哭意。 夏苒虽然绝望,可是在柳如是抱上来的时候环住了人。 宫门前没人敢说话,笙歌看了眼这两人,牵了纳兰泽的手就要走入宫门。 守宫门的侍卫检查了两人的牌子,然后侧开了身子让了道。 众人看着这夫妻两人走进宫门,然后那位‘不近人情’的皇子妃突然停了脚,连带着她身旁的皇子殿下也配合着他的步子停了下来。 纳兰泽转头看了眼突然停步的笙歌,眉眼一挑,却没有出声,他的眼尾有了纵容之意。 笙歌转身对着侧过身子恭敬的守在一旁的侍卫忽的嗤笑了一声,说道。 “大人可擦亮了眼,别什么人都放进来,这脑子不好的秀女若是冲撞了圣驾,追究的可是大人的责任,欺君之罪和戏弄陛下的罪责左右都要担一个,大人还是好好思量一下。” 守宫门的侍卫闻言心底一沉,这皇子妃虽嘴上说的好听,可是仔细听了下来,他们这守宫门的小侍卫便左右都是错的。 不过侍卫到底是侍卫,笙歌说的再怎么唬人,侍卫也保持了理智。 他们守宫门的时间够久,尽管心底已经转了多种思绪,可是面上却还是一副不通人情的样子,一拱手,道。 “皇子妃,属下只是奉命行事,秀女名册在秀女司,凡登记在册的秀女都得入宫,这是规矩。”所以就算追究起来,也是追究登记傻子名册的人,与他们这群守门的侍卫没有关系。 笙歌吃了个闭门羹,听了这侍卫的话时才反应过来。这是古代,事事讲究规矩,动不动就危及性命的时代,人情是很难讲的痛的,倒是她心急了。 笙歌转头爱莫能助的看了眼柳如是跟夏苒,那两人早在她开口时就把视线送了过来,寄托了所有希望。可是现在,笙歌看到夏苒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她心底到底有些不忍。 “放他们走吧,父皇那里本殿会去说的。” 就在笙歌爱莫能助的转身要走时,一旁的纳兰泽突然对着守门的侍卫开口吩咐道。 “把她的秀女名册拿给本殿。” “是!” 纳兰泽一开口就承担了所有后果,所以他这一开口,侍卫自然赶紧从一旁的案上找出了记着柳如是名字的名册呈到他面前。 纳兰泽拿着,与其说是名册,不如说是刻着名字的玉佩端详了一下,转手就塞到了笙歌手里,他低了声音。 “那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剩下的还有什么事呢?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手里的东西给了那两人,然后自己承了这份人情罢了。 纳兰泽已经松了她的手站到了一旁,脸上表情温柔,摆明了在等她。 笙歌收回了眼,看着手心里的东西,突然一阵的无语,她并不是多好心的人啊,为何要做这种看起来很傻的事情啊? 尽管笙歌心里有些无语,但是众人还是看到,这个皇子妃严肃着脸,将那玉佩扔进了夏苒怀里。 “拿着这东西,以后别回京都了。” 之后,也不管围观众人听了这话会如何想她,笙歌将玉佩脱手后便毫无感情的转身离开,纳兰泽朝她伸了手,牵了人转身朝着宫道深处走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夏苒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良久后握住了手心里的玉佩,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大喜大悲莫过于此。 柳如是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转回了视线定在柳如是脸上,虽未失去过,但她已经有了失而复得的后怕感。 “如是,夏姐姐会一直对你好的!” 夏苒的话落在柳如是耳中,柳如是也听不明白,她只知道她的夏姐姐对她说话小心呵护,柳如是开心的点了点头,“嗯!” 众人看着柳如是扶起一身伤痕的夏苒,然后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这里。 后来,这两个人许是听了那皇子妃的话,京都中人再也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纳兰泽牵着笙歌的手,一个小太监在前面引路。 “怎么了,在担心那两个人么?” 纳兰泽看着笙歌一路走来都保持着沉默,一时没有忍住开口询问出声。 笙歌其实这一路上的沉默的确是在想夏苒与柳如是两人的事情,不过却并非是纳兰泽想的,担心那两人。 纳兰泽话落,笙歌也就反应过来纳兰泽误会了,她笑了下,语气无谓。 “世上苦命人比比皆是,我若是人人都去担心,那我还要不要生活了。”所以,我怎么会去担心些无所谓的人呢。 纳兰泽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一时有些失笑,不想拆穿她的话于是转了话题。 “既然你不想去担心无所谓的人,那你担心一下我吧。” 纳兰泽笑了下,对个笙歌小声道,“私放秀女可是欺君之罪,我现在有些害怕。” 笙歌看着他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学着他小声道,“活该,谁叫你爱逞能。” 纳兰泽小声反驳她,“这怎么能叫逞能呢?我的皇子妃想要救个人,我这个做人夫君的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让你落了面子吧。” 笙歌伸出了手悄悄的伸到纳兰泽腰侧,丝毫不留情的拧了纳兰泽腰间软肉,话出口有些咬牙切齿。 “你这是要面子不要命了!” 纳兰泽疼的倒吸一口气,前面引路的小太监低了头,虽然听到后面两人的动静,可宫里的人都是人精,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心里门儿清。 “你是想要谋杀亲夫么,下手那么重?” 纳兰泽小声的嘀咕了一声,然后对于笙歌方才的话解释道。 “我是皇帝的独子,他要将我如何了,也得问问朝中大臣愿不愿意,若是现在选妃才刚开始,我这个皇子就受了罚,恐怕这群大臣得恐慌的不行。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纳兰泽这话听在笙歌耳里,平白多了些得意的感觉。 笙歌没有开口接纳兰泽的话,纳兰泽倒也不在意,他接着开口。 “倒是你,那夏苒不是与你有些矛盾么,你又为何还要不计前嫌的帮她?” 笙歌闻言有些惊讶,颇为意外的看了眼纳兰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与她有些矛盾的?” 这下子轮到纳兰泽有些忐忑了,他小心的看了眼笙歌,道,“刚进京都的时候,我安排了人跟着你。” 笙歌挑眉,脸上没有出现什么生气的表情,纳兰泽见此心里更加忐忑,他试探着开口解释了一句。 “虽然说是监视,不过更多的却还是为了保护你。” 笙歌没有说话,也不说是信他的话还是没信。 纳兰泽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他余光注意着笙歌脸上的表情,然后接着开口`交代。 “刚来京都你第一次去参加世家大族的宴会,去的是谢家,那个时候夏苒挑衅你不会跳舞,我的人回来后跟我说了。” 纳兰泽话一顿,突然想起了方才在宫门前,笙歌不计前嫌想要帮忙却被拒绝的表情,有些失笑。 “我以为你今日会袖手旁观的。” 纳兰泽说派人跟着的事情,笙歌没有任何表示,纳兰泽对她出手相助的事情表示意外的时候,笙歌开了口。 “我不是不计前嫌,只是这事与一个小孩心性的女子并无干系,深宫不适合柳如是。” 笙歌话一顿,突然笑了开来,含着坏坏的痞意。 “若是今日秀女名册上的人是夏苒的话,说不定,你会见识到我铁面无私的样子。” 纳兰泽被她的话逗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那还真是可惜了,本殿没有机会看到爱妃铁面无私的样子了。”话里全是纵容。 笙歌听的心里暖暖的,脸上的消息也柔软了很多。 快要到淑妃殿的时候,纳兰泽突然听到笙歌开口道。 “你以为你派来的那些人我会发现不了么?”话里微不可察的透露了些得意。 纳兰泽歪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丝毫小动作被发现后的尴尬,他与有荣焉的夸了一句,“我的爱妃真厉害!” 笙歌的耳尖悄无声息的红了个透。 两人今日虽看热闹是主要的目的,不过到底还是顾全了些皇子威仪,打的是来看望淑妃这个母妃的幌子。 淑妃自上次与纳兰泽达成了些共识,所以现在的淑妃殿里只要纳兰泽夫妻二人来,便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和乐场景。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可笙歌还是不得不佩服这皇宫里的女人的魄力,竟真的让她有种纳兰泽与这淑妃是一对的母子的感觉。 秀女入宫后,并没有直接送到皇帝面前,而是送进了秀女司教规矩。 秀女入了秀女司,算是彻底跟家里断了联系,所以朝堂中的大臣竟难得的安分了不少。 不过,宫门前皇子私放秀女的事情还是被有心人捅到了纳兰胤面前。 纳兰胤那些手中的折子看了眼,对着下面站着的朝臣讽刺的笑了声。 “朕的爱卿们近来当真是闲的无事可做了么?嗯?” 最后一字带着上扬的尾音,却带着极大的威亚,一时间朝堂上寂静无声。 纳兰胤见此,似是怒极反笑,随手将手中折子扔到了就龙案上。 “纳兰泽!”纳兰胤突然郑重的叫了纳兰泽的名字,眼神却有些讽刺的扫向低着头,生怕被点到的臣子,吩咐道。 “便你来读一读这折子上面写的内容!” 伺候纳兰胤的太监总管呈了纳兰胤扔到龙案上的折子,从九五之尊身边下到了纳兰泽身边,躬身将折子举了起来。 “殿下!” 纳兰泽从纳兰胤唤他名字的事情里恍惚了一下,再回神的时候,总管太监已经候在一旁等他动作。 纳兰胤也因为他一直没有答话而看了过来,纳兰泽回过神便冲着上方龙椅上的纳兰胤拱手道,“儿臣遵旨!” 随后拿过了那折子,展了开来。 “陛下,我朝天子选妃,凡登记在册的秀女需尽数入宫接受天恩,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子纳兰泽于选妃当日,私自放走秀女,实在是欺君罔上,还望陛下酌情惩戒,为天下万民做表率!” 纳兰泽最后一句话落下,殿中落针可闻,纳兰胤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人似笑非笑,最后开了口。 “纳兰泽,此事你如何解释?”这问话显然给了纳兰泽辩驳的机会。 纳兰泽撩了衣摆便跪了下去,以头抢地,道,“回禀父皇,儿臣确实自作了主张,私放秀女。” 未等臣子开口定罪,纳兰泽又开口说道。 “不过,还请父皇明鉴,儿臣此行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皇家颜面着想。”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先不去管那些在宫门前目睹了事情经过的臣子他们脸上是何种表情。纳兰胤闻言倒是饶有兴趣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为皇家颜面着想的?” 纳兰泽不卑不亢,脸上神色一本正经。 “启禀父皇,儿臣放走的秀女姓柳名如是,是刚废黜的柳太尉的独女,柳氏自出生时便得了痴傻之病,心智犹如三岁稚童,此女若入宫选秀,恐怕得让天下人嗤笑我纳兰皇室说,说……” 纳兰泽突然忐忑的停住了话头,纳兰胤眯了眼,颇为不悦。 “怎么不说了?” 纳兰泽低了头,“儿臣不敢说。” “呵,不敢说?”纳兰胤接了他的话,嗤笑出声,“有什么不敢说的,不过是让天下人嗤笑朕禽兽不如而已,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纳兰胤话一落,目光扫向了下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各位朝中大臣,若无其事的哼笑了一声。 然下一秒,“哗啦”一声,纳兰胤面前龙案上堆着的折子被纳兰胤一扫袖,落了一地。 群臣连忙尽数跪了下来,声势如虹,“陛下息怒!” 纳兰胤脸上还带着笑,可是说出的话却是严寒忽至,“息怒?你们当真知道朕为什么发怒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却养着你们一群废物,不去操心国家大事,百姓生计,全都如妇人一般盯着朕身边这些无关紧要的屁事儿家长里短。” 纳兰胤拿起了手边的一个折子,随手甩了开来,扫了两眼后就往下面的大臣头上砸去。 “你们好好的看看,你们这都写的是什么?不过是选个妃,你们还真把自己当了国丈,国舅爷了是吧,啊?” 折子又被砸出来不少,大臣都在惶恐的叫着陛下息怒。 纳兰胤只做充耳不闻,扔了手里的东西,坐在回去,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虽然有失体统,可现在没有人敢触他霉头,指正他的行为。 纳兰胤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你们要跟朕谈老祖宗的规矩?” 纳兰胤此话一出口,金殿之上所有大臣的动作缓了下来,连带着求陛下息怒的声音都小了些。 纳兰胤看着这些人,讽刺的勾了唇。 “我纳兰家自蜀国立国以来,到了朕这一代才堪堪三代,各位爱卿与朕论老祖宗,敢问各位爱卿,朕的老祖宗他姓甚名谁,朕又为何要守着他们的规矩!” “咚”的一声,一位白发老臣以额点地,颤颤巍巍道,“老臣该死,还请陛下恕罪!” 纳兰胤挑了下眉,看着跪着的人就开口讽刺道。 “何大人,自古以来,君臣之间,臣子若是犯了错,皆以愧对黎民百姓来求得君王降罪以求一个心里安稳,怎么现在到了何大人这里,一口一个该死说的顺溜,最终却是要求朕宽恕罪过了呢?” 何大人颤着身子不敢接茬,只是伏在地上,没了丝毫读书人的清高,“还请陛下恕罪。” 遇到此等不要脸的臣子,纳兰胤也就没了继续冲他发怒的心思,只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随后不想应付的摆手道。 “此等德不配位,枉读圣贤的废物,给朕将人拖出去,革除官职贬为庶人!” 何大人大惊,竟忘记了这是在金殿之上,他高呼,“微臣知罪,还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在殿外侍卫动作很快,还未等人喊出第二句话时就将人捂了嘴,摘了帽拖了下去,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纳兰胤这一举动彻底将朝臣震住,何大人被拖出去后,殿中的各位人人自危,不敢进言。 纳兰胤笑,“怎么了,这不是在上朝么,各位爱卿怎么不说话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无声。 纳兰胤对此早有所料,漫不经心的放下了方才翘起的腿,抖了抖袖,又道,“诸位爱卿这是无本上奏了?” 看着下面已经怂成鹌鹑的一个个大臣,纳兰胤满是嫌弃,目光转向了方才宣读完奏章就跪着回话还未起身的纳兰泽身上。 “纳兰泽,你可知罪?” 纳兰泽跪地,却并不像那群臣子一样,此时恨不得贴在地上无人看见才好,他双手交叠举于额前,弯了身。 “儿臣知罪!” “呵!”纳兰胤陡然冷哼一声,开口问道,“你倒是说与朕听听,你罪在何处?” 纳兰泽接话道,“儿臣未曾请示父皇便自作主张放了在册秀女是为欺君。” 纳兰胤端坐在龙椅上,闻言,指尖轻捻,视线扫过了下面人,意味不明的开口。 “欺君?呵,天底下的欺君之事难道还少你这一件么?”纳兰胤顿了顿,接着对准了纳兰泽开口道,“你以为朕想听的是这些嘴上应付的说辞么?” 纳兰泽不敢接话,低了身子。 纳兰胤坐了回去,也不在意他回不回话,他道。 “你为皇室中人,竟连此等小事也处理不了,被人捅到朕的面前,这!才是丢我皇家颜面!” 说着他眼神扫过了朝臣,话里有话,“还是说,皇子威仪已经压制不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了?” 今日的早朝,群臣都过得战战兢兢,度日如年,下了早朝后,诸位大臣明确的感受到了身后的凉意。 出了大殿,众人没了言谈几句的心思,纷纷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谢念慈面上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的惶恐跟心惊,态度柔和的跟一个个路过臣子道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 帘子一落下,他便卸下了面上柔和,提了袖子小心的擦了擦鬓边shi意。 擦了之后,谢念慈想起什么突然甩开了袖子,对自己骂了一句,“废物!” 他心里却暗自恼怒,他可是未来要顶替纳兰胤做九五之尊的人啊,现在居然会因为纳兰胤的怒火而诚惶诚恐! 当真是让人恼怒的很啊! 皇帝朝堂之上大怒,所有人都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出半分差错。 折子再送来的时候没人敢再提及其他事宜,皆中规中矩的国事。 沈良随手拿了本折子翻看了两眼,开口便调侃起了纳兰胤。 “到底还是陛下的怒火更加管用些!” 纳兰胤坐在一旁,手指拨弄着小巧精致的茶杯,闻言冷嗤了一声。 “若朕的怒火当真如爱卿所言的那般管用的话,你又为何敢抗了朕的旨意,一月有余不上朝?” 沈良笑了笑,反驳道,“陛下要为皇子殿下铺路,微臣又怎好横插一脚,扰陛下雅兴。” “呵!”纳兰胤闻言,斜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对他所言不置可否。 这番态度相当于默认了沈良所言,沈良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也是,纳兰胤当真想要沈良上朝的话,他在府里又岂能过得那么安稳,不过是某些人想要找个借口,直接跟自己儿子搭上话而已。 沈良对此看破不说破,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看着纳兰胤笑了下,释然道。 “我在府中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尊重你的想法。”沈良目光悠远,他问,“江山交付给小泽后,你准备去哪里?” 沈良用了你我二字,便是以多年挚友的身份问出的话,纳兰胤自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这份不同。不过,听仔细沈良话里的意思时,他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沈良。 他不信沈良没有明白他先前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可沈良现在却是开口问他要去往何处。 纳兰胤心里叹息了一声。 沈良到底还是心里难受,对他选择陪着律衍而去的决定释然不下。 “去一个山清水秀,远离喧嚣的地方!”纳兰胤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点破沈良的自欺欺人,似是而非的这么答了一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沈良笑了下,算是信了他的话。 纳兰胤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争锋相对的人居然惺惺相惜起来了。 长叹一声,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沈良问,“你此番发作了一通,怕是后面的人会起了警惕。” 纳兰胤满不在乎,“他来任他来,朕难道还怕不成。” 纳兰胤对于沈良知道后面有人操持一切的事情没有什么看法,好歹也是朝中国师,这点事情若是都不知道的话,恐怕这蜀国便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沈良对他的态度不置可否,沉吟良久,又开了口问他,“你早就知道她是谁对么。” 纳兰胤道,“这天下皆是朕的,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话一顿,纳兰胤坦言道。 “她刚入京都时,我便收到了消息。我等了十年的来者不善。” 沈良再次确认了一遍,道,“她真是皇后的亲娘?” “……” 纳兰胤抬了头看着他,因为沈良的一句皇后被取悦到了,可是沈良如此明显的质疑他的消息还是让他不悦。 纳兰胤一言不发就看着他,沈良被他看的发怵,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意外,皇后幼年失踪多时,都一直未寻得家人,现在却突然的出现,很惊讶罢了。” 纳兰胤打量了他一眼,移开了眼。 “朕幼年时期遇到人贩子结识皇后,皇后获救后大病了一场,忘了以前的事情,她母亲的事情,朕一直没有告诉过她。” “哐啷”一声,沈良手一抖,桌上杯子被碰倒了,他看着撒了一身的茶水脸色不太好看。 “所以当年皇后非要出宫,是因为你被先帝赐婚后,心灰意冷之际又得知了她母亲的事情?” “不错。”纳兰胤坦然道。 “先皇先后一世恩爱,缺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宫中无同龄玩伴,那些大臣之子又不敢与我嬉闹打乐。后来我遇见了律衍,私心里我想让她留下来陪我,后来得知她高烧失忆,我心底为此窃喜了许久,也心虚了许久。” 提及当年儿时情意,纳兰胤面上一片柔和,他道,“后来在律衍出事后的每一个深夜,我都睁着眼睛在想,若是我当初压制了自己的私心,我与她是否还会是如今的模样。” 沈良问,“结果呢?” 纳兰胤笑了下,目光转到了窗外,有些悠远,“我做过很多假设,但最终我都只有一个选择,自私的留住她。” 话顿了顿,他似是强调。“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只有这一个选择。” “那您还真是自私!”沈良的话似乎只是单纯的评价,不带任何其他的感情。 纳兰胤闻言骄傲的勾了下唇,“不在意又怎么会自私呢!” 纳兰胤自从做了那个决定后便释然了许多,提及当年的事情也不再那么的敏感偏激。 沈良想了想问他,“你如果当真要那样一意孤行的话,可有想过小泽?” 纳兰胤想了想,早有打算的道,“我不是个好父亲,但我有一身的谋略之术,我给不了他寻常人家的感情,我唯一能给的就只有这江山了。” 沈良欲言又止,纳兰胤见此忍不住失笑,他道,“莫不是爱卿还打算着让朕与他父慈子孝?” 话落,似乎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虽不该把律衍的难产怪罪到当时只是婴儿的纳兰泽身上,可多年迁怒,我已经跟他生了嫌隙,父不慈,子又如何孝呢?”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不慈。”沈良调侃了一句。 纳兰胤有些无奈的叹道,“你这样的性子,活到现在也算是朕大度了。” 沈良笑了下,恭维了一句,“微臣便先谢过陛下多年不杀之恩了。” “谢就不必了,朕的身后事都交给你了,好好辅佐那孩子吧,就当替朕弥补曾经缺失的东西。” 沈良反驳,“陛下当真是高看微臣了,微臣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就算应了陛下,也未必能一直辅佐新君吧?” 纳兰胤早有所料,他道,“朕记得当年你因为秦怡公然抗旨,拒绝赐婚给皇家颜面蒙羞一事请见先帝,然后应下了国师之位。” 纳兰胤转头看他,有些得意道,“朕如若没有记错的话,爱卿许的世袭三代的诺言。” “……”沈良似乎也想起了当初的事情,一时失言。 当年先帝赐婚秦怡与纳兰胤,秦怡心有不甘便阴差阳错的与他成了亲,算是公然挑衅皇家威仪,本是大罪。 纳兰胤跪在御书房一整天也未能让先帝喜怒,饶恕了秦怡。后来沈良终是不忍心让那个有些野蛮的女人就此香消玉殒,便亮出了玄机子徒弟的身份求见了先帝。 先帝释放秦怡的条件便是他答应终其一生为蜀国服务,成为国师,且世袭三代。 本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现在被纳兰胤突然提了起来,沈良一阵恍惚。 反应过来后,沈良突然就知道了纳兰胤打的什么主意。 “陛下当真是深谋远虑,连带着皇子殿下的左膀右臂也给挑好了,微臣佩服!” 话一顿,沈良试探的开口,“陛下对我儿千辞寄予厚望,就不怕他……” “怕他什么?”纳兰胤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良,接着开口,“是怕他一介纨绔难以胜任么?” 沈良被他看的心虚,嘿嘿的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纳兰胤口中所说的话。 “陛下将我等都推给了殿下,谋算诸多,也算得上是一片良苦用心,”沈良道,“陛下为何不将此都告知小泽?” “他恨我,误会诸多,他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关系?” 纳兰胤摆手止住了话题,“罢了,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议了,你且回去准备下新帝登基事宜吧。” 沈良闻言一惊,难以置信,“那么急么?” 沈良话有些急,话出口时就带了些尖利,纳兰胤转头看他一脸惊讶,一时间笑了起来,吐出了五个字。 “当未雨绸缪!” 沈良待在原地有些怔愣,他虽觉得纳兰胤做的决定他阻止不了,可没有具体时间。人世又变幻无常,最后结果如何无法定论,他便存了一丝侥幸。 可是现在纳兰胤明显认真的样子,沈良突然沉默了起来。 纳兰胤看了他一眼,也能猜到他什么想法,没有开口安慰解释一句,转了身坐了回去,拿起了一直被冷落的折子。 …… 秀女大选之日,纳兰胤走了一圈,看着下面亭亭玉立的女子面色无波。 谢永棠站在秀女的队伍里,手抓紧了衣摆,偷偷的看了眼坐在上面的纳兰胤,后又转了视线落在纳兰泽身上。 她想过了,皇帝后宫诸多嫔妃入宫后除了纳兰泽是个意外,其他的妃子没有一个传出过有孕的消息,她丝毫不怀疑纳兰泽是否真的是纳兰皇室血脉,因为纳兰胤并非是一个能眼里容得了沙子的人。 纳兰泽长于冷宫,所以,谢永棠猜想当今皇帝定然对这些后妃做过什么,让她们无孕的方法有很多,但是谢永棠猜想应当没有下药,而是这位帝王丝毫没有宠幸过那些女人。 谢永棠心中惊涛骇浪,面上越发严肃,自纳兰胤掌权以来便没有听过对那个女子宠爱有加的传闻,谢永棠不敢赌她就是那个令帝王折腰的人。 她只是想要借势,致谢念慈于死地,为母报仇而已。 谢永棠眼神定在了纳兰泽身上,既然帝王那里成了未知数,那么她便借助下这位唯一的皇室血脉的势。 谢永棠私心里觉得,纳兰泽能对他的皇子妃如此温柔恩爱,便也能对其他女子如此,毕竟她有着第一美女,才女之称。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谢永棠到底是被申虞兰养的过于天真了,也或者该说是过于傲气。尽管她面前再如何波澜不惊,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却是忽略不了的。 申虞兰教过她勿要轻信人言,也与她感叹过与子成说的佳话,可是最终谢永棠也没有经历过感情。唯独有世家嫡女的傲气让她觉得,她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她不想要入宫,她想要投靠纳兰泽,摆脱谢念慈的控制,借着皇子的势来打压谢念慈,甚至是杀了他。 然,谢永棠心底还有那丝隐晦的心思被她忽略了开来。 她一世家嫡女如此不幸,而笙歌一乡野之人却和乐美满,说句实话,谢永棠心里嫉妒,同时也羡慕。纳兰泽的温柔她也曾亲眼见过,她想成为纳兰泽温柔以对的那个人。 说谢永棠心仪纳兰泽吧,其实也不尽然,她只是想要被人像纳兰泽呵护笙歌那样呵护着。 她眷恋的是那丝被人珍视的感觉! 唱吟的太监指挥着秀女一排排上前,纳兰胤坐在上方,单手支着下巴,半阖着眼没有给这些所谓秀女半分眼神,也没有开口。 花白头发的老太监颤着手提了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对着那一排秀女皱了眉,高声唱了一句。 “换!” 秀女到底都是群年轻小姑娘,闻言脸上表情顿时低落了起来,甚至有人已经小声啜泣了起来。 老太监见此,一张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更加皱了,连忙摆手。 “还不赶紧走!” 今天到底留谁不留谁,话语权都在纳兰胤身上,一同围观的大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敢出声。 下面或多或少的都有着自己家的闺女,或者是沾亲带故的姑娘,他们心中虽然恨不得就将自己家的闺女打包送到龙榻上,可帝王若是不松口,他们哪里敢做这种事呢。 年前有不开眼的宫女趁着帝王酒醉想要借着酒醉,飞上枝头变凤凰,哪知道刚进了陛下的寝宫就被一剑穿喉,最后被一卷草席扔进了乱葬岗,死的不可谓不惨。他们也怕,便只能依着皇帝的节奏来。 谢念慈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正襟危坐,似乎丝毫不在意一般。不过他虽面上装的一本正经,他手握着茶杯的力道激的茶水荡起了水波纹。 眼看着就要到谢永棠了,可是皇帝阖眼的动作没有半分变化,谢念慈心中着急,便要开口。 “停了吧,余下的都留下吧。” 纳兰胤眉眼未动,只淡淡的一开口,谢念慈瞬间松了一口气。 留下就好! 虽说留下的女子多,可最终能册封的还是少之又少,群臣对此倒是没有想法。 笙歌到底是不能接受这些女子以后要伺候一个人的事情,她也是此时才想起来,若是在这个时代找个相伴的人,怕是还要接受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的事情。 思及此,笙歌突然从心底有了丝反胃,纳兰泽虽然看着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台下,可是余光里却一直注意着笙歌,见她突然皱眉,小声开口。 “怎样了?身体不舒服?” 笙歌不是个能憋住事的人,纳兰泽一问她便也就没有瞒着。 她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你成了帝王,是不是也会有三宫六院,或者说你即使不做皇帝也会三妻四妾?” 纳兰泽被她这么坦然的问出口,意外的转头看她,挑了下眉,反问道。 “你会在意么?” “……”笙歌突然无言,她当然在意,可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她不过是一个外来客,有什么资格去指手画脚。 她心里心思百转千回,笙歌也自觉自己不是爱情至上的人,心里想着若是纳兰泽当真有那意思,她便尽早抽身,省的麻烦。 可是沉默一会儿后,她还是试探的问贴近了他的耳朵小声道,“若是我说我在意,你会不会就只有我一个人?” 耳边的气息温热,笙歌话很轻,带着些试探忐忑的语气瞬间让要试探笙歌心里对自己有没有感情的纳兰泽心软成一片。 他也学着笙歌的模样凑近她耳边悄悄的,像是说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一样,他道,“我只有你一个人!” 笙歌的耳朵又不争气的红了,纳兰泽看到了,越发笑的温柔。 谢永棠看着这边的动作,心里没有半分被留下来的喜悦,同众秀女一同跪在地上叩谢隆恩,再一看到坐在一侧的谢念慈一脸的志得意满,她心中更是恨意翻腾。 纳兰泽这边的动静小,可架不住这里人多眼杂,沈千辞本来这种场合是不该他来的,可是他爹非得让他见识一下,说不定还能相中哪家姑娘。 沈良对给他找媳妇的事情很是上心,这种场合非得将他拉来,沈千辞没有办法,便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自己坐着。 殿前的姑娘没看几个,反倒是一不留神看到了纳兰泽跟笙歌这边的动作。 沈千辞想起他爹警告过他要离笙歌远些的事情来,视线难免在笙歌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看着二人动作,沈千辞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爹怎么想的,人家夫妻两个甜甜蜜蜜,难道还担心他会喜欢上个有夫之妇? 他爹果然骗人,还说什么能掐会算? 沈千辞摇了摇头。端起了酒杯轻抿了一口,如痴如醉。 …… “哗啦——” 上好的茶具迎面砸来,谢念慈躲闪不及,砸了个头破血流,他眼神中的戾气一闪而过,看清楚人后只剩下恭维。 “大人息怒!敢问谢某有何做的不对的,请大人明示?” 巫师身旁站着个黑衣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个眼睛来,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巫师坐在椅子上面,起不了身。她越发年老,在笙歌离开蜀安的第二年她就瘫了下肢,只能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 此时她因为怒气,在谢念慈进门后就摸了自己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愤怒导致她脸上的皱纹都被撑开,她指着跪着认错的谢念慈手还有些抖。 “谁让你自作主张让谢永棠入宫选妃的,啊?” 谢念慈被问的茫然,愣愣的道,“啊?” “嘭”的又一声,茶杯落在谢念慈面前,碎瓷片从地上溅了起来,落了谢念慈一身。 “我让你听我安排,你为何要自作主张将谢永棠送进宫中,你这是坏我计划,废物!” 巫师怒火很盛,声音粗噶难听,她这一怒,生生像是厉鬼索命一般。 谢念慈一抖,不知道存在何处,“请,请大人明示!” “滚!”巫师一声滚说的用力,身子向前倾了下。又要去摸身旁的东西。 有事一阵“噼里啪啦”,谢念慈连跑带躲的出了门,下一秒,门从身后被砸上,谢念慈听着这动静,心底有些虚,仔细的在想着让谢永棠入宫这事到底哪里触怒了里面那位大人。 门被关上,巫师的怒气却还没有平息,她捶着桌子,粗·喘着气骂了一句,“废物!” 随后开口吩咐身后的人,“去将谢永棠带出宫,无论什么代价!” 身后蒙面的人动作一顿,道了句“是。”后转身消失在屋内。 巫师独自坐在屋子里面,头一次对谢念慈起了杀意,自己女儿都能随意利用的畜生,当真是不配活着。 巫师到底因为女儿律衍幼时失踪,再闻其消息时,已经红颜薄命。巫师对自己女儿有愧疚,连带着对女儿这两个字也成了她心里的禁忌。 巫师狠了神情,谢念慈与纳兰胤这两个人,不能再留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谢永棠被嬷嬷带回了秀女司,她心中装了事,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同行被留下来的秀女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背后里酸了不少,不过正主懒得搭理她们,他们说了几句便觉得没意思,不再管她。 谢永棠关了门,坐了下来,仔细的想着该要如何脱离这宫中,借助纳兰泽的势。 她虽然有些心计,可平日里都是小打小闹,申虞兰在的时候会替她摆平所有事情,她便也被宠的难免天真了些。 所以此时她虽心中恨的厉害,可是策划一切对她来说到底有些困难。 她思绪正乱时候,身后突然悄无声息的站了一个人。 异样的感觉让谢永棠突然僵直了身子,她不敢回头,僵着动作起身慢慢的朝着门口走去,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动作。 谢永棠看着快要触碰到的门,只觉得心跳如雷,眼看就要抬手碰到门的木栓,身后的人突然一个闪身截住了谢永棠,顺带着捂住了她的嘴,一个瞬息,屋子里已经没了人影。 谢永棠失踪了! 纳兰胤的人将消息送上来的时候,纳兰胤睁开了眼,有些意外道,“怎么回事?” 上报的人抱拳单腿跪着回他,“回陛下,是那位的手笔。” 这个那位只能是陛下格外宽松的那位巫师,影卫一提,纳兰胤便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沉吟了一会,他摆了摆手。 “罢了,由着她去吧。” 话落,纳兰胤又似是想起什么来一样突然开口,“将谢永棠的名字从秀女名册上面抹去吧。” 影卫道了声遵旨后,便退了下去。 纳兰胤起身逗弄着笼子里面的鸟,笑了笑道,“要变天了!” …… 谢永棠被带走后,一直试图挣扎逃脱,最终被人一掌劈在身后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不在宫中。 谢永棠是被冷醒的,一睁眼就看到了星空。 倒不如说她被扔在了荒郊野外,而是她所躺的地方上面的屋顶坏了。 耳边干柴被烧的的噼里啪啦,谢永棠看着天空繁星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她突然忆起她晕倒前的场景,下一秒,谢永棠快速的坐起身来。 黑衣黑袍的人坐在一旁正在烧火,谢永棠坐起身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荒废的破庙,看到坐着的人,这人虽将她从宫里带走,可是最后没有伤她,谢永棠的胆子也大了些。 “喂,你,你是什么人,带我来这干嘛?” “……”坐着的人没有应她,甚至是把她忽略了个彻底。 谢永棠试着走了几步,见那人也没有什么动作,突然提起裙摆就往外面跑。 黑子黑袍的男人突然抬头,纵身一跃一手抓住了谢永棠后颈,往后一拉,再一闪身,谢永棠摔回了方才躺的地方。 “不想死就老实待着!” 黑衣人终于说了话,语气里面夹着寒冰,听声音是个年龄不大的男人。 男人说完话又坐了回去,手里的刀被他随手扔在一旁,发出了一阵响声,谢永棠吓得一哆嗦,不敢再乱动。 “你,你可知道,我是选秀的秀女,你私自绑带秀女出宫,是,是要杀头的!” 那男人独自坐着也不说话,谢永棠心中害怕,可还是开口小心威胁道,她试图让这个突然将她带不走的男人害怕而把她送回去。 那男人抬眼瞥过她,分明没说什么话,可谢永棠分明觉出他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谢永棠刚刚鼓起的勇气在男人抬眼扫过来时顿时泄了个干净。 黑衣的男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燃烧着的火,火柴被烧的噼里啪啦的,谢永棠抱了腿蜷缩着,眼睛却偷偷的打量了起这个奇怪的男人。 “眼睛若是管不住,便挖了吧!” 男人分明没有分半个眼神过来,还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男人话里不带一丝情绪的警告出声。 “你,你能告诉我,你抓我的目的么?”谢永棠抱着双腿,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小声的开口,有些忐忑,“若是你想要杀我,可不可以再……再等等。” 男人拨弄柴火的动作一滞,然后若无其事道,“你见过哪个杀手杀人还挑黄道吉日的。”话里说不出的嘲笑。 嘲笑她这个大家闺秀,世家千金想法天真幼稚。 谢永棠听出了他的讽刺,咬紧了唇,再次鼓足了勇气。 “我,我还要给母亲报酬,你,你若是要杀我,可不可以等我报完仇再,再杀我!” 谢永棠以为害怕,说话有些结巴。她一直小心的注意着坐在火堆面前的男人。 男人全身只露出了一双有些淡漠的眼,被火光映照着,火光在他眼里闪烁。一身黑衣让他看起来满身孤寂。 “报仇,你?” 男人似乎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不带感情的呵了一声,然后眼神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那眼神说不出的轻视。 “你拿什么报仇?” “我……” “呵!”男人转过了头,没了兴趣。 谢永棠眼里聚起了水雾,却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连半声啜泣都不曾露出来。 男人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包袱朝着谢永棠扔了过去,“带着这些东西,离开京都!” “为什……”么? “堂堂谢家嫡女,不是傻子,好好活着!” 话落,男人竟起了身,转身要走。 谢永棠顾不得去计较这人的危险,她扔了手里的包袱,一下冲了过去,来不及思考就抱住了要走的男人。 男人脚步顿住,闭了眼,话里带了寒冰,“放手!” “不放,除非你把我送回去。” 谢永棠出乎意料的硬气了一下,死死的扒着男人。 男人气极反笑,讽刺道,“这就是世家小姐的教养,对一个男人搂搂抱抱?” “我管你如何说,我想过了,我反正都是要死的人,要么你带我回去报仇,要么当场杀了我。” 谢永棠忽的得意一笑,虽然笑容有些牵强,她道,“不过,你把我抓来却只是让我离开京都,你不会杀我!” 男人眼里没有半分波动,他道,“放手!” 谢永棠听着他话里难掩的怒气,手松了松,拽住了他的袍子,嘴上却是丝毫不妥协。 “放我回去,或者告诉我你抓我的目的!” 男人转头看她,眯了眼勾唇,一片嘲讽。 未等谢永棠反应过来,男人的袍子突然被刀利索的划开,男人脚下一点落到谢永棠十步开外的地方。 “你好自为之!”男人最后看了她一眼,脚下一点便上了屋顶,瞬息间不见了踪影。 谢永棠手里还拿着那被割下来的袍子一角,看着一瞬间空无一人的破庙顿时傻了眼。 …… 今天的早朝有些特殊! 纳兰胤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面,手里正在拨弄着一支女人用的钗子,眼神没有给殿中的人半分。 下面的大臣此时面对着拿着武器站在大殿两侧的人战战兢兢。 “陛下,这群武夫未经传召带刀入殿,是为不敬天子,当,当严惩!” 花白头发老臣抖着身子跪下,忐忑着说了这番话,老头似乎想要挺直身子以示正义,可奈何面对着一群面无表情的禁卫,他有些颤抖的身子显得格外可笑。 纳兰胤眯了眯眼,勾唇笑了。 “朕为天子,九五之尊,千金贵体,难道不该让禁卫好生护着,以防暴民伤人么?” 第一百五十章 那臣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尴尬的笑了下,“陛下说笑了,金殿之上哪有人敢如此放肆!” 纳兰胤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现在没有,待会儿可说不定。” 纳兰胤没有再说话,手上一动,一旁拿着圣旨黄卷的老太监走上前来。 群臣见状,齐齐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皇陵无人看守,朕深感愧对先帝先后,今有秀女百人,自愿请旨入太庙侍奉先帝先后,朕心甚慰,特——准旨——” 老太监的声音悠长洪亮,带有余韵。不过此时却没人有心注意这些。 圣旨刚刚宣读完,就有大臣忘了周围守着的带刀禁卫,不顾阻拦将头磕在地上。 “陛下,此举万万使不得啊!” 纳兰胤看着首先跳出来反对的臣子,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他摆出了好说话的样子,淡淡的问道。 “爱卿此话怎讲?难道替先帝先后守陵不应该么?” “陛下啊!”又一老臣捶着月匈口跪了下来,痛心疾首道,“秀女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女子,陛下万万不能将她们送去太庙守陵啊!” 纳兰胤丝毫不为所动,他道,“我蜀国泱泱大国,自开创以来,凡事都讲求以孝为先,两位爱卿难道要朕做那不孝之人?” “陛下!”谢念慈在纳兰胤话落之后,上前一步掀袍而跪,脊背挺直。 “自古以来,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谢念慈话一顿,郑重其事道,“这其中三不孝中,无后为大。” “噗嗤!” 殿中本来在谢念慈说话时所有人都禁了声,所以谢念慈话落后这一声突然的笑意便格外明显。 纳兰胤闻声只撩了下眼帘,便没有再说话。 沈良见殿中人全都看着他,特别是谢念慈此时看他的眼神,尤其的不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本官一时没忍住,实在是失礼了,失礼了,呵呵。” 群臣“……” 谢念慈一直看不惯沈良,如今他如此拆台更是让他有些恼怒,不过他到底记得金殿之中围着的带刀禁卫,所以只是格外·阴郁的视线扫过沈良,便恢复了方才的一本正经,准备与纳兰胤较量一番。 不过谢念慈没有如愿对上纳兰胤,殿中存在感一直不是很强的纳兰泽突然开了口,他道。 “谢大人说父皇无后为大的时候,应该是忘了将本殿计算在内了吧。” 他语气轻轻的,话音落面上还带了丝浅笑,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可是他现在态度越是这样温和,就显得谢念慈方才那番义正言辞的话越发可笑。 谢念慈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的确打心底里从来就没正视过这个皇子,在他看来,纳兰泽认了淑妃做母,就只能依靠着他谢家的权势才能站稳脚跟,所以谢念慈从来都是把纳兰泽当做了不学无术的废物看待。 可是今日这个他眼中的废物突然的将了他一军,谢念慈心中有了几许戾气,他开口辩驳道。 “回禀殿下,微臣此话绝无他意,臣等只是顾及陛下子嗣单薄,唯有殿下一子,难以享天伦之乐才对秀女守陵之事如此反对。” 他此话一出,转了身对着高位上的纳兰胤一拜,大义凛然道,“臣等为陛下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动作一出,随后便有大批的追随之臣纷纷效仿,众人弃跪高呼,“请陛下收回成命!” 纳兰胤没有说话,他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这起闹剧。 纳兰泽也转身冲着纳兰胤行礼跪了下去,“父皇,儿臣以为选妃之事可缓,可替皇奶奶皇爷爷守陵一事却缓不得。秀女可以再选,可是孝道这个东西却是去不再来的啊。” 纳兰泽说的情真意切,沈良无意识的抽了抽嘴角,这小子还挺会忽悠的。 听了纳兰泽这番话有此想法的可不止沈良一个,就连龙椅上的纳兰胤脸上的笑都忽的僵了下。 这两位不开口,可不代表殿上之人不会开口。 “殿下此话当真是胡闹!” “殿下怎可说出如此……如此强词夺理的话来!” 殿中熙熙攘攘,全是对纳兰泽方才那番话的不认同,谢念慈突然开口。 “殿下如此反对选秀入宫,莫不是害怕陛下有了子嗣,殿下的地位难保?” 觊觎帝位!如此大罪被谢念慈扣了下来,一时间殿中竟然落针可闻。 谢念慈这番话若是真的,皇帝便是治纳兰泽个大逆不道之罪也是他罪有应得的。 一片寂静中,纳兰泽突然低头笑了下,“谢大人还真是会说笑呢,这个说法差点连本殿也要心动了呢。” 沈良闻言突然蹙眉,随即未等他开口救场,便听见纳兰泽又开口接着道。 “不过,父皇的江山从来都是父皇说的算,本殿历来也知晓什么叫做安分守己,什么叫做不可僭越。所以对于谢大人的一番说辞,本殿当真是不敢苟同。” “你!”一句苟同,让谢念慈指着人就要反驳出口。 “怎么着,谢大人莫不是还想硬生生的把这顶大逆不道的帽子扣给本殿?”纳兰泽笑看着谢念慈,话说的漫不经心。 “……微臣不敢”谢念慈到底还是没有丧失理智,低了头。 纳兰胤看着这出闹剧发生到结束,一直事不关己,此时却开了口,道。 “看来诸位爱卿对朕的旨意没有异议了,那么秀女入太庙一事便就此定了。” “陛下!” “陛下!” 群臣一惊瞬间从方才谢念慈与纳兰泽的争端中醒过神了,颇有哭天抢地之势。 “刷——”的一声,大殿中整齐的出现了刀出鞘的声音,求情声忽的一滞,大臣要哭不哭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可笑。 纳兰胤坐在上面,笑了,“诸位爱卿就算再怎样开心欢喜也得注意着这是朝堂之上吧,怎可如此聒噪。” 他这话摆明了就是在睁眼说瞎话,可是此时面对着寒气森森的刀剑,这群大臣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纳兰胤笑了笑,“既然各位大臣已经无事表奏,那便散了吧。” 话落,纳兰胤就起了身,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了龙椅,徒留一群不知所措的大臣。 “国师,陛下这……”一个臣子摸到了沈良旁边,颇为痛心的叹息了一声,“这也太过荒唐了!” 沈良依旧是外人眼里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样子,那已经老态龙钟的大臣凑过来意有所指的说了这么一句,沈良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沈良拂袖,像是没有意会到那大臣的意思,他道,“陛下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容大人与本官同朝为官,该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话落,沈良背着手率先出了大殿。 …… 皇帝竟然要将秀女送入皇陵,这事彻底的让一群大臣恐慌了起来。 这群被送进宫的秀女中皆是女中翘楚,算是各官家最为出色的女子,他们本以为入宫选秀是一条通天的大道,可谁知这一转眼,便要失去家中最出色的女眷。 臣子自然不甘心,在夜中天的时候,谢家的别院中陆陆续续,遮遮掩掩的来了许多人。 谢念慈坐在堂屋中,看着一个个进来的人,嘴角挂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谢大人,这陛下此番行事实在是荒唐至极,下官的幺女,在家中便是下官的掌上明珠,可是怎知她一心想着陛下,所以下官才忍痛割爱让她入了宫,谁知道竟然如此不幸!还请大人给下官拿个主意啊!” “是啊是啊,谢大人,谁不知那太庙是什么地方,女子去了那里守陵,便是与出家别无二致了,可怜了下官那已经没了母亲的闺女啊!” “谢大人,平日里你都是我们这群人中最具大智慧的人,还请大人出个主意,秀女守陵一事万万使不得啊!” “……”这样央求或是拍马屁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一群穿了便服做了伪装的大臣聚在一起,说起话来不见得比女人清净多少。 谢念慈被吵的头疼,可还是想要拿乔便也没有开口阻止。 直到有大臣跪到他面前,磕头道,“大人,你就为我们拿个主意,说句话吧。” 话还没完,那已经初见白发的臣子就哭了出来。 “下官的女儿,下官宝贝了半辈子,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去太庙那种地方受苦啊,大人!” 这里文臣武将不少,虽说将女儿送入宫中选秀女这行为或多或少都有沾了些私欲,可是其中也不乏真正疼爱女儿的人。 所以那人那一跪,情真意切的说出这番话后,堂中其他的人便自觉停了声。 男人低声啜泣的声音忽视不了,终于也有人没有忍住,抱拳跪了下来。 “谢大人,您给我们拿个主意吧!” 谢念慈看着一个个跪下的人,跪在最前面的多是对家中进选秀女的女儿真心有几分疼爱的人。 不过,不管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求他,单是看着这群人尽数跪在他面前的场景,谢念慈看的心里十分熨帖,就像是百官朝拜。 谢念慈心中舒坦,面上却是露出了为难,见一个个大臣跪下,他才起身去扶。 “容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您这礼数我本官可万万受不的啊!” “谢大人,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老来得女,给老夫拿个主意吧!” 那被谢念慈扶的老头并没有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他跪在地上话里话外全是哀求。 “容大人,您先起来咱们在谈这事!”谢念慈话里全是无奈为难。 老头脾气犟的厉害,非是不起,他态度强硬,“若是今日谢大人不给老夫拿个主意,将我女儿捞出来,老夫便长跪不起了。” 最终还是谢念慈无奈的答应道,“容大人你先起来吧,各位大人也起身吧。” 话一顿,谢念慈无奈长叹了一声,“罢了,我答应你们了!” …… 已尽深夜,纳兰胤宫中的灯还未熄灭,灯影摇晃中,纳兰胤正拿着眉笔细致的给已经没有了丝毫气息的尸体描眉。 纳兰胤手下动作温柔,手中笔触碰到律衍先前的被毁的半张脸时更加多了些小心。 直到最后一笔落,纳兰胤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那化了眉的女人,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律衍,你的脸已经完好如初了,这神医果然是神医!” 纳兰胤夸了一句,然后放了手中的东西,坐了下来,轻抚着女人的眉眼,语气温柔。 “我知道你最爱美,你若是看到现在自己的模样,定然会很开心的吧!” 纳兰胤寝宫中挂了两件大红色的喜服,凤冠霞帔一应俱全,他转头看了看那美的有些刺眼的喜服时候,笑了。 “律衍,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可以成婚了,你看,我给你准备的凤冠霞帔。” 纳兰胤转过头看着躺着的人,凑近了她,小声且神秘的道。 “这可是我亲自选的布料,亲自裁剪,也是亲自为你刺绣的凤袍,天下无双。” 这话一落,纳兰胤突然有些委屈道,“可是我做的不是很好,你莫要嫌弃!” 殿中无人搭话,纳兰胤说完了要说的话后便静静的伏在女人身前没了动作。 殿中的红色除了那两身喜服外,竟然不知何时处处挂了红绸,连带着蜡烛也全换成了红色。 像极了婚房! …… “清欢,你看你如此狼狈的样子,不觉得很丢脸么?” “就凭你这么一点姿色,便敢肖想容总管,你也配?怕是这脑子不清醒,那么让姐姐给你醒醒脑子!” 话音落,伴随着一阵落水身传来的还有一阵笑声。 路经此处的容安听到声响突然停了脚步,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皇子府的池塘边抱凶站着个丫鬟,仔细看是有几分眼熟,容安没多做打量便转眼看向了落水的女子。 池塘靠近岸边的水不是很深,女子落水后只是挣扎了两下便稳住了身子。 容安看清楚了人,也认出了这个自己当时一时心软带回来的小姑娘,许是皇子府的伙食好些,她看起来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样子。 容安看了眼她的处境皱了下眉。 不过,看起来似乎她被人欺负的境遇并没有改善多少。 岸边的女子看着水里已经失了全身的小姑娘,一阵笑声传来。 “清欢,你就醒醒吧,不过是容总管一时心软才带你回府,你竟然还痴心妄想起来。” 女人嗤笑了一声,突然从身后拿出个香包,朝着水里的清欢晃了晃,嗤笑道。 “你看看你,还没有及笄呢,就开始春心动荡,可真够不要脸的!” 话落,女人脸上没了笑意,手里的香包也被扔进了水里。 清欢见状立即就要用手去接,可是她忘了自己还在水里,一时间又是一番挣扎。 清欢挣扎了一番,终于将那香包拿到了手里,她抬头朝着岸边的人就开口反驳。 “我没有,我没有肖想大人,我只是感激他,你不要胡说!” “嗤,是我胡说还是你不敢认?你自己心里知道,不过我可警告你,容安可是一个阉人,你知道什么叫阉人么?” 女人恶意的一笑,开口就是刀子往清欢心里扎,她道。 “阉人就是无根之人,无后之人,不男不女的奴才!所以我劝你最好识相些,不要再肖想他了!”话到最后,竟然带了警告。 清欢听不得别人如此说容安,本来挺柔和的一小姑娘,听到了这话,顿时像是被点燃的炮仗。 “你给我闭嘴,你没有资格如此说容大人!” “呵,清欢,我劝你识相些,离容安远些!否则……” “否则如何?”青衣绿衫的男人声音有些独特的温柔,他一出声,池子边争论的两人瞬间像是被定住了身子。 清欢看着墨发青衫的男人缓步而来,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容大人……” 容安走近了后,闻声看着她,面色柔和,“还不上来么?” 清欢愣了下后连忙点头,容安看到她缓缓靠近岸边便没有再看她,终于分了个眼神看着方才面目狰狞的女子身上。 容安蹙眉道,“为何要让其他人离我远些?” 女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直到他站到面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突然听到容安开口问她,她一回神便看到昔日只敢远远看着的人此时就在面前,一时间竟然忽略了方才自己说过什么。 她突然低了头,含羞带怯道,“奴婢,奴婢不想让其他人靠近大人,只是,只是因为奴婢,因为奴婢心悦大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女子话一落还颇为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容安却不觉得心中有半分涟漪,且不说他是个阉人,单说这女子方才的言谈容安就十分不喜,所以女子话言罢,容安面上难得出现了柔和以外的神情。 容安微勾唇角,格外讽刺,“姑娘不嫌我是一个无根无后的阉人了么?” 女子尚未从他突然一笑的惊艳里回过神,突然就听了这么一耳朵,瞬间打了个激灵,原来方才的话已经被他全数听了去,女子顿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是奴婢胡言乱语的,求大人饶命!” 连声的饶命听的容安满心讽刺,他扫了眼已经上了岸的清欢,转身对这女子丝毫不留情面的道了句。 “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这是清欢第一次见到容安面上不再含笑,语气不再温柔的样子。 那丫鬟被他突然发作的怒气吓得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里,清欢站在一旁看的分明,这个素来温柔的大人身上余下一身孤寂。 “大人?” 容安没有看她,淡淡的问了句,“为何要任由她欺负你?” 清欢拽着真在滴水的衣摆,认真的想了下,才开口回答容安,“因为清欢是大人带回来的人,大人承诺给清欢吃饱穿暖,清欢便不能给大人添麻烦。” “……”容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一时间嘴里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清欢等了下,才听到侧面对着他的这位大人语气极轻的说了句。 “我不怕你给我添麻烦!” “啊?”清欢懵了一下。 容安转身看了眼她全身上下已经被浸了水,现在的天气虽然算不算寒冷,可是沾了水贴到了身上,风再一吹,清欢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容安随手解了披风,扔了过去,不去解释方才清欢听的不甚明白的话,他只道。 “回去把衣服换了,然后让厨房煮碗姜汤喝下去去寒。” 话落,他深深的看了眼清欢,道,“以后莫要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再莽撞了,不值当!” 说完这句话,容安就准备转身离开。 清欢手里还抱着他给的披风,却是在他转身之际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的手。 容安的手温热,而清欢刚从水里上来,指尖都染了冰冷,她手碰到容安的手时,容安忽的心颤了一下。 “做什么?” 容安不解其意,转头看她,许是方才的怒气还没有散,他的语气此时谈不上多么友好。 清欢拉了他的手,她心里记着他的恩情,便打心底里觉得容安不是什么坏人。 “大人,”她看着容安,异常坚定道,“大人您的事对于清欢来说从来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清欢也从没有觉得我做的事情不值当过!” 容安脚下一顿,低头看向他被拉住的手,却对她的话没做任何表示。 良久后,容安拂开了她的手,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道了一句,“随你!” “大人等一下!” 清欢叫住了人,有些不好意思从手里拿出了一只香包递给容安,她道,“这个送给大人”似是怕他不收,清欢解释了一句,“就当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容安看着那已经浸了水香包,眼里神色复杂。 清欢看着他看着香包许久未动也未开口,以为是他嫌弃,举着的手慢慢的就要放了下来。 “若,若是大人嫌弃,便,便当奴婢没说吧。”说着就要将手藏至身后。 “谢谢。” 容安拿走了清欢手心的香包拽到了手里,语气有些生硬的道了声谢。然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话落,他又叮嘱了一句,“回去记得喝姜汤,还有,……莫要再让人欺负了。” 说完话后他看了眼清欢然后提步就走。 清欢落在身后乖巧的应声是,然后冲着他的背影招手,“大人您慢走!” 容安有些落荒而逃! 入了书房时,他脸上还带了些难堪,纳兰泽听见动静却久不见人说话,移了眼,唤了句。 “容安?” “啊?”容安一下子醒神,啊了一声,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正了神色,“殿下!” “你怎么了?神色不对。” 纳兰泽没有见过容安在他面前失态的样子,即使有那也是多年前的事情,容安在宫中的狼狈,他也曾躲得远远的见到过。可是出了宫,建屋立府之后容安便一直温和示人,他就再也没见过他脸上浅笑之外的表情。 容安定了定心神,简单的回道,“回府时遇到些纷争,我便立足看了一番。” 他不愿细说,纳兰泽便也不再追问,说起了吩咐他去做的事情。 “都准备妥当了?” 容安听他问,没有多大的反应,他道,“殿下,我们的人都守在京都城外只要你一声令下,便可围了整个皇城。” 纳兰泽曲指敲了敲桌面,“再等等!” 容安不解,“陛下,我们还要等什么?” “等一个精兵入城的理由!” 容安低了头,殿下既然已有分寸,他便不再多说。 京都近来几日都不太平,虽说面上没有多大变化,可是大量涌进的生面孔还是让人心底生出了些警惕。 京都视野最好的酒楼修的比寻常建筑高了不少,站在上面能一眼看遍半个京都,连带着城门处也被尽收眼底。 纳兰胤一身月白色锦服加身,立于窗前,看着京都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一派的悠然自得。 身后的沈良显然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倒是调侃了起来。 “这来来往往的人可都是奔着杀你而来的,有什么好看的?” 纳兰胤丝毫不觉得被冒犯道,他啪一声合了手里折扇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觉得甚是有趣。” 沈良嘴角抽了抽,对此无言以对,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我得了消息,小泽那里被人诱导,将上次猎场刺杀的事情误会到了你身上。”沈良抬头看他,“你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纳兰胤对此结果只是嗤笑着说了句“愚蠢”便摆手不在意道,“不用了,我与他的误会可不止一个,解释不清的。” 话落,他提起了另一个关键点,“诱导他的人是谁?” 沈良勾唇,“怎么,你要处决了诱导之人?” 纳兰胤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话一顿,他补充解释了一句,“自然其行也会善,朕又怎会是滥杀无辜之人?” “……” 沈良对他这番说辞可谓是嗤之以鼻,若真是其行也善,也用不着算计了半个朝堂众臣为他陪葬了。 纳兰胤最后一举也只是对纳兰泽充满了善意,可对那些心有鬼胎之人可算是灭顶之灾了。 沈良对此看破不说破,他还是介意纳兰胤随时抱有死志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坐了会儿,又再次提起了近来最常问的话来。 “你当真去意已决?” 纳兰胤闻言神色有几分古怪的看他,“这话你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了。” 沈良面上有几分窘意,他移开了眼,若无其事道,“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最讨厌的人要死了,我心里畅快。” 沈良从来都是口是心非的人,纳兰胤与他相交多年自然将他性子摸得透彻,闻言失笑,带了些感叹。 “我也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的算计着一切。” 纳兰胤拍了下沈良的肩膀,带了些挚友间的亲昵,他道,“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死的远些,再也碍不到你沈大国师的眼。” 沈良拍开他的手,“你有如此觉悟,倒也不算是泯灭人性!” “逼宫当日我会给你安排马车送你出城,至于你今后是要死还是要活,你自己决定吧。” 沈良话里全是不留情面,纳兰胤却听的心里舒服,他道,“真是恶毒,竟想让我客死异乡。” 话落,未等沈良开口。他却兀自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沈良,以后啊,你多使唤下千辞,冬日扫雪的活就交给他了。你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了多少年了!千辞的婚事你也放宽些心,莫要再逼着他了。” 沈良听他一副临终遗言的架势,心里不痛快,随手摆了摆有些烦躁,却还是应道,“知道了!” “小泽与这江山以后便交给你了。” 这是纳兰胤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沈良突然眼里就有了泪意,他起身大礼跪拜十分肃穆,他道,“微臣遵旨!” 纳兰胤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此生有一至交,半生也算不得苦楚。 …… 笙歌被下了药,被安置在马车上,她瞪着双眼看着坐在她身旁的男人,眼里全是不可置信跟你敢的讯息。 纳兰见此叹了口气,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他道。 “笙歌,别这样看着我,也别怪我,京都不太平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我不想你有事。” “我想了很久,我还是舍不得让你陪我冒险,所以原谅我好么?” “……”笙歌不知纳兰泽给她下的什么药,全身无力,便是想要言语也做不到她只有死死的看着他,试图让他改变主意,可是眼睛被盖上后,她彻底没了办法。 眼角突然的就落了泪! 纳兰泽,你敢! 她在心里呐喊,生气于他的自作主张,也忽的心生害怕,怕他一去不回。 纳兰泽的声音和缓,她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叮嘱,“笙歌,我记得我问过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还未回答过我。我以前想着尊重你,给你考虑的时间。” 纳兰泽话一顿,笙歌忽然心跳滞了一下。 “笙歌,若是我活着回来了,无论你想不想,我都不会放手了。” 纳兰泽丝毫没有说失败后的结果,或许他私心里就没有觉得自己会败,或者说他想就给笙歌一个美好的想象。 他的话语霸道且温柔,笙歌此时却心生恐惧,她真的开始害怕,害怕这个人去而不返。 初来异世的强烈不安全感包裹着她,让她此时像搁置浅滩上的鱼,无助却绝望。 纳兰泽,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纳兰泽盖着她的眼睛絮叨了一整夜,在第二天天明时便吩咐人将她送走,笙歌睁了一夜的眼睛已经通红的不成样子。 纳兰泽要走之时,移开了手,看到了她通红的眼,一时间心疼的手都在颤抖,他俯身而下,有些柔软的唇落在笙歌额头上,虔诚且庄重。 他说,“等我!” 他转身下了马车的时候,马车轻颤了一下,躺在马车上的笙歌缓缓的闭了眼睛,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纳兰泽,你个王八蛋! …… 蜀国史书记载,蜀国五十年,半数朝城勾结外邦,京都涌现大批外民,围剿皇城,百姓闭门不出,皇城溃败,外民入皇宫,宫女侍官四处逃窜,皇城血雨腥风。 后,崇德帝独子纳兰泽率领精兵三万,国师沈良救驾,于皇城中绞杀乱臣贼子数万,一举肃清朝政,崇德帝于寝宫中被焚烧而死,国师拿出遗诏,遵先帝令传位纳兰泽。 纳兰泽坐在御书房中,至今还未缓过神来。看着书案上的册子,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你说,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纳兰泽觉得有些可笑,他如今坐上皇位,难道不是他苦心经营的结果么? 结果却告诉他,他所有的计划都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那个人对他的纵容和有意为之。 可笑,可笑至极! 沈良没有比纳兰泽轻松一点,纳兰胤死了,没有遵照他们的约定死的远远的,沈良心中有了些怨怼,可是事已至此不过是悲痛至极。 他看着纳兰泽,眼神很复杂,“他很爱你!” “放屁!”纳兰泽突然暴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恨不得我去死,他一直想要杀了我!” “无论你信与不信,狩猎场的刺杀都不是他。” “那蜀安那一次呢?”纳兰泽急于确认什么,他猩红着眼看着沈良。 “……”他暴怒的样子有些像纳兰胤,沈良看着看着忽的就狠不下心。 “那是他一念之差!” “呵,”纳兰泽突然失了力道,坐了回去,“你为什么要骗我?” 沈良见他模样忽的心虚了一下,他面不改色道,“我想让你少恨他一点。” “若你真想让我少恨他一点,为什么最后忽然说了谎话。” “一念之差”纳兰泽嘴里细细的琢磨着这几个字,若不是笙歌提前便与他说过一些,他当真会信了沈良的话。 他一直以为他的父皇从未正眼看过他,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个疑问想要当面问问他的父皇,生而不养,他有没有半分愧疚。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带着精兵入宫时候,他从前一直心里有疙瘩的师父,谢缙带着兵正在肆意砍杀,见他一身甲衣破门而入丝毫不觉意外,他心甘情愿的跪地,恭敬异常的唤他殿下时,他便知道有什么东西是脱离了掌控的。 他见到那人的最后一面是隔着大火,那个人在大火中一身喜服,满室红绸,抱着个女人化作了灰烬。 纳兰泽被人拦在外面看着滔天大火突然想要笑,笑那人的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可是笑着笑着他就哭了,他连一个不爱自己的父亲都没有了。 谢念慈跑了,乱战之中,他收拾了东西连趁乱连夜跑了,纳兰泽派人去搜谢府时,谢府已经人去楼空,不过派去的人在偏院发现了个被人穿了心脏死去多时的老妇。 沈良闻言赶了过去,看了眼后便摆手吩咐了让人厚藏。 朝堂之中,因为此乱,牵连甚广,纳兰泽上任后在沈良辅佐下肃清朝政,开创了太平盛世。 次年二月,新皇从外面将新后接回,十里红绸遍地,京都处处喜灯,万人空巷立为皇后。 更于次日下旨宣布,废黜后宫,独娶一人,朝臣觐见无用,最后此事听之任之。 就此,帝后同心,一番太平盛世! 距离当日的分别仿佛就是一瞬间,再次相逢时,已经转换了身份,京都也变了模样。 笙歌已经待在宫中数十年,与纳兰泽的情意细水流长,宫人都知帝后恩爱。 笙歌坐在庭园中晒着太阳,此事的她已经怀孕九月,身边的人又多了很多,纳兰泽随着她临近产期越发焦灼。 因为他自己的故事,他此时终于体会到他已经死去的父皇对他的感情,若是笙歌因此出了事,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像他父皇当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笙歌肚子一坠,忽然就疼了起来,刚到宫门前的纳兰泽听了她一声痛呼差点踢到了门栏上面,他三步并两步,边走边吩咐。 “快叫产婆,快!” 笙歌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纳兰泽守在她的床前拉着她的手哭成了孩子。 笙歌在这个异世就此落了根。 后来纳兰泽说什么也不想再生一个孩子,在孩子八岁时将人交给了已经子承父业的沈千辞辅佐,自己则带了笙歌连夜出城,回了蜀安城不远的风云寨,成了一方劫富济贫的土匪。 沈千辞收到信时,只觉得心中一口郁气吐不出来,却还是尽职尽责的辅佐小皇帝,不过却是下令加大了剿匪力度。 “纳兰泽你要记着你是压寨夫君,下辈子我还抢你!” 到了老年的时候,纳兰泽先笙歌一步去,笙歌的眼已经些浑浊,她拉着纳兰泽的手慢慢的叮嘱着,纳兰泽笑着应她,应着应着,他便没了声息。 笙歌紧随其后也去了,不过这次,她没有任何奇遇。 ——正文完 纳兰胤番外 寝宫外面厮杀声响起的时候,纳兰胤正在给律衍对镜梳发,一梳到底。 纳兰胤一身红装,与被他扶坐在梳妆镜前闭着眼,穿着喜服的女人宛如一对新婚燕尔,寝宫里面现在四处挂满了红绸,红烛烛泪滴落。 “律衍啊,我们马上就能在一起了。” 无限感伤的话却被纳兰胤说的心甘情愿。 他学了描眉,学了刺绣,也学了梳妆。一介天子,学了一切女人喜欢的东西。 宫殿外兵器相交的声音丝毫没有影响到纳兰胤手里的动作,最后一梳到底时,他看着镜子中的女人夸了一句。 “真好看!” 随后抱起了女人,一步步回到了榻上,放平了身子,纳兰胤仔细的瞧着女人的面容。 “我骗了沈良那小子,他以后肯定会恨死我的。” “罢了,要恨就恨吧,反正我们从来都没有和解过什么。” “小泽马上就可以统领朝政了,我们的孩子会是最英明的帝王,是我们的骄傲。” “他还有个很是恩爱的女子,他们很好,一辈子都会很好。” “还有……”纳兰胤说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就孩子气的笑了。 “瞧我,马上见到要见到你,还那么唠叨,罢了,剩下的我见到你再与你详说。” 外面的声音很是嘈杂,哭喊声不绝入耳,今晚注定不是个太平的夜晚。 纳兰胤一身喜服面冠如玉,坐在布置哦喜气的房里尽显悲凉, 忽的,外面似是有人闯了进来,嘈杂的哭喊声中夹杂着,“殿下来了!皇子殿下来了!” 纳兰胤突然舒心的笑了,起了身到了桌前拿起了一支燃烧着的蜡烛,倒转了过来,房里被撒了酒,遇火及焚,纳兰胤闲庭漫步的走着,所过之处蹿起了火舌,等到他再次走到律衍面前的时候,回首处只有触目惊心的大火。 纳兰胤随手扔了蜡烛,看着这一切尤自满意,他转了身躺在了榻上,与律衍的尸体并排,转头看着女人的侧脸,伸手握住了那已经冰凉了二十年的手,脸上挂了幸福的笑意。 律衍,我来找你了。 火舌肆虐,纳兰胤隐约听到有人叫着走水了,他心中发笑。 都晚了! 他还听到了那个人在叫救人,似乎很是着急。 臭小子,开心了吧! 他似乎听到了那个臭小子叫父皇,听到了他在哭…… 后来,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似乎见到一个人,在对他笑着,伸出了手,她唤他,“阿胤,我们走吧!” 纳兰胤死了,死在一场大火里,大火被扑灭的时候纳兰泽冲了进去想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骗人的。 沈千辞没有拉住他,纳兰泽面上神情有着说不出的疯狂。 烧黑的房梁挡在中间,纳兰泽没有绕道,他执着的想要将那很是碍眼的东西移开,用手去推,用尽了力气。 沈千辞看着他沾了一身的黑炭,最后没有忍心便准备让人去帮忙。 谁知他话刚落,纳兰泽便大声呵斥道,“谁也别过来!” 容安拉住了沈千辞摇了摇头。 殿下现在只是接受不了那人突然没了。 可是任由纳兰泽如何难过,如何接受不了,被烧成炭的木头又能沉重到哪去,他最终还是看到了那两具已经面目全非却没有半分扭曲的尸体。 纳兰泽突然笑了。 “父皇,您现在真丑!”火那么大,忍着多痛啊! 话落,身后突然就有了啜泣声。 皇帝死了,身旁有了具来历不明的尸体,入殓时纳兰泽命人将之分开,宫人来报,分不开,除非断一人一臂。 沈良本来因纳兰胤不守承诺执意寻死的事情待在家中不愿见客,可是听闻沈千辞回去时提了一句,立即马不停蹄的入了宫。 未至书房便高声大呼,“不能砍啊,殿下不能砍!” 彼时的纳兰泽虽未登基却已经是天下之主,或是经此一事更加多了几分沉稳,看着匆匆赶来的老臣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沈良一入殿便跪了下来,以头抢地。 “殿下,砍不得啊!” “国师何出此言?”突生变故,倒是最终让让纳兰泽多了些捉摸不透。 沈良擦了擦额头跑出来的汗意。 “殿下,那是陛下穷极一生追随的人,与之同甘共苦,共赴黄泉是他一辈子都想做的事啊。” 纳兰泽闻言嗤笑了一声,无尽嘲讽,“他也有爱而不得的人?那我母妃算什么?” 沈良最终叹了一口气,仿佛一瞬间就年老了下去,他道,“那另一句尸体便是您的母妃啊!” 轰隆一声,纳兰泽只觉得头顶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沈良说了最大的秘密,其他的话便自然而然了起来。 “您的母亲与陛下是从小青梅竹马的人,后来因为一些变故,皇后入了冷宫,陛下想要她低头,可娘娘性子倔一直不曾低头。” “殿下在冷宫中生产的时候,正值敌犯边疆,等陛下归来时候皇后已经难产去了,被下面奴大欺主的人卷了草席扔去了乱坟堆,陛下寻回了皇后的尸身一直养着,等着有一日死同穴。” “……”纳兰泽陡然听了这么个故事,只觉得好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他喃喃道,“所以二十面前被当做宫廷秘闻的金殿浴血……” “是陛下惩治那些不尽心的奴才。” “……呵,呵呵,国师,这一点也不好笑。” 沈良没有开口接话,有些事不管如何掩盖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纳兰胤是恨纳兰泽,可是他也同样爱他,父子天性,血脉相连,又是那人的骨肉,怎么能放的下。 沈良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没劝取了官帽放到了地上。 “微臣曾答应过先帝,位及三代,可老夫现在已经没了精力,特来辞呈,以后便由微臣之子沈千辞接任国师之位。还请……陛下成全。” 纳兰泽坐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最终点了点头。 沈良告老还乡,沈千辞成了辅佐纳兰泽的新任国师,百姓皆叹一介纨绔如何能成为位极人臣的国师呢? 沈千辞甫一上任便帮主纳兰泽肃清与谢念慈勾结的余党,褪去了纨绔那一层伪装,京都贵女都发现沈千辞这个男人的魅力,一时间,沈千辞居然成了京都贵女最中意的夫君人选,可是这次没有人逼着沈千辞去相看姑娘了。 沈良离京了,独自一人走的,带着秦怡制作的鱼竿回了山里。 沈千辞去送的时候,沈良看着不远处悠然叹了一声,“以前总跟你娘说要带她去看看我生长的地方却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了机会我也该回去看看了,也不知道师父还在不在。” 最后,沈良一扬袖。 “回吧,以后蜀国便交给你了,陛下年幼,你多提点些。” 沈千辞觑了他一眼,知道他所言的陛下是何人,只道,“我也不比他大多少,你又怎么知道我能甘心让着他?” 沈良笑了下,“先帝视你亲生,你算是他半个儿子,小泽算是你半个弟弟,你不护着他些,被人欺负了去,你对得起你皇帝伯伯么?” 话一顿,沈良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千辞,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了!” “……”沈千辞看着他爹走的,马车一路向东,再无任何痕迹。 谢永棠番外 被那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扔在了破庙里面,刚开始的时候,谢永棠虽然心有恐惧,但却想着,秀女失踪,总会有人来寻,可是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男人留下的包裹有银子也有衣物,甚至还有一盒胭脂。 谢永棠想要回京都,可是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辗转多日才花了银子找到个愿意载她一程的马车。 路途中她听了很多传言。 听说京都乱了,听说那个第一世家的家主谢什么的造反了,也听说他逃走了。 谢永棠一介女子在外,一路担惊受怕,听着这些消息的时候喜忧参半,她希望谢念慈遭到报应,但是她更加希望谢念慈能撑的久些,她多想自己解决了他。 谢永棠的确得偿所愿了,在回京途中遇上了蓬头垢面的谢念慈,谢念慈正被人四处搜捕,他摸花了脸,打散了头发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躲在墙角,抖抖嗖嗖好不猥琐。 他还是没有离谢府太远,他心念着这偌大的基业,他舍不得离开,更不甘心离开。 谢永棠到了谢府蒙了脸,谢府已经被贴了封条,罪臣之府无人敢多做停留,正因为如此,往日里辉煌气派的宅子人去楼空,长时间没有打理显得脏乱且萧条。 谢永棠停了脚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物是人非,还有些唏嘘,她对谢府从来没有多大的归属感,不过是母亲所在处即是家,后来申虞兰去了后,她便没了家。 谢念慈看清楚突兀停留的女人的时候眼神一亮,也没有来得及想为什么身为秀女本该待在太庙的闺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就扑了上去。 “永棠,永棠我是爹爹啊,我是你爹爹啊!” 谢念慈有些激动的语无伦次,拽着谢永棠的手像是铁钳一般,他有些疯狂。 对了,他还有女儿,貌美无双,才情逼人的女儿啊!他还能东山再起的啊! 谢永棠被突然窜出来的乞丐吓了一跳,刚要叫人便听到了他的话再一细看时候,谢永棠唇角突然微不可见的扬了下。 “父亲,真的是你,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谢永棠看着谢念慈如今落魄的样子很想大笑,她话里的讥诮掩盖不住。 谢念慈许是太过激动,还沉浸在自己靠着女儿东山再起的幻想中,非但没发现他面前的女儿眼里的讥讽,还以为谢永棠这话满是关怀。 “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为父再与你详说。” 谢念慈说着话也不顾谢永棠愿意与否便拉着人错身进了一个巷子。 谢永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死死拉着自己的手也不挣脱,还配合着他一起走了进去,嘴角恶意的笑在谢念慈身后悄悄的扬起。 “噗——”刚一错开人,谢念慈便被人一刀贯穿了xiong口,他手里还拉着谢永棠的手,他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眼贯穿到前面的匕首。 “嗯……呃……”谢永棠将手从他手中拽了出来,匕首利索的一拔便将人推到在地。 “你……”谢念慈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愤怒跟不可置信快要溢出眼眶。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你欠我母亲的!”这是谢永棠跟谢念慈最后说的一句话。 谢念慈死不瞑目! 谢永棠手里还拽着滴着血的匕首,她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人扯了扯嘴角想笑,可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母亲,女儿给你报仇了,你看到了么? “哐当”一声,匕首掉到了地上,惊醒了有些魔怔的谢永棠,她退后了两步,嘴里喃喃道,“杀人偿命,杀人就该偿命,死了好,死了就清净了!” 身穿黑袍的男人没想到还能遇上她,且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她脸上糊着泪,一下哭一下笑,旁边躺了那谢念慈的尸体,有些骇人。 谢永棠被带回了那个破庙,男人本来并不想要个拖累,可当他正准备走人的时候,许是经历了大喜大悲,谢永棠突然昏了过去,男人到底还是没有放任她不管。 谢永棠醒来的第一瞬间看到的还是当初看的的夜空,仿佛回到了她被莫名其妙绑走的那一夜,她挺直了躺在枯草上面,旁边依旧是火柴的噼啪声。 “你可以杀我了。” 谢永棠语气格外平静,像是说一件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丝意识看到了当初绑她的那个只露出了眼睛的男人。 突然的声音响起,男人加柴的动作一顿,随后道,“我说过我不杀你。” “我杀人了!”似是没有听进他的话谢永棠接着开口,“也算是个罪大恶极的人了,杀了我你算是为民除害,也算你功德一件。” 男人嗤了声,同样也道,“我也杀人了,也同样算个祸害,若杀了你为民除害,可不可以算作功过相抵?” “……”谢永棠一时无言。 破庙并不挡风,森冷的风钻了进来,火苗摇摇晃晃。 谢永棠转头看他,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口,“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么?听说看了杀人凶手的长相就会被杀。” “……”男人突然无言,不再理她,就像上次一样扔出个包袱来给她,“你若是实在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便去找佛祖忏悔吧。” “你又要走?”谢永棠看着包袱突然不着边的问道。 男人看了她一眼,道,“我说了,我杀了人,我得逃命去。” “……”谢永棠没了声,男人以为她终于止住了好奇心的时候,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胭脂。 “这是你的。” 男人看着那盒胭脂目光深远,随后回了神,“送你了。” “别人不要的?” “她?她用不着我给的东西。”男人转了身不想多说,他道,“天亮了就离开吧,佛前待着你心里罪恶感会少些。” “那你呢?” “我?”男人自嘲的笑了声,“我做的事情我从来都没觉得罪过。” 第二日,刚一天明,男人塞了两个包子给她,“留着路上吃,还是老样子,你好自为之。” 男人拍了拍衣摆转身要走,从始至终就没有露过眼睛以外的其他面容。 谢永棠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袖摆,急急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没必要知道。” “可我想知道。”谢永棠看着他,“咱们都杀了人,佛祖面前我也替你多忏悔几遍。” 男人想要笑她的天真,可是看着她的眼睛却半句嘲笑的话也说不出来,他说,“随你!”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么?” “……陈轩!” 谢永棠最终当真出了家,当初伺候申虞兰的丫鬟春樱劝她,谢念慈那是罪有应得,所以才不得好死。 谢永棠看着春樱,听着她的话心里流淌过了暖意。 “姑姑,我保住了你,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心中有结,得让佛祖多教导些时日,这也全当未母亲祈福,还有,我答应了人,帮他一同忏悔。” 话已至此,春樱多劝无用,自己下了山去。 谢永棠到底没有狡了发,她脱了华服珠钗,束了发穿了素袍,持一杆扫帚低着头仔细的扫着鲜少人来的院子,甚少言语。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青丝成白发,一生耗尽,守在庙庵寸步不离。 陈轩二字,余生再也不曾耳闻! 春情番外 春情参与巫师诱导纳兰泽的事情还是被笙歌知晓了。 不过也是,当所有变故安定下来,纳兰胤身死,所有的事情都会真相大白,不过笙歌还是找来了。 许是京都变故,春画堂如今有些萧条,堂中人寥寥。笙歌如第一次来这那样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坐在堂中。 不过这次她旁边跟了人,春情在青楼待的时间不可谓不久,如何看不出来那男人看向笙歌眼里的柔情。 想必这便是那新登基的帝王了吧。 “恭喜恭喜啊,想不到转眼之间笙歌已经是一国之后了。” 春情移开了暗自打量的眼神,对着笙歌恭喜道,脸上高兴的表情不似作假。 笙歌抬眼看她,兴致不高的嗯了一声,“我刚来京都的时候,你处处着手照顾,京都人际交往复杂,你送了我本贵圈关系网的册子,我很感激你。” 春情笑着摆手,随意坐下,“啊呀,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还提那些作甚?” “我今日来,就想知道,那是你对我的好是可有目的?”笙歌话锋急转,突然道。 “……”春情陡然失声,笙歌看她的眼神很是凌厉,春情知晓瞒着的事情败露,最后她张了张嘴却只是说了句,“我从没有想过害你。” 笙歌住了嘴,春情的确没有害过她,不过是利用她的信任瞒天过海了。 沉默良久,笙歌开口,“巫师死了!” 春情愣了一下,突然的就有些茫然,“死了?” “嗯,在谢府的偏院,被人一刀割喉而死,死的时候无人发现,现在已经下葬了。”笙歌话很轻。 “死了好,死了就好。”春情喃喃着这两句话,一时失神。 怎么就死了呢? “谁杀的?”春情突然开口问。 笙歌抬眼看她,眼里有些意味不明,道,“陈轩!” “……”名字一出,春情突然明白了笙歌看她的眼神是什么,她问,“你以为是我下的令,派的人?” “……”笙歌没有说话,显然已经不知在何时,她不愿意全心的信任春情了。 “不是我,不论你信与不信。”春情话一顿,又道,“虽然我的确恨不得她去死,但我从来没想过让人杀了她。” “也算是因果报应!”春情最后这么说了一句。 笙歌看着她,春情眼里沧桑了许多,似乎一下子就颓败了许多,不是面容,而是她整个人的气息。 笙歌不想听她的故事,或者说,春情的故事她也了解不少,所以并不想在人伤口上面撒盐,她今日来,除了求个答案,还有一件事便是兑现当初春情的三个条件。 “当日曾应允你,待纳兰泽登上帝位便应你三件事,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 她突然提起此事,春情有些恍惚,仔细想了想,她当初提此要求是要求什么来着? 无痕站的有些远,可是春情还是一下子便寻到他站的位置。 对了,她当初天真的以为天子一言,便能断血缘关系,她想要求的是与那个人的白头到老。 可笑!当初的她想法当真可笑。 春情从那人身上转回了目光停在了纳兰泽身上,一捋裙跪了下来。 “草民一愿陛下放过陈轩,二愿陛下准许我一千两银子,三愿……”她话一顿,最后道,“三愿陛下与娘娘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你这是做什么?想让我愧疚于你么?”纳兰泽还未说话,笙歌便蹲下了身拽住她的手。“你莫要忘了你助纣为虐,现在还是罪人之身!” 最后一句话显然带了怒火,春情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草民脑子不清楚,的确该进大牢里面冷静冷静。” “你以为如此做,我便会原谅你了?”笙歌觉得有几分好笑,她是那种容易心软重情重诺的人么? 春情当真以为一个苦肉计能让她心里好受些,她以为她如此是在赎罪么? 春情突然抬手拉住了笙歌垂在一侧的手指,平静的道。 “草民知道娘娘心中有芥蒂,也没想过以此博娘娘同情,只是想要寻个借口独自待着,好好想想我这一辈子到底在求什么。” 笙歌甩开她的手,“我看你不是脑子不清醒,你是真的愚不可及。” 笙歌动了怒,索性移开眼不再看她,纳兰泽看着笙歌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对着跪着的女人道,“起来吧!” 他不好奇春情是如何得知他就是纳兰泽,他也不想追究什么,纳兰胤的死虽然有他们推手,可是归根结底是那人将计就计摆了所有人一道。 他道,“春画堂经营多年,牵涉甚广,朕要派人接任这里,你可愿?” 春情愣了一下,低了头,“任凭陛下处置。” “呵,口不对心。” 纳兰泽轻笑了一声,余光扫过了笙歌,道,“罢了,左右你欺骗的人是皇后,这事儿你还是与她商谈去吧,你提的要求朕都应了。” 纳兰泽是个贼为识趣的人,应了事便带着人借口躲开了,堂中只剩下笙歌春情二人。 “你以后怎么打算?”笙歌沉默良久开口问她,春情坐在一侧,整个人有些温婉。 “以前活在那人的影子里面总想着从她影子里出来成为自己给那个人看看,可是那个人现在没了,我便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笙歌嗤笑了一声,“你活着难道只是为了向那个人证明你不是某个人么?那你活的还真是够糊涂。” 春情叹了一声,颇有所悟,“是啊,活的也够糊涂的。” “……”春情顺着她来说,笙歌心里只觉得有一口郁气咽不下吐不出,最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准备走了。”春情突兀的开口,笙歌转头看她。 春情看着她笑了笑,“以前拼了命的想要变成与巫师期望的人不一样的样子,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谁,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去找回来。” “……那他呢?” 春情今天呆愣的次数有些多,她回神后笑了笑,“他是我哥,以后我会有个嫂子,就这样吧。” 笙歌突然无话可说,最后她道了句,“保重!” 纳兰泽站在门口等她,她转身而去,春情扬袖跪拜,“恭送娘娘!” 一送便是天涯陌路。 纳兰泽拉过了笙歌的手,牵着她出了门,没有问她是如何安排的,倒是笙歌先开口问道,“你就不问问我与她说了些什么?” 纳兰泽低头看了她一眼,温柔道,“女儿家的体己话,朕便不打听了。” 笙歌脚下的步子一停,惹得纳兰泽停步看来,“怎么了?” “纳兰泽,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错信他人,让你对父皇误解颇深。 纳兰泽听了她的话,突然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握了握手中的手,道,“我没事,也不怪你!” 笙歌前脚与纳兰泽刚走,后脚春画堂便易了主,依旧是原来的姑娘,可是幕后之人却换了别人,春情连夜走的,带了霜娘和几个手下,没有通知无痕。 无痕在城外追上的时候,他眼睛有些红,“为什么不通知我?” 春情掀了一角车帘子,露出了半张脸,未施粉黛,清纯动人,她道,“哥,你跟着我会让我很为难。” 一句为难让无痕通红了眼,最后一步步的从马车前面移开。 车帘降下,无痕听到那人淡淡的说了句,“保重!”马车便一路而去。 他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将人留下。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陌路天涯,男未婚女未嫁! 容安番外 帝后大婚,容安为此忙里忙外,容安于纳兰泽亦父亦师,纳兰泽登位后处理了谢念慈余党后便将他封位九千岁,赐府出宫,食朝廷俸禄,朝中多数臣子依旧不满,上奏弹劾。 纳兰泽噙着笑,问了一句,“众卿是觉得逼宫谋反的罪名没有压到朕头上不舒服是么?如今还要教教朕如何对待亲师?” 纳兰泽没有受过纳兰胤一天教导,可是身上骇人的气势仿佛是遗传下来的一般,一句话压下来,朝中之臣战战兢兢。 沈千辞立于一旁手揣着手看着这一场面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群大臣,食民之俸,却不忠民之事,是该好好收拾收拾。 容安一介阉人成了皇帝面前比国师风头还要盛的人,前来巴结的人踏破了门槛。 纳兰泽迁至皇宫,府中的下人多是从外面买来的,不符规矩不能带入宫中,却也因为曾经伺候过主子不能被其他人买去,最后决定送至太庙。 清欢跪在书房外面哭的梨花带雨,求容安将之留下,容安最后没能忍心便跪到了纳兰泽面前。 纳兰泽一惊,道,“容安此为何事?” 容安扬起了头,道,“回陛下,容安斗胆想要向陛下求个人。” 纳兰泽见此皱了眉,问道,“究竟是何人竟让容安至此?” 容安是个实诚的人,他回道,“皇子府低等丫鬟清欢。” “清欢?”纳兰泽没听过这个名字,或者说府里都有哪些丫鬟他并不知晓,他蹙了眉。 容安知他疑惑,便主动答话,“她是容安从府外捡回来的小姑娘,若是送去太庙,容安于心不忍。” “……”纳兰泽默了一下,道,“宫中曾有宦官,与宫女结对食一生相守……” 他话还未说完,容安像是被吓到一般的磕了头,“容安绝无此意!” “……”纳兰泽看他如此模样,张了张嘴却是把赐婚的话咽了回去,他揉了揉看了一天奏折有些酸胀的眼睛,道,“罢了,朕允了。” 容安出了宫后回了府,他如今虽然依旧为纳兰泽办事,可有了自己的府邸,甫一回府便遇上了清欢。 原来是纳兰泽派了人将她从去太庙的人群里面找出来送了回来。 “大人……” 纳兰泽的人一走,清欢就红着眼睛看着他,容安受不了她如此目光别过了脸,“既然回来了,以后便在府中好好做事以做报答吧。” 话落,他便甩袖离开了,没有再看清欢半眼。 如今容安也成了主子,他身边也有伺候的人,虽然容安平日里能做的事情从不假人于手,可架不住总有赶着凑上来的人。 手下人也察觉到容安的这份特殊,便凑上来打听,一口一个大人叫着,容安也不见半分恼意。 “九千岁,您接回来那丫头啊,可真是聪敏伶俐的很啊。” “九千岁的眼光果然好!” 夸赞的话一句连着一句从不重复,即使他们从来都没见过传言里,这位温和的九千岁特地求了陛下才留下的丫鬟。可是这一点也不阻碍他们将人夸的天花乱坠,以此来巴结容安。 他们以为,容安如此温和的人便是随便巴结恭维几句便会如了他们的意,可容安却知道他们背后里编排他的龌龊,所以对这种人见过一次后,九千岁府便彻底断了往来。 又一次被人问及,“听闻九千岁您府中有一佳人,怎么也不见大人带出来?” 容安手揣在暖袖中笑的温和,道,“哪里来的佳人,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 问话的人见他接话顿时来了兴趣,又道,“若只是个丫鬟,外面百姓又怎会有那样的传言?” 容安斜眼看了那人一眼,明知故问道,“哦?我倒是不知道百姓都传本官什么样的传言?” 那样的传言!哪样的? 不过是他一个宦官眼馋了良家女子,tian着脸去求了圣上将人困在府中罢了。左右来去不过这些话来。 那人噎了一下,笑的勉强,看着容安移开了眼才揉了揉有些僵的脸,又凑了上来。 “那丫鬟可是有什么令大人刮目相看的过人之处?” 容安心情许是不错,淡淡回了句,“就凭她与我相识起便一直唤我大人,至此从未变过。” 说完后不顾在座的各位起了身朝着主人家告了罪提前离场。 宴会的主人只得起身笑着将他送了出去,容安回府后左思右想最后召了清欢。 清欢来时特地换了一身衣服,见到他时格外开心,“大人!” 她心情看起来不错。 容安心里如此想,面前却没有多少变化,待清欢到他面前的时候,才看到他面前的银票。 清欢一时间顿住了脚,试探的唤了声,“大人?” 容安眼神落在她身上,道,“外面的传言都听到了?” 清欢不解其意,小心的点了点头,“嗯,都听到了。” 容安伸出手指将面前的银票往她那边推了推,出口的话简洁明了。 “带上这些银票离开九千岁府吧。” “大人要赶我走?”清欢瞪大了眼睛看着容安,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委屈。 容安突然的就觉得心被针扎了一下,连忙移开眼去。 “待在一个阉人府中总归对你一个女子名声不利,再过不久你就及笄了,名声若是受损便是一辈子的事,带上这些银子和傍身的铺子,能保你平安顺遂。” 左右说到底还是要将她赶走,清欢是个性子倔的女子,闻言眼睛一红,有些无理取闹。 “大人是嫌弃奴婢碍眼了么?还是觉得外面那些与奴婢的传言污了大人的名声!” 容安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好笑又无奈,他一个阉人在意些什么名声。 “清欢,莫要胡闹。”他这话说的没有多少力度,反倒有些妥协的模样。 清欢擦了擦眼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大人以为外面那些人说的都是传言么?” 她看着容安有些困惑的眼神得意的一笑,猝不及防吹了个鼻涕泡。 “……”容安余光见她她愣了一下然后偷看他,容安及时转过了头,清欢见他没看到快速的擦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道。 “外面的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所言本就非虚,奴婢就是只癞蛤蟆,一直惦念着大人这只白天鹅。” “……”容安此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哪里有人自己上赶着去做癞蛤蟆的。 容安沉默半晌,没有因为她莽撞的诉说心仪恼怒,只是没有开口,一直看着清欢,倒是把清欢看到有些不自在。 “大人?” “你可知何为阉人?”容安淡淡的开口,似乎是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奴婢知晓,不过那又如何,大人顶天立地,比寻常男儿都要男人,我为何要在意那么多。” “……蠢!”最后清欢只得了这么个字,容安甩袖离开,清欢看着书案上的银票和铺子的契约一时间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连忙卷了塞进怀里追了出去。 “大人,你可是还要赶奴婢走?”清欢此时是真的怕了,眼泪挂了一脸,着实有些丑。 容安罕见的皱了眉,“你若是想走本官也不会阻拦。”话一顿,他接了句,“左右你说的话不过是哄人开心罢了。” 清欢这次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袖子没再让人跑了,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可是此时眼神亮晶晶的。 “大人的意思是……” “你还未及笄!”容安一句话便堵了回来,最后又道,“我允你及笄前反悔的机会。” 清欢咧嘴笑,“夫君,我保证不会反悔!” 如此惊世骇俗的称呼瞬间让容安失了方寸,可最后他只是板着脸凶道,“莫要随意乱叫称呼!” “好的夫君!” 容安“……” 罢了,便随她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