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门人》 第一章 林玉 滨海市海滨高速永定新河桥上，三车追尾。 事故车附近，一个老头怒气冲冲，举着手机骂街：“喂，行不行了，跟哪儿遛弯呢，这都半个点儿了，赶紧过来，不然投诉你啊。” 话音刚落，远处驶来一辆08年的破捷达，开得飞快，到了跟前一个猛刹，停在老头面前。 车上下来一年轻人，穿着墨绿色的查勘服，戴着墨镜，一甩车门，仰头抬脚，正起范儿时，老头实在憋不住，大吼一声：“快过来！” 年轻人一溜小跑过来：“不好意思，来晚了，我是保险公司的，姓林。” 老头怒气冲冲，拿手指着这货脖子上戴的一块玉牌：“是吗，林戴玉吗。” “嘿，没有，我叫林玉，这就给您处理事故。” 林玉脖子上这块玉，老爹说是传下来的，早先倍儿绿，那个绿啊，没法儿形容，价值连城就完了。可现在别说绿了，都发黄，老头曾经感叹这都是岁月的痕迹。可林玉感觉，这就是他爹结婚时跟滨江道买的几十块钱的工艺品，明显戴久了掉色。 不过他还是十分感谢老爹的，万幸没有真给他起个林戴玉的名字，起了个林玉，算是捞着个人名儿。 他毕业后寻了个保险公司查勘现场的工作，混了三年，还算勉强糊口。 老头瞧着林玉人畜无害的样子，翻个白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林玉举着相机，开始拍摄现场照片，拍完后跟往常一样，安排三个车及时去交警队拿认定，回头按责任定损。 正说话间，远处一阵喇叭声，几人扭头一看，一辆主挂车明显刹不住，横着就滑了过来。 “我尼玛……”林玉在这一刻只来得及想到：“爹妈哎，我要死了。” 咣！！ 林玉身体被卷进了主挂车底下，世界瞬间一片黑暗。 他的胳膊垂在外面，血顺着指尖不停滴落。 主挂车司机呆呆得坐在车里，瞪着前方。 有人在车头前大喊：“打120，快啊，这孩子，这孩子……” 林玉身体扭曲，已经没有了呼吸。 胸前的玉被深深压进了胸腔，紧贴着心脏。 心血浸泡的玉牌慢慢绽开一道裂纹。 一丝力量缓缓从裂纹处散出，在林玉的血脉中蔓延。 救护车呼啸而至。 —————————— 光。 仿佛有光。 周围声音嘈杂，还有人抿嘴哼唱。 “唱的什么来着？好熟悉……我，没死？哎呀，穿越了？” 林玉脑海中，浮现出各种电影的画面，《蝴蝶效应》，《环形使者》，《明日边缘》，《回到未来》…… 空气中出现一种奇怪的味道，非常浓烈。 “什么味道……这里是哪里？异世界吗？” 林玉缓缓睁开眼睛，雪白的屋顶……去你的，是医院。耳边的声音也清晰起来，这个病房都住满了人，陪床的家属，往来的护士，很是热闹。 “……谁脱鞋了，这味儿，辣眼睛！” 林玉心里骂街，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老爹坐在旁边。 老爹看他醒来，慌忙扶着他后背：“真是太险了，差点儿，你啊，以后可得注意，吓死人了你知道么。” 林玉此时也一阵后怕，那一刻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低头摸索了一会儿，却发现好像没受什么伤，不过玉牌不见了，出声问道：“爸，我玉呢？” 老爹从兜里掏出来：“在呢，有点裂了，没事儿，回头镶点儿金补补，你啊，还是找个别的工作吧，这行儿太危险了……” 老爹还在那里絮叨，林玉拿起玉端详，斜着裂了一条纹。 从小到大，对于老爹的唠叨，林玉早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力，不管老爹唠叨，把玉戴上想找点儿吃的，看见床头放着一盘葡萄干儿，皱眉说：“爸，我不爱吃葡萄干儿。” 老爹咧嘴笑：“嘛葡萄干儿，人这是一盘儿葡萄，你都昏迷俩礼拜了。” “……” 老爹又接上话茬儿：“俩礼拜啊，你不知道，我和你妈都吓死了，你别听不进去，你这个工作……” 林玉哎一声躺倒，拿被闷脸，一句也不想听。 搁在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老爹拿来递给他。 林玉一瞅，号码是一串陌生的数字，得有十多位，不由得浑身一紧，接起来放在耳边，有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林玉……” “不对劲，这声音！”林玉打了个冷颤，脑海中又浮现出各种穿越的情节…… 声音接着说：“我那车，修完了没。” 林玉一把把手机拽了出去，心里骂道：“扣扣搜搜得，打什么网络电话。” 躺下后他不禁自嘲，可能最近穿越小说实在是看多了。 老爹自然不知道他这是又犯什么毛病，嘱咐了一声：“待着啊，我去问问医生，一会儿再做个检查。” 林玉应了一声，仰头盯着房顶发呆，手里把玩脖子上戴的玉，摸着摸着觉得这块玉怎么这么热？拿到眼前一看，斜着的裂缝慢慢流出一些青色的液体，就像颜料。 “我去，我就说这玩儿滨江道买的，怎么还能搓化了？” 他脑子里念头还没转完，突然觉得周围好像没有声音了，坐起来环顾病房，所有人竟然都面向他，眼睛瞪得极大，面无表情。 “恐怖……恐怖片儿啊”，林玉浑身僵硬，咽了口唾沫。 所有人同时张嘴，慢慢说道：“林玉……” 快去你的吧，林玉可是阅过无数片儿的现代青年，毫不犹豫拔腿就跑，一脚就把病房门踹开，冲到楼道里左右一看，得了，今天歇了，真撞鬼了。 所有人都贴墙站着，背对着他，整个楼道只有仪器滴答声和空调嗡嗡声。 看到所有人的后脑勺儿是什么感觉？林玉从脚底板麻到天灵盖儿，杵在病房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他马上档里一热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冷说道：“好玩么。” 林玉僵硬转头，看到一个大妈抱着墩布拿手一指下面：“裤子都不穿？” 随着这句话音，各种声音嘈杂响起，世界仿佛又活了过来，林玉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热爱这个喧闹的世界。 大妈见林玉傻愣愣没反应，眉头一挑，“干嘛呢？” 林玉终于回神，打着磕巴说道：“凉，凉快凉快。” 大妈翻了个白眼：“介孩子，空调开着呢，穿裤子去。” 林玉木然走回病房，坐在病床上心还跳得咚咚响。又一晃神，他猛地跳起来，三下两下穿起衣服，揣起手机，逃命一样跑了出去。 一溜烟跑到医院外头，站在街边，看着阳光普照，人声鼎沸，他才算安心。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撞出幻觉了？”林玉平静下来，深呼吸几下，坐在花坛上，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刚才的场景，太真实了，那种诡异和寂静。 他拿起手机点开聊天群，没看里面长串的聊天记录，打了几个字：“我从医院出来了，明晚聚聚，有事儿。” 发完信息，林玉有些走神，下意识的搓着胸前的玉牌。 青绿色的玉牌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 爬行。 泥泞，逼仄，这是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 爬行。 千年以降，他是修为登顶的地仙，是一宗之主，是中土至尊。 爬行。 一朝踏破天人槛，历九九重劫，飞升而入的，是这样一个暗无天日得甬道。他修为尽失，绝望，恐惧，哀嚎，直到麻木，直到停止思维，只有—— 爬行。 直到额头触及坚硬的鞋底，他茫然仰头。 半明半暗中，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陷在沙发里，用脚尖抵住了他的额头。 老人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一抹混沌。光线被扭曲，隐约可以看到老人脸上如沟壑般的皱纹间深深的怜悯。 “穿越者，欢迎来到天堂，欢迎来到地狱。” “忘掉你的荣耀和尊位，铭记甬道的屈辱和绝望，从今天起，你将成为复灵者。” “现在，站起来！” 第二章 密室逃脱 一间生意火爆的苍蝇馆子角落里坐着四个人，林玉和他读大学时的三个舍友，胖子，苗，皮皮。 林玉在微信群里留了言，今晚约在这里撸串儿。 大学毕业后，一起魔兽世界，一起插科打诨的众人各奔东西成家立业，林玉十分庆幸这三个家伙还在，依旧在同一个城市，依旧是兄弟。 “林玉你可以啊，所以你在医院裸奔了？”胖子说道。 听完林玉绘声绘色描述灵异的经过，胖子显然觉得这个故事极其傻缺，是林玉小说看多了。 林玉苦笑：“去你的，真的特别真实，跟电影儿似的。” 苗酒喝得有点上头，根本无动于衷。 皮皮拿筷子捡花生豆吃着：“少年，少看点片儿吧，注意身体。哎，你们看那个最新的综艺了没，叫《密室逃脱》，擦，恐怖主题的，倍儿带劲。” 得，这事儿是挺瞎的，估计没人信，林玉其实也觉得太扯了，听到那仨人已经开始聊综艺，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白的，心想：“喝大了正好睡觉。”一口闷下去，从嗓子眼儿烫到胃里，吐出一口酒气，总算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皮皮正说话：“咱们也找个密室逃脱玩玩，好像最近新开了不少那种带npc的。” 胖子抿口酒：“行啊，你请。” “别扯了，咱们这儿没有那种体验式的，都是一个小时算钱的，又特别难，憋半天出不来一个房间。”酒精下肚，林玉有了胃口，边吃边搭话。 皮皮打开手机翻了一会儿：“嗯？林玉你说错了，还真有一家，大型沉浸式密室逃脱，开业有礼，不限时间。” 林玉拿出手机搜了搜，纳闷儿：“我怎么没查到，一样的app啊，这地儿在哪儿？” “生态城，不远。”皮皮还在翻动手机，头也没抬回答道。 胖子嚼着肉串儿，含含糊糊：“多钱？” “三百每位，不限时间啊，挺好，截止到，我去，过了今儿就截止了。”林玉探头看着皮皮的手机屏幕，惊讶道。 皮皮笑了笑：“那咋办？” “这会儿去呗，这才七点多。”苗儿无所谓。 胖子哼哼两声：“扯淡吧，我不去，一会儿咱洗澡去。” 林玉想起白天的经历，也有点怂：“别了别了，大晚上的，有病啊去这个。” “我随便。”苗从来都是怎么着都行。 胖子一听乐了：“妥了，最近西区新开了一个倍儿正的温泉spa……” 这时，皮皮嘿嘿一笑，打断了胖子：“洗个鸡毛，今晚去密室逃脱。” 林玉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烫，下意识地把脖子上的玉从领子里拎了出来，搓了搓却没什么异常。 胖子正对皮皮好言相劝，什么妹子们条儿正盘儿顺，什么有勾勾有丢丢，皮皮却似乎很想去密室逃脱，苗闷头喝酒，没什么所谓。 “大概是错觉。”林玉脑子念头一闪而逝，随即加入了热烈的高雅探讨之中。 —————————— 生态城一处在建的别墅区，一栋黑灯瞎火的烂尾别墅，外墙连防水都没做，露着灰白的底墙。 门口支着一个破牌子，血迹斑斑写着“嘘，有鬼。” 林玉，胖子，皮皮，苗四个人站在牌子前。 吃完饭，皮皮生拉硬拽非得来，结果仨人拗不过他，只好开车跟着导航过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个地方。 “皮皮，我去你大爷的吧，这特么是个公厕吧？”胖子点根烟，左顾右盼，看来是真想找个公厕。 皮皮没说话，抬脚就往里走，苗一伸手，竟然没拽住他，快步追了上去。 林玉瞧着皮皮的背影有点纳闷儿，不过也没多想，招呼胖子：“走，走，里头说不定还能捏脚呢。” 推门一进去，林玉发现这里头还真挺像样儿，跟一般密室逃脱的店面装修差不多，像电影院的装修风格，大厅是沙发卡座，正面一溜柜台，站着四五个工装小姐姐。 苗站在门口不挪步，林玉路过问：“咋了？” 苗瞥了林玉一眼：“我觉得有点扯淡了这个事。” 林玉环顾大厅，卡座里还有不少人，三五成群的聊天，估计在等位。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就是不知放的什么背景音乐，咿咿呀呀，听着像个娘们儿胃疼。 这时胖子声音传过来：“喂，你们喝啥，可乐还是奶茶。”原来这货已经倚在柜台上开始点喝的了。 林玉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劲，走到柜台前，瞅了眼里头的小姐姐，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笑容僵硬，咋一看跟戴着个面具似的，十分辣眼睛，赶忙转头问胖子：“啥情况？还得等位？” “用不着，十分钟，收拾出来就能进了。”胖子扭头又跟小姐姐搭话，“姐姐，你们平时忙么。” 林玉无语，一扭头苗还在门口站着，皮皮竟然去卡座那边儿跟人聊上了，平时没见这货这么不见外啊。 林玉走到苗旁边问道：“咋了你，站这干啥。” 苗有点紧张，瞅了一眼皮皮，低声道：“你不觉得皮皮不对劲么。” “嗯？”林玉一怔，往皮皮那边瞥了一眼，“我去，是挺重口，那大姐吨位可以。” “不是，这些人看着脸很别扭，你没发现？”苗的声音透着焦急。 林玉闻声第一反应是我去，又来了么，他浑身一僵，仔细打量着大厅里每个人的神态。 那些人……都像npc，僵硬，重复，眼神呆板。 苗一压林玉肩膀：“你去拉胖子，我去弄皮皮，赶紧走。”说着直奔皮皮。 林玉的脸唰得一下煞白，腿开始发软，完全走不动道儿，只好压着声音喊：“胖子，胖子，你大爷，过来。” 胖子扭头看了看林玉，端着两杯可乐走回来：“咋的，这还没进去你就尿裤了？”又往左边看了看，“这俩人在那儿聊啥呢？他们认识？” 林玉就像被雷劈中，脖子跟打了石膏一样僵硬，只有眼珠子转到那边，看到了极度诡异的一幕。 本应该去把皮皮拉回来的苗，站在卡座边，抓着皮皮胳膊，与周围几个人聊得很开心…… 林玉的声音从牙缝里崩出来：“胖子，这地方不对，他俩中招了。” 胖子皱眉看了看林玉的脸色，又看向卡座，怔了一下，接着身体猛地一紧，嗓子眼蹦出一句：m！”他把手里的可乐往地上一摔，“林玉，你走！”大吼着冲向皮皮和苗。 林玉只感觉一股热流涌到天灵盖儿，肾上腺素瞬间爆棚：“干了！”紧握拳头，大喊着冲了过去。 嗡！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林玉缓缓醒来，不知什么光源，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皱眉侧了侧头，慢慢适应了以后才挣扎坐起，感觉脑仁疼得要死。 林玉揉了揉脑袋，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卫生间。三五个平方大小，装修的很豪华，正对门的是一个欧式带大镜子的洗脸台，洗脸台紧挨着墙角拉着帘子的淋浴房，右边靠墙是坐便器。 胖子躺在门口，呼噜打的震天响，还挠了挠屁股，苗蹲在坐便与墙的旮旯里，面对着墙角，低着头默不作声。 林玉咽了口唾沫，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苗。”他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尿裤子。 苗扭过脸，皱着眉头：“你醒了？” 林玉长出一口气，有气无力道：“你特么能不能别蹲墙角不出声，没看过恐怖片么。” “我刚在这儿捡到一张照片，我们在一个很诡异的地方。” 苗慢慢站起来，环视这个卫生间。 林玉又紧张起来，左顾右盼：“怎么了，这是哪儿？” 第三章 真人秀? “这里……不就是综艺节目里那个密室么？”苗低声说道。 林玉一怔，“啊?”又猛地环顾四周，“我去，真的是。” 电视节目因为摄像机角度问题，并不是立体空间，而是画面的剪接，真到了这里，林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是真人秀？”林玉爬起来仰头寻找摄像机位。 最近这个关于密室逃脱的综艺小火了一把，其中最具看点的就是恐怖公馆这期。开始的场景就在这样一个卫生间。 参加节目的几个明星先发现了一张照片，随后寻找钥匙，打开一个接一个的门，遇到各种各样吓人的设置。 这个卫生间装修的和节目里一模一样，而照片正是苗找到的那张，一家三口的合影。 咔，苗把洗脸柜下边的小门掰了下来，走到淋浴帘子前：“我找过了，没摄像头，过来，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林玉还有些自欺欺人：“别给人掰坏了，万一是真人秀的道具呢。”转念想到这诡异的经历，立刻打消了美好的幻想，他走到苗身旁，回忆起节目情节：“综艺节目中这里面啥也没有。” 苗掂了掂门板：“说不定是皮皮，正好拍死他。” 林玉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这事儿都怪皮皮，跟特么抽风一样，非得玩什么密室逃脱。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林玉猛地拉开帘子。 里面还真是皮皮，靠墙角坐在地上，低着头好像昏迷了。 林玉蹲下一顿晃：“赶紧的，喂，起床了。” 皮皮眯着眼睛，一脸迷糊：“你谁啊。” “林玉，你大爷。” “我不淋浴，酒还没喝完，洗什么澡。”皮皮抬头看了看淋浴喷头，显然还在懵逼状态。 “……” 林玉扭头跟苗说：“过来，拍死这个狗。” “留他狗命，一会儿拉怪。”苗把门板放在洗脸池上，走到门口踢了胖子一脚。 胖子翻了个身，瞪着屋顶眨巴眨巴眼睛，一骨碌爬起来：“谁，谁特么把老子放倒了？” “胖子，咱们在综艺节目那个密室”，林玉站起来，叹了口气。 “哟，真的是，真人秀啊？幂姐呢？去哪儿了？”胖子拽了拽门，一脸埋怨，“你们怎么不叫我。”看来胖子通过这个综艺节目，已经对幂姐路转粉。 林玉给胖子介绍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胖子听完，默默走到洗脸池，拿起门板子，林玉赶紧拉着：“干啥？” “我拍死这个狗，密室个屁，不是他，咱们能被关这儿？”胖子怒气冲冲。 “别，苗说一会儿拿他拉怪。” 胖子一乐：“那行，反正玩魔兽世界那会儿这个货就爱乱引怪。” 这时皮皮爬起来，一脸莫名其妙：“我喝断片儿了？这饭店卫生间装修的可以啊，还能洗澡。” 三个人都看着他不说话。 “咋啦？”皮皮看看周围，“嘿，你别说啊，这卫生间装得挺像那个综艺节目里的密室的，就咱们刚聊的那个。” “刚聊的？我们刚才在干嘛？”苗皱着眉头。 “不是，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干嘛？”皮皮更加疑惑。 林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蹲下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里透出：“你就说你刚才在干嘛。” “擦，喝酒啊，不是在商量去密室逃脱还是去洗澡么，我就断片儿了，今儿这酒是假的吧，这才喝了半杯。” 皮皮竟然丝毫没有在饭店坚持玩密室，一直到这里的记忆。 胖子看看林玉，看看皮皮，吸了吸鼻子：“拿家伙吧，朋友们，完犊子了。” —————— 从密室中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四个人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他们身上的手机，钱包，钥匙都被人拿走，而且经过测试，卫生间门不仅锁着，还特别结实。 另外，这件事情的前后，实在超出了现代青年的理解范围。 “我们得捋一捋，”林玉说完看看其他三个人，“搞得这么玄幻，得有原因吧？” “嗯，谁是富二代赶紧说，不要连累大家，”胖子摸索着掏出身上唯一剩下的东西——半包烟，可打火机被搜走了，他骂了一声，只好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四人一阵沉默。 “这么想不行，得从头捋。”苗摩挲着那张捡来的照片，“林玉，把你在医院的那个事儿再说一遍。” 林玉其实也想到，这两件事同样诡异，说不定真的有关联，于是更详细的讲了一遍。在这种氛围下再讲，比在餐厅效果好得多，听得众人脸色发白。 “等会儿，玉？这块？”苗指着林玉胸前的玉牌。 林玉恍然大悟，一把扯下来：“对，对，我在医院就觉得有可能是玉救了我。” “没毛病，绑我们的人要的就是这个玩意儿，”胖子活动活动胳膊，“怎么说，各位。” 林玉郑重点点头，握着玉，一脸决然走到门前。 “开门啊，开门啊，大哥们，老大们，这玉给你们啊，开门啊。”林玉一边拍门一边大叫，嘶吼中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就差给跪了。 喊了半天，林玉手都拍疼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甚至还想把玉从门缝儿塞出去以彰显自己的诚意，可惜门缝太窄，没成功。 空气一阵沉默，还有些尴尬。 “艹，别让我逮着了，把他们脑袋搓出火来点烟。”胖子气得一脚踹在门上，唯一的成果是又一次展示了这破门有多结实。 “再捋一捋，皮皮你在饭桌上断片儿前有什么感觉没？”苗皱着眉头。 皮皮这会儿已经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没啥感觉啊，就突然啥都不知道了。” “苗，在大厅的时候，你怎么也去跟皮皮聊天儿去了？”林玉想起什么。 “嗯？我用手拉住皮皮胳膊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是这里。”苗脸色更不好看了。 林玉搓了搓脸：“别纠结这个了，真特么扯淡，这就是有鬼，咱们得出去。” “那别废话了，这样吧，综艺咋演的，钥匙在哪儿？这屋里还有啥？”胖子拿起门板子，掂了掂分量，“我记得综艺里一会儿好像有个npc，敢出来，抽死他。” 皮皮仰头指了指吊顶：“综艺里，门的钥匙在上面。” 卫生间吊顶是一块块的磨砂玻璃，里面有led灯。 咔，苗把淋浴挂帘子的支架掰下来，递给皮皮：“记得没？综艺原版剧情。” 三个人仰头看着皮皮举着支架，顶在磨砂玻璃上。 捅了几下，并没有钥匙形状的影子在移动。 “不行，得上去，”胖子不耐烦道，“咱们把皮皮托起来。”结果不等皮皮反抗，他一个人拦腰就给皮皮托了起来，“快点快点。” “胖子，你大爷……这…真几把脏…好像有啥东西，高点，高点。”皮皮伸着脖子，好像看见了什么。 苗和林玉过来帮手，托着皮皮小腿，往上举得更高了点。 林玉突然有点紧张，深吸了口气。 “艹！”皮皮一声怒吼，整个上半身用力往后一缩，本来重心就不稳，多亏苗在后面托了一下，四个人摔成一堆。 “你干啥！”林玉往后退的时候，腰正好磕在洗脸池上，揉着腰一脸痛苦。 皮皮这个人，平时好说话，惊到极点了就非常暴躁，爬起来一把又拽下一个洗脸柜门，冲着吊顶吼：“有人，干他！” 第四章 不合理 林玉脑袋里嗡得一下，死死盯着那块吊顶挪开露出的缝隙。 四人屏住呼吸，等了几分钟，却没什么动静。 林玉压低声音：“皮皮，你看见什么了？” “有张死人脸，干巴巴的，”皮皮握着门板的手微微颤抖。 林玉拍了拍皮皮肩膀，走到缝隙下：“胖子，你托我一把，我上去看看。” 胖子摆摆手：“扯淡，我去。” 林玉点头，和苗示意了一下，两人抱腿托起了胖子。 胖子探头看了看，一脸疑惑，似乎看不真切，伸着脖子又前探了下，一瞬间脸就白了。 “怎么样？什么玩意儿？”林玉感觉胖子腿肚子肌肉一紧，连忙出声问道。 “没啥，这里头没有钥匙，”胖子示意两人放他下来，瞥了林玉一眼，脸色有点不自然，“别处找找，可能跟综艺里剧情不一样。” 皮皮仰着头：“胖子，是人脸么？” “别瞅了，是个破墩布，找钥匙，”胖子拽了皮皮一把。 林玉始终觉得不对劲：“什么情况，上头究竟是什么？” 胖子默不作声。 “托我上去，”林玉已经有些怒气，隐约感觉上面的诡异关系到自己。 苗抱臂靠着墙，看着胖子。 “擦，是……”皮皮好像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说道。 “是什么！”林玉彻底毛了。 “是你，林玉，那是你的脸，”胖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听到这句话，林玉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感觉有点不真实，我是不是在做梦？这也太戏剧化了。 刚才还开着车，聊着工作，聊着钱和妹子，怎么能突然聊斋了呢？ 林玉甚至揉了揉眼睛，神经质地问道：“苗，咱们喝多了？” 苗慢慢摇了摇头。 皮皮蹲了下去，喃喃道：“我们是不是完了。” 一阵沉默。 林玉突然有些暴躁，有种被戏耍的愤怒：“去他妈的，托我上去，苗。” “好，”苗没说什么废话，上前一把托起了他。 林玉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张人脸，干枯，蜡黄，不知死了多久，他怔怔地看着那张脸，感到熟悉又陌生。 屋顶似乎有一个空调气道，这个人是从气道探出上半身，似乎挣扎着想爬出来，却筋疲力尽，只有半个身子趴在吊顶上，侧脸枕着胳膊死在了这里，一脸绝望和……愤怒。 这个表情，和林玉此刻的表情竟然出其的相似。 林玉僵硬地拍了拍苗的手，下来以后，看着众人的表情，突然神经质地笑了笑，指着上面：“嘿，我死个屁了。” 没人觉得好笑，胖子手指夹着烟，下意识地摸了摸兜，有点走神。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只会出现在电影中的场景，狠狠击碎了每个人的理性，把思维逼到了逻辑的死角。 林玉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高明的布置，是密室逃脱游戏中愚弄玩家的把戏，但越是理性地思考，越无法理解现在的处境，直到脑海浮现出那个最无稽的结论：有鬼…… “说不通，”苗的声音突然响起，“要么我们都死了，这里是地狱，要么，这个事情不合理。” 林玉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着苗。 “皮皮先中招，把我们骗过来，然后我们一起中招来了这里，很明显这不是什么自然现象，是有人操作的，而且不像是什么致幻的毒药，毒药得讲科学吧，我们不可能产生一摸一样的幻觉，这只能是…是类似……” “法术？”林玉顺着苗的思路，想起了小说里的东西。 “差不多意思吧，法术或者某种高科技，但是这么厉害的人物，费这事儿干嘛？弄死我们或者胁迫我们不就行了？” “确实不合理，动机不合理”，林玉恍然，想了想：“有没有可能，他们只想吓唬我们，然后引导我们做什么事情？” 胖子挪了挪屁股：“让我们做什么？接客吗？” 苗的分析显然把众人的情绪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这个没法猜，目前看来，这个目的弄死我们没有用，得吓唬我们，”苗仰头看了看吊顶那个缝隙，“打个比方，这是一个副本。” 胖子把烟叼上：“连牙蓝上了，没毛病，副本啊，当年怎么说。” 皮皮坐在地上，咧嘴笑道：“擦，当年魔兽里，你是坦骑，我是战士，苗是法师，林玉加血。” 这句话让林玉的心理负担一下子小了很多，既然是“有人”在搞鬼，而且看起来并不是死路一条，那就刚一刚正面，看特么谁的头铁！ 林玉活动活动肩膀，环视三个兄弟：“副本人齐了，开搞。” 人心齐，泰山移，四人振奋精神，认真搜索这个卫生间，果然！ 一无所得。 “扯淡，这里啥也没有，这帮人不按综艺的剧情搞啊，”胖子坐在坐便器上，不自觉地摸索兜，有烟没火让他非常烦躁。 “想想，卫生间还有啥剧情？”林玉也发现真的没有钥匙。 皮皮走到洗脸池前，把脸凑近镜子：“我记得，综艺里，这镜子会出来个鬼影吓唬人。” 胖子起身走过去扶着洗脸台，咧嘴：“皮皮，你瞅瞅你那个脸，就挺吓人了。” 林玉懒得搭理那两个货，打开坐便器盖，拿手比划比划，准备伸手下去摸一摸。 坐便器应该没人用过，蓄着一汪清水，他半蹲着，慢慢伸手，浸入水面。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水凉得像冰箱里冻过，凉得他骨头疼，不过也没什么其他异样，只好咬着牙往里伸。 “啊！”皮皮猛然一嗓子。 林玉吓得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转头骂道：“特么行不行了，叫什么！” 皮皮已经退到了门口，胖子还是那个姿势，斜倚着洗脸池，指着镜子冲林玉说：“林玉，你是不是在骗我们，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林玉感觉浑身一麻，整个人都呆住了。 然后，他看到胖子严肃的表情慢慢变成辛苦憋笑的神情。 “艹你大爷，”林玉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镜子前，看到里面现出一个绿色人影……又特么是他的脸。 “笑的多猥琐，哈哈，你同伙啥时候给你录的，这小表情，很别致啊，”胖子倚着洗脸池，指着镜子。 镜子里除了反射出林玉苍白的脸，还有一张和林玉长的一模一样的脸，绿幽幽，嘴角翘起，诡异笑着。 “这是你大爷。”话从林玉牙缝崩出来。 “嗯，赶紧问问你这双胞胎表大爷，钥匙搁哪儿呢？” 四人围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林玉’。 大眼瞪小眼。 瞪了半天，镜子里的‘林玉’好像只会诡笑。 “这个绿大爷比你还缺心眼儿，”胖子拍了拍林玉。 林玉正要还嘴，皮皮突然指着镜子：“哎，哎，动了。” 镜子中的‘林玉’慢慢张开嘴巴，越张越开，几乎像蛇一样，张开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黑洞洞的嘴巴里，能清楚看到喉咙。 三人同时瞅了眼林玉。 林玉看着这一幕觉得腮帮子很不舒服，忽略三人目光，身子往前，眼睛几乎贴在镜子上，看了片刻，突然说道：“钥匙在嗓子里。” “谁嗓子里？” “我，”林玉低声说道。 胖子眯眼端详了会儿镜子，不明所以：“那请你吐出来好不好。” 林玉却笑不出来，僵硬地转头看向吊顶：“我知道钥匙在哪儿了。” 第五章 不按剧本走 林玉脸色惨白：“我知道钥匙在哪儿了。” 三人顺着林玉目光，看向吊顶上露出的缝隙，胖子骂道：“这设置真特么埋汰……” “这……咋办，”皮皮咽了口唾沫，“生掏啊？” 三个人同时看向林玉。 “干啥？”林玉怒了。 胖子咧嘴：“我们这不是怕掏你嘴，显得不尊重么。” “艹，这会儿知道尊重我了？”林玉肚子里的晚饭已经开始荡漾了，边骂边跟苗使眼色，没想到苗点头道：“合理。” “合你……”林玉无可奈何，“快点托我上去。” “好嘞。”三人异口同声。 下一刻，林玉又看到‘自己’的干尸。 这次他注意到更多细节，干尸穿的是他今天这身衣服，说明苗分析的很可能是对的，不然如果真有一个‘林玉’死在这里，而且死了很久的样子，怎么会恰好和他撞衫。 “快点，你欣赏啥呢？下手，林玉，”下边胖子嚷嚷。 林玉心里骂了句，手伸到干尸嘴边，又缩了回来，实在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做这种事情。 “我行的，这是假的，塑料的，嗯，塑料的。”林玉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你……”不知道下边谁出声又要催促。 林玉一咬后槽牙，鼓起勇气，气沉丹田，低头问道： “呃，你们谁带胶皮手套了？” 下边三个人仰着头，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你再废话，我们就看看能不能从你嘴里掏出来钥匙。”胖子托得久了，说话都哼哧哼哧。 林玉已经满头大汗，从干尸嘴里掏东西，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低头刚要再废话，下边三人又异口同声: “掏！” 林玉眯着眼睛，五官都挤在一起，手指慢慢伸进‘自己’的嘴巴，瞬间脑子里嗡得一声：“不是塑料的……” 滑腻，恶心，像把手伸进了腐烂的番茄，他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用能活动两根手指拨动，在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时候，手指终于夹到了东西。 拔出手看了看，是一把普通的不锈钢钥匙，莫名的粘液，腐烂的血肉糊了一手。 林玉举着手下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成功了，兄弟们，快来givemefive。” 三人立刻躲远：“给你个6，滚蛋……” 林玉实在太膈应，决定饶了这三个家伙，走到洗脸池准备冲冲。 拧开水龙头，哗…… 流出的竟然都是猩红的血液！ “……” 林玉呆了一下，接着撇撇嘴，就当没看见…… 这点玩意儿，和刚才比起来，简直小清新。 洗完瞅了一眼镜子，里头‘绿林玉’还在yin笑，他顿时感觉胖子说得没错，真特么缺心眼儿。 拿到了钥匙，四人站在门前，心情都很紧张。 “下边是啥情节？”林玉不太确定。 “书房。”皮皮对这个节目很感兴趣，之前看得很认真。 胖子和苗都拿着门板，皮皮手里是浴房支架。 林玉慢慢转动钥匙，一把推开了卫生间门。 漆黑一片。 等稍微适应了黑暗，卫生间的光透进去，还是能隐约看到里面，确实就是综艺中的书房。 四人鱼贯而入，皮皮记得灯开关的位置，顺手把灯打开。 书房大概十多个平方米，纯欧式装修，墙上都包着实木，从卫生间出来，对面是书架，书架前是写字台和椅子。右手有个边柜，挨着的是另一道门，左边墙上挂着一张地毯，挂了很多黑暗系的油画。 胖子走到写字台前：“太不讲究了，综艺里这儿有水果对不对？” 皮皮点头：“有香蕉，我也想吃香蕉了。” “哈，有个打火机。”胖子点上烟，坐在写字台后的椅子上，吐出烟雾。 “从这个柜子，会跑出来npc？”林玉指着书架旁的矮柜。 “对。” “这没有锁啊。”林玉指了指柜门。 皮皮纳闷：“不对啊，综艺里是密码锁。” 苗也凑过来:“我觉得拉开一定会出来别的东西。” 三人正研究要不要打开的时候，“咣！”一声巨响。 胖子举着椅子，砸在了边柜旁的门上。 “……”林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啥。 “看啥，真玩儿密室逃脱啊？刚才那屋没家伙，到这里了直接砸啊。” 说完咣又是一下。 门柱旁有个密码盘，这个倒是和综艺里一样，是个密码锁，这会儿胖子一下一下砸在门锁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砸开？”林玉刚想拦一下，胖子扔了椅子，一脚揣在门上。 一声巨响，门应声而开，原来刚才是把门锁砸松，这会儿一脚就蹬开了。 “就得刚，”胖子把烟从嘴上拿下来，摆了摆手。 林玉完全没想到第二关这么轻松就过了，心里有点不太稳妥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胖子怎么会找到一个打火机……难道状况发生了一点改变？ 其他三人没什么反应，都挤在门边往下一个房间看，林玉只好沉了沉心思，想着见招拆招，也走过去探头看了看。 没出意外，外面是综艺里那条漆黑的走廊。 皮皮压低声音：“确实是下一个场景，一会儿有钢琴的声音。” “对，我想起来了，有几张谱子，能破译下一个门的密码。”胖子头铁，满无所谓地走进去，“走啊，跟这瞅啥。” 钢琴曲响起。 林玉想起来曾搜索过这个曲子——天堂岛之歌。 四人在黑暗的走廊里谨慎前进，耳边是幽幽的钢琴声，似乎有一个小女孩在哼唱，曲声轻快却怎么听都像带着诡异的冷漠和癫狂。 整个走廊都伸手不见五指，身后的光好像照不进这片黑暗，听觉被不停得放大，钢琴曲开始在脑子里共振。 林玉浑身紧绷，跟在胖子身后，心一直顶在嗓子眼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什么都没发生。 尽头，一束灯光照在一架老式钢琴上。 半明半暗中，钢琴键盘在随着曲子，自行弹动。 林玉额头开始冒汗，从第一个场景卫生间开始，剧情就和综艺里不一样了，这里，又会是什么恐怖？一切都是未知的。 四个人沉默不语，看着律动的黑白琴键。 林玉突然皱了皱眉头，挠了挠耳朵：“奇怪，钢琴声……怎么感觉变大了？” 第六章 天堂之歌 “你们有没有觉得，声音变大了？”林玉挖了挖耳朵，四处寻找声源。 苗点了点头，左顾右盼，显然也觉得有古怪。 “啥声音大了，快点儿的，综艺里搁哪儿弄密码？”胖子说话间从钢琴边上拿起一沓纸，翻了翻，脸色变得很难看，“这特么都是白纸，乐谱呢？” “啊？”林玉顾不上钢琴声，赶忙接过那沓纸，快速地翻动，越翻越急。 原本剧情不是这样的，乐谱上应该有用铅笔书写的内容，擦掉就是密码，可以打开钢琴旁边的密码门，现在都是白纸。 皮皮不信邪，一把抢过来，贴在眼睛前仔细端详。 林玉深吸了口气：“没用的，套路变了。” 气氛变得凝重。 皮皮慢慢把纸放下，冲胖子摇摇头，胖子怔了一下，摸了摸兜，拿出根烟叼上，掏出打火机打了两下没打着，情绪突然爆发，操起钢琴前的矮凳，咣的一声砸在了密码门上。 随着这一声巨响，钢琴声竟然停了。 林玉心里猛地一跳，看向钢琴，黑白琴键停止了律动，钢琴左侧幽幽亮起了绿光。 钢琴左侧，竖着一面镜子，原本综艺里会再现出一个绿色的鬼影，用来提示乐谱上的密码。 四人的目光聚集在镜子上。 林玉以为下一刻又会出现一个‘自己’，带着一个缺心眼儿的表情。 但事情发生了变化。 鬼影依旧是林玉的模样，却没有诡笑，而是双手捂着耳朵，脸快速拉长，嘴巴被扯成了椭圆状，接着整个头部，整个身体都被拉得细长。 这个画面，林玉除了感觉到恐怖，还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 “那副世界名画……叫啥？” “好像叫嚎叫。” 林玉被画面深深得震慑，没注意到谁在说话，但他听到对话反应过来，这个造型，确实是那副《嚎叫》，画中一个扭曲的形象站在桥上，绝望地嚎叫。 问题是，提示为什么是嚎叫？ “叮咚~叮叮叮叮咚……”这时，钢琴曲又一次响起。 天堂岛之歌。 林玉一个激灵，一股电流一样的感觉从脚底冲到脑门，他瞬间明悟，嚎叫？！ 下一刻，钢琴曲的音量猛然拔高。 声音的分贝几乎一瞬间就接近人能接受的极限！ 林玉感觉好像把耳朵贴在了两米高的音箱上，每一个音符都像锥子，捅穿耳膜，刺进脑仁。 他的耳膜开始剧烈地疼痛，眨眼间神智变得模糊，他竭尽所能张大嘴巴，大声吼叫，却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也不能减轻丝毫的痛苦。 苗和皮皮已经捂着耳朵在地上翻滚。 胖子眼睛血红，跌跌撞撞拿起琴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砸在钢琴上。 凳子砸碎了琴键，黑白键炸了一地，琴箱裂了道大口子。 琴声戛然而止。 胖子喘着粗气，瘫倒在地。 林玉的耳朵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有一种古怪的电流声，吱…吱…… 他伸手一摸耳朵，滑腻腻，拿到眼前一看，手指上都是血。 四个人瘫在地上，头晕目眩，神情都有些呆滞。 过了大半个小时，林玉看到胖子坐在他对面，嘴巴在动，可他只听到些嗡嗡声，就像有人隔着棉被嘟囔，只好指了指耳朵，摆摆手。 胖子的嘴巴开始不停地动，这会儿的嘴型林玉倒是认得出，明显在骂脏话。 苗爬过来，拍了拍林玉，指了指钢琴边的镜子。 林玉点点头，做了个嚎叫的动作，又指了指耳朵。 苗也点头，用两根手指做了个看一看的动作。 林玉揉了揉耳朵，扶着墙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绿影不见了。 钢琴琴箱裂开，露出里面的琴弦，有几根已经断开，调音钉被砸得歪七扭八。 林玉松了口气，这鬼玩意儿，终于报废了，不然真的要归位了。 胖子走过来，从琴箱下抽出了半把凳子。 林玉用嘴型说：“牛，逼。” 胖子一脸那当然的表情，拎着凳子腿，靠墙点了根烟抽。 失去听力，对正常人来说会极其没有安全感，四个人不约而同决定待在这里，等听力恢复一些。 林玉也没闲着，翻动钢琴的碎片，仔细察看门前的各个角落。 不知不觉，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是一声咳嗽，就张嘴发了个声音：“啊……” “听到了！”林玉反应过来，听力果然在慢慢恢复。 又过了半个小时，几个人终于可以勉强对话。 “艹，差点脑仁被震碎了。”胖子大喊。 “门怎么开？”皮皮喊道。 “去上一个房间拿家伙，一起砸。”林玉喊完，摆手示意一起回上一个房间。 走了没几步步，四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绿幽幽的光正从背后发出。 “跑！”林玉大吼。 “叮咚~叮叮叮叮咚……”钢琴曲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震耳欲聋的钢琴声，开始转化为另一种东西。 直达灵魂深处。 林玉两手死死压着耳朵，跪倒在地，再也难以迈出一步。 胖子耳鼻冒着血，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徒然地拍打地面，苗挣扎着向下一个房间爬去，皮皮呆呆靠墙坐着，目光中好像已经没了生气。 林玉彻底意识混乱，疯狂挣扎着，挥舞着手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死了吧。”随后，大口的血液从嘴里涌了出来，他已在死亡边缘。 直到，抽搐的手无意间握住了胸前的玉牌。 光。 有光。 玉牌散发出青色的光芒，林玉缓缓低头，看向手中，震碎脑浆的钢琴声似乎消失不见，耳中只有一个声音，似乎有人在抿嘴哼唱，温柔，轻缓。 “是什么呢，好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就在嘴边，是什么呢？”林玉被搅成浆糊的脑子里有一个念头转来转去。 “啊啊啊……”林玉的混乱的思绪中突然冲进来一个声音，是胖子的嘶吼。 “嗯？耳朵听得到了？我们没死？”林玉反应过来，瞬间热泪盈眶。 胖子捂着耳朵，又吼了几分钟才慢慢停下来，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苗趴在地上没有反应，皮皮靠墙坐着，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林玉下意识地看向钢琴旁的密码门。 原本紧闭的门，此刻洞开。 门外，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第七章 未知的黑暗 黑暗的走廊里寂静无声。 林玉的思绪还处于混沌中，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玉牌。 青色的光芒已经消失，玉牌还是原来的样子，和掌心一样大的长方形，颜色青绿中透黄，没有任何雕纹，只有一个穿绳子的圆孔。玉石市场管这种形制叫做无事牌，寓意平安无事，十分常见。 一丝温润冰凉透进掌心，林玉眼神飘忽，难以集中注意力，只有一个念头：“刚才……玉牌发光了？”接着头一歪，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嗓子的干涸让林玉悠悠醒转，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个门框，他向右边转头，看到的是第一个场景，卫生间。左边是第二个场景书房，他正好在门槛的位置倚着门轴，显然被用来防止门突然关上。 胖子坐在书桌前低头抽烟，苗站在书架前，研究上面摆的书。 皮皮躺在屋子中间的地上，一动不动。 “胖子……”林玉张了张嘴巴，发出的声音不似人声，沙哑得就像锉木头。 胖子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烟扔了，赶忙走到林玉身边，手上捧着一个装饰用的雕刻华丽的花盆。 “水……”林玉虚弱道。 胖子把花盆捧到了林玉嘴边，林玉低头一看，是一盆血液。 “喝吧，我和苗喝过了，味儿还行，你尝尝咸淡儿。”胖子咧嘴，声音却同样有气无力。 林玉知道这玩意哪儿来的了，肯定是洗脸池水龙头新鲜出炉，这会儿嗓子干得冒火，顾不上什么血不血了，就着花盆边沿，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一股子浓烈的铁锈味儿和腥味儿直冲脑门。 喝完看到胖子眼神灼灼，林玉问道：“咋了？” “什么味儿？”胖子问。 林玉一怔，以为胖子又开玩笑，却发现他表情很严肃，只好砸吧砸吧嘴：“血的味道，不过好像……没想象的那么稠。” “嗯，口感像什么？”这时苗也走过来。 “像……豆浆？”林玉不明所以，觉得这对白太怪异了。 胖子冲苗点头，端起花盆又抿了一口：“啧，我和苗发现，这个东西喝起来，我和他的感觉不一样，他觉着像清水，我喝起来真的是血，贼特么难喝。” “难道……”林玉想起苗之前的分析，“幻觉？这……难道是根据我们脑子里的经验去感受到的？” 林玉说的很拗口，不过苗和胖子显然也早就分析过了，同时点头。 “我确实喝过血，鸭血，”胖子把花盆扔在一边，“艹，这特么的算挤兑人吗？” 林玉笑不出来，脑子里稍微一琢磨，猛地瞪大眼睛，摸了摸耳朵。 “你发现了吧，没流血，耳朵也能听到，”苗看到林玉的动作，出声道，“要是真有那么大的声音，我们耳膜早就裂了，根本不可能恢复。” 林玉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只是，幻觉未免也太真实了，真实到他怀疑自己真的会死。想到这里，他把玉牌摘下来，递给苗，说道：“刚才我的玉牌发光了，然后琴声就停了。” 苗看了看，又递给胖子。 胖子举起来对着灯光：“这玉，看来是个挂啊？你这个挂……也太磕碜了，这水头，这光泽，三百一斤。” 林玉摆摆手：“送你了，你开挂接着玩吧，我是不行了。” 胖子一乐，把玉扔回给林玉：“别闹，外挂都是拾取绑定的，你快点把这个nb技能学了，咱们时间不多了。” “嗯？”林玉听到后面一句怔了一下，看向不远处躺着的皮皮。 “皮皮昏迷了，咱们得赶紧出去，送他去医院。”苗说着站了起来，“走吧，在这里待着没用。” 林玉过去试了试皮皮的额头，热的烫手，脸色苍白，呼吸很轻微，状态很不好。 苗一把背起皮皮：“走。” 胖子拎着半个琴凳，一马当先，走进漆黑的走廊。 林玉握紧了玉牌，把挂绳缠在手上，跟在胖子后面，苗背着皮皮在最后。 穿过走廊，破损的钢琴还是被一束灯光照着，满地的黑白琴键和琴箱碎片。 钢琴一旁的密码门洞开。 胖子走到门口突然停住，后面左顾右盼的林玉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 “咋了？”林玉问了一声，探头一看，立刻陷入呆滞。 原本综艺中，这扇门开在一个回字形走廊的一边。参加节目的明星，会在这个黑暗的回字形走廊里玩四角游戏，四角各站一人，左上角a出发走到右上角b处，b出发走到右下角c处，c再出发，走到左下角d处，这时，a是没有人的，d出发走向a时，会在黑暗中走进节目组在a处设置的翻转门，然后消失不见，造成恐怖效果。 那么，从这扇门出去，看到的应该是一个横向走廊。 但此刻，却是一条笔直的走廊，通向未知的黑暗。 林玉发现，他对这个密室的经验一次又一次被击碎，直到此刻，荡然无存。 胖子咒骂了几声，扭头看了看林玉和苗，试探着准备进去。 “等会儿，做个火把。”苗说道。 林玉点头：“对，这走廊不知道多长，做个火把照明，还能防身，”说着便开始动手拆钢琴，胖子也来帮忙。 琴箱上拆下木条，一端劈裂十多厘米，胖子脱下t恤，缠在木条裂口上。 林玉担心一个不够用，又做了一个，代价是他和胖子两人都光了膀子。 可惜没有助燃剂，点着t恤很是费劲。 等再次出发，胖子举着火把走在前面，林玉握着没点着的一根火把走在后面，苗背着皮皮在最后。 走进黑暗中的时候，胖子自嘲：“我特么感觉在cosy，林玉，我造型咋样？” “carry全场。” 林玉笑了笑，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 黑暗的走廊里寂静无声，起初还有从钢琴那里透出的光，走了没一会儿，就只剩下火把的光芒。 火把燃起的火苗摇摆不定，两边墙壁上的影子恍惚变幻。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林玉浑身紧绷，心跳得咚咚响，死死盯着前面胖子举着的火把，心想：“还好没有什么阴风，这个火把还能挺一会儿。” 这时。 呼……火把灭了。 第八章 无尽 呼…… 火把灭了。 在黑暗降临的一瞬间，林玉心头一颤，猛地转身吼道：“跑！” 三人同时发狂一般向进来时的门跑去。 透出光线的门，如同悬在空旷黑暗中唯一的救赎。 咔哒。 那扇门毫无征兆地闭合，走廊中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林玉像疯了一样狂奔，肩膀不时撞在墙上，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跑，跑，跑。 但是几分钟后，林玉的步伐开始慌乱，门在哪里？怎么还没到？ “停！停下！”胖子的声音响起，似乎很远。 咔吧，咔吧，一簇微弱的打火机火光亮起。 林玉竟然发现胖子在前面很远的地方，远远超过刚才看到与门的距离。 冰冷的寒意冲上天灵盖，林玉一阵眩晕，直到苗从他身后走近。 “我们完了，苗，”林玉语气中透着绝望。 “走！”苗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一声让林玉一个激灵：“对，走。” 林玉从苗肩膀接过皮皮，走向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等林玉走近，胖子低声道：“门没了，我们至少跑出来五百多米。”说着举着打火机往前后照了照，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 “鬼打墙？”林玉不确定道。 “不管是什么方法，”苗同样压低声音，“他们换了副本。” “这一顿连招，艹，就是有人搞鬼。”胖子一边骂，一边想把火把再点燃。 “现在怎么办？”绝对的黑暗让林玉甚至失去了位置感，感觉身处漆黑的旷野。 “如果换副本是因为你的玉牌刚才救了我们，那这条通道，应该是他们失去耐心，想让我们去一个地方，”苗分析道。 林玉出声：“那我们就走相反的方向。” 火把终于再次被点燃，胖子被熏得眯着眼睛，哼哼道：“走哪个方向，都特么一样。” 林玉深吸一口气，心里明白胖子说的没错，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们二十多年的认知，没有什么可用的经验来预判。 最后，苗决定按原来的方向走，这次没有冷静的分析，因为此刻他们都想明白了一件事。 死亡，是一种结果，而不是选择。 接下来，就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前行，半个小时后，胖子的火把燃烧殆尽。 又过了一个小时，林玉手里的火把也烧完了。 走廊依旧毫无变化，没有尽头。 林玉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后来，连恐惧都被麻木代替，只有往前，往前。 “你们说，现在几点了？”胖子声音在前面传来。 火把烧完后，他们约定每走一千多步，就打着打火机照一下，保持注意力和神智。胖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林玉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打着打火机了。 “不知道，至少五六个小时了吧，好渴”，苗背着皮皮走在胖子后面。 “嘿，再不出去，老子就漏考勤了，”胖子想开个玩笑，不过没人笑。 林玉走在最后，苦涩地说道：“你吼一嗓子，让人放我们出去，我觉得漏考勤这个理由挺有说服力的。” “艹，对啊，万一那帮人好心替我把卡打了呢，”胖子笑了笑，“皮皮这个货…哎，我也想晕，林玉你背我吧。” 林玉骂了一声：“滚蛋，打个亮吧。” 咔吧，胖子打着了打火机，火苗被调到了最小，他抓紧抽出根烟点上，林玉伸手：“给我一根。” 林玉接过烟点着吸了一口，脑子有些眩晕，身心的疲惫稍微舒缓了一点。 苗把皮皮放下，揉着肩膀。 微弱的火光中，走廊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就像他们从来没动过。 胖子举着打火机，吐出一口烟，往前走了几步，把火探出去，这个动作他每次打着火都做，像一种机械式的自我安慰，似乎这么一照就看到了尽头。 之前每次什么都没有，但这次，林玉看到了东西。 光亮的尽头，有一个背对的人影。 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那道人影似乎低头站着，姿势很奇怪，就像肩膀没有骨头，两只胳膊无力地耷拉着。 林玉呆滞了一秒，随后恐惧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涌到了嗓子眼：“有人！！” 胖子已经举起了凳子。 苗慢慢放下皮皮，走到胖子旁边。 下一刻，那道人影后慢慢又现出一个影子，接着一个又一个，就像孩子拙劣的素描画出的扭曲人形堆在了一起。 影影倬倬，层层叠叠，这些影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耷拉着胳膊，低着头。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那些人影的手慢慢伸长，变得像锋利的尖刺。 林玉有一瞬间失神，或许打火机的火光可以永远亮着，那这些怪物就永远不会过来。 呼，打火机灭了。 刺耳的鸣叫响起，如同盛夏野山中的夜鹰嘶鸣。 —————————— 七个小时前。 烂尾别墅门前写着“嘘，有鬼”的破牌子一阵扭曲，上面的字变成了：“此处施工，注意安全。” 一楼黑漆漆，窗外微弱的路灯照进来，看的出只是普通没装修的房子，到处露着钢筋，水泥茬子。 一楼正中背靠背围坐着四个人，有老有少，有扎着古人发髻，有披散着头发，有戴着尖顶的帽子，都掐着法诀。 四人前站着一个清瘦老者，穿着墨色长袍，右掌竖在胸前，食指弯曲。 楼上传来说话声，脚步声，都听不真切，突然有人发出怒吼：“有人！干他！” 清瘦老者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 “注意细节。” “幻真如一。” 地上坐着的四人中有一人闷哼一声，脸色痛苦，是个少年，眉心有一个眼睛状纹路。 “换位，”少年出声。 清瘦老者闻声立刻与少年换了位置。 少年站在老者的位置，同样竖掌胸前，食指弯曲。 过了片刻，二楼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少年松了口气。在他的感识中，二楼有一簇青色光芒煌煌浩大，宛如一枚太阳，即便不刻意抬头，依旧刺得他眉心针扎一般疼痛。 咣！咣！二楼又响起砸门的声音。 少年定了定心神，低声喝道： “控制窃法速度，注意节奏，不要让他过早触发大涵灵璧！” 第九章 选择 刺耳的鸣叫响起。 在打火机火光熄灭的一瞬间，林玉看到了人影的正脸，狭长扭曲，就像一块沾血的抹布破了三个窟窿。 无数鬼影蜂拥而至，铺天盖地。 胖子和苗眨眼间被卷入鬼影洪流。 这一刻，林玉的愤怒战胜了恐惧，合身扑上。他拼命挥出拳头，却感觉打在了某种坚硬的躯壳上，同时小腹剧痛，胸口被巨大的力量撞击，一下子飞了出去。 “啊，啊，艹，艹！”胖子无意识的嘶吼声传来，透着让林玉魂飞魄散的绝望。 林玉心在滴血，他知道这次不是幻觉，兄弟四人，可能真的走不出去了。绝望到了极处，愤怒像烈火烧光了他所有理智，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死吧！ 下一刻，林玉脖子上的玉牌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光芒不再是青色，而是赤红如大日降临。 走廊里顷刻间亮如白昼，胖子浑身是血，疯狂地挥舞着火把棍，苗抱着一个怪物，染血的尖刺透体而出。 林玉额头青筋暴起，不管不顾地再一次向战团冲了过去，接着，赤色的光芒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 呜……仿佛百米巨螺吹出的声音响起，又如顶天立地的巨人抿嘴吟唱，所有怪物像被扔进火炉的雪人，刹那扭曲融化。 一种神秘的力量，终于苏醒，走廊两侧的墙壁开始融化。 林玉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冥冥中有股力量引导着他双手托起玉牌，赤芒变得更加浩瀚，他仿佛站在了太阳的中心，仿佛天神下凡。 时间又流转了一瞬间，所有的嘈杂、嘶鸣、血肉撞击的声音都消失了，四周寂静无声。 蹬，蹬，蹬，一个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坐进沙发的声音。 “林玉，”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玉慢慢睁开眼睛，周围是辽阔无边的虚无，地面荡漾着灰色的雾气，没有墙壁，没有走廊，胖子、苗、皮皮、鬼影都不见了。 玉牌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林玉明白了什么，慢慢把玉牌戴在脖子上，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清瘦老人陷在单人沙发里，两手放在扶手上。一束莫名的光线从老人背后照耀，晃得林玉看不清老人的脸。 “你是谁？”林玉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 “什么选择？” 老人的声音苍老，厚重，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光：“林玉，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秘密？” “秘密？”林玉有点走神，这是什么问题，每个人自然都有秘密。 老人没等他回答，接着问道： “历史，真的是由无数的巧合推动吗？” “科学，真的是人类唯一的可能性吗？” “你所见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 老人声音平缓得问完，静静看着林玉。 如果不是这诡异的地方，林玉一定觉得自己走进了某个科幻片的影棚，真实？虚幻？林玉想说现在就很虚幻。 而且这个台词十分耳熟，林玉怔了怔，轻声道：“听着像黑客帝国。” “我也喜欢那个电影，”老人笑了，然后两手一翻，左手掌心是一颗蓝色胶囊，右手掌心是一颗红色胶囊，“那我们就来做这个游戏，选红色，你将看到世界的真相，选蓝色，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将成为虚幻，一如你苍白的余生。林玉，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 林玉没想到老人会做出这个举动，走神想到：“难道我是救世主？这老头瞧着也不像墨菲斯啊。” “我想知道原因，嗯…这很重要。” 老人没有回应，只抬了抬放着红色胶囊的那只手掌。 林玉低头想了很久，慢慢把玉牌摘下来，放到地上：“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和这个有关。我的人生确实很无趣，不过，我知道自己是谁，更知道自己能力有多大，拯救世界这种事情，你应该找基努里维斯。 我选蓝色，请你也放了我的朋友，我们只是普通人。” 林玉看着老人左手掌心里的蓝色胶囊，心中异常平静，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一段长久的沉默。 老人突然说道：“不，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这不重要了。因为……，”老人缓缓握拳，捏碎了蓝色胶囊，“真实世界中，从来不会有这个选项。”随后身形如流沙般消散。 林玉尚未来的及出声，这片寂静的虚无犹如涟漪一般波动消失，他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来老人背后那道光，来自一个路灯。 路灯？路灯？ 轰，各种声音如潮一般涌入耳中，林玉彻底看清楚了周围。 烂尾别墅的二楼，有一小截毛坯走廊，尽头并没有封口，本来是小露台的地方敞着，没有围栏，外面有个路灯，正好和二楼一样高，光从敞着的门口照进来。 “这一切，难道都是虚幻的？” 林玉念头还没转完，胸口一疼，被利爪划出一道深深得口子。一个鬼影扑了过来，嘴猛得张开，狭长巨口中有着密密麻麻的獠牙。 “艹！！！”胖子撞开几个鬼影，一棍子轮开压倒林玉的鬼影，吼道，“走啊！！”接着一声痛哼。 胖子的后背被另一个鬼影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极度的愤怒冲上林玉脑子，他扑到胖子身前，挥舞着拳头，不要命地砸在怪物身上，拳头早已失去感觉，身上眨眼不知被划了多少口子。 林玉和胖子卡住了走廊，且打且退，苗拖着皮皮，艰难地往后挪动，脸上有一道伤口翻出了红肉，满脸是血。 终于，三人挣扎到了露台，胖子摇摇晃晃，无意识得挥舞着木棍，苗的眼睛已经被血沾满，泪水混着血流淌。 林玉已经精疲力尽，他迷迷糊糊地心想：“好近啊，离活着，就差这一步啊。”他颓然地握着胸前的玉牌，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泪水模糊了双眼。 影影倬倬的无数鬼影就在眼前，锋利的尖刺反射着寒光。 “擦，擦，走啊，你们走啊！！！” 一个声音猛地响起。 林玉心里一跳，那是皮皮的声音！ 在最后一刻，皮皮竟然醒了，没有犹豫，没有退缩，暴怒，嚎叫着扑向那些鬼影。 十多个尖刺穿胸而过，从他后背透出。 皮皮张开手臂，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抵着尖刺，被推着后退，大股大股的血从胸前流下，嘴里喃喃道： “走啊，走啊，走啊。” 林玉几乎咬碎了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胖子和苗推下了二楼，大吼：“皮皮！” 噌，又有十多个尖刺从皮皮后背透出。 这个总被调侃，胆小，很少生气的家伙，扭头看了一眼林玉，嘴唇动了动，摇了摇头。 林玉哀嚎着扑上去，不啊，这是我兄弟啊m啊！！！ 皮皮猛得往后抽身，用后背一撞，林玉一下子踩空，手挥舞着想抓住皮皮。 下坠的过程仿佛非常漫长，林玉看着皮皮倒下，看着他扑倒在露台边。 在失去意识的一刻，林玉只有一个念头：“皮皮啊，我们的酒，还没喝完……” 第十章 恍如隔世 光。 仿佛有光。 林玉的意识慢慢苏醒，隐约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抿嘴哼唱，调子很熟悉，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睁开眼睛，他看到了雪白的屋顶。密室中恐怖的一幕幕，皮皮倒下的身影，干涩的清晨味道，昏黄的路灯光，这些记忆汹涌如潮，冲刷着他的思绪。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听着很轻柔。 林玉以为声音的主人会是一个白净的小帅哥，结果侧头看到了一个肌肉男，这人国字脸，下巴上胡子杂乱，肩膀宽阔，坐在病床旁的小凳子上像个熊。 见林玉醒来，这位胡子哥拿出证件，翻开在林玉眼前一晃：“能不能说话，还是需要再休息一会儿？” 林玉怔了一下，一晃而过的证件上写着的那个单位名字让他有些紧张，心想：“怎么可能惊动这个单位？” 定了定心思，林玉回答：“可以。” 胡子哥扶起林玉，递过来一杯温水，林玉注意到他虎口的老茧以及令人恐怖的小臂。 “你和你的两个朋友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胡子哥说话的时候直直看着林玉眼睛，表情严肃。 林玉眼眶泛红，想了想，准备从头说起，还没张口，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嗯？又有人在抿嘴哼唱……”林玉悚然一惊。 胡子哥身后，本来在说话走动的护士、病人都站定不动，脸向着林玉，眼睛瞪得极大，眼角近乎撕裂。 胡子哥看到林玉表情骤变，噌得一声，弓身半蹲，往后贴墙，右手摸到后腰，快速环视一周。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攻守兼备。 随着胡子哥转身，病房里刹那恢复原状，护士，病人都一脸疑惑，看着这个像熊一样的家伙。 “你干嘛？”有个小护士有点生气，“别影响病人休息！” 胡子哥眯了眯眼睛，慢慢站起身，问林玉：“什么东西？”身上的肌肉依然紧绷，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林玉没有回答，刚才胡子哥动的时候，异相瞬间消失……太像那些人的手段。 “这是警告？”林玉心中一动。 “什么东西？”胡子哥又问了一遍，已经有些怒意。 “没什么，”林玉回答道，同时心中琢磨着：“虽然胡子哥看起来撂倒十七八个人气都不带喘的，但这种诡异的事情，说了他能信吗，况且刚才的情况，我或许根本没机会说出来。” 经历过密室的事情，林玉已经稍微理解那些人的行事风格，自然更加谨慎。 胡子哥俯视林玉：“你很聪明，记住，聪明人会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情。” 林玉觉得胡子哥似乎感觉到了他被威胁，在暗示什么，他点了点头。 胡子哥在林玉被子下偷偷塞进一个纸条，转身就走。 望着胡子哥壮硕的背影，林玉想起了胡子哥所在的单位有多神秘，一个问题脱口而出：“哥，这个世界上有秘密吗？” 胡子哥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应，只是在关门的瞬间，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玉。 —————————— 某处幽深的地底。 三个足球场大的空间，青石漫地，空旷阴森。 中间有一盏立式的不锈钢灯，灯头弯下来，散发柔和的光芒。 灯下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陷进沙发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在看电子书，不时用手指滑动翻页。 穿着西装的清瘦老人如沙般聚合，现出身形，屈膝跪地，郑重行了一个揖礼，与现代社会的礼节格外不同。 “告诉过你们，在这里，不用再遵这些礼了。”沙发里的老者摆摆手，目光并没有从平板电脑上挪开。 “地祖，事情出了差池。” “噢？” “大涵灵璧原来在这一代已经天人合一，三目君的人，控幻时失手了。” 地祖终于把目光移开屏幕，静静看着面前匍匐之人。 “当时三目君立刻执行次计划，改了格局，我的人介入，布了刹兽。” “林玉的体质非常特殊，与大涵灵璧突然合声，刹兽不敌，我执行三计划，施大梦黄粱，林玉……拒绝加入。” “噢，林玉死了么？”地祖声音平静。 “因为仓促变局，出大梦后……” “林玉，死了么？” “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呢？” 彻骨的凌寒刹那浸透了清瘦老人的心神，他的声音猛地拔高，颤抖着，恐惧着：“地祖，地祖尊上，我有新的计划。” 地祖缓缓站起，空气中响起无数细密，嘈杂，绝望的哀嚎。 “你的计划，最好足够有趣。” —————————— 胡子哥走后，换了一个年轻的警官，告诉林玉先好好养伤，好了以后三个人及时去做个笔录，说明一下情况。 这倒也是常规流程，可林玉注意到，警官说的是，三个人。 “明明是四个人，难道……皮皮的尸体不见了？”林玉心中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随便敷衍了几句，陷入了思考。 过了没一会儿，林玉的爹妈赶来，拎着他逼问了半天，他也没法交代为什么会跑到生态城的烂尾别墅里和朋友一起跳楼。 最后二老没别的办法，只好安顿林玉这次可得在医院踏实待着，而且必须立刻马上给脑子做个核磁。 等结果出来，证明林玉的脑瓜子没啥毛病后，二老才放心，允许他去找胖子和苗，并且语重心长的告诉林玉，那两个人最好也给脑子做个ct。 这个医院并不大，问了护士，走没几步，林玉在一间病房窗户里看到了胖子和苗。 苗脸上缠着纱布，只留着一只眼睛，身上也裹着很多纱布，尤其右手，裹成了叮当猫的手，胳膊还打着石膏，这会儿靠在病床上，用左手玩儿手机。 胖子身上也到处裹着纱布，不过脸上没有，贴了几个创可贴，把床头柜拽到床边，正吃泡面，面前一堆零碎，什么鸡爪，火腿，凉菜，辣条，非常讲究。 林玉又想到了皮皮，吸了吸鼻子，抬抬手，却没有推门进去。 “现在的状况，或许都是我害的，皮皮的事后面怎么处理，再有什么危险，应该都由我承担。”想着这些，他捏了捏手中的纸条，那是胡子哥塞给他的，上面是一串电话和一个地址。 转身离开，林玉漫步走出住院部，抬头看了看阳光，恍如隔世。 旁边有个人也穿着病号服，点着根烟，看了看林玉，拔出一根：“哥们儿，来一根？” 林玉默默接过，点着后拍了拍那人的手，深吸了一口，有些眩晕。 “哎，你说说这世道，难啊，”那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叹口气。 林玉吐出烟，点了点头：“嗯。” “哎，哥们儿，话说回来，其实难的也不是世道，难的是选择。” 那人又吸了一大口，把烟按灭，冲林玉笑了笑：“选择对了，路就有了。” 第十一章 又一个选择 “选择对了，路就有了。” 陌生男人的话让林玉楞在当场。 直到烟烫了手指，他才反应过来，跑进住院楼疯狂地寻找那个人。几分钟后，在二楼饮水间，他看到那人拎着一壶水，和一个女人说说笑笑走进茶水间隔壁的病房。 林玉跟了上去，透过门窗观察那人的神态，最终发现那只是个普通人，只不过刚才恰好说了那么句闲话。 那句闲话对他来说振聋发聩，“难的是选择，选对了，路就有了”。 “皮皮的事情，我必须给他家人一个交代。整个事情，必须有个了结，这就是我的选择。” 林玉暗自下定决心。 一旦坚定了心念，他开始更冷静的思考。 首先，他身上依旧没有半点伤痕，和上次车祸后一样。 第二件事，玉还挂在他脖子上。 这两件事都非常离奇，那种人形怪锋利的手指划破他小腹的感觉还深深印在脑子里，他全身应该同样缠满纱布才对。 另外，那些藏在阴影中的家伙既然决定要杀人，何必把玉还给他？ 林玉翻来覆去琢磨着这些，不知不觉走到了病房门口，看到了老爹。 老头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右手拿着手机，左手端着一个大茶杯，几乎整杯都是茶叶，不时凑到嘴边吸溜一口。 见到林玉回来，老头放下手机：“那俩孩子没事吧？听说受伤挺重的，你啊，嘴太硬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玉坐到病床上，傻笑了一声遮过这个话题，问道：“爸，玉究竟哪里来的？” 老头无奈叹口气，不过还是回答道：“确实是传下来的，不过不是咱们这一支，好像是别支拿给你爷爷的爷爷，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你爷爷生前没什么文化，这玉也就是因为值点钱才一直藏着。” 林玉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这玉怎么了？”老头有点担忧，“要是……不得劲就别戴了，回头卖了也行。” “爸，咱们林家祖上，有没有特别的人？” “都挺特别。” “啊？” “都特别苦，辈辈儿给地球挠痒痒，你这是琢磨什么东西呢？”老头觉得好笑，林玉深思熟虑了半天，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不是，要都是种地的，咋还有家谱，”林玉纳闷道。 “种地的咋啦，穷归穷，可那山沟子里都是姓林的，不光有家谱，还有祖训，老日子讲究，林家各支，能进不能出。”老头随口说着，端起茶杯正想喝，被林玉一把握住手，荡了一脸茶水。 “啧，干啥？” “爸，您之前怎么没说过，”林玉一脸震惊。 “说这个干嘛，我小时候村里就搬空了，下头挖煤，到处是塌空，睡前还是平房，醒来就成地库了，没法儿住人，”老头抹抹脸，“小玉，发生什么事了？” 林玉深呼吸了一下：“没事，随便问问，还有，我咋到医院的？” “几个保安听见你们嚷嚷，以为两伙儿偷钢筋的打起来了，刚到那块儿，你们仨就跳了，万幸你没受什么伤，”老头语重心长，“小玉啊，有啥不顺心跟爸说说……”。 “爸，我饿了，”林玉瞧见老爹的神情，不敢再问，尽量表现的正常点。 “噢，行，那你等会儿，我去买饭。”老头站起来，指了指林玉，“消停待着啊。” 老爹前脚刚走，林玉后脚就换了衣服溜出病房，准备顺楼梯下去。结果一打开楼道门，瞧见胖子撅个屁股，趴在楼道窗口正准备点烟。 “哎？林玉，搁床边守着你的那个熊大走了？”胖子咧嘴一乐。 “你有点公德心，走出去抽不行么，”林玉笑骂。 “当个人吧你，我这一身伤，病号儿啊，上来下去的容易掉血，”胖子上下一打量，“你怎么没事儿？还有皮皮哪儿去了，转院了？” “对，你待着吧，我有事出去，”林玉摆摆手，匆匆下楼。 胖子拦了一手没拦住，扶着护栏喊：“哎？你干嘛去，等会儿……” 林玉没有回头，一路小跑，在医院后门刚拦下出租车，后头有人喊：“等会儿，林玉。” 胖子上半身半袖，裤子还是病号服，哼哧哼哧跑过来：“走那么快干嘛，你去哪儿？” 林玉抿了抿嘴唇：“回家拿点儿东西。” “噢，成，我也去，完事儿咱俩还能撸个串儿，”胖子说完并没有笑。 “胖子……” “我刚才回去的时候，叮当苗说你肯定想自己扛事儿，艹，究竟怎么了？” 林玉沉默。 “你特么说话，皮皮呢？” 沉默。 “喂，你俩还走不走？”出租车司机探头问。 胖子把林玉推进车里，坐上副驾驶，扯了扯胳膊上的纱布：“走，去生态城。” —————————— 生态城。 林玉和胖子站在别墅前，神情呆滞。 这栋别墅，白天看着就只是一栋普通的烂尾。 出了坠楼的事情，现在别墅被一圈警示带围着，路边有一块破牌子，写着：“此处施工，注意安全。” 标配的防盗门上，蓝色的保护膜破破烂烂，门锁几乎锈烂了。窗户都没有玻璃，看的见里面是水泥毛坯。 如果不是这个别墅区一共没几栋房子，以及围着的警示带，林玉根本认不出来这就是那晚密室逃脱的别墅。 那晚看到的建筑，虽然外表也是毛坯，但肯定有玻璃，而且门包着真皮，里面装修的像个电影院。 一切痕迹消失不见，如同从来没出现过。 微风吹过，防盗门上耷拉的保护膜发出声音，林玉回神，走到门边拽了拽把手。 门锁着。 胖子捡回一根粗钢筋，冲林玉招手，从窗户翻了进去。 林玉跟着翻进，脚踩在地面时荡起很多灰尘。 一楼什么都没有，处处暴露着水泥茬子和弯曲的钢筋，地面上有厚厚的尘土。 两个人都沉默着，顺着水泥板楼梯，走上二楼。 二楼除了几根承重柱子，只打了一个隔断。 唯一特别的是，地上用黄色的粉末，画出了很多线条。 黄色粉末颜色很淡，不认真端详，几乎和灰尘分辨不出来。 林玉顺着线条踱步，认出了黄色粉末勾勒出的轮廓，心中默念：“这是卫生间，这是走廊，这里，放着钢琴。” 这个场景，如同画地为牢。 括出钢琴区域中，有一个小空缺，应该表示这里有个门。 外面本来横向画了一个走廊，正是节目里的那个回字形走廊。但在黄色粉末上，有两道鲜红的赤色粉末，从小空缺开始，画出一个笔直的走廊，一直到隔断那里，拐了个弯进了隔断。 胖子越过林玉，顺着赤色粉末画出的走廊，拐进了隔断。 林玉完全理解了那晚发生了什么，而那个隔断，就是他们被鬼影袭击的地方。想起皮皮，他深吸口气，忍着悲伤，慢慢沿着赤色粉末走着。 这段他们走了不知多久的黑暗，其实只有四米长，走得再慢，也用不了几秒。 林玉又一次站在这里。 隔断隔出了一个走廊，通向露台，只有不到三米，胖子站在半中间，看着露台发呆。 地面只有灰尘，没有半点其他痕迹。 “林玉，皮皮呢？”胖子轻轻问道，没有转身。 “就在这里，”林玉闭着眼睛，泪水已经止不住地流下。 “艹，真特么傻b，跑都不会跑。” 胖子缓缓蹲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第十二章 推测 林玉极力压抑着痛苦，深深吸了口气：“是我害了你们，我会搞清楚这件事，给皮皮家人和你们一个交代。” 胖子依旧蹲在那里，默不作声。 沉默了许久，胖子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是要给皮皮家人一个交代，但不是你自己，我和你一起。” “胖子，那帮人真的不是普通人，你看啊……”林玉手指着地面上粉末画出的线条，仿佛黑暗的绝望又在眼前，“你别掺合了，真的会死。” 胖子转过身，气急败坏：“别特么自作多情，林玉，这事情你自己搞不定的，回头你也死了，我再去给你找说法儿？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上去送人头吗？我不管苗怎么想，起码皮皮的事，我要弄清楚。” 林玉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没资格逞强，他想大吼大不了就是死，想立刻用自己的命来救赎心中的自责，但他也知道，这么干只能证明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胖子叹了口气：“哎，林玉，皮皮不只是你的兄弟，也是我兄弟。如果他没死，那密室这件事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你想自己搞清楚我不拦着你，你死了，那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命，但是，特么的皮皮死了，为救我们死了，我得特么的搞清楚！” 两人都沉默下来，胖子点着了烟，大口吸着。 林玉低头看着胸前的玉牌，似乎下定了决心，深呼吸了几下：“你想好了？” “别特么废话。”胖子没好气道。 林玉揉揉眉心:“那你去找个袋子，我们把这些粉末打包。” “行，”胖子刚要抬脚，突然一阵风刮过，吹起了许多灰尘。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叮咚，叮叮叮叮~咚…… 天堂岛之歌！ 林玉浑身一颤，恐怖的记忆瞬间笼罩心神，仿佛又看到了那幅《嚎叫》。 胖子却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喂，嗯，回去说，”挂了之后，拿着手机冲林玉晃了晃，“我设了个铃声。” 林玉忍不住大骂：“你特么有病去看病，别特么膈应我！” 胖子咧嘴：“第一次见鬼，留个纪念……我去找个打包盒，”说着一溜烟跑下楼。 林玉有些无奈，这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溜儿。 二楼就剩林玉自己，他扭头看了看露台，默默心想： “皮皮，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 收集完黄色和红色的粉末，林玉和胖子刚从窗户翻出去就被保安堵了个正着。这一顿臭骂，要不是林玉拉着，外加受伤，胖子已经快憋不住要发扬一下他一贯的风格——能动手绝不吵吵。 直到上了出租车，胖子才想起来，之前那个电话是苗打的，说在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等他们。 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一路和胖子逗闷子，林玉坐在后面，看着窗外的城市，想起那个坐在沙发里的老人，总感觉世界有些不真实。 医院住院楼后面有个小花园，中间有个凉亭。 林玉和胖子下了车直奔这里，苗果然在凉亭里等着，一身绷带，造型十分显眼。 “苗，你手多长时间能好？”林玉看着苗裹成球的右手问道。 “不知道，先说正事，”苗闻了闻盒子里装回来的粉末，“把所有的事情都整理一遍。” 胖子点着烟，往后一靠：“你说吧，我们补充。” 苗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刚才一个人的时候琢磨，事情应该是从林玉出事故开始的。” “那么大的事故，你什么事都没有，”苗看着林玉，“现在想想，本身就不正常。” 胖子点头：“对，这个凑不要脸的，这次也没事儿。” “是…我觉得应该是玉的原因，”林玉有点尴尬。 “所以，有人在你醒来以后，搞了这个局。在饭店那里，悄无声息的就把皮皮搞定，接着再忽悠我们去生态城，在密室里各种套路吓唬我们，然后，钢琴那里玉发出了亮光，密室格局就变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玉发光他们没想到？”林玉按正常的逻辑推测。 “很有可能，否则一开始何必弄得那么像综艺。”苗指了指粉末，“开始是黄的，后来是红的。” 胖子：“分析这个有啥用呢。” “说明这块玉他们也不是完全了解，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玉在我们手里，要搞明白玉有什么用，怎么用，只有这个办法能了解密室局的目的，”苗郑重说道。 “也对，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挂逼，”胖子拍了拍林玉肩膀。 “接下来，在最后那里……”苗继续分析。 “等会儿，最后那里，有一段时间我不在，你们有没有发现？”林玉坐直了身子。 胖子一听就怒了：“你特么还抽空儿上了个厕所？” 林玉纳闷：“不是，玉牌发出非常强的红光，把那种怪物都照死了你们也没发现？” “没有。”两人同时摇头。 “那个时候，玉发出强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然后周围变成灰色，你们都不见了，我看见一个黑西装，跟我玩儿黑客帝国。” 苗和胖子一副没听懂的表情。 “就是电影里的桥段，墨菲斯给里欧两种胶囊让他选，红的就看见真实世界，蓝的就忘了一切回归原来的生活……我选了蓝色。” “然后呢？” “然后黑西装说没这个选项。” 胖子一乐：“这人还特么挺幽默，你不按剧情来，难怪人家要弄死我们。” 苗想了想：“我们看不到这些很正常，和你谈的说不定是个头目，不过谈崩了以后，就想弄死咱们，看来之前的想法有问题。” 林玉点头：“我们可以不用活着。” “对，”苗眉头更皱：“但这又和开始的动机矛盾，想不通。” 三个人沉默，没了头绪。 “先把这个放一放，接着往下捋。”胖子又点了个烟。 “接下来，皮皮醒了，为了救我们……”林玉声音低沉。 “你看到皮皮死了？”苗盯着林玉。 “嗯，穿胸而过，怎么活……” 胖子吸了吸鼻子：“苗，继续分析。” “昨天早上我们浑身是伤，被保安送到医院，昏迷了一天，今早醒来，手机，钱包这些都装在身上，警官认为现场没有任何异常，只有我们三个，”苗语速很快，“整个事情被伪装成打架坠楼，加上你们说的，现场没有血，没有尸体，所有指向异常的东西都被抹去了。” “他们害怕暴露？”林玉说出了唯一的可能推论。 “艹，我们又有优势了，一会儿我去买个电喇叭别腰上，”胖子咧嘴。 “事情就这些，我觉得接下来，要先去找警官……”苗一脸郑重。 “不行，”林玉猛地压低声音，“有人在监视我们。” 不知何时，四周寂静无声。 第十三章 监视 住院部后面小花园在一个比较偏的角落，周围种了许多松树，柳树，平时不少住院的病人在这里遛弯。从小花园外，沿着树间的小路走进来，就是林玉三人所在的凉亭。 “不行，有人在监视我们。” 林玉的话音刚落，一个脚步声传来，像把脚拖在地上走路，磨蹭着石子路面，噌~噌~噌。 周围异常安静，没有人影，甚至没有虫鸣，只有这个脚步声，听起来让人后脑发凉。 林玉摘下玉牌握在手里。 这一刻，林玉发现自己的心态变得不一样了，不再逃避，不再恐慌，准备好迎接最恐怖的画面，最吊诡的敌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白色的人影进入视野，弯着腰，低着头，走得很缓慢。 林玉一瞬间瞪大眼睛，明白了人影为什么走得很缓慢。 那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头，趿拉了双拖鞋。 三人目送老头从左边慢慢走到右边，顺着小路溜达出去。 “艹，快尼玛神经了，林玉你特么行不行了，谁监视我们，”胖子抹了把头上的汗。 林玉有些走神，刚才那种状态似乎让他跟玉牌有了某种心神相牵的感觉，只不过一闪而逝，难以揣摩。 “林玉，谁监视我们？” 苗的声音让林玉回神，他把刚才的感觉记在心里后说道：“今天守着我的那个胡子哥来头很大，我正要跟他说这件事，又见鬼了。”接着他详细描述了一下那个场景。 “滚犊子，要是随时随地被监视，那还玩儿个屁，”胖子根本不信，“有这能耐，咱们喝口水都能给毒死，还合计啥，现在就可以入手一款性价比高的花圈了。” “有没有被监视，这个可以试出来，”林玉从兜里掏出了胡子哥留给他的纸条，上面有一个手机号：“这是胡子哥电话，我打一下试试。” 苗点头：“打。” 林玉开了免提，拨出了号码：“嘟~~~嘟~~~嘟，咯噔。” 电话被接起来，但没有人说话。 苗示意林玉和胖子不要出声，电话两头僵持着，谁也不出声，不断线。 这种僵持一直持续了五分钟，如果不是喇叭里偶尔传出风吹过话筒的声音，林玉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其实电话没有打通。 这就有点尴尬了，林玉看了看其他两人，正准备说话，电话里突然隐约传出一个声音。 叮咚，叮叮叮叮~咚…… 林玉猛地看向胖子，胖子掏出手机，一脸无辜，示意他的手机没响。 “胡子哥那边发出的声音……”林玉想到这个额头见汗，用眼神问苗接下来怎么办，苗正皱眉琢磨的时候，胖子把脸伸到电话前：“艹你大爷，说话！” 电话里立刻传出一个声音，是林玉这辈子听过最毛骨悚然的语调，仿佛一个满脸笑意的小丑，带着戏谑，疯狂，嘴角咧开，声音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嘿嘿，你好啊。” 嘟嘟嘟嘟嘟…… 林玉直接把电话按了。 胖子被这声音膈应得一哆嗦：“林玉，那熊大背影看着挺威武的，咋说话这种调调。” “这不是胡子哥的声音，”林玉心有余悸，“这就是又见鬼了，有人控制了信号。” “快拉倒吧，还控制信号，他咋不控制个飞机把咱们砸死呢。你这个不算，那胡子哥说不定和密室的人一伙儿的，别费劲，这不五点多么，警官还没下班，咱们直接去。”胖子被一惊一乍的事情弄得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林玉一想这倒也算是个简单粗暴的办法，站起来跟苗说：“你就别去了，回病房等我们。” 三人走出小花园，胖子突然惊讶得看向住院部楼门：“啊？皮皮他姐。” 林玉顿时心里一颤：“还是来了，怎么交代……” 苗压低声音急促说道：“不行，先躲……”话还没说完，皮皮的姐姐竟然看到了胖子，笑着招手，往这边走。 “咋整，快点，”胖子也笑着摆摆手，话从牙缝里漏出来。 “实话实说，”林玉抿了抿嘴，做出了决定。 皮皮的姐姐在大学那会儿就常带他们几个吃饭，性格很好，虽然大他们几岁，但什么话题都聊得来，只是近几年见得少了。 等她走近，林玉沉重地叫了一声：“雅姐，”眼泪立刻就要止不住。 “嗯，林玉，你们在这儿呢？皮皮说从昨天开始怎么都联系不上你们，告诉我你们在医院，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非得让我转达……哎？你俩怎么受这么重的伤。”雅姐笑容温和。 “昨天？” 林玉目瞪口呆：“皮皮什么时候说的。” 雅姐噗嗤笑了：“你们什么反应这是，就刚才啊。” 说着电话响了，雅姐拿出手机：“哎，这不是么，皮皮给发的视频通话。”她把手机竖起，接了视频，笑着说：“你着什么急，我刚好在医院楼下遇到了，你等会儿啊，自己和他们说。” 然后，雅姐把手机屏幕转了过来。 那一瞬间林玉往后退了一步，直直看向屏幕。 皮皮面无表情，坐在一个漆黑的地方，似乎只有手机屏幕照亮他的脸。 林玉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该说什么，这一幕离奇得让他脑子停止了思考。 胖子偷偷拍了林玉一下，笑着跟雅姐说：“嘿，姐，我拿着吧，我们有点事儿。” 雅姐耸耸肩，把手机给了胖子。 胖子拿着手机，一边往远走，一边故意大声说：“哈，啥事儿啊，还让你姐来一趟，你直接自己来多好，一起撸串儿啊少年。” 林玉和苗默默跟在后面，没有听到视频里有任何回应。 走了几步，林玉拉了把胖子，雅姐已经走到住院部楼前找了个椅子坐了，离他们很远。 “皮皮，说话，什么意思？”胖子举起手机，林玉和苗站在他身后。 屏幕中皮皮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回应。 林玉咬咬牙，声音颤抖：“你是谁？” “游戏继续，林玉，”皮皮突然笑了笑，身体往后靠，两掌伸出。 左手是一颗蓝色胶囊，右手是一颗红色胶囊。 第十四章 亦幻亦真 林玉看着皮皮熟悉的脸，熟悉的笑容，想起了黑西装的问题——“你所见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 这绝对不是皮皮。 但胖子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怒气：“呦呵，你特么的这就被策反了？找到新工作了？有种把这俩玩意儿拿过来，胖爷都要了！” 视频里的皮皮依旧是那个笑容。 苗拍了拍胖子：“这不是皮皮。”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林玉盯着屏幕，声音有些沙哑。 “再次走入迷途，你已做出了选择，那么，想要勘破真实与虚幻，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你自己，”皮皮的脸慢慢充满整个屏幕，莹白的光照出他的眼眸，里面似乎有璀璨银河，“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苗和胖子同时看向林玉。 “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家伙就不能说人话吗？打这些哑谜有什么意义？”林玉脑子彻底糊涂了，咬牙切齿道：“听不懂，说人话。” 滴，视频挂掉了。 林玉一愣，抬头发现雅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三人面前。 她面无表情，声音听起来竟然和视频里的皮皮一样：“要敬畏秘密，林玉，很多人可以不用死。”说完抬起手，露出一角玻璃，在自己喉咙处一划。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林玉大脑一片空白，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他直愣愣地看着雅姐跪倒在地，耳边是胖子和苗惊怒的吼声。 很多人可以不用死的，皮皮、雅姐，谁是下一个？胖子？苗？父亲？母亲？ 究竟还要亲眼看着多少亲近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林玉缓缓跪了下来，拾起血泊中的玻璃抵在脖子上，对他来说，这一刻，死亡是一种选择，更是一种担当。 “那就这样吧，”林玉喃喃道，然后用力一划。 死亡并没有来临。 没有疼痛，没有血溅出，仿佛玻璃片划破的是一个虚幻的泡沫。 又像一个悠长的梦，突然苏醒，那些身体上的感受瞬间消散在脑子里，留下的只有情绪。 林玉眨了眨眼睛，有些眩晕。 这时，胖子说了一句话，他隔了一秒才听明白： “艹，快尼玛神经了，林玉你特么行不行了，谁在监视我们。” 林玉晃了晃脑袋，眩晕的感觉消失了，他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小花园的凉亭里。 周围虫鸣阵阵，微风习习，隐约可以听到医院墙外的汽车声、喧闹声。 遇到雅姐后发生的一切，如同重置，如同穿越。 “雅姐……又是虚幻？”林玉两眼无神，嘟囔着。 胖子用手在林玉眼前摆了摆：“嘀咕啥呢？啥雅姐，这会儿要见着雅姐可完犊子了，我记得雅姐就搁这附近上班儿，咱们得赶紧把皮皮的事情弄清楚。” 苗点了点头：“对，林玉，你刚才说有人在监视我们，什么意思？” 林玉猛地站起来：“老头！老头哪儿去了？” “啊？啥老头？”胖子被吓了一跳。 “刚才走过去那个！”林玉拔腿就跑，顺着小路跑出花园，后面是个停车场，这会儿满满当当停着车，他举目四顾，一无所得。 胖子追上来：“你干哈呢，那老头咋滴了？” 林玉脑子里像一团纠结在一起的耳机线，根本理不清头绪，默不作声往回走，胖子摇摇头，跟在后面，两人刚拐进小路，苗的喊声传来：“你们过来！” 林玉快走了几步，看到苗几乎趴在地上。 “这里怎么也有一溜黄色粉末？”苗声音透着惊讶。 林玉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刚才那个老头路过时布了个只针对自己的‘密室’！ 胖子也趴在地上，用手指沾了点儿粉末，搓了搓：“对，就是这种东西，这个还热乎着呢，是不是那老头刚特么拉的。” 苗和胖子一边讨论，一边开始收集这种粉末。 林玉却走神了，他脑海里都是幻境中自杀时的情绪，回归现实，这种情绪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于是，他做了一个新的决定。 “林玉，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苗盯着林玉苍白的脸色，疑惑道。 林玉摇了摇头：“没有，猜的，自从醒来，我就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我觉得我们这几天不要轻举妄动，起码伤养好，才能继续查。” 胖子显然不赞成这么墨迹，还想说什么，林玉摆手：“我有点难受，咱们晚上再说。” 这句话配上林玉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虚汗，显得很有说服力，苗拉了把胖子，点头：“行，回病房吧。” 回了住院楼，胖子嚷嚷着要睡觉，三人在楼道里分开，林玉目送胖子和苗进了病房，才转身走进自己的病房。 老爹靠在病床边睡着了。 林玉突然有点歉意，恐怕从今天起，最辛苦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他担心受怕的爹妈。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了结这件事，越快越好，”他心中琢磨着，拿起毯子搭在父亲肩头，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个念头，“如果我选红色，是不是所有人就都会平安了？” 这时老爹醒了，看到是林玉回来了，抬手就要揍他：“哎？你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 林玉躲开老爹的巴掌，嘿嘿傻笑：“和胖子出去撸了个串儿，别担心，爸，我本来也啥事儿没有，哪像他俩，我遗传的好，”说着赶忙给老爹茶杯续上水。 老头气哼哼地坐下，瞥了一眼林玉：“咋了，有事儿？” “嘿，有点儿。” “现金还是转卡里？” “不是，不是钱，”林玉平时没少跟老头蹭零花，这会儿都被老头给意会了。 “不是？那啥事？” “爸，你给详细说说咱们老家那村子。” “就是个普通村子，都是农民，守着祖坟，那祖训啥的还是我小时候听村里老头们说的，好些年前就没人听了。咋啦，上次给你讲了几句，你以为那是啥宝地，咱们林姓给看着呢？” 林玉顿时对老爹有点刮目相看了，这联想能力可以啊。 老头撇撇嘴：“我也看过盗墓小说。” 林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老往悬疑小说上琢磨，这玩儿顶用么？ “不过，照这个思路，南河村还是有点古怪的，”老头端着茶杯正要喝，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 “啥古怪？”林玉来了精神。 第十五章 故弄玄虚 “过了南河村再往深处有个山包，啥也不长，光秃秃的。” 林玉一听有点泄气，这算什么古怪，老家那边都是黄土地，水土流失那么严重，啥也不长太正常了。 看到林玉的样子，老头笑呵呵解释：“南河村的地，土不肥是真的，啥也不长的山头真不多，那个山头连草都没有。” 林玉想了想，即便这样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古怪的事情，有的是科学能解释，他不甘心地接着问：“爸，村里有啥传说没有？” 老头眼睛一瞪：“咋了，你这是想啥呢？小说看多了？” “没，没有，就是问问。” “别胡闹啊，你这刚出过事，让我消停几天。再说，你动动你那脑子，咱老家那片，自古半个名人也没出过，村里干啥的都有，就是没盗墓的，有那功夫上矿上偷点煤也比刨坟强。”老爹这一盆冷水灌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这下林玉有点挠头，不过决定的事情，他一定要去做。 从雅姐的幻境中回归后，林玉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他知道，医院已经被渗透，布置密室的人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真实生活，胖子，苗，雅姐，父亲，母亲，所有人都在监视之下，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那个幻境，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但是林玉以他二十多年的阅历来琢磨，世界上一定不会存在不受制约的力量。 逻辑很简单，如此诡谲的力量如果没有天敌，那世界早就天翻地覆。 在整个事件中，林玉其实能够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比如，为什么几个保安就能救下他们？为什么对他们的控制，总是那么隐蔽和曲折，而不是简单粗暴？难道仅仅是因为害怕暴露？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苗善于总结，林玉却善于推测，而且林玉亲身经历了玉牌神秘的力量，感受到的东西远比苗更直接。 “一定要掌握主动性，”林玉心里下了结论。 老头开始语重心长地讲大道理，林玉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开始琢磨怎么掌握主动，并把局面搅乱，起码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保证其他人的平安。 “……你还是跟爸说说，到底跑到生态城那边干嘛去了？现在这世道，诱惑年轻人犯罪的东西太多了……”老头又把话头引到了这个主题上。 林玉回过神，问道：“爸，医生说我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你不老实说清楚，出什么院？消停待着，医生说还得观察，”老头怒了。 “爸，我绝对没干错事，那件事是个意外，相信我，”林玉这句话说得分外严肃，他相信父亲一定能感受到满满的诚意。 “相信你？”老头把茶杯往床头柜上一放，“上午溜出去还没跟你算账，再一个，你觉着我这些年白活了？你那俩朋友身上的伤，是意外弄的吗？” 林玉歪倒在病床上，心想我还是换个路子吧，明显糊弄不过去。 老头又端起茶杯，老神在在地喝茶，接下来一直到晚上都守着林玉，那叫一个形影不离。 胖子和苗傍晚来了一趟，也被教育了一溜够，还没到七点就待不住找借口撩了。 万幸今晚母亲因为工作不能来医院，林玉生熬到后半夜，熬到陪护床上的老爹睡实了。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住院部极其安静，楼道空无一人。 林玉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溜进楼梯间，然后深呼吸几下，拨出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咯噔。” 电话被接起来，但没有人说话。 林玉用手捂着话筒：“我是林玉。” 听筒中突然传来一阵类似电磁干扰的滋啦声，片刻后恢复正常，胡子哥的声音响起：“林玉，你可以说了。” 林玉左右看了看，又侧耳听了听，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后才出声道：“我感觉自己被人监视了。” 胡子哥似乎没有什么意外：“别担心，我们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你先说说生态城那里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真实，”林玉不禁咽了口唾沫，这句完全是福至心灵胡说八道，但是想要不被牵着鼻子走，只能假装自己有信息优势，有选择的余地。 胡子哥那边果然沉默下来，隔了十多秒，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什么真实？我不明白。” “历史，不是由无数的巧合推动，科学，不是人类唯一的可能性，我在那个人的虚幻中，看到了世界的终极，”林玉现学现卖，把黑西装的台词换了个陈述句说了出来，又加了一句小说里文字故弄玄虚。 这次电话那边沉默的时间更久，随后胡子哥笑了笑：“看来我对你的评价没错，你是一个聪明人。不过，终极？呵，某些人依旧在痴心妄想，那你呢，林玉，你想做什么？” “终于上当了……”林玉心里一松，停顿了几秒，才慢慢说道：“我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应该做什么。” 故弄玄虚，不说人话，这是林玉总结的与神秘人物沟通第一奥义。 “我们从没有袖手旁观，林玉，但你先要站对位置。” “先拿出你们的诚意，你们必须做出更有效的行动，否则……” “你想做什么？” “我要离开医院，去一个地方。”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林玉很有耐心，静静等着。 足足十分钟后，胡子哥的声音又传出来：“林玉。” “嗯。” “可以，现在，我的人送你出去。” “现在？”林玉怔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病号服，趿拉着拖鞋，这造型拯救世界合适吗。 “是的，你打这个电话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想摆脱他们的监视，只有立刻行动。” “我有多长时间？” “五分钟。” 林玉立刻挂了电话，蹑手蹑脚走回病房，用了一分钟收拾好了东西，用四分半钟坐在老爹旁边看着父亲的面庞，最后轻轻握了握父亲的手，用三十秒给父亲发了一条信息： “爸，儿子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马上离开，不是违法犯罪的事，而是一件正确的事，我会好好注意安全，您和妈妈也要平平安安，等我电话，爸，无论如何，请您相信我。 另外，您别告诉胖子和苗我离开了，明早直接回家，他们会懂。” 林玉推开病房门走了出去，有人靠在门边的墙上，也穿着病号服，嘴里叼着一根烟，笑了笑： “车到了，另外，我还是那句话，哥们儿，选择对了，路就有了。” 第十六章 归乡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住院部一楼灯光昏暗，落针可闻。 林玉跟在接他的人身后，走出电梯。 这人正是早上在门口跟他搭话的陌生男人。 “果然不是一个普通路人，”林玉心情复杂，对于两种力量的对抗有了更深的认识，大概从他出车祸醒来，两种力量就隐藏在周围，无处不在。 林玉穿着双运动鞋，走在瓷砖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吱呀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一楼大厅，显得尤为刺耳。他手心冒汗，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烟气升腾，无数怪物蜂拥冲出，胡子哥一方也闪出一票复仇者联盟，双方一通大战，片刻就把这里拆成平地。 走在前面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林玉的紧张，笑了笑：“别紧张，局里已经把这里清理干净了。” 林玉刚想喘口气，这人接着说：“不过顶多坚持十分钟。” “……” 好在一楼面积不大，从电梯走到门口只用了两分钟。 本来已经锁闭的住院部楼门大开，门外停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林玉走出楼门的一瞬间，面包车滑动门哗啦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哥们儿，我就送到这儿了，走好。”男人拍了拍林玉肩膀，低头把烟点着吸了一口。 林玉心想你要不会说话就别出声不行么，走好你大爷。事已至此，林玉抬脚踩在面包车门槛上，却又顿了一下，扭头说道：“保护好我的朋友和家人。” “没问题，哥们儿，放心上路，”男人笑了笑。 “……” 林玉在滑动门关闭的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人生踏上了一条永远没法回头的路。 面包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男人站在住院部门口，慢慢吐出一口烟。 一个鬼影出现在他身后，锋利的尖刺闪耀着寒光。 男人弹飞了烟头，嘟囔一声：“真是麻烦。” —————————— 凌晨的十字街头，一辆印着快递公司广告的厢式货车疾驰而过。 封闭的车厢里堆放着许多纸箱子，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厢顶有一个led灯忽明忽暗。 “我们还要换几次车？”男人问道。 “不知，”女人回答。 男人正是林玉，这时已经一头雾水。打从医院出来，面包换捷达，捷达换大货，大货换大奔，大奔换厢货，一顿操作复杂至极，却只在市里转悠，兜了不知多少圈子。 女人是在面包车上为林玉开门的人，换车时也一路跟着他，问什么只会回答不知。不过，林玉好歹问出了名字，十分温婉动听——建国。 这名字，听着就让人很踏实，林玉这样告诉自己。 建国的颜值却没有名字那么特别，两个词语就能概括：五官端正，身材匀称。因此，林玉没有丝毫的旖旎心思，再加上建国板着脸，除了眨眼没有别的动作，车厢里除了无聊就是尴尬。 就在林玉以为要一直绕到天亮的时候，车身一震，似乎停了下来。 隔了几分钟，车厢门被打开，有人出声：“下车吧。” 林玉跟着建国跳下车厢。 一个瘦高的男人塞给林玉一把车钥匙，一笑露出白牙：“搞定了，你想去哪儿，开这辆车去吧。” 林玉楞了一下：“我自己开车去吗？”说着看了下建国。 建国终于做了一个除眨眼以外新的动作——皱了下眉头。 瘦高男人笑出了声：“哈，当然是你自己，一会儿有人会给你打电话。” 林玉知道这些人不仅不爱说人话，干的事情也非常离奇，正常人没办法理解，只好点点头，冲建国摆手：“再见，建国。” 建国又皱了下眉头。 林玉顺着刚才瘦高男人指的方向，走了几步，看清楚了黑不隆咚的树荫下停着的座驾，顿时无语凝噎……是那辆从医院把他接出来的破面包车。 瘦高男人和建国站在车厢前，目送林玉驾驶着面包车远去。 面包车虽然破，但是过弯很潇洒，如果不是有一个尾灯时亮时不亮，那就更挑不出毛病了。 “哎，局里太抠门了……”瘦高男人龇牙，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剑国，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名字？” “有。” “哈哈哈……”瘦高男人大笑。 “怎么？” “没事，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仗剑倾国究竟是什么意思。” —————————— “林玉。” “嗯，我已经离开了滨海市。” “好，无论你准备做什么，不要让我失望。” “你们不准备监视我？” “为了给你这个机会，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三天，你有三天时间不会被任何力量监控，三天后，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做出正确的选择。” 林玉挂掉电话，握紧了方向盘。 胡子哥的话说的很清楚，他拥有三天不被监控的时间，不用换手机，不用藏起来，绝对的自由。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胡子哥代表的力量一定与黑西装一方有激烈的交锋和谈判，不过这些都和他没关系，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想给自己兄弟一个交代，给朋友亲人一个平安，即便这一切需要他付出生命也无妨。 他要独自前往南河村，调查清楚玉牌的来源，弄清楚自己和神秘力量究竟有什么关联。 朝阳跃过地平线，又一个晴朗的早晨。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高速上一路疾驰，载着林玉奔向目的地——西山省仁县。 仁县位于西山省北部，是一个极其普通的n线小城，发展缓慢，人口不多。县里的年轻人大多喜欢到大城市工作，导致当地房价很低，消费水平自然也不高，连个肯德德都没有，更别说麦当当。 县城里唯一一家卖汉堡的地方，是一家叫麦当基的山寨快餐店。 中午一点多，驱车8个小时的林玉把车停在麦当基门口。 重新踏在故乡土地上，林玉感到十分亲切。父母是在他大学毕业之后才定居滨海，算起来，他已经有三年没有回来过，这家麦当基就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在经营。 他并没有通知发小自己会回来，但是回到故乡的那一刻，突然很想见见三年未见的兄弟。 之前与发小一直通过手机联系，听说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隔壁县有正版，没人吃山寨了。林玉这会儿瞧着，果然门可罗雀。 这时，从店里走出来个矮壮的男人，看到林玉猛地愣住。 “东子，我回来了，”林玉大笑。 东子笑了笑：“走，老地方。” 第十七章 再并肩 “老地方”是一家远近闻名的兔头店。 林玉招呼东子上车，直奔老地方，多年没有回老家，路线却依旧烂熟于心。 东子性格还是那样沉默寡言，只是问了问林玉为啥突然回来，林玉不好明说，推脱是往省城办事，路过老家临时起意。 不多时，两人来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饭馆儿，这里曾经是他们一伙人开荤喝酒的官方指定地点。 一进门，林玉不禁感慨，一切都没变，陈设，气味，还有老板那张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臭脸。 盘子码上桌，兔头，鸡杂，凉菜，每一种都是家乡味道。 折腾一宿的林玉埋头一顿风卷残云，东子叫了个啤酒，自酌自饮。 小时候的林玉是个执拗孤僻的小孩儿，被小混混威胁时，会在书包偷偷塞一把死沉的王麻子菜刀。后来，他认识了东子，就再没有被小混混堵过，反而和很多家伙关系不错，因为小混混们都知道东子这个人打架不要命，而欺负林玉就能成功见证这个特点。 时光荏苒，林玉再也不用偷藏一把王麻子，东子也成家生子，变得成熟而稳重。但是，那些岁月早已凝缩成一种刻在心头的记号，无论多久未见，都不见浅淡。 填饱了肚子，林玉也忍不住要了一杯啤酒，然后喝了一杯，还有三杯。 脸臭的老板倚着柜台抽烟，整个馆子只有林玉和东子一桌。 林玉絮絮叨叨，工作，生活，未来，东子时而搭茬一句，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直聊到斜阳晚照，林玉趴在桌上，喃喃道：“东子，我其实很害怕，但我没办法。” 东子没有问他出了什么事，只是拍了拍林玉的肩膀。 两人走出饭馆儿，在干涩的风里，摇摇晃晃的林玉轻轻问道：“东子，有烟吗？” 东子摆摆手： “没有，戒了。” —————————— 哗啦，哗啦。 林玉慢慢醒来，盯着屋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喝多了，晚上睡在了东子家，他翻身坐起，揉了揉昏沉的脑袋。 外面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林玉走出卧室，发现餐桌上摆好了早饭，东子他老婆还在厨房忙活。 “嫂子，别忙活了，东子呢？”林玉出声。 “你醒啦？东子说去店里拿点东西，你吃点早饭，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林玉掏出手机，看到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八点多，心里不禁埋怨自己，真特么的耽误事。 赶忙跟嫂子说道：“嫂子，我喝多耽误事儿了，着急走，我一会儿给东子去个电话，你别忙活了，我先走啦。” “哎？林玉……” 不等嫂子挽留，林玉一溜烟跑出门。 昨晚喝完酒他们叫了代驾，面包车就在楼下。林玉钻进车里，心里有些着急上火，踩着离合和刹车，一拧钥匙，咔咔咔…… 咔咔咔…… “艹，”林玉心里骂街，这尼玛叫什么事儿，胡子哥你们穷成这样就别特么的保护世界了好么？这什么破车，还会着不了车。 咔咔咔…… 咔咔咔…… 林玉额头冒汗，心想算了，打个车上山吧。他正要下车，有个人敲了敲车门玻璃。 “东子？”林玉一怔。 “车打不着了？听着像电瓶亏电了，”东子笑了笑，“走吧，你去哪儿，我开车带你去。” 林玉连忙跳下车摆手道：“别，我事儿不急，我打个车走，你店里也忙。” “我已经给员工放假了，走吧，你跟我还用说什么废话？”东子皱着眉头，“别耽误事情。” 林玉心里一惊，时间确实很紧张，又想到大不了让东子在镇上等我，我自己进山，应该不会把他裹进这件事。 “好，那走吧。”林玉锁了车，临走猛踹了车轱辘一脚。 上车的时候，林玉注意到东子从后腰拔出一根甩棍，扔在了后座。 “你……”林玉疑惑道。 东子发动了车，一脚油门开出小区，才目不斜视说道：“叔叔电话打到我这了，说你不接电话，怕你是被骗进cx团伙了，我答应叔叔看着你。” “……” 林玉心想现实跟小说真是不一样……孤胆个屁英雄，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我那车是不是你把电瓶给放空了？” 东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大爷，”林玉无奈道。 —————————— 林玉真正的老家南河村，在仁县西边的大山里。他只在多年前奶奶去世的时候回过村子。 车出了城区，顺着省道往南开一段儿，在岔口右转，沿着一条笔直的公路一直开到了山脚下。 山上有很多煤矿，路上拉煤的大车络绎不绝。早先盘山路是双车道，听说后来事故太多，重修了一条，改成上下单行线，路况好了不少。 上山的大车大多是空车跑，所以柏油路很平整。盘山往上，视野开阔，但实在算不上风景好，这地方水土自古就不肥，大多是石头山，黄土山，连颗树都长不了，顶多长着一些半人高的野草。 车顺着山路盘到山顶，过一个山洞，进入了马营镇的地界，南河村还在更深的山里。 林玉听老爹说过，现在整个马营镇，只有矿上的工人和家眷，已经没有什么林家的亲戚了。 东子的车是辆轿车，底盘很低，开在镇子里的土路上不停地挂底盘，只能蛇行躲着大坑。 刚要开出镇子，为了躲一个大坑，东子往右猛打了把方向，哗啦一声把路边一户晒在门前的玉米撞散了。 东子踩停了车，林玉下车想着给人家收拾收拾，没想到这时院儿里出来个小年青，头发染得花里胡哨，斜着身子，咧嘴就骂：“你个乃求货，眼瞎了？” 这是句骂街的方言，林玉一听就怒了：“会不会说人话，撞坏了几个赔你几个。” “是不是？赔我？行，三万。” 东子开门下车，看了看地上的玉米：“二百。” 院子里又走出四五个人，都一个揍性，瘦得跟猴儿一样，有几个手里还拎着铁锹。 小年青嗤笑：“透你ma，二百能打发了饥荒？三万，要不车就留这。” 东子转身从车里拿出甩棍，猛一甩手：“透你ma，给脸不要脸，谁来试试？” 林玉知道这事情肯定不能善了了，他这几天心里本来就憋着邪火，被神秘人欺负也就算了，老子法术都见过，你们拎个破铁锹就敢装这么大的b？。 这方水土养出来的人大部分很朴实，但有一点，话说到这份儿上，谁怂，脸就掉地上了。 小年青一声不吭，抬脚就上。 顿时一片混战，后头几个混混手里的铁锹太长，挥舞不开，东子那甩棍实在占便宜，沾哪个身上哪个一阵嚎叫。 不过再能打防不住人多，不一会儿林玉身上就没个干净地方了，东子脸上也不知让哪个家伙挠了三道口子。 脸上见血，东子打出了真火，手里的力度立刻就不一样了，再加上林玉在健身房好歹也跳过几天健美操，这就约等于学过散打，比那几个村里的混混当然更有章法。 混战了几分钟，几个混混就扛不住了，哪儿想到这俩看着像城里上班儿的，比划起来手这么黑。 林玉正撵着那个刚才骂街的混混绕车跑，这小子腿脚比嘴皮子还利索，一顿秦王绕柱，走位很是妖娆。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摩托声，听着至少有七八辆。 那个混混顿时来劲，大喊道：“大岗，大岗，闹死他们！” 摩托车同时停在不远处，下来十来个人，边往这边走，边从后腰抽出了钢管儿。 第十八章 峰回路转 小混混见援兵到来，叉腰站定正准备撂几句场面话，没想到被林玉飞起一脚，踹了个狗啃泥。 “闹你大爷闹，”林玉潇洒收脚，从地上捡起一把铁锹。常言道输人不输阵，打不打的赢，得打了再说。 “打架像弹簧，你强他就弱”，林玉脑子里还想起这么句名人名言，寻思回头改成微信签名以彰显自己的威武。 十多号人拎着钢管儿走来，视觉效果确实唬人，林玉眼神很凌厉，手却有点抖。但是接下来的情节，让他以为自己其实是一部小说的男主角。 这伙人气势汹汹地走到近前，为首的大高个突然一愣，纳闷儿道：“小玉？” 林玉本来已经拉开了架势准备护脸，听到这句，盯着大高个的脸有点走神，这人十分面熟，在哪儿见过却想不起来。 趴在地上的混混瞧见林玉愣神儿，偷摸捡起铁锹想要偷袭，刚站起来就被大高个上前一脚再次踹了个狗啃泥。 大高个踹完一脸正气骂道：“早特么告诉你别干这个了，还干？这是我弟弟，你是不是活腻了？” 弟弟？林玉一头雾水，这种场景一般容易认孙子，认弟弟是什么套路。 “教育教育，”大高个骂完，冲后面十来号人拿手一比划。 后边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敲竹杠这种活儿一直干的颇为顺手，不知咋的今天换剧本了。不过老大放话，他们也没怎么犹豫，几个虾米打了当解闷儿，擎着钢管儿就开始抡人。 片刻一阵鬼哭狼嚎，林玉抹了把冷汗，心想还好有这么一出，不然瞧这几人抡钢管的英姿，他的脸肯定不好保全。 大高个笑意盈盈地拍拍林玉肩膀：“不记得我了？三奶奶下世的时候咱们见过，我是你二爷爷这边的。” 林玉的爷爷排行老三，去世的早，奶奶后来去世的时候是回村合葬。 “二爷爷……”林玉反应过来，这时再看大高个的脸就都想起来了。这个大高个确实是自己的远房堂哥，印象里是…… “大岗，我错了，是我们瞎了狗眼没认出二岗，不敢了，不敢了，”啃了两回泥的小混混又在车旁边秦王绕柱，台词明显‘友善’了不少。 林玉眼角抽搐，这下心里确认无误：“嗯，是道上的。”能在这里遇到亲戚，他还是有些惊喜，笑道：“堂哥，有年头没见了。” “哈哈，就说呢，你回老家有啥做的？”堂哥说着往后边瞅了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闹走，我和弟弟说话呢，太吵。” 几个小混混总算解脱，被推推搡搡地回了院子。 “嘿，想回南河村看看，这是我朋友，东子，”林玉介绍道。 东子点头打了个招呼，手里还握着甩棍。 “这兄弟不赖，有点胆气，”堂哥拍了拍东子肩膀，然后一揽林玉，“走，快晌午了，跟岗吃饭去。” 林玉正好也想了解下南河村的情况，便开车载了东子和堂哥返回镇子。一众骑摩托的钢管男在后面跟着，端的是气势十足。 镇上没什么环境好的馆子，堂哥找的这家饭馆玻璃门脏得都看不见里面，旁边是个修大车的，不抬头看牌子，会以为这家也是个修车的。 不过等三人坐定，羊杂，烩粉，黄糕端上桌，林玉不禁感叹这地儿看着脏，味道那叫一个正宗，端盘子的大姨就是厨子，他越看越觉得大姨像米其林五星大勺。 有东子开车，林玉就着美食和堂哥喝上了啤酒，边喝边聊些家长里短。虽然他和村里的亲戚很少见面，但毕竟有那份血缘关系，几杯酒下肚，两人已经跟亲兄弟差不多了。 等堂哥喝的脸上泛红，林玉才引出正事儿，问堂哥：“南河村现在还有人住么？” “没人了，井里都没水，不能住人了，”堂哥点了根烟回答道。 林玉感觉有点失望，没人指点，他估计连那座秃了的山也找不到。 堂哥瞧见林玉脸色，笑问：“咋的，你是遇见啥事了么？这片有岗在，啥事也能招呼你。” “我想去南河村找找咱们林家祖上的一些传闻啥的，”林玉决定借用一下堂哥的能量，不然真成了无头苍蝇。 堂哥挑了挑眉毛：“找那些干啥？” “我在写小说，想把咱们林家的故事写进去，嘿，”林玉脑子一转，想了个绝妙的借口。 “哈哈，咱家还要出个作家哩，我想想，”堂哥果然觉得这个原因很正当，沉吟了会儿，“村里住是没人住了，不过有个老汉种的地在那，老汉岁数很大，算咱们林姓旁支，说不定知道些啥。” “这老汉在哪儿？大岗带我去见见，”林玉赶忙举杯。 堂哥举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好说，一会儿就去，他就在马营镇西边住。” 三人又吃了十多分钟，堂哥看出林玉有点心不在焉，喝完杯中酒，招呼了饭馆老板一声：“记账上，走了。” 林玉有些不好意思，决定等出来的时候还得来吃一顿，这手艺不给钱说不过去。 三人出来开车沿着镇里的烂路走了五六分钟，到了一处小院门口，堂哥下车扶着半人高的木栅栏喊：“哎，老栓，老栓。” 林玉站旁边等了会儿，没听到有人回应。 堂哥一脸不耐烦，抬脚踹开门走进去，趴窗户上看了看，自言自语：“人呢？” 林玉也趴在玻璃上往里看，发现这个老栓日子很清贫，屋里就一张土炕，地上有个破柜子，上面搁了一台老式的彩电，瞧着比柜子都个儿大，剩下的生活用品和农具化肥都扔在地上。 俩人正端详，东子出声：“有人过来了。” “哎，马二，老栓人呢？锄地去了？”堂哥转身认出了那人，高喊道。 栅栏外路过的这人缩了缩脑袋，显然很怕堂哥：“呃，大岗，早上看见老栓往南河走了，估计就是锄地去了。” 堂哥摆摆手：“走，小玉，咱们直接去南河村找他去。” 林玉点点头，刚走到门口，闻到一股怪味儿，皱着眉头：“啥味儿？” 东子和堂哥都吸了吸鼻子，表示什么也没闻到。 林玉一搓鼻子，发现原来是自己鼻尖沾了点东西，抹下来一看，顿时冒出一阵冷汗。散发异味的东西是一种黄色的粉末，正是黑西装一方布置密室用的黄色粉末。 “一定是刚才趴在玻璃上蹭到的……”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关于密室的记忆便如潮涌来。他面对十多个钢管男也没什么恐惧，这会儿却腿肚子有点转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东子和堂哥乍一看到林玉神色，同时一惊，东子上前一步，四处打量，堂哥往后退了一步，一把操起扔在地上的铁锹。 “咋了，小玉，啥东西？”堂哥声音透着惊疑不定。 三人僵在原地，又过了几分钟，堂哥的耐心快消磨没了的时候，林玉慢慢走到窗户前，眯眼端详窗台。 黄色的粉末明显是被人用手捏着，细细的撒了一溜，整个窗台都是，玻璃上的不过是粉末被风吹起沾在了上面。 接着林玉往后退了一步，立刻发现房子前面的地上从左往右也有一道细细的黄色粉末。 堂哥看着林玉前后的动作，咽了口唾沫：“玉啊，你写的啥小说？” 林玉蹲下，用手捏起黄色粉末摩挲着，下意识地回答： “诡秘悬疑。” 第十九章 老栓快跑 “诡秘悬疑。” 虽然朗朗晴天，这句话依旧让堂哥往后缩了一步，要说见血的阵仗，他半点都不怵，可村里人大多迷信，鬼怪啥的谁都心里没底。 林玉倒不是故意吓唬堂哥，黄色粉末出现在这里，接下来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早点给他做心理准备，好过临阵尿裤。 从医院出来时，林玉就随身带着一小罐黄色粉末，再加上前天很是研究了一番，此刻他很确定，这些确实是同一种东西，气味，触感都一样。 堂哥眼神儿四处乱瞟，便秘一样说道：“小玉你别跟岗开玩笑，大白天的，这末末是啥？” “这是种神棍们用的东西，老栓平时是不是很古怪？”林玉随口胡诌道，神棍一说更容易让堂哥理解，而且倍儿贴切。 堂哥扔了锹骂道：“这个老家伙，找见他非得修理修理，这老汉就是个种地的老光棍，有个屁古怪。” “看来找对了地方，”林玉心里除了害怕，隐约还有些兴奋，不过，等他上了车关门的瞬间，惊觉这种作死的心态好像是恐怖片主角标配，他赶紧拍了自己脑门儿一巴掌，心里默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三人再次开车出发，林玉看的出堂哥有些惴惴不安，东子倒是没什么变化。 从老栓家往更深的山里有条土路，越往里开地上的坑越大，就跟刚打过仗似的。林玉一问堂哥才知道这条路前面有个岔口，往左通往矿区，重载的大车把路给压废了，过了岔口就会好一点。 又开了十多分钟，果然路过一个岔口，顺着往右走路就变得平坦，可惜刚开了三分钟，东子就不得不踩死了刹车。 原来前头大路没了，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顶多能跑个摩托。 堂哥坐在车里没动，犹犹豫豫：“玉啊，老实跟岗说，南河村是不是有啥古怪？” 其实即便堂哥不说，林玉也不准备让他和东子进南河村，因为黄色粉末已经出现，后面的路本来就该自己独自走。 “堂哥……”林玉话刚出口，堂哥打断道：“你是我弟弟，不管有啥，岗不能不管，这样，我把弟兄们都叫过来咱们一起去，”说着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还未接通就屏幕一黑，手机竟然在这个时候没电关机了。 堂哥有点尴尬，偏偏他又从来不背别人号码。 “大岗，要不这样，让东子开车带你回去叫人，我在这等着，万一老栓从南河村出来，咱们就不用进去了，”林玉觉着这倒是个极好的理由，正好忽悠东子和堂哥都回镇上。 堂哥赶紧点头，东子却出声问道：“大岗你会开车不？” “会。” “那大岗你开我车回去吧，我在这跟小玉待着，”东子笑了笑。 林玉一听就急了：“东子，你……”话未说完他对上东子的目光，立刻就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他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东子远没有他想的那么迟钝。 堂哥毫不犹豫接过车钥匙，上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林玉看着尘土飞扬无奈心想，事已至此那就等堂哥的人都来，这样大伙儿一起进去说不定神秘人就不会轻举妄动，另外要是那些钢管男被逼急了，神秘人能不能放倒他们还真得两说。 东子刚才下车把甩棍别在了后腰，这时抽了出来，表情严肃：“小玉，你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林玉抿抿嘴唇，只好说出部分实话：“我被牵涉进很诡异的事情，跟一帮神棍有关，这块玉牌是关键，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回来想弄明白玉的前因后果，好跟那帮神棍周旋，没想到……那些神棍已经来过这里。” 东子显然以为林玉在开玩笑，却发现林玉没有一丝笑意，他楞了一会儿，认真说道：“不管有什么，我陪你去。” 林玉叹了口气，昨天回到仁县那一刻他心底产生的恐慌最终还是把东子卷进了这件事，他下定决心，这种情况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一个小时后，林玉纳闷到了极点。 堂哥竟然没回来，二十分钟的路程，就是腿着也该回来了，林玉甚至怀疑堂哥是不是假冒的，其实是个行骗的高手，开发了全新的套路。 东子的脸色同样不好看，那毕竟……是他的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玉的心愈发沉了下去，这叫什么事，就这还想拯救世界？还没报幕呢就被个二流子骗了？ 这时，东子拍了拍林玉。 林玉转身一看，“嗯？” 马营镇方向没等来堂哥，但从南河村那边等来一个老头。 老头光膀子穿个棉布坎肩儿，裤脚挽着，扛着锄头拎着麻袋，远远看见林玉和东子后一下子站定。 林玉试探问道：“老栓叔？” 老头摇头。 林玉眯了眯眼睛，瞟了一眼东子，东子意会，微不可查地点头。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老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蹦起二尺高，拔腿就跑，脚底下跟踩了轮滑鞋似的，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站住！” 林玉大吼一声，甚至来不及思考什么穷寇莫追，什么恐怖片作死定律，死死瞪着前头老头的身影，撒开了丫子猛追。 这一顿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肺头都快喘出来了，林玉完全没注意跑进了什么地方，只瞧见前面那老头马上就要冲进一片破烂房子里，一旦让他进去，可就不好追了。 林玉奔跑间顺手捞起一根木棍奋力一甩，结果准头太差，只把那老头吓了一跳，蹦了个高，瞅着跟马里奥一样。 还没等林玉懊恼自己手残，只听身后呼得一声，一根甩棍像回旋镖一样打着旋飞了出去，接着远处嘣一声脆响，林玉听着都觉着疼。他三步并两步赶到老头身前，看到这位正抱着小腿哼哼。 林玉不禁冲东子竖了个大拇指，这一手，快赶上套马的汉子了。 “哎呦，哎呦……”老头刚才撩得英姿飒爽，这会儿就剩哎呦。 林玉蹲下边喘边问：“你跑啥？” “你追我做啥？哎呦，哎呦，”老头咬牙切齿。 “废话，你不跑我能追你啊，你是不是老栓？” “呃，呃，是，您是哪个所的，”老头大概觉着这台词，这表情，这是俩便衣啊。 林玉憋着笑，寻思这老光棍想象力真可以，而且很擅长瞌睡给枕头嘛，瞥了一眼东子，拍拍老头肩膀：“知道什么事儿吗？老实点儿，蹲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啧，这台词，林玉自己都佩服自己，电影没白看。 老头一脸冤枉：“领导啊，是不是弄错了，我之前啥也没干啊。” 林玉分明从老头眼睛中看到一丝狡黠，不对，一定是刚才后面那句有问题，让老头起了怀疑。 “你懂个蛋，你以为这事儿刚开始的？好好说话，不然咱们换地儿说，”林玉冲东子一点头，东子配合地摸向后腰，仿佛要给老头掏个银镯子出来。 老头一看这阵势急了，心惊胆战地嚷嚷：“甭介，甭介，我说，我真的是昨天才看见的，跟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第二十章 窑洞 “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你跑什么跑，好好说！”林玉声色俱厉，趁热打铁。 “这个……说来话长…”老栓眼珠子乱转，显然脑瓜没歇着，还在琢磨跑路。 “那你给我长话短说，看啥，别惦记着跑，瞧见刚才那一手没？下次飞过来的就是不甩棍了我跟你讲，”林玉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心想果然当反派比较带劲。 老栓哭丧着脸，彻底怂了：“我说领导哎，警官叔叔哎……” “谁是你叔叔，我哪有你这么不老实的侄儿，别墨迹，”林玉说到这里语气一变，压低声音，“一会儿那些人要是来了……你想不想活了？” 老栓浑身一颤，舌头都打结：“你，你也知道？他们，他们又回来了？” 林玉心中一定，这个老光棍终于上当了，套话这种活儿，靠的就是模棱两可。他装模作样地点头：“事情很严重，上面很重视，我这是给你找条出路，你得珍惜，懂吗？” 老栓点头不停，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结果手抖得打火机都按不着。这个样子弄得林玉心里发毛，不知这家伙到底看到了什么吓成这样，他只好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老栓点上。 吐出一口烟，老栓稍微镇定了点，压低声音说：“我昨天晌午来给地里喷药，喷完正坐田埂上吃干粮，远远瞧见几个人打村口进去了，穿的很洋气，我闲着没事，就蹲到土坡上看个热闹，那几个人绕来绕去，不知道在找啥。” 南河村这个地方，有着典型的西山省北部风土习俗，山里的村民除非钱很富裕，一般都是在土坡上打窑洞，一层一层，有祖上传下来的工艺，能保证窑洞不易坍塌而且冬暖夏凉。 土坡的选择也有独特的讲究，不是每个山包都适合开窑。南河村的结构就像一个狭长的盆地，从南边山口进村，西边的山包比较高，掏了一层一层的土窑，远看就像宽阔的梯田，北边和东边是比较矮的土丘，有各家的羊圈，猪圈，还有天然的林子。 中间空地有几口井，提供整个村子的用水，还搭了台子，方便唱戏的班子开演或者谁家办红白事用，算是一块公共的活动区域。 老栓的地在西边山顶上，所以他描述的位置应该在所有窑洞顶上，可以俯瞰整个村子。 再加上这个老头总穿着发黄的棉布坎肩儿，打着赤膊，浑身冒土，蹲坡上相当于隐形了，村里那几个人应该注意不到他。 “我开始以为这几个人是不是想在咱这弄个啥旅游区，这是考察地形呢，”老栓烟抽的很快，刚说两句一根就没了，对着烟屁股又续了一根。 林玉听到这句心想这老光棍可以啊，还懂招商引资，种地白瞎了。 “这南河村，以前都是姓林的，我也是林家的女婿，不过我女人死的早，姓林的这会儿都搬走了，我就想能不能下去给带带路啥的，不说拿钱，闹盒烟抽也好哇。” 老头猛抽了口烟，嘴皮子哆嗦得厉害：“没想到我刚站起来，就看见那几个人原地就变没了，就跟西游记似的，唰一下就没了。我吓了一跳，以为眼花了，蹲那儿等了一个小时也没见再出来。后来我想这青天白日的，应该不是鬼，就想下去看看，刚走到半坡，唰一下，又出来两个人，中间还拖着一个，血淋溅呼得，拖到井口……给扔进去了…我赶紧就跑，”老栓说到这里，脸色苍白，夹着烟的手指不停地抖。 林玉听着后脑冒凉气，这出场方式，与黑西装那帮人太过相似，都看起来像法术。另外，扔出来的尸体是谁呢？ 他环顾四周，原来这里已经是南河村，位置在西边的山坡上，前面是几栋塌了半拉的砖混房子，再往北就是第三层窑洞的顶，想来刚才老栓是下意识地往自己家的地里跑。 从这里俯瞰南河村，整个村子已经荒草遍地，到处扔着生锈的农具、遗弃的垃圾，几乎所有的砖混房都有坍塌的迹象，窑洞倒大多没事，只是门窗都破破烂烂。 林玉远远望着村子中央的空地，那里隐约有几口枯井，心中灵光一闪：“老栓说的这些逻辑很通顺，但是这个老光棍在最后一定说谎了，他肯定去过井边，那种恐惧，只有亲眼见过更诡异的事情才会有，看个西游记能吓成这样？” 想到这里，林玉走了几步，背对老栓，声音故意憋着高深莫测和掌控局面的劲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在井里拿的那个东西，藏在哪里了？” 这句完全是林玉发挥想象，凭空硬怼的。 老栓却反应极大，手猛的一抖，烟掉在了地上。 林玉没听到反驳，知道自己成功了，心中得意，“哼，这就叫不怪老倌儿不鸡贼，只怪玉爷太狡猾。” 林玉嘴角慢慢翘起，刚想潇洒地转身，一只脚势大力沉，狠狠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在飞扑进土堆里的时候，林玉明白了一个人生哲理，装b的时候一定要面对对手。等林玉一个骨碌爬起来，东子已经追着老栓往山上跑了。 “艹你大爷！”林玉骂了一声，捡块石头撒开了就追，心里发狠，这次非得给这个鬼鬼祟祟的老家伙来一记小林飞石。 人急眼了，往往能激发潜能，做出惊人的举动，比如现在老栓就在跑酷…… 这个老头，从坡顶上一层一层飞身而下，落地姿态犹如专业的跑酷玩家，一个滚儿就消减了下坠的力度，遇见矮墙单手一撑就过去了。 东子紧追不舍，林玉跳了两层大腿根子已快散架，后悔刚才用错了方式方法，应该走亲情路线，这会儿说不定老姑夫和小侄儿都喝上啤酒了。 这种高速跑酷，能控制住身体不扑个狗啃泥就不错了，远程攻击根本出不了手。几个眨眼功夫，东子也落在了老栓后面，林玉隐约看见老栓跳到最下面一层，身影消失不见。 林玉顾不上姿态优不优美，连滚带爬，几分钟后也跳到了最后一层，看到东子弓着身体，藏在一个矮墙后头，甩棍没了，手里擎着一个锄头。 林玉喘着粗气，半蹲着摸过去，轻声问：“咋了，老栓呢？” 东子声音更轻，有一点紧张：“就在这几间窑洞里……不可能这么快跑到别处。” 一般村民打的窑洞都是三个洞一间，中间客厅，左边卧室，右边堆放农药和化肥，农具等。窑前一个小院，出了院子才是下一层窑洞的屋顶。 这是最下边一层，院子都比较大，墙都是土夯的矮墙。老栓不可能在东子下来前跑到这一层的尽头。现在没了动静，不是藏在窑洞里，就是同样在矮墙后面。 林玉探头看了看，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讲道理要是只追一个平常老头，这会儿不应该犹豫，直接搜过去就好，可刚听完老栓唰唰唰的故事，连东子也心里没根。 双方又僵持了十分钟，林玉有些不安，觉得事情不对劲了，老栓只是个种地的农民，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憋这么久不出声。他把玉牌摘下来握在手里，轻声跟东子说：“跟着我，看见什么都别乱动。” 东子从林玉的眼神里明白，接下来可能比较聊斋，拿起了锄头，示意自己领会了。 林玉缓慢翻过矮墙，尽量让脚步不发出声音，走到第一间窑洞，往里看了看，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半蹲着踱到下一个院子的矮墙边，首先观察了下，确认墙上没有黄色粉末，才敢快速探了下头……老栓也没在这面墙后。 这种氛围让林玉心跳加快，手心冒汗，深深呼吸了几口，他慢慢翻过去这面矮墙，半蹲着挪到第二间窑洞的卧室外，往里一看，松了口气，里面是空的。他又挪了几步，发现客厅也是空的，接着就剩杂物间了。 林玉挪到杂物间窗台下，慢慢起身，目光看进屋里的一瞬间，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惨白的空荡窑洞里，老栓脸朝里，蹲在墙角。 在嘿嘿得笑。 第二十一章 措手不及 窑洞大约有五六米深，呈拱形，整个刷着大白，窗户玻璃都碎没了，仅剩个框架。 老栓蹲在最里边的墙角，肩膀抖动，嘿嘿的闷笑回荡在窑里，诡异的气氛连正午的阳光都压不住。 寒意直透心神，林玉浑身一紧，打了个哆嗦。东子在旁边，吸气很重，吐气时打颤，也紧张到了极点。 突然，老栓噌得站了起来，笑声变成窃笑，就像小女孩捂着嘴偷笑，带着尖细的尾音，咯吱咯吱。 林玉被这笑声惊得一口气吸进嘴巴怎么也咽不下去，极度的惊惧好似一只手，攥紧了他的肺，两条腿灌了铅一般挪动不得。 只见老栓缩着肩膀窃笑着，缓缓的向右侧脸，脸刚转到右边，右眼的眼珠子却已经几乎转进眼眶，看向了林玉。 “尼玛……这特么的是什么表情啊？？”林玉如坠冰窟，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老栓那张苍老褶皱的脸上，肌肉抖动不停，嘴角咧开，竟然呈现出极度的惊喜。 这时，东子再也忍受不了，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手里的锄头呼得甩了出去，嘣一声脆响，擦过老栓的脑门插进了墙里。 老栓很给面子，没有继续作妖，一头撞在墙上软软倒地。东子保持着甩锄头的姿势，瞪大眼睛，眼神都无法聚焦。 僵持了几分钟，林玉缓过劲儿来，想到东子这一手可下了死力，不会把老栓给敲死了吧？他拍了拍东子：“你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这间窑洞的门已经烂没了，客厅积着厚厚的灰尘，有一溜脚印通往杂物间。 林玉顺着脚印走进客厅，站在杂物间门口探头往里打量，脚印显示出老栓没有丝毫徘徊，直奔墙角。 “老栓一定去过井边，甚至真的下去拿了什么东西，不出意外就埋在这里，竟然让我瞎猜猜中了，刚才屁股上那一脚不冤，”林玉心下了然，又等了片刻，才试探着走进杂物间。 这间洞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砖铺地，空无一物。老栓侧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玉走到老栓身后俯身一看，此时老栓的脸肌肉松弛，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心里松了口气，但是又一端详，顿时陷入呆滞。 老栓的鼻孔嘴唇上……糊满了黄色的粉末。 瞬间林玉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往墙角一看，果不其然，那里地砖被起开，刨了一个浅洞，除了翻上来的土，还扔着打火机，烟盒，口香糖的锡纸，其中一张锡纸上有烫糊的一坨黄色粉末。 林玉一阵无语，老栓不是中邪了，是特么的嗨了。 这种用来布密室的媒介，大概本身就有强烈的致幻性，这个老家伙，竟然把这玩意烫着吸了，甚至还吃进了嘴巴里。 早年来的时候，林玉就听说老家村民偶尔有这种让他深恶痛绝的犯罪行为。这个独居的农民可能穷的买不起，异想天开的烫了黄色粉末，便立刻沉沦在强烈的幻觉中。 林玉叹口气，冲东子招手：“进来吧，没事了。” 片刻后东子谨慎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锹把，显然心有余悸，不过走到林玉身后探头一看，瞬间也反应过来，骂了一声：“这个乃求货，原来做这的。” 林玉试了试老栓鼻息，感觉他呼吸正常，又摸了摸他额头，有点烫还青了一片，估计是被锄头砸晕了，于是扶他靠在墙上，招呼东子：“看着点儿他，小心一会儿醒来又跑。” “这次敢跑，我直接卸了他脚，”东子刚才被吓狠了，咬牙切齿。 林玉苦笑，从墙上拔下锄头，蹲在墙角的坑边翻动，老栓一定还埋了别的东西，黄色粉末太容易藏了，没必要放在这里。 果然，刚刨了几下，锄头就碰到了坚硬的东西，林玉用手扒拉开土，看到一个黄色的铁饭盒。他把饭盒拿起来微微晃动，听起来里面似乎装了几块石头，一晃哗啦哗啦响。 这种饭盒结构简单，盖子只是搁在上面，绝不可能设置什么机关，林玉把饭盒放在地上，掀开盖子，看到里面确实装了几块东西，灰蒙蒙的，既像石头，又像铁块，棱角分明，看着像从整体上敲下来的碎块。 林玉有些疑惑，这东西即便有价值，老栓这样的农民怎么可能知道呢？还藏的这么隐蔽。 他拿起饭盒想凑近了看一下，突然，其中一块体积点的石块直射他的胸膛。 噔！林玉感觉心口一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有机关。 但是下一秒，死亡的虚弱并没到来，“嗯？怎么不疼了，没死？”林玉睁开眼睛，没看到自己血溅当场，只看到东子眉头挑着，指着他胸前的玉：“你这玉是块吸铁石？” 林玉纳闷儿，这特么说的是普通话么？玉就是玉，跟吸铁石有半毛钱关系？结果他低头一看…呃…这玉牌是吸铁石？ 原来那块飞起的石头，牢牢吸在他的玉牌上。 林玉捏着石头，稍用力就拽了下来，一松手，噔，又吸上了。 真特娘的奇了个怪也。 东子把饭盒往玉牌上一凑，里面的三块小石头同时飞出，蹬蹬蹬，都吸在了玉上。 “什么玩意儿？” 林玉彻底懵了，从没听说过玉石有磁性。 “难道……这种石头和玉牌同源？同源吸引？看来真的来对地方了，这是重要的线索，”林玉看向老栓，心中思路变得清晰，“一切还得等这位醒来。” 东子逼急了扔出去的锄头实在是下了死力，万幸只擦了一下老栓的额头，但即便这样，老栓也没有半点醒转的迹象，倒是呼吸都正常。 林玉想过这会儿把老栓背出南河村，可东子指了指老栓口鼻残留的东西，意思很明确，这要真被验出来，谁也说不清。 不过真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林玉和东子说定，再等上半个小时，要是那不靠谱的堂哥还没出现，那说什么也得先出去。 说起堂哥，林玉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就这还特么道上的，下水道吗？连个电话都没留，彻底撂挑子不见了。 剧烈运动了一中午，又累又渴，连瓶水都没有，只能在窑洞里干等，林玉抱着饭盒，靠墙坐着，没过多久就眼皮子打架，迷迷瞪瞪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间，有人似乎在低声呢喃。 林玉起初思维迟钝，理解不了这是什么动静，片刻后他猛得睁开眼睛，同时心想：“糟了。” 此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映入林玉眼帘的，是一幕惊悚的画面。 老栓盘腿而坐，左手握着一块石头，右手不停挥洒黄色粉末，两眼翻白，嘴里念念叨叨，令人听不真切却像好几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带着一股奇异的，让人沉沦的力量。 林玉心头顿时升起绝望的念头：“大爷的，谁说那些神秘人不会化身穷乡僻壤的独居农民？？” 下一瞬间，光明崩散，黑暗降临。 第二十二章 初现端倪 “真尼玛扯淡，”胖子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一屁股坐在病床上，“老子长得像光头强吗？” “光头强比你帅多了，那个熊大还在外面守着？”苗放下保温杯，无奈道。 “不光有熊大，简直炸了熊窝，又来了一票人，这咋整，林玉还特么不接电话吗？”胖子扯了扯胳膊上的绷带，焦躁不安。 “没接，而且刚刚关机了，”苗叹了口气。 昨天一早，医院突然多了很多人，个个壮得像熊一样，以胡子哥为首，把胖子和苗严密地监控起来。 苗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林玉要么独自离开了医院，要么就出事了，总之肯定情况发生了变化。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胖子找了个机会路过林玉的病房往里瞅了一眼，果不其然，那间病房空空如也，连林玉他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接下来，两人给林玉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甚至费了一番曲折打听出来林玉父母的电话，同样无人接听。 一直等到昨天傍晚，苗和胖子都坐不住了，按苗的分析，林玉消失还能稍微猜测，比如这个作死的家伙自己跑去调查了，但他父母同时不接电话，这种情况实在不正常。 胡子哥那帮人只限制他们不能走出住院部，并没有收走两人的电话，似乎根本不担心两人联系外界。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苗只好联系了自己家里人，试试能不能从外部想点办法，这年头，谁也不能随便限制别人的自由，胡子哥来头再大，也得有个说法。 不知道怎么回事，苗的家人直到现在也没来，胖子屁股坐不住，刚出去溜达一圈，再一次无功而返。 “苗，今天你家谁要来？”胖子百无聊赖地边翻手机边问。 “不知道，我爸肯定会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没来，”苗点开通讯录，手指放在父亲那个号码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拨出去。 “要不是不赶趟儿，我早特么叫我二叔来了，跟这帮人就不能讲道理，”胖子骂了一句，看到苗犹豫的动作，又问道，“咋滴，跟你爸还闹别扭呢？” 苗沉默不语，隔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道：“这件事我又想了想，你有没有觉得除了布置密室的人，另外还有一股力量藏在周围。” 胖子一指外边：“这还用想，那胡子哥呗。” 苗摇头：“不是，我感觉他们不像，应该还有更强的，起码和布置密室的人差不多的水平。” 对于这种推测胖子懒得琢磨，哼哼几声：“哼，别管有几派，最好现在就打起来，都特么不敞亮。”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七八个人陆续走了进来，其中有一个古稀老人，穿着一件黑色对襟中式短褂，脚踩千层布鞋，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拄着拐棍气势十足。 苗站起身，先喊了一声爸，看到老人却怔在当场：“爷爷……您怎么来了。” 胖子看着中间那位老人的做派，心想大学四年白处了，苗隐藏的够深啊，这活脱儿一副大宅门cosy，想到这里瞪了一眼苗，却发现苗比他还惊讶。 “告诉爷爷，你电话里提到的那个朋友是不是有一块家传的玉牌？”老人半点寒暄都没有，张嘴就问。 苗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人顿时怒气勃发，满头银发近乎根根竖起，拿手一指旁边的中年男人：“瞧见了吗？啊？躲的了吗？” 那个男人正是苗的父亲，一声不吭，脸色铁青。 苗完全迷糊了，胖子更摸不着头脑，左看看又看看，寻思这特娘的是大宅门儿哪一集？ 老人骂完儿子，伸手一招，后头有个年轻人递上一个非常复古的蓝屏按键手机。老人接过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放在耳边。 病房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着老人的表情，当然苗和胖子属于懵b状态。 “喂，是谁，说话！”老人语气极冲，接着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老人顿时陷入暴怒，“我孙家太爷已经给了交代！哪个不够揍的还敢这么做？这事坏了规矩！他李天罡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老人挂了电话犹不解气，恨恨骂道：“撒逼玩意儿。” 众人噤若寒蝉，显然老人在家里一向严厉的很，倒是胖子听得有滋有味。 老人骂完，叹了口气，苗慌忙扶着老人的胳膊说道：“爷爷，究竟怎么了？” 这个问题胖子也很想知道，正准备听个分明，却发现众人都看向自己，他瞬间领会了这些目光的含义，只好尴尬地挠了挠脸：“嘿，那啥，我出去上个厕所。” 等胖子出去，老人长叹一口气：“哎，苗苗，你可知道，九河下稍介地界儿，打清末，就一等钱粮浩大，力巴儿喝粥，能耐吃肉，谁都能混口饭吃，可想闯出个名号吃香喝辣，没有降人的绝活儿不成。” 老人目光深邃，语气铿锵：“人分三六九等，肉有五花三层。三岔河口有的是奇人，老话讲有四神三妖，其中就有咱孙家太爷。” “你爸打小就格色，黑白分明，老觉着咱孙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是杂家地，有了你以后，更不愿意来掺合家里的事情，”说到这里，老人长长叹口气，苗的父亲面无表情，起身走到窗户前不言不语。 “他以为，这样就能躲开那些人，能让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老者拿起拐杖，猛地顿地，“该着罡着，孙家后人啊，哪摘得出去？这么些年过去，那些人又来了，还偷着把你和那持玉人安排在一起念大学，你跟着持玉人，出事儿是迟早的，别怕，打今儿起，爷爷慢慢带你看看，咱们孙家，地根儿起是玩儿嘛的。” 苗依旧一头雾水，但稍微明白了一些，心里却难以接受，更难以想象在背后主导一切的力量有多强大，他扭头呆呆问道：“爸？” “苗苗，是我错了，哎。”他父亲看不清表情，轻声说道。 苗怔了怔，隔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爷爷，您刚才说的那位太爷，叫什么？” 老人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苗的脑袋： “有句老话讲，九河归海，无宝不识，说的正是咱孙家太爷，孙占龙！” —————————— 胖子撅着屁股，趴在楼道窗户上抽烟，胡子哥靠在一边，不知在监视还是保护。 “哥，我们啥时候能出院?”胖子问道。 胡子哥笑了笑：“很快。”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叮咚~叮叮叮叮咚…… 胖子楞了一下，掏出电话接起来： “喂?二叔……啊？你咋知道的…………嗯，还在医院……啊？啥时候？” —————————— 西山省仁县南河村一间破旧的窑洞中，林玉靠墙坐着，双目紧闭，满头冷汗。 有人从林玉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打看看了看，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这人没有意外之色，只嗤笑一声，轻轻一捏，手机碎成了两截。 第二十三章 自死而生 林玉发现自己正在漆黑荒芜的田野中行走，如同做梦一般，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黑沉沉的天空中有一弯明月，诡异的是月亮没有洒下一缕月光，仅仅像一个精致贴纸，贴在了黑色幕布上。 星星点点的磷火幽幽飘荡，照亮了周围。 林玉停下脚步，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竟然在那么危险的窑洞中，莫名其妙地打起了瞌睡，听到呢喃声后，睁眼看到老栓在操纵黄色粉末。 “我一定是中招了才会睡着……糟了，东子有危险，我得赶紧出去…还好，玉牌还在……这就是老栓布的‘密室’？” 想到这儿，林玉谨慎地打量周围，按之前的经验，‘密室’一般会出现令人恐怖的设置，可这里却没有什么坟包，古棺等等常见的吓唬人的东西，就只是普通的荒野。 林玉松了一口气，心想：“可能这个密室只是用来囚禁我？老栓这个家伙，演技真够可以，倒是也有可能那不是老栓，是那帮神秘人假冒的。” 边琢磨边往前溜达，林玉有过经验，不担心能不能走出去，因为必然特么的走不出去。没走多远他发现似乎这个‘密室’的水平实在有限，周围的景象竟然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就像一款制作拙劣的沙盘游戏，只做了一个场景，然后无限复制粘贴。 突然，仿佛在回应林玉对“倒霉”的需求，低吼声响起，前方黑暗中，亮起一双绿色的眸子。 “谢谢你八辈儿祖宗，我错了……别闹啊………”林玉后脑一麻，呆立不动。 一匹巨大的灰狼，以极具力量感的攻击姿态走出黑暗，上颚的肌肉不停抖动，龇出白森森的獠牙。 林玉心里一颤，“老栓啊老栓，来个狗就能弄死我，你个老光棍还放个狼，你可真给面子。” 这匹巨狼的画风与周围五毛特效完全不同，简直细致入微，毛发的光泽，滴答的涎液，腥臊的气息，连眸子里的嗜血也惟妙惟肖。 林玉脚步僵硬地后退，心跳地咚咚响，以为下一刻巨狼就会扑上来，可退了几分钟，巨狼始终保持一模一样地姿势，一模一样的速度，就像…… “呦呵，老栓，你这游戏预算不够啊，只做了个模型，没钱做动作了？”林玉放松下来，倒退着溜达，这会儿再看，巨狼也没那么恐怖，甚至还有些傻缺。 退着退着，巨狼突然停下了脚步，林玉一怔，随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后脖子上吹了一口气，几乎同时，他摸到到了身后扎手的毛发。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上了天灵盖，林玉知道后面是什么，也知道，这回凉了。 下一刻，一匹更加巨大的灰狼在林玉身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他半个身子。 林玉徒劳地挣扎着，或者更像是临死地抽搐，他清晰地感觉到獠牙刺入身体，巨大的咬力瞬间压碎了他的胸腔，鲜血四溅，溅在了他身前那匹狼的脸上。 几秒钟后，巨狼口中的林玉四肢垂下，已经气若游丝，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神智混乱中，他看到了面前那匹狼露出一个很拟人的表情。 那是一个极其嘲讽、不屑的表情，更有着胜券在握的自大和傲慢，仿佛在说：“傻b，你以为你是谁，敢自己来南河村，这就是必然的下场。” 林玉神智一清，心中怒吼：“艹，你，大，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握住了脖子上的玉牌。 嗡！ 青色的光芒从玉牌上迸射而出，荒野和巨狼刹那被抹去，整个世界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炫白。 林玉再一次听到那种轻盈的哼唱，就在耳边缭绕，非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唱的是什么。哼唱声似乎带着一种比肩神灵的伟力，快速渗入他的伤口，接着，骨骼，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纠缠，恢复。 “原来如此……”林玉这次亲眼看到了他每回毫发无损的根源。 最后一个伤口消失不见的同时，现实中的林玉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老栓极度惊讶，不可置信的表情。 老栓嘴巴微张，嘴唇上沾着根烟，手里捏着打火机，整个人像被定身了一样。 “这个老家伙特么的还想抽根儿烟看热闹？”一股怒气窜上来，林玉跳起来就踹，把老栓当动感单车来蹬，蹬的老头哭天喊娘，满地乱窜。 “饶命，饶命，大仙爷，我不知道你也是大仙爷，我错了，我错了，”老栓抱头缩在墙根儿底下嚷嚷。 “你不知道？你特么，嘲笑我，的时候，不是，挺特么，带劲的吗？”林玉这一顿好打，揍得老栓缩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 “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大仙爷饶命。” 哎？听到这句，林玉双手做了一个收功的动作，同时心中一动：“这家伙还真是很擅长瞌睡给人递枕头，小情节一套一套的，都不用别人现编。”林玉憋出一个阴笑，从地上捏起一撮黄色粉末，在老栓身前一比划，“跟你好好说话你不识好歹，还敢班门弄斧，来，来我的密室耍会儿。” “错了，我错了，饶命，饶命啊，”老栓浑身一颤，抱头求饶，显然知道密室的恐怖。 林玉看到吓唬奏效，懒得再搭理这个老光棍，而且东子抱头蜷缩着，身体一抖一抖，肯定也中招了。装模作样把粉末随便在老栓身前撒了点儿，林玉走到东子身边，想了想，摘下玉牌放在了东子额头。果然有效！东子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隔了片刻，脸色苍白地坐起来：“刚才，刚才咋了，我梦见……好多狼，我藏在土坑里头差点死了……” “没事，一会儿说，”林玉用眼神示意是老栓搞的鬼，让东子稍安勿躁。 老栓这次彻底怂了，别说跑，保持着抱头闭眼的姿势动都不敢动。 “这会儿可以老实交代了吧，这些谁教你的？”林玉居高临下，手指搓着一点黄色粉末。 老栓猛地摇头：“不能说，不能说。” “噢，行，那我让你开开眼，看看啥叫恐怖，哼，瞧瞧你那个狼，长的跟哈士奇似的，”林玉语气满不在乎，开始用黄色粉末画线。 “我的大仙爷啊，求你了，我不敢了……”老栓吓的就差给磕头了。 “没看出来，你嘴挺硬啊，这就我们仨，跟你讲，本仙爷能察觉同行儿，这周围没有别人，你说了我保你，”林玉谆谆善诱。 “饶命，饶命，大仙爷，”老栓不知为什么害怕到了极点，真开始磕头，大概是吓傻了，磕错了人，竟冲着东子磕头。 林玉心头有些纳闷，自己的台词这么有威慑力么？他蹲下拉住了老栓：“先交代别的，你看到那两个人扔尸体，然后呢？你什么时候下井里拿到粉末和这个的？”指了指地上的石头。 老栓突然抬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绝境 老栓突然抬头，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我要是说了……能给我留点那种末末不？” “我……”林玉一扬手，老栓往后缩了一下。 “想特么什么呢，快说！” 老栓显然犯了瘾，不停地挠自己的后脖子，摸出一根烟，一口就嘬没了，连着嘬了三根，才慢吞吞交代：“我确实是跑了，跑半路想万一……那死人身上有啥值钱的东西…我就又回去了，等了两个小时才敢过去，那个井原来就是个枯井，早就填了半个，不深，我过去看到里面的尸体不见了，就爬了下去……然后就捡到一堆末末和几块石头。” 林玉发现老栓说话的时候全程不敢抬头，而且明显还在说谎，刻意避开了学会布置‘密室’的过程。 “可能教会他‘密室’的那个人狠狠折磨过这个家伙，不然怎么吓得连那人名字都不敢透露？”林玉想了想，佯装怒道，“你可真是吃铁丝儿拉笊篱，真能编，把自己摘得够干净啊，这样，咱们去井那里看看。” 老栓又一个哆嗦：“不敢了，不敢去了，大仙爷。” 这时，东子操起了锹把儿骂道：“快点的！” “哎，哎，”老栓听见这句却像被人踩了尾巴，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林玉心想老栓你可真欠，好好说不管用，就得来硬的。 老栓这回彻底老实，不用人催，乖乖走在前头，林玉和东子跟在后面，从窑洞出来直奔村中间的三口井。 中间这块区域荒废许久，荒草遍地，草长得半人高，有的地方都没法儿下脚。 林玉走着走着想起了堂哥，这都几点了还没来？一摸兜却突然楞了一下，上前拽住老栓：“我手机呢？” 老栓猛地摇头，就是不说话。 “我那是刚买的新款！！”林玉骂道，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特么想弄死我也就算了，扔我手机干毛？头可断，钱不能糟践啊。 东子拉了把林玉：“回头再和他算账，先看看井里有啥。” “……” 林玉长叹一口气，这叫一个出师不利，话说回来，不知道胡子哥给不给报销……他越想越烦，推了把老栓：“走！” 三人分开野草，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井边。 老栓似乎胆子大了点儿，上前扶着井沿往里看了看，扭头说：“就这口。” 林玉刚想上前，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他屁股上脚印估计还在，万一老栓来个一招鲜吃遍天，一脚给他踹井里，那真是没地儿说理。绕过井口，林玉走到对面，用眼神跟东子示意了一下，东子点点头，抓住了老栓胳膊。 林玉又给了老栓一个警告的眼神，才探头向井里看去。 枯井十分普通，井口直径一米半左右，深度看着也就三米，底下填了土和石头，还有不少生活垃圾。井壁都是由不规则的石头砌成，有很多落脚的地方，难怪老栓能爬下去。 目前来看，这口枯井一览无余，确实没有什么古怪。 “不对，”林玉一愣，井底的烂泥里似乎有一个闪光的东西，更像某种反光，必须从固定的角度才能看到。 林玉先抬头确认了一下，有东子看着，老栓战战兢兢很老实。他放下心来，索性两手撑着井沿俯身，不停调整头的角度，眯眼寻找刚才反光的东西。 “找到了！”林玉不自觉地往下探头，那个闪光像一个宝石露出了一角，端详了一会儿，他还是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禁心想，“看来有必要下去看看。” 林玉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突然有一双手狠狠地压在了他后脖子上！巨大而突然的力量让他根本撑不住井沿，连呼喊都来不及，大头朝下，直坠井底！ “艹！！！这个老王八，特么的踹不着改压了，”在脸着地前，林玉心里极度愤怒，随即脑门着地，嗡得一声意识变得模糊，他痛吟着翻了个身，隐约看到东子也吼叫着掉了下来。 “奇怪，老栓怎么可能制服东子？” 这是林玉最后的念头，接着便昏了过去。 老栓的脸探在井边，并没有幸灾乐祸或者阴谋得逞的笑意，只有…巨大的恐慌。 —————————— “嗯……” 林玉动了动，哼哼两声，慢慢恢复神智，感觉到腰部的疼痛深入骨髓，可能掉下来时磕到了突出的石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灌了一鼻子浓重的土腥气和腐烂味道。 林玉睁开眼睛，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胸口似乎被一块石头压着，呼吸不畅。他伸手想把压着自己胸口的东西推开，却摸了个空。 “玉牌变重了？”林玉捏了捏玉牌，果然发现它变得极其沉重，就像实心的金子，有着沉甸甸的手感。 虽然很古怪，但现在活下去的问题比较紧要，林玉没精力思索关于玉牌的事情，手继续摸索，摸到了一个人的胳膊，指尖传来温热粘稠的触感。 “难道……是血？” 林玉一惊，强忍着浑身疼痛，好一顿摸索，从东子兜里掏出了手机按亮屏幕，光线照亮了井底，东子仰面躺着，胳膊搭在一边，正好磕在一块石头尖上，流了很多血。 井底的面积实际上比从上面看更大一点，直径目测有两米多。林玉把沉甸甸的玉牌摘下来扔在旁边，爬过去看到更多细节，东子整个人昏迷不醒，额头有一块被砸出了血。 从这处伤口能看出老栓下了死手，东子额头挨了这一下，严重程度可大可小，得马上去医院检查。 林玉扯下了自己的t恤，把东子胳膊包扎好。清理了一些石块，扶东子靠躺在井壁。做好了这些，他把手机手电筒功能打开，往上一照，顿时火冒三丈。 井口被压了东西，看着像块硕大得石头。 林玉咒骂了一声，踩着井壁开始往上爬。 可能玉牌又发挥了功能，从井口大头朝下掉下来的林玉，除了渴的要命，身上的疼痛好像在快速的减轻，刚醒来时还浑身疼，这会儿踩在井壁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三米多的高度，他很快就爬到顶，两脚跨踩着两边，咬着手机，两手一托，立刻就感到一阵绝望。 这是一种根本无法撼动的手感。 他换了几种办法，包括弓身用背顶，全都无济于事，石头纹丝不动。 老栓一个人怎么搬得动这么大块的石头？林玉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手机没有信号，没有水，没有食物。 必死无疑。 第二十五章 憋屈的外挂 困死在荒村的枯井里，这真是特别的结局，悄无声息而且低碳环保。 林玉在回南河村的路上想过好几种死法，此刻发现，现实比想象残酷的多，他没想到自己会在枯井下饥渴而死，死得毫无价值，且愚蠢。 “我死了纯属自找，但是，东子决不能因为我而死，他还有家人，有孩子。” 想到这里，林玉精神一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强迫自己回想遇到老栓后的每一个细节，来分散对死亡的恐惧。 这其实是一种自欺欺人，欺骗自己还能够掌握局面，忽悠大脑积极思考，不过这种方法显然有些效果。 现在再琢磨老栓讲的故事，林玉发现有很多破绽，多到他甚至觉得整个故事都是假的。但是，如果老栓真的是一场针对他的布局，未免设计得过于复杂，而且依赖太多巧合。 换个方向思考，假如老栓的故事有一部分是真的，那么编造的那部分，最有可能就是……下到井里发生的事情。 “老栓说神秘人扔出一具尸体，扔进了井里。等他到井边的时候，尸体不见了。有没有可能，其实老栓依旧看到了那具尸体，但是等到他下到井里的时候，尸体突然活了过来？”林玉假想了一种可能，不过随即否决了这种推测，“这个可能性太小，老栓这种胆小的村民，不可能有胆量去摸死人的钱……”转念又想到，“那有没有可能，尸体确实消失了，这人没死，但是先离开了，等老栓下井以后某个时间点又出现在了老栓面前？” 第二种推测让林玉来了精神，因为老栓一直远远盯着枯井，尸体不可能从井里爬出来而不被老栓发现，难道井里有其他通道？ 林玉开始细细察看井底每一寸地方，结果一无所得，但他不甘心，又用手沿着井壁细细挖了一遍，却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那人是用黄色粉末施了某种“法术”？ 林玉捡起玉牌握在手里，却有些犯难，这玩意儿……他其实不会用。 玉牌虽然好几次救了他的命，但是好像都是在危急关头被动开启，不过他突然想起来，每次玉牌发动的时候，会伴随一个轻柔哼唱的声音。 “这玉……会不会是声控的？”林玉脑子里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死马只能当活马医，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在脑子里搜刮那个音调，边想边哼哼。 嗯…嗯……嗯…嗯…… “不对，这是小苹果……艹，这也太为难人了，早说啊，大学就报音乐学院了，”林玉对音乐十窍开了九窍，完全一窍不通，根本记不住听过的音符。 哼哼唧唧了半天，玉牌毫无变化，林玉挠了挠头，“也不对，刚才在老栓的‘密室’我就没哼哼，玉也起作用了……尼玛，难道触发条件是濒死？我特么得在这儿自杀？” 想到这里，林玉实在无语，自己这外挂也太憋屈了，就不能简单粗暴来一下子？比如一捏就光芒万丈，一众反派纳头便拜，情真意切喊上一声爸爸，它不香吗？ 不怪林玉胡思乱想，实在是毫无头绪，这事情学校里不教啊。 又瞎琢磨了一阵，依旧没什么有用的思路，林玉托着玉牌，却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玉牌的重量好像又增加了一些，甚至都有些压手。 东子的手机开着手电筒放在一边，光线照在玉牌上，反射出淡淡的绿色莹光。 林玉看着看着，脑子有些走神，“从记事起就戴着它，这都多少年了……”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牌，他焦躁的心绪慢慢变得平静，忽然产生了一个十分幼稚的念头，“濒死，或者极度生气，极度害怕的时候，玉牌开启摆平一切，会不会那种哼唱，是这个老朋友……在安慰我？就像……” 林玉的眼睛突然泛起泪光，想起了母亲，父亲。 心底悄然响起那个音调，嘴巴无法哼唱出来，却直接在脑海中流淌，甚至超越了时间，在每一个温暖的记忆中流淌。 与此同时，玉牌亮起青色的光芒。 有人在轻轻哼唱，仿佛在与林玉心头的旋律相合，温柔如水。 林玉心中了悟，玉牌没有什么开启方法，有的只是心心相印，心神合一，至于开启以后还有什么功能，他并不知道，但对于此刻已经足够，因为…… 距离地面半米高的井壁上，赫然出现一个洞！ “果真做了遮掩！”林玉一下子跳起，青色光芒似乎破除了黄色粉末造成的效果，即便此刻不发动玉牌，洞也依旧在那里。 林玉举着手机，爬到洞前面一打量，却顿时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这个洞竟然极其的小，直径大概只比成年人的肩膀宽一手掌。 “那死鬼是条蛇成精了吗？拜托，逃命的通道，挖这么窄，这叫人干的事情？”林玉本来还惦记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说不定日后见面大家说开了还能当个盟友，但看到这个洞，他决定盟友就算了，得让这个蛇精知道知道什么叫爸爸的爸爸是爷爷。 面对这个洞，不，这个孔，林玉只想到两种前进的办法，要么摩擦前列腺，像大胖蛆一样蠕动向前，要么躺着屈膝蹬腿，学蛤蟆仰泳。 可行不可行先放一边，问题是这两种办法都带不走东子。 林玉不甘心，又冥思苦想，把玉牌当初恋一样想象，让玉牌又亮起青光，这次把整个井壁照了一遍，最终发现，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孔。 东子陷入昏迷已经半个小时了，而且一直没喝水，状态很差，越等下去情况越糟。林玉咬牙做了决定，自己进洞，如果能爬出去，从外面救东子。 林玉在东子手机的笔记软件上留言说明了前因后果，如果他醒来，稍安勿躁，自己一定想办法救他。 其实还有一句没写，如果自己没来救他，那就只有一种情况，兄弟我先死为敬了。 林玉把这个留言设置成桌面显示，握了握东子手，轻声说： “我们一定要活着。” 第二十六章 神迹 “我们一定要活着，”这是林玉那一刻最真实的想法，但是当他躺进那个孔里后，改变了初衷。 特么的死了算了，太难受了。 这个孔是拔出一块井壁的石头，在土里直接挖出来的，孔壁的土有些湿润，似乎刚挖成不久。 两种爬洞姿势虽然一样沙雕，但林玉选择了躺着进去，感觉这样比较省力。可是他不一会儿就发现，躺进去后膝盖只能弯曲一个很小的角度，每次奋力一蹬，只能往前窜很短的距离。 按照这个姿势往里蹿，后背摩擦着泥土，每蹬一次，后脖子就能多出个泥土堆积出来的枕头。 手机留给了东子，没有照明，洞里漆黑一片，这种气氛造成极大的心里压力，万幸林玉没有幽闭恐惧症，虽然有点慌，但不至于喘不上气。 但是身处逼仄的泥洞子里，林玉依旧快要抓狂。这叫什么事儿，大好青年，不上班，不恋爱，不玩游戏不追剧，跑来荒村地底下cos蚯蚓？小说里开挂的男主角不是都后宫种马，大杀四方吗？ 人生如此苍白。 林玉满脑子胡思乱想，仰面蹬一阵儿，爬着鼓秋一阵儿，嗓子干涸得生疼，浑身的汗水和了泥，膝盖越来越没力气。黑暗泥泞的地底孔洞似乎没有尽头，林玉有时会想起生态城密室中那条走廊，跟现在比起来，那里简直就像度假。 支撑林玉坚持下去的，除了强烈的求生欲，更多则是因为东子，他不能让东子陪他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蹬着蹬着，林玉的意识都有些模糊，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蹬，或许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玉突然感觉后脑勺一空，迟钝的脑子还没来的及告诉腿别蹬了，下一秒，两腿一蹬，大头朝下掉了下去。 林玉浆糊一样的脑子没什么念头，只觉得天灵盖一凉，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一口冰冷的水呛进嘴巴……啊，好爽。 林玉已经顾不上别的，贪婪地猛灌了几口水，接着反应过来，“完了，不会游泳。” 接着他一顿瞎扑腾，又一愣神儿，像个傻子一样站了起来，原来水深只到他腰的位置。 “真是运气，”林玉心有余悸，看了看周围。 这是一个地底狭长的缝隙，积了半人深的水，一边是死路，另一边隐约能感觉到有微风吹来，似乎通往更宽阔的地方，四周寂静无声。 “不对，哪来的光？”林玉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竟然看得到周围的环境，低头一看，胸前的玉牌正发出幽幽的青光。 青光完全是玉牌自主发出，并不是林玉催动，他也没有听到那种轻声的哼唱，另外，玉牌的重量增加的更明显，这让林玉心里有些不安，玉牌持续变化似乎说明他阴差阳错地正在靠近一个地方，靠近此行的终点。 周围并没有其他异常，林玉不再耽搁，淌水往深处走去，有了玉牌散发的青光，再加上积水清澈，他胆子大了很多，往前趟水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走到了这个曲折狭长的缝隙的尽头。 玉牌的青光照进尽头的黑暗犹如照进了空旷的虚无，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也同样有半人高得积水。 一阵轻微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岩洞特有的味道。 林玉定了定心神，把玉举在身前，一步迈了进去。 一瞬间，夺目的青光浩瀚辉煌，充斥了林玉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到了神迹。 一个直径百米开外的半球形空间，宛如罗马斗兽场一般，一层一层，盘坐着无数人影，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服饰各异，表情各异，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影都做低头俯视状，浑身散发着剧烈的青光。 林玉站在中心，如同一个贸然冲上歌剧院舞台的傻b，灯光聚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知道，下一刻即将迎来的却不是嘲笑，而是五雷轰顶的毁灭。 林玉已然了悟自己走进了什么地方。 神秘人的老巢！ 事已至此，他突然释怀，挺直了腰，昂着头，闭目待死。 滴，滴，滴…… 不知哪里传来水滴滴落水面的声音，回荡在广阔的空间里，显得空灵而幽诡。 林玉并没感受到任何力量降临，也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仿佛刚才视野中的神迹不过是一闪而逝的幻觉。 又隔了几秒，林玉慢慢睁开眼睛。 青光辉煌中，一切都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实实的神迹。 只是，所有的人影都仿佛……凝固了。 “雕像？”林玉脑海里产生一个念头。几分钟后，四周依旧毫无变化，他才慢慢趟着半人高得水，走到了最近的人影下仰头端详。 这人似乎来自遥远的古代，高冠垂玉，穿着圆领大袖袍，袍上绣着龙虎，神色平淡，坐姿放松，双目微睁。这副神态，看起来就像一个修炼有成的世外高人正在坐而论道，时间却突然停滞，把他禁锢在了永恒中。 这绝不是雕像。 林玉顺着这人的目光扭头回看，才发现由于刚才一瞬间的场景太过震撼，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影都在俯视自己，其实这些人影看得并不是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而是整个球形空间正中间。 整个半球形空间正中有一个两米深，直径十米的圆形池子，林玉此刻正站在池子里，刚才他正是从池壁上的裂缝走出来。 在圆池正中有一块三四米高的不规则的石头，成锥形，下宽上窄，下部似乎延伸与地面一体，上边嶙峋不平，有很多敲凿的痕迹。 林玉绕着池子走了一圈，注意到青光是从每一个人影体内发出，幽幽晃动，宛如燃烧的青色火焰，所有人影似乎都在看着中心这块石头。 “关键就在这块石头上了。” 林玉远远绕着巨石仔细打量，越发觉得老栓那几块石头说不定就是从这上面敲下来的。难道这玩意儿和玉牌是同一种东西？可他瞧了半天，什么都古怪都没看出来。 整个空间充斥着的青光虽然辉煌，却没有丝毫暖意，当林玉心中的震撼和敬畏消退，再打量这个地方，他突然感觉，这里不是神迹，而是一个巨大而绝望的坟墓。 这时，水池壁上的缝隙中，传来哗哗的趟水声…… 第二十七章 画皮 水池壁上的缝隙中，传来一阵趟水声。 林玉刚才看过一圈，水池壁上只有这么一道缝隙，自己就是从那里出来的，里面分明是个死胡同，那是什么东西在靠近？ 哗……哗……哗…… 趟水声很有节奏，不紧不慢。 林玉慢慢后退，一直退到那处缝隙对面的池璧，猛地一跳，翻身爬了上去，躲在一个圆圆胖胖的人影身后。这个家伙穿得像个古代富商，手里捧着个金算盘，一身绸缎大褂上画满了钱币。 哗，哗，趟水声已近在咫尺。 林玉紧张起来，几乎贴在了这个胖老哥背上，只露出个眼睛死死盯着水池中的缝隙。 突然一道白光从缝隙中照了出来，接着又扔出来一个土块，砸在水池中心的石头上。 “这动作……这是个人啊？”林玉心中一动。 果然，片刻后缝隙中走出一个人。这人步履蹒跚，一身黄泥，竟然是东子。 东子刚出来也被这巨大的神迹吓了一跳，脚一软在水里扑腾了半天。不过他显然跟林玉性子不同，下一刻顺势就藏进了水里。 林玉怔了怔，脑子有些糊涂，东子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怎么他…… 这时，东子可能也发现了一层层的人影都凝固不动，哗啦一声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突然问道：“小玉？你蹲那儿干啥？” 林玉从人影身后探出脸：“东子，你没事吧，你咋看到我的？” 东子抬手一指：“你前面那人……” 林玉这才注意到，被他当做盾牌的胖哥哥发出的青光剧烈了好几倍，简直像一个火炬。 与此同时，他发现附近这几个神秘人身上的光芒明显比远处强烈很多。 东子神色憔悴，声音虚弱：“小玉，这是什么地方？有出路么。” 林玉不及深思，蹲在水池边，摇摇头：“还没发现，你休息一下，我再找找。” 东子把开着闪光灯的手机递了过来，林玉伸手接过，沿着水池外围边走边四处扫射。白色的闪光灯灯光能照出更多细节，看得出这里是人工开凿的一个球形空间，修出一层一层阶梯，他粗略一数，共有十九层，每一层盘坐了八十一个凝固的神秘人。 东子疑惑出声：“这些是什么人？。” 林玉叹口气：“我也不确定。” 东子没再出声，林玉也解释不了更多，只好沉默不语。他举着手机继续端详，等走到某个位置，他猛地呆住，那里…… 正对缝隙的第三层竟然有一处空着，本应盘坐在这里的神秘人现在却不见了！ 林玉额头瞬间见汗，消失的这个家伙，说不定就是老栓看到的被扔井里的那个，他如果来自这里并且没死，那这个缝隙……难道不是逃离，而是……想回到这里？ 林玉浑身僵硬，有没有可能，这个人现在就藏在这里…… 突然，东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小玉，中间这块石头是做什么的？” 林玉正被刚刚产生的念头震惊，听到东子的问题，咽了口唾沫：“我也不知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那你找到出口了么？”东子声音有些虚弱。 “没有。” “出口说不定在石头那里。” 林玉闻声定了定神，心想倒是有这个可能。一直没敢去检查水池中心的石头，因为他感觉这块巨石太古怪，而且老栓手里的碎块可以与玉牌相互吸引，如果离的太近出了什么变故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东子的身体明显很虚弱，不能再耽搁。如果四周没有出口，那只能往巨石上琢磨了。 想到这里，林玉跳下水池往中心的巨石处走去，刚走了几步，手里的闪光灯不小心晃到对面，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东子竟然略微弓着身体，低着头，摆出了防御的姿态，而且显得非常紧张。 林玉脚步一停，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东子？你怎么了？” “没事，”东子随即站直了身体，但是并没有抬头。 林玉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轻轻说道：“是我害了你，把你带进这种地方。” “没事，说了我陪你。” “等出去了，说什么也得谈个恋爱，太亏了……尤其是你，一直单着，”林玉语气故作轻松。 东子沉默了片刻，笑了笑：“嗯，出去了一定谈个对象。” “是吗，那你说，我还出的去吗？”林玉声音有些抖。 “怎么这么说？”东子语气透着疑惑和关切，但抬起头时，林玉从他眼神中看不到半点感情。 “东子的孩子已经能艹你大爷了，”林玉缓缓把玉牌握在手里，声音低沉，“你，究竟是谁？” 林玉看着东子陌生的眼神，终于发现了隐藏在自己潜意识中的异样，想通了很多疑问。 “东子哪来那么好的身手，可以在奔跑时用甩棍准确击中老栓的小腿，可以在老栓亡命跑酷时紧跟不丢？ 老栓求饶时向东子磕头，并不是吓傻了，这个老光棍操纵黄色粉末时，东子就在旁边！是东子让我打起了瞌睡，是东子向老栓下达的命令，东子就是教老栓幻法的人！难怪他不敢说出是谁教他幻法，难怪东子让他带路他会马上答应。 难怪有东子在旁边，老栓依旧能把我按进井里。 难怪东子在受那么重的伤后，能够穿过泥洞来的这里。 难怪整个过程中，东子这个平凡的上班族，没有丝毫过激的惊讶和疑问，兄弟情真的能解释一切么？” 林玉明白了，不知何时，东子已经被替换。 “你是谁？” 林玉缓缓后退，同时警觉起来，这个变幻成东子的家伙想要误导自己靠近石头，一定有他的目的。 东子满脸惊讶，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的问题，呆呆看着林玉，隔了好久，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忽然间，身体开始像气球一样膨胀。 林玉看着东子一点一点变化，慢慢地，变成另外一张陌生面孔，棱角分明，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熠熠明亮，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极度嘲讽和不屑，透着极度自大和傲慢。 “被你识破也无所谓，反正你也是个废物。” 林玉这时终于知道老栓幻境中的那匹巨狼是谁了，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东子哪儿去了？” 那人舒展了一下身体，捏了捏脖子：“你没有资格让我回答，你能做的，只有乖乖听话，或者我教你怎么听话。” 第二十八章 合作 林玉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看着面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家伙竟然第二次嘲笑自己，简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掂了掂沉甸甸的玉牌，呵呵一笑：“别尼玛装大头蒜，你们这帮人，不都是为了这个吗？蔺相如听过没，我给你演一个？” 那人不屑地说道：“你可以试一试，没人能摧毁大涵灵璧。” 林玉终于知道了玉牌真正的名字，心中震撼却不动声色，刻意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确定？”接着一指水池中央的巨石，“那这个呢？” “哼，与神秘人沟通第一奥义可不是白领悟的，”林玉心中冷笑。 刚才假冒东子的这个家伙骗他靠近巨石的时候，分明一副小心翼翼的防御姿态，说明大涵灵璧接触到巨石一定会有事情发生，而且想必动静很大，需要做好准备。 这句“那这个呢？”没头没尾，玩儿的就是模棱两可。 那人果然沉默了片刻，接着露出一个微笑：“既然如此，那就合作。” 林玉完全没想到这个家伙如此光棍，刚才不是俩眼珠子长头顶么？说什么没资格跟他唠嗑么？这就合作了？ 就在林玉一楞神儿的功夫，那人的身体突然一阵扭曲波动，如泡沫般破碎。 林玉心中一惊，瞬间反应过来，身体猛地往下一缩，同时感觉到头顶上方呼得一下刮过一道黑影。 那是一记带起风劲的鞭腿。 “你大爷的，偷袭！”林玉心中怒骂，顺势矮身缩进水里，用力一蹬，奔着水池中央巨石潜了过去。 此时的林玉同样光棍，因为以那人刚才的身手，他过不了几招就得交代，大涵灵璧和巨石接触不管会发生什么，都绝对好过白送人头。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扯淡。 林玉刚潜出去没三四米远就被那人一脚踏在背上，狠狠踩进了水底。他本来水性就极差，这一脚踩得他感觉肋骨几乎戳进肺里。 这一脚彻底让林玉豁出去了，猛一挥手，大涵灵璧擦着水底，直直冲向巨石。 那人反应极其剧烈，哗啦一声扎个猛子下水，想抓住大涵灵璧。 可惜甩出去时林玉使了死力，大涵灵璧眨眼间贴在了巨石上。 轰! 巨石刹那崩发出滔天的排斥力，斥退一切。 那人首当其冲，轰隆一声撞在水池壁上，林玉则横着飞了出去，撞在另一边，摔得七荤八素。 巨石的威能远不止于此。 水池中半人高的水同时被斥退，一部分退回缝隙中，大部分则被巨石的力量排斥到整个球形空间的顶部。 犹如天地颠倒。 地面空无一物，头顶水光摇曳。 林玉揉着后腰爬了起来，没有水遮挡视线，他能清楚看到大涵灵璧贴在巨石底座上，似乎吸附得很牢固。并且他已经发现，那种斥退一切的神秘力量对自己好像没什么作用，刚才完全是因为自己在水里，被水裹挟着飞了出去。 那人的境况却显然不太惬意，似乎被巨力狠狠压在水池壁上，像一个标本。 林玉还没来得及庆幸，惊变又起！ 整个巨石开始发出剧烈的青光，空间中所有人影身上的青光犹如被巨石吸引，冒出狭长的“火舌”，探向巨石。 被牵引的青光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似乎这些人影正在被疯狂抽取。 咚，那人从墙上掉下来，然后挣扎着缓缓站起。青光从他的七窍里喷涌而出，涌入巨石，眉心另有一点星光，不停的吸引牵扯一小部分青光返回身体。虽然返回的青光与被抽出去的相比九牛一毛，但或许正是这个独特的技能，让他能够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向巨石。 林玉全身都没什么感觉，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倚着巨石坐下，手轻轻放在了大涵灵璧上。 刹那间，巨大的哼唱在林玉脑海中轰鸣，犹如电影院的所有功放一起塞进了他的耳朵眼儿。 哼唱声不再温柔如水，反而铿锵肃杀，在他脑海展现出浩瀚的星辰大海，冥冥中，仿佛有一道跨越时间，超越维度，至高无上的意志骤然将目光集中到了林玉身上。 那道目光，似乎代表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掌控着无边无际的疆域。 林玉浑身一颤，手稍一用力，把大涵灵璧扯了下来。那人同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两手撑着，大口喘气。 巨石的力量还有惯性，依旧排斥水体，抽取青光，但强度不是一个数量级，这会儿那人身上的青光仿佛风中的柳絮，飘飘荡荡。 林玉完全无法理解刚才脑海中那道目光所蕴含的威严，而且这也不是他现在有时间琢磨的东西。 现在，有个人要解决。 林玉平静说道：“哥们儿，现在可以聊了吗？” 那人缓缓抬起头，嘴角血迹斑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合作？”林玉原话奉还，又笑道，“你最好乖乖听话，拿出点儿诚意。” “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并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人抹了抹嘴角的血迹。 “很好，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景桓，三十年前，我从玄武域穿越而来。” “……” 林玉能听懂这个家伙说的每一个字，连起来却根本理解不了，玄武域？穿越？会穿越的不都是小说主角么？ “他特么的是主角，那我是啥？反派？炮灰？”林玉心中悲愤不已，“不会是特么的男二吧？回头遇见个娘们儿我得无偿做备胎？” 甩掉脑子里的悲催画面，林玉定了定心思，问道：“东子在哪里？” 景桓似乎对于林玉会问出这个问题很惊讶：“他没事，如果我们合作成功，你就能见到他，另外，我建议你问一些更有意义的问题。” “你懂个屁的意义，”林玉说道，“你最好不要这样威胁我，但凡他有一点事，我一定会把你做成标本。” 景桓面色冷峻，没有再说什么。 “不管你从什么域穿越来的，我想知道，你现在是谁？”林玉接着问道。 “我，或者我们，”景桓环视这处空间内的所有人影，声音回荡，带着沉重的历史和悠长的岁月， “都是——复灵者。” 第二十九章 复灵 “复灵者？” “几千年以来，无数和我一样的穿越者抵达这个世界，”景桓昂首，目光好似穿透地底，看向无尽宇宙，“我们每一个都曾站在各自世界的巅峰，拥有你无法想象的力量和权柄，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 景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然而，一切在抵达这里后荡然无存，因为……这个世界是源力的荒漠。灵力，魔力，法力，元力，无论每一个穿越者所掌握的力量叫什么名字，这里都没有一丝一毫存在。” 林玉目瞪口呆，脑海中产生无数的疑问，却被巨大的震惊淹没，说不出话来。 “第一位穿越者接引了一个又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带领他们秘密研究这个世界，试图发现源力枯竭的原因，希望有朝一日让这个世界恢复源力，所以那位首领把自己称做复灵者，从那时，每一个穿越者都会有接引人带他了解这个世界，赋予其复灵者这个名字。” 景桓语气平静，仿佛在讲一个来自远古的寓言故事。 然而，林玉的心头却已惊涛骇浪，这便是黑西装口中的真实？难道每一个人刻在脑子里的历史其实充斥着另一群人的身影？ “复灵者究竟做了什么？”林玉双目失神，喃喃说道。 “失去了碾压一切的力量，复灵者只能重新学习怎么用智慧来达到目的，”景桓用手指点了点额头，“复灵者们藏在幕后，改变了很多事情，但他们显然低估了人性，一个又一个的傀儡被扶植崛起却立刻反过来露出獠牙。从人性到思想，一次又一次尝试，一次又一次推翻重来……” “那……为什么历史上半个字都没有记载？”林玉打断道。 “历史，只会记录那些被改变的结局，”景桓语气嘲讽，“或者，只是你看不懂而已。” 林玉无话可说，其实问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徒劳，谁都知道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况且这种足以让世界天翻地覆的秘密，必然完完全全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大涵灵璧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林玉深吸一口气，只能结合推测尽量斟词酌句，不暴露出自己的一无所知。 “二百多年前，首领先发现了新的甬道，随后找到了大涵石，每一块大涵石都有一块核心，就是大涵灵璧，”景桓看了看周围，“你的这块不出意外就是来自这里。” “一共有几块？”林玉心中一动。 “只有首领知道，”景桓摇头，“大涵灵璧是复灵的关键。” 林玉摩挲着玉牌，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既然是关键，怎么还会流传到我手里，难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且……这帮人怎么算计来算计去，就是不明抢？” 这时，一阵隆隆声隐约传来，就像不远处的地底发生了小型地震。 景桓笑了笑：“他们来了。” 林玉一怔，反应过来：“你故意把我引到这里？” “不，我只需要大涵灵璧，可惜它已经和你天人合一，所以，合作？”隆隆声越来越响，景桓说话却依旧不紧不慢。 “合作，”林玉毫不犹豫地点头。 —————————— 嗡~嗡~嗡~ 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回荡，躁动的气流吹拂起每个复灵者的发丝。 林玉手握大涵灵璧，站在大涵石旁边昂首以待，摆出了蔺相如的造型。景桓坐回到他曾经的位置，隐藏在影影倬倬的复灵者中。 两分钟后，一道光从大涵石旁边的地底冲出，浓稠的光芒中走出三个人，两个穿着黑色西装，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扣着兜帽。 为首那人看到林玉杵在大涵石旁明显一愣，在他的表情还没从惊愕变成惊怒的时候，林玉大喝一声：“走你！”把大涵灵璧按在了大涵石上。 巨大的排斥力量又一次迸发，但这次只有那两个穿黑色西装的变成了标本，穿卫衣的家伙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林玉面无表情地扯下了大涵灵璧，同时，趁人不备的景桓连续跳跃，以杂耍一般的动作拧断了那两人的脖子。 景桓的动作很精彩，甚至超过商业大片里的武打，但林玉没功夫欣赏，因为眼前穿卫衣的人看起来太熟悉了，这个站姿，这个体型…… 林玉猛得瞪大眼睛：“皮皮？” 穿卫衣的这人缓缓抬头：“林玉。” 竟然真的是皮皮。 林玉脸色泛起激动，刚要迈步，景桓蹲在一个黑西装的尸体旁出声：“我劝你小心点，你确定认识这个人？” “大学宿舍，你睡哪儿？”林玉身形一顿，出声问道。 皮皮笑了笑：“我睡你上铺，这个人是谁？” 林玉松了口气，上前一把扯着皮皮胳膊：“我特么为了给你一个交代，差点死个屁的，你怎么跟他们一起进来的？” “为什么一起？”皮皮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同时，一把短刀猛地刺进林玉小腹。 “你……”林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皮皮的眼睛。 皮皮脸上的惊愕慢慢变成了诡异的笑容：“因为我们是一伙儿的啊。”下一刻，有一只苍白的手突兀出现在皮皮后脖颈处，轻轻一捏。 皮皮瞬间晕倒在地。 周围的场景如泡沫般破碎，原来林玉根本没动，还在大涵石边。 皮皮站立的地方，有一圈提前布置好的黄色粉末。 虽然没有真的被刺，但林玉依旧浑身颤抖，他完全没想到来的会是皮皮，按照计划，由林玉当做诱饵，吸引来人的注意力，然后释放大涵石的力量，由景桓补刀，黄色粉末只是以备不测。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景桓从皮皮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手心，他的手心一共有三块一模一样的东西，形制和大涵灵璧很像，但明显粗糙一些，“这是三块阵璧，南河村里，应该还有一个阵法与这里连接。” 林玉又听到了震动的声音，知道情况危急，搭起皮皮后说道：“我信不过你，告诉我用法，我先走。” 景桓无所谓地笑了笑，递给林玉一块阵璧说道：“天人合一，以心吟诀，”接着缓缓发出一句哼唱，一共四个音，倒是很好记。 林玉心想尼玛果然是声控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天人合一，以心吟诀，但是形势所迫，只能硬着头皮，集中注意力去寻找之前的感觉。 一分钟后，四周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林玉终于又听到了温柔的哼唱，他一阵激动，然后尝试着心中回想那四个音。 唰！ “你大……” 林玉完全没有想到第一次就可以成功，大爷的还没喷出口，一顿天旋地转，仿佛坐了一趟速度乘二的过山车。 唰，南河村一间窑洞里，亮起浓稠的光芒。 林玉像喝大了一样，揽着皮皮，摇摇晃晃走出，扶着墙“哇”一声吐了出来。 正吐的酣畅，又起光芒，显然景桓正要出来。 噌，一柄匕首捅进了林玉后腰。 鲜血涌出，巨大的痛苦让林玉面容扭曲，他僵硬地看向本应该昏死的皮皮。 皮皮的脸慢慢褪去，变成了景桓的样子，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嘲讽和不屑的微笑。 第三十章 意外 “你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这个问题又一次萦绕在林玉心头，腰间传来的剧痛让他看清了现实，自己的思维方式破绽太多，太容易被猜到。 妄想和复灵者这样的组织周旋，是不是太过不自量力？ “忘了告诉你，我和他们不同，我穿越前就擅于动脑子，”景桓伸手掐着林玉脖子，缓缓拔出匕首，再次捅了进去，“最后送你一句话，千万不要相信复灵者。” 林玉嘴角溢出血沫，身体不自然地抽搐，怔怔地看着景桓的眼睛。 景桓轻轻说道：“再见，”匕首再一次拔出，直直捅向林玉心脏。 林玉笑了。 在刀尖触及他胸口的刹那，青色光芒自大涵灵璧中灿然绽放。 唰！ 天旋地转。 林玉从光芒中扑出，跌跌撞撞靠在了大涵石上。 光芒缓缓消失，景桓现出身形，面色铁青。 原来在那一瞬间，林玉再次念动那四个音节，接着眼前一黑，无数亮点犹如夜空繁星。他的心神每扫过一个亮点，脑海中就有影像一晃闪过，仿佛通往不同的空间和地点。他想起刚刚见到的大涵石的样子，无数亮点中立刻有一颗骤然闪耀，一簇光芒迸射将他和景桓卷了进去，再一晃就回到了这里。 嗡，嗡，嗡…… 震动声已经变得快速又急切，似乎有人马上就要赶来。 “你怎么做到的？”景桓声音冰冷，他手中的阵璧已经彻底碎裂，这种东西一直被严格管控，从来都只能单向使用一次。 “傻b，”林玉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声，捂着腰间溢血的伤口慢慢坐倒，把大涵灵璧猛地贴在了大涵石上。 景桓连姿势都来不及调整，立刻被大涵石沛然迸发的力量拍在了水池璧上。 “回到…这里……我们都得死…”景桓艰难地喊道。 “滚，”林玉想摆一个笑脸，却因为疼痛和寒意而表情扭曲，“是你得死……我特么…投降不行啊…” 景桓似乎没想到林玉会这么无赖，沉默下来。 皮皮依旧趴在地上，就在林玉脚边。 林玉已经不想去琢磨刚才景桓用了什么花招，他艰难地伸脚踢了皮皮一下，喃喃说道：“皮皮，你当个反派也挺好，活着就挺好，这一脚，咱俩扯平了。” 震颤已近在咫尺，引发整个空间的共振，似乎有人正在冲击空间壁垒。 濒死的林玉意识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所有复灵者体内的青光正在急速涌入大涵石，景桓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话来，他眼神呆滞，竟然变得与周围无数凝固的复灵者一摸一样。 汇聚的青光浓稠如同实质，在大涵石上方形成一个漩涡，顺着大涵石灌入大涵灵璧。 轰隆！！ 一道人影自半空显出，身形还未凝实，怒极的咆哮声便传了出来：“找死！！” 林玉迷迷糊糊心想我本来就快死了，你喊这个特么的吓唬谁呢。 随着这声咆哮，又有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大涵石原来藏在这里。” 接着更加剧烈的轰鸣声响起，似乎两边已经交上了手。 林玉突然感觉后背靠着的大涵石滚烫如火，自己就像躺在了烧烤架子上，马上就要肉香四溢。 “烫……”林玉却再也没有力气挪动分毫，在濒死的瞬间，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只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产生了一个念头，“这肉烤的火候正好，要是再有一扎冰啤酒就更完美了……” 接着，他黑暗的视野中，再次闪耀无数亮点，有一颗骤然爆发，光芒席卷而至。 唰！ “喂，喂，先生，我们要闭餐了，您到底点不点餐，”有人拍了拍林玉肩膀。 “嗯？”林玉迷迷糊糊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小马甲儿的姑娘在说话：“先生，您要不换个地方睡，隔壁就是咖啡馆。” 林玉怔了怔，看到姑娘红色马甲上印着白字：炉火烤肉，心里纳闷儿，“我怎么到这儿了？”低头一看，腰间一片猩红，血液正顺着腿流到地板上。 “我……”林玉张了张嘴，头一歪，昏迷不醒。 “哎？哎？啊……啊……快来快来，这人……”姑娘看到了地板上蔓延流淌的血液，发出刺耳的尖叫。 —————————— 恍恍惚惚，林玉意识渐渐恢复，听到旁边有人在低声说话。 “你看这个傻b，原来跑去吃烤肉了，这特么铁送的队友，谁能带得动。” “胡子哥怎么说的？” “啥也没说，熊大瞅着心情不太好…林玉这么彪，不怪熊大闹心…哎，苗，你家咋说？” “我爷爷不同意…” “那你别寻思了……看爸爸给你支棱起来。” “滚。” 林玉皱皱眉头，听出这是胖子和苗的声音，窸窸窣窣，絮絮叨叨，他很想大吼一声快特么闭嘴，老子还要睡觉，结果一张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哼哼。 接着眼前一黑，林玉感觉有一张大脸凑了过来：“跟人上烤肉店喝酒去了？几个菜啊，喝成这样？”他眨了眨眼睛，慢慢看清胖子的脸，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溜儿。这时苗用手撑着他后背，扶他起来，喂给他一杯水。 林玉从没有感觉白水是如此甘甜，几乎能感觉到水划过干涸嗓子一路进入胃里，润…… 连干了三杯白水，林玉神志恢复，发现这是胖子和苗的病房，这俩人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我什么时候被救回来的？”林玉的声音依旧沙哑。 “一个小时前。”苗说道。 林玉怔了怔：“我离开了几天？” “今儿个第四天，”胖子咧嘴一笑，“说说吧，男主角，你干啥去了，是不是差点直接杀青。” 林玉苦笑：“你咋知道，我遇见这反派一点都不无脑，差点让我下班儿。” “复灵者嘛，那岁数又没活狗身上，你彪喝儿的，玩儿不过很正常，”胖子咧嘴笑。 “嗯？你怎么知道？”林玉目瞪口呆。 胖子对林玉的反应很满意，拍了拍林玉肩膀：“上一集我看过。” “啊？” 苗摆摆手，表情严肃：“胖子别闹，说正事，林玉，复灵者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们，都已经没有选择了。” 第三十一章 尘埃中的秘密 “林玉，事情从百年前就开始了，我爷爷告诉我，我们孙家有位叫孙占龙的太爷，曾在九河下梢闯出极大的名声，不仅钱粮堆仓，而且门徒众多，他老人家在最风光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身受重伤的奇人，这个人带来了一块玉和一个请求，”苗娓娓道来。 “难道就是我这块？”林玉问道。 咔~嗤………胖子打开了一罐不知哪儿来的啤酒。 “你干啥？”林玉无语。 “啧，你们继续，我等着听呢，”胖子说着又撕开一袋泡椒凤爪。 “你特么啥时候买的…还有没有正事儿…”林玉骂了一声，咔~嗤……也打开一罐，抿了一口含糊道，“苗你继续。” 苗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这位奇人……给我一罐儿……这位奇人不知和我家太爷说了什么，太爷几乎散尽家财，召集了三位同样名头极大的朋友，长白吴，肃西樊，都京苏，四人攒了一票人马，与一个叫复灵者的神秘的组织打了好几年，掏尽了各自家族的老底子。 后来，那位奇人重伤不治死了，把玉传给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被叫做持玉人，主持了规模最大的决战，最终双方两败俱伤，持玉人和我家太爷，吴家太爷都死了，而那块玉，事后被当时四个家族主事的人秘密转移，再也没出现过。” 林玉怔怔听着，啤酒一直举在唇边都没喝，听到这里喃喃道：“孙，吴，苏，樊……” “嗯，和我二叔说的差不多，我们吴家太爷叫吴三，听说当时挖参的山民都叫他长白老把头，”胖子含糊说着，他已经吃完凤爪，正在嗑花生。 苗接着说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有人不知动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把我们弄进一个学校，还弄一个宿舍，苏家肯定就是皮皮，樊家就是森哥，只有你不一样……” “你说我是持玉人？”林玉讶然。 “不是你还能是谁？咋的，名字不喜欢？可以改成玉牌侠啊，”胖子咧嘴。 “滚蛋，还玉牌侠，这名字长脸吗？”林玉真想踹他一脚，嘴里就没一句有用的。 苗也懒得搭理胖子，放下啤酒说道：“是的，所以我和胖子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以后你不要单独行动，这次你去了哪儿？” 林玉叹了口气，把这次南河村之行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一段儿胖子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牛b”的赞叹，苗倒是一直沉默不语，心头不停盘算着什么。 一直讲到最后出现在炉火烤肉馆，胖子语重心长地赞叹：“你真是个人才，这么炫酷的外挂，你就惦记着吃饭。” 这个林玉没法儿还嘴，确实那会儿想起烤肉就啤酒了…… “你这个故事听起来逻辑很奇怪，你不觉得？”苗皱着眉头。 林玉点点头：“嗯，我也觉得，感觉我们缺少了很多关键信息，完全无法理解复灵者的行为，乱七八糟，感觉好多人在博弈。” “我觉得那个景桓说的有真有假，起码复灵者的首领肯定不止一个，比如带来大涵灵璧的那个奇人一定也是首领之一，”苗分析道。 “嗯，现在想想，我不太明白既然没有源力，复灵者是怎么控制黄色粉末的？另外他们有太多机会拿走大涵灵璧却不动手，”林玉挠挠头，实在是想不通。 “这事儿还得接着整，不着急慢慢来，”胖子插嘴道，又突然一乐：“那人叫个景桓？真中二，古装剧看多了？” 林玉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这确实是奇怪的名字，苗笑了笑：“古时候叫景桓的人倒是很多，还有一个很出名，英年早逝，姓霍。” “霍元甲！”胖子一拍大腿。 “滚！”林玉和苗异口同声。 蹬，蹬，蹬，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林玉一愣，苦笑道：“估计是我爸，这下可要被骂死，”接着，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胖子和苗都没笑。 “怎么了？” 胖子看了苗一眼，才犹犹豫豫地说：“林玉，你爸妈……联系不上了。” “嗯？” 下一秒，林玉腾得一声从病床上弹了起来，鞋都没穿就要往外跑，胖子一把拽住他：“林玉！这事儿胡子哥已经调查了三天，你别冲动，我们陪你去找！” “放开！”林玉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根本半句也听不进去，他知道复灵者就在周围，更知道胡子哥背后也有一股势力，他从来不怕自己死，但如果爹妈有一丁点事情，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吱……病房门被推开，胡子哥壮硕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看着撕扯在一起的三人，平静说道： “林玉，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谈你大爷，我爸妈呢？” 胡子哥眯了眯眼睛，眸子里透出一丝怒意：“控制你的情绪，否则你永远不可能赢。” 林玉额头青筋暴起，大口喘着粗气，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林玉，”苗握了握林玉的肩膀。 过了一分钟，林玉慢慢挺直了后背，声音从牙缝里传出来：“谈可以，你最好别说废话。” —————————— 住院部三楼的男厕。 门口有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叼着根没点着的烟，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框，把门堵了个严实。 男厕里，胡子哥吐出一口烟，慢慢说道：“你父母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局里不放心，把他们保护起来了。” 林玉一怔，立刻明白了胡子哥的意思，冷笑了一声：“了解，讲条件吧。” “哼，你了解什么？我们默默无闻地和复灵者斗争了多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质疑异动局的牺牲和伟大，”胡子哥怒道，头发根根竖起，胳膊上隆起的肌肉都在颤动。 “真相只有活到最后的人说了算，谁是反派我心里有数，”林玉毫不畏惧，盯着胡子哥的眼睛。 胡子哥居高临下，顿了几秒，神情一松，走到洗脸池前：“很好，很高兴看到你选择了位置。” “那你高兴得有点早，我还是那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有秘密吗？” 这次胡子哥没有回避，低沉说道：“当然有，而且就在眼前。” 第三十二章 山雨欲来 狭小昏暗的男厕中，胡子哥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诉说： “大涵灵璧就是秘密，它和复灵者的存在已经彻底证明，古往今来，我们对科学和生命的所有认知都有重大偏差，这种偏差根本无法弥补，因为我们，是困在荒漠的囚徒。” 林玉听着这些，低头摩挲大涵灵璧，似乎恍惚间，透过淡淡的绿色莹光看到了茫茫宇宙。 “我们可观测的宇宙视界，是一个牢笼，更像是一场实验，我们失去了真实宇宙中普遍存在的源力。那么，一切基于谬误的研究只会导向更大的谬误，”胡子哥的台词仿佛来自一本严肃的科幻小说。 “复灵者的秘密不可能完美地隐藏，为什么从没有人做出改变？”林玉不禁问道。 “因为没人能够破解源力枯竭的原因，这一点，我们和复灵者面对同样的困境，”胡子哥回答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直到两百年前，复灵者发现了大涵灵璧，双方都看到了希望，异动局也在那时成立，负责监视复灵者的行动，三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到了复灵者的首领。” “复灵者一共有几个首领？”林玉问道。 “三个，我们见到的这位，名叫太行山。” 林玉怔了怔，想到联合四个家族的奇人一定是一位首领，黑西装老头代表的那帮复灵者也应该有首领，这么算来，三位首领都有了眉目。不过，他们竟然产生了这么大的分歧，选择了不同的阵营。 “太行山想要见你，”胡子哥打断了林玉的神游天外。 “嗯？啥山？” “太行山，要见你，”胡子哥郑重地又说了一遍。 林玉这时才反应过来，心想：“复灵者的首领可能知道更多大涵灵璧的秘密，不过，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一个阴谋？”他实在是被忽悠瘸了，有些犹豫。 “你的父母由太行山亲自保护，”胡子哥笑了笑。 “……” 林玉怒目而视，你们好歹是正义力量，怎么尽干些反派的事情？本来以为是选择题，闹半天特么只有一个选项。 “我建议……”胡子哥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我去，”林玉转身就走，“别说太行山，阿尔卑斯山我都去。” 胡子哥摇了摇头，跟在林玉后面。 “嗯？”林玉拉开男厕门，却停下了脚步。 十分钟前还喧闹嘈杂的走廊，此刻寂静无声。 把门儿的那个男人不见了，地上只扔着一支带血的烟。 胡子哥一把将林玉拽回男厕，靠着门边，掏出了一个非常复古的蓝屏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片刻电话接通，胡子哥不急不缓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林玉后背已经爬满了冷汗，把门儿那位是老相识，正是上回送他出医院的臭嘴男，一看就是个高手，却消无声息的被办了。场面很明确，这是复灵者打上门儿来了。 胡子哥一直面无表情听着电话，一分钟后挂断，把门关上，只说了一个字： “等。” —————————— 住院部楼顶，穿黑西装的清瘦老者与一个眉心有眼睛纹路的少年并肩站立。 两人都低头看着楼下，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了楼门前，车上下来三个人，都戴着宽大的兜帽，看不清脸。 “三目君，来的是谁?”清瘦老者语气平淡。 三目君眯了眯眼睛：“哼，这气息…老朋友了，那个娘们儿。” “布得怎么样了？”清瘦老者又问道。 三目君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得牙齿：“足够送一送她。” —————————— 男厕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股一股冲进林玉鼻腔，他十分郁闷，上次让人堵厕所还是上小学的时候。 胡子哥倒是不慌不忙，就像在等坑位顺便酝酿一下即将到来的屎意，靠在门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这下狭小的男厕空气更加憋闷。 林玉心里骂了声真没公德，打开水龙头扑了扑脸。他现在比之前镇定了很多，毕竟和复灵者刚过正面，那帮人必然冲着大涵灵璧来的，结合之前的经验，胖子和苗应该暂时没有危险，至于自己，死得快不快和他反抗不反抗实在关系不大。 “复灵者这帮人，怎么就偏偏会玩儿幻境，要是都跟金刚狼一样，走物理攻击，好歹游戏难度还低一点儿，”林玉有些走神，心中吐槽起复灵者的手段，转念又想，“大涵灵璧到底还有什么作用呢？” 想到这里，林玉决定利用这点时间，系统而全面地了解一下大涵灵璧。当然传送用的那四个音他不准备再尝试，情况不允许，况且得在胡子哥面前留一手。他想来想去，不如天人合一先走一波。 林玉随即闭上眼睛，放慢呼吸，把注意力放在大涵灵璧上。寻找感觉的过程与睡觉很相似，没有方向，却不知什么时候，就对上了点，他又听到了温柔如水的哼唱。 同时，另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声音，就像一个风箱，先是一段长长的吸气，接着长长地吐气，哧……呼……哧……呼……如此循环。 每当吸气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林玉就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些画面。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把玉在那块大涵石上贴了会儿……坏个屁了？”林玉有些心虚，“没有说明书，用坏了可不能怪我……” 温柔的哼唱和呼吸声同时回响，出奇的合拍。 “……不会哪天给我来一段儿b-box吧……”林玉赶紧打住滑稽的念头，心中默念：“罪过罪过，这是宝物，要严肃……” 不过，两种声音回荡了半晌，并没有什么其他变化，也没有新的声音加入。 林玉倒是越听越觉得悦耳，整个脑海都萦绕着哼唱的曲调，像浸泡在温水中，浑身暖洋洋。他没有注意到，呼吸声正在渐渐淡去，哼唱声却越来越响，那个温柔的女声……正在渐渐变成他自己的声音。 林玉深深地沉浸下去，掉落，陷入，下坠。 轰！ 当温柔的女声被彻底取代的一刻，林玉睁开了眼睛。 不是现实中，而是在真实与幻境的边界。 第三十三章 废物 林玉确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否则就是有人在他后脑勺打了一棍子。 因为，他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有重影，墙面，地砖，隔间，洗手池，镜子，组成物体的所有线条都凸显出来，和看3d电影不戴偏振眼镜一样的感受。 只有胡子哥看起来不一样。 在林玉视野中，胡子哥的身形不停地在重影和清晰之间切换，每次重影生出，胡子哥腰间都有一个形状古怪的东西把他的身形牢牢钉在现实中。 “这可能是一种防御复灵者的东西，”林玉心头了然，同时气不打一处来，“倒是提前送我一个啊，这么抠儿吗？” 胡子哥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林玉有什么不对劲，偶尔还会瞥一眼，继续低头抽烟。 “这才像个外挂嘛，”林玉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四周打量了一番，很想拿胡子哥做实验，可惜人家有装备，只好作罢。 “嗯？哼唱怎么停了？”林玉这时才发现，脑海中那种温柔如水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风箱吸气呼气的声音。 习惯了那个救过他命，带给他温暖和安全感的声音，此刻声音消失，林玉心头泛起怅然若失的滋味。 这时。 噔，噔，噔，男厕的门被敲响。 林玉吓了一跳，瞬间退出了幻境边界，又一次睁开了眼睛，这次是在现实中。 胡子哥弓起了身体，把林玉护在身后，低声问道：“谁。” “4032，”门外有人出声。 胡子哥神色一松，打开了门。 一个比胖子还胖的胖子，穿着白汗衫黑裤子，手里提着一把三棱刺，看到胡子哥后撩起白汗衫，露出了腰上挂着的一个铃铛。 胡子哥点了点头，招手示意林玉这是自己人。 林玉这会儿知道，异动局的人比自己聪明多了，那白汗衫腰间的铃铛肯定也是一种防御幻境的信物。 走出男厕门，林玉看到门外还站着两人。 一个瘦高个儿，手长脚长，穿了一身紧身儿衣服，咯吱窝下一边儿夹一把短刀，站那儿无风自摆似得晃荡。 边上是个熟人，除了名字特别，哪儿都普通的……建国。 “建国，”林玉假装熟络地点头示意，大姐半点反应也欠奉。 “现在怎么样了?”胡子哥看了看走廊两端，出声问道。 “李先生那边儿确认被牵制了，这边儿只能由剑国大师照应，”白汗衫说话舌头打卷儿，只有说到“剑国大师”的时候字正腔圆。 “大师您看……”胡子哥做足了尊敬的神态。 林玉瞧着这场面，心想没看出来建国你深藏不露啊，原来是个复灵者，实力一看就很carry。这时建国扭脸问他：“你的两个友人，身处哪个屋子？” “有什么人？噢……就那边儿那间，”林玉差点没听懂建国生硬的用词，赶忙指出了方向。 “走，”建国一马当先，走路带风，众人跟在她后面。 从男厕到苗和胖子的病房，一共也没几步路，等众人鱼贯走进病房，林玉看到胖子正翘着二郎腿用手机打游戏，苗正睡午觉。 “嗯？咋滴了这是？”胖子抬头看到一伙子人进来，有些惊讶。 “你没注意到楼道没动静儿了？心这么大呢？”林玉怒道。 胖子往外头瞟了一眼：“嗨，我还以为都吃饭去了，咋的呢？” 胡子哥最烦的就是胖子跟他较劲，摆摆手：“复灵者来了。”胖子一怔，吸了吸鼻子，无所谓道：“挺好……苗，苗，起床干活儿了。” 林玉很是佩服胖子，不知道他是临危不惧还是天生缺心眼儿。 穿白汗衫的大胖子很自觉地倚在门上，从门头窗户往外打量，瘦高个儿则在窗台边儿上无风自摆。 不知建国有什么计划，自从进了病房往板凳上一坐就挂机了，只剩胡子哥走来走去。 林玉三人挤在病床上窃窃私语。 “这等啥呢？林玉，”胖子问道。 “不知道，可能回合没开始，”林玉有些走神，随嘴胡说。 苗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压低声音：“我估计这次复灵者准备来硬的，林玉，你不是说在南河村地下，最后隐约听到有人交手么，我觉得一会儿咱们这边也得打起来。” “估计是的，刚才把门儿的被办了，一会儿你俩站位要小心，紧跟我，”林玉嘱咐道，接着想了想，起身走到建国身边，搭话道：“建国。” 建国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一会儿开战，不知大涵灵璧能不能起些作用，你可以直接说，或者我把玉借给你也行，”林玉真诚说道。 但他根本没想到，这么真诚的一句话，会让建国反应那么大。 建国噌得一声站起，勃然大怒：“我师接连出手，灵力几尽，如今又陷在南河，万分危急，你可知道？身为持玉人，却愚蠢鲁莽，可见半点用处？” 林玉张了张嘴巴，脸色铁青。 在场所有人都怔怔看着突然发火儿的建国。 “你可知道，大涵灵璧为何只有持玉人可持？是圣罡首领以命换来！首领数万年苦修，高居一域之主，为了此界苍生，以身祭玉，却没想到，有一天传给了你！” 建国似乎怒急攻心，脸涨得通红：“大涵灵璧乃复灵者及众生之希冀，你空有灵璧，可能操纵一丝一毫？” 胖子噌得一声站起来就要说话，林玉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建国一脚踹翻板凳：“好好躲在这里，扮做一个乌龟，且看我等为你护驾！” 这些话犹如利锥刺入林玉心里，他想反驳，也有的是理由反驳，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这一瞬间，林玉忽然明白了那句电影台词的含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他做出选择的时候，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这一切，必然无比的沉重。英雄不仅代表荣耀和光辉，更要面对一个又一个艰难的选择并承担所有代价。 这一刻，面对愤怒的建国，林玉无言以对。 他只是抿了抿嘴唇，握紧了拳头。 这时，白汗衫急促出声：“来了！” 下一刻。 天黑了。 第三十四章 真正的幻境 “来了！” 随着白汗衫这一嗓子，窗外的天色骤然一暗，整个天空宛如一张翻滚的黑色幕布，血丝一般细密的闪电在其中若隐若现，流淌蔓延。 病房中所有人同时浑身一紧，恐惧似乎不是来自内心，而是浓稠犹如实质，伴着黑暗而来，无孔不入。 建国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眸子里所有凡人的情绪已经褪去，只剩下如神明般的冷漠。 “随我破窗而出，取敌首！”建国的声音变得冷冽肃然。 胡子哥毫不费力地拎起一米五长的铁质陪护床，抡圆了扔向窗户。 咣！ 整个铝合金窗框被砸飞。 怒号的狂风猛地席卷整个病房，林玉刹那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侧着脸，艰难地小口呼吸。 “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风？这怎么可能？这是幻境！”林玉被这真实到无以复加的飓风深深地震撼，这分明已经混淆了真实与虚幻。 建国傲立在风中，长发狂舞，仰头望着天空。 此刻，一个充斥整个天幕的巨大暗红漩涡正在形成，飓风的风力持续加强。 病房内已经没什么东西是完整的，轰鸣的风声让众人无法交流，林玉几人都趴在窗台下，抱着暖气片苦苦支撑。 这时，建国从兜里掏出一把红色的粉末，猛地扬手。 诡异的是，红色粉末没有被狂风吹散，而是飘飘荡荡笼罩了周围。 林玉突然感觉风小了很多，一抬头，便看到了身处荡荡红尘中的建国，她原本普通平凡的眉眼此刻竟然焕发着如同神像一般独特的气质。 “跳！”建国低喝一声，纵身一跃。 林玉怔怔看着那道身影，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就感觉后心一紧，被胡子哥一把抓起，跟陪护床一个姿势飞出了窗户。他飞翔的英姿伴随着惨叫：“艹！四~~~楼~~~~” 下一刻，胖子和苗也被扔了出来，接着胡子哥，白汗衫，瘦高个儿同时一跃而出。 “~~~~~楼~~~~~~”林玉惨叫的尾音还在持续，久到他自己都纳闷儿，“我怎么还在叫……”他顶着狂风勉强睁开眼睛，立刻明白了一件事，之前密室逃脱的经历只能称作天线宝宝历险记。 因为，林玉看到了一座沸腾的火山。 在他飞出窗外的一刻，便进入了新的幻境。此刻，他正从万米高空下坠，下边是一个直径数百公里的巨大火山口，有着沸腾的岩浆，滚滚的黑烟，冲天而起的热浪。 胖子手舞足蹈地从林玉身边飞过，他已经被狂风吹得稳不住身体，像个陀螺一样旋转。 剩下的几个人也都飞来飞去，没一个神智清楚。 林玉平时连个过山车都不敢坐，这次直接体验了一把高空跳伞不背伞玩法。虽然知道这必然是幻境，可连皮肤被吹麻了感觉都是那么真实，身体所有感官都在告诉大脑，这特么就是真的，可以尿了。 更重要的是，胡子哥三人身上防御性的装备竟然毫无用处。 林玉学着电视节目中跳伞的姿势，舒展身体，调整姿态，同时强迫自己静下心，企图开启大涵灵璧，但狂风吹得他的身体不停摆动，每一次歪斜都让他心惊胆战，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下坠越来越快，炽热的岩浆湖在林玉眼中快速变大，翻滚的热浪快要让他喘不上气。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快点，快点……” 越急越无法静下心，林玉狗急跳墙，猛地张嘴灌了一大口风，这一口直接顶到了天灵盖，让他整个脑子一懵。 但同时，他听到了哼唱，是他自己的声音，曲调依旧是那个调子，但听起来和之前的温柔如水不同，而是随性，慵懒，自在。 嗡！ 林玉睁开了眼睛，在真实与幻境的边界。 原来这个幻境布置在住院部楼前的院子里，他们已经跳了下来，被建国依次接住，扔在了地上，除了林玉，其他五个人现在还在地上打滚儿。 一个眉心有眼睛纹路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竖掌胸前，食指弯曲。 建国把众人护在身后，双手背后，闭目而立。 林玉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建国和少年中间，有一团翻滚的黑雾，随即往前走了一步。一步迈出，天翻地覆。 漆黑如墨的世界，电闪雷鸣，震耳欲聋。 黑云压城的天空中翻腾着赤红的云浪，自云浪中，一个无法估量的巨大身影缓缓俯下身体，犹如道教中四大天王的泥塑，五彩斑斓，眼睛凸出，面目狰狞。 巨人眉心还有一只闭合的竖眼，散逸着金光。 另有一个小小身影悬浮在巨人身前，正是建国。她双指并拢朝天一指，一柄翠绿小剑冲天而起，眨眼间变大，宽如巨墙，剑身上有无尽星辰闪烁。 剑尖直插巨人眉心竖眼。 巨人一声怒号，双手自云浪中现出，急速合握，与剑身摩擦爆发出剧烈的火光。同时，他眉心的竖眼瞬间睁开，一道绚烂金光迸射而出。 巨人癫狂大笑：“去死吧！” 建国双手做握剑状，猛地向天一刺，一道惊天剑形拔地而起，与金光撞在一起。 林玉仰头看着金光一分一分压下剑光，看着建国口中不停溢出的鲜血。 他心急如焚，可他根本不会使用大涵灵璧，他看得到幻境的边界，却什么都做不了，难道建国说得对，他真的是个废物吗？ 下一刻，金光如同一柄巨大的尖刺，彻底压碎了剑国的剑光，刺穿了她的身体。 “啊………”林玉看着这一幕疯狂地怒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控制幻境，我要幻化出最恐怖的东西，我要成为大涵灵璧真正的主人！ 嗡………… 这片天地突然一静。 有一个喃喃低语响起，忽而沙哑忽而尖啸，厚重，邪恶，仿佛来自亘古，来自无尽的深渊： “我，是清醒的梦境， 你们噩梦中的怪物。 千面的恶魔。 在我真正形态下颤抖吧！在死亡之神面前屈服吧。 吾乃……” 林玉嘴角翘起，轻轻出声：“魔兽世界史上最难击杀的boss……” “上古之神，尤格萨隆。” 第三十五章 尤格萨隆! 大地翻滚震荡，深绿色的酸液从地面裂缝中喷射，渐渐汇聚成一片沸腾的绿色海洋，一头巨大而丑陋的怪物从酸液之海爬了上来。 癫狂，霍乱，邪恶。 它有着无数狂舞的触手，像一只巨大的章鱼，却没有完整的头部，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蠕动的腐肉。腐肉像嘴巴一样裂开缝隙，里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人手，似乎连通着地狱的炼池，绝望的厉鬼挥舞着手臂，想要将一切生灵拖入煎熬。 随着怪物现出身形，整个世界开始回响令人疯狂的低语，窸窸窣窣，直达心灵，无处可躲。 林玉成为了尤格萨隆。 游戏中面对尤格萨隆，如果玩家不选择守护者npc帮助，被称为0灯模式，是魔兽世界所有版本中公认最难击杀的boss。 这头丑陋的大章鱼，曾经让林玉所在的团队一个月不眠不休，最后无功而返。 三目巨人嘴巴微张，狰狞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拟人化的呆滞。 剑国趁机又起一剑，斩断了金光，飞出一段距离大口吐血。同时，她望着大地上那一坨丑陋的怪物，眼神迷茫，完全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什么存在。 下一刻，巨人和建国便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两人脑海中直接响起了一句低语：“一切都必须臣服于吾主的意志……” 接着，无穷无尽的精神力冲击如潮而来。 “啊…啊…”巨人狂舞着手臂，震碎了云浪，他眉心的竖眼又一次睁开，迸射出远比之前强烈的金光，犹如一根斜插进人间的擎天金柱。 金光轰隆一声，将尤格萨隆连同酸液之海一齐碾碎。 巨人猖狂的大笑还没从嗓子眼儿冒出，目之所及得大地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触手，每一根触手都在半空震动，发出一波一波的精神力冲击。 巨人的脑子就像被锤子狂风暴雨一般地捶打，意识刹那间就已在崩溃的边缘，他声嘶力竭地怒吼：“去死！！” 他整个身体开始崩溃，只有眉心的竖眼熠熠生辉，并且变得越来越炫目。 尤格萨隆又从酸液之海爬了出来，大嘴张开，无数人手传递出一根锥形的不规则尖刺。 这枚尖刺，是孕育出上古之神的虚空大君唯一的技能。 “侵蚀”。 竖眼汇聚金光到了极限，猛得睁开。 金光刹那充斥每一处角落，焚烧万物。 炫目的金色中，有一枚小小的黑色尖刺十分突兀，冲天而起，金光不能阻挡丝毫。 噌！ 尖刺刺进了天空中的竖眼。 金光随即像泡沫一样崩溃，天空沉寂，就像剥离了特效的黑色背景板。 尤格萨隆缓缓下沉，接着酸液之海渗入大地。 林玉睁开了眼睛，在现实中。 眉心有眼睛纹路的少年双膝跪地，头歪在一边，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建国盘坐在地上，眼神复杂地看向林玉，刚想说话，却咳出一口鲜血。林玉顾不上起范儿，连忙扶着建国，转脸一看，胡子哥已经翻身坐起，只是还有点迷茫，剩下四个人更不济，尤其胖子，还在抽抽。 “首领，”建国低头轻声道。 “啊？”林玉一怔，原来能操纵大涵灵璧就上位了吗？可他实在没有这种当领导的经验，犹豫着回道：“呃……平身吧。” 建国看了他一眼，脸色铁青。 “……我们赶紧撤吧，万一复灵者还有后手……”林玉神色尴尬，赶紧转移话题。胡子哥，白汗衫，瘦高个儿已经恢复过来，架起了胖子和苗。 苗脸色苍白勉强能站直，胖子大概是在幻境里转圈儿转多了，眼神飘忽，脚底下软得跟挂面一样。 沙……沙…… 突然，某种在粗糙地面拖拽滑动的声音响起，竟然就在头顶。 林玉脖子僵硬，眼神往上一瞟，发出一声下意识的哼哼：“我尼玛……乌鸦嘴啊……” 一条目视足有十人合抱那么粗的巨蟒，盘在住院部大楼上，正从楼顶探下硕大的三角形头颅。 流光的鳞片，蠕动的肌肉，绞碎铝合金窗户发出的声音，每一处细节都比刚才三目少年幻化的巨人更加逼真。 众人缓缓后退。 林玉额头冒汗，心想打了小的来老的，这老的明显更厉害一点，这回得给你来个更凶残的。他又一次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却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迅猛的剧痛让他浑身一颤，不自觉地抬头，正好和巨蟒对视。 巨蟒绿幽幽的竖瞳里，只有冷漠和嗜血。 下一刻，巨蟒昂起头颅，往后后一缩，嘴巴张开一个夸张的角度，猛地撞来。声势浩大，林玉感觉就像一列全速行驶的火车头撞了过来，别说咬，撞也能把他们这几个人撞成门钉儿肉饼。 大涵灵璧不能用，建国没血没蓝，胡子哥三个人又是没技能的小号，这种局面如何是好？ 林玉心中一阵绝望，这下……绝逼凉了。 扑面而来的强风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巨蟒的头颅瞬间已近在咫尺，张开的大嘴要一口将七人尽吞！ 这时，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响起，一辆越野车撞碎了院墙，犹如神兵天降，猛地撞在蛇头一侧。 蛇头一甩，撞毁了一整面的院墙。 越野车砸在地面上，发出快要散架的轰隆声，车里有个声音大喊：“上车!!” 七人毫不犹豫，逃命一般连滚带爬冲进越野车。 开车的那人一脚油门几乎踩进发动机里，越野车四个轮子猛烈打滑，冒着白烟蹿了出去。 林玉这时才发现，开车的是那个把门儿的病号儿，这个家伙竟然活着，不过显然只剩了半条命，浑身是血，头发都被血浸得擀毡，嘴里却还叼着根烟。 “各位，一起上路！” 随着病号男这句标志性的臭嘴台词，巨蟒卷土重来，一道巨大的力量撞在了越野车后屁股上，撞的车里几人东倒西歪，叠成一团。 林玉倒霉地被压在前后座的缝里，脊柱都要被压折，只感觉坐的不是汽车，而是暴力过山车。 巨蟒紧追不舍，越野车不停地被撞飞，落下，急转，每一次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他都深切地产生一个疑问： “这车特么什么牌子的，还没散架，业界良心啊。” 第三十六章 凛冬将至(求推荐票) 一辆冒着白烟的破烂越野车挤在晚高峰的车流中，十分显眼。 超车的司机好奇地扭头一看，差点咬到舌头，杂技啊……这么个破车里头怎么挤得下那么些人？ 胖子被挤得脸贴在后窗玻璃上，瞧见那司机的表情，气得嚷嚷道：“咱们去哪儿啊，能不能绿色出行？坐地铁也没这么挤啊……林玉，你特么往里点儿…” “忍着！我往哪儿里啊，”林玉也很无奈，先是坐了一顿夺命过山车，好不容易逃出复灵者的幻境范围，结果一头扎进了晚高峰的车流里。 逃命的时候顾不上乘车体验，这会儿他才发现，一车坐八个人，屎都要挤出来了。 “坚持一会儿，下了这条快速，有车接，”开车的病号男说着猛地一阵咳嗽，感觉肺头都咳出来了。 林玉其实没什么意见，他左右都是人，软和得很，就是不知道建国有没有意见，因为这位正坐在林玉腿上。 此刻建国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挂机状态，除了眨眼，没有别的动作。不过车里挤成这个尿性，自然没有半点高人风范。 胡子哥这样的巨型块状物当然坐前排，白汗衫一个人霸占了后备箱，剩下胖子，林玉，建国，苗，瘦高个儿挤在后排。 同生共死的众人刚刚经历了大场面，都跟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似的，这会儿挤在破车里，气氛有些尴尬。 “韩科，下次能不能让局里给换个好车，瞧瞧，剑国大师给挤成啥样儿了，林玉，你可别趁机占人便宜啊……”病号男往后视镜瞟了一眼，咧嘴笑道。 林玉一阵无语，这人这么会说话，怎么还没有被打死呢？看破你倒是别说破啊。万幸幻境里神威无匹的建国没什么反应，但是车里两个胖子却哼哧哼哧笑个不停，俩人不仅一样胖，还神特么一样没溜。 “下回给你换个坦克，”胡子哥骂道，“废话怎么那么多。” “坦克我也会开啊，想当年……”病号男正要吹牛b，迎上了胡子哥的眼神，咳嗽一声，鸟悄儿的闭上了嘴。 胖子却来了劲，笑得一身肉乱颤：“哈哈，说起坦克，我也会开。” “是吗？”瘦高个儿好奇道。 林玉和苗同时翻了个白眼。 胖子嘚瑟道：“嗯哪，走到跟前按f键进入坦克。” “……” 这个梗不仅冷，还很烂俗，车里没人笑得出来。 隔了一会儿，建国噗嗤一声乐了。 “……” 林玉心想，原来大姐你不是面瘫，你是反射弧长，鬼才知道你笑的是哪一句。 —————————— 晚上八点多，破破烂烂的越野车驶离快速路，开在一条黑灯瞎火的路上。 这里荒无人烟，算是郊区的郊区，新修的柏油路跟飞机跑道一样宽阔。 车里有轻柔得音乐流淌： “it''sbeenalongdaywithoutyoumyfriend andi''lltellyouaboutitwheniseeyouagain we''vealongwayfromwherewebegan ohi''lltellyouaboutitwheniseeyouagain wheniseeyouagain damnwhoknewallthenesweflew…………” wizkhalifa动人的嗓音伴随着呼噜声，俩胖子都睡着了，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 林玉听着音乐，望着窗外的黑暗有些走神儿。 很多事情看似有了眉目，却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东子，堂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地底那场交手的结果如何？皮皮和景桓是否还活着？太行山究竟想做什么？这些思绪在林玉脑海流淌不停。 建国一直坐在他腿上，不过体重出奇的轻盈，连他腿都没有压麻。这位不知从哪儿穿越而来的复灵者，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就像初春雨后折断草芽散发的味道。 车里的气氛让林玉身体放松，渐渐昏昏欲睡。 这时，越野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 咣！！！ 一辆速度超过180迈的商务车从路口冲出，狠狠撞在了车身侧面。 越野车瞬间翻滚着飞了出去，发出一串巨响，撞在树上彻底散架。 所有人都被甩了出来，满地都是机油，零件，还有鲜血。 林玉感觉像被放在洗衣机里甩干了一遍，一动浑身的肌肉都传来刺骨的疼痛，他意识模糊地挣扎着侧起了身体。 轰！！ 越野车油箱爆炸，一阵火光冲天而起。 林玉看到商务车上走下四个人，为首的是个高大的中年人，戴着墨镜。 四人走到了建国身边，那个中年人用脚踢了踢建国，嗤笑了一声：“左玄和三目真是废物……连李天罡的徒弟都搞不定。”说完目光扫视，最终看到了林玉。 中年人转动着食指上的一枚戒指，缓缓走来。 林玉能感受到大涵灵璧正在飞快的修复他的伤，但是，可能这次，真的来不及了，他意识渐渐模糊，陷入黑暗。 这时，无数车灯远远亮起。 中年人脚步一顿。 下一刻，数十辆车从各个方向驶来，同时停在周围，哗啦哗啦下来几十号人，带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最后，一辆老款桑塔纳上走下一个老头，拄着根金色的拐棍。 “孙老亲自出山，少见呢，”中年人理了理袖口，神色平静。 “老李虽然不讲规矩，不过事已至此，总归得护着后辈，”苗的爷爷双手柱棍，侧了侧头：“霸王，你今儿走不了。” “呵呵，是么？”被称做霸王的中年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 某处幽深地底。 地祖不急不缓地走在一条狭长的墓道中，皮鞋踩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走进了一间宽阔的墓室。 墓室半空悬着一个石棺，像整块青石切成，毫无雕饰。 地祖走到近前，棺中有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吾感觉到很多复灵者死了。” “首领，战争开始了，”地祖稍稍躬身。 “为何？”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依旧平缓。 地祖笑了笑：“这一代持玉人是个特别的小家伙，我决定采用一个新的计划，这个计划很有趣，不过，开始时需要付出一点鲜血。” 墓室陷入寂静，隔了很久，石棺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时间改变了很多人…不要让吾失望………吾已看到，终极将至……”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地祖站直了身体，在黑暗中沉默。 第三十七章 异动局(加更一章) 有个女人在轻声哼唱，声音温柔如水。 迷迷糊糊的林玉总觉得这个哼唱声很熟悉，这个曲调在哪里听过。 “嗯？” 林玉悚然一惊，难道是大涵灵璧？他猛地睁开双眼，记忆如潮回归，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哼唱的曲调…………好吧，这回是小苹果。 林玉长出了口气，不禁感慨，这才几章，自己昏迷多少次了？每回都特么的迷迷糊糊醒来，反派也太不敬业了，怎么还没弄死自己。 他挣扎着侧了侧脸，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人坐在不远处玩儿手机，嘴里哼哼着小苹果，他刚想说话，这位大姐盯着手机屏幕，发出了一阵杠铃般的笑声。 “……” 要不是大涵灵璧每次治疗完他的伤都会有短暂的后遗症，林玉很想下床走人，而且估计这位大姐完全不会注意到。 “那个……”林玉不知道该喊这位大姐什么，这个房间既不是病房，也不是卧室，反而像办公室临时支了一张弹簧床。 这一嗓子着实把那大姐吓了一跳，她噌一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揣兜里，慌慌张张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林玉无语凝噎，心想不然呢？要不我再昏迷会儿？大姐你上班儿摸鱼有点分寸好不好…… “那什么，你喝点啥？”看到林玉木然的表情，大姐总算想起点正经事。 林玉叹口气，决定躺着等恢复，跟这个服务员儿没有共同语言。 噔噔蹬，女人高跟鞋的声音一路出门而去，一听就知道小腿儿倒得飞快。 “估计这里不是胡子哥的老窝，就是黑西装的老窝，反正，一定是老窝，”林玉望着天花板，静静等待答案揭晓。 果然，几分钟后，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后面跟着噔噔蹬。 “林玉，你醒了。” 林玉一听这个柔和的声音，心头一松，出声道：“这儿是哪里……韩科，”他从开车的病号男口中知道胡子哥姓韩，是个科长。 “异动局，”胡子哥坐在了林玉床边，“身体感觉怎么样？” 林玉依旧望着屋顶，沉默了几秒问道：“大家都怎么样了。” “你的两个朋友都被各自的家族接走了，不过给你留了口信儿，”胡子哥平静说道，“剑国大师受了伤，大烟枪还没醒来，小白和老晃……牺牲了。” 林玉抿了抿嘴唇，原来那个穿白汗衫的大胖子叫小白，那个长手长脚的男人叫老晃，虽然相处了短短几个小时，可…… “走上这条路，就回不了头了，林玉，我们的事业不是超级英雄电影，我们会死，但死得其所，”胡子哥站起身走到门口，顿了一下，“太行山在等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代表这个世界。” 咔，胡子哥推门走了出去。 屋里寂静无声。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林玉心中又响起这句台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复灵者们，我是玉牌侠……呸，我是当代持玉人。” “那个……” “哎呦我去……”林玉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弹而起跳下了床。 原来那噔噔蹬大姐还跟屋里杵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一不小心报了仇的女人有些手足无措，尴尬道：“你……喝点什么？” —————————— “林玉，唉，我爷爷这边儿………我可能短时间不能见你了，不过我会尽可能的在这边搜集初代持玉人的资料，也会好好劝劝我爷爷，希望我们能尽快会和。林玉，我感觉复灵者三个首领的目的都没有那么简单，你要小心点，宁愿谁都别相信。如果可以，别轻举妄动，最好能等我过来。” “林玉，我得回趟东北，你消停儿跟熊大待着，别杨了二正地单独行动。我瞅苗是够呛了，你也别怪他，毕竟他那儿一大家子人。你就好好苟在塔下，等爸爸从东北回来，咱们必须carry起来，就这吧。”，“对了还有，建国挺带劲，你好好把握。” 林玉听完了苗和胖子留给他的语音，笑了笑，抹了抹眼睛。 “来一根儿？”一个男人递给林玉一支烟。 林玉接过烟，点着了深吸一口。这个瘦高男人正是他回南河村前，打开厢式货车门并且递给他面包车钥匙的家伙。 异动局的总部在都京市和津门市交界的小县城里，紧挨着“好再来”大酒店，五百多米见方的宽敞院子，里头一溜平房，远远一看像个乡村小学。 门口挂着牌子，堂而皇之写着：非在编人员异动管理局。不过这名字，一看就是个管档案的普通单位，里头又那么破，跟隔壁大酒店一比，肯定是个两三天就要拆迁的地方，完全不引人注意。 此刻林玉正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和一个瘦高男人抽烟。 望着不远处大门外川流不息的街道，林玉还是难以相信这里就是异动局总部。放眼望去，院子里不是面包车，就是破破烂烂的越野车，最好的一辆车也就三十多万。 林玉叹口气，把手机递给瘦高男人：“消息听完了，手机给你。” “不用，这是局里发的，你就拿着用吧，咱们这点儿福利还是有的，”瘦高男人笑了笑，接着说，“一会儿我带你先去见见你父母，再去见太行山。” 林玉想了想，摇摇头：“先见太行山吧。” “为什么？”瘦高男人好奇道。 林玉按灭了烟蒂，笑了笑没说话。这一刻，他其实心里在想，可能见到了爸妈，我会没有勇气在太行山面前破釜沉舟……不管那个复灵者首领想干什么，都别想威胁我。 瘦高男人耸耸肩，也摁灭了烟，招手示意林玉跟上。 两人一直走到东边儿墙根儿下的一间屋子，推门儿进去，屋子都是文件架，上面整齐码满了蓝色的文件盒子。 瘦高男人轻车熟路地走到最后一个架子前，抽了一下某一个文件盒，接着，整个文件架从中间分开，露出一部电梯。 林玉怔怔看着这操作，心想这才有点儿科幻片儿的感觉。 瘦高男人笑着歪了歪头，带着林玉走进电梯。 一进电梯，林玉注意到楼层按键……只有两个，1，和b1…… 合着特么的下地库啊，这b让你们装的……林玉一阵无语。 叮，电梯门关闭，电梯下行。 下行。 下行。 一直下行了四十分钟。 第三十八章 太行山 下行。 下行。 据说电梯里放一块显示楼层变化的数字显示屏有助于缓解人的焦虑，林玉此刻深以为然。 这款老式电梯装修考究，厢内整个包着实木，金属按键锃光瓦亮……但是没有显示屏。下行了十分钟后，林玉就感觉到不对劲，这b1未免b的也太厉害了，这得有多深…… “别紧张，很快就到了，”瘦高男人笑了笑。 林玉回应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事实证明，这个很快并不快，电梯下行时的嗡嗡声一直保持相同的频率，似乎没有尽头。好在身体上没有什么异样的感受，林玉没话找话：“抱歉，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大家都叫我老王。” “噢，王哥，这下面有多深？” “呵，没人告诉我这个，我也懒得问，只知道需要40分钟才能到，”老王乐呵呵道。 尬聊了两句，林玉决定大家还是安静地挂一会儿机好了…… 下行。 下行。 叮，电梯抵达b1，门缓缓打开。 “……” 林玉呆呆地走出电梯，这……不还是刚才那个房间么？完全一模一样好吗？ 老王又拽了一下某个文件盒，文件架缓缓闭合，遮住了电梯。 “哈哈，是不是看起来和上面一样？”老王似乎猜到了林玉的想法。 林玉点点头。 “出去你就知道了，”老王神秘地说道。 林玉一想也对，说不定这就是传说中的镜像空间，高端！ 但是，当他走出门外，顿时无语，高端你大爷，这就是在电梯里站了四十分钟然后原路出来了…… “有趣吧？”老王分明以此为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一毛一样。” “……” 林玉很想喊上爹妈，然后立刻打车回家。 “开个玩笑，”老王终于笑完，“持玉人，欢迎来到异动局，”说着轻轻拍了一下林玉肩膀。 唰。 林玉眼前一花，周围一切天翻地覆。 这个地方他很熟悉。 一个半球形的空间，修出了像罗马斗兽场一样一层一层阶梯，与南河村地下那处极其相似，但这里面积大了好几倍，目测直径超过一公里，而且显然多年建设经营。 穹顶上装有无数大型射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每一层环形阶梯都极为宽阔，很多穿着制服的人骑着全地形车来来往往。 地面上错落有致的散布着数十座高矮不同的建筑，唯独圆心处空出来一块，有一个直径百米的空水池。 林玉此刻身处空水池边，背后是一座孤零零屋子。 “这是……”林玉怔怔看着面前没有水的圆形水槽。 胡子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里曾经有一块大涵石。” 林玉恍然，这里才是发现第一块大涵石的地方，他的大涵灵璧就是来自这里。 “太行山在等你，”胡子哥出声道。 林玉点点头，示意胡子哥带路。 三人沿着一条主干道步行，路上到处都是轰鸣的全地形车以及行色匆匆的制服男女，林玉还注意到有几家商店和餐馆，甚至有一家ktv，霓虹灯闪亮，名叫“鼹鼠的故事”…… 十分钟后，三人走到一处篱笆小院儿前。 胡子哥和老王驻足，示意林玉自己进去。 林玉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推开小院柴门。 院子里乱七八糟堆满了干草木柴，屋檐下挂着长串的玉米棒子和干辣椒，林玉恍惚以为走进了乡村爱情片场。 他往里又走了几步，看到一大堆干草和屋子之间竟然还藏着一个鸡窝。鸡窝前蹲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头发乱糟糟，红坎肩儿，绿裤子，脸冲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玉顿时额头冒汗，蹑手蹑脚从小孩儿背后走过，迈过门槛一看，屋子里一览无余，一个人都没有。 “呃……你好，”林玉不得不返身回到院子里，出声问道。 “嘘，”小孩扭脸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过来。” 林玉左右看了看，硬着头皮和小孩儿一起蹲在了鸡窝前。 “您……是太行山？”林玉也不傻，虽然这个结论很诡异。 “看，”小孩儿眼神灼灼盯着鸡窝。 林玉顺着小孩儿目光，看到鸡窝里有一只白色的老母鸡，正要……下蛋。 一大一小盯着老母鸡的菊花……… 吧唧。 一颗蛋成功诞生。 …… 林玉静静等待太行山就此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秘辛，没想到太行山开心地拿起那颗鸡蛋，笑呵呵说道：“不管过了多久，吾都觉得你们这个世界挺有趣的。” “……” 太行山一屁股坐在地上，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看着手中的鸡蛋：“当一种生命形态能够凌驾于任何生命之上，它就再也无法理解低级生命的思维与情感。当吾与虚元，圣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吾就已经意识到，他们迟早会有分歧。” 林玉看着太行山，这位复灵者首领长着一张大饼脸，蒜头鼻，以及一双木讷无光的眼睛。 “后来，吾累了，不想再找了，”太行山笑了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找到又如何？这个世界就这么屁大点儿地方，有什么意思？” “你们在找什么？”林玉也抱膝坐在了地上，轻声问道。 “找到所有大涵石，解除这个世界的源力枷锁，打开所有复灵者回家的门，”太行山坦然道。 林玉一怔：“那你们找到了几块？” “两块？或者三块？只有虚元知道……”太行山嗤笑，“可笑的老家伙，”说着指了指林玉胸前的大涵灵璧，“大涵灵璧来自这里，虚元用它建立起真实与虚幻的边界。” “建立？”林玉注意到太行山的用词。 “是的，”太行山用袖子在地面一抹。 这一袖，变换了天地。 林玉意识一恍惚，似乎一跃而起，登上了云端。在他面前，有两根木头柱子。就像有人想在这里做一个门，但是仅仅只放了两根柱子就中断了。 林玉呆了呆，走上前摸了摸，一瞬间他便感受到，这两根柱子代表真实与虚幻。 “林玉。” 有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林玉下意识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大脚丫子。 目光顺着这个脚丫子往上，一直往上，直到完全仰着头，他才堪堪能看清楚盘坐着的巨人胸膛。 这……才是太行山！ 第三十九章 结束 林玉仰着头，看着太行山宛如神明的身躯，已经清楚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太行山所操纵的，真实与虚幻的边界。 如果将操纵虚幻比作一场魔术表演，那么，林玉可以是被蒙在鼓里的观众，也可以被接引到后台，看清楚一切玄机。 此刻，他分明看到，太行山竟然将真身藏在了虚幻中，而将虚幻的小孩形象投射到了真实中。 这种操作，简直像真正的神明！ 林玉顿时明白了太行山那句话的意思，有一种生命可以凌驾于任何生命之上。 这时，太行山的声音又一次响彻云霄： “虚元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不仅源力枯竭，更关键的是失去了承载源力的规则。想要彻底恢复源力，至少需要六种规则。 两百年前，他发现了代表真实与虚幻的大涵石。但是，真幻只是无数规则中的一种。” “大涵灵璧究竟是什么？”林玉仰头问道。 “大涵灵璧是大涵石的核心，蕴含着一道规则以及无尽的源力。”太行山似乎能清楚地听到林玉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复灵者也可以操纵幻境？” “因为大涵石同样蕴含源力，当真实与虚幻的规则被建立，复灵者将大涵石研磨携带，便可以借用其中的源力，短暂操纵规则。此外，大涵灵璧近在咫尺时，散发的源力也可以被窃取。” 林玉恍然大悟，原来黄色粉末和红色粉末都是用大涵石研磨出来的。 “吾退出后陷入沉眠，三十年前被唤醒，才知道圣罡和虚元的分歧终究无法调和。圣罡带走了大涵灵璧，并且用她的生命为这个世界换来一个选择的机会……” 说到这里，太行山缓缓伏下了上半身，林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脸浓密的胡须，一双眸子亮若星辰。 “林玉，这个选择的机会现在摆在了你的面前。” “我还有的选吗？”林玉说着举起大涵灵璧晃了晃。 “当然，除了圣罡，吾也可以解除你与大涵灵璧的关联，并且保证你回归平凡。” “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建立其余五种规则，为复灵者打开归途之门，同时，守护你们的世界。” 林玉摘下大涵灵璧，放在手心，无奈一笑：“听起来就很危险，而且我像个看门儿的。” “超凡……”太行山的声音变得愈加浩大，以至于听起来层层叠叠如同无数人共同念颂，“本就是一种危险的穿越，一种危险的路途，一种危险的……战栗和停留。” —————————— 一辆全地形摩托轰鸣着疾驰而至，停在了四层平台的边缘，下来一个女人，摘掉头盔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林玉。” “嗯？建国？”林玉惊讶道。 从太行山的院子出来，林玉没见到胡子哥和老王，只好顺着街道溜达，不久发现每层平台之间都修了台阶，便爬上了第四层，找了个清净地方俯瞰着下面灯火辉煌。 “你伤好点了？”林玉问道。 “嗯，”建国在旁边坐下，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这里建设了很多年吧？这么多房子，”林玉找了个话题。 建国沉默不语，隔了一会儿才突然说道：“林玉，谢谢。” “啊？” “在医院……” “嗨，应该的，尤格萨隆很炫酷吧？” “你已做出了选择？” “嗯，你瞧，”林玉拍了拍胸口，那里空无一物，“太行山帮我取下来了。” 建国笑了，笑得和一个普通女孩儿一样。 两人沉默下来，只并肩坐着，凝望这个神秘又伟大的空间。 没人能够想象到这个世界存在这样的地方，存在这么一群隐姓埋名，默默付出的英雄。 隔了许久，林玉突然说道：“建国啊。” “嗯？” “回头你给问问单位领导，我能不能到异动局上班儿，白折腾了这么一顿，好歹让我混个编制嘛，”林玉想开个玩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但是，建国第一次看着林玉的眼睛，认真地点头：“好。” “啧，局气，”林玉终于大笑。 建国站起身，跨上全地形摩托说道：“走，送你出去，你的父母已等了许久。” 林玉拍拍屁股，跳上摩托后座:“走着。” 穹顶的射灯在地面投下大块的光斑，全地形摩托一路疾驰，不停穿越黑暗与光明。 在呼啸的风中，林玉再一次嗅到了建国身上草芽的香味，并且听到她很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林玉，以后……你准备做什么？” 林玉怔了怔，看着建国飞舞的发丝，轻轻说道：“我啊，上班儿呗，换个清闲的工作，看大门儿怎么样？” —————————— 剩下的事情，似乎变得极为简单。 林玉又一次坐了四十分钟电梯，不过这次有建国陪着。 建国温和了很多，在林玉扬言改天要请她去“鼹鼠的故事”里唱歌的时候，破天荒笑得露出了牙齿。 随后，林玉见到了爹妈……即便他无法再看到真实与虚幻的边界，也依旧察觉到，父母这些天一直生活在太行山的幻境中。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一直在家，而林玉只是回了一趟老家第二天便返回，然后继续上班。生活只是经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波折，万幸已回归正常。 林玉很感谢太行山，也感谢异动局。 老王开车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回了滨海市真正的家，解除了幻境后，他在楼下和林玉沉默着抽完一根烟，拍了拍林玉肩膀走了。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叮…咚叮叮叮叮咚…… 林玉的电话响了……铃声也是天堂岛之歌。 “喂，妈，咋啦？” “小玉啊，送完朋友了没？上楼的时候顺便去一楼小卖店买几斤鸡蛋，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记得早上还有好几颗呢，”母亲在电话中说道。 “好的。” 林玉挂了电话，溜达着去买了包烟，又买了两斤鸡蛋。随后他走进电梯，看着电梯厢的镜子中自己的脸。 他嘴角翘起，突然弯腰把脸凑到了镜子前。 那一双眸子里，似乎还有一个世界。 第四十章 风再起时 “喂……” “林玉，你搁哪儿呢？” “……胖子啊，我在家睡觉，你呢？回东北这几天爽不爽呀？” “我特么在你家门口。” “我去……哎呦……” 胖子听到电话里传来哐当一声，一分钟后，光膀子揉着脑袋的林玉打开了门。 看到林玉的造型，胖子一愣：“你干啥？” “我睡觉啊？看不出来？”林玉揉着脑袋，转身走回客厅瘫在沙发里。他刚才起床太猛，一头磕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胖子进屋把背着的大包扔地上：“你爸妈呢？” “上班儿去了……”林玉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不停换台。 “艹，这才几章，你特么就太监了？不拯救世界了吗？”得知林玉他爹不在，胖子放心地点着了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怎么不硬了，玉牌侠。” “硬不起来，外挂被封了，”林玉漫不经心地回答，并且终于找到了想看的节目——鼹鼠的故事。 “封了？”胖子上下打量颓废成咸鱼的林玉，“别闹，我二叔说除了持玉人，谁都拿不了大涵灵璧。” “没跟你闹，”林玉目不转睛看着电视。 胖子站起身：“那回见吧。” 林玉专心致志地看鼹鼠的故事，没什么反应。 “艹，你可以啊，林玉，谁特么吹牛b要给皮皮一个交代的？凑不要脸的，”胖子怒了。 “我已经尽力了，”林玉抿了抿嘴唇，突然暴躁道，“你知不知道会死人的？你知道我死过几次吗？” “行，”胖子走到门口，背起了包，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叮咚……叮叮叮叮咚……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林玉一怔，看了一眼，伸手挂掉。 “怎么不接？”胖子问道。 “你再不走就赶不上二路汽车了，”林玉不耐烦地摆摆了手，“滚蛋。” 胖子一听，过来就想拿手机。 林玉一把抢过来：“看特么什么，老子新撩的妹子。” “是么？”胖子一乐，“你特么都萎了，还约你大爷的妹子。” 叮，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胖子猛地一把拉住林玉的手，低头一看，信息预览点亮了手机屏幕，上面没有显示号码，内容只有五个字：清凉山，古塔。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啥意思？”胖子问道。 林玉挣脱了胖子的手，揉着手腕：“和妹子约会的地儿，你赶紧好好上你的班儿去吧。” 胖子挑挑眉头，往沙发上一瘫，拿起遥控器自言自语道：“啧，你说这个鼹鼠，它怎么就会打洞了呢。” 林玉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有病啊？活着不好吗？” “玉牌侠，别特么废话了，哎呀……你先给我拿瓶冰阔落，”胖子翘着二郎腿，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又纳闷儿道，“……你家电视是不是特么的坏了，这动画片咋没有声音。” —————————— 胡子哥发完了一条信息，随手删掉，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装进口袋。 他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站在太行山的小院子里。 “小韩，太行山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男人走到鸡窝前，看到里面老母鸡不见了，只孤零零摆着一颗鸡蛋。 胡子哥下意识地略微躬了躬身体：“赵局，在真幻规则被关闭以后，李先生便发现太行山不见了。” “李元罡怎么说？” “李先生推测，太行山带走了大涵灵璧，并且永远关闭了真幻规则，”胡子哥不动神色地回答道。 “呵，是么？”赵局笑了笑，“林玉呢？在哪里？” 胡子哥回答：“在滨海市，老王带人盯着，林玉这段时间很正常。” 这时，一个人款款走近，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有着精干的短发，一抹烈焰红唇。 “小韩，这段时间辛苦了，和老王一起休个假吧，”赵局拍了拍胡子哥肩膀，“之前我们的监控力量一直依赖于真幻规则，现在规则关闭了，我们需要新的技术，新的骨干，这位是刚调来的同事，葛泓。” 胡子哥一楞，面色铁青。 葛泓嘴角翘起：“久仰大名，韩科。” “把你手头的工作和葛泓交接一下，”赵局走到小院柴门旁，脚步顿了一下，“好好休息，小韩。” 胡子哥望着赵局离开的背影，后背的肌肉紧了紧。 葛泓与胡子哥错身而过，留下一句话，“韩科，刚才那条信息究竟发的什么，发给了谁，我会查清楚的……呵，你欠我一个人情。” 四周陷入彻底的安静，胡子哥扭头往空间中心看去，那里现在有一根巨大的柱子，联通着顶部。 失去了真幻规则，世界回归真实。 胡子哥走到鸡窝前，伸手拿起了那颗鸡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兜里，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 —————————— “你特么有没有童年，鼹鼠的故事本来就没声音，不是，你坐这儿干啥？”林玉一把抢来遥控器，关了电视。 “啧，知道为啥你这一套不好使了么？因为情节重复了，给爸爸想点儿新鲜的，比如你其实得癌症了，菊花癌，”胖子变得十分淡定。 “滚蛋，你还真特么是大聪明啊，”林玉坐在沙发上，点着了一根烟。 “说说吧？咋滴了，大涵灵璧哪儿去了？”胖子问道。 林玉摇了摇头。 “林玉，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而且我们吴家，也注定撇不出去，这一点，我二叔就比苗的爷爷想的清楚，所以我能回来，”胖子郑重道，“玉牌侠，别装b了，好不好。” 林玉叹口气，指了指眼睛：“在这里。” 胖子凑上前一看：“真sao，你还戴个美瞳。” “滚蛋！太行山把大涵灵璧封在了我的眼睛里，还关闭了真幻规则，”林玉骂道。 “那他早干嘛去了？白瞎了我吴家太爷，”胖子怒道。 “废话，太行山在大涵灵璧现世以后就找了个旮旯睡觉去了，谁都找不到他，不然复灵者俩首领也打不起来。” “这人心怎么特么的比我还大？” “他可不仅是心大，”林玉摇了摇头。 “啧啧，”胖子瞥了林玉后面一眼，“我明白他为啥这么爱你了。” “……” 第四十一章 钱要花在哪里 鼹鼠的故事是一部寓教于乐的优秀动画片，很适合在谈论拯救世界这种事情的时候观看。 “太行山对异动局隐瞒了自己的实力，他的本体接近真正的神明，对于规则和宇宙的理解简直没法想象，他一直在等，”林玉盯着电视屏幕缓缓说道，眼神飘忽。 “那他咋不自己去做持玉人？”胖子问道。 “因为他认可圣罡的理念，圣罡真的很伟大，她认为我们这个世界的生命虽然低级，但同样值得尊重，复灵者只是迷路的流浪者，来到这里本身就是错误。这个世界的命运应该由我们参与，甚至决定。 但是，复灵者最强大的首领，虚元，只把这里当做一个囚笼，而我们只是肮脏地牢里令人厌恶的虫子。” 胖子哼了一声，骂道：“这是几天没刷牙，口气这么大？” “如果没有圣罡的阻止，他其实已经成功了，得到大涵灵璧后，建立其他规则不需要太久，”林玉摇摇头，“你知道太行山怎么说的么？‘虚元毫无疑问是任何维度中最为超凡的存在’，大概也只有咱们这种世界能困住他。 胖子，我其实感觉得到，太行山不愿意直面虚元，我猜的没错的话，当年圣罡也没有？” 胖子点点头：“嗯，领头的一直是持玉人。” “或许他们有过我们没法儿想象的并肩前行，所以这让我更加意识到，圣罡和太行山有多么伟大，”林玉很在意兄弟，太行山当然也会有当做挚友看待的人。 “太行山把大涵灵璧藏在了我的眼睛里，真幻规则关闭后，我可以随时开启，但是当我开启的时候，规则将存在于整个世界，复灵者也可以运用，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动用。同时，他告诉了我一个计划，一个很简单又很复杂的计划，”林玉压低声音。 “什么计划？”胖子好奇道。 林玉附耳，胖子听着不停点头，听完了纳闷道：“这就咱们俩人，干嘛不直接说？” “说了不就不悬疑了么，这里可不止咱们俩人，”林玉嘿嘿一笑。 胖子举起大拇指：“你真贱。” 卡啦卡啦，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嗯？林玉！你又在家里抽烟！” —————————— “每次上你家吃饭都跟上课一样，你爸不当老师白瞎了，”胖子叹口气。 林玉和胖子吃完晚饭，溜达到楼下凉亭抽烟，听到这句笑道：“我爸今儿才发挥几成功力？也没见耽误你吃饭啊。” “你说，有没有人窃听咱们啊？”胖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中气十足，就差喊出来了。 “要不你再喊喊，让人把窃听器塞你嘴里得了，”林玉跟着起哄。 林玉这段时间没察觉出有人跟踪他，倒不是他敏锐，而是……自称来布控的老王总带人上他家蹭饭，他母亲都快给老王介绍对象了。 但是，老王今天一白天都没见人影儿。 林玉知道，不仅太行山动了，异动局也随之而动。 真幻规则没有关闭之前，林玉在真幻边界能轻易察觉家里并没有任何窃听器，所以他敢在家和胖子交流。不过，从此刻开始，眼睛和耳朵必将无处不在。 胖子显然是拿监控的人找乐儿，一边抽烟一边满嘴胡说八道，加上林玉在一边搭腔，这会儿监听的人估计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后来，林玉想了个很损的招儿，俩人半夜跑出去找了一家夜店。 在轰鸣的迪曲儿里，林玉跟胖子附耳说话： “上次在南河村，灵璧不知道什么原因吸收了一部分大涵石，太行山说那块大涵石代表空间的力量，他的手下李元罡在那里和虚元的人打了一架，结果没打赢，现在那块石头很不稳定，我们需要再回去，先把空间规则搞定。但是我之前的那个通道，因为空间大涵石不稳定，已经毁了，我们得找新的路进去。” 胖子点头，喝了一口啤酒，附耳说：“行，正好把皮皮和那个景啥的事儿弄明白，就在清凉山？” 林玉点点头。 两人看了会儿美女，感叹了一番岁月不饶人，老鲜肉没前途，灰溜溜走出夜店。 这会儿夜里十二点，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胖子站门口刚点着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不对，回头咱们空手儿去啊？” “不然呢？我拎点儿水果？” “啧，没看过三叔吗？不得有点……嗯嗯？”胖子用手胡乱比划。 “噢，”林玉恍然大悟，盗墓笔记啊，去这种危险的地方得有装备。真幻规则不能用了，这回说不定得直接撸起袖子比划，没趁手的家伙，不得被人当成太鼓达人一样敲？ 胖子看到林玉明白过味儿，得瑟一笑：“图森破了吧，我知道哪儿能买到。” 林玉一愣，脑子里也出现一个地方…… “咱们的钱，得花在刀背儿上，”胖子一脸严肃。 “啥？” “刀把儿上？” —————————— 西货儿，这个词可以指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神奇的市场，古来有之，不管为了吸引游客是怎么宣传的，林玉作为一个本地人，很透彻地了解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满场都没有真货的地方，尤其以假表著名。一块正品十多万的奢侈表，在这里张口九千八，你要是敢还价，他勉为其难给你一个三千六，如果你胆子更大，扭头就撤，他得一脸惆怅地揪着你，兄弟，我交你个朋友，九百带走。 林玉曾经在市场门口买了一个手机充电器……竟然也是假的，手机差点充炸了，这儿的商户维护口碑定位简直不遗余力，令人发指。 但谁来这儿消费，都不能骂街，因为……人会明告诉你这是仿的，表，包，手机，珠宝，啥都能仿。在西货儿，就没有买不到的牌子。 另外，一应冷门儿工具俱全，什么叫多用铲，什么叫大白狗腿，什么叫手斧，等等等等眼花缭乱，丰富多彩，是居家出行，坟头蹦迪的必打卡之地。 这种地方，一般称为探险小说主角的海澜之家。 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还卖很多别的地方买不到的东西。 第四十二章 西货 林玉和胖子常年厮混，话不用说透，西货儿之行迫在眉睫。 但是既然知道会有监控，怎么买，是一个技术活儿。 二十多年遵纪守法，林玉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实操经验，不过还是那句话，电影儿不是白看的。 夜里定好了方针，转天一大早，林玉随便找了个修理厂，先借了一辆车。因为他之前干车险理赔，跟修理厂关系很熟，借个车是小事儿，这样可以避免车上被装监听设备。 两人开车从修理厂出来，开始一天的折腾。 第一站……二姑包子店，主要目的是吃包子。 接着去各大建材城闲逛，尤其尽往五金店里转悠以混淆视听，甚至驱车去了郊区一个门可罗雀的装饰城。 这个过程中，林玉不仅时刻注意有没有车尾随，而且每次下车都偷摸盯着看有没有可疑人员靠近自己的车，结果快瞪瞎了眼睛也没发觉有任何异样。 一直晃到中午，两人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五金件儿，全是胖子掏钱，当然是咬着后槽牙掏的。 中午很关键，前往惠中捞面馆，主要目的是吃捞面。 …… 吃捞面期间，胖子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有没有发现后头那桌有个娘们儿总盯着我看，”胖子若无其事的搅和捞面，声音压低了从牙缝出来。 “嗯，发现了，”林玉说道。 “啧，还真有盯梢的，”胖子咂舌。 “有……你大爷，你说说你，这是第几碗？不看你看谁，到底有完没完？”林玉指着旁边一摞碗，气不打一处来，一顿面条儿整吃了一个钟头。 “要沉着，少年，”胖子继续若无其事的搅和捞面，“得给他们遛得b喝儿的，不吃饱咋行。” 林玉叹了口气，“服务员儿，给我也加一份面。” 水足面饱，下午接着遛。 这次林玉换了套路，专门儿在老城区走街串巷，绕来绕去，最后把自己都快绕晕了，跟着导航才出来。 即便这样，他们依旧没发现有什么跟梢的人。 林玉觉得，要么是真的没人监控，要么只能证明异动局不走亲民路线，用上高科技了。 “你说能有啥高科技？”林玉边开车边说道。 “卫星啊，还有这些个交通探头，要不就无人机啥的？”胖子靠着窗户，往天上瞅。 “也就这些了，真幻规则都关闭了，”林玉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那不绕了，我知道有个很隐蔽的小路，咱们从那儿进市场，”林玉说着一打方向靠边。 两人把车扔在原地，打了个车去了一个小学。 林玉以前有次进去查勘过事故，这所学校占地面积很大。食堂后头有条羊肠小道，是两座楼中间的夹缝，顺着小路出去，在一片平房里七拐八拐，能正好绕进西货市场的走货通道。 两人下车，忽悠了一顿门房儿大爷，进了教学楼。 ———————— 异动局。 地底一处建筑中，有一个数十米见方的监控室，里面满墙都是屏幕。 葛泓端着一杯咖啡走进，问了一句：“还在绕？”说着看向屏幕。 正中巨大的屏幕上，一个俯视的镜头对着小学，很多人脸识别的小方框不停地在人群中游走。 “没有，进了一个小学，估计一会儿会翻墙出来，”有人出声回答，说话时哼哧哼哧憋着笑。 这人一笑，周围很多人跟着笑，显然觉得林玉两人跟二傻子一样。 “小学周围有什么？”葛泓却一怔。 “这个地方面积太大了，周围什么都有，有四个市场，有两个商场，还有…”这人操作面前的笔记本，越说声音越小。 “马上提交申请，提高精度，整个区域都给我盯紧了，”葛泓严厉斥道，端起咖啡到唇边，又突然放下，一歪头：“通知三组，立刻进入这个区域。” —————————— “咋还会有这种路？”胖子骂道，“歧视胖子吗？” 这条两座楼之间的缝隙太窄，胖子得侧着身子往前走，姿势十分痛苦。 林玉跟在后面闲庭信步：“小孩儿们下课从这儿钻出去买零食，话说你上小学就这么胖吗？” “啊，咋的？”胖子仰头看了看，“这下稳了，这路上面还有顶，卫星也不好使。” 林玉快走了几步：“快点吧，早完早了。” 刚才两人走进教学楼，从把角一间卫生间的窗户翻出去，跳进了两座教学楼的缝隙，整个过程，林玉都觉得自己倍儿专业，非常特工。 几分钟后，两人从缝隙出来，走进一片平房区。这片老式平房，巷子非常狭窄，林玉专挑两头雨檐挡着头顶的巷子绕，反正大方向没错儿就行。 没走一会儿，终于从后门儿进了西货市场，林玉长舒一口气，这也甩不脱盯梢的话，那就爱咋咋地吧。 西货市场里面跟大型玉石市场差不多，四边都是商铺，中间纵横五条道，划出的区域都是搭的鸽子棚。这时市场里游客众多，都是慕名而来开眼界的。 林玉和胖子一路溜达，发现这么些年，西货市场卖的品类一直没什么变化，连老板们不耐烦的神情都一脉相承。 两人商量，首先多功能铲子必须要买。林玉想起南河村下那个孔，感觉再来一次非得蛇精病不可。 普通徒步爬山的设备得买，手斧，甩棍也可以考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买一件更为犀利的装备。 经过精心挑选，眉来眼去后，林玉与一个卖攀岩探险设备的摊主耳语了一番，摊主便带着他们走进西北角一间铺子。 关上门，摊主双手抱臂，带着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两人：“介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兄dei，你俩……干嘛的？” 林玉笑了笑，用西山方言说道：“没啥做的，就是上山打个兔子，耍耍狗。” “谁介绍的？”摊主犹豫道。 “老十三，”林玉“憨厚”地笑了笑。 “老十三？嗨，你说张强啊，”摊主笑着上来揽林玉肩膀。 “不是，王岩。” 林玉咧嘴，退了一步。 摊主收了笑意，又看了眼外面：“要多大的？” 第四十三章 阴差阳错 “……点45？”林玉根本没经验，来之前现查的资料。 摊主点点头，转身进了柜台后面的小门。 胖子压低声音：“老十三是谁？” “单位同事，以前混老城的大耍儿，这会儿卖保险了，”林玉附耳说了一句。 胖子咧嘴：“啧，励志啊。” 林玉摆摆手，打量起这间铺子。 这是家卖杂物的铺子，不光有假表假包，还卖做旧的徽章，各种粮票、报纸、老物件儿，小人儿书什么的。另外靠墙摆了一个青铜瓶子，还拿射灯照着，咋一看得是商周的，细端详边角的毛茬儿，保不齐是上周的。 没耽误几分钟，摊主拎出来一根一米左右的棍状物，用报纸包的严实，看起来脏兮兮的，往柜台上一放，漫不经心地说：“仿的秃鹰。” 林玉之前查资料的时候，听说过这款著名的气枪品牌，至于仿的无所谓……这店里除了仨人，啥不是仿的…… 两人走上前，没敢下手，毕竟第一回接触气枪。 摊主倒没什么废话，打开层层报纸，露出乌黑的枪身：“劲儿大，皮实，好玩儿。” 林玉点点头：“铅弹有吧？” “你就打个兔子，管够。” “行，多少钱？” 摊主突然笑了笑，拿起那把气枪，熟练地上膛。 然后，枪口对准了林玉。 “啥意思……”林玉浑身冰冷，大脑空白。 砰。 摊主面无表情，直接扣动了扳机。 —————————— “就是这里，左玄，”景桓站在一个山包上，用下巴点了点下边。 被叫做左玄的清瘦老者依旧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从后面缓步走近，盯着山坳里某个巨大的遗迹挥了挥手。十来号人从他身边跑过，快速冲下山坡。 “你最好老实一点，”左玄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山坳中的情况，“两面三刀，只有死路一条……情况不一样了，现在主事的是谁，你心里有数。” “谢谢，老左，从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景桓面露敬佩，却话锋一转，“你可真是一条好狗。” 这句话音未落，左玄身影一闪，一拳迅猛如雷，击中景桓小腹。 这一拳势大力沉，完全与左玄清瘦的身形不符。景桓措手不及间，足飞出去两米远，跪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自作聪明，哼，老夫的拳脚可还入得你霍将军的法眼？”左玄这一句带着古老的口音。 景桓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就地一坐，也用古语笑道： “旧事勿提，吾有一新语，学自林玉，赠予老友。” 左玄打了打衣袖，可惜穿着紧袖的西装，这动作难免有些装腔作势：“说来。” 景桓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缓缓说道：“艹你大爷。” —————————— 砰。 “…你大爷…”林玉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以为下一刻，那里就会涌出鲜血，自己就会莫名其妙原地升天。 小说不能信，主角光环都是吹牛b…… 可等了几秒，什么感觉都没有。 胖子被摊主的枪口指着，手里举着青铜瓶子，看起来正抡了半截儿。 “这……”林玉这下搞不懂了，刚才明明胸口一疼……“嗯?”他低头捡起一个透明珠子，捏了捏…………“水弹？” “这是打水弹的玩具枪？”林玉纳闷。 摊主冲胖子怒道：“撒逼，快把瓶子放下。” 胖子转头瞥了一眼林玉：“你没事儿吧。” “没事，老板，你这啥意思？” 摊主把枪往桌上一扔，点了根烟：“你俩拿我找乐儿哪？俩老坦儿，还尼玛买枪，我给你弄把加特林，冒蓝火儿的拿着玩儿切……” “你特么的……”胖子刚把瓶子放下听到这句又拎了起来，“找削呢你？” 林玉摆摆手，“别说废话，我们诚心买。” 摊主乐了：“你知道我是谁么？王岩是我兄弟，我行六，那是我们几个闹着玩儿排的辈儿。” “……” 林玉一阵无语，赶忙出声盘盘关系：“六哥，我和王岩很多年同事，上次听他提到这边儿能买把气枪玩儿，所以……” “你俩到底要干嘛？上来就点45，这玩儿打嘛兔子，打熊也富余，”六哥咧嘴，又一扭头：“哎，那胖子，把瓶子放下，干嘛呢干嘛呢，商周的。” 林玉心里转了转念头，跟六哥说道：“我们真准备进山，我老家西山省的山里很多兔子，野鸡啥的，这不想着口径大点儿好玩儿嘛。” “老家？村儿里有关系嘛？”六哥挑挑眉头。 “有，妥着呢，肯定出不了问题，”林玉说道。 六哥盯着林玉，琢磨了一会儿，正准备说话，这时，店铺外头一阵嘈杂。 三人一愣。 六哥快步走到门前，从玻璃往外一看，自言自语道：“为嘛一点消息都没，今儿查嘛消防？” 林玉一听，和胖子对视了一眼。 —————————— 西货市场后门走货通道口。 咣当！ 一个搬箱子的工人失手把箱子掉在了地上。 开厢货的司机走过来，骂骂咧咧：“杨了二正的，注点意！” 一旁有个胖子拍了拍司机肩膀，递过来一根烟：“哟，老乡啊，老哥哪的。” “咋的？伊冬啊，你呢？”司机接过烟。 “嘿，我南岔的，”胖子瞥了同伴一眼，“老哥你车一会儿去哪儿？” 司机是个热心肠，一听就懂：“上港里，咋的，搭你一段儿？” “那敢情好，太谢谢老哥了。” 十分钟后，一辆毫不起眼的厢货从西货市场后门出来，与一辆黑色商务车擦肩而过。 商务车缓缓停在路边，里面有个人靠着窗户点着一根烟，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 “找到了吗？ ……没有？干什么吃的？下一个市场！” 商务车扬长而去，带着一股子急切与慌张。 ———————— 港滨大道。 “谢谢啦，老哥！”胖子招了招手，目送厢货远去，转脸咧嘴：“你特么果然萎了，玉牌侠，啥表情这是？” 林玉抱着一根一米多长，报纸包着的棍状物，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张嘴骂道：“你那俩手要是没用，快点特么捐了，你瞎啊，快帮忙！” 第四十四章 剧情重播 折腾了一天，林玉累得瘫在沙发上发呆。胖子从茶几下头翻出一本盗墓笔记，说要再复习一遍，争取和书里的胖子一样威武，但是搞cp这种事情就算了，林玉比人家无邪哥哥猥琐多了，衬不出他胖爷的爸气。 林玉没精力和他逗闷子，琢磨了一会儿，拍板决定时不我待，明天就出发清凉山。 怎么出发，这……又是一个技术活儿。 定好了方针，转天一大早，林玉给爹妈留个纸条，说自己和胖子去东北玩儿两天，落地就给他们打电话，别担心云云。然后……两人拉着行李箱去熟悉的修理厂又借了一辆车出来。 这次不光借车，还借出一个人，是厂子里干钣金的学徒。这位仁兄开车极溜，一手五菱小面包弹射起步，技惊四座。 “玉哥，咱们今儿嘛项目？” 林玉咽了口唾沫，握紧了门把手：“猴儿啊，跟哥办点事……你开车稳点儿。” 猴儿认真地点头：“好嘞，放心，我开车一向有根。” 胖子从后座趴过来，咧嘴一笑：“今天……我去！”话说半截，他整个人猛地往后一甩，紧紧贴在了座位上。 这辆夏利四个轮子冒着白烟，从修理厂大门弹了出去。 “这推背感……”林玉贴在座椅上，额头冒汗，开始怀疑猴儿干钣金之前是不是开f1的。 第一站……二姑包子店，主要目的是吃包子。 …… 三人吃完包子出来，发现有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夏利旁边。 胖子一怔，怒气冲冲上前，拍了拍商务车玻璃。 玻璃缓缓落下，露出一张铁青中略带尴尬的脸。 “吃了吗？”胖子问。 “……” “赶紧吃点儿，今天哥几个多费心，”胖子的嘱咐透着一股子贴心。 那人连眼珠子都没转，玻璃缓缓上升关闭。 三人跳上车，破夏利又一阵白烟弹了出去。 上午去各大建材城闲逛，往五金店里转悠，然后驱车去了郊区那个门可罗雀的装饰城。 剧情一毛一样。 从装饰城一家五金店出来时，三人正要上车，旁边黑色商务车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圆盘状的金属物，毫不客气地贴在了夏利车顶上。 男人冲着呆滞的三人出声：“敢弄下来……”说着用拇指在脖子上一划而过。 林玉和胖子连忙点头。 夏利再次出发，胖子被这操作弄得半天琢磨不过味儿来：“这么凑不要脸呢？玩儿不起啊这是。” 林玉想了想，噗嗤一声乐了。 中午……惠中捞面馆，主要目的是吃捞面。 ……七个人在一个桌子吃捞面…… 胖子搅和面的神态依旧若无其事，但是林玉十分生气，这尼玛，你直接上我们车里不就完了？整这么费事不尴尬吗？啊？ 猴儿坐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有一个西装男竟然只对他怒目相视，连忙低头扒拉面条儿。 今天这顿面条在一个尴尬至极的氛围下，只吃了十五分钟。 下午夏利毫无意外地跑到老城里转悠，黑色商务车艰难地跟在后面。 猴儿的车技充分地教育了商务车的司机，什么叫做一寸小一寸巧。 三点多的时候，到了小学附近，林玉看准了位置，让猴儿把车一右拐就停在了路边，后面商务车没有拐过来，顺着停在了直道上。 林玉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定：“稳了。” 三人下车，林玉给门房大爷演了个第二集，又一次忽悠了大爷，走进教学楼。 这次到了把角的卫生间，林玉从窗户上探头一看，跟四五个人看了个对眼儿。 胖子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真尼玛撒逼。” 跟踪跟到没脸没皮也是第一次见。 僵持了一个半个小时，林玉盯着手表，突然出声：“跑！” 三人从卫生间猛地冲出，直直冲进一楼教室，从窗户跳了出去，一路狂奔。 教学楼里奔出三个黑西装，紧紧跟在后面。 林玉三人从一人高的围栏一翻而过，直接冲上车，猴儿一脚油门，夏利弹射起步。 三个黑西装冲上商务车，等在车里的司机一脚油门……紧跟着又一脚急刹。 小学……放学了。 几乎是眨眼间，小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歌儿把路封。 “艹你m的，你特么是撒逼吗？刚才没看到学生放学吗？？？”为首的黑西装揪着司机的领子就骂。 “我特么这个位置看不到！！”司机拿手一指路边硕大的石雕，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学校不是五点放学吗？” 黑西装骂骂咧咧地按着蓝牙耳机：“三组丢失，三组丢失。” 随后，他的耳机传来密集的通报声： “一组跟上………一组堵车，一组丢失！…突然到处都堵，什么鬼？” “二组跟上……二组堵车，这里是学区吗？丢失，请中控支援，请外围接手。” —————————— 猴儿开着着夏利，驾轻就熟地抄小道儿冲出拥堵区，很快上了通往西山省的高速。 “让这些个鼹鼠见识见识晚高峰的威力，”林玉笑了笑，“你说电影儿里在城市里飙车是不是吹牛b？” “快别嘚瑟了，”胖子掂了掂手里的金属圆盘，“这玩儿肯定是定位用的，不扔留着干啥？” 林玉放倒前座，爬到后面，把腿搭在副驾座椅上：“我估计肯定有卫星，别急，事儿还没了呢，猴儿，继续开，往西山方向。” 车沿着高速一路南下，凌晨一点半，到达西山省省会，一下高速，直奔一间快捷宾馆。 车子稳稳停下，大灯熄灭，一分钟后，车上只走下一个人，揉了揉脖子，仰头瞥了一眼天空嘟囔道： “折腾介一天，到底是为嘛呢？” ———————— 异动局。 啪！ 葛泓把手中的马克杯摔在地上，扭头走出了监控室。 剩下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只盯着中间大屏幕上猴儿那张迷茫的脸。 一路卫星和监控探头都盯着，那破夏利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下都没停，林玉和胖子怎么没了？ 交通探头虽然看不到后座，可一直能看到林玉搭在副驾上的腿和胖子的半个身子…… 葛泓突然冲回监控室，厉声喝道：“隧道，在隧道下车了，一共有几座隧道？给我查！林玉到底有没有接应！” 有人接话：“他和那胖子一个电话都没打出去过，社交app也没用过……” “葛科……这条高速……二十五座隧道……” 第四十五章 又见谜团 “哎，要不是猴儿，我还不知道特么的夏利也能开出推背感，”胖子感慨万分。 林玉目送夏利尾灯消失在隧道尽头，拍了拍胖子肩膀，往回走了几步，与一个中年人说道：“麻烦您了，那我们就在这边儿等您，您完活儿了叫一声就行。” 中年人歪歪斜斜顶着个安全帽，嘴里叼着烟：“行，再有半个小时怎么也完了，别着急。” 轰隆隆……哒哒哒哒哒………… 这是一个道路维修的工地，铣刨机，沥青洒布机，柴油发电机同时轰鸣，加上来来往往的大车，整个隧道充斥着嘈杂的噪音。 工人们正在对这条隧道的路面进行翻新，这个高速养护的大工程已经持续了很久。 上次林玉开车回南河村的时候就路过几次，而且发现这种工程不仅有机械设备，还有很多貌似监工和调度一样的皮卡车。 因此，林玉不需要冒险联系接应，只需要付出几张钞票买通皮卡车司机就行。 之前在车上远远看到这处工地的瞬间，林玉当机立断，从后座底下拿出修理厂顺来的钢管儿，支起了裤子和鞋搭在前座上。胖子把衣服套在他的行李箱上，靠在了后座上。 猴儿一脚刹车，只停了一分钟不到。 这一分钟用来演了一出两个二傻子被黑车司机撵下车的悲催情景剧，成功打动了一旁看热闹的工程监理，答应工作结束后把他们稍到县城，更幸运的是这位热心肠的老哥钱都不要。 这招偷梁换柱忽悠的是卫星，前提必须断掉尾巴。 计划已经成功，顺利的话，六个小时以后异动局才会发现异常。即便倒霉在最近的省界收费站露馅，那也得一两个小时，时间还算宽裕。 林玉拉着行李箱，和胖子躲进了隧道的应急逃生通道中。 黑暗的通道中只有两点火星闪动。 林玉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隧道呼啸的风灌进通道，夹杂着巨大的噪音，让听力渐渐麻木，心里反而生出一种万籁俱静的感触。 胖子按灭了烟头，突然问道：“林玉，说真的，你怕死吗？” “我更怕我活着，我在意的人却死了，”林玉看着胖子，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那是真实与虚幻的力量，“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人死，我就不怕死。” 胖子一怔，往边上挪了挪：“老子喜欢女人，你没机会了。” 林玉放声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 通道口，黄色的皮卡车滴滴响了两声喇叭。 林玉收了笑意，吸了口气：“走吧，胖子。”胖子上前与他并肩，坚定地说： “好的，吴邪。” “……” “不好意思，昨晚盗墓笔记看多了……” —————————— 都京国际机场。 一个壮得像头熊的高大肌肉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命中适龄未婚女青年，回头率爆表。 这位肌肉男一身夏威夷风情，黑背心儿沙滩裤，把行李箱当手包夹咯吱窝下，一手一个甜筒，站在女卫生间门口左顾右盼。 “老韩，不得不说，咱局要说块儿嘿，还得是你，”老王和胡子哥同款造型，刚抽完烟回来，“剑国大师呢？” 胡子哥用下巴点了点里面：“卫生间，李先生呢？” “李先生跟那儿看我的行李呢，哈，我有没有面儿？李先生有多威武你可是见过的，”老王一脸自得。 胡子哥正要奚落老王几句，突然一怔。老王顺着他目光看去，骂了一句晦气。 葛泓踩着高跟鞋，身上小西装阔腿裤，正从远处走来。 胡子哥把甜筒塞到老王手里，放下行李箱，抱臂静静等着这位来势汹汹的葛科。 “韩科，林玉失踪了，”葛泓劈头盖脸就这么一句。 胡子哥挑挑眉头：“失踪人口这块儿，归我管吗？” “别装傻，姓韩的，我代表赵局问你，南河村那个叫马二栓的是谁？你为什么在太行山消失后要给他发信息？这个人和林玉什么关系？林玉的目的地是哪里？他的接应人是谁？”葛泓怒极，问题像连珠炮一样问出，最后已经咬牙切齿，“你拒不交接关键信息，是在，背叛，组织！” 胡子哥盯着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小葛，搬出赵局没用，我已经休假了，你看我和老王，我们马上要去享受沙滩和海洋了，地底下的事情，已经和我没关系。 另外，信息我已经交接了，南河村的位置李先生已经报备，你还要我交接什么？林玉是在你手上丢的，这个责任应该你来承担，至于马二栓，这个人就是老栓，在李先生的报备里有，你没看？” “报备录里，老栓是见证林玉下井的村民，只是一个普通村民，你有什么动机会突然给他发短信？”葛泓变得冷静下来。 “别说你没调出短信内容，我发的是“积极戒除，好好生活”，这个老农误食了大涵石粉，这在李先生的报备里也有，”胡子哥语气不急不缓。 “为什么？” “大概因为……”胡子哥笑了笑，“老子心地善良？” 葛泓死死盯着胡子哥的表情，片刻后，眯了眯眼睛，也笑了：“韩科是异动局的老人了，做事滴水不漏，很好，没关系，不过，我代表异动局正式要求你……交出太行山！” 胡子哥面露讶色：“什么交出太行山？” “哼，那颗鸡蛋，那颗在我和赵局走后，你偷偷取走的鸡蛋！” 胡子哥看着葛泓，默默从兜里掏出一颗鸡蛋……咔……磕在了行李箱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剥开了蛋壳，咬了一口，含糊得问道：“你说…鸡…蛋？” 葛泓全程都震惊地盯着胡子哥的动作，直到最后气的浑身颤抖：“姓韩的，你他妈找死！” 这时，李元罡拉着老王的行李箱，背着老王的硕大背包，从后面走近，懒洋洋地说道：“什么死呀活的，老赵怎么没完没了，我们的铁鸟要飞了，小姑娘你没事儿赶紧回吧。” —————————— 林玉慢慢爬上一座小山包，把手放在额头，做了一个眺望的姿势。 群山连绵，雾气蔼蔼。 这个山势…这个风水………屁都看不出来。 胖子在五米远的地方两手撑着膝盖哼哧带喘：“不行了，累死了，林玉你特么的真不够意思。” 他的背上，是一个硕大旅行包，还斜插着一支一米长的棍状物。 第四十六章 塔? “胖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林玉一脸严肃。 “爱过。” “不是，你说，清凉山到底在哪儿？” “……” 胖子把旅行包往地上一掼，撂挑子不干了：“让你喊上东子要么堂哥，你不的，咋的，别人都是实在亲戚，到胖爷我这儿就能随便祸祸了？” 昨天忽悠了异动局，搭着监理的便车就近下了高速，两人半夜打了个车直奔清凉山。 清凉山这个地方，其实是一片山脉，并不是一个山头，就在林玉老家仁县的西边，与南河村直线距离不远，甚至可以说南河村也在清凉山上。 胖子强烈建议林玉喊上东子，再拉上堂哥，外加一众钢管男一起去找古塔。万一在塔下遇见复灵者甚至异动局，直接打团战，到时候输出肯定够，一波团灭对方，顺手就拿大龙，简单粗暴，不香？ 可林玉不愿意再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东子已经是一个父亲，他肩头不只有兄弟情，林玉不想把选择摆在东子面前。做选择这种痛苦的事情，自己扛就够了。至于堂哥和钢管儿们绝对靠不住，铁送的青铜，带上更完蛋。 “这条路，只能我们自己走，”林玉用这句大义凛然地台词成功把胖子征服。 结果……俩人在清凉山绕了一上午，彻底迷路。 “之前谁吹牛b我们吴家这那的，上赶着找活该，谁拦得住，”林玉调侃完胖子，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土坡上。 这片山脉举目四望……一模一样。 “那你特么也不能光让牛拉磨不给牛吃料啊，”胖子踢了一脚扔在地上的背包。 林玉一愣：“你要吃料啊？” “老子要吃饭，”胖子怒道，“你还没发现？这长枪短炮的一堆家伙，没吃的！” “哎呀。” “哎呀你大爷，你不运筹帷幄么？这家给你运的，咱们今儿就得找到古塔，不然就先回仁县，”胖子说完一琢磨，“回仁县也行，能洗个澡。” 林玉唰地站起来：“打完这局再洗。” 胖子一挑眉头：“那你倒是快点投降啊。” “不用，你看……” 远远的山坡上，有一大群羊从山那边转过来，有个放羊的老倌甩着长长的鞭子，不停呼喝。 望山跑死马，半个小时以后，两人才走到山坡下。 老倌儿蹲在一块石头上抽烟，目光不时瞥向走近的两人，有些警惕和好奇。 “大爷，问您一句，清凉山怎么走？”林玉上前用方言问道，说着递过去一盒烟。 老倌儿瞅了眼烟的牌子，摆摆手：“不用哇，这就是清凉山。” 胖子问道：“这儿有没有古塔？” “古塔？没有，”老倌儿摇头。 林玉看了胖子一眼，不甘心地追问：“这盒烟您拿上抽哇，您确定没有塔？啥塔也行，高的低的，石头的木头的，是个塔就行。” 老倌犹豫了一下把烟收下，琢磨了半晌才说：“没个塔哇，这山上我天天放羊，要不……不在这儿？清凉山可大哇。” 林玉摇头，他知道肯定就在这里，虽然迷路了，可是他感觉得到。大涵灵璧接近空间大涵石会变沉，现在被封印进眼睛，改为散发一丝丝灼热。 胖子又换了好几种问法，把所有类似塔的东西都问了，老倌儿到最后都烦了，嘟囔自己虽然放羊，又不是个傻子，还能不知道塔是啥意思。 林玉开始有些烦躁，虽然补给有的是办法解决，但是异动局随时可能采用人海战术，或者直接派出直升机搜山，时间并不能随意浪费。 在太行山的计划里，异动局已经绝对不能再相信。 胖子拽了下林玉：“走吧，不行再找找，咱们上个高点儿的山，用望远镜看看。” 林玉点点头，跟老倌说：“谢谢您老，您坐着，我们走了。” 老倌摆摆手，想抽出一支林玉送的好烟，却失手掉了一根，慌忙弯腰去捡，突然一愣，抬头冲着林玉和胖子的背影说了一句： “那俩后生，等等。” —————————— “哈哈哈哈哈哈……”景桓以手拍地，畅快大笑。 周围零散站了十多号复灵者，却没一个笑得出来。 尤其左玄，脸色铁青，眼角抽搐，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左玄啊左玄，”景桓演技浮夸地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还记得吗？那种绝望，那种痛苦，那种仇恨……哈哈哈…” 左玄的身影一动，近乎原地消失，出现在景桓身侧，一脚弹在他腰间，刹那把他踢出去三四米远。 “还轮不到你来幸灾乐祸。” 景桓扑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隔了许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左玄啊，你可还记得……爬行，爬行，爬行……” 轰！ 左玄一脚踏在景桓后背，震起一圈灰尘，几乎踩断了他的脊柱。 “既然你如此怀念那个经历，我便成人之美，”左玄拉起景桓的脚，拖着往里走去。 “左师，”有人拦路，“按统领的指令，此人无用即杀，要是把他扔进……” 咔啦…咔啦… 左玄拧断了景桓的膝盖和手肘，冰冷的目光环视周围。 再无人敢出声。 —————————— 飞往亚海市的飞机冲天而起，跃入天空。 经济舱最后一排，挤着四个人。 李元罡坐在胡子哥和老王中间，越发显得身材矮小，像一个漫画书走出来的小老头。 胡子哥坐在过道边儿上，突然转头问道：“李先生，你觉得……” “哎呀，小韩，你这个问题问过很多遍啦，”李元罡抿了口可乐，“你应该知道，当年为了从真幻大涵石内带出大涵灵璧，复灵者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整整一千多位自愿献出了生命，所以，空间大涵石必然同样的无法揣度，涉及一个世界的规则，岂能简单？” 胡子哥虽然已经问了很多遍，再次听到依旧面露担忧：“那林玉……我们是不是太……” “鲁莽？不是，林玉不一样的，而且我们还有选择吗？”李元罡笑了笑。 “哎，”胡子哥摇摇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老王在旁边儿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问道：“老李，林玉为啥不一样？” 李元罡一抬眼皮：“哼，没看出来吗，他和我一样英俊。” “……” —————————— “咋啦？大爷？”林玉回头纳闷道。 “呃……后生，你说，一个上头宽，下头窄的洞，像不像一个……倒立的塔？” 第四十七章 峰回路转路回峰 距离老倌放羊的山头很近的一处山坳中，长满了带着尖刺的沙棘，一丛丛，一片片，满坑满谷。 九月正当沙棘果期，星星点点的小果凑成满眼的橘红。 这个小山坳藏在一圈山包里，如果不是老倌带路，林玉和胖子走断腿也找不到。 “就在这片酸柳柳中间，我孙子摘酸柳柳的时候看见的，我一直以为是矿上打的探洞，你要不看看？”老倌用长鞭指了指谷底。 林玉其实没抱多大希望，短信上写的是古塔，怎么可能把一个洞叫做古塔，大家都是一伙儿的，还有这么坑队友的？ 胖子倒是没客气，顺坡溜下去，已经吃上酸甜的沙棘果了。 老倌是典型的黄土高坡上的老农，淳朴热心，喜欢看热闹。不仅给俩人亲自带到山坳口，这会儿抱着鞭子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样子，带着林玉往坡下走。 当地人把沙棘叫做酸柳柳，几乎每一个仁县的小孩儿都从小吃到大。林玉长大了才知道，这玩意儿其实是用来防风固沙的，品种很差，结的果子特别小，跟绿豆差不多，枝叶上布满了尖刺，划破不知多少熊孩子的馋嘴。 沙棘丛一人高，没什么叶子，都是带刺的枝。当地人想吃这个，根本不会用手采，而是找一辆破旧的小卡车，从沙棘丛边儿上擦着开过，车斗就会堆满折断的沙棘枝。 这处山坳没有路，身材瘦小的人还能从下边儿钻，胖子背着旅行包只能披荆斩棘往前趟，走一步咧一下嘴，嚷嚷着早知道穿个皮夹克了。 林玉心情急切，没时间等胖子磨蹭，跟着老倌弯腰钻了十多分钟，来到一处不显眼的空地。 地面上，有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洞口。 林玉往前走了几步，脚步一顿，扭头跟老倌说道：“大爷，您……往那边…站远一点行不？” “啊？噢。” “呃，再远一点。” “这儿？” “行。”林玉算是彻底被老栓那趟给教育够了，站洞边儿上就觉得后脖子疼。 老倌儿摸不着头脑，远远站着掂脚伸脖子往这边儿瞧。 林玉定了定心神，走到洞边儿往下一看，心中顿时一颤。 这尼玛还真像个塔。 洞口附近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土洞，但是往下四五米就能隐约看到一圈一圈残破的青砖，砖和泥土混在一起十分不起眼。 而且这个洞确实井口宽，往下有收缩的趋势，直深到黑暗中。 林玉蹲在洞口，琢磨着怎么能下去，胖子从后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爬出来，骂骂咧咧地走近，低头一看，怒道：“特么的闹呢？这叫塔？建的时候图纸拿倒了吗？” “俩后生，是不是塔？”老倌儿还在远处站着，皇上不急太监急，看不上热闹最着急。 “不是，这就是个探洞，”林玉起身，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麻烦您了，白跟我们跑一趟。” 老倌儿愣了一下，摆摆手：“那我就不知道哪还有塔啦，不能再要你的烟，你们再找找。”说着急匆匆往外走，估计这会儿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一群羊。 目送老倌儿爬上山坡，林玉急切道：“应该就是这里，眼睛里的感觉很明显，我们得下去。” 胖子把包往地上一扔：“下，完事儿了不耽误吃晚饭。” 这次带的装备不少，从登山绳到快挂，铁锁，安全带一人一套。至于为什么要带攀岩装备，复习过小说的胖子宣称干一行爱一行，不带不专业。 在洞外打好固定锚点，挂好绳子，穿戴安全带，都收拾妥了，两人蹲在洞边抽烟。 林玉叼着烟，检查气枪气压，填弹，冲着沙棘树试射了一发。 砰，远处沙棘丛炸开一抹橘红。 “六哥够意思，这把挺好用，”林玉咧嘴，把枪递给胖子。 胖子按灭了烟头，背上背包绑紧气枪：“来吧，拯救特么的世界。” 当林玉下降到地面以下，眼前一暗的时候，心头释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有些危险的路，总归得有人硬着头皮去闯。 下降。 下降。 残破的青砖有不少落脚的地方，两人虽然是攀岩小白，但是速度并不慢。 近距离观察，林玉越发觉得这里确实很像倒立的古塔，青砖交错堆叠，偶尔还能看到腐烂的木雕和碎裂的瓦片。 继续下降。 起初他还能闻到湿润的土腥味，等降入黑暗中后，嗅觉似乎变得麻木，只能分辨出一股子冰冷生涩的味道。 林玉和胖子头上都戴着小型矿灯，调成发散型可以照亮周围区域。 塔璧除了以很小的幅度渐渐收缩，看起来毫无变化。 两人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专注地往下攀爬，只有打固定钉，换绳子的时候会交流几句。 往下爬了四十分钟以后，林玉觉得体力开始下降，而且上次打固定锚的时候就发现，绳子快不够用了。 这时，下边儿的胖子突然出声：“嗯？咋到底了？” 林玉往下一看，头灯隐约能照到迷蒙的洞底，胖子已经快速地滑下去。 “下来吧，到底了，”没过几分钟，声音传上来。 林玉踏上洞底的时候，发现这里漂浮着淡淡的雾气，人一走动会在头灯的光束中清楚地看到雾气翻滚。 “会不会有毒？”林玉捂着口鼻挥舞手臂。 “啥毒？”胖子戴着有气孔的防雾霾口罩走近。 “你大爷……”林玉心里骂了一句，憋着气从胖子后背的包里翻出一个口罩戴上，才环顾四周，“好像没到最深处，这么宽。” “嗯，而且啥也没有，只有一个兔子洞。”胖子嘟囔。 “在哪！”林玉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胖子一愣，往边上走了几步，指着塔边一个孔：“这个……我艹，不会吧？” 林玉看到了一个只比成年人肩膀宽一巴掌的孔，他猛地搓了搓脸，抓狂地吼道：“特么的蛇精病啊？” 胖子蹲在孔旁边比划比划，扭头说道：“我能特么的正好把这个眼儿堵上，你特么要是告诉我咱们要从这个眼儿爬进去，那就回见吧。” 林玉无力地坐在地上，苦笑道：“这会儿减肥还来得及，蚯蚓侠。” 第四十八章 空间!零维 爬行。 泥泞，逼仄。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泥洞。 林玉匍匐前进，为了让后面的胖子能够爬进来，不停地用铲子拓宽洞的直径。 起初两人体力还勉强能保持速度，只短短半个小时，林玉已经筋疲力尽，每挥动一下铲子，都得咬着后槽牙。 “等…出去了……我特么…不减下去…50斤…我特么原地表演…倒立拉稀，”胖子艰难地往爬，每一次都要竭尽全力，“你把洞整大点儿啊。” “我累的现在就要拉稀了，你凑合爬，”林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就谢谢我没带吃的吧，不然你得从屎上爬过去。” “……”胖子猛地抽了林玉小腿一巴掌，“凑不要脸，你外挂呢？快打开那什么规则，不说别的，变个鼹鼠出来也行啊。” 林玉枕在胳膊上喘气：“我不想吗？现在不能打开，空间大涵石太重要，复灵者很有可能在附近。现在咱们费劲，复灵者一定也舒服不了，爬吧，上次我好像也就爬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我特么……”胖子连骂街都有气无力。 林玉休息了几分钟，继续用铲子拓洞，铲下的泥，由胖子用手扒拉到后面……两人机械地重复这个过程，无惊无险，毫无变化。 背包上系了登山绳，拖在胖子身后。 爬着爬着，有时候林玉会想起这个泥洞上方有巨量的泥土，稍微塌方一点，就会把他们变成肥料。有时候也会想，这个泥洞会不会真的只是一个蛇洞，两个要拯救世界的人为冬眠的蟒蛇送了趟生鲜外卖。 黑暗，压抑，空气稀薄。 林玉感觉这条泥道似乎远比上次自己钻的那条更令人绝望，仿佛上次只是一个洞，而这次，他们钻进的是某个恶魔的大肠，下一刻就要蠕动起来，将他们的消化殆尽，变成一坨屎。 林玉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胖子，获得了胖子赠送的新称号：屎上最逗超级玉牌侠。 三个小时后，林玉的侥幸被现实击碎……这条泥洞，可能真的没有尽头。 爬行，只有爬行。 他的体力早就耗尽，此刻的爬行用挣扎形容更为贴切。 胖子也说不出话来，却一次又一次奋力推着林玉的脚。 每一次力量从小腿传来，林玉都能感觉到胖子在拼命，这让他咬紧牙关，挥动铲子，继续向前。 又两个小时过去，林玉突然想抽根烟，尽管他知道本来就空气稀薄呼吸艰难，抽烟很不明智，但他还是打着了打火机，往后看了眼胖子。 光线照亮周围，胖子一愣，苦笑了一下，把脸枕在胳膊上，低声嘟囔：“给我来一根儿。” 林玉抽出两根烟，叼在嘴里一起点着，挣扎着递了过去。 胖子没接，好像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 林玉怔了怔，把那支烟放在了胖子手边，侧着身子，吐出一口烟，烟雾让这处狭小的空间变得迷蒙。 他有些走神，想到了太行山，想到了在他走出太行山的幻境时，那位擎天神明将他放在肩头，共同俯视着无边的云海。 “林玉，吾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 吾生于混沌，存于有序。 吾跨越过无尽的位面，看到过无限的可能。 无限的无限中，从没有一种存在的意义，能够胜过生命。 生命，独一无二。 而踏上超凡之路，你将亲手把自己的生命置之死境。” 太行山的声音隆隆如雷，煌煌浩大，如神祗。 林玉低头摸了摸太行山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光滑皮肤，笑了笑： “超凡什么的没意思，不过，太行山大人，这个世界，是我的世界，有我爱的人，有爱我的人，他们呢，也有在意的人，也有在意他们的人。不只是我的命珍贵，他们的同样珍贵。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太行山似乎笑了，轰隆隆就像地震：“这个理由，无论在任何维度，都很烂俗。” “哈哈哈……”林玉笑得差点儿掉下太行山的肩头，笑完拍拍屁股站起来，“俗不要紧，我爸有句话说得好，做生意不怕赔钱，得知道怎么赔的才行。”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看门人，我要亲眼看看……”林玉一跃而起，跳下太行山的肩膀，畅快大笑： “谁他妈的敢来糟蹋，我的世界！” 呼…… 林玉吐出最后一口烟，按灭了烟头，用脚踢了踢胖子：“起床了，支棱起来。” 胖子一动不动，似乎睡沉了，但没有打呼噜。 “胖子？”林玉一愣，又踢了一脚，“胖子！” 这时，胖子手边的那支烟，灭了。 黑暗，绝望，痛苦，哀嚎。 这是一条幽深地底暗无天日的泥洞，从莫名中来，通往混沌。 林玉睁着眼睛，看向胖子的方向，眼前却只有黑暗。 他泪流满面。 ……嗤……呼……嗤……呼…… 一种古怪的呼吸声响起，像一个破旧的风箱，长长的吸气，再缓缓地吐出。 ……嗤……呼……嗤……呼…… 林玉浑身一抖，这是……大涵灵璧吸收了部分空间大涵石时出现的声音。这种声音本来与真幻规则的哼唱纠缠在一起，无法应用。 ……嗤……呼……嗤……呼…… 林玉闭上了眼睛。 真幻规则依旧就像两个彩色的光斑，在眼皮中游走，但是此刻，另有一个闪烁的光点出现。 只有一个。 林玉福至心灵，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光点上。 光点瞬间大放光明，一道光芒席卷而至。 最后一刻，林玉抓住了胖子的手。 唰！ …… ……嗤……呼……嗤……呼…… 林玉发觉，自己在一个不可名状，无法描述的状态中。 如果非要描述，只能用“存在”这个词。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思维就像飘在空中，无处着力。 他只能“看到”，或者“感觉”到，自己成为了一个点。 是的，一个点，就是这样：· 他花了无尽的时间或者只是一瞬间，从记忆中搜出了一些碎片，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点。 他，进入了零维空间。 第四十九章 空间!从零到一 · 这是一个点，此刻它是林玉。 这种诡异的状态让林玉无所适从，变成一个点能够做什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还能思考，”林玉的思维产生了念头，“思考对于一个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旁边又出现了一个点。 ·· 林玉怔了怔，这个点……是胖子？ 这个猜测无法验证，因为两个点根本没办法交流。 这两个点并不存在于任何空间，因为他们就是所有的空间，没有长度，没有宽度，没有深度。 当一个人被降维成为零维是真正的绝境，没有任何主观能动性可以改变这种状态，一个点，什么都做不了。 下一刻，代表胖子的那个点动了。 它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让林玉产生了一个滑稽的念头——变成点还是有意义的，因为…… ： 胖子挪到了林玉上方，他们组成了一个冒号。 “这尼玛……”林玉的思维一阵无奈，“都特么这会儿了，还这么没溜儿啊……” 冒号并没有持续多久，代表胖子的那个点开始在周围瞎转悠，甚至围绕林玉开始进行圆周运动。 林玉的思维产生了一个移动的念头，代表林玉的那个点也开始移动。 两个点开始眼花缭乱地移动，虽然谁也不知道这有啥用…… 零维中，时间变得没有意义。 林玉的思维总会随机地冒出一些念头，甚至有时会从记忆深处拎出一部电影来看。 每当这时候，代表林玉的点就会凝滞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林玉注意到代表胖子的点开始有规律地、周而复始地运动。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运动轨迹是：？。 一个问号。 “聪明啊，”林玉一阵欣喜，按照这个方法，胖子很快就能骂街了，他随即也开始运动，周而复始地画出一个椭圆，代表0。 胖子的点一顿，隔了一会儿，又开始运动。林玉这次理解得很快，胖子慢慢画出了几个字母。 c，a，o。 ……果然可以骂街……林玉和胖子开始进行你来画我来猜的游戏。 “？” “0维” “咋办” “不知” ……都是废话，和没玩儿前一样。 这让林玉想起小时候作弊，千辛万苦得到前桌的纸条，打开一看写了俩字儿：不会。 代表胖子的点不再移动，林玉估计这货说不定已经开始看电视剧了，他只好独自漫无目的地移动。 不管怎么移动，他都能随时“看到”代表胖子的点，在零维空间，并不存在距离和长度。 林玉的思维又产生一个念头：“这种状态，算活着还是死了？”这个问题，他没有从忆中搜出任何有用的答案。 存在于虚无中的两个点都开始凝滞不动。 下一刻，或者下一个永恒，林玉惊讶地发现：“怎么……好像有些记忆…想不起来了？” 巨大的恐慌充斥了林玉的思维，如果连记忆和思维也都不存在，那才是真正的毁灭！ 这个念头一经泛起，两个点的旁边，突然出现了一根线条。 线条很短，却在慢慢蠕动，皱起舒展，像条蚯蚓，竟然直直朝着胖子爬过去。 林玉怔怔“看着”线条，思维中产生一个震惊的念头：“贪…吃…蛇？” 这条贪吃蛇，是由空间规则本身演化，想要吞噬的是林玉和胖子的思维！没有了思维，这两个点就会丧失所有存在的意义！ 胖子显然也看到了贪吃蛇，一闪躲到了林玉左边。 ··— “艹你大爷，”林玉思维中响起一句骂街，刚想移动，贪吃蛇猛地一顿，如箭激射，几乎跨越了距离。 林玉的思维玩儿命一样地“嘶吼”：“移动！移动！移动！” 两个点很有默契地同时向两个方向激射移动。 贪吃蛇一分为二，变成两个更短的线段，紧紧追逐。 ·— —· “移动！移动！移动！”林玉的思维已经没有别的念头，只有疯狂的移动，却无法甩开贪吃蛇。 零维空间根本不存在距离。 代表林玉和胖子的点正在慢慢变小…… 不知过了多久抑或是一瞬间。 两个点并肩狂奔，后面跟着两条线段。 ·— ·— 突然，林玉“看到”了一条横贯视野的“墙”。 ……那是一条没有宽度，没有深度，只有长度的直线。 它代表一维！ 贪吃蛇似乎被“激怒”，激射的速度猛地加快，几乎已经贴在了点上，成为两条线段。 — — 这是“存在”之间的追逐，被吞噬意味着彻底泯灭于任何维度。 林玉清晰地感受到贴在他身后的线条，冰冷，无情，客观，是零维空间规则的排斥力量。 长度无尽的直线就在眼前，“存在”的机会就在眼前！ 林玉在这场豪赌中，一把梭哈，他所有的思维都化作了一个指令。 指令下达，代表林玉的点猛地加速，带领着贪吃蛇到达直线，在撞进直线一刹那，急速拐弯，与直线紧紧贴着，平行激射。 跟在后面的贪吃蛇却终究慢了那么一丝，接触到了直线。 零维规则触动了一维空间。 贪吃蛇瞬间崩灭。 唰！ ……嗤……呼……嗤……呼…… 空间大涵石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林玉发觉，自己正在一个平面上，变成了……简笔画。 就像一个小孩子，用铅笔画出一个小人儿，没有漫画那么多细节，只是粗略地画出了外形，五官。小人儿穿着卫衣和牛仔裤，侧身摆出了一个马里奥跳起的造型，又像埃及法老的壁画……要多傻缺有多傻缺。 林玉还没来得及自嘲，一旁又多出一个小人儿。 这个小人儿比代表林玉的小人儿矮了一点，圆圆胖胖短袖短裤，正面站着，右手比出了一个中指。 “噗…哈哈哈哈哈哈……”林玉没忍不住，他在思维中哈哈大笑。 突然，林玉的小人儿脑袋上出现了一个漫画中代表说话的气泡状圈圈，上面写着一串字：噗…哈哈哈哈哈哈…… 代表胖子的小人儿脸转了个方向，看向右边的“林玉”，脑袋上也冒出一个气泡：“*&%*&” 看着这一幕，两个简笔画人都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胖子脑袋上……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第五十章 空间!纸片人? “……” “￥%##@，”代表胖子的小人儿脑袋上又出现一串乱码。 林玉有种不详的预感，难道在这个二维空间，他和胖子语言不通？思维一动，平面中代表林玉的小人儿就像动画片一样往胖子那边走了几步，两只手上下挥舞。 “啥？”胖子脑袋上浮现一个气泡，这次却不是乱码。 林玉气泡：“*&&……” “我明白了……不能说脏话？%￥&#，被和谐了？真%&￥#%……”胖子脑袋上连续冒出气泡。 “……” 林玉没想到这个二维空间还有屏蔽功能……真够无聊。不过这属于无关紧要的限制，能上升一个维度和胖子“聊短信”已经是天大的好运。 “这到底是啥地方啊？”胖子脑袋上冒出气泡文字。 “我们应该进入了大涵石内部。刚才是零维空间，现在我们存在于平面上，只有长度和宽度，没有厚度，这就是二维空间，”林玉冒泡。 “我们变成了纸片人？”胖子左看看又看看，跟qq登陆似的。 “是的，”林玉抬头，发现就在两人上方不远处存在着一条边界。 边界以内，是他和胖子所在的白色平面空间，边界以外是黑暗的虚无。脚下是另一条边界，他们所处的平面……像一个狭长的纸条。 胖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脑袋上冒出气泡：“我们在一张卫生纸上？” “……” 林玉怒了，脑袋上冒泡：“能不能说得好听一点，我们在一幅画上！” “说好听点有啥用，上次是贪吃蛇，这回说不定出来个人，直接用咱们擦屁股了，”胖子越说越恶心。 “你真有追求，”林玉咧嘴，“给自己安排这么有味儿的死法。” “我都成动画片儿了，咋死的有啥区别，我希望来的是个女人，”胖子脸上表示眉毛的两根线条上下挑动。 “……”林玉感到一阵恶寒，这种古怪的动作，看漫画还觉得有趣，真的进入这个空间，只会感觉到莫名的恐怖。 二维空间不存在声音，温度，也同样不存在时间。 两人认清了纸片人的现实，尝试着抬抬胳膊，转转脑袋，随后沿着纸条往右边走去。 行走时，两个人变成侧面画，由于画风过于简略，看起来连十年前的动画片都不如，顶天儿和皮影戏差不多。 一前一后得走了很久，纸条一直毫无变化，纸片人不会疲倦，但是两个思维很快感觉到极其无聊…… “咱俩这是在干啥？”胖子脑袋上冒泡。 “总比站着不动强吧，”林玉随口回答，他一直在琢磨记忆中关于多维空间的知识。 胖子一下子站定，“既然是纸片人，我们能不能……也画一个？” 林玉一怔，脑袋上冒出两个问号。 “画一个简笔画，”胖子转到正面，右手从上往下一划。 那里竟然真的出现一根直线！ “哈，你看，”胖子把手放在直线顶端，“这就变成了一堵墙。” “……老大你贵庚啊？三岁半吗？”林玉觉得这情节只会出现在儿童读物上，简直特么的萌萌哒。 “啧，别急啊，”胖子晃晃脑袋，用胳膊抹掉了“墙”，又一通比划，画出了一个简笔画的……女人，有着和星巴克商标一样的发型。 随着最后一笔画完，女人一下子动了，左看看右看看…… “嘿，美女，”胖子冒泡，还非常贱得带着一个桃心。 女人一愣，向左转头，看向林玉和胖子，脑袋上开始大串地冒泡： “&*……%&……” “*（）&&*%￥#￥” “……&*￥%&#￥#” 林玉看着喷涌而出的乱码，脑袋上一堆黑线，冒出一个气泡：“这个女人是不是……” “骂街呢，”胖子耸耸肩膀，一挥胳膊抹去了女人，“真没有礼貌。” “……” 两个纸片人继续沿着纸条行走，继续无聊。 走了很久很久，胖子又停下了。 林玉脑袋上冒出问号。 胖子指着脚下一截线条，“真没素质，有人乱写乱画。” 地面上多出了一截线段，旁边还有一些莫名的线条。 这是……林玉越看越眼熟，悚然一惊，“这是你之前画的！我们在兜圈子！” 平面一直是纯白色毫无变化，如果不是胖子异想天开留下一些痕迹，他们根本发现不了一直在打转。 “你看，我就说这是一卷卫生纸吧，”胖子摆出了最开始的姿势——正面站着，竖中指。 林玉突然想起一种二维平面，“这不是一个圆环，而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把一根纸条扭转180度后，两头粘起来做成的纸带圈叫做莫比乌斯环，具有独特的性质。纸张拥有正反两个面，而莫比乌斯环永远只有一个面。 林玉伸手抚摸着平面边缘，如果这里是莫比乌斯环，那么，另一面什么都不会有，只是在同样的路上换了一个位置而已…… “林玉，别琢磨了，”胖子突然脑袋上冒泡。 “？” “你看……” 一条几乎和这个纸条一样粗的蛇缓缓蠕动而来，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就如同打印出的真实照片，蛇信吞吐，狭长瞳孔微微颤动。 “搞毛啊？画风差这么多？”林玉脑袋上的文字非常大，充分表现了他极度不满的情绪。 “不要虚，让你看看啥叫专业，”胖子抬手画出一条从上到下的直线，就像一面墙把蛇挡住，“看，是不是胖爷当纸片人也很有天赋。”他脑袋上的气泡还没消散，巨蛇一头撞在了“墙”上。 线条瞬间崩碎，巨蛇张开巨口，推土机一样冲过来。 “跑！！” 林玉已经扭头往左跑，后面跟着一长串感叹号。胖子边跑边往后挥舞手臂，一道又一道的“墙”升起眨眼便被吞噬，半点用处都没有。 蛇的速度显然比两个简笔画快很多，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林玉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二维空间也是贪吃蛇，这特么一招鲜吃遍天啊。眼见逃跑无望，他脚步一停，抬手画出了一个……火柴人。 “我去，你咋不画个一拳超人，火柴人有毛用？”胖子看到林玉竟然画了这么个弱鸡，脑袋上的气泡一堆感叹号，他被林玉挡着没法儿跑，只好挥舞手臂，无数的“墙”冒出，效果聊胜于无。 “一拳超人我特么哪儿有版权？”林玉无奈，“不过别着急，”他伸手在火柴人脑袋上画了一个圈，写了仨字：会武功。 …………火柴人一动不动。 “%%￥#，”胖子脑袋上冒出巨大的四个字，“挡不住啦！！！” 巨蛇的獠牙已经戳破了胖子脑袋上的气泡，下一刻就要撕碎这两个画风简陋的纸片人。 在最后一瞬间，林玉福至心灵，在那个圈上加了一个箭头，指向火柴人。 火柴人猛得一动。 林玉和胖子的思维中，同时响起了《小刀会序曲》。 第五十一章 空间!三维? “嚯，这招厉害了。” “啊，什么拳法这是？” “%&*，还鼓秋呢，加油啊火柴人。” “打它七寸……掀它前脸儿！对嘛……” 两个纸片人蹲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火柴人身影飘忽，一对儿小拳头使得虎虎生风，跟巨蛇打做一团，虽然没有音效，但视觉效果拔群。 巨蛇尺寸太大，卡在纸条上活动空间有限，几乎是一边儿倒得被火柴人暴揍，节节败退，眼看着就快歇了。 林玉和胖子气定神闲，扬眉吐气。零维空间里被贪吃蛇撵得跟狗似的，这会儿终于大仇得报。 最后，火柴人一套连环啪啪拳，把巨蛇彻底打没电，收功后两手摆出一个咏春的造型，一派宗师风范。 后头看热闹的两人赶紧鼓掌，要不是喊不出来，早就满堂喝彩。 但是，火柴人没有鞠躬谢幕，两手缓缓转到了左边…… “……” 林玉和胖子再也笑不出来，慢慢后退。 火柴人身后的巨蛇睁开了眼睛，又一次昂起三角形的头颅。 “你兄弟被策反了，”胖子脑袋上冒出几个极小的字。 “墙！”一个硕大的字从林玉头上冒出。 胖子的手像在画素描一样玩儿命地挥舞，无数的线条层层叠叠升起，同时，火柴人和巨蛇狠狠撞在了“墙”上。 会武功的火柴人站在巨蛇嘴里，巨蛇撞碎线条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筹，胖子的手臂已经挥成了一团虚影，双方的距离依旧快速缩短。 千钧一发之际，林玉又画出了一个图形。 这是一个穿着白色七分裤，粉色小叶裙，发髻上顶个彩色葫芦的人物，尤其长着一对粗眉毛，非常霸气。 葫芦小金刚！ 胖子百忙中回头看到这一位，不禁冒出一句：“特么就不能剽窃一个厉害点儿的吗？啊？” “这叫对症下药！”林玉嘴硬，其实是他真没看过几本漫画…… 不过，葫芦小金刚没有让林玉失望，一晃身形，眨眼变得和巨蛇一样占据整个平面，张口吐出一簇烈焰。 火柴人刹那融化，巨蛇却顶着火焰，一寸寸接近。 葫芦小金刚被激怒，双手叉腰，身子前倾，喷出的火焰猛地一涨。 烈焰把整条巨蛇吞噬，颜色渐渐由红转白。 林玉感觉到了在二维空间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温度，“不对，要烧穿了……”他的念头尚未转完，烈焰竟然顺着莫比乌斯环从左边冲了过来。 下一刻，高温吞噬了整个二维空间。 唰！ ……嗤……呼……嗤……呼…… 空间大涵石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维度再一次变化。 林玉躺在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眨了眨眼睛。 “出来了？”他翻身坐起，环顾四周。 这是……沙漠，目之所及沙丘连绵，一望无际，只有一条笔直的柏油公路，一直延伸到天际。 晴空万里，阳光炽热，升腾的热气在地面扭曲。林玉抹了一把汗，只这一个动作已让他浑身湿透。 胖子躺在一旁，呼噜打的震天响。 “终于回到三维，”林玉长舒一口气，不管这里又会遇见什么，好歹当回了人，他起身拍了拍胖子，同时注意到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辆汽车。 ……夏利。 林玉无语凝噎，自己的超凡之路是不是和夏利还有面包干上了，出行就没个上档次的。上前拉开车门，他往里一瞅，好么，果然还是个二手的。 “咱们出来了？”胖子的声音传来。 “没有，这里应该是三维空间，”林玉拍了拍夏利车顶，“给咱们发的座驾。” “……” 胖子本来要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道：“玉牌侠你能不能有点牌面，我这男二当的太衰了。” “那怪不着我，你下回最好给霸道总裁的小说当男二去，每天啥都不干，追求奶茶店小妹就可以了。现在，赶紧上车，别特么废话。” 林玉坐进驾驶座，一拧钥匙打着了车，万幸车虽然破，车况还行，空调出冷风。 “这回又是啥套路？”胖子上车问道。 “不知道，按照之前的尿性，往前开吧，说不定……”林玉不禁往后看了一眼，“又是贪吃蛇。” 胖子被撵得够够的，悻悻道：“少乌鸦嘴，说不定这回往前开，下高速就回家了。” 夏利一路疾驰。 林玉从没遇见路况这么好的时候，这条崭新的双车道柏油路上畅通无阻。 路上，他给胖子简单科普了多维空间的概念，并且猜测，一旦打通关，亲自体验并且理解了空间真正的含义，就能抵达大涵石的核心，取得空间规则。 复灵者和异动局此刻都有什么动作不得而知，甚至从他们进洞过了多久也没办法考虑，因为这里的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 太阳一直保持在天空正中，公路也永远笔直得通向视野尽头。 林玉一直开了几个小时，中间迷迷糊糊冲下路沿好几次。他实在没想到，空间大涵石中最大的挑战不是贪吃蛇，也不是诡异的维度升降，而是……无聊。 非常的、极度的漫长与无聊。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中的情节，肯定没人订阅…… 胖子倒没有感觉到无聊的威力，一路睡得跟挂了一样安详。 昏昏欲睡中，林玉突然感觉光线有些变化。他迷迷糊糊探头往天上一看，腾一下清醒过来。 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过天空，两个呼吸的时间，消失在地平线。 林玉慌忙打开车灯，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车灯射出的光束照得很远，一瞬间他看到一座黑暗中的建筑。 他十分确定，在太阳落山前，远处根本没有什么建筑，地平线一览无余只有沙子。 “胖子，胖子！” “嗯？”胖子揉了揉眼睛，还在懵b状态，“天黑了？找个酒店。” “找你大爷，太阳突然消失了，那边突然出现一栋房子！”林玉语气透着紧张。 胖子趴在前风挡看了半晌，纳闷儿道：“没看到灯光，鬼屋？” 林玉摇摇头，紧紧握着方向盘。 车渐渐接近那座房子，那是一座方方正正的二层小楼，没有院子，没有窗户，只能看到有一个门，门前隐约有什么东西。 林玉把车速放慢，距离越来越近……噌！他一脚踩死了刹车。 那座房子门前，站着三个人。 第五十二章 空间!维度公路 车灯投射出的不规则光斑中，并肩站着三个人，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他们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刺眼光线下，连眼睛都不眨。 林玉紧紧握着方向盘，手指骨节泛白，冷汗顺着鬓角流下，胖子身体紧绷，从牙缝挤出声：“咋…办…” 双方僵持，空气仿佛凝固。 突然，那个男人抬了下手，林玉就像被踩到了尾巴，挂一档，松离合，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轰！ ……车原地没动，前机盖子飞了……一大股白烟滚滚冒出。 林玉咽了口唾沫，一脸迷茫……油门给的太大，发动机爆缸了？一旁胖子陷入呆滞，憋半天吐出两个字：“牛b。” 车里陷入死寂，只能隐约听到水箱传来的嗤嗤声。 白烟渐渐散去，二层楼房还在，但是…… “人呢？”林玉瞬间坐直，瞪大了眼睛，那三个人不见了。 胖子突然一把抓住了林玉的胳膊。 林玉跟着一哆嗦……胖子竟然死死盯着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尼玛……”他反应过来，额头泛起细密的冷汗，脖子像打了石膏，僵硬地慢慢转头。 车窗玻璃上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五官被挤的变形，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林玉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呆呆看着那张脸。 “你们……”男人往后缩了一下，“住店吗？” “……” “……” 林玉花了一分钟脑子才转过弯儿来，听懂了这句人话…… “你特么有病啊？啊？住尼玛！”胖子破口大骂，低头翻趁手的家伙，就想下车揍人。 窗外的男人跟没听见一样依旧挂着假笑，不过自从说了这么一句人话，看起来稍微像个活人。 林玉拽住了胖子，琢磨半晌，问了一个深入灵魂的问题：“你是人吗？” 这句听起来很像骂街，但那个男人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是人。” “你是尼玛……”胖子听着这莫名其妙的对话，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打的就是人。”他甩开林玉，开门下车，绕过去一把揪住了男人的领子。 没想到男人毫不反抗，看着胖子的眼睛，又问了一句：“你们……住店吗？” 胖子一拳砸在男人脸上，把他打翻在地，骂道：“鹦鹉成精还敢这么嚣张。” 话音未落，男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女人和小孩与他并肩而立，同时往前踏了一步，异口同声问道：“你们住店吗？” 这一嗓子立体声把胖子吓了一跳，拉开架势就准备一挑三。 那三人又同时往前踏了一步，这次声音变得尖厉，鬼哭狼嚎似得吼道：“你们，住店吗！” 胖子浑身一紧，立刻就想给这仨鹦鹉精来个电炮飞脚。 “等会儿！”林玉开门下车，表情严肃，完全镇住了场面，缓缓说道： “多少钱？” “……” 男人恢复了僵硬笑脸：“不要钱。” “我……”要不是林玉死命拉着，胖子已经飞起一脚揣在那男人脸上了，“你特么，你特么跟谁俩呢？” 胖子折腾了几下终于消停，林玉看到那仨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带着假笑杵着，他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答:“空老三。” 女人回答：“空老二。” 小孩回答：“空老大。” ……胖子乐了：“你们仨辈儿排的很科学啊……” 林玉一阵无语，这绝对是仨npc，活人哪儿有这么傻缺，他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仨人同时张嘴，正要异口同声，林玉赶忙摆手：“不要立体声，单声道就可以。” 男人指着脚下的公路：“维度公路。” “行吧，”林玉叹口气，从npc嘴里很明显问不出啥有用的信息，扭头冲胖子说道：“车怎么样了？” 胖子挥手扇了扇白烟，往里发动机舱里瞥了一眼：“被你一脚干废了。” “你们……”那一家三口并肩往前迈了一步又要播放那句台词，林玉赶忙大吼：“停！我们住！带路！” 三人立刻回头，迈着整齐的步伐往二层楼房走去，林玉和胖子对视一眼，无奈只好跟上。 这栋二层小楼方方正正，整个水泥灰的颜色，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对开的木门。跟着立体声三人进屋，林玉愣在门口。 这楼外面看着像义庄似的，里面装修却极其豪华，仿佛高端会所。到处包着大理石和实木，楼顶垂下一盏巨大璀璨的水晶灯，底下是一圈真皮沙发，靠墙有一溜吧台，满墙摆着饮料酒品食物。 空老三走进吧台，拿出两个酒杯，一顿眼花缭乱的操作，倒出两杯鸡尾酒，往前一推。胖子没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换个大点儿的杯子。” 这时，柔和的音乐响起，空老二开始拉小提琴，一旁叫空老大的小孩儿坐在地上，木讷地摇着两个沙铃，哗哗，哗哗。 林玉怔了怔，这是什么套路……糖衣炮弹吗，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走到吧台前，猛地一拍台板：“上点儿吃的！” —————————— “给，”胖子递过来一瓶冰镇的啤酒。 林玉接过抿了一口，继续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发呆。 两人此刻正在二层楼房的楼顶，这里支着两张躺椅。 在楼里酒足饭饱，两人爬上楼顶，在躺椅上发呆，如果不是身处诡异的环境，倒有些惬意。 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连风都停了，从这里看向四周会有一种错觉，似乎整个空间都消失了，只有这一栋楼孤零零地存在于虚空中。 “啥时候出发？”胖子问道。 “天亮，”林玉枕着手，隐约还能听到空老二演奏的小提琴声，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一跃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到中天。 林玉叹口气，难免有些遗憾，糖衣炮弹怎么就不能多打一会儿，难道他扛不住吗？真是的……坐起来正想招呼胖子，却突然一怔，接着大笑：“你特么怎么突然长胡子了？” 没想到胖子纳闷儿道：“啥？……络腮胡，你哪位？” 林玉一摸自己的脸，摸到一丛乱糟糟的胡子。 第五十三章 空间!尽头 林玉和胖子面面相觑。 两人懵逼中揪了一把对方的胡子后确认，这不是滑稽的恶作剧，时间似乎在太阳初升时发生了跳跃。 他们变老了。 林玉拉着胖子，发疯一般冲下楼，空老三迎了上来，假笑的表情毫无变化：“车修好了，你们还住店吗？” “住你大爷~~~~~~”林玉一把推开空老三，和胖子冲出门，跳上夏利，这次一脚油门没有崩飞前机盖子，成功弹射起步。 夏利一路白烟，顺着公路疾驰。 开出去很远，林玉看了一眼后视镜，空老三一家三口站在门前，正在僵硬地挥手。 “不可能，我们咋可能突然变老，”胖子抹了把汗。 林玉摇摇头，紧紧握着方向盘，踩死了油门，车速表很快到底，指针颤动不停。他要确认一件事，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二个小时过去，太阳再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 与此同时，林玉和胖子在车灯中，又一次看到了二层楼房。 门口依旧站着三个人。 一脚急刹，林玉冲下车，震惊地看着那三个人。 空老大竟然长大了，而空老三和老二都变成了中年人，他们整齐地踏前一步问道：“你们，住店吗？” 胖子下意识地骂了一句，林玉搓了搓脸，盯着空老三的眼睛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空老三指着脚下：“维度之路。” “通往哪里？” “四维。” 林玉怔怔地重复了一句：“四维？”他一把揪着空老三的领子，“怎么离开这里？” 空老三的脸上终于有了新的表情，假笑消失，变成一种怜悯的神色：“走向尽头。” 林玉松了手，缓缓后退。 空老三，空老二，空老大并肩踏出一步，异口同声：“走向尽头！走向尽头！”一声比一声洪大。 林玉跳上车，一拧车钥匙，发动机吭哧吭哧听着就像哮喘晚期。 空老三那张干巴巴的脸贴在了玻璃上，不停地絮叨：“尽头，尽头，尽头……” 林玉一次一次徒劳地拧动车钥匙，发动机剧烈抖动，期待中的轰鸣始终没有响起。他放弃了挣扎，喘着粗气，慢慢靠在座椅上，侧脸看着空老三，那张脸此刻并不恐怖，而是透着极度的癫狂。 “尽头，尽头，尽头……” 嘣！ 絮叨声戛然而止，车窗外空老三的脑袋被一只脚代替。 胖子运气收脚，敲敲玻璃：“这个复读机说的尽头啥意思啊？” “……” 林玉看着胖子那张大脸，顿时觉得没文化果然特么很心宽，他叹口气，开门下车，看到空老三已经原地打挺，不过老实了很多，想必npc也怕电炮飞脚。 “一会儿跟你说，这地方……费劲了。” 胖子点点头，冲空老三一扬手，看到这货缩了一下，满意道：“你是三个复读机里最识相的鹦鹉，快点上菜去。” —————————— 二层小楼楼顶。 空家仨npc被胖子拉来作陪，五个人一桌子，咋一看跟团圆了似的，可惜这会儿林玉没心情过节，直干了三杯高度白酒，吐出一口酒气。 “四维空间究竟怎么定义，理论上还没统一，有一种观点认为，四维空间是长度，宽度，高度加上与这三个坐标都垂直的一个度量，这个只存在于数学和想象中的度量，有人说是曲率。” 胖子低头喝酒，不知有没有在听，林玉更像是自言自语，搜寻着记忆中关于空间科学的只言片语。 “如果给这四种空间度量加上时间，就叫四维时空，有位科学家认为，空间和时间相互纠缠，相互作用，无法分割。” 胖子挠了挠头：“老三说的尽头是啥意思？” “我们要去看看才知道，”林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太阳从地平线一跃而出。 夏利已一路烟尘。 不多不少十二小时，林玉和胖子再次看到了空家三口。 这次，空老大已至中年，而空老三和空老二已经头发花白。 林玉和胖子没有下车，只是在车里默默抽烟。车窗外，空老三依旧跑来贴着玻璃絮絮叨叨，不过台词念得远没之前有气势。 “尽头，尽头，尽头……” 林玉侧了侧头，从后视镜看到了一张布满皱纹脸，那张脸熟悉又陌生，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 太阳第五次沉没。 夏利歪歪扭扭停在了二层小楼前。 楼前只有一个人，空老大佝偻龙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木讷地摇动沙铃，哗哗，哗哗。 林玉打开车门，缓缓迈出左腿，喘了半天才扒拉着门框钻出来，扶着车顶，眯了眯眼睛。 “艹，”胖子同样艰难的爬下车，骂骂咧咧地一屁股坐到空老大身边，“我算明白了，这个地图是特么为了告诉我，吸烟有害健康……”说着他剧烈的咳嗽，花白的头发抖落，遮住了他的脸。 林玉低头，掰了掰倒车镜，看到了自己的脸——须发尽白，眼珠浑浊，皱纹如同沟壑密布，嘴角微微颤抖。 年轻的灵魂，住进一具苍老的躯体中。 哗哗，哗哗，哗……沙铃声停了，空老大张了张嘴巴，把头靠在了胖子肩头。 “哎，”胖子叹口气，“尽头嘛，不就是老死，就这吧，不折腾了，npc都给咱俩熬死了。” 林玉怔了怔，走到空老大前，又一次问道：“怎么，离开，这里？” 空老大噌得一声像根弹簧一样站起：“因果！”说完吧唧翻倒，了无声息…… …… “凉了，”胖子摸了摸空老大的脖子。 “因果……”林玉嘴唇嗫嚅，浑浊的双眸中渐渐亮起光彩，他低着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林玉？”胖子站起身。 “没事儿，”林玉摆摆手，“走，陪我再喝一杯。” 两人满头虚汗地爬上楼顶，那两只躺椅依旧支在那里。 “给，”胖子递过来一瓶冰镇的啤酒。 林玉接过，抿了一口，笑了笑：“我想通了因果是啥意思。” “啥？”胖子躺在一边，皱了皱眉头。 “我们困在这里，是果，”林玉站起身，颤颤巍巍走到楼顶边沿，“我的存在，是因。” “你！” 林玉摇摇头，纵身跳下。 —————————— 剧烈的风呛进林玉口鼻，让他猛地惊醒。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他发现正在坠落，坠向一片灯火辉煌。 第五十四章 空间!王炸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哎~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呦~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哪~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了月……嗯？你哪位？” “给…呕…给根儿烟抽。” “哦。” “谢了。” “你……到底哪位啊？” 林玉吐完，抽了一口烟，看着眼前的辉煌。 密集的摩天高楼簇拥出天堑一般科幻感十足的都市“峡谷”，放眼望去，无数的霓虹灯和类似全息影像的广告牌层层叠叠一直铺到视野尽头。 那些高楼有的飞檐金瓦如同耸立的宫殿，有的被玻璃幕墙包裹，投出璀璨的橘色光芒。古今中外的建筑风格交杂在一起，仿佛错乱了时空。 林玉从无法想象的高度坠落，穿越了某些如万花筒般绚烂变幻的空间碎片，被撕扯，捏圆，搓扁，好一番折腾，最后出现在了这处飞檐。 这里也是一座摩天高楼的楼顶，温热的风徐徐吹拂。有个皱巴巴的老头蹲在金瓦上，嘴里叼着烟，这会儿一脸呆滞。 老头刚才在用一种悠长辽远的调门儿唱歌，不过歌词明显涉嫌抄袭。 “我？你说我是谁，”林玉缓了半晌，才从头晕目眩中恢复，刚才的项目可比过山车刺激得多，一通穿越，上礼拜的饭都快吐出来了。 “哦，你是人啊。”老头往林玉跟前凑了凑，“这里可好久没来人了。” 林玉斜了老头一眼，“不是你把我弄这儿吗？你哪位？” “好说好说，我空间规则，”老头笑得还有些羞涩。 “幸会幸会，我看门儿的，”林玉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其实早已心潮澎湃，可算逮到你了，老家伙。 “你逮我干啥？”老头又往远挪了挪。 “……”林玉呆住，“你会读心术？” “你们这种三维生命，所有信息都藏不住，”老头指了指林玉，咧嘴一笑。 随着老头手指划动，一幅图像在半空展开，就像把林玉整个人所有信息铺展在二维平面上，从dna，细胞，器官，到每一刻的动态思维。 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层层叠叠地在脑外流转，一览无余。 “凑不要脸，”四个硕大的字符正在闪光…… 老头就当没看见，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脸有缅怀之色：“人类好啊，很讲道理，不像某些种族，很是讨厌哪。” 林玉盯着二维展开图中表示自己脑袋的数据变化，有些走神，顺嘴问了句：“啥种族？” “伽叶族！”老头想起了什么糟心事儿，把烟头一摔，“叫什么圣罡的娘们儿，凑不要脸！” “嗯？”这句让林玉回神，纳闷儿道：“你说谁？圣罡？不是虚元吗？” “虚元是哪位？啊，是那位至圣超凡者吗？他老人家是你熟人么？”老头又凑了过来。 “……是我仇人，”林玉翻个白眼。 “哦，那你咋还没死呢？” “……你先告诉我，圣罡来过这里？”林玉心里千头万绪，隐隐有些不安。 老头一提这个就来气：“伽叶族都是骗子，哼哼，都是……都是…什么来着…都是戏精！” 轰隆！ 突然一声闷雷，整个空间发生了一次剧烈的颤抖。 老头呆了一下，猛一挥手，空间跳跃，摩天大楼和科幻都市都消失不见，他和林玉出现在一片空白的空间中。 林玉在半空飘飘荡荡，看到外面有无数的立方体在外面翻转，消失，出现。他心中震撼，想起了这种东西的名字，“这是一个超立方体……” 老头蹲在立方体中心，瞥了一眼某个方向，不屑地笑了笑，“哼，就这点儿玩意儿，打得通么？” 林玉用自由泳的姿势游到老头身边：“有人想进来？” “嗯，哼，至圣超凡者的力量，现在咱俩都和那个叫虚元的有仇了。”老头拍了拍林玉的肩膀。 “那……能让我带走……” “不能。” “……” “哎呀，不是，你拿走也没有用啊，”老头挠了挠脑门儿，“你有时间规则么？” “没有。” “没有时间规则，空间规则怎么操纵？” “……” “你有因果规则吗？” “……没。” “没有因果规则，时间规则怎么操纵？” “……” “你有……”嘣！老头两眼一翻，摔倒在地。 林玉手里握着一根狼牙棒，保持着敲击的状态……“没有你大爷……” 他的双眸，亮起璀璨的光芒，左眼代表真实，右眼代表虚幻。 整个世界的真幻规则再一次被打开。 遍布世界的无数复灵者同时仰头。 与此同时，这处超立方体被一股绝强的力量击中，空间裂隙宛如黑色的旋涡，四处开花，愈演愈烈。 林玉嘴角露出苦笑，虽然太行山教给了他锦囊妙计，可以运用真幻规则骗过空间规则的意识，暂时困住并带走它，但是没想到复灵者的速度这么快，一旦空间规则受惊开启防御，不仅复灵者没机会，连近在咫尺的他也同样错失良机。 四周开始地动山摇，大片的空间裂隙连成巨大的虚空，无数飘散的碎片闪烁着通往无数位置的坐标。 林玉右掌竖起，食指弯曲，缓缓闭上了眼睛。扑在地上的老头如镜子一般破碎，飘散穿过他的眼睑消失不见。 咔！ 令人牙酸的崩碎声密密麻麻地响起，最终化为一种震耳欲聋的呼吸声。 ……嗤……呼……嗤……呼…… 林玉的胸膛起伏，这声音竟然与他的气息完全相合。 唰。 “王炸！……嗯？”胖子脸上贴满了纸条，握着扑克牌茫然地看了一圈儿，“出来了？” 林玉缓缓睁开了眼睛，这里正是南河村下那块大涵石所在的空间。 十多个西装男错落站在周围。 “林玉，又见面了。”左玄森然一笑，他身后十多个复灵者同时从兜里掏出一把大涵石粉。 林玉笑了笑，扭脸问道：“胖子，你没事儿吧？” 胖子低头发现背包正扔在地上，伸手抽出气枪，麻溜装弹，“没事儿，可惜了那牌，马上就把空家三口子春天了。” “你刚才出的什么牌来着？”林玉咧嘴。 “王炸！” 第五十五章 空间!王炸(二) “王炸！” 胖子这一嗓子正式宣布前戏结束，双方谁也别再客气，动手开打。 左玄以及十多个复灵者同时一动，左手扬出大涵石粉，右掌竖在胸前，食指弯曲。 风云雷动，异相顿生。 一头巨蟒从雷云中探首，张口怒号，声波震撼几可目视，十多位青衫大袖，手持濯濯长剑瞬间结阵，剑星如同花火般迸射而出。 林玉和胖子的身形却早已消失在一片吞吐的黑雾中。 下一刻，黑雾席卷，将巨蟒，剑阵尽吞，一涨一缩间剧烈沸腾。 巨蟒嘶吼，剑震铿锵，一道又一道的声音随之此起彼伏…… 窸窸窣窣的低语：“我，是清醒的梦境，你们噩梦中的怪物。千面的恶魔。在我真正的形态下颤抖吧！在死亡之神面前屈服吧！” ……高亢嘹亮的歌声：“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低沉厚重的男人：“你已经死了！”北斗神拳之终极奥义—无相转生…… ……机械冰冷的电子颤音：“我是擎天柱，向所有在星际间流亡的博派人发出此讯息，我在这里等你们。” …………胖子：“牛~~~b~~~~”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骨骼碎裂声，熊熊烈火声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动静交杂在一起，刹那充斥了整个地底空间。 “够了！！！”一声惊天怒喝压过所有声音，奔腾的声浪震散了黑雾，左玄化成的巨蟒血迹斑斑，猛地探出卡车般大小的头颅，却突然一愣。 黑雾消散，画风五花八门、出手惨绝人寰的神秘人物都消失了，林玉倚着大涵石，用手比了一个v，一旁胖子咧嘴竖着中指。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有个游戏中的声音响起：“fireinthehole。” 巨蟒的瞳孔一缩，脑海中产生一丝疑惑，但下一刻，它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轰！ 虚幻中的炸药被林玉布置在了真实中，冲天而起的爆炸将空间大涵石彻底炸成了粉末！ 整个空间被爆炸的冲击波撼动开始崩塌，有限的空间里充满了大涵石粉尘。 林玉一把揪住胖子，低吼：“就是现在！”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嗤…………无数亮点在他脑海中亮起，“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看到了！烤肉店！”他的意念锁定了一处熟悉的亮点。 那个亮点光芒一涨，席卷而至。 林玉浑身一紧，做好了穿越的准备。 突然，另一股空间的力量突兀出现，后发先至，林玉根本来不及反抗！ 唰！ 巨蟒拖着残破的躯体冲到林玉和胖子消失的位置，张口怒喝：“空间跳跃，给我……”声音戛然而止。 唰！ 巨蟒被强制跳跃。 同时，每一个复灵者的身边都有一道光芒亮起。 唰，唰，唰………… 轰！ 这处空间终于无法存续，彻底崩塌。 ———————— 南河村一处偏僻的窑洞中。 噌！ 一柄匕首捅进了林玉的胸膛，胖子扑在一旁的血泊中。 “你，还是这么废物啊，”景桓俯身，盯着林玉的眼睛，“意外吗？” 林玉低头，双手握住刀刃，沙哑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你这是在求饶吗？呵，林玉，放弃吧，左玄和他的狗已经被我随机送走，谁能杀得了我？”景桓嘴角翘起，露出了反派标志性的蔑视。 “噢，这样啊，”林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景桓一怔，猛地瞪大眼睛。 砰。 气枪清脆的声音响起，景桓应声倒地。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这才几章他就觉着自己能杀了主角？”胖子踢了景桓一脚，淡定地吹了吹枪口。 林玉摆摆手，俯身检查，不禁骂道：“中看不中用啊。”这一枪几乎贴着景桓脑门儿打的，竟然只打出一个坑，这个缺心眼儿的反派只是晕了而已。 这间破窑洞正好就是林玉上次被景桓摆了一道的地方。吃一堑长一智，林玉在跳跃被干扰的瞬间立刻就对自己和胖子施了幻术，没想到还真是老朋友耍的把戏，这位又来了个第二集。 林玉将计就计，摸清了现在的状况后，由胖子平a，轻松拿人头。 “要不我再补一枪？”胖子在景桓额头比划。 “太不人道了，别急，我先给复灵者们把灯关了，”林玉咧嘴，靠墙盘坐，闭上眼睛。 此刻，他闭合的眼睑内，除了真实和虚幻两个彩色光斑，多出满天繁星，正是代表空间规则的坐标。 可惜空间规则的意识说得没错，没掌握因果和时间，根本无法操纵空间。刚才不过是在大涵石崩碎的瞬间，借用浓郁的源力粉尘勉强跳跃了一次。 “只能先放一放了，”林玉心里叹口气，不过这一趟算是成功了大半，没什么好遗憾的。他定了定神，意念集中在真幻规则上，两个彩色光斑渐渐重叠，错开。 真实与虚幻的边界破碎，互不干涉，真幻规则关闭。 “好了，”林玉长舒一口气，“给这位反派上绳子，咱们好好给他升个堂。” 这时，窑洞外传来一阵摩托声。 林玉和胖子对视一眼，把景桓拖到窗根儿底下，猫腰躲在了墙角。 摩托声越来越近，林玉从窗户破洞往外一瞅，发现来的竟然还是熟人——老栓。 老栓骑着个村里用来拉羊的破摩托一路黄土滚滚，到了院外停下，探头探脑地走近窗户，打眼一看，啥都没有，一口气还没松出来，照脸挨了一板砖。 胖子扔了砖头，拍了拍手，问道：“这大爷干哈的？” 林玉乐了：“都是熟人，主仆俩到齐，正好一堆儿审。” 两人拿出登山绳，绑好了景桓和老栓，又从老栓带来的包里发现了水和面包干粮，估计是捎给景桓的，两人自然没客气，先吃了个半饱。 进山前他们就扔了手机，这会儿掏出老栓的手机才知道时间仅仅过了一天，不禁又感叹了一番空间大涵石的神秘莫测。 等一切准备妥当，由胖子拿枪威慑，林玉一瓶子矿泉水倒在了老栓脑袋上。 老栓迷迷瞪瞪睁开眼，林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是谁让你发短信告诉我大涵石的位置的？” 第五十六章 不服不行 林玉离开异动局之前，太行山的幻境中。 有这样的对话。 “太行山大人，空间大涵石入口的位置在哪里？” “要有耐心等待……林玉，在你看来，一个计划如何能够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 “呃…把中间流程设置的足够复杂，制造足够多的迷惑信息，把真实的目的藏在其中？”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如果敌人并不忌惮你呢？” “……哦……敌人会和我一个桌子吃捞面…” “林玉，生活在维度中的每一种生命，都在寻求“存在的意义”，无一例外。因此，当你想设计一个非凡的计划时，首先要了解你的敌人，了解你的朋友，了解他们存在的意义。之后，你只需要走出第一步，后面的每一步都将由计划参与者的选择来决定，这将会产生无限的可能与变数，但却最终殊途同归，走向你真正的目的地。” “很有道理，太行山大人…………但我们好像聊的不是这个吧？” “看来你还是没有参透啊，再参，细参。” “哦……所以……您也不知道谁会告诉我位置？” “是的。” 林玉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太行山硕大的脑袋，很辛苦地憋住了骂街的话。 “不过，吾可以告诉你见到空间规则时如何带走它。” “哦？” “吾无法预见空间规则如何防御自己的本源，但吾知道，它决然看不透你眼中的真幻规则，所以，近在咫尺时，用真幻规则迷惑它，禁锢它。” “用幻象？” “不，只用真幻规则。” “啥意思呢？” “当你走进空间大涵石的核心，自会了然。” “太行山大人，您这等于啥也没说啊！”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计划的下一步，你的敌人自然也想不到，”太行山轰隆隆地大笑。 林玉眼角抽搐，竖了个大拇指：“高明。” —————————— “是谁让你通知我位置的？” 老栓似乎被吓傻了，嘴唇哆嗦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玉点着根烟，笑了笑：“别演了，老栓，知道你是个演技派，我数三下……” “景桓大仙，”老栓表情一变，老脸上挂着一副憨笑，眸子里却透着精明，“都是他的指令，其实，我是个好人。” 胖子一脚把老栓踹翻：“你特么跟我俩无间道呢？你是个蛋子儿，从头到尾老实儿交代！” “哎，哎，”老栓点头不停，这回拿对了台词本，嘴里利索多了，“上次景桓大仙把你推井里，自己也跳了下去，我就赶紧跑了，过了一天好几个人找到我问这问那的，他们好像啥都知道，我只能老实交代。 又过了几天，景桓大仙又跑来我家，让我收到‘注意戒除，好好生活’的短信后就用他给的旧手机给一个号码发‘清凉山古塔’，然后每天下午五点都到这里等三个小时。 就这些，没别的了。” “你要不再想想？”林玉居高临下，眯了眯眼睛。胖子影帝上头，一把揪住老栓，凶神恶煞道：“听到没？好好想，不然胖爷给你唱一首《掀起你的头盖骨》。” 老栓立马求饶，指天顿地说自己含冤赛过六月雪，半句假话也没有。 林玉不置可否，本来就是信口诈唬，甚至连第一个问题都是随口问的。这个老栓鬼鬼祟祟恰好出现在这里，肯定跟整个事件有关，最有可能的就是跟那条短信有关，没想到果然问出点儿干货。 可是，如此一来，景桓究竟算哪一边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林玉琢磨了一会儿，示意老栓消停待着，站起身和胖子用嘴型比划了一句话。 胖子点头表示自己get到，假模假式问道：“这个昏倒的家伙咋办？” “浇点水，让他醒来，我要问话，”林玉有种县太爷上身的范儿。 胖子一瓶水浇下去，景桓头歪在一边，没什么动静。 “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胖子又扒拉扒拉景桓脑袋。 林玉拉起老栓，一副马上要撤离的样子，急促道：“那别耽误时间了，你再补一枪，他是啥域穿来的，不是人，说不定蛤蟆变的，打死算为民除害。” “是吗？早说呀，咱们这枪也没啥用了，把子弹一次用光拉倒，”胖子用枪抵在景桓额头，咧嘴笑道。 林玉点点头，冲老栓厉声问道：“你有意见吗？” 老栓赶忙摇头：“没有没有，胖哥真会过日子。” 这时，景桓睁开了双眼：“不用演了，林玉，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不知道，”林玉耸耸肩，“你没醒就弄死你拉倒。” “……”景桓被噎得说不出话。 “你以为自己咖位很大吗？”林玉蹲在景桓面前，“连续两次低估了我，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顺便承认自己智商低的事实。”说着他抽出匕首，割开了景桓身上的绳子，“不服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服了，”景桓竟然很光棍的笑了。 “是吗？给你个机会证明给我看，”林玉也笑了。 —————————— 南河村外，马营镇，第一次来时，堂哥带林玉吃饭的馆子里。 这会儿过了饭点儿，靠墙只有一桌，林玉，胖子，老栓三人坐在桌边。羊杂，烩粉，调凉菜，素糕，盐煎羊肉等等摆满了桌子，热气腾腾，口味依旧正宗。 胖子吃得满头大汗，赞不绝口，林玉慢斯条理地喝着啤酒。 老栓却看起来十分不安，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店外瞅。 饭馆儿老板，做菜的大姨和几个服务员都趴在玻璃上往外看，不知谁嘴里嘟囔：“现在的年轻人，为啥就爱打架，手里头没轻没重的……啧，啧，这一下厉害了。” 过了几分钟，众人突然一哄而散，都站得离门远远的。 一个血人推门而入，环视一圈，走到林玉桌边一屁股坐下来，抹了把脸上的鲜血，一笑露出了白牙：“解决了，他们只有这几个人在附近。” 林玉瞥了一眼景桓下巴上滴答的血液，新倒了一杯啤酒推过去：“喝了这杯，让我听听你有没有诚意。” 景桓端起酒杯，往里吐了一口血，仰头把这杯血酒一饮而尽。 第五十七章 千年后的我 “哥们儿，你们聊的这些是啥意思啊？什么复灵者，大涵石的。” “一本网络小说。” “哦，我也爱看网络小说，书名叫啥啊？听着挺带劲的。” “……叫我是看门人。” 出租车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林玉，点点头：“行，我回头也找来看看。” 副驾的胖子听了这话噗嗤一乐：“你好好看，老铁，这小说绝了，记得给投票。” 司机连忙点头，一把拧灭收音机，耳朵竖起来就等着听下文了。 林玉笑了笑，拍了一下景桓的大腿：“你接着说。” 景桓显然不太习惯被人拍大腿，皱了皱眉头：“刚才说了，李元罡输了一手，但空间大涵石被你误打误撞吸收了一部分，触发了防御，双方迫不得已退出了那处空间。几天后，不知为何，异动局撤走了南河村的布控，随后复灵者胁迫我为他们指出新的入口。” “这些我都知道，说点儿我不知道的，”林玉两手垫在脑后，靠着座椅看向窗外，一派成竹在胸的老大风范。 景桓在马营镇递了低配版“投名状”后，林玉觉得这种总爱搞事的麻烦人物最好带在身边，方便随时教育。至于老栓，那顿饭就当杀青宴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三人打了个出租从马营镇出来，本来准备直接杀回津门，不过林玉转念一想，异动局的动作应该快到了，不妨等上一手，另外，胖子的提议也很关键——好歹洗个澡，斯个趴啊。 于是一路疾驰往仁县而去，路上正好听听景桓的“诚意”。 “我带左玄去的位置与告诉你的不同，而且我想了一个办法，提前进入了大涵石，随后封闭了甬道，等待你的进展。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而且做得更绝，”景桓面无表情。 “你对大涵石和空间规则的应用很了解嘛，”林玉说道。 “在空间大涵石旁枯坐了那么多年，总归能悟出点什么。” “你们为什么会被禁锢在那处空间？” “当年，圣罡骗了我们，”景桓眼神飘忽，“无论她与虚元首领产生多大的分歧，我们都没想到，她会与复灵者彻底决裂，她不仅带走了大涵灵璧，而且突袭了所有人，她身为伽叶族，本来便精于幻境，大部分人都无法抵抗。” “不包括你？”林玉转头。 景桓盯着林玉的眼睛，隔了一会儿才笑了笑：“你总得让我留些底牌。” “你不知道吗？我底裤都不准备给你留，”林玉并没有笑，“这不是合作。” 胖子适时地从副驾探出脸来，话却是对出租车司机说的：“老铁，忘了告诉你，这本儿小说贼暴力，最好在家长陪同下观看。” 景桓额头的青筋绷起，眼角抖动，片刻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景桓是我的谥号。” “嗜好？什么意思？”林玉一怔。 胖子恍然大悟：“意思是他嗜好男风，你护好菊花。” “……谥号！死后追封的称号，”景桓被这俩没文化打断，脸色更不好看，“你们完全联想不到吗？我……” 这时出租车司机猛地一拍大腿：“景桓侯是大汉骠骑将军霍渠镔的谥号嘛，明白了，你们原来是拍电影儿的呀，这是对台词呢，对不对？” “…………” 胖子怒道：“啧，开你的车，知道还插嘴，文艺圈儿的事你懂吗？” 出租车司机讪讪点头：“行，行，你们继续。” 胖子骂完，冲景桓说道：“霍将军，接着说词儿。” 林玉憋着笑冲胖子比划了个大拇指，示意景桓继续。 这一顿插科打诨把气氛搞得很没溜，好好一个诡秘的事儿聊成电影儿了，景桓无奈叹口气，不急不缓说道：“当年我并没有死，只是穿越到了玄武域，经历了很多事情，在我成为一域之主后，又回到了这里。” “经典玄幻啊……”胖子咂舌。 林玉点点头：“所以复灵者和我都不是你的朋友。” “我曾经以为圣罡是，可惜我错了，”景桓笑了笑，“她套用这个世界的历史布置了幻境，让所有人沉沦在虚无的历史进程中，不过她没想到我本来就来自这个世界，我可以在虚假中分辨出真实的归途。” “你想找到让你穿越去玄武域的原因？”林玉问道。 景桓低着头，狠狠说道：“两个世界都有我所在意之人，现在却都永远失去，我要找到原因。” “这么说的话咱们算同类，你两次想弄死我的事儿可以暂时给你挂账，”林玉拍了拍景桓肩膀，“这件事情，我也会搞清楚的。” “如果能杀了你成为持玉人，我想我会更开心，”景桓笑了。 林玉又把两手垫在脑后，闲散地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淡淡说道：“认清现实吧，兄弟，在玄武域或者两千年前，你才是主角。” 车里安静下来，出租车司机总偷偷往后视镜瞟，可能一直在琢磨这仨人究竟是哪位明星。 夜半三更，省道漆黑一片，远处只有灯火零星。 车里四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不知什么时候，司机又打开了收音机，正好在播放一首老歌，是某部电视剧的主题曲：《千年后的我》。 “我心依漾， 离别歌一曲， 唱断天地， 烟水悠悠， 风采永不落幕……” —————————— 仁县的夜生活主要集中在两个区域……一个是ktv另一个是洗浴，其他别说吃夜宵，连24小时的便利店都没有。 林玉三人到了仁县已半夜，出租车司机热情难却，临走非得要个签名，林玉签了个吴邪，胖子签的是吴彦祖，景桓十分尴尬，在胖子偷摸怂恿下，签了一个霍元甲。 等出租车司机心满意足地走了，三人走进一家新开的洗浴，换鞋脱衣服，终于舒舒服服泡上了热汤子。 半夜洗浴没什么人，整个热水池只有他们三个。 胖子不停地问这问哪，一副开眼界的学习姿态，景桓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林玉脸上敷了热毛巾，仰头靠在池边，不知睡着了还是在琢磨心事。 这时，男浴外突然一阵喧闹，随后彻底寂静。 林玉抬起头，毛巾掉进了水中。 一个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传来。 噔，噔，噔，噔…… 第五十八章 请君入瓮 噔，噔，噔，噔…… 林玉靠在热水池中，透过迷蒙的蒸汽，看到了一个女人，一身干练西装，短发，红唇，步伐优雅而镇定。 胖子从水里站起，露出壮硕的上半身：“大姐，再往里走我可喊非礼了。” “林玉，”女人直直走到池边，瞥了一眼胖子和景桓，冲林玉展颜一笑，“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呢，沾花惹草可是要被打屁股的。” “不好意思，你哪位？”林玉面无表情。 “异动局执行科，葛泓。” 葛泓一脚踩上池边，俯身轻笑，一双眸子如有水波荡漾。 “喂，大姐，稀罕我们玉面小郎君的妹子多了去了，你得门口拿号儿，”胖子咧嘴。 葛泓没搭理胖子，只盯着林玉的眼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林玉，你站错了位置。” “你误会了，葛科，我这人没素质，向来不爱站队，另外，”林玉笑了笑，“是你站错了位置，这儿特么是男浴。” “很好，看来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聊聊，”葛泓耸耸肩，“异动局已经备好了茶水。” 林玉撇撇嘴，把毛巾敷在脸上，闷声道：“没兴趣，回见吧。” 葛泓抱臂站着没动。 胖子纳闷儿道：“咋的，没看够啊？” “你说对了，吴家的死胖子，”葛泓的目光在胖子和景桓的脸上划过，“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有的是机会好好欣赏一下三位的身材。” 景桓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哗得一声站了起来。 同时，三个黑西装冲了进来，护在葛泓身前。 “别急着动手，林玉，”葛泓伸手拨开面前的黑西装，轻笑道，“我们救下了一个小朋友，他的状态……” “艹你大爷，”胖子怒道，“你们把皮皮咋的了？” 林玉扯下脸上的毛巾，摆手拦住了胖子：“葛科，原来是这么一手，是不是俗了点儿？” “俗还是雅，得看持玉人赏不赏脸，”葛泓歪了歪头。 空气陷入寂静。 景桓的目光在林玉和葛泓脸上打转，胖子则瞪着三个黑西装。 林玉慢斯条理地淘了把毛巾，拧干水，擦了擦脸，哗得一声站了起来。 所有人浑身一紧。 “不巧我就是个俗人，只好试试异动局的茶水到底烫不烫嘴。” 葛泓却一怔，神情变得古怪，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三个黑西装跟着离开。 林玉皱了皱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反应，这句台词不霸气吗？ “咳，”胖子清了清嗓子，“林玉，你含蓄一点。” 林玉低头一看，自己站在热水池里的台阶上，水只没到膝盖…… —————————— 凌晨三点的仁县街头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投射出一片一片的光斑。 林玉和胖子，景桓走出洗浴，看到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门口，后头跟着五辆路虎。 “啧，异动局现在经费可以啊，”胖子抽出两根烟，一起点着，递给林玉一根。 商务车里的葛泓很有耐心，拉开了滑动门，与林玉远远对视。 “皮皮得救，这一趟估计又得玩命，”林玉不动神色，低声说道。 “玩儿呗，大涵石里你跳楼以后，我开车往回走，越走越年轻，最后走到了咱们开始的地方，想明白了一个事儿，人活着不能白瞎了这一遭，人死吊朝天，意思是死了也得他妈支棱起来。” “可以啊，这句说的很有文化。” “是吧，另一个，副本里我也摸到东西了，”胖子咧嘴一笑。 “嗯？啥东西？” “等我弄明白再说，”胖子说完，扭头问景桓，“你咋说？” 景桓瞥了一眼林玉：“合作？” 林玉扔了烟头，走向商务车： “可以。” —————————— “老赵，都是老哥们儿，你这是干哈呢？” “这事情我得……” “啧，别跟我俩扯犊子，人我必须今天就带走。” 赵局脸色铁青地挂了电话，眯了眯眼睛，起身走出办公室。 大厅沙发上的五个人站了起来，胖子被两个中年人夹在中间，不停挣扎。为首的中年人上前几步，笑道：“赵局，给您添麻烦了。” “人可以带走，不过你给吴老三稍一句话，异动局今时不同往日，他作为吴家话事人，要有分寸。” “哎，哎，赵局，一定稍到，”男人点点头，转身拿起一个杉木盒子，“老爷子给您拿了盒参，让我务必送到您手上。” 赵局摆摆手，转身走回办公室。 男人躬身目送赵局背影消失，眼皮颤了颤，把盒子放在大厅茶几上，低声喝道：“给我带走！” “五叔，林玉还……”胖子大声嚷嚷。 “把嘴堵上！”男人又喝道，“走。” 五人从电梯返回地面，钻进院里停着的普拉多。 车子片刻没耽误，轰一声冲出院子，顺着街道往城外走，半个小时后上了高速，一路往北疾驰。 两个小时后，普拉多通过省界收费站，刚开出没多远，一辆路虎踩死了油门，从后面赶上来，狠狠撞在了车屁股上。 普拉多瞬间被撞出了路肩，冲到了深沟里。 路虎车下来五个人，顺坡往下，不急不缓地走向白烟滚滚的普拉多。 咔，车门打开，胖子满头是血地摔出来，挣扎了片刻，扶着车门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五人面无表情，手同时伸进了怀里。 突然，周围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哗哗，哗哗，哗哗，似乎有人在摇晃一对儿沙铃。 胖子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笑了笑。 —————————— 异动局。 “皮皮，好久不见。”林玉隔着一面钢化玻璃，看到了皮皮。 皮皮依旧穿着卫衣，牛仔裤，扣着兜帽，低头看不清表情。 “说话，”林玉一拳砸在玻璃上，眼睛泛红。皮皮用身体挡住尖刺的那一幕依旧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此刻看到兄弟真的活着，他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声音颤抖。 皮皮却无动于衷，身体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林玉深吸了口气，皮皮的状态果然不对，葛泓并没有撒谎，复灵者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呵呵呵…” 突然，皮皮嗤嗤地笑出声，缓缓走到玻璃前，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赤红的眸子。 “林玉，真的，好久，不见。” 第五十九章 迷雾? 此刻，薄薄的钢化玻璃宛如一道天堑，隔开了曾为兄弟的两人。 林玉紧握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直直看着皮皮的眼睛，想从中寻找一丝熟悉，却只看到冷漠和嗜血。 哗。 钢化玻璃骤然变黑，隔绝了双方的视线。 林玉仍旧纹丝不动。 葛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玉，如你所见，复灵者彻底改变了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清楚认识到一个事实，不管太行山和你说了什么，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世界。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罢她抱臂倚在门边，静静等着林玉。 十多分钟后，林玉转身：“带路。” ———— 今日异动局似乎安静了许多，零星的全地形摩托在建筑之间穿梭，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则几乎消失不见。 整个地下空间只能隐约听到嗡嗡的机械运转声，大约是大型燃油发电机在工作。 葛泓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噔噔声，林玉不急不缓跟在她身后。 莫名的微风吹起了这位异动局新晋实权的短发，将香奈儿n5的淡香送到林玉的鼻间。 从西山省到异动局的路上，林玉心里对此行做过很多预想。 比如刚进异动局院子，葛泓便摔杯为令，左右闪出三百刀斧手，把他们仨乱斧砍死。还有可能一进大门儿直接被就地上枷，押往“天牢”，秋后问斩，狱里养老二选一。当然也有可能葛泓摔杯为令，左右拉来一吨现金，用挖掘机往地上一倒，大家皆大欢喜，本书直接完本。 但是，太行山说的对，任何事情都会因为无数人的选择而产生无法揣测的变数。 当他们踏入异动局院子的一刻，什么都没发生，迎接他们的果然只有一杯热茶，泡茶的是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随后，长白吴家来人，不由分说带走了胖子，而林玉和景桓则被告知……敬请自便。 这让林玉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自己和景桓像刚刚拿到offer的实习生，被拎到职场，得到一句轻飘飘的“先熟悉熟悉环境”。 不过林玉没有心情无所适从，他早已不是个懵b的路人，立刻要求见皮皮。这个要求没有什么遇到阻力，一个小时后，他就见到了那双赤色的眸子。 葛泓突然停下脚步让林玉一怔，回过神来。 “就是这里，”葛泓脸色平静，“我带你看看异动局的起源。” 林玉转头，看到一栋熟悉的建筑——方方正正，没有窗户的二层楼房，只有一道对开的木门。 这栋建筑如同从空间大涵石中搬来了这里。 葛泓已经上前推开了木门，站在门边。 林玉定了定心神，上前踏过门槛。 整个建筑内部被修成了圆柱形，墙壁上挂了数十张人像，想必是历届异动局的局座，每张人像下都有几行小字，介绍了生平功绩。 正面的墙壁上，有六个巨大的金字。 监视，收容，守护。 金字前有两座与楼同高的雕像，一男一女。 林玉仰头看去，男人表情愤怒，女人表情怜悯，都伸出一只手臂，手掌朝前竖起，做出了一个拒绝的动作。 “监视，收容，守护，”葛泓轻声道，“每一个复灵者都曾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拥有远超人类的心智。他们穿越而来，在三位神明的带领下掌控这个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的历史不过是任人勾画的闹剧！所以，异动局的先烈们誓要从零开始，把我们的世界夺回来！” 林玉静静地听着葛泓激昂澎湃的演讲，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反而越来越冷静。 虚元，太行山，圣罡，四家族，异动局，再加上景桓，每一个势力都看似拥有光明正义的立场，都在要求他这个持玉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些势力互相攻伐，渗透，如同一团搅在一起，不辨黑白的迷雾。 太行山说，异动局高层已经被复灵者渗透，而此刻，葛泓却说出了那句无法反驳的悖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林玉怔怔看着墙面上金灿灿的六个字，这段时间的经历在心头翻来覆去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葛泓已经离开，这栋建筑中，只有林玉独自低头凝立。 突然，他仰头再次看向雕像，眼中绽放出炫目的光彩。他并非打开了真幻规则，而是将眼中的规则调整到可以看到虚幻。 正常来说，规则关闭，真实世界中绝对不会存在任何虚幻，连太行山都无法存身，这种调整没有什么意义。 但此刻，林玉分明看到了新的东西！ 两座黑玉石雕成的男女雕像上，竟然出现大量的血迹。 他环视周围，不止雕像，整个楼里到处都是血！ 如同屠宰场，如同炼狱。 林玉浑身颤抖，转头看向雕像正对的墙壁。 那里有一行浓重的血字：“不要卑微地走进永夜，怒斥，怒斥怯懦！怒斥退缩！” 这句话如惊涛骇浪，彻底震撼了林玉，如此愤怒，激昂，决绝，这才是异动局想做的事情。 监视收容守护是彻头彻尾的妥协，而人类，永不退缩！ 林玉莫名地缓缓平举右臂，手掌竖起，身躯如雕像般笔直。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林玉一愣，快步走出楼门，一股黑烟正从远处的建筑之间升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底空间。 轰！ 又一声！ 林玉一个激灵，缩回了门后。 这时，轰鸣的全地形摩托声由远及近，林玉从门缝中看到，葛泓带着六个身穿制服的异动局执行者跳下车，往这边冲了过来。 林玉往后退了几步静待葛泓。现在情况不明，如果来袭的是复灵者，那么躲在异动局势力之下是最明智的选择。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十五秒。 没有推门，没有脚步声。 “不对！”林玉浑身一紧，猛得往后一退，躲在了雕像后，心里明白，葛泓几人恐怕是被放倒了。 来人动作得有多麻溜儿，竟然丁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 林玉弓起身体，双眸如夜鹰般微微闪光。 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门口。 “嗯？”林玉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女人相貌普通，身材普通，哪儿都普通，偏偏穿着一身夏威夷风情，露脐t，热裤，光着脚丫子，手里极不和谐地拎了根钢筋，正在左右打量。 ……建国。 “林玉?”建国皱了皱眉头，看向林玉的藏身处。 “呃，你……”林玉走出来，呆滞地看着建国这打扮，别说还有点萌，“穿这个不冷吗？” 建国认真的摇摇头：“不冷。” “你来干嘛？”林玉问道。 “我来救你。” —————————— 海亚市三龙湾一处海景酒店的房间。 胡子哥光着膀子推门走进，随手抽了条毛巾，擦着头发走到窗边，望着蔚蓝大海，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弱弱响起。 胡子哥腾的一下原地吓了一跳，手立刻摸向了后腰，却又一愣，怒道：“小元，你怎么坐那儿一点声音都没有？” 被叫做小元的女人慌慌张张地把手机塞进兜里，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想了半天才尴尬问道：“呃……韩科，你喝点什么……” “……” 胡子哥摆手：“你辛苦了，让你扮演建国大师，只能待在屋里。” 小元赶忙摇头：“没事的没事的，上次我把林玉吓得够呛，这次希望能帮到他。” 胡子哥点点头，轻声自言自语道：“是啊，希望能帮到他。” 第六十章 图穷炮见 “救我？”林玉怔了怔，“异动局不是准备招安我吗？” “你被招安了？” “那倒没有，这个地方很古怪，异动局有不对劲的地方，呃……”林玉愣愣地看着建国像扔垃圾一样把门口扑街的制服男一个挨一个扔进楼里，最后把葛泓夹在胳膊下，全程呼吸平稳，跟做家务似的。 “我师父说你可能会被骗或者被软禁在这里，”建国眼神清澈。 林玉一挑眉头：“我看起来很好骗？” “嗯。” “……”林玉乐了，“你们就不会骗我么？我好像现在很吃香，给我offer的老板可真不少。” “师父说了，你不用相信我们，整件事本来就需要你自己去完成，我们能做的只是帮你争取一点机会。” 全地形摩托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隐约传来，林玉瞥了一眼外面，不急不缓地笑了笑：“都是你师父说的，你呢？你相信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 建国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道：“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你。” 林玉点头：“你很有眼光。” 建国勉为其难地抽了抽嘴角，算是笑了笑。 摩托车的轰鸣声已近在咫尺，有人大声呼喝某种代号，显然在分配阵型，要把这里包围起来。 林玉走到门前，留给建国一个背影，不得不说，这个场面太适合装b了，他用低沉的嗓音说道：“稍等，我去……” 哒哒哒哒哒……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一簇子弹打穿了木门，擦着林玉鼻尖打碎了他身后雕像的左手。 “我去你大爷的，”林玉被吓了一跳，猛地俯身怒道，“这特么变脸跟脱裤子一样吗？” 建国把林玉扯到雕像后，低声急促道：“对他们来说，你可以死，但是不能离开。” “老子卖艺不卖身，”林玉正气凌然道，“我早就说异动局有问题。” “……” 叮，叮，叮，叮…… 另一种枪声响起，一发接一发的子弹竟然穿墙而过，拦腰打断了雕像。轰隆一声，两座雕像倒地，碎石四溅。 林玉不得不完全趴在地上，震惊道：“这特么多大口径的枪，这帮人连自己的圣地都要打烂吗？”话音未落，一道更大的爆炸声在他耳边炸开。 整面墙都被轰碎，崩飞的砖石像炮弹一样打碎了楼里的一切。林玉躲在雕像基座后，额头被一截钢筋擦过，顿时血流如注。 电影儿里都是扯淡，此刻林玉什么都听不见，脑瓜被爆炸的震荡波震得一团浆糊。 又一声爆炸。 这次却不是墙壁，而是发生在距离雕像基座不远的地板上，炸开的大洞里突然钻出一张人脸，叼着烟，像个鼹鼠一样环顾了一圈才看到林玉，含糊吼道：“下来，快点！” 林玉认出了这个熟人，最早在医院开辆破越野从天而降的大烟枪。 建国一把扯着林玉，拖着葛泓，跳下了洞。 林玉眼睛还没适应地底的黑暗，头顶上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这绝对是一发炮弹，整栋楼估计都被轰碎了”，他心中怒骂：“特么神经病啊，多大的仇要把我炮决？” 大烟枪吼道：“快走，快走，赵局这次下了死令，下一发就朝地上打！” “丧心病狂！艹！”地洞中，林玉紧紧跟在大烟枪身后半蹲着往前狂奔，心里对异动局的手段有了新的认识，招安时说的跟特么复仇者联盟似的，翻了脸比九头蛇还狠，而且招安哪儿有这么干的，太草率了吧，嫌贵你倒还口价啊。 几人一顿玩儿命狂奔，一分钟后前面大烟枪的身形突然消失，林玉跟在后面惯性前冲，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喊就被大烟枪用手接住，扯在一边。 建国拖着葛泓跟着跳了下来。 轰！ 大地一阵晃动，他们爬出来的地洞轰隆一声彻底崩塌。 林玉咽了口唾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类似酒窖的地方，架着众多红酒木桶，现在被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满地狼藉。 大烟枪低头又续了一根烟，灰头土脸地冲林玉咧嘴：“刚好刚好。” “你也叛变了？”林玉扑棱扑棱头上的土。 “这话说的，我这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大烟枪斜了林玉一眼，“哥们儿为了骗过赵局，这段时间可没少装孙子，你回头给我把精神损失费结一下。” “成，先开张发票，”林玉点点头，四下走了几步，“这是哪儿？” “真抠……这是‘鼹鼠的故事’的酒窖，走，去上面等着，接应我们的人一会儿就到，”大烟枪招呼了一句，从一处天花板上拉下一把滑动梯子。 建国拽着葛泓胳膊跟着大烟枪爬了上去。一直保持精干优雅的葛泓这会儿被拖来拖去，咋一看跟沙袋似的，林玉在后头看着都觉得太不人道。 “鼹鼠的故事”装修简单，一共只有两层，看起来只是普通量贩式ktv，面积不大，为了充分利用空间，酒窖出口开在一楼一间包房中。 三人陆续爬出来，大烟枪靠在门上，从玻璃往外打量。 林玉发现，或许是这次自己来这里让异动局提升了警备等级，不仅刚才和葛泓在街上没看到人，现在‘鼹鼠的故事’里也极其安静，可能根本没有营业。 建国把葛泓往沙发上一扔，坐在旁边开始发呆。 林玉跟大烟枪要了根烟，抽一口低声问道：“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五分钟后，”大烟枪目不转睛盯着外面，“这次为了捞你，韩科的老底子彻底抖干净了。” “我的朋友关在这不远的地方，我记得位置，”林玉说道，“我得去救他。” 大烟枪点点头：“这在计划中，他们现在就是去先把你朋友捞出来。” “你确定？” “放心吧，”大烟枪没有回头，轻笑了一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五分钟变得很漫长。 ‘鼹鼠的故事’里一直寂静无声。 林玉偶尔能听到外面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和很多人喊叫的声音，声源忽远忽近，这让他心中隐隐产生一丝不安。 “嗯？”大烟枪突然抬手看了一下表，同时，建国站了起来。 林玉心中一惊，五分钟到了，接应……没有来。 第六十一章 螳螂，蝉，黄雀 嗒，嗒，嗒，嗒…… 机械表的秒针一下一下跳动，大烟枪的额头已泛起汗珠，手缓缓摸向后腰。 林玉转头看向建国，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决绝。 咔。 灯熄灭了，不仅是这间包房，整个“鼹鼠的故事”的电力都被掐断。 林玉知道，接应不会来了，异动局不是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拍了拍大烟枪的肩膀，开门走了出去。 大烟枪想说点什么，建国摆摆手，拖着葛泓，默默跟上。 黑暗的走廊里，林玉渐渐心如止水，只有双眸中的闪光愈加强烈。 当他出现在“鼹鼠的故事”门口，双眼已璀璨如星，面对黑压压一片枪口，嘴角翘起：“各位，准备好了吗？” 举枪的异动局执行者们产生了轻微的骚动，赵局越众走出。 “林玉，为了守护这个世界，异动局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用鲜血铸就了和平，决不能被你打破，”赵局面沉如水，“你本来是我们胜利的希望，可惜被复灵者蒙蔽了双眼，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站到正确的位置！” 林玉微微仰头，环视整个地底空间，笑了笑：“我妈曾经教给我一个道理，想要判断一个人的立场，不要听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赵局，我没有兴趣代表任何人，更没兴趣任人摆布，我站哪儿，哪儿就是正确的位置。” “很好，那么我给你看看他们，做了什么，”赵局嗤笑了一声，伸手一招，有两人抬来一台液晶显示器。 显示器上的画面看得出来自一个隐蔽的监控探头，圆形的视野对准了一个房间，皮皮低着头，站在一面黑色玻璃前。 林玉眯了眯眼睛，他身后的建国却猛地看向大烟枪。 大烟枪眼角抽动，一脸惊怒。 显示器的画面一动不动，只有右下角表示时间的数字不停跳动，直到两个人闯进了画面。 两人轻车熟路地走到禁闭室前，毫不犹豫地举枪对准了皮皮。枪口火光一闪，皮皮退了几步倒在地上。 下一帧，画面一阵晃动，两人竟然同时倒地，像被扔进沸水中的大虾一样翻滚。随后，一队异动局执行者冲进来，画面暂停。 大烟枪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林玉转头看向建国，建国却呆呆地盯着大烟枪，满脸震惊。 “林玉，虚元、太行山、圣罡和异动局都有不同的目的，但只会产生两种结果，让这个世界变好或者变坏，”赵局神情平静，“这毕竟是属于我们的世界，你想代表你自己？可以，”说着他侧身伸掌，执行者们让出一条路。 林玉最后看了一眼建国，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建国抿抿嘴唇，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过的表情。大烟枪颓然地靠在了墙上，点燃一根烟。 赵局静静看着林玉走近，与他错身而过时，听到林玉突然笑了：“帮个忙好吗？” “嗯？”赵局一愣，立刻脸色大变，但太迟了，林玉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双眼喷射出璀璨的光芒，咧嘴一笑：“给我当个人质。” 真幻规则开启。 所有执行者的枪都从手中挣脱，漂浮到了半空。 林玉脚下出现一个金属圆盘，托着他和赵局浮了起来。一道人影从他背后走出，戴着一个暗红色的头盔，双手张开，轻笑道：“他们想治好我们，但我认为，我们才是治愈的方法。” 随着这句轻语，整个空间的金属都开始震颤，每一个执行者血液中的铁元素都躁动不安，无人可以反抗。 “林玉！你知道异动局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异动局绝不能倒下！”赵局的脖子被一根弯曲的钢筋缠绕，涨红了脸，拼命嘶吼着。 “知道知道，我只用你来换皮皮。” “你……”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起，地底空间的侧面被炸出一个直径五层楼高的洞。 土尘滚滚中，探出一张巨脸，接着是双手，身躯。 一个巨人钻了进来。 巨人身着赤红的铠甲，足有十层楼高，脸上如京剧脸谱五彩斑斓，头顶上两根长翎子摆动，一片一片的射灯被扫毁。 “吾登门拜访，异动局可有热茶否？”巨人猖狂大笑，声音震耳欲聋。 “霸王！”赵局目眦尽裂。 整个底下空间响起刺耳的警报，枪炮声从各处响起，十多枚火箭弹拖着长尾射向霸王，他却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臂，一身铠甲丝毫无损。 建国凌空踏步，出现在林玉身边。 “林玉……” “一会儿再说，这个傻大个儿厉害吗？”林玉面无表情。 建国一愣，深吸了口气：“霸王比左玄厉害得多。” “哦，难怪比我还能装b，走，把他揍成王八，”林玉笑了笑。 “嗯！” 话音未落，建国身上炸出冲天的剑气，化作一团耀眼青光激射而去，林玉抹了把汗，自言自语道：“真猛。” 巨人见青光袭来，怒喝一声，招出一柄与身同高的方天画戟，双手握戟顺劈而下，带起猎猎狂风。 林玉脑中念头一转，身后万磁王渐渐消失，另一个身影即将现身。 嗡。 整个地底空间肃然一静。 建国和霸王同时停手，怒视地面一处。 林玉缓缓转头。 嗡！嗡！嗡！嗡！ 一个天文台天线一样的圆盘从一处小楼中升了起来，一道接一道肉眼可见的波动从圆盘中心发出。 “啊！”林玉的脑中立刻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思维被搅成一团浆糊，猛地从半空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这种波动如同一根尖刺，刺入的不仅是脑海，竟然能够刺入林玉的真幻边界。波动如潮涌来，林玉双目的光芒不受控制地闪烁。 正从远处飞来的建国突然身子一沉，掉落了十多米才堪堪稳住。 霸王手中的方天画戟如镜面一样碎裂，他瞬间暴怒，冲着放射波动的圆盘奔去，迈步间，无数建筑被摧毁，但偶尔他的腿会变成虚影，从建筑上穿过，并且这种状况愈来愈多。 林玉此刻跪在地上，七窍流血，心中有苦难言，他快要控不住真幻规则了。这种波动只针对他一个人，只有一个作用，割裂他与大涵灵璧的联系。 真幻规则不稳定，所有基于规则的操纵物都在真实与虚幻之间跳跃。 不远处，赵局站了起来，随手扔掉了脖子上的钢筋，走上前，俯视双手撑地，颤抖着的林玉。 一大股执行者不知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密集的枪声，爆炸声，摩托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地底空间如同陷入一场硝烟四起的战争。 建国从天上掉落，摔在了百米外，挣扎起身，却被一颗子弹贯穿了肩膀，踉跄了一步。 霸王巨大的身形已经消失，却有十多辆越野车从他钻出来的大洞中飞出，全副武装的复灵者彻底攻破了异动局的堡垒。 烟火缭绕中，林玉艰难抬头，赵局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这时，一个人从赵局身后走出，掏出一把枪，抵在了林玉额头。 第六十二章 鹰 这个老人林玉之前从未见过，他苍老褶皱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中却没有一丝情绪。 “每一代持玉人，总会犯相同的错误，比如，沉醉于规则的力量。你知道为什么复灵者从来没有彻底摧毁过异动局吗？因为在我们的世界，真正的力量来自这里，”老人点了点额头。 “你是谁？”林玉吐出一口血，艰难地问道。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现在，告诉我，你选择归顺异动局的事业还是…死？” 林玉怔了怔，目光飘向远处，建国被一群执行者围着，纵然她挥舞的钢筋像一把利剑一样势如破竹，却依旧逐渐淹没在一哄而上的执行者中。 复灵者显然同样中了异动局的圈套，在强大的火力覆盖下已左支右绌，霸王一手一挺重机枪，牢牢卡住了洞口，双方正式陷入泥潭一般的拉锯战。 景桓不知所踪，皮皮生死未卜。 林玉收回目光，望着背光的黑暗里老者的眸子。 一波又一波的波动冲击着他的真幻边界，搅动着他的脑海，刺骨的疼痛反而让他愈加清醒。 他在心里轻轻呼唤了一声：“喂，老鬼，别装了，你准备和我一起玩儿完？” 片刻，有个声音在他心头响起：“嘿，我只是一道规则，不死不灭，再说咱俩的仇还没算账，想啥美事儿呢？” “咱俩的仇另算，有件事儿忘了告诉你，大涵灵璧已与我共生。” “啥？放屁，不可能。” “不信拉倒，”林玉传递给空间规则这个念头后，冲老者一笑，“艹你大爷，给小爷来个痛快的。” 老者表情毫无变化，直接扣动了扳机。 呯！ 子弹射在地面上，迸射出一串火花，而林玉的身体消失不见。 老者一愣，猛地抬头。 林玉悬浮在半空，两手张开，闭上了双眼，他的身形不停闪烁，每一次消失都是一次空间的跳跃，完美地躲开了波动的影响。 一句话直接在老者的脑海响起：“吹牛逼之前，先完全了解对手的实力，好吗？” 老者笑了笑：“我还有机会，不是吗？” “反派智商太高是毒点你不知道吗？”林玉传入的声音带着轻笑。 “呵。” 轰隆！ 洞口处的霸王摇身一晃，眨眼间又复顶天立地，所向睥睨，肆意挥舞方天画戟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林玉，你我联手，轰杀这些蝼蚁！” 林玉低沉得声音响彻地底空间：“霸王……”音调一转，变成一个不辨男女的轻柔声音，念出一句日语：“蛹を破り、蝶は舞う……” 下一刻，所有人陷入呆滞。 一个身躯修长的男人悬浮在整个空间的正中，袒露的上半身绘着黑色的太阳纹路，随风飘飞的长发遮不住那双散发黑色光芒的眸子。 不知哪个异动局的执行者不自觉地跪倒，发出无意识的哼哼：“卧槽……97拳皇最终boss，大蛇……” 又有人嘟囔：“太特么……玩儿赖了吧……” 大蛇嘴角轻翘：“一切都回到无吧。”双手交叉举起，刹那一团光芒如大日临凡，无量的金色充斥了地底每一处空间。 异动局的执行者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却突然一愣，光线并没有攻击他们……而是…… “林玉！！愚蠢至极！”霸王震天嘶吼，金色光芒如跗骨之火，灼烧着他的法体，带给他彻骨的疼痛。 其余的复灵者同时被光芒冲碎了真幻边界，跌落回凡人之躯。 异动局随之而动，火力猛涨，片刻将战线推至洞前。 霸王半跪于洞前，法身破损处处，已在崩溃边缘，他仰天长啸：“撤手！”方天画戟光芒一闪，化为一面光盾，抵住了金光，几分钟便被穿透，但终究为复灵者争取了时间，留下了一地尸体全面撤退。 大蛇或者说林玉缓缓飘到老者面前。 “现在，交出我的人。” 老者轻笑：“你这么做很聪明。”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和你对台词。” “带他们过来，”老人扭头跟赵局吩咐了一句，赵局略微躬了躬身，转身离开。 建国扶着大烟枪走近，刚才的大乱斗中，大烟枪也受了伤，龇牙咧嘴地点燃了一根烟，说道：“林玉……” 林玉摆摆手：“真相是什么不重要了……” 刚才他突然劫持赵局，是因为那个监控中的皮皮虽然衣着，身形甚至身高都和皮皮一模一样，但站立的姿态给了他异样的感觉。他和皮皮太熟悉了，不用看正面，光从背影就能辨认出皮皮。 所以他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骗局，那两个接应的人一定是看到“皮皮”的脸不对劲才立刻开枪，但是，从他们开枪的动作和速度，林玉也明白，很有可能他们接到的指令确实是杀掉皮皮。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林玉明白，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正确”永远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人带到了，”赵局去而复返，站在老者身后说道。 林玉回过神，看到皮皮已昏迷，被两个人架着，景桓倒是镇定自若，神色轻松。剩下那俩接应的家伙直接板儿车推过来的。 “那就回见吧。”林玉恢复了本体，和老者说道。 “请。”老者干脆利落。 大烟枪从不远处搞来一辆带斗子的全地形摩托，除了景桓，皮皮和接应的两人，林玉特意带上了昏迷的葛泓。 赵局脸色很难看，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老者摆了摆手。 林玉与老者对视，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废话。 全地形摩托穿过断壁残垣，无数负伤或警戒的异动局执行者都停下脚步，注视着林玉，眼神各异，有仇恨，有崇敬，有冷漠，也有善意。 林玉默默扫视着那些脸庞，心中思绪万千。这一次的异动局之行，救出了皮皮，同时弄清了异动局目前真正的立场，虽然老者和赵局的目的还不明确，但看得出并不是简单的倒向复灵者，反而更像是和复灵者做了某种交易。 霸王虎视眈眈并且准确的把握了战机，却低估了他的耐心。异动局的存在虽然会威胁他的行动，但同样会让复灵者举棋不定，这种微妙的对峙中才可能存在让他壮大的空间。 “现在只需要另一个契机，”林玉深深地看了一眼建国，慢慢闭上了眼睛。 全地形摩托很快抵达电梯小屋，这里除了一部正常尺寸的电梯，另有一部可供车辆上下。 接下来整个过程，异动局和复灵者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几人在院子里默默换了大烟枪准备好的越野车，片刻没耽误，冲出院子上了路。 “下一个接应点一定不会出问题，”大烟枪叼着烟，神情难免有些尴尬。 “没关系，”林玉笑了笑，转头看向景桓，眸子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景桓抬眼和林玉对视，面无表情。 第六十三章 局中局 都津高速。 越野车一路疾驰，车内沉默无声。 林玉坐在后排，以手支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护栏。 大烟枪看了一眼后视镜，按灭了烟头问道：“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嗯。” 车内又陷入沉默。 不过，没人发现林玉的嘴角微微勾起。 咣！ 一辆桑塔纳超车时突然猛打方向，撞在越野车的侧面。 “艹！异动局！” 大烟枪惊怒嘶吼，一把搂住了方向。 咣！又一下更猛烈的撞击到来，这次撞断了悬挂，越野车彻底失控，冲断护栏，翻进了深沟中。 越野车发动机舱冒出滚滚黑烟，气囊炸出，大烟枪并未受伤，却神志迷糊，推开了车门，一头栽了下去。副驾的建国双眼紧闭，眉头皱起。景桓消失不见。 两辆陆虎从树丛中缓缓驶近，头一辆停车后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个老人拄着一根金色的拐杖。 越野车后门被推开，林玉下车，双眼光芒璀璨。 “持玉人，”老人微微低了下头。 林玉走到老人身前，低沉说道：“老爷子，霸王出现了。” “上次差点儿弄死介个二把刀，没想到还能蹦跶，”老人正是孙家当代话事人，苗的爷爷。 “苗说的信息是真的吗？” “信息确凿，因果大涵石的位置初步划定，我们的先头队伍已经出发，”老人点头。 “目前各方什么情况？” “我的人还在撵霸王，另外，长白吴家的车出了事儿，吴老三很不高兴，正往这边儿来。” “嗯？胖子呢？” “受了伤，没大毛病，放心，我们会妥善安置的，还有，异动局有一队执行者往因果大涵石去了，他们头前儿的桩子还没摘完……” “我带了一个人，异动局的部署应该能在抵达那里前搞清楚。” “好。” “把大烟枪和他的人带去医院，葛泓，皮皮和建国我带走，车队准备好了么？我们马上出发。” 老头笑了笑：“揍等你了。” 林玉点头，老爷子身后三人上前帮手，将皮皮，大烟枪和他的两个接应以及建国扶上第二辆陆虎。 越野车被扔在原地，两辆路虎骑着田埂沿来路返回。 林玉坐在第二辆车的后排，缓缓闭上眼睛，关闭了真幻规则，一旁的建国猛地睁开眼睛，怒目而视。 “抱歉，迫不得已。” “你不相信我们，又何必带上我？”建国虽然有点单纯，可不是个傻子，刚才在被撞的一瞬间自己措手不及地陷入一个走不出去的迷宫，只是为了困住自己，显然是林玉的手段。 “建国，我突然理解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林玉望着窗外的田野，轻声说道。 “什么？” “太行山说的非凡的计划。他了解我，了解复灵者，了解异动局，他只需要迈出第一步，那么以后的每一步都将由参与者的选择来决定，无论何种变数，都最终导向他想要的结果。非凡的计划是一个迷宫，无数的路途导向单一出口。我曾以为，这个计划是从我手中走出第一步，但是，有没有可能，我才是太行山的第一步？” 建国怔怔看着林玉的侧脸。 “所以，在可以短暂运用空间规则的时候我联系了苗，四家族是太行山唯一不了解的力量，我想站得远一点，试试能不能看清楚太行山的计划。” “那我呢？”建国问道。 “你相信我，我相信你。”林玉笑了笑。 “……那个叫景桓的家伙离开了？” “嗯，我没拦着，他是另一个变数，我现在需要变数，水越混，我越能看得清楚，”林玉深吸了口气，“太行山是个好老师，更是个牛逼的布局人。” 两辆陆虎从一条小路冲上省道，一个小时后上了高速，行驶了十多分钟，在第一个服务区停了下来。 林玉拍拍葛泓：“到站了，起床。” 葛泓一丝反应都没有。 “嗯？建国，你是不是把她敲死了？”林玉探了探鼻息，“有气啊，折腾成这样还没醒？” 建国伸手在葛泓脑门上一捏……“啊！”刚才还‘深度昏迷’的葛泓冷汗直流，抱着脑袋喊出了声。 “原来是吃硬不吃软啊，”林玉哼了一声。 “……” 葛泓瞪着眼睛，脸涨的通红。开车的司机突然噗嗤笑出了声，林玉一怔，有点尴尬，刚才那句好像有点内涵…… 啪啪，有人拍打窗户。 林玉扭头乐了：“苗爷，还是那么帅啊。” “林玉，”苗也很开心，大拇指往身后一指，“先换车再聊。” 那里停着一辆小巴车，玻璃贴着黑膜，车身印着旅行社的字样。 林玉下车搭着皮皮，建国揪着葛泓，跟着苗上了小巴车。 没想到这车还是个房车，里面是一溜沙发，还有电视和酒柜，有两个人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见了林玉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车门关闭，小巴随即发动。 林玉和苗有很多话要说，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葛科，说说吧，异动局对于因果大涵石有多少了解？” 葛泓嗤笑：“异想天开，你觉得我会知道这种机密？” “你这样很容易挨揍，”林玉语重心长，“还是你觉得我特么很善良？” “你说呢？” “唉，”林玉叹口气，“你很有眼光，我确实挺善良的，给你用刑很破坏我人设，不过……”他看了一眼建国，转头拍了拍苗：“饿了，车上有没有吃的？” 建国眨眨眼睛，站起身，一把扯着葛泓的领子往卫生间拖去。 葛泓一怔，挣扎怒骂：“林玉，你特么不是个爷们儿！放开我……放开我……” 咔，卫生间门关闭。 林玉挑了挑眉头：“这个娘们儿啥意思？什么叫我不是个爷们儿？” “意思是想让你亲自动手，”苗笑道。 “是吗？哎，当名门正派亏大了，”林玉两手垫在脑后，往后一靠，自言自语道：“我看起来很善良吗？” 几分钟后，卫生间门打开，葛泓衣衫不整，两眼通红走了出来，低声道：“你想问什么。” 第六十四章 因果 林玉的大学室友除了胖子，苗，皮皮还有一个家伙，外号森哥，在某知名互联网企业供职，主要负责加班。 密室出事儿以后，苗和胖子的家族介入，他们才知道大家聚一起不是有缘，而是被异动局设计了，其中苗代表津门孙家，胖子代表长白吴家，皮皮代表蓟州苏家，最后一个，就是森哥所在的西夏樊家。 等林玉审完了葛泓，才从苗嘴里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夏省省会金川市，正好是森哥老家。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用琢磨，这一趟肯定与樊家有牵扯。 林玉不是没想过直接给森哥去个电话，可毕业后哥几个只有森哥混得风生水起，又刚娶了漂亮媳妇儿，把他拽进复灵者这个泥潭实在不厚道。 也难怪网络小说都是起点孤儿院长出身，无牵无挂光棍儿无敌，最适合干点儿装逼打脸的事儿，打不起还躲不起么。 不过，从葛泓嘴里问出的半真半假的情报显示，樊家似乎彻底远离了陈年旧事，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说起这位葛科，林玉也算见识了硬骨头，不过她终究只是个指挥者，换句话说是个坐办公室的，到底扛不住建国的生猛，最后招了大半。 苗的家族也不是吃干饭的，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两相一比对，基本摸清了异动局的大致布局。 从整个监控点布置来看，异动局明显还没有找到因果大涵石准确入口，更多是在外围布控。 林玉突破空间大涵石的速度快而准确，确实令双方措手不及，导致这边儿的战略布局并不完整。 从葛泓身上套完了情报，林玉正琢磨怎么处理这大姐，没想到建国真是个合格的打手，伸手一捏葛泓后脖子，直接把她放翻。 “啧，不人道啊，”林玉咧嘴。 建国抽抽嘴角，懒得搭理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苗问道：“皮皮究竟怎么了？复灵者对他做了什么？” “哎，出来的时候我通过真幻规则试了一下，他好像陷入了某种幻境，这种力量很强，我也暂时搞不定。 现在他被异动局注射了大剂量镇定剂，就让他先消停睡觉吧，这次如果拿到因果规则，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办法。”林玉叹气。 “嗯，一定有办法的，”苗点点头，又看了眼建国，“胡子哥……” “我不是不信任胡子哥和李先生，只是，我知道了很多古怪的信息，这些信息让我心里没根，”林玉想起了空间意识对圣罡的评价，想起了异动局圣地的血字以及景桓的故事，这些线索纠缠在一起实在令人头大。 苗拍了拍林玉：“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研究当年的历史，没想到保存下来的资料很少，这事儿倍儿可疑，你这么做没错儿。” 林玉深吸了口气，琢磨了会儿转头一看，建国正直直盯着自己…… “咋了？” “没事，”建国摇头。 “觉得我帅可以明说。” “林玉，我和师父，韩科，老王，大烟枪，都站在你这边。” 林玉看着建国清澈的眼睛，说了一个字：“好。” “另外，”建国把脸扭向另一边，低声嘟囔，“你还没老王帅。” “啥？”林玉一挑眉头，“你口味很独特啊。” 建国嘴角轻轻翘起。 —————————— 金川市是个典型的西北老城，说是省会，咋一看就是个三线城市。 这地儿林玉之前参加森哥婚礼的时候来过，一下火车甚至怀疑自己回了老家，没有高楼大厦，都是临街铺面儿，尤其老城区，看起来和仁县没什么区别。 小巴车一路疾驰，从都京开到这里整开了十多个小时，不过林玉这段时间经历的苦逼事儿太多，这完全算度假。 这一趟本意就是打复灵者和异动局一个措手不及，因此直奔目的地，等到了地儿，安排好人手看着皮皮和葛泓，林玉下车四顾…… 尼玛，一个旅游景点。 景区外头的小广场上，黑压压的游客摩肩接踵排队买票，导游用大喇叭嚷嚷着拢人，卖玩具卖纪念品的小商贩们扎堆儿吆喝，真叫一个热闹非凡。 不远处竖着根大石头，写着俩大金字儿：沙海。 林玉哭笑不得，等苗下车，指着这片热闹纳闷问道：“苗爷，在景区里？” “嗯，”苗叉腰站了会儿，挠挠头……“好像人…是有点多。” “别闹…这里头有大涵石？” “资料显示就在这里，这地儿……上次森哥结婚咱们来过吗？”苗愣愣看着那两个金字。 “……上次咱们在门口吃了个鱼头就撤了…”林玉无语，拍拍苗，“别愣着了，买票去啊。” 半个小时后林玉，苗，建国三人一人一个甜筒，站在沙坑里，造型非常整齐。 不得不说，排队买票并不耽误拯救世界，但是顶着大太阳走在沙漠里，恰好遇到一个大姨卖冰激凌，这就无法抵抗了。 他们进来才知道，沙海名副其实，进门儿先坐一段儿快艇，下了快艇走过一片半沙半土的荒地，就能看到茫茫沙漠。 一条木头栈道架在沙漠边缘，通向远处的景区。 他们虽然被冰激凌捕获，不过用林玉的话说，这不是不务正业，关键此处是个观察地形的好位置…… “苗，你家的记载没写大涵石的入口长什么样子吗？”林玉咬了口冰激凌，含糊道。 “没，肯定就在这片沙漠里，初代持玉人亲口说的。” “奇怪，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林玉嘟囔。 叮咚，叮叮叮叮咚……熟悉的动静儿响起，是苗的电话铃声，他接起来嗯了几声，挂断说道：“爷爷说周围清理的差不多了，让我们放心搜索。” “行，再往里走走看吧，”林玉招呼两人出发。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穿的破破旧旧的中年人，拦住三人：“大哥，坐骆驼不？” “骆驼？什么骆驼？”林玉怔了怔，心中一动。 中年人瞥了一眼四周，露出一个和他外貌截然不符的微笑： “樊家的骆驼。” 说明 吃一堑，长一智。 本书写错了方向，并且在表达上有些拙劣，原本一个不错的故事，写不下去了。 这是个有苦自知的事儿，但是挺对不住编辑老师。 当然也对读者很抱歉……如果有人追更的话…… 说起有人追更，突然想为您说说这个故事。 六种规则，除了真幻规则，其他五种分布在五个地方。 南河村，空间。 金川，因果。 长白山，毁灭。 大阪，救赎。 太行山脉，时间。 每一种规则都有独特的表现形式。空间是经历维度，因果是一起凶杀案，毁灭是穿越一部电影，救赎是一个选择。时间，铁三角将穿越异界，去复灵者本身的世界。 虚元，圣罡，太行山这三个首领。圣罡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她是林玉的母亲。 那轻轻地哼唱曾经陪伴婴儿时的林玉每一个夜晚。 我想如果您看到最新章，这个伏笔应该足够让您有一点触动。 更多的伏笔就不再赘述。 以上是第一卷的内容。 第二卷，身为看门人的林玉将面临复灵者卷土重来的局面，当然这更是遥不可及的情节。 很遗憾。 新书正在酝酿，如果有人，哪怕有一个人看到这篇说明，小道太乙都要再次表达歉意。 以上。 ps.新书有一个初步的想法，附一首随手写来的小诗。 请在初秋的傍晚 金色的暮阳下 依约德尔唱法吟诵 哦，那群星间的浪漫 请像杰昆菲尼克斯一样跳舞 依神灵胸膛的起伏 那震颤的怜悯 无远弗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