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亲爱的偏执狂》 楔子(一) 贝雪不记得有多久了，她总是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有时一会儿，有时一整晚。 梦里面的她还是小时候，有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们在一起嬉戏打闹，在一起玩耍欢笑，那种感觉很熟悉，是她许久都未曾感受过的美好。梦里的小女孩眸子晶亮明澈，如同一泓清泉，对着贝雪甜甜地笑，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让她久久不愿醒来。 可是慢慢地一阵雾气飘到她们面前，于是她们的欢笑声就随着雾气逐渐远去，随之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贝雪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被淹没在黑暗里，就连好看的眼睛也变得黯淡。 梦里面真的太黑了，贝雪看不见前方，于是她一直跑，一直跑，想要找到那个小女孩，可是她就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贝雪终于跑累了站在原地，然后她听到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小贝壳，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啊......”贝雪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摸黑下床，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看看时间，刚过凌晨三点。 然后贝雪走到客厅喝完水，又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盯着外面形单影只的路灯看了很久，才重新回到床上，夜晚再一次让她感觉毫无睡意。 她就那样睁着眼睛躺了许久，手里一直拿着脖子上那条贝壳形状的羊脂白玉吊坠，用拇指反复来回抚摸，快到天亮时才沉沉睡去。 早上还不到八点，贝雪被床头柜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她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于成辉医生。 于成辉是贝雪的心理咨询医生，经过一年前的事情之后，贝雪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那件事里面走出来，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生活。后来她的男朋友顾徵几番劝说之下，带她找到了于成辉。 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沉稳的男声传来：“今天上午有空过来吗，我再和你聊一聊。” 贝雪看看手机界面显示的日期是星期二，她想了想上午好像没有课，于是她回答道：“好。” “那行，那就十点钟见。”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 贝雪起身下床，由于昨晚一直做梦没睡好，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有些憔悴，黑眼圈也很明显，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她打开抽屉拿出粉盒，想着洗漱之后用粉稍微遮一遮，随即又无力地笑笑，还是算了吧，于是她又把粉盒重新放进抽屉里。 贝雪今年已经大三了，她没有住在学校的宿舍，而是自己住在s市大学旁边的一套房子里。她从大一开始就搬到了外面，之前本来是两个人住，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房子的面积不算很大，是一套小复式的楼房，装修比较简约，除了基本的生活物品，没有太多的东西，贝雪也是为了方便做卫生。 贝雪的房间在楼上，楼下还有一个房间常年锁着，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房间旁边有一间小小的书房，用来搁置不常使用的东西，里面放着一些从前积攒下来的旧物品，都被干净利落地摆放在里面。 房子里东西最多的地方是厨房，虽然她很少做饭，但各种瓶瓶罐罐倒是不少，油盐酱料一应俱全，都是顾徵买的。她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置物架上面，因为不经常使用，已经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房子整体面积不是很大，但贝雪觉得她自己一个人住已经绰绰有余。 贝雪走到客厅，客厅的墙上有一面照片墙，但上面一张照片也没有，只留下一些深深浅浅的印记。她从冰箱拿出一个苹果，坐在沙发上啃着，突然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一看，是好友陈迦扬发来的信息：我回家了，有空见一面吗。 贝雪怔怔盯着手机的屏幕看了很久，回了句好，然后拨通了于成辉医生的电话。 “喂，怎么了吗。”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就接通了。 “我要回家一趟，今天不过来了，跟你说一声。”贝雪把吃了两口的苹果随手丢进垃圾桶。 “好，等你有空打电话给我。”对方没有多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贝雪揉了揉有些肿痛的太阳穴，随手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刚回到客厅沙发坐下，顾徵的电话刚好打过来：“雪儿，你今天回学校吗。” “陈迦扬回来了，我要回家一趟。”贝雪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电话那边的顾徵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贝雪道。 “好，那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孩难得如此温声细语。贝雪浅浅一笑，答了声好便挂断了电话。 贝雪拿起咖啡走到阳台，外面的阳光很好，她把手掌对着太阳的方向摊开，阳光透过指缝照到脸上，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起来。她倚在栏杆站了一会儿，然后把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出了门。 贝雪捧着一束花走进南山墓园，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贝雪平时是个不太会认路的人，出门基本都靠地图，但这个地方她只来过一次，却记得很清楚。 她走到一座墓碑前，墓碑上是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孩，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墓碑的周围很干净，前面整齐摆放了很多鲜花，不难看出应该经常有人来打扫。 贝雪一动不动盯着女孩的照片看了很久，才蹲下身把手里的一束满天星放在中间，一边把其他的花摆好，喃喃道：“你看，别人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还是我最懂你吧。” 然后贝雪坐在旁边，一滴眼泪从她眼里滑落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哭了。 贝雪从南山墓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太阳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贝雪戴着一副厚厚的墨镜，为了遮挡午后强烈的光线，也是为了不让人看到她通红的双眼。 她走到马路上随手拦了一辆车，司机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看到她一个女孩只身一人从墓园出来，不禁多打量了她两眼：“你好，去哪儿啊。” 贝雪双眼无神，有些愣愣地看着窗外，司机又问她一遍：“小姑娘，你去哪儿。” “站前北路。”贝雪终于回过神来。 快两年了，贝雪是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她一直没有勇气来这里，因为她打心底里就不愿意接受事实，不愿意相信这个地方住着她最珍贵的朋友。 贝雪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发呆，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她突然叫司机改了路线，她想去看看另一位故人。 贝雪事先没有打电话，站在大门口按了好几次门铃，都没有人出来开门。但她看到门刚好虚掩着，于是就直接走了进去。 “叔叔，在家吗？”贝雪叫了一声，没人回应。 她刚想拿出手机打电话，从楼上走下来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小雪，你来了。” 贝雪抬头看着眼前的苏崇明，大半年没见，他仿佛又更老了一些。这个男人也不过是刚过不惑之年，两鬓竟平添了许多白发。 苏崇明招呼贝雪坐下，问了一些她的近况，又聊了聊家里的琐事，两人便没再说话，各自坐着喝茶。 贝雪近两年变化有点大，不再是以前那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模样，性子也沉稳了许多。要是换做从前，但凡面前有个人在，她的声音是根本就停不下来的。 沉默许久，苏崇明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问道：“小雪，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到的，有些晚了就没来打扰。”贝雪给苏崇明重新续上一杯茶。 苏崇明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贝雪，手指把鼻梁上的镜框往上扶了一下：“那么，去过南山了吗。” 贝雪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坐了一会儿，贝雪说她还有事，于是起身和苏崇明告辞。苏崇明把贝雪送到大门口，看着她坐上车，不停嘱咐她自己一个人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贝雪强忍着眼里的泪水，看着苏崇明的两鬓如霜，想了想还是跟苏崇明说：“叔叔，你得多保重自己，你这两年实在老得太快了。” 苏崇明笑了笑，摆摆手跟贝雪道别，贝雪转过脸，眼睛里有湿润的气息。苏崇明站在门口，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一个人静静地站了很久才进屋。 楔子(二) 贝雪到家之后有些晚了，所以她和陈迦扬约好第二天中午见面，在他们以前学校旁边的一个小饭馆里。 贝雪和陈迦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即使上了大学两个人也在同一座城市。大二那年，陈迦扬休学应征入伍，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当兵，从此杳无音信。 贝雪上大学之后不经常回家，但每次回家都会去看望陈迦扬的妈妈，两人便会说起一些陈迦扬的情况。他的妈妈说，陈迦扬也只是偶尔会打电话回家，无非就是报个平安，说自己一切都好。 贝雪其实很理解陈迦扬为什么不肯联系她，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彼此，才能不触及各自心中的伤痛。 那么久不联系，陈迦扬突然之间又告诉贝雪他回来了，许多往事也就随之涌上心头。那天晚上贝雪一直很难入睡，心里的思绪就像一个结，剪不断理还乱，缠绕在她的心里。 第二天中午，还没到约定的时间，贝雪提前到了他们约好的地点。她走进去，却看到陈迦扬已经到了。 贝雪站在门口，看到陈迦扬背对着她，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那是他们以前来这家饭馆最喜欢的位置。初秋的天有些微凉，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挺直着身板坐在那里，倒是很有军人风范。 贝雪走到陈迦扬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陈迦扬才反应过来，看向贝雪会心一笑：“来了。” “是啊，你等很久了吗。”贝雪边把背包挂在凳子上问道。 “没有，我也刚到。”贝雪看着陈迦扬面前已经空了的茶壶，低头笑了笑。 贝雪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对着陈迦扬说道:“好久没来了，这里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说完又自己苦笑一声，顿了顿:“但是，我们都变了。” 陈迦扬移开贝雪注视的目光望向窗外，低着下颌沉默不语。 贝雪偷偷打量着陈迦扬，看到陈迦扬比以前黑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已然褪去了从前的稚气，眉宇之间尽是大男孩的坚韧。他们两个人从彼此牙牙学语的时候就相识，直到长大成人几乎都在一起，不过一年多未见，眼前的陈迦扬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两个人点完菜，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各自喝着手中的茶水。要是在以前，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安静不了十分钟就会吵起来，谁也不肯罢休的那种。 沉默了一会儿，贝雪看着陈迦扬黝黑的脸笑了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部队可以请假吗。” 陈迦扬抬起头，有些答非所问:“只申请了几天假，等家里的事情办完了，过两天我就走。”说完他继续望着窗外。 陈迦扬所说的事情是指他的爸爸去世了，贝雪也是回到家之后才听她家里人说起，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陈迦扬和贝雪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没有太明显的情绪，以至于贝雪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该出言安慰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人总有这么一遭的，想开点吧。” 陈迦扬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回应，转过脸认真盯着贝雪:“你看起来好多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贝雪垂下头，笑容里有苦涩的味道渐渐晕开。 一顿饭吃完，两个人也没有说太多的话，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仿佛很自然随意，但其实两个人又都有些小心翼翼，默契地尽量不去触及有些话题。 吃完饭贝雪和陈迦扬一起回家，走在以前每天都来回走着的路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两人心中都各怀心事。因为他们明白，即使眼前的风景再相似，很多事情也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学校附近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跑来跑去，贝雪看着他们若有所思，陈迦扬出声打断贝雪的思绪:“谢谢你，我妈说，你经常去看她。” 贝雪撇过头看他一眼笑笑:“应该的，再说我也是顺便去吃零食啊，谁让你家有个小卖部呢。” 若是换作从前，陈迦扬一定会打趣贝雪，跟她说你大人有大食量，可别把我家吃空了，我妈还得做生意呢。但现在他却看着贝雪郑重其事道:“我很少回家，往后，我妈一个人，还得劳烦你有空多陪陪她。” 贝雪扬了扬手:“知道了，这还用你说。” 两人分别的时候，陈迦扬看着贝雪安静的脸庞，觉得这种冷静又有些淡漠的神情似曾相似，一时之间觉得像极了某位故人。他犹豫了一会儿，抬起手拿下她头发上的一个脏东西，然后在贝雪的头上拍了拍，看起来漫不经心：“走吧。” 贝雪轻声嘁了一声，看着陈迦扬道：“行，那我走了。” 陈迦扬看着贝雪走了几步，突然叫住她：“贝雪。” 贝雪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嗯？怎么了。” 陈迦扬盯着贝雪看了一会儿，突然缓缓举起右手，肃穆地向贝雪敬了一个礼：“谢谢。” 贝雪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一幕令她有种说不出的动容，她急忙转过身，几行眼泪从脸上滑落了下来。 陈迦扬当天晚上就走了，没有跟贝雪打招呼。贝雪想，经历过那些事之后，或许他们都不擅长别离。 于是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待了两天之后，贝雪也回到了学校。 十月的初秋还是有些热，贝雪坐在阳台从六楼往下看，小区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活动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慢悠悠绕着花圃在散步，赶着去上班的年轻人手里提着公文包脚步匆匆，还有几个年幼的小孩子相互追逐着蹦蹦跶跶，发出一阵阵明朗欢快的笑声。 这时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从一栋楼里走了出来，两个女孩走在前面，一个女孩扎着马尾辫，另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短头发的女孩边走边催促着后面的男孩快一点。男孩看起来胖胖的，一只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片面包，他把面包咬在嘴里，然后把书包背在肩膀上，小跑着追上去叫前面的两个女孩等等他。 看到这一幕，贝雪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很熟悉，她怔怔地望着三个少年远去的背影，思绪渐渐飘到了很久之前...... 第一章 榆县有个地方叫梧桐巷，不繁华，不喧嚣，所见之处尽是南方小城的独特风情。那里四季分明，春来夏往，秋收冬藏，是个景色宜人的地方。诗人王微笔下所写“蘅若首春华，梧楸当夏翳。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用来形容此处最是合适不过了。 那里就是贝雪的家，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在她的记忆中，她人生极大多数美好的事情都在那里发生，比如遇见黎安。 贝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黎安，细细想来要追溯到8岁那年。对于她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有些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因为当时年纪尚小，而且时间久远。所以关于她们之间的许多事情，都是贝雪后来从她的家人口中得知。 人的一生会遇见许多的人，他们有的会陪伴着同行一段路，有的擦肩就是分离。有些相识让人刻骨铭心，有些到最后却连怎么分开的都无从回忆。 而贝雪和黎安的这段相识与陪伴，就是一段刻骨铭心，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始终让她难以忘怀。 小时候贝雪总觉得自己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别扭，但她妈妈说，因为她出生在寒冬腊月的下雪天，所以取名为‘雪’。于是她想，她要是出生在下雨天，可能就叫贝雨了。 但贝雨不是她，是她的弟弟。而且他的弟弟也不是出生在下雨天，他叫贝雨，只是因为他们的父母觉得‘雨’、‘雪’听起来顺口罢了。所以贝雪一度觉得，她的父母还真是随性的人。 贝雪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县城，她的爸爸是工厂职员，妈妈是老师，爷爷奶奶也都健在，标准意义上的三世同堂之家。家庭虽说不算富裕，但她和她的弟弟贝雨，从小也是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 贝雪小时候就是大人们口中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成绩优异，品行纯良，无可挑剔。但弟弟贝雨却整天惹是生非，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完全与她相反。所以她在家里很是受宠，还算是小有地位，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那时候的贝雪，有着那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拥有的所有纯真和无邪，当时幸福的她甚至觉得，所有的孩子在没有长成大人之前，应该都是以幸福的名义长大的吧，直到她遇见黎安…… 小时候的许多事情贝雪都慢慢忘记了，因为所谓成长，不就是一边生活一边遗忘。但她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遇见黎安的那年是在2002年的冬天，当时她8岁，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卖糖糕喽，卖糖糕喽，香甜的糖糕新鲜出炉喽。”冬天的清晨，赖床的贝雪是被外面街头游走的小贩的叫卖声唤醒的。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还没到肩膀的头发犹如凌乱的鸟窝一般。 和往常一样，等到贝雪起床之后，她的爸爸妈妈已经出门了。她顾不上收拾自己，穿好衣服就到隔壁房间叫醒弟弟，一起去他们的爷爷奶奶家吃早饭。 贝雪的爷爷奶奶就住在旁边，那会儿正好是寒假，贝雪刚上小学二年级。平时她的爸爸妈妈要上班，到了放假她和弟弟贝雨基本都是待在爷爷奶奶家。 刚跨进他们爷爷奶奶家高高的门槛，爷爷正坐在门口看报纸，看到贝雪和她弟弟，把鼻梁上的老花镜用手向上撑了撑，呵呵一笑：“两个小懒包起床了。” “是，爷爷，小懒包来吃饭饭了。”五岁的弟弟一开口，顿时逗得他们的爷爷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听到声音，他们的奶奶也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小雨小雪起床了，快来洗把脸，待会吃早饭了。” “好。“贝雪和弟弟齐声答道。 不得不说他们的奶奶真的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最是普通不过的鸡蛋，她可以一个礼拜不重样，变着各种方法儿做给他们吃。那个时候贝雪甚至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就是奶奶做的鸡蛋。 吃早饭的时候，她的弟弟吸了吸鼻子，奶奶立刻就察觉到了：“小雨是不是冷啊，可得多穿点，不要感冒了。” “不会的奶奶，妈妈放好的衣服我都给弟弟穿上了，不冷呢。”她边嚼着嘴里的荷包蛋边告诉奶奶。 但她的奶奶听完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到房间拿出两件毛衣，一边帮她的弟弟穿上，一边嘱咐贝雪：“小雪你把那件也穿上，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着了。” 听完奶奶的话，贝雪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荷包蛋，默默把毛衣穿上了。 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和奶奶说她不冷，奶奶接下来就会有一大堆的道理和说辞等着她：你们现在的孩子啊，人作人冻，衣作衣冻，有衣服也不晓得穿。我和你们爷爷的那个年代，挨饿受冻的人可多着哩，就是想穿也没这个条件啊...... 一般说到最后，贝雪还是会败下阵来，乖乖地把衣服穿好，即使她真的觉得并不冷。就像在许多年以后，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有一种冷，叫长辈觉得你冷。 第二章 估摸下午两三点，贝雪睡午觉刚醒，听到对门邻居家有脚步声进出，还有车子开进巷子里的声音。 贝雪记得以前住在她们家对门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后来听说因为工作变动搬到市里了，那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于是她就走出去看。 贝雪走到外面，她的爷爷奶奶正站在大门口，爷爷吧嗒吧嗒地吸着他的老烟筒，眯着眼睛倚在门边。奶奶吃着还冒着热气的玉米棒子，看到贝雪走出来，迎上去把手里吃着的玉米往她手里一塞，帮她把外套的拉链拉好，一边嘱咐道：“我们家对面的新邻居在搬家呢，已经搬了好久了，外面东西多，你和小雨可不要到外面去玩，当心磕着了。” 贝雪刚睡醒脑袋还有点迷糊，哼唧了一声，就低下头啃着玉米棒子。刚煮好的玉米甜中带着糯，一口咬下去，甜味和香味都在嘴里化开。 贝雪站了好一会儿，感觉对门的东西应该搬得差不多了，就没有人再走动。 贝雪的奶奶又去厨房给自己拿了根玉米，还搬出两张椅子和一张小板凳。她和奶奶吃着香甜的玉米棒子，爷爷坐下依旧吸着他的老烟筒，家里养的大狗来福懒洋洋地趴在爷爷脚边，偶尔从地上找几颗掉落的玉米粒吃。他们坐在门口的院子里，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很是惬意，贝雪觉得全身都被这种温暖融化了，一动也不想动。 就在贝雪昏昏欲睡之际，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走出来一位笑容可掬的老奶奶，一头银发白灿灿的，看起来很是和蔼。 贝雪的奶奶也是个热情的人，就赶紧起身走了过去，两个人站在门边交谈了起来。贝雪当时还抱着她手里的玉米半明半寐，并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贝雪的奶奶领着门口的老奶奶一起走进院子里，她才看到老奶奶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年级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 那是贝雪第一次见到黎安。 黎安穿着一件看起来厚厚的鹅黄色上衣，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小皮靴，一头黑色微卷长发乖巧地垂在胸前。她的皮肤白皙，甚至看起来略显苍白，一双晶亮的眸子却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眉眼间有着难以掩饰的倔强。微微低头时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睛垂下来，就像两颗好看的水晶葡萄。 “小小的黎安看起来单薄瘦弱，却像极了商店橱窗里好看的洋娃娃，不…她比洋娃娃更好看。”当时的贝雪这样想着。 就在贝雪认真打量之际，她的奶奶转头看向爷爷，开口介绍道：“这个是我老头子。”随后又转向她：“这是我孙女小雪，还有个孙子小雨在屋里头睡觉呢。小雪，这是方奶奶，快叫奶奶好。” “方奶奶好。”贝雪微眯着眼睛，用力笑出一个使自己看起来乖巧甜美的笑容。 “哎，小雪你好。”方奶奶显然对她的笑容感到满意。 说罢方奶奶转过身，把身后的小女孩往前面牵了牵，想让她打声招呼。小女孩却跟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地躲回了她的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偷偷瞧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 方奶奶笑笑，又把她轻轻牵到身前，温声细语地教导她：“安安，叫爷爷奶奶好，这个是小雪，打个招呼吧。” 黎安抬起脸看了一眼贝雪的爷爷奶奶，又慢慢低下头撇着嘴，盯着自己的鞋子，小声地说道：“爷爷奶奶好，我叫安安。” 贝雪的爷爷呵呵笑了几声，接着吸他的老烟筒。贝雪的奶奶蹲下身，牵起黎安的两只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仰着头问方奶奶：“安安奶奶，安安几岁啦。” “今年八岁了。”方奶奶便说边用手比划着。 “呦，我家小雪今年也八岁，安安是几月份出生的。”贝雪的奶奶听完继续追问道。 “腊月十四，明天就是......”方奶奶突然收起话匣没有接着说下去。 “哎呦你说巧不巧，我家小雪啊腊月十三出生的，正好今天的生日。”贝雪的奶奶此时笑得眼睛眉毛都挤到一处去了。 “那还真是巧了，看来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有缘啊。”方奶奶此时也是一脸的眼笑眉飞。 “安安她奶奶，晚点小雪她爸妈下班就回来了，你刚搬来肯定到处也没收拾好，晚上一块过来吃晚饭，刚好我家小雪过生日，吃完饭我领你到处转转去。”贝雪的奶奶迫不及待向方奶奶发出了邀请。 方奶奶刚想开口，贝雪的奶奶就已经自顾自说道：“那你先坐会儿，我去厨房看看，今晚多做两个菜，你们可一定得过来啊。”说罢就自己兴冲冲地往厨房方向走去了。 方奶奶看着贝雪奶奶的背影直发笑，也没多逗留，随即就跟贝雪的爷爷道：“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晚上还得来打扰你们。” 贝雪的爷爷听了终于放下他的老烟斗，摆着手说道：“不打扰不打扰，你先去忙吧，晚上吃饭让小雪去叫你们。”然后看着黎安问她：“这个安安，要不要留在这里和小雪玩啊。” 黎安听了不说话，只抬起头静静望着她的奶奶。 方奶奶笑笑：“安安这孩子有点怕生，一路上也累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晚上再跟小雪一块玩吧。”说罢就牵着黎安走了出去。 院子里太阳依旧暖暖的，来福也不打瞌睡了，站在贝雪旁边啃着她手上吃剩的半根玉米。 那一天下午，贝雪格外期待晚上的到来，兴许是想到晚上过生日有她喜欢的蛋糕吃，又或者她对黎安这位新朋友的到来，心里实在充满了欢喜。 第三章 贝雪终于好不容易盼到了她的爸爸妈妈下班回家，奶奶也结束了一下午的忙碌，叫她去对门家请方奶奶和黎安到家里吃饭。 当贝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方奶奶家里时，看到客厅里的灯亮着，但是没有人。 “方奶奶，你在家吗？”贝雪轻声喊了一句，没有人应她。 “方奶奶，我奶奶叫我请你们过去吃饭了。”她放大音量又喊了一句，还是没人回答。 于是贝雪把一楼的房间挨个找了一遍，终于确认没有人在，她心想可能是在楼上吧。 正当她打算上楼时，黎安正好从楼梯的转角处下来，手里抱着一个毛绒玩偶，看到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贝雪盯着黎安手里的玩偶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女孩恬静的脸庞，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为了打破尴尬，贝雪只好率先向她打招呼：“你好，我是贝雪。” 黎安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小半晌才开口道：“我叫黎安，”黎安顿了顿又说：“苏黎安。” “黎安……”贝雪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这时方奶奶刚好从楼下下来，贝雪看到赶忙说话：“方奶奶，原来你在楼上啊，我刚刚在楼下一直叫你呢。” 方奶奶看到贝雪笑着开口：“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楼上收拾房间没听见，楼下冷，快上楼来和安安一起玩。” “不了方奶奶，我奶奶叫我请你们去我家吃饭，我爸爸妈妈都回来了。”贝雪答道。 “这样啊，那小雪你先回去，我去拿我的老花镜，一会就过来，刚搬来东西太多了我得找一找。”方奶奶依旧笑呵呵的。 “好，那方奶奶你们快过来，我回家等你们了。”方奶奶点了点头，贝雪看了看黎安，黎安依旧静静看着她，于是她打过招呼就回家了。 不一会儿，方奶奶就带着黎安到了贝雪家。 方奶奶走进门时，黎安就跟在身后，手里抱着两个精美的盒子。贝雪的奶奶闻声从厨房走出来，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黎安也在贝雪奶奶的介绍下，认识了她的一家人。 方奶奶坐下之后，黎安依旧站着，方奶奶转过头轻声跟她说道：“安安，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小雪和小雨吗。” 黎安垂下眼睛看了眼手里的盒子，点了点头。 贝雪听到有礼物收，一脸期待地看着黎安。黎安也抬起头看着她，慢慢朝她的方向走过去，把其中一个盒子给了她弟弟贝雨，然后走向她，把盒子递给她：“礼物，送给你的。” 黎安神情认真地注视着贝雪，贝雪第一次近距离地看黎安，觉得她好看的眼睛就像盛满了皎洁的月光一样，透着一种干净的纯粹的光。 黎安把礼物给她之后，就到方奶奶旁边坐下了。贝雪迫不及待把盒子打开，是一盒包装非常精美的牛轧糖，包装纸上面写着一些她不认识的字，贝雪从来没有见过。 而弟弟贝雨早就拆开了糖果，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好吃，滑稽可爱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饭桌上，贝雪的爸爸和爷爷一如既往沉默地吃着饭，偶尔两个人拿起酒杯碰一下。她的奶奶和方奶奶倒是聊得很投缘，两个人说起话来几乎就没停过。而且她觉得奶奶实在热情过头了，一直往方奶奶和黎安碗里夹菜，好几次她看着黎安欲言又止的表情暗自发笑。 贝雪的妈妈看起来很喜欢黎安，一个劲说她长得好看，贝雪本想提醒她妈妈，你自己的女儿也长得挺可爱的好吧。但是她看了看皮肤蜡黄，留着一头短发还有点像假小子的自己，又看到肤色白皙，明眸皓齿，一头黝黑长头发的黎安，觉得还是饭桌上的食物更适合自己。 吃过饭后，便到了贝雪最喜欢的切蛋糕环节，但黎安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大人们聊天的时候，贝雪的妈妈知道贝雪和黎安是前后一天出生，就提议说以后她们两个人的生日可以一起过，更热闹一些，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黎安却突然开口道：“谢谢，我不过生日。” 方奶奶听到后脸色稍微变了变，而后又浮起笑意：“是，我家安安不过生日。” “不过生日，这是为什么，小孩子不都挺喜欢的吗？”贝雪的妈妈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方奶奶面露难色，微微笑着却没有开口，而是看着旁边的黎安。黎安低着头，不大理会眼前的局面，手里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面前盘子里的蛋糕。 这时贝雪的奶奶看出了方奶奶的为难，接着说道：“好了没事，孩子还小，这种机会有的是，以后再说吧。” 方奶奶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伸出手慈爱地摸了下黎安的头发。 这个话题之后，本来看起来兴致不高的黎安就没有再开口说话了，仿佛在发呆似的，一直看着面前的那块蛋糕。 短暂的沉默之后大人们又聊起了天，一直到贝雪的弟弟贝雨睡着了，方奶奶说打扰了太久，于是带着黎安道过谢之后，也就回去了。 那个夜晚，贝雪躺在床上辗转发侧，小小年纪的她第一次失眠了。对于黎安这个新朋友，她很喜欢也很好奇。她喜欢黎安长得好看，还送她精美的糖果，同时也好奇她为什么会不过生日，也不喜欢吃美味的蛋糕。 带着这些许的疑问，贝雪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 接下来的好几天，贝雪的奶奶都和方奶奶待在一起，两个人活脱像是一对‘晚年姐妹花’。 贝雪的奶奶带着方奶奶熟悉附近的街道，认识周围的邻里，还一点点往家里购买东西置办年货。两个人的话题更是连绵不断，从几十年前的艰苦岁月生涯，聊到当今社会各种她们表示理解不了的现象，一拍即合的默契完全就是相见恨晚，虽说确实晚了点。 方奶奶说，几十年前她刚结婚时，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过，后来因为家人的工作关系，一家人就搬到了市里。又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太熟悉的亲戚，搬走之后也就没有回来看过。 黎安可能因为刚到一个新的地方，对一切都很陌生，所以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奶奶。而贝雪没有什么事，也每天和她的奶奶在一起，渐渐地就和黎安熟悉了起来。 那段时间，有黎安的地方就有贝雪，有贝雪的地方就有黎安，她们两个人就像彼此的影子，天亮天黑都在一起。黎安不爱说话，但渐渐地心里也开始接受贝雪，接受她像一只永远不知疲惫的鸟儿一般，在她身边总是吵吵闹闹的存在。 贝雪每天都去找黎安一起玩，有时候她们两个人会在一起看电视，有时候贝雪带着她的漫画书去黎安的房间看。 贝雪看漫画书的时候黎安就在旁边画画，黎安很喜欢画画，也画得很好。 有时贝雪会和黎安一起画画，贝雪喜欢彩绘，喜欢在她的画纸上描绘出五彩斑斓的世界。但黎安喜欢素描，她的作画工具基本就是铅笔和橡皮，她笔下的东西都是黑白的，虽然好看但总是显得既冷清又孤独，就像黎安自己一样。 所以贝雪有时会瞒着黎安偷偷使坏，把黎安的素描作品加上颜色，然后心虚地拿给黎安看。黎安无奈又好笑地看着被画笔抹得一脸脏兮兮的贝雪，却也不生气，即使那幅画她画了很久。 黎安还是不怎么说话，几乎都是贝雪在说，有时候甚至都不怎么回应她，但贝雪知道她在听。 贝雪跟黎安说很多她以前的趣事和糗事，告诉黎安她们生活的地方有哪里好玩，还讲她弟弟贝雨，因为经常调皮闯祸被她爸爸妈妈罚的事情。 黎安总是静静地听，有时候听到精彩的地方，她也会停下画笔，全神贯注地看着贝雪说。贝雪觉得黎安看起来实在太不快乐了，总是一副少年老成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贝雪试图用一些夸张的表达逗她笑，但黎安很少笑。 偶尔贝雪会带着黎安和弟弟贝雨三个人到附近玩，周围也有一些她的小伙伴，慢慢地大家也都认识了黎安。 但贝雪玩得最好的朋友叫陈迦扬，他们从刚出生时就认识了。他们不仅同龄，还一起读了一个幼儿园，上了小学也是同一个学校而且同班。 陈迦扬的家里在他们学校附近开了一个小卖部，他经常会从家里带好吃的给贝雪，投其所好送零食的行为，让他们的革命友谊更加坚不可摧。 他们两家的关系也很不错，贝雪的爸爸和陈迦扬的爸爸在一个厂里工作，所以长辈们之间也是和和睦睦。 陈迦扬一家人每年都会去他乡下的爷爷奶奶家过年，今年他去得比较早，一放假就走了，所以直接导致贝雪的假期里少了很多乐趣，最主要的是少了很多零食。 陈迦扬是个典型的乐天派，从小爱捣鼓电器，经常因为这个闯祸。他为了研究电表，把家里弄得停电是常有的事，被他的妈妈在巷子里追着打，有时候一个月有这么一出，有时好几次。虽然贝雪对陈迦扬被打表示深深的同情，但她不得不承认，每次看陈迦扬顽强地做着无谓的挣扎，实在不失为一种乐趣。而陈迦扬总是能在他妈妈生气的时候，及时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认错，但每次都屡教不改越挫越勇。 陈迦扬平时很聪明，唯独学习成绩差得离谱，有时候贝雪甚至怀疑，他的身体里是不是天生就不具备学习这种潜质。陈迦扬最坚持不懈的事情就是捣鼓各种电器，对学习的事情表现得毫无兴趣，并且经常连作业都忘记做。 所以早上到了学校要上交作业的时候，陈迦扬都会苦苦哀求贝雪借作业给他抄，贝雪要是不借，他就做出一副大义凛然英勇赴死的样子，实在让贝雪哭笑不得。 当陈迦扬终于把作业抄完并且成功上交了班委之后，就会用一段豪言壮语来向贝雪表达他的感激，并且给贝雪塞几包零食，弄得她老是觉得自己是在事后受贿。 贝雪和黎安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向黎安说起陈迦扬，把他的各种事迹壮举都说给黎安听。黎安听了陈迦扬的诸多糗事和趣事之后，很客观地作出了她的评价：“听起来，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是啊，陈迦扬和黎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不知道陈迦扬的乐观和有趣，会不会能够让黎安开心一点呢，贝雪这样想着。 第五章 临近过年，天气越来越冷，于是冬天早上起床成了贝雪最大的困难之一，要不是会肚子饿，她真恨不得自己每天都在被窝里待着。 贝雪的爸爸妈妈因为要工作，每天起得很早。在她的印象里，她爸爸的工作除了过年有几天假期，几乎全年无休，偶尔有休假的时候，也总是被临时通知有事要回去工作。 贝雪的妈妈作为一名老师，其实早就已经放假了，但她妈妈假期里在给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做课外辅导，所以还是没有空闲的时候。 贝雪的爷爷奶奶不用工作，但他们也每天起得很早，她觉得真奇怪，难道大人们都不会赖床的吗。 贝雪的爷爷每天早上习惯了要带着家里的大狗来福出门遛弯儿，或者在旁边小亭子和别的老大爷们一起打太极，遇到街坊邻居就唠唠嗑，偶尔经过集市，便带上香喷喷的早餐回家。 贝雪的奶奶呢，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活全家人的早饭，吃过早饭后还要打扫院子，然后上街买菜，回来又开始洗衣服，总是忙忙碌碌。在贝雪的印象中，每天早上奶奶的身影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就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奶奶总是笑呵呵地忙完这个忙那个，把家里到处都收拾得妥妥帖帖，仿佛永远也不会累一样。 贝雪有时候会主动请缨，想要帮奶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但奶奶总是说她还小，家里的事情大人会操劳，小孩子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贝雪疑惑地问她奶奶：“奶奶，你每天都这么忙，就不会觉得累吗。” 贝雪的奶奶笑容满面地跟她说：“你的爸爸妈妈平时都要工作，哪有那么多心思来管家里面的琐事。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希望能帮着年轻人多分担一点，这些事要是没人做，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啦。” “没事奶奶，等我长大了，我要帮你做更多的家务，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了。”贝雪一脸认真说道。 她的奶奶听完，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好，等我们小雪长大了，奶奶就做不动这些喽。奶奶啊不觉得辛苦，看着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奶奶这心里头啊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那时候的贝雪开始懵懂地明白，原来大人们不是不喜欢赖床，而是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着许多对家庭的责任和奉献。 但贝雪更奇怪的是，黎安也不喜欢赖床。 当贝雪还躺在床上沉浸在甜蜜梦乡的时候，黎安到贝雪的房间轻声叫醒了她，叫贝雪一起去她家里吃早饭。 一开始贝雪还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起床，但黎安说她的奶奶蒸了好吃的糖糕，贝雪一听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来，赶紧穿衣洗漱。贝雪洗漱之后走到外面，黎安正坐在她家门口等她。 贝雪的奶奶和方奶奶正准备去买菜，看到贝雪起床了便叫她：“小雪，快来吃早饭，方奶奶送了好吃的糖糕过来，我放在锅里热着，你拿出来就能吃。” 方奶奶在旁边听了接过话：“没事，让小雪和安安一块去我家里吃吧，早上刚买的豆浆还热乎着呢。” 贝雪的奶奶听完宠溺说道：“那你们快去吧，安安都等了你一早上了，去你房间看了好几次你也没起床，真是个小懒包，”说完就和方奶奶往集市的方向去了。 贝雪看着黎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怎么不叫醒我呢，下次我要是还在睡觉，你直接叫我起来就好了。” “没事，让你多睡会，反正也还早，走吧。”说完她自己先走了出去。 吃过早餐，黎安在楼下收拾，贝雪早就跑到楼上黎安的房间里看漫画书。黎安走进房间时，贝雪正窝在黎安的小沙发上酝酿着回笼觉。 黎安的房间有一张米白色的小沙发，虽然看起来是新的，但闻起来没有新沙发那种皮革的味道，躺在上面舒服到整个人都能陷下去，贝雪很喜欢。 贝雪经常到黎安的房间去玩，慢慢地那张小沙发就成了她的专属宝座。黎安似乎也与她无形中达成了共识，但凡贝雪在的时候，黎安从来不坐那个沙发，而是坐在旁边书桌的椅子上，显得贝雪都觉得自己反客为主了。 在黎安房间待了一会儿，贝雪觉得有点犯困，就提议说去楼下客厅里看电视。她们刚走到楼下，听到有车子驶进巷子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好几次汽车的鸣笛声，她们便到门口去看。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她们出去时车门正好打开，从车上下来了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身着一件长长的黑色外套，脚上一双油光发亮的皮鞋，整齐的西装革履的打扮。他的个子很高，虽然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但五官依旧好看，一头黑发梳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英俊挺拔。 他往巷子的四周环视了一下，然后看向贝雪的方向，神情明显地愣了愣。 后来贝雪才知道，男子那突然的目光一怔，是因为他看到了她身后的黎安。 第六章 男子盯着她们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迟疑什么，然后才径直走到黎安的面前：“安安，爸爸来看你了，不跟爸爸打声招呼吗。” 噢，原来眼前这个男人是黎安的爸爸，难怪和黎安一样长得那么好看，贝雪在心里默想。 黎安微微侧过身，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低着头沉默不语，看起来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 男子倒也不介意，继而看向贝雪：“你好啊小朋友，你是安安的朋友吗。” “是的叔叔，我叫小雪，就住在对面。”贝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礼貌得体。 “你好小雪，我是安安的爸爸，你可以叫我苏叔叔。”苏崇明又看了一眼黎安，黎安没有抬头，他继续说道：“我们安安刚来这里不太熟悉，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还希望你能多帮助她。”苏崇明跟贝雪说道。 贝雪欣然应允：“我会的叔叔。” 话音刚落，贝雪的奶奶和方奶奶正好买菜回来了，苏崇明走过去接过方奶奶手里的菜篮子开口叫她：“妈。” 方奶奶迟疑了一会才回答道：“哎。” 这时车子后座的门也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位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一岁左右的小女孩。 女人身材略显消瘦，但看起来面容姣好，穿着厚厚的风衣外套，踩着高跟鞋，一头短发看起来很是精明干练，看到方奶奶也开口叫道：“妈。” 方奶奶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点点头：“嗯，来了。” 怀里的孩子咿咿呀呀，一脸天真无邪地把胖乎乎的小手伸向方奶奶，看起来像是要方奶奶抱。方奶奶摸了摸她的小手又放开，跟他们说道：“外面风大，进屋吧。”说完走到门口牵着黎安进去了。 那个女人跟苏崇明说了句：“崇明，我在车上等你吧，”随即又回到了车里。苏崇明轻声叹了一口气，紧跟着也进了屋。 贝雪回到她奶奶家之后，坐在院子里看着奶奶在晒衣服，但思绪却还停留在刚才。 贝雪止不住地想到，黎安和她爸爸苏崇明的关系怎么看起来不太亲密呢，车上那个女人是黎安的妈妈吗，看起来又不太像，还有那个女人怀里的小女孩又是谁呢……一时之间，贝雪的脑子里对黎安有太多的疑问。 没过多久，贝雪看到方奶奶和苏崇明就从家里走了出来。他们站在门口又停住了，苏崇明握着方奶奶的双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个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方奶奶对着车子摆摆手，像是在说：快走吧。他才走进车内，然后开车消失在巷子里。 方奶奶望着车子驶去的方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屋。 那天上午，贝雪没有再去找黎安，黎安也没有出门。直到下午贝雪睡完午觉起床后，发现她爷爷奶奶都不在家，贝雪走到院子，黎安正和大狗来福坐在院子里。看到贝雪出来，黎安告诉她：“他们上街去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奶奶，和你爷爷奶奶。” “嗯，我知道了，没事，我不找他们。”贝雪打了个哈欠。 说完黎安从椅子旁边提起一个袋子递给贝雪：“给你，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这什么啊。”贝雪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全都是零食。曲奇饼干、糖果、肉脯、巧克力……总之都是她爱吃的。 贝雪拆开一包饼干，自己边吃边递给黎安问她：“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你不是不爱吃零食吗。” 黎安摇摇头拒绝了饼干的分享：“我没买，是他带过来的。” 贝雪停下吃饼干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他？” “嗯，我爸爸，你上午见过的。”黎安双手抚摸着来福的脑袋，来福眯起眼睛趴在她膝头。 “那……一起来的那个女人是谁？”贝雪抿着嘴唇看着黎安。 黎安从贝雪手里拿过一块饼干喂到来福嘴里，漫不经心地开口：“后妈。” “那你自己的妈妈呢？”其实这个问题贝雪还没想好要怎么问，但却已经说出口了。 “死了。”黎安说得极其轻描淡写。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黎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似乎只是在跟贝雪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黎安的平静让贝雪感到莫名的心虚，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用缓和一点的方式来问这个问题，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伤害到黎安。 贝雪一时之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拿着饼干有些手足无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黎安先开了口：”没关系，你不用觉得抱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黎安的声音轻轻的，脸上依旧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看不出情绪有什么波动。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我……”贝雪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来向黎安表达自己的无心和歉意。 “真的没关系。”黎安转过头朝贝雪笑笑，像是在刻意告诉贝雪，她真的不介意。 贝雪点点头，觉得心里对黎安的疑问更多了，但她不确定黎安是不是真的想说，又怕自己的言语莽撞会伤害到她，所以她没有再追问。 “这里会下雪吗？”黎安突然问了贝雪这么一句话。 “会，从我记事以来，每年都下。”贝雪言语肯定。 “真好啊，我还没看过下雪是什么样子。”黎安喃喃道，脸上有一团愁雾在慢慢聚拢。 “那等今年下雪的时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那个地方看雪最漂亮了。”听完黎安的话，贝雪又提起了兴致。 但黎安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目光怔怔地盯着门口的老槐树，直直看了半晌才开口答道：“好。” 第七章 接下来的几天，贝雪没有等到下雪，反而等到了一场重感冒。 那几天贝雪的妈妈给别人补课也结束了，刚好在家照顾她，她妈妈在家时，明令禁止她感冒还出门，所以她不得不在家待了几天。 幸好黎安每天都去陪她，并且去的时候不是给她带点零食，就是给她带点水果，明明就住在两对门，却像探望病人似的。 有时黎安也会带着纸笔去贝雪房间画画，贝雪就在旁边一边吃零食一边看漫画书，看到精彩的地方哈哈大笑，把零食撒得到处都是。 捱了好几天感冒终于痊愈，恢复自由的贝雪如同雀跃的鸟儿，迫不及待就要出门去玩。 贝雪出门后直奔她的奶奶家里，想去拿她奶奶前几天给她吃过的糖。去了之后她的爷爷奶都不在家，她就到她奶奶的房间里找，因为她知道奶奶总是喜欢把吃的放在房间里。贝雪遍寻不着，翻了几个地方才在柜子里找到，嘴馋的她拆开先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贝雪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仔细一听是她的奶奶和方奶奶，两个人正在院子里聊天，她往口袋里装了几颗糖，准备出去打招呼。 刚走到门口，她听到方奶奶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安安这孩子，从她妈妈走了之后就变了。” 贝雪清楚地听到她们是在说黎安，好奇心驱使她停住了脚步。她站在门后，心里想着这样听大人说话是不是不好，犹豫之间，她听到了那些她想知道却没有向黎安问出口的事情。 黎安的家在市里算得上是小有地位的家庭，因为她的爸爸苏崇明在当地是比较成功的生意人，常年在生意场上拼搏。黎安的妈妈本来是从事文艺的工作者，生了黎安之后就选择留在家里相夫教女，全身心照顾着黎安和方奶奶，一家人的生活也算是和睦。 但随着黎安的爸爸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碌。刚开始他经常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后来甚至好几天都不回家。黎安的妈妈刚开始懂得体谅丈夫的辛苦，总是自己默默操持着家里的一切。但随着日久天长的累积，体谅渐渐变成抱怨与责备，两个人的矛盾也因此越来越多。 那之后，黎安的爸爸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偶尔回家也是看看小小年纪的黎安和方奶奶，却也不在家久留。 方奶奶说她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黎安的爸爸生意上出了很大的问题，他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一直瞒着他们，自己常日在外奔波。而黎安的妈妈完全不知道自己丈夫面临的困境，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忽略家人，看到经常深更半夜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的丈夫，自然少不了会有指责和怪罪。 方奶奶不愿意看到他们总是争吵，常常规劝自己的儿子，事业虽重要，但家庭也要兼顾。因为方奶奶的态度强硬，经过几次三番的劝说之后，后来黎安的爸爸回家的次数就频繁多了，慢慢和黎安的妈妈关系也更缓和了一些。 转眼就到了黎安六周岁的时候，为了让平日里关系有些疏离的儿子和儿媳妇重归于好，方奶奶特地嘱咐自己的儿子，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操办一场，讨黎安妈妈的欢心，苏崇明满心答应了。 黎安生日那天，她的爸爸的确为她精心策划了一场生日会，邀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到场，但他自己却迟到了。 黎安的妈妈一遍遍打电话给她的爸爸，她的爸爸苏崇明却说生意上临时有事要处理走不开，不断推说会晚点到。结果那一晚上，他都没有出现。 黎安的妈妈和方奶奶，两个人自己负责招呼接待宾客们，结束了那天的生日宴会。 一直到很晚，黎安的爸爸才回到家里。黎安的妈妈自然满肚子怨气，于是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方奶奶说，那天晚上，黎安的爸爸和妈妈吵得很激烈，甚至动手摔了家里很多东西，他们吵了很久，一直到黎安的妈妈摔门离开。 黎安的妈妈正在气头上，冲到外面准备离开，但在家门口不远处转角的地方，被一辆运货的大车撞到了，于是黎安从那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妈妈了。 方奶奶和黎安的爸爸在家里听到有动静，急急忙忙跑出去看时，黎安的妈妈已经躺在了血泊中。 他们手忙脚乱地打电话求助，终于等到救护车来了的时候，方奶奶这才看到，黎安大冬天穿着单薄的睡衣，赤着脚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黎安站在那里，瞪大着眼睛盯着血泊里的妈妈，没有发出声音，却全身都在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直到方奶奶跑过去抱住黎安，她才哭出声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妈妈。 黎安当时只有六岁，可在她心里却在怪罪着自己，她觉得她妈妈的离世都是因为她，所以她就不再过生日了。也是从那之后，黎安的性格大变，原本活波可爱的她变得不再喜欢说话，和她的爸爸也没有了往日的亲密，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 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黎安的妈妈走了不过一年，她的爸爸就带了另外一个叫杨卉岚的女人进家门，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黎安的爸爸的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生活之后，她虽然对黎安不算苛待，但是毕竟有自己的孩子，从来也就无心顾及黎安。 相处了一年，黎安越来越沉默，甚至和方奶奶都很少说话，方奶奶看着心里实在着急。方奶奶知道，黎安是个小人精，她的爸爸、妈妈以及家里那个女人的事情，估计她也是懂得一些的。 自从杨卉岚到他们家之后，黎安从来没有叫过她，甚至连自己的爸爸也不叫了，她什么也不说，却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和他们抗衡。 方奶奶思虑许久，才决定带着黎安离开那个家，来到了这个她自己年轻时候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当时听到这些的贝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惊讶？错愕？她似乎都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后，不经意间早已泪流满面。 第八章 往后的几天，贝雪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去找黎安玩。她知道了黎安家里的事情，但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关于黎安的秘密就像一颗种子，在她年幼的心里生了根，她知道它不会发芽，但是也无法将它从土壤里剔除。 贝雪心里别扭了几天，转眼就到了过年。 早在过年前几天，贝雪的奶奶就邀请方奶奶和黎安一块到自己家里过年，但方奶奶说刚搬新家，第一年要在自己家里过。后来贝雪的妈妈又去邀请了一遍，但方奶奶不管怎么说，还是坚持没有答应。 除夕夜那天，窄窄的巷子里热闹非凡，鞭炮声一阵接着一阵，偶尔还夹杂着小孩子们玩炮仗的响声，此起彼伏的声音犹如正在演奏一场澎湃激昂的交响乐。 贝雪一家人每年都在她的爷爷奶奶家过年，虽然就住在隔壁，但她爷爷说这是不能改变的传统。 她的弟弟贝雨拿着新买的风车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奶奶和妈妈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爷爷坐在门口吸着他的老烟筒，爸爸拿着报纸看得十分认真，偶尔嘴里还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贝雪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就去了黎安家里找她。 她刚进门就看到方奶奶正从厨房出来，黎安坐在一旁，眼睛一边盯着电视，手里一边在摘菜。方奶奶看到贝雪来了，招呼她自己拿桌上的零食吃，然后转身又进了厨房。贝雪拿了一些干果，在黎安旁边坐下了。 一开始贝雪觉得，黎安的家里只有她和她奶奶两个人，相比于她家里的热闹，黎安家里未免也太冷清了些。 但贝雪仔细看却发现，虽然那个家里只有黎安和她奶奶两个人，但是到处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门框上和窗户上都精心贴着好看的剪纸，桌子上也放满了水果和零食，厨房里时不时飘出阵阵饭菜的香味。 方奶奶忙碌之余从厨房盛出两碗汤，让贝雪和黎安先尝。贝雪双手把碗捧到手里时，汤的香气就飘到了鼻腔，她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当她喝完那口汤，全身都温暖起来的时候，贝雪突然觉得，比起之前的生活，眼前所拥有的对于黎安来说，或许才是幸福的吧。 吃过年夜饭，贝雪的奶奶担心黎安家只有两个人不够热闹，就过去把方奶奶和黎安叫到了家里，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大人们看着电视里的节目表演津津乐道，贝雪却丝毫提不起兴趣，于是她叫上黎安，去旁边的小亭子看烟花。 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争先恐后地绽放出七彩的美丽。烟花的一生只有一瞬，它的璀璨稍纵即逝，却也是完美落幕。夜空愈黑，烟火愈盛，恢复平静时，周围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仿佛是它们最后的呓语。 此情此景倒是让贝雪不由得想起那句诗：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黎安静静地坐在亭子的栏杆上，看着贝雪和其他孩子们一起放烟火，他们欢呼着，跳跃着，让原本沉寂的夜色增添了许多别样的色彩。 夜色渐浓，其他孩子们都被大人叫回了家，小亭子里就只剩下贝雪和黎安，于是她们也往家里走去。 她们并排走在路上，偶尔还能听到别人家里传出来的一阵阵欢声笑语，黎安突然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放到面前，脱口而出：“看，小贝壳，下雪了。” “啊？什么？”贝雪听得一愣。 “你看，下雪了。”黎安把掌心里接到的雪花给贝雪看。 贝雪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我不是说这个，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贝壳？”反应过来的黎安自己也有点窘迫。 “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会突然这样叫我呢。”贝雪歪着脑袋看着黎安，笑得一脸明朗。 黎安仿佛沉思了一会儿，从厚厚的毛衣领口里拿出一个东西给贝雪看。 那是一条羊脂白玉吊坠，但贝雪显然不懂这些物什。从表面上看，那块玉干净通透，没有一点杂质，还被精心雕琢成一个贝壳的形状，配上一根纤细的银链子，恰到好处。 “这个坠子，真好看啊。”贝雪把白玉吊坠轻轻放回黎安身上。 黎安又重新塞回到毛衣里面，抬起头表情怔怔的：“这是我妈妈给我的，我从小就带在身上。” 黎安此时说起自己的妈妈，不同于上次的平静，而是一脸的怅然若失，她转过身看着远处越来越密集的飘雪：“小时候我妈妈给我讲故事，她说贝壳是大海的女儿最珍贵的项链。” “我想，你一定也是你妈妈心里最珍爱的女儿吧。”贝雪看着她。 黎安笑了笑：“后来我长大了些她又跟我说，贝壳虽然长得很小不起眼，但是它们既有柔软的内心，也有坚硬的外壳，还能孕育出美丽的珍珠，我妈妈说，做人也应当像贝壳一样。” 贝雪还是第一次听到黎安跟自己说了这么多的话，但她觉得应该缓解一下有点沉重的气氛，于是她盯着黎安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嗯，贝壳还好吃呢，不管是蒸的炒的都好吃，还很有营养。” 黎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贝雪也跟着笑起来：“小贝壳？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但是我喜欢这个称呼，我允许你以后这样叫我啦。” “那你知道，你身上和贝壳相似的地方是什么吗？”黎安突然问贝雪。 “我和贝壳相似的地方？是什么啊？”贝雪好奇地问。 “虽然贝壳常年泡在水里，但它们的表面却不是很白。”黎安说完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 贝雪站着琢磨了一会儿，明白怎么回事后嗔笑着追上去：“你在说我黑吗，好啊你个安安，你学坏了。”顿时夜晚的小路上响起了一串少女银铃般的嬉笑声，偶尔还伴随着漆黑夜空中绽放的烟花阵阵。 黎安的妈妈去世之后，她经常做梦。梦里面她的爸爸和妈妈在吵架，他们以为黎安睡着了，但她总是被他们大声责骂对方的声音惊醒。 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把门打开一道小缝偷偷瞧着。她看到平日里那么平易近人的爸爸，正烦躁地扯着自己的领带，面目狰狞地朝妈妈吼。而她温柔贤惠的妈妈，也一边哭一边用手紧紧揪着爸爸的衣服，大声地责骂爸爸。 黎安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很陌生，不断滴下来的眼泪打湿了她手上紧紧抱着的熊娃娃。 然后画面一转，她又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其实有一件事，黎安对贝雪说谎了。她看过下雪，就在她妈妈车祸的时候。 那天黎安在房间睡觉，被她爸爸妈妈吵架摔东西的声音惊醒了，她就坐在床上没有再睡着。她听着爸爸妈妈吵了很久，然后她的妈妈一气之下夺门而出。不一会儿，附近传来一阵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她听到爸爸和奶奶匆忙跑了出去，她就跟在他们身后。 那天下着鹅毛大雪，黎安跑出去时，看到她的妈妈躺在那里，旁边鲜红的一大片，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格外刺眼。 她穿着单薄的衣服，连鞋也没穿，但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全身僵硬，感觉不到半点寒冷。她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闹哄哄的人们，看着她的妈妈躺在雪地里，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周围一片鲜红，她一时恍惚得分不清那是妈妈的血还是落下的雪。 然后她又猛地一下惊醒了…… 黎安以前总是反反复复做着那样的梦，但自从她跟她的奶奶到了新的地方生活之后，她的妈妈连同那可怕的梦魇，似乎就一起慢慢地在梦里消失了。 第九章 年后几天，除了大年初一到黎安家里拜年，贝雪和弟弟贝雨一直跟着长辈在走亲戚，没有怎么见到黎安。期间她听奶奶说起黎安的爸爸苏崇明来过一趟，帮黎安办理好了读书的事情，跟她一个学校，贝雪听到高兴坏了。 另外还有一件让她觉得高兴的事情，开学那一天，陈迦扬回来了。 开学那天，贝雪难得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了之后到黎安家里叫她一起去学校。 黎安的奶奶对黎安第一天到新学校上学不放心，家里距离学校步行仅十分钟的路程，方奶奶就送了五分钟，后来在黎安和贝雪的极力劝说下，方奶奶才回了家。 方奶奶刚走，贝雪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贝雪转过头去，看到陈迦扬气喘吁吁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贝雪，你怎么走那么快，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陈迦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贝雪一脸嫌弃地伸出手，把陈迦扬胸前带歪的的红领巾拨正。 “昨晚，回来有点晚，就没告诉你。”陈迦扬双手叉着腰依旧在大口喘气。 陈迦扬抬起头，看到贝雪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长得好看却模样清冷，正静静看着他。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陈迦扬，我家和贝雪住在一个巷子里的。” “我知道，久闻大名。”黎安应道。 贝雪把手搭在黎安肩上，她的个子没有黎安高，微微踮着脚，学着陈迦扬的样子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我们巷子新搬来的黎安，她家就住在我家对面，我呢已经向安安隆重介绍过你了。” 陈迦扬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贝雪：“隆重介绍？你不会偷偷说我坏话吧。” “没有，小贝壳说，你很有趣。”黎安接过话茬，说得很认真。 “这倒也没错，我嘛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陈迦扬听到自己的评价莫名有些骄傲。但很快他就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看着贝雪：“不过，她叫你小贝壳，这是你的新名字吗贝雪？”陈迦扬一脸坏笑。 “对啊，这是好朋友之间的昵称，你懂吗？”贝雪哼了一声。 “小贝壳，小贝壳，小贝壳小贝壳……”陈迦扬扮着鬼脸打趣贝雪。 “干嘛，小胖子。”贝雪反击道。 这句话对陈迦扬果然有效，他听了顿时一跺脚，气鼓鼓冲贝雪道：“你又说我胖。” “谁让你先说我的，但是陈迦扬，你过完年好像又更胖了呢。”贝雪捏捏陈迦扬肉嘟嘟的脸，然后赶紧跑走。 陈迦扬哼哼唧唧怪叫着追上去：“贝雪，你再说我胖，我真的生气了。” 贝雪和陈迦扬两人一边走，一边斗嘴吵吵闹闹着，这是他们一贯以来的相处方式。 黎安走在中间，看着他们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她虽然没有参与他们的斗嘴追逐，但俨然她已经置身于这场欢乐之中。这个时候的黎安眉眼含笑，在她年幼的心里，有一种叫做友情的东西正在悄悄地升温，在一点点地融化掉这个世界原本带给她的那些伤痛与寒冷。 雪后初晴的阳光不是很浓烈，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时，还是让人觉得寒风刺骨。稍不经意间，偶尔一阵冷风钻进脖子，都会让路上的行人禁不住打个哆嗦。 贝雪他们三人和周围的其他学生一样，伴随着欢声笑语走在上学的路上，在他们那个简单而美好的年纪，尽情享受着他们的少年时光。 每个人的成长都分为很多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同的酸楚和幸福，当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少年时候那段相识相知，一起相互成长陪伴的日子，就是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他们的班级在二年一班，班主任李老师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留着一头齐肩短发，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班里的学生们都很喜欢她。 黎安一去学校就被李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快上课的时候，李老师才带着黎安走进教室。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温柔地摸了摸黎安的头，叫黎安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苏黎安。”黎安简单干脆，说完一句话之后再没下文。 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班里的新同学。 “好！”陈迦扬突然带头鼓掌，顿时调起了气氛。 李老师让黎安到贝雪后面一排的空座位坐下，跟班里同学又介绍了一遍：“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她的名字叫苏黎安。黎安同学来自s市，她在以前的学校，学习成绩一直排在全班第一，大家以后要向黎安同学多加学习，互相帮助。” 贝雪听完带着她的惊讶脸，转过头悄悄问黎安：“你成绩那么好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黎安正在擦拭着桌子上的灰尘，顺手给了贝雪一张纸巾：“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迦扬听了倒是很高兴，他想着自己以后又多了一个可以抄作业的伙伴了。他看到贝雪在和黎安说话，就发出声音吸引她们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竖起一个大拇指，表情卖力小声地用口型说：厉害厉害。 陈迦扬还想说些什么，但伴随着一阵欢快的铃声，上课时间到了。 对于周围的其他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新学期。而对于黎安来说，这是她新生活的开始，也是她生命里的新篇章。她不知道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但此刻她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凝聚。 黎安还在出神时，贝雪偷偷转过头，迅速往她桌上放了一张小纸条。黎安把纸条打开，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两个字：加油。 黎安把纸条重新叠好，翻开课本夹到书里，嘴角慢慢泛起微笑。 第十章 时间就像一双巨大的手，无形中推着每个人都在往前走，人们虽然看不见时间的存在，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岁月的变迁。 黎安和贝雪她们，也是在这样的时间洪流里不断往前走，转眼之间，她们就已经上初中了。 这几年的生活，对于贝雪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她在那个年纪里做着该做的事情，偶尔也会在成长的道路上遇到一些小磕绊。她和那个年纪所有的孩子一样，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里，放假的时候在家里，寒来暑往，一年复一年，这样的生活好像再寻常不过了。 贝雪的妈妈孙晴玫就在贝雪就读的中学任教，但没有教她所在的那个班级，而是她隔壁班黎安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即使如此，贝雪的妈妈对贝雪和她弟弟的学习成绩也一直很是重视，或许正因为有她妈妈的严格要求，贝雪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黎安的学习成绩从小到大都是一如既往的优异，每次考试都排在年级的前几名，和贝雪两个人的成绩不相上下。因此黎安在贝雪的妈妈眼里，不仅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是她心里的得意门生。 孙晴玫对贝雪要求很严格，而贝雪也一直很懂事，她为了不让妈妈的期望落空，学习一直很用功。但上了初中之后，贝雪还是渐渐地感觉到学习上开始有些吃力。 而对黎安来说，学习似乎是一种天赋。黎安没有像贝雪一样，为了读书总是挑灯夜读刻苦用功，她觉得学习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因此除了学习，在那几年里黎安还一直坚持着画画，每个星期都会固定去上一两节自己报的课外兴趣班。从小学开始，她已经参加了很多校内校外的各种绘画比赛，并且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黎安的奶奶知道自己在学习上帮不到她什么，因此生活中总是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无微不至地给予黎安最好的疼爱和照顾。 黎安的爸爸苏崇明还是依旧忙碌，但每年到了寒暑假的时候，他都会去看望黎安和方奶奶。黎安还是很少和他说话，因此他总是在母亲的口中，一脸骄傲地听说着女儿的事情。 这个平日里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看起来有些严肃又不苟言笑的男人，在此刻面对着女儿，却是满脸的笑意盈盈。苏崇明看着渐渐长大的黎安，他的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却也因为女儿的优异倍感欣慰。 有时候，苏崇明会带着一个小女孩一起去，那是黎安的妹妹叫楠楠。 贝雪记得初次看到楠楠的时候，她还是个很小的孩子，现在都已经7岁在上小学了，贝雪不禁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楠楠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尤其是在黎安面前，她似乎特别喜欢姐姐黎安。 她每次去到黎安生活的地方，就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非得跟着黎安一起玩。楠楠一张小嘴也很甜，每次见到陈迦扬和贝雪，都哥哥姐姐叫个不停。 一开始，黎安总是刻意对这个妹妹表现得冷漠疏远，不愿被别人看到她内心细腻的感情。但慢慢地看着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人的楠楠，黎安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接受了这个妹妹的存在。 至于陈迦扬，最大的改变就是长高了也变瘦了许多，再也不是贝雪以前口中的那个小胖子了。 他还是喜欢捣鼓各种稀奇古怪的电器，贝雪还记得刚上初一的时候，他为了研究电路的结构，把整个学校都弄得停电了。为此学校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让他进行了深刻的检讨，陈迦扬在全校师生面前说得差点声泪俱下，过后依旧不死心地刻苦钻研。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陈迦扬的学习成绩依旧差得一塌糊涂。都说近朱者赤，但在陈迦扬的身上，这话对他来说明显是不适用的。他身边从小玩到大的两个好朋友，都是学习上的佼佼者，然而他不是。 于是陈迦扬决定大彻大悟，在每次考试过后，拿着分数少得可怜的成绩单，不再战战兢兢地回家。他义正言辞地跟自己的父母说，自己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上帝给他关闭了学习的窗，一定会为他打开一扇别的门。 陈迦扬的妈妈本来看着他的成绩就生气，听他这么胡诌一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身边的棍棒就要揍他。陈迦扬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直到他的爸爸确认他的妈妈气消了之后，才会叫他回家。接下来的几天里，陈迦扬会稍微安分一段时间，放学之后还去帮他妈妈看着小卖部，但过不了多久，一切又会照旧。 黎安还是每年都不过生日，贝雪知道生日会让黎安想起她的妈妈去世的时候，所以这件事谁也不提起，已经成了她们之间的默契。即使如此，每年在贝雪生日的时候，黎安还是会准备好生日礼物给她。 最让贝雪印象深刻的是，六年级的时候，她那一年生日时学校还没放寒假，大家都还在学校上课。 班里的几个男生听说贝雪过生日，起哄着要她请客，贝雪只好说晚上邀请他们回家一起吃蛋糕。但几个男生玩性大发，不顾贝雪反对抢过她的书包，硬是拿走了她书包里的钱，去小卖部全买了零食分给班里同学吃。那些钱是贝雪要用来买新校服的，但她又怕事后追究，班里同学说她小气，只好自己偷偷躲起来哭。 黎安当时在老师办公室，不知道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当天下午才听贝雪的同桌跟她说起这件事。黎安知道后去问贝雪，贝雪跟她说钱都用掉了就算了，黎安听完默默走开了。 但过了一会儿，黎安拿起那几个男生的书包，一脚踹开了男厕所的门，把他们的书包全部丢进了厕所里。那几个男生正好也在厕所，全都一脸愕然地望着黎安。 黎安牵着贝雪的手，走到那几个男生面前跟她说：“小贝壳，你记住，我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就两个字，勇敢。”贝雪当时和其他围观的同学们一样，被眼前一向沉默寡言的黎安震惊得哑口无言。 第二天，那几个男生老老实实地把钱凑起来还给了贝雪，还郑重其事地道了歉。 那天下午放学，贝雪跟黎安还有陈迦扬一起回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黎安正走着路，瞥了一眼贝雪从书包里拿出来的钱，随口道：“小贝壳，你要记住，做人不能太过软弱，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些。强大不是为了欺负别人，而是为了能够在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贝雪和陈迦扬听完黎安一番少年老成的言辞，双手握拳放在下巴作出一脸痴迷样，夸张地欢呼道：“哇！太帅了。”黎安看着二人卖力逗趣的模样哭笑不得。 时间是最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更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它大方地给予人们各种恩赐和礼物，也在每个人身上刻画出不同的痕迹。 那时候天真无邪的贝雪曾经以为，眼前的幸福会是永恒的，她爱的人会一直陪伴着她，走过生命里的每一个日暮和清晨，陪她长大和老去。但殊不知，时间早就在她不经意间，将很多事情悄悄变换了模样。 第十一章 初二下学期，贝雪班里的很多同学开始有了自己的手机，陈迦扬也有。 手机上有一些简单的小游戏，还有一些聊天交友软件，好多同学上课的时候都在拿着手机偷偷玩。那个时候对于他们来说，好像除了学校和家里，手机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贝雪也很想要一部手机，尤其当贝雪看到她的同桌江敏敏，正在用着一部好看的粉红色翻盖手机。她很喜欢，但她不敢让她的妈妈买。 从初二开始，贝雪发现自己在学科上有了比较明显的偏科，特别是英语，她学得很吃力。她找英语成绩一向很好的黎安给自己补过课，试过一些不同的学习方法，但是效果不太明显。后来贝雪跟她妈妈商量之后，报了一个校内周末上课的辅导班。所以贝雪知道，这种情况下，她的妈妈是不会答应给她买手机的。 开学一个多月后，黎安被学校的老师推荐参加了市里的一个英语竞赛。贝雪感到有点奇怪，除了绘画比赛以外，一向不怎么热衷于参加活动的黎安居然答应了。 那段时间，黎安每天早上很早就去了学校，放学后还要留在学校补课，所以贝雪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跟黎安一起回家。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黎安参加的比赛终于结束了，她得了一等奖。 贝雪问黎安一等奖的奖品是什么，黎安却神秘兮兮地说不告诉她。黎安的说法更加引起了贝雪的好奇心，贝雪好几次软磨硬泡缠着黎安追问，甚至还让陈迦扬旁敲侧击地打听，黎安都没有告诉她，于是贝雪才终于放弃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段时间的忙碌，黎安没有注意到有些事情的发生。 那天早上黎安在教室里上课，她的班主任孙晴玫老师突然走进教室，让黎安收拾好东西回家一趟，说她的奶奶在家晕倒了。 黎安急急忙忙拿起书包赶到医院的时候，贝雪的奶奶正在医院里陪着。 贝雪的奶奶说她早上像往常一样叫黎安的奶奶去买菜，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她就走进家里去看，正好看到黎安的奶奶躺在地上。她吓坏了，赶紧回家叫贝雪的爷爷打电话，幸好送到医院及时，没什么大碍。 黎安听完，觉得自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了下来，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跟贝雪的奶奶说谢谢。 放学之后，贝雪听她的妈妈说了黎安奶奶的事，就叫上陈迦扬赶紧去了医院。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黎安正在给她的奶奶剥着香蕉，黎安的奶奶看到他们，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拿水果给他们吃。 贝雪和陈迦扬在医院坐了一会儿，黎安就让他们回家了。黎安跟她的奶奶说要回家拿东西，于是便一起跟他们从医院走了。 “方奶奶到底怎么了？”医院里黎安的奶奶自己在不好问，贝雪一走出门口就问黎安。 黎安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医生说是身体器官的问题。” “那没事吧，那这几天你到我家来吃饭吧，你奶奶那里让我奶奶送饭过去好了。”贝雪问黎安。 黎安再次摇摇头：“我中午给我爸爸打了电话，他托人在医院里请了一个护工照看我奶奶，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随便做一点东西吃就好了。” 贝雪刚想继续说，一直没有出声的陈迦扬突然说道：“那怎么行呢，学习那么累，你本来就那么瘦，饭一定要好好吃的，还是听贝雪的话去她家里吧。” “再看吧。”黎安看了陈迦扬一眼，说完就没出声了。 回到巷子里的时候，贝雪百般相劝，最后还是拉着黎安去了她奶奶家里一起吃饭。黎安只吃了几口就说自己没胃口，跟贝雪的家人说要收拾东西去医院，便回家去了。 黎安回家洗完澡，拿好东西准备出门去医院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黎安接通电话，是她的爸爸苏崇明，一开口就在电话那头关切地问：“奶奶好些了吗。” “医生说，没有大碍，就是需要调养。”黎安将医生的原话转达给苏崇明。 “安安，那你吃饭了吗。”苏崇明问黎安。 “嗯，吃过了。”黎安依旧简单明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黎安正打算挂电话的时候，苏崇明突然说：“安安，爸爸跟你说点事吧。” 那天晚上，黎安的爸爸跟她说，其实她的奶奶早在半年前就去医院检查出了问题。医生跟黎安的奶奶说，她的器官功能不太好，建议到市里做个全面的检查，然后进行相应的治疗和调养，毕竟市里各方面的医疗条件更好。 但黎安的奶奶知道，比起回到以前那个家，黎安更喜欢现下的生活，她不忍心看着黎安再变成她妈妈去世的时候那样，所以她一直没有考虑回去。 但黎安的奶奶考虑过后，还是把生病的事告诉了自己的儿子。黎安的奶奶跟苏崇明说情况不严重，自己一直都在吃药调养，没有什么大碍。 苏崇明不放心，但劝了好几次都没用，他说要给黎安的奶奶请个保姆也被拒绝了，他也就只能随了母亲的意思。 黎安挂完电话，才渐渐想起了那些被她不经意间忽略掉的事情。 黎安有好几次看到她的奶奶在吃药，她问奶奶吃的是什么，奶奶有时说是感冒药，有时说是补充身体营养的。黎安后来趁她的奶奶不在家时偷偷翻出来看过，确实是一些感冒药和钙片维生素之类的罐子，她也就没多想。 黎安慢慢回想起来才发现，一般她的爸爸只在寒暑假或者过年的时候才会来看望她和奶奶，过去的半年里倒是来了好几回。有几次她爸爸来的时候黎安在学校，但回到家总是看到一大堆东西，黎安便问她的奶奶，她的奶奶说是她爸爸出差，就路过来看了看。 那一刻，黎安突然觉得很无助。她本来觉得，她真的可以在这个地方，和奶奶一起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但原来她自以为的这种幸福，却是她的奶奶隐藏了自己的病痛给她创造的。命运再一次跟她开了玩笑，在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开始好转起来的时候，她的奶奶瞒着她，偷偷地病了。 她的奶奶说得没错，黎安的确喜欢那里。她喜欢那里的朋友，喜欢那里的生活，喜欢那个属于她和奶奶两个人的家。但黎安知道，她不能只为自己着想。 出门之前，她拨通了苏崇明的电话。 电话的另一边，苏崇明仿佛有预感，电话一响他就拿了起来：“喂，是安安吗。” “嗯。”黎安答道。 “安安，有什么事吗？”苏崇明继续问，莫名地有些激动起来。 黎安拿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奶奶的事，我想好了，过几天学校期末考试之后，我就跟奶奶一起回去。” 电话那头的苏崇明俨然已经猜到了黎安要说什么，但亲口听到黎安说要回来，他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他用力地握着电话，频频点着头跟黎安说：“好，好，你考完试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嗯。”黎安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之后，黎安的心情也有点不平静，她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跟贝雪和陈迦扬他们说。她担心要是此时告诉贝雪，怕是可能会影响到她考试。 所以，还是过几天再跟她说吧，黎安这样想着，拿起东西出了门。 第十二章 黎安的奶奶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之后，身体逐渐好了很多，便回到了家。而在那几天里，黎安架不住贝雪一家人的盛情邀请，一直都在贝雪的奶奶家里吃饭。 黎安的奶奶在住院的时候，贝雪的奶奶每天按时按点到医院里给她送汤送饭，陪着她聊天解闷，两个人依旧有说有笑的，才不至于一个人寂寞。 但黎安的奶奶始终不放心她，一直跟医生说要出院，黎安和贝雪的奶奶都劝她多观察几天也劝不住，问过之后医生说情况还不错，也就出院回了家里。 黎安的奶奶出院回家那天晚上，她和黎安两个人吃过饭坐在客厅里，写完了作业的黎安在看书，她的奶奶坐在旁边看电视。 黎安翻着手里的书，突然装作一脸不经意地和她奶奶说道：“奶奶，过几天等我期末考试考完了，我们回去吧。” 黎安的奶奶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她把电视声音调小之后，黎安又说道：“你的身体，爸爸告诉我了，我们回去吧，市里医疗条件更好，更适合你看病。” 黎安的奶奶听完没有出声，握着遥控器的手微微发抖，许久才说了一句：“唉…是奶奶没用，奶奶老了。”说完一行热泪从她饱经沧桑的脸上流了下来。 黎安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握着她奶奶的手：“奶奶你别这样，回去也没什么不好。回去之后你就不用每天那么辛苦操劳了，你好好养病，身体好了才能看我考上大学啊，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黎安的奶奶轻轻摸着黎安的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安安从小就是个可怜的孩子，奶奶本来以为有生之年可以给你一个家，看着你长大成人，没想到这身体……唉…是奶奶不中用啊。”说完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黎安看着她奶奶的样子，情绪不免也有点伤感起来，但她还是安慰道：“没关系，如果奶奶喜欢这里，等你病养好了，我们再回来。”黎安顿了顿：“我可以学着做饭，每天放学回来都做饭给你吃，奶奶还要每个学期去参加我的家长会，你说这样好不好。” 黎安的奶奶终于情绪缓和了一些，慈爱地看着黎安：“好，听你的，我的安安长大了。” 黎安笑了笑，又接着说了一句：“奶奶，其实对我来说在哪里都好，有奶奶的地方就是家。” 黎安的奶奶听了感动不已，继而问黎安：“那这件事和小雪他们说了吗。” 黎安脸上有些愁容晕开，她淡淡开口：“过几天再跟他们说吧。” 接下来的几天，黎安依旧每天和贝雪还有陈迦扬一起上学放学，看着贝雪和陈迦扬斗嘴打闹。 有时候两个人说急了，贝雪还会对陈迦扬动手，然后陈迦扬气急败坏地冲贝雪囔：“贝雪，你就仗着你是女生我不能还手是吧。”贝雪扭过脸给他一个鬼脸。接着陈迦扬使出他的杀手锏：“那从明天开始，扣你的零食，我不给你带东西吃了。” 这一招对贝雪可谓是百试百灵，果不其然贝雪赶紧认错，言语既真诚又恳切：“别别别，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欺负你了。”说完还用手作出发誓状。 每当这种时候，黎安总是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偶尔也会跟着他们一起笑，就像从小到大一样。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他们三个一起回家，贝雪一路上都在和黎安讨论考试的题目，黎安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黎安说为了庆祝考试结束，请贝雪和陈迦扬去吃东西，贝雪欣然应允。 他们到了吃东西的地方，贝雪还在琢磨着考试题目的算法，黎安突然跟他们说：“小贝壳，迦扬，我有事跟你们说。” 贝雪终于安静下来，转过头看着神情有些严肃的黎安，陈迦扬也抬起头看着她。 黎安避开他们看向她的目光，眼睛盯着手里的杯子，一字一句道：“过两天，我就要走了。” 贝雪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问道：“你要走？要去哪儿？”于是黎安把她奶奶生病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们说了。 他们听完谁也没有说话，就连平时总是说个不停的贝雪也没出声，只是一直喝着杯子里的水。 陈迦扬拿过贝雪手里早就空了的水杯放在边上，迟疑地问黎安：“那……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黎安转过头看着窗外。 许久之后，贝雪才抬起头重新看着黎安，眼睛有些泛红：“安安，我能理解你，要是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黎安垂着眼睛没有回答，贝雪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别担心，我这好歹还有陈迦扬，倒是你自己，回去之后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黎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贝雪面前：“你不是总问我，上次英语比赛的奖品是什么吗，打开看看。” 贝雪把盒子拆开，是一部翻盖手机，还是粉红色的，比她同桌江敏敏的还好看。 贝雪心里顿时又难过又高兴，拿起手机问黎安：“这是？” “生日礼物，本来想等到你生日的时候再给你的，现在提前给你了。”黎安道。 贝雪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用手背自己抹着眼泪说道：“你干嘛突然这么煽情啊，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手机。” 黎安轻轻牵了牵嘴角：“你的同桌江敏敏说的。” 贝雪破涕为笑：“江敏敏这个大嘴巴，居然还有用得上她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贝雪眼神渐渐暗淡下去，想起什么似的问黎安：“那现在我和陈迦扬两个人都有手机，你没有手机要怎么联系你。” 黎安想了想：“我回去就买，你和迦扬的电话号码先留给我，到时候我联系你们。” 陈迦扬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水，才缓缓开口：“什么时候走，我们送你。”说话间，这个少年的眼睛里有种一闪而过的隐忍，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贝雪也赶紧接茬：“嗯，我们要送你，你可不能悄无声息的就走了。” 其实黎安本来就是不想让他们送，听到他们这么问，想了想只好告诉他们：“后天。” 在那之后，他们几乎就没有再聊什么了，都装作看着窗外的风景。三个少年各怀心事地坐着，表面上都风平浪静，各自的心里却酝酿着一场波涛汹涌的别离。 黎安走的那天，贝雪和她的奶奶都为她们送行。贝雪的奶奶和黎安的奶奶两个人，皆是泪眼婆娑，不停叮嘱对方要保重身体。 黎安走到贝雪和陈迦扬面前，看了看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贝雪，对陈迦扬说：“以后，你要照顾好小贝壳，可别让她被别人欺负了。” 陈迦扬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眼睛里却有一团氤氲始终散不开。但那一刻，黎安没有读懂。 黎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抱住贝雪，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小贝壳，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陪着我。”贝雪终于止不住哭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黎安的爸爸把东西都放上了车，就跟黎安说：“安安，我们走吧。” 黎安看了一眼贝雪，又看了一眼陈迦扬，觉得眼睛发酸但又不想让他们看到，就转过身说了一句：“我走了。” 黎安向前走了几步，陈迦扬突然叫住她：“安安……”黎安停下脚步。 陈迦扬觉得喉咙里仿佛有种东西噎住了，让他的声音都有点哽咽，他顿了顿：“如果你还会回来的话，我……我们等你。” 黎安轻轻闭了闭眼，没有回应他。她站了一会儿没有回头，然后快步走上车，和车子一起消失在巷子里。 那个时候的他们开始逐渐明白，原来伴随着成长，会带来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世间的别离，就像叶子离开树一样，平常，普通，却又让人无可奈何。人们不擅长看到树木的凋零，但叶子落下时，满城都是离别的风声。 第十三章 黎安时隔多年再回到那个家时，眼前的一切既让她觉得熟悉，又让她觉得陌生。 黎安和她的奶奶刚进家门，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李嫂。李嫂是家里的保姆，从前与黎安的妈妈关系很好，黎安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李嫂就在家里做事，到现在已经有年头了。 “老太太、安安小姐，你们回来了。”李嫂那么多年连称呼都没变过，说话之间接过了她们手中的一些东西。 兴许是因为激动难抑，李嫂声音有些微颤，但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笑意吟吟，只是脸上不免增添了一些岁月的风霜。 方奶奶朝李嫂笑笑，走过去握起李嫂的手：“你这些年可是太过操劳了，我看着倒是显得老态了。” 李嫂的眼眶顿时湿润起来：“人总会老的，年纪大了没办法，我瞧着老太太倒是还很硬朗。” 方奶奶笑着摆摆手：“我是不中用了，这副身子骨啊，由不得自己了。” 她们正在聊着，黎安的妹妹楠楠从楼上跑了下来。她跑到方奶奶面前，扑过去抱住她的双腿。她个子不高，只能仰着头看着方奶奶，一双眼睛清澈得如一汪干净见底的泉水：“奶奶，你们终于回来了，上次爸爸说你生病了，你的病好了吗？” 方奶奶一脸笑意，摸摸她的头说道：“奶奶没事了，这不是回来了，我们楠楠好像又长高了。”楠楠听了，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甜甜地笑着。 楠楠又走到黎安面前，牵起黎安的手，笑得眉眼弯弯：“姐姐，前几天爸爸说你和奶奶要回来，我高兴坏了，我跟李嫂一起把你的房间打扫得可干净了，走我带你去看看。”说罢拉着黎安的手就要往楼上走。 这时，楠楠的妈妈杨卉岚端着一盆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听到楠楠说的话，笑着说自己的女儿：“你这个丫头，哪有一回来就去看房间的，奶奶和姐姐坐了那么久的车，总得好好休息。”她走近的时候眼睛朝黎安看了一眼，黎安正看着别的地方。 说罢杨卉岚走到方奶奶面前，牵起方奶奶的一只手：“妈，那么远回来累了吧，快过来坐着休息一会儿，吃点水果吧。” 方奶奶轻轻把手抽回：“好，安安你也过来一起坐一会儿。” 黎安从李嫂手里提过一个袋子，对方奶奶说：“奶奶，你休息吧，我和楠楠去房间看看。”说罢就上了楼。 黎安打开门，房间的摆设基本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看得出来窗帘和床上的被单都是新换的。墙上挂着许多黎安小时候的照片，精心裱在相框里挂在墙上，只是因为时间有些久远，照片的颜色都变得黯淡了。桌子上没有摆放什么物件，只有一个空空的笔筒，看起来显得分外孤独。黎安看着那些微微泛黄的照片，内心不禁泛起一种唏嘘之情。是啊，离开了那么久，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楠楠从衣橱里抱出一个箱子，放到黎安面前：“姐姐，爸爸说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他不许我动，我都给你放起来了。现在你回来了，你就可以自己保管了，我先还给你，免得你找不到。” 黎安看着眼前虽然年纪不大却事事周到的楠楠，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楠楠走后，黎安坐在床上盯着房间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那个箱子。 黎安打开箱子，看到都是一些她小时候的东西，有些已经破旧了，可能因为太久没人动，已经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 黎安翻到箱子底下，看到一张缺了一个角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看起来样貌秀美，一脸笑靥如花，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是黎安的妈妈。 黎安记得家里以前有许多她妈妈的照片，但自从她的妈妈走了之后，她的爸爸或是不想睹物思人，就把照片都收起来了。 黎安轻轻擦去照片上的灰尘，反复盯着她妈妈的照片看了很久，才缓缓地说了一句：“妈妈，我回来了。” 黎安在回去的路上，和她的爸爸说了想要一部手机。苏崇明听了很高兴，因为女儿从小就很少向他提什么要求，次日就把手机买回来了，还把自己的号码存在了通讯录。 回去的第二天，黎安就陪着她的奶奶开始入院检查，一忙起来就过去了好几天。一个星期后黎安才办好手机卡，于是那天晚上她拨通了陈迦扬的电话。 拨通的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黎安试探地问了一句：“迦扬？” 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即听到了陈迦扬的声音：“安安，是你吗？” 黎安点点头，又意识到这是在打电话，于是回答道：“嗯。” 陈迦扬突然变得有点局促起来，之前想着有很多话要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寒暄几句之后说起了贝雪。 陈迦扬说贝雪最近每天都要来他家里好几趟，问黎安有没有打电话过来，然后再顺便从他家里拿走几包零食。陈迦扬打趣地说，要是黎安再不联系他们，他家里的零食都要被贝雪搬空了。 黎安听了不禁失笑道：“怕什么，你家里不是还有一整个小卖部吗？” 陈迦扬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头：“我只是想和你说，贝雪每天都在等你打电话，你再不联系我们，我都要被她烦死了。”但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他也在等黎安。 后来他们又闲聊了几句，黎安问陈迦扬要到了贝雪的号码，便结束了通话。 黎安打电话给贝雪的时候，贝雪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漫画。床边一把老风扇呼呼地送着阵阵清凉，窗外的知了扯着嗓子一般，争先恐后地叫唤，让贝雪觉得在炎热的夏夜里异常聒噪。贝雪一边暗暗气恼窗外的知了叫声，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漫画书，接到黎安的电话时，她激动地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贝雪问黎安怎么才打电话给她，黎安把近几日她奶奶住院检查的情况告诉了贝雪，贝雪听着黎安的声音有些疲惫，便问她自己的情况。 黎安告诉贝雪，回去之后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适应。她的爸爸苏崇明整日忙于工作上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很少见到他，她的后妈杨卉岚也是一样。平时她和妹妹楠楠在家多一些，但黎安几乎每天都陪着她奶奶去医院，所以除了吃饭时间在一起大家都各自在忙。 贝雪本来一直在担心黎安回去会过得不开心，听到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大半。 贝雪告诉黎安，她那里的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放假那么多天她几乎都没有出门，随即又自己笑起来说道，除了去陈迦扬家里抢零食以外。贝雪打开话匣子之后，和黎安说着自己家里这几天各种琐碎的事情，说完了又开始说陈迦扬的事，生怕黎安错过了任何一件有趣的事情。 黎安和往常一样静静地听着，在贝雪学着她家大狗来福如何被高温天气热得呼哧吐舌头的时候，黎安想到电话那头贝雪极力模仿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音。 虽然只分开了几天，但贝雪事无巨细地向黎安分享着生活的点点滴滴，好像那样就能让黎安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仿佛黎安也是那些事件当中的参与者。 她们聊了很久，一直到贝雪窗外的蝉鸣声都渐渐安静下来，两个人才挂断了电话。 第十四章 一整个假期，贝雪哪里都没有去，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家写作业，或者辅导弟弟贝雨的作业。另外她的妈妈还帮她报了一个校外辅导的补习班，她自己不太愿意参加，但她不敢反驳什么。所以即使放是假，贝雪觉得自己还是一样为了学习在忙。 她有时候会给黎安打电话，或者在交友软件上给她发信息，但黎安总是不能及时看到，通常要晚上才回复，贝雪知道黎安在忙，也就没怎么打扰她。 黎安自从回去之后，几乎一直陪着她的奶奶在医院做检查，晚上有空的时候，才会拿出手机看看。好几次她看到贝雪发来的信息想给她回电话，又怕太晚了打扰她休息，于是她就想第二天再联系，到了第二天又会因为别的事情事而忘记。 刚回去的时候，她的爸爸苏崇明早出晚归忙碌了好些天，后来他说把手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没怎么再忙，一起陪着黎安和她奶奶奔波于各个医院。 黎安虽然每天都在医院陪着她奶奶，但医生觉得她毕竟是个孩子，所以关于她奶奶的详细情况，并没有和她说。但她有时看到，她的爸爸苏崇明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上笼罩着一层沮丧的雾。他有时眼神会不经意流露出一种深邃的忧愁，当发觉到黎安在观察他时，他又将这种情绪迅速地藏进眼底。 黎安什么都没问，但她隐约知道，奶奶的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乐观。 相比于黎安和贝雪，陈迦扬的假期就显得精彩多了。对于陈迦扬而言，平时的时候学习都不上心，放假了就更不可能在学习方面怎么花心思了。 他白天基本都在家里的小卖部帮忙，虽然学校放假了，但是小卖部的人气却没怎么减退。傍晚的时候，他经常会和同学一起打篮球，或者去游泳，除了对学习的劲头不高，他对生活的热情可以说是非常饱满了。 因为经常在户外活动，一个假期过去，陈迦扬的皮肤倒是加深了几个色号。贝雪嘲笑他都快黑得像一块炭了，陈迦扬自信地仰起头告诉贝雪，这说明了他不是一个肤浅的人。 那个盛夏的夏天，下了好几场大雨，每一次都似乎是天空倾尽了全力带给大地的洗礼。下雨天的时候，贝雪总是会想起黎安，因为黎安讨厌下雨。 黎安每到下雨天，都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她说下雨时氤氲的雾气，黏腻的空气，还有潮湿的街道，一切都会让人感觉到不适。正因为如此，一向不迟到早退的好学生黎安，在下雨天却会因为下雨迟到或者借口请假不去学校。 往年的夏天，贝雪和黎安还有陈迦扬总是在一起，因为在一起，贝雪没有注意到有些事情的发生，就像雨后的新芽悄然冒了头。她没有读懂七月的流萤闪烁，没有读懂八月的热烈奔放，同样的，她也没有读懂陈迦扬那时候的少年心事。 几场雷雨过后，八月带来了每年夏天里酷暑的高峰，陈迦扬为了避暑，到他乡下的爷爷奶奶家住了小半月，直到开学前几天才回家。 陈迦扬回去的时候，带回了许多小吃和零食，除了用袋子装的，还放了些到他随身携带的背包里，一并给了贝雪。 贝雪自然是开心不已，一边敷衍着道谢，一边毫不客气将吃的尽数收入囊中。她本着一个美食爱好者的敬业精神，对食物的用心寻找从不疏漏任何一个角落。所以当她精细地翻着陈迦扬背包的零食时，却发现了他包里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两张大头贴照片，一张是贝雪和黎安还有陈迦扬三个人的合照，而另一张是黎安的，精心放在两个小巧精美的透明小相框里。那是刚上初中的时候，贝雪硬拉着黎安和陈迦扬去照的。 照片上的黎安明眸皓齿，眉眼弯弯，一向不苟言笑的她难得笑得很开心。 黎安不爱笑，拍照也是一脸严肃，贝雪使出浑身解数逗趣她，才让黎安留下了这么一张开怀大笑的照片。当时他们每个人都洗了一份留存，但贝雪没想到，陈迦扬会随身带在身上。 贝雪看着黎安的照片，又看了看坐在她家院子里，望着对门黎安家发呆的陈迦扬，若有所思。 贝雪把照片小心放回背包里，拿起一包吃的坐到陈迦扬旁边。他们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许久之后，贝雪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陈迦扬：“陈迦扬，你喜欢安安吧。” 陈迦扬完全没有想到贝雪会突然发问，他惊讶地看向贝雪目光一怔，没有回答，但这次贝雪读懂了他的眼神。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隔了片刻，陈迦扬站起身走到门口，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刚好一阵风吹过来，贝雪没有听清。 但贝雪没有再问，她想，就让这个答案当做是陈迦扬心底的秘密吧。 那个夏天，陈迦扬的少年心事，连同院子里八月的桂花飘香，一起被吹散在风里。 第十五章 知了声声叫过了一个夏天，开始慢慢消失在人们的世界里。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寒蝉凄切的声音，是它们在和这个世界作着最后的道别。 贝雪想到，其实人生向来不也是如此吗，王朝更迭，江山易主，世事山河都会变迁，所有存在的也终将消逝。 于是在伴随着许多个轰隆隆的雨夜过后，时间的接力棒开始落入了另一个气候。当人们感受到身边掠过的风带着微凉的气息，看到树上的叶子毫不犹豫离开了树枝，才发现秋天到了，难怪总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贝雪很喜欢秋天，没有了夏日的酷暑，她觉得秋天的时光仿佛像被放慢了一般的静美。秋日里阳光洒在身上，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微凉的秋风轻拂着飘散的落叶，让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 每到秋天，贝雪总是会想起宋代词人李清照的那首《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从前的时候，贝雪只是喜欢这首词的悲凉与凄美。如今想到黎安的离开，不禁一丝伤感涌上心头，青山依旧，故人却不在了。 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贝雪的状态不是很好，学习上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劲头。 初三意味着将会面临一场重要的升学考试，也是学习道路上的一条分水岭，贝雪的妈妈对此很是重视，因此在学习上给贝雪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而让贝雪有点情绪的是，她的妈妈因为担心会影响她的学习，开学后不久，就拿走了她的手机，说代为保管，以后再还给她。这样一来，贝雪就很少和黎安打电话了，偶尔联系只能用陈迦扬的手机。 因为状态不佳，贝雪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发挥失常了，成绩不是很理想。那段时间她显得有些阴郁，对身边的事情表现得兴致不高，连美食在她心中的地位都险些出现了撼动，一向神经大条的陈迦扬也看出了她的反常。 陈迦扬每天放学之后都要参加学校篮球队的训练，所以他和贝雪已经有段时间没聚在一块。那天他特意提早结束了训练，让贝雪放学后等他一起回家。 贝雪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陈迦扬向她的方向跑着。他们一直在一起，贝雪没有怎么发现陈迦扬的变化，现在乍一看，陈迦扬长高了很多，因为长期打篮球身材也显得结实，早就不再是小时候她口中的小胖子了。 陈迦扬跑到贝雪面前，接过她手里递来的矿泉水，拧开之后咕咕噜噜大口喝着，一会儿就见底了。陈迦扬拿着空了的矿泉水瓶，对准旁边的垃圾桶，以一个投篮的姿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你最近怎么回事啊？”他们走了一小段路之后，陈迦扬才开口问贝雪。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累。”贝雪表情蔫蔫的，就像刚打过霜的茄子。 “你可一直都是三好学生兼学习标兵，这次考试的成绩退步了这么多，我班主任孙老师回家没说你啊。”贝雪的妈妈孙晴玫，正是陈迦扬所在班级的班主任。 贝雪紧紧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陈迦扬的问题，反而说道：“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努力地学习，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陈迦扬佯装一脸吃惊地看着贝雪，故意打趣她：“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啊，得不到答案，所以我很早就放弃了学习。现在看来，你的思想境界终于开始向我靠近了啊，不错不错。” 贝雪撇了陈迦扬一眼接着说道：“我要是向你一样，干脆放弃学习的话，我妈估计得剥了我半张皮。” “那好歹也给你留了半条小命不是，不过说真的，孙老师干嘛只对你那么严厉啊，你弟弟贝雨的学习可比我强不了多少。”陈迦扬耸耸肩。。 贝雪的头突然耷拉下去，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知道妈妈对我寄予了厚望，所以我只能努力学习不让她失望，可是，我真的好累啊。”贝雪顿了顿，看了一眼路的另一边卖糖葫芦的铺子，接着说道：“有时候觉得，要是我从小也和小雨一样自由散漫，或许我妈妈就不会对我要求那么严苛了。 陈迦扬用手搂过贝雪的肩膀，看着她垂头丧气的脸说道：“所以啊，你就不要想了，你只要维持你一贯的积极上进就好了，。虽然我很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但是你要是都不学习了，我以后找谁要作业抄啊。” 贝雪还想说些什么，陈迦扬突然使坏用手勒住她的脖子，一边胡乱搓着贝雪的头发说道：“赶紧打起精神来吧，你最近这种郁郁寡欢的风格，我实在是适应不了。” 贝雪刚想还手，陈迦扬赶紧松开她，双手交叉作出休战状，跟贝雪说等他一下，然后跑到了前面。 不一会儿，陈迦扬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三根冰糖葫芦。 贝雪不解地问她：“我们两个人，你买三根糖葫芦干嘛？”贝雪的话刚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自己问的这句为什么。 从前黎安在的时候，他们的东西都是三人份的，这么多年，想必陈迦扬也是习惯了吧。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当一个人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以为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处理好了的时候。偏偏有些东西潜意识里却都替你记得，并且在某个不自觉的时刻，突然就会提醒你。 陈迦扬看看自己手里的冰糖葫芦有些失措，继而讪讪一笑：“因为你比较能吃啊。”说罢把两根冰糖葫芦递给贝雪。 贝雪接过来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就算安安在，她也不喜欢吃这个的。” 陈迦扬撇过头，眼睛看向别的地方没有说话。 “我好想安安啊，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贝雪突然说道。 陈迦扬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她肯定，也会想我们的。” 贝雪假期的时候一直在家，还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自从回到学校之后，她总是会想起黎安。 有时候贝雪看到她们一起去过的小卖部，走在她们从前一起回家的路上，在校园里看到和黎安相识的背影，她都会下意识地想到黎安。甚至有时候在家门前的小巷子，看到黎安家大门紧锁的房子时，突然就会不由得伤感起来。 黎安走后，贝雪一直安慰自己，这个世界上，无论谁离开了谁，生活还是要往前走。所以她在新的学期，不断让自己接触新的同学，努力结识新朋友，但还是会想起黎安。 那天，贝雪和陈迦扬在他们以前常去的后山小亭子里聊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两个人才慢慢走回家。 陈迦扬和贝雪两个人，从小都是嬉戏打闹着长大，很少会正儿八经地谈什么。那天他们却聊了很多，关于青春，关于未来，关于年少的生命里那些盛大的相遇，以及猝不及防的别离。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贝雪都记得那天陈迦扬说的那番话，陈迦扬说：“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觉得这世间的缘分，只要心中有彼此，不会因为距离而产生距离。可能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就会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再次遇见，然后互相致意，挥手寒暄，我对此满怀信心也充满期待。” 陈迦扬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惆怅，落日的余晖刚好映在他的身上，陈迦扬被包裹在夕阳里，整个人看起来都熠熠生辉。 贝雪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一贯洒脱不羁的少年，眼底逐渐泛起一抹涩涩的笑。原来，有时候一个人的成长，真的突然在某个瞬间就长大了。 第十六章 黎安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街上依旧有熙熙攘攘的热闹，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忙走在归家途中。黎安脸上看起来有些疲惫，大概是前一晚写作业又熬夜了，她随意把衣服的帽子扣在头上，钻进夜色走到人海里。 黎安的奶奶这几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隔段时间就要到医院进行检查治疗。黎安觉得奶奶生病之后，时间似乎有了模样，她看到奶奶好像一下子就变老了许多，可她无能为力。 奶奶的病情具体是什么情况，黎安不太清楚，她的爸爸只告诉她并无大碍，需要慢慢调养治疗，但她偶然听到医生和她爸爸在说“器官衰竭”之类的词汇。 回去这两三年，黎安的时间除了在学校就是在医院，每个星期还是固定去上绘画的课程，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读高二了。 自从回去以后，黎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陪着奶奶去医院，因此她也看到了许多，本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生老病死和人情冷暖。 人们常说，医院是最能检验人性的地方，在那里能见到的人生千姿百态。世人在疾病和死亡面前，不得不揭下或卑微或高傲的面孔，毫无保留地体会着生活的世态炎凉。 她的奶奶每次进医院大概都要住一个星期，因为有护工照顾，家里人只是每天会去医院探望。黎安今天放学比较早，所以在医院待了很久，和奶奶吃过晚饭后，她的奶奶就让她赶紧回家。 从医院到家里的距离不是很远，所以黎安跟她的爸爸说不用接她，她不紧不慢地走着，好一会儿才走到家。 黎安走到门口，家里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她看到她的爸爸苏崇明靠在沙发上，眼睛半闭着。突然手机响了一声，苏崇明拿起来看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又放下，重新靠着沙发，用手指不断揉着自己的鼻梁上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黎安刚想推开门进去，她的妹妹楠楠突然跑到苏崇明面前，鬼马精灵般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楠楠挽着苏崇明的手靠在他肩膀，撒娇着开口：“爸爸，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都等你好久了。” 苏崇明看到楠楠，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开了，他宠溺地摸了摸楠楠的头：“你等我干什么啊。” “你女儿，这次学校的作文比赛得了第一名，一直念叨着等你回来告诉你呢。”楠楠的妈妈杨卉岚端过一杯牛奶，示意一身酒气的苏崇明喝下去。 苏崇明一口气喝完手里的牛奶，脸上笑意更浓：“我们楠楠那么厉害啊，说吧想要什么奖励，爸爸都答应你。” 楠楠手指抵在下巴做思考状：“嗯……这个我可得好好想想了，爸爸真的什么都可以答应我吗？” 苏崇明伸出双手捏了捏楠楠的脸颊：“当然了，但也得在爸爸的能力范围之内，你要天上的月亮，我可摘不下来啊。”说完他们都呵呵笑了起来。 黎安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其乐融融的三个人，没有太多感触，因为这样的画面，这么多年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推门进去，她转过身走出大门口，又在街上走了很久才回家。 黎安自从回去之后，很少叫楠楠的妈妈，偶尔有事也是称呼她为岚姨。杨卉岚一开始会刻意地亲近黎安，但黎安总是显得疏远，慢慢地她也就放弃了，所以这么多年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 天气越来越冷，期末考试刚结束，贝雪就兴奋地给黎安打电话，说她那里估计快要下雪了。从高二开始，寒假学校安排了补课，所以今年的假期时间不是很长，为此贝雪一直在向黎安碎碎念地抱怨。 黎安和贝雪两个人学的都是理科，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贝雪的家人建议贝雪学文科。贝雪考虑了一段时间，还是拿不定主意，于是她打了电话给黎安。黎安建议她选自己喜欢的，当贝雪知道黎安选的是理科时，贝雪也决定学理科，因为她们约定好要上同一所大学。 过年的时候，贝雪打电话给黎安拜年，电话里的黎安听起来心情不错，于是她们那天多聊了一会儿。她们正打算挂电话的时候，黎安的奶奶走到她旁边，得知电话那头是贝雪，就说要和贝雪的奶奶说话。 黎安把电话挂断又重新拨了过去，黎安的奶奶拿过电话，两个老人家喋喋不休地聊了许久。其实无非是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可是黎安看着奶奶坐在院子里，偶尔还抹抹眼角的泪，而电话另一边，贝雪的奶奶也是热泪盈眶。 在黎安的印象中，那个新年应该是她回去之后最开心的一次了。过年前黎安的奶奶从医院回到了家，跟以往相比身体好像一下子好了很多，黎安和她的家人看了自然十分高兴。 过年前几天，家里的阿姨李嫂回家了，黎安的爸爸本来提议一家人去外面过年，但黎安的奶奶执意要在家里过，所以也就依了她。 过年那天，黎安的奶奶看起来很是欣喜，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自从生病之后许久不下厨的方奶奶，在黎安和楠楠的帮助下，做出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年后没多久就开学了，黎安回到学校，觉得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平淡无奇，每天学校家里固定两点一线，过着那个年纪既乏味又精彩的生活。 但是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太久，在夏天刚刚要来临的时候，黎安的奶奶再一次进了医院。这么多年，黎安的奶奶总是往返于病榻，但这次在医院住了更长的时间，黎安隐约感觉到奶奶的病情似乎严重了一些。 黎安还是每天放学后就往医院跑，她的奶奶担心影响她的学习，叫她不要每天去医院，黎安嘴上答应着可还是总去。甚至后来黎安干脆把作业带到医院写，有时候太晚了就住在医院里。 虽然上高二了，但黎安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有时候她不上晚自习直接去医院陪她奶奶，老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她自己要注意调整好时间。 那天是周六，黎安和往常一样，学校里补完课就去医院看她奶奶。她在医院写完作业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病房里的另一位病人刚好出院空出了床位，于是黎安洗漱过后就住在病房里。 平时的时候，黎安的奶奶看黎安学习很辛苦，总是让黎安写完作业就赶紧睡觉。那天她看黎安坐在床上看书，就和黎安聊起了天来。 黎安的奶奶关切地询问黎安在学校的事情，问她和老师，同学的关系，黎安如实告诉奶奶一切都好。问到学习情况，黎安跟她奶奶说，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虽然经常来医院，但是学习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让她放宽心。黎安的奶奶听了连连点头，表示欣慰。 除了这些，黎安的奶奶还突然和她说起许多以前的事情，甚至还回忆起黎安小时候。黎安听着奶奶跟她絮叨着，一桩桩一件件小事都说得很详细，仿佛在交代什么似的。黎安有点疑惑，但还是耐心地倾听并应允着。 说了很久之后，黎安的奶奶突然笑着问黎安：“安安，奶奶说了这么多，你不会嫌奶奶啰嗦吧。” 黎安把手里的书放下，微笑着看向她奶奶：“怎么会呢奶奶，我喜欢听你说话，等你的病好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听着。” 黎安的奶奶叹了一口气：“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能看到我的安安长大成人，奶奶已经很知足了。” 黎安的奶奶还想接着说下去，黎安打断她的话：“奶奶，你怎么又说这些丧气的话了，你得把身体养好，你还得看着我考上大学，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以前黎安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奶奶总是笑呵呵地跟她说：“是啊，我就盼着这一天呢。” 但是这次黎安的奶奶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的安安我最了解了，不管什么时候啊，都是最优秀的。无论奶奶以后在不在你的身边，奶奶都相信你可以。”说这话的时候，黎安的奶奶望着黎安，满眼都是慈爱和疼惜。 “奶奶，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说这么多奇怪的话。”黎安有些不解。 黎安的奶奶没有回答，盯着黎安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了，突然转过身跟黎安说道：“好了安安，睡觉了，时间已经很晚了。”说罢自己先躺了下去。 黎安看着奶奶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困意使她没有多想，收拾好东西也就关灯睡觉了。 三天后，黎安的奶奶离开了这个世界。 梦溪石说：“未来之所以是未来，是因为它永远充满未知的可能性。” 人生的未知，就像不知道蝴蝶飞不过沧海，不知道岩石下的花何时开放，不知道一场生命什么时候就落下了帷幕。人们无法知晓，等待着我们的明天，到底是惊喜还是意外。 米兰昆德拉曾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别的世界，但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离别的漫漫长路，山不言，水不语，只把岁月化作风，只把时光化成歌。但是世间所谓最好的别离，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说再见呢。 第十七章 黎安得知消息的时候是早上，那天她刚到学校开始上课。她的班主任把她叫到教室外面，一脸凝重地和她说，她爸爸打来电话说家里出事了，让她赶紧去医院一趟。 黎安猛地心头一怔，预感会不会是奶奶出事了，她脚步踉跄地跑到学校门口，随手拦了一辆车就去了医院。 黎安急匆匆赶到医院时，看到她的爸爸苏崇明站在病房门口，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悲怆神情，让黎安看了不由地心里害怕起来。 黎安走近病房的时候，突然站定在原地，她觉得她的腿一下子走不动路了，仿佛被灌了铅那么重。黎安拖着异常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明明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苏崇明看到黎安走过来，一把搂住黎安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你奶奶是昨晚离开的，走的时候很安详。” 黎安顿时感觉身体一软，差点就站不住，只能隐约感受到她爸爸苏崇明用手扶着她的力量。 苏崇明用手紧紧地搂了黎安很久，才跟黎安说：“好了，去跟你奶奶道别吧。” 黎安走进病房，一脸错愕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颓然跪在地上。她看到平时那么慈爱的奶奶，此刻双眼紧闭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黎安过去握起奶奶的手，一阵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递过来，那种寒冷直击肺腑，好像一下子就贯穿了她身体的每一根触觉神经，让她的全身都变得僵硬起来。 黎安突然想起了她的妈妈，她记得她的妈妈当时也是这样安静地躺着。那时年纪尚小的黎安，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那种寒意一直伴随了黎安很久。 那一刻，黎安觉得心里的某块地方轰然陷落了。她怔怔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不哭也不闹，但是内心世界早就已经坍塌粉碎，一地狼藉。 黎安就那样跪了很久，她的爸爸苏崇明走过去，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她，站到一旁跟她说：“奶奶要走了。” 然后一群身着白衣大褂的人走进去，用一块黎安看着白得刺眼的白布，把奶奶安详的面容盖上，然后把奶奶推出了病房。 黎安看着他们走远，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耳边她的爸爸苏崇明在和她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也没再听进去。 苏崇明带着黎安走到外面，黎安看到病房周围有许多人，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可是当时黎安却觉得世界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了。 黎安后来甚至忘了，那天她是怎么回到了家。她只记得在医院待了很久，后来她一路跟着爸爸走出医院，坐在车上时也是双眼无神，一直神情呆呆地望着车窗外，仿佛看着的是另一个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里，黎安配合着大人们的一切。别人告诉她需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她都照做，双眼无光，表情木衲，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 一直到她奶奶的葬礼结束，黎安始终一言不发，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哭闹过。她静静地沉默着，脸上风平浪静，心里的情绪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可是心里却翻滚着一场波涛汹涌的海啸。 那段时间黎安没有联系任何人，她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间黑暗的房子，在她探索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唯一透光的那扇门突然关上了。她用力地拍打着关上了的门，想要试图打开它，可是终究没能打开。后来她就冷静了下来，仔细观察周围，想要找寻一个出口，可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终于放弃了，她平静地蜷缩在角落里，不期望有人进来，甚至自己也不想出去，一直到贝雪接到那个电话。 那天傍晚，陈迦扬参加完学校篮球队的训练后，看到手机里有好几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于是他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是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喂？是迦扬哥哥吗？” “我是，你是哪位。”陈迦扬一时没听出来是谁。 打电话的是黎安的妹妹楠楠，楠楠说她看过黎安的手机，所以记得他的号码。陈迦扬问楠楠找他有什么事，楠楠却支支吾吾地说她想找贝雪，于是陈迦扬去了贝雪家里。 贝雪正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到楠楠找她也觉得疑惑，随即把电话拨了回去。陈迦扬把手机给贝雪之后，就到门口的小院里等贝雪，等了好一会儿贝雪才从房间出来。 贝雪走到陈迦扬面前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陈迦扬刚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贝雪看着陈迦扬先开了口：“迦扬，我们去看看安安吧。”说话的瞬间，眼泪从贝雪的脸上滑落下来。 第二天，贝雪和陈迦扬就请了假，坐上了去市里的车。起初贝雪的父母不太同意她去，担心他们的安全。后来陈迦扬再三保证，加上贝雪的奶奶又开了口，他们才能顺利出这趟门。 在路上的时候，贝雪告诉陈迦扬，楠楠打电话来说，她的奶奶半个多月前去世了。自从办完后事，黎安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学校。楠楠说黎安好几天都不说话，也几乎不吃东西，谁劝她都没用，她只好给他们打电话。 陈迦扬听完觉得心头一紧，仿佛有个东西压在心上般的难受。后来一路上他们也没再怎么说话，两个人都各怀心事沉默着，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 贝雪和陈迦扬到达市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楠楠告诉他们，她跟她的父亲说了他们要来，苏崇明已经派了车去接他们，但他们没想到苏崇明带着楠楠亲自去接他们了。 贝雪和陈迦扬已经见过苏崇明很多回，之前苏崇明每次去看黎安，几乎都会给他们带东西。有时候是物件，有时候是零食，因此也算熟悉。 不同以往的是，贝雪从前每次见到苏崇明，觉得他都是一副仪表堂堂，大方得体的绅士模样，现在看起来，眼里已然有一种藏不住的颓败和沧桑。 车上的时候，贝雪问起黎安的情况，苏崇明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反而跟他们说，很感谢他们能来看黎安。 贝雪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想到他作为儿子，自己要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可作为父亲，还得承担照顾女儿的责任。贝雪心想，大人的世界一定很辛苦吧。 贝雪一路上都在想见到黎安要说什么，没多久苏崇明就跟他们说到家了。 贝雪从小和黎安在一起，虽然对黎安家里的经济条件大概了解一些，但当她看到眼前的豪华别院，还是不免吃了一惊。若是在从前，她一定会好奇地四处张望，但此时她心里只想着赶快见到黎安。 自从黎安走了之后她们就没见过，谁也不曾想到的是时隔三年再次见面，却是这样的一番情形。贝雪从决定要去找黎安开始，心里既期待又着急，可是真的到了离黎安那么近的时候，竟然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楠楠走到贝雪身旁，指了指二楼的一个窗户：“小雪姐姐你看，那就是我姐姐的房间。”贝雪闻声停下脚步望着窗户怔了怔，继续往前走去。 第十八章 贝雪和陈迦扬走到黎安房间门口，看到门虚掩着，贝雪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陈迦扬，然后推开了门。 房间里很黑，因为窗帘都被拉上了。贝雪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看到黎安坐在床边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贝雪找了找，按了一下门边的灯光开关，光亮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但黎安只是静静坐着，没有回头，直到贝雪走近叫她的名字:“安安。” 黎安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愣，然后转过头，有点不太相信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贝雪和门口的陈迦扬。 贝雪看到黎安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鞋也没有穿，就那样坐在地上。她本来就白皙的一张脸，此时看起来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但是眼睛四周的黑眼圈颜色很深，想来这些天肯定没睡好觉，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消瘦了很多。 她就那样看着贝雪，眼睛里瞧不出欢喜也瞧不出悲伤，眼神平静地让人心疼。 贝雪走过去抱住黎安，黎安还是愣愣的，任由贝雪抱着自己。回过神之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打湿了贝雪的肩膀。 她刚开始只是一直流眼泪，全身剧烈颤抖着，伏在贝雪肩头小声地抽泣。贝雪轻声跟她说：“没事的安安，我们在这，想哭就哭吧，”黎安终于哭出声来。自从黎安的奶奶去世到现在，那么多天她第一次哭。 贝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抱着黎安，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没事了安安，没事了，没事了啊……” 黎安一直哭着，仿佛压抑了那么多天的难过和悲伤，在见到昔日好友的那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她尽力表现出来的坚强和隐忍，也在那一刻卸下了伪装。那天黎安哭了很久，在贝雪的不断安抚下，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陈迦扬站在门口，听着黎安的哭声，他想走过去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一直站在那里。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情绪，但一颗心却被揪得紧紧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走下楼想给她们拿杯水，却看到苏崇明坐在沙发上，紧紧皱着眉头，眉眼之间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陈迦扬叫了一声叔叔，苏崇明看向他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坐下。他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打过招呼拿了两杯水就上楼了。 陈迦扬走到黎安房间敲了敲门，传来贝雪的声音让他进去。 他走进房间，黎安和贝雪两人正坐在房间的落地窗上面，窗帘已经被收起来挽至两侧。贝雪朝陈迦扬指了指一旁的沙发，黎安依旧静静看着窗外。 陈迦扬把手上的一杯水递给贝雪，贝雪接过一饮而尽。他又把另一杯拿给黎安，黎安说了声谢谢，在手里握了一会儿放在一旁。 三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本来应该有许多话说，但都只是静静地坐着。虽然黎安什么也没说，但在她的心里，有他们的这种陪伴已经足够。 沉默许久之后，贝雪看了一眼陈迦扬，发现陈迦扬正定定地看着黎安。她努了努嘴，继而看向黎安打破沉默：“安安，我们晚上吃什么。” 黎安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李嫂会做饭的，晚一点你们就可以去吃了。” 贝雪疑惑：“我们？你不吃吗？” 黎安把水拿起来抿了一口：“我不太有胃口，你们吃就好了。” “那不行，你最近肯定都没怎么吃东西，陪我们去吃一点吧。”贝雪问黎安，黎安摇了摇头。 贝雪看向陈迦扬，陈迦扬想了一会儿看着黎安说道：“没关系，我们陪你，既然你没胃口我们也不吃了，是吧。”说完他有点使坏地看向贝雪。 贝雪听到陈迦扬这么说，露出委屈状，但还是接过话腔：“对，你不吃我们也不吃了，虽然我有点饿，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陪你。”说完她扁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听到他们这么说，黎安也不好再拒绝，于是说道：“那好吧，你们先下楼去坐一会，我洗漱一下马上下来。” 贝雪赶紧接话：“好，我们到楼下等你。”说完拉着陈迦扬赶紧走出了房间。 晚饭很丰盛，因为苏崇明特意交代了李嫂要多做几个菜，一向热衷美食的贝雪看到一桌子好菜心里倒是十分高兴。 快开饭的时候，黎安才从房间走下楼，她换了一套素色的衣服，显得模样很是单薄。可能怕让贝雪他们等，洗过的头发都还没有完全吹干。 饭桌上大家都没怎么出声，贝雪觉得气氛实在沉重，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迦扬说话。后来活泼的楠楠也忍不住开了口，和贝雪两个人搞怪逗趣，聊得热火朝天，苏崇明看到家里难得的热闹景象，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黎安没怎么说话，只是慢慢地喝着碗里的汤。苏崇明看着好几天都没一起吃饭的黎安又坐到了饭桌上，心里终于宽慰了一些。吃饭期间他给黎安夹了好几次菜，黎安都没吃，只是放在旁边盛菜的盘子里。 贝雪看到黎安盘子里满满的肉，黎安连筷子都没动一下，为了维持场面，她只好不客气地代劳。 平时在家不怎么喝酒的苏崇明，那天喝了不少酒。酒过三巡之后，有些微醺的苏崇明举着酒杯，一个劲地敬贝雪和陈迦扬，说他非常高兴并感谢他们的到来。贝雪和陈迦扬两个人以果汁代酒陪着苏崇明喝，他们觉得那顿饭喝果汁都喝撑了。 自从黎安的奶奶去世之后，很久没有了欢声笑语的苏家，在那个夜晚再次热闹了起来。黎安的心里仍然有悲伤，但有些难过却已经在慢慢治愈。那天晚上，她终于睡了一个完整的好觉。 接下来的两天，贝雪和陈迦扬为了要带黎安出门散散心，两个人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缠着黎安出门。黎安拗不过她们，只好听从他们的安排。 苏崇明给了贝雪一些零花钱，说他要去工作，陪不了他们，让他们自己尽兴地玩，贝雪拒绝未果只好收入囊中。 于是贝雪和陈迦扬带着黎安开启了放飞自我的模式，三个人肆无忌惮地到处疯玩，寻找各种有趣和新奇的东西。 他们一起去游乐场，在几百米的高空放声尖叫。他们一起去看恐怖电影，结果几个人差点在电影院吓到呆滞。他们还去了市里最大的电玩城，和小学生抢位置打电动。 贝雪和陈迦扬把两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能看到的能想到的好玩的地方都去了，累了就去吃好吃的补充能量，然后接着放肆疯玩。两天下来，他们三个人都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黎安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气。 贝雪和陈迦扬只向学校请了几天的假，隔天他们便要回去了。 回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苏崇明买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给贝雪和陈迦扬，让李嫂帮忙收拾。陈迦扬不大愿意带，但拒绝不了苏崇明的好意，贝雪作为合格的吃货，倒是极为开心，照单全收了。 贝雪和陈迦扬要回去了，黎安虽然心里不舍，但没有表现出来。倒是贝雪的依依惜别从来不会藏在心里，她千叮咛万嘱咐，让黎安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事要给他们打电话，黎安一一应允。 听得陈迦扬忍不住在一旁打趣道：“你现在真像一位即将送行游子远走他乡的老母亲，全身上下都泛着母性的光辉。” 贝雪听了把手中的抱枕扔向他，陈迦扬顺势接过又扔回给贝雪，瞬间激起了贝雪的战斗欲，两个人顿时展开了一场厮杀。 黎安坐在旁边，为了免受波及还特地挪了挪位置，就像从小到大那样，静静待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离别的夜晚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 凌晨时分，大家都睡下了，陈迦扬觉得口渴到客厅喝水，看到苏崇明也坐在客厅里，估计是应酬完刚回到家。 陈迦扬喝过水打了招呼就往房间走，走了几步停下来踌躇了一会儿，走到苏崇明的旁边坐下，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叔叔，您要是有空的话，我跟您聊两句吧。” 苏崇明放下正在揉着眉间的手，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有些疑惑地看着陈迦扬：“嗯，好啊。” 第十九章 贝雪和陈迦扬回到学校，又恢复到了从前每天家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随着高三的临近，学习节奏也快了许多，贝雪感觉学习上的压力愈加沉重。 但她还是很担心黎安，抽空就会给黎安打电话。因为她的手机还由她妈妈代为保管着，每次打电话只能用陈迦扬的手机。 陈迦扬对于这件事倒是显得很殷勤，隔段时间就去问贝雪要不要打电话。但每次贝雪和黎安打电话的时候，他也不插话，只在旁边静静地听她们说。 贝雪和陈迦扬回去了之后，黎安也回到学校上课了。经过贝雪和陈迦扬那几天的陪伴，她渐渐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了一些，尽管黎安还是会经常想起她的奶奶，特别是当她回到家里，看到奶奶那间紧锁的房门时。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喜或忧愁而停驻，它总是一往无前地走着，转眼间一个学期就过去了。 在临近高三的那个暑假，陪伴着贝雪的仿佛只有补不完的课，和做不完的作业。 新学期来临的前几天，连续几天的暴雨席卷了全城，贝雪懒得出门，在家踏实地睡了几天好觉。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贝雪平淡无喜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黎安回来了。 那天下午贝雪睡醒午觉起床之后，打算去小卖部买些冷饮，刚走出家门，看到奶奶家对面的门是开着的。贝雪一怔，这是从前黎安和她奶奶住的家，她们搬走后就一直锁着，怎么现在门打开了。 贝雪来不及细想，快步跑过去，看到客厅已经收拾过了。厨房里有声音，贝雪赶紧跑进去，是一位她没见过的阿姨。 阿姨正在擦拭厨具，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小姑娘你找谁啊。” “阿姨，我…我找黎安…不是…我是想问，您是新搬来的吗？”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贝雪说话都有点不太利索。 阿姨放下手中的抹布看着她：“哦，我是给这家人做事的。” 贝雪更加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阿姨，那这家的人呢，他们是姓苏吗，有叫黎安的吗，我的朋友，苏黎安。”贝雪说话的语速很快，双眼充满期待看着眼前的人。 阿姨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也是刚来的，这家人叫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人在楼上，你可以去看看。” 话音刚落，贝雪就跑上了楼，径直跑到从前黎安的房间。房间门开着，贝雪走近看，里面一位男子正坐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杂志，那是黎安的爸爸苏崇明。 旁边书桌前一个长发的女孩背对着她，正在小心擦拭着手里的小物件。贝雪一颗激动不已的心终于如秋水涟漪般平静下来，她笑着站在门口，眼前的人不是黎安又是谁呢。 苏崇明看到贝雪，把手里的杂志放下，笑着朝贝雪点了点头，贝雪也向他致意微笑。然后苏崇明起身指了指黎安，走出了房间。 “安安。”贝雪声音微颤，轻声叫黎安。 黎安转过头，看到贝雪站在门口，眼睛露出欣喜，却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浅笑望着她。 贝雪走过去抱住黎安：“安安，你能回来真好。”黎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脸上笑意渐浓。 黎安告诉贝雪，她的爸爸苏崇明这次是专门送她回来的，至于她的爸爸为什么会同意她回来，黎安没有多说。 黎安说，她的爸爸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还专门请了人照顾她，就是贝雪在楼下看到的那位阿姨。黎安听她爸爸叫她李婶，李婶是当地人，以前在这个地方开饭店的。苏崇明知道黎安一向胃口不好，所以除了让李婶照顾黎安的生活起居，也让李婶照顾黎安的饮食。 苏崇明本来说要留下来过夜，但是临时接到工作上的紧急电话，帮着黎安把家里收拾好就赶回去了。 苏崇明走之前在家里来回踱步，反复嘱咐着黎安生活上的事情。贝雪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男人，心里替黎安高兴，但还是忍不住打趣他：“叔叔既然那么不放心安安，不如一起留下来好了。” 苏崇明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多，只好笑笑，接着跟贝雪说道：“小雪，安安一个人在这里，我们都不在身边，还得麻烦你多加照顾。” 贝雪重重地点头：“你就放心吧叔叔，我和陈迦扬都会照顾安安的，再说实在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我不是有你的电话号码吗。”贝雪假装晃了晃上衣的口袋，其实里面空空如也。 苏崇明这才稍微放心些，又在家里各处转了一圈之后才上车，坐在车上还不忘和黎安补充几句：“安安，家里缺什么要跟爸爸说，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 黎安轻轻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贝雪叫黎安晚上去她家里吃饭，黎安指了指在厨房忙碌的李婶：“你知道吗，李婶以前是开饭店的，听说她做饭很好吃。” “真的吗。”贝雪听到吃的两眼放光，于是对黎安说：“那要不改天再去我家吃饭，今晚我就留下帮你试试李婶的手艺好了。” 黎安听了忍俊不禁，她就知道贝雪会这么说。 贝雪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们叫上陈迦扬吧，他都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要不我们去找他。” 黎安若有所思：“嗯，我们是该去找他的。” 她们到了陈迦扬家里之后，陈迦扬看到黎安站在自己面前，只觉惊喜交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贝雪走过去掂着脚，勉强搭着陈迦扬的肩膀，一脸的嘚瑟：“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迦扬拿开贝雪的手，问黎安：“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安笑着望向他：“中午到的，一直在收拾，所以现在才过来。” 贝雪用力拍了拍陈迦扬的肩膀打断他们：“晚上去安安家里吃饭，庆祝她回来，你有空吧。” 陈迦扬呲着牙，吃痛地揉了揉：“好啊。”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贝雪就拉起黎安，边走边对陈迦扬说：“好了我们先走了，我要和安安去我家，有事晚上说吧。” 黎安看向陈迦扬：“晚上见。” 陈迦扬看着她们走远了，再见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他像个乐不可支的孩子般，在原地兴奋地跳跃着转了好几个圈。过后他偷偷看了看四周，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憨憨地笑着，轻声喃喃道：“晚上见。” 吃晚饭的时候，刚开始他们三人坐在饭桌前，并没有说太多话。黎安看起来食欲不太好，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桌上的菜。陈迦扬也看起来略有些局促，吃饭的动作慢悠悠的。只有贝雪对待吃的从不含糊，一个劲地消灭着眼前的美味，还不时感叹几句李婶真的太会做饭了，所以也腾不出空来说话。 她那狼吞虎咽的吃相，连一向见怪不怪的陈迦扬都忍不住开口，让她稍微注意点。贝雪瞟了陈迦扬一眼，故意将吃剩的鸡骨头放在陈迦扬面前，黎安不禁失笑。 吃了好久之后，贝雪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身体靠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再次感叹：“李婶做饭真的太好吃了，安安，以后你就收留我吧。” “你那么能吃，要是经常来蹭饭，李婶说不定都要给你吓跑了。”陈迦扬呛声道。 贝雪从桌子底下伸出腿踢了陈迦扬一脚，假装恶狠狠地凶道：“要你管。” 陈迦扬缩回脚：“看来刚才的饭没白吃，劲那么大。” 贝雪毫不示弱：“谁让你先说我的，反正刚吃饱，要不要活动活动筋骨。” 陈迦扬把盆里的最后一只鸡腿夹到贝雪碗里：“你就吃你的吧。” 黎安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贝雪也顿时笑了起来：“安安你在笑什么。” 黎安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真好。” 贝雪起身把他们的杯子倒满果汁，将自己的高高举起：“我们以果汁代酒碰一下吧，欢迎安安回来。” “干杯。”在贝雪的又一轮猛虎进食之后，他们终于结束了晚餐。 晚饭过后，贝雪说要回家洗漱，她怕黎安一个人住不适应，打算晚上和黎安一起住。 黎安和陈迦扬坐在客厅看电视，两个人都只是静静坐着，黎安突然开口道：“谢谢你，迦扬。” “嗯？什么？”陈迦扬一愣。 “我爸爸跟我说了，是你提议让我回来这里。因为你跟我爸爸说了那些话，他才会同意我回来的。”黎安静静看着他。 陈迦扬沉思了片刻：“这样看来，我也不知道我的提议对你来说好不好，毕竟你现在一个人生活了。” 黎安低着头：“没关系的，不是有李婶吗。”然后她顿了顿又道：“而且，还有你们啊，我喜欢这里。”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了贝雪叫大狗来福回家的声音，于是陈迦扬起身跟黎安说：“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陈迦扬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着黎安跟她说：“安安，你能回来真好。” 黎安记得，贝雪也跟她说了这句话，她莞尔笑道：“我也很高兴，可以再见到你们。” “早点休息，晚安。”说完陈迦扬跑出了门口。 夜静静的，巷子里的人们和往常一样，忙碌了一天之后在家享受着他们的幸福与温馨。但对三个少年来说，这个夜晚，因为彼此的存在，多了些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 夜渐渐深了，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月色皎洁，繁星满天 第二十章 高三开学，学校重新分了班，黎安以插班生的身份和贝雪分到了一个班，陈迦扬在她们的隔壁班。 他们的班主任肖青慧是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人如其名是个端庄温婉的人，个子不高，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说起话来倒也和善风趣。 开学第一天，肖青慧走进教室，就往教室的黑板写上了醒目的高考倒计时，引来班里同学一阵哀嚎。但也就在那时大家开始知道，高三的战役已经打响，贝雪看着黑板上的倒计时，不由得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开学两个星期后，班里组织开班会竞选班干部，贝雪很得语文老师的喜欢，被指定担任语文课代表。他们的班主任肖青慧想让黎安担任学习委员，但黎安不同意，最后推脱不掉，因为擅长画画得了个文艺委员的职责，她的同桌林慕一是班长。 林慕一和黎安一样，都是高三刚转学到新学校的。他刚来学校就有同学议论，说他的爸爸是教育局的领导，他是官子弟，所以一到学校就被指定担任班长。那些闲言碎语林慕一也听得到，但他从不回应。 除此之外，林慕一在学校很受欢迎倒是真的。自从他转学到这个学校，时不时就会有女生往他班里跑，给林慕一送东西。但林慕一从来不收，交到他手上的他会当场还回去，还有一些放在他座位抽屉里的，他都会送给班上同学。 虽然黎安和林慕一是同桌，但黎安性格比较沉默，平日里只和班里几个女生玩得好些，不太主动同他说话，所以两人一直不太熟络，直到那一次。 那天下午放学后，黎安像往常一样，去艺术中心上画画的课程，她每个礼拜都要去上两次课。 从艺术中心上完课出来天已经黑了，天空还下着小雨，黎安翻了翻书包没有带伞，于是她打算冒雨回家。 黎安刚走下门口阶梯，突然一把伞出现在头顶，她转过头一看，是林慕一。 黎安有点好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慕一开口道：“边走边说。”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林慕一问黎安：“你在这里学什么。” “画画。”黎安简洁明了。 “素描吗。”林慕一又问道。 “你怎么知道？”黎安不解地转过头看向他。 “我觉得适合你。”见黎安没接话，他又说道：“其实我猜的，我是看你平时总带着好几支铅笔。” 两个人又沉默着走了一会儿，黎安才想起问林慕一：“你学的是什么。” 林慕一伸出另一只没有打伞的手，放到前面作出弹钢琴的动作回答黎安。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很好看。 黎安想起她的妈妈也喜欢弹钢琴，小时候她总是能听到妈妈的演奏。后来她的妈妈出事后，家里的钢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妈妈一起消失了。 黎安一时有些失神，林慕一突然说道：“小心！”他把黎安一把拉到身前，身旁一辆摩托车快速驶过，刚下过雨的地面积水溅了他一身。 黎安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个人靠得很近，她的脸几乎贴在林慕一的胸口处。两个人都有些尴尬，黎安退后两步回到旁边，指了指他的衣服：“没事吧。” 林慕一只觉得耳根发烫，刚才他的下巴正好抵在黎安的头顶上，甚至都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没事，走吧。” 走到转角处，林慕一突然把伞递给黎安：“我家就在前面，你拿着吧，别淋湿了。” 黎安把伞递回给他表示拒绝：“我家也不远了，你自己撑回去吧。” 林慕一没有接，笑着用眼神看了看被积水溅湿的衣服：“我没关系，反正都这样了，回去刚好洗澡。” 黎安不经意间，看到他撑伞的另一边肩膀也被雨水完全淋湿了。 “那么，明天学校见。”林慕一说完跑进了雨中。 黎安没有看到，转角的灯光暗处下面，陈迦扬撑着伞静静站在那里。他看到黎安走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举起手里那把未撑开的伞苦笑了一下，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天之后，黎安和林慕一的接触开始多了起来。他们每天到学校会互相打招呼，有时候会一起讨论习题，偶尔还会一起去艺术中心上课。连贝雪有时候都不禁打趣黎安：“安安，你现在和我们大班长挺熟的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贝雪开始热衷于拉着黎安去看陈迦扬打篮球，有时课间也会往陈迦扬班上跑，总说是有事去找陈迦扬。黎安刚开始没在意，但一段时间过后，黎安才发现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天放学后，贝雪和黎安背靠背坐在篮球场的台阶上，黎安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黄昏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黎安合起书，看到贝雪的目光正跟着球场上移动。 黎安望着她笑笑，把手边的水递给贝雪：“你在看哪个。” 贝雪转过头眉眼含笑，假装没听懂黎安的话：“你说什么？” 黎安看向球场假装不经意道：“不说就算了，我去问迦扬。” “安安……”贝雪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娇嗔。 “所以，你还是自己告诉我好了。”黎安继续追问。 “喏…你看到那个10号了吗？”贝雪指了指球场上的一个男生。 黎安仔细一看，贝雪说的是球场上穿着10号球衣的男生。那个男生看起来个子很高，虽然瘦但是精壮，留着干净利落的板寸发型，举手投足间都洋溢着青春气息。 黎安打量着他时，他正好投进一个三分球，引来贝雪一阵欢呼。 黎安看着贝雪的样子笑笑：“你们怎么认识的。” 贝雪听到黎安这么问，竟有些忸怩起来，想了想才说道：“他叫单宇，高一的时候认识的。有一次我来找陈迦扬回家，走到这里差点儿被篮球砸到，他突然出现替我挡了一个球，然后……”贝雪笑得一脸痴迷，看了眼球场又继续说道：“然后我才知道，原来他是陈迦扬他们篮球队的队长，安安你说，他长得那么好看，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他呢。” 贝雪看着黎安咯咯地笑着，活脱脱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 黎安看着贝雪的样子，无奈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 “对了安安，说到这个，我有事跟你说。”贝雪突然一脸正经。 “嗯？怎么了。”黎安问。 “你跟班长，你们俩还好吧。”贝雪突然问道。 黎安看向贝雪表示疑惑，贝雪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没什么，只是我偶然听到我们班邹茜茜在和别人讨论你们。邹茜茜喜欢我们班长，这可是全班都皆知的事情，况且她这个人又喜欢说八卦，万一她要是瞎说什么就不好了。” 黎安这会儿才想到，难怪有时候她觉得邹茜茜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甚至有时候她从黎安的座位经过，还会有意无意撞一下黎安的桌子，只是黎安不以为然并没有多想。 黎安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别人要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黎安转过头，却看到贝雪表情有些严肃，黎安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好说道：“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多加注意的。” 贝雪还想说些什么，篮球场上打球的人刚好结束了，正往休息的地方走去。陈迦扬看到贝雪和黎安，就往她们那边走，贝雪拿起水就跑了过去。 陈迦扬以为贝雪是给他送水，伸出手打算接的时候贝雪却绕过他跑走了，回头跟他说：“那边还有，你自己拿。” 陈迦扬走到黎安旁边，黎安把水递给他，陈迦扬拿起水一饮而尽，坐在黎安身边，佯装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家伙也太重色轻友了吧。” 他们看向贝雪，贝雪正站在单宇身边，仰着头一脸迷恋地看着单宇。 陈迦扬啧啧两声跟黎安说：“你可得提醒她自己注意点，我是学体育的不要紧，可你们文化生还要学习的，要是让孙老师知道她就完了。” 黎安会心一笑：“她自己会有分寸的。” 陈迦扬犹豫了一会，接着道：“嗯，有分寸就行，都高三了，目前学习是最重要的，不仅是贝雪，你…你也是。” 陈迦扬的目光从黎安脸上掠过，而后又快速收回。黎安觉得陈迦扬似乎话里有话，但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简单回答：“嗯。”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黎安看了看时间，把书装进书包里跟陈迦扬说：“我们回家吧。” 陈迦扬看向还在和单宇聊天的贝雪，故意打趣道：“贝雪，要不我们先走了，让我们单大队长送你回家吧。” 贝雪狠狠瞪了陈迦扬一眼，跟单宇道别后跑过来，气鼓鼓地走向陈迦扬：“陈迦扬，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招人烦呢。” 陈迦扬见状不妙赶紧跑走，贝雪叫了声黎安，继续往陈迦扬的方向追去。 黎安看着他们打闹的背影，眉眼渐渐舒展，无奈地笑笑，拿起贝雪的书包也向前走去。 第二十一章 在同样的地方绕了两圈之后，黎安终于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早上黎安到面前这个地方拿她之前预订的东西，这里离她家里有些远，本来说好贝雪会陪她一起去，但她等了许久也不见贝雪起床，便自己去了。 拿到东西之后，黎安明明记得走的是来时的路，却怎么也走不回去。黎安顺着自己印象中的原路往回走，却不料走到了一条巷子的死角。她转身打算离开，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大狗，站在她的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冲黎安不停地叫唤。 黎安自小就不太喜欢任何毛茸茸的动物，她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佯装扔过去，那大狗也不跑走，反而叫得更厉害了。 几分钟过去，黎安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对付那只大狗，奈何它就是不走。一时之间双方僵持难下，黎安干脆放下背包，蹲在几米之外看着它。过了一会儿，大狗似乎也累了，干脆趴在地上，和黎安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了一阵自行车叮铃铃的声音，大狗听到突然讪讪地跑开了。 黎安站起身，看到迎面而来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黎安面前停了下来，竟是她的同桌林慕一。 林慕一放好自行车，走向一直安静望着他的黎安，略显诧异:“黎安？你怎么在这里？” 黎安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示意道：“我来拿东西。” 林慕一想起方才黎安蹲在地上，又看到只有她一个人，不禁有些失笑：“所以，你是迷路了？” 黎安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有些窘迫，没有回答，于是反问林慕一：“你怎么在这儿。” 林慕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去我同学家了。” 黎安轻声哦了一句，林慕一看了看黎安：“我也正要回家，一起送你回去吧。”黎安刚想拒绝，林慕一已经拿起她的背包背在胸前：“你就别拒绝了，这里很少有车经过的。” 黎安看看四周，好像确实如此，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走吧。”随即宁静的小路上又响起了一连串自行车叮铃铃的声音。 天气有些微热，林慕一轻快地踩着自行车，以不急不缓的速度穿过小路。黎安坐在自行车上，闻到风中夹带着一丝不知名野花的香味，还有林慕一身上散发的沐浴乳清香，淡淡的，很好闻。 一路上两个人没怎么说话，经过一条小路时，黎安看到不是自己来时的那条路，便问道：“这是哪里，我们不走马路吗。” 林慕一看了看前方:“往这里回去会更近，马路的话比较远，还在另一边，喏……就那儿。” 林慕一松开一只手指了指右前方的马路，自行车碰到了小石子，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险些把黎安甩下去。出于本能，黎安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反应过来之后又迅速地放开，用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林慕一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有点磕巴起来：“没……没事，是我不小心，前几天这里下过雨，路上有点坑坑洼洼的，没吓到你吧。”林慕一微微偏过头听黎安的声音，但黎安没有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林慕一轻声哼唱起了一首英文歌曲，声音轻轻的，但嗓音有着独特的朗润和温和。 黎安当时穿着一件单薄的裙子，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有些微热，但她此时听着林慕一口中轻快悠扬的曲子，觉得分外舒服。 快到县里的时候，林慕一停下来问黎安：“前面新开了一个挺大的超市，你要买东西吗。” 黎安想了想之后点点头：“去看看吧。” 两个人走走停停，买好东西之后已经过了正午，林慕一便提议道:“不早了，我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黎安低头看了看手表：“好。” 林慕一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看着黎安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黎安和林慕一两个人走在街上，林慕一左手右手都提着东西，黎安却两个手都空着。黎安提议说她想要拿一些，林慕一摇头拒绝了她:“没事，我来拿，反正不重。” 晌午的太阳开始变得炎热，黎安不经意间看到林慕一额头冒出了些许汗珠，就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张湿纸巾递给他：“你要不要擦擦汗。” “嗯？”林慕一愣了一下，接着夷由着说道：“没事……我……不用擦”说完举了举双手的东西。 两个人接着往前走，黎安转过头，看到林慕一额头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迟疑了一会儿，把纸巾拆开，站到林慕一的面前，帮他擦掉额头的汗。林慕一的个子比黎安高了许多，她微微垫着脚，轻轻地擦拭着。 林慕一顿时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被定住了，脑袋里似乎有一团飞快聚集的线在缠绕，又仿佛脑子空无一物，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眼前的黎安。 林慕一站在人群中，觉得好像前一秒还人声嘈杂的市集，此刻都变得黯然无声，只剩下他和面前的黎安。擦汗的湿巾放在额头凉凉的，林慕一却感觉脸上的温度比刚才还要高，提着东西的手也开始不停冒汗。 黎安擦完放开手，站在林慕一面前看了看怔怔的他，轻声说道：“好了。” 林慕一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头微微向右偏过去，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谢谢。” 黎安没有回答，脑子里闪过方才给林慕一擦汗时，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和一低眸时长长的睫毛，心中不由得有种异样的感觉。 两个人依旧走着，快到街尾的时候，林慕一带着黎安拐进一条小巷，又走过一座短短的桥，下了桥之后，迎面而来看到一家面馆，林慕一说了声：“到了。” 黎安仔细打量，店面装修是古代的风格，没有牌匾，在店门口放着一块幡，上面写着：江湖面馆。 黎安看林慕一似乎和老板挺熟的样子，他们刚一进门，老板就向林慕一打招呼：“来了。” 林慕一笑笑：“嗯，江叔叔，给我们两碗牛肉面吧。” “好嘞，稍等。”不一会儿，两碗面就端上桌了，还多了几块西瓜。 林慕一把筷子递给黎安，然后和黎安说：“试一下，这家的面做得很好吃。” 黎安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嗯，还不错。” 林慕一吃了几口，看到黎安没有动手，眼睛一直盯着碗里的一小把葱，便问黎安：“你不吃葱吗。” 黎安看了他一眼，轻轻点点头。 林慕一随即拿起一双新的筷子，帮黎安把碗里的葱一点点挑到桌子上，然后把碗推回她的面前：“好了，现在没了，吃吧。” 黎安愣愣地看着他，从前家里的阿姨李嫂做菜总是喜欢放葱，她的妈妈也是这样帮她把葱一点一点挑掉的。她的妈妈去世之后，她就很少去吃加了葱的菜肴了。 林慕一看着黎安盯着自己，便问她：“怎么了。” 黎安闻声收回目光，神情有些黯淡：“没什么，只是看你挑葱，突然想起我妈妈了。” 林慕一的眼神怔了怔，他作为班长看过全班同学的资料，知道黎安是单亲家庭，不免心里有些在意，轻声问她：“没事吧。” 黎安摇摇头淡淡笑了一下，低下头吃着碗里的面。林慕一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黎安，想起她总是神情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大家依然做着各自的事情。 陈迦扬日复一日坚持着他的体育训练，但他经常会在周三和周五的下午提早结束训练，然后去艺术中心等黎安一起回家。 高三刚开学时，有段时间陈迦扬学习很认真，因为他听到贝雪和黎安说她们要考同一所大学，陈迦扬心想或许他也要搏一搏。但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学习方面实在是无能为力。于是他安慰自己，发挥体育特长也是曲线救国的方式，横向发展也是可以的，至少他还可以争取和她们在一座城市。 苏崇明因为工作繁忙，没有时常去看望黎安，但他经常打电话给黎安。每次无非是问学习会不会很累，生活有没有不习惯，有什么需要等等，最后再嘱咐几句要照顾好自己，有事给他打电话诸如此类。 黎安一如既往只跟他说一切都好，这种既亲近又生疏的关系，是父女俩一向的相处模式。 贝雪有时觉得高三生活就像一潭掀不起风浪的死水，固定的学习模式，固定的生活方式，简单而平静。可也有的时候，她觉得高三的生活实则是一场无声的战役，与自己内耗，与成绩过招，表面风平浪静，而每个人的内心却又暗藏波涛汹涌。 而打破这种看似平静局面的，是一场期中考试。那次考试，贝雪没考好。 他们的班主任肖青慧安慰他们说，这次的考试有些难度，希望他们不要因为这一次考试而气馁。但话锋一转，就开始夸奖他们班里在年级排名进了前十的同学，毫无悬念其中就有黎安和林慕一，他们两人的成绩只有三分之差。 下课后，黎安走到贝雪的座位旁，贝雪正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黎安把特意买来的饼干和巧克力放到贝雪面前，贝雪打开饼干吃了几口，又趴了下去。 “怎么了，就是一场考试而已。”黎安把巧克力拆开，递给贝雪。 贝雪咬了一大口，甜到有点发苦的巧克力香味瞬间融入口中，贝雪竟真的觉得没有几分钟前的那股郁闷劲了。她把巧克力嚼碎，又重新咬了一口，才跟黎安说道：“我的排名比上次考试落后了三十多名，回去肯定又要被孙老师说了。”贝雪一有事就称呼她的妈妈为孙老师。 “没事的，你回去好好跟阿姨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测试而已，她会理解的。”黎安试着安慰她。 “安安，你怎么那么厉害啊，每次考试都那么稳定，一直名列前茅。”贝雪看着黎安。 黎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说道：“要不我给你补习吧，以后晚上你来我家一起写作业。” 贝雪不假思索地摇摇头：“算了吧，你以前不是给我补习过吗，你的学习方法不太适合我，我还是自己努力点，可不能耽误你的时间了。” “那要不要试试我的方法，我给你补习怎么样。”林慕一突然走到她们身后，把厚厚的一沓作业本放到贝雪桌上。他刚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语文老师看到就叫他把批改好的作业带给贝雪。 “谢谢班长，我等会再发。”贝雪道。 林慕一走到她们的前面，拿出一张凳子坐下，跟她们说：“我是说真的，刚才我去办公室，老师说这次考试大部分同学成绩不是很理想，打算让班里成立学习小组，自己自由组合，三至五人为一小组。” “听起来好像倒是不错，但是大班长你有这个时间吗。”贝雪问他。 林慕一却用余光看了看黎安，微笑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贝雪看了看周围的同学，继续问道：“那我们组都有谁？” 林慕一看向黎安：“可以我们三个人，再加上胡亥怎么样。” 贝雪不禁咋舌，胡亥是林慕一的好哥们，他理所当然会帮助他。但是胡亥的成绩几乎排在年级倒数几十名，而他本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学习欲望，在学校除了玩就是睡觉。因为成绩差，加上他的名字和秦始皇嬴政的儿子同名，班里同学都称呼他为‘秦二世’。 贝雪本来心想，要帮助这样一位从来就没怎么学习过的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后来仔细琢磨，两个成绩年级排名前十的优等生都在一个小组了，也只有加上胡亥这样的人，这个组合看起来才足够协调。 后来上报小组名单的时候，邹茜茜坚持要和他们在一个组，林慕一给出的说法是，他们的小组已经有一个胡亥足以考验他们的业务能力了，再多一个他们真的带不动。 林慕一向邹茜茜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贝雪正好坐在黎安旁边，听到不禁噗嗤笑出声。 邹茜茜被拒绝后看起来很生气，她没有反驳林慕一，反而双眼狠狠地瞪着黎安说道：“不就是成绩好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黎安低着头在看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反倒贝雪看见了，她看着邹茜茜趾高气昂的样子，不屑地朝她翻了一个大白眼。 那之后，他们经常会在放学后一起学习，大部分时候是在教室里，也有的时候会去操场。 有时候陈迦扬篮球队训练不忙的时候，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补习。贝雪打趣他，他是体育生，那么认真补习文化课干什么。 陈迦扬装模作样地回答贝雪，因为他是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人，除了体育，还想在其他的方面提升自己，贝雪随即向陈迦扬表示她的无情嘲笑。 陈迦扬因为经常和他们在一起补习，学习成绩不见得提高了多少，倒是和胡亥变成了好哥们，毕竟他们两个人在学习上是非常投缘的。反倒和林慕一始终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贝雪心里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没有说破，偷偷保护着明朗的陈迦扬隐藏起来的少年心事。 第二十三章 自从上了高三以后，很多时候的体育课都变成了文化课，要不然就是以体育老师不舒服或者有事为由，让高三学生自己上自习。 贝雪很是疑惑，以前身体壮得能赛头牛的体育老师，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病弱了。所以难得能上一次体育课，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做完简单的训练之后，体育老师就让大家自由活动。男生大多数在打篮球，女生有的打羽毛球，或者各自坐着休息聊田。 黎安拿出带来的课外书坐在台阶上看，贝雪和她的同桌迟晓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袋零食，两人坐在旁边吃着。 邹茜茜带着几个人从她们旁边走过，看到黎安便开始找茬：“看看我们班的学霸，什么时候都捧着一本书，真是刻苦啊。” 她旁边一个矮个子的女生跟着附和道：“谁让人家是学霸呢，不然怎么做林慕一的同桌啊。” 邹茜茜转过头瞪了她一眼，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提林慕一，尴尬地抿起嘴巴假装看向别处。 邹茜茜平时就总是对黎安冷嘲热讽，只是黎安不与她计较，她听完矮个子女生的话觉得更加生气，语气也开始不友善：“有的人就是以为自己是女神，总是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装什么清高，实际上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贝雪听了猛地起身，站在邹茜茜面前冲她凶道：“邹茜茜你是不是有病，你这话说给谁听呢。” 邹茜茜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回答贝雪：“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我说谁装清高谁自己知道。”说完她刻意看向黎安，黎安把书合上，然后抬起头也看着她。 贝雪听到邹茜茜的言语，顿时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她拿着手里的零食向前几步，大声跟邹茜茜说道：“你给安安道歉，现在就道歉！” 此时旁边同学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邹茜茜用手用力推了贝雪一把，贝雪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黎安走过来扶住她，她示意黎安把手放开，把已经拆开的零食丢向邹茜茜，邹茜茜恼怒地扑向贝雪，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旁边的同学刚开始都在看热闹，谁也不敢去劝阻，黎安和迟晓琳力气不够也拉不开她们。黎安只好冲旁边看热闹的人喊道：“还看什么，拉开她们啊。”旁边的同学这才向前。 贝雪和邹茜茜互相厮打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把两人分开，只见两人皆是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小抓痕，模样很是狼狈。 黎安帮贝雪整理着她的头发，贝雪握住她的手，冲邹茜茜大喊：“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还没完没了地找安安的茬，我保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邹茜茜听了还想动手，旁边的人赶紧拉住她：“别打了茜茜，你脸上都花了，赶紧去看看吧。”邹茜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许的痛感，她瞪着贝雪看了好一会儿，才愤愤转身走开。 黎安看着贝雪脸上的伤，又是关切又是责备询问她的情况，贝雪还笑嘻嘻地，说自己没吃亏。 邹茜茜转过身走了几步，看到操场的地上有些体育器材，她想都没想，双手拿起一个铅球就冲贝雪丢了过去。 黎安站在贝雪旁边，刚好看到邹茜茜丢了个东西过来，她猛地把贝雪推开，铅球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脚踝上。黎安只觉脚踝处一痛，顿时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贝雪慌了神，赶紧跑过去一把扶住黎安：“安安，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黎安轻轻用手碰了碰脚踝，觉得一阵刺痛，忍不住嘶了一声。她的脸色有些泛白，额头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脚上的疼痛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旁边打篮球的男生听到动静也跑了过去，林慕一走到人群里面时，看到黎安坐在地上，一张好看的脸因为疼痛拧结在一起。 林慕一顾不得自己还穿着打篮球的运动短裤，他猛地蹲下去，一只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贝雪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安安……安安被邹茜茜用铅球砸到脚了，怎么办啊班长。” 林慕一看了一眼旁边的铅球，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邹茜茜，眼神里凌厉而淡漠，险些把邹茜茜吓了一跳。 “黎安，怎么样，能站起来吗。”林慕一问道。 黎安额头的冷汗比刚才又多了些，嘴唇都有些许发白，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慕一叫旁边的同学帮忙，小心地扶着黎安站起来，然后横抱起黎安，向医务室的方向走去，贝雪赶紧跟了过去。 贝雪和黎安走了之后，人群里开始有同学出声指责邹茜茜：“邹茜茜你也太过分了吧，吵几句而已至于这样吗。” “是啊，真的是太过分了。”别的同学也跟着附和道。 邹茜茜呆呆地站在那里，她刚才也被自己吓到了。她就是觉得很生气，看到旁边的铅球，就想拿起来扔到地上吓一吓贝雪，结果却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真的丢了过去。 校医给黎安简单处理完，建议他们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于是他们没有久留就去了医院。 贝雪从进校医室开始就一直在哭，站在旁边紧紧握着黎安的手，心里埋怨自己的冲动。黎安看着哭成泪人的贝雪，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告诉她自己没事。 贝雪跑到办公室向老师请了假，又到隔壁班去找陈迦扬，结果陈迦扬不在班里，贝雪就和林慕一带着黎安去了医院。 他们在医院拍完片诊断之后出来时，天都已经黑了，街上早就亮起了路灯。黎安让林慕一先回家，但林慕一不放心，坚持把她们送到了家。 他们在街道的巷子口刚下车，就看到陈迦扬在黎安家门口等，看到她们急忙跑了过去。 陈迦扬下午在进行集训，不知道贝雪去他班里找了他。放学的时候他找贝雪和黎安一起回家，才从她们班的同学那里听说了黎安受伤的事情。 “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陈迦扬扶着刚下车的黎安，急忙问道。 “没事，医生说只是轻微骨裂，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黎安朝他笑笑。 陈迦扬看到旁边的林慕一，又看了眼贝雪，和林慕一道：“这里有我就行，你先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林慕一轻轻转过头看向黎安，黎安也接着说道：“今天谢谢你了，早点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林慕一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朝黎安道：“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黎安点点头。 “班长再见哦，路上小心。”贝雪热情地跟林慕一道别。 林慕一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黎安。” “嗯？”黎安看着他。 “明天我帮你请假，这几天就别去学校了，在家好好休息吧。”林慕一说。 黎安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她自己会请假，林慕一就摆了摆手，大步消失在巷子里。 林慕一刚走，贝雪就开始抱怨陈迦扬，说他关键时候不靠谱，难得有事找他时居然不在。接着又跟他说多亏了林慕一的帮忙，当时黎安走不了路，林慕一从校医室出来一直把黎安背到学校门口，下了车在医院里又一直背着黎安，要不是他，她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向喜欢和贝雪拌嘴的陈迦扬，这次听了贝雪的话居然没有还嘴，他轻声应允了一句，然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贝雪看到陈迦扬的反应，还想说些什么，黎安朝贝雪摇摇头，示意她别说了，贝雪只好安静下来。 趁着朦胧的夜色正浓，陈迦扬转过头，把失落尽数藏于眼底。 第二十四章 接下来的几天，黎安都没有去学校，一直待在家里。邹茜茜不知道黎安的情况，好几次询问贝雪，贝雪也不搭理她，她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总是望着黎安空空的座位发呆。 放学后，贝雪从学校出来就直奔黎安家里，既是为了看望她，也是为了蹭饭吃。 “呐……大班长给你的笔记。”贝雪从书包里把笔记拿给黎安。 黎安没去学校的几天，林慕一每天都让贝雪把他上课做的笔记带给黎安。贝雪刚开始不想拿，她说她的笔记也可以给黎安看，但林慕一还是坚持要给贝雪：“那就拿我记的当补充看吧。”贝雪只好收下。 黎安把笔记放到桌面上，僵硬地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跟贝雪说：“你让他不用每天拿给我，我看你的就可以了。” 贝雪站在餐桌旁，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菜放进嘴里，边嚼着边含糊地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们大班长非要给我，我也没办法。”说完她朝厨房里的李婶喊道：“李婶，菜做好了吗，我都饿啦。” 李婶端着一盆汤从厨房走出来，笑容满面地回答她：“来了来了，可以吃饭了。” 贝雪经常到黎安家里蹭饭，她们早就习惯了。黎安一向胃口不太好，有时候吃几口就放筷子，刚开始那段时间，李婶看着剩下的饭菜，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手艺。而贝雪在的时候，总是能把饭菜吃个精光，李婶看着贝雪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己做的饭菜，笑得合不拢嘴。 隔天午后，陈迦扬去上学，路过黎安家门口，看到黎安坐在门口的大榕树下，耳朵里塞着耳机，捧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低着头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陈迦扬小跑着过去和黎安打招呼：“怎么不待在家里，在这里做什么。” 黎安看到陈迦扬笑了笑，把手里的本子拿给陈迦扬看：“画画。”受伤之后，黎安不怎么出门，最远的距离应该就是门口了。 陈迦扬哦了一声，然后走开了。过了一会儿，陈迦扬又走到黎安旁边，手上还多了两根冰棒。 陈迦扬走到黎安跟前，黎安也正好抬起头，看到陈迦扬疑惑道：“你怎么还没去上学。” “喏。”陈迦扬嘴里咬着一根冰棒，把另一根递给黎安，黎安接过之后说了句谢谢，继续低下头作画。 陈迦扬坐在黎安旁边，才看到她画的是一个打篮球的男生，高高地跳跃在篮筐面前，灌篮的动作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打篮球的男孩旁边还画了一个女孩，女孩身着一袭长裙，手里抱着一本书坐在阶梯上，身边放着两瓶水。或许是有风，画中的女孩长发被高高扬起，一脸含笑地望着男孩，画面十分美好。 这时黎安已经完成了她的画，一只手拿着冰棒，微微歪着头看着手里的画作。陈迦扬坐在黎安旁边，看到黎安高高束起的马尾垂到肩膀，午后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她身上，仿佛时间都被放慢了，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黎安注意到陈迦扬的凝视，目光从素描本上移开看向陈迦扬，陈迦扬一慌神，嘴里咬着的冰棒险些掉到地上：“哈……好冰啊。”黎安不禁失笑。 “这就是之前贝雪缠着你帮她画的吗？”为了掩饰刚才的慌乱，陈迦扬开口问道。 “嗯。”黎安点点头。前几日贝雪央求了黎安很久，让她帮忙画一幅画，她打算送给单宇。 “怪不得呢，给我看看。”黎安把抱着的素描本递给陈迦扬。 陈迦扬接拿在手里，黎安确实画得很好，男孩的阳光和女孩的恬静，都在黎安的画笔下勾勒了出来。陈迦扬不禁看得有点恍神，仿佛觉得他和黎安此时就是画中的男孩和女孩，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陈迦扬的脸上有些发烫。 陈迦扬稍撇过头，看似漫不经心地评论道：“你画得真好。” 黎安笑了笑，陈迦扬陷入一阵沉默，显得树上的蝉鸣愈发聒噪起来。 几天之后，黎安在家里待得实在没趣，就回了学校上课。林慕一早上到教室时，看到黎安坐在座位上，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欣喜。 “你来了，脚好些了吗。”林慕一带着笑意和黎安打招呼。 黎安点点头，把桌上的笔记本还给他：“这几天谢谢你的笔记，很有帮助。” 林慕一接过笔记本放进包里，脸上笑意更浓。 课间的时候，邹茜茜经过黎安的课桌，走过的时候左右张望，然后趁没人注意，悄悄塞了一张纸条到黎安的桌子上。黎安拿起纸条打开，上面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黎安往邹茜茜的位置看去，她也望着黎安，看到黎安在看她迅速地低下了头。黎安没说什么，转过头把纸条放到抽屉里。 谁也没注意到，低着头的邹茜茜，几滴滚烫的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她生怕被别人看到，慌乱地擦拭掉了。 放学的时候，铃声刚响起，贝雪就窜到黎安的座位前：“安安，陈迦扬说他今天要训练走不了，让我送你去艺术中心上课，我们走吧。” 黎安还在收拾书包，林慕一听了接过话：“要不我送黎安去吧，我刚好也在那里学钢琴。” “嗯？是吗，那么巧啊？”贝雪狐疑地看着黎安。 黎安看到贝雪的眼神，悄悄戳了戳她的手：“嗯，我们是之前在艺术中心碰到才知道的。” 贝雪扶着黎安走到校门口，还是放心不下：“你的脚能行吗，要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没关系，下了车我可以慢慢走的，你回去吧。”黎安答道。 “那好吧。”贝雪把黎安的书包递给林慕一，看着他们上了车才往家里走去。 黎安因为脚受伤，很多天没有去艺术中心，就在画室里待得久了些。她本来让林慕一先走，结果从画室出去时，林慕一就在门口等黎安。 下楼梯的时候，黎安说自己扶着扶梯可以走，但林慕一怕她摔倒坚持要扶着她。他们走得很慢，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们：“班长，苏黎安？” 他们回过头，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姜思淼。姜思淼是个性格内向的女生，平日里话不多，也不太和别人打交道，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黎安和她并不太熟。 “姜思淼，你也在这啊。”林慕一应允道。 姜思淼点点头，指了指黎安的脚：“你的脚，还没好吗，要不要帮忙。” “没关系。”黎安摇摇头：“谢谢，你先走吧。” 姜思淼看了一眼林慕一扶着黎安的手，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脸上快速浮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神情，而后又笑着跟他们道别。 林慕一送完黎安，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他的妈妈赵美织正坐在客厅里。 林慕一打开灯，看到他妈妈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被吓了一跳：“妈，你干嘛不开灯啊。” “你还知道回来啊。”赵美织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赵美织一直脾气不好，近几年下岗回家后，更是愈发得爱生气。林慕一的爸爸是县教育局的领导，因为工作常年很少在家，没了丈夫的陪伴，赵美织便把全部的重心放到了唯一的儿子身上。 她对林慕一从小就要求极为严格，希望儿子能够出类拔萃，成为自己的骄傲。林慕一懂得母亲的不容易，所以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方面都很努力，一直保持着品学兼优，没让母亲失望。 林慕一见赵美织脸色不好，猜想肯定是因为他爸爸又去应酬了要晚回家，这种时候自己得躲远一点。于是他说了句我去写作业了，就回了房间。 赵美织见儿子对自己冷冷的态度，觉得心中愈发生气，她把茶杯重重地摔在茶桌上：“你爸说要晚回家，你也这么晚回来，那么喜欢外面，你们干脆都不要回这个家好了！” 林慕一轻轻叹了口气，戴上耳机把音乐打开，拿出课本开始写作业，翻开书，黎安还给他的笔记本就夹在书里。他翻开笔记本查阅，看到原本的笔记被加了一些详细的注释，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着清秀隽逸的字体，他的脸上渐渐泛起笑意。 第二十五章 寒冷的十二月来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贝雪班上的女生们开始流行起了织围巾的风潮。女孩子们买来各种好看的毛线，织成各式各样的围巾，送给自己心仪的男生。大概和古代女子送定情信物是一个意思，从前的女子送剑穗，送香囊，现在的女孩子们送自己亲手织的围巾。 课间的时候，贝雪看到她的同桌迟晓琳在织一条围巾，贝雪使坏绕到她背后，把围巾拿到手里：“我们晓琳真是心灵手巧啊，不知道这是织给谁的呢。” 迟晓琳一把抢回围巾抱在胸前，脸上泛起了一团红晕，原本就可爱圆润的脸，此刻看起来像极了一个熟透的番茄。 她娇嗔地拍拍贝雪的手，眼里尽是少女的羞涩：“贝雪你讨厌，人家只是想学一下怎么织围巾而已。” 贝雪凑近猛盯着她的眼睛坏笑道：“哦？真的吗。” 迟晓琳把织了一半的围巾塞进抽屉，脸颊比刚才更红了。她知道贝雪不会轻易放弃追问的，只好转移话题：“你要不要也织一条，我买毛线的时候买多了，想要的话可以给你。” 贝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装一脸不屑说道：“不要，我才不参加你们这些事情呢，有时间还不如多做两套习题。”贝雪说完看向迟晓琳，迟晓琳顾着解开她手里那团缠绕在一起的墨绿色毛线，并没有仔细听她说话。 贝雪收回目光，托着腮静静看着周围，好多女生都在织围巾，活脱脱就是一个隐藏在校园里的小型纺织厂。她收回目光，她的同桌迟晓琳还在试图解开手里那团线，经过她的一番努力之后，明显比刚才更乱了。 贝雪突然想到，要是单宇也有一条这种颜色的围巾，戴着一定很好看。但她马上如梦惊醒，眯着眼睛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暗自羞涩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贝雪环顾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但她仿佛怕有人会窥探到她的想法似的，赶紧把脸埋在书里面。 半个月后，贝雪织的围巾也完工了。她不好意思带去学校里织，更不敢在家动手，只能在每天晚上做完作业之后，一个人锁上门偷偷在房间里织。她并不是心灵手巧的人，即使对着教程方法，还是失败了好几次，所以她断续耗了半月有余，才织完一条围巾。 贝雪偶尔还是会去看陈迦扬的球队打球，也会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刻意假装偶遇单宇，但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把围巾送出去。 课间贝雪去接水，看到黎安不在座位上，就拿起黎安桌面上的空杯子一起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黎安坐在位置上，和林慕一两个人埋头对着一本书在讨论着什么。 贝雪把装满水的水杯放在黎安桌子上，黎安笑着说了声谢谢，低下头继续和林慕一讨论题目，贝雪握着自己的水杯站在旁边听他们讲。 “借过借过，让一下。”一名男同学匆忙从贝雪身边跑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贝雪的手肘碰倒了黎安的水杯，水杯没有盖紧，顿时热水洒到了桌子上。 黎安的手沾到了热水，瞬间就红了一块，贝雪看到整个人都慌了：“安安，没事吧。” 林慕一看看自己的抽屉，没有纸巾之类可以擦拭的东西，便拿出抽屉里一条素白色的围巾，递给贝雪让她擦掉黎安身上的水。黎安看到围巾刚想拒绝，可是手忙脚乱的贝雪顾不上这些，已经打湿了围巾。 简单擦拭了一下，贝雪便匆忙带着黎安去了校医室，林慕一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教室里依然闹哄哄的，但有一个女生，却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黎安桌子上的那条围巾，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和愤怒。 回到教室，贝雪看着黎安被烫红的手无比自责：“对不起啊安安，又让你因为我受伤，我真的是笨死了。”贝雪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黎安举起擦过药的手看了看：“没事的，就是有点红一会儿就好了，你看都没起泡也不痛。” 贝雪还是闷闷不乐，黎安想了想道：“不然，放学后我们去街角那家店喝奶茶，你请客怎么样。” 贝雪听到才有了些精神，看到桌上的围巾拿起来看了一眼，又心虚地看向林慕一：“班长，对不起哦，你的围巾我拿回家帮你洗吧。” 林慕一接过围巾看了看：“没关系，这围巾其实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谁放在我这里，我自己会洗的。” 贝雪听到瞬间来了劲，一脸坏笑看着林慕一：“难道说是哪个暗恋班长的人，悄悄给你送的定情信物？” 林慕一偷偷瞟了眼黎安，把围巾放回抽屉里：“好了，就你话多，回去吧要上课了。”贝雪这才努努嘴离去。 贝雪走后黎安又问林慕一，说还是让她把围巾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他。林慕一笑着摇摇头，说这都是小事，他还想说只要你没事就好，但他没有说出来。 贝雪很喜欢节日，她喜欢每一个节日的仪式感和节日带给人们的隆重感，所以圣诞前夕，贝雪一直满怀期待。 圣诞那天一大早，贝雪就到黎安家里送礼物，黎安刚起床正在看早间新闻。这一点贝雪很佩服黎安，因为她觉得，每天看新闻是她的爸爸和爷爷这个年纪才会做的事。 贝雪给黎安准备的是一个玩偶挂饰，一只灰白色的猫咪玩偶。玩偶的眼神有些慵懒，灰白色的长长毛发遮住了全身，但仔细看中间还有一颗小小的粉色爱心。贝雪几天前在一家精品店看到了它，第一眼就想送给黎安。因为她觉得这个玩偶和黎安一样，看起来外表淡漠，对人总是冷冷的，内心却有着别人不知道的柔软。 黎安不是个注重节日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她拿过贝雪的礼物，转身上楼走进房间，下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上面还绑着漂亮的蝴蝶结礼带。 贝雪满脸期待地问黎安是什么东西，黎安不语冲她一笑，表情有些狡黠。 贝雪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套学习资料。贝雪心情倍感复杂，脸上哭笑不得，心想难怪刚才黎安会有那种表情。 贝雪回到房间，把资料书全部放到桌子上，却发现盒子底部还有一张小卡片，是她最喜欢的明星的签名照。贝雪的心情瞬间由复杂变得惊喜万分，她拿起照片狠狠地亲了一口，大喊道：“安安，我真的太爱你了。” 学校里贝雪正和她的前后桌同学炫耀她签名照的事情，陈迦扬走到贝雪旁边，把一个篮球放在她桌子上，有意无意地让贝雪注意到它。过了好一会儿贝雪才发现他的小心机，：“呦，新篮球啊。”说罢伸出手想摸一下。 陈迦扬一把拍掉贝雪伸出的手，把篮球放到手指上旋转着，故意漫不经心道：“是啊，这是圣诞礼物，安安送的。” 贝雪看着陈迦扬得意的表情，不屑地嘁了一声，继续欣赏着她的签名照，过了一会儿又跟陈迦扬说：“不过，安安是什么时候准备这些的，我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陈迦扬笑笑，把手指上的篮球向上一抛，落下时稳稳接住抱起篮球就走。经过黎安的位置，看到林慕一也在座位，故意把篮球放在黎安面前：“安安，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黎安抬起头冲陈迦扬一笑，说他喜欢就好。陈迦扬看了一眼埋着头在写字的林慕一，吹着口哨回到了教室。 林慕一低着头在做题，也听到了陈迦扬的话，但他故意没有看陈迦扬。陈迦扬走出门口后，他却把手中的笔慢慢放了下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放学的时候，贝雪跑到陈迦扬班上，向陈迦扬打听单宇的安排。黎安看到他们就走了过去，想跟贝雪说让她先回家，自己要去艺术中心上课。 贝雪看到黎安，一脸激动地抓起黎安的双手：“安安，我要去干一件大事，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黎安疑惑地看向陈迦扬，陈迦扬笑着对黎安耸了耸肩。黎安看着双眼放光的贝雪，无奈地笑着点点头，也就没追问什么事。 回到教室，黎安看到林慕一背着书包站在桌子旁边，便问他：“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你。”林慕一直视着黎安，言语认真地说道。他看到黎安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是说，等你一起去艺术中心上课。” 黎安简单收拾了几本书背起书包，然后说：“好了，走吧。” 第二十六章 贝雪站在学校篮球队的活动室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紧张又期待地在门口来回踱步。陈迦扬跟她说，单宇一般会这个时候回家，贝雪想在圣诞节那天，把围巾和那副画送给单宇。 她在门口等了很久，看着篮球队的队员一个个从里面走出来，但都没看到单宇。 贝雪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找了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人问道：“同学，我问一下，单宇还在里面吗。” 男生挠挠头笑道：“找我们队长啊，他早走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贝雪手里提着的袋子。 贝雪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往外面走，走到校门口时下起了小雨。贝雪本来就有些不开心的情绪瞬间被放得更大，她小跑着到旁边的店里避雨，一进去却发现单宇正坐在那里。 贝雪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大概就是这种缘分了吧。 刚才的不快瞬间被抛之脑后，贝雪的心情此刻开始放晴，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深深呼了一口气，才走到单宇旁边。 “嗨，好巧啊。”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冲单宇打招呼。 单宇看到贝雪也笑着回应她，腾出一个位置让她坐下。 贝雪坐在单宇旁边，一会儿理理自己的衣服，一会儿调整自己的坐姿，怎么样都觉得不自然。两人坐了一会儿之后，贝雪才假装不经意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单宇转过头看了看门口道：“我在等人。” 贝雪哦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攥着装围巾的袋子，手心冒着细细的汗珠，她的心里仿佛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咚’地敲着。虽然那家店里有各种声音，但她此刻却觉得异常安静，仿佛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们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雨势渐渐大起来，外面的天色也开始慢慢变暗。单宇和贝雪聊着他们篮球队的事情，时不时地看看手上的手表。 贝雪和单宇聊着天，却有些漫不经心，她心里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开口，把手上的东西送给他。 单宇见一向话多的贝雪似乎有些反常，以为是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就没再说话，两个人坐着看向窗外。 “单宇。”贝雪犹豫很久，还是叫了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单宇看向贝雪。 “那个……我……我……”贝雪微微低着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单宇，声音小得几乎自己都听不清：“这个，给你的。” 单宇没听清，刚想问她说了什么，店里的门被打开，一个女生走到他们旁边，叫单宇的名字：“阿宇。” 贝雪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生，手里拿着还在滴水的雨伞。女生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一头黑色的长发，个子有些瘦弱，长得不算好看，可是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她俏皮地跳到单宇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等很久了吗。” 单宇笑着说我也刚到，然后指着贝雪给她介绍：“这是贝雪。”然后又告诉贝雪道：“这是吕宁。” 那个叫吕宁的女生笑得一脸明媚：“你好啊，我和阿宇一个班的，你是隔壁班的吗。” “嗯，我是一班的。”贝雪看着面前的女生，突然觉得有些局促，赶紧把手里的袋子悄悄藏到身后。 吕宁看了看手表，跟贝雪说：“我和阿宇说好了要去看电影，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贝雪看向单宇，单宇朝她点点头，依旧一脸含笑。贝雪眼神躲闪，有些慌张地摆摆手：“不……不用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那好吧，那就再见咯。”吕宁说完拉起单宇，朝门外走去。 单宇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从包里掏出一把雨伞递给贝雪，然后和她说再见。 贝雪看着单宇和吕宁走出门口，然后变成伞下的两个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很是难过。 可贝雪转念一想，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默默关注着单宇，也没有在乎过他是否有喜欢的女生。在单宇的眼中，她也许只是一个隔壁班的普通同学，和学校里每天擦肩碰面遇到的其他人都一样。这两年来，因为他而产生的种种小情绪和躁动的情愫，不过是青春里的少女情怀，一场胎死腹中的独角戏。 贝雪紧紧握着手里的雨伞，想到刚才那个叫吕宁的女生，她是那么礼貌得体，温暖大方，其实和单宇也挺相配的。贝雪这么想着安慰自己，却忍不住撇了撇嘴，脸上的泪珠像玻璃窗上的雨水一样流了下来。 艺术中心的课程结束后，黎安和林慕一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是圣诞节，街上很多商店为了做活动，都在店门口摆了圣诞树，还播放着圣诞歌曲，增添了不少节日的气氛。 林慕一撇过头，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黎安，黎安正盯着街道上的热闹景象，仿佛若有所思。林慕一犹豫了一会儿，从书包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黎安。 黎安看着林慕一手中的盒子，又见林慕一没说话，就安静地看着他。 林慕一盯着黎安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抬起手笑着摸了摸黎安的头：“圣诞节快乐。” 黎安对林慕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些别扭，她轻轻缩了缩脖子，接过了盒子。 林慕一送给黎安的是一盒巧克力，盒子很精美，从包装看是外国的牌子，看起来有些特别。 黎安看了看手里的盒子，抬起头莞尔一笑，然后轻声跟林慕一道谢。 兴许是因为夜色正好，到处都闪耀着七彩的霓虹灯，林慕一看着面前的黎安，眼睛里流转着漫天星辰的光亮。 黎安回到家，贝雪坐在她家门口院子里，肩膀上还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圈。 黎安走过去叫她：“小雪。” 贝雪抬起头，脸上很是失意，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见到黎安的瞬间又湿了眼眶，模样看起来特别委屈地开口道：“安安，我失恋了。” 黎安一头雾水，在贝雪旁边坐下，听她细细讲了事情原由。听完贝雪的话之后黎安才明白，她不是失恋，而是结束了一场情窦初开的漫长暗恋。 黎安不知道怎么安慰贝雪，只好坐在旁边听她说，一边轻轻拍着她因为抽泣而颤动的背。过了好一会儿，贝雪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黎安才开口问她：“你吃饭了吗。” 贝雪听到停止了抽泣，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回答道：“没。” 黎安拿出最后一张纸巾递给贝雪：“我也没吃，把眼泪擦擦，进去吃饭吧。” 贝雪接过纸巾只是握在手里，黎安又轻轻拿回，帮她把头发上的水珠和脸上的泪痕一并细细擦干，起身扶起贝雪，两人一起走进屋子里。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黎安到学校的时候，林慕一已经坐在位置上，看到黎安笑着冲她打招呼：“早啊。” 黎安也笑笑，坐下后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放在桌上。放完书之后，黎安还是抱着书包，悄悄盯着林慕一看。 林慕一感觉到身旁的目光，转过头问黎安：“怎么了吗？” 黎安迅速收回目光，过后又看向林慕一，林慕一也歪着头看她。黎安犹豫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慢吞吞地递给他。 林慕一接过盒子，打开看到一支很精致的钢笔，问黎安：“这是？” 黎安撇过头没看林慕一，假装漫不经心翻着手里的书答道：“礼尚往来。” 林慕一拿着钢笔，修长的手指在笔上轻轻来回抚摸，嘴角难掩笑意，漾出好看的弧度。 “谢谢，我很喜欢。”林慕一看着黎安的侧脸说道。 黎安抿了抿唇，轻轻地笑了。以前黎安的笑容总是淡淡的，如轻云一般，揉在惆怅里。此时她微微低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着好看的双眸，笑容像一抹霞光在云层里透出来，耀眼而美好。 林慕一看得愣了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撇开目光。 贝雪因为单宇的事情，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还好黎安和陈迦扬一直陪着她。黎安本来还有点担心贝雪，怕她因为单宇的事情分心，可贝雪却把悲愤化为力量，将精力都用到学习上。 那段时间，贝雪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确实是在学习上下了狠劲。她努力将自己的时间排得很满，每天除了在学校里学习，就是回到家学习，有时候还会去黎安家里，一起复习到深更半夜，晚了就住在黎安家，她的那种学习劲头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贝雪的学习基础本来就还不错，经过那段时间的勤恳，成绩倒是得到了很好的突破。 只是从那之后，贝雪再也没有去过篮球场，好几次在校里看到单宇也故意躲着他，弄得单宇一脸莫名其妙。 但后来慢慢地，贝雪也就自己想通了。对于单宇的感情，本来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刚开始她只是想和他做朋友，也没有想过别的。她想要是因为自己的小情绪，让他们连朋友也做不了，未免也显得自己也太不大度了。 所以后来再见到单宇，贝雪尝试着落落大方地和他打招呼，就像从前一样。即使转过身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失落，但她想时间都会治愈的。 高三的整个寒假几乎都在补课，除了过年只有短短的几天休息时间，短暂的假期过后，他们又开始了新的学期。 新学期一开学，学校里就挂着横幅写着各种豪言壮语，以此激励即将高考的学生。贝雪看着那些鼓舞人心的话，想到她从高一看到高三，学校倒是始终如一坚持着自我，用来鼓励高三学子的话几乎没变过。 新学期的考试过后，贝雪和黎安站在成绩公告榜前，贝雪看到自己的成绩排名比上一次考试又提高了许多，心里终于宽慰了些。然后她往前去看黎安的名字，依然稳居年级前几，心中更是不胜欣喜。 黎安没看自己的排名，先去找了贝雪的名字，看到之后拍了拍贝雪的肩膀：“这次考得不错，继续加油。” 贝雪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朝黎安笑：“一定一定，向你看齐。” “贝雪，考得不错啊。”单宇突然挤进人群里，站在她们面前说道。 贝雪收起刚才的笑容，微笑着回答道：“嗯，你也不错啊。”其实她并没有看到单宇的名字，只是随口说的而已。 “你们聊什么呢。”贝雪话音刚落，一个女生走过来，站在单宇旁边问他，看到贝雪朝她挥手。 贝雪记得她，就是上次在店里碰到和单宇一起去看电影的，那个叫吕宁的女生。 贝雪心里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总之让她不太自在。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看了单宇一眼，然后拉起黎安跟他们说再见。 “拜拜。”吕宁在后面大声和她道别，声音甜美但却有些令贝雪觉得不适。 贝雪走了两步回过头，突然看向单宇道：“你知道吗，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黎安听了会心一笑，继续往前走。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吕宁不解地问单宇。 单宇更是一脸茫然，耸了耸肩膀将双手摊开，表示自己也不明所以。 “没事吧。”两人走远了之后，黎安问贝雪。 “放心吧，我没事。”贝雪冲黎安露出久违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勉强。 然后贝雪挽起黎安的手：“安安，我是说真的，现在我只想好好学习，我一定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你成绩那么好肯定没问题，但是我还得努力才行。” “嗯。”看到贝雪自信坦然的笑容，黎安点了点头。 课间贝雪和她的同桌迟晓琳去小卖部买东西，在货架挑选东西时，旁边有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女生提高声音惊讶道：“不会吧，他们两个都是老师很看重的人，他们谈恋爱还不把老师给气死。” 贝雪看过去，都是她班上的同学，平时来往不多并不是很熟，贝雪就笑着冲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其中一个女生看到了贝雪，便用手肘撞了那个说话的女生一下。那个女生看到贝雪似乎被吓到了，从货架上随便抓了一包零食，就对旁边的人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说完几个人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回教室的路上，迟晓琳嚼着嘴里的东西，含糊不清地和贝雪说：“贝雪，刚才的那几个人，是说我们班里有人偷偷谈恋爱吗？” 贝雪从迟晓琳手里拿过几块饼干，若有所思：“是这个意思吧，不过她们是在说谁呢。” 迟晓琳自顾自吃着手里的零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管他呢，反正不是说我们就行了。”说完迟晓琳看看手表，上课时间快到了，她们赶紧跑回了教室。 贝雪当时听完那几个女生的话，总感觉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后来也就没怎么在意。直到过了好几天之后，她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原来，那几个女生讨论的是黎安和林慕一。 第二十八章 那天贝雪依旧很早出了家门，她走到门口刚好黎安也从家里出来，自从高三以来，她们每天都很早去学校。 黎安把从家里多带的一个热水袋递给贝雪，让她暖暖手，陈迦扬气喘吁吁地跑到她们面前：“你们真的也太早了吧，我差一点就赶不上你们了。” 贝雪和黎安面面相觑，贝雪打量了一眼陈迦扬还没有系好的鞋带，调侃他道：“今天的太阳是会从西边出来吗，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门。” 陈迦扬把书包的肩带调整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怎么，不行啊，我偶尔也会想要学习的好吗。” 贝雪毫不客气打击他：“就你那成绩，这个节骨眼上学不学习也没多大差别了吧，再说你是体育生，文化分要求又不高。” 陈迦扬耸耸肩膀没有接她的话，从校服的两个口袋里各掏出一个鸡蛋，递给贝雪和黎安：“拿着，还是热的，暖暖手。” 陈迦扬很少那么早出门，高三刚开始时，有几天他怕贝雪和黎安太早出门不安全，说要护送她们去学校，可没有坚持多久就因为实在起不来床而告终。对此陈迦扬给出的理由是，经过那么多天的护送，他已经把路上的妖魔鬼怪尽数斩杀殆尽，所以她们自己去也很安全，贝雪报之以深深的白眼。 贝雪和黎安到了学校的时候，天都没亮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出现在地平线上。她们在教室里待了好一段时间，才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教室。 吃过早餐之后，贝雪和黎安走回教室，贝雪感觉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们，还互相低着头窃窃私语，走进教室时，班里的同学也是这样。 贝雪一头雾水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迟晓琳就着急地和贝雪说：“你们去哪里了，出事了。” “怎么了，谁出事了。”贝雪疑惑问道。 迟晓琳迟疑地指了指黎安的背影：“黎安，学校门口到处都是她的照片。” “什么照片，怎么回事？”贝雪听到和黎安有关，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迟晓琳表情有点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贝雪听完叫上黎安就往校门口走，黎安问她去哪里，她也含糊其辞说不清楚，只是拉着黎安往门口走。 在教室里迟晓琳只跟贝雪说，门口有很多黎安的照片，但她自己看到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学校大门口的宣传栏和公告栏上面，到处都贴着黎安的照片，其实准确地说，是黎安和林慕一的合照。 照片上有黎安和林慕一走在路上的，也有两个人坐在教室里低头谈话的，甚至还有一张是两个人在楼梯间，林慕一用手扶着黎安。 照片本身其实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有些照片拍摄者故意找了一些看起来亲密的角度，还用马克笔画上了红色桃心，令人看着有种不言而喻的暧昧。而且这些照片都被贴在校门口，来往的学生众多，被人看到自然会往别的方面想。 黎安站在公告栏面前，一脸淡漠盯着面前的照片，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贝雪起初拉起黎安想让她走，但黎安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走进学校里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人看到黎安站在那里，甚至当着黎安的面对她指指点点。 贝雪挡在那些照片面前，试图驱赶围观的人：“不要看了，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上课吧。”但并没有人理会她，大家依旧议论纷纷。 贝雪很是着急，动手去撕那些照片，可是那些照片就像是原本就长在那里一样，越是着急越不容易撕下来。贝雪重重地胡乱揪着照片，几乎急得要哭出来，然后一只手伸过来拉住她：“算了。” 贝雪转过头，黎安站在面前朝她摇摇头，又说了一遍：“算了。” 贝雪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黎安一脸冷静的样子，眼泪刷得一下就掉了下来。她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道：“到底谁干的，干嘛这么欺负人啊。” 这时陈迦扬也出现在她们面前，他听到他班里的女生说起这件事，听完就赶紧跑到了校门口。 陈迦扬看到那些照片，转头看了看正在小声抽泣的贝雪和旁边站着的黎安，大声驱赶围观的人：“回教室了，有什么好看的，再不回去我就揍人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这才慢慢散去。 陈迦扬走到贝雪跟前，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过来帮忙。”说完走到公告栏前一张一张地撕照片，旁边篮球队的男生也在帮忙一起撕，不一会儿他们就把照片全部拿了下来。 回到教室，林慕一低着头坐在位置上，贝雪和黎安刚走进教室，班里的同学顿时议论了起来。贝雪故意大声咳嗽了几下，走过去把手里的一叠照片放在林慕一桌子上：“班长，你都知道了吧。” “嗯，看见了，学校论坛上也有。”林慕一举起手里的手机拿给贝雪看。 贝雪愤愤不平地看向班里的同学，故意朝他们大声喊道：“最好不要让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班里的同学目光齐刷刷看向贝雪，向她投去各种异样的目光。黎安轻轻拍了拍贝雪的手背，示意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贝雪走开后，黎安慢悠悠地翻开一本书，低下头开始看书。林慕一观察了黎安很久，没有从黎安脸上捕捉到任何的情绪，于是他试探性问道：“没事吧。” “嗯，没事，你也别太在意。”黎安头也没抬，回答林慕一。 林慕一看到黎安如此平静，又以淡淡的的语气回答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离自己有些遥远，或者自己并不了解她。 “别担心，有我在，我会查清楚这件事情，不会让你平白地受人非议。”林慕一声音轻轻的，言语间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黎安听到林慕一的话，停下手里翻书的动作定了几秒，没有回答他，却淡淡地笑了一下。 林慕一蹙了蹙眉头，隐约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将桌上的照片在手里拿了一会儿，然后仔细放进书包里。 虽然校门口的照片全部被贝雪和陈迦扬他们撕了下来，很快学校论坛上的内容也被撤掉了，但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发酵。经过这么一闹，几乎全校师生都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学校领导也对事件的影响很是重视。 那一整天林慕一有点心不在焉，做什么都不在状态，因为课间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肖青慧让他和黎安的家长第二天一起到学校。林慕一实在难以想象，一向不允许他出任何差错的赵美织，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他们的班主任自然是维护着他们的，但这件事不断发酵，已经传到了学校领导的耳朵里。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是出了名的严厉，绝对不能允许早恋这种事情的发生，并且还是即将高考的高三学生，他要求他们的班主任一定要严肃处理。 放学的时候，贝雪和黎安一起回家，邹茜茜突然从后面追上去叫住她们。 邹茜茜大口喘着粗气站在黎安面前，踌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不是我。” 贝雪和黎安对她的话有点莫名其妙，邹茜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承认，我是喜欢林慕一，但是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知道现在班里面很多人都认为是我拍的那些照片，但真的不是我。而且你放心，我会帮你查清楚的。”邹茜茜说到后面，语气有些激动起来。 黎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嗯，我知道了。”然后黎安继续往前走，留下邹茜茜和她的同伴面面相觑。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黎安依旧早早到了学校，但迟迟没见到林慕一。课间的时候，肖青慧叫黎安去她办公室，贝雪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路上肖青慧问黎安，她的家长怎么没来学校，黎安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没空，顿了顿又说自己可以处理，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告诉苏崇明这件事。 黎安走进去的时候，林慕一也在他们班主任的办公室，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站在那里。他看到黎安，眼神明显地亮了一下，倏而又黯淡下去，看着黎安的神情竟然有些怯生生的样子。 黎安看到旁边还坐着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和一个看起来盛气凌人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看得出有一些年纪，但穿着打扮很精致，她从黎安走进办公室开始就一直怒目横眉地瞪着她，黎安猜想那应该是是林慕一的妈妈。 他们的班主任走过去坐下，旁边教导主任和林慕一的妈妈赵美织也看着他们，倒让人觉得有种‘三堂会省’的气势。 赵美织盯着黎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一开口就藏不住剑拔弩张的气势：“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不学好，还带上我儿子。” 坐在旁边的肖青慧听到这话开口维护黎安：“慕一妈妈，话也不要这么说，黎安也是个好孩子，她的成绩和慕一不相上下。” 赵美织却并不买班主任肖青慧的账，语气丝毫没有客气：“那又怎样，光会学习不会做人有什么用。”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精心编织的发髻，接着道：“不过，听说你从小就没有母亲，也确实不能对你要求太多了。” 黎安听到赵美织说自己的妈妈，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冷下脸看着赵美织：“阿姨，我敬你是长辈，也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这件事情和我妈妈没有关系。” 贝雪趴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上，没有办法听清楚里面的谈话，但她看着生气的赵美织，就像一只被惹怒之后浑身炸毛的狮子。 赵美织看见黎安瞪着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提包，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过说你两句而已，没有母亲难道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吗，真是一点家教也没有。” 黎安双手紧紧攥着校服的边角微微颤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仍然感觉内心的愤怒正在一点点吞噬着她。 黎安平常对待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保持着冷静和理智，不轻易悲伤也不轻易恼怒，贝雪还常常打趣她是冰山美人的类型。但即使是黎安这样的性子，听到别人这样说她的妈妈，她也没办法保持冷静平和的情绪。 贝雪在门口，努力地想要听到里面的谈话，她看到黎安看着赵美织的样子，知道黎安的情况不太好，于是着急忙慌地跑去找陈迦扬。 黎安静静地看着赵美织，眼神里仿佛有一种能迸出刀子般锋利的光，不动声色地在眼里结起了厚厚的寒冰。 他们的教导主任看了一眼黎安和林慕一，双手在自己的膝盖上面拍了一下开口道：“好了都别说了，这件事情学校会调查清楚，如果证实真的是有这种情况，两个人都要受处分。” 听到两个人都要受处罚，赵美织顿时慌了，赶紧和教导主任辩解道：“主任，这可不行，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有任何的污点，将来也是要进名校的，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受处分。” 教导主任对于赵美织的言辞有些不耐烦：“这可不是小事，处理不好会影响其他的学生，再说处不处分调查清楚之后学校自有决定，我一个人可决定不了。” 赵美织顿时语塞，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主任你看啊，我们家老林在教育局工作，要是知道我们的儿子在学校受了处分，也不好听是吧。” 林慕一听到他的妈妈居然拿父亲来说事，刚想叫她别说了，赵美织瞪了他一眼，他讪讪转过脸没有出声。 赵美织说的话，教导主任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但还是和她打官腔：“你放心，这件事情学校会有合理安排的。” 赵美织仍然不死心，又跟旁边的班主任肖青慧说道：“肖老师，我儿子有多优秀大家都看得到的是吧。”她似乎自己也不确定要不要这样说，但还是开了口：“就算他们真的早恋了，那也一定是这个叫苏黎安的女孩子纠缠我儿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知廉耻。” 肖青慧听完面色露出不悦，轻声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之后最终没有接话。 “妈！”林慕一突然冲她妈妈大声吼道：“别说了。” 林慕一从黎安走进办公室开始，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无论他的妈妈怎么用言语中伤黎安，他始终都没有出声，没有出言维护黎安一句。黎安甚至觉得，昨天还安慰她，跟她说不用担心有我在的林慕一，到底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黎安听到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林慕一，一字一句叫他的名字：“是这样吗，林慕一。” 林慕一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充斥着红血丝，看起来有些疲态，眼圈也微微泛红，眼神里有说不出的隐忍。他就那样看着黎安，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说话啊。”黎安语气很轻，甚至还带着一抹微笑看着他。但林慕一却觉得，黎安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像一块石头，重重击在他的心上。 黎安看着林慕一，终于眼神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慢慢浮起一层薄薄的雾，使人无法猜透她的想法。 然后在这场对峙中，林慕一败下阵来，他逃了。他有些慌乱地转过头，避开黎安的眼神，不去看她的眼睛。 随着砰的一声响，陈迦扬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和贝雪两人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反了你们了！”教导主任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指着陈迦扬和贝雪怒不可遏。 陈迦扬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黎安旁边，看到黎安倔强又隐忍地盯着林慕一，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他看了看身旁站着的林慕一，轻声跟黎安说；“安安，我们走吧。”说完头也不回拉起黎安走了出去。 留下教导主任在办公室里气得几乎跳脚，贝雪朝他们一一鞠了个躬：“主任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然后也小跑着跟了出去。 赵美织看到这一幕，还不忘挖苦几句：“肖老师，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不错的孩子，我看可未必是这么回事吧。” 林慕一紧紧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朝赵美织道：“够了，妈，你真的太丢脸了。” 说完赵美织对着林慕一狂奔而去的身影大喊：“你干什么去，你给我回来！” 林慕一跑到教室，猛地推开门，把班里同学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黎安不在教室里，于是又快速地跑了出去。顿时教室里一片哗然，大家都在议论猜测，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班长今天是怎么了。 林慕一也不知道自己找黎安要说什么，但他此刻只想见到黎安，哪怕什么也不说，哪怕知道她会生自己的气。 林慕一跑到教室外面到处奔跑，环顾四周寻找着黎安的身影。他的脑子里都是刚才黎安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了期待，没有了失望，那种平静让他觉得难受不已。任何时候都保持着沉静儒雅的林慕一，像疯了一样在学校里狂奔，平时觉得并不是很大的学校，此刻却仿佛怎么也跑不到头。 林慕一去了操场，篮球场，教学楼，甚至大门口，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但就是没有看到黎安的身影。不知道跑了多久，林慕一终于觉得累了，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走着。走了一会儿，他靠着教学楼的石柱子颓然滑落坐在地上，用力握紧拳头一拳打在石柱上，顿时鲜红的血顺着柱子流了下来。 第三十章 陈迦扬带着黎安和贝雪上了学校顶楼的天台，他们三个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贝雪担心黎安的情绪不好，紧紧靠着黎安和她坐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陈迦扬问黎安：“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我们帮你请假。” 贝雪听到也急切地说道：“嗯，我陪你一起回去。” 黎安站起身，走到天台的栏杆前站了一会儿。顶楼的风很大，黎安站在那里看着脚下的校园，觉得学校的风景其实还挺不错的，只不过她以前从来没有上来这样看过。黎安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然后转过头对贝雪和陈迦扬说：“走吧。” “回家吗？”陈迦扬试探地问道。 黎安朝他们露出一个看起来若无其事的笑容，边走边说：“回去上课。”贝雪和陈迦扬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跟了上去。 回到教室的时候，林慕一的座位还是空的，他人不在教室里。贝雪止不住好奇心，问他的好哥们胡亥；“班长没回教室啊。” 胡亥估计是刚睡醒，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请假了，刚才和他妈妈一起回家了。”邹茜茜听到贝雪问胡亥，转过头跟她说。 “哦，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贝雪小声嘀咕。 接下来的好几天，林慕一都没有去学校。 流言蜚语依旧在学校里传着，在这件事情上，贝雪和陈迦扬显得有点着急，特别是贝雪，走在学校里看到有人盯着黎安，都忍不住要凶别人一句。但黎安作为当事人，自己反而表现得有点满不在乎的样子。 贝雪知道，黎安不想他们为她担心，甚至有时还会去宽慰贝雪的情绪。黎安说，她觉得眼前别人对她的议论，都只是暂时的，谣言就像一阵风，等这阵风吹过去了就好了。现在别人把她的话题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很快他们就会觉得无趣，注意力会被别的话题所取代。所以她让贝雪没有必要总是试图向别人解释，因为有时候，人们并不在乎真相本身，他们只在乎自己想要看到的事情。 那段时间流言也有，诽谤也有，黎安不躲避也不回应，没有插手事件的发酵，但显然有人比她更在乎。 放学后贝雪和黎安刚走出学校，看到苏崇明站在校门口。黎安看到一愣停住了脚步，贝雪拉着她走过去，热情地和苏崇明打招呼：“叔叔，你怎么来了。” 苏崇明一边给她们打开车门一边说道：“我来看看你们。” 几天前的晚上，苏崇明给黎安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黎安和他聊了几句家常，然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像以往一样，告诉他一切都好，只字未提她和林慕一的事情。 他们坐在车上，贝雪和苏崇明一直在聊天，贝雪古灵精怪的小幽默，把苏崇明逗得眉开眼笑。但是她看到黎安一直没开口，说了一会儿就没再说话，转过头假装看着窗外。 苏崇明把车里广播频道的声音调小，从后视镜看了看黎安，努力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跟黎安聊起他想说的话题：“安安，昨天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所以我下午就去她办公室聊了会儿天。” 黎安看着窗外，知道他意有所指，没有回答苏崇明。贝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轻轻碰了碰黎安，黎安才开口回应：“嗯。” 苏崇明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们肖老师说，你的成绩挺好的，前几次考试都考得很不错，好像你的同桌成绩也很好，听说还是班长是吧。” “你想要说什么就直说吧。”黎安听着苏崇明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话方式，不免替他觉得累。 苏崇明知道，黎安虽然表面看着寡淡漠然，骨子里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想要保护女儿的敏感，思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安安，最近的事情，有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吗。其实这件事你应该告诉爸爸的，毕竟我……” “我没有……我没有和谁谈恋爱。”黎安知道苏崇明想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苏崇明在学校门口等黎安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要是见到了黎安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如果黎安告诉他这件事是真的，她真的谈恋爱了，他应该以朋友还是以父亲的身份去和她交谈，他琢磨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好的说词。 可是现在黎安告诉他，亲口跟他说她没有，她没有做让他担心的事情，苏崇明暗地里偷偷松了一口气：“爸爸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爸爸都相信你。” “但是，安安……”苏崇明顿了顿：“爸爸这次来呢，不只是因为怕你早恋，爸爸信任你，但爸爸也担心你。你们肖老师在电话里跟我说，那个跟你闹绯闻的男孩子，他的母亲似乎不大好沟通，我担心你自己一个人会受欺负处理不了，所以我才来的。” 黎安听得出苏崇明言语里面的小心翼翼，她知道苏崇明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的倔强和不安，她把头以自然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子后座，轻轻回应道：“嗯，我知道了。” 贝雪坐在车上，一直神经紧绷听着黎安和她爸爸的谈话。她知道近几天在学校里，黎安遭受了很多无端的指责和非议，贝雪有些担心黎安的情绪会有不愉快。听到他们这样说，她终于可以放心了，她转过头，车窗玻璃上倒映着她偷偷笑着的脸。 而在那之后，苏崇明就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反倒兴致勃勃地说要带她们去放松一下。苏崇明带着贝雪和黎安去吃饭，带她们去逛自己平时几乎从来不去的商场，陪着她们看一些小女生喜欢的新奇玩意儿。 黎安不喜欢逛街，吃完饭就说要回家写作业，贝雪软磨硬泡缠得她实在没办法，苏崇明也说她们偶尔应该放松一下，黎安只好答应了。 贝雪倒是一直兴致很高，拉着黎安东奔西跑到处看，苏崇明跟在她们后面，看着黎安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顺从地陪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崇明把贝雪和黎安送到巷子口，就让她们自己进去，说自己有事还得连夜赶回去。可能是巷子的路灯有些昏暗，但贝雪分明看到，黎安听完苏崇明的话眼神沉了下去。 苏崇明走下车，从后备箱提起两袋东西，分别交给贝雪和黎安。贝雪打开一看全是她爱吃的零食，她满脸痴笑望着苏崇明：“叔叔，你还想要一个女儿吗，就像我这样，又活泼又可爱又机灵的。” 苏崇明听完开怀大笑起来，拍了拍贝雪的肩膀：“好了，快回去吧，做完作业早点休息。”说话时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微微低着头的黎安。 黎安下意识咬着嘴唇，犹豫了许久，抬起头望着苏崇明，眼神带着坚定和不舍：“爸爸，谢谢你能来。” 那个夜晚，黎安觉得眼前这个被称作父亲的人，让自己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心。就像是在风雨中独自飘摇了很久的游子，在经历孤独和风浪之后，看到了前方点亮的灯火阑珊。 苏崇明许久没有听到黎安这样叫他，一瞬间竟觉得自己眼眶都有些湿润，他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黎安的头，转身走上车消失在巷子里。 几天之后学校的课间休息时，贝雪和黎安拿着杯子接完水回到教室，黎安看到原本桌面上放得整齐的书被人动过。她合上书，书底下押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姜思淼。 贝雪凑近一看，刚开始还有点疑惑地问黎安：“安安，你没事写她的名字干嘛？”话刚落音，她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看着黎安的脸色有些惊讶：“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安盯着纸条细细回想，校门口那些被贴出来的照片，上面确实有好几个地方她都见过姜思淼。那次她因为邹茜茜脚受了伤，林慕一在艺术中心的楼梯扶她下楼时，他们碰见的时候还打了招呼。 黎安转过头看向姜思淼，那个女孩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眼神愣愣地盯着窗外。有人路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桌子，她的眼神都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惶恐不安。黎安和她平日里并无交集，她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看起来谨小慎微的女生，为什么会对她做这些事。 第三十一章 体育课上，姜思淼低着头坐在操场角落的阶梯上，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时不时抬起头看一下远处追逐打闹的人，脸色平静而忧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姜思淼。”她抬起头，看到贝雪站在她面前。 她不自然地朝周围看了看，没有别的人，确定是在叫自己之后问贝雪：“怎么了。” “要是不忙的话，我们聊一聊吧。”贝雪道。 姜思淼微眯了一下眼睛，想了想她跟贝雪并不熟，也不知道找她是什么事，茫然问道：“在这里？” “跟我来。”贝雪说完走下阶梯，姜思淼虽然有点疑惑还是跟了过去。 姜思淼跟着贝雪到旁边的小树林，她走过去看到黎安也坐在那里，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黎安看到她们过来，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贝雪在黎安身边坐下，让姜思淼自己找地方坐着。 姜思淼眼神躲闪，不敢看她们，找了个离她们不是很近的地方坐下，一直低着头，两只手紧紧缠绕在一起。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看着贝雪和黎安，眼神很镇定，完全没有刚才忐忑的模样：“我知道你们找我要说什么。” 黎安也看着她，脸上依旧风轻云淡，语气很平淡：“为什么这么做。” 姜思淼轻轻闭上眼睛，接着冷笑了一声揶揄道：“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你。” 贝雪是个急性子，刚听完姜思淼的话，就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凭什么讨厌安安，我们一向和你也没什么瓜葛，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姜思淼咬着自己的嘴唇，仿佛是在压制心中的怒意，然后她站起来一把推开贝雪，情绪失控对着黎安大吼道：“因为你是苏黎安！因为我嫉妒你！” 黎安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她，姜思淼有些踉跄地走了两步，背对着黎安接着说道：“你凭什么，凭什么那么轻易就能得到林慕一的好。我知道他喜欢你，我都知道，可是我讨厌他喜欢你。” 姜思淼目视着前方眼神空洞，止不住抽泣起来，仿佛是在喃喃自语：“高中三年，我在班里面一直都不受欢迎，我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透明的人。但是只有他会主动和我说话，只有他会去制止那些挖苦取笑我的人，也只有他，下雨天愿意借伞给我，还跟我说回家注意安全。”说着她自己苦笑了一下：“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他就像一束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知道这样的人我配不上，我只想要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了，可是是你……”姜思淼突然有些激动，转过身瞪着黎安大喊：“是你改变了这一切，我看到他总是对你笑，总是和你在一起，还在你受伤的时候照顾你，我就忍不住嫉妒，我嫉妒得发狂！”说完她掩面哭了起来。 贝雪面对眼前这一幕有些手足无措，她想要试着去理解眼前这个有些自卑又有些痴狂的女生：“那你……那你也不能这么做啊。” 姜思淼听到贝雪说话，突然眼神凶狠地看向贝雪，差点把贝雪吓了一跳：“还有你贝雪，你以为你就没错吗。我都看见了，我看见你用我送给林慕一的围巾来擦水，我是不值得别人喜欢，可是你凭什么就能这样随便糟蹋别人的东西。”姜思淼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贝雪听她这么说才隐约想起，有一次她不小心用热水烫到了黎安的手，林慕一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素白色的围巾，让她给黎安擦干净。她当时还问过林慕一围巾的事，但林慕一说不知道是谁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姜思淼送给他的。 贝雪顿时觉得有点心虚，看着眼前的姜思淼，只好讪讪地没再说话。 黎安看着哭泣不止的姜思淼，叹了口气轻声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影响的不仅只有我，还有林慕一。” 姜思淼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当时只是想警告一下你们，好让他能离你远一点。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我不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贝雪和黎安赶紧去扶她。 姜思淼站起身，紧紧抓着黎安的双臂，黎安对她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有些不适，使劲想要挣脱。可是面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生，力气却出奇地大，紧紧禁锢着她。 姜思淼声泪俱下，哀求着黎安：“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我错了，你要怎么样都行，可是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林慕一，我求求你了。” 贝雪走过去拉开姜思淼的手，把黎安往旁边推了推。黎安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生，终究软下了心肠：“我找你来，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她顿了顿接着道：“至于今天的事，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说完黎安转过头看向贝雪：“走吧。” “等等。”贝雪拉住黎安，看着姜思淼义正言辞地说道：“因为这件事情，学校可能会给安安和林慕一两个人都记处分，姜思淼，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姜思淼整个人哭到全身颤抖，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很难不令人为之动容。贝雪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想到，此时要是过来一个人，看到这场面还不得以为是她们欺负了她，想到这里，贝雪拉起黎安赶紧走。 “对不起！”贝雪和黎安走了几步，姜思淼突然大喊道。 姜思淼转过头，看着她们的方向：“苏黎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黎安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但是没有回头，然后径直往前走。 那天放学，黎安收拾好东西，特地站在门口等邹茜茜。邹茜茜看到黎安站在门口一直盯着她，便让她的同伴先走，走近问黎安：“找我干嘛。” “姜思淼的事，谢谢。”黎安道。 邹茜茜露出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怎么就能肯定，是我告诉你的。” “难道不是吗。”黎安反问。 邹茜茜哑口：“你用不着谢我，我并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省得别人都以为这事是我干的。”然后她顿了顿：“上次那件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还欠你一句当面的道歉，这样就当咱们两清了怎么样。” 黎安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邹茜茜以为黎安不接受，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当然了，你不接受也正常，毕竟上次是我让你受伤了，对不起啊，虽然这话说得迟了点。” 黎安假装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笑着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上次的事，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邹茜茜还想说什么，黎安看到她的同伴在前面等她，于是朝她使了个眼色：“没事了，你去吧。” “行，那我先走了，明天见。”邹茜茜说完迅速转过头走向她的同伴，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回家路上，贝雪一路暗暗琢磨了很久，还是开口问黎安：“安安，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你真的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姜思淼，我总觉得有点吃亏了。” 黎安看着天边夕阳西下的景色，缓缓开口：“有时候呢，原谅一件事情不是放过别人，只是不想难为自己罢了。” 贝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她们的身后，傍晚的夕阳美如画，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那天晚上，贝雪在黎安家里写作业，后来觉得困了就住在黎安家。半夜的时候她起来上厕所，发现黎安不在房间里。 贝雪上完厕所到客厅喝水，看到客厅里还开着一盏暗暗的夜灯。贝雪走到客厅打开灯，黎安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几本书。 贝雪揉着眼睛走过去问她：“安安，你怎么还不睡。” 突然的亮光让黎安觉得刺眼，她微微眯着眼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贝雪。 贝雪低下头，看到黎安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面前桌子的烟灰缸里也有几支残余的烟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贝雪看到黎安抽烟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上楼道：“早点睡觉吧。” 黎安看着贝雪的背影表情有点戏谑，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掐灭了手里的烟。她坐了一会儿，把桌子收拾好又去刷了牙，才走进房间。 黎安躺在床上，半醒半睡之间听到贝雪问她：“安安，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黎安想了想：“之前。” 贝雪翻了个身：“还是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黎安接着回应：“嗯，只是偶尔。” 半晌之后，贝雪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黎安：“安安，你喜欢林慕一吗。” 然后贝雪听到黎安那边没了动静，想来应该是睡着了，于是她闭上眼睛轻声道：“睡吧，晚安。”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学校公告栏就贴出了通知，说明黎安和林慕一的事情是因为校内学生的恶作剧，已经严肃处理，希望大家不要再以讹传讹，恶意中伤，并严令禁止再有类似事件发生之类的。 黎安和贝雪站在公告栏前面，看着照片事件的说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贝雪嘴上说着觉得黎安太宽容了，但其实她心里能够理解，黎安为什么会原谅姜思淼，甚至还特地去她们的班主任面前替姜思淼求情。 班里的同学都说姜思淼家境不大好，又是从小地方来的，加上本身性格不开朗，一直明里暗里受到同学的排挤。黎安虽然从不参与别人的事，但那些事她肯定多少知道一些，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难姜思淼。 邹茜茜走到她们旁边，看完公告内容之后走到啧啧两声：“苏黎安，想不到你还挺大度。” 贝雪看到邹茜茜过去，双眼警惕地盯着她。邹茜茜转过头不看贝雪，一字一句念着公告栏上的内容：“因我校有一名学生，对校内同学进行恶作剧……你自己听听，这个说明连名字都没写出来，是你这个当事人求的情吧。” 黎安转过身就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个内容又不是我写的。” 邹茜茜追上去：“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弄了半天这件事就匿名批评了一下，连个明确的对象都没有，那这个锅不是还在我的身上嘛。” “怎么，你也会有怕被别人误解的时候。”黎安故意激她。 邹茜茜嗤笑一声：“我才不怕这个，但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干嘛要给自己抹黑。” “邹茜茜。”黎安停下脚步，一本正经道：“虽然有点委屈你，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提了。你不是说对我感到愧疚吗，现在我们扯平了。” 黎安继续往前走，留下邹茜茜站在原地气急败坏：“苏黎安，你不是说那件事过去了吗。”但是言语之间，显然没有了之前那种嚣张的气焰。 黎安回到教室，看到好几天没去学校的林慕一终于出现了，正在座位上收拾东西。黎安脚步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坐下，林慕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黎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林慕一在家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整个人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眼睛周围的阴郁很明显，脸上也有着难以掩饰的倦容。 照片风波虽然过去了，但林慕一的母亲以他和黎安交往过密为由，坚决要求他们的班主任给林慕一换座位。班主任肖青慧为了避免他们再被班里同学议论，便把林慕一的座位调到了和男生同桌，黎安旁边的位置也安排了一位女生。 林慕一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东西，但他却慢慢吞吞收拾了很久，直到黎安的新同桌过去催他。林慕一悠悠抱起手里的一堆书，在桌子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新的位置。 从那之后，黎安和林慕一就没有再说过话，有时候即使两个人在学校走廊面对面碰到，也只是擦肩而过一言不发。林慕一看着黎安的眼神，复杂且深邃，盛满了晦暗的光，就像皎洁的月色落入了无尽的深海里。 黎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要疏远他，是因为他的母亲用言语中伤黎安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维护她吗。又或者是那么多天里，黎安走在学校到处被人指点非议的时候，他始终都没有出现，像个逃兵一样躲起来了吗。好像都不是因为这些，但经过那件事，黎安就是觉得心里多了一点什么，卡在她的心里，也横在他们之间。 林慕一那段时间很是消沉，做什么都不在状态，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连他最好的朋友胡亥约他去玩，他都显得意兴阑珊。 更让人感到咋舌的是，那个月的月考，一向稳居年级排名前十的林慕一，成绩居然直线下降了一百多名，那可以说是他从小到大成绩上的一次滑铁卢了。 那天林慕一从艺术中心上完课，走出去时看到黎安站在门口，林慕一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别扭地走到黎安面前，想了半天只能生硬憋出一句话：“怎么还没走。” “等你。”黎安言简意赅。 他们两个人静静地走了一路，林慕一等着黎安能开口说些什么，黎安也等着林慕一能说些什么，最终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快走到黎安家里，林慕一突然站定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黎安。他看着黎安的眼神很是伤情，没有一丝光亮，就像一片黑色的潮水，随时都会漫进人的心里。 黎安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撇过头率先开口：“之前的事，我听胡亥说了。” 林慕一先是愣了愣，接着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那家伙，还真是不可靠。” 黎安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愠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难道你觉得不应该告诉我吗。” 林慕一轻声叹了口气，慢慢垂下头：“对不起。” 因为照片风波的事情，林慕一整个人的状态很差，大家都有目共睹。作为他的好兄弟胡亥，也是在心里为他暗暗着急，却不知道如何宽慰他。 两天前，胡亥突然找到黎安，跟她说林慕一最近状态很不好，希望黎安能够去劝劝他。黎安本来想不予置理，婉言拒绝胡亥说他找错人了，胡亥却告诉黎安，关于他们之前的事情，林慕一是另有苦衷…… 第三十三章 黎安和林慕一的照片被贴出来的那天，林慕一的母亲赵美织接到了他们班主任肖青慧的电话，跟她简单说明了当时的情况，让她第二天去趟学校。 放学后林慕一回到家，他的赵美织正坐在客厅里等他，脸色很难看。 林慕一走过去，试探地叫她：“妈。” 赵美织看了一眼林慕一，脸上有藏不住的怒意，口气也丝毫不掩饰：“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我听说了你在学校干的好事，你现在长大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林慕一放下书包，想要和她解释：“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美织正在气头上，完全听不进林慕一的解释，她大声斥责林慕一表达着自己的愤怒：“照片都被人拍到了，你还想说什么。你眼里但凡有我这个妈，就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不顾自己的学业，和那种不正经的女孩子勾三搭四！” “妈，你又不了解情况，凭什么这么说她。”林慕一知道母亲此时很生气，但他听到自己的妈妈这么说黎安，便无法不去反驳她。 赵美织本来就在气头上，听到林慕一出言维护更是火冒三丈，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林慕一，你现在翅膀硬了，为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来顶撞我，还敢说你们没什么。”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随你怎么想。”林慕一见自己的母亲一点都不相信自己，也不想多做沟通，提起书包就往楼上走。 赵美织了解林慕一的倔强脾气，知道不能跟他对着干，只好强忍着怒意跟林慕一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林慕一停下脚步，警惕地转过头：“妈，你想干嘛。” 赵美织坐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知道的吧，你外公和你爸爸都在教育局，想让他们找人开除一个学生，应该不是问题。” 林慕一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母亲，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赵美织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美织看到林慕一渐渐冷下来的脸色，不以为然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办得到。” 林慕一苦笑着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他相信，他当然相信她的母亲做得到。 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林慕一班里有个女同学给他写了一封情书，不知怎么回事，这件事被他妈妈知道了。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在学校见过那个女生，而事实上，他根本连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都不太知道。 林慕一听到赵美织的话，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让黎安因为他而受到任何的委屈。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义无反顾地站在黎安的身边，陪着她面对所有的一切。可是他也深知自己母亲的脾性和手段，所以，他妥协了，最终他选择了那种自认为对黎安好的方式。 他的母亲命令他，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关于他和黎安的事情，全权由她来处理。若是林慕一敢出言维护黎安，或者试图为她辩解什么，她会让黎安从此消失在学校里。所以，即使后来他的母亲在他们班主任的办公室里那般言语羞辱黎安，林慕一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但在他的心里，他不知道恨了自己多少遍。 后来的好几天里，林慕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黎安从办公室离开时看着他的眼神，那么失望，那么淡漠。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硬生生地撕开一样疼，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被逐渐瓦解，直到分崩离析的声音。那一刻他知道，他以任何身份的形式，失去了这个女孩。 黎安走后，林慕一从办公室跑出去找她，但找遍了学校所有他能去的地方，都没有看到黎安。后来赵美织强行把林慕一带回了家，让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反省，并扬言不认错就不准他出门。 那天晚上，林慕一不顾一切从家里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跑到黎安的家门口等她。他想要见黎安一面，想要向她说声对不起，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黎安。 后来林慕一接到他母亲给他打的电话，赵美织再次用黎安的事威胁他回家，林慕一迟疑许久，最终还是回去了。林慕一回家后，他的母亲把他关在了他的房间里，整整关了一个星期。直到他的父亲出差回来，得知此事和他的母亲大吵了一架，林慕一才得以自由。 胡亥问林慕一，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黎安。 林慕一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没去学校的那几天，黎安一个人承受了很多的流言蜚语，被别人指点非议，他不知道要怎么再去面对黎安。而且，他的心里没办法原谅自己，他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给黎安带来了那么多的伤害和委屈。林慕一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林慕一站在黎安面前，低下头和她说对不起的那一刻，黎安想对着他生气。她想要质问林慕一，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瞒着他，为什么对那么多天的事情，一句解释都没有。但黎安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和倔强，不容许她这么做，于是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林慕一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就那么僵持地站了一会儿，最终林慕一还是轻轻收回手，放开了黎安。 黎安走了几步，还是停下脚步，侧过头朝林慕一说：“如果因为这点事就打算放弃自己的话，我会瞧不起你。” 林慕一看着黎安的背影，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 第三十四章 那以后，黎安和林慕一又回到了刚开始的关系。他们仿佛是两条在不同轨道的平行线，因为轨道的偏离导致了他们的相交。当轨道发现自己的航线偏离回到了正常轨道时，他们又变回了那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 因为黎安和林慕一的事情，他们的学习小组取消了。从那以后，黎安一直在给贝雪补习。不爱学习的陈迦扬也会跟着一起凑热闹，明明不学习却会陪他们到很晚。 随着高考的临近，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学习上。那段时间，贝雪和黎安下午放学后就在学校食堂吃饭，然后回到教室复习写作业，每天很晚才回家。 那天她们也在学校留到很晚，黎安的同桌回家前特意提醒黎安早点回家，说最近学校附近有些小混混喜欢尾随女生，黎安笑笑跟她说好的。 贝雪写作业比较慢，黎安坐在教室等了她很久，贝雪才叫她回家。她们走出教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教室里还有几个人，林慕一看到她们走了，也收拾好东西起身回家。 贝雪拿出书包里的零食，边吃着边和黎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静谧，街上来往行人很少，只有头顶昏黄的灯光陪伴着她们。 她们刚过学校的路口，从拐角的一条小路走出来一群青年，约有六七个人，站在贝雪和黎安面前戏谑地看着她们，还冲她们吹口哨。 黎安拉起贝雪转身就走，其中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人一个快步走到她们面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哎，两位妹妹，干嘛着急走啊，跟哥哥们去附近走走怎么样。” 最近很多同学都说学校旁边经常也有小混混出没，贝雪只是听听没当回事，却没想到真的被她们碰上了。贝雪又担心又害怕，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拿着零食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黎安一把拉起贝雪护在身后，眼神尖锐似一把利刃，看着面前的一群人：“我们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跟你们走。” 说话那人听到黎安的话，饶有趣味地看着其他同伴。然后一个剃着平头，身材强壮还带着耳钉的人开口道：“黄毛，你可别吓着两位妹妹了。”说着朝黎安走近了一步：“妹妹啊，你别误会，这么晚了不安全，哥哥们送你回家怎么样。” 黎安轻蔑地朝他冷笑一声，又后退两步：“我不需要，再说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送我回家。”黎安说这话时，眼含凌厉直视着眼前的人，看起来丝毫不畏惧慌张。但贝雪明显地感觉到，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已经冒出了汗珠。 然后其他同伴开始起哄，耳钉男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我告诉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天必须跟我们走。”说完就伸出手想去拉黎安。 耳钉男刚伸出手，一个书包扔过来砸在他的手上，他吃痛收回手，目光愤怒地看着前方，林慕一朝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林慕一看了一眼黎安和贝雪，一把拉过黎安站在身旁，什么也没说但眼神凌厉地站在那群人面前。 被书包砸到的耳钉男看到林慕一整张脸都气到扭曲，举起手臂就想动手，旁边的黄毛拉开他，舔了舔嘴角看着林慕一道：“怎么，臭小子，想要英雄救美吗。” 林慕一把黎安护到身后：“你们一群男人，欺负两个女孩子算怎么回事，有本事就冲我来。” “好啊，那就冲你来！”林慕一话音刚落，耳钉男就轮起拳头一拳打向了林慕一，林慕一顿时一个踉跄后退两步。 黎安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你别逞强。” 林慕一让黎安和贝雪站到旁边，眼神坚定朝黎安笑笑道：“没事的。”说完他一拳挥向耳钉男，两个人瞬间厮打起来。 旁边站着的其他人倒也不动手，只是看着他们在眼前打斗，耳钉男的同伴知道他是打架的好手必定不会输，干脆站在旁边看热闹。耳钉男虽然没有林慕一的个子高，但他身体很强壮，又常年打架斗殴，几下比划之后，林慕一就败下阵来。 黎安想要过去，旁边的黄毛紧紧拉着黎安：“妹妹，男人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可别去管。” 林慕一被耳钉男紧紧揪着衣服还不了手，眼前耳钉男又要动手时，远处有个人影，贝雪急中生智朝那边大喊道：“老师，老师，我们在这里！” 那几个混混听到贝雪喊人就慌了，他们赶紧拉开打人的耳钉男，叫他快走。耳钉男看到远处走来的人影，重重地把林慕一摔到地上，嘴里还振振有词：“臭小子，这次是你运气好，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说完一群人小跑着散去。 黎安赶紧过去从地上扶起林慕一，贝雪捡起林慕一的书包，着急地问他：“班长，你没事吧。” 林慕故作轻松擦了擦嘴角：“我没事啊。” 黎安拿出纸巾，帮林慕一擦拭他嘴角和脸上的血渍，眼里有隐约的担心：“都说了让你不要逞强。” 林慕一吃痛轻声嘶了一声，拿过纸巾站起身，耸耸肩道：“没关系，小伤而已。”然后接过贝雪手中的书包挂在肩膀上：“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贝雪担心地看着林慕一：“班长，你脸上有伤口，要不，我们去附近的药店买点药处理一下吧。”林慕一摇摇头说回家处理就行了。 贝雪把手里的零食递给林慕一：“那这个给你吃，就当谢谢你救了我们。” 林慕一大方地接过：“好啊，那我不客气了。” 路上林慕一和贝雪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黎安站在他们旁边没有出声。到了她们家门口的时候，林慕一把没吃完的零食还给贝雪，跟她们说道：“到家了，快回去吧。” 贝雪说过再见就往前面走，林慕一突然叫住黎安：“黎安，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说完林慕一又看向贝雪。 贝雪自然知道林慕一的意思，她看了看旁边的黎安，朝她点点头然后走进了家。 贝雪走后，林慕一看向黎安的眼神又渐渐浮起一层忧郁的光，他们站了一会儿，林慕一才开口：“黎安，我们真的，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了吗。” 黎安紧紧咬了咬嘴唇，避开他的问题：“你的脸没事吧。” 林慕一静静看着黎安：“你是在担心我吗。” 黎安看了他一眼又迅速避开目光：“今天的事谢谢你，回家吧。” 林慕一心里感觉有点怅然若失，但还是点点头：“好，你先进去。” 黎安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回了家里。林慕一站了一会儿，也往家里走去。 第二天早上，黎安和贝雪很早就去了学校。教室里没有人，黎安走到林慕一的座位，把两个鸡蛋放在林慕一的抽屉里。 贝雪跳到黎安身边，笑着看向黎安：“你和班长，你们俩没事了？” 黎安看向贝雪答非所问：“消肿的。” 贝雪哎了一声，一脸坏笑：“我懂，我懂。”黎安假装没听到，快步走回座位上。 晚一些时，林慕一也到了教室，他的嘴角有一块泛红，脸上也有一些淤青，看起来不严重但很明显。他刚坐下看到抽屉里放着两个鸡蛋，握在手里还是热乎的。他拿起鸡蛋边揉着脸上的淤青，走到贝雪座位旁边问道：“你给的吗，谢谢。” 贝雪假装咳嗽两声看向黎安：“班长，你谢错人了，这可不是我给的。” 林慕一顺着贝雪的目光，有些讶异地看向黎安，脸上渐渐浮起笑意。黎安的余光从林慕一走到贝雪身旁时就关注着他们的方向，但就是没有转过头来。林慕一的位置本来就在贝雪左边两排，但他故意从黎安旁边绕回自己的座位，经过时轻声跟黎安说道：“谢谢。” 黎安没有抬起头，却停下了手里写字的笔。 课间的时候，胡亥走到林慕一座位上，说自己没有吃早餐，刚好看到林慕一桌面上有两个鸡蛋，顺手拿过就想剥开。林慕一眼疾手快一把夺回，握在手里不让胡亥吃。 胡亥疑惑地看向林慕一：“干吗，一个鸡蛋而已，快给我吃，我要饿死了。” 林慕一剥开鸡蛋一口塞进嘴里：“我也饿了。” 胡亥不可思议却地看着林慕一，把桌面上的水杯递给林慕一：“好，好，喝点水，别噎着。”然后拍了拍林慕一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词地走出了教室。 林慕一喝了一大口水，真的被噎到了，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笑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自从贝雪和黎安经历了小混混的事之后，陈迦扬自告奋勇要当她们的护花使者，每天负责护送她们回家。放学的铃声一响，陈迦扬就会准时出现在贝雪和黎安的教室门口，不管是要回家还是在留在学校写作业，多晚他都等她们一起走。 一段时间之后，贝雪实在受不了陈迦扬影子似的存在，委婉说道：“陈迦扬，你看啊，你虽然是个体育生，但是打架你也不是那么在行吧，真要有什么事也没用，要不你还是忙你的去吧，我们自己会早点回家的，不会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陈迦扬想了想：“我是没有很能打架，但是我跑得快啊。” “你跑得快只能保护你自己，对我们好像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贝雪反问道。 陈迦扬说不过贝雪，干脆头一撇：“我不管，反正我就得送你们回家。” 贝雪还想说什么，陈迦扬赶紧岔开话题，看着她的眼神迫切而真诚：“前面有卖糖糕的，你们吃不吃。” 贝雪的天性容不得她拒绝和食物有关的事情，她毫不犹豫开口：“吃，我要两个。” “好嘞，等着。”说完陈迦扬赶紧跑走了，黎安看着贝雪的样子哭笑不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贝雪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黎安面前说起关于林慕一的话题。在贝雪的口中，林慕一不仅人长得不错，成绩也很好，而且富有正义感，要真的非得说他有什么不好，那就是他的母亲实在不是个友善的人。 贝雪向黎安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假装是不经意提起的，但她偷偷瞟着黎安的眼睛，早就出卖了她自己。一开始黎安任由她说，却不去接她的话题，听多了之后，黎安终于忍不住问贝雪：“好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贝雪突然模样认真起来，有点一本正经问道：“安安，你和班长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你不会原谅他了吗。” 黎安望着远处，静静沉思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不怪他什么，只是，我想我们回不去了。” 贝雪还想问什么，黎安早已翻开书，作出一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姿态，贝雪只好作罢不再追问。。 贝雪有段时间没见到单宇了，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关注着他的时候，他好像总是在你的身边。而有一天你不再刻意注意他的时候，即使是在隔壁班，好像也很难碰面。虽然许久没见到单宇，但贝雪在之后，倒是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中午的时候贝雪去校门口小卖部买东西，买好东西准备回教室时，碰巧遇到吕宁和另一个男生也走进了小卖部。 他们在贝雪旁边的货架挑选东西，贝雪忍不住眼神飘向他们，看到他们两个人身体挨得很近，相互有说有笑的，男生还自然地摸了摸吕宁的脸和头发。贝雪本来不想打招呼，心想这些事已经和她没关系了，但吕宁先看到贝雪并叫了她的名字：“贝雪？” 贝雪站定在原地，吕宁走到她旁边，看了她手里提着的东西：“还真是你啊，要回去了吗。” “嗯。”贝雪不知怎么，心里莫名就有了些情绪，只做了简单回应。 “好，那再见了。”吕宁笑着跟她摆摆手。 “吕宁。”贝雪看着她。 “怎么了。”吕宁依旧笑意盈盈。 “你这样，不觉得对不起单宇吗。”贝雪脸上有些愠色。 “啊？你说什么？”吕宁一脸疑惑问道。 “单宇是你的男朋友，你干嘛还和别的男生走那么近。”贝雪说完，看了看吕宁旁边的男生。 吕宁也转过头看了看男生，噗呲一下笑出声：“你说单宇啊，他是我表哥啊，你怎么会觉得他是我男朋友。” 贝雪眼睛猛地放大，脸上的惊讶不言而喻，神情显得很是奇怪。 “是啊，单宇是我表哥，怎么了吗。”吕宁又说道。 贝雪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就逃也似的走出了小卖部，留下吕宁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 贝雪回到教室，觉得心里有点烦乱，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在座位上坐了很久，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黑板上醒目的高考倒计时，然后趴到桌子上。休息一会儿吧，打个盹起来还要做习题，她想。 后来这件事贝雪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就连在黎安面前也没有说过。之前因为单宇的事，贝雪确实有一段时间闷闷不乐，但她现在却觉得，不想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情，错过或许自有它的道理，就当做是个美丽的误会好了。 高考前几天，学校放假组织大家在家复习，有的同学满脸写着欣喜，也有的同学看起来忧心忡忡，贝雪就是后者。 最后一天下午在学校的时候，似乎高三班的每个班主任，都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气势，在课堂上做着最后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反复嘱咐并鼓励他的学生们。 相比之下，贝雪和黎安他们班主任肖青慧的画风简直犹如一股清流。她只是交代了一下考试应该准备和注意的相关事宜，然后她走下台，环绕着学生们的座位，一遍遍地来回走着。 平时上课的时候，课堂纪律总是需要老师们反复强调，此刻却安静得只听得到肖青慧慢慢轻轻的说话的声音。 比起鼓励，肖青慧更多的是安慰她的学生们，她跟他们说，其实不必太紧张，也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高考不过就是一场压力比较大的考试而已。成绩好的同学，要稳定发挥，不要辜负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成绩一般的同学，可以尝试搏一搏，凡事尽力了就好，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至于成绩不好的同学呢……”她顿了顿道：“孩子们，不管这次考试，你们不管能考上什么样的学校，都不要因为这次的考试而放弃以后的任何生活方式，这不是哪条路上的终点，这是你们人生新的起点。” 语罢，班上已经有一些心思细腻的女同学，开始在偷偷地抹眼泪。肖青慧仔细看了看班上每一位同学的面孔，然后看向林慕一：“班长，没什么事就下课吧。” 林慕一说了一声起立，班上同学难得非常齐声地说了句谢谢老师，并且深深鞠了一个躬。肖青慧拿上水杯，轻轻摆摆手：“好了，都回去吧。” 黎安和贝雪走在回家的路上，贝雪喋喋不休地说着考试的事情，林慕一从后面快走了几步走到她们面前。 贝雪看到林慕一赶紧说道：“安安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去旁边买点东西，等会我会追上你们的。”说完不等黎安开口就跑走了。 林慕一和黎安两个人并肩走着，林慕一突然想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起平静地走一段路，或许以后也没机会了。 林慕一偷偷看向黎安，黎安的目光只是直视着前方，林慕一问她：“考试，都准备得没问题吧。” “嗯。”黎安轻轻点了点头。 后来一路上两个人也没有再说话，而贝雪走了之后也没有再回来，黎安知道贝雪的小把戏，心里无奈地苦笑着不知是说她太机灵还是太积极。 快到黎安家里的时候，陈迦扬想了一路还是开口道：“黎安，等到考完试，我有话跟你说。” 黎安静静地看着林慕一，林慕一笑笑：“还有，考试加油。” 黎安点头轻声道：“你也是，加油。” 接下来几天，贝雪几乎每天都待在黎安家里，每天神经紧绷，对着面前堆成小山的学习资料哀嚎。她在黎安的房间里放了厚厚的一堆书和习题，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争分夺秒刷题。 明明是处在同一个空间，黎安的状态好像是被放慢了一样。她照常作息学习，累了就拿出画板画画，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和焦虑，闲暇之余还充当贝雪的导师，帮助她调整状态。 就那样持续了几天之后，贝雪的状态也在黎安的帮助下好了很多，转眼之间高考就到了。 第三十六章 高考之后，贝雪几乎一直在家睡觉，她仿佛是要把近几年来没能得到充分休息的睡眠，都一并补足了才好。 开始那两天，她惯性的生物钟依旧使她醒得很早，早上起来还想背起书包去学校，有一次都走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用上学。直到后来贝雪踏踏实实地睡了好几天的懒觉之后，才意识到高考真的结束了。 黎安考完试之后没事就往艺术中心跑，坐在画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心无旁骛做着自己眼前的事情，仿佛不知疲倦。 几天之后贝雪终于觉得睡够了，偶尔也会到户外活动，但因为天气实在酷暑难耐，一走出室外，那温度便像被火灼在身上似的，因此贝雪没事也鲜少出门。 午后贝雪到黎安的家里找她，黎安正在房间里小憩，风扇也没开，房间里都充斥着一股热气。贝雪帮黎安打开风扇，蹑手蹑脚打算离开黎安的房间，转头看到黎安房间的书桌上放着一束花，一束蓝粉色相间的满天星。 黎安平时不喜欢花草，也不喜欢什么装饰物，她的房间里除了书本和几个摆件，再没有别的玩意儿。但唯独那束花，黎安把它精心插在一个好看的花瓶里，摆放在书桌上，在那样简单干净的房间里，那束花显得格外夺目。 贝雪知道，那是她们高考之后，黎安的爸爸苏崇明送给她的花，贝雪也有。 高考最后一科考完的那天，许多家长都在学校门口翘首以盼，等着迎接他们的孩子。考试结束铃响起的那一刻，学生们纷纷跑出考场，跑到父母的身边与他们欢呼相拥，场面不禁让人为之动容。 贝雪知道黎安平时嘴硬不愿意承认，但还是担心黎安出了学校没有家人等她，她一个人会情绪失落，所以考完试就到黎安考场门口等她。看到黎安慢悠悠走出考场的样子，贝雪走过去一把拉起黎安：“安安，快走吧，我奶奶说在门口等我们，晚上回去给我们做好吃的。” 她们走到门口，贝雪的爷爷奶奶果然在学校门口等她们，贝雪跑过去，亲昵地挽着他们的手，嬉笑着同他们说话。 黎安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她熟悉的身影，心里竟不由得生出一丝落寞。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徒增无谓的期待，到底还是自己多想了。 黎安微微低着头正想着，听见前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安安。” 黎安抬起头，她的父亲苏崇明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两束花，一脸含笑地望着她。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惊喜还是意外，黎安觉得眼睛有些微微发涩。 贝雪闻声看到苏崇明，似乎比黎安还要激动，走过去拉起黎安，一个箭步就跑到了苏崇明面前。 苏崇明看到贝雪和黎安走到身边，把手里抱着的花一一递给她们。苏崇明将一把黄色的向日葵交给贝雪，又把蓝白相间的满天星交给黎安，脸上挂着笑意看着她们：“安安，小雪，恭祝你们考试结束，辛苦了。” “谢谢叔叔。”贝雪抱着手里的向日葵使劲嗅了一下，笑得一脸灿烂。 黎安轻轻接过花，慢慢垂下眼睛不敢去看面前的苏崇明。在黎安的心里，她期望父亲苏崇明会来，又觉得他不会来，如今他真的来了，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黎安想跟他开口道谢，想说谢谢他的花，谢谢他能来，酝酿半天，却只脆生生地说出一句：“谢谢。” 苏崇明脸上笑意更浓，望着黎安的眼神满是疼惜，他轻轻摸了摸黎安的头：“好了，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庆祝一下。” 贝雪转过身想去找她的爷爷奶奶，他们已经去接贝雪的弟弟贝雨了，贝雪便牵着黎安往前走去。走到苏崇明的车子旁边时，她们看到苏崇明的车子前方有一大块都凹陷进去了，仿佛是撞击造成的。 贝雪看到疑惑地问苏崇明：“叔叔，你的车这是怎么回事。” 苏崇明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凹陷的地方，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语气轻描淡写道：“没事，我怕赶不上你们考试结束，开得有些心急大意了，不小心碰了一下。” 黎安看着车子凹陷的痕迹，想来应该是一场有些严重的撞击，他却只说是碰了一下。黎安想到苏崇明为了能够给自己送束花，为了让她像别的同学一样，走出考场有父母的等候和迎接，特地花了几个时辰赶到这里，想到这一点，黎安心里对苏崇明有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黎安回过神，苏崇明站在车子旁边示意她上车，脸上依旧带着温暖的笑意。苏崇明兴许是感觉到了黎安细腻的情绪，笑着朝她轻轻点了点头，黎安避开他的目光，眼眶终于变得湿润起来。 贝雪看着黎安桌子上的花笑了笑，正打算出门，黎安却醒了过来，看到贝雪在，揉了揉眼睛道：“小贝壳，你来了。” 贝雪见黎安醒了，径直走到房间的沙发上坐下，佯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和黎安说道：“桌子上那束花，放在房间里还挺好看的。” 黎安转过头看了一眼花瓶里的满天星，脸上似有一团散开的云雾，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嗯，是挺好看的。” 傍晚热气渐渐散去的时候，黎安与贝雪到陈迦扬的家中，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却发现陈迦扬不在家，贝雪才想起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陈迦扬了。 她们顺着巷子往回走，没走几步却看到陈迦扬正迎面走来，见到贝雪和黎安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她们，神情里丝毫没有往日的明朗，反而一脸的落寞神态。 第三十七章 贝雪和黎安与陈迦扬三人，在他们家附近的江边走了许久，陈迦扬始终表现得有些郁郁寡欢，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询问他怎么了，陈迦扬也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贝雪看向黎安，和和黎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走过去拍了拍陈迦扬的肩膀：“不如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夜幕降临了，漆黑夜空中的星星只有三三两两，独自装点着夜色，偶尔有阵阵凉风习过，带走一些白天的余热。 贝雪坐在他们熟悉的那家饭馆里，对着旁边的陈迦扬和黎安一个劲地傻笑，时不时还举起手里早就空了的杯子，冲陈迦扬嚷嚷道：“陈迦扬你怎么回事，磨磨唧唧跟个女生似的，我们再来喝啊。”一旁的陈迦扬也有些微醺，看着贝雪的样子哭笑不得。 下午的时候贝雪看陈迦扬情绪不好，本来打算三个人一起聚聚，陪他谈谈心。结果饭没吃几口，贝雪又提议喝酒，和陈迦扬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几杯酒喝完，反而自己有了些醉意。黎安刚开始在旁边是劝着的，后来看他们难得如此畅快开心，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陈迦扬趁着几分醉意上头，向贝雪与黎安娓娓道出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父母离婚了，而陈迦扬几天前才刚刚知道。 前几日陈迦扬到他父母的房间里找东西，却在无意间翻到了他们的离婚证。陈迦扬难以置信，心里也毫无准备接受这种事情，但看上面的日期，已经快有一年时间了，就在他刚上高三没多久之后。 陈迦扬双手微微颤抖，拿着他父母的离婚证愣愣地看了很久，然后放回了抽屉里。他一个人安静地考虑了两天，然后在他们家人像往常一样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陈迦扬突然以一种看似非常轻松自然的语气问他的父母道：“你们都离婚了，怎么还住在一起。” 陈迦扬的爸爸和妈妈皆是一愣，他们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陈迦扬说这件事情，陈迦扬却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先知道了，一时让他们有点慌了神。 陈迦扬的爸爸回过神来，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着还在若无其事吃着饭的陈迦扬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就没必要瞒你了。”他爸爸拿起桌子上的酒抿了一口：“扬扬，我和你妈妈之间是我们大人的事，但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儿子，这是不会改变的。另外爸爸已经在单位申请了住房，过几天就会搬走。” 陈迦扬只顾低头吃着碗里的饭，没有回应他，后来在各自的沉默中结束了那顿晚餐。几天后，他的爸爸从家里搬走了，少了一个人，让陈迦扬觉得家里竟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他看着自己的妈妈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爸爸的离开，每天照常忙前忙后，照看着家里的小卖部，他的心里纵有诸多情绪却也没办法说。 陈迦扬说着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酒一饮而尽，像是在和贝雪和黎安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们说，当时没告诉我，是看我高三了怕影响我的学习，你们说，我这个学习还有什么好影响的。”陈迦扬暗自苦笑一声，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 贝雪看着一向乐天派的陈迦扬，此时如此的落寞惆怅，她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琢磨了许久，突然问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那以后，我还能去你家的小卖部吃免费零食吗。” 贝雪说完看着陈迦扬，黎安也看着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会儿，突然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贝雪走过去搭着陈迦扬的肩膀，难得一脸认真地对陈迦扬道：“没关系，你还有我们，你要是在家觉得无聊了就来找我，我可以随时都很欢迎你的。” 黎安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想起了当初她的奶奶去世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即使远赴千里也要去陪她。黎安也看着陈迦扬，眼神真挚而坚定：“嗯，别担心，还有我们，我们会一直在的。”贝雪重重点点头，笑着握住了黎安的手。 那一刻，陈迦扬心里兵荒马乱了好几天的思绪终于在此刻渐渐平静了下来。贝雪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黎安和陈迦扬，禁不住醉意的侵袭，觉得眼皮也越来越重，趴在是桌子上就睡着了。 后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她只记得那天晚上她坐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好的梦。梦里面她和黎安在一片碧绿无垠的草地上，黎安站在画架面前，正望着远处的风景作画。陈迦扬从远处跑到她面前，不小心把足球踢到了贝雪身上，贝雪瞪了陈迦扬一眼，转身就追着陈迦扬打闹，那个画面，让贝雪觉得安心。 第二天早上，贝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黎安家里，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打着哈欠走到楼下，黎安正在吃早餐。 “你醒了，快去刷牙吧，然后过来吃早餐。”黎安剥好一个鸡蛋，放到旁边的空碗里。 贝雪走过去，直接拿起鸡蛋咬了一口问黎安：“我怎么睡在你家了。” 黎安想起贝雪昨晚喝醉后各种耍赖撒泼，对着陈迦扬拳打脚踢的样子就觉得不禁好笑，她把牛奶递到贝雪面前回答她：“你昨晚喝多了，我们担心你回家会被你爸妈说，就让你住在我家。” 贝雪哦了一声，喝了一大口牛奶，又突然问黎安：“那陈迦扬呢，他没事了吧。” 黎安听完若有所思，静静道：“这种事情，还是需要给他时间慢慢接受，他会好的。”听到黎安这么说，贝雪也就放心了几分。 吃过早餐贝雪回家洗了个澡，再去黎安家里的时候，却在他们家门口不远处的地方看到了林慕一，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贝雪走过去打招呼：“班长，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慕一之前来过黎安的家里，知道贝雪家也在旁边，所以看到贝雪也不惊讶，只是笑了笑，然后问贝雪：“我来找黎安，她在家吗。” 贝雪看了黎安的家一眼，心想明明就在不远处，他怎么不自己去找黎安，想了一会儿还是问林慕一：“安安在家，要我帮你去叫她吗。” 林慕一点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贝雪说完朝黎安家走去，林慕一望着黎安家的方向，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悄悄攥紧了些。 第三十八章 黎安走到家门口，果然看到林慕一站在她家前面。林慕一身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长裤，脚上踩着白色球鞋，背对着黎安站在围墙的下面。看到黎安出来，他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悄悄背在身后，静静望着她。 高考之后，黎安就没有再见过他，就连之前他们常常会遇见的艺术中心，也没有碰到过。突然听到贝雪跟她说林慕一来找她，黎安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出了门。 黎安脚步踌躇了一会儿，才走到林慕一面前，看着林慕一问道：“你找我吗。” 林慕一点点头，看到黎安和他一样，穿着一件白色体恤，蓝色牛仔短裤，还有白色的休闲鞋，两人的穿搭竟像约好了似的。 林慕一含笑望着黎安，脸上带着一种大男孩的青涩，缓缓开口：“有空陪我走一走吗。” 黎安和林慕一坐在学校操场的树下，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操场上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那天正好是阴天，天气不算炎热，但树下还是有蝉鸣的声音，听起来不由得让人觉得有点聒噪。 黎安坐了一会儿，见林慕一始终不说话，率先开口问他：“最近好像没看见你去艺术中心上课。” 林慕一点点头，语气有些不自然：“嗯，我有段时间没去了，最近在忙一些别的事情。” 黎安没有继续追问，看着操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黎安突然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一下子就已经高中毕业了。” “是啊。”陈迦扬看向远处，眼神有些恍惚：“我还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我们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可是很少看你说话。”陈迦扬说着自顾自笑了一下：“说真的当时我都有点害怕你，我以为你是因为讨厌我才那样的呢。” 黎安听完也跟着笑了笑：“我当时也没想到，我们后来会成为朋友。” “朋友。”陈迦扬默念了一遍，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这两个字让他觉得有些沉重。他转过头看着黎安的侧脸，鼓足勇气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黎安是第二次听到林慕一这么问她，她没有转过头去看林慕一真切而期盼着什么的眼神，先是愣了愣，然后回答道：“是啊，我们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 林慕一听完，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随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声音小都几乎自己都听不清：“是啊，只是朋友而已。” “嗯？你说什么。”黎安疑惑地看着他。 林慕一摇摇头，避开眼神不去看黎安。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之前的事，我替我妈和你说声对不起。” 黎安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林慕一别说了，淡淡开口道：“都过去了。” “黎安。”林慕一突然叫黎安的名字。 “嗯。”黎安凝眸看着林慕一。 林慕一盯着自己脚上的鞋子，许久才开口：“我要出国留学了，打算过几天就走，想了想，还是决定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黎安没想到林慕一找她是要和她道别，她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举起手轻轻将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然后缓缓开口：“之前没听你提过，是有点突然，不过还是恭喜你。” 陈迦扬垂下眼帘，轻轻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把手边的一本东西拿起，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递给黎安。 黎安不解，接过一看原来是一本相册，她把相册翻开，里面都是她和林慕一的照片，就是之前他们班同学姜思淼拍的那些照片。 黎安有些惊讶，翻了几张之后合上相册：“你居然还留着这些。” 林慕一点点头，问黎安：“你想要这些照片吗，不要的话，我想带走可以吗。” 黎安似是有些隐忍，把相册还给林慕一：“不用了。” 林慕一接过相册，轻声道：“谢谢。” 过了一会儿，黎安看看时间，她还和贝雪约好了要去别的地方，便起身和林慕一说她要回去了。 林慕一把黎安送到校门口，黎安想了想应该说些什么，便跟林慕一道：“以后应该很少再见了，祝你一切顺利。” 林慕一的眼底有着藏不住的凄迷，他缓缓开口：“好。” 黎安说完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刚走几步林慕一叫住黎安：“黎安。” 黎安停下脚步，没有转过头看他。 林慕一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声音有些哽咽问黎安：“你觉得，我应该去国外留学吗。” 黎安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林慕一的话，她想了想，回答他：“既然是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轻易改变了。” 林慕一望着黎安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有一抹淡淡的哀愁隐约浮现，他浅笑着喃喃道：“再见，黎安。” 第三十九章 十月份的z城天气有些微凉，不同于s市的桂花飘香，z城是个到处都是梧桐树的城市，黎安说她喜欢梧桐。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军训过后便进入到了正常的学习生活，贝雪有时坐在大学的课堂上，还是觉得有点恍惚，她不太敢相信，自己已经成为一名z城大学的大学生了。 黎安和贝雪曾经约定，她们要考同一所大学，但高考之后，贝雪的心里一直都不太踏实，她不知道自己的结果如何。直到真正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才相信，她真的和黎安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陈迦扬的成绩固然不能和黎安她们相比，因此在参考了多所学校之后，他选择了和黎安她们同一座城市的大学，刚好离黎安和贝雪的学校距离不是很远。 开学那天，黎安的爸爸苏崇明送黎安到学校，帮着黎安打理好了所有的一切，直到第二日才回家。 z城大学离s市很远，苏崇明一开始本不建议黎安选离家那么远的学校，后来知道贝雪和黎安在同一个学校，陈迦扬也在同一座城市，心里便放心了许多。 军训过后，贝雪的肤色黑了好几个色系，为此她耿耿于怀了好久，那段时间一直和舍友致力于怎样能让自己的肤色快速白回去。更让贝雪受到打击的是，明明是一样的军训，黎安却几乎没怎么晒黑，贝雪看到黎安依然白净的皮肤不禁连连哀嚎：“安安，你是提前给太阳充钱了吧。 第四十章 z城的天气越来越冷了，有时早上起来走到室外，都能感受到一种料峭凉意。梧桐树的叶子变得越来越少，少了梧桐的陪伴，整座城市看起来有点孤单，贝雪心想难怪诗人会写道：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贝雪经常都往学生会的办公室跑，说起来也是因为某些缘故了，于公来说她心里还比较喜欢学生会的事情，于私去学生会可以经常见到她的部长赵霖，贝雪觉得忙到日夜颠倒头角倒悬似乎也是值得的。 黎安没有参加学生会，但她加入了学校的志愿者协会，有时会到一些组织机构进行各项公益性的活动。周末的时候贝雪找过黎安，但黎安近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贝雪想邀黎安去玩，黎安却没有赴贝雪的约。 期间陈迦扬倒是去了几次贝雪和黎安的学校，借口说是喜欢她们学校的食堂，饭菜很合他的胃口，贝雪却趁黎安不在的时候调侃他：“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被说破心事的陈迦扬依然嬉皮笑脸，却不反驳贝雪。 第四十一章 每天早上起床是贝雪的一个难题，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闹钟一次次地响起，都被贝雪伸手关掉了，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八点十分。贝雪想起早上还有课，吓得她猛地一激灵坐起来，赶紧下床洗漱。 贝雪简单洗漱了之后，拿起一件外套就匆匆忙忙往楼下走，看到黎安坐在楼下便问道：“安安你不走吗，要迟到了。” 黎安正坐在餐桌前，气定神闲地剥着手里的鸡蛋：“我早上没有课。” 贝雪哀嚎了一声，披上外套正要去穿鞋，黎安看了看她穿反了的外套不禁失笑：“先过来吃早餐吧。” 贝雪摇摇头：“不吃了，我要来不及了。” 黎安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时钟，示意贝雪：“看看墙上，你还有吃早餐的时间。” 贝雪抬起头看了看时钟，比她房间的闹钟时间整整慢了半个小时，她长长呼吐出一口气，走到餐桌坐下：“吓死我了，安安你怎么知道我会睡过头啊。” 黎安笑着无奈摇摇头：“你啊，从小到大都一个样子。”贝雪听完吐了吐舌头，吃起了早餐。 下课之后，贝雪去了学生会的办公室，碰巧赵霖也在，正在和旁边几个人在聊天，看到贝雪招手示意她过去。 贝雪走近叫了声学长，赵霖笑眯眯地看着贝雪：“来的正好，马上就要圣诞节了，我们部门在讨论去哪里聚一聚，他们都说去唱歌，你觉得怎么样。” 赵霖说话时一直含笑看着贝雪，贝雪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微微低下头：“你们决定就好，我……我不太会唱歌。” 赵霖爽朗地露齿一笑：“没关系啊，我可以唱给你听。”顿时惹得旁边的人一阵起哄：“学长，原来你就想唱给贝雪一个人听啊，那我们是去不去好呢。” 贝雪只觉得脸上发烫，把头埋得更低了。赵霖对着旁边打趣他的人说了声别闹，又问贝雪：“你会去吧，对了，还可以带上朋友，人多热闹些。”末了又补充一句：“比如你朋友苏黎安，你可以带着她一起。” 贝雪抬起头看着赵霖：“你认识安安？” 赵霖看了看贝雪，神情有些不自然：“哦……听我们部门的人说的，你们不是总在一起吗，我还见过几次。” 贝雪哦了一声没在意，旁边一个男生接着问道：“难道是新闻系的那个苏黎安吗？” 贝雪点点头：“嗯，她是我朋友，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另一个女生听了之后开贝雪的玩笑：“苏黎安不是他们新闻系的系花吗，她那么多人追，贝雪你跟她在一起会有压力吧。” 贝雪不假思索摇摇头：“没有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贝雪说这话时，心里仿佛油然而生了一种自豪感，因此她没注意到旁边赵霖饶有深意的神情。 贝雪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准备离开，赵霖跑到她面前：“贝雪，我们部门的活动，你会参加吧。” 贝雪听完觉得脸上温度又有点高了，她避开目光反问赵霖：“学长是特地在邀请我吗。” 赵霖楞了一下，然后恢复脸上一贯的笑容：“当然是邀请你啊，我不是说了吗，还可以带上你的朋友。” 贝雪抿着嘴点点头：“嗯，我会参加的，但是估计安安不会去，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别啊，你还是问问她吧。”赵霖意识到自己语速有些快，又接着说道：“我是说，人多热闹点。” 贝雪只好答应他：“好，那我回去问问她吧。” 贝雪往学校门口走，准备回住的地方，快到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背对着他蹲在花圃旁边。 那个男生叫顾徵，和贝雪一样都是学生会的成员，不过他是纪检部的。虽然不在同一个部门，但好几次贝雪他们部门组织活动的时候，顾徵都帮过她的忙。 贝雪想了想走过去，才看到顾徵蹲在那里逗着一只猫，旁边放着一些猫粮，贝雪故意加重了脚步发出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顾徵抬起头，看到贝雪站在面前：“喂猫啊，你不都看见了吗。” 贝雪莫名就对他的语气感到有点不爽，故意呛他道：“一个大男生，没事喜欢逗猫，真是有意思。” 顾徵听出了贝雪的不悦，笑了笑反驳她：“那要怎样才有意思，像你的赵部长那样一本正经吗。” 贝雪听到赵霖，语气顿时弱了下来：“你……你胡说什么，这关他什么事。” 顾徵看着贝雪的样子仍不死心，继续补充道：“我胡说了吗，我还以为你对赵部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呢。” 贝雪被他这样当面说破心事，一时有些难为情，她佯装语气凶巴巴地冲顾徵说了句再见，便气呼呼地走了。 贝雪与顾徵说过几次话，但经常都会被他气到，有时候贝雪觉得，顾徵身上那种惹人生气的本事，和陈迦扬简直是如出一辙。 顾徵转过头，看着贝雪因为生气而重重摆动着手臂走路的样子，居然有点可爱，他噗呲一下笑出声，低下头继续喂猫。 第四十二章 贝雪因为比较忙，好几天没有去学生会，那天她在上课，赵霖发突然信息让她有空去趟学生会的办公室，贝雪下课后便过去了。 贝雪刚走到学生会办公室的楼下，刚好遇到顾徵从楼上下来，看到贝雪戏谑着开口：“好巧啊，你这又是特意去见谁吧。” 贝雪每次见到顾徵，总想和他吵架，因为贝雪觉得他实在是太容易让人生气了。贝雪看了看顾徵，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反正不是见你，再说了，关你什么事。” 顾徵倒也不在意贝雪的态度，脸上依然笑着：“我就是打个招呼，你干嘛火气那么大。” 贝雪想要是再多说两句，他们可能又要吵起来了，于是冲他哼了一声就转身上了楼。 贝雪到办公室时赵霖不在，她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他，赵霖叫她做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一会儿就做完了。若是别人，贝雪一定会跳脚，质问他为什么这样一点小事也要叫她特地来一趟，但因为是赵霖，她也就没有说什么。 贝雪做完了事情准备离开，刚想问赵霖还有没有别的事，赵霖把贝雪叫到门口，看了看四周问她：“上次跟你说的事，你问了吗。” 贝雪知道他指的是部门聚会的事情，心里觉得有点别扭起来：“你不会是为了问这件事，才特地把我叫来的吧。” 赵霖马上笑着摇摇头否认：“当然不是了，叫你来是因为刚才的事，我以为很麻烦会需要你帮忙。” 贝雪哦了一声，想了想道：“我问过我朋友了，她说她不去。” 赵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毫无掩饰自己的失望：“哦，这样啊。” 贝雪那时才明白，原来赵霖和自己走得那么近，不是因为别人口中说的特别关照她，而是因为有别的目的，因为黎安。那一刻，贝雪甚至都能听见咔嚓一声，自己的表情碎了一地。 贝雪看到赵霖满脸失落的样子，竟然又开口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要是那么想她去的话，我可以再问问。” 赵霖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可以吗？” “嗯。”贝雪苦笑着点点头。 赵霖冲贝雪舒心一笑，说了好几声谢谢便走开了。 贝雪心里满是郁闷，皱着眉站在门口，心里不禁暗暗懊恼：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无缘无故多说那一句干什么，真的是太多管闲事了。 贝雪正值心理不快，顾徵却又突然站在贝雪身后出声道：“看来，有的人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贝雪转过头，看到又是顾徵，顿时没好气：“你怎么还在这儿。”想了想又愤愤道：“还有啊，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 顾徵提了提手里拿着的的文件袋：“我忘了东西过来拿，而且我可没偷听，只是不下心听到的。” 贝雪看了顾徵一眼，实在懒得和他斗嘴，便自顾自往楼下走，顾徵跟在后面追了上去：“干嘛，不高兴了。” 贝雪哼了一声：“要你管。” 顾徵知道贝雪因为刚才的事心情不好，便也不逗她了，认真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那我允许你骂我一顿好了，我保证不还嘴。” 贝雪瞥了他一眼，依然不说话。 顾徵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他看了看手表问贝雪：“到饭点了，不然我请你去吃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贝雪听到吃的，停下脚步看着顾徵：“你说的，那我要吃食堂新开的那家螺蛳粉，要两份，大份的。” 顾徵听到螺蛳粉，顿时满脸黑线，他实在是受不了螺蛳粉那股奇怪的臭味。但自己又已经开口问了贝雪，只好满口答应：“好，都随你，三份也行。” 顾徵和贝雪走到食堂，贝雪果真点了两份大份的螺蛳粉，开心地端到桌子上打算享用。她看了一眼坐得离她远远的顾徵，招手示意道：“过来呀，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顾徵抿着嘴苦笑了一下，表情极不情愿，一点一点挪到贝雪对面。贝雪把一碗螺蛳粉推到顾徵面前，顾徵闻到螺蛳粉的味道，马上撇开了头，皱着眉头很嫌弃的样子。 贝雪看到顾徵满脸写着拒绝的表情问道：“你不喜欢螺蛳粉啊。” 顾徵捂着鼻子猛点头：“你不觉得很臭吗。” 贝雪滋溜吃了一大口：“不会啊，它就是这个味道。” 顾徵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就想走：“那你慢慢吃，我去别的地方了。” “坐下。”贝雪冲顾徵说道：“不是你说要请我吃东西的吗，一点诚意都没有。” 顾徵听罢只好坐下，看着对面的贝雪笑得一脸狡黠，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螺蛳粉，还故意吸溜得很大声。 贝雪吃了一会儿，看到顾徵的表情实在对她很无语，便道：“算了，你还是自己去找别的吃吧。” 顾徵听完马上起身，把面前的螺蛳粉重新推回贝雪面前：“多谢女侠。”说下逃也似的跑开了。 不一会儿，顾徵又回到了贝雪面前，手里端着刚打好的饭，还拿着两杯饮料，把其中一杯给了贝雪。 贝雪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怕臭啦。” 顾徵在贝雪面前坐下，拿出了一张纸巾，拧成两个纸团塞到鼻子里：“这样，就好多了。” 贝雪看着顾徵的样子，忍不住一下笑了出来，脚踢到了桌子，碗里的汤汁溅到了顾徵的米饭上。顾徵看着贝雪，脸上哭笑不得：“贝雪，你是故意的吧。”顿时贝雪笑得更加厉害了。 第四十三章 晚上的时候，黎安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贝雪走进她的房间坐在床上，也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黎安。 黎安感受到贝雪的目光，转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贝雪迟疑了一会儿，看着黎安有些温温吞吞开口道：“上次跟你说的事，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黎安想了想，才知道贝雪说的是她学生会部门聚会的事，她想邀请她一起去，黎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哦……”贝雪问完黎安，突然又想起白天赵霖跟她说的那些话，想到她在大学里第一个动心的男生，居然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心里难免觉得有点沮丧。 黎安见贝雪静悄悄的，转过头却看到她一脸失落，以为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她才这样的。黎安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坐到贝雪旁边：“既然你想我去，那你确定时间之后告诉我一声吧。” 贝雪听到黎安答应了，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跟黎安说清楚实情，不免感觉心里更加别扭了。 转眼就到了那一天，本来说好活动时间是圣诞节当天，但因为大家都反映圣诞节会有自己的安排，因此就提前到了圣诞节的前夕，也就是平安夜。 贝雪她们部门的聚会地点定在市区的一家ktv，离学校不算太远。从上午开始，她们部门的成员就开始互相通知，说是下课之后一起从学校里出发过去。贝雪下午的后两节没有课，因此她事先问了黎安上课的地方，提前到那里等她。 贝雪到达集合地点时，赵霖他们已经在等候了，看到黎安和贝雪出现，赵霖赶忙走过去，看着黎安开口道：“你好黎安同学，我是赵霖，和贝雪一个部门的，很高兴你能来参加我们的活动，我代表我们部门欢迎你。” 黎安不知道怎么回应赵霖的热情，于是干脆选择了忽视，她看了赵霖一眼，淡淡开口道：“你好。” 赵霖一开口就吃了个闭门羹，倒也不见尴尬，脸上依然笑着，叫大家赶紧上车。 到了车上，贝雪和黎安坐在一起，黎安坐在过道的位置，赵霖看见后，特地坐到了黎安旁边，不停地抛出话题对着黎安问这问那。黎安很明显不想回答，出于礼貌时不时回答一句很是敷衍，赵霖却完全不在乎，自顾自说着。 后来贝雪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借口说黎安晕车，和黎安换了个位置，赵霖这才安静下来。 黎安坐在靠窗的位置，贝雪偷偷瞄了一眼黎安的表情，黎安只是静静望着窗外，贝雪心里不免有些心虚，担心黎安生她的气了。 到了ktv，赵霖又开始了他的新一轮攻势，他坐在黎安旁边，一会儿问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要不要唱歌，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殷勤。他知道黎安没有参加什么社团，甚至还问黎安要不要加入学生会，可以到他的部门，黎安只是摇摇头。 黎安坐了一会儿，看着旁边的人仿佛看戏的眼光，实在有些不自在，便借口说去洗手间，贝雪看到跟了出去。 贝雪走出去，黎安果然没去洗手间，而是站在大门口看着手机，贝雪走过去问她：“怎么不进去。” 黎安看着贝雪，眼神有些无奈，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却很轻柔：“你啊。” 贝雪抿着嘴，走过去轻轻摇晃着黎安的一只手臂：“对不起啊，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黎安看着贝雪，从小到大只要她觉得让黎安不高兴了，总是这副讨好示弱的样子，黎安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贝雪突然对黎安说：“安安，我们走吧。” 黎安用眼神朝贝雪示意了一下里面：“你要不要跟他们打个招呼。” 贝雪摇摇头：“没事，我给他们发个信息就好了。” 贝雪挽着黎安刚走过转角，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下，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人。贝雪看到撞到她的是一个女生，染着咖啡色的头发，脸上妆容很浓，她看着贝雪一眼，凶巴巴地开口道：“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第四十四章 贝雪挽着黎安刚走过转角，快到学校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下，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人。贝雪看到撞到她的是一个女生，染着灰色的头发，脸上妆容很浓，她看了贝雪一眼，脸色很是不善，凶巴巴地开口道：“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明明是你撞到我的，你这个人能不能讲点道理。”贝雪被她撞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听到女生那样蛮横也不甘示弱道。 那个女生见贝雪还嘴了，眼神顿时变得犀利，伸出手重重推了一下贝雪：“你跟谁说话呢。” 贝雪一下子被她的气势吓到了，语气也变得弱了下来：“我……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灰头发女生还想动手，黎安走上前一把推开她，把贝雪护在身后：“这是在学校旁边，你们可别太过分。” “学校？”灰头发女生看了z城大学的门口一眼，揶揄地笑了笑：“呦，原来这两位还是高材生啊。”说罢她的几个同伴也围了过来。 话音刚落，灰头发女生突然伸手，揪住黎安的衣服，眼神恶狠狠地道：“那又怎么样，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大学生了。” 黎安挣扎了一下，拍开了她的手，两人争执之间，黎安衣服脖子上戴着的那条羊脂白玉吊坠掉落出来，露在了衣服外面。 那个女生看到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黎安胸口的那条吊坠看，黎安轻轻拿起，重新放回到衣服里面。 那个女生冷哼了一声，看着黎安开口道：“要不这样吧，把你那条链子给我，今天的事，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听到那个女生要黎安的吊坠，贝雪顿时急了：“不行，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你们不能抢走。” 那个女生神情不耐烦，冲贝雪吼：“我管你那么多，我说了要就是要。” 黎安轻轻牵住贝雪的手，眼神冰冷而决绝：“我要是不给呢。” “不给？”那个女生冷哼一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她身后的几个人顿时上前制住了黎安的双手，硬是抢走了黎安戴着的吊坠。贝雪死死护住黎安，一边急得要哭出来：“你们不能拿，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你们走开。”她们便把贝雪也钳制住了。 黎安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开，眼看吊坠被拿在灰头发女生手里却没办法，突然身后有人出声道：“我以为这里清净来抽支烟，你们却吵吵嚷嚷的烦死了，能不能都闭嘴。” 说罢从她们身后的灯光阴影处走出一个男生，手指还夹着一支烟，冷冷看着他面前的一群人。 黎安闻声看向男生，只是那一眼，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那几个女生看到男生，眼神仿佛变得恭敬了一点，灰色头发的女生看到开口道：“扬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男生把烟头掐灭，吐出一口烟：“问我怎么在这儿？我本来就在这儿，是你们打扰到我了。” 灰头发女生听了顿时颔首：“是，对不起啊扬哥，我们这就走。”说罢就转过身想走。 “等等。”男生突然开口叫住了她们。 她们转过头看着男生，男生看着灰头发女生道：“刚才我可听见了，你手上拿的，是别人很重要的东西，我建议你还是还回去。” 灰头发女生脸上依然赔着笑：“扬哥，她们跟你素不相识的，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吧。” 男生似乎很不耐烦的的样子：“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灰头发女生顿时怒目看着男生：“张扬，你别太过分了，我们老大立哥好歹也跟你认识。” 那个叫张扬的男生不回应，只是把手掌摊开，伸到女生面前：“拿过来。” 女生瞪了他一会儿，重重地把吊坠丢到他手里，临走还对着他说了句：“你给我等着。”说罢做鸟兽散。 第四十五章 灰头发女生带着一众人走后，张扬拿起手里的吊坠看了一眼，心想倒是件稀罕玩意，难怪她们见了要抢走。 张扬走到贝雪和黎安面前，贝雪似乎有点怕张扬，依然躲在黎安身后。张扬站到她们面前，看到黎安也静静地望着他，双眉紧蹙，眼神却干净，轻易便让人读到了她的倔强。张扬把吊坠拿给黎安：“喏，链子断了，看来你得拿去修了。” 黎安伸出手从张扬手里接过吊坠，手指碰到了张扬的手，微凉的触感一下在张扬的手上传开，张扬轻轻缩回。黎安拿过吊坠紧紧握在手里，对着张扬道：“谢谢。” 张扬嘴角斜笑了一下，点点头转身就走。 “张扬。”黎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声叫住他，她自己也是一愣。 “我叫黎安，苏黎安。”黎安突然道。 张扬随意摆摆手，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贝雪看着张扬走远了，才敢问黎安：“安安，你干嘛告诉他你的名字啊，他看起来，也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再说以后也不会见到了。” 黎安把手里握着的吊坠放在胸前，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觉得，我们还会再见。” “啊？你说什么？”贝雪听得不分明，问黎安。 黎安摇摇头：“没事，我们回去吧。” 圣诞节那天，本来陈迦扬说好要去找贝雪和黎安，后来却打电话说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了。贝雪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分明听到陈迦扬旁边有女生的声音，贝雪把电话挂断，走到黎安身边：“陈迦扬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黎安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我们是不是该恭喜他了。” 贝雪意味深长地看着黎安：“是该恭喜。” 那几天，贝雪没去学生会办公室，那天晚上他们部门聚会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学生会，所有人都知道，组织部部长赵霖对贝雪的朋友黎安大献殷勤，却被泼了冷水，贝雪懒得听这些糟心事，所以那段时间没去办公室。 那天贝雪在上课，顾徵突然给他发消息：“我看到你在行政楼上课，我也在，下课后一起吃饭吧。” 贝雪正想拒绝，顾徵又发了一条消息：“我知道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酸菜鱼店，他们家的菜很不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贝雪看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好妥协在美食的诱惑下。 贝雪走到下楼，顾徵正站在楼下在左顾右盼，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贝雪，笑着朝她挥挥手。 贝雪走过去：“干嘛突然叫我吃饭。” 顾徵笑笑：“因为我知道你饿了。” 贝雪努努嘴，看着她旁边老是在笑的顾徵，心里想他到底在笑什么。 吃饭的时候，顾徵问贝雪:“怎么最近没在学生会办公室看到你。” 贝雪暗暗心想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顾徵见贝雪不回答，又敲敲桌子问道：“难道是因为赵霖的事？” 贝雪听到他提赵霖，顿时有点挫败，语气弱下来：“是又怎样，因为我怕丢人，你不是说我对赵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顾徵听到贝雪的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喝了一口汤，低下头认真地说道：“其实，也没有真的大家都知道。” “什么。”贝雪自顾自啃着手里的鸡腿， “我是说，你对赵霖春心萌动的事啊。”顾徵正经不过三秒，又开始调侃贝雪。 贝雪斜着眼看了顾徵一眼，专心吃着嘴里的东西懒得和他计较，漫不经心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平时很注意你啊。” “咳咳咳……”贝雪听完被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她喝了一大口汤，才平静下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徵：“你不懂我是什么意思吗。” 贝雪低下头：“你突然说这个，我……我觉得有点尴尬” “尴尬什么，你对赵霖春心萌动的事啊。”顾徵正经不过三秒，又开始调侃贝雪。 贝雪白了赵霖一眼：“喂。”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继续吃吧，把这些都吃完。”顾徵笑笑。 贝雪咂砸嘴：“我当然得吃完了，不过你就吃饱了吗。” 顾徵喝了一口汤：“嗯，但你可以慢慢吃，我等你。” 贝雪脸上有点不自然，顾徵又道：“我是说，你要是吃不完就要浪费了。” 贝雪低下头继续吃，顾徵看着贝雪的样子，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第四十六章 有人说，爱是一种很矛盾的东西，它会让人欢喜，亦会使人成疾。 黎安感冒了，本来以为只是偶感风寒的着凉，但那场感冒却来势汹汹，黎安打了好几天吊针，也是反反复复的不见好。 那天黎安去市医院拿完药打算回学校，看到天气不错她就想先走一走再坐车。黎安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一直在前面的公车站旁边打转，来来回回走了好久，黎安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儿，黎安去公车站坐车，看到那个老奶奶还在那里走来走去，黎安看她神情有些恍惚，便走到她身旁问了一句：“您好奶奶，您遇到什么事了吗。” 老奶奶不说话，怔怔地看了黎安一会儿，突然一把抓住黎安的手，把黎安吓了一跳。老奶奶目光愣愣的使劲抓着黎安的手，眼神涣散到处游移，嘴里不停地念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得回家做饭了……” 黎安看着她问道：“您是迷路了吗。” “迷路？”老奶奶看向黎安，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道：“对，迷路了，我迷路了，找不到家。” 黎安看着老奶奶脸色不对便问她：“那您家在哪儿，您还记得吗。” 老奶奶不回答，只是嘴里不停地念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黎安看到眼前的情形，想到这位老奶奶可能是精神有些问题，又不能一走了之放任她不管，于是她继续问道：“奶奶，您是不是走丢了，您身上有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老奶奶听了毫无反应，黎安伸出手，在她上衣外套的口袋里掏了掏，果然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联系电话和家庭住址。黎安将电话拨过去，电话没打通，她又试着打了好几次电话，但都没有人接听，黎安便决定送她回家。 黎安看到卡片上老人的名字姓王，便和老人道：“王奶奶，我送您回家吧。” 王奶奶仍然目光痴痴的：“好，回家，回家……” 坐在公交车上不久之后，王奶奶开始慢慢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又犯糊涂了，听黎安讲了原委之后，一个劲向黎安道谢。王奶奶说她家不是很远，她可以自己回家，但黎安说自己不赶时间，便执意把她送回了家。 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奶奶的家，她家住在市区旁边一条街道里面。王奶奶热情地邀请黎安进屋，黎安走进去，看到房子里的东西不算多，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几张老照片，黎安问他：“王奶奶，您家人都不在吗。” 王奶奶给黎安倒了一杯茶，轻轻叹了口气：“我就和我孙子两个人住，他父母过世得早，就剩我们祖孙俩了。” 黎安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若有所思。黎安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王奶奶把黎安送到门口，黎安刚转过身，听到后面有人出声道：“奶奶，我回来了。” 黎安转过头，一看愣住了，就是前几天她见过的张扬。 第四十七章 张扬看到黎安也愣了愣，然后问道：“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 王奶奶看到张扬，把黎安拉到身前道：“扬扬，我今天出门又在外面犯糊涂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是这个好心的姑娘把我送回来的。” 张扬顿时紧张起来：“奶奶，你怎么了。” 王奶奶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张扬送黎安去搭车，走了一会儿黎安问道：“你奶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张扬看着黎安，：“她前两年诊断出有老年痴呆，不过这几年都没什么问题，不知道这次怎么……”张扬没再说下去。 黎安看着张扬的样子道：“她这样，没有人照顾也不行。”然后她突然想起了张扬的奶奶和她说说，张扬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亲就去世了，于是黎安没再说话。 两人沉着站了一会儿，黎安看到车到了，说了句再见便上了车。黎安坐在车上，张扬还是站在站台看着她，眉目安然。 回去之后因为学校有事，黎安便住在了学校宿舍。晚上她刚洗漱完，看到手机有未接电话，便拨了过去。 “喂。”才响了一两声，电话就接通了。 黎安觉得声音有点熟悉，还喂细想，对方继出声道：“我是张扬。” 黎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使自己语气平静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的东西落在我家，我给你送过来了。”张扬道。 黎安这才知道，她白天去医院买了药，可是回来之后发现不见了，她还以为是落在了公交车上，原来是落在他家里了。黎安本来推说第二天她自己去取，但张扬却说他已经在黎安的学校门口，他说看到药单上有名字和电话，便直接给她送过来了。 黎安换了件外套走到校门口，张扬正静静站在路灯下，手里提着黎安的药。 黎安走过去：“等很久了吗。” 张扬看到黎安，把手里拿着的烟盒放到口袋里：“没有，刚站了一会儿。”黎安看了看他冻的有些发红的鼻头，没有说什么。 张扬把药递给黎安，黎安看到还有一个保温壶，便问道：“这是什么。” 张扬有些不自然撇过头：“姜汤，喝了对感冒好的，就当谢谢你送我奶奶回家。” 黎安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张扬便说：“外面冷，快回去吧。” 黎安点点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张扬看到了，把自己脖子上的灰色毛巾取下来，戴到黎安身上，双手拉着衣服紧了紧外套，转过身走了。 黎安把脸埋进围巾里，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种好闻的清香，黎安看着张扬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第四十八章 黎安站在张扬家门口，敲了很久都没人开门，她以为没人在家转身刚想走，张扬的奶奶走了出来，看到黎安满脸都是笑意：“原来是小安啊，快进来坐。” 黎安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王奶奶，我是来找张扬还东西的，他在家吗。” 张扬的奶奶边说边牵起黎安往屋里走：“他出去了，外边冷，你进来坐会儿等等他。” 黎安走进屋，把保温壶放到桌子上，礼貌道谢：“王奶奶，谢谢您的姜汤。” 张扬的奶奶疑惑地看着黎安：“什么汤。” 黎安微微有点诧异：“前几天我的东西落在您家里了，张扬送来给我的时候还带了姜汤，不是您煮的吗。” 张扬的奶奶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回事。” 黎安一愣，看了看桌子上的保温壶，心里若有所思。 黎安坐了一会儿走到桌子旁，看到墙上的全家福照片，照片里的张扬看起来年纪还很小，坐在亲人身边，笑得一脸天真灿烂。和现在张扬淡漠不羁的模样相比，实在差别很大，黎安不禁觉得有些唏嘘，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王奶奶，张扬的爸爸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张扬的奶奶停下手里的动作猛地怔了一下，黎安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啊王奶奶，我不该多嘴问您这些的。” 张扬的奶奶把茶水放到桌子上，走到旁边坐下，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目光也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叹了口气：“我们扬扬，是个可怜的孩子。” 张扬的奶奶告诉黎安，张扬六七岁时，他的父母便去世了，此后便一直跟着他的奶奶生活。张扬从小成绩优异，是个性格温顺且懂事乖巧的孩子，或许就是因为太过温顺，免不了受了很多同学的欺负。 上了初中以后，张扬开始跟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来往，他的奶奶劝过他几次，但张扬却说他自己心里有数，他的奶奶见他也并未影响学习，便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高中之后，张扬的成绩依旧能够名列前茅，一直到高三都在重点班。张扬的奶奶本以为，她抚养张扬长大成人，看着他考上大学，自己就算是对得起儿子和儿媳的托付了。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高三下学期开学后不久，有一天张扬回家后，突然告诉他的奶奶，说他不想读书了。 张扬的奶奶苦口婆心劝了很久，张扬不得已才告诉她，他已经退学了。 张扬的奶奶当时仿佛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大半，不管她怎么追问张扬原因，张扬只是说自己不想读书了，只字不言其他。后来张扬的奶奶四处周旋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张扬是因为和别人打架，打伤了对方被学校退学了。 张扬的奶奶苦苦哀求学校，希望学校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都无济于事。后来张扬的朋友告诉他的奶奶，张扬打架因为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受了欺负，张扬看不过才出头和别人打了架。和张扬打架的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其实那人伤得不算很严重，可偏偏对方是当地高官家的儿子，说什么也要学校让张扬退学，因此张扬才被迫退了学。 张扬退学之后，用自己的一点小积蓄在市区开了一家车辆修理行，虽然不大，但也能够维持基本的生活。 张扬的奶奶说完已经红了眼眶，她一直很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教导好张扬，才令他变成如今的样子。 黎安看到张扬奶奶的样子，便出言安慰了她几句，张扬的奶奶笑着看向黎安道：“小安，我们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我很喜欢你这个孩子，我想我们扬扬也是。”她轻轻拭了拭眼角：“我是老了，很多事都不懂也说不上什么话，但我始终觉得，扬扬他不该就这样了，要是有合适的时候，麻烦你帮我多劝劝他好吗。” 黎安看着张扬的奶奶，想到要是自己的奶奶还在世，想必也应该是这样，百般为自己考虑的，她抑住内心有些涌动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黎安在张扬家等了很久，张扬一直没回家，黎安便告辞回了学校。下了公车之后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黎安的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思绪，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走得极慢，平时并不算远的路程，却比平时多走了很久。 第四十九章 z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纷纷扬扬的大雪接连下了好几天，雪后初晴的那几天，正是寒冷彻骨的时候，除了上课黎安几乎都不太出门。周末的时候，贝雪突然约黎安和陈迦扬说要一起聚聚吃顿饭，陈迦扬倒是很乐意，当时便欣然应允了。贝雪把吃饭的地点定在离他们学校不远的地方，一家叫‘老友记’的餐厅，看起来倒是有点格调。黎安过去时，陈迦扬已经在那里，看到黎安走进来，把倒满了热水的杯子递给她：“外面很冷吧，暖暖手。” 黎安接过杯子，捂了一会儿之后问陈迦扬：“小贝壳她人呢。” 陈迦扬狡黠一笑：“应该去接她男朋友了吧。” “男朋友？”黎安脸上满满的疑问。 陈迦扬点头，把黎安杯子里凉了的水倒掉，又重新给她续上一杯：“嗯，我猜的，她出去的时候神神秘秘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贝雪进门的声音：“好冷啊好冷啊。”说罢她走到桌旁，边跺脚边搓着手，黎安把装满了热水的杯子拿给她，她捂在手里打了一个寒颤：“哇，好暖和。” 陈迦扬看到贝雪后面还有一个男生，站在旁边一脸含笑看着贝雪，陈迦扬招呼他坐下，看着贝雪道：“怎么，不介绍一下？” 贝雪突然有些扭捏起来，放下杯子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这是顾徵，我们学生会认识的。”看到陈迦扬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贝雪瞪了她一眼，又看着顾徵道：“这是陈迦扬，在我们旁边的学校，还有安安，你之前见过的，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顾徵在贝雪的介绍下，朝他们一一笑着点头：“幸会幸会。” 陈迦扬起身，突然对着顾徵双手作揖：“多谢侠士，终于收了我们家这不成器的孩儿，我家孩儿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侠士海涵。” 顾徵和黎安闻言笑出声，顾徵还没来得及开口，贝雪一粒花生米丢向陈迦扬：“喂，陈迦扬，是不是好久没揍你皮痒了。” 陈迦扬一脸嫌弃，指着贝雪：“你看你看，啧啧啧……”顾徵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哭笑不得，笑着看向贝雪的表情却是宠溺，眼里满是星光。 回去之后，黎安开始盘问贝雪：“之前都没听你说起过这件事，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 贝雪作出一脸小女生的幸福模样：“也没有突然，我们认识也挺久了。两个人觉得互相喜欢，然后就在一起了。” 贝雪记得，顾徵和她正式表明心意的那天是下雪天，顾徵约贝雪到学校后山看雪景，在后山的亭子里，看着漫天飞雪，顾徵突然对贝雪道：“我们在一起吧。” 贝雪心中早就明白他的心意，但听他说出仍感惊喜，她和顾徵相处了挺长一段时间，自己对他也是有好感的，于是两人也算是水到渠成了。 后来贝雪问过顾徵，为什么学校里那么多人，他会喜欢自己。顾徵笑着说起，他早在进学生会之前就认识贝雪了。 贝雪诧异，顾徵告诉她，其实他们刚进学校还在军训的时候，他就见过贝雪了。 有天下午顾徵去校外，走在校门口时，看到一个女孩蹲在花圃旁边，手里拿着几根火腿肠，在喂学校里的流浪猫。 他记得那天阳光很炽热，但那个喂猫的女孩，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比阳光还灿烂。所以在那以后，他也会时不时去喂学校里的流浪猫，贝雪因此还打趣过他，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喜欢逗猫玩。 贝雪告诉黎安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整个人看起来活脱像偷吃了蜂蜜而窃喜的笑猫。黎安看着眼前的贝雪，又觉得顾徵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心里自然也是为贝雪高兴。 两人聊了一会儿，黎安打算回房间时，贝雪的脸上突然挂起一丝忧虑，表情有些为难的模样：“安安。” 黎安看着她：“怎么了。” “上次，有个男生送你到楼下，我看见了。”贝雪突然道。 黎安知道贝雪说的男生是张扬，在她去张杨家还完东西之后，她和张扬还见过几次面。有一回黎安去市区，回去路上刚好遇到张扬，张扬便把黎安送到了住的地方。 贝雪看起来有些犹豫，说话嗫嗫嚅嚅：“我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我看到那个男生，好像是……”贝雪看向黎安好看的侧脸，没继续说下去。 黎安轻轻一笑，转过脸告诉贝雪：“你没看错，那个人是张扬。” 贝雪的表情愣住了，她记得上次她们去ktv遇到麻烦时，是张扬帮黎安拿回了吊坠，帮她们解了围，可她没有想到的是，黎安后来和他居然还有联系。 在贝雪的眼中，张扬分明就是和找她们麻烦的那些人一样，看起来都是小混混，想到这里，贝雪心里不由得担心黎安。 黎安明显看出了贝雪的顾虑，她轻轻拍了拍贝雪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觉得他不是个差劲的人。” 贝雪看着黎安认真的脸庞，知道黎安心里有自己的丈量，便点头道：“嗯，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黎安眸子动了动，轻轻握住了贝雪的手。 第五十章 黎安对楠楠没头没脑说出的话感到疑惑，然后看着楠楠从小声抽泣慢慢变成嚎啕大哭，黎安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坐在旁边静静等她哭完。楠楠哭了很久，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黎安走下楼给她倒了一杯水，楠楠拿起一饮而尽，然后才断断续续，告诉了黎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不久，楠楠的学校进行了体检，体检过后，班里的同学都很好奇地研究起了血型，楠楠也包括在内。 她一时好奇，回到家之后翻出了她爸爸和妈妈早前的体检报告，看到他的爸爸苏崇明是a型血，妈妈杨卉岚是o型血，整个人都震惊了。她的报告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是b型血，之前好长一段时间，班里同学都在谈论血型，关于这方面的事，楠楠虽不全懂但也知道一些。 她自己不敢确定，便去问他们学校的生物老师，可她的老师告诉她，父母的血型是a型和o型，是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女儿。楠楠觉得难以置信，便自己和同学又去医院测了一次血型，然后她彻底绝望了，她那时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竟然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 楠楠偷偷在心里憋了好几天，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于是那天早上她从家里出门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学校，瞒着家里偷偷去找黎安了。 黎安听完楠楠的话，心中也是百味杂陈，有惊讶也有疑虑，她没有多说什么，安慰了楠楠几句便让她睡下了，自己一个人走到楼下，拨通了父亲苏崇明的电话。 夜色渐渐浓了，电话那头的苏崇明还没有休息，看到手机显示黎安来电马上就接通了电话，声音很温和：“安安，怎么还没睡。” 黎安反问他：“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苏崇明呵呵一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黎安没多寒暄，说明了自己的疑惑：“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一声，楠楠在我这里挺好的，另外……”黎安突然停顿了一下，突然有点紧张起来：“另外，楠楠跟我说，她觉得自己不是你们亲生的。” 然后电话那头陷入了一阵沉默，黎安看了看手机屏幕，确认电话是通着的，过了很久，苏崇明才缓缓开口，语气很平静：“这么说，她都知道了。” 黎安听到苏崇明的话脑子嗡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没有回应他。苏崇明润了润嗓子：“安安，关于这件事，我们欠你，也欠楠楠一个解释。” 黎安长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没有回答苏崇明的话题反而说：“那就让楠楠在这里玩几天，到了周末，我送她回家吧。” 苏崇明没想到黎安会避开她的话，于是道：“好。” 黎安放下手机，听到贝雪在身后轻声叫她：“安安。” 黎安转过头，贝雪手里拿着一个杯子站在房间门口，看起来是出来倒水喝，刚好听到黎安在打电话，一时走也不是动也不是，只好在那里干站着，黎安伸手让她过来：“你都听到了。” 贝雪顺势走到黎安旁边坐下：“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黎安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可能还没准备好知道，过几天我会送楠楠回家，到时候再说吧。” 贝雪听到黎安要回家便问她：“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黎安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笑容有些无力：“不用了，你不是刚好学生会有活动吗。” 贝雪哦了一声，想起是有这么回事，然后问黎安：“楠楠睡了吗。” 黎安朝她点点头，贝雪喝了一大口水，拉起黎安的手：“走，今天晚上你在我房间睡吧，我把我心爱的公主床分你一半。”说完还像宣誓什么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黎安瞬间被她逗笑：“好。” 那几日楠楠便在贝雪和黎安那里住着，楠楠说她想自己一个人去玩，但黎安不放心，白天上课的时候也带着楠楠。 后来陈迦扬听说楠楠来了，还特地到贝雪和黎安的学校看她。黎安那几天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陈迦扬一见到她便发现了异样，便向贝雪打听黎安的情况，贝雪如实告诉了陈迦扬。 本来黎安打算周末的时候带楠楠回家，贝雪和陈迦扬还特说好，要一起送她们去车站。但那几天里，黎安觉得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便提前回了家。 黎安带着楠楠坐火车回家，由于路途比较远她们买了卧铺。虽然是深夜，但火车上的声音依旧熙熙攘攘，黎安看了一眼楠楠，她不管在哪儿都睡得一脸香甜。黎安毫无睡意，替楠楠掖了掖被子便坐到窗边，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偶尔有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 她坐了很久，半醒半睡之间，手机在震动，她拿起手机，看到是张扬打来的电话，黎安犹豫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第五十一章 黎安和楠楠下了火车已经是早上，苏崇明和杨卉岚一大早便在车站等着她们。杨卉岚一看到楠楠，便走到她身边喋喋不休，又是责怪又是心疼，楠楠低着头任由她说，听了许久只回答了一句：“知道了。”杨卉岚一时哑口无言，便不再说什么。 黎安看着她们，转过头却看到父亲苏崇明望着自己，她走到苏崇明身边，轻声开口：“爸。” 苏崇明伸出手，自然地拿过黎安的行李，轻轻为黎安掸去她肩膀上的灰尘：“回来了，一路上累了吧。” 到家之后，杨卉岚便张罗着他们吃早餐，桌子上的早餐很丰盛，黎安不禁想到，要是贝雪在的话肯定高兴坏了吧。 饭桌上，楠楠低头只顾着吃，杨卉岚在旁边关切地问她一路上累不累，她也不回答。黎安看了看杨卉岚挫败的样子，开口回答她的话：“楠楠睡了一路，火车上的快餐也吃得很开心，应该不算累。” 杨卉岚看着黎安，她没想到一向对她不冷不热的黎安会主动接她的话，她顿时高兴起来：“是了，这个丫头神经大条，想来在哪都亏不着她的，倒是安安你，肯定没有好好吃东西吧，多吃点。”说完把黎安喜欢的糖糕端到她面前。 黎安一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话的，面对杨卉岚的热情，她只好拿起一块放到嘴里：“谢谢。” “不谢不谢，都是一家人。”杨卉岚笑容满面，还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苏崇明，苏崇明读懂了她的眼神，看着在吃糖糕的黎安，脸上也挂着笑意。 吃过早饭，苏崇明说工作上忙，便急匆匆出门了，后来黎安就没再看到他。 临近傍晚的时候，黎安从房间走到楼下，看到苏崇明正坐在阳台上看报纸，黎安帮苏崇明泡了一壶茶，端着自己的水杯，一起放到他面前，在他旁边坐下。苏崇明抬起头笑了笑，继续低下头看报纸。 黎安静静坐在旁边也不出声，过了一会儿，苏崇明突然开口问黎安：“安安，你有事想问爸爸吗。” 黎安反问他：“你有事想跟我说吗。” 苏崇明笑：“你这丫头。”说完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安安，你还记得以前爸爸的朋友陈叔叔吗。” 黎安想了想，她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从她记事起，这个陈叔叔就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后来两人也成为了生意上的合伙人。他以前经常会去黎安家，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苏崇明叹了口气，眼睛看向外面目光深远：“楠楠，就是陈叔叔的女儿。” 黎安脸上很是讶异，苏崇明告诉她，楠楠的父亲陈朋和苏崇明本来是生意伙伴，后来他们遭人算计，生意上出了很大的问题，差一点就心血全亏。具体的情况苏崇明没有多说，他只告诉黎安，后来生意上的事情解决了，但出了意外，楠楠的爸爸因此丧了命。 陈朋的父母本来就不满意楠楠的妈妈这个儿媳，陈朋去世后，他们更是不愿意与杨卉岚来往。当时的楠楠只有一岁多，陈朋又是他们陈家的独子，因此楠楠的爷爷奶奶要求杨卉岚离开，并且把楠楠交给他们抚养。 杨卉岚离不开楠楠，但她婚后就一直是家庭主妇，当时的情况，要是打官司争夺抚养权，她基本没有什么胜算。后来，苏崇明为了陈朋临终所托，便和杨卉岚办了假结婚，陈家的人才因此罢休。 苏崇明知道，当时黎安的母亲去世只有一年多，可他也是万不得已，才带着杨卉岚和尚年幼的楠楠进了家门。 苏崇明和杨卉岚约定只是一起生活，等楠楠成年后，可以有自主权不会再有监护人的问题时，他们便会分开各过各的生活。 苏崇明回忆起往事，神情依然难以释怀，他的眉头紧锁，脸上满是阴郁道：“你陈叔叔是因为我才死的，若不是他，死的人该是我。” 黎安没有插话，静静听着苏崇明在说：“每当看到楠楠，我就觉得对不起她，她是因为我，才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然后我就会想到你，如果当时死的人是我，我的安安该怎么办。” 苏崇明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所以这些年，我竭尽全力对楠楠好，却忽视了我自己的女儿。” 黎安摇摇头：“我懂你的心情。” 苏崇明再次叹气：“安安，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妈妈。” 黎安沉默许久才回答他：“这些事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但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该再责怪自己。” 苏崇明听了摘下眼镜，微微眯着眼睛，用手指不断揉着鼻梁上方。 黎安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上楼，想了想她还是跟苏崇明说道：“你和岚姨毕竟生活这么多年了，真的能说分开就分开吗，我妈妈不是小气的人，我想，她也希望你的下半辈子有人陪着你。” 苏崇明抬起头，望着黎安转身上楼的背影，喃喃道：“黎棠，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第五十二章 黎安在家待了两天，便要动身回学校上课了，临走的前一晚，黎安坐在房间里，杨卉岚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走进黎安的房间。 黎安刚开始有些惊讶，因为杨卉岚从来不会在黎安在的时候进她的房间，即使有时候帮她收拾房间，都是趁她不在家的时候，从来不让她知道。 黎安愣了愣，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杨卉岚，有些别扭开口：“岚姨。” 杨卉岚把牛奶放在桌子上问黎安：“要带去学校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黎安点点头：“没多少东西要带，都放在箱子里了。” 黎安知道，杨卉岚不是特意给她送牛奶才来的，于是直接了当问道：“您是找我有事吗。” 杨卉岚笑了笑：“没什么，阿姨就是想谢谢你。” 黎安不明白她的意思：“谢什么。” 杨卉岚看着黎安：“楠楠告诉我了，她说你跟她讲，不管她和这个家有没有血缘关系，她都是你唯一的妹妹。” 黎安淡淡一笑：“我说的是实话。” 杨卉岚走近站到黎安旁边继续道：“关于楠楠的事，想必你爸爸已经告诉你了，其实这些事早就该让你知道，但你爸爸一直都觉得你还小，怕你理解不了。” 见黎安没出声，杨卉岚轻声叹了口气：“这些年，你爸爸一直过得不开心，其实他对楠楠更多的是亏欠，在你爸爸心里，你永远都是他唯一的女儿。” 黎安颔首：“我知道。” 杨卉岚转过头，看到黎安桌子上放着的她妈妈的照片“安安，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一直以来我不知道该怎么亲近你，也没有真的了解你，以后你要是愿意，我想替你妈妈好好照顾你。” 黎安沉默不语，她想也许自己并没有了解过眼前的这个女人，黎安从来不懂她，就像杨卉岚也不懂黎安。 贝雪早早就打了电话，问黎安什么时候回学校，她说要到车站接黎安。但黎安拒绝了贝雪，她更担心要是贝雪自己迷路了，她还得去找她。 黎安买的票本来是晚上到达的，偏偏那天车子延误了好几个小时，等黎安下了火车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下车的时候人很多，黎安被拥挤的人流挤来挤去，行李也险些掉到站台下面，她慢慢地走了很久才走到门口。 车站门口的车子很多，可是要坐车的人显然比车子更多，黎安在路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车。过了一会儿黎安觉得有些累了，她蹲在地上，看着路上人来人往，脸上的平静渐渐被一种落寞的神情掩盖。 “你打算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张扬突然出现，站在黎安面前。 黎安抬起头，看到张扬穿着一件棕色的中长风衣，搭配深色西裤，之前栗色的头发，也变成了黑色，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 黎安有些讶异他的变化，但更多的是好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扬把黎安扶起来：“这几天没联系到你，去你家楼下刚好碰到你朋友贝雪，她告诉我你回家了。” 黎安想起前两天因为家里的事有些心烦意乱，张扬打来好几个电话，她都挂断了。张扬看穿了黎安琢磨着的小心思，接着道：“我晚上还给你发了信息，说我会来接你，你怎么也不回复我，电话也没接。” 黎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神色有些尴尬：“手机忘了充电，上车没多久就没电了，后来充电宝也没电就关机了。” 张扬看着黎安讪讪的表情有些好笑，然后低下头看了一眼黎安被踩得黑乎乎的白鞋。黎安尴尬地缩了缩脚，张扬却突然蹲下身，帮黎安系好散落在地上的鞋带。 黎安心里想拒绝，却只能木木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在她的鞋子上绑了一个不太好看的蝴蝶结。那一刻，黎安的心跳得很快，她觉得心里就像马上要涨潮的海水，将她的冷静和理智彻底淹没。 张扬帮黎安系好鞋带，看着黎安愣愣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盖在眼帘上，眼睛里没有了之前那种清冷的气息，多了一种别的东西，张扬移开眼：“走吧，我送你回家。 黎安应了一声，看着他提起自己的行李箱，顺从地跟在后面。夜晚的天空很黑，和张扬深邃的眸子一样深不见底，张扬走在路灯下，路灯的光照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显得格外好看。 第五十三章 早上贝雪听到闹钟一响，就掀开被子赶紧跑到客厅，看到黎安像往常一样，已经买好了早餐放在餐桌上，黎安看到贝雪道：“早啊。” 贝雪还有些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她一下蹭到黎安身边：“安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安托了托贝雪的脑袋：“昨晚，回来得比较晚，就没有吵醒你。” 贝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等你回来的，可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黎安笑笑：“没事，快去洗漱吧。” 过了一会儿，贝雪拿着牙刷一边刷着牙，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几圈，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黎安：“是张扬送你回来的吗。” 黎安点点头；“嗯。” 贝雪还想问什么，黎安指指手上的手表：“再不快点，你等会去学校又得赶时间了。”贝雪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只好暂停话题跑进了卫生间里。 周末的时候，陈迦扬到贝雪和黎安的学校里找她们，说是他趁着小长假去旅游了，带了当地的特产回来要拿给她们。 他们坐在学校的食堂里，贝雪和陈迦扬两个人边吃着饭，还你一言我一语挤兑着对方，黎安坐在旁边暗暗好笑。 贝雪和陈迦扬两个人从见面之后几乎就没消停过，说到最后贝雪险些动起手来，她气急败坏地看着陈迦扬：“陈迦扬，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说完拿起筷子就要动手。 黎安轻轻把贝雪作势的手放下，脸上藏不住的笑：“好了，你们俩啊，从小时候就喜欢斗嘴，还没吵够。迦扬，你是男生，就不能让着点吗。” 贝雪听到黎安出言维护，赶紧附和道：“就是就是，你看看你，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陈迦扬只好作委屈状，趁贝雪没注意从她碗里夹了一块大排骨放进自己碗里，笑着冲黎安道：“你就惯着她吧。” 贝雪见状要把排骨抢回来，陈迦扬眼疾手快一口放进嘴巴里，一边吃还一边冲贝雪晃脑袋。 贝学眼睛愤恨地盯着陈迦扬，陈迦扬不以为然，黎安看着陈迦扬达到目的脸上嘚瑟的样子笑道：“你啊。”然后又转头看着贝雪：“好了，我的还有很多，你吃我的吧。”贝雪冲陈迦扬扮了个鬼脸，这才作罢。 三个人打打闹闹，吃完饭已经快两点了，贝雪说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电影院，刚好有新上映的电影她很想看，便提议说叫上顾徵去看电影。顾徵因为有事去了校外，因此没和他们一起吃午饭，贝雪估摸着时间也应该快回学校了。 陈迦扬答应得很爽快，说他反正有时间。倒是黎安，她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又看了看贝雪和陈迦扬，表情有些为难：“我下午，还有点事。” 贝雪眼里立即闪过一丝按捺不住的八卦之光，机警地问黎安：“难道，又是张扬？” 黎安看着贝雪一脸坏笑盯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她轻轻把贝雪的脸转回去：“嗯，有点事。” 陈迦扬听到她们的话，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然后他假装不经意地笑笑：“没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特意陪我们。” 黎安看向陈迦扬，陈迦扬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真的没关系，你去忙吧，不过可能等你回来之后，这堆东西就被贝雪吃完了。” 黎安听了陈迦扬的话便道：“好，那我先走了。” 看到黎安离开的背影，陈迦扬眼里的笑瞬间坍塌了一般消失，他看着还在零食堆里找东西的贝雪，支吾问道：“张扬是谁，是安安喜欢的人吗。” 贝雪瞬间僵住，那一刻她怪自己忽略了陈迦扬的心思，她尽量以轻松的口气道：“张扬，人如其名，就是一个很张扬的人嘛。” 说完她眼神有些心虚看向陈迦扬，陈迦扬含笑看着她，又问了一遍：“是吗？” 贝雪低下头，轻轻地咬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迦扬楞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笑了笑，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陈迦扬突然开口：“没关系的。” 贝雪看着陈迦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陈迦扬继续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没想过让她知道什么，她是那么好的人，她值得拥有所有美好的东西，包括感情。” 贝雪看着陈迦扬的样子有点难受，轻声叫他的名字：“迦扬” 陈迦扬像是在跟贝雪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其实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但我也知道，我们永远会是最好最亲近的人，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其他任何感情都无法取代的，不是吗。” 贝雪赶紧点头：“对对。” 说完陈迦扬拿起水杯，慢慢喝着手里的水，可他的目光却望向别处，在他眼里的愁云差点将双眸彻底覆盖的时候，他突然起身朝贝雪道：“好了，我回去了，就不打扰你和你男朋友的周末约会了。” 贝雪知道陈迦扬是在强颜欢笑，便问他：“反正你也没事，我们还是一起看电影吧。” 陈迦扬摆摆手，转过身往门口走，走了几步用口哨哼起了一段小曲儿，慢慢的，轻轻的，贝雪听了有种想哭的感觉。 贝雪记得，那是小学的时候，她和陈迦扬缠着黎安一起参加学校的的歌唱比赛，他们合唱的一首歌：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欢笑，旧日朋友岂能向往，友谊地久天长…… 后来，贝雪读到过一段话，她好像才明白了那时的陈迦扬：有些人的感情，就好像下了一场暴雨，你故意站在那个人门外，几度想要敲他的门，问他是否可以暂时借避，可是又不敢，只好一直站在雨里。 第五十四章 周六早上，黎安还在睡梦中，就被贝雪的敲门声吵醒，刚开始是轻轻的声音，后来便一边敲一边叫着黎安的名字，黎安打开灯，拿起床边的闹钟一看，刚过六点钟。 黎安起身走到门口，刚打开门贝雪一下就拉起黎安的手，走到床边坐下，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完了完了，安安，怎么办呐……” 黎安疑惑地看着贝雪，她实在想不通，周六早上六点钟的时候，会是什么事情能让贝雪这样一惊一乍的。 贝雪见黎安微眯着眼睛看着她，来回地搓着自己手开口道：“安安，顾徵前几天说他爸妈刚好要来z城，让我跟他们一起吃个饭，我突然想起就是今天，我好紧张，怎么办啊。” 黎安打趣她：“紧张你还能忘记，不是幸好又突然想起来了吗。” 贝雪哼唧两声：“可是，我是第一次见他爸妈，我也没有这种见长辈的经验啊，我应该注意些什么呢。” 黎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所以你是在问我吗。” 贝雪顿时反应过来，黎安平日里连追她的男生叫什么名字都不关心，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但贝雪还是不依不饶，抓着黎安的两只手臂使劲晃她：“可是我好紧张啊，怎么办啊。” 黎安把贝雪的手轻轻掰开，一本正经问她：“你起床后，刷牙洗脸了吗。” 贝雪听到黎安的问题突然有点懵：“没有啊。” 黎安扶着贝雪的肩膀，把她慢慢推到门口：“那你就去洗漱吧，洗把脸可以让你冷静下来。” 贝雪想想也是，就往楼下走，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安安，那……”只见黎安对着她抿嘴笑了一下，把门关上了。 贝雪和顾徵的父母约的是晚上一起吃饭，黎安起床后，便开始听贝雪在她旁边喋喋不休，贝雪不停地问黎安，她应该穿什么衣服，她需不需要化个淡妆，见到顾徵的父母应该说些什么诸如此类。 黎安为了让贝雪暂时消除紧张感，一早便带她出门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回去之后又帮她挑选搭配衣服，贝雪的焦虑才慢慢平静下来。贝雪换好衣服，蹦蹦跳跳从房间走到客厅问黎安：“安安，那你觉得，我要是见到了顾徵的父母，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黎安看了看贝雪的衣服，替她把腰间的带子调了下位置，慢条斯理道：“毕竟第一次见面，稍微控制自己点不要吃太多，免得吓到他们了。”说完黎安看了贝雪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相继忍不住笑出声。 转眼就到了傍晚，贝雪出门之前，黎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贝雪特意走到黎安面前晃了一圈：“安安，我要出门啦，顾徵在楼下等我。” 黎安的电视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她没理会贝雪，瞟了一眼门口玄关处的礼盒：“把那个带上，送给他爸妈。” “那是什么啊。”贝雪疑惑地走过去，她把盒子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盒茶叶，那茶叶包装精美，茶香浓郁，看起来就是不错的茶。 “安安，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真是太爱你了。”说着贝雪跑过去就要扑到黎安身上。 黎安做了个让她停下的动作，慢悠悠道：“快去吧，顾徵不是还在等你吗。” 贝雪说了声好，欢快地哼着小曲出了门，黎安无奈的摇摇头，转过脸继续看电视，脸上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晚上黎安到她做家教的学生家里上课，因为在同一个小区，结束后在便楼下坐了一会儿。她刚准备回家，收到张扬发来的信息：在忙吗，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黎安想了想，把电话拨了过去，直接了当开口问张扬：“好啊，你在哪里。” “你家门口。”张扬不假思索。 黎安愣了愣，随即道：“那你等一会儿，我回家把东西放好。” “好，我等你。”张扬的话里带着笑意。 黎安放下手机，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漆黑黑的夜空繁星璀璨，看起来明天会是个大晴天。黎安笑了笑，起身往家里走去。 第五十五章 黎安和张扬到附近吃了一些东西，两人慢慢走在江边的栈桥上，夜晚的风是凉的，时不时一阵微风吹过，拂起黎安长长的头发，把她精致的脸衬得格外好看，他们走在路上，惹得旁边路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了他们。 两人走过街角处，迎面走来一群人，看到张扬和黎安窃窃私语说了几句。然后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对着张扬吹了个口哨：“喂，你就是张扬是吧，听说上次我不在，你欺负了我的朋友。” 黎安听到声音一看，他们对面站着一群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上次想要抢她吊坠的那个灰头发女生，正斜着眼睛看着他们。 张扬倒是认识那个为首的男人，他是附近一带有名的混混头子，因为喜欢在身上纹豹子，大家都叫他豹哥，是个很不好惹的人。 张扬下意识把黎安护在身后，他看了看灰头发的女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原来是豹哥，上次的事，可是你这位朋友先找的麻烦。” 灰头发女生在旁边听完张扬的话，又看了看黎安朝着豹子男开口：“豹哥，上次他就是为这个女的出头，没想到两人还在一块呢。” 豹子男听了一口把嘴里咬着的牙签吐到地上，眼睛看向黎安呵呵一笑：“原来你小子是为了英雄救美啊，不过难怪了，我看这妹妹倒是真的不错啊。”他盯着黎安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目光停在脸上，毫不掩饰心里的想法，黎安只觉得心生一种不由来的反感。 张扬眼神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豹子男，身体往侧边站了站，完全把黎安挡在身后。豹子男微眯着眼睛笑道：“不如这样吧，今天你让这个妹妹陪我们玩一会儿，上次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灰头发女生听了明显不乐意，刚想开口豹子男就示意她不要说话，他又看了看张扬身后的黎安，脸上的表情和腔调一样油腻：“怎么样。” 张扬把手背到身后，紧紧牵起黎安的手，然后不屑地看着豹子男道：“你不配。”说完就拉起黎安往身后跑。 豹子男见他们跑了，脸上顿时燃起怒意，他生气地冲身后的小弟喊道：“还不给我追，把那小子给我狠狠收拾一顿，还有，不要伤到那个妹妹了。”豹子胆仍然不死心，说完一众人拔腿朝着张扬和黎安的方向追去。 张扬和黎安跑了两条街，都没有什么好藏身的地方，他们只好一边跑一边找。若是只有张扬一个人，他必定会和他们正面相抗，可是因为黎安在身边，他一心想的是要先保证黎安的安全。 他们跑到有点黑的一条巷子里，旁边有一些闲置的物件，张扬快速地扫了一眼，把其中的一些东西搬开，里面有条狭小的通道，刚好能容纳一个人。 张扬把黎安往里面一推，跟她说：“你就藏在这里，我没有回来找你，你千万不要出来。” 黎安有点紧张拉住他的手：“那你呢，你去哪里。” 张扬轻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俩分开目标才没那么大，他们找一会儿找不到我们，自然就会放弃了。” 黎安知道张扬说的有道理，她在他的身边，或许反而会增加他的麻烦，于是她叮嘱他：“那你小心点。” “好，等我回来。”张扬说完就跑开了。 果不其然，张扬没走多久，那群人就追了过来，刚好经过黎安藏身的地方。可是因为光线很暗，张扬又搬了一些遮挡物挡在黎安前面，所以他们没有看到黎安，直接跑过去了。 夜格外的静，静得黎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在黑暗里等了一会儿，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虽然黎安心里希望此时他张扬应该在一块，可是张扬说得对，他们俩在一起会牵制对方，分开是明智的。而且她看得懂刚才那个豹子男看她的眼神，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她知道要是自己落在他们手里，会是什么后果，所以她只能静静地待在黑暗里等。 时间慢慢一点一点过去，黎安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张扬说让她等他回来，可是过了很久，张扬都没有来找她。黎安忍不住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她开始有些害怕了。她在心里想，要是张扬刚才跑出去之后，被那群人追到了怎么办，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想到这里，黎安害怕得全身发抖。 又过了几分钟，张扬还是没有回来，黎安不愿意再一个人留在原地害怕了，于是她小心搬开那些遮挡物，自己走了出去。 她顺着张扬跑走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可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只流浪的猫狗跑过的声音，她没有看到张扬。 黎安心里越来越不安，她继续往前走，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她。黎安的全身猛地一怔，觉得自己呼吸都暂停了几秒，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第五十六章 黎安回过头，在微弱的光线里看到是张扬站在身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张扬便先开口：“不是让你等我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我担心你。”黎安脱口而出，然后又问道：“那些人呢，他们走了吗。” 张扬脸上露出一抹笑：“放心吧，没事了。” 几分钟前，张扬摆脱了那些人，回到黎安藏身的地方，却见黎安不在那里，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黎安已经被他们带走，那一刻他差点整个人都绝望了。可是后来他看到，他搬过去的遮挡物是整齐摆放在地上的，并不像是因为剧烈拉扯而被随意推翻，张扬猜想可能是黎安自己离开的，便松了一口气。 张扬看到眼前的黎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再一次伸出手，牵起了黎安的手。夜色很黑，他看不完全黎安脸上的表情，只是黎安的手很凉，那种触感让他觉得心疼，他轻轻摸了摸黎安的头发，语气很温柔：“别怕，没事了，我们走吧。” 两人走了一会儿，到了外面大街终于有光亮的地方，黎安跟在张扬身后，看到他还牵着自己的手，便跟他说：“你可以放开我了。” 张扬听到黎安的话才反应过来，一时也有点尴尬，有些慌乱放开了黎安的手。 刚才张扬把黎安的手抓得很紧，松开后黎安抓着手腕想放松一下，却感觉手上有湿润的东西，她摊开手一看，是一小片鲜红的血迹，黎安紧张地看向张扬：“你受伤了。” 张扬摆摆手：“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黎安看向张扬，他的手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还在往外渗血，脸上也有些擦伤和淤青，黎安才知道，他终究是跟那群人打斗了一番。 张扬看着黎安的眼神，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我没事，真的。” 黎安看了看，轻轻拉起张扬的衣角往前走：“我带你去上药。” 张扬和黎安坐在药店旁边的一棵树下，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彩灯，衬得旁边店铺的镜子都倒映出七彩的小星光。 黎安拿着酒精和棉签，正在往张扬的伤口消毒上药，黎安眼眸低垂着，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她帮张扬擦拭脸上伤口时有些刺痛，张扬忍不住嘶了一声，黎安停下动作，重新用棉签沾了药涂上去，语气有些埋怨：“受了伤也不说，我还以为你不怕痛呢。” 张扬笑笑：“本来就不痛，我装的像吧。”黎安没有理会张扬的玩笑，低头继续处理他手上的伤。 张扬的脸上和手上有好几处明显的伤口，想必身上也有，只是当下不方便看。黎安拿起张扬的手，伤口最深的是一道划痕，看起来是被利器割到的，流了很多血，已经有点结痂了。黎安脸上有些阴郁，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儿，拿起酒精继续消毒。 张扬眼睛假装看着别处，刚才黎安帮他处理脸上的伤时，他的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隐藏，现在还觉得自己耳根在发烫。 滴答一声，突然有一滴热热的东西掉在张扬手上，张扬转头看向低着头的黎安，小心翼翼问道：“你哭了吗。” 黎安没有回答，手上继续帮他涂药，很快更多的眼泪掉了下来。 张扬顿时不知所措，他想找个东西帮黎安擦眼泪，左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然后黎安正好抬起了头，声音有些发哑：“好了。” 张扬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擦去黎安脸上的泪痕，声音极其温柔：“我没事，别哭了。” 黎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问他：“身上还有伤吗。” 张扬举起手，轻轻摸着黎安的头：“没有，不要哭了。” 黎安沉思了片刻，突然转过头，目不转睛顶着张扬的脸：“你是不是喜欢我。” 张扬楞了一下，然后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别处，试图躲避黎安的目光，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喜欢我。”黎安倔强的目光依然看着张扬，又问了一遍。 张扬紧紧攥了攥手心，把刚包扎好的伤口扯得有些痛，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迎上黎安的目光，眼睛里有说不出的隐忍：“是，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 黎安淡然一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张扬慢慢转过脸，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黎安，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你值得遇见更好的人。” 黎安看着张扬，眼神坚定道：“那个人，我已经遇到了。” 张扬只是沉默不语。 黎安垂下眼：“有些话，你现在不说，以后你再说，我就不想听了。” 张扬的脸上似乎很为难，他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看着黎安，一字一句问道：“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黎安唇角扬起一道美丽的弧度，她在心里默数了五秒，然后冲着张扬粲然一笑：“愿意。” 张扬看着黎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然后他也笑了起来，眼里的星光和脸上的温柔无法隐藏，连同深黯的眼底都透着一抹好看的光。 黎安回到家，刚打开门贝雪就兴冲冲跑到门口：“安安，你回来啦。” 黎安看着贝雪笑道：“看来今天的见面还不错。” 贝雪抱着黎安的胳膊边走边说，笑得一脸甜蜜：“嗯，顾徵的爸妈人很好，我们聊得很愉快。而且，他爸爸很喜欢你让我送的茶叶，一直夸我懂事呢。” 黎安坐下喝了口水：“嗯，那就好啊。” 然后贝雪突然看着黎安：“你的家教课应该早就下课了，现在才回来，你去哪里了呀。” 黎安放下水杯，突然一脸认真看着贝雪，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小贝壳，我和他在一起了。” 贝雪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她觉得自己至少看着黎安惊讶了半分钟，然后她轻轻抱住了黎安：“祝福你安安，我为你感到高兴。” 黎安觉得贝雪的反应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于是她问贝雪：“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贝雪松开黎安，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们彼此喜欢，在一起也没什么，而且你说的没错，张扬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黎安有点奇怪贝雪对张扬的评价，贝雪接着说道：“再说了，我和顾徵在一起都快一年了，我也希望你能遇到让你幸福的人。” 黎安看着贝雪，眼睛里星河璀璨，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眉眼，如同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一般，安静且美好。 第五十七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可是z城没有樱花，因此贝雪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因为她吃不到新鲜的樱花酥。 更让贝雪难过的是，开学都一个多月了，她过年时在家里长的体重依然稳居不下。有时候她说心情不好，需要顾徵带她去吃好吃的，可当她发现自己胖了的时候，又会抱怨顾徵，说都是因为他，她才一直不能减肥成功的。 对此顾徵也是既无奈又习惯，他们的相处日常就像一对欢喜冤家，两个人总是吵吵闹闹的。 相比于他们，黎安和张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倒是和他们大不相同，他们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两个人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吵过架。即使偶尔在小事上有些意见分歧，张扬也总是顺着黎安的意思。 贝雪也没想到，张扬那种身上看起来都带着痞子气质的人，在黎安的面前，倒是对黎安百般宠溺，倾尽了自己的温柔。 自从张扬和黎安在一起之后，陈迦扬就很少到贝雪和黎安的学校找她们了，贝雪知道陈迦扬的心思，可她无法劝他什么，她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旁人即使能插得上话，可左右不了内心。 开学之后，贝雪不怎么去学生会了，她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到了学习上。黎安在大一下学期拿到了驾照，周末的时候，偶尔会开着她学院里学长的车，带着贝雪去兜风。 其余的时间，她和黎安两个人一边忙着考证，一边选修了别的课程，因此时间并不算宽裕。有时候闲暇之余，贝雪静下来时都不太敢相信时间的流逝，到了九月的新学期，自己就变成大三的学生了。 张扬把他的车行关掉了，找了一份金融的工作，他一边工作，一边在进行自学考试，那是黎安给他的建议。 黎安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她托了学校的老师帮忙，找到了张扬当时的班主任，前后跑了好几趟，终于帮张扬拿到了他当时高中的毕业证。 后来，黎安劝张扬，让他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试试参加成人高考，张扬考虑后选择了自考。对于黎安的帮助，张扬的心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感动，他记得黎安把毕业证拿给他的时候对他说：“你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尊重你，可是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张扬准备考试期间，黎安本来还以为有些地方自己或许可以帮帮他，可后来她却发现，张扬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大二下学期，贝雪参加了一个省里的广告设计创意大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为了给贝雪庆祝，顾徵提前订好了一家餐厅，说是要请她吃饭。 他知道贝雪喜欢热闹，所以也叫上了黎安和张扬。考虑到陈迦扬只有一个人，贝雪让他可以带一个女伴，陈迦扬刚开始没同意，后来在贝雪的软磨硬泡之下才勉强答应了。 到了周末，顾徵和贝雪提前到了订好的餐厅，黎安因为和学院的同学到校外收集素材了，所以他跟张扬说不必等她，让张扬先过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黎安和学院的同学说她有事要先走，她学院的一个学长听到后，便让黎安开他的车回去，说是附近不好打车，黎安想了想便接受了。 黎安快到和贝雪他们约好的地点时，接到了贝雪的电话：“喂，安安，你到哪里了。” 黎安看了看车上的导航回答她：“我还在路上，可能还需要十分钟。” 贝雪哦了一声，想了想问道：“你过来的时候，会经过实验小学附近的云杉路吗。” 黎安有点疑惑：“我不走那条路，怎么了。” 贝雪拿着电话摇摇头：“没事，本来我想说你会经过的话，顺便去小学旁边那家店买点鸡翅回来，好久没吃了。” 贝雪说的那家店，在黎安刚走过的上个路口，黎安看了看附近，前面刚好有掉头的地方，于是她便跟贝雪说：“没事，我在前面掉个头，回去给你买。” “安安，我怎么那么爱你啊。”电话那头传来贝雪的欢呼声。 黎安听着贝雪咋咋呼呼的声音笑了笑，把车上的音乐重新打开，开着车往云杉路的方向驶去。 黎安买好鸡翅刚上车，张扬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你到了吗。”张扬问黎安。 黎安把手机免提打开放在旁边：“还有一个路口，马上就到了。” 张扬跟黎安说，他已经到了餐厅附近，特意问黎安要不要等她一起进去。黎安知道张扬可能是自己一个人不太好意思，便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说她马上就到了。 说着黎安开着车到了十字路口，黎安看了看红绿灯还有很久，便拿起旁边的水瓶喝了一口水。她刚把瓶子放回原处，不经意转过头，看到右边的路口有一辆大货车，正匀速地往前开。 黎安看了看，那辆车的前面明明是红灯，但车上的司机似乎是在打瞌睡，完全不知道车子在滑行。黎安猛按了几声喇叭，货车司机没有反应，然后货车滑行了一会儿，刚好到了路口的斜坡下坡处，向前的速度顿时变得快了起来。 左边的斑马线上，一群秋游的小学生正在排队过马路，他们天真稚嫩的脸庞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画面看起来很是美好。而马路的另一边，大货车横冲直撞的方向，正对着斑马线上的那群小学生。 货车司机的瞌睡终于在货车高速前行的时候醒了过来，他惊恐地用尽全力去踩刹车，想把车停下来，可是车子刚好在下坡，速度很快根本就不受控制了。 黎安停在十字路口的中间，看着左边马路那群小学生们天真无邪的笑脸，又看到右边快速向前的货车和车上司机万分惊恐的脸，黎安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根本来不及多想，便脚踩油门往前冲了出去，猛地停在了大货车的面前。 随着一阵猛烈的撞击，路边的人们看到小轿车和大货车在楼口相撞，纷纷跑到旁边，有人失声惊叫，有人避之不及，也有人拿起了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电话那头的张扬还在说话，突然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巨响，然后电话便挂断了。张扬将电话拨回去已是无人接听，他放下手机愣了一会儿，拔腿往黎安说的那个路口跑去。 第五十八章 贝雪神情恍惚，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医院，她到了医院之后，看到张扬满身是血，站在手术室门口，平日里痞中带帅的一张脸，此刻开满了颓败的花。 贝雪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没过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了看站着门口的他们，脸上满是遗憾，开口说的那一句，是世界上最无力最令人害怕的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通知家属准备后事吧。” 贝雪只觉脑子里一阵嗡嗡响，然后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贝雪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和黎安回到了小时候，小小的黎安笑着跟她告别：“小贝壳，我要走了，不要难过，我只能陪你到这里。” 贝雪伸出手，拼命想要拉住渐渐远去的黎安，可是黎安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贝雪着急地大叫起来：“不要，不要走……” “雪儿，雪儿，醒醒啊……”贝雪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顾徵坐在旁边，顾徵见她陷入了梦魇，在旁边轻轻叫醒了她。 “顾徵。”贝雪一开口，眼泪便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她愣了一会儿，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紧抓着顾徵：“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安安出事了，在梦里她跟我告别。可是我们明明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吗，不久前我们还通过电话，她还说她快到了，你说安安是不是迟到了。” 贝雪的眼睛不断流着眼泪，可她仍固执地看着顾徵，她多么希望顾徵能告诉她，事情就是这样的。 可顾徵看着贝雪，难过地闭了闭眼睛，帮贝雪擦去她脸上的眼泪道：“去看看她吧。” 贝雪在顾徵的搀扶下走到病房，看到黎安的一瞬间，她的表情顿时僵住了。那一刻，她心里完全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她的脑子再次陷入了浑沌。 她看着黎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依然和往常一样，姣好的容颜有点苍白，可是脸色极为恬静，永远都是那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般。 贝雪走过去，全身韩颤抖着轻轻唤她的名字:“安安，醒醒别睡了，安安，起来了……”可是不管贝雪怎么叫她，黎安就是不醒，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贝雪终于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她颓然地跪在地上，控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紧紧揪着自己的心口，她知道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所以才会如此地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贝雪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紧紧握着黎安的手，整个人呆滞地坐在地上，眼睛里的光如同沉入了大海深处的明珠，再没有了一点的光彩。 顾徵走过去轻轻搂住她，想把她扶起来，可她不挣扎也不动，只是握着黎安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贝雪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发现自己还在医院里，手背上贴着药用的胶布，看起来应该是打过针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除了她没有其他人，于是她掀开被子便下了床，鞋也没穿就往门口走。 顾徵刚好推开门走进病房，只见贝雪眼神呆滞不知看着哪里，一个劲地往外走。顾徵走过去拉住贝雪，轻声问她：“雪儿，你要去哪里。” 贝雪轻轻甩开顾徵，好像听不见一样，自顾自地走了出去，顾徵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试图拉住她一边问：“雪儿，你到底要去哪里。” 可是贝雪没有回答顾徵，只是一直往前走，怎么叫她也不理会，顾徵劝不住她，只好在贝雪后面跟着她。 顾徵心里万分着急，跟着贝雪走了一会儿，突然贝雪停了下来，她蓦然之间瞳孔放大，眼神死死地盯着前面。在她目光所及的正前方，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视线，她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是黎安的父亲苏崇明。 贝雪看到苏崇明的那一瞬间想开口叫他，可是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巴发出细碎的声音：“叔，叔叔……” 贝雪站在那里，她用手使劲揪着自己的领口，过了一会儿终于大声地叫了出来：“叔叔！” 第五十九章 苏崇明转过头，看到贝雪正光着脚跑向自己，医院的地上有水比较滑，贝雪刚跑了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上。 苏崇明走过去扶起贝雪，贝雪抬起头时，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苏崇明以为贝雪是摔痛了便问她：“摔疼了吧。” 贝雪重重摇了摇头，盯着苏崇明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头扑进苏崇明的怀里嚎啕大哭，边哭便哑着声音说道：“叔叔，对不起，因为我安安才会去那里的，都是因为我……” 苏崇明心里苦闷更甚，他轻轻拍着贝雪的背安慰她：“小雪，这不是你的错，安安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贝雪听到苏崇明的话，哭得肝心若裂，说话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道：“对不起叔叔，是我的错，我多希望替安安死的人是我。” 苏崇明听到‘死’这个字眼，心里强压下去的悲伤和心痛瞬间再次翻涌，他把贝雪扶起来，像是在安慰贝雪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好了，别哭了，安安看到你这个样子会难过的。” 接下来的几天，贝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黎安的离开，好像偷走了属于贝雪的时间，又好像定格了贝雪的时间，只留给她无尽的悲伤。 后来，黎安英勇挡车救小学生的事情很快被当地新闻媒体进行了报道，人们给黎安取了个称号，叫“天使大学生”。许多人自发性组织到医院里祭奠黎安，看望家属苏崇明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他实在无心应付，没多久就决定带黎安回家。 贝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苏崇明小心翼翼抱着手里的盒子，颓唐和失意写满了他的脸。他的神情悲怆，脚步踉跄着穿过人群，开口的瞬间声音止不住颤抖：“安安，不要害怕，爸爸带你回家了。” 从小到大，贝雪见过苏崇明很多次，可没有任何一次，让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脆弱无助。这个在贝雪看来一向沉稳得体风度翩翩的男人，好像失去了所有光彩，连他一米八的挺拔身姿都似乎变得弱小了，那一刻，他只是一个失去了珍爱女儿的普通父亲。 贝雪和陈迦扬跟着苏崇明一起回家了，同行的还有张扬，他们说要一起带黎安回家。 黎安出事后，贝雪有几天没有见到张扬，直到黎安要离开z城的那天，张扬才再次出现。不过短短几天，张扬的模样变了一些，原本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单薄。 贝雪表情麻木，看了看张扬什么也没说，他们理解对方的痛苦，因为他们失去的是他们共同爱的人，可是谁也无法安慰谁。 贝雪在家里待了几天，一直陪着苏崇明把黎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才和陈迦扬说一起回学校。张扬比他们先走，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在贝雪买好票的前一天晚上连夜就走了。 回学校的那天，贝雪和陈迦扬坐在车上，那么长的一段路程，两人一路无话。他们知道，对其他人来讲，这个世界上只是多了一个为了救人而牺牲自己生命的“天使大学生”，可对他们来说，他们失去了这一生最珍贵的朋友。 一直到两个人下了车，贝雪和陈迦扬要分开各自坐车回学校。他们站在车站的门口，互相盯着对方看了一眼，然后陈迦扬把行李还给贝雪，朝贝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便走了。 贝雪看着暮色吞掉天边最后一抹斜阳，想起他们和黎安曾经的点点滴滴，一个人蹲在车站的门口，哭了很久很久。 贝雪回去之后便大病了一场，那几天她几乎颗粒未进，每天都昏昏沉沉，闭上眼睛梦里都是黎安的模样。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会在某一个梦里便醒不来，幸好的是有顾徵一直陪着她。 贝雪再回到学校的时候，觉得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虽然学校还是那个学校，z城也还是那个z城，可是对她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贝雪还是住在她和黎安曾经一起住的那个公寓里，顾徵怕她触景生情，问她要不要搬回学校，可贝雪说她不想搬。但顾徵说得没错，人确实容易触景生情，贝雪走在z城的街角，学校的小径，随处一个角落，她都会禁不住想起黎安。 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失眠深夜里，贝雪曾无数次地想，黎安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英雄，却也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如果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爱她的人，为了她的离开而悲痛欲绝伤心难过，她不顾一切舍身救人的时候，还会不会那么决绝。 可是这个答案，没有人能够告诉贝雪，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任自己不断在痛苦中沉沦。 第六十章 终 贝雪从心理咨询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顾徵还在门口等她，看到贝雪出来顾徵立马上前问道：“雪儿，怎么样。” “嗯，我们回去吧。”贝雪点点头。 正说着于成辉也走了出来，看到顾徵打趣他：“你小子还在这儿啊，看不出来还挺有耐心的。” 顾徵自然拿过贝雪的包回答他：“这就走，下次请你吃饭啊。”说完两个人走了出去。 贝雪是第二次到这个地方做心理咨询，她之前跟着苏崇明一起送黎安回家，回到学校便大病了一场，那之后贝雪就变得沉默寡言。虽然她每天都在正常地上课生活，可是自从黎安出事了以后，贝雪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了黎安，贝雪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 那段时间贝雪过得很压抑，顾徵看着贝雪的样子又不知道如何帮助她，于是才在几番劝说之后，带她找到了自己的表哥于成辉。于成辉是一名心理医生，在这个领域也算颇有名望，顾徵希望他能用他的方式开导贝雪，帮贝雪早日从失去黎安的痛苦中走出来。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即使于成辉是心理方面的行家里手，可他还是告诉顾徵，他可以劝导开解贝雪，可是心里的症结，终究是要靠自己。 周末的时候，贝雪在打扫公寓，从沙发底下找到了一个东西，是她之前从陈迦扬手上抢来的物件，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陈迦扬了。 贝雪拿出手机，想要给陈迦扬打个电话，问问他的近况。她翻开陈迦扬的电话号码，犹豫地盯着看了了很久，轻声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但不久之后的一天晚上，陈迦扬却给贝雪打了电话，一开口便问贝雪在哪里，贝雪当时正在住的地方，陈迦扬停顿了一会儿，跟贝雪说他在楼下等她。贝雪让他上楼，陈迦扬却说太晚了，他在楼下跟她说几句话就走，贝雪也不知道陈迦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 贝雪走下楼，陈迦扬正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远远看到贝雪走来，把手里的一罐可乐扔向贝雪，贝雪差点没接住。 贝雪走到陈迦扬旁边坐下，把可乐拿给陈迦扬：“打不开。” 陈迦扬随手接过，轻轻一抠就拉开了易拉罐的环，递给贝雪的时候还不忘像往常一样吐槽她一句：“真笨。” 贝雪看向陈迦扬，几个月不见，陈迦扬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贝雪闻到陈迦扬的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她看了看他微醺的脸问道：“你喝酒了？” “嗯。”陈迦扬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因为今天开心，就喝了一点。” 贝雪看到陈迦扬手边有一瓶水，便拿起递给他：“喝点水，等会儿醉倒在这里，我可不收留你。” 陈迦扬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水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着瓶身的包装纸。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跟贝雪开口：“我前段时间报名征兵了，已经通过了检查，过几天就要应征入伍，我同学组织给我践行，所以才喝了点酒。” 贝雪一瞬间有点讶异，她愣了愣，觉得鼻尖有点泛酸，她声音低低的，垂下头小声道：“现在，连你也要走了吗。” 陈迦扬没有回应贝雪的话，依然说着自己的话题：“来这个城市两年了，好像也没几个很好的朋友，想了想，还是来当面告诉你一声。” 贝雪轻轻应了一声，问道：“那你学校的事情怎么办。” 陈迦扬淡淡开口：“已经办理了两年休学。” “那两年之后呢。”贝雪又问。 陈迦扬耸耸肩：“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陈迦扬喝完手里的最后一口水，起身对贝雪说：“上去吧，我回学校了。” 贝雪也站起身，陈迦扬看了看贝雪，使坏胡乱地搓了搓贝雪的头发：“我走了，不要太想我。” 要是以前，贝雪一定会很生气，当场追着把陈迦扬打一顿，但她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陈迦扬牵了牵嘴角，转过身走了几步贝雪叫他：“迦扬。”陈迦扬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贝雪。 贝雪看着他，郑重其事般开口：“自己保重，一路顺风。” 陈迦扬展开双手，脸上带着笑意问贝雪：“你是不是想和我拥抱一下道个别。” 贝雪看着陈迦扬一脸欠揍的模样便凶他，气势却明显很弱：“滚。” “好，那我滚啦。”陈迦扬转过身，走路的步子有些不稳，他知道或许下一秒，爱哭的贝雪就会泪流满面，而这一次，他不愿意看见了。 贝雪站在楼下，看着陈迦扬慢慢走远的背影，果然哭了好一会儿。她没有问陈迦扬为什么突然决定去当兵，因为她知道黎安离开之后，他的痛苦并不比自己少，离开或许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z城有个网站的媒体记者，因为黎安的事情，一直都想对贝雪进行采访，问了几次贝雪都推拒了。陈迦扬走了之后不久，他们又联系了贝雪，贝雪觉得，或许这也是另一种记住黎安的方式，她便同意了。 采访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采访的最后，记者突然问贝雪：“很多人都说，你的朋友苏黎安，是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的大学生天使，那么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你是否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呢。” 贝雪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有点错愕，她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那条羊脂白玉吊坠，安心的感觉仿佛黎安就在面前，她看着镜头平静地开口道：“人们总喜欢说下辈子，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记得从前，你总在我遇到事情慌乱无助的时候跟我说‘小贝壳，不要怕，我会保护你’。安安，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下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采访结束后，贝雪走在回学校的路上，突然听到一首熟悉的歌谣传进她的耳中，她停下脚步，思绪如潮水般毫无预兆席卷而来。 那时贝雪在上小学三年级，她和陈迦扬缠着黎安一起参加学校的的歌唱比赛，因为贝雪想要比赛的奖品，一台好看的复读机，直到现在那台复读机都还在贝雪家里放着。 他们为了歌唱比赛准备得挺认真，从选歌曲到排练也花了一些心思，偏偏比赛那一天差点迟到。 “陈迦扬，都怪你，吃个早餐慢吞吞的。”贝雪一边脚步匆忙，一边抱怨陈迦扬。 “明明就是你自己起晚了，还非要怪我。”陈迦扬小跑着追上贝雪和黎安，噘着嘴偷偷嘟囔了一句。 贝雪又说了他几句，陈迦扬说不过贝雪，看到黎安走得不慌不忙便催黎安：“安安，走快一点，我们要迟到了。” “喂！陈迦扬！”贝雪突然大声叫陈迦扬，把他吓了一跳：“你自己走路就走路，你说安安干什么。” 黎安悠悠转过头，看到贝雪两只手叉在腰间，正气鼓鼓地看着陈迦扬，陈迦扬一脸讪讪的委屈极了。黎安轻声笑了笑，然后加快了脚步：“好了，快走吧，等会儿真的要迟到了。”说完三个人小跑着去学校。 他们有些匆忙，进了校门直接跑到学校礼堂，刚好赶上下一个就轮到了他们的节目。报完幕之后，他们走到舞台上鞠了一个躬，然后礼堂响起了他们稚嫩的歌声：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友谊万岁，朋友友谊万岁，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那一刻，贝雪站在路边，心里一种强烈的孤独从四面八方涌来，险些将她吞噬。她脸上带笑目光深远，一个人静静地站了很久，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和车水马龙，贝雪知道，属于他们的青春已经结束了。 第六十一章 番外 第六十一章番外 毕业之后的第五年，贝雪决定结婚了，而结婚的对象，依然是那个和她在青春里一路走来的顾徵。贝雪答应顾徵求婚的时候，不得不感慨时间真的很快，算一算，这已经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九个年头。 贝雪把结婚的时间选在了秋天，因为她说，那个时候适合穿婚纱，就跟他们第九年的感情温度一样，刚刚好。 婚后不久，就到了贝雪和顾徵他们学校五十周年的校庆，贝雪和顾徵都收到了邀请，他们便决定回去看看。但没想到的是，她在学校里见到了张扬。 毕业几年，贝雪和张扬从来没有来往过，倒是她的男朋友顾徵偶尔会和张扬联系。 贝雪听顾徵说，他们大四那年，张扬的奶奶去世了，只身一人的张扬没有了亲人，便去了别的城市，后来听说他创业了，做得很不错，现在已经是一家企业的老板。 张扬当时站在学校的人群里，但贝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和从前一样，不是会在人群里被淹没的人。当时的张扬已然褪去了身上的稚气，但他的模样依然俊俏，身上的气质温柔且成熟，走在哪里都还是容易吸引旁人的目光。 贝雪和张扬坐在学校里的小咖啡店里，贝雪直言道：“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遇你。” 张扬看向窗外淡淡开口：“好久没回来了，这次回来刚好听说你们学校举办校庆，我就过来看看。” 贝雪点了点头问道：“后来，还有去过我们家乡吗。” 张扬当然听懂了贝雪的言外之意，她是问他有没有去看过黎安，张扬轻轻颔首：“我每年都去。” 贝雪有些意外，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张扬抬起眼，刚好看到贝雪手上的戒指：“你和顾徵结婚的时候我听说了，但当时实在太远就没能出席。” 贝雪轻声笑笑：“没关系，顾徵和我说了，反正你礼到了人不怪。” 张扬也忍俊不禁，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如果她还在，她一定希望能看都你的幸福，我本应该替她去见证的。” 贝雪看着张扬以平淡的口气说着这些话，心里有点钝钝的难受。她知道张扬心里从没忘记过黎安，她看着张扬满眼落寞的样子，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可是最终没有开口。 贝雪撇开眼，想了想问张扬：“那你呢，这些年就没有遇到过合适的人吗。” 张扬转过头，脸上竟不自觉漾起一丝笑意：“我已经遇到过这世上最好的人，怕是已经用完了此生所有的好运了吧。” 贝雪一愣，然后笑着说张扬：“你现在说话怎么也这样文邹邹的了，还真不习惯。” 时间从来不语，却在光阴的流逝中回答了所有问题，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都已经变换了模样。大家带着各自的伤痛，在生活的面前砥砺前行，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贝雪结婚的第三年，她怀孕了，因为怀孕之后身体总是出现不适，几番考虑之下，她便停下工作回到了榆县。 贝雪记得，小时候家里是很热闹的，她有爷爷奶奶，有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贝雨，一家人也算欢乐和美。随着她爷爷奶奶的相继离世，弟弟贝雨也去了别的城市，家里就只剩下她的爸爸和妈妈两个人，所以贝雪难得能回家常住，他们倒是很开心。 贝雪的爸爸还在他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厂里上班，明明当上了领导，却还是忙忙碌碌的闲不下来。她的妈妈孙晴玫也依然还在贝雪就读过的那所中学当老师，不过已经不当班主任了，贝雪回去后，孙晴玫一有空就往家里跑，精心为贝雪准备各种饮食，说是要给她补身体。 贝雪得空的时候，会去陈迦扬家里的小卖部陪他的妈妈，两个人一坐就是一整天。陈迦扬的妈妈很喜欢贝雪，看着贝雪常常感慨道，小时候看着贝雪他们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的，没想到一下子就长大了，只是可惜了黎安。 突然听到黎安，贝雪的心里已经不会再有那种尖锐的疼痛了，经过那么多年，贝雪终于明白，想念一个人不应该是带着痛苦的，而是应该用最真挚的感情，以最舒服的方式，妥善地将思念安放在心里。 陈迦扬的妈妈有时也会和贝雪提起陈迦扬，说他常年在部队里，一年到头也只能见到他一两回。 贝雪大学毕业的那年，陈迦扬从部队回到了学校，他在学校待了两年，完成了学业之后又回到了部队。陈迦扬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假期，只有到了假期的时候才会回家，每次回家，他都一定会去看黎安。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榆县一直都细雨连绵，不明朗的天气持续了很久。贝雪懒得出门，在家闲来无事便陈迦扬写了一封信：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单方面允许你可以当我孩子的叔叔，我可是让你占了一个大便宜，不过规矩不能坏了，给你侄儿子或者侄女儿的见面礼可是要事先准备的。 前两天我又去看安安了，去看望她的人没有以前多，我想人们已经开始忘记她了。但没关系的不是吗，因为我们会记得他，她可以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或是天使，但她永远是我们唯一的安安。 对了对了，我跟你说，你的侄儿子或者侄女儿，我已经取好名字了，就叫忆安。顾忆安，这个名字很不错吧……” 忆安……忆安……陈迦扬站在窗口，手里拿着贝雪寄给他的信纸，他盯着看了几遍，反复在心里默念，过了很久露出释然一笑：“真是个好名字。” 在信的结尾，贝雪写道：“还记得以前的时候你说过，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那么你说这一次，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陈迦扬目光深邃看向远方，仿佛是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他轻声开口喃喃道：“会的，我们还是会再相遇，只是这一次，等待的时间需要比较久罢了。” 温柔的灵魂会聚到一起，无论如何，我们终将相遇。 完结感言 这本书到这里就算结束了，虽然成绩不算理想，但还是感谢所有给予我支持和关注的人。 写这本书的初心就是想要完成自己心里的一个故事，作为第一部作品，有很多的瑕疵和不完美。因此，真的很感谢大家对作品进行的投票和收藏，让我觉得更加有动力去写作。 这个故事刚开始打算写的就是一部短篇作品，期间也有拖更的行为，但确实通过这本书，认识到了自己的许多不足，我会继续努力。 因为热爱，所以创作，我是闻一粥，我们下部作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