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醉》 第一章 玉邪(ye) “二师兄,二师兄,快开门”! 一大早天还没亮,沈覃兮的房门便被拍得啪啪作响,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打不得又骂不得的师妹来了,肯定是为了大师兄还没回来的事。 他再不甘愿也只能起身穿衣,可这厢衣服还没整理好,房门倒先被踹开了。 眼见着楚银歌就这样踏着门板直接闯了进来,“二师兄,大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沈覃兮先是看了眼地上两块刚换没多久的门板,又看了眼踩在上面的楚银歌,只能无奈的一声叹息摇头,“小八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什么叫女人,什么叫仪态,连我这样一个青年才俊都比不过”。 “是是是,二师兄仪态最好了,我这么粗糙的人哪里学得会,那你可以告诉我大师兄怎么还没回来了吗?”楚银歌可不想听二师兄的念叨,赶紧打断了他的那些个陈词滥调,否则又该听出耳朵茧子了。 沈覃兮瞥她一眼,深知多说无益也不多作纠缠,继续整理着衣襟,慢悠悠的回道:“我哪知道,许是路上事情耽搁了”。 楚银歌却是不依不饶,“那怎么行,眼看着明天就是七月初七了,大师兄答应要带我下山去看庙会的”。 “说不定晚间时候就回来了,这不还有一天嘛,实在不行,就等下一次,庙会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哼”,楚银歌心里头不痛快,直跺着脚说:“七月七庙会一年就一次,这可是我第一次可以下山,亲眼去看看你们说的庙会到底有多好玩,哪里又不稀罕了”。 沈覃兮坐在镜台前,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门板,有些心疼的阻止道:“诶诶诶,别踩了,哪来那么多门板给换,你要下山自己去不就成了”。 楚银歌嘴角一撇,像泄了气,有些不甘的念叨:“我还没受礼,怎么通过林中的瘴气,哪里又能随便下山”。 她口中的受礼,是玄峰山弟子都需要经历的梳洗礼。 自从二十几年前,一个自称玄机老人的武林高手在玄峰山上自立门户,便在山腰处设下了瘴气机关,除玄机老人本尊外无人能随意进出。 而作为他的弟子,除了被他亲自带上山的那一天,也只能等到十六岁时,才能自由出入山门。 抵抗瘴气需要配合独门草药在山巅云池中先进行梳洗,礼成之后才能随意下山办事或者进行历练,他总说江湖险恶,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要等到十六岁的原因。 本来楚银歌要等到下个月才满十六岁,这提前受礼下山的机会还是她好不容易缠着师傅和大师兄求来的。 想着便是赶去参加这一年一次的七月初七庙会,若是错过了就得再等上一年。 至于那受礼的药草也是历来由大师兄掌管,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师傅又在闭关,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去打扰他老人家,眼看着期盼已久的事情就要破灭了,楚银歌怎能心甘。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嘛”,楚银歌越想越急,就指着正在梳妆正冠的沈覃兮吵吵嚷嚷道:“都怪你,非说初六日子好,要不然前些天这礼早就受完了,还能等到现在,眼看着明天就是初七了,我还怎么下山,你赔我,你赔我”! 一大早沈覃兮就听她嚷嚷了这么大一堆,吵得脑仁儿疼,描眉的手都有些歪了,头脑一热也是没好气的说:“这哪能怪我,本以为大师兄初四就得回来,谁曾想,再说了,这要下山还不容易,拿了师傅房里的玉邪不就........”。 话未说完,沈覃兮突然噤了声,正描眉的手也楞住了,他怎么就把玉邪的事给说了出来,这下可真的麻烦了。 果然楚银歌立刻来了精神,急忙追问:“玉邪,那是什么东西”? 沈覃兮讪讪一笑,想着能打马虎眼圆过去,“没什么,就是个装饰,那个你去山门看看,说不定大师兄已经回来了”。 如此欲盖弥彰,楚银歌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不过她也知道来硬的肯定不行。 略微沉吟片刻,她突然笑意盈盈的走到沈覃兮身边,一屁股靠在他的镜台前,抄着手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沈覃兮看着她的动作,不禁眉头一蹙,他最不能容忍有人动他的镜台,遂放下眉笔准备发作。 楚银歌倒也不虚,反而开口说道:“哦,前几天是谁在偷看禁书画册来着,好像还很怕大师兄知道的样子”。 她见沈覃兮也不慌,便又提了声调嚷道:“又是谁枕头里藏着师姐的画像,上个月还偷看.........”。 没等她说完,沈覃兮便封了她的哑穴,他倒不怕被大师兄知道自己又看了什么禁书画册,反正大家都是男人,纵然大师兄性子正经了些,总归也能理解,顶多就是收了书,又不至于不让他下山了,大不了再去买些新的。 可这后面的话若是被谁听了去,传到师姐耳中,他还怎么去见师姐,而且不知道这丫头还能再说出些什么来,只能是赶紧让她住了口。 楚银歌突然被封了声,话还没说完,只能张着嘴一个劲的乱嚷一通,眼神狠狠地瞪着沈覃兮。 不过她再急也不会动手,因为她知道,论武功自己根本打不过沈覃兮,玄峰山弟子之间的称谓向来是以实力排名。 沈覃兮瞧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犯难。 一想到自家那个总是喜欢护短的大师兄,过去自己可没少因为她受罚,万一她跟大师兄说他动了手,虽说只是点了哑穴怕也免不了一顿罚,还会美其名曰是在锻炼他。 再者说,要是她跑去跟师姐说了刚才那些话,自己的良好形象怕也会付诸东流。 此时的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为什么要多嘴,一开始就跟着大师兄出去了该多好。 “唉”,沈覃兮最终也没有办法,只能松了口劝她:“也不是我不想说,只是那东西在师傅那里,你肯定拿不到何必给自己添堵”。 “嗯嗯”,楚银歌努努嘴,示意他先解穴。 “那你先答应我,不再胡说八道,我就放了你”。 楚银歌斜着眼瞟了他一眼,似乎不同意自己是在胡说八道,但还是乖乖用力点了两下头。 沈覃兮就当勉强信了她,先把她拉离自己的镜台,才抬手替她解穴。 “呼,你就别管我堵不堵了,快说什么是玉邪,怎么能下山?”刚一解穴,楚银歌就急切的问道。 沈覃兮摇摇头,如今看来是不说不成了,否则这房里的东西连同自己不知道还能保住哪样。 “玉邪是一块如杯口大小的玉环,其色如血通透,内有血丝纹理,周身刻有奇虫异草,是很多年前,师傅在一个关外的神秘部族得来,据说佩之可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楚银歌不禁眼前一亮,一边用右手蹭着鼻头,一边喃喃自语。 沈覃兮见她这副样子,便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能是好言相劝道:“别想了,那东西可在师傅房里”。 “可师傅正在闭关啊”,楚银歌觉得这会是个极好的机会。 “听说那东西有些邪气,所以一直被锁在寒铁制成的盒子里,就连锁都是寒铁制的,寒铁坚硬无比,你又没钥匙,想什么嘞,就算你整个盒子拿走也没用,寒铁本身就自带可隔绝其他物品功效的特性,这样的玉邪根本不能抵挡毒气,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去撞那南墙”,沈覃兮再次好心的提醒道。 只见楚银歌嘴上一哼,道:“有时候这南墙就是拿来撞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撞开了之后,会不会有好东西”。 若说之前她还担心这藏玉邪的地方难找,现在却知道它在寒铁盒中,倒是简单了许多,锁这种小东西对于她来说更是再容易不过了。 既然心下已经有了目标,楚银歌说做就做,也不招呼,直接踏着门板就跑了出去。 沈覃兮看着她离开时雀跃的背影,由心发出一声感叹:“看你怎么去撞那南墙不回头”。 说完,正当他回身准备继续描眉时,眼角突然瞥见之前就躺在地上的两块可怜兮兮的门板,发现原本白玉一般的布面上,已满满都是楚银歌黑乎乎的脚印,沈覃兮不禁心火上头,顿时青筋暴起,终于对着屋外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 “楚银歌,你给我去后山砍树做门,不然今天别想吃饭”! 第二章 离开 楚银歌靠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块红色的玉环,其色通透如血,对着烛火甚至能清楚的看见里面互相缠绕的血丝,看样子正是沈覃兮口中所说的那块玉邪。 原来午后,楚银歌就偷偷溜进了师傅的房间,根据之前沈覃兮提到的信息,知道玉邪被存放在寒铁盒里,她便偷偷放出了一只蛊虫。 要知道蛊虫这种生物可比人敏感得多,所以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房间里的至寒之物。 至于那寒铁锁更是简单,它的硬度在噬腐蛊的毒液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噬腐蛊的腐蚀性可是被称作蛊中之王,什么东西被沾上一点,都得穿了底。 不过噬腐蛊虽然厉害,但万物相生相克,只要一旦遇到竹类,它就不会释放毒液,所以她都是一直用竹筒小心的喂养着,而且当噬腐蛊放出一次毒液之后,它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只能用作其他蛊虫的养料了。 她身上唯一养的这一只还是之前因为好奇,求大师兄给找来的,养到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也幸好是除了大师兄以外的人都不知道她会用蛊虫这种东西,这才让她钻了空子,沈覃兮大概也没有想到事情对于她来说是这么容易。 不过眼下这锁是不可能复原了,偷玉的事也是瞒不住的,恐怕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被发现之后的事,关键时候还得想办法把这事儿兜到二师兄头上去,毕竟是他自己说漏了嘴,凡事总得有个垫背的才好。 楚银歌正想着,突然有人敲了门,她一时也猜不到是谁,但知道肯定不会是二师兄。 因为她为了不让沈覃兮有机会阻止自己,早就趁他要下山的机会,在他身上下了蛊,不过也不毒,顶多就是时辰一到,跑肚拉稀罢了。 晚间就听说他还没回来,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躺着发虚嘞。 莫不是大师兄回来了,楚银歌突然想到,心里有些激动,连忙藏了玉邪满心欢喜的跑去开门,结果却是提着食盒赶来送饭的莘然。 莘然见楚银歌开了门,赶紧提起手中的食盒说道:“阿楚,我来给你送饭,趁热”。 虽然楚银歌有些小小的失望,但还是尽量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盈盈的将他迎了进来,说道:“还是我们阿然好,记挂着我的”。 莘然提着食盒进屋,有些害羞的回道:“没有,师兄们也记挂着阿楚”。 房间里没有桌椅,只有正中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软榻,榻上放了张木制的矮方几。 莘然只能走过去直接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放到方几上,楚银歌也索性脱了鞋子,盘了腿随意的坐在软榻上,吃了起来。 “嘿嘿,没有什么,你没有记挂着我”,楚银歌一边扒着碗里的饭菜,一边日常调戏着莘然,看见他都红到了耳根子,顿时心情大好,吃饭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莘然本来乖巧的坐在她对面,被她这一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索性就闭了口,不敢瞧她。 直等到脸上的热度退了才又抬起头,却见楚银歌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饿得厉害,心中便有些疑惑的问道:“阿楚下午不是才拿了好几个饼子,怎么现在看起来很饿”? “因为阿然做的菜很好吃啊,我总是会忍不住多吃几口,再这样下去,我早晚得被喂成个大胖子”,楚银歌嘴里嚼了饭赶紧接道。 心里却想,要是莘然知道她拿的那些饼子,其实一个都还没吃,是备着做干粮用的,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枝节,反正平日里逗他逗习惯了,这样的回答总没有问题,况且这话也确实是实话。 “阿楚生得好看,胖了也是有福相”,莘然鼻尖微颤,眼角余光瞥了房间里的某一处,赶紧说了好话,怕楚银歌真的担心自己长胖。 被他这么一夸,楚银歌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的紧。 突然她又想起了自己之前进厨房的事,便随口问道:“那土豆好吃吗”? 经她一提,莘然这才想起晚间发生的那些事,忍不住有些埋怨,“阿楚还提土豆,你可险些害了我”。 “咳咳咳,你吃了?”楚银歌正往嘴里扒拉了一口,听他这么一说,差点噎到自己,莘然瞧见赶紧倒了杯水给她。 楚银歌接过水杯,大口的喝着,心想她本来是觉得马上就要下山了,应该给师兄们留点纪念,才在菜里加了料。 而且她知道每次吃饭时,莘然都很规矩,绝对不会先动筷子,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只做了一碟,毕竟她觉得这孩子还小,是要顾及着的。 好在莘然接着回道:“没有”。 她才松了口气,拿着水杯晃晃悠悠,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那是谁中了招?”。 莘然有些无奈的回她:“四师兄,当时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 “噗哈哈哈”,楚银歌立马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心想总算没有白费她的一番心意,“那场面一定很有趣,那么好吃的东西,也就是你们不识货”。 好吃?莘然只要一想到四师兄那副快断了气的样子,就不敢把它和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不过要是再有机会,他倒是真想尝尝她所说的美味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可惜了今日那种情况,根本不容他尝上一口,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等楚银歌吃光所有饭菜之后,莘然便开始收拾碗筷,她倒也不客气,直接撑着脑袋,懒洋洋的靠在方几上休息。 闲来无事,她突然对莘然说道:“阿然,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武功,你年纪还小,还不算晚,平时多跟五师兄学学脾性,别跟着二师兄混,那厮指不定会把你带到哪条沟里去”。 莘然仔细听着,手里的动作没有落下半分,顺从的回了句:“嗯,好”。 “还有,厨艺你可千万别丢了,将来必成大器”,说完楚银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算什么建议,他未来又不是要当厨子。 可是莘然并没有表示有什么问题,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二师兄口中形容的小媳妇。 “对,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不要总是这么顺从别人,太老实了可是会被欺负的,在山上还好,师兄们顶多让你打扫打扫,做做饭什么的,可我听二师兄说山下的人会骗老实人,拐了去卖钱”,也不知道是不是马上要下山的原因,此时的楚银歌就像个老母亲担心稚子一般嘱咐着莘然。 一直收拾着碗筷的莘然眼里闪过一瞬间的不安,但很快用微笑掩饰了过去,傻傻的笑着说:“我才卖不到几个钱,以后都不下山了”。 楚银歌立马笑他,打趣道:“不下山怎么行,闷都得闷死,再说了,难不成你不想闯荡江湖,不娶妻生子了”。 果然听了这些,莘然脸上又是浮现出了一抹熟悉的红晕,楚银歌见了笑得更欢了,继续说道:“提到娶妻生子你就羞红了脸,莫不是这春心关不住了,你今年十二岁,等再过几年,我就带你下山去”。 楚银歌故意没有把话给说完,就等着莘然好奇问,“带我下山去做什么”? 她才乐呵呵的继续说道:“当然是给你找媳妇生孩子啊”。 莘然也是经不起这一逗,红着耳朵,愣是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提了食盒便向外奔去,独留下楚银歌在屋里笑得畅快得意。 过了一会儿,想着莘然应该已经跑远了,楚银歌才起身去关了门,然后背倚着房门没有离开,心里有些伤感,大概是因为马上要准备离开了,有些舍不得。 但只要等她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回来的,她觉得这个时候有时间伤感还不如想想下山之后该怎么走,东西有没有备齐,这样一想她便又放宽了心,赶紧检查包袱去了。 莘然直接跑了老远才停下来,回身朝着楚银歌房间的方向看去,恍惚间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楚银歌的场景。 那时她坐在屋檐,突然问院中路过的他,“你是谁”。 他当时也是有些害怕,所以站在原地没有做声,然后她就直接从屋檐落下,落在了他面前。 他先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她也没有管他,反而是仰着头哈哈大笑,然后继续问他叫什么。 他怯生生的回答了她:“我叫阿一”。 “这叫什么名字,你应该就是师傅新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吧,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的,不如我送你一个名字,就叫莘然,这可还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便宜你了”。 至此他便有了新的名字。 而之后的日子里,她总是时常来找他玩耍,说是其他师兄都能下山,没人陪她。 这样一来二去他们倒是熟识了,有一天她突然兴奋的来跟他说自己可以提前下山。 那时的他瞧着她开心的样子,真心为她高兴。 结果今天大师兄迟迟未归,眼看着她的希望就要落空,他的心里反而有丝庆幸。 直到刚才看到她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眼里闪过的失望,他知道其实她更想看到的是大师兄。 此时的他心里特别纠结,他是真心的不希望她下山去,无关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任何的话永远不可能成为阻止她的理由。 既然无果,他只能是转身离开。 ............ 直到夜深,明月落下柳梢,一抹黑影才从玄峰山上飘过,几个来回就隐没在了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同时不远处的墙角后也偷偷闪过一人,待那黑影完全消失后,那人也默默的退了回去。 第三章 庙会 每年的七月初七,离玄峰山不远的镇上总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庙会。 彼时,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哪怕是天黑了,也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沿主街的商贩也都很早就来占位摆摊,生怕晚了好位置被人家抢走了。 入夜后更有难得一见的花车游巡,皆是由镇长早几个月就从城里联系好的,远近闻名的杂耍班子,所以除了花车巡街,还会有歌舞杂耍,都是从午间开始就表演个不停。 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天哪怕是入了夜,无论哪家的女儿都可以随意出门赏灯游玩,满街的花灯映衬着簇拥为伴的妙龄少女,那场面可以说是非常的赏心悦目。 初次下山的楚银歌对什么都是好奇的,总是东看看西摸摸,嘴角眼里都含着笑。 只见他穿了件月白精绣云纹的长衫,束了发头戴羊乳白色玉冠,腰间挂着一只墨黑陶埙和一管白玉竹筒,脚上也是配了与衣裳同色的暗绣银丝长靴,都是大师兄提前为她下山准备的男装,不得不说大师兄的眼光真好,这身打扮穿在楚银歌身上,俨然是个清秀俊朗的小公子。 时间久了也是引得街上的路人纷纷议论不休。 “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怎生的这般好看”。 “看打扮也是个富贵人家,但最近也没听说镇上来了新户”。 “许是这城里的人家,赶来凑热闹的吧”。 “是了是了,也不知道这人是否婚配”。 “嘿,能专门来参加这种日子的,多半还没谈人家,你瞧瞧你,就想着这个了,也不羞”。 “哪里是我不羞,这七月七不就是寻觅良人的日子,不然你拿着这绣花福袋做甚”。 “我觉着好看,不成吗”。 身边的姑娘们都彼此逗乐着,楚银歌一心扑在琳琅满目的摊位前,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越来越多多的人看着她,正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是谁先大喊了一句小公子,楚银歌出于好奇回身,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丢来了一个福袋,她眼见着是冲自己来的便随手接了。 她记得曾经二师兄说过,在七月七庙会上,别人丢的福袋一定要接,那代表祝福,不接住就是失礼,对方就会很伤心,所以她将福袋收进怀里,但因为不知道到底是谁丢的,只能朝着身边的姑娘都笑了一圈,当作是回了谢。 哪晓得这一笑倒好,姑娘们都瞧迷了眼,纷纷冲她丢去了手中的福袋,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接了个满怀,得把长衫的衣摆兜起来,才能收得住,她光是回礼都快把脸给笑僵了。 谁知那些姑娘丢完福袋也不离开,反倒都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些不明所以,心想自己不也谢过了吗,她们还想怎样。 眼瞅着怀里的福袋越来越多,实在挡了楚银歌游街的兴致,可是当着别人的面儿又不好扔,只能继续兜着往前走。 有些姑娘见她离开便也作了罢,但有些大胆点儿的,就一直跟在她后头,像是打算跟定了,这下可弄得楚银歌有些急了。 原本像这样既热闹姑娘又多的的地方,她就很担心会遇上二师兄,这下倒好,身后跟了一大票人,还怕自己目标不够明显。 想来她也顾不上许多了,脚下加快了几分,无奈主街上人实在太多,她也看不清楚路,只能是一个劲儿的向前冲。 偏巧这个时候,她没发现对向来的人群中也有人加快了脚步,两厢速度一快,结果是都没走上几步就彼此撞了个正着。 这一撞楚银歌没个准备,愣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怀里的福袋散了满地都是,衣裳也给弄脏了,可对方,却只是后退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 那人见撞到了人,也是稳住身形后就赶紧走了过来,准备扶起楚银歌,略带歉意的问她:“公子你没事儿吧”? 楚银歌被撞,本来心底压着一团火准备发作,却听到对方的声音觉得甚是好听,这气也便消了一半。 她扶着对方的手臂慢慢站起来,突然脑袋瓜子一转,瞬间甩开了那人的手。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那人的大腿,哭着喊道:“大哥啊,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家里那个恶婆娘叫你来的,我不过是跟家里的阿黄多玩了会儿,她就把它给打死了,狗怎么了,那也是条命啊,现在我出来玩,她还要管到这外面来,你说她作为媳妇哪有半点女人的样子,可怜我休不得离不得,我离开这些天,那婆娘没地儿出气,是不是又跑去跟她姐说了,然后嫂子是不是又打你了,我们兄弟俩怎么这么命苦,摊上了这样一对姐妹啊”! 跪坐在地上的楚银歌一边哭喊着一边故意颤抖着身子,同时将自己的脸埋在宽大的衣袖之间,周围的人看不清她的样子,还都以为她是哭得厉害了停不下来正在抽泣。 其实楚银歌早就忍不住笑了场,这才故意掩了自己的样子。 心想多亏平日里跟着二师兄听了好些个坊间流行的话本子,这恶婆娘谋打亲夫的戏码,应该可以让人避而远之了吧。 果然此时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毫不避讳的大声议论起来,更有好事者直接就当作是在看戏,连带着旁边卖盐花生的都多卖出去了好几包。 “这小公子真是可怜,得亏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如果是我还不天天去........”。 “你这孙子,在想啥,等会儿你家婆娘来了,有你好看的,看你还怎么乱吹”。 “嘿,我碍着你啥事儿了,自个儿顾着自个儿的摊,谁家没个事了咋的,你看看你那老娘和媳妇,上次不就闹得个鸡飞狗跳的”。 “嗐,你这人,不说了,不说了,看戏”。 这样哭闹下去,她倒也觉着挺好玩,但转念又想到再这么玩下去,别把二师兄给招来了,还不知道那蛊效他缓过来没,这要是被逮住了,他虽然不知道她会用蛊的事儿,但多半会猜是她下的药,等撞上了,估计大师兄的名头也不会好使。 于是她悄悄的在自己大腿根用力掐了一把,立马疼得鼻子一酸,泪花直在眼睛里打转。 她先是兜起衣服,把满地的福袋大概捡了起来,然后站起来假装摸了把眼泪,一脸悲戚的说道:“谢谢各位姑娘的好意,我得赶紧跟着家兄回去了,大家切勿再跟随下去,万一遇到了我那恶婆娘,我可是自身都难保了”。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经她这么一闹,那些姑娘倒也真无心再纠缠下去。 先不说这小公子已有了家室,单单只家里霸道凶狠的正房也不是人人吃得消的,这热闹既然已经看过了,便也都各自散了去。 楚银歌也是瞅准了机会,立马拉了撞她的那人溜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第四章 摆摊赚钱 刚才楚银歌玩得倒是开心,可难为了那被抱住大腿的人。 一开始他也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反应就愣在了当场,心想莫不是刚才不小心把人脑袋给撞坏了,但细听下去,又觉得她口齿清晰,逻辑也不错,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又想会不会是碰上讹钱的了,正准备抽出腿,拿几个钱给打发了,却正好瞧见她偷偷掐自己大腿的动作,心下好奇,腿上的动作便慢了几分,当他看到楚银歌捡起地上的福袋,再听到她对周围姑娘说的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这才终于有了些明白。 至于那楚银歌,其实她本不用拉着他演这出戏,但对于刚才被撞的事,她始终有些耿耿于怀,就因为他,连师兄送的衣服都给弄脏了,不出口气实在说不过去。 好在她也并没有把故事编撰的多荒唐,顶破天就是个怕老婆,哪像她是又哭又闹,还外加掐自己的,这要不是看在他声音好听的份上,楚银歌今天还真不知道要给他闹出点什么笑话。 楚银歌拉着那人穿进巷子,走得深了才敢放开他的衣袖,然后借着别人家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才第一次看清了这个被自己拐来的人。 只见这人身高足有八尺,生生是比她高出了大半个脑袋,体型修长匀称,着一件单色青衣,全身上下除了头顶的赤金发冠,竟然没有一丝多余的配饰,看起来极为清雅素净,若不是他左手握着把剑,当真会让人以为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文人墨客。 楚银歌对他手中的那把剑倒是很感兴趣,瞧着那剑鞘色如白玉,虽也是没有半分纹饰雕刻,但却能感觉到它隐隐透着精光,让人一看就知绝非凡品,也是,单就看那头顶发冠也不像是个普通人家。 “刚才若不是小公子,在下怕是也要寸步难行了,多谢”,那人捋捋衣袖突然拱手谢道,对于刚才的事没有半点儿埋怨之意。 “没事儿,我也是为了自己不麻烦罢了”,楚银歌跟他打着哈哈,见他打扮谈吐不俗,想着可能是世家子弟,便又起了玩笑之心,“你就这么被我拉了走,也不怕被我给卖了”? 结果那人只是低头一笑,道:“在下卖不了几个钱的”。 他本来就长着一双极好看的瑞凤眼,细长而眼尾上挑,眼波流转间似春水荡漾,这一笑更是如万里星河里的清风明月,映在别人眼里,总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涟漪。 “小公子准备将这些福袋如何处置”? 他看着楚银歌捏着衣角兜起来的福袋,顺便扬了扬自己右手里的白布袋子。 楚银歌回过神看着他手里满满鼓鼓的布袋,这才恍然大悟,懂了他刚才道谢的真正原因,“原来你也......好家伙,竟然早有准备”。 听她这么一说,男子也是觉的哭笑不得,颇有些无辜的回道:“不是的,是先前在街口,一位摆摊的老人家非要卖给我的,说是我肯定用得着”。 楚银歌挑眉看他,“切,让你买你就真买啊,多少文钱”? “说是五十文钱,但我身上没那么多铜钱,就随便给了一两碎银”。 这话他倒是说得轻松,却惊了楚银歌的眼,“什么!这个破布袋子要一两银子”。 虽说这楚银歌是第一次下山,但功课也是做齐了的,知道这一两银子可以换成多少枚铜钱,还知道这一两银子能足够普通人家吃一个月的粮食,买个布袋就花一两,真的算得上很大的手笔了,甚至会让人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哪里有毛病,疯了吧。 要不是看他眼里态度真诚,表情淡然,她真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不过她算是明白了他口中的卖不了几个钱是什么意思了,敢情这人就是个买东西的棒槌,随便敲啊。 面对着楚银歌的惊叹,他也只是付之一笑,根本不当回事儿。 这点倒令她突然想到了山上的莘然,心里忍不住直摇头,这年头怎么哪里都有这种老实得可怕的人,不过说到底这都是人家自己的钱,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现下该解决的还是手里的这些福袋。 既然提到了钱,楚银歌倒是有了主意。 她一手捏着衣角,腾出一只手来,蹭了蹭鼻头,然后打了个响指勾勾手说道:“走,哥哥带你去赚钱”! .......... “走过路过,大家不要错过,都是新鲜出炉的福袋,福气个顶个的满,都快来买哟”,此时楚银歌蹲在街口,正大声叫卖着。 原来她所谓的赚钱就是蹲在街上卖福袋! 她先在另外一条人少的街口找了棵没人的大树底下,将外衫脱了往地上一铺。 反正她想衣裳已经脏了,多点少点也无所谓,至于大师兄,只能是在心里提前跟他说声对不起了。 然后她将所有福袋一股脑倒在衣衫上,蹲了下去。 在这之前她还往自己脸上故意抹了两把黑灰,说是要遮遮自己的英俊帅气,当时跟在身边的那人还傻傻的问她,是不是自己也需要抹点,结果直接被楚银歌果断拒绝。 美其名曰:还需要他吸引顾客,增加市场。 这主意倒是很奏效,刚开始叫卖,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姑娘们挑着地上的福袋,眼睛却总是时不时的瞟向立在大树底下的他,有甚者是直接买了福袋就准备着递到他面前。 这种时候他走不掉,又实在不想收下,只能一个劲的微笑赔罪。 楚银歌眼见着,也是觉得实在不行,她可不是什么奸商,总不能自销自得,这样循环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所以她赶紧起身对姑娘们说道:“姐姐们既然在我们这里买了福袋,岂有又送还给我们的道理,那我们可不成了奸商吗,不过大家也别急,顾客至上,各位既然买了我们的福袋,我家哥哥也是万分感谢,不如就在此跟各位谈谈心,聊聊诗词歌赋,解个闷儿什么的”。 姑娘们听了倒也觉得可行,索性都围了过去,随着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楚银歌瞅着地上的福袋也越来越少,荷包里的铜钱越来越多,面上也是乐开了花。 只可怜了那被姑娘们围得死死的青衣男子,心里是万分后悔听了她的话,做什么活靶子吸引生意,这下可是比刚才主街那边的情况糟糕多了,姑娘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深深逼出了他这二十几年来学的所有东西。 终于地上的福袋都很快卖了出去,她抖了抖衣杉上的灰直接穿在了身上,再掂量了一下满满当当的钱袋,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这时她才想起了被她坑来招揽生意的那人,只见他已经从原本的位置被生生挤到了另外一棵树下,身边也是围了一圈又一圈,要不是他个子高,怕是连脑袋都要看不到了。 楚银歌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看在钱的份上自然是要救他的。 她蹭蹭鼻头,狡黠一笑,一个挺身就钻进了人群之中,姑娘们柔弱的身姿哪能跟她相比,她乱窜了几下便来到了男子面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牵起了男子的手并十指紧扣,对着姑娘们是眉开眼笑,满脸的春风得意。 一时间姑娘们都蒙住了,哪里见过两个大男人十指紧扣还笑得这般开心的,楚银歌见这招起了效果,赶紧拉起他穿过人群撒腿就跑,直接拐入了旁边的深巷。 楚银歌拍着胸口喘着气,四下张望,见没人追来才放了手,回头却看见男子正两眼发直,面露怯色的盯着自己。 她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这人该不会误会自己有断袖之癖了吧。 她连忙摆手解释道:“刚才只是形势所迫,你可别误会哈”。 男子见她也是十分紧张,直觉自己真的是想多了,略微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点头表示明白。 楚银歌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也不再管他,反而低头整理起自己衣服上残留的灰迹。 她拍着拍着,突然发现怀中有一个软软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绣花琉璃蓝的福袋。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之前收到第一个福袋,当时随手就给揣进了怀里,想不到因此就给漏掉了。 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递给男子,说:“我听师兄说这七月七的福袋代表了祝福,看你刚才也帮了我许多,这最后一个就当作是谢礼吧”。 男子看着她手中的福袋,不知为何蹙了眉,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犹豫着始终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 楚银歌心想,是了,那一堆福袋里好歹也有人家的货,赚了这么些钱,最后分文未得,就这么个小小的福袋,搁谁身上能接受啊。 于是她赶紧拿出钱袋,摊在手心,一边数着金额一边说:“不如我们先分钱吧,东西我们都差不多,但刚才主要由我吆喝,所以我六你四怎么样”。 她也不敢要得太狠,只想能多得一点点,可以为后面的路多提供点路费。 结果男子却表示分文不要,都给她,楚银歌大喜之下才想起,这人用一两银子买个破袋子都不心疼,怎么会在乎她这点儿小钱。 只要不是为了钱的事儿都好办,她直接抄起男子的手,硬把福袋塞给了他,不容他有片刻的拒绝。 随后扬着手里的钱袋,豪气干云的说:“走,哥哥请你吃饭喝酒去”。 楚银歌先在前头带了路,男子跟在她身后,盯着手里的福袋看了半晌,嘴角不禁露出几丝苦笑,心想,这小公子大概是被自家师兄给骗了,若他真知道这福袋的意义,怕是不会这样硬塞给他了吧。 本来他也是第一次来参加这里的庙会,此前也不熟悉当地的风俗人情。 老人家卖他布袋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想多问,还是在后来逛到主街时,陆陆续续收了几个姑娘的福袋以后,才好奇的向街边商贩打听所知。 这七月七的庙会与其他庙会不同,在这一天所有未婚配的男女都可以自由相会求偶,而相中的信号就是手中的福袋,若是对某人有意,就将手中的福袋送出,对方同样有意的话,就会回赠手中的福袋,当双方都收了福袋之后就可以同游庙会,只要庙会结束后福袋不收回,男方就可以当作是信物找媒婆上门提亲说媒。 他不曾想好不容易解决了姑娘们的求偶福袋,最后竟还是收下了一个男子送出的福袋,也怪他自己犹豫了片刻,本来是怕对方尴尬,不晓得从何说起。 现在倒好,更是没发开这个口了,只能是硬着头皮收入怀中,权当是份真的祝福。 第五章 酒馆 楚银歌在巷子里转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刚才只顾着往前跑,生怕有人追了上来,却不想绕来绕去,最后连自己都绕晕了。 她想着如果实在没有办法,自己怕是只能去翻别人家的墙头了,只不过这种做法很有可能直接被人当作入户的小偷给打出来。 实在属于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就在她尝试第三次也绕不出去,终于准备选择翻墙头的时候,那个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人终于开了口:“不如跟着我走,我倒是知道一个喝酒的好去处”。 楚银歌一听,既然有人主动站出来替她解了难处,她当然也没有回绝的理由,立马侧身让道,示意那人前面带路。 男子先是跟她客气的回了礼,才率先走在了前头。 楚银歌见他只是随意的左右拐了几个弯,就直接走到了另一条街面上,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佩服之意。 甚至有些好奇的问他:“你是本地人”? 男子却只是淡淡然笑道:“不是,只是白天的时候恰巧走过罢了”。 楚银歌心中暗叹,这人的记性挺不错啊,大晚上的深巷里本就灯火不明,他却能以最快的速度出来还避开了走过的街市,厉害。 不过她再一想,却忍不住腹诽,既然他早就知道怎么出去,还等着自己带,根本就是在看笑话嘛。 这样想着,她便不愿与他并肩同行,就算是在宽阔的大街上,她也只是不急不慢的跟在后头。 好在男子并不介意,任由她跟在身后,自己走在前头做个领路人。 而那之后他走的都是些人烟稀少的街市,他们也不用担心会像先前那样再因为福袋四处躲避。 当跨过几条街市后,他带着楚银歌来到了码头。 可是码头上除了准备放花灯的人和零星的几个撑船老者外,哪里还有可以吃饭的地儿。 本来就因为刚才带路的事,楚银歌心里梗着一窝火气,此时更是觉得这人在戏弄自己。 忍不住讥笑道:“呵,这哪来吃饭的地儿,公子莫不是走错了道,偏带来这无路之地”。 男子倒也不计较,只是嘴角浅笑,示意她跟着自己上了一条小船,然后对船家说:“老丈,请去北坡后头的酒馆”。 老者打量了他们一眼,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撑了船。 原来是还没到地方,楚银歌只觉自己刚才滑稽可笑,面子上过不去,心里的不满更是没处发泄,嘴上仍是不饶人,“这吃个饭也是真麻烦,竟然还要坐船,早知道随便街上找个地儿罢了”。 男子把剑搁在膝间,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宽慰道:“不容易的去处自然有它的好处,小公子无妨多担待一些”。 面对他的回答,楚银歌也无法继续接下去,只觉这人难道是水做的? 任自己怎么冷嘲热讽,他总能是淡定自若,回答得宜,相比之下,自己反而显得小气了,于是她也不再瞧他,偏了头去看其他的地方。 对于一直生活在山上的楚银歌而言,坐船倒是件稀罕事儿,以前总听二师兄说,泛舟湖上是多么的惬意,想不到刚下山的她就能亲身体验一把。 可是当她环顾四周,只觉得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盯得久了反倒像是要吃人似的,让人心生害怕,她不由得收回眼睛,下意识捏紧了身下的船板。 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紧张,男子也不由的轻声宽慰:“别怕”,然后对着她就是粲然一笑。 楚银歌抬起头看他,心里不由得平静了许多,似乎他的笑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如秋水拂面的清风,能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自然而清明。 男子望着她身后,突然神色有变,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喜道:“不如你回头看看”。 此时楚银歌也不疑有他,直接顺着他的话就回了头。 霎时间,只觉眼前一亮,心头大惊,刚才还黑漆漆的湖面不知何时竟漂来了无数盏莲花样式的花灯。 那些花灯彼此簇拥着,倒是像极了一群穿了大红衣裳的姑娘,在黑色的幕布上摇曳着身姿,而那中间的点点火光,更像是姑娘害羞时,脸上泛起的一抹诱人的红晕,明灭之间,令人心神荡漾。 这般景色映在楚银歌眼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绝色,她回头看向男子,他的笑在这样的夜里也变得更为灿烂了几分,果然这泛舟湖上是件惬意的事。 不多时,老者撑着船靠了岸,这楚银歌刚上岸站稳,就抢着付了钱,倒不是她要装大方,实在是觉得,他虽然说了不要钱,但毕竟这钱也有他一份,自己都得了大头,怎么也还是得表示表示吧。 况且先前听他说,身上因为没有铜钱就给了一两银子买个破布袋,如今这船钱也不过就十几二十文,难不成又要他花上个一两银子? 就算他不心疼,楚银歌也是见不得的,正所谓,钱多不压身,哪有白白多浪费那许多银子的道理。 男子见她如此,倒也不以为然,并没有任何要跟她抢的意思,反而是静静的站到一边等她。 等付清船钱后,撑船老者也不作多余的停留,挥起长杆对着地面一顶,便划了老远。 楚银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多做细想,招呼了那人继续前边带路。 他们顺着一条隐隐能看出铺了石板的路走了几步,拐了个弯,远远的就看见路的尽头围了一圈半人高的栅栏,栅栏上挂了好几个浅色的米白长灯笼,正圈着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 当楚银歌走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院门口横挂着的一块木板,想来应该是用来写店名的,虽然真的简陋到只是一块木板,就像刚从树上削下来似的,顶多就是比柴火大了许多。 只见上面肆意洒脱的用狂草写了三个字‘七月半’! 这倒是个稀罕名字,俗话说七月半,鬼点灯,那可都是被人所忌讳的东西,这店家倒好,直接拿来做了店名,难不成这是家开在黄泉路上的馆儿,店里的老板就是这掌管阴界大门的守门人。 楚银歌又想起刚才撑船老者的样子,难怪他都不愿意多停留半分,老人家向来都是最忌讳这种东西的,也不知这店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她跟着男子推开门走了进去,院里倒是收拾得很干净,正中央的位置随意的摆放了三四张矮桌,再靠里面是一间全木制结构的单层小屋,屋旁搭了个茅草棚子,堆着大大小小的深褐色陶泥酒罐,棚边种着一颗树,不过楚银歌并不识得树的品种,只觉得高大茂盛。 而此时棚里站着位中年汉子,也是听到有人进门便立马停了手,正拿着抹布看着他们。 那汉子一身深褐色麻衣,衣摆稍短露出了腿上的黑色长靴,头顶束着一个木质半镂空的发冠,长了一副最常见的国字脸,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可那一双眼睛确如鹰眼一般锐利清明,一点也不像个普通店家的样子,反而像是个走江湖的镖师。 男子见那人,拱手问道:“店家,请问可还有酒喝”? 那汉子见是有客上门,便赶紧上前热情的招呼他二人坐下,一边用手里的抹布擦拭着矮桌一边问道:“有的有的,两位公子请随意坐,今儿个庙会,怎么不去凑凑热闹,反倒来我这荒野僻静之地”。 楚银歌觉着他这话不对,便笑着接道:“店家既然知道自己这是荒郊野地,却还是坚持开店,岂不是更加奇怪”。 只见那汉子先是一愣,随即却也是一笑,道:“是了,是我说错了话,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随心而为才是最好,那不知二位想喝点什么酒”。 “还请店家不要介意,我这小兄弟只是说话直了些”。 “无妨无妨,本该如此”。 “今日乃是初七,不知道店家的‘初七’酒可还有剩”。 “看公子应是外乡人,怎会知道我这自酿的清酒”。 “在下也是机缘巧合得知,今日路过,便想着来见识一番”。 “公子这话言重了”。 楚银歌见这二人说话如此客气,自己也懒得再插话,脑袋一转便开始仔细观察起这处院子来。 她眼睛跟着栅栏转了一圈,却发现这地方实在简单得很,除了刚进门时,没注意到门口摆放整齐的几盆米色小花外,其他也都是进门时就一目了然的。 不过那些花倒是养得极好,虽然一簇一簇小小的,但都极具生命力的样子,努力的绽放着。 而另一头,店家从草棚子里给他们端出几个酒壶,并解释道:“小店地处偏僻,本来就客少,今日又正好赶上庙会,入夜之后公子还是头一单,这酒倒是剩得多,不过只怕公子喝不惯,来先尝尝味道”。 说罢,便帮他二人各自倒了一杯。 楚银歌拿起酒杯一口饮了个干净,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不堪,没有半点酒的香气,忍不住抱怨道:“这酒有点苦啊,大叔你这酒是不是坏了”? 店家笑而不语,反观另一边,只见男子放下手中的剑,先是端起酒杯凑到鼻间,轻嗅了一下,然后稍稍用唇抿了一点儿,回味片刻,最后才缓缓将杯中剩余的清酒送入口中,一杯入腹之后点头赞道:“店家这酒香醇”。 楚银歌却略带鄙夷的瞧着他,心中只觉得他这种喝法实在矫作的很。 男子观之,也不恼,反而问她:“小公子现在再回味一下,看看是否还似刚才那般”。 楚银歌也是半信半疑,学着他的样子轻抿了嘴唇,果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此时嘴里虽然仍有些发苦,但已经不像最初那么的浓烈,后劲之中似乎还带了点果子的清甜。 她又拿起酒杯仔细的闻了闻,竟然闻出了一丝淡淡的花香气,那味道如冬日里绽放的寒梅,清冷凌冽,又似暴雨过后的鲜果,清甜悠然。 “确是好酒”,这时的楚银歌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不过店家,这酒虽好,但好像还缺了点东西”,男子突然开了口,像是再打哑谜,楚银歌却表示一个字也听不懂。 第六章 线索 店家听后,只见他转身又钻进了草棚子里,东翻西翻捣鼓了半晌,才从里面拿出两碟看上去极为简单的糕点,说道:“是了,既然二位公子觉得是好酒,岂能没有合适的下酒菜,不过这酒的味道自与寻常不同,当然不能配那些辛辣咸香之物,反倒是这清爽可口的点心最为适宜”。 男子起身接过糕点,并向店家道了一声谢。 而楚银歌却是直接抓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 初入口时,只觉得绵软清甜,与平日里吃的糕点并无不同,甚至还不如那些糕点香甜好吃。 店家见此,便又为她斟上一杯初七,示意她再喝上一口。 楚银歌接过酒杯,这次她也学乖了,也做着男子刚才的动作,先轻闻一下再喝,而且喝得极慢。 果然,这酒虽然入口仍是苦的,但是却少了几分涩,再配上这清甜的点心,竟然将嘴里的味道中和得刚刚好,若是换了再甜些的糕点,怕是嘴里只会腻得不行。 楚银歌惊喜之下,又忍不住多喝了一杯。 “两位公子,在下平日里歇息得早,现在看天色渐黑,就不留下打扰二位雅兴了,若是觉得不够,那边的草棚子里还有些点心和酒,大可自己拿了来吃,银钱就随便放在桌上即可,乡野地方没那么多规矩,不过初七就只有这几壶,好在它与其它酒也不相冲,混着喝也无妨,只是切不可留到明天早上,明日这酒可就真的是难以下咽了”。 店家跟他二人仔细叮嘱了一番,就直接向屋里走了去,关了门。 楚银歌看着店家关门的身影,小声地跟男子说道:“这店家还真是奇怪,这也没多晚啊就睡了,看着年纪也不大,顶多就四十好几的人”。 “许是人家习惯如此”。 “还有,那店名也是取的奇怪,哪有人取个七月半的,这不是存心不想客人上门嘛”。 “我们不就来了吗”。 楚银歌一时语塞,也不跟他做回答,继续说道:“那这收钱的事儿,看着就不像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男子轻笑,问她:“那怎样才是生意人”。 “起码我见过的生意人都是巴不得先收了钱再给货”,楚银歌想起今日在集市上,那些小贩的样子说道。 “人都有各自的故事经历,也许经历不同,处事的方式自然也就不同”,男子边说边替自己和楚银歌斟上了一杯初七。 那楚银歌的性子从来都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于是更加好奇的问他:“是什么故事”? 男子端着酒杯,不禁失笑道:“这我哪里知道,都不过是各人自己的往事,对了,一直称呼阁下公子公子的,竟还不知道姓名”? 是了,他们勉勉强强也算共过难同过富贵了,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这是个什么道理。 可是楚银歌心想,自己的名字太过女气,说了怕是就得暴露,但是脑袋总是快不过嘴的,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好在对方也没有太过在意,反而回应她道:“在下姓洛,单名一个天字”,罢了,还举杯敬了楚银歌一杯。 楚银歌回敬后,还是忍不住赞道:“这样的吃法到底是如何想到的,苦中带甜,甜中有苦,结合起来竟是如此之妙,洛兄你既不是本地人,究竟是怎样的机缘巧合”? 洛天正好吃了一口点心,见她有如此一问,便放下了手中的点心,再用手背轻拭嘴角,回道:“只是在一次游历中路过的一家乡间酒肆,店里老板娘无意中提到的”。 “哦”,楚银歌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过多探究,反倒对他口中的游历一事颇感兴趣,“洛兄喜欢到处游历”? “也算不上到处,不过是去过一些地方,怎么,楚兄也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我这次出来就是打算游历一番”。 “那楚兄想去哪儿?”洛天说着又替二人满上了一杯。 楚银歌眼波一转,拍拍手里的点心沫,“其实我也还没定下来”。 接着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不知道你可去过或者说听过这样一处地方”? “什么地方”? “那地方有很高的山,山上的土是红色的,而且长了一种很特别的树,树上的叶子是白色的,有花,那花的颜色有时是红的,有时又是粉的”。 洛天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后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信息吗”? 楚银歌立刻闭了眼,努力回想着记忆里的零星片段,再睁眼时说道:“对了,还有一种嘴尖殷红的鸟,它的头顶有彩色羽冠,尾部有三根纤长挺翘的黑羽毛”! 听罢,洛天眼前一亮,准备端起酒杯的手都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有些激动,但又努力的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故作平静地重复着她的话:“红嘴黑尾的鸟和长着白叶红花的树,那地方极有可能就是破虞山”! “破虞山?”听到这个名字的楚银歌有些犯难,这么些年来,她为了找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几乎翻遍了玄峰山所有跟地理有关的书籍,但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任何有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 所以她现在还是只有把希望放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那这个地方在哪里,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洛天收回准备端酒的手,一脸认真的回道:“这破虞山地处关外,你不知道也不稀奇,我也是偶然在一本不知名头的游记上翻到的,据上面记载,你说的那种树应该就是书中所描绘的一种被称为‘朝暮’的奇树,书上说这种树,其叶为白,经络明显,每年初夏时节开花,花色朝为粉暮为红,随一日的时间而变化,因此得了这名字,而且此花只开一季,初秋结果,其果呈透明条状,无色无味,可作......”。 洛天略作神秘的停顿了一下,他见楚银歌神情专注,便又接着说道:“可作养蛊的饲料”。 当听到养蛊二字,楚银歌下意识的摸了下腰间的玉筒,心底只觉得就是这个地方。 想不到自己梦里反复出现的地方,这么快就有了线索,她本以为这次下山还要废好一番功夫。 此时她的心情有些激动,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明显的颤抖,“那洛兄可知道这地方怎么去”? 洛天却表示自己也只是在书中看过几段记载,只知道是在关外,至于具体在关外什么位置,他也不清楚。 虽然听到他这样说楚银歌有些失落,但她还是庆幸自己能得到这些线索,于是感激万分的向他道谢:“这样啊,没事儿,我自己可以去关外找找,真是多谢了,洛兄”。 洛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敬了她一杯,楚银歌倒是不在意,摆摆手继续招呼着她吃酒赏月。 酒过三巡后,洛天倒像是突然下了决定似的,放下酒杯对她说:“不如这样,反正我之后也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你我有缘,大可一同前去,正好我对这朝暮树也有几分好奇,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那可好”,楚银歌也是立刻就应了下来,她本来还觉得一个人上路不免无趣,这下倒好,有人相伴她可是求之不得。 不过她心里也是有些犯嘀咕,觉得这次下山太过于顺利,遇到他也过于巧合。 但她看这洛天的面相又不像是什么阴诡之士,出手还很阔绰,反而是她自己身上没多少钱财,也无利可图,指不定日后还要仰仗着他吃好的喝好的,于是心下一沉,便答应了他。 此事敲定以后,他二人又开始了把酒言欢,甚是投契。 不多时,初七就被喝了个干净,没想到这酒喝起来酒味不浓,后劲倒是不小,喝到最后的楚银歌已经有些发懵,眼神迷糊不明方向了,几个踉跄之后就没了意识。 直到第二天............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家”! 第七章 酒后 昨晚的任性而为直接导致楚银歌睡到了第二天。 当她意识渐渐清醒时,才发觉天已经开始由青黑色转变成了灰蓝色。 睡眼惺忪的她微微睁开眼,扭动手臂想先活动一下,奈何手臂枕了一夜,已经有些发麻,无奈之下,她只能是继续趴着,先看看周围的情况。 她发现此时的洛天已经醒了,而且原本坐在自己身旁的他也换到了对座,除了眼底淡淡的乌青,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倦容,连头发丝都是妥帖的。 只见侧身坐着的他手里拿着一只灰色的鸽子,正往鸽腿上绑着什么东西。 像是信? 好奇之下,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 等洛天将绑好东西的鸽子放飞后,才回身对楚银歌笑道:“阿楚姑娘既然已经醒了,我们也该准备启程了”。 楚银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没想到他早已经发现了自己,于是略带尴尬的回道:“嘿嘿,早上好啊”。 诶,不对他刚才叫我什么?! 楚银歌心中一惊,慌乱之下想继续掩饰,愣是故意把自己的声音降得粗犷了几分。 “你叫我什么,我怎么会是个姑娘家”,当她说最后姑娘家三个字时也加重了语气。 谁知洛天只是继续笑道:“这可是昨晚姑娘你自己说的”。 这话让楚银歌彻底傻了眼,虽说昨晚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话,但她明明记的自己清醒的时候绝对没有提过半个字。 想到这里,她立马起身先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裳,却发现衣服虽是整齐的,但腰带的系法却是与自己大不相同! “你动我衣裳”! 楚银歌第一个念头就是被人动了衣裳,她怒目圆睁,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将腰间的玉筒捏紧了几分。 洛天心知她是误会了,但又觉得自己确实动了她的衣裳,不好解释,只能是摇摇头,起身赶紧指了指楚银歌的身后。 楚银歌心生犹疑,但还是回了头。 这一看更是让她吓了一跳,明明昨晚还整整齐齐的院子,此时已经变得狼狈不堪。 满地的木头板子,分明就是昨天院中的那几张矮桌,不知怎么被人给五马分了尸,怕是已经不能再还原,只能当柴烧了。 草棚子里更是大大小小的酒壶散了一地,就连棚顶都被掀开了半边去。 而栅栏边,她昨天以为是米色,其实是白色的被放置得整齐的花盆也东倒西歪的,没个完整样,那些花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样,残破不堪。 楚银歌满腹不解,昨晚喝完酒她就失去了意识,难道后来这里还遇到高手打了一场不成? 突然她脑袋一疼,模模糊糊的闪过几个画面。 她踉踉跄跄的走向草棚子,嘴里嚷着还要找酒喝,愣是在棚里翻了半天,东喝一口西喝一下。 可是喝着喝着,她又嫌草棚子挡了月光,非要跳上去把棚顶给掀了,洛天瞧着不对赶紧上前阻止她,却也只救下了半边。 然后她又趁着洛天收拾草棚的时候,跑到栅栏边,又是摘花又是戴花的,弄了满头都是。 顺便还拿起放在栅栏边的砍刀,把满院的桌子都给拆了,美其名曰要做张床出来睡觉,如果不是洛天拦着,唯一的那张怕也是要保不住的。 至于她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己脱的,当时嘴里只是一个劲的嚷着热,要晒月光,好在只解了腰带,她就因为胡闹得实在没有了力气,直接瘫软了下去。 洛天无奈之下,只能是自己替她系好衣服,所以才有了她的误会。 就连阿楚这个名字,都是楚银歌在睡过去前,趴在桌上,自己喃喃念叨的。 “阿楚,你以后就叫我阿楚,什么楚兄楚兄的,多难听啊,嗝,人家好歹也是个女孩子”。 头脑终于完全清醒的楚银歌,忍不住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把,心想自己怎么高兴之下,又忘了这一茬。 她喝醉之后耍酒疯在玄峰山上可是出了名的,过去就差点儿把整个房间都给烧了。 她眼见着这一地的狼藉,满脸都是大祸临头的样子,她已经可以预测到等会儿被店家追着满院打的结果。 不料这时洛天却说:“走吧” 楚银歌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感激的看着他,一个劲的点头说好。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过意不去,自己这刚下山就丢了玄峰山的脸。 但其实谁又知道她是从玄峰山上下来的。 洛天看着她立在原地,踌躇半晌也迈不开腿,只能是向她解释道:“你放心,我刚才已经送了信出去,晚些时候自然会有人过来修葺院子,至于现在,我先暂时放些银子在这里,就当是个赔罪,你也不想等着店家醒来,直接承受他的怒火吧”。 说着,他将腰间的钱袋取下整个放在了唯一幸存的桌子上。 大佬,这绝对是大佬,毕竟他之前买个破布袋子就以没有铜钱而花了一两银子,想来这整袋钱必定不少,说不定都能买下整家店铺了,反正不管怎样肯定比她自己兜里的多,楚银歌心里想着,满心欢喜的看着他。 既然现在问题已经解决,她也不客气,赶紧招呼了洛天上路。 不过洛天走之前先示意了一下,让她摸摸头顶。 她心生奇怪,一摸之下,才惊觉自己竟然还顶着满头的小白花。 幸好有他提醒,不然走出去还不被人笑是哪里出来的花蝴蝶,酒疯子嘞。 ............. 他们先是来到了昨晚下船的地方,却没有看见湖上有任何船只的身影。 洛天也不急,反而领着她沿着旁边的一条石板小路走去。 若是昨天,楚银歌一定会问个明白,可经历了刚才的事,她对洛天也多了几分好感,便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不紧不慢的在旁边跟着。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有机会好好的观察周围所处的环境。 昨晚夜里太黑,就算有月光和烛光,她也没有把周围看个明白,如今才知道这酒馆的位置很是奇妙。 竟然是在山的边沿处,单独被湖水隔出来的一座孤岛。 这座小岛离山沿前后上下大概一棵树的距离,彼此之间只有一条沿湖心的石板小路可以通行。 岛上种了好几株高低不齐,不知名却十分茂盛的树,看起来应该是故意栽种的,因为它的整个排列正好可以挡住酒肆的位置,但又不影响月光照进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奇怪的酒肆老板弄得,到底有何用处,就只是为了好看吗? 然后洛天告诉她,原本这座山没有名字,只因为山的这一面在小镇的北面,所以大家都习惯叫她它北坡。 山上住着人家,但是北坡这边因为树木茂盛,地势不平,所以整个北坡除了那间酒肆,鲜少会有人经过,要上山下山多半也是走另一面好走的路。 这条小路好像还是店家为了方便出行,自己开出来的。 所以直通往码头。 果然他们没走多久,就能远远的看见昨晚上船的码头了。 还没等他们靠近,就能听到码头上热闹非凡,有小贩积极热情的叫卖,也有船夫和力夫的高声阔谈,与刚才静谧的山间酒肆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 楚银歌看着这份热闹景象,心里一阵轻快,心想果然自己还是更喜欢这种平凡的烟火气。 等到了街上,洛天先去银号换了点钱,再带着楚银歌随便找了家吃食,置办了些赶路需要的东西。 因为楚银歌不会骑马,所以洛天只好直接买了辆马车,雇了车夫。 就这一路下来,楚银歌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有钱人,洛天买东西也不管价格,全凭喜好。 本来可以租的马车,他坚持要买全新的,说是路途遥远,会比较舒服。 于是就带着楚银歌到车行,让她随便挑。 虽然这么说,可是楚银歌也不好意思选太好的,就随便指了个看起来简单宽敞的。 给钱的时候她都是站在一边,也不敢看不敢听,生怕听到什么会惊掉自己的下巴的事儿。 因为在此之前,洛天买匹马就要了几十两银子,那大概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开支了。 车马用品都准备好后,他们先挨个去自己前一天住的客栈拿了包袱,楚银歌顺便还买了套普通的粗布衣裳换上。 本来洛天是说让她买件料子好的,可是她非得自己花钱,才选了件价格便宜的,不过穿着倒还舒服。 毕竟大师兄准备的衣服也脏了,而且以后路上肯定也不会轻松,这么好的料子还是压箱底比较好,等哪天重要的时候,她好歹也有能拿的出手的衣裳。 ........... 车马连日兼程的赶了快一个月,他们终于来到了边关——烽凌城。 番外,小剧场 比赛时间慢慢的来到了15分钟,皇族的经济优势已经有了四千之多。 场上的局势有一些越发明了了,由于在前面几分钟萧晨也是频繁来到下路。 导致edg的下路一塔很快就被推掉了。 自然皇族又开始了换路打法,薇恩不像其他adc还是很需要发育的,自然去了安全又更好发育的中路。 edg也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在皇族针对下路的时候果断三人想要强行越塔。 nct也是很机灵,在第一时间就跑掉了。 最终还是互换了一塔。 而这时edg下路双人组完全不敢防守中路的一塔,再加上之前辛德拉的线本来就很糟糕,也是被小狗三两下点掉。 原本以为皇族会到此为止,可没有想到继续推进,直接威胁二塔。 这还得了,于是edg三人也赶忙回来支援,依靠着辛德拉将兵线清理干净之后,这才阻止了uzi点塔的节奏。 毕竟薇恩手短,上前要是被推到了是很容易出事情的。 不过中路防御塔还是被消耗了一半多的血量,这对edg来说是不容乐观的。 “推不掉也没什么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来。下一条小龙还有两分钟刷新,利用地图资源跟他们打。”香锅说道。 不过到达后期大嘴确实也是一个麻烦,能加快推塔的节奏也是不错的。 于是萧晨开始观察中路二塔的血量,利用一波兵线强行压的话应该是有机会的。 “利用下一波兵线,看一下能不能拔掉!”皇族现在有了萧晨指挥,下一个目标也很明确了。 既然决定要强行拔中,自己的兰博肯定是要到场的,于是赶紧从下路往中路赶。 “皇族这边还不走吗?这样推塔有点勉强诶!” 毕竟薇恩的手太短了,一般想要上高地都需要借助大龙buff强硬的越塔。 再加上对面有皇子这种英雄,越塔的风险很高。 “选择强推的话,我觉得是给机会了。这波看edg怎么说了,如果诺言处理的好的话说不定能够起死回生。” 萧晨在正面没有看到皇子,对于这个英雄自然是要非常小心的,于是开始找皇子的具体位置了。 在厂长最喜欢的f4处插了个真眼,然后按着w技能在红buff处绕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皇子。 这才控制着兰博回到中路,准备配合队友做一次推进。 “开不开?”korol在队里问道。 “我觉得可以。”namei说道。 “可以试。”厂长沉默了一会儿,也是拍板了。 下一波兵线进塔,皇族来势汹汹,这个中路二塔是势在必得。 edg的队员看得都很清楚,已经在悬崖边上了不能再退了。 萧晨去红buff找厂长,刚好找错了位置。 论开团的优先级的话,大树要比皇子好上一点,所以厂长现在蹲在三狼处,等待着自己的得意大弟子开团。 在小狗进去点塔的一瞬间,korol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闪现w!大树化作一条虚影,向着薇恩绑过来! u立刻就按出了大招,辛德拉的能量倾泻目标直指着薇恩。 小狗的反应极快,在这种强推塔的情况下,就跟刀尖上跳舞一样,极度危险,怎么可能不把精神全部集中呢? 大招一开,q技能往后一拉进入了隐身状态,毕竟辛德拉发育实在是太糟糕了,这个大招的伤害也算是不痛不痒。 还在移动中的大树,就被带到皇族的队伍里。 开启了大招的大树在面对薇恩的时候,坦度并不是那么充足,好在小狗第一时间并没有对着大树输出。 adc首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并不能处于对方集火的中心,而现在正被大树绑着想要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 大嘴顶着护盾就开始输出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三狼处伺机而动的厂长动了。 “ad!ad!”zero在队里喊道,反手就是一个大招朝着edg众人开过去。 一下子减缓了对面前进的步伐。 “先别急!nct往前面顶!”一直观察着场面局势的萧晨此时很冷静。 既然想要强推掉这个中路二塔,edg的反扑也是早有预料。 “香锅大招留给皇子!” 不去管zero听不听得懂,吼完这一句萧晨也没有着急开大招,而是按下了q技能开始烧烤着大树。 “德玛西亚!”从侧边的皇子终于过来了一个大招,对着薇恩就放了过去。 麻辣香锅也是牢牢记住自己要做什么,w小狗之后一脚踢开了皇子,同样连带的把大树给击飞了。 “开我?看老子不把你射在墙上!” 小狗眼疾手快一个e技能将大树定在了皇子的大招墙上。 身上有着娜美e技能的额外伤害,点在着老树身上非常的疼。 namei看队友都已经上去了,才开的w技能,准备上来打输出。 “好机会!” 兰博大招从天而降! 一个倾斜的角度,释放的位置非常完美不仅仅可以烧大嘴,就连辛德拉和风女都在其中。 看了一下自己的温度,没有丝毫的犹豫闪现上去一个e技能直接进入了红稳状态,随后接上一个普攻! 兰博在此时的装备实在是豪华,伤害自然是高的吓人。 大嘴血量掉的非常迅速,卷毛一看立刻按下了大招想要保住自家的ad,namei也不敢迟疑双招全交这才逃回了防御塔下。 namei这一波根本就是0输出。 解说席。 “edg这是要开了,小狗的反应非常快,但是感觉还是要死!被后方的皇子和大嘴都跟了上来” “哇!我的天哪,这兰博的伤害也太高了吧?直接逼出了edg茫茫多的技能!” “缺少了大嘴的伤害,薇恩想要秒就难了!现在依靠着自己的破败血量居然慢慢的恢复起来了,反倒是皇子和大树血量残了。” 既然大嘴已经跑了,辛德拉又不敢跟上来。 也没有选择往防御塔下追,回过头来等过载结束开着q技能就是烧烤。 皇子和大树双双殒命。 人头分配的也很均衡,萧晨和小狗一人一个。 “nice啊,小狗这波操作漂亮。”萧晨原本以为薇恩这一波人没了,可没想到硬是顶住了。 不得不说是反应救了自己,要是在防御塔下的话萧晨也没什么办法。 撤到这个位置,自己刚好可以上去隔断对面的输出点。 “基操勿六。” “说你胖还喘上了?” 正是edg选择在防御塔下强开给了皇族机会,直接一波零换二,顺势推掉了中路二塔。 十九分半。 皇族成功拿下第二条小龙。 不知不觉,萧晨兰博的战绩已经是4-0-5,回家就掏出了深渊权杖,加上大面具和法穿鞋,勉强算是三穿在手了,现在的伤害即使是大树也要被一个红温q烫掉半管子血量。 番外 酒后,你不知道的事 “好热啊,我要吹风晒月亮”! 楚银歌一边嚷嚷着,一边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洛天本来才刚把从她手中夺过来的砍刀放回栅栏边,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楚银歌正动手在解自己的腰带。 情急之下,洛天是赶忙跨步过去,想要阻止她。 却不料他还没走近,楚银歌倒是因为身子一软,整个人先就坐了下去。 洛天原本以为这一下必定会磕着碰着,最后却见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嘴里依旧含糊不清的吵嚷着。 见此,洛天长出一口气,才走过去将地上的楚银歌扶起,让她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而自己扶了她的腰。 但没想到,楚银歌突然一个翻身,直接是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将自己和她分开。 但此时的楚银歌因为脚步不稳,身子总是有些晃晃悠悠。 眼看着又要摔到地上,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双手下意识的环在了她的腰间,赶紧拉住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直接跌落下去。 这样做的结果却是让他们彼此靠得更近,一瞬间,洛天也是怔在了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原来她是个姑娘家! 先前他只觉她长得清秀,喝酒时连一点喉结都看不到,大概猜想这小公子年纪还小,毕竟比他还矮了大半个脑袋,发育还不完全。 后又听到她自报姓名,他也只是想可能是家里人为了好养活,所以才取了个偏女子一点的名,毕竟他游历过一些村子,经常有遇到这样的事。 可是现在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可能真的是个女子。 踌躇间,他赶紧是敛了心神,小心的将怀中的人扶到旁边坐下,然后就听到她的喃喃自语。 果然应证了他的想法,顿时觉得刚才的事,是自己不小心冒犯了她。 心神不定时,手足无措的他忽然瞥见地上的腰带,立即捡起来准备替她系上。 却突然听到“吱吖”一声,他慌忙间回头,发现木屋的门开了。 店家从屋里走出来,看着一地的狼藉,又看看已经完全醉倒的楚银歌,和手里攥着她腰带的洛天。 店家眉头一蹙,抬手轻咳一声。 洛天慌张之下赶紧把腰带放回桌上楚银歌的身边。 然后跟店家一个劲的赔罪,说自己会全全处理这些被拆掉的东西。 店家走近他身边,扫视了整个院子,当看到栅栏边凌乱不堪的小白花时,忽然脸色一变,连忙跑过去,捧起一盆放在手心,眼里的心痛之意,清楚的流露于脸上。 洛天靠近他,想再说点什么道歉赔偿的话。 谁知店家回头一个眼神,就将洛天惊在了原地。 只见那原本和善的店家,突然表情冷漠,横眉微蹙,眼神里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牙关紧闭,嘴角都在微微颤抖。 此时,洛天心里也不禁捏了把汗,手里攥紧了拳头。 但幸好也只是片刻,店家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始终有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之气。 店家放下手中的花,站起来一声重重的叹息,口里念叨着:“这大概是天意”。 洛天见此,只能是再次拱手赔礼。 “刚才听你们说,你知道我这清酒,是从一个乡间酒肆的老板娘口中听来的”? 店家这没来由的一问,洛天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下惊觉这人竟以休息为借口,原来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但见刚才这人瞬间释放出来的杀气,绝不是个普通的酒肆老板,甚至可能是个武林高手。 若是这人想起歹意,他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楚银歌现在还酩酊大醉,她是被他带来的,不可能抛下不管,而且细想来,现在这人好像也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 于是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认真的回道:“是的”。 “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全名,只听人唤她云娘”。 听到这个名字,店家眼里突生光彩,有些激动,又有些小心的问道:“她还好吗”? “看起来挺好的,独自经营着那家酒肆,每天往来的商客也多”。 “独自,那家店主去哪儿了”? “听说前些年得病死了”。 “什么”。 店家惊愕的看着他,半晌才肯相信这个事实。 然后只见店家嘴角上扬,像是自嘲道:“就算这样,你还是不肯来找我吗”? 洛天看着他怪异的神情,也不敢多问,只是轻轻挪动身子,尽量靠近自己放在桌上的剑。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拿你们怎么样,这院子你们就不要管了,明早清醒后就自行离开吧”。 店家仰天长叹一声后对洛天这样说道,然后转身向木屋走去,背影有些落寞,但没走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此时的洛天已经移到了桌边,只差一步就可以拿到桌上的剑,见他突然停了下来,洛天也是迅速的拿起剑挡在了胸前。 一脸警惕的提防着他。 却见店家并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对着洛天说道:“这姑娘挺好的,很像我一个故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请三思而行”。 说完,他才继续向前进了屋,独留洛天一人怔在原地,反复想着刚才他说的那一番话。 良久之后,洛天才拿起桌上的腰带替楚银歌系上,顺便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角和颈边。 看着她熟睡中安详却因为醉酒而满面桃红的脸,心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跟她同路。 但如果她真的跟那个地方有关,他们注定会在未来相遇,早晚已经不重要。 既然事情已经答应了,他无论如何也要继续走下去,至于最后事情会怎么发展,他现在不能预知,也不能控制,但他想自己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毕竟他要的只是那一件东西而已。 心念之此 他提剑起身,然后坐到了楚银歌对面的位置,剑放在腿上不敢离开片刻,心里盘算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这样守护了一夜,不过也是担心屋里的男人万一改变了主意。 番外,家有师兄 晚间。 酉时过半,正值晚膳时分,饭堂里却不见楚银歌的身影。 本来这玄峰山的弟子就不多,大家都是彼此熟悉同桌吃饭,平日里这个小师妹又最不喜规矩。 吃饭热闹得很。 总是喜欢赶在大家前面争抢位子,然而今日白天却没有见她过来吃饭。 这都到了晚上也还是没有出现,饭堂里安静得让人倒是生出一丝不习惯来。 “我说这小八还真就听了话,连晚饭也不吃了,”刚跨进门的三师兄好奇的问道。 他看了屋里一圈,发现只有两位师兄弟在,便又问:“怎么二师兄也没来?” 右座的五师兄回了他:“用过早膳之后,说是下山去买门框的布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师兄只认那家的料子,不过说来也奇怪,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对座的四师兄单手撑着脑袋,接过话,嘿嘿笑道:“估计是楼里的姑娘们不放他走罢了。” 在座的三人互看一眼,都会心一笑,这二师兄的多情风流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也都是了然于心的。 尤其是在师傅和大师兄都不在的时候,晚归确实也不奇怪。 这四师兄向来喜欢听人是非,也是突然来了精神,正了身子问道:“说来也是奇了,今儿早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那门咋个又坏了,老萧,你快给我好好讲讲。”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五师兄都是很不想理他的,也不跟他废话,只是回道:“不知道,反正他俩吵吵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虽然五师兄的回答并不能满足四师兄的好奇之心,但他也不埋怨。 反而是幸灾乐祸的笑道:“算算这回的门框保了几天,怎么也才大半个月吧,这是拆门的速度又提升了啊。” “你呀,一天就知道幸灾乐祸,小心哪天,小八去拆你的门,”五师兄忍不住提醒道。 “哈哈哈,我不怕,大不了我马上把门框换成铁的,看小八还怎么踢得开。” 四师兄一脸得意,一副你怕我可不怕的样子。 “我早就跟二师兄这么建议了,谁叫他不听。” 三师兄拍拍桌子,示意他收敛一点,也是没好气的说:“那还不得把腿给踢折了,好了也别闹了,去帮阿然端菜去。” 听罢,四师兄也收了笑,起身准备去帮忙。 恰好这时莘然端着盛满菜碟的托盘走了进来,听到三师兄的话,就赶紧回了句:“不用的,已经好了。” 不过四师兄还是一个跨步接过莘然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 他一边端出托盘中的菜碟,一边嬉皮笑脸的说:“嘿嘿,要的要的,轮到哥哥做饭的时候,阿然也帮帮我。” “嗯。” 莘然只是乖巧的点头,轻声回了他,也不多话,只是默默的为大家添饭分筷。 五师兄接过木筷放在桌上,朝着莘然微微一笑道了谢,转而又打趣四师兄。 “得了吧,就知道欺负阿然老实,什么时候也没见你帮着阿然做会儿饭。” 四师兄却是义正言辞的回道:“那是我们阿然做的菜好吃,若真是我俩一起做的菜,我做的你还吃吗?” 五师兄倒是当即表示一脸的嫌弃,十分认同他的这番话。 “那倒也是!” 莘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搭话,只是分好碗筷后就乖巧的坐了下来。 谁知五师兄突然问他:“你帮小八也准备了晚饭的吧。” 莘然被问得一愣,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大家,整个人都开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五师兄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 明明莘然这孩子已经上玄峰山好几个月了,却还是改不掉自己过分小心的习惯,总是处于害怕会得罪人的惶恐中。 那几年的生活不知道给他留下了多深的阴影。 “没事儿的,二师兄不在,就算在,他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也不会真的就饿着小八,”五师兄不得不轻声安慰他。 莘然看了五师兄一眼,立刻起身说道:“那我现在就给阿楚送去。” 三师兄却抬手示意他先坐下:“不妨事,你先吃再送去,也是该磨磨她的性子了。” 拿起筷子的四师兄嘿嘿笑道:“怕是磨都磨坏了,也磨不平她那性子,阿然,你今天这土豆还挺香啊,又用什么新香料了。” 说着他赶紧夹了一块土豆塞进嘴里。 “真没规矩!” 五师兄心里嘟囔了一句,顺带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上座的三师兄。 今日倒也是奇了,一向要求众人守规矩的三师兄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悦,反而心情颇好的样子。 难道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 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四师兄那边刚塞进嘴里的土豆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就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 然后张着嘴一个劲的哈着气,脸红脖子粗的,整个人就像是吃了炮仗似的,红得厉害,到处找水漱口。 这可把莘然吓坏了,菜都是他亲手做的,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 要是被赶下山可怎么办,他再也不想回到那种肮脏污秽的地方。 大惊之下莘然无暇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是赶紧帮着给四师兄到处找水。 原本这五师兄也是慌了神的,咻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但他转头却瞧见三师兄仍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还悠闲的吃起了饭菜。 只见三师兄所有菜都吃,唯独只避开了那盘土豆。 于是他又坐了下来,端起土豆仔细一闻,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当下心中已是了然。 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坏笑,完全不用再担心的他也跟着三师兄吃了起来。 等另一边的两人好不容易缓过了劲。 莘然先扶四师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然后站到一边低下头去,像个做错了事等待批评的小孩。 四师兄低着身子不停的咳嗽,拍着胸脯大口的喘着粗气,看样子怕是连花瓶里的清水都给喝了个干净。 这时三师兄正好用餐完毕,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阿然,做饭的时候,小八是不是去了厨房?” 莘然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声回道:“是,阿楚说二师兄不准她吃饭,所以过来找些饼子先填填肚子。” 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对了,当时柴火不够了,我就让她帮我看了会儿火。”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担心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结果四师兄听了是一脸的悲愤,指着莘然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而五师兄则是低着头一个劲的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饭,不做声色。 他们的反应更是让莘然有些发蒙,完全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明都是同样的锅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就那盘土豆出了问题。 三师兄看着手足无措的莘然,清咳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阿然,记住以后绝对不能让小八进厨房一步,你来的时日尚浅,今天这事儿你不知道也不能怪你,不要再有下次了,”说罢,便起身离开了饭堂。 三师兄走远后,一直低头扒饭的五师兄终于也憋不住了,放下碗筷对着四师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久没看到你这么狼狈了。” 四师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里也是很不耐烦,直接嚷道:“滚滚滚滚滚!” 看着他一脸郁闷至极的样子,五师兄好不容易收住了笑,抬手抹掉了眼角笑出的几滴眼泪。 转头又看见莘然依旧忐忑不安的老实站着,便顺手拉了他好好坐下。 “别放在心上,这事还真不怪你,要怪就怪他自己,这么明显的味道都没闻得出来,他不中谁中。” 四师兄原本就还在气头上,又听到他这样调侃自己,火上心头就准备着把话给全怼回去。 可转眼也注意了莘然神色间的慌乱,心里一时不忍便作了罢,反而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还是阿然做的菜太好吃了,让我都忘了小八这闻起来香吃起来要人命的独门秘方。” 说着,他还极为嫌弃的把那盘土豆拿得远了些,然后又把桌上的菜都端到跟前闻了个遍。 五师兄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像极了山下村口老伯家的那条大黄狗,吃东西前总要先闻上一遍,甚是滑稽可笑。 “行了,我和三师兄都吃了那么久,哪还有问题,小心你鼻子别蹭到菜里,我们还要吃的,来阿然,我们继续吃饭。” 五师兄招呼着莘然快点吃饭,然后又继续跟四师兄调侃了几句。 莘然听了话,乖乖的拿起碗筷,虽然他还是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三师兄离开后,饭堂里的气氛也轻松了很多,四师兄和五师兄总是有意无意的互相调侃对方,有时还会抢着夸夸莘然。 之后通过两位师兄的谈话,莘然也总算明白了整件事情。 这每日下厨做饭的活儿,一直都是除了师傅以外的所有人轮着来的,但莘然上山几个月,却从来没见过楚银歌下过厨房。 他原本一直以为大家是让着她小师妹的身份,心疼她宠着她。 就像第一次,师兄们也是见他年纪小,都不肯让他下厨一样, 结果,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楚银歌做的东西,虽然香得出奇,但也是辣得出奇,除了她自己以外,根本没有人能吃得下去。 偏她做的吃食都是这样,又爱作弄大家,所以才不得已强行禁止了她踏进厨房一步。 莘然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一时间心里面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今天闹的这一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起码莘然感觉自己和师兄们又亲近了许多。 自从几个月前他被师傅从街上捡了回来,就总是因为怯生,和惦记着过去的经历。 时常不能跟师兄们很好的接触说话,做事行动都过于小心翼翼,容易担惊受怕。 就像今天这样,结果师兄们半点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有,都还想着要如何去安慰他。 这让莘然心头一暖。 心里终于开始相信这里跟以前的地方是不一样的,他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家。 饭后。 五师兄拉着被迫留下来的四师兄一起收拾东西,让莘然赶紧把饭菜给楚银歌热热送去。 四师兄当然是一脸的不情愿,嘴里嘟囔着让阿然不要送过去,给她点教训才好。 可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却没有半点耽搁。 五师兄也不拆穿他,只是继续对莘然说:“快去吧,免得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本来顺手的事儿,被五师兄这样一说,倒让莘然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脸上都泛起了红,赶紧行了礼离开。 五师兄瞧着莘然离去的身影,忍不住轻轻感叹道:“这容易害羞的样子还真像某人小时候。” “喂,你在说什么,赶快帮忙啦,都是你非要留我下来的,可别指望全都我一个人做,”四师兄见他迟迟不动,好心提醒道。 五师兄微微叹气:“唉,还是不要像比较好。” “你说啥?” “没什么,收拾吧。” “切,我早就在收拾了,还不是你磨磨唧唧的。” “你想找事吗?” “怕你吗,有本事等下干一场。” “无聊。” “诶诶诶,你别走啊,这里还这么多,我哪儿拿得完。” “我先拿过去,再回来。” “那我等你。” “............” 第一章 烽凌城 次月。 边关,烽凌城。 本以为边关地处国家的边缘位置,应是黄沙满地、荒原颓败的样子,却不想一路行来,看见的皆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和苍翠欲滴的原始森林。 而在边关最大的城池就是这一座被称为——烽凌城的地方。 马车还未靠近城门口,就能看见一座被宽阔的护城河所包围起来的灰黑色建筑。 建筑四周开阔而平坦,远处有崇山峻岭包裹,山间云雾缭绕,因为昨晚刚下了一场雨,远观恍如梦中仙境。 “这是什么材料做的墙,好像与平日里路过的那些城镇略有不同”? 楚银歌掀开车帘看着前方的烽凌城突然问道。 洛天掀开侧边的窗帘往前方望去,只见那烽凌城的城墙并不似其他地方的灰白色,也不是由一小块小块的石砖修葺而成,反倒像是用了整块整块的灰黑色大石头。 “这里毕竟是边关要塞,所用的军事防御材料必然都是最为坚固的,平日里我们走的那些城镇大多都是用夯土和石砖砌的城墙,虽然会比较美观好看,但肯定不如这天然的石头来得稳当,看这一大片的灰黑色应该全是用的石头,不过要全用石头砌出这么大一片城墙,也确实不容易,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和物力”。 “哦”,楚银歌大概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反正总结下来,就是钱花得多稳当,“那这里干脆叫石头城得了”。 在洛天看来,楚银歌的这句调侃倒是颇为符合,所以也笑着附和道:“这话在理”。 等到了城门口,会有士兵检查车马,做人员登记,严防私自夹带任何违禁品入城。 至于什么东西算是违禁品,楚银歌也没有细听,大概就是一些黄铜之类的,只能官府进行流通运输的东西。 楚银歌反而是趁着查车的空隙,好好的看了一下洛天口中的石头城墙,这下凑近了才明白这个工程有多么的让人感到震惊。 单看这城墙上石头彼此之间的缝隙,就能知道每一块石头的体积,起码都有一个两三岁孩子的大小,还要进行打磨搬运,这一段上去大概就有三四丈的高度,真的很难想象是怎么堆砌而成的。 楚银歌仰着头,忍不住感叹道:“这么高这么重到底是怎么搬上去的啊”? 直到检查完成,洛天招呼她上车,她才迫不及待的回到车上跟他分享自己的惊人发现。 当他们进到城中,才感受到这座远离帝都的城市,到底有多么的热闹繁华。 只见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到处都是往来交易的商贩。 而且城中道路宽阔,足可以同时供两辆马车前进,此时他们的马车走在路中央,丝毫不会影响到两边正在摆摊卖货的人家。 因为这里地处三国交界的区域,所以来往各地的商贩买卖的东西,大都是内陆地区难以经常看到的。 这还只是刚进城的地段,还没到中心的位置,已足可以想见城中的规模之大,绝不是一般的小城可比。 因此,楚银歌从进城开始,就没有放下过手中的窗帘,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着每一个地方。 如果不是还有正经事要办,她真想在这里逛上个两三天,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试上一遍。 他们的马车在城里转悠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客栈门前。 楚银歌下了车,连店名都没有看一眼,就很自然的率先走了进去。 因为这段时间她已经很习惯了,有洛天这个行走的钱袋子在,到哪里都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根本不带怕贵的,而且他找的地儿通常也都不便宜。 这一次她算是把蹭吃蹭喝发挥到了极致,一路上也就买了几次点心,还都是自己想吃的。 关键是洛天也没有给她花钱的机会,按照洛天出行的要求,就是把她卖了估计也值不了那个钱。 但若是以她的要求出入住行,洛天也是多半不愿意的,无奈之下,她只能是向他妥协了,反正他有钱任性。 洛天先是打发了车夫去安顿车马,随后才跟了进去。 他进去先看了一圈,才发现楚银歌已经选了靠窗的位置坐好,店小二正伺候在一旁。 他走过去在楚银歌对面坐下,正好听到店小二在报菜名。 楚银歌便问他吃点什么,他也只是说随便点点特色菜就好。 于是楚银歌就随便点了一两样店小二推荐的特色硬菜,再点了一两样平日里吃的清淡小菜。 最后只吩咐店小二快点儿,他们赶了一上午的路,也是有些饿了。 店小二立马应声离开,去了后厨下单。 趁着等菜的时间里,楚银歌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洛天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具体步骤该怎么做。 于是问洛天:“我们今天干什么,直接去吗”? 洛天却道:“还不行,我们都还不清楚这破虞山具体在关外的哪个地方,而且出关的事还有点没办好,需再等一等”。 楚银歌只道这出关还能有什么事要办,这么重要。 洛天却告诉她,到时候就知道了。 然后又问她:“这些天,我其实一直都很想问你,你找这破虞山到底是想做什么,只是为了上去看看风景吗”? 经过这快一个月的相处,他们也算是熟识了,彼此间的信任也多了不少。 楚银歌只略微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其实是为了一个梦,这么多年来,我总是会梦到同样一个地方,那里有奇怪的树和奇怪的鸟,是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我不知道是哪儿,我想可能与我的身世有关”。 “什么,你没有以前的记忆吗”? “只是大概没有三四岁以前的记忆,而且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谁”。 楚银歌的一番话让平时极为淡定稳重的洛天一改常态,脸上尤为震惊,甚至故意降低了声音问道:“你知道这破虞山上有什么人吗,怎么会和你的身世有关”!? 他的举动让楚银歌也是倍感奇怪,她大概觉得山上有人家居住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好像还很神秘的样子。 洛天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继续解释道:“这破虞山地势险要,里面岔路极多,外人一般很难进入内部,但是里面生活着一支古老而特殊的部族,他们自称为九黎族”。 “九黎族”? 楚银歌表示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本书里翻到过有关于这样一个部族的记载。 而且就算她是九黎族人又怎么了,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洛天见她一脸真的不清楚的样子,便仔细的为她讲解了一番。 第二章 九黎族 “如今天下三分,是以东璃、天和、蜀狄三国为尊,而国之外还有独成一体的四大族,其中一族就是九黎,九黎能作为独立的存在,自然有它的特殊性,它的独特就在于它以养蛊为生”。 洛天在提到养蛊二字时,故意停顿了一下,但他注意到楚银歌的脸上对此并没有过多要深究的意思,便又继续解释道。 “这历来,蛊之一词皆被世人摈弃、厌恶,它作为一种神秘未知的东西,总是被人冠以邪恶、阴毒等字眼,但九黎族却乐于与之为伍,而与外界交往甚少,换言之,也可以说是大都世人不愿与他们来往,所以他们干脆封山为族,至此与世隔绝”。 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部族的存在,楚银歌听后,对于洛天的行为倒也有了几分明白,但随后她又突然想到。 “那为何你上次没说起这山上还有个这样的部族”? 洛天小声回道:“因为我曾在一本野史古籍中看过一段记载,上面说九黎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灭了”。 “什么”,楚银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但由于声音太大,不小心引起了周围其他食客的注意。 洛天只能是一一赔笑,表示万分的抱歉,幸好食客们也没有过多计较。 对此,楚银歌也不得不降低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上面有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 洛天细想来,回道:“好像并没有写什么详细的原因,只说十几年前的某一天,破虞山上突然传出一阵连续的轰响,再后来至山上流下来的山泉都变成了血红色,不过其中大概有夸张的成分,毕竟要让整条水源都变成血红色,怕是一个城的人都不够,接着之后的几天,市井中便开始传出了九黎全族被灭的消息”。 “既然没人亲眼看到,那也有可能是假消息啰”,楚银歌仍是极力保持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也曾听说,有人在那以后上过破虞山,想找寻九黎族的踪迹,最后却是无功而返,什么也没有发现,而且近年来确实再没听到过有蛊作祟的事情”。 谈话间,店小二已经备齐了饭菜,准备上桌,洛天便嘘了声,只赶紧招呼楚银歌吃菜。 等店小二走后,洛天才继续说道:“不管真假,我们去看看便知”。 他的话虽然让楚银歌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但无疑也给她带来了支持和动力。 “那我们怎么去,到哪儿去探听破虞山的位置”? 洛天思索一番后,说道:“通常有两个地方消息最多”。 楚银歌连忙追问:“什么地方”? “一是茶馆,人多,对市井传说又颇为热衷,至于这二嘛......”,洛天话至此时,倒有了些吞吞吐吐。 “二是什么,你快说”,楚银歌当然急得不行,赶紧催促他说完。 洛天看着她迫切的样子,只能继续说道:“这二就是青楼,那里聚集了各地来往的行商,和市井中不同行业的人”。 洛天本以为楚银歌会直接拒绝上青楼,没想到却听到楚银歌当即决定。 “好,我们就上青楼去”! 她这一声说得极大,周围几桌的食客也都听见了,纷纷朝着他们掩面而笑,各自小声的议论起来,洛天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有些犯难,所以忍不住轻咳了两声,示意她噤声。 幸好她现在是男装打扮,若换成了女装,再说出这样一句惹人非议的话,不知道旁人都会作何感想。 洛天小声对她说:“一般青楼都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楚银歌一脸天真,问道:“为什么,我二师兄说过,青楼是天底下最能让人快乐的地方,姑娘家怎么又去不得了”? 洛天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只能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二师兄就是上次你提到的,跟你说七月七福袋是祝福的那位吧”。 “是啊,怎么了”。 “呵,也没什么,你先吃菜,等会儿都凉了,吃完我再跟你说”。 楚银歌虽然还是觉得好奇,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她早就是已经馋得不行了。 她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心里一边想。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听二师兄时常提起一个叫青楼的地方,他只用两个词来形容,就是软香莺语、歌舞升平,虽然她听不太懂,但听到歌舞二字,总觉得应该就是很热闹的意思。 那时她还想过要让二师兄以后带着她去,可是二师兄怎么也不肯,最后她不得不去求了大师兄,结果没想到,那一次二师兄被罚整整三个月不能出山门。 所以从那以后,二师兄说什么也不肯再跟她提起半句关于青楼的事。 而这一次,既然有机会去顺道见识一下,她岂能错过,她倒想看看,被二师兄吹得天花乱坠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洛天非说姑娘家去不得,不过她一直是作男装打扮的,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反正也没见什么人将她认出来过。 这样想着,她也放了心觉得应是没问题的,于是放了碗,又拿起一根烤羊排,直接啃了起来。 这边关的菜都口味极重,可能是地理原因,倒是很符合楚银歌一贯的口味。 可这洛天向来吃得清淡,便是没有吃上几口就放了筷子,看着楚银歌大快朵颐的样子,忍不住招呼她多吃点。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楚银歌倒也是有几分了解他的,就没有多劝,只顾着扒拉自己的碗。 经过刚才几番交谈,洛天也算真的相信了她不知道九黎族的存在。 其实他第一次提起破虞山的时候,是故意没有说起九黎,当时就是为了看看她会不会问起,结果她却说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 之后他又故意说了朝暮的果子是养蛊的饲料,就是为了看她的反应。 虽然当时她没有多问什么,但听到蛊的时候,明显神情里都带着一丝兴奋,而且还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的玉筒,这些都被他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今日再提起,看她对蛊仍是没有多余的好奇,洛天便断定这楚银歌一定是了解蛊的,因为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对于突然知道的,跟自己有关却很神秘的东西,一定会表现出好奇,更何况是好奇心本来就极重的楚银歌。 一路上,他询问过关于她腰间的陶埙,却没有问过半句关于玉筒的事,不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反而是他怀疑那里面存放的就是传说中的蛊虫。 因为无意间,他曾见过她有偷偷将一些小虫的尸体放进里面,若是养的一般的动物,大可大大方方的喂养,如此谨慎不想让人知道,必定有鬼。 他不问只是不想让她产生一丁点的防备而已。 不过洛天也不急,毕竟那件东西也是要等到上了破虞山才能拿到,又不是说遇到个九黎人就能成功的。 再者说,这眼前的楚银歌似乎连自己是不是九黎族人都还搞不清楚,更别提那件东西的下落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怎么去青楼的问题。 看楚银歌满脸的兴奋和期待,估计是铁了心要去,可是姑娘家逛青楼,也确实对她不太好,虽然她是男装打扮,但青楼里的那些姑娘对男女自是熟悉的,保不齐就给看了出来。 也都怪自己没事提什么青楼,他也没想到,她那二师兄成天都教她些什么歪七倒八的事,又总是不讲个清楚明白。 这下去青楼的事倒是比去破虞山更让人伤了脑筋。 他哪里知道这烽凌城有什么青楼妓馆,要说这有名的青楼,向来只听说过南画堂北胧月的名头,这烽凌城......... 对了,这北胧月不就正好在这烽凌城里,而且.......洛天心念一闪,立马有了主意,小声的对楚银歌说道:“我想起来了,这烽凌城还真有一家女子也可以去的青楼,也许我们可以去试一试”。 楚银歌正扒拉着饭菜,听他这么一说,也搁了手里的碗筷,激动的问他:“是什么地方”? 结果洛天却是笑而不语 .......... 第三章 胧月楼 饭桌上,洛天并没有继续跟她解释,只是略带神秘的一笑,然后起身准备去柜台结账。 可是楚银歌这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这下饭也不吃了,随手拿了个羊腿就跟了上去。 等洛天结了帐后又开了两间上好的房间,准备先住上一晚,然后店小二就领了他二人往东院走。 一路上,楚银歌是不依不饶,拉着他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这洛天也不嫌她烦,仍是咬紧牙关,一副不肯透露半句的样子。 于是楚银歌就准备赖在他房间不走了,说是不肯告诉她,她今晚就住在这里了。 洛天只是无奈一笑,也表示如果她不肯回自己的房间,今晚就不准备带她一起去了,正好还可以省了一个人的钱。 最后楚银歌只得败下阵来,向财神老爷低了头,不情不愿的回了房,出门前还不忘叮嘱他,可别忘了! 店小二安顿好他们两人后,就退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这对小夫妻还真是奇了个怪,竟然还要分房睡,是银子太多没地儿使吗”,要知道这客栈的东厢房可是贵得很,整个院子这几天也就住了他们这一对而已。 虽然楚银歌是一身男装打扮,但每天店里来来往往,他也是接待了不少各式各样走南闯北的人,其中不乏女扮男装的,就楚银歌这一言一行,他早就看了个清楚明白。 所以在他眼里,这楚银歌和洛天的玩闹,俨然像是一对刚新婚的小夫妻在耍花枪。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好奇自己想想,不会真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拆穿,毕竟这男的打赏给得不少,自己也没必要去惹些有的没的,只管伺候好了就是。 房里的楚银歌窝在床上,这铺床的料子都极好,摸着又软又滑的,本来想能直接睡一觉,时间会过得快些,结果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脑袋里总是想着关于九黎的事,玄峰山上书籍那么多,不乏野史古籍,她基本都翻了个遍,为何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一点关于九黎的记载。 但刚才洛天的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绝不像随意杜撰,更巧合的是,这一切完全能跟自己对的上号。 自己的梦和大师兄从小让她学习的蛊术,都在告诉她,这个九黎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难道会是大师兄吗? 这个玄峰山上唯一知道自己会蛊术的人,可是他究竟瞒了她什么,明明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她,她的父母亲是谁? 当她知道的越多,就越是会觉得自己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谁能告诉她,只能依靠自己。 ......... 她就这样自己想着,时间倒是真的过得快了许多,转眼就到了晚间。 楚银歌翻身起床,出门时,天已经变成了灰蓝色,她赶紧敲了隔壁洛天的门。 片刻,洛天开了门,楚银歌看着他,心中直呼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平时的洛天总是一身素色单衣的打扮,虽然料子看上去极好,头冠也亮眼了些,但都还只是像个稍有钱点儿的儒雅文人。 可现在眼前的他,是一改常态,竟专门换了身精致富贵的打扮。 只见他穿了件藏蓝色宽袖长袍,袍面隐约可见金丝云纹牡丹的绣样,腰封是玄青色的,镶着金边,中间嵌了三颗光滑透亮的宝玉,就连脚上的鞋都是缎面的,绣着大片的暗花。 再看那头顶束发的发冠,也改成了碧玉紫金的,就连从不离手的剑也妥帖的系在了腰间,手里拿的换成了洒金银丝镶嵌的宝扇。 嘴角挂着适宜温润的浅笑,眉眼弯弯的,好一副翩翩风流的富家公子哥模样。 楚银歌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简直不想形容,跟他一对比可以直接用粗衣麻布四个字来概括个干净。 若是这样跟在他身后,说是他的小书童,估计还有人会嫌她穿得不好。 所以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回去换一身行头,但她再仔细一想才发现,就算是把自己那身月白色的长衫拿出来,和今天的他也是比不过一二的。 洛天看着她一脸审视着自己的样子,心里倒是明白,却觉得她没有必要在意。 于是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温柔的笑道:“好了,我们赶紧去吧,到时候你只需要乖乖待在我身后就好,无需应酬,自然不用如我这般招摇”。 其实他换衣裳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接近这青楼里的人,毕竟他知道那种地方也是见高踩低的,楚银歌穿得简单也好,这样就不会有闲人围着她转。 现在的洛天周身散发出的高贵优雅,宛如话本里走出来的贵家公子,再一笑更是直接迷了她的眼,心念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只听得他轻唤一声:“阿楚,走吧”。 楚银歌这才回过神来,跟他并肩同行,虽然她面色一切如常,心底却没来由的突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洛天先跟店里的伙计问了路,只见那伙计一听是去胧月楼的,便马上来了精神,然后又用颇为怪异的眼光打量了他们一番,这才说了具体的位置。 洛天谢过后就出了门,他没有招呼车马,不过几条街,准备直接和楚银歌徒步走去。 到了晚间,这街面上也是到处都挂了灯笼,商贩来往之间热闹得紧。 可是一向爱凑热闹的楚银歌却好像提不起精神似的,一直有些恍惚。 洛天没有看出什么,只道她是因为自己没有提前让她换一身衣裳,而闹了脾气。 所以准备好好跟她讲讲这女子也可以去的青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果然此招一出,楚银歌真来了精神,追着他赶紧说。 他无奈一笑,果然这才是楚银歌的性子。 原来在这东璃国境之内,素来就有南画堂北胧月的说法,皆是名头响亮的青楼,南边的画堂斋且先不提,这北边的胧月楼可是与其他地方的青楼很是不一样。 首先,这胧月楼里不只有女妓,还有小倌,其实自古以来,小倌并不少见,只是大都会和女妓分开,毕竟逛那种地方的依然是男性,而且一般因为色相特殊,都不会明目张胆的挂招牌,只会在门前挂个白色板子,是以告知别人。 但这胧月楼偏偏反其道而行,不止是大张旗鼓的养小倌,还将二者合一,就这样倒还真办出了名头。 “可是这样的地方和以前没有区别啊,怎么女子就又去得了”? 洛天轻笑,示意她听自己接着说下去。 这胧月楼更特别的是它有清倌,而且这清倌名声颇大,年年都有各地慕名而来的世家公子和小姐,只为听上他一曲琴音。 “你怎么不问问我什么是小倌和清倌”? “那你给我说啊”,楚银歌一脸认真,好学的看着他。 “这小倌就是以色侍人的男子,而这清倌只是靠本身的才艺待客”。 “哦”,楚银歌点头表示明白。 洛天看着楚银歌似懂非懂的模样,心里不禁暗叹,她真的明白了吗? 然后他接着跟她说道:“据说这胧月楼的前身也不叫这个名字,也是专门为这个清倌而改的”。 “这人这么厉害啊” “凡是见过月情浓的人都说,他的貌乃天人之姿,世间罕见,琴更是精妙绝伦,犹如天籁,说是听一曲可解百忧,再听便可烦恼尽消。 “那我们就是去见这个月情浓吗?”楚银歌听着眼前一亮插嘴问道。 “嗯,毕竟他是个难得上佳的清倌,对于我们来说也方便许多,而且他的席上多是世家子弟,说不定比普通老百姓知道更多的秘辛”。 楚银歌听他这么一说,也表示这条路可行,但其实她只是为了能见识青楼,什么小倌、清倌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 “你知道什么是以色侍人吗?”洛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只见楚银歌一脸淡淡然:“不就是以美色侍候别人,大概就是跳跳舞弹弹琴什么的吧”。 “嗯,对”,洛天笑道。 心头却是一紧,幸亏这月情浓是个清倌,若是换了普通小倌,这楚银歌还不成了,把兔子丢进狼窝吗。 就在他们谈话间,也终于到了这胧月楼所在的街市,只远远看见街尾的拐角处,有一座被黑墙高瓦围起来的宅子,因为墙修得实在太高,竟连里面一点屋角灯火都看不见。 只见这胧月楼门前紧闭除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以外,连一个客人也没有,若不是那门前挂的招牌和点着的两个大红灯笼,他们当真会以为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要说这胧月楼能担得起北胧月的名头,门客该是络绎不绝的,如今冷清至此,实在蹊跷。 一时间,竟让洛天也犯了糊涂,不过既然来了,他们终归是要进去的。 所以又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不过没走几步,便看到有客上门,一个穿着富贵腆着大肚子的男人走了过去,身后跟着一个下人打扮的侍从,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有钱的富贵老爷,只见侍从跟门前的小厮说了几句,小厮就开了门放了他二人进去,但小厮自己却没有进去,仍是像之前一样守在门口。 虽然有些奇怪,但好在证明这店还是开着的,便有了希望。 楚银歌脚下也都快了几分。 第四章 净室 楚银歌二人快行至胧月楼门前时,洛天突然出手拦住了她,示意她跟在自己身旁,放缓脚步。 她点头应了,毕竟她想了半天也还没有想到这小厮会问些什么,该如何回答才能进去,不会还要暗语什么的。 没成想等二人到了门前,口还没开,就见小厮主动开了门,一脸谄媚的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这位爷里边儿请嘞”! 楚银歌心下不解,怎么到他们这儿就一句也不问了? 这小厮虽然是个守门的门童,也是有些眼力劲的,一眼就瞧出洛天身着不凡,绝不是个普通的主儿,当然也就不用多言,只管放进去就成。 小厮不问,他们当然也不废话,装作特别明白的进了门去,果然这次小厮也没有跟着进来,继续关了门守在外边。 关门时,他们听到一阵铜铃声,仔细一瞧,原来这门框顶上还挂了一圈铃铛,门一开一关之间,铃就会响,也不知道有何用处。 进到门里,里面是一方还算周正的小院儿,布置得也清雅简单,有墙却无廊,甚至没有点灯,只有四个角上都种了花,此时正散发着一股沁人的清香。 奇怪的是,明明刚才进了人,可这院子里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这时,咣当一声,院前似有一抹人影走来。 等他走到跟前,才看清是一个提着灯笼同样小厮模样打扮的人。 也是一脸的谄媚,同洛天询问道:“这位爷,看着眼生得很,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既有姑娘也有公子,不知爷可有中意的,若是没有,可许小人替您推荐几位”。 洛天右手一挥,轻摇折扇,也不正眼看他,道:“月情浓”。 小厮几乎是微不可察的打量了洛天一番,连脸上谄媚的表情都不曾有过变化,随后左手一伸做出个请的手势,“爷,请跟着小人这边来”。 他们跟着小厮穿过这方小院儿,原来院前有一扇双开的大门,只是通体漆黑,无灯的情况下,直接是和墙身融为了一体。 走过一条宽巷,又是一道漆黑的大门。 当这道门打开,楚银歌才觉这胧月楼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推开院门,先是觉得眼前大亮,原本就微弱的灯笼也没有了用处,小厮熄了灯搁在一旁,领着他二人继续往里面走。 这仍然是一方院子,不过比刚才的要大了许多,但除了他们依然看不见半个人影。 院中屹立着一座三四丈高的朱红色六角灯楼,上面重重叠叠的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琉璃灯笼,灯笼上都绘着色彩鲜艳,却形象怪异的图案,刹那间一看只觉眼花缭乱,不明其用。 灯楼是建在一圈花池中央的,所以花池上还架着一座‘十字型’的朱红色拱桥,从中央延伸,分别连接着院里的四个方位,每个对应的方位都同样关着漆黑色的大门。 小厮领着他二人在桥头停下,微微解释道:“这右边的红袖是姑娘们的住处,左边的玉楼则是公子小倌的地方,而月公子就单独住在正对面的院里,小人这就带爷过去,只是等会儿先要通过一段湖中长廊,岔路比较多,请爷一定要跟紧小人”。 洛天抬手,示意他继续,小厮才在前头起了步。 楚银歌心里只觉这见个人也太过麻烦,无心听小厮说的太多,眼光流转间,果然瞧见左边门楣上赫然写着玉楼二字,而右边同样的位置也写了红袖。 那这月情浓的那方又写了什么,小厮竟没有提起。 她有些好奇,所以穿过花楼时,好好的瞧上了一眼,却发现漆黑的大门上连一块门匾都没有,空荡的有些突兀。 难道这月情浓不喜欢取名字吗? 她忍不住问道:“这月情浓的住处叫什么,怎么也没个名字”? 小厮前头领着路,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轻声回了句:“是月公子亲自吩咐的不要院名,至于原因,我们也不知”。 既然他不知道,楚银歌也不难为人家,便没有再问下去。 穿过院门,又是一条用石砖拼接的小道,路的两边都立着灯笼,各自栽种着花草,都被修剪成了整齐漂亮的形状。 再走一段,就来到了小厮说的湖中长廊,果然廊桥曲折,竟看不出来头尾,桥上每隔一段就会立着一盏灯笼,照亮如水的夜色。 走在桥上,湖中凉风拂过,左右两边隐隐的传来了丝竹管弦之乐。 楚银歌极力看去,却只能看见墙头露出的屋角和隐隐闪烁的灯火,此外什么也没有瞧出。 她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位置,应该就是那玉楼和红袖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尤为热闹。 再反观前方月情浓的去处,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仿若无人之地。 终于过了廊桥,又走了一段带灯笼的小道,才看到了一座两层高的宽大阁楼。 阁楼整体用的都是木料,表面呈黑红色,屋顶铺着青色琉璃瓦,上下两层,各有四个屋角,屋角的飞檐上都挂了一盏淡杏色的琉璃灯。 而此时屋顶正升起一缕缕的轻烟,黑夜里尤为明显。 起初,楚银歌以为是在烧什么东西,比如烤肉之类的,但见那烟极轻极薄,看着不像,遂询问小厮。 小厮解释道:“这楼名曰净室,并非月公子的住处”。 “那是什么地方”? “月公子有个规矩,凡是要听琴的客人,都需要先在这净室里头沐浴更衣一番,那股轻烟不过是些水汽罢了”。 楚银歌听后,顿时眉头一皱:“这么麻烦啊,男人都是在一起洗吗”!? 谁知小厮却回道:“净室底楼都是可休息的地方,这位姐姐无需沐浴,大可在那里吃茶等爷”。 楚银歌心下一惊,这小厮竟是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女儿身份,也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马脚,怎么也得问个清楚才好。 可是楚银歌还没开口,反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洛天先说了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她是我朋友”! 楚银歌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但见前边的小厮是赶紧停了步子,向楚银歌拱手赔罪。 “小人不知,适才失礼了小姐,还请小姐勿怪”。 这胧月楼平日里接待的也都是些颇有身家的客人,能来找月公子的更是身份不凡,小厮们自然都是礼遇有加,况且先前打量他时,也看出了他穿着的讲究名贵,自是一点也开罪不得,虽然他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但意思已经明了。 小厮深知自己刚才的话算是开罪了这位贵人,这才赶忙请了罪。 楚银歌这才明白,敢情刚才那一路上,这小厮都把她当作了洛天的随身丫鬟。 经洛天一提醒,改口倒是很快,不过她转念一想,这确实也怪不得人家。 看看洛天穿的那一身,再看看自己,可不就像个跟班小书童吗。 “罢了,你只需跟我说,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女子的,我也就不怪你了”,楚银歌挥挥手,挑眉说道。 小厮仍是一副鞠躬赔罪的样子,声音倒是稳贴,道:“小人这份差事儿,做得也有些年头了,各种客人也是都见过的,小姐并非第一个女扮男装之人”。 楚银歌了然,原来人家靠的是经验之谈,看来这女扮男装根本就是不靠谱的事儿,也不知一路上究竟有多少人是将她认出而不说的。 洛天见楚银歌并不在意,才又对小厮说道:“继续走吧”。 小厮得了令,如释重负,不过现在他知道了楚银歌也是客人,所以边走边贴心的提醒道:“小姐不必担心,净室里都是单间隔开的,待沐浴完后,自然会有侍女送上新的衣裳,至于二位本来的衣裳,我们会妥善保管着,离开时自会归还,也请放心,每位客人的衣裳都是全新的,可直接带走”。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近了净室,小厮直接招来门前等候的侍女,并吩咐了几句,这才作揖退下。 胧月楼不愧是北边的名楼,连一个守门的侍女都长的清秀可人,只见她身穿一件妃色罗裙,下摆飘逸灵动,头上简单的扎着两个小髻,略施粉黛,淡扫蛾眉。 长相虽说不上上佳,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清丽脱俗。 就是不知道只是这月情浓的住处才是这样,还是整个胧月楼的丫头都是这般。 这净室楼前修了三层石制台阶,正面由六根粗大的黑色柱子支撑着,第一层屋檐下挂着写有净室的门匾,是极具流畅的行楷。 上去以后,正门不是封闭的,而是一个圆形雕花的门框,门框两边各摆了一支铜制的三层烛台,上下交错着点了红色的蜡烛,像株开花的树。 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各种说话调笑的声音,大概已经聚集了不少书童丫头,他们这一下进去,怕是要变成众人品头论足的私话,尤其是楚银歌这身行头。 不过侍女并没有直接领他们进门,而是朝着里面招手,唤来一个同样打扮的侍女。 她先是跟那侍女耳语了两句,那侍女听后微微点头,然后走到洛天身侧,手向着净室左边伸出。 “这位爷请跟着奴婢这边上去”。 先前那名侍女也手向着右边伸出,跟楚银歌同样说道:“这位小姐请跟着奴婢这边走”。 楚银歌先是用询问的眼神看了洛天一眼。 洛天向她微微点头。 她才放心跟着侍女绕到净室侧面。 原来这净室的侧面各有一架长长的楼梯,直接通往二楼,倒也免去了进到室内被人围观的尴尬。 第五章 苍白的男子 上到二楼,整个空间很大,有三间单独被隔出来的房间,都紧闭着房门,侍女带着楚银歌进了其中靠楼梯最近的一间。 房间里面不算大,但东西都很齐全,而且分了里间和外间,由一帘淡蓝色幔帐隔开。 外间放着一只雕花镂空圆角立柜,和一个放了各种精美小盒子的镜台。 里间放着半人高的浴桶,已经倒满了热水,正升起薄薄的雾气,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 而桶边立着一扇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旁边矮凳上放了一套雪白衣裳,看着倒是简单。 侍女关了房门,端着手立在一旁,轻声询问道:“不知小姐喜欢什么香料”。 这楚银歌平日里哪用过什么香料,也不了解,便随便应了句:“淡点的就好”。 然后就见侍女从柜里拿出一小瓶香料,问道:“丁香可好”。 楚银歌凑近一闻,点头应了。 侍女先是将香料撒了一点在桶中,然后准备替楚银歌沐浴更衣,可她哪试过这样的待遇,浑身都不自在,于是推拒道:“行了,我自己来,我不习惯别人看着”。 “那奴婢就在外间等着,小姐有什么吩咐可随时唤我”,说完侍女端着那套白衣退了出去,顺便放下了用来隔断的幔帐。 经过这段时间的连日赶路,她确实好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的泡过澡了,所以她试过水温就赶紧脱了衣裳。 刚没入水中,瞬间被温暖的热水包裹着,说不出的自在轻松。 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她的鼻尖,但好像是从外间飘进来的,于是她问:“姐姐,你在做什么”? 只听侍女柔声回道:“奴婢在替小姐薰衣裳”。 “还要熏啊,我觉得已经够香了”,楚银歌捧起一手热水,拍了拍脸,她觉得自己现在都可以招蜂引蝶了。 “小姐不用担心,奴婢给您熏得极轻,只是稍微加了些凝神的香,好让您更舒心而已”。 “哦”,楚银歌突然起了玩闹之心,有心夸道:“姐姐,真是温柔贴心,又生得好看,若我是男子,定要将姐姐娶了回家”。 侍女莞尔,笑道:“小姐谬赞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对了姐姐,这净室里伺候的都是女子吗”? “是的呢,小姐”。 不知怎的,楚银歌突然没了话,侍女也不敢轻易打扰她,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水波搅动的声音。 .......... “小姐,月公子的琴会快开始了”,侍女突然轻声提醒。 “哦,好”,楚银歌回过神,立马应了她。 侍女先隔着幔帐递了一段白绫进来,楚银歌微微起身接过,等换上里衣之后,她才收起幔帐。 然后侍女替她换上了熏好的白衣,请她在镜台前面坐下,又将之前看到的小盒子一一打开,原来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护肤打扮之物。 之后侍女就开始替她施粉描眉,轻点绛唇。 最后还帮她拆了发冠重新梳理,换成了简单的女子发髻,再插上了一根雕工精美的桃木簪。 等一切都整理完毕后,就连一直没有吭声的侍女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小姐,刚才真是羞煞奴婢了”,眼里写满了惊羡。 楚银歌看着镜中艳若桃李的少女,想想自己也真是好久没有这样细心打扮了,自从师姐跟着大师兄外出办事,她都只能自己梳妆,也总是梳不太好。 “谢谢,姐姐”。 “小姐,客气,请跟着奴婢”,侍女重新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指引着楚银歌出了房间。 “啊,我的鞋”,刚跨出房门的楚银歌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穿鞋,本欲回去穿上。 侍女却拦下了她,并轻声告知,原来听月情浓弹琴,都需要赤足而行,据说这还是月情浓自己定下的规矩。 难怪之前需要沐浴更衣,这月情浓怕是想着万一遇到了脚臭的,楚银歌心里忍不住嘀咕道。 嘴上继续跟侍女讨乖:“嘿嘿,姐姐,这里过去还有多远啊,这样光脚不会硌得慌吗”? 侍女也不敢跟她调笑,只是老实的指着前边,道:“小姐请往前走,过了这玉桥就是月公子的住处”。 楚银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原来这二楼靠里边的地方也有一道雕花门框,延伸着一座缓慢向下的石制拱桥,桥那头是一方木制长廊,再过去就是一处挂着灯火的小楼深院。 侍女只是将楚银歌送到桥头,便准备作揖退下。 “姐姐,你不跟我一道,那我朋友在哪儿?”楚银歌突然拉住侍女问道。 侍女躬身,“与您同行的那位爷在隔壁房里,会从另外一边的玉桥过去,你们在廊下应该就会遇到,至于奴婢份属于净室,是没有资格去玉桥那头的”。 “哦,那好,多谢姐姐了”,楚银歌跟侍女回了谢,独自上了桥。 想不到这胧月楼对人员的分配管理竟这般明显苛刻,那不知道能在月情浓那边伺候的会是何等的伶俐可人。 楚银歌赤着脚走上石桥,本以为会有些生硬硌脚,却不想触之只觉脚底温润,略微的冰凉感,反而使这夏日的夜里,更添了几分松快。 细看之下,整座桥的排面竟像是用白玉铺就而成,难怪刚才的侍女都称之为玉桥,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想不到这胧月楼出手阔绰到这般地步,也不知道这月情浓究竟是个何等的神仙人物,才会有这般待遇。 青楼的生活如此奢靡,倒也让她长了几分见识,难怪世人都争着抢着要做个有钱人,原来有钱人是这般懂享受乐清闲的。 等走到桥的中段,楚银歌才完全看清了整个二楼的格局,二楼的背面开了六扇窗户,对应的应该就是里面的房间。 刚才在里面,她明显的感觉到左右是分开的,女客这边靠里的房间只有两间,那这就应该是二四开的格局,看来终究是男客多上许多。 左右两边各开了一扇雕花门框,都架了座延伸到廊下的白玉桥,此时对面桥上并没有洛天的身影。 楚银歌无心流连,继续踱步向前,忽然瞥见对面的桥尾处似乎站了一个人,也是一席白衣,看身形和洛天差不多的样子。 她寻思着,脚下也不觉快了几分。 等她上了走廊,正好那人也立在廊下,无奈走廊里灯光微弱,那人侧背着楚银歌,叫她看不清样貌。 不过那人也是一席白衣,赤着双足,长至腰间的青丝用一根红绳系了半截,身形高瘦,腰肢纤细,与洛天无异。 楚银歌本能的以为那是洛天,毕竟像他那样的高个子,并不多见。 她想着自己现在的这副女儿打扮,于是提起裙角,准备朝着他飞奔过去,大大的给他一个惊喜。 却未曾想到,那人听到声音突然回头,原是她自己认错了人,可距离实在不长,她前冲的劲儿又足,想停下来已经是来不及了,这一急,脚下反而是慌了神,眼看着就要扑了上去。 她正想着会不会直接把这人给扑倒在地,却瞧那人只是微微一个侧身就轻易的躲了过去,只有她自己是摔了个狗啃泥。 霎时间,楚银歌只觉天旋地转,骨头都快散了架,好不容易收回心神,翻身坐起,抬眼正好与那人四目相对。 那一刻,楚银歌怔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样白的男人。 眼前的人皮肤白皙,脖颈处的青紫色血脉尤为明显,脸部线条柔美,恰到好处的弧度,不似一般男子的刚毅,却不会让人觉得有阴柔之气。 粉白色的双唇紧闭,高挺的鼻梁,一双惊艳绝尘的眼睛,眼角内勾,眼型细长且眼尾上挑,左眼角下一粒朱红色的泪痣,配上浅色的瞳孔足以魅惑人心,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睫毛是苍白的,就连那两颊上细小的红色血丝都能清楚的看见。 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两鬓竟已经生出了些许花白的头发,傲然立于身前,不禁让人想到了绝世独立一词。 男子看着地上呆坐的楚银歌,一开始眼神里有些意外,随后取而代之的竟是有些嫌恶。 他不愿多做理会,只是拂了衣袖,便转身离去,而他每走一步身下都会传出一声清脆的铃响。 在这静谧的走廊下回荡着尤为明显,仔细一瞧,原来是他脚踝处系着一只穿了红绳的铜铃。 偶尔有月光照到他的身上,白衣就会泛起微微斑驳的星光,似与她身上的白衣有所不同,黑夜里更衬得他整个人耀眼夺目。 直到他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里,楚银歌才回过神,心里烦着嘀咕,这人怕是都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天神,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月情浓?不过刚才他那是什么眼神,自己又不是故意认错人的,最后摔的还不是只有她自己。 她撑着腰准备起身,可是一动,膝盖和手肘的地方就同时传来疼痛感,害的她自己是才站起半个身子就又坐了下去,直接不想再动。 此时洛天正好下了玉桥,眼见着有人摔倒在地,连忙跑过来帮忙,准备将她扶起。 而楚银歌借着他的助力终于站了起来,站稳后正准备道谢,结果一抬头发现是他,四目相对又是两声惊呼。 “阿楚”!? “阿洛”! 第六章 月情浓 廊下,楚银歌揉搓着手臂,满脸的惊喜之色,“阿洛,我刚才好像见到月情浓了”! 面对她的惊呼,洛天却是愣在原地,连一个字都没有吐出。 楚银歌见他神色有异,低垂着眼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下只觉这人定是在想刚才净室里可人怜爱的那些漂亮姐姐,然有些嗔怪道:“哼,都怪你那么慢,害得我刚才认错了人”。 却见他还是没有理会自己,于是在他肩头忿然拍道:“这是在想着哪位姐姐嘞”? 洛天这才回神,对她不好意思的笑道:“没有,只是在想阿楚以后还是少穿女装为妙”。 初见她时,洛天只觉男装的楚银歌清秀英气,是个少见的俊秀公子。 但刚才惊鸿一瞥,倒是忍不了呆住几分,只觉天地间百花失色,唯有她,更盛玫瑰之灿烂,桃李之艳丽。 惊得都不敢再多看一眼,赶紧盯了他处去。 楚银歌听着他一番话,只道他言下之意是自己不该扮作女装,再往深了想,就是觉得她女装不好看。 原本她就因为刚才摔的那一跤,心里憋闷,又想到洛天被侍女伺候时,定会是一脸的欣喜满足。 这下突然心中无名火起,鼻间一哼,直接撇下了他,撑着腰往刚才消失那人的方向挪去。 然而她此番举动,也是让洛天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她是因为自己来得晚了。 可那也不过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将侍女先打发了走,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才出来晚了些,不知怎么就惹到了她。 难怪圣人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想不到洒脱如楚银歌这般,也会胡乱撒气。 唉,不过他又能如何,看着楚银歌走路一拐一拐的模样,还不是只能赶忙跟上前去,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给摔了。 ............ 走廊尽头是这整座院落的中心庭院,是一个回字形的木制回廊,外圈的左上角正好与走廊相连,此时外圈上聚集了好几波同样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女,竟是没有一个年长的。 因为回廊外圈只有下三条边上,前后交错的摆放了几张长方形矮桌,桌上都摆满了各种新鲜的水果,和精致的点心美酒,所以人大都聚在下方。 此时楚银歌二人站在回廊角上,背了阴,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 回廊的外圈和内圈仅用了一圈白玉石子路隔开,修得稍低一些,只是隔得不远,也就一个跨步的距离。 而内圈中间,是一方正方形的木制平台,不大,但可以很好的放下一张长形矮桌,还能余些方便行动的地方。 此时矮桌前盘坐着一个同样身着白衣的男子。 只是楚银歌站的位置不好,看不见他的正面。 虽说只是一个背面,楚银歌却能看出这绝对不是刚才走廊里遇到的那个白得出奇的男子。 难道这才是月情浓? 毕竟这里再怎么看,也应该是月情浓抚琴弄曲的地方,若他不是,为何又会单独出现在中间。 踌躇间,那人突然回头,楚银歌惊叹,想不到这月情浓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只见那人一副剑眉入骨,眼里似有星河闪烁,脸上的棱角还未分明,略带了几分稚气,嘴唇殷红倒有些少女之感。 四下张望,表情灵动轻巧,楚银歌下意识就想到了兔子。 对,他给人的感觉就很像一只调皮的兔子。 “这就是月情浓”? 楚银歌忍不住向洛天轻声问道。 洛天多瞧上一眼,回道:“未必”。 虽说他也未见过真正的月情浓,但能弹出惑人心弦的曲子的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这样一位少年。 而且这少年的衣着也是与他们无异,看起来并无特别,倒更像是听曲的客人。 楚银歌本想多问几句,这时庭园里毫无征兆的响起了一阵清脆响亮的铃声。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众人,听到响声都各自归了位坐好,大都选择了能正面看到方形平台的位置。 至于楚银歌二人,离得较远,只能是找了个边上,靠自己近的矮桌坐下,大概只能看到平台上的背影。 本来外圈的下方中央还留有一张矮桌没人坐,但楚银歌和洛天不想太过引人注意,就放弃了。 而刚才一直盘坐在平台上的少年,蓦地挺身而起,踩着白玉石子路,翻身就上了回廊外圈,正好坐了那中央矮桌。 原来他也不过是个上门来的看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那位子就像是众人有意留给他的。 响亮的铃声过后,取而代之的又是一阵叮铃铃~叮铃铃的轻响,一段一段的,楚银歌只觉得熟悉。 这回廊的上边中段处单独修了条道,往上延伸出去,连接着近处的一片竹林,竹林中间修着一道长长的围墙,墙上开了圆弧形的门洞。 随着铃声渐近,门洞里渐渐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是那个在月光下,闪着隐隐星光的白衣男子。 他一出现,楚银歌就知道自己猜得果然没错,那样的天人之姿只可能是这院里的主人——月情浓。 只见月情浓仍是刚才的一身打扮,手里斜抱着一方黑色古琴,脸上表情漠然。 眼见着他走来,在场的众人都屏了呼吸。 月情浓走上回廊,脚下轻起,翩然落在了平台上,然后将怀中的古琴往桌上轻轻一放,盘腿坐下。 他先是拢了发丝在耳后,然后轻抚琴弦,手一勾一提间,第一个琴音弹出,余音缭绕,直扣众人心弦。 紧接着又是一段悠扬绵长的小调,如春日和煦的清风,轻轻划过耳畔,沁入人心。 片刻,琴声渐快,又似窗外急促落下的雨滴,清脆叮咛中倾泻而来。 当琴音即将接近爆发点,却又骤然停歇,再起时,已经渐渐转入了低沉凄清的曲调,指下似有无限心事诉说,缠绵悱恻,婉转流连。 一曲终了,在场的众人包括洛天都是陶醉其中的样子,唯独楚银歌后脊有些发凉。 这些年来,在大师兄的指导下,她也是学过好些音律的,尤其是可作对敌之用的调子。 就刚才那首曲子而言,单论音律绝对称得上是天籁之音,但有时候天籁和杀音可能只在片刻之间。 若是刚才月情浓在弹琴时加上一丝内力,在琴音急促的地方再多停上个半分,那在场的众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够完整的走出去。 这个人对琴音的控制可以说是随心所欲,不乱分毫了。 洛天回过神,看见楚银歌惴惴不安的样子,凑近小声问道:“怎么了”? 楚银歌看他一眼,只是摇摇头,心觉这里不是一个方便解释的地方,便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回了他一句:“这个月情浓很危险”! 话音刚落,楚银歌浑身一颤,只感觉一道骇人的精光朝着自己闪过。 她敛了心神,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都还沉侵在琴音中,久久不能自已,就算此时整个回廊里鸦雀无声,只要说话轻点儿,也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们。 可刚刚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又不是假,除非.......她只能是朝着盘坐在中间的那人看去,却道这月情浓自始自终都背对着他们而坐。 这股突如其来,不知何处的不安,让楚银歌不得不有些慌了神。 第七章 我是你,姑奶奶! 月情浓只是弹了一支曲子,就起身抱着琴从回廊退了回去,对众人甚至没有瞧上一眼。 但奇怪的是,在场的宾客竟没有一人想过阻挠。 难道大家又是沐浴又是更衣的,只为了听他这一曲,那可真是金贵得很。 原来青楼就是这样的吗? 楚银歌想着,只觉得很是无趣,她本以为热闹的歌舞表演一个也没有,就面前这些吃的喝的还算不错。 自月情浓走后,回廊里才终于恢复了些热闹的气氛。 在场的世家子弟大都是彼此相识或听过名头的,自然的就聚在了一起,又开始喝着酒,谈天说地。 楚银歌他们坐在最边上,洛天又时不时的挥动着手中的折扇,故意的遮挡了二人,所以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毕竟大家也是习惯和知身份的人交往,突见生人,也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不知名头的小门小户,也就懒于与其攀谈。 至于楚银歌,那是早就有些坐不住,赶紧凑近了洛天问道:“这么多人,我们先跟谁打听”? 洛天心下也是犹豫,原本他是准备打扮得招摇气派些,好让这些世家公子自觉的就想过来与他交往。 然后再在交谈中,无意提起一些古史野集,那样打听消息来得容易些,也不会太过被人关注他们的目的。 结果没想到听月情浓弹曲,还有沐浴更衣一事,这下倒好,没有了行头上的明显优势,在这里谁又能识得他。 除非他将那方能代表自己身份的印章拿出,可一旦拿出,怕是很多事就会变得更加麻烦。 “有些事情我也没有料到,现在只能是再多观察一下,看有没有落单,或是人少的”,洛天用折扇遮了二人的嘴,轻声回道。 “那我去溜达一圈”,楚银歌说着就想起身。 没想到却被洛天死死的给拦了下来,然后只听他说道:“稍安勿躁,再看看,实在不行,我们明天再做打算”。 “岂不是又要耽搁一天,那怎么行”,楚银歌也是有些急的。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毕竟世家公子也都是年少气盛的,如今这楚银歌的女装打扮只要一出,必定成为全场的焦点。 到时候自然多的是世家公子上前结交。 只是这洛天觉得,这计是万不能行的,如果被这些世家公子纠缠上了,他们哪里还能轻易躲掉。 况且楚银歌涉世未深,也不见得能应付他们。 心下思来,也只可能是由他来主动出击,毕竟身上的气度还是有的,想来也不会到没人理会的地步。 于是洛天心里编排了些言语,准备对楚银歌说,让她乖乖坐在这里等他,不要轻易走动。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从竹林那端走来一名黑衣女子,她的出场更是让整个热闹的回廊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在场的众人无不怀着殷切的目光看着她。 这名女子眉眼并不出众,只能算得上是个清秀,但见她周身的气度确是不俗,步子矫健从容,神情淡然。 黑衣女子先在回廊前站定,目光绕场一圈,最后停在了楚银歌的位置。 然后女子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径直走向了楚银歌。 楚银歌和洛天二人看着此时的情况,双双心生疑惑,都站了起来,等着女子靠近。 这时在场的众人才恍然发现这两人竟然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那名男子身形修长八尺,长相俊美,气度非凡,尤其那双眼睛似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间含笑天成。 而那名女子,更是美得让人心惊,肤如凝脂白玉,媚眼如丝,唇如玫色艳丽,嘴角微垂,似有冷艳傲气。 但身上却透出一股灵动俏丽之气,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只见那黑衣女子在距楚银歌两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抬手恭敬的请道:“公子有请,小姐请跟着奴婢走”。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但首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楚银歌二人,反而是刚才开场前就盘坐在中央的那位少年。 只见他跨步向前,厉声抗议:“凭什么,小爷我都来了好些天了,怎么算也该轮到我了,这刚来的新人怎么就抢在了小爷的前头”?! “这位小爷既是熟客,当知我家公子的规矩,从来都只有月公子想见的人,没有月公子不得不见的人”,黑衣女子的回答不卑不亢,看不出情绪。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楚银歌心里忍不住赞道,这点确是很对她的胃口。 那少年心中却显然是愤愤不平,疾步朝着黑衣女子冲去,像是不服气准备对她用强。 可那黑衣女子面色却仍是无半分变化,似不在意,想来能做月情浓的侍女,多半也是个会功夫的练家子。 虽然这样想着,洛天还是出了手,只凭他一个跨步反手,就直接是擒住了那少年的手臂,推拉间,又是用力一扭,少年的双手皆被困在了后腰处,任他如何挣脱也解不开半寸。 那少年见手上讨不到好,就开始扯着嗓子骂骂咧咧的大闹起来,而且专拣些难听的骂,逮谁骂谁。 楚银歌本来还觉得这少年长相讨喜,心有好感,担心洛天手下重了。 但此时只听他嘴里没个干净,也是耳烦得紧,瞧着他就开始调侃:“本以为是个高手才敢这么横,结果确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屁孩儿,一点家教也没有,只晓得一阵乱吠,又不是只癞皮狗,就是狗也知道求饶得靠摇尾巴吧”! “你”! 少年一听更是气急,嘴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呸,说谁是狗,你这个嘴上没毛的下贱狐狸胚子,你可知道我老子是谁”!? 洛天对着他抬起就是一脚,同时手上一松,瞬间那少年就像个轱辘一般滚了出去,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楚银歌则是故作惊讶状,惊呼:“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然后接着问道:“我还真不知道你老子是谁,但你可知道我又是谁”? 少年翻过身来坐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一时间脑袋还不够清楚,只是下意识的问了句:“你谁啊你”! 楚银歌蹭蹭鼻头,仰头深吸了一口,插腰笑道:“我是你老子亲娘舅三大爷家隔壁邻居外乡婶婶的亲姑妈”! 那少年被她绕得有些头晕,还当真思考了片刻,问道:“那是谁”? 楚银歌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念道:“简称,你姑奶奶”! 然后又是一阵大笑,直接是笑得那少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就连洛天也是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至于那些一直远远围观的世家子弟,虽然都因为碍于他的身份,不敢笑出声来,但私下里也是相互议论着,谈笑着的。 少年见此,更是恼羞成怒,一个骨碌就翻身起来,捏着拳头就准备上前跟他们二人拼上一拼。 可洛天只是抖了抖腰间的剑,他就又有些怂了,立在楚银歌面前,对着她是怒目圆睁。 楚银歌当然也不虚,也同样毫无避讳的直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轻视。 半晌,那少年眼见讨不着好,身边也没个帮手,后头还站了一群准备看他笑话的。 眼瞅着已经沦为众人笑柄,他只能是面上一冷,故作镇定大方,然后衣袖一挥,侧身而立,不再看着楚银歌,道。 “今日,小爷大方,不与你二人多做计较,这月情浓也不过就是个下贱伺候人的倌儿,争他也是污了我的身份”! 楚银歌白眼一翻,也不屑与他多做废话。 反倒是那一直未做吭声的黑衣女子,躬身向前,对少年说道:“既然这位小爷看不上我家公子,就请回吧,不过.......”。 虽然女子一直是恭敬有礼的模样,但这一刻身上的杀气却是越发浓郁,扳正了身子继续说道:“不过日后,还请这位爷都不要再上这胧月楼了,不然奴婢真不能保证会不会在某些时候冒犯了您”! 黑衣女子的话说得稳当,却字字透着敌意,少年也是听得出来的,心知这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不禁心下一凉,立即是有些慌了神,可碍于脸面不能露怯,又觉得如今竟连一个婢女都可以对自己冷眼威胁,实在可气。 奈何自己不会功夫,只能对着三人一道冷哼,转身拂袖离去,走时还故意踢翻了身旁的一方矮桌,上面的东西滚了一地都是。 楚银歌只是看了一眼,故意大声提醒道:“也不怕自己脚疼”! 只见那少年身形顿了一下,却未多作片刻停留,继续离开了回廊。 少年走后,黑衣女子又恢复了之前恭敬的样子,继续邀请楚银歌内院一叙。 楚银歌本来有些犹豫,一来这月情浓的琴音,非比寻常,恐有危险,二来他们来此只为打探消息,并非真的听曲。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月情平日里多与世家子弟交往,说不定知道的事情不少,问一人总好过听其他人东一句西一句。 而且这也算不得什么僻静之地,他若是动手,自己喊人便是,况且自己跟他无冤无仇,也无利可图,就算真要对她下手,也没有必要这样当众邀约自己的道理。 于是楚银歌就应了黑衣女子,准备跟着她往里走。 可刚踏出一步,黑衣女子却伸手拦下了本欲同行的洛天。 “抱歉了这位爷,我家公子只说了招待这一位小姐”。 第八章 苏靳阳,崩了 楚银歌急忙跟女子解释:“他是同我一起的”! 可是黑衣女子仍是表示只能由楚银歌一人前往。 洛天思来不太放心,于是在她耳边耳语,想让她就此作罢,反正看这月情浓也是颇为古怪,性情孤僻之人,大概也问不出个什么有用的消息。 而且刚才一番纠缠,已经能看得出女子的武功底子绝不简单,能被她奉为主子的也必定不是简单人物,她孤身前往,恐有风险。 楚银歌却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了,无功而返岂不可惜,不如就让她去跟月情浓打听,而他就留在这里应付这些世家子弟,双管齐下来得更好。 再说,她的武功就算打不赢,拖延时间大喊大叫还是足够的,让他只管随时准备接应就成,反正自己也非什么人物,月情浓也没必要浪费什么劲。 最后洛天实在拗不过她,只能是随了她,只是提醒她凡事多留个心眼,有事就大叫。 达成了一致共识以后,楚银歌就示意黑衣女子继续前头带路,跟着进了那竹林的另一端。 洛天心想,就算刚才那少年对月情浓再怎么出言不逊,黑衣女子也只是提醒一二,并未真的动手,但却不知道这月情浓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不过好在楚银歌虽然爱玩闹,也是知分寸进退的,可万一........洛天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遂欲悄悄跟上去。 可有几个世家公子,刚见楚银歌她们离开,就凑了过来。 “你没事吧,刚才那小少爷可是城中守备家的二公子——苏靳阳,记仇的很,你们这下惹了他,之后在这烽凌城里怕是不好过了”。 “不过好在守备大人素来治军严明,这二公子估摸着也不敢跟家里报,只会私下里进行报复,你们可得小心”。 洛天听后,只是对众人拱手相谢:“多谢各位好意提醒,在下会注意”。 这几人见他竟是丝毫没有半分惧色,心觉这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等栽了跟头怕是就没救了。 于是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说道。 “听说前几天,他去城西某个酒馆吃酒,非说那酒不好喝,店家就跟他理论几句,当天夜里店里就遭了鼠患,连带着好几天都没有开门做生意”。 “是不是城西张记,他家的酒可别提有多香醇,却平白遭了这样的秧”。 “还有还有,昨天听说他直接是在街上把一个半大的孩子吓哭了,就因为那孩子走路不小心,手里的东西弄脏了他的衣摆”。 “再往前了说,就上个月,朱家公子过桥掉到水里差点救不回来那事”。 “对对对,当时就有人见到他在附近出现,而且正好前一天,这朱家公子与他同看上了一个镯子,没有放手,直接买了去”。 “你说他又没个媳妇,跟人家有妻有妾的抢个什么名堂”。 “就是,也不知道先抢个媳妇再说,哈哈哈”。 这几人都是相识的,自然口没个遮拦,说得热闹,转眼却见洛天神游开外的样子,好像真的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们面面相觑,心觉是不是自己多事,这人莫不是出生于身份显赫的世家,才敢如此淡定,若真是这般,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招来什么祸端,提醒到这儿也就罢了。 思来想去,他们几人也都抬手准备向洛天道别。 转身时却又突然被洛天叫住:“几位请等一下”! 其中一人客气的问道:“敢问阁下还有何事”? 洛天见他们脸上都有些无趣,便知是自己刚才走神的片刻,失礼了众人。 于是先朝着几人拱手作揖,才道:“在下初来贵地,尚有许多不懂,先在此多谢几位公子提醒”。 “客气”,几人回礼。 洛天继续道:“刚才听各位说起哪里的酒好喝,此番也想再叨扰一二,至于各位今日的花费,也大可由在下来付,只为多结交几个朋友”。 几人一听,觉得这事靠谱,当即表示只要是吃喝玩乐的事,这烽凌城里还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地儿。 为了方便大家谈话逗趣,洛天招呼着他们就近找了张离人群稍远些的矮桌坐下。 刚一坐下,之前一直很客气的那人,就开始端起酒壶给大家布酒,热情的招呼着:“来来来,大家边吃边聊”。 洛天接过酒,回了谢,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是外地来的,听说这烽凌城外有个破虞山,那附近有座村落,村里有户人家自酿的朝儿酒特别甘香,所以想去一试,不知几位可听说过”? 其中一人本来正喝着酒,结果一听洛天提起破虞山,就险些呛到了喉咙。 “咳咳咳,兄弟,那地方可是去不得,再说了,我也没听过还有这样一种酒的,你怕是被人给唬了”。 “哦,为何去不得,跟我说的那人是多年的知心好友,我相信他不会诓我”。 就刚才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那我也劝你别去,听城里好些人说,那地方不吉利”。 洛天忙问:“何解”? 那人还未开口回答,便被另外一人抢了话头。 “说是有一年山上流下来了血水,死了一山的人,周边好几个村子都遭了殃,大都搬离了”。 洛天心念一动,面上觉得好奇的紧,请他们继续细说。 只见几人又凑拢了些,“据说这破虞山上.......”。 .............. 空荡安静得长廊上,苏靳阳撑着腿独自走了好一会儿,眼见四下无人,才松了一口气,慢慢扶着廊里的柱子顺势坐在了地上。 刚一坐下,他赶忙是看自己的脚趾头,刚才有没有给踢崩。 幸好仔细检查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伤口的痕迹,只是红得特别的厉害。 真是该死! 他刚才气急踢矮桌的时候,竟然忘了自己是赤着脚的,就那一下,痛得他脚趾头差点儿直接痉挛,要不是当时听到了那女人的‘好心’提醒,他当场就得跳起来。 想他堂堂守备府的二公子,平日里除了在父亲和大哥面前,几时受过这样的折辱。 他当下立马决定:此仇不报非靳阳! 那两人这下算是摊上他了! 当苏靳阳一瘸一拐的回到净室底楼的时候,正巧在门口看到自己的两个书童喝酒猜拳玩得起劲。 心里憋着的火也就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门边烛台上灭掉的一块蜡烛,有些烫手,在手心滚了两下就扔了过去。 正中了玩得最开心的那个书童的后脑勺,书童兴起吃痛,也是怒了,摸着脑袋就回身嚷嚷:“谁他娘的扔的,给老子站出来”! 苏靳阳扶着门框,厉声吼道:“谁家老子,是小爷我扔的,滚过来”! 那嘴上乱嚷的书童一看,竟然是自家少爷,心底自是凉了一半,赶紧招呼了另一个书童凑过去,觍着脸问:“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苏靳阳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的气更是压不住,举着拳头就招呼了上去。 边打还边喊:“叫你笑,爷很好笑是吧,继续笑啊,笑,笑,笑”! 这俩书童,一个叫步廖,一个叫步帕,都是从小跟在苏靳阳身边的,自是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气,也不敢躲,只能默默受着。 只道他是又在哪里受了气,找他俩当了出气筒。 步廖一向说话没个准,自然被打得多些,步帕站在一旁,倒是没怎么挨着苏靳阳的拳头。 苏靳阳手上打累了,心里的火还没压得住,不自觉就动了腿,而且刚巧还是踢红了脚的那支。 净室门前只听得“嗷”的一声,苏靳阳是一个屁股就摔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脚趾头,倒吸凉气。 屋里其他世家的书童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原本心里还在为被打的人叫屈,觉得当人家的书童就是低人一等,连被打都不能还手。 结果却又看到苏靳阳猛然自己摔了一跤,场面不免有些滑稽,心里想笑,嘴上却得死死咬着,生怕一个不慎就祸及自身。 他们当然也都是知道苏靳阳的身份的,都不敢多看一眼赶紧回了头去。 一时间,整个净室里安静得‘清雅’起来,有的聚集在一起,手指前身,评点着墙上的檀香木刻字画,有的则是直接趴在桌上,装睡了事。 苏靳阳当然知道他们此举何意,当下只觉得脸上臊的慌,没了言语,心中又将这件事一起算在了楚银歌身上,新仇旧恨加起来,他定要掀她个天翻地覆。 见苏靳阳摔了,步帕也是第一时间就替他检查了身体,然后又让步廖先去侍女那里把衣服鞋袜什么的都给拿来。 待伺候他穿好鞋袜之后,才又同步廖一起扶了自家少爷往外头走去。 没想到出胧月楼的一路上,苏靳阳嘴里就没停过,一直不停的咒骂着:“狐狸胚子,死女人”等字眼。 步廖也是好奇,问道:“爷,您在说谁”。 苏靳阳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咬着牙齿吩咐道。 “等会儿出了门先别走,扶我找个隐蔽点的地方等着,我就不信治不了她”! “是”! 俩书童同时都回了他,对视一眼,心里忍不住暗想,这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姑娘要遭殃了。 ............ 结果一直到深夜,步廖都暗暗打了好几个瞌睡,他们三人都还在暗处蹲着。 等人出来了,苏靳阳却小声惊呼:怎么跑出来了三个人!? 第九章 仇人? 比赛时间慢慢的来到了15分钟,皇族的经济优势已经有了四千之多。 场上的局势有一些越发明了了,由于在前面几分钟萧晨也是频繁来到下路。 导致edg的下路一塔很快就被推掉了。 自然皇族又开始了换路打法,薇恩不像其他adc还是很需要发育的,自然去了安全又更好发育的中路。 edg也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在皇族针对下路的时候果断三人想要强行越塔。 nct也是很机灵,在第一时间就跑掉了。 最终还是互换了一塔。 而这时edg下路双人组完全不敢防守中路的一塔,再加上之前辛德拉的线本来就很糟糕,也是被小狗三两下点掉。 原本以为皇族会到此为止,可没有想到继续推进,直接威胁二塔。 这还得了,于是edg三人也赶忙回来支援,依靠着辛德拉将兵线清理干净之后,这才阻止了uzi点塔的节奏。 毕竟薇恩手短,上前要是被推到了是很容易出事情的。 不过中路防御塔还是被消耗了一半多的血量,这对edg来说是不容乐观的。 “推不掉也没什么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来。下一条小龙还有两分钟刷新,利用地图资源跟他们打。”香锅说道。 不过到达后期大嘴确实也是一个麻烦,能加快推塔的节奏也是不错的。 于是萧晨开始观察中路二塔的血量,利用一波兵线强行压的话应该是有机会的。 “利用下一波兵线,看一下能不能拔掉!”皇族现在有了萧晨指挥,下一个目标也很明确了。 既然决定要强行拔中,自己的兰博肯定是要到场的,于是赶紧从下路往中路赶。 “皇族这边还不走吗?这样推塔有点勉强诶!” 毕竟薇恩的手太短了,一般想要上高地都需要借助大龙buff强硬的越塔。 再加上对面有皇子这种英雄,越塔的风险很高。 “选择强推的话,我觉得是给机会了。这波看edg怎么说了,如果诺言处理的好的话说不定能够起死回生。” 萧晨在正面没有看到皇子,对于这个英雄自然是要非常小心的,于是开始找皇子的具体位置了。 在厂长最喜欢的f4处插了个真眼,然后按着w技能在红buff处绕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皇子。 这才控制着兰博回到中路,准备配合队友做一次推进。 “开不开?”korol在队里问道。 “我觉得可以。”namei说道。 “可以试。”厂长沉默了一会儿,也是拍板了。 下一波兵线进塔,皇族来势汹汹,这个中路二塔是势在必得。 edg的队员看得都很清楚,已经在悬崖边上了不能再退了。 萧晨去红buff找厂长,刚好找错了位置。 论开团的优先级的话,大树要比皇子好上一点,所以厂长现在蹲在三狼处,等待着自己的得意大弟子开团。 在小狗进去点塔的一瞬间,korol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闪现w!大树化作一条虚影,向着薇恩绑过来! u立刻就按出了大招,辛德拉的能量倾泻目标直指着薇恩。 小狗的反应极快,在这种强推塔的情况下,就跟刀尖上跳舞一样,极度危险,怎么可能不把精神全部集中呢? 大招一开,q技能往后一拉进入了隐身状态,毕竟辛德拉发育实在是太糟糕了,这个大招的伤害也算是不痛不痒。 还在移动中的大树,就被带到皇族的队伍里。 开启了大招的大树在面对薇恩的时候,坦度并不是那么充足,好在小狗第一时间并没有对着大树输出。 adc首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并不能处于对方集火的中心,而现在正被大树绑着想要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 大嘴顶着护盾就开始输出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三狼处伺机而动的厂长动了。 “ad!ad!”zero在队里喊道,反手就是一个大招朝着edg众人开过去。 一下子减缓了对面前进的步伐。 “先别急!nct往前面顶!”一直观察着场面局势的萧晨此时很冷静。 既然想要强推掉这个中路二塔,edg的反扑也是早有预料。 “香锅大招留给皇子!” 不去管zero听不听得懂,吼完这一句萧晨也没有着急开大招,而是按下了q技能开始烧烤着大树。 “德玛西亚!”从侧边的皇子终于过来了一个大招,对着薇恩就放了过去。 麻辣香锅也是牢牢记住自己要做什么,w小狗之后一脚踢开了皇子,同样连带的把大树给击飞了。 “开我?看老子不把你射在墙上!” 小狗眼疾手快一个e技能将大树定在了皇子的大招墙上。 身上有着娜美e技能的额外伤害,点在着老树身上非常的疼。 namei看队友都已经上去了,才开的w技能,准备上来打输出。 “好机会!” 兰博大招从天而降! 一个倾斜的角度,释放的位置非常完美不仅仅可以烧大嘴,就连辛德拉和风女都在其中。 看了一下自己的温度,没有丝毫的犹豫闪现上去一个e技能直接进入了红稳状态,随后接上一个普攻! 兰博在此时的装备实在是豪华,伤害自然是高的吓人。 大嘴血量掉的非常迅速,卷毛一看立刻按下了大招想要保住自家的ad,namei也不敢迟疑双招全交这才逃回了防御塔下。 namei这一波根本就是0输出。 解说席。 “edg这是要开了,小狗的反应非常快,但是感觉还是要死!被后方的皇子和大嘴都跟了上来” “哇!我的天哪,这兰博的伤害也太高了吧?直接逼出了edg茫茫多的技能!” “缺少了大嘴的伤害,薇恩想要秒就难了!现在依靠着自己的破败血量居然慢慢的恢复起来了,反倒是皇子和大树血量残了。” 既然大嘴已经跑了,辛德拉又不敢跟上来。 也没有选择往防御塔下追,回过头来等过载结束开着q技能就是烧烤。 皇子和大树双双殒命。 人头分配的也很均衡,萧晨和小狗一人一个。 “nice啊,小狗这波操作漂亮。”萧晨原本以为薇恩这一波人没了,可没想到硬是顶住了。 不得不说是反应救了自己,要是在防御塔下的话萧晨也没什么办法。 撤到这个位置,自己刚好可以上去隔断对面的输出点。 “基操勿六。” “说你胖还喘上了?” 正是edg选择在防御塔下强开给了皇族机会,直接一波零换二,顺势推掉了中路二塔。 十九分半。 皇族成功拿下第二条小龙。 不知不觉,萧晨兰博的战绩已经是4-0-5,回家就掏出了深渊权杖,加上大面具和法穿鞋,勉强算是三穿在手了,现在的伤害即使是大树也要被一个红温q烫掉半管子血量。 第十章 突然出现的小倌 月情浓说这话时,就好像是在诉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生活琐事,却惊得楚银歌一跃而起。 慌乱间,衣袖甚至不小心挥到了桌上的青花瓷酒壶,啪!的一声,酒壶跌在地上,支离破碎。 只一刻,内院立马一道黑影闪现,月情浓眼角一撇,只是轻声喝道:“下去”! 那黑影身形一顿,终于还是消失了。 楚银歌也不理会突然来过又消失的黑影,只见她横眉倒蹙,凤眼圆睁,双手撑着石桌,瑟瑟发抖像是气急。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要灭他全族”! 月情浓面对她的怒火和质问,只是简单的回了四个字。 “无冤无仇”。 楚银歌不信,厉声呵斥:“这世上,没有人会无冤无仇就灭人全族,难道你是以杀人为乐吗”!? 最后这句话,她甚至是咬着牙关硬挤出来的。 月情浓瞧着她横眉竖眼的模样,觉得极为生动有趣,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真实且天真的表情了,于是忍不住哑然失笑道。 “杀手杀人,不过是听命行事,需要什么理由,就算有,大概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这一笑,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恐怕只会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斯美人,一颦一笑就能令万里星河失色。 可看在楚银歌眼里,只觉得可怖至极,宛如地狱而来的勾魂使者。 “用别人的命让自己活下去,恕我不懂,也根本不想懂,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的命令”? “呵,不知道”。 他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得楚银歌实在窝火,气急败坏之下,便伸手去拨乱了他的琴。 霎时间,一阵嘈杂刺耳的琴音夹着她满腔的怒火喷出:“你诓我”! 她狠狠地看着月情浓,胸脯因为极速的情绪高涨而起伏不定。 月情浓先是抚稳急急颤抖的琴弦,然后收了琴放在了身旁的石凳上,脸上阴晴不定,看不出情绪。 他语气里倒也不怒:“杀手杀人,不问情由,更不探听雇主的身份”。 原来他竟然是一名被人雇佣的杀手,难怪看起来冷漠如斯,又难怪杀人没有理由。 心中的怒气宣泄以后,楚银歌反而冷静了许多,深知他既然承认了自己杀人,断没有再哄骗自己的道理。 可刚有些苗头的线索就这样断了,她的心里不免产生一丝无力感。 她按着胸口扶着石桌坐下,准备顺顺气就离开,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跟这人多言。 虽然她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九黎族人,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算什么恩怨。 但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她只想避而远之。 谁料月情浓突然一问:“你是九黎族人”? 楚银歌本来不想回他,但又想知道他还能说出些什么,所以顺口回了:“也许吧”。 月情浓眉头微蹙,倒是真的说出了让楚银歌震惊的话。 “当时有一批九黎族人逃了”。 “什么,这是几年前的事”!? 这下楚银歌的心又被完完全全的提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全在眼前这个男人的鼓掌间,随意被捏扁捏圆。 如今的她恨不得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放满各种蛊虫,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气。 “十二年前吧”,月情浓算来,回道。 “那逃掉的人中,可有一个三四岁的女孩”? 楚银歌赶紧将自己的年龄缩小到那个时候,对应着问他。 果然听到他说:“有”。 不出意外的吻合,也许她就是当年那个有幸逃脱的小女孩,但她还是对他的话有所疑虑。 “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会注意”? “因为她是目标”。 月情浓这话说得轻巧,听得楚银歌确是一个起身就退到了三米开外,惊恐异常的盯着他。 她想不到自己这下竟是送羊入虎口了。 “是你”,月情浓问道。 “我不知道”,楚银歌硬撑着心中的慌乱,压低了嗓子。 结果月情浓确失笑道:“可惜她或者你都不是我的目标”。 “那是谁的目标”? “我说了,不知道”。 楚银歌看着他,也知道这个话题再追问下去也是无果,所以又换了其他问题。 “后来你们没有继续追杀了”? 月情浓面色如常,“没有,起码我的人没有”。 难道当时还有另外一拨人,楚银歌想来,又见他此时意外的配合回答,就想继续追问下去,谁知竹林里突然窜出一个身影,生生打断了她。 竹林暗处突然窜出一个红衣的少年,身材瘦小,面容苍白且神色恐慌,高度大概只是比楚银歌高上一些,但年纪应该比她小,也就是差不多莘然的岁数。 楚银歌听到身后有动静,警惕的回头,正好看见红衣少年朝着她跑来。 她立马侧身一闪躲过,却又发现那少年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前面的月情浓。 只见少年一口气跑到了月情浓面前,提着裙角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不断颤抖着身体,哭道:“请月公子救救小人,小人实在不愿做这楼里的倌儿”! 月情浓仍是原地坐着,面对着红衣少年的哭诉,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可是谁又知道,此时的他也有片刻的心乱,正不停的暗自揣度着,眼前这少年的出现,太过奇怪,他竟然事先一点也没有察觉,这人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而且月影向来是守在内院周围,凡是有人强行闯入,必被阻拦,今日怎么就失了手。 “月影”! 思来想去,月情浓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变化,但还是忍不住唤道。 岂料这一次黑衣女子并没有立刻出现。 “月影”! 月情浓不得不再次喝道,语气都加重了几分。 只听竹林外边,又是咻的几声,那被唤作月影的黑衣女子才终于出现在了内院之中。 月影刚落了地,就立马半跪在月情浓面前,低头请罪道:“月影来迟,请公子责罚”! 其实就在她刚才跳入内院的瞬间,她已经注意到了月情浓面前多出来的红衣少年。 那一刻,就连她自己也是大惊失色,心道:难道这人就是院外秦妈妈口中说的,逃跑的小倌? 想来可悲,前一刻她自己还在跟院外的秦妈妈解释没有任何闲杂人等闯入,结果下一刻就发现此人已经出现在了公子面前。 明明她一直是敛了心神,时刻注意着内院的情况,尤其是从刚才楚银歌摔杯开始,她更是不敢有片刻松懈。 最后却不知道是哪刻失了神,连一个大活人都没有防住,还惊了公子的谈会。 她只希望公子能重重惩罚,不要将她打发了去别处才好。 月情浓问道:“怎么回事”? 月影小心的回道,眉头都紧蹙到了一起。 “回公子,是秦妈妈在院外,说是上门来找刚刚从玉楼逃出来的一个红衣小倌”。 月情浓盯着一直趴在地上,浑身战栗不停的少年,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阴郁之色,吩咐了月影,道:“让人过来把人领回去”。 月影得了令,不知为何身顿了片刻,才起身窜了出去。 地上的红衣少年一听,要将他交出去,立马哭着求饶,一个劲的叩头,“月公子,小人求您不要把我交出去,若真要逼我去做那般下贱之人,失了自由,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院中”! 在月影落下前,楚银歌就慢慢挪步到了离石桌不远的旁边,虽然她对月情浓仍有忌惮,但心下实在好奇,准备了解一番,其实就是凑热闹,不过她也是觉得月情浓确实没有要对自己动手的意思,才敢这么做。 此时她听到这红衣少年激昂的言语,心里也忍不住敬他小小年纪,却有夺吾自由,毋宁死的气魄! 她好奇月情浓会怎么回应,竖着耳朵听来,只听到他说:“请便,与我何干”。 楚银歌瞪着眼睛看着月情浓,心里也是佩服,叹他果然是一名合格的杀手,够冷血无情。 那红衣少年先是整个人一愣,哭声暂歇,他见求助月情浓无门,又转头撇向旁边的楚银歌,跪着挪步到她跟前。 继续凄声哭道:“这位姐姐,小人家破人亡,是被拐子拐进这楼里的,如今走投无路,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吧”! 他原来也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儿,想着楚银歌面上却有些犯难,问道:“我该怎么救”? 红衣少年一听,惊觉有戏,眼里满怀希望的盯着楚银歌,喜道:“只要姐姐将我买了回去就成”! 可是一提到钱,楚银歌更是犯难,她将自己怀里的钱袋拿出,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只听得里面铜钱碎银打架的轻响,不禁皱了眉头:“可是我没钱啊”。 谁知这红衣少年也不肯放弃,直接是抱了楚银歌的大腿,哭得情真意切。 “求求你了,姐姐,发发善心吧,救救我,救救我........”。 楚银歌看着大哭不止,可怜兮兮的红衣少年,鼻头也是跟着一酸,突然想起了山上的莘然。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境遇却如此不同,同样是被拐子拐去赌寨的莘然,逃跑时幸好遇到了有房有地的玄机老人,接着还被带回玄峰山收为了徒儿。 可他偏偏遇到的是穷光蛋的楚银歌,虽然她并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要逃,明明二师兄一直都说青楼是个好地方,但她想大概是因为被拐不愿意罢了。 而一直未再吭声的月情浓,看了眼哭得声嘶力竭的红衣少年,又看了一眼好像快要跟着哭起来的楚银歌。 心里只觉得这丫头天真得紧,遂对着少年说道:“我不过是你口中的下贱之人,她也没钱,时也命也,何必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楚银歌见他冷漠如斯,问道:“什么是命,命不都被你握在手中,随意玩弄吗,你.......”! 话还没说完,一个颇为矫揉造作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她。 第十一章 人生既为圆 比赛时间慢慢的来到了15分钟,皇族的经济优势已经有了四千之多。 场上的局势有一些越发明了了,由于在前面几分钟萧晨也是频繁来到下路。 导致edg的下路一塔很快就被推掉了。 自然皇族又开始了换路打法,薇恩不像其他adc还是很需要发育的,自然去了安全又更好发育的中路。 edg也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在皇族针对下路的时候果断三人想要强行越塔。 nct也是很机灵,在第一时间就跑掉了。 最终还是互换了一塔。 而这时edg下路双人组完全不敢防守中路的一塔,再加上之前辛德拉的线本来就很糟糕,也是被小狗三两下点掉。 原本以为皇族会到此为止,可没有想到继续推进,直接威胁二塔。 这还得了,于是edg三人也赶忙回来支援,依靠着辛德拉将兵线清理干净之后,这才阻止了uzi点塔的节奏。 毕竟薇恩手短,上前要是被推到了是很容易出事情的。 不过中路防御塔还是被消耗了一半多的血量,这对edg来说是不容乐观的。 “推不掉也没什么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来。下一条小龙还有两分钟刷新,利用地图资源跟他们打。”香锅说道。 不过到达后期大嘴确实也是一个麻烦,能加快推塔的节奏也是不错的。 于是萧晨开始观察中路二塔的血量,利用一波兵线强行压的话应该是有机会的。 “利用下一波兵线,看一下能不能拔掉!”皇族现在有了萧晨指挥,下一个目标也很明确了。 既然决定要强行拔中,自己的兰博肯定是要到场的,于是赶紧从下路往中路赶。 “皇族这边还不走吗?这样推塔有点勉强诶!” 毕竟薇恩的手太短了,一般想要上高地都需要借助大龙buff强硬的越塔。 再加上对面有皇子这种英雄,越塔的风险很高。 “选择强推的话,我觉得是给机会了。这波看edg怎么说了,如果诺言处理的好的话说不定能够起死回生。” 萧晨在正面没有看到皇子,对于这个英雄自然是要非常小心的,于是开始找皇子的具体位置了。 在厂长最喜欢的f4处插了个真眼,然后按着w技能在红buff处绕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皇子。 这才控制着兰博回到中路,准备配合队友做一次推进。 “开不开?”korol在队里问道。 “我觉得可以。”namei说道。 “可以试。”厂长沉默了一会儿,也是拍板了。 下一波兵线进塔,皇族来势汹汹,这个中路二塔是势在必得。 edg的队员看得都很清楚,已经在悬崖边上了不能再退了。 萧晨去红buff找厂长,刚好找错了位置。 论开团的优先级的话,大树要比皇子好上一点,所以厂长现在蹲在三狼处,等待着自己的得意大弟子开团。 在小狗进去点塔的一瞬间,korol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闪现w!大树化作一条虚影,向着薇恩绑过来! u立刻就按出了大招,辛德拉的能量倾泻目标直指着薇恩。 小狗的反应极快,在这种强推塔的情况下,就跟刀尖上跳舞一样,极度危险,怎么可能不把精神全部集中呢? 大招一开,q技能往后一拉进入了隐身状态,毕竟辛德拉发育实在是太糟糕了,这个大招的伤害也算是不痛不痒。 还在移动中的大树,就被带到皇族的队伍里。 开启了大招的大树在面对薇恩的时候,坦度并不是那么充足,好在小狗第一时间并没有对着大树输出。 adc首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并不能处于对方集火的中心,而现在正被大树绑着想要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 大嘴顶着护盾就开始输出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三狼处伺机而动的厂长动了。 “ad!ad!”zero在队里喊道,反手就是一个大招朝着edg众人开过去。 一下子减缓了对面前进的步伐。 “先别急!nct往前面顶!”一直观察着场面局势的萧晨此时很冷静。 既然想要强推掉这个中路二塔,edg的反扑也是早有预料。 “香锅大招留给皇子!” 不去管zero听不听得懂,吼完这一句萧晨也没有着急开大招,而是按下了q技能开始烧烤着大树。 “德玛西亚!”从侧边的皇子终于过来了一个大招,对着薇恩就放了过去。 麻辣香锅也是牢牢记住自己要做什么,w小狗之后一脚踢开了皇子,同样连带的把大树给击飞了。 “开我?看老子不把你射在墙上!” 小狗眼疾手快一个e技能将大树定在了皇子的大招墙上。 身上有着娜美e技能的额外伤害,点在着老树身上非常的疼。 namei看队友都已经上去了,才开的w技能,准备上来打输出。 “好机会!” 兰博大招从天而降! 一个倾斜的角度,释放的位置非常完美不仅仅可以烧大嘴,就连辛德拉和风女都在其中。 看了一下自己的温度,没有丝毫的犹豫闪现上去一个e技能直接进入了红稳状态,随后接上一个普攻! 兰博在此时的装备实在是豪华,伤害自然是高的吓人。 大嘴血量掉的非常迅速,卷毛一看立刻按下了大招想要保住自家的ad,namei也不敢迟疑双招全交这才逃回了防御塔下。 namei这一波根本就是0输出。 解说席。 “edg这是要开了,小狗的反应非常快,但是感觉还是要死!被后方的皇子和大嘴都跟了上来” “哇!我的天哪,这兰博的伤害也太高了吧?直接逼出了edg茫茫多的技能!” “缺少了大嘴的伤害,薇恩想要秒就难了!现在依靠着自己的破败血量居然慢慢的恢复起来了,反倒是皇子和大树血量残了。” 既然大嘴已经跑了,辛德拉又不敢跟上来。 也没有选择往防御塔下追,回过头来等过载结束开着q技能就是烧烤。 皇子和大树双双殒命。 人头分配的也很均衡,萧晨和小狗一人一个。 “nice啊,小狗这波操作漂亮。”萧晨原本以为薇恩这一波人没了,可没想到硬是顶住了。 不得不说是反应救了自己,要是在防御塔下的话萧晨也没什么办法。 撤到这个位置,自己刚好可以上去隔断对面的输出点。 “基操勿六。” “说你胖还喘上了?” 正是edg选择在防御塔下强开给了皇族机会,直接一波零换二,顺势推掉了中路二塔。 十九分半。 皇族成功拿下第二条小龙。 不知不觉,萧晨兰博的战绩已经是4-0-5,回家就掏出了深渊权杖,加上大面具和法穿鞋,勉强算是三穿在手了,现在的伤害即使是大树也要被一个红温q烫掉半管子血量。 第十二章 竟然搞错了 天未亮,公鸡还没打鸣,客栈的西院里有三个人影,正悄悄的贴着墙根缓慢的移动,带头的正是苏靳阳。 他带着书童移到隔壁房间的门前,佝偻着身子,试着推了一下门窗,果然都上了锁。 不过他也没有慌,先是吩咐了步廖在前门守着,自己带着步帕绕到了屋后。 西院里的房间,正面从外观上都是统一修建的,只配了一门一窗,但昨晚苏靳阳在房间里就有了特别的发现。 原来靠床的侧面顶部,也就是房间的背面,还有一方小小的出气口,刚好容得下一个人的脑袋。 他现在要赌的就是隔壁这间房也有同样的出气口,果然如此,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 他先吩咐步廖去厨房里找一些刚烧过的柴薪,一定要有烟的那种。 然后他自己在附近找了半天,搬来一把长梯子,他先是爬到了出气口上,探着脑袋往里面看情况。 只见屋里光线昏暗,地上一片狼藉,衣服鞋袜丢的到处都是,看来昨晚必是有一场大战。 苏靳阳嘴角上扬,心中窃喜,心想,今天本小爷就好好成全你们,给你们来个光明正大。 只隔了一会儿功夫,步帕就带着一大把冒了烟的柴薪回来,幸好是厨房有在熬粥做饭,不然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到这么多燃过的。 苏靳阳先接过步帕手中的一根柴薪,直接丢进了房里。 捏了鼻子,阴阳怪气的对着房间里喊:“哎呀,着火了,着火了”! 只见床上有了一阵晃动,苏靳阳又是赶紧爬了下来,吩咐步帕继续往里面丢柴薪,而自己则跑去了前门。 因为屋里都紧锁了门窗,所以没几下就变得浓烟滚滚,甚至透过遮得严实的床幔钻到了床上,这时床上的三人也是坐不住的,心觉逃命要紧。 三人赶紧穿上贴身的衣服,裹起床上的棉被就下了床,掀开幔帐,只见眼前到处都是烟雾遮了眼,呛得人直咳嗽。 他们跌跌撞撞的摸到门口,直接开了门就往外冲,可惜门前,步廖和苏靳阳早就好好的候着,只等他们一露身形,就开始动手动脚。 三人刚跨出门口,夹杂着屋里的浓烟,眼前还没看清,脚下就突然吃痛,一个不稳轱辘似的滚了出去,身上的棉被也不知道被谁扯了去。 昨晚整夜的春宵帐暖,三人本就体虚得很,这一摔竟然直接滚到了院中,脑袋也是蒙得厉害,捂着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苏靳阳扯了被子扔在一边,就开始冲着整个院子里大喊:“起床看热闹啰,真正的活春宫,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这时候正好天刚亮,不少人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迷糊中听到院中吵闹,竟是有人上演活春宫,便都来了精神,披了外衣就开了门。 果然见院中躺了三个人,也都赶紧跑过来凑近了些。 地上的两名男子都赤身裸体,穿了条底裤,那女子也是披头散发,身上只剩下了肚兜和贴身的短裤,场面一度十分的香艳。 苏靳阳得意的几个跨步跳到他们面前,嘴里还没个干净,哈哈大笑。 “看你们三个臭不要脸的,昨晚上玩得挺开心啊,下次记得......”。 走到近前,话还没说完,苏靳阳却突然笑不出来了,眼前正遮遮掩掩的三人中,哪里还有昨晚那三人的影子。 当下苏靳阳就反应了过来,他忙活了半天,竟是找错了人。 那三人也总算清醒了过来,一时羞愧难当,遮掩不住,也顾不得找那个羞辱自己的罪魁祸首算账。 起身扒开了人群就往着后门的方向跑去,连衣服都不要了。 步廖眼见那三人给跑了,自家公子反而一脸的神色不明,赶紧是提醒道:“公子怎么了,还追不追啊”? 谁知苏靳阳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怒道:“追个屁啊,找错人了,这谁啊”? 早前就丢完柴薪目睹了活春宫的步帕,此时也是凑到他身边,小声的回道:“那女子好像是严家的少奶奶”。 苏靳阳听了,心中顿时暗喜,立马再三确认:“就是那个每次在世家宴会上,总要找人切磋武功,还总把别人打得很惨的那个严家的严弘斐”? 步帕见自家公子掩不住的喜上眉梢,心下也是无奈点头:“是”。 然后心里还自己补充了一句,就是今年把公子您也打得很惨的那个严弘斐。 苏靳阳突然仰天大笑:“想不到他严弘斐也有今天,这可丢脸丢大发了,自己的媳妇在外边偷人,还一次两个都不知道,活该当个老乌龟”! 步帕见他笑得张狂,赶紧掩了他的嘴,提醒道:“公子,我们还是办正事儿吧,您不是还要找人”。 步帕也只是担心再任由他这样闹下去,怕整个烽凌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果然事情不出所料,从午间开始,烽凌城严家少奶奶客栈偷情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 就在刚才天微亮的时候,楚银歌就已经坐在了床边,嘴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昨晚实在太累,以至于她回到房间没有进行洗漱,合着衣服倒头就直接睡了。 只不过心里装着事儿,睡得浅,做了一夜的梦,所以才这么早就醒了过来。 她先是拍拍自己的脸清醒一下,心念,果然昨晚那侍女姐姐给她搽的都是些好东西。 这都一晚上过去了,脸上都还是滑滑嫩嫩的,她还真有点舍不得洗掉。 可毕竟后面是要换回男装的,她也不能一直这样保持着涂脂抹粉的样子。 正好外面天也开始亮了,她还是端起了面盆,准备去打点清水梳洗一下。 结果刚一开门,她就瞧见院中竟然站着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然后还没等她开口出声,那人突然转身回头,这一下可是把楚银歌吓得正着,连忙退身回了房,又将房门给锁了起来。 嘴里小声嘀咕:“他怎么找来了”? 这时隔壁的洛天和阿钰也起了身,连衣裳都已经换好,突然听到外面开门关门的动静,心生好奇,也开了门查看。 只见院中站着一人,身着蔚蓝浅色劲装,没有束发,用一根白色发带全系在头顶呈高马尾状,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执剑,看向洛天的眼里一片泰然。 洛天见此人,直觉告诉他,刚才的动静肯定与他相关,于是他跨出门口,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那人先是向着洛天回礼一笑,正准备回话,楚银歌的房门却刷的一下开了。 她心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不如主动出击,于是开了门,站在门口一脸的讨好,做撒娇状,嗔道:“嘿嘿,好巧啊,五师兄你怎么来了,办事吗”? “跟我回去,小八”,他也不多做寒暄,直接跟楚银歌点明了来意。 原来这人就是楚银歌的五师兄,洛天心里一阵咯噔,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绝对不是像楚银歌说的那般巧合,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楚银歌却装作没有听到,反而转向跟洛天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五师兄——萧寄雪,别看他排第五,他可是比我四师兄还要厉害”。 洛天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这个人不能小看。 然后楚银歌又跟萧寄雪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洛天,那个”,她本来想连阿钰也一并介绍了,结果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想来是胆子小躲在了房间里,于是又另外接道:“那个大早上的,不如我们先去吃早饭吧”。 萧寄雪先跟洛天彼此简单的回了礼,算认识了,但他并没有准备顺着楚银歌走。 反而对她说道:“小八乖,跟我回去,师兄们都在家等着给你过寿辰”。 是了,她差点就忘了,月底就是自己的寿辰,而往年都是在玄峰山过的,今年怕是来不及了。 楚银歌看着他温声细语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真有那么一刻想,干脆就这样跟着他回去。 但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就放不下。 只能心下一横,为了以防万一,她先是装作很激动兴奋的跑到萧寄雪身边。 她抓着萧寄雪的手臂,右手微不可察的划过腰间的玉筒,表现得一脸的天真兴奋,问道:“那五师兄可有给我带礼物吗”? 洛天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不解,她这是准备跟着回去了? 而萧寄雪心里也是一松,当真以为她是来要礼物的,摸着她的脑袋,无限温柔。 “礼物啊,有,只是忘了带在身上,跟我回去就给你”。 “既然五师兄没带礼物,那就”,说着,楚银歌突然松了手,一个鹞燕翻身,就直接退到了洛天身边。 然后才接着说道:“那就请恕小八不能答应跟你回去了”! 萧寄雪面色一沉,心道今日之事果然不会那么容易,但还是耐了性子,继续柔声劝道:“小八,跟我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楚银歌立马回道:“我只是想求一个真相,在那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萧寄雪心里原本就做了各种打算,现在看来只能是用强了。 他最后一次跟她好言相劝道:“有些真相不是你该承受的,若你再固执下去,我也只能将你绑回去了”! 洛天见他准备动手,也自然的握紧了手中的剑,并上前一步挡在了楚银歌身前,准备硬拼。 毕竟是玄机老人的徒弟,江湖传闻中,都说这玄机老人武功高强,深不可测,他的徒弟自然不会差。 单是萧寄雪这周身内敛的气息,他已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赢,只求能够多争取时间,伺机逃跑。 结果楚银歌却将他拉到了一边,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武。 然后就见她从腰间取下了从没用过的陶埙放在嘴边。 此刻,萧寄雪大惊,这才明白了楚银歌刚才突然近身的真正目的。 竟是为了对他下蛊! 萧寄雪眼里似有痛心之色,轻声质问:“你对我用蛊”? 第十三章 大师兄要来 此话一出,洛天也是震惊,果然不出所料,楚银歌确实是用蛊之人。 楚银歌看着萧寄雪的眼神,心里也是不忍,但她别无选择,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又不会伤人的办法。 但凡萧寄雪出手,洛天只要抵抗,双方必定会有损伤,不管是谁都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楚银歌再次开口问道:“你既已经知道我能用蛊,是不是大师兄告诉你的,他还说了什么”? 萧寄雪回道:“是,他告诉了我很多,你跟我回去,大师兄自然会告诉你想要的真相”。 楚银歌却是不信的,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为了将她骗回去,想不到现在连萧寄雪都不肯跟她说实话了。 她摇着头情绪有些激动的冲他吼道:“不会的,你骗我,大师兄永远不会告诉我”! 趁着她情绪激动的片刻,萧寄雪瞬间运力于指尖,想来个先下手为强。 却终究是慢了一步,还没等他起步,楚银歌已经吹响了嘴边的陶埙,一阵诡异而单调的曲子祭出。 萧寄雪立刻是感觉血气上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个空,头晕目眩之间,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就这短短的眨眼间,一个武功高手连反应都来不及,洛天心里不禁感叹,蛊术的可怕。 楚银歌这一次确实下重了些,因为萧寄雪的本事有多大,她是知道的,但凡她有一丝犹豫,萧寄雪都可能奋起直逼。 不过她也知道分寸,见蛊毒已经发作,便立即收了陶埙,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萧寄雪身边。 楚银歌将他抱在怀中,看着他迷迷糊糊中仍是不停抓住自己的样子,轻声解释。 “师兄放心,这蛊毒不会对你有任何损伤,只是让你昏睡个一天一夜,而且我会用雪唤通知大师兄来接你的,只请你们以后都不要再阻止我”。 说完,楚银歌在萧寄雪腰间摸出一根短哨,然后对着空中轻轻一吹,片刻从远处飞来一只白鸽。 短哨是没有声音的,只有萧寄雪养的灵鸽‘雪唤’才能够感应,专门用来师兄弟间的传信。 雪唤落在萧寄雪怀中,咕咕的叫着,来回踱步。 楚银歌轻轻抱起它,发现雪唤的脚上已经绑了信,她取下来一看。 上面是大师兄熟悉的字迹:我明日晚间前必到! 想不到师兄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定是萧寄雪发现了她们的踪迹,就报了信。 看来她必须在明日晚间前赶上破虞山才行。 萧寄雪心中着急,奈何完全使不上半分力气,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银歌,最后不得不沉沉的睡去。 楚银歌将信塞入腰间,见萧寄雪已经完全昏睡,她先将短哨妥帖的放回他的腰间,将雪唤送出,然后对一直跟在身边的洛天请求。 “请帮我把五师兄背进房间”。 这时原本一直躲在门后的阿钰也跑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他们:“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楚银歌随口回道:“帮忙扶人”。 于是阿钰凑上前,跟着楚银歌一起把萧寄雪抬到了洛天背上。 萧寄雪躺在床上,楚银歌一边替他整理着被褥,一边让洛天他们赶紧都回房拿上行李,他们必须马上出发! 她把一切都弄妥帖之后,关了窗也赶紧拿了包袱,准备出去与他们汇合。 正准备关门,她突然闻到屋里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可是她刚起床的时候,明明没有闻到。 而且她知道萧寄雪向来没有佩香的习惯,那这香气从何而来? 就在她思索间,阿钰突然走过来轻拍她的肩膀,道:“姐姐,我们走吧”。 楚银歌回神,鼻尖突然闻到了阿钰身上的香味,正好与房间里的相似。 看来应该是刚才他帮忙时留下的。 这胧月楼里人人都有染香的习惯,他又没有可更换的衣裳,仍穿着昨晚的红衣,身上带了香味也属正常,就是稍浓了些。 其实连她自己的衣服上也都还留着昨晚的香味,只是染得极淡,才没有在房里留下味道。 好在五师兄素来不讨厌香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楚银歌也没有再多想,挂了锁就跟着他们上了路。 他们一行人先到大堂找掌柜退了一间客房,然后多给了些银子续住了萧寄雪躺的那间。 楚银歌将房门钥匙郑重的交到掌柜手中,胡乱编了话:“我兄长上门寻我,水土不服,突然身体有些不适,现在他在房里静养”。 然后又是尤为慎重的提醒道:“记住了,直到明天早上,都不要上门打扰,饭也明早做好了送去,如果这两天有位姓楚的公子上门寻我,你只管带他去找我兄长就成”。 掌柜的问道:“是否就是昨日上门来寻姑娘的那位,身穿蓝色衣裳的公子”? 楚银歌只管点头回是。 掌柜的思来有些不放心,又小心的问了一句:“这公子没有什么大碍吧”? 楚银歌只觉得这人磨叽,是不相信还是怎的,难不成她长得很像那种会随意丢弃自己病重的兄长,然后逃跑的人吗? “没有什么,明早就好了”。 洛天见掌柜半信半疑,还想多问上几句的样子,生怕会误了时辰,赶紧从钱袋里掏出一大锭银子递了过去。 “不知道这点钱可不可以把整个院子都给包下来呢”? 掌柜见了,也是立马换了副面孔,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着。 “够了够了,请公子放心,小店必当好生照料着,绝对不会让人叨扰到令兄”! 洛天又说道:“那就好,我们也是因为有要事在身,才不得不先行一步,等我朋友的兄长醒来自会离开,绝不给店家多惹麻烦”。 掌柜哪里还听得进去,只一个劲的点头答应,嘴都快笑得裂开了。 楚银歌见他给了这么大一锭银子,心痛得很,又看见老板一脸的谄媚市侩,情绪就有些上头。 再加上心里确实有些放不下,于是她直接隔着柜台,踮起脚,一把扯过掌柜的衣领拽在手中。 瞪着恶狠狠的双眼威胁道:“如果那间房里的人有半点闪失,我必会将你这客栈拆得连渣都不剩,还有你这把骨头,也拆了喂狗”! 掌柜吓得面容失色,连忙赔笑道:“一定一定,小的肯定好生守着令兄的房间”。 楚银歌见掌柜终于老实,才勉强顺了气,丢了手,幸好现在天色尚早,大堂里只有掌柜和店小二在。 不然楚银歌这般样子,怕是要把一堂的人都给吓了出去。 随后,他们就出了客栈,刚一出来,楚银歌就瞧见马车和车夫竟然都已经在门口候着。 她颇为不解的问洛天:“明明昨晚我们一起回来的,没有通知车夫啊,怎么他这就准备好了”? 她本来还以为要先去寻到车马才行。 洛天说道:“昨夜回来后,我又出去了一趟,大家先上车,我再解释”,说着,他先扶了楚银歌,然后才是自己和阿钰。 车夫得了令,赶紧吆喝着马儿上了路。 ............ 先前在西院,苏靳阳被步帕提醒,才终于在得意忘形时记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一下子怒意又涌了上来。 他非得找那个给他胡乱带路的店小二算账去。 当时正是店里早晚换班的时辰,晚间当值的店小二刚出了大堂,准备回房间大梦一场。 结果迎面就撞上了怒气冲冲的守备家二公子。 本来他已经是恹恹欲睡的状态,但瞧见苏靳阳满脸的怒气,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赶紧赔罪。 苏靳阳也一眼认出了他就是昨晚的店小二,正好顺手用力一推,直接把他按在了墙上。 然后揪了他的衣领,极为气愤的横道:“你活腻了吗,昨天给小爷开的什么房间”! 店小二被吼得有些发懵,哆哆嗦嗦的回道:“什、什么房间,不是公子指定的吗”? 苏靳阳见他还不老实,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继续低声质问:“我、昨天、说的是,开我前头进来的那三人隔壁的房间,你给我开的哪儿,啊”! 店小二颤颤巍巍的回想了一下,委屈的回道:“没错啊,是在您之前投宿的那三位啊”。 苏靳阳手上拳头一紧,故作打人状。 “你当我瞎啊,那俩女的能一样吗,一个歪瓜裂枣的,一个,咳,还算过得去,我会分不出吗”? 身后的步廖也是跟着威胁道:“快说,不然得罪了我家公子,你就废了”! 店小二一听,急得都快哭了,他是真不知道苏靳阳说的长得还算过得去的姑娘到底是哪位。 苏靳阳见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故意骗他,看来得换个方法。 他先松了手,整理了自己的袖口,然后似随意的说道:“就是在我之前进来的,长得挺漂亮地一女的”。 店小二惊慌之下,好像找着了些苗头,遂问道:“公子说的是不是那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昨晚一身白衣,身边还跟了个长相英俊的公子,和一个红衣小哥”。 虽然苏靳阳心里万般不想承认店小二的话,但最后还是不情愿的点了头。 这回店小二终于是松了口气,跟他解释道:“那位姑娘是昨日午间来店里投宿的,昨晚回店直接就回了自个儿的房间,正好在她之后,另一位夫人一行三人也在店里投了宿,公子昨夜上门只说了前面投宿的三人,小人这才搞错了”。 可是苏靳阳明明记得自己守在店外,哪里有另外三人投宿的身影。 于是再次厉声质问:“你唬我,小爷一直守在外头,哪里见到有其他人”! 随即店小二凑近了他,低声笑道:“昨天那夫人情况特殊,走的后门,所以公子没有看到”。 苏靳阳立马联想到早上的情形,也算是信了他,只是这店小二的表情实在猥琐至极,惹得他颇为嫌恶的后退了一步。 “好了,暂且饶了你,带我去另一个姑娘那里”。 此刻店小二哪里敢有半分怠慢,赶紧前头领了路,去了客栈的东院。 当苏靳阳快走到院门口时,正好听见了楚银歌的怒吼,当即断定找对了人。 他心头大喜,赶紧打发了店小二,免得坏了他的事情。 苏靳阳带着俩书童蹑手蹑脚的躲到墙根的地方,刚刚好能远远观察到院中情况的位置。 只见院子里有四个人,除了昨晚上见过的,还多了一个穿蓝衣服的男子,好像已经晕了过去。 而那三人正准备着把晕过去的人背进房间,他现在不清楚情况,也不好轻易上前查看,只能继续躲着。 片刻后,又见那女的锁了门,拿着包袱,一副好像要离开的样子。 苏靳阳见他们过来,先是躲了起来,然后又悄悄的跟了上去,至于他们后来在大堂里的话,他也是全都听了的。 虽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他确信那人跟这女人肯定关系匪浅,而其他的,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她既然这么在意那个人,那就好办了,苏靳阳眼睛一转,他悄悄吩咐了步廖。 让他赶紧去把那间房的所有门窗都给打开,既然她说是水土不服,那就当真顺了她的心。 就算不吹个伤风着凉的,也要给他来个蚊叮虫咬! 然后他自己带着步帕跟了上去。 结果尾随了一阵,他才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算城里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四条腿的马也不是两条腿的人能赶得上的。 好在他熟悉城里的地形,光看马车的方向,就知道他们必然是准备出关的。 于是带着步帕抄了小路赶在了他们前面,提前出了关。 出关之后,苏靳阳想,不管他们是去哪个方向的,都必然要先经过几里外的驿站。 他只要先去驿站前埋伏起来,这次还不新仇旧恨一起都给轻松报了! 他想着,似乎今日的阳光都灿烂了几分。 第十四章 想看?就光明正大 清晨。 烽凌城的街上已经人来人往的聚集了不少人,大都是赶早集做买卖的,因此楚银歌他们的马车走在路上,比昨天午间慢了不少。 车内,洛天跟她解释道:“昨晚,我有事出去了一趟,顺道就吩咐了车夫,今早天亮就来门口候着”。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能未卜先知”,楚银歌恍然大悟,又是一脸好奇的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洛天先是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楚银歌,示意她打开,神情有些欢喜:“就是为了去拿这个”。 楚银歌打开摊在手心,细细的观察,原来是三块掌心大小的灰黑色铁质令牌,正面都刻了两个烫金的大字——东璃。 “这是干什么的”? 楚银歌对此大为不解,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洛天见她不知,倒也没有意外,毕竟她说过自己是第一次下山,于是认真的跟她解释。 “这边关不比普通城镇,出了关就等于踏入了与他国的一个交界,而国家为了防止有奸细从边关潜入,都会设置出关批文或者令牌这种东西,出关时,用来证明一个人的身份没有问题”。 “可这种东西又没写个名字,被别人捡了,不也可以用,那还怎么防”,楚银歌反驳。 洛天道:“所以一般都是用批文,令牌是很珍贵的东西,普通人是拿不到的”。 出关令牌不如批文来得简单,他也是顾虑到楚银歌的身份,可能不太容易弄到批文,才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就这三块他都用了好久的时间。 楚银歌听说这东西不简单,忍不住多摸了两下,感觉触感都变了几分。 “就这么个小小的东西,你肯定又花了不少钱吧”! 洛天见她时时都念叨着钱,感叹她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财迷,这东西可不是光有钱就行的。 然后洛天又转头问一直安静坐在旁侧的阿钰:“阿钰,你住在哪里,我们先顺道送你回去”? 一大早,楚银歌就因为各种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的,刚才又得了稀罕玩意儿,竟差点忘了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得在出城前解决了。 楚银歌也问道:“对,之前听你说,家破人亡,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 阿钰神色紧张,显得有些慌乱,支支吾吾的回道:“我,我还有一个姐姐,我们住在城外的破虞山上”。 “什么”!? 楚银歌惊得手里的令牌都掉在了地上,连连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 还是洛天先反应过来,都给拾了起来放在身边,对于他的话心里也是震惊和疑惑的。 洛天问道:“那你可有出城的东西”? 阿钰摇头:“我是被拐子拐了进城的,没有那些东西”。 洛天顿时是皱起了眉头,本来他和楚银歌加上车夫,刚好,现在多了一人,让他一时间该去哪里多弄出一块来。 可是这人说自己是破虞山的人,不论真假,他们也不可能轻易的把他放下,总要先问个清楚明白,若是真的,必然是要带上路的。 而一旁的楚银歌想得就更多,毕竟她昨晚已经在月情浓那里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 难道这个阿钰会是当年的幸存者,又或者是之后才搬上去的? 于是楚银歌问道:“你是九黎人”? 阿钰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回道:“我不知道什么是九黎,我只知道我和阿姐从小就住在山上”。 楚银歌又继续问:“十二年前,你们也在山上”? 阿钰回答:“十二年前我不过刚几个月大,也不记事,可听我阿姐说,我们是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山上的”。 这一回答无疑给了楚银歌一丝希望,她又问:“你阿姐今年多大,你们真的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阿钰仍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其它亲人,在楼里的时候,我也是急了乱说的,怕、怕姐姐你不肯救我”。 说着,他心虚的低下了头。 楚银歌倒是不在意,如果他真的是九黎人,那她宁愿他说的家破人亡是在骗她。 “没事儿,你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阿钰抬头感激的看着她,道:“山上只有我和阿姐,阿姐她今年应该是二十七岁”。 一听年纪,楚银歌又是眼前一亮,示意他继续。 “至于其它亲人,我也曾经问过阿姐,她只说十几年前山上出了意外,因为当时她正好带我下山去赶集,所以躲过了一劫,等她再回去,山上已经一个人也没了”。 “那她没有去其他地方找过吗”? “我阿姐说她不敢离开,她怕有一天亲人们回来了找不到她”。 楚银歌稍作沉吟,又问道:“你可知出了什么意外”? 阿钰摇头。 想来也是,纵然她阿姐当时回去看到了什么,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又怎会跟一个孩子多说,当下看来,他们非常需要去认识一下阿钰口中的阿姐。 于是楚银歌对洛天说:“阿洛,我们带上他吧”。 从楚银歌开始询问阿钰时,洛天就一直没有吭声,他虽然不知道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但看她的神情态度,一定是跟九黎有关的事情。 想必这个阿钰与九黎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带上他是必然的事,至于令牌的事...... 他心下一沉,直接问阿钰:“你可会赶马车”? 阿钰先是一愣,随即表示自己以前赶过牛,不知道算不算。 洛天说道:“无妨,你现在就出去跟车夫学,如果你想回家,就务必在出城前学会”。 阿钰一听回家有望,也顾不得多想,直接翻身掀开车帘,凑到车夫身边,认真的学了起来。 马车里的楚银歌一副强人所难的看着洛天,虽然她不清楚赶车有多难,但她记得每当自己靠近那马时,它总会显得脾气不太好。 而现在也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估计离城门不远,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 但也是没办法,眼看师兄就要来了,他们总不可能停在城里等他学会,再说,若是叫她去替他,最后指不定就把马赶到哪条沟里去了。 至于洛天,财神爷可不能动,总不能人家出了钱,还出力,男孩总归需要多敲打敲打,还是阿钰自己保重吧。 洛天见她担心,宽慰道:“想来城外应该有驿站,经过时,看能不能花钱雇到车夫”。 “那若是没有雇不到,怎么办”? 洛天苦笑:“那我们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楚银歌一听,这么不稳当,赶紧是拉开车帘,冲车外的阿钰郑重说道:“阿钰啊,你一定要好好学,往后还有很长的路,指不定都靠你了”! 阿钰立即点头,手上功夫没有落下。 “诶,好”! ............ 说来倒是奇,阿钰还真就赶在出关前,勉强学会了赶车,连车夫都说他做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大概慢一点,赶个远路也是没问题的。 洛天好言打发了车夫,并补贴了他一些银两,直接就把车前的位置交给了阿钰,让他驾车越过城门口排队的人群。 因为洛天准备的是出关令牌,他们也省去了排队检查的功夫,毕竟这也算是一种‘特权’在手。 守城的士兵接过令牌也只是让他们撩起门帘看了一眼,虽在看到楚银歌时,多看了两眼,倒也没有多耽搁什么时间。 洛天收回令牌,就直接吩咐了阿钰,往驿站走。 阿钰坐在车前,手拉缰绳,也是有模有样的出了城。 马车上,楚银歌也准备收拾一下自己,她将发簪取下,把所有的头发都挽了上去,又束成了男子的发髻。 而且边弄边问:“阿洛,你说的驿站里,可有梳洗的地方,我想顺便把衣服给换了,这宽袖长摆的行动起来太不方便了”。 洛天点头道:“驿站里有食宿和车马,通常只供来往的官员士兵休息,但是我们有这几块令牌,再打赏一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这大概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楚银歌心中明白。 此时,马车从出城已经行了好长一段,都挺稳当,楚银歌都忍不住对阿钰夸赞了一番。 突然,确只听得车外一声长啸嘶吼,紧接着车身开始剧烈晃动,车里的人瞬间就跟着马车翻滚了起来。 好在洛天反应及时,出手护住了楚银歌,可他自己的左手却被散架的车顶给压了个正着,他面上吃痛,又强行忍住了。 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阿钰的喊声:“姐姐,你们没事吧”? 洛天尽量保持声音的稳定,提醒阿钰走开,然后脚上用力踢开了身上的车顶。 阿钰立马上前接应楚银歌,然后他自己右手拿剑也跟着爬了出来。 出去以后,阿钰先关切的询问他们的情况,见都没有血迹,才急急的解释道。 原来不知道路中央什么时候埋了个捕兽夹,他没有发现,结果马直接踩了上去,在剧烈的疼痛下,才将绑着的马车给掀翻了。 楚银歌拍拍身上的土,上前查看,果然马腿上赫然夹着一只漆黑狰狞的捕兽夹子。 就像野兽张开的恐怖大嘴,死死地咬住猎物不放,鲜血流淌下来,疼得马儿是一阵抽搐乱叫,他们看着却是无能为力。 先不说这捕兽夹他们能不能掰开,光是马吃痛时,后腿乱踢的样子,也非常容易把靠近的人踢伤。 三人看着眼前的情况都有些为难和心悸,这要是人腿踩了上去,那还得了。 但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洛天绕到楚银歌背后,左手吃力的拿出令牌和钱袋递给阿钰。 “我们应该离驿站也不远了,麻烦你帮我们去前头看看,顺便请人来帮忙,这些东西你拿去给他们,应该有用”。 阿钰看着他的样子,似想询问一番,却直接被洛天轻轻摇头制止了。 而楚银歌还在观察捕兽夹的情况,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阿钰把东西都收进怀中,刚往前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又回了身,张着嘴还没发出声音,突然后脚踩空。 阿钰下意识就往前扑去,硬生生的摔在了地上,掀起好一阵黄土裹了满身。 楚银歌跨步上前扶起他,然后又去查看他刚才踩空的位置,她半蹲着,眼见地上的黄土中露出了一小块褐色的布角。 她拽着布角用力一拉,瞬间拉开了一个灌满了泥浆的大坑。 阿钰大呼:好险! 楚银歌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枝,在里面使劲搅了几下,发现里面只有泥浆,没有再可以伤人的东西。 这时微风吹过,坡上的树丛里被吹得飒飒作响,她余光一撇,顺手捡了颗石子。 然后起身把树枝一丢,笑道:“这应该是和捕兽夹一起的,不过里面只有泥浆,没有下狠手,更像是在捉弄人”。 说着,她手中石子朝着树丛抛出,人已经闪身过去。 “既然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 第十五章 原来是你 只一刻。 草丛里滚出来一人,直接滚到了前方的大路中间,洛天也是早有准备,飞身上前,剑鞘直抵那人胸前。 厉声喝道:“说,你是谁”? 那人一身麻衣书童的打扮,气息有些紊乱,眼神里却没有过多的慌乱,死咬着牙,并不做任何回应。 楚银歌走了下来,嘴里调侃着:“呵,还是个嘴硬的,看来得动手了,是先废手还是废脚嘞”。 楚银歌本以为这人看起来柔弱,应该不是什么会武功的练家子,只随便一吓就得屈服。 谁知那人听了,没有动作,只是眼睛一闭,静静的等着他们出手。 没想到还有几分骨气。 阿钰也跟了上来,躲在楚银歌身后,小声问道:“姐姐,你们认识吗,有什么仇”? 楚银歌不过刚下山一月不到,哪里有时间跟人结仇,她便又问洛天。 洛天当然也是摇头。 阿钰问道:“是不是我们误闯了别人的陷阱”? “不会,若是设计别人的,早在我们马车靠近时,这人就会进行阻止,不然也就没有留守的必要”,洛天跟他解释道。 楚银歌躬身蹲下,近距离对着他就是一喝:“喂”! 她突然的近身,温热的气息带着脸上的脂粉气扑面而来,那人明显一怔,猛然睁开眼,直接对上她探究的双眼。 楚银歌看着他慌张闪烁的眼光,笑道:“我们跟你有仇吗”? 那人摇头。 “那你认识我们吗”? 那人摇头。 “你是被人雇来的吗”? 那人先是摇头,又点头,然后又是摇头。 “嘿嘿,你不说是吧”? 那人继续点头。 下一刻,楚银歌脸上就收了笑,神情颓然起身,道:“好了,这人没救了”。 阿钰愤然上前质问:“无冤无仇,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们,如果刚刚我们是走路过来,这被夹的怕就是我们的腿,你心肠也太过歹毒了吧”! 那人听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只是浮出一丝略带轻蔑的讥笑。 阿钰不明就里,怯生生的往楚银歌背后躲去,喊到:“你、笑什么笑”! 洛天思虑一番后道:“好了,不用跟他多废唇舌,我们接下来怎么处置他,前面应该还有埋伏,要不绑了,我们绕道走”? 楚银歌蹭着鼻头,看着刚才的泥坑,狡黠的笑道:“这里看上去只有这一条路可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绕道,再说了,若真是绕了道,岂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看这人设的陷阱也没什么本事,不如我们去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确实,如她所言,这些陷阱设置得也未免太过儿戏,好像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 如果能直接解决了,当然好,也省了后面的麻烦,万一这人贼心不死,一路纠缠,说不定更加耽误正事,可是......洛天思来想去,就怕自己的左手会影响事态。 楚银歌见洛天揉搓了几下手臂,好奇的问道:“阿洛,你手臂怎么了吗”? “啊,没事”,洛天怕她看出问题,立即收了手自然的垂在两边。 楚银歌也不疑有他,继续盯着地上的男子,然后果断上前,一把将他揪起,往坑里一推。 只听扑通一声,溅起了好些泥花儿。 ........ 片刻,驿站大堂内。 “这里有人没,应个声”? 洛天三人走进驿站,阿钰背着行李在前头大声询问道。 二楼的角落里有一抹人影晃过,时间极短,洛天也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凑近身边那人轻声耳语。 “若你敢发出一声,我便将你家主子直接丢到山里喂野狼”。 不知道是不是跟在楚银歌身边久了,这威胁人的话说出来都十分的相似,野蛮粗暴且简单,倒是直接抓住了他的软肋。 这时,驿站里的驿卒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脸的谄媚,问道:“哟,这是怎么了,来,快上楼洗洗换身衣服”。 洛天故作无奈,苦笑道:“我这朋友也是走路不小心,摔了跟头,劳烦小哥前头带路”。 驿卒应了,直接领着他们去了楼上的房间。 然后洛天又趁着驿卒下楼提水的空隙,吩咐了阿钰在门外守着,自己和另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 角落里,苏靳阳暗自咒骂着。 早些时候,他就凭着守备家公子的身份强行收买了驿站的驿卒,让他们若是见到楚银歌一行这样的三人,尤其还有全身泥浆的,就直接带进准备的二楼房间。 当他们上楼时,他本来还想多确认一番,可是那青衣男子实在太高,总是有意无意的遮了那泥人,尤其是那驿卒也不长眼,也是跟着遮了不少。 结果瞧了半天,只看到了泥人身上裹着的胧月楼的白衣,而且是从头到下的裹了。 现在还找了人守在门口,连让他躲在门外偷听的机会都不给,他怎能不气不骂。 不行! 等会他一定要先确定了才能动手,这步帕也不知道哪里耽搁了,怎么还没回来。 苏靳阳心里焦急的一阵乱想。 房间里。 洛天剑挂腰间,右手指出,先是封了那泥人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不能言语。 然后他又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在内窗的地方摸了一下,才又走到房间靠外的那边,开了外窗。 窗外一身单衣的楚银歌翻身进了屋,悄悄掩了窗,她手里拿了一捆麻绳,和洛天点头对视了一眼,耳语了几句。 她笑意盈盈的走向泥人,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莞尔一笑:“你别怕,很快的,一点也不疼,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轻易动手的”。 泥人心里一阵苦笑,自己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还能反抗的。 只见楚银歌先是扒了他沾满泥浆的外衣,嘴里还念念有词:“脏了这驿站的床可不好,不然又得赔钱了”。 然后才用麻绳将他从上到下绑了个结实,塞了嘴巴,以往万一。 这厢才刚绑完,门外的阿钰就突然开门钻了进来,有些着急的小声嚷道:“来了来了”。 楚银歌当然明白他是说驿卒来了,于是就招呼了阿钰,跟她合力把捆好的人搬到了床上,她自己也上了床,拉上了床幔。 那泥人,不对,应该说书童步帕,躺在床上,双眼左右的来回流转,盯着楚银歌的背影,心里只能暗暗为自家公子默哀。 但他心下也觉得公子是该吃点苦头了,不然一天到晚的惹事,在烽凌城还有大人撑腰,若以后遇上了厉害的可怎么办,比如他们。 不过经过他的观察,这姑娘也只是女儿家贪玩的心性,不然也不会弄了他一身泥浆,拆了发髻,还给他披了自己的外衣。 嘴上说得厉害,却并没有真正伤他一下。 而那佩剑的青衣男子,他更是看出了他左手的不对劲,想来应该是翻车时受了伤。 唯一让他担心的只有那个一直怯生生躲在姑娘身后的红衣少年。 明明之前,他就因为担心捕兽夹会真的伤了人,所以在安放时故意弄得明显了些,结果还是......他突然想起那时少年坐在车头,一闪而过的冷笑。 就像是他故意踩上去的。 房里,驿卒很快提了热水进屋,他进门时先是一愣,心想怎么还少了一个人,转眼他又看到了地上乱扔的脏衣服和紧闭的床幔。 心道这姑娘家一定是穿着难受,上床遮掩着给换了下来。 等房间里的浴桶装了七八分满后,驿卒又把最后一桶提的热水放在浴桶边。 然后跟床上的人嘱咐道:“姑娘,洗澡水好了,小的在旁边还留了一桶,方便姑娘觉得冷了可以自己加”! 床幔里顿时传出楚银歌的声音:“多谢小哥,先出去吧”。 驿卒听到床幔里传出来姑娘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不止是他,还有刚才趁机躲在内窗下偷听的苏靳阳,也放了心,终于可以按照编排的戏码进行了。 驿卒转身对洛天二人说道:“这位姑娘沐浴,二位公子不如跟着小人去后院吃点东西,反正二位在这里也不方便”。 洛天当下就允了:“那就有劳小哥继续带路了”。 然后他又朝着楚银歌的方向说道:“我们就先出去了,你自己好好的”。 等他们走后关了门,楚银歌才拉开床幔,先是探出一个脑袋,确认没人后,她狡黠的看了步帕一眼翻身下床,然后再一次合上了床幔。 苏靳阳躲回角落,眼瞅着洛天二人被驿卒带去了后院,才又悄悄溜回了楚银歌的门前。 他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先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然后又是听到了有女子轻微的歌声传出。 呵,还挺高兴,等会儿看我怎么让你哭! 苏靳阳心里得意的念着。 他悄悄的挪到内窗下面,然后动手在四个角上轻轻一提,想不到整个窗户都被他拿了下来。 当然,这都是他事前吩咐了驿卒赶工出来的。 因为屋里的浴桶被屏风挡住的关系,所以楚银歌表面上并没有注意到屋里的动静,继续哼了调子。 苏靳阳顺利的进了屋,然后半蹲着蹑手蹑脚的慢慢移动到了屏风边上。 看着上面横搭着的干净衣裳,他心里默数了三个数。 一、二、三! 只听刷的一下, 他直接拿走了上面的衣服,顺势推倒了眼前的屏风。 “是你”? “没错,就是小爷”! 第十六章 命悬一线 瞬间。 屏风倒下。 苏靳阳眼前一花,再清明时,水中的人早已经被一块花布缎子遮了个严实。 难道她早有准备? 苏靳阳不禁一阵怀疑,却又看到此时的她,双目圆睁,面容不安,一脸惊吓过度的模样,又不像作假。 她紧了紧身上的花布,一声惊呼。 “是你”? 苏靳阳看着她略显狼狈的样子,春风得意,双手叉腰怪笑道:“没错,就是小爷”! “你、你想干什么,刚才那些捕兽夹和泥坑都是你干的”? 她眼神慌乱,说话的语气里似乎都在发抖,听得苏靳阳心中狂喜,什么怀疑都抛在了脑后,只管无情的嘲笑。 “这下,你算是终于栽在小爷我手上了,泥浆的味道怎么样,好吃不”? 楚银歌朝着他啐了一口。 “呸”! “嘿”,苏靳阳也是没想到,到了这份上,她还敢跟着自己这么横,故意装着不怀好意的搓了搓双手。 “你还敢横,信不信我马上掀了你这块遮羞布,反正小爷我也是想看得很”。 她扯着花布,背靠着桶壁,赶紧往里面挪了挪,神色显得更是紧张,道:“别别别,你就不怕我叫人吗”? 苏靳阳道:“哈,你叫谁也没用,你那俩朋友怕是已经不省人事了”。 她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接道:“你下药,卑鄙”! 苏靳阳挑眉,又道:“就算是让他们来了又如何,是想看你衣不蔽体,怎样的狼狈吗,到时候传了出去,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身上还不着寸缕,人言可畏,看你怎么办”!? 原来他打得竟是这样龌蹉的主意,她对苏靳阳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这荒郊野地的,你又能传到哪里去,而且......”,她突然收了怕意,正了身子,眼神一冷接道:“你就不怕我出手把你杀了吗”? 苏靳阳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心里像是被她震住了,满眼狐疑的看着她。 这女人怎么突然好像一点都不怕了,她这么断定自己不敢掀了她的遮羞布吗? 苏靳阳提了口气,故作镇定道:“呵,你还吓唬本小爷,你这么个姑娘家,又会杀什么人”。 楚银歌看着他眼神闪躲,底气不足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突然改了主意,问道:“好,就算是我不敢杀人,那你把我这么困住,又有什么用,就为了这无关痛痒的羞辱”? 这下轮到苏靳阳惊了,什么时候这女子的名节也变成了无关痛痒的东西了。 要是寻常女子,早就是哭成了泪人,只一个劲的求饶了,他本以为可以乘机威胁她,结果现在反倒是他自己不知所措。 情急之下,苏靳阳突然想到了客栈里那个她很在意的男子。 眼神一亮又恢复了神采,从容的上前一步凑近了楚银歌。 他这是怎么? 楚银歌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没戏了,想动什么歪脑筋,于是手里蓄了力准备反击,谁知道下一刻只听到他说。 “嘿嘿,你兄长不是还躺在客栈里吗,要不要我送他一程”? 他抓了五师兄! 若是平常,以萧寄雪的身手,她根本就不会担心,可是今日...... 楚银歌心里嘭的一下就炸了,脑袋一片空白,眼里全是怒火,直烧的苏靳阳心里发慌。 他立刻想要后退,眼前却是一花,突然视线一片漆黑,身上被湿漉漉的裹了个紧。 同时耳边响起了好大一阵水波搅动的声音,身边有劲风划过,脑袋一沉,整个人都倒栽进了水里。 头上的花布骤然收紧! 困得他已经无法正常呼吸,直接感受到了窒息的恐怖,他本能的挣扎着,双手胡乱的到处拉扯想要立马翻身。 结果好不容易刚刚扳正了身子,拉下了蒙眼的布,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终于解脱。 下一刻一泼滚烫的热水就从他头顶落下,烫得他嗷嗷直叫! 然后又不知道被谁按着脑袋一下一下的压进了水里,刚刚还没过去的窒息感又接连而至。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快要死了,不,简直是生不如死。 因为压他的那只手就像是在玩弄着他,一重一轻的用着力,就是不让他有多余的喘息,也不能让他直接死掉。 无力的恐惧侵蚀着他的内心,他拼命的挥动着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因为他早已经没有了力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要虚脱到昏厥,甚至是死亡的那一刻。 头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终于有一个人将他从桶里拖了出来。 刚接触到空气的他,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却因为口腔里的水没有吐干净,而呛得自己一个劲的咳嗽。 但无论如何他解脱了。 就在刚才,幸好洛天和阿钰及时闯了进来,才阻止了楚银歌。 阿钰蹲在地上观察着苏靳阳的情况,见他还能喘气,也就起身对着洛天点了点头。 洛天松了口气,右手挡在楚银歌身前。 此刻的楚银歌双眼充血,眼神涣散,脸颊微红,因气息不稳而喘着粗气。 洛天瞧着她情况不对,转身轻摇她的肩膀。 “阿楚,你怎么了,醒醒”! 像是有用,楚银歌的眼睛里开始渐渐聚光,神情呆滞的看向洛天,喃喃自语:“阿洛”? 洛天心中的大石落了地,轻声回道:“是我”。 恢复了冷静的楚银歌一把握着洛天的手臂,焦躁不安的说道:“阿洛,我五师兄有难”! 洛天手臂吃痛,表情有些绷不住。 楚银歌也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又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的捏着他的手臂,看着他因为左手疼痛而有些变形扭曲的脸,担心的问他:“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洛天强忍着稳住表情,微笑道:“没事,反正能好的”。 他的满不在乎,反而惹的楚银歌心里不平,手上的力道也忍不住重了几分。 “诶”,洛天吃痛,再也绷不住,呼出了声。 阿钰赶紧提醒道:“姐姐,手下留情,洛天哥哥也是刚才翻车的时候受的伤”。 原来是刚才翻车的时候,楚银歌这才想起,刚才,是他用手护住了自己。 楚银歌怔怔的盯着他,手上的力道也松了,眼里不知为何有些湿润,流动的情绪映在洛天眼里,她自己也看不懂。 洛天眼里闪过一刻的诧异,试探着伸出手,想安慰她说没事。 楚银歌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捏着她左臂的手又一次用了力,洛天吃痛收回右手护住左手臂,满脸不解的看着她。 楚银歌迅速在脸上一抹,瞪他一眼,直接越过了他,跨步走到苏靳阳身前。 此时的苏靳阳已经恢复了精神,靠坐在墙边,眼睁睁看着楚银歌冲着自己走来,心悸不定,下意识缩紧了自己,警惕的看着她。 楚银歌上前,一把揪过他的衣领,眼含凌厉之色,怒声质问:“说,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苏靳阳哆嗦着不敢看她,说话都囫囵不清:“我,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只是说说,而已”。 “你再敢骗我一下,试试”! “不,不敢了”。 楚银歌又问:“你昨晚到今天一直跟着我们”? 苏靳阳颤颤巍巍的说道:“是”。 看来对于防敌,他们真的太过于放松,竟是跟了这么长的时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若是个含有歹意的凶徒,他们现在怕是早就不能这么轻松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苏靳阳昨晚跟错了人的事。 楚银歌眼睛一转,突然扳正他的脸,强逼着他直视了自己的眼睛,含着冷笑道:“那我们先解决一下另一件事,看到没,我朋友的手臂因为你伤了,说吧,该是你左手还是右手”。 苏靳阳后背发冷,立即挥着双手推她,想要挣脱她的钳制。 也许是刚才经历了生死一刻,人的求生欲望驱使着,他竟然真的几下就把她推倒在地。 然后他拼命的想要往门口跑,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跌跌撞撞的总是走不直。 楚银歌不急,坐在地上,双手后撑着地看着他,不徐不疾的说道:“怎么,你不想管你的人了”? 这句话在苏靳阳脑中炸开,再也迈不出脚去,猛然转身回头。 “你把步帕怎么了”? 楚银歌饶有兴趣的说道:“哦,原来他叫步帕啊”。 苏靳阳道:“你想怎么样”? 双手一撑,楚银歌站了起来,走到洛天身边,指着他的左手道:“没什么,你们俩欠的,看谁来还吧”! 苏靳阳怔住没有了话语,思索片刻后,像是猛然惊醒,语气极速的说道:“你放了步帕,他能治你朋友”! 这句话无疑直接抓住了楚银歌的难处。 洛天的手臂并不算严重,她跟着大师兄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医理,大概能判断,洛天是手肘有些错位,需要人给正位。 但是她并不会这门手艺。 如今身处荒郊野外,她哪里去找医者来帮洛天治手,刚才就是苦于没有医者,所以才会对他的满不在乎动了气。 楚银歌挑眉不信的质疑他:“你还想再骗我吗”? 苏靳阳却显得心急如焚,急道:“你带步帕出来一看便知”。 虽然楚银歌心中对他仍抱有很大的怀疑,但他的话无疑对他们是一个不可小视的希望。 没有再犹豫,楚银歌直接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对着苏靳阳说:“人在这里”。 第十七章 我不怂,我只是想活 苏靳阳扑到床前,看着被捆得五花大绑满脸泥浆的步帕,也不顾楚银歌还在旁边,直接上手替他松了绑,取了布。 楚银歌没有阻止,因为没有必要。 刚获得自由的步帕仍然没有动弹,只有一对眼珠子来回的打着转,那是他身上的穴道还没有解。 但是苏靳阳并不懂,只以为是她使了什么毒技。 心急之下,他头脑不清,直接对楚银歌嚷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可楚银歌只是瞪了他一眼,他又立马泄了气,小声嘟囔着:“他这样,怎么帮你朋友治手”。 看着他,楚银歌轻笑一声,回身喊到:“阿洛”。 洛天颔首,上前聚力指尖,在步帕身前的几处大穴点出。 顿时,步帕感觉周身一热,终于恢复了力气,而他翻身坐起第一件事,就是替苏靳阳检查身体的情况。 之前他不能动弹,只听到自家公子杀猪似的嚎叫,早已是心急如焚,后又见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不堪的样子。 心里直呼自己竟然低估了事情的危险。 他仔细检查以后,发现苏靳阳身上并没有外伤,脉息紊乱但雄浑有力,神色也还清明,看起来并无大碍,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这个人好像确实懂几分医术,楚银歌心念道,也不管不顾,拉开洛天,直接将步帕拽了下床,也不废话。 “来,动手吧”。 步帕踉跄两步,才勉强站稳,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他,乖乖招手让洛天在桌边坐下。 蹲身问道:“哪里”? “左手的手肘,有些错位”,楚银歌走过来抢先回道。 步帕不予理会,在洛天左手肘上,轻轻摸索着,对他进行了更详细的询问。 思虑一番后,他提起了洛天受伤的手臂伸直,右手在下托着,左手指腹用力。 一拉三转,然后看准时机再推再扭。 动作完成的浑然天成,洛天都还没有来得及感觉,步帕就已经停了手。 一旁的楚银歌看傻了眼,赞道:“还挺有两把刷子嘛”。 他继续托着洛天的手臂,并且提醒他不要动,然后伸手扯下自己的头带缠在他的手臂上,最后固定了挂在脖间。 步帕拍拍手,起身道:“好了”。 “这么快”,楚银歌盯着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质疑。 步帕解释道:“距离完全好大概还要十天左右,我只是先帮他正了位”。 “有没有办法可以快些”,洛天略显焦虑的问道,这么长的时间,他担心会误了事。 步帕回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治病之道,哪有捷径可图”。 说完,他转身走到苏靳阳身边,准备带着他离开。 “等下,你要去哪里”!? 楚银歌见步帕要走,立刻出声阻止。 步帕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她:“我家公子答应的事,我已经做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 可楚银歌哪里肯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先不说洛天这手才刚接好,还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什么情况。 单就他们知道了萧寄雪的存在,她也是怕他们回去报复的,毕竟现在的萧寄雪还昏迷不醒,她不得不防。 楚银歌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步帕的肩膀,道:“你们还不能走,我朋友情况还不稳定,你得留下来”! “那我家公子可以先走”,步帕肩上微微发痛,眼见形势不利,只能退而求其次。 谁知楚银歌却道:“他也不能,他走了我们如何控制你”。 苏靳阳皱着眉头,撑着步帕的手臂,骂道:“你无耻,败类,说话不算话的小人,嘴上没毛的狐媚子”! 楚银歌眯起眼睛看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慌。 “我无耻,到底是谁先不要脸了,再说,我可没有答应放你们走,只要我朋友无事,我就放了你们,不然......”。 说着,她比了比自己的拳头。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阿钰反而上前问道:“姐姐,留他们作何用,后面别拖累了我们”? 楚银歌对他摇头,示意他自有打算。 阿钰无奈只能收了话,撅着个嘴退到了一边。 然后楚银歌朝着洛天望去,希望也询问一下他的意见,洛天却只是对她点点头。 这大概就是不问情由的支持吧。 楚银歌嘴角扬笑,回头一个转身,转到了苏靳阳身边,对着他的脚就是狠狠一踩。 苏靳阳吃痛,叫出了声,一粒黑红色的东西瞬间从楚银歌手中滑进他的嘴里,直接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不得脚痛的苏靳阳,睁着眼睛,屈起右手两指死命的抠着喉咙,怒声质问她。 步帕也是赶紧替他把脉,当然他什么异象都不可能把出来,因为那不过是颗糖豆罢了。 可是楚银歌却是一脸的狞笑,道:“别把了,那是蛊,你把不出来的”。 这话很有效,直接镇住了他们主仆二人。 毕竟他们也都是久居烽凌城的人,破虞山离烽凌城又不远,这关于山上九黎族蛊术的传闻,没见过也都是听过不少的。 皆知蛊术阴险恶毒,一旦沾染,必死无疑。 苏靳阳见扣不出来,赶紧检查了自己身上有没有异样,却是一如平常,毫无变化。 他连连摇头,有些怀疑的指着她嚷嚷:“你会蛊术,蒙谁呢,这种东西早就失传了”! 此时楚银歌已经退到了洛天身边,她喝着桌上的热茶,手里把玩着陶埙,慢悠悠的回道:“我只要吹了这埙,你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你要不要试试”? 还试试? 苏靳阳已经快被她气得吐血,心里直道这是哪里来的这么恶毒的女人。 还不都是他自己招来的。 打不过又惹不起的苏靳阳只能是圆眼怒睁,干瞪着她,再也说不出来骂人的话,因为他怕死。 步帕也是无可奈何的瞧着自家公子,心想,这一次他应该长了记性。 “对了,你快去跟驿站的人借马车”,楚银歌也不跟他大眼对小眼,像吩咐下人一般直接说道。 苏靳阳怒道:“凭什么”! 楚银歌扬扬手中的陶埙,笑道:“就凭这个,而且是你损了我们的马,对了,记得叫人去救我们的马,好生养着,我们回来再跟驿站的换”。 被抓住了痛脚的苏靳阳,不得不从了她的话,咬着后槽牙应了她,直接拂袖下了楼。 苏靳阳走后,洛天关切的对楚银歌说道:“阿楚,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哦,好”。 ......... 夜色渐深。 朦胧的月色洒向山野,像是正在编织着如梦般的幻境,似真似假。 野外的官道边上,热烈燃烧的柴火堆前,三人静静的围坐着,手里拿着用树枝穿好的烧饼,看着火舌肆意的摇曳着身姿。 啪嚓啪嚓...... 耳边响着火星碰撞飞扬的声音,还有草丛深处的虫鸣,这将是一个会让人心境清明的夜晚。 前提是:如果某人没有开口的话。 “喂,小爷的饼嘞,都说优待战俘,就算没个肉什么的,饼也凑活”,离三人不远处的巨大石头下,苏靳阳半倚着身子,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原本楚银歌难得平静的心绪,也都被他破坏了干净。 为了能够堵上他的嘴巴,楚银歌直接就把自己手里烤好的烧饼给扔了过去,连头都没有回。 她怕自己看见那张脸会忍不住动手。 “哎哟,楚银歌,你要干什么,又想谋害小爷我啊,可差点儿没砸到我”! 苏靳阳惊魂未定的直嚷嚷。 刚才他眼见着插了烧饼的棍子突然朝着自己飞来,连忙闪身躲过,只一点,烧饼带着棍子擦着他的脸就飞了出去。 楚银歌才不会管他,自顾自的拿了另一个烧饼继续火烤。 经过半天的赶路相处,苏靳阳对楚银歌的恐惧也少了许多,深觉她只是一个爱放狠话的小姑娘罢了。 至于在驿站里,也许是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逆鳞,才会遭到她疯狂的报复。 反正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和她戏耍嘴皮,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估计是胸中郁结不散,怨念难平。 苏靳阳见她无动于衷,正想吵吵嚷嚷的开骂,脑筋一转,又阴阳怪气的喊道:“哎呀,这吃都吃不饱,还怎么赶路啊,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不如我们回去吧,还能做个饱死鬼”! 步帕在一边使劲扯着他的衣摆,小声的示意他:“公子,别说了”。 女人是不可以随便惹的。 果然,楚银歌当即就把手里的烧饼扔在了旁边,起身朝着苏靳阳走去。 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模样,苏靳阳怂得发虚,口齿不清的嚷嚷:“你、你想干嘛,我们、们、不给你朋友、治、治手了”。 现在的他宛如得了口吃。 步帕立刻站到了他身前,警惕的盯着楚银歌,这次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护住自家公子。 气氛紧张之下,楚银歌却是直接错身越过了他们,自然的捡起地上的烧饼,放在手心狠狠地拍了两下。 力道之大,差点直接把它拍得粉碎,就好像这已经不是烧饼,而是苏靳阳的脑袋。 瞧着,苏靳阳背脊发凉,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就看见楚银歌堆着假笑,把那块烧饼递到了他面前,笑道:“苏二公子,请用膳”。 赶路的时候,洛天已经将关于苏靳阳身份的事情告诉了她。 苏靳阳伸手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却见到楚银歌眼底渐渐聚集的怒火,赶紧一手抓过烧饼,老实的啃了起来。 心里念叨,这不是怂,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楚银歌脸上的假笑垮了下来,转身就回了原先的位置。 等明天五师兄醒了,她一定要找个理由打发了他,反正洛天的手也没有再出过问题,他们跟着只会是浪费粮食。 刚坐下,阿钰就把她刚才吃的那个烧饼给递了过来。 她笑着道了谢,拿过来直接就啃了起来,心里的怒气也减了几分。 原来阿钰怕她的烧饼弄脏了,就捡起来一直放在手心,好生的护着。 第十八章 月黑风高夜 夜深。 人静。 稀薄的云雾遮蔽了那方朦胧的月,星光也暗淡了许多,众人都沉沉的睡去,火堆前只有两人静静的挨坐着,没有言语。 洛天回头看了一眼早已入睡的三人,转而叮嘱身旁的楚银歌。 “阿楚,夜深了,快去睡吧,我来守夜”。 楚银歌摇头,表示自己还不困,想再多烤会儿火。 火舌微微的卷曲着,相互攀扯而上,印在脸上,留下了整片挥之不去的殷红。 她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神情恍然,双手前伸着,心中好似有什么化不开的惆怅。 此时的楚银歌好像与以往有所不同,看起来竟是有些颓废。 于是洛天留了心眼,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 慢慢的,她开始上身微倾,双手前伸,大有靠近火舌之意。 “诶”! 眼瞧着越来越近,洛天赶紧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恰好火舌喷薄,生生灼了他的手。 痛意促使着手掌瞬间收回,楚银歌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被他紧握着,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 洛天深觉自己失了礼,连忙放了手,端正了身子,双眼盯着前方,不敢看她。 楚银歌嘴角含笑,将手放在膝间,互相揉捏着。 她深吸一口缓缓吐出,道:“我没事儿,只是突然很想知道......火,是什么感觉”? 洛天哑然,转头担忧的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今夜有些熟悉”,她的话莫名其妙,听的人根本不懂。 洛天无话可问,只回了两字:“我在”。 楚银歌抬起双手凑到嘴边,朝着手心重重的吐出一口热气,继续摩擦着双手。 然后抬头望着夜空,无边无际的墨蓝色夜空中已经没有了半点星光,看来明天不会是一个好天气。 十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 “阿楚,你怎么了”,洛天见她又发了呆,忍不住探寻道。 谁知楚银歌低头冲他一笑,有些吃惊的问道:“我好像闻到一股香味,你闻到了吗”? 这句话虽然来得没头没脑,但洛天还真的才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山野间传出了一阵浓郁的香味。 是没有闻过的味道。 其实很早楚银歌就闻到了,那时还是若有似无的,她并没有太在意。 此时也只当是山间野花,夜里会尤为浓烈罢了。 她会突然这么说,也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刚才过于矫情,想着另外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气氛。 这招倒是果然有效,只听洛天笑道:“大概是什么山间野花”。 “要不,我们明天采上一些,免得待在车里,早晚被苏二的那张臭嘴给熏晕过去”,楚银歌只管无情的调侃着苏靳阳。 洛天见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脱,也跟着笑道:“所言极是”。 一时间,二人之间的气氛倒是融洽了许多。 感谢小野花和苏二,楚银歌心念如是。 “啪”! 一阵清脆的响声打破了他们身边的宁静,二人立刻好奇的望去。 只见近处的大石头旁,苏靳阳已经坐起,右手按着脸颊,迷迷糊糊的厉声骂道:“这是什么狗屁地方,连蚊子咬人都特别疼”! 呼,楚银歌还以为他们的谈笑都被他听到了,原来...... 楚银歌忍不住调侃他:“哟,我们苏二公子身娇体贵,连蚊子都特别喜欢,像我们这样的粗人就没有,真是辛苦你了”。 “哼,你这女人......”,苏靳阳抹下已经被拍死在手心里的虫尸,嘴里不安分的嚷嚷着。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手心里躺的根本不是什么蚊虫的尸体,而是一只被压得血肉模糊的黑蜘蛛,就连个头都有拇指的大小。 “咦......”,音调上扬,苏靳阳发出一声极度嫌恶的声音,赶紧拍掉了手中的虫尸。 生怕没有弄干净,他还准备在身后的大石头上再蹭上几下。 刚回头的他,惊得翻身坐起,伴随着又是一声响彻天地的惊呼。 这一次他成功的唤醒了所有的人。 步帕揉着眼睛,轻声问道:“公子,你睡得不舒服吗”。 下一刻,他直接被苏靳阳一把抓了起来,不明就里的他生生被苏靳阳翻了个身。 等他眼前终于清明了,众人也迎来了他的一声惊呼:“啊,蜘蛛”! 只见,此时的大石头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被各种大小的蜘蛛给逐渐占领,其中大的能有手掌心的大小,小的也有黄豆的体格。 两人惊恐万分,快速的后退。 而靠坐在树下的阿钰,一副还不清楚情况的样子,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就富家公子金贵,也不体谅一下我们小老百姓赶了一天马车的辛苦,哎呀”。 阿钰也是话还没说完,突然指尖一痛,他甩着手低头看去,瞬间也是一声惊呼,瞳孔放大。 不知何时起,他的身边也聚集了无数长相丑陋,漆黑的大小蜘蛛,直看得人头皮发麻,刚才那一痛就是被其中一只给咬的。 三人基本是同时退到了楚银歌他们身边。 苏靳阳边退边大声问道:“什么情况,这么多蜘蛛是来过节,还是探亲呢,怎么祖宗一千八百代都来了”。! 步帕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胡说了。 四周的蜘蛛越发的多了,都在以成群结队的架势,逐渐对他们形成包围圈的缩小,直到火堆旁。 他们当务之急,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跑出去,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楚银歌。 从一开始,苏靳阳惊呼有蜘蛛时,她就没了任何声音。 “喂,楚银歌,你怎么不说话,不会被吓破胆了吧”,这时的苏靳阳还不忘调侃她两句。 这一次,楚银歌却是难得没有任何的言语回击,苏靳阳心道奇怪,便回头看她。 却见她眼神呆滞,嘴角牵扯着脸部轻微的抽搐着,双手环在胸前,整个人都在颤抖。 火光印在她脸上,明灭间,竟是一半殷红一半惨白。 洛天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右手扶着她的手臂,喊道:“阿楚,阿楚”! “火、火,赶紧用火”,楚银歌突然惊呼一声。 三人立刻有了反应,都纷纷捡起火堆里的柴火,朝着围拢过来的蜘蛛群左右挥去。 果然有效,靠前的蜘蛛都慌乱的往后四下退去,但并没有过去多久,后面的蜘蛛又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他们只能不停的挥舞着。 “不行啊,楚姑娘,蜘蛛实在太多,火势不够了”,步帕急忙喊道。 “干脆我们直接一把火把这周围的树给点了,还怕这些恶心人的东西”! 苏靳阳的提议立即遭到了众人的极力反对。 一旦山火烧了起来,他们拿什么去灭,到时候怕是他们都自身难保,被火烧死也不比被成群的蜘蛛咬死来的轻松。 “那我们直接退回得了,看这些东西都是从前边来的,我们刚来的那条路上还没有多少,硬冲还是行”,苏靳阳道。 可是却遭到了楚银歌的反对,她时间紧迫,大师兄就要来了,这条路只能向前。 这又关他何事,苏靳阳想着,但见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他自己又是不敢往后冲的,只能一个劲的骂骂咧咧。 斯....... 突然一阵马叫声响起,楚银歌大呼:“我们快上车”! 慌乱惊恐之下,她竟然忘了拴在官道另一边的马车,如今听到马叫,也是心头大喜。 众人却没有动,只听苏靳阳说道:“说得轻巧,你也不瞧瞧那马车成什么样了,我们又该如何过去”。 楚银歌自始自终都敛着眼睑,不敢看周围任何一眼,她当然不清楚现在的情形。 如今听他说来,终于是横了心,摸索着记忆里拴了马车的位置,抬眼望去。 最先看到的是地上相互簇拥攀爬着的密密麻麻的蜘蛛,她心头一紧,腿上发软,差点没有站稳。 幸好洛天扶住了她。 然后她继续凝神看去,才知此刻的难处。 车身已经有一半的位置都爬满了蜘蛛,还有逐渐增长之势,就连车前的马腿上也是聚集了不少。 要不是马儿受痛,上下不停的跳动,晃掉了不少,怕也是与那车无异了。 如果没有栓着缰绳,它早已经狂奔而去,何至于受这样的苦而不能逃,那叫声就是它凄厉的呻吟。 楚银歌神情悲戚,心道,难道真的要就此认输吗? 这时,洛天问道:“阿楚,白日里,你给萧师兄撒的那种驱虫的药粉,可还有,对蜘蛛可有效用”? 那种药粉对蜘蛛当然很有用处,本来就是大师兄专门为她调制的,目的最主要就是防蜘蛛。 因为她怕蜘蛛怕得要死。 最初,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后来也是有想到的,只是那药粉已经没剩多少了,根本不能支撑着他们所有人出去。 毕竟前路还有多少蜘蛛,他们根本不清楚,这药粉虽好,但能不能对这么多蜘蛛都起到作用,她从来没有试过。 她如实的把情况都告知了洛天。 洛天又道:“无妨,你对萧师兄下的那种能瞬间昏迷的蛊,还有没有”? 正在挥着火棍的苏靳阳听了,心里直道,原来是这女人下了蛊,还是自己师兄,真狠! 楚银歌在腰间探寻犯难,道:“还有些,但也撑不过去,这蛊要沾上才有用,它,太多了”。 洛天振作了精神,喜道:“无妨,只要能拖住一刻就行”。 然后他向众人简单言明了自己的计划。 楚银歌听后表示:“我腿软”。 第十九章 脱逃 “准备好了吗”? 洛天接过楚银歌手中的白瓷瓶,询问似的看着她。 却见楚银歌发怵,一脸的犹豫不决,腿都有些发抖。 “我腿上没力,别说轻功了,走都走不动”。 “你磨磨唧唧的,有完没完,等下被咬了就全完了,大不了小爷背你就是”,苏靳阳也是看她那样,急得不行,干脆直接揽了下来。 楚银歌瞧他一眼,心里是万般的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只是现下仍有一个问题。 “那也不行,我施蛊时,你会挡了我,这东西你一旦碰到,也是要着道的,你和我不一样”。 苏靳阳急道:“那你施了蛊,再跳到我背上不就行啰”。 “不行,时间片刻耽误不得,必须同时进行”,洛天否决了他的方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可不想等死”,苏靳阳说着,手里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步帕倒是有了主意,说道:“不如我和公子两双手搭起来,楚姑娘坐在正中,就不影响了”。 虽然他并不想跟楚银歌他们继续走下去,但现在大家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脱不得。 洛天点头,询问楚银歌的意见,毕竟她手中的蛊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时间不能耽搁太久,楚银歌也只好点了头。 片刻。 火堆被分散的摆放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半圆,将蜘蛛牢牢的隔绝在外,不过火苗微弱的跳动着,看样子撑不了太久。 五人都站在半圆的缺口上,正对着马车。 洛天手里紧紧的握着白色瓷瓶,神情冷峻,身旁是抬着楚银歌的主仆二人,阿钰在其后。 只听洛天大喝一声:“动”! 他脚下聚力,一跃而上,直奔着车顶而去。 瞬间落在车顶,稳住下盘,一脚直接压死了好几只盘旋的蜘蛛,手中浅肉色粉末撒出,先是车顶,再是驾车的位置,最后全部撒进了车内。 药粉果然厉害,车身上的蜘蛛如潮水般疯狂的退去,就好像这是什么蚀骨的剧毒。 同时楚银歌十指相叠,运力其中,汇聚于指尖,蛊粉全部祭出,然后迅速吹响了陶埙。 乐起,楚银歌身前的蜘蛛像是中了魔,果然都定在原地不动了,但是远处的没有沾染蛊粉的那些,还在不断的涌上来。 所以他们必须抓紧这片刻的机会。 四人簇拥着快步朝着马车而去,楚银歌闭着眼睛,嘴里的陶埙一直没有停下。 虽然埙音不绝于耳,但是她仿佛还能听到,他们脚踩在蜘蛛身上的那种咔嚓咔嚓的声音。 还能想到满地的浓黑色血污,和支离破碎凌乱不堪的尸体,都直叫人浑身发麻。 其实哪里有声音,不过是她内心的恐惧在作怪罢了。 他们赶在新一波的蜘蛛大军聚集前,上了车。 幸好马身上勒着缰绳,架着马车,不然吃痛的马儿必然后腿乱踢,他们若是靠近,不被踢折几根肋骨,都是万幸了。 洛天见他们都上了车,直接从车顶跳下,同时长剑抽出,剑气直指树上的缰绳。 霎时,马儿得了自由,狂奔了出去,洛天刚刚落在驾车的位置,剑还未收起,整个人已经朝着车里倒去。 一时间,车内乱做了一团。 “斯......”。 洛天受伤的手又痛了。 马车一路狂奔,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向。 耳边只听得狂风呼啸,车上的人都已经被颠得东倒西歪的,苏靳阳更是胃里翻腾,差点就吐了出来。 多亏了楚银歌眼疾手快,随手抓了车上不知名的布团就硬塞了过去。 “呜呜呜”,苏靳阳被塞得喘不过气,但也只能强忍着,毕竟这车他也是要坐的,省得到时候再恶心了自己。 突然,伴随着车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嘶鸣声,车身颓然往前倾斜。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众人都来不及控制,骨碌的就顺着一起滑了出去。 情急之下,洛天只能是丢剑保命,生怕一个不注意,反而伤了自己人。 “啊”! “哎呀”! “诶”! 众人像叠罗汉一样趴倒在车前,正对着马屁股,最惨的当数最底下的洛天,左手怕是又得重新包扎了。 最上面的楚银歌撑着腰身,一个激灵,翻身站起,来回踱步,紧张的搜索着身边的范围内,是否还有蜘蛛的存在。 再三寻找确定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们已经是完全脱身了。 “诶呀,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刚刚翻身起来的苏靳阳,有些迷糊的问道。 步帕扶着他,心里同样充满了疑惑。 阿钰四下观察了一番,道:“这条路......好像走错了,我们应该是在前头的一个路口,向东走”。 “刚才情况紧急,没有人驾车,马又不识路,所以拐错了吧,我们现在要往回走吗”? 楚银歌扶起洛天,听他说道。 此时的天空,已经逐渐清晰,变成了淡淡的灰蓝,月亮隐隐的躲在单薄的云层间,算算时辰,大概也快天亮了。 阿钰想了片刻,说道:“回去,倒是不用,往前面走也能到破虞山去,只是稍微远一些”。 “那就往前边走吧,也不知道刚才那些东西是不是就从岔路那头来的”,洛天回道。 这些蜘蛛来的实在诡异蹊跷,像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让他们不能继续前进。 洛天想着,准备询问一下楚银歌的想法,却看见她正在发呆想事情,神情有些凝重。 “阿楚,你在想什么,是对刚才的事有什么眉目吗”? 楚银歌回神,眼神有些摇摆,对他讪笑道:“啊,没有”。 然后她赶紧唤来步帕,请他帮忙再看看洛天的手臂。 洛天看得出来,她对刚才的事,心里一定有些自己的一些猜测,只是不懂她为何要隐瞒。 “啧.......”。 步帕替洛天拆了绷带,重新调整包扎,痛的洛天倒吸了一口凉起,刚才的颠簸果然还是伤到了手臂。 楚银歌先是替洛天捡起他的剑,放回了他腰间的剑鞘,然后询问了步帕,他的情况,还好并没有加重伤势。 她这才想起看一眼刚才凄厉嘶叫的马儿是个什么情况。 马腿上赫然已经是血肉模糊的样子,前腿上粘着一层厚厚的沙石,应该是刚才直接跪倒在地造成的。 更深处甚至能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 只是刚看一眼,她便头皮发麻,直觉这马腿有些惨烈,连带着她自己的腿上也感觉一阵痒痒的不自在。 由于长时间的拼命狂奔,现在它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连叫声都是凄然的低声悲鸣。 楚银歌于心不忍,趁着洛天治疗之际,唤来阿钰和苏靳阳,合力帮着将车从马身上解了下来,推到一边。 然后楚银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快速的撒在马腿受伤的地方。 马腿吃痛,已经脱力的马来了精神,胡乱的蹬着马蹄。 苏靳阳和阿钰同时将她拉了回来,刚好与马蹄擦身而过。 苏靳阳怒骂:“你脑子被颠没了吗,这样就动手,也不怕马蹄子把你直接踢折了”。 “呸呸呸,刚化险为夷,就你那嘴里,也不能说点好听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楚银歌甩开他的手,把话怼了回去。 “嘿,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会不会说话,我也算救了你”,苏靳阳心有不甘,挑眉说道。 楚银歌当然也不能示弱,直接跟他你来我往的互侃,也不讲究什么章法,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洛天和步帕看着他们,都不禁深深的叹息,这两人怎么斗起来像两个三岁的孩子。 不过多亏了他俩,众人之前因为蜘蛛产生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 手臂包扎完毕后,洛天终于上前阻止了他们。 “好了,你们两个也别闹了,我们快走吧,免得等会儿又出什么岔子”。 “哼”! 他们彼此非常有默契的一哼,算是结束了这场幼稚的内讧。 楚银歌盯着躺在地上,腹部不断的起伏着,嘴里止不住哈气的马,有些犹豫。 “我们就这样走了,它会怎么样,要不是因为它,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的逃脱”。 苏靳阳却道:“我们自己都顾不上了,还顾什么马啊,走啦”。 连旁边的阿钰也劝道:“是啊,姐姐,等下别那些蜘蛛跟着过来了,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东西”。 楚银歌急忙问到步帕:“它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步帕上前小心的检查了一番,道:“只是伤及了皮肉,你刚才用的是上好的止血药品,它应该没有大碍”。 听他一说,楚银歌对他的医术也是信服的,于是她凑近了马头的地方,低声说道。 “马兄弟,是生是死就靠你自己了,我们走啰,有缘再会”。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招呼了众人拿了包袱,往前方继续徒步前进。 今天万幸的事,就是他们没有把所有包袱拿下车,还能留些干粮和水,还有她最宝贝的衣裳。 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正坐在路边歇息喝水,楚银歌突然惊呼着起身。 “糟了”!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姐姐,你什么东西忘了吗”? “哈,又撞见蜘蛛了”!? “公子.......”。 只见楚银歌垮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的念叨:“那匹马是驿站的,还要带回去换我们自己的马的,现在又要赔钱了.......”。 洛天:“无妨,不用担心”。 其他三人:“........”。 第二十章 破败的村落 两个时辰后。 乌云蔽日,天降暴雨。 山野间都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雨雾,蜿蜒崎岖的羊肠小道上,五人一前一后的快速奔跑着,雨水打在身上,啪啪作响,已经将他们湿了个透。 耳边雨声轰隆,再无他想,只有前方若隐若现的村落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目标。 好不容易赶到村里,他们却发现好几处人家的院里都是大门紧闭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样子。 难道这是个废弃的村子? 楚银歌心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随便找个能躲雨的地方再说。 老天总是眷顾他们的。 她马上就发现前边的一处房屋顶上竟有徐徐炊烟冒出。 于是赶紧招呼众人跑了过去。 叩门之后,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婆婆可能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先是一惊,然后赶紧招呼了他们进屋。 屋里陈设极为简单,一方香案,供奉着不知名的神灵像,除了几块有些发霉的糕点,早已经没有了焚香的痕迹。 一张漆黑的八仙桌,满身的刻痕印迹,倒是干净得很。 左边梁上挂了帐灰黑色的布帘,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缝了不少的补丁,再进去应该就是里屋了。 “小雪、小曲,你们快去把火盆子端来”,老婆婆冲着屋里喊道。 “诶,好”,里屋传来了两个孩子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男有女。 楚银歌五人进屋后,都各自整理着衣冠,衣摆滴着雨水,像是直接从水里捞起来的。 头发也凌乱的贴在脸上,粘粘乎乎的难受极了。 婆婆提来一壶热水,拿了几个瓷碗,放在八仙桌上,替他们倒了热水,说是让他们暖暖身子。 洛天对婆婆拱手谢道:“多谢老人家,我等上门叨扰实属无奈,等雨过天晴后,必然离去,不敢给您多添麻烦”。 婆婆听了,反倒笑了起来,脸上那些饱经沧桑岁月的痕迹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格外的美丽。 婆婆笑道:“嗨没事,不用谢,村里也好久没见到外人,你们这一来,热闹多了,老婆子见着欢喜”。 “婆婆~”。 伴随着一声孩童的呼喊,布帘的缝隙里钻出两个孩子。 他们手里端着一个泥巴做的圆盆,看起来还不轻,两个孩子的小脸都红了,不过仍露着笑。 洛天最先注意到,赶紧跨步上前,接过圆盆,然后在婆婆的示意下,放在了八仙桌右边的空处。 然后婆婆又从里屋抱出一堆树枝,看来厨房也在里面。 楚银歌想帮忙,婆婆却说:“不用不用,老婆子身体好得很,这点柴火轻着嘞,这么好的衣裳料子,弄脏了可惜”。 楚银歌不解,心中苦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自从被雨水肆意的拍打之后,早已经揉作了一团,皱皱巴巴的,连颜色都给浸成了黑褐色,那里还有半点好看的样子。 就算之前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麻布料子,哪里又称得上好了。 当她与婆婆身上的衣裳,两厢一比较,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看来这一家人过得十分的清贫,穿得都是最便宜的粗布,衣裳已经洗得发白,还缝着补丁。 “姐姐,这边来,坐着烤火”。 就在楚银歌发呆的片刻,婆婆已经将盆里生起了火,众人都围坐了过去,小女孩见楚银歌没有反应,就走过去拉起了她的手。 女孩的声音软糯可爱,惹得楚银歌忍不住轻揉了她梳着的两个小髻。 又听旁边的男孩指着楚银歌说道:“妹妹,你怎么乱说,这明明应该叫哥哥”。 女孩睁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盯着楚银歌。 “啊,你是哥哥吗”? 楚银歌噗呲一笑,蹲下身子,摸摸女孩柔嫩的脸蛋,声音温柔的笑道:“别听你哥哥胡说,我是姐姐哦”。 “哼,哥哥,你又逗我”,女孩转头跟男孩佯装生气的哼道。 男孩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嘀咕:“我也是听城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只有男的才配头冠”。 “哟,原来是个姑娘家,老婆子刚才还想,这小公子长得真俊,比姑娘家都还好看”。 正替大家拾掇好了火盆的婆婆,也是颇感吃惊。 然后招呼着楚银歌赶紧烤烤火,别着了凉,山野地方,没有大夫。 “老婆子锅里还熬着粥,小雪、小曲,你们俩陪着客人说说话,等会儿大家一起喝点热粥暖暖身子”。 婆婆说着,就进了里屋。 那两孩子也是乖巧的很,自己搬了凳子,直接就坐在他们身边,也不怯生,喜欢听他们讲城里的事。 正好苏靳阳特别喜欢讲他在城里的那些威风事迹,听得两孩子一愣一愣的。 楚银歌生怕他教坏了这俩孩子。 之后他们也听孩子们讲了许多,原来男孩叫小曲,女孩叫小雪,是一对龙凤胎。 他俩自幼就跟着婆婆生活,早年间,村里出了事,他们的爹后来得病死了,娘因为害怕也跑了。 提起这件事,两孩子眼睛里都没了光彩,楚银歌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立马又问了其他问题,想着能岔开他们的思绪也是好的。 “那村里只剩你们了吗,我看很多院子都是没人居住的样子”。 小曲说:“现在村里走的走,算上我们也只有四户人家”。 洛天又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可他们只是摇头,当时都还小,并不清楚。 没过多久。 婆婆就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白粥走了出来,招呼着他们都到八仙桌坐下。 婆婆就着刚才喝水的碗,替他们每人盛了粥,递到手中,份量勉勉强强刚好五份。 “各位客人先吃着,暖暖身子,小雪、小曲乖,再等会儿,婆婆给你们另外拿吃的去”。 说着,婆婆端着空了的瓷盆又进了里屋。 兄妹俩听了,没有抱怨,都乖巧的坐着。 眼睛盯着他们手中的白粥,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小心的咽了口口水,劝他们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 看着他们这种模样,也是十分想吃的,楚银歌心道。 山里偏僻人烟稀少,要弄到白米定是不容易的事,这说不定就是三人一天的口粮。 如今他们借了人家的地方休息,还要夺了人家的吃食,哪里又说得过去。 于是她抬手招来两兄妹坐下,将自己的白粥递给了他们。 “你们俩吃,姐姐不饿,姐姐喜欢吃饼子”。 洛天也将自己那碗递了过去。 两孩子都高兴极了,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感激,冲着他俩咧嘴一笑,捧着白粥就喝了起来,也顾不上烫嘴。 其实楚银歌不知道,这不止是他们一天的吃食,而且还是难得才能吃上一次的白米粥。 婆婆年迈又没有什么手艺,平日里就靠着自己种些瓜果蔬菜,跟村里唯一会经常进城的李大叔换些大米和必需品。 份量都不多,李大叔经常会多给些,但是婆婆总说使不得,不愿多得。 所以白米他们隔几天才能吃一次,平时都只能吃些剩下的瓜果蔬菜。 而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明明是他们的东西,现在只不过依理还给了他们,他们心里却是非常的感动。 阿钰和步帕端着白粥也没有动嘴,只等他俩吃完不够,好送上去。 只有苏靳阳什么也顾不得,稀里哗啦的喝得起劲。 怎么跟个家猪抢食似的,楚银歌看着他,心里想着,嘴上忍不住提醒:“你小声点行不,人家两个人的声音都及不过你一个人”。 然后她又对两孩子轻声说道:“你们慢点,不够还有”。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女孩手上一松,粥碗突然落在了桌上,白粥洒了到处都是,跟着男孩也是一样。 眼看着两孩子眼睛一闭,就要斜着倒向地上,幸好楚银歌和洛天二人反应及时,接住了他们。 “怎么回......”苏靳阳话没说完,也是脑袋一沉,直直的扣在了粥碗上。 “嗷嗷嗷”,结果因为白粥有些烫脸,反而直接把他烫清醒了几分,但是他周身无力,只能软绵绵的靠在步帕的身上。 步帕立即给他检查了身体情况。 楚银歌也赶紧将两孩子摇醒。 万幸他们都还能睁眼,只是和苏靳阳一样,趴在桌上浑身都没有力气。 这时,婆婆端着东西从里屋出来,看见桌上翻洒的白粥,还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出手抢了粥。 连忙上前放下东西,嘴里念叨:“小孩子不懂事,是不是犯了事”? 却又看见孩子们情况不对劲,又是急忙问道:“这是咋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都蔫了”? “老太婆,你还装,就是喝了你的白粥,你到底是谁,要害我们”,苏靳阳虽然瘫软着,嘴里却没歇着,愣是骂骂咧咧,有气无力的说着。 婆婆一听,慌了神,跺着脚,手抖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更是急得不行。 “天地良心啊,我老婆子要是下了什么脏东西,就咒我不得好死”! “你......”,苏靳阳还想开口,却被楚银歌拦了下来。 “你闭嘴,没看见婆婆的两孩子也出了事吗,哪有害自己人的”。 不过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婆婆,仔细的观察着老人家的神情变化。 婆婆双手揽着两个孩子,老泪纵横,摸着他们的头,只顾着问他们哪里不舒服。 看起来并不像是装的。 楚银歌出声宽慰:“婆婆,您别担心,我朋友会医术”。 “那你们快帮我俩孩子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可是步帕还在帮苏靳阳检查,楚银歌看他面上的表情,肯定是要先顾及着自家公子的,只能又对婆婆说道。 “婆婆,要不我们先把俩孩子抱到床上去,免得再摔了”。 第二十一章 中毒 梁上的布帘勾起,里间有一张还算宽敞的土炕,铺着灰黑色的旧棉被。 右拐角再过去,就是连在一起的厨房。 兄妹俩都躺在炕上,婆婆守在旁边,不停的抹着眼泪,嘴里一直小声的念叨着。 老人家急起来,说话就囫囵不清,楚银歌站在旁边也听不完整,大概就是祈求神明保佑之类的话。 “婆婆,我没事,你别哭,就是有些想睡觉,睡醒了就好了”,小曲见不得婆婆伤心,硬撑着力气开口安慰她。 可是小雪毕竟是女孩子,没有这么坚强,她嘴角一撇,就哭了起来:“哥哥,我怕”。 “小雪,不怕,哥哥在,牵着你”,小曲努力的挪动着手,握住了身旁小雪的手。 果然小雪的哭声小了很多。 婆婆看着他们,心里焦急万分,双手无所适从,恨不得自己替了他们。 她突然朝着旁边的楚银歌跪了下去,一个劲的哭道。 “姑娘,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两个苦命的孙儿啊,让老婆子做什么都愿意”! 楚银歌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礼,吓得赶紧扶了老人家起来。 可是婆婆固执,死活不肯起来,只求他们能快点给自己两个孩子看病。 楚银歌也是无奈的,她刚才为兄妹俩把了一次脉,可惜自己当初跟着大师兄没学到什么真本事,也没查出个真正的名堂。 只知道应该不是病,是中了毒,至于怎么医治,她真的是束手无策,全倚仗着步帕了。 “喂,你好了没,小的也要紧着”,楚银歌忍不住催促着步帕,他还在替苏靳阳检查身体。 然后又寻求着洛天帮忙,一起把婆婆扶到了床上坐好。 “我家公子体内还有你下的蛊在,自然要仔细点,至于这个毒,没有性命之忧”,步帕头也不回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 楚银歌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心里急,直接跨步过去,拽起步帕就往里屋走。 “诶、诶”,步帕被拽得,不得不打横了走,嘴里发出小声的惊呼。 楚银歌顺便回了他:“哪里有什么蛊,不过是逗你家公子的,只是一颗糖豆,你那里既然没有大碍,就快点来看看俩孩子”。 楚银歌直接把他拽到了床前,才松了手。 婆婆也是看准了机会,扯着步帕的衣袖,哀求道:“求你了大夫,救救孩子吧,我只有他们相依为命了”。 “婆婆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帮他们把脉”,步帕于心不忍,拍拍老人家的手背宽慰。 其实就算楚银歌不出手,他也是准备着过来的,苏靳阳确实没有大碍,他自然就放心了。 经过他对三人仔细的检查以后,他向众人解释道。 “是中毒,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毒,但应该是类似于软筋散会致人周身无力的毒”。 洛天问道:“那你可有解决之法”? “有,等雨停了,我去山上采些草药,这毒不算厉害,就算没有解药,两三天过后也自然就好了”。 婆婆听了,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几分,坐在床边,护着兄妹俩。 步帕却是拉着楚银歌走到一边,谨慎的问她:“你当真没有下蛊”? “没有,如果我真的下了蛊,你觉得就凭你家公子那张嘴,还能活到现在吗”,楚银歌双手抱胸,挑眉回道。 这句话可以说是非常有说服力了。 “呼”,步帕明显松了一口气,这几个时辰里,他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 坐在原处的苏靳阳,早在她说只是一颗糖豆的时候,就想出声痛骂了, 奈何此时,毒已攀上了舌头,他只能如婴孩一般,牙牙学语。 索性就闭了嘴,免得被楚银歌逮住还要多嘲笑一番,心里却一直咒骂个不停。 同样坐在原处的阿钰,从发生事情开始,就细细的端详着桌上的白粥。 半晌,什么发现也没有说。 他端着手,又看着趴在桌上的苏靳阳,自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见他耸拉着眼皮,萎靡不振,嘴上仍是不老实。 就算没有声音,他也能猜到定是又在说着楚银歌的坏话。 总觉得应该收拾一下他! 阿钰想着起了身,伸手就拍在苏靳阳的脸上,微微的得意一笑,顺便还捏了一把。 苏靳阳吃痛,眼睛有一刻的睁大,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竟然趁机对他下手,果然跟在楚银歌身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心里的咒骂对象又多了一个。 趁着没人发现,阿钰捏了一下就松了手,然后走到楚银歌身边。 “姐姐,反正我们就快到了,不如就让他们俩留在这里治疗,我们雨停了就上路吧”。 洛天也正有此意,遂附和了他一句。 “嗯,阿楚,我们时间紧迫,阿钰说得对”。 原本楚银歌就是准备今早将他俩打发了,只是因为昨夜遇袭,今早又遇暴雨,才忘了这事。 反正天亮了,估摸着萧寄雪也清醒了,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当下直接点头说好,跟步帕说了个清楚。 步帕当然是千百个愿意,当即表示,他们直接走就好,不用管他们。 “现在就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哪里来的毒”,洛天围拢了众人小声说道。 “我刚看了,就是普通的白粥啊,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其他东西”? 楚银歌心下沉吟,没有说话。 步帕走到桌边,用指尖沾取了一点碗里剩的白粥,放到舌尖。 “呸”,他立马啐了一口,对着众人点头。 毒就在白粥里。 “那是不是就是这个老人家”,阿钰凑近了楚银歌,小声问询。 楚银歌却是置若罔闻,没有回答。 洛天看她一眼,眼里闪过一刻的探寻和犹疑,接着回答阿钰。 “不一定,看这婆婆的样子,不像是懂得使毒的人,事情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也不要冤枉了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容易,现在俩孩子还中了毒”。 说完,洛天又向着婆婆询问:“老人家,我们可以去里厨看看吗,因为我朋友确定是白粥出了问题,当然,我们并不是怀疑您,只是想查出问题所在”。 婆婆一心只在两个孩子身上,也就随了他们。 洛天拱手施礼,转身开始查证。 厨房和里间只有一道破旧的木门相隔,甚至没有挂锁。 刚推开门,一阵寒风夹杂着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原来厨房里还有一道后门,正大大的开着,外头哗啦啦的下着大雨。 地上湿漉漉的,似乎印着无数杂乱的脚印,有大有小,只是都混在了一起,没有了用处。 洛天先过去看了一眼门外的情况,正好就是整个房屋后面的空地,没有遮挡,外人要进出很容易。 屋檐下有张小木桌,两方矮凳,上面放着几个稻草扎的人偶,地上还能看出有小孩子沾了水的脚印没有干透。 洛天关了门,门栓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屋里原本没有点灯,步帕见洛天准备关门,就提前找到了灶台上的油灯和火折子。 点火之前步帕还用手试了试灯芯的温度。 趁着火光,他们先找到了厨房里的水源和大米,步帕用同样的方法,以身试毒。 结果发现都没有问题。 阿钰道:“难道是婆婆忘了关门,被坏人有机可乘,在粥里下了毒”? 步帕道:“灯芯没有温度,应该不是忘了关门”。 洛天点头接道:“嗯,屋外有小孩子的脚印没有干透,下雨的时候,他们应该还在外面玩,估计老人家是为了省油火,才开门借了天光”。 阿钰又问:“那毒是什么时候下的,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洛天看了眼始终站在门边的楚银歌,说道:“下毒之人应该是在我们到了之后,趁着所有人都在外间的时候动的手,是冲着我们来的,更准确的说,是冲着我们要上山的三人”。 阿钰作震惊状:“那是不是就是放蜘蛛的人”? 洛天颔首,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人可能还在他们身边。 但是这个人费尽心思要将他们留下,又是蜘蛛又是下毒的,却没有下狠手,只是为了阻止他们上山? 难道是...... 思来想去,他请步帕将房里再仔细检查一下,免得还有毒物残留。 然后走到门边,楚银歌正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脚印,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洛天轻唤她:“阿楚,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啊”? 楚银歌敛了眼睑,手背在身后,回道:“没什么,还没有头绪,你呢”? 她还是不肯说。 洛天直勾勾的盯着她,她被看得不自在,偏了头盯着门框,眼神闪躲。 洛天摇头:“我也没有发现,我们再去看看他们三个吧”。 楚银歌嘴上说好,率先进了里屋,洛天也跟了进去。 ...... 暴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不消多时,雨过天晴,房檐上落下的水声,再不似之前的刚猛急切,滴答滴答的,如女儿心事,低语而不可闻。 本来楚银歌三人是准备跟婆婆道了谢,拜别之后就直接离去。 可是步帕不放心自己上山采药,独留苏靳阳一人,所以请求楚银歌他们帮忙照看一下,他去去就回。 楚银歌心道,他们主仆二人也是被自己硬拉了来,才会摊上这些事情,照顾一下也无可厚非,便答应了他。 步帕说话算话,果然没有耽误多少功夫,就背着装了草药的竹篓回来了。 于是他们三人即刻启程,也不再多停留片刻。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已经到了破虞山下。 望着眼前这个苍翠欲滴,周身环绕着薄雾的山体,楚银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终于到了。 她赶紧招呼着进山,身后却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喊声。 “楚姑娘,先等等,等等”! 三人回头,正看见步帕飞奔而来。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第二十二章 中蛊 破虞山下。 步帕一刻也不敢停歇,喘着粗气,通红着一张脸,神情凝重,径直跑到三人面前,拉起楚银歌的手臂就往回跑。 楚银歌不明就里,立刻挣脱了他的手,问道:“你干什么”? “求姑娘你饶了我家公子,救救他”! 步帕转身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楚银歌面前,眼里似有泪花。 她吓了一跳,今天什么日子,怎么总有人跟自己跪下。 古人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他是真的急了,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楚银歌马上扶起他,好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说清楚”? “我家公子出事了”! 原来他们刚走,步帕就开始着手为三人熬药解毒。 三人喝了他的药,没多久就慢慢恢复了体力,兄妹俩都能下床玩闹嬉戏,婆婆也是欢喜得不行, 谁知啪的一下,毫无征兆,还在跟他商量怎么回家的苏靳阳,突然就晕了过去,摔倒在地,怎么推拉都叫不醒。 实在没办法,步帕只能先扛了他到炕上躺着。 结果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苏靳阳的身体开始发热,血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膨胀,一缕缕的盘旋于皮肤之下,像是马上要破体而出。 紧接着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渗出了鲜红的血。 步帕也是第一时间就替他诊了脉,却找不出病症,惊慌之下,他想到了楚银歌的蛊。 只当刚才是楚银歌骗了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糖豆当蛊,而现在正是那不知名的蛊毒发作的时候。 权衡之下,他立刻跑出门去追他们,求婆婆帮忙照看着。 婆婆吓得不轻,遮了俩孩子的眼睛,怯怯发抖,直呼见鬼了! 楚银歌听了他的描述,也是直呼见鬼了,明明给苏靳阳吃的就是一颗糖豆,怎么可能变成蛊,而且还是......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拿出了怀里还剩的一小包糖豆,摊在手心给步帕看,抓了一把放到自己嘴里。 步帕也是不得不信,但是当务之急,他应对无策,还是只能求助于楚银歌。 “就算不是姑娘下的,也请您一定要跟我回去,救救我家公子”。 阿钰跨步上前,语气不善的说道:“哼,我们自己都还有要事得办,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管你们,也不知道你家公子自己去哪里惹了什么脏东西,刚才还想怪在我姐姐身上,他不是还没断气嘛,等我们办完事回头再帮你好了”。 楚银歌只道阿钰是为自己刚才被误会而抱不平,但话确实难听了些,只能嘘声阻止。 “嘘,好了阿钰,别说了”! 洛天也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退回到自己身边。 阿钰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是我不对,刚才不该胡乱冤枉了姑娘,但现在我只能是求助于姑娘,事毕之后,我便任由姑娘处置”! 说着,步帕又跪了下去,朝着楚银歌不停的磕头。 楚银歌也是头疼得厉害,拉又拉不动,眼看着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若现在回去,必定耽误不少时间。 况且大师兄那边,她心里一直都隐隐不安。 楚银歌斟酌了一下,蹲下身去,双手撑着步帕的肩膀,让他停下来。 “我想我应该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我也确实很急,不如等我上山办完事,再下来救你家公子”。 步帕当然不愿意,情绪激动之下,又准备求她,楚银歌立刻稳住了他,解释道。 “根据你描述得症状,苏靳阳应该是中了一种名叫‘三日梦浮生’的蛊,这种蛊奇在要等到三日后,才会爆发,我只要赶在那之前......”。 “三日后,我家公子会怎样”? 步帕急着打断了她的话,捏着她的手臂问道。 “你听我说,我一定不会耽误时间的”,楚银歌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我家公子到底会怎样”! 看她的样子,步帕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也是急得红了眼,冲着她吼了出来。 楚银歌盯着他,心知自己不可能糊弄过去,只能告诉了他。 “三日后,必死无疑,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赶回来”。 这四个字彻底击碎了步帕,他握着楚银歌的手重了几分。 “你拿什么保证,三天,我家公子只有三天可活,到底是什么事能比一条人命都还重要”! 楚银歌面上为难,手臂吃痛,却没有试图挣脱。 “你够了,我姐姐都说了会赶回来,你还苦苦纠缠,你的事就是大事,我们的事就是小事吗”? 阿钰上前冲步帕吼了过去,出手拍掉了步帕的双手,拉起楚银歌直接准备离开。 这步帕哪里肯放弃,纵身一扑,就抱住了楚银歌的脚。 这可是他家公子的命啊,就算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何况是挽留一个人。 “嘿”。 阿钰急呼一声,又准备上手,但被楚银歌出手阻止了。 “够了,阿钰”! “姐姐,迟则有变啊”! “你也会说迟则有变,这破虞山我还能来,可苏靳阳错过了这三天,就没有重来了,我们回去”! 经过内心一番挣扎纠结,楚银歌终是选择了救人为先。 阿钰还想说什么,却被洛天拉到了一边。 “我们快去快回,救了人再来,也不耽误时间,我们也知你心急,不如你先自己回山,我们之后再来寻你”。 阿钰颓然,无可奈何的说:“算了,这山上岔路颇多,你们找不到的,我若是上了山,只怕姐姐就不许我下山了,反正也不差这些时候,我还是随着你们吧”。 洛天回以微笑,背在身后的右手却握紧了几分。 ...... 村落,里屋。 苏靳阳安静的躺在炕上,楚银歌坐在旁边,指尖在他手臂脖颈之间游离。 步帕和洛天都站在一旁,仔细小心的看着她手中的动作,阿钰没有凑热闹,独自坐在外间继续烤火。 此时的苏靳阳仍没有清醒,一身的衣裳都被鲜血染了通红,就连脸上也是密密的布满了血渍。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凝固在皮肤表面。 步帕不敢打扰楚银歌检查,只能打了热水放在一边,只等她断了症,就替苏靳阳清理一下。 至于那祖孙三人,早就吓得躲到了厨房去。 楚银歌收回手指,起身点头道:“确实是中了三日梦浮生”。 这种蛊,顾名思义就是中蛊者会入梦三日不醒。 第一天,中蛊者周身热而不散,皮肤会渗出鲜血,血凝而止。 第二天又会冷而不绝,连渗出的血也会由红变黑。 等到了第三天太阳落山,中蛊者清醒,恢复神志,身体也恢复正常,但当夜必定心脏破裂而亡。 所以名曰:三日梦浮生。 “需要怎么做”,步帕上前问道。 “我需要你上山帮我采一些草药,之后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有几分把握”? “七八分,毕竟我也只是在书上看过解蛊之法”。 “公子的性命就全交托姑娘手中,步帕先在此谢过”! 有希望就是好兆头,步帕对着楚银歌深深鞠上一恭,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楚银歌勉强回礼一笑。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解蛊之法在活人身上,心里终归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等东西都准备齐全之后,天已经入了夜。 油灯亮起。 楚银歌独自站在里间,其他人都赶去了外间等着,放下了布帘遮挡,由洛天守着。 床上的苏靳阳已经脱了上衣,身上的皮肤微微泛着红,胸口郁结,有气而不散,双臂一直延伸至脖颈处的经脉突出呈青紫色。 看起来就像是蜿蜒盘旋的毒藤腹蛇,狰狞的正要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事不宜迟。 楚银歌端起让步帕准备的药粉,指尖聚力先沾了药汁,再沾取药粉。 顺着他周身的经络,涂抹于皮肤之上。 她搁了碗,又取下腰间的玉筒,这玉筒设计精妙,表面的弧形玉壁有一半可以打开。 而里面从上至下,分为了十二个圆形的小格子,每个格子中央都系有一根单绳,分作不同的颜色。 她抽出其中一格,将里面的东西轻轻倒在了苏靳阳的胸前,是一只玉色的细小蠕虫,浑身通透,隐隐有淡蓝色的经脉透出。 这就是蛊灵 她收好了玉筒,举起陶埙放置嘴边,呼吸之间,埙声响起。 只见那只蛊灵瞬间钻入了苏靳阳的胸口,游走于经脉间,片刻后,胸中郁气消散,血脉开始充红。 从脖颈开始,血色顺着手臂而下,像是一场敌人之间的殊死较量。 本来一直都非常的顺畅,直到血色流经肩臂,突然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再不能向前。 然后苏靳阳来了反应,身体一抖,整个人竟然抽搐起来,而且还有迅猛之势,磕在炕上砰砰作响,嘴里还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楚银歌握着陶埙的手紧了几分,眉间蹙起,心道:他体内竟然还有虫蛊! 外间的人只听到里面奇怪的声音,步帕担心,急忙大声询问情况:“楚姑娘,没事吧”! “谁也别进来”! 楚银歌只来得及趁着换气的间隙,向外面吼道。 她眼神变得凌厉,呼吸也开始急促,指下起伏变换不断,埙声越发有破竹悲鸣之意。 再几次换气下来,她额头已经开始沁出了大片细密的虚汗。 不过苏靳阳抽搐的身体也渐渐稳了下来。 最后血色推动着青紫色全部汇聚于手心。 楚银歌快速放下陶埙,拿起一柄小刀,在他掌心割开了一个半指长的口子,里面有墨蓝色液体流出。 直接滴在了早已准备好的碗中,起码有半碗的量。 直到他掌心的血液变红,楚银歌才用布条封了他的伤口,但也不敢停歇一刻,再一次吹响了陶埙。 伴随着埙声,那只蛊灵从原来的位置钻出,楚银歌将玉格放在它身边。 蛊灵像是受到了召唤,自己乖乖的爬了进去。 埙声停,楚银歌赶紧将它放回了玉筒合上,挂回腰间。 她撑着炕沿坐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看着碗里墨黑色的液体,胸中吁出一口闷气。 总算是成功了,算他命大,蛊药加虫蛊都还能活。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第二十三章 请叫姑奶奶 “阿楚,是不是好了”? 门帘外传来洛天询问的声音。 楚银歌端起那碗,高声回道:“好了,进来吧”。 话音刚落,步帕就先冲了进来,直接扑到床边,嘴里念叨:“公子,你感觉怎么样了”? “嗯哼......” 苏靳阳气色已经恢复如常,也慢慢睁开了眼,只是眼神迷离,脑筋还不清楚,只能发出轻微的呓语。 “他没事了,只是有些虚弱,歇会儿就好”,楚银歌宽慰道。 步帕心中感激,对她连声道谢,又替苏靳阳处理了衣裳和手心的伤口。 苏靳阳倒是看起来正常了,反而是楚银歌自己,嘴唇都有些发白,额前的碎发都因为汗水粘在了皮肤上。 “你还好吧,要不要睡会儿或者吃点什么”,洛天说着,见她一直端着碗,就想帮忙接过来。 “别动”! 楚银歌端碗的手往回一缩,厉声阻止,差点就把碗里的液体给荡了出来。 小心的稳住之后,她盯着手中的碗又是吁出一口气,解释道。 “这东西,你们都碰不得,里面有虫蛊”。 她示意众人先散开,然后将碗稳稳的搁在地上,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通体纯黑的小瓶子。 当她把瓶子里的粉末倒进碗里时,原本平静的水面,骤然翻腾,并且还散发出一股腥臭恶心的味道。 无数细小的虫子翻涌而出再落下,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那场景就像是恶鬼被投入了油锅里,正在拼命的嚎叫挣扎。 在场众人看在眼里,皆是头皮发麻,胃里翻腾。 好在婆婆在刚才拉开门帘之后,就带着兄妹俩去了厨房,不然今晚上怕是都得做上噩梦。 半晌,声音渐歇,碗里有血红的液体冒出,漂浮在水面,渐渐和墨蓝色的液体混合,最后完全融为一体,黑黑稠稠的,比墨汁还要浓。 楚银歌端起地上的碗,跟众人说道:“虫蛊已死,我先去把这东西倒了”。 “姐姐”,阿钰上前开口道:“你刚才也累了,不如我替你拿去倒了吧”。 楚银歌犹豫了一下,但确实有些累了,所以就随了他。 “好吧,不过你小心点,虽然虫蛊已死,但这东西还是有毒性的,千万不要碰到里面的液体,你记得找个废弃的院子倒了”。 “诶”。 阿钰应了一声,轻轻的接过瓷碗,迈着小碎步出了门。 “嗯,我怎么了”? 床上的苏靳阳总算清醒了许多,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步帕扶着他,红着眼圈回道:“公子刚才中了蛊”。 “什么”! 苏靳阳脑袋里轰雷一般炸开,强睁着双眼,立刻就想检查自己的身体。 奈何中毒加中蛊后,手臂实在没有力气,抬了几次都没有抬起来。 “公子不急,已经......”。 楚银歌玩心大起,打断了步帕的话。 “是的,你中了蛊,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说吧,怎么办”? 屋里灯火摇曳,楚银歌似笑非笑的样子印在苏靳阳眼中,心都凉了半截,心道自己怎么又栽到这个女人手上了。 楚银歌看他一副恨她恨得牙痒痒的样子,连忙解释道:“诶诶诶,你可别误会,蛊可不是我下的,我只是好心帮你解蛊罢了”。 好心?呸! 苏靳阳心里咒骂了一句,却明白自己奈何不了,事关生死大事,只能是讨饶道:“那姑娘你,要怎样才肯救我,不会要我求你吧”。 “那倒不用”,楚银歌抄手抱胸,眯起眼睛,笑道:“只要你答应,以后见了我都尊称一声姑奶奶,我就救你”。 “你不要得寸进尺”,苏靳阳咬牙道。 “随你咯,等会儿被虫蛊啃了个干净,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楚银歌蹭蹭鼻子,继续笑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不了解了蛊就反悔,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苏靳阳心一横,眼一闭一睁,堆起了标准似的假笑。 “好,我答应你,你可以动手解蛊了”。 “你先叫一声来听听”。 “你......好、好,姑、奶奶”。 “哈哈哈哈,叫得好,叫得好,侄孙儿真乖”。 楚银歌笑得张狂,也管不上苏靳阳那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 旁边的步帕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其实心里早就偷了笑。 他认为只要自家公子没事,被楚银歌逗逗也不妨事,况且她出手相救本来就是事实。 苏靳阳心里烦躁,沉声吼道:“行了吧,快动手”! 结果因为话说得太快,气息换不过来,愣是导致他自己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这下楚银歌笑得更为放肆了,只伸手在他额头一拍,捂着肚子笑得歪七倒八的,就蹦出两个字。 “好了”。 这苏靳阳哪里肯信,只道她是在戏耍自己,怒目之下,硬挪着身子朝着她扑了过去。 当然他是不可能成功的,最后只能是稳稳的趴在了炕沿上,喘着粗气。 不过楚银歌下意识倒也快速的退了一步,直撞到了身后的洛天胸前。 洛天扶稳她后,放下手摇摇头,无奈的笑道:“好了,你就别逗他了”。 “切,这是为了让他好好长长记性,别到处惹事,他惹不起”,楚银歌微微扬着下巴,眼神鄙夷的对着苏靳阳道。 嘿,这女人,不要太嚣张! 他虽然手上不行,但嘴还没有废,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没处撒,现在倒好,直接叽里呱啦的对着她一通乱吼。 步帕眼看着苏靳阳又要来劲,担心他真的会惹到楚银歌,也是赶紧扶起他解释道。 “公子,楚姑娘早已经帮你解了蛊,刚才是跟你开玩笑,你现在没事了”。 一个“下”字卡在了他喉咙里,张着嘴来不及合上,甚至有些滑稽,对于步帕的话,他自然是绝对相信的。 这时他才注意到楚银歌额角的虚汗和稍显凌乱的碎发。 原来她在毫无利益交换的情况下,已经选择了救他。 而楚银歌只是挠挠耳朵,显得有些不耐烦。 “阿洛,刚才听了好大一堆废话,吵得耳朵不舒服,我们去帮婆婆做饭吧,省得等会儿还倒了胃口”。 这次苏靳阳竟然意外的没有继续跟她怼骂。 屋外,破旧的院子里。 阿钰随意的把装着毒液的碗放到地上,拍拍手,自言自语道:“这东西真的这么毒吗,不知道能不能毒死一个人呢”? 说着,他眼神锐利的四下看了一圈,院旁的荒草深处哗啦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但他好似并没有发现,接着又恢复了之前的悠然,哼着小曲儿直接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身后就响起了轻微杂乱的拨动荒草的声音。 他嘴角上扬,眼神冷漠得如月色冰凉。 ...... 饭后,屋前的空地上。 小雪和小曲撑着脑袋,坐在楚银歌身边,听她讲故事,都笑得很开心。 她讲的大都是自己在玄峰山上,和师兄们嬉戏玩闹的生活,还有自己醉酒后的各种糗事。 虽然今天发生的事都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起,但是婆婆还是很热情的为众人准备了食物,还收留他们住一晚。 楚银歌为了感谢,就自揽了跟兄妹俩玩耍的任务。 两兄妹都很喜欢这个爽朗爱开玩笑的大姐姐,尤其是小雪,她很羡慕楚银歌能和那么多人生活在一起。 “姐姐,你们那么多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热闹吧”,小雪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她,好似印在水里的万点萤火。 楚银歌摸摸她的头,点头道:“对啊,他们可喜欢和姐姐一起玩了,特别喜欢吃姐姐做的菜”。 但凡现在有一个师兄在场,除了大师兄,怕是都会问她一句:小八,你的心不会痛吗? 小雪当然不会说什么,又继续问她:“姐姐,那你差点把房子烧了,你师兄都没骂你吗”? “没有啊,有大师兄帮我撑腰,谁敢骂我”。 “那你师父也不骂你吗”? “嘿嘿,他老人家还不是喝醉了,悄悄告诉你们,当时就是我师父递的火把”。 楚银歌掩着嘴,好像在说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眼睛笑得弯弯的。 小雪听了,忍不住撅着嘴念叨:“啊,真好,我上次在山上多玩了会儿,回家都被哥哥和婆婆骂了呢”。 说完,小雪还看了哥哥一眼,小曲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咧着嘴角冲着她傻笑。 楚银歌眼珠一转,问道:“那你要不要跟我回玄峰山”? “可以吗?”小雪眼睛里的光彩更亮了。 “当然啦,可是你的哥哥和婆婆不能一起”。 小雪怔了一下,立马摇头:“那还是不要了”。 楚银歌笑道:“看吧,就算骂你,你还是舍不得,这就是亲人”。 她表面笑着,心里却有几分惆怅和担忧,不知道这一次她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父母亲人,弄明白自己是谁。 小雪看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于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好奇的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我们继续讲故事吧”。 小小的,温暖的感觉包裹着她冰凉的手心,驱散了她心中片刻的阴霾。 楚银歌捏捏她的小手,微笑着重新振作了精神。 “好,那我们接着讲后面的故事,有一天......” “姐姐”。 听到喊声,楚银歌三人回头,就见阿钰从屋里走了出来,打断了她:“婆婆让我出来说一声,他们俩该睡了” 小雪听了,嘴角一撇,就想缠着楚银歌继续。 楚银歌摸摸她柔嫩的小脸蛋,温柔的说道:“小孩子要听话哟,不好好睡觉,女孩子会不漂亮的”。 她嘴上这样说着,也从来没有见她自己听过话。 小曲牵起妹妹的手说:“妹妹乖,天很晚了,姐姐他们忙了一天也很累了,跟我进去睡觉,我给你讲故事”。 小雪无奈的跟楚银歌挥手道别,然后阿钰就推着兄妹俩的肩膀回了屋。 之后楚银歌只能一个人撑着脑袋,望着夜色里的繁星发呆,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足够她整理很久了。 片刻,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有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洛天走到她身边坐下。 “阿楚,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第二十四章 科普一下 今天真是稀奇,竟然还有洛天向她请教的时候。 “你是想问关于蛊的事情吧?” 楚银歌说着,顺便活动了一下手脚,打了个哈欠。 看她面有倦意,洛天觉得事情可以缓一缓,“如果你困了,就先去休息。” 楚银歌却摆摆手,“哈~没事,没事,难得你请教一次,我只是有些坐僵了,你且听我慢慢说......” 洛天看着她故作神秘的样子,不禁哑然而笑,被她一瞪又换上了极为认真听学的模样。 楚银歌也端正了身子,轻咳一声,有模有样的讲了起来。 自古以来,就有很多关于蛊的传说,都颇为神秘骇人,其实都只是世人不了解罢了,它并非是什么邪法异术。 而且蛊也不止是大家所知道的蛊毒,它是一个总括,可以分为蛊术、蛊灵和蛊毒。 蛊术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控制蛊灵和蛊毒的术法,可以是音乐,也可以是秘法手段。 至于蛊灵,是比较罕有的一种生物,因其生活环境不同,形态也会不一,但有一点相同,就是它们对人体都很有益处。 最后,也是最常听说的,就是蛊毒,以名蔽之,就是一个毒字,这个比较复杂,还要再分为三类。 即蛊虫、蛊药和虫蛊。 蛊虫和蛊灵一样都是天地间自有的生物,只是没有那么稀少,而且毒性猛烈。 蛊药和普通的毒药一样,都是用毒物或药草炼制而成,但不同的是,它可以单独作用在动物身上,继而培养成虫蛊。 “今天苏靳阳就是同时中了蛊药和虫蛊,幸好我们回来了,不然他真的就小命难保,你明白了吗?” 洛天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又在想什么? 楚银歌好奇,歪着头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喂,你又在想什么?” 洛天没有正面回她,只是又问:“那你可否算出,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这个嘛......”楚银歌有些为难的撅着嘴,“三日梦浮生这种蛊药很特别,它会根据下蛊者对份量的掌控,而定时发作,所以我也不能准确的算出。” “那你对今日之事,有没有什么想法?”洛天向她投去探寻的目光。 楚银歌有些慌神,下意识的回避了他的目光,只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洛天有些失望,盯着她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明天我们上山会不会直接遇到你大师兄。” “嗨,不会这么巧吧,虽说他可能今晚就到烽凌城,但也不可能确定我就会去破虞山啊。”她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笑得勉强,眼神也是很不自然。 洛天知道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底,“那你知道今天做这么多事的人是谁吗?” “我哪里知道......”楚银歌显得有些不耐烦,随手捡起来地上一颗石子玩在手中。 洛天确早已看透一切,犹豫了好久的话,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你知道,因为这个人有可能是自己亲近的人,所以你想包庇他。” “我没有!” 楚银歌神色摇摆,紧捏着手里的石子,气息因为低吼而有些不匀。 此时的洛天与往常有些不同,他竟开始处处紧逼。 “你在怀疑他就是你大师兄,对不对。” “不是!”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 “可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人对你没有敌意,不下狠手,只是要阻止你上山,而且他熟悉你的弱点。” “没有,没有,我说了是谁都不可能是大师兄!” 楚银歌将手中的石子用力一扔,转头怒目而视着他,眼眶里已经布上了血丝。 她咬着牙,脸部因为情绪的波动有些抽搐,“苏靳阳的蛊有多狠,你到底明不明白!” 洛天也知道自己逼她太紧,一时心有不忍。 “啊......砰!啪!” 这时,屋里突然传出凌乱的吵闹声和哭喊,打断了他们之间微妙的紧张。 步帕急匆匆的跑到门口,大喊:“楚姑娘,又出事了!” 楚银歌二人对视一眼,立即跑进屋去。 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吼叫,是那个男孩的声音! 里屋,棉被被狠狠地丢在地上,众人围在床边,婆婆怀抱着瑟瑟发抖的小雪嚎哭不已。 刚上前,婆婆就推开了小雪,立马拉着她的手臂,哀求着:“姑娘,你快看看,这又是怎么了?!” 楚银歌一看,心底直接凉了半截。 小曲躺在床上,嘴里嗷嗷的嚎叫着,扭曲的身体正不停的抽搐,两眼通红发着狠劲,双手像是着了魔,疯狂的胡乱抓扯,头发凌乱不堪,脸上都是一片一片的血红色的抓痕。 最令她在意的,是小曲右脸颊上那绽放的半边火红色花纹印迹。 她不说话,直接拉开小曲的上衣,众人唏嘘,只见那瘦小单薄的胸膛上,心脏的位置,正缠绕着一朵娇艳诡异的红花图案,竟是以血脉汇成。 这下楚银歌心底算是彻底凉透了,竟然是佛荼。 古书中记载:原本佛荼只是传说中一种生长在溟川河界的赤红色的花。 只因这种蛊虫发作时,会在被施蛊者胸前汇聚出相同颜色的花纹形状,才同得此名。 它是一种毒性强悍霸道的蛊虫,能在两个时辰内致人癫狂到死,而且...... 无不伤人性命的解蛊之法。 所以它们还有另一个名头,称作:花开即死。 “什么时候开始的?!”楚银歌厉声问道。 苏靳阳立刻高声回她:“就刚刚,躺下没多久,他突然就抽了起来。” 不可能,她心道:起码要两个时辰的抽搐抓狂,花纹才会发展成这样,怎么可能是刚刚,难道因为对方是个小孩子吗? 婆婆见楚银歌只是呆站着没有其他动作,心里慌得不行,双手握紧了她的手臂,直盯着她的眼睛厉声质问。 “你怎么不动手,动手啊!你没看到他痛得厉害吗!” “我......”楚银歌反握着婆婆的手臂,害怕她承受不了打击,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我救不了。” 那一刻,婆婆像是发了疯,有股子狠劲,拼了命的摇晃着她的身体,痛声怒吼:“不可能,你朋友,你就能救,为什么不能救我孙儿!” “婆婆,这是很厉害的毒,事情已成定局,望您节哀。” 她被晃得厉害也不挣脱,任由着老人家撒气,心里万般纠结,却只能说出这般安慰的话。 “呸,什么节哀,老婆子要的是孙儿,不是节哀!你就是不肯救他,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婆婆悲痛欲绝之下,哭喊着握紧了拳头,一下一下的冲着楚银歌胸口捶去。 在老人家看来,楚银歌是自己孙儿的希望,绝不允许她说不能。 楚银歌心里也不好过,就那么站着也不避开直接硬挨着婆婆的拳头,被捶得左右摇摆。 小雪被吓得只敢躲在角落里哭,其他人赶紧上前拉开了她们。 步帕和苏靳阳架着哭天抢地的婆婆,婆婆挣脱不开,只能使劲的挥动着手脚,表情狰狞,再没了之前和善可亲。 洛天则扶着楚银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这不怪你。” 阿钰站在一边也附和着。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的,她其实还有一个机会的,一个代价惨烈的机会。 “啊啊啊......” 床上又是一声凄厉的吼叫,只有很短的一声,仿佛不是一个孩子能吼出来的极限。 这一刻,屋子里所有人都安静了,只剩角落里的小雪还在低低抽泣。 停止吼叫的小曲就那样张着嘴巴,凸出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上方,保持着呼喊的样子,手脚以一种极度扭曲不可逆转的方式落在身边。 他死了! 从蛊毒发作到死亡,连一刻钟都不到。 婆婆彻底的崩溃了,跌坐在地上,双眼没了神采,小曲走了就像是连同她的生命也抽了去。 而楚银歌,身子颤抖着,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的声音,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洛天想帮她拉出来都不行。 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有多痛恨自己。 而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小雪,她还不知道哥哥死了,只以为哥哥不痛了,也不叫了,就是好了。 她满心欢喜的纵身跳到床上,泪眼模糊中也没有看清楚,直接扑到哥哥还有些温热的怀里。 “不要!” 楚银歌惊恐万分的看着小雪,拼了命的冲上去想要阻止,绝对不能够让她碰到血。 可终是晚了一步。 死去的小曲身上已经开始蔓延出了猩红的鲜血,直接沾染在了小雪的手上和脸上。 小雪吓得大叫起来,翻身缩到了土炕的角落里,直接用手臂捂了眼睛,小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哭得厉害,一直喊着哥哥和婆婆。 坐在地上的婆婆被这一声惊叫猛然唤醒,嘴里呢喃着小雪的名字,神色慌乱的爬了起来。 可是婆婆还没有靠近土炕,就被楚银歌伸手拦了下来,甚至是其他人也都被她呵在了原地。 她眼里还含着泪,嘴角抽动厉声呵道:“谁也不允许靠近土炕!” 刚才在屋里目睹了虫蛊那一幕的人都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婆婆不懂,只管嘴里高声喊着:“小雪,婆婆在这儿,别怕,孩子!” 角落里的小雪听了,捂着眼睛哭得更厉害了,嘴里嚷嚷着:“婆婆,我好怕,你快来接我。” 婆婆听了就想要直接推开楚银歌,冲到炕上。 楚银歌没有闪身躲避,赶紧向着其他人发出求助:“步帕、苏二,快把婆婆拦住!”因为他俩离得最近。 刚好他们也正有此意,基本和她发声的同时就出了手。 婆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孙女不能靠近,对着他们就是破口大骂:“都是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土匪!强盗!害了我孙儿不够,还想害我孙女,老婆子跟你拼了!” “婆婆,如果你还想保住小雪,就不要说话。” 楚银歌这句话很管用,直接镇住了婆婆,毕竟现在没有什么比小雪的命还重要。 楚银歌尽量克制了自己,温柔的对着小雪说:“小雪,乖~不要怕,慢慢贴着墙壁往右边挪着出来好吗,姐姐和婆婆在那边等着你。” 小雪捂着眼睛,抽泣着鼻子,听话的慢慢挪了过去。 眼看着已经到了右边转角,楚银歌松了一口气,直到现在小雪身体好像都还没有异样,刚才的蛊虫应该没有通过血钻进她的体内。 这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楚银歌靠近土炕右边,指挥着里面的小雪又慢慢的挪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 最后一步,她才刚刚牵到了小雪的手,小雪就突然抽搐着跌下了土炕。 第二十五章 何谓九死一生 糟了! 楚银歌心中大呼,立刻伸手揽了小雪入怀。 众人眼见着小雪突如其来的抽搐,与最初的小曲无异,都怀疑她已经中了蛊。 又见她还倒在了楚银歌怀中,一时间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阿楚!” “楚银歌!” “楚姑娘!” “姐姐。” 婆婆更是抱头痛呼一声“小雪”之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彻底晕了过去。 楚银歌无暇顾及众人,眼瞅着四下,炕上已经不能待了,她只能抱着小雪放到了八仙桌上。 紧随其后的洛天急忙问道:“她是不是也中了蛊?” 楚银歌点头,没有看他,神色紧张,替小雪脱衣服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洛天眉头紧蹙:“她身上有血,你怎么可以直接碰她?”他话语里有些责怪之意,显然是担心楚银歌也会中蛊。 楚银歌来不及解释,只是回他:“我没事。” 其实蛊虫并不会轻易更换宿主,一般都是在宿主死后才会通过鲜血破体而出,再钻入新的宿主体内,以求继续吸取新的养分。 而且佛荼毒性猛烈稀少,有一只都是难得,自然也不会如虫蛊那般成群施放。 如今蛊虫已经钻进了小雪的身体里,所以就算触碰到了血液也并不会有事。 她将小雪上衣拆开。 果见其胸口已经开始血脉汇聚,朝着心脏的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清晰成半朵赤红色的花。 想不到佛荼对于孩子的身体竟然如此疯狂。 难怪之前小曲连一刻钟都没有坚持过去,照这个速度下去,小雪怕是连半刻都撑不过去。 刚才小曲狰狞痛苦的模样还一直在楚银歌脑海里挥之不去,现在面临同样的选择,她又犹豫了。 “嘶......” 手心里顿时传来一阵刺痛,指甲因为用力嵌进了肉里,刺激了她绷紧的神经。 正处于清醒与恍惚的她,终于动了手。 唰......她抽出了洛天腰间的剑。 “阿楚,你又要做什么?”洛天提高了声调问道,虽然对她的行为很是不解,心里却有些慌。 楚银歌没有回他,直接抓了小雪的手,毕竟小雪是女孩,又是蛊发初期,所以她用一只手就很轻易的抓住了。 没有犹豫,她握着剑在小雪的指尖轻轻划了一个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小雪只是抽搐着早已经没有了知觉。 她又迅速在自己握着小雪的那只手上,同样划了一个口子。 此时阿钰惊呼:“姐姐!” 眨眼间,他已经上前分开了楚银歌握着小雪的那只手,只差一步,她们俩的血就要碰到。 阿钰紧握着楚银歌的手腕,问道:“你要干什么!” 安顿好婆婆,刚刚凑近的苏靳阳二人也是十分不理解,双双皱了眉。 “松开,我用血可以先把她的蛊虫吸引过来!”楚银歌挣扎着说道,可阿钰看着年纪不大,力气还不小,她竟没有挣脱。 众人唏嘘,想不到她打得竟然是这样自损的主意。 洛天夺过她手中的剑,吼道:“你会死的!” 楚银歌摇头,泪水顺着眼眶落了下来,哀求道:“不,我只是九死一生,她才是必死无疑!” 说完,她又转头呵斥着阿钰:“放手?” 与此同时,苏靳阳突然惊呼:“喂,你!” 只见洛天竟然单手握住了剑锋,手心有血沁出。 楚银歌知道时,根本来不及阻止,洛天就已经捏紧了小雪的手指。 只是瞬间,桌上的小雪就不再抽搐,胸前的花也不再继续延伸,疲劳过度之下晕了过去。 这意味着佛荼已经转移了。 这时阿钰才松了手,她立刻扑上前迅速拉开洛天。 她比刚才更加慌了神,双手颤颤巍巍的直接扒开了洛天的衣裳,手心的血也蹭在了上面。 其他人都紧张的围拢了过来。 虽然他白皙结实的胸膛,没有像之前两兄妹一样,快速凝结着花的形状,但却生出了赤红色的一点。 就是这一点,足已让楚银歌脸色惨白,她勃然大怒,上手就扇了洛天一个大大的耳光。 “呼!”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摒气凝神。 她揪着洛天的衣襟,扬着头,双眼通红,整张脸都紧凑在了一起,厉声质问:“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后果!” 洛天粲然一笑,说道:“这不也没什么感觉,如果你倒了谁来帮你解,还是由我......” 话还未完,他眼里突然一滞失了神采,楚银歌心头一紧揽住了他。 然后他四肢一抖,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徒然跌坐在了地上。 楚银歌跟着他坐了下去抱他在怀,慌乱之际,她头脑一片空白,连原本想要做什么,都已经忘了。 众人也不敢多话,屋里变得安静了。 静? 金!金瑞! 这一个词在楚银歌脑子里轰然炸响,她终于记得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她先是对众人说道:“快,快帮我把阿洛抬到外面!” 苏靳阳三人也不多问,怕耽搁了时机,七手八脚的把洛天抬到了屋外,平放在地上。 楚银歌跪坐在洛天身边,对步帕请求道:“你可不可以让他马上陷入昏迷?” 步帕不敢多想,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他蹲在洛天肩侧,托起他的脑袋,对准脖颈就劈了下去。 楚银歌大呼:“你别伤了他!” 只劈了一下,洛天就昏睡了过去,也不再抽搐,步帕向她表示自己有分寸,劈的只是肩上的穴位,不会有问题。 楚银歌将洛天的上衣全部脱了下来,然后取下腰间的玉筒,也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场,直接打开了玉筒,抽出了最上面一格。 里面放着几颗红色的药丸,她取出一颗直接喂进了洛天的嘴里。 这只是一颗护心丹,并不能解蛊,她只是怕等会儿他会受不了,想先护住他的心脉。 楚银歌顺着玉筒里面的一根黄色的绳子,又抽开一格。 里面匍匐一只浑身缠着金色螺旋条纹的有点形似蚂蝗的扁状蠕虫,看起来无骨无足,只有半截小指的长度,光溜溜的,在月光下,周身的金色纹路尤为绚烂。 众人眼前皆是一亮,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等奇特的生物。 其实这是一只名曰金瑞的蛊灵,天性喜月,在月光下就会变得兴奋异常,它越是兴奋,周身的光亮就会越强。 而她想要的正是它的这份兴奋。 因为金瑞与佛荼天生相克,一旦相遇,必然会斗到至死方休。 她现在想做的就是把金瑞送到洛天身体里,以它作诱饵把佛荼给引出体外,然后将之毁灭。 这是她曾经研究佛荼时对解法的设想,但是从未真正实践过。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佛荼实在太过于霸道,金瑞有可能不是对手。 它一旦失控,为了逃避佛荼而在筋脉里乱窜,只会是更致命的打击。 就算金瑞没有失控,若是佛荼胡乱追逐,结果也是一样的。 所以她才会把这个解蛊之法称为九死一生。 她将金瑞倒在洛天手臂,不直接放在佛荼周围的原因,是为了避免双方在心脏附近直面硬碰,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将佛荼引出。 玉筒收回,陶埙置于唇边,埙音起,金瑞听了命令,一摆尾就钻进了洛天的身体。 楚银歌指引着它慢慢游走在经脉之中,不敢快上半分。 当它越到洛天肩头时,胸膛的那颗红点好像有了感应。 开始在周边缓慢移动,好像在找寻着东西,最后终于把目标锁定在了肩膀的方向。 埙声平稳,金瑞小心的停在了洛天锁骨的位置,而那颗红点也正在慢慢靠近,楚银歌深吸一口,准备发力让金瑞回走。 红点却毫无征兆的消失了,突如其来的状况直接将楚银歌的气息呛在了喉头,埙音乱了一丝。 也就是这一刻,那颗红点再次出现,已经钻到了金瑞的身旁。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只见洛天白皙的皮肤下,一红一金的两只蛊就在他锁骨的地方斗了起来。 金瑞的体积本就比佛荼大上许多,正面相撞之下,也是处于上风。 但是这佛荼极为聪明,变换策略,竟利用自己身小速度快的优势,连续从几个方面攻击,眨眼间,金瑞就有些招架不住,准备逃跑。 楚银歌也是赶紧调整了气息,保证埙音平稳顺直,指引着金瑞就往手臂快速游走。 毕竟她的目的不是让两只蛊在经脉里斗个你死我活。 可是却不想佛荼突然发力,竟是直接阻了金瑞的前路。 然后佛荼开始步步紧逼,硬生生逼着金瑞脱离了楚银歌埙音,朝着反方向逃离。 那是洛天心脏的位置,不可以! 楚银歌心惊,再起陶埙,指尖飞起,可是那金瑞好像走投无路似的,再不愿受埙音的控制,为了躲避佛荼的追赶而四处乱窜。 眼瞧着就要靠近心脏,楚银歌突然埙音一停,牙齿在指尖用力一咬,嘴里满满的腥甜。 她将手指上的血抹在洛天心脏周围一圈,再次吹响手中的陶埙,因为她咬得太急太狠,手指上的血也止不住,直接流进了陶埙的音孔之中。 血的流动,导致了埙音正在微不可察的变化着。 第二十六章 成功了 书中曾道: 施蛊者若以自身鲜血为记,可以在短暂时间内护住圈记之处,不受所施之蛊的侵扰。 楚银歌没有丝毫的迟疑,她必须让金瑞迅速稳妥的退出,否则穿破了心脉,洛天性命堪忧。 呼吸之间,埙音的频率正在不断加快。 呜呜呜...... 洛天体内的金瑞像是终于受了控制,稳稳的停在了血圈的边缘,楚银歌心里松快,指尖却不敢懈怠。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始终停在原地的金瑞没有动弹,竟无视着佛荼的靠近。 怎么回事,金瑞难道死了? 来不及判断,佛荼已经闪身到了金瑞的身边,只见那赤红色的红点直接遮了金光的一角。 楚银歌一个激灵,拿开陶埙大喊:“刀,给我一把刀!” 原本一直专注紧张的三人,被她这一声徒然惊醒,都四下寻了东西。 楚银歌死死的盯着两只蛊虫,神色恐惧,握着陶埙的双手都在颤抖。 绝对不能让佛荼吃掉金瑞! 眼下不得已之计,只能是开刀强行将蛊灵取出,也顾不得会伤了洛天的血脉。 至于佛荼,只能再另想办法。 就在她以为事情已经希望渺茫的时候,金光忽然闪动,竟是直接将那红点给吞没了干净。 佛荼被反杀了? 楚银歌顿时心中大喜,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还没等她给出反应,那金光却骤然翻腾起来,似正在洛天的身体里面打滚。 楚银歌不解,从来只道这蛊虫吃了蛊灵会变得更加癫狂,哪里听说过蛊灵也会受其影响的。 大惊之余,她再一次吹响了手中的陶埙,这一次埙音响起不再悠扬,反而似凄厉的悲鸣。 她拼尽全力想再试一次,看能不能控制住发狂的蛊灵,毕竟开刀取灵并不是上选之策且有风险。 此时,正好苏靳阳提着菜刀奔了过来,他一把递到楚银歌面前,嚷道:“给你刀!” 楚银歌心神一颤,胸口翻腾,喉头一阵腥甜,嘴角一丝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洛天体内的金瑞似乎受了什么感应,翻腾得更加厉害,窜动着在他的皮肤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包。 倏然! 洛天双眼猛得睁开,身体发了颤,手脚一抖就开始胡乱的挥打起来,右手直接拍在了苏靳阳剑上。 力道之大,苏靳阳躲闪不及被拍得眼前一花,手中菜刀滑落,直插进了土里,险些就割了洛天的耳朵。 楚银歌扔了陶埙,立刻喊道:“快给我按住了他!” 正好都还在附近的三人迅速围了上来,步帕直接扑在洛天双腿之上,用自己的身体抱了个紧。 苏靳阳和阿钰则一人抓了只手臂,按住他的肩头,洛天被困,一时动弹不得,口中怒吼而出。 楚银歌右手拔出菜刀,左手按在洛天胸前,顾不上干净,只将菜刀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她手起刀落。 刀锋前段直接刺穿了洛天的皮肤,生生扎在了蛊灵的身上。 瞬间,蛊灵在刀尖死命的蠕动,有鲜血溢出,它的血也是红的,滴在洛天的伤口里,融合在了一起。 洛天吃痛,手脚的力气又大了许多,三人险些没有抱住。 面对这样的时刻,她却不敢急,只能左手捏着蛊灵,小心平稳的将刀尖从它身上挪开,生怕蛊灵的挣扎会多勾断洛天体内任何一根血脉经络。 她将菜刀随意抛开,左手稳着蛊灵,一点一点的从伤口里挪出,过程还算顺利,没有对血脉再多造成一次伤害。 蛊灵一出,洛天口中呼出一口浊气,身体立刻瘫软,手脚也松了劲,呼吸逐渐平稳,眼见着众人也都是松了气。 阿钰早先就注意到了楚银歌嘴角的血渍,这下见她神色恢复自如,也是担心的问道:“姐姐,你嘴角......没事吧?” 楚银歌随手一抹,道:“不碍事。”说着就把蛊灵丢在了地上,正准备撕扯自己的衣服,帮洛天包扎伤口。 神奇的一幕却发生了,洛天胸膛的伤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自行愈合,不消片刻,除了一个血印子,哪里还看得出来受过伤。 这时楚银歌才反应过来,立即将地上的金瑞又捡了起来放回玉筒之中。 刚才情况慌乱,她竟是直接忘了,这金瑞作为蛊灵自然有它的神奇之处——它的血可是疗伤圣品,虽然不能生死人,但却可以肉白骨,续经脉。 单是残留的蛊身,磨成粉末制成药也可以治疗一些内伤旧患。 这种事其他人当然不知道,只听苏靳阳呼道:“我嘞个乖乖,这是见鬼了啊!” “呸呸呸!”楚银歌心有余悸,有些信邪,直接啐了他一口,让他闭嘴。 “嗯......” 随着洛天的一声呻吟,他转醒了过来,双眼模糊之中,他看到了楚银歌的身影。 他动了动嘴,喉头有些干涩难受,“阿、楚......” 楚银歌喜上眉梢,凑近了他,问道:“我在,你感觉怎么样?” 众人也都颇有些紧张的盯着他。 洛天小声的回道:“我还好,就是有些累,你成功了对吧......” 听他说话清晰,众人这下也都彻底放了心。 苏靳阳只道:“这种事再来几遍,我早晚得心脏破裂而死”。 话音未落,楚银歌就抬头瞪了苏靳阳一眼,直瞪得他心里发毛,乖乖闭了嘴。 楚银歌不多做理会,转而请求众人:“大家先帮我把阿洛抬到屋里去吧,外面更深露重的,步帕你也帮忙去看看婆婆,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事?” 步帕应了她,三人合力将洛天抬进了屋里。 楚银歌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独自一人蹲在原地,背过身去,双手一个劲的划过脸颊,身体又一次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咬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以为没有人看到,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 等她进屋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虽然眼睛红红的,谁都能看得出来,但是谁也没有拆穿。 她进门先替桌上的小雪做了检查,幸好施救及时,应该没有大碍,只可惜了...... 她看了眼床上的小曲,只觉胸口憋闷,紧得慌。 苏靳阳走到她身边,神情严肃,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已经尽力了。” 楚银歌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胸口舒服了很多,然后对苏靳阳说:“请你帮我一个忙。” 看她如此诚恳的模样,苏靳阳有几分得意,又恢复了之前的玩世不恭,笑道:“哟~你还有事求我?” 这次楚银歌没有调侃他,郑重的向他请求道:“等会儿,请帮忙给那孩子挖座坟,明天好让他入土为安。” 苏靳阳立刻收了笑,正了身子,回道:“好!” ...... 夜已经很深了。 屋里熄了烛火,安静得似乎都能听到别人呼吸的声音。 炕上的血已经抹了,可是始终还是留着暗红的印迹,只能在上面铺上一床旧的棉被,婆婆和小雪都躺在上面,沉沉的睡了。 步帕给他们俩闻了在山野间找到的安眠的草药,应该可以好好的睡上一晚。 八仙桌上盖了白布。 其他人都卷缩在角落里,火盆里还燃烧着一些柴薪,带着一丝暖意。 楚银歌呆坐在屋外,完全没有困意。 “咔嚓......” 身后一声树枝折断的轻响,她慌乱紧张的转身。 洛天看了她半天没动,以为她睡着了,准备轻轻的拿件衣服给她披上,没想到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更没想到她会如此警惕,突然回头,踌躇间,他手里拿着衣裳,愣在了原地。 楚银歌怵的一下站了起来,强睁着双眼,神色紧张的问道:“又怎么了吗?!” 洛天知道她心里发苦,努力扯起了嘴角,冲她微微一笑,踱步上前,将手中的衣裳披在她身上,温柔的说道:“没事,他们都睡着了。” “那就好......”楚银歌耸拉着脑袋,嘴里念叨着,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又坐了下去。 洛天跟着坐在她身边,一时之间,两人一个望着远方,一个盯着脚尖,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漆黑静谧的夜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划过树梢的颤动和楚银歌双脚扣在地上,一下一下“嗒嗒”的声音。 “刚才谢谢你。”洛天忍不住先开了口。 楚银歌停了脚下的动作,轻声笑道:“明明是你帮我挡了蛊,应该我谢谢你。” 洛天沉默了片刻,低下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嗯?”楚银歌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清楚之后甚是不解,抬起头看着他。 洛天转头与她对视,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之前我不该那样急着逼你。” 原来洛天是为了之前追问她关于大师兄的那件事情。 其实她心中也确实不如自己口中那般坦荡,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她也不想纠扯太多,遂只是回了他:“没事,是你不认识我大师兄才会那般认为而已。” 洛天好奇道:“那你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提起大师兄,楚银歌抬头望着星空,眼里都有了光彩,莞尔一笑道:“我大师兄啊......” 第二十七章 大师兄和小时候 “我大师兄......他是一个会让人瞬间觉得心安的人。” 念着,楚银歌双肩微耸,又顺势低下了头,思绪好像已经飘到了远方。 “他做事果敢沉稳,为人自有傲气却绝不孤高自大,师兄们都很敬重他。” 看着她好不容易眉开眼笑的样子,洛天心里却有些难以言明,说话间也显得有些颓然。 “看得出来,你心中大师兄真的很好。” “嘿嘿......因为我大师兄喜欢护短啊,每次只要二师兄欺负我,我就去告状,他次次都被大师兄处罚,而且大师兄每次下山都会给我带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给我带话本子,虽然内容比较闷,没有二师兄的那些好看,但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还有还有......” 这一整夜,此刻的楚银歌难得轻松,双手自然的举在胸前胡乱的比划着,嘴上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 洛天只是看着她,认真听着也不打断。 “你知道吗,我还会做鞋子呢,每年大师兄生辰,我都会亲手做了送他,就连鞋底都是......” 正说到兴起之处,楚银歌却不知怎的突然就噤了声,盯着他,笑容僵在脸上,原本还颇为得意的向天指着的那根手指,也慢慢蜷缩了回去。 洛天凝神问她:“怎么了?” 楚银歌为了掩饰尴尬,收回了目光,掩着嘴故意打了哈欠,再揉了揉脸颊。 她振作精神,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玄峰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洛天知她想家,没有在意她刚才的失态,但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另外寻了话题:“你从小就住在玄峰山吗?” 楚银歌袖里揣着手,想都没想就回道:“大概十年前吧,我五六岁的时候,跟着大师兄上了山。” 洛天心念一转,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上山之前就已经认识你大师兄了?” 楚银歌点头。 洛天又问:“我记得你以前说没有三四岁以前的记忆,那中间那两年呢,就是和你大师兄在一起吗?” 此问一出,楚银歌眼里的光彩瞬间暗淡了许多,只轻轻的回了他一个“嗯”字。 她嘴角自然无力的垂下,眼波盈盈流转,似有解不开的心结。 如此明显的情绪转变,洛天当然是马上就看了出来,遂关切的问道:“阿楚,你怎么了吗?” 楚银歌没有回话,反而低着头沉吟片刻,突然抬手指尖滑过眼角,开口问道:“你想听故事吗?” 她低着头,洛天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情,只觉得她情绪有些低落,有点像他们第一次遇袭的那个晚上,他便同那时候一样,只回了她两个字。 “我在。” “呵......”楚银歌倒是笑了,然后给他讲了一段久远的故事。 ...... 是夜,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和嗒嗒的马蹄狂奔的声音。 她是被马车剧烈的颠簸给震醒的,刚醒来的她头脑一片空白,四周漆黑一片,模糊的眼睛只看清了上面四四方方的顶。 迷迷糊糊中,她慢慢的撑着身体坐起,发现自己正独自躺在一个摇晃的十分厉害的小房子里,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东西叫马车。 “啪啪啪......” 屋外传来了什么东西在用力且急促挥打的声音。 她抖动着身体,害怕得只能蜷缩到角落里,双手环抱着自己,紧紧的捂着嘴巴。 这是哪里?我要回家! 她在心底呼喊着,可是她什么也不记得,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这个家是什么东西。 惊慌之中,她发现墙壁上有两个小小的窗户,上面挂着的布正呼啦呼啦的摆动了不停。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必须要上去看一眼,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要看什么。 可是小房子颠簸得实在太厉害,根本没有给她任何站稳的机会,扑通一下,她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房子突然不动了,只听到外面好像动物凄厉的叫声,房门“吱吖”一声就被向外打开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害怕极了,立马就想要躲起来,却发现小房子里空空如也,哪里有能让她躲藏的地方。 惊慌失措的她只能再次将自己抱紧,后背死死的抵在墙壁上,蜷缩着,瑟瑟发抖,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那个黑影,眼神闪躲,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阿楚,你醒了!” 那个黑影说话了,他在叫谁? “阿楚别怕,君叔叔带你回家。” 说着,那个黑影一双大手朝着她伸了过来,他身上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令她恶心想吐。 他要干什么?! 未知的恐惧在蔓延,仿徨无助席卷着她小小身体。 “呜呜呜......” 她低低的哭泣着,双脚胡乱前蹬,小小的手臂也朝着那人拼命的挥打着,阻止着。 但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显然根本没有对黑影造成影响,那人在她脖颈处只是轻轻一点,她立刻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当她再次苏醒过来。 耳边没有了呼啸杂乱的声音,也没有了难闻恶心的味道,反而身边暖暖的,香香的,好闻极了。 她睁开眼,先看到的是漂亮的绣花幔帐,身上也盖着柔软漂亮的花棉被。 她揉揉眼睛,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醒了啊!” 身边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她脑子里瞬间炸响,勾起了之前所有的恐惧和害怕。 她一个翻身,拉扯着棉被就缩到了角落里,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受惊过度的眼睛在外面,盯着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穿戴整齐,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哥哥,正端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白色纸包。 小哥哥见她颤抖得厉害,就赶紧把自己手里的纸包打开了摊在手心。 顿时,一股香喷喷的味道钻了出来,她闻了,肚子竟然跟着叫了两声,声音很大,那小哥哥也听见了。 小哥哥噗嗤一笑,端着纸包说道:“你饿了吧,快来吃包子,还热乎。” 她不知道包子是什么东西,只觉得那是可以不让肚子叫唤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她咽着口水,裹着棉被,试探着向前移动了两步,伸出小手正准备抓那东西。 小哥哥却突然收回了手,吓得她是又赶紧缩回了角落,怯生生的看着他。 只听那小哥哥说道:“等一下,你先别吃。”说着,他将纸包搁在床上准备起身离开。 她也是一直瞅准了机会,待他一转身,就直接扑过去,抓起纸包躲回角落里,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刚没吃几口,小哥哥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装满水的杯子,她立刻收紧了纸包入怀,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嘴上又赶紧多啃了几口。 小哥哥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笑道:“你慢点,没人跟你抢,我阿爹吩咐了,你刚醒一定要先喝点水,诺......” 小哥哥说着,把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 她嘴里还嚼着包子没有咽下,呆呆的盯着眼前笑得很温柔的小哥哥,心里的害怕也减了几分。 观察半晌,她才试探着伸手过去,一把夺过水杯直接灌进了嘴里,结果却是呛到了喉咙。 “咳咳咳......”嘴里没有咽下的包子混合着水洒了满床都是,漂漂亮亮的花棉被都给弄脏了。 她很害怕,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可是小哥哥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是赶紧爬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慰她。 “乖~乖~不呛妹妹,呛哥哥,乖~乖~” 这一刻,原本还有些躲闪戒备的她彻底放了心,她顺了气,伸手在纸包里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小哥哥,学着他的语气,艰难的说:“吃~” 小哥哥先是愣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包子,笑着啃了一口,然后她也笑了。 后来,小哥哥告诉她。 他叫君辞,以后就是哥哥。 她叫阿楚,以后就是妹妹。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当时她并不懂什么叫家,只知道有他真好。 ...... 三个月后。 君府,后院。 走廊上,她迈着小小的步子,摇摇摆摆的跑向走廊那头走过来的男孩,嘴里甜甜的喊着:“君哥哥~” 君辞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纸包,笑盈盈的蹲下,抱她入怀。 她轻轻推开君辞,有些神秘兴奋的问道:“买到了吗。” 男孩扬了扬手里的纸包,冲她得意的笑着点头。 她接过拿在手里闻了闻,笑嘻嘻的就赶紧拉着君辞往回走,君辞却拉住了她的小手,然后绕到她前面蹲下,轻声说道:“来,我背你。” “嗯。”她熟练的爬上了君辞的背。 晚间,用膳时分。 饭厅里,四人围坐在八仙桌上,气氛轻松却是有些安静。 坐在上座的是君叔叔,就是之前她在马车上见到的那个黑影,后来她才知道是这个叔叔救了她,至于为什么救她,君叔叔始终没有告诉她。 君叔叔是一个待人很和善的人,而且还是君哥哥的父亲,她知道以后就再也不怕了,也没有再闻到过君叔叔身上有那股难闻恶心的味道。 侧座的是她和姨娘,姨娘是君叔叔的妻子,是一个很温柔话少的女人,喜欢种花,还会给她做很多漂亮的小衣裳。 坐在最下方的是君哥哥,经常陪她玩耍,因为她被禁止出府,君叔叔说外面很危险,等她大了再说,所以君哥哥每次出门都会给她带很多有趣的东西。 此时,君哥哥正朝着她眨眼睛。 她会心一笑,摇晃着小腿,突然跳下桌去,蹦蹦跳跳的直接就往门外跑。 君叔叔和姨娘都觉得奇怪,唤她:“阿楚,饭还没吃完,干什么去。” 然后君叔叔又招呼着君辞:“阿辞,你快去看看,外头黑,小心别给她摔了。” 君辞嘴上应着,动作却是极慢,等走到门口时,她已经哒哒哒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那个纸包,冲着君辞调皮的眨眨眼。 君辞马上抱起她放回原位,她扬着手里的纸包赶紧递给了君叔叔,一脸期待的催促着君叔叔快点打开。 君叔叔颇为好奇的拆着纸包,脸上倒是十分欢喜的说:“你又给我做什么了,这次都是给我的?” 姨娘也好奇的凑近了些。 她晃着小腿,撅着嘴道:“当然不是,肯定还有姨娘的啊。” 她对着姨娘笑得灿烂,姨娘也跟着笑了。 原来纸包里装的全是些精美的果仁点心,都是君叔叔和姨娘最爱吃的东西,闻上去特别香甜。 姨娘笑着夸她:“阿楚真乖。” 她得了夸奖,心里自然更是高兴,扑闪着那双大眼睛,嘴上讨喜:“阿楚想着君叔叔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送点您最喜欢的,也不能忘了姨娘。” 君叔叔拿着一块点心,问她:“这都是你做的?” 还没等她邀功,君辞倒是抢着回答道:“都是我帮着买的。” “哎呀,君哥哥,你怎么都给我说出来了啊。”她赶紧挪过去,想要掩了君辞的嘴,君辞也不躲避。 一时间,整个饭堂里都是欢声笑语的。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家是什么,家就是有她,有君哥哥,有君叔叔和姨娘。 那一年,她三四岁,君辞七八岁。 故事讲到这里,楚银歌眼神里的向往之意,表露无遗。 洛天感受着她的欢喜,说道:“看得出来,他们一家人都对你很好。” 楚银歌点头:“嗯,他们真的很好,可是我......” 说着话,楚银歌的眼神里突然变得哀怨悲戚。 “可是我却毁了他们......” 第二十八章 五月初九,家没了 两年后。 五月初九,夜。 夜色渐深,天际如同浓墨倾倒而出,厚重的黑云遮住了原本就零散的几点星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粘腻,叫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睡意朦胧中,她是直接被君辞从床上推醒的。 “阿楚,快醒醒,我们出去玩。” 君辞的语气显得有些慌乱不清,也没等她完全清醒,直接抄起衣服就给她穿上。 她揉着模糊的眼睛,问道:“君哥哥,这么晚,去哪儿啊?” 君辞没有回答她,抱起她就出了门,门外等着的还有君叔叔和姨娘。 君叔叔将她接过抱在怀中,毫不犹豫就往外跑,姨娘拉着君哥哥紧紧跟在身边。 此时她才听清似乎是在前院,伴随着一段凄凉诡异的曲调,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只是一瞬间,有种强烈熟悉的恐惧侵袭了她,这首调子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记不起来。 她本能的非常抗拒,双手紧紧的环住了君叔叔的脖子,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脖颈间,以寻求安慰。 风声从耳边呼啸穿行而过,片刻后,他们已经从后门出了府,直奔后山。 她窝在君叔叔脖颈处,低低的问道:“君叔叔,我们要去哪里?” 君叔叔脚步正在不断加快,气息有些不调,回道:“阿楚乖,我们去找你君哥哥的师傅。” 君哥哥的师傅她是见过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总是一脸的络腮胡子,遮了样貌叫人看不清,身形却是十分英挺高大。 他明明还正值壮年,却非要自称玄机老人。 姨娘告诉她,师傅名叫叶满,就住在后头的玄峰山上,是个武功很厉害的武林高手。 叶满师傅每个月初一都会来府里住上三天,专门给君哥哥传授武功,他教习时对君哥哥十分严厉,平时说话聊天却是幽默风趣。 她很喜欢这个师傅,但是姨娘却不允许她偷偷靠近后山,说是山上有很厉害的瘴气,人闻了就会生病难受,她害怕,只能期待着每个月的月初。 如今她心里好奇,怎么现在就能去得了? 很快他们一行四人就来到了山腰的位置,看着眼前树林里弥漫的白雾,君叔叔不得不停了下来。 君叔叔望着林中白雾,又望向山下,眼里急得不行,一向沉稳的他,此时竟然喘着粗气,有了惧怕之色。 “啧,这该如何是好,早知道前几天,就应该让阿满直接带他俩上山。”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姨娘揽着君辞,也是万般无奈:“看来只能先找个去处,等待玄机下山。” 君叔叔眉间紧锁始终没有放松,他腾出一只手拉着姨娘,急匆匆的走到了没有白雾包围的一处山石峭壁前。 君叔叔将怀里的她放下,起身跟姨娘说道:“哪里还有时间,他马上就要来了,最后只有赌上一把,看能不能哄骗过去。” 姨娘看着君叔叔,眼里似有愁绪万千。 君叔叔蹲下身,拉过她的手放在君辞的手中,郑重的说道:“阿辞,你记住,以后阿楚就要靠你保护了。” 姨娘站在一旁,双手捂着嘴,泪光闪烁流入了指缝之间。 君辞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点头回道:“是的,阿爹,以后阿楚就是我的命。”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两人,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君叔叔欣慰的摸了摸君辞的头,这是作为父亲最后的眷恋。 君叔叔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流连了片刻,才迅速起身,他看了一眼山腰处的悬崖,回头跟姨娘说道:“虞卿,这些年辛苦你了,接下来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姨娘拉着君叔叔的手,无限温柔:“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可别想撇下我。” 猛然间,君叔叔身形一顿,一把将姨娘拥入怀中,刚毅的脸上有两行清泪流下,嘴里喃喃自语,她隔得远没有听清。 两人相拥也就几个眨眼,姨娘又蹲身在她和君辞面前,眼里有盈盈的泪水,还强撑着微笑,将他们揽入怀中。 姨娘在他们耳边低语:“我可怜的孩子,愿老天保佑你们......” 说完,姨娘脱了他们两人的外衣,将他们轻轻往石缝里一推,又盖了许多枯草遮住了他们的身形。 石缝外,君叔叔和姨娘各自拿了件外衣,在里面裹了不少的树枝,抱在怀中。 君叔叔大手揽在姨娘腰间,一手抱着装了树枝的衣服,纵身一跃来到悬崖边上,自始自终二人也再没有看她和君辞一眼。 悬崖上寒风凌冽,吹得君叔叔和姨娘的衣摆飞扬,宛如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君辞紧紧的抱住她,小小的身体正在发抖,她很不理解,就想开口呼喊二人,结果却被君辞牢牢的掩住了嘴。 突然,树林里响起一阵咻咻的风声。 一道黑影袭来,夹杂着她第一次醒来时,闻到的那股恶心的味道。 君叔叔回头看了一眼,只听他大吼了一句:“......你别想得到任何人!” 崖边的风声太大,她一时也没有听全,只看到君叔叔和姨娘相视一笑,便双双跳了崖。 她惊得差点呼出了声,幸好君辞早有准备,她被掩着嘴,树林的风吹过,脸上冰凉凉的,有她的泪水混合着君辞的。 她知道,家没了...... 悬崖边上,寒风骤起。 那道人影纵身而至,是一个衣袂飘飘的黑衣男子,可他终究晚了一步,只看见了两抹飘零的衣带。 男子颓然跪在崖边,双手撑着地,一个劲的发着冷笑,听着只让人觉得阴冷胆寒。 男子望着崖下良久,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君淮啊君淮,这么多年你当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愚蠢,你当我傻吗,会相信你带着两个孩子跳了崖。” 男子翻身立起,嘴角勾着冷笑,手上厉风一转,直逼附近的草丛,大喝一声:“出来!” 躲在缝隙里的他们不敢出声,甚至是屏了呼吸,君辞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勒得她有些疼。 男子见这招无用,慢慢举起了手中灰白诡异的骨埙置于嘴边,目光搜寻着四周,凄清冰凉的曲调在山间响起。 霎时,整个山腰的草丛树林里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虫鸣,听得人心里直发麻。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和君辞的身边汇聚了越来越多的昆虫,虫鸣声也逐渐增大,叫得人耳朵生疼。 埙声停歇,男子凌冽的眼神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同时手里一个瓷瓶扔出。 君辞抱着她一跃而起,刚刚与那瓶身擦肩而过,啪的一声,他们刚才待的地方冒出来一股白色的烟雾。 君辞不敢迟疑,直接抱着她滚了出去,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是不能沾染的东西。 他们终究还是暴露在了男子面前。 他们滚动的身体刚稳住,君辞立刻就翻身将她护在了身后,半蹲着双腿,单手撑地,眼睛死死的盯着悬崖边的男子,像极了随时准备发飙暴动的小野兽。 男子轻蔑一笑,似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幸好君辞反应很快,基本就在男子动身的那一刻,就抱着她闪退到了另一边。 君辞深知凭自己的武功,根本不可能跟眼前的男子对战,就是单纯的想要逃脱都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是背水一战。 而想要以弱克强,就只能出其不意,以快制敌。 念头闪过的刹那,君辞的右腿已经蓄了力,他一个飞身猛扑,右腿卷着劲风,就直冲着黑衣男子的面门而去。 面对君辞的奋力一搏,男子却只是微微一笑,脚下虚浮,让人看不真切,一个侧身横移就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 君辞见扑了空也不敢停歇,转身又是一个回旋横踢,男子收腹躬身灵巧的避过。 接着黑衣男子又躲了君辞连续不间断的好几次劈头盖脸的掌风。 每次都恰到好处,脚下不多移一分,也绝不让君辞碰到半分。 几招过后,君辞已是有些气息不匀,黑衣男子却淡定如常。 君辞心里慌乱不安,顾不得回力,翻身又是一个凌空劈腿朝着男子而去。 这次黑衣男子故意没有退身闪避,只见他脚下沉稳,腰肢柔软如无骨,来回晃动间,单手挡在身前,只是左挡右推了几下,就把君辞腿下的劲给卸了干净。 最后那黑衣男子还想直接伸手抓住君辞的腿,好在君辞一早就有了提防,才没有让他得逞。 君辞一记回踢腰弓就闪回了原处,戒备的挡在她身前。 毕竟君辞还只是一个孩子,打到此时,他的体力已经是消耗殆尽,只能表面上硬撑着做样子。 黑衣男子也不急于再出手,他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轻笑道:“果然是君淮养出来的好儿子,跟他一样的蠢。” 君辞跨前一步,怒道:“不许你诋毁我阿爹!” 黑衣男子盯着他们,发出像是询问的口气道:“呵,一个拼死拼活帮别的男人养孩子的人,能不蠢吗?” 黑衣男子说着,突然眼神怨毒的斜盯着他处,语气里也透了几分愤恨:“害了自己也就罢了,还要拉着别人垫背,应该说他无耻才对。” 趁着黑衣男子失神的片刻,君辞护着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没想到这时男子突然回神,冷笑道:还有你,你以为先发制人就能赢我,可惜你脸上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你,你要干什么我都知道,不要想着再退一步!” 话音未落,黑衣男子已经闪身到了他们面前,这次君辞只来得及将她推开,自己却是被男子一把捏住了脖颈。 黑衣男子举着他与自己对视,嘴里念叨:“多漂亮的眼睛啊,就应该用来忌我的蛊......” 第二十九章 楚银歌和楚辞 “呜...嗯...” 呼吸骤然的紧缩,君辞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逃脱反抗,表情扭曲的他只能挣扎着,拼命想要抓住黑衣男子的手臂。 为了她能安全的逃脱,君辞必须拼尽剩余的所有力气。 他伸出右腿死死地抵在黑衣男子的腰腹处,双手紧紧的抓住黑衣男子的手臂,嘴里艰难的挤出两个字。 “走......走......” 刚才君辞推的那一把,她直接是滚到了远处,刚爬起来就看见君辞难受到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手足无措之下,她脚下根本迈不动一步。 君辞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随便在地上捡起了一根比她还高上许多的粗大木头,紧握在手中。 没有犹豫,她举着超过了自己头顶的木头向着黑衣男子冲了过去。 可是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五岁孩童,怎么可能真的伤得了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斜睨着眼,嘴角擒着一丝冷笑,大手一挥直接握住了她挥来的木棍。 劲风一转,木头带着她顺势就朝着君辞的右腿上打去,吓得她急忙松了手。 君辞吃痛,不得不松了腿,黑衣男子看准了时机,手上发力,瞬间将他甩出,同时出手抓住了被劲力带过来的她。 只一刻,君辞的后背直直的撞在了树干上,惊落了满树的枝叶,甚至还能听到骨骼交错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他硬生生的落了地,扬起了一地的尘土,刚刚被释放的喉咙更是止不住的咳嗽,胸腔里聚集了一团热气,几个翻涌,他“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黑衣男子揪着她的衣襟,满脸的得意藐视,笑道:“真是愚蠢,我要的就是你,反倒自己乖乖的送上门。” 君辞趴在地上,紧咬着后槽牙,手上几经用力,都还是没有办法再爬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身处于危险之中,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眼看着已经步入了绝境之地,空中突然一道凌厉刚劲的剑气袭来,精光划破长空,直指男子面门。 随之而来的正是君辞的师傅玄机老人叶满,他飞身落在君辞身侧,手握一把三尺长剑,剑身寒气森森,他神情冷峻中透着肃杀之气。 那剑气来得十分迅猛,黑衣男子躲闪不及,只能是提着她连连后退。 可是男子没有注意,经过几次的换位移动,他早已经是背向了悬崖,而这后退的速度又是极快,不过十来步,他脚下踩空,直接带着手中惊呼不已的她掉了下去。 就在男子以为必死无疑之际,随着他们刚刚下落的身体,一根结实的藤蔓从崖上精准的投射下来。 顶上传来一声厉喝:“抓住!” 黑衣男子立刻反应,伸手抓住藤蔓,然后手腕一翻就将藤蔓缠在了手臂上。 藤蔓一时晃荡,他不得不抬脚踏上了石壁,等稍稳住身体后,再抬头望去。 悬崖边上,叶满师傅正单手拉着藤蔓的另一头,那瞬间收紧的力道,直接让上面突出的倒刺生生将手掌磨出了血痕。 四目相对,叶满师傅厉声喝道:“把孩子给我,我就拉你上来!” 黑衣男子当然不肯,看了眼紧拽在手中的她,抬头笑得可恶至极,道:“呵,等你把我拉上去再说,否则,我不介意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有她作为人质在手,黑衣男子自是嚣张,他笃定了叶满师傅不会放任着她不管。 果然,叶满师傅只是皱了眉,不跟他废话纠缠,拉着藤蔓的手上蓄了力,只听“嗖”的一声。 黑衣男子顺势借着山壁一蹬,带着她就飞身跃出。 两人刚跃过崖边,还没完全落地,叶满师傅身边劲风升腾,就准备出手,直朝着他二人奔来,想要将她夺过。 只不过黑衣男子也是早有准备,眼瞧着叶满师傅袭来,他只是大手一挥,瞬间就把她甩了出去,同时蓄力掌心,迎着叶满师傅的胸口全力拍去。 叶满师傅反应极快,立马的连续旋转翻身躲过,同时手上蓄力,将手中的藤蔓大力往侧方一扯,直接带动着手里还同样缠着藤蔓的黑衣男子偏离了方向。 黑衣男子见计划落空,赶紧伸手去掏怀里的东西,不过他的动作都被叶满师傅看在眼里,哪容得下他留有后手。 叶满师傅手上用力一紧,黑衣男子瞬间被拉到了跟前,还没来得及反应,男子的腹部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不过叶满师傅怕他近身耍花样,踢出那一脚时也是赶紧放了手中的藤蔓,结果男子直接被踢飞了出去。 时间紧迫,叶满师傅也不迟疑,先救人要紧。 眨眼间,他已经飞奔到了她的位置,直接提起又转到男孩的身边,一提一转不过瞬间,再回头时,那男子竟是已经不见了。 想来是借着刚才那一脚的逃走了。 正所谓穷寇莫追,当天叶满师傅就将她二人带回了玄峰山。 ...... 五月十五,清晨。 玄峰山顶,天色灰蒙,叶满师傅于山巅之处负手而立。 他望着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升起的朝阳,时而又转头看向斜下方在一座新坟前跪了好久的两人。 那是她和君辞,他们面前的这座新坟里葬着君叔叔和姨娘,是叶满师傅费尽千辛万苦从悬崖下背上来的。 他们手里揣着黄纸,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盆,静静的跪着,今天是君叔叔和姨娘的头七。 等手里的黄纸烧尽,他们又对着新坟叩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君辞将她扶起,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尤为慎重的说道:“从今以后,你叫楚银歌,我叫楚辞,过去的我们已经跟着阿爹阿娘跳了崖,答应我,再也不要记着过去,只乖乖做被人疼爱的师妹。” 她看着君辞半晌,最后终于点了头,扑在他怀里最后一次放声哭泣。 “那是她最后一次扑在师兄怀里哭泣,她说自己会放下,也是她第一次说谎......” 故事说到这里终于结束,天际已经泛起了淡蓝色的光晕,他们二人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夜。 楚银歌歪着脑袋望着远方,思绪似乎还停留在当年的那一天,眼睛里浑浊得没有光彩。 洛天总想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开口,盯着她良久,只是问道:“后来,你在玄峰山一定过的很好。” 她倏然一笑,带着丝欣慰:“是啊,我过得很好,有师兄,有师姐,还有师傅......” 终于楚银歌的眼里汇聚了光亮,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鲜空气,胸腔里压抑的情绪也消散了许多。 出来已经一月有余,她是真的有些想念玄峰山了。 离开时,师姐跟着大师兄出了山,不知道回来时又给她带了什么礼物,也不知道今年的生辰,大家又给她准备了什么好玩的节目。 以前,每一年她的生辰都是玄峰山上最热闹的时候。 “哎呀!” 洛天的一声惊呼唤回了她的思绪。 楚银歌回头,就见洛天扶着自己受伤的左手,脸都皱在了一起,她担心是他的手又出了什么问题,立马上手检查,神情紧张的问道:“你的手怎么了吗?我看看!” “噗~” 谁知这时洛天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楚银歌抬头正对上他笑意浓浓的眼眸,深邃如海,像是随时要叫人沉溺其中,挣脱不得。 这时她才恍然明白是洛天跟她开了玩笑,想着自己刚刚那般担心紧张的样子,楚银歌直觉自己脸上微微发了烫。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楚银歌举着手假意拍打了洛天几下,娇嗔道:“好哇,你竟然唬我,肯定是跟着苏靳阳学坏了,看我怎么去把他赶走!” 说着,楚银歌也不理会洛天,转身就往屋里走去,一颗心却是忍不住砰砰直跳,有点奇怪,有点讨厌,却也有些欢喜。 洛天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也是自然的扬起一抹微笑,刚才他也是看楚银歌又要陷入悲伤的情绪。 无奈之下才在自己左手狠狠捏了一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结果效果非常显著,可是...... 洛天扬起的嘴角徒然收起,他是不是......做错了......她可不是自己能招惹,该招惹的。 刚刚楚银歌的神情在他眼里,他看得清楚,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 当洛天收拾好情绪回到屋里的时候,婆婆和小雪还沉沉的睡在炕上,苏靳阳和步帕睡在角落里,火盆里的柴薪早已燃成了灰烬。 洛天将屋里环视一周,却没有发现阿钰的身影,他眼里有些担忧。 而楚银歌正站在仍然熟睡的苏靳阳面前。 只见她抄着手,脚尖不轻不重的一下一下踢在苏靳阳身上,嘴里颇有些不耐烦:“喂,起来了。” 可是苏靳阳没有反应,就连旁边的步帕也都是继续睡着。 楚银歌心里觉得奇怪,担心他俩是不是出了事,于是立刻蹲下身子为他俩检查。 呼吸平顺,脉络清晰,没有蛊虫的踪迹,一切正常,看来是她多虑了,这一晚过去真的弄得她太紧张了。 楚银歌伸手推了推步帕,他有了反应,然后又伸手拍打在苏靳阳脸上,啪啪几下,果然他也醒了。 苏靳阳迷迷糊糊挨了打,心里也是有了脾气,捂着微微发麻的脸,嘴上吵吵嚷嚷道:“大清早的,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有本事我们出去吵一架!” 楚银歌懒得理他,啐了一口,问道:“呸,谁要跟你吵,阿钰嘞?” “姐姐,你找我,我在这里。” 阿钰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 第三十章 处理后事 楚银歌循着声音回头,见阿钰从里屋的拐角走了出来,有些奇怪的问道:“诶,原来你已经醒了啊,你怎么从那里出来?” 阿钰越过洛天,两人彼此点头微笑,算是打了照面。 “哦,我刚去后面找茅房了,姐姐,你怎么眼底看起来这么疲倦,刚才醒来时就看见你和洛天哥哥坐在外面,难不成是一晚都没有睡吗?!” 阿钰走到楚银歌身旁,有些吃惊的问道。 楚银歌起身揉揉眼,嘟囔着:“有这么明显吗?” 阿钰点头,特别贴心的说道:“不如我去帮你打水梳洗一下吧。”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楚银歌一把拉住。 楚银歌摇摇头,眼睛看向桌上的白布和炕上的两人,说道:“先别急,我们把重要的事做了再说。” 此时,苏靳阳和步帕也都已经起了身,苏靳阳才管不了那么多,背倚着土墙,抄着手直打哈欠。 “步帕,你快去帮我打水,这破地方睡了一晚浑身不舒服,我可得先梳洗一下,不敢跟某些粗糙女人比。” 阿钰听来,觉得苏靳阳甚是讨人嫌,手臂微动,似想要对他动手。 楚银歌心里明白,拉着阿钰的手捏紧了一下,冲他眨眨眼,然后另一只手在耳边作驱蚊赶虫状。 她颇为嫌恶的说道:“一大早上,哪来的苍蝇,嗡嗡的,难听死了,再叫小心我一巴掌拍死他。” 说着,楚银歌的手还故意在苏靳阳面前挥过,差点就朝着他的脸扇了上去,苏靳阳下意识就躲,后脑勺却是撞上了土墙。 “哎哟!” 苏靳阳吃痛,捂着后脑勺一下就直起了身子,举着一根指头指着楚银歌,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你......” 楚银歌眼神一凝,已经捏上了苏靳阳那根手指,微微用了力往着反方向掰去,痛的苏靳阳半边身子都跟着偏了方向。 苏靳阳痛苦的叫唤起来:“哎哟,诶...诶...” 步帕见此情形,也不好出手阻止,只能立马拱手替自家公子求饶:“楚姑娘,手下留情。” 楚银歌鼻子轻哼一声,松了劲,她本来也没太想为难苏靳阳,既然步帕求情,她也就立马放了。 楚银歌转头对步帕请道:“天也不早了,是时候让老人家和小雪醒来了,毕竟......” 她顿了一下,看了眼桌上的白布,接着说道:“好歹也让他们最后再见上一面。” “嗯。”步帕心里了然,直接朝着土炕走去。 这次苏靳阳不敢再多言,只能是老老实实的甩着自己被掰得生疼的手指,嘴里小声的咒骂着。 “昨晚请你帮忙挖的坑,挖哪儿了?”楚银歌突然对苏靳阳问道。 苏靳阳斜睨着眼睛,捏着受伤的手指,颇为愤恨的看着楚银歌,冲着屋后努了努嘴,“呐,就在那后头,自己去看!” 楚银歌皱起眉头,道:“你也不挑选一下,好歹那地方以后,横竖都算那孩子的家了。” 苏靳阳道:“我又不懂什么风水之术,当然是越近越好啊,而且......而且死后当然是更想待在亲人周围啊。” 听着他蹩脚的借口,楚银歌却是无言以对,如果让她自己选死后埋在哪里,她肯定也会选着离亲人最近的地方,哪里还会管什么风**位。 楚银歌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洛天,正好洛天也在注意着他们这边,只是奇怪的是洛天的视线大都在阿钰身上。 而阿钰看着她。 “啊,小曲、小雪!” 炕上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屋里安静奇怪的气氛。 楚银歌连忙小跑过去。 土炕上,婆婆已经清醒,神情呆滞,佝偻着身子坐在床上,连身边躺着的小雪,她都好似没有注意到。 楚银歌眉头紧锁,试探着在婆婆眼前挥了挥手。 谁知婆婆一把抓住了楚银歌的手,抬起头冲她喃喃念叨着:“你看到我的小曲和小雪了吗?两个很可爱的孩子......” 婆婆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她虽然仰着头注视着她,眼瞳却好像始终没有焦点,整个都是浑浊不清的。 原本楚银歌已经在心里想过了无数的版本,都做好了被婆婆打骂的准备。 可是现在......婆婆没有歇斯底里的嚎叫,没有怨毒仇视的眼神,有的只是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 楚银歌疑惑的向步帕问道:“婆婆她是怎么了?” 步帕拉过婆婆的手把了脉,又检查了五识,最后无奈的摇头道:“可能婆婆她......受不了打击,已经疯了......” 楚银歌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神情恍惚的婆婆和依然安静沉睡的小雪,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是深深的自责。 本来这是一个好好的家,如今就因为他们的到来,却是死的死,疯的疯,留下一个小女孩,要怎么过活。 所有人都沉默了,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婆婆一个人不清不楚的喃喃自语。 半晌,小雪嘴里念叨着:“呜嗯......哥哥......”睁开了眼。 她双手揉搓着眼睛坐起,拉扯着身边的人嘟囔着:“婆婆~” 婆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反应。 楚银歌忍不住轻声说道:“小雪,婆婆不太舒服,我们再让她休息一下,好吗?” 小雪看着楚银歌,她认得这是昨天给她讲故事的姐姐,她好奇的问道:“姐姐,婆婆怎么了,哥哥嘞?是去做饭了吗?” 小雪还是不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围在床边的人都没有回答她,面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谁也说不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沉吟片刻,还是楚银歌先开了口:“小雪,你听我说,小曲他......” 还没等她说完,一直呆坐的婆婆好像突然受了刺激,整个人发了狂,情绪激动的拍打着自己的双腿,面容扭曲可怖的叫嚷起来。 “小曲!小曲在哪儿,我的孙儿在哪儿?!” 小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得退缩到了角落,张皇失措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阿洛,点穴!”楚银歌急忙抱住婆婆,嘴上呼喊着洛天,她怕婆婆还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洛天大步一跨闪身来到炕前,聚力指尖,几下点在了婆婆的肩颈处。 婆婆身子一抖,眼睛一闭,整个人又晕了过去,楚银歌顺势扶着婆婆躺了下去。 楚银歌放下婆婆以后,又对角落的小雪,试探着温柔的说:“小雪,过来,别怕,婆婆只是生病了。” 小雪怯生生看她一眼,冲着楚银歌扑了过去。 楚银歌抱着瑟瑟发抖的小雪,安慰她,暂时将她带离了房间。 出门前,她还小声的跟洛天耳语:“看来现在没有办法让他们见最后一面了,下葬吧,我带孩子出去走走。” 洛天点头。 等众人妥帖的将小曲下葬以后,楚银歌也牵着小雪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孩子说的,只看见两人都是红肿着一双眼睛,脸颊绯红,像是都刚刚大哭了一场。 小雪挣脱了楚银歌的手跑到婆婆身边,她牵起婆婆苍老满是皱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婆婆,哥哥不在了,你还有小雪,小雪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好起来......”小雪苦苦哀求着。 楚银歌上前揽着小雪的肩膀,柔声安慰:“婆婆一定会好的,你是她的希望,从今以后要学会坚强。” 小雪回头看着她,眼里噙着泪水,有些哽咽:“姐姐,我会跟你一样,为了自己在乎重要的人,努力做得更好。” 楚银歌揽了小雪入怀,眼里满是不忍和心疼,曾几何时的她,也失去了家人。 小雪含着泪推开楚银歌,抽泣着,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的字连成了句:“姐姐......我......我想......我想去看......去看哥哥......” “好......”楚银歌摸着小雪的脑袋,应道。 ...... 屋后,小曲坟前。 小雪和楚银歌双双跪着,小雪哭得泣不成声,楚银歌紧紧揽着她,双眼通红,其余几人都围在他们身边,没有说话打扰。 哭到最后,小雪生生没了力气,在楚银歌怀里睡了过去。 楚银歌将小雪抱回屋里,安置在婆婆身边。 “我们不能就这样放着他们不管,我想做点什么......”楚银歌站在炕边,看着小雪说道。 在楚银歌看来,按照婆孙俩的生活能力,根本就不可能撑下去。 洛天站在她身后问道:“你想怎么做?” 楚银歌摇头:“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阿钰担心会误了事,提醒道:“姐姐,我们还要上山,不可能带上她们。” 楚银歌回道:“我知道。” 苏靳阳双手抱胸,事不关己的说道:“你这女人真是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要解决生活,拿点钱给她们不就好了?” 苏靳阳话音刚落,就见楚银歌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苏靳阳怕她又要耍什么花样,踱着脚连忙后腿了几步,嘴里哆嗦:“你要干啥?” 出乎意料的是,楚银歌并没有对他出手,反而当着他的面,向他躬身行礼,端着手请求他:“我想请苏二公子帮个忙。” 苏靳阳哪里受过她如此大礼,整个人先是一怔,回神过来,有些警惕的问道:“你先说,我考虑一下。” “我想请苏二公子帮忙照看婆婆他们几天,等我们从山上下来,再做打算。”楚银歌仍是保持着弯腰的动作。 原来楚银歌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苏靳阳早有了自己的计划,他立刻问道:“万一你回不来了,怎么办?” 通过昨晚,苏靳阳也是看出了他们此行的危险。 楚银歌收了礼,看着他郑重的说道:“如果五天以后,我还没有回来,就请帮我把她们送到江州府玄峰山,每个月初山上都会有人下山采办,你只要跟他说明情况,自然有人会收留她们。” 此时的楚银歌竟然有点像是在吩咐自己的后事。 苏靳阳盯着她片刻,负手转身跨出一步,道:“别,要送自己送,我还有自己的事,我准备跟你们一起上山。” 第三十一章 其他村民 “你去干什么?!”楚银歌不解的问道。 她竟是有些猜不透苏靳阳的心思,按理说有了昨天的经历,任谁都该是对她们避而远之的。 苏靳阳伸手握拳,掰了几下手指没有掰响,为了掩饰尴尬,他大袖往后一挥,侧身跨前一步,负手道:“哼,小爷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下的手。” 他语气里的忿恨之意表露无遗。 “这可不是好玩的事,你也看到了昨天的情况。”楚银歌并不想他跟着,不得不提醒阻止。 楚银歌一是觉得此行蹊跷,不想再看到无关的人有危险,二也是觉得这婆孙俩确实需要人照顾。 奈何这苏靳阳偏偏是个不听劝的人,只见他转身,神色有些夸张的说道:“对啊,就是昨天那种情况,你走了我们再中蛊怎么办,如今跟着你才是最安全的。” 楚银歌虽然不想认同,但根据昨天的情况来说,确实如此,昨天如果她没有回来,苏靳阳怕是必死无疑。 苏靳阳见她并没有反驳,更加卖力的说道:“也许昨天蜘蛛事件以后,这神秘人已经把我当做了你的同伙,就等着你离开,再对我下手,我可是怕了,决定赖定你了,是你把我们带来的,就得负责把我们安全的带回去。” “你要不要脸啊!让你跟着还不成了我们的累赘!”阿钰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怼道。 苏靳阳也朝着阿钰瞪了过去,嘴里也不客气:“小爷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说着抄起双手抱拳,似要上前算账。 “行了!”楚银歌低吼道,及时拉住了苏靳阳。 “不如......” 这时洛天突然开口说道:“苏二公子此言不假,不如就带上他们二人,日后说不定还能有所帮助。” “这话才对嘛。”苏靳阳手臂一抖,挣开了楚银歌的手说道,然后还嬉皮笑脸的走到洛天身边,伸手就要拍在他肩头。 洛天只是跨步走向楚银歌,似不经意的躲开了苏靳阳拍过来的手,苏靳阳拍了个空,也不好发作,歪撅着嘴角,心里烦闷。 “至于婆婆二人,昨天也听到孩子们提起,村里总共有四户人家,我们可以先委托给他们,而且.....” 洛天神情有些忧虑,站定在楚银歌面前继续说道:“而且昨晚我们动静那么大,竟然没有一个村民出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经洛天一提醒,楚银歌才反应过来。 昨晚不管是婆婆的哭闹,小曲撕心裂肺的嚎叫,还是后来洛天的失神发狂,都不是什么小的动静。 但凡有活人,都应该会来一探究竟,最后却是平静的到了天亮,情况十分的不寻常。 “难不成......”楚银歌心道不好,招呼了洛天立刻去村里转悠查看,并拜托步帕留下照顾婆婆二人。 从屋里出来以后,又路过了好几间屋院,看起来都是破旧不堪,荒草丛生的,竟是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直到村子都快走到了尽头,楚银歌才好不容易看见一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 院里有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正在晾晒衣物。 楚银歌大步走上前去,隔着院外的栅栏高声问道:“这位姐姐,我想请问一下。” 他们几人的突然出现,明显吓了妇人一跳,妇人手里捏着衣服,神色有些紧张不安的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屋里。 苏靳阳不喜欢磨磨唧唧,直接上前一步开口嚷嚷道:“喂,我问你,昨晚上你听没听到什么!” 楚银歌心里咒骂了他一句,伸腿踹了他一把,低声说道:“你给我闭嘴!” 苏靳阳被踹的往前一扑,站稳后捂着被踹的屁股转身,恶狠狠地瞪着楚银歌,可他终究是瞪不过楚银歌的,最后只能认怂。 苏靳阳挥了衣袖退到了一边,独自郁闷不语。 楚银歌才管不了他,又换了笑脸,柔声细语的跟妇人说道。 “姐姐,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昨天因为突降暴雨,我们为了避雨,所以在村里一个婆婆那里借宿了一晚,发生了一点事,不知道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妇人看着她,踌躇了片刻,正准备开口,突然院外响起了一声厉喝。 “喂,你们是什么人,围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 众人寻声回头,就见远处走来一个身穿灰白色粗布麻衣的魁梧汉子,那正是村头经常进城的李家大叔。 李大叔脚步沉稳中带着些急促,看上去就不像是个会武功的练家子,众人也就没有怎么戒备。 院里的妇人见到李大叔,赶紧是将手里的衣服甩到了晾衣裳的竹竿架上,快步过来开了门。 等李大叔走近时,妇人已经在门外站定,眉间似有喜色的看着他。 待两人耳语几句之后,李大叔便走上前冲楚银歌等人问道:“你们是?” 本来楚银歌想直接上前点明来意,却被洛天出手拦了下来。 洛天跨到她身前,拱手说道:“我等兄妹几人是从城里出来探亲的,昨日路经此地,不想遭逢大雨,所以在村里借宿了一晚。” “兄妹?”李大叔扫视了楚银歌四人一眼,皱着眉疑惑的问道。 洛天侧身露出楚银歌,说道:“哦,这是舍妹,为了出行方便,才做了男装打扮。” 李大叔细细看了楚银歌一眼,神情放松了许多,又问道:“那你们有什么事吗?” 洛天回道:“昨晚出了一些怪事,动静闹得很大,我们却不见其他村民的人影,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挨家挨户的上门查看。” 李大叔道:“昨日我进城替双亲抓药去了,刚刚才回来。” “屁,我们昨天才从烽凌城过来,怎么在路上没遇见你,刚刚从村口过来也没看见你,你突然出现是不是就是对我们下手的神秘人!”苏靳阳靠近楚银歌身边,突然出声打断了汉子的话,语气极其的不友善。 李大叔有些发懵,完全不明白苏靳阳话里的意思,只是指着身后的方向解释道。 “烽凌城路程太远,我自然是去最近的瓮城,姚婆婆她老人家住在村尾,我从村口回来,你我怎么可能遇见。” 楚银歌众人朝着那方向看去,就在不远处的前方,赫然有一条宽大的道路从村里延伸出去。 他们刚来时走的那条小路与之一对比,任谁都能看出哪里是村头,哪里又是村尾。 看来李大叔所言非虚,是他们一直以为错了。 洛天也是赶紧拱手赔礼:“实在抱歉先生,刚才是家弟不懂礼数,冒犯了。” 这苏靳阳作为烽凌城的人,自然也是听说过附近有个叫翁城的地方,心道可能真是自己多虑了,便也就没有再多话。 李大叔为人耿直,也不拘泥于这些虚礼,摆摆手道:“没事,也别叫我什么先生了,我姓李,比你们年长许多,可以叫我李大叔。” “是,李大叔,那这位.....”洛天说着看向一边的妇人。 妇人低声回道:“小妇人姓辛,大家都叫我辛娘。” 洛天抬手施礼,辛娘只是点头回礼,仍站在李大叔身后。 “那不知昨夜,辛娘可有听到什么?”洛天问道。 辛娘只是轻轻摇头,神色却是有些不自然,眼角总是时不时的撇向院子里。 楚银歌也是注意了辛娘的异常,于是问道:“昨夜动静颇大,姐姐当真一点没听到?” 辛娘仍是摇头,扯着嘴角笑道:“许是睡着了,没听到。” 看得出来辛娘笑得有些勉强不自在。 “那......”楚银歌还想问些什么,这一次却被李大叔给打断了。 只见李大叔转身,仔细的在辛娘脸上寻找了一番,突然脸色一黑,显然有些怒气,指着屋里说道:“是不是那禽兽又打你了,我去找他算账去!” “诶,别......”辛娘一把拉住了李大叔,望着他直摇头,神色慌乱连连恳求他别去。 此时,众人不明所以,也都仔细对辛娘端详了一番,果见辛娘嘴角有些乌青,连眼角都有。 辛娘阻止了李大叔,然后对众人说道:“不知道姚婆婆家出了什么事,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楚银歌指着自己的嘴角轻声问辛娘:“你这嘴角是怎么是?” 辛娘苦笑道:“没事。” 李大叔却是十分生气的说道:“定是她那个酒鬼丈夫昨晚又将她打晕了过去!” 阿钰问道:“那为何没有听到她的嚎叫?” 李大叔看了一眼辛娘,有些心疼的说道:“辛娘从来都是强忍着不敢喊出声,怕给别人添麻烦......” “李大哥,你别说了,我真的没事。”辛娘低着头,神情哀伤。 洛天看着她,又看看屋里,问道:“那你丈夫现在如何,怎么没有见到他出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洛天话音未落,辛娘就立刻接道:“没有,他好得很,只是昨晚多喝了几杯,早上我起来时,他还在打鼾,睡得正沉。” 辛娘眼神闪躲,显得有些害怕惶恐,她又继续说道:“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走吧,去看看姚婆婆。” 第三十二章 再次启程 许是辛娘也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紧张急促,转而又轻声解释道。 “我夫君只是昨晚多喝了几杯,早上我起来时,他还在打鼾,睡得正沉,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他......平时脾气不太好,我怕到时候再冲撞了几位。” 辛娘眼里的闪躲,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的害怕和惶恐。 “真的不需要我们进去看看吗?” 楚银歌嘴里问着,眼波一直流转在辛娘和房屋之间,对于屋里的情况,她心里有千般好奇怀疑。 “不用了,谢谢姑娘,我夫君很好。” 说话间,辛娘的身体已经慢慢挪到了门边,这样的阻止之意,已经是十分明显。 看来这个屋里果然很有问题。 楚银歌心念着,转头跟洛天低语:“我觉得有问题,我们要不要闯进去?” “当然不要啦!” 苏靳阳轻声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跟着凑了过来。 “反正是个烂酒鬼,管他的,要是我们再这么耽搁下去,指不定又会惹上什么是非,你们还想不想走啊?” “可是......”洛天有些犹豫。 楚银歌这次倒是对苏靳阳意外的认同,她眼神坚定,点头道:“苏靳阳说的对,我最看不起那些打女人的男人了,就让人家两口子自己解决好了,我们还是赶紧的安顿好小雪她们。” 苏靳阳和楚银歌相视一眼,倒有些同仇敌忾的决心。 权衡之下,洛天只能是顺了他们的意。 洛天对辛娘二人说道:“既然辛娘说没事,我们兄妹几人也不好多管闲事,不如你们还是跟我们去看看姚婆婆一家。” 辛娘心里的重担总算放了下去,面色也是柔和了许多,端着手上前几步,颇为紧张的问道:“姚婆婆他们到底怎么了?” 洛天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边走边说,不过......既然我们选择了信任辛娘你,也请你和李大叔听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相信我们。” 李大叔和辛娘见洛天神情严肃,自是猜到事情非比寻常,相互对视一眼,才跟众人点头算是应了。 在回去婆婆家的路上,洛天简单的跟李大叔和辛娘解释了现在的情况,包括小曲的死,只是他故意隐瞒了是蛊作祟的事,只说突发了怪病。 而且也没有说后来小雪和他自己出了相同情况的事,至于是何用意,楚银歌大概是明白的。 若是全部都说清楚了,怕是不得不暴露解蛊的事,不然他们怎么解释三个人得了同样的病,却有两个人没事,一人死亡。 当李大叔听到小曲去世的消息时,明显脚步都加快了许多,对楚银歌众人也多了几分避讳。 若不是后来小雪醒来跟李大叔和辛娘好好解释了一番,他们几人怕是要被怀疑成此次事件的元凶。 当然解释的过程中,小雪又是大哭了一场,连带着辛娘也是心疼不已,抱着她一个劲的直抹眼泪。 李大叔趁着辛娘安慰小雪之际,拉着洛天走到了门边,楚银歌也跟了上去。 李大叔脸上有悲痛之色,还透着一丝惧怕,只听他对二人说道:“刚听了你们对小曲那孩子的病情描述,竟是和十年前村里发生的疫病极为相似......” “啊!当年发生了什么?!” 楚银歌和洛天震惊之余,也仔细询问了一番当年的情况。 事情大概是在十年前的某个晚上。 那天村民们都照常在家里吃饭,突然从屋外传来一阵凄厉痛苦的吼叫。 村民们惶恐,都纷纷开门查看,等一群人寻到声音源头时,就发现嚎叫之人正是村里那最喜欢到处惹是生非的村霸。 只见他浑身抽搐正在自家院里来回打滚,满身都是血淋淋的抓痕,指甲缝里带着血红的皮肉,那些抓痕竟像是他自己生生扣出来的。 当时情况诡异非常,谁也没有上前阻止,最后没过多久,那村霸就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抽搐流血而死,眼珠暴突,像是死不瞑目。 之后的几天,接连不断又死了十几人,皆是面容扭曲浑身抽搐的样子,村民中都开始流传出了疫病的说法。 一开始还会有人帮忙搬抬那些得病死的尸体,后来搬过尸体的人有不少都连着发了病,村民们都怕了,终于都相信了疫病的说法,也是能逃的就逃了。 至于剩下的几户人家。 村尾的姚婆婆年迈,根本无力独自带着两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离开。 村头的李大叔孝顺,双亲生有严重的耳病,老人家也都不愿离开生活了快一辈子的故土。 而辛娘也是因为她那个成日只知道酗酒的酒鬼丈夫。 至于剩下的一户,说来也是可怜人家,是一个生来就智力有问题的傻姑娘,当时也才十几岁,父母带着弟弟妹妹逃难了,就将她一个人抛下。 “那后来,你们查出病因了吗?”楚银歌问道。 李大叔摇头:“没有,后来村里都走得差不多了,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浑身穿着黑衣裳的男人。” “穿黑衣裳的男人?!”听到这个词的楚银歌心里有些慌乱。 她脑袋里白光一闪,瞬间想起了十年前那个会吹骨埙的黑衣男子。 李大叔继续说道:“嗯,那个男的在村里走了一圈,在村民的尸体上捣鼓了半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就说村民的尸体可以入土为安了,那之后还真的就什么事也没有再发生过,直到现在小曲......” 李大叔惋惜的看了一眼炕上的小雪。 这一刻,楚银歌完全沉默了,心底乱成了一团。 难道那个时候是蛊虫在作怪? 如果真的是蛊虫作祟,那人能直接取走尸体上的蛊虫,必然是学过和她同样的秘术功法,才可能保证与蛊虫接触皮肤而不被侵入。 那这个黑衣男子又是谁呢,是不是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又到底是不是他取走了尸体上的蛊虫? 虽然当年那个黑衣男子吹埙控制的是昆虫,但是曲调却是和她后来学的蛊术曲调极为相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蛊术上,那黑衣男子多半也是同道中人。 此时的楚银歌心里生了一连串的问题,可是又不能全部说出来。 楚银歌只能问道:“那大叔,你还记得那黑衣男子的样貌吗?” 李大叔仔细回想了一下,面露难色,“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穿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瘦瘦高高的,整个人都冷冰冰的。” 光是这些描述,根本不足以让楚银歌把这人与之前在崖边逼迫君叔叔跳崖的黑衣男子想成同一个人,看来这条线索也是无用的。 洛天拱手施礼说道:“大叔,如今姚婆婆一家变成这样,虽不是我兄妹几人直接造成的,总归有些责任,我们有心想要妥善安排她们婆孙,但是现在,我们几人需要先上破虞山一趟,所以想先请您代为照顾几天。” “你们要上破虞山?!”李大叔惊呼道,听了洛天的话,他平静了片刻的脸上又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李大叔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整间屋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辛娘抱着小雪也是刚刚才收了眼泪,此时眼里也是惊恐万分。 楚银歌觉得奇怪,“怎么了吗,李大叔?” 李大叔急道:“哎呀姑娘,那地方去不得啊,当年听说我们村里最先发病的村霸就是在当天去了一趟破虞山脚,人都还没上去就染了病回来,山上面怕是有更厉害的东西!” 看来当年村里染的确实很有可能不是疫病,而是和小曲一样中了蛊毒,就是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人为的。 楚银歌当然不可能因为这几句话就退缩,只能宽慰解释道:“大叔,没事的,我们也学过一些医术,昨天小曲那个是病发得太快,我们没来得及治疗,上山前我们会好生预防的,只要麻烦您帮忙照顾几天姚婆婆就好。” “唉,你们......”李大叔还想再劝他们一下。 洛天却道:“李大叔,您放心,我们兄妹几人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我想再跟您谈一谈,我们外面去吧。” 李大叔叹了一口气,随着洛天出了门,楚银歌本想跟着去,却被苏靳阳给拉到了一边。 苏靳阳凑近她小声说道:“听到没有,那破虞山危险得很,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上去,往回走不好吗!” 楚银歌也没给他好脸色,低声劝道:“我都叫你不要跟着我了,这下知道很危险,你还是待在村里吧,要不就自己回城去。” “那可......不行,离了你风险太大,我能不跟着吗。” “那你还废什么话,切~让你跟着就不错了。”楚银歌说完就出了门,赶紧追上了洛天二人。 “诶,你......” 面对楚银歌的态度,苏靳阳心里憋闷,看了周围一眼,最后只能冲着旁边的板凳撒气,一脚就踢在了凳腿上。 一个时辰以后,楚银歌他们安排好了一切,洛天留了全部的银钱,终于又踏上了前往破虞山的路。 走时,小雪还十分舍不得楚银歌,抱着她不肯放手,楚银歌只能是安慰她。 “小雪乖,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再跟你讲故事好不好~” “姐姐,那我们说定了,拉勾好不好?” “好~拉勾!” ...... 又是一个时辰以后,一行五人终于再一次到了破虞山脚。 不知道前路还会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第三十三章 碧水潭 “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苏靳阳走在一行人中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嘴里念叨个没完。 已经记不得他这是第几次抱怨了,反正除了步帕依然没有人会搭理他。 现在天光已经大亮,楚银歌他们正沿着山间河流徒步穿行在破虞山之中。 起初刚进山的时候,道路宽阔,他们还能几人并肩同行,在经过数条岔路之后,道路也渐窄,到最后更是只能供一到两人同行。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立即就决定呈纵型梯队上山,走在前头的自然是带路的阿钰,跟在他身后的是捂着耳朵一脸郁闷的楚银歌,只因为在她后面紧跟着的是无比聒噪的苏靳阳。 现在的楚银歌真想一脚朝后头踢去,最好是能把苏靳阳直接踢下山去,可是她不能,因为洛天还在最后头。 本来楚银歌是想洛天在她身后,可那苏靳阳说走在最后不安全,非要紧跟着她,偏洛天也同意苏靳阳的说法,她才不得不妥协。 楚银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她总觉得今日的洛天从出村开始,就对她好像有些若有似无的回避。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其他人在,楚银歌早就向洛天问个清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洛天的态度变得如此在意。 从进山走到现在,阿钰没有停过脚步,身后的众人也不敢停歇,直到耳边渐渐响起轰隆隆的轰鸣声,阿钰才终于第一次停了下来,望着前方说道:“终于要到了。” 众人脸上皆是大喜,楚银歌催促着:“那我们快走吧!” 身后早已累得不行的苏靳阳更是抱怨:“还要走啊,我们歇会儿吧......” 楚银歌撑着腰身,倚在旁边的石壁上不耐烦地回道:“你就知道歇歇,你说你一路上都念叨多少遍了,我耳朵都快被你磨出茧子了” “不如我们就歇歇吧。”洛天对众人说道。 楚银歌偏头看了后头的洛天一眼,立刻拍着前头阿钰的肩膀说:“时间还早,也行,阿钰前头可有歇息的好地方。” “前面就是碧水潭,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阿钰指着前方回道。 其实楚银歌也是有些累了,就是不想顺了苏靳阳的心意罢了,既然洛天也提了出来,她自然是要应的。 只可怜了那苏靳阳,面对楚银歌如此明显的厚此薄彼,心里不服却不能开口反击。 因为早在楚银歌说话的时候,步帕就已经察觉到了情况,先行一步掩了苏靳阳的嘴,并跟他耳语道:“公子,这荒山野岭的,切莫斗气。” 苏靳阳想来也只能是忍了。 随着众人继续前行,耳边的轰鸣声也逐渐增大,不消片刻,眼前豁然开朗。 一帘水幕笔直的垂挂在山前,声如洪钟犹如万马奔腾,直落入一汪碧绿色的水潭中,霎时升腾的白雾夹杂着水花,叫人觉得清爽惬意。 水潭前端如宽阔的梯田一般层层叠叠,他们这一路行来的河流皆是从这汪水潭流出,流水潺潺映衬着声势浩大的瀑布,有种自然赋予的勃勃生机。 周围更是青山环绕,花草树木生得茂盛,枝头有娇小的翠鸟,花间有自由飞舞的蝴蝶,宛如世外桃源。 “哇,这地方好漂亮啊!”楚银歌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阿钰指着眼前的水潭,眼里也是蕴有喜色:“姐姐,这就是碧水潭了,我们过去坐坐吧。” 众人跟着阿钰走到水潭边上,找了块空旷的地方,席地而坐。 “这个水好甘甜!”苏靳阳用手捧起潭水喝了一口。 “破虞山上的水还是不喝为妙,这山可不似寻常。”洛天提醒着众人,将手里的水袋递给楚银歌,“阿楚,喝水。” “哦。”楚银歌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又递还给他:“阿洛,你也喝~” 洛天接回水袋仰着头喝了一口,小心的没有让自己的嘴唇挨到瓶口,等塞紧瓶盖后,洛天自顾自的收起水袋,开始打望着四周。 若是以前,洛天必然会和楚银歌聊上一会儿,今日却是十分反常,楚银歌心里觉得奇怪,又见洛天和自己中间还隔着两人的距离,于是她撑着手就想挪过去。 好巧不巧,那苏靳阳这时插了进来,直接坐在了楚银歌和洛天中间,苏靳阳一坐下,嘴里就念叨着:“舒坦~” 楚银歌不想理会他,只能放弃挪到洛天身边的念头,反正就是坐过去了,就苏靳阳的闹腾劲,她和洛天也是注定不能好好说话的。 楚银歌转而面向身旁的阿钰,说道:“阿钰,刚才爬山的时候才发现,你年纪不大,脚还挺大啊......” 话还没说完,楚银歌就后悔了,她这是找的什么话题啊,果然就见阿钰一愣没有接话。 楚银歌趁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又急忙换了话头,转过身体面向碧水潭说道:“这水看着挺深的,都望不到底啊?” 阿钰跟着她的目光看向潭水,眼神如炬像是有一股穿透力能直达水下,笑着对她说道:“是啊,碧水潭挺深的,所以姐姐你要小心点,可不要脚滑了。” 正盯着潭水深处看去的楚银歌,听了阿钰的这番提醒,心里也是一颤,总觉得这潭水真的会把她吸进去似的,赶紧回身坐好,阿钰也跟着她回了头。 等心里平静以后,楚银歌又跟阿钰问道:“对了阿钰,刚上山时,见你盯着山下那颗枫树看了好几眼,你很喜欢吗?” 阿钰看着她的眼睛,点头道:“嗯,我很喜欢,我阿姐也很喜欢。” 难得阿钰提起他的阿姐,楚银歌心底倒是有几分好奇,又问道:“我们马上就要上山见到你阿姐了,你一定很开心吧。” “嗯,我好久没有看到阿姐了,阿姐一定会有些生气,到时候姐姐你一定要帮我说些好话啊。” “当然啦,不过你被拐了那么久了,你阿姐会不会已经下山去寻你了?” “不会的,我阿姐是不会下山的。” 楚银歌想起阿钰曾经说过,他阿姐一直在山上等待亲人回归,所以从不会让山上没人。 但这次毕竟是弟弟走丢了,也不知道他阿姐会不会破例。 不过看着阿钰脸上洋溢着的喜悦,楚银歌也不好破了他的期待,只能另外问道:“你阿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阿钰仰着脸,眼里都闪烁着星光,幸福的笑道:“阿姐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从来不会对我疾言厉色,生病时也是她昼夜不停的照顾我,她会很喜欢带我去山边看日出日落,小时候每次我看完累了走不动了,她就会主动背我,还会给我哼唱小调,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看得出来你阿姐对你真的很好,真想认识她。” “这次你们一定可以认识,我相信阿姐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平时阿钰开口说话的机会并不多,有时候楚银歌甚至会觉得他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这次提起他阿姐,楚银歌终于看见他也会像个少年一般的眉飞色舞,心里倒是替他欢喜。 休息片刻后,众人就又开始启程,这次阿钰告诉他们,他们需要渡过这条从上而下的河流到达对岸。 但碧水潭对面是山壁,所以他们必须顺着瀑布边的一条小路先爬到瀑布顶上,离瀑布顶上不远的地方有一架长桥,他们可以通过那里过去。 可是等众人好不容易爬到瀑布顶上时,却是大失所望。 湍急的河流上哪里有桥的影子..... 最后他们在岸边也只是发现了桥的残骸,桥头木桩上切口平整,一看就是有人故意削断的。 “果然有人在阻止我们。” 洛天半蹲在木桩前说道,仔细的检查着残骸的每一个细节。 步帕疑惑的问道:“那为什么这个人没有正面对我们出手?” 苏靳阳道:“那说不定就是我们中谁的熟人啰,害怕被认出来。” “行了,你说话并不会显得你有多聪明。”楚银歌急不可耐的打断了苏靳阳的话。 她朝着洛天看了一眼,幸好洛天正专心的注意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在意。 苏靳阳不服气,立马就想要反驳:“我怎么了我,我......”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步帕掩了嘴拉到了一边。 楚银歌脸上的焦躁不安,步帕也是看得出的,哪能让自家公子再往着枪口上撞。 可是苏靳阳哪会乖乖领情,一把扯开了步帕的手,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下好了,都过不去了,我看还是回去吧,人家怕是就在对面等着我们。” 苏靳阳原本就不想上山,这桥毁了倒是正合了他的意。 “你怕就自己下山去,没人拦着你。”楚银歌说完,对他再不予理会,转而向阿钰问道:“阿钰,还有其他的路吗?” 阿钰点头,说话有些犹豫不决:“有.....只是......有些风险。” 楚银歌道:“你说吧,怎么走?” 阿钰将众人带到瀑布边上,指着中间的位置说道:“就在那瀑布中间,有一段石壁是凹陷的,刚好能供一个人通行,只是长年累月石壁已经变得十分的光滑,通过需要非常的小心。” 洛天道:“你先带我们下去看看。” 第三十四章 阿姐死了 阿钰将众人带到瀑布边上,指着中间的位置说道:“就在那瀑布中间,有一段石壁是凹陷的,刚好能供一个人通行,只是长年累月石壁已经变得十分的光滑,通过需要非常的小心。” 洛天道:“你先带我们下去看看。” 楚银歌和洛天便又跟着阿钰从原路返回,苏靳阳被步帕带着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 走到差不多中间的位置,草丛里原来还有一条较为隐蔽的分岔路,顺着往里走就是瀑布的中段。 众人越靠近瀑布,那种磅礴汹涌的响声就越发的重,震得人脑袋又涨又疼,耳朵也开始嗡鸣,等真正到了瀑布边上,耳边便是除了轰鸣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站在边上朝瀑布的帘幕中间看去,果然有一段长长的石壁向内凹陷。 石壁外水流飞溅而下,相互碰撞中产生的薄薄雾气,落在凹陷的石壁表面全化为了深深的水渍,就连众人身上的衣裳也都打湿了。 “就是这里了!”阿钰朝着身后大声吼道。 “你说什么!”楚银歌只看到阿钰说话,却什么也没有听清,只能同样大声反问。 阿钰凑近楚银歌耳边,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楚银歌看着前路沉思了一会儿,转头在洛天耳边询问:“阿洛,我看这宽度,小心点应该还是能行的,我们要不要过去?!” 洛天原本就在心里盘算着,听她这么一说也是觉得可行。 出发前,洛天先叮嘱了众人,都尽量背挨着石壁走,一定要当心脚下。 在瀑布边上大家还不觉得有多大的问题,真正走上石壁,才知道这段路的困难。 凹型石壁内常年被岩壁飞溅的河水浸湿,果然早已是光滑非常,人踩在上面都只能一步一步小心挪动,稍微不慎就可能打滑。 但幸好岩顶也是常年都有水滴滴下,使得凹型石壁底面产生了大大小小的凹洞,他们顺着凹洞踩,勉强算能够稳住身形。 楚银歌背靠在石壁内侧,打横着跟在阿钰后面,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厚重的水幕,雾气打在脸上,睫毛上都是水珠,她却不敢擦掉。 她生怕自己眼睛一遮,脚下就会踩错一步,就算是她根本就没有看过地下一眼,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她不怕高但是不会水。 眼看着就快走出水幕了,楚银歌脸上一喜,却感觉自己腿上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脚下没有站稳直接顺着石壁边沿滑了出去。 “啊!” 楚银歌害怕的大叫一声,眼睛还没有因为害怕而闭上,就发现自己下坠的身形一顿,两只手心已经被人握紧。 她看着眼前成片的水幕,喉咙咽了一口,若这是整个人打在上面,就算不被落下淹死,怕也会被水流打得不轻,她脚下悬空,挂在石壁上,紧贴着石壁外侧,背心冰凉刺骨。 就在刚才打滑的瞬间,洛天和阿钰都及时的拉住了她的一只手,此刻两人都不敢有过多的停顿,手臂发力直接将她拉了上来。 三人脊背挺直紧紧的靠着石壁内侧,皆是喘着大气,苏靳阳主仆在旁边看着,也是提心吊胆的捏了一把汗。 经过这件事,众人更是不敢停留,都在能够稳住身形的最快速度内走了过去,就算是出了凹型石壁也没有停下。 直到阿钰带着众人往上走到了开阔地带,众人才松了一口气,靠在树干上调节内息,苏靳阳更是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 “阿洛,刚才多亏有你。”楚银歌先是跟洛天道了谢,再转头跟阿钰道谢。 “还有你阿钰,谢谢你们俩,我可不会游泳,若是真摔下去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洛天甩了甩手臂,整理着衣襟说道:“刚才是阿钰最先抓住了你,我这单只手臂的,如果没有他,恐怕也会跟你一起下去。” 楚银歌有些吃惊,挑眉喜道:“阿钰,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力气还挺大啊,反应也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等事情完了,不如你拜我为师怎么样?” 阿钰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我刚刚也是心急,若再来一次就不行了,姐姐收我做徒弟,怕是会被我的笨手笨脚给气到。” “哪里,我看好你。” “不如你收我为徒吧!” “去去去......怎么哪都有你。”楚银歌看着地上坐着的苏靳阳,一脸的嫌弃拒绝。 “好歹,刚才我也是替你担心受怕了的,怎么这么不领情,让你收我为徒,是小爷我看得起你。” “呵,谁要你担心了。” 眼看着楚银歌和苏靳阳又要开始斗嘴,洛天只能快刀斩乱麻,迅速终结了话题 “大家都休息好了,我们就快走吧,衣服都打湿了,得赶紧找地方生火烘干。” “好。” 楚银歌说着,拉着阿钰越过苏靳阳,顺带十分不小心的踩了他一脚。 “你!” “公子......走吧” 步帕紧紧的拽着苏靳阳的衣袖。 洛天无奈的摇头。 ...... 在阿钰的带领下,他们继续沿着山间小路往前,山路崎岖蜿蜒似乎是在带领着他们向上而行,没走多久,他们就路过了一线峡谷。 此时已经快至正午,峡谷却遮了日头,身上的湿衣裳都还没有干透,风一吹都有些透着骨髓的发凉。 众人也都默契的加快了脚步,若是平时身上干爽些的时候,这峡谷内倒不失一个纳凉歇息的好去处。 从峡谷穿出,就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地上的土是赤红色的,林中的树叶是白色的,树上结着密集的小果子,才刚刚打苞的样子,都还没有成熟。 楚银歌看着林中的景象,心中大喜,这不正是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地方,看来她此行的方向是正确的。 “咦,这是什么果子?”苏靳阳看着树上的果子好奇,嘴里念着就要去摘。 “住手!”楚银歌立刻阻止了他。 苏靳阳吓得缩回了手,吼道:“你干什么,突然鬼吼鬼叫的,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他一边说着楚银歌声音大,自己倒是没有收敛半分。 楚银歌眉尾一挑,说道:“这些果子是喂蛊的,你想吃吗?” 现在的苏靳阳一听到这个蛊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心有余悸的他跳着避开了那些树,躲到步帕身后,像是树上长的都是些洪水猛兽一般。 楚银歌看着他到处张望害怕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好了,你也别躲了,只是些蛊吃的东西,没有毒,你只要别摘就行,不然被蛊虫看到了,还以为你在跟它抢吃的,说不定它就从哪里钻出来咬你一口。”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楚银歌继续催促众人上路,趁着路过的间隙,反倒是她自己偷偷摘了些揣进怀里,毕竟她身上有些小东西应该还是很喜欢吃这些的,当然需要研究一下,刚才最后几句话只不过是她吓唬苏靳阳的。 穿过树林就能看见一条蜿蜒向上的傍山小路,路沿还插着木桩连着铁索,看得出开凿的痕迹,很明显是人工打磨修建的。 果然就听到阿钰说:“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头,我们就到了。” 终于到了,楚银歌心里却是变得有些紧张忐忑,连等会见到阿钰的阿姐,开口要说的第一句话,她都得在心里默默的想上几遍。 这条路依山而建攀着山壁,看高度应该是直达山顶的,众人跨步走在上面,旁边就是高高的悬崖,脸上有风吹过,心底发怵,脚下微微生凉,真叫人轻易不敢直视崖底。 楚银歌从小生在山上,倒是没有什么怕意,她仔细往下一看才发现他们原来正好处于那碧水潭的上方,现在那一汪碧绿的潭水就像是一块被天地自然雕琢出来的宝玉翡翠,水光潋滟如星空闪烁。 等爬上山顶,才知顶部宽阔,树木茂盛,原来是由好几座山头东西南北连接在一起的,而且后面倚靠的还有更加高大的山脉。 此处有很多紧挨着的房屋,看样子都是有些年头的老房子,常年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有好几间的墙板都断裂了。 不少房屋前面还有地,虽然看上去已经荒废,但过去应该都是用来种菜的。 阿钰招呼着众人:“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我和阿姐的屋还在前面。” 原来越往里走,地势就越是旷阔,之前可能只是一两间屋子算为一家,再往前走房屋的面积就都要大上许多。 差不多走到中段,就能看见一个旷阔高大的两层建筑,有点像是行礼拜祭的祠堂。 “咦,那地上好像躺了个人?!” 苏靳阳突然指着那两层建筑前面的空地大叫起来。 定睛望去,果然在地上躺着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女人。 阿钰一看到那人,直接冲了过去,嘴里竟是哭喊道:“阿姐!” 什么?! 其他人心里也是大惊,都跟着冲了过去。 等走近了,众人唏嘘不已,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躺着的那人已经是面如死灰,想来应该早已断气。 阿钰跪坐在女子身边,颤抖的举着双手,直接将地上的女子抱在怀中,哀恸之声响彻了整个破虞山。 一声声阿姐......戳着众人的心。 第三十五章 山洞宝藏? 楚银歌小心的走上前,轻轻拍在阿钰肩头,也说不出多少安慰人的话。 “阿钰,你.....节哀......” “滚开!” 阿钰却冲她吼道,怒睁着猩红的双眼,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了下来,伤心得有些可怕。 楚银歌也没有想到阿钰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轻轻挪开了放在阿钰肩头的手。 阿钰望着她重复的念叨着:“都怪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你不来,我的阿姐还会好好的,都怪你......” 楚银歌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心里有愧,呆立在原地。 洛天走上前,拉着楚银歌的腰带,迫使她不得不后退了一两步。 “阿钰,不如先让我们检查一下你阿姐的......也好探明原因。” “尸体”二字,洛天生生吞了回去。 “我的阿姐,不允许任何人碰!”阿钰就只说了一句,回过头不再看他们。 “诶,姓洛的要替你阿姐检查,也是想帮她找到死因,你怎么就不领情啊,你死了姐姐,我们也替你难过啊,你说是不是,步帕。” “公子,你别说了。” 步帕不断地摇晃着苏靳阳的衣袖,结果还是让他口无遮拦的说完了。 “还有什么可查的,我阿姐避世而居,哪里会有仇人,不是那个一直想要阻拦你们上山的神秘人,还会有谁。” 阿钰的话字字诛心,宛如一把利剑扎在楚银歌的心上,对于神秘人的身份,她一直都是讳莫如深,不是她没有怀疑而是她不敢相信。 当初在姚婆婆家的厨房,地上那些凌乱的脚印中,她是一眼就认出了大师兄的脚印,虽然只有一小块花纹,但大师兄的鞋底是她亲手做的,那一小块足以。 她后来跟洛天的争辩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知道她的弱点,懂得用毒还知道蛊,清楚她的行动路线,所有的可能都指向了大师兄,纵使如此,她也不愿相信大师兄会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除非...... “也许神秘人不止一个!”楚银歌思来想去,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可能。 “你是有什么证据吗?”阿洛回头问道。 “我......我也只是猜测。” 楚银歌回话间闪烁其词,她当然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可洛天已经有了几分明白,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切,随便猜,我也会啊。” “公子!” “好好好,我不说话行了吧。” 苏靳阳闪头躲过了步帕伸过来的手,可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不过,也不是我要多嘴,这光天化日的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你既然不愿意让人检查,好歹也该及时埋了吧。” 洛天觉得他的话不够妥帖,接道:“逝者已矣,确实应该让你阿姐早些入土为安,你觉得可好?” 这一刻没有人回话,气氛有片刻的凝固,阿钰才缓缓道出一个“好”字,他开始搬动阿姐的尸体,看上去有些艰难。 楚银歌自告奋勇走了过去。 “我来帮你吧。” 幸好这一次阿钰没有反对。 苏靳阳抄着手也对步帕说:“你也去。” “是,公子。” 楚银歌和阿钰抬着尸体的两边,步帕抬着双腿,在阿钰的指挥下,穿过“九祠”抬到了屋后的空地上。 九祠前后两道大门刚好正对,而且可以同时打开,屋里空空如也,什么摆件事物也没有,楚银歌也就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 苏靳阳随手拿了九祠旁的两把铁锹跟了过去。 片刻过后,步帕和阿钰已经在九祠后面挖好了坟坑,然后他俩一个抱肩一个抱腿把阿姐的尸体抬到了坑中。 “咦?” 阿钰放下就翻身出了坑,步帕却盯着尸体的鞋子发呆,嘴里发出一声轻呼。 “你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上来,想一起埋了啊!” 苏靳阳见步帕没有动作,拄着铁锹骂骂咧咧的喊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 步帕收回思绪并没有多说什么,拉着苏靳阳的手也爬了上去。 苏靳阳将手中的铁锹分了一个给步帕,两人你一铲我一铲的快速往坑里填土,阿钰站在边上低着头背对着众人,再没有看坑里一眼。 也许是阿钰心里头不舍吧,楚银歌这样想着,心里替他觉得委屈。 反而是洛天一直盯着逐渐被泥土掩埋的那具尸体,眼中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锐利。 弄好以后,阿钰在坟头放了两块石头,望着上面一言不发,其他人都跟着先后在坟前鞠了躬。 最后的洛天作揖完毕,他走到阿钰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阿钰,请节哀顺变注意情绪,虽然现在说这些话不太好,但是我不得不说。” 阿钰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肩头的那只手,脸部有轻轻的抽动,回道:“你说。” “这件事并不能完全都责怪到阿楚身上,她比谁都更不希望出事,她看见你这个样子也是非常难过,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阿钰看了洛天一眼伸手推掉了他的手。 阿钰眼睛越过洛天看着楚银歌,此刻他神色清明,看不出太多情绪,不过感觉上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他犹豫着走到楚银歌跟前。 “对不起,姐姐,我刚才不该那样说你,是我太心急了。” 楚银歌能听到他说这些话,心里只觉得松快了许多,伸手抚摸着阿钰的脑袋。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件事再怎么算也跟我有些关系,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这件事也许真的跟你无关.......” 洛天转身突然的一句话,在众人心中炸开。 “怎么说?” “如果刚刚你说的神秘人可能有两个的设想成立,这件事就绝不简单,一个人处处留情,只是想要阻止你上山,而另一个确是下手狠毒,次次致命,怕是另有目的。” “那会是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有什么宝藏? “宝藏?怎么可能!” “苏二公子的想法也不无道理,阿钰,这山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你阿姐特别重视的?” “特别重视的......”阿钰四下看了一圈,最后定睛在远处的山腰处道:“好像有,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众人眼前皆是一亮,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的苗头。 洛天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阿钰指着南面与此处相连的另一座更高的山峰说道:“就在那座山上,我阿姐每月都会上去一趟,但从来都不让我跟着,有一次我偷偷的跟了过去,看见阿姐进了一个山洞,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苏靳阳凑着脑袋,好奇地问:“那你进去了吗,里面是什么?” 阿钰摇头:“里面黑漆漆的,我没有进去。” “切......”苏靳阳白眼一翻,立时没了兴致。 洛天道:“事不宜迟,趁着日头还不晚,不如我们进去看看,也好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你阿姐被杀的线索。” “这个......”阿钰有些迟疑。 楚银歌觉得洛天有些奇怪,好像对那个山洞特别好奇,但又觉得是不是那里面真的可能有什么线索。 “阿钰,我之前不是说我们可能是同族吗?现在你阿姐她......我最后的希望只能是在这山上寻找了,但看四周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个“九祠”里也是什么都没有,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存放着日志书籍的地方” 阿钰摇头:“山上都是些普通的书籍,我大概都看过,应该没有你要的。” “既然如此,你阿姐特别重视那个山洞,我们就去看看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我保证我们绝对不会随意破坏任何东西。”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楚银歌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就是就是,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嘛,我保证也不会随便拿你们的东西,你自己不也很好奇吗。”苏靳阳也跟着附和,眼里都冒着金光。 “那好吧,你们跟我来.....”阿钰想来还是妥协了。 向着南边走上百步,再顺着山缝中人工开凿的石梯继续攀岩直上到达山腰处,很快众人就到了阿钰说的那处山洞前。 洞口不大不小开在二三十丈的石壁上,大概能够容纳上三人并排同行,里面正如阿钰所描述的漆黑一片,细听只有轻轻的风声,说明应该没有动物活动。 众人围在洞口商量了一番,楚银歌本意是想让苏靳阳和步帕留在洞外,可苏靳阳当然不会愿意。 他只道:“你们都进去了,我们俩又不会武功,万一神秘人来了怎么办。” “我们也是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指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哪里有什么危险,这阿钰不都说了,他阿姐每个月都会进去一趟,难道还要设些机关防自己?再说我俩跟着进去,说不定还可以帮你们的忙,何乐而不为嘞。” “这......” “你是不是不信我,我真的不会拿任何东西!” 楚银歌陷入了沉思,她当然知道苏靳阳争辩了半天,很可能真的就只是因为好奇。 而他的顾虑又确实没有不对,这神秘人神出鬼没,当下还不能肯定是不是大师兄,单是有两个神秘人的说法也不容忽视。 万一把他们留在外面出了事,自己身上的罪过怕是又得担上一条。 时间紧迫,多想无益,楚银歌当即拍定。 “那行,不过先说好,进去以后,你们俩,尤其是你一定要听我们的,不要乱跑乱动!” 第三十六章 有间石室 “嗐” 苏靳阳催促着:“行了行了,我听你的好了吧,别墨迹了,等会儿天都黑了。” “好吧,里面太黑那我们先准备火把。” “不用姐姐,那边墙上挂着有。” 阿钰指着山洞里面,领着楚银歌往洞口里面走了一点,果然就见到石壁上钉了三个铁环,正好挂了三只未点着的火把。 想不到这里准备得还挺周到。 阿钰和步帕一人举着一根点燃的火把,留了一根让苏靳阳拿着以备不时之需,然后五人呈前三后二的队形进入了山洞。 进去之后却发觉点两根火把有些多余。 众人先是经过一条甬道,甬道两边的石壁上都放着油灯,为了节省火源,洛天让阿钰将油灯挨着点亮,熄灭了走在后面的步帕手中的火把,只留了阿钰手中那根。 这条甬道不长,众人却走得小心谨慎,最后却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没走多远就到了底。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横向延伸的椭圆形石室,石壁粗糙并没有怎么打磨,石室正前方设有一方石制的方形台,正面隐隐刻着“九黎渚公”四个大字,看起来像是个祭台。 最大的宽度只有正常人张开双手的距离,前低后高并与石壁相连。 石台上面除了两个造型奇特的石制烛台外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祭品或是器具,烛台也不是通常所见到的莲花形状,而是像一只仰头挺胸的蚕身,蚕头顶着两只烧了一半的白蜡烛。 凑近再看,“九黎渚公”左下方还有一列小字:“吾主蚩尤,护佑吾族”。 原来这九黎族的祖先就是传说中的战神蚩尤。 楚银歌摸了一下石台表面,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而中间靠外的位置上有几条看不明白含义的凹型石槽,都与手指等宽,底部有些莫名的发乌。 “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苏靳阳环顾一圈失望的抱怨。 确实,这石室里除了这张石制祭台,真的什么也没有。 “这不是还有个祭台吗。”楚银歌聚拢了众人在石台前驻足。 “这里面黑黑的是什么啊?”苏靳阳好奇的伸手去碰那些凹槽。 “哎哟!” 可惜他手还没碰到就被楚银歌打了回去,他握着发红的手怒视楚银歌。 “你干嘛?!” “谁叫你乱碰了,这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万一把你手废了,你哭都来不及。” 这番话点醒了苏靳阳,他也没敢再乱动。 楚银歌从腰间掏出一根木簪,是之前在胧月楼带出来的,本来觉得好看想留着用,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派上了用场。 她刮了几下凹槽,发现可以刮出一些小块的粉末。 “水嘞,在哪里?”楚银歌问道。 “我这里有。” 阿钰取下腰间的水袋拿在手中扬起。 “打开倒一滴在石台上。” “哦。” 阿钰顺着楚银歌的吩咐,小心的倒了一点出来,楚银歌用木簪挑起一点粉末化在水中,轻轻搅匀。 那混着粉末的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变成了鲜红色。 楚银歌拿着木簪凑近闻了一下,有股腥臭味,凹槽里那些黑黑的东西应该是血。 “这是血。” “那有什么用?” “可能是祭祀的时候供奉用的。” “那就是没什么用啰,搞了半天这里面就这样?什么也没有,这破石台看着真是碍眼.....” 苏靳阳已经全然没了兴致,抬脚就冲着祭台踢了过去。 “嗷嗷嗷.....好痛!” 楚银歌拿着木簪在眼前仔细观察,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 “活该!这可是石头,你当是枕头啊!” “破东西,看我不把你拆了!” 苏靳阳挽起袖口,夺过阿钰手中的火把,他倒要好好看看这石台可以从哪里开始拆起。 “诶,别......” 楚银歌刚开口阻止,苏靳阳已经把火把靠近了石台侧面的底部。 刹那间,整个石室里的火光大减,闪烁着变得明灭不清,火把上面的火苗开始摇曳起来,那底下像是有风吹出。 “咦,这是什么,通风口?”苏靳阳奇怪的问道。 “哪里?” “就这下面。” “你把火把拿开点,别烧着我。” 楚银歌蹲下身,手在石台侧面摸了几下,果然发现好几个不规则的小孔。 “还真是,这后面应该还有空间。” 洛天伸出手指也在祭台另一侧划过,回应道:“嗯,这石台和石壁之间有内凹的缝隙。” 他收回手指吹掉上面的灰尘,推了石台几下,却发现怎么用力石台也是纹丝不动。 “打不开,应该有机关。” 众人听闻,都纷纷挨着石台两边近处的石壁上摸索起来,最后一无所获。 楚银歌起身,双手撑在石台上,思考了一下,挑眉问道:“那怎么办,砸了?” 苏靳阳响指一打,立马表示赞同。 “这个办法好,我同意!” “等一下,会不会跟这个凹槽有关?”洛天伸手阻止道。 “你是说......” 楚银歌嘴里念着,脑袋反应极快,她嘴角勾起,笑得狡黠,眼珠一转,直接扯过苏靳阳的手指,露出了自己锋利的四颗虎牙。 “啊,你干嘛咬我.....嘶......痛!你疯了啊!诶诶诶......” 鲜血从苏靳阳指尖滴入凹槽里,瞬间就被吸收了,本来乌黑的凹槽泛起了微微的红光,就在那些红光里似乎还有一些黑影在快速移动。 楚银歌甩掉了苏靳阳的手指,苏靳阳含着自己还在冒着鲜血的手指,怒视着楚银歌。 她绝对是在趁机报私仇,咬得真狠。 其余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神奇的一幕发生。 “铿锵铿锵......” 两边石壁里好像有什么机括移动上弦的声音。 “什么声音?”楚银歌问道。 “不好,快躲起来!” 洛天眼锋一转,突然大声喊道。 顷刻间,石室两侧的弧形石壁上破开了好几个圆孔,伴随着“咻咻”声同时迸发出了数十只弩箭,带着寒气破空而来。 在场众人瞳孔瞬间收缩,不会武功的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洛天和楚银歌已经将他们拉往了石台的两边。 众人屏住呼吸,收起腹部紧贴在石壁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弩箭闪着精光划过自己眼前。 几滴冷汗从苏靳阳额头落下,刚才有几根弩箭甚至是贴着他鼻尖过去的,他现在慌得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又是连续三四个来回,机括的声音才逐渐变小,最后一批弩箭射出,整个石室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只能听到不断喘息的声音,谁也没有先动。 他们都不知道这下是真的停了,还是只完了一轮,眼睛所到之处,弩箭已经落了一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石壁再没有异动,众人这才确定了安全。 苏靳阳顺着石壁跌坐在地上,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滑入衣襟,背心早已湿透。 “好险,刚才再晚一步,我们怕就成了箭猪了.......” “放心,你不插箭也可以是猪。” 楚银歌到现在都还有心思跟苏靳阳开玩笑,可苏靳阳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一想到刚才是被人强行滴了血才引来的危机,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谁是猪,叫我不要乱动,结果是自己管不住自己,还差点祸害了我们,我看你也不要叫什么楚银歌了,改名叫猪歌得了。” “不对啊,怎么会有错?”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啊,这又不是你家,呸!” “看这上面的血渍应该是被使用了很多次,总不见得这里会经常有外人进出吧,就算有外人进来不知道机关,也不会笨到滴血在这个里面才对。” “你不就是那个笨人,只能说这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真是害人害己。” 面对苏靳阳的挑衅,楚银歌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只顾着思考问题出在了哪里。 “会不会是......”洛天犹豫着没有说完。 “是什么?你快说!” “会不会这个方法没错,是血出了问题。” “呸呸呸,你的血才有问题,小爷我身体好得很,哪里来的问题!” “你闭嘴!” 楚银歌冲着苏靳阳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眼神凶狠的瞪着他,不让他开口,这办法一向很管用,他果然安静了下来。 洛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里是九黎族的地方,防的自然是外人,不会伤害自己人,这些血会不会一定要九黎族人的血才行,要不我们再试试?” 苏靳阳苦着一张脸嚷道:“还要再来啊,你们放过自己好不好。” 楚银歌觉得洛天这个假设的可能性极大,立即表示赞同,除了苏靳阳以外其余两人都没有吭声。 “可是......”楚银歌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 可是他们中间并没有真正能确定的九黎族人,贸然行动,也不知道刚才那一批弩箭到底有没有射完。 洛天看着楚银歌迟疑不定的样子,也明白她的顾虑。 他认真看过整间石室后说道:“我看这石台的位置设计的很是巧妙,刚好能避过两侧直射过来的箭,我们只要紧贴着石壁躲在两边不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楚银歌点头:“那是我来还是阿钰来?” “姐姐,不如我来吧,会疼的。” 面对阿钰的自告奋勇,洛天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第三十七章 另一条甬道 “还是阿楚你来吧,正好也可以解答你心中一直以来的困惑。” 洛天思虑再三,还是认为这样更为可行。 “好,还是我来吧阿钰,你们都先背靠着石壁准备好。”楚银歌对阿钰说道。 等所有人都背靠石壁站好以后,楚银歌抽出一小段洛天腰间的剑,左手食指轻轻在剑锋划过,有鲜红的血液渗出,她右手托着那根手指移到凹槽上方。 “大家准备好,我开始滴了。” “嗯。” 众人点头,都集中了精神挺直了脊背。 大颗的血珠滴在凹槽里,再次被底部迅速吸收,和刚才的情况完全一样,楚银歌只滴了两三滴,也赶紧移步将紧贴在了石壁上。 众人再次屏住呼吸等待结果的降临。 “轰隆隆.......”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机括上弦的声音,石壁也有些颤抖,像是从石台开始蔓延出去。 众人立刻有了反应,都纷纷脱离了石壁,转身站在石台前,互相聚拢着时刻注意着周围情况的变化。 随着不断的抖动,石台与石壁间的缝隙逐渐增大,同时震下了不少沉积已久的灰尘,呛得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些迷了眼,不停地用衣袖挥打着眼前。 “咳咳咳......这东西有多久没动过了,这么多灰,呸呸呸......飞了小爷我一嘴。” “咳咳咳......那你就闭嘴啊!” 片刻后,石台移动的声音停止,飞扬的尘土中一道等人高的方形甬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洛,你说对了。” 楚银歌掩着面心情有些激动,不止是因为他们成功了,更是因为她终于能进一步的确定自己跟九黎族有关。 等到灰尘完全散去,众人没有立刻进入甬道,毕竟刚才险些在石室里吃了亏,大家也都多留了一个心眼。 楚银歌捡起地上一颗石子,用四师兄教的投掷暗器的手法丢了出去,她使用的力道精巧,丢个六七丈的距离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这一次石子丢出去很快就有碰壁的回响传了出来,听声音不过就四丈左右的长度。 她对自己的手法还是很有信心的,应该不会这么短,难道是这甬道不长吗? 经过几番商议之后,楚银歌决定先由自己一个人进去探路,一个人进去就算遇到危险退出时也会方便快速很多。 但是其他人都是拒绝的,都觉得一个人会更危险。 可毕竟谁都拗不过她的性子,最后妥协下来,只能是让她走到刚才石子停下的地方就得回来。 楚银歌也不争辩,答应得倒是爽快。 进去之前,苏靳阳先点燃了另一根火把,递给了准备进入甬道的楚银歌。 他有些担心的嘱咐:“你小心点。” 楚银歌接过火把,笑道:“哟,我们苏二公子什么时候还关心起我了?” 他尴尬的撇过头:“呸,我只是不想进去替你收尸。” “我谢谢你哈,不用你,只要你不让我替你收尸就是万幸了。”楚银歌调侃着,似乎她已经很习惯这样跟苏靳阳口无遮拦的说话。 楚银歌转头望着洛天,轻声说道:“阿洛,我走了。” 她的眼里有不属于别人的温柔,带着几分殷切的期盼,洛天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懂,只是同样谨慎的嘱托着她。 “嗯,你自己要注意。” 看着火光映衬下洛天波澜不惊的脸,楚银歌有些失望,眼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了几分,她垂下眼睑,轻轻点了一下脑袋,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楚银歌走近甬道口收了心神,左肩靠着石壁,右手往前举着火把慢慢的进入了甬道,她左手小心的在石壁上摸索着,双脚缩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一步一步的试探着路上是否设有机关。 而其余几人都围在甬道口上,牢牢的盯着那团往前缓慢移动的火光,心跟着她提了起来。 走了大概十几步,如果按平时正常的跨步顶多也就只是几步的距离。 此时火把的光芒已经可以让所有人看清楚前面的情况,原来之前石子碰壁并不是因为已经到了头,而是遇到了转弯,她现在正在这段路的中间位置。 楚银歌没有多余的停顿,脚下速度不变继续向着那处拐角走去,又走上一二十步,她才终于到了原先定好的位置。 她努力的举着火把往前,奈何甬道里实在太黑,依然是看不清前路,她捡起石子捏在手中,按照先前同样的方法丢了出去。 这次又没有多久,石子碰壁的声音就传了回来,听上去只是比刚才稍微远了一些。 甬道口的苏靳阳见她站在弯道处迟迟没有退出来,忍不住问她:“喂,你在磨蹭什么,既然到了约定的地方就该回来了!” 甬道里空间狭窄,声音在里面就显得特别的刺耳,直接震得楚银歌脑袋生疼,不得不立刻蒙上耳朵,凭着感觉回答他:“你小声点,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苏靳阳降低了音量又问了一遍。 楚银歌却说:“我看前面好像也没什么危险,既然都走进来了,干脆我再多走段距离看看。” 甬道外的人立刻就想出声阻止,可是都被楚银歌拦了下来,“你们谁都别跟着进来,我一个人行,人多了反倒会碍了我的事。” 也不等众人反应回答,楚银歌举着火把就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看着甬道里的那缕火光渐行渐远,越来越淡,苏靳阳不满的抱怨着。 “嘿,你们说这人怎么总喜欢自作主张啊!” 阿钰侧身靠在石壁上问道:“要不我们跟上去?” “跟在后面可行。”苏靳阳当即敲定:“走!” 不过他还没有跨出一步,就被步帕给拦了下来。 “等一下,楚姑娘说了不让我们跟着,她必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们还是暂且先听她的吧。” “诶,你跟她是一起的,你怎么说?”苏靳阳抄着手,挑眉看向洛天。 “我们就先听阿楚的吧,过会儿她没回来,我就进去找她。” 洛天回话间,面色沉稳,苏靳阳还真没有看出他有太多的担心,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心急了。 “切~散了吧散了吧,该休息的休息,人家都没担心,我们操什么心。” 苏靳阳念叨着转身走开几步,用力的伸着懒腰,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甬道里始终没有再见到有火光亮起,苏靳阳在地上没有坐多久就站了起来,看似随意的在石室里晃来晃去,眼睛却一直有意无意的盯着甬道里面。 洛天背倚着甬道口内部的石壁,一半的脸都掩在黑暗之中,情绪没有太多的波澜,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谁也不知那绷带里的左手已经紧握得有些发白,只是依然掩在黑暗里。 阿钰站在甬道口,手里撑着石壁,探头探脑的看着漆黑的甬道,突然说道:“这感觉过去很久了,姐姐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事啊?” 苏靳阳接道:“我也觉得,要不要谁去看看?” 话音刚落,洛天直起腰身毫不犹豫的说:“我去吧。” 他伸手拿过步帕手中的火把点燃,微微佝偻着身子就进入了甬道。 甬道里弯道颇多而且迂回,当洛天走过第三个弯道时,前方突然有火光亮起正在向他靠近。 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想着是不是楚银歌回来了,但小心谨慎的他并没有先开口询问,而是侧身站在一个方便随时撤退的位置上。 直到从前方传来楚银歌的声音,洛天始终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是谁?阿洛吗?” 楚银歌也是看到了甬道里不属于自己的火光,心想一定是自己耽搁了不少时间,有人不放心所以跟了进来,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洛天。 洛天小声回道:“是我,阿楚。” 真的是他。 楚银歌心里突生欢喜,不自觉的加快了自己脚下的速度,几个眨眼间,两个人就在甬道里碰了面。 “阿洛,不是叫你......们不要跟进来吗?”楚银歌话中有些嗔怪。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脸上也在微微发烫,要不是有火光遮掩着,她哪里还敢像现在这样直视着洛天。 “大家都很担心,所以推举我进来看看。” “这样啊......” 洛天淡淡的笑着,他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楚银歌的头顶,熄灭了她心中刚刚燃烧的一缕火苗。 接着洛天又问道:“里面有什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楚银歌收回自己失望的目光,表情有些不自在的回道:“久吗?我觉得还好啊,我们先回去再说吧,免得我要说两遍。” ...... 他俩的火光刚刚出现在第一个弯道,甬道口上的三人都深深吐出一口郁气,落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等他们刚走出来,苏靳阳就急切的上前问道:“你们快说,里面怎么样?” 楚银歌看看左右,接着眉头一皱,压低了声音略显神秘的说道:“我刚进去里面就......”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着双手靠近苏靳阳,声音徒然升高,形象夸张的比划起来。 “就看见好大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它张着血盆大口就朝着我扑来,整个立起来比人都还高,我被它追了好久,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真的是太可怕了。” 第三十八章 鳞甲怪物 苏靳阳被她夸张的动作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只想着必须马上逃出去。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逃啊。” 苏靳阳转身就准备往洞外跑,步帕却一把拉住了他,嘴里似乎憋着笑,正朝他轻轻摇头。 “公子,楚姑娘她是在开玩笑。” 苏靳阳茫然回头,就看见楚银歌捂着肚子低低的笑了起来,他脑袋轰的一下全明白了,自己这是又被她吓唬了。 气急败坏的苏靳阳捋起袖子,不过还没等他走上一步,就被早已准备好的步帕拦着腰拖到了一边,挣脱不开的他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声咒骂。 “你这个没毛的狐狸胚子,你怎么不留在里面,让怪物吃了你......” “你好歹也换些词儿,都老掉牙了。” 楚银歌嫌弃的说道,故作鄙夷的掏着耳朵。 “我.....”苏靳阳憋红了脸,骂不出其他的词,扒拉着拦在自己腰上的手:“步帕你放开我,看我今天怎么收拾她。” 步帕明白他打不赢楚银歌,哪里敢放,“公子......” “你来呀,来呀,打得过我吗?” 这楚银歌随他闹腾,也是个嘴不饶人的性子,好在还有洛天可以收住她。 “好啦阿楚,你也少说些,还是先跟我们讲讲里面的情况。” 楚银歌冲着苏靳阳做了一个鬼脸,对着洛天双手一摊,深觉可惜的说道:“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那边的苏靳阳气得压不住火,步帕费了好大的劲才重新困住他,一直小声的在他耳边提醒。 “我们打不过她。” 这边洛天蹙了眉,问道:“没有?” “嗯,这条甬道弯弯曲曲的通向另一间石室,里面光秃秃的,我没有发现任何摆件,但石壁摸上去应该是经过人工打磨的。” “可有机关暗道?”阿钰问道。 “我怕你们担心,就没有细看,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那我们马上就进去吧。”洛天说完却觉得自己有些心急,幸好其他人也没有在意。 “好,走吧。” 楚银歌刚说完,举着火把的手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还在纠缠的两人,问道:“喂,你们两个要不要跟上来?当然留在这里是最好的。” “当然去,你休想甩掉小爷我。”苏靳阳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冲她吼道。 “随便你。”楚银歌甩下三个字,就率先走进了甬道。 这一次与第一次不同,既然已经确认了甬道里面没有危险,众人走得自然不用太小心翼翼,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所有人都穿过了甬道进入了新的石室。 三根火把同时点亮,却仍然看不到石室的全貌。 看得出来这间石室不止宽度大小,连高度也比刚才那间大上许多。 在甬道口观察了片刻后,众人决定分成两队,由楚银歌和洛天各带一队,沿着石室的两边同时往前走,直到两方汇合为止。 洛天把自己的火把递给了步帕,出于他自己的考量,他选择带阿钰同路,其余两人自然落在了楚银歌身上。 她倒是无所谓,跨步走在了前头,还没走出几步,走在中间的苏靳阳突然一惊一乍。 “什么东西!” 楚银歌立刻警惕的举着火把向四周搜寻,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没事瞎叫什么?” “不是,刚刚有个黑影从那里闪过。” 苏靳阳伸手指着石壁上方的位置说道,他语气里的害怕不像是故意的。 可是不管楚银歌怎么观察,都没有发现他口中所说的黑影,光秃秃的石壁上唯一可疑的就是有一道不深不浅巴掌大小的划痕,像是什么利器弄出来的。 这道划痕的出现,楚银歌心里感觉有些不妙,她将二人围拢在一起,小声地说道:“我不能确定刚才你看到了什么,但从此刻开始,你们都尽量靠近我,但凡再发现一点异常,就告诉我。” “好。” 面对这种未知的情况,苏靳阳二人只能无条件的信任她。 “阿洛,注意石壁走快点!” 楚银歌朝着反方向的火光喊去,立刻就得到了洛天的回应:“发现什么了吗?” “还不知道,反正小心就是。”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话音落,石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两队人都继续小心的各自前进。 很快,两道光影终于汇合在了一点。 “你们可有发现?”楚银歌问道。 “没有,石壁虽然被打磨过,但确实没有机关孔洞,也没有暗门。” “我们也一样。” “看来最后的希望就只有眼前这一块地方了。” 洛天举着火把照亮了眼前这整块石壁的范围。 啪嗒...... 正当众人靠近石壁细细观察的时候,有什么水滴状的东西落在了苏靳阳脸上,他伸手抹掉凑近鼻尖一闻,一股恶心腥臭的味道刺激了他的嗅觉。 “咦,什么东西,这么臭?”他极其嫌恶的在石壁上蹭了几下,下意识的抬头朝着石壁上方望去。 “啊!!!”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叫从苏靳阳嘴里发出,他吓得腿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石壁上方。 众人都被他惊得同时向上看去。 火光照亮处,一个身长至少超过八尺的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它浑身麟甲闪着幽幽青光匍匐在石壁上,张着血盆大口,粘稠的唾液正不断地滴落下来,看起来胃口极好。 那怪物发现自己已经暴露,腿上用力一蹬就朝着地上的苏靳阳窜来,六只兽爪锋利无比,若是被抓上一爪,就会是几道血印子。 说时迟那时快,楚银歌手中的火把用力挥出,就在怪物落下之际,正中了怪物的腹部,同时洛天的脚也踢到了怪物的身上,啪的一声,怪物就飞了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楚银歌皱了眉,使劲的甩着自己被震得发麻的虎口,刚才她若是没有拿稳,火把可能就已经直接飞了出去。 这怪物的重量无异于整块庞大的石头! 而踢中怪物的洛天也不好受,小腿被震得发酸,喘着气摇头道:“不知道,没见过......” 这厢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劲风扑面而至。 楚银歌狠狠地踢了地上的苏靳阳一脚,才勉强让他躲过了那个怪物的猛扑,反倒是她的腿差点被怪物抓住,但不知为何怪物直接越过了她。 “这东西好快!” 楚银歌惊叹,立刻大声提醒众人:“大家围在一起,它在右边。” 众人不敢停留,瞬间向着楚银歌聚拢,面向怪物的方向,同时三根火把将它照亮。 此时,怪物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弓着身子保持着随时可能进攻的状态,一双如同蟒蛇般凶恶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但可能因为常年黑暗中的生活,它眼里的光彩早已经退化,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谁也不知道这对于它的眼力是否有影响,但就刚才怪物的速度而言,它的五识绝对高于人,这将是非常致命的危险。 “你刚才不是开玩笑的吗?” 苏靳阳哆嗦着手脚,紧紧地靠着楚银歌的后背问道。 “我先前在这里确实没有遇到这个东西。” 其实楚银歌自己也是很疑惑,这种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之前明明在这里转了好几圈,她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攻击。 “那它是哪里来的?”苏靳阳继续问她。 楚银歌聚精凝神,笑道:“可能是看你不顺眼,所以才钻了出来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胡说八道。” 越是紧张危机的时刻,楚银歌就越是喜欢开玩笑,她总怕对手还没动手,自己倒先把自己给憋死了。 眼前的这个东西看起来十分凶恶,局势对他们非常的不利,她嘴上虽然说着玩笑,右手却不得不捏紧了腰间的玉筒。 怪物开始蠢蠢欲动,抖动着身体露出满口的獠牙,战斗一触即发,楚银歌知道自己只能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她以最快的速度取下腰间的玉筒,转动了最上面的一节,立时刷刷一道精光闪出,原本的玉筒已经变成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作为玄峰山的弟子,她自然是有武器的。 只是她平常就懒得动手,又嫌长剑戴在腰间太不方便,所以才让专研暗器机械的四师兄为她造了这样一把可自由伸缩的武器。 就在长剑弹出的同一时间,那只怪物也如闪电般袭来,只不过它的目标是站在最边上的阿钰。 阿钰慌乱之中扯到了步帕的外衫,两人脚下不稳,纠缠着跌到了地上。 楚银歌神色肃然,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就朝着怪物挥了过去。 剑身与怪物的麟甲接触的瞬间,直接发出了金属碰撞的铿锵之声,对怪物的运行轨迹毫无影响。 想不到这怪物的鳞甲竟是如此坚硬,她的这把剑对于血肉之躯锋利无比,就是砍铁,也会留下一道痕迹。 情急之下,楚银歌再出招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拼尽全力,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撞了过去。 最后她与怪物一起飞了出去,地上的两人得救迅速爬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正面攻击 情急之下,楚银歌再出招已然是来不及了。 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拼尽全力,利用自己身体的重量狠狠的向着怪物撞了过去。 最后危急关头,她与怪物一起飞了出去,地上的两人得救,迅速捡起地上火光微弱的火把爬了起来。 火光摇曳中,石室又重新亮了起来。 还没落地,楚银歌手中的长剑瞬间抵住地面,借着剑身触底弯曲而产生弹力,她一个后空翻落了地。 只是强大的弹力使得她落地后并没有立刻站稳,反而往后退了好几步。 幸好洛天早有准备,出手抵在了她的腰间,她扶着有些麻痹的左臂在洛天的帮助下才将将稳住了身形。 不过那只怪物的反应也是极快。 它翻滚着身体只一圈就爬了起来,六条腿也不间断,再次蓄力朝着众人发起了攻击。 洛天挥着长剑迎了上去,楚银歌也顾不得左臂还没恢复,就提剑助他,两人虽然从来没有合作过,打起来却是十分的配合默契。 洛天专攻着怪物的腹部,楚银歌就负责相对脆弱的面部,一招一式间节节贯通,相辅相成。 奈何这怪物身上的每一处鳞甲都过于坚硬,就连那通常应该是最柔软的腹部竟也刀枪不入。 两人一路攻击下来,不见怪物有半点伤痕,甚至是它攻击的速度也没有丝毫减损。 反观他二人,若是再这样耗下去,一旦他俩其中有一人力道减弱,战斗力完整的怪物就能伺机冲破屏障,攻击任何一人。 无计可施之下,洛天把目标盯上了怪物那双朦胧不清的眼睛,那恐怕是它身上唯一没有麟甲保护的地方。 不管这只怪兽行动靠的是视觉还是听觉,总之先打掉其中一样也必能分散它的注意力。 洛天心里下了决定,先是用眼神示意楚银歌,她立刻心领神会,两人手中的长剑都自然而然的收回身边,互相确认之后同时刺出。 可这怪物远比他们想象中聪明,它的双眼确实因为常年黑暗中的生活而变得视觉不明,但也因此对光线格外的敏感。 洛天他俩的剑蓄力刺出的瞬间,火把余光之下闪出的精光划过它眼前,它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不过它也没有慌忙的后退,而是单凭四条后腿奋力撑地,瞬间半个身子就像人一样直身立了起来,用自己坚硬无比的腹部抵挡了快速袭来的剑尖。 下一刻,怪物突然奋起直逼,两只抬起的前爪跟随着下落的身体猛然往下强压,力道大得差点将楚银歌二人往前一带。 好在他们的身手反应都是不俗,凭借着腰部发力,带动着身体旋转扭动一圈,剑身最终划着麟甲就脱离了怪物的控制。 但是怪物没有再给他们多余的反应时间,举着寒意森森的一双前爪就朝着洛天猛扑了过去,洛天下意识的伸出长剑抵挡,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眼看着尖锐的兽爪就要扑上洛天的天灵盖,身在他旁边一步之遥的楚银歌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她不管不顾的奋然跃起,硬生生的将洛天推离了原先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右肩。 变故发生得太快,就算那怪物有心不想伤她,却也是避无可避,利爪直接划破了楚银歌肩上的衣物。 这一爪力道不小,连带着楚银歌整个人都旋转了半圈,“哐当”一声,她手里的剑拿不稳也落了地。 原本她左臂也是刚刚恢复了知觉还有些使不上力,这下右肩膀也受了伤,恐怕再想要撑住自己不倒下是不可能了。 就在她仰面翻身,将落未落之际,洛天总算率先接住了她。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快步聚拢了过来。 楚银歌落在洛天怀中望着他,四道血痕明晃晃的刻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染红了衣袖。 她胸口起伏不定喘着粗气,逐渐靠近的余光中,她脸上尽是释然的笑,虽然肩膀的疼痛让她的笑变得有些滑稽。 洛天看着她由于疼痛,额头冒出的大颗汗珠,心里像是打了结,喉咙里如梗着一根芒刺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她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颊,却明白她真实的脸色应该是苍白无疑。 面对这种危急时刻,楚银歌实在不敢多享受一刻的温情,在其他人奔过来时,她已经挣扎着从洛天的怀中坐了起来,目光流转之处,亦不见怪物踪迹。 步帕走过来直接蹲在了楚银歌面前,他把手中的火把交给了洛天,立刻替她检查伤势。 拿了火把的三人皆是严阵以待的盯着怪物的方向,苏靳阳害怕得小腿颤抖,却依然挡在楚银歌面前。 “怪物跑哪去了?”她忍着肩膀的剧痛心急火燎的问道。 “它就在我们前面两丈远的地方,趴在地上没有动弹。”洛天举着火把,背对着楚银歌回道。 经过刚才猛然的一击,怪物已经直接跳到了离他们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它没有趁机反击,反而是原地趴着,眼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似乎还有怨愤的盯着他们。 “这东西比想象中还要聪明,它不动必定有诈。”楚银歌说着,左手撑地就想要起身,还没用力就被步帕按在了原地。 步帕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均匀快速的洒在楚银歌的肩膀上,立时疼得她止不住的发抖。 “嘶......”楚银歌道吸一口凉气。 步帕“刷”的一声扯下自己衣裳上的一大块布料,不松不紧的裹住了楚银歌的肩膀,一边包扎一边说道:“还好,若是再深个一两寸,这手臂就算废了,我给你用了止血的药,暂时不要乱动。” “我没有那么娇贵.....”楚银歌话还没说完,步帕绑布条的手轻轻用力紧了紧,又是疼得楚银歌倒吸凉气,不敢再多说一句。 “诶?”苏靳阳不知为何轻呼。 “怎么了?”楚银歌心里始终放不下,几乎是顺着苏靳阳吐出的那口气问道。 “这怪物的背上有古怪,你怎么样了?”洛天抢在苏靳阳前头回了她,仍是背对着。 “我还好。”楚银歌回道。 步帕已经替楚银歌包扎完毕,于是她左手捡起地上的剑扶着步帕的手臂站了起来,走到三人中间朝着怪物看了过去。 只见那只怪物静静的趴在地上,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他们,背上靠近三角尾巴跟部的地方微微隆起了一个拳头大的肉瘤,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大。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经过刚才的数次博弈,他们也都明白这只怪物的战斗力不是轻易就可以对付的。 “你们俩都打不过它,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出去吧。” 苏靳阳转身念叨着,神色紧张心里已是怕得不行。 “嗯,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安全比较重要。” 楚银歌点头应道,转而询问洛天:“阿洛,我们走吧。” 谁知洛天却是呆立在原地,面露愁容,似有难言之隐。 楚银歌心中不解,只得再唤他一声。 “阿洛?” “我......”洛天心里愁绪万千,一时语塞。 阿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轻笑。 “公子、楚姑娘你们快看!”这时步帕望着怪物的方向一声惊呼,惊扰了各怀心思的众人。 众人顺着看了过去,此时那只怪物背上的肉瘤竟已经长得如七八个月孕妇的肚子大小。 突然,无声无息之中,那肉瘤顶上破了洞,泄了气,里面犹如潮水般涌出了无数婴孩拇指大小的黑色不明生物,它们动作奇快,眨眼间就快要逼近。 面对眼前的情景,阿钰似乎显得特别慌张,手足无措的他将手中的火把当作武器扔了过去,可是那些小东西好像根本就不怕火,反而瞬间将火苗吞没了。 “走!走!”看着危险逼近,步帕大喊了出声。 众人立刻簇拥着彼此往甬道口逃去,苏靳阳和阿钰率先跑了进去,步帕扶着楚银歌正准备跟着进去,却发现洛天停在了甬道口回身驻足。 “快走啊!” 楚银歌无比的着急,甩开了步帕,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去抓他,结果扯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她手上一软直接耷拉了下来,一张脸都揪在了一起,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阿楚,你怎么样?” 洛天担忧的问道,回身紧张的扶住了她。 “阿洛走啊,危险。” 楚银歌忍着疼,紧咬着牙根说道,搁在洛天手臂上的手微微发着仅有的力。 “走吧,洛公子。”步帕见状,也跟着劝道。 洛天看着楚银歌的脸,终于不再犹豫,和步帕一起扶着楚银歌走进了甬道。 石室里那只怪物站在原地,看着甬道里他们消失的地方,高昂的兽头像个身处战场的将军,而那些涌出的黑色生物就是它的士兵,追击着它的猎物。 其实刚才要不是它硬生生的换了方向,楚银歌那整条手臂恐怕早已经没了。 而它不愿伤她,只因为在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曾经属于主人身上的味道,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尊贵印迹。 第四十章 有书的石室 甬道里。 苏靳阳奔走在最前面,手里的火把高举过头顶,时不时的注意着后面的情况。 他心绪不宁,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看到步帕三人的身影。 当拐过第三个弯道时,他总算看到了赶上来的三人,看到他们都平安无事,他心里松快才吐出了憋闷半天的浊气。 就在苏靳阳准备加速之际,走在他身后的阿钰突然大喊一声。 “小心!” 下一刻,苏靳阳来不及回头,还什么都没有看明,只觉得有人用力推了自己一把。 他眼前一花,身体猛地就撞上了旁边的石壁,没成想这次石壁竟被他撞开了一块等人高的石板。 经过短暂的天旋地转之后,苏靳阳踉跄几步跌坐到了地上,手里的火把也骨碌碌的滚落到身边。 看清楚才发现原来这是一道可旋转的石门。 “哎哟,好痛。” 苏靳阳撑着后腰慢慢爬了起来,他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地上的火把捡了起来,生怕火苗给灭了。 “你干什么推我?”苏靳阳揉着酸疼的腰部责问着阿钰。 阿钰却像是没有听到,并没有理会,反而是抢过他手里的火把站在门口,大声呼喊着楚银歌三人:“姐姐快点,这里有地方可以躲!” 苏靳阳站在一旁,捏紧了手里的拳头,面对阿钰的无视,他心里十分不满,但心里更担心步帕他们的安全,这才不得不忍了下来。 甬道里的三人循着喊声快步奔来,来不及考虑就一溜烟全部钻了进去。 等到所有人都逃了进来,众人立刻合力赶在黑色生物涌进来之前把石门推回了原位。 虽然有一两只爬得快的趁着最后的缝隙钻了进来,但也都被他们用脚给原地碾碎了,还爆出了恶心的绿色体液。 死里逃生的众人仍是心有余悸,不敢放松警惕,举着手里仅有的两根火把靠在一起,仔细探索了周围,生怕又从哪里跳出一只精怪猛兽。 顺着火把大致观察了一圈。 这又是一间密闭的石室,墙体依然有打磨光滑的痕迹,看上去并没有其他的出口,大小比之前的第一间好像也还要再小上一些,顶部不高,藏不住东西。 庆幸这应该是个避难的好去处。 更让众人感兴趣的事情,这间石室里终于不再是空空如也。 石室中央靠里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和两跟四脚长凳,左右两边还各自竖立着几个木制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东西。 “这里又是个什么地方?”苏靳阳借着步帕手里的火把问道。 “看样子,可能是一间书库。”洛天回道。 “诶,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楚银歌好奇的指着书架那边。 她领着众人走到木桌前,步帕首先看见桌上有一盏油灯,于是借着火把点亮了它,微弱的灯光起码还能照亮木桌附近的范围。 这些书架都差不多接近八尺,总共分有四层,最底下一层空着,离地不高,其余三层整齐的搁着一挪一挪的书籍,看起来已经蒙了厚厚的灰尘。 伤势较为严重的楚银歌被强行的留在了长凳上,她只能扭动着脖子耐着好奇心四处打望,仔细注意听着其他人找到的东西。 “墙上有油灯。”阿钰突然惊喜的喊道。 不一会儿,整个石室里都亮了许多,除了角落的阴影深处,一切都在众人眼中展现出来。 与刚才估计的无疑,整个石室确实不大,石室的左右两边各放了两个大小形制相同的书架。 这间石室里除了桌子和书架,唯一还有的东西就是靠近最左边的石壁,有一个紧挨着的造型简单的石制半人高凹槽。 现在石壁上有水接连不断的溢出,有点像是石缝里的山泉水,顺着石壁缓缓的流进了凹槽里,但却不见凹槽本身有水流出,估计是凹槽底部有其他连接外部的小孔。 而且整间石室就这块石壁的表面,因为常年的流水冲刷而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苔,倒是为这冰冷的石室多添了一份生气。 刚经历了生死逃亡的苏靳阳早已经是口干舌燥,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凹槽边,看着里面的泉水清澈透亮,喉头干涩,连喉结都忍不住上下蠕动了一下。 不过经过这许多事以后,他也多了几分小心,先是唤来了正在书架上翻阅的步帕,让他亲自检查一下水里是否存在问题。 最后得出的结果让他欢喜不已,这就是普通的山泉水。 既然如此,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用手捧到嘴边,就着手心喝了好几口,只觉得舒服极了。 步帕可没有他这么心急,细想来认为这个水槽不像是天然形成,倒像是有意打磨之后放在这里的,本意说不定就是用来给石室里的人提供水源的。 既然是故意为之那就应该会留有喝水的器具。 果然不出所料,步帕发现在最后一排书架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壁柜,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几个陶瓷青花碗,只不过都落了灰,看起来也是很久没有使用过。 步帕灭了火把放在一边,数着拿出五个碗来,端到凹槽边,借着苏靳阳捧出的水,就地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还招来了阿钰,阿钰刚点完所有的油灯,他熄了火把也随手放到一边,三个人一起端着五碗满满的泉水回到了桌边。 楚银歌把剑放在桌边上,单手接过水碗道了声谢,然后她又朝着洛天唤道:“阿洛,你也过来喝点水,休息一下。” “嗯。”洛天回应着随手拿了本书走了过来。 众人围坐在长凳上,喝着碗里甘甜可口的山泉水,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疼,早已经是累得不行。 稍作休息整顿以后,楚银歌问道:“你们刚才翻了半天,可有什么发现?” 洛天看着手里的书封说:“这些书的字体都很奇怪,好像不是平时常用的那些。” 苏靳阳好奇,起身一把夺过洛天手中的书。 “来,你这本给我看看。” 他快速的翻看了几页,上面都是一些看起来和普通文字很像的另一种字体,除了一些数字他还能勉强认得,其他都是全不认识。 苏靳阳皱了眉头,嚷嚷着:“这都是些什么鬼画符?!” “也许我认识,你给我看看?”楚银歌好奇便伸手向他讨要。 刚才借着灯光她隐约看到了书封上的几个字,第一眼就让她觉得这些和大师兄从小教她学习的一种特殊的字体很像,而且那些从小学的关于蛊的书也都是同样特殊的字体。 楚银歌接过书平摊在桌上,随意的翻了几页,如她所料没有猜错。 “这个东西我确实认得,如果我没有想错这应该是九黎族的文字。”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苏靳阳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到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本年代记事,里面记载了过去一些祭祀的活动,具体描述了准备工作和活动场景。”楚银歌回道。 “那有没有提到这个地方,你不是说第一间石室那个东西很像祭台吗?”苏靳阳又问。 楚银歌再仔细翻了几遍,无奈摇头:“没有。” 众人有些失望。 “你不认识吗。”洛天突然对着正在盯着书本的阿钰问道。 阿钰看着他,态度诚恳的回道:“我认识啊,我阿姐从小就让我学这个。” 洛天接着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哦,刚才我不是点灯,还没来得及看嘛。”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间石室的?” “说起来这都多亏了苏公子,是他误打误撞的发现的。”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是谁,运气什么时候差过。” 苏靳阳颇为得意的自夸着自己,倒是忘了提起刚刚被推倒的事情。 这阿钰的回答从容不迫也没有破绽,洛天沉默了,没有再多问的余地。 这时,楚银歌也拿着书问阿钰:“你真的认识这些字?” “嗯。”阿钰点头。 “那这书封写的什么?”楚银歌期待的看着他。 阿钰淡淡的看了一眼,肯定的回道:“上面写的五个字,祭祀摘择录。” 他果然没有说谎,确实认识。 楚银歌目光灼灼,内心激动万分。 也许之前他的话还不能让楚银歌完全信服他就是九黎族人,但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 只有一个解释:阿钰是她的同族,这是她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亲人。 “阿钰,从今以后,由我来保护你,我就是你的亲人,等事情结束以后,你跟我一起去找族人可好?” 阿钰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眼睛里有各种情绪流动不止,他有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所有的感受都化作了一个轻轻的点头。 灯火印照下,两人的互相望着彼此,这一刻眼神澄澈如赤子,脸上挂着久别重逢的痴笑。 在历经生死逃亡之后,这样一副温馨的场景很好的缓和了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 只可惜在他们几个里面还有一个最不愿安生的人。 “喂,你们俩看够了没,想想正事儿好不好,我们怎么出去。”苏靳阳双手抱胸,一脸嫌弃的说道。 楚银歌收回笑意,白了他一眼:“刚刚看了一圈,只有进来时的那一个出口,我们还能怎样,肯定多等一段时间,外边安全了才能出去啊。” 然后她又对阿钰说道:“阿钰,你去帮我看看,这些书里面有没有族谱之类的。” 阿钰得令,起身开始行动。 片刻后,他拿着几本泛黄的书走了回来。 第四十一章 她的身份 “姐姐,你要的是这些吧?” 阿钰把能找到的所有印着“族谱”字样的书全都搁在了桌上。 楚银歌随手翻捡了几本书的封面,单独挑出一本放在身前,因为她发现大部分的封面都在“族谱”二字的右下角印了第几卷的字样。 唯有这一本有所不同,虽然同样印着“族谱”两个字,但右下角留的却是“嫡宗”。 想必记载的是九黎的嫡系支脉,当初听月情浓口中描述的意思,她极可能会是族中比较受重视的那类人,当然是嫡系的可能性比较大。 楚银歌先翻开第一页,上面记载的是关于九黎族的第一任族长蚩尤的生平事迹,以及他的生身父母和妻儿嫡孙,最后甚至是死亡原因。 果然如此,于是她接着翻开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都是历任族长,不过她都只是粗略的一晃而过,时间太久远的跟她肯定没有关系,直到记有文字的最后一页。 上面记载了九黎第五十一任族长——黎诃,算起来应该也是至今为止的最后一位,而在他的儿女那一行,只有一个名字,很可惜与她无关,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叫黎姝的名字。 “怎么样,有线索吗?”洛天问道。 楚银歌望着他摇摇头,有些失望的放下手里的书。 “不急,这里不是还有几本吗。”洛天盯着桌上的书安慰着她,这些书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有字的天书,他就算想帮忙也没有用。 “是啊姐姐,你再看看。”阿钰说着随意捡了一本最面上的,拿在手里也开始帮忙查找起来。 旁边的苏靳阳闲着没事,跟着胡乱拿了一本装模作样的翻着,正好就是阿钰拿的那个位置的下面一本。 “诶?” 谁知苏靳阳没翻几下,嘴里就发出一声疑问。 楚银歌只当他是故弄玄虚,手里翻着另一本书,眼睛都没挪动一下说道:“你诶什么诶,又不识字,难不成还能突然开了窍。” 这苏靳阳却是鼻尖一“哼”,显然有些不服气。 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将手里的书本往桌上一摊,指着其中一页说道:“你们看,这里是不是少了一页,有用没用?!” 怎么会少了一页?楚银歌心生奇怪,立马把书拿了过去:“我看看.....” 她仔细翻了几下,发现有两张书页的中间确实很明显缺了一张,页码也对不上号,并且在订书的线缝中间还残留着一两片遗留下来的碎纸渣。 “确实少了一页,而且.....这怎么像是被人故意撕掉的?” 对此,楚银歌觉得诧异,较之刚才翻过的几本族谱,书中纵使有错漏的地方也都只是用黑色的墨迹抹掉了,像这样被撕毁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看到。 难道这本书有什么不同吗? 楚银歌又继续翻了前后的几页,倒是真发现了一个极为眼熟的名字,前头几页里正好就有那位九黎族长的女儿黎姝的详细记载。 当她看到关于黎姝儿女记载的那一行时,她一颗心激动地差点就要直接从嘴里跳出来。 原来这个叫黎姝的女子生有一儿一女,儿子乳名为溪,可惜后面用朱红的笔批了“失踪”两个字,只寥寥数笔,也没有记载失踪的原因。 而更为重要的是黎姝的女儿,也是只有一个乳名,竟然是与她同名为楚。 楚,阿楚.....与她记忆里的名字十分相似。 她甚至怀疑自己就是这个叫楚的女孩。 为了找到更多的线索,她接着又往后仔细的翻看了好几页,情绪紧张的她连翻书的手都在颤抖。 至于其他人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自然也都明白她肯定是找到了重要的线索,于是都凑近了些,专注的盯着她手上的每一步动作。 终于在后面的倒数几页里,楚银歌发现了关于这个乳名叫楚的女孩的详细记载。 首先书页的最前面空了一列,这个女孩似乎没有正式的名字,从第二列开始才有了一个简单的乳名“楚”。 上面详细的注明了楚的生辰八字:辛酉年八月二十一日。 这恰巧与她的生辰是同一天,再算上年份时间,今年也刚好是十六岁的年纪。 没错了,她就是这个叫楚的女孩。 当她继续再往下看,正好就是记录生身父母的那列,原来她的母亲叫黎姝,父亲叫宋怀轶。 从此刻起,她终于可以大声的告诉所有人,她不再是父母不详的孤儿。 泪水在她眼里打着转,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书页已经被她捏得有些皱巴,她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心中的狂喜。 毕竟当前最紧要的还是要先探明究竟,收拾了心情,她又开始在书里寻找起关于父亲的记载,可是找了好几本却是一无所获,连一点篇幅也没有。 难道她的父亲不是九黎族人吗?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她没有找到关于父亲的任何东西,但是找到了君叔叔、婶婶和君辞,也就是大师兄的记载。 他们一家也都是九黎族的人,想来也是,她的命和一身施蛊的本事还是他们给的。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同样身为九黎族的人,他们三个却都没有乳名,那为什么她又会只有一个乳名呢? 难道...... 楚银歌赶紧把印有“嫡宗”的族谱和另外几本对比了一下。 原来只有族长嫡系的儿女才有乳名,而最后一任族长只有她母亲一个孩子,她的母亲自然就是以后族长的继承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有乳名的原因,至于为什么只记载了一个乳名而没有正式的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这边楚银歌看得专注却早已忘了身边一直苦苦等待着她说话的那些人。 “喂,你看到什么了,倒是说话啊?”苏靳阳等得实在不耐烦,急冲冲的提醒道。 “啊......哦......” 楚银歌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整理好了情绪的她看着洛天仍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应该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洛天脸上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惊喜,只是打心底里替她感到高兴,刚想开口恭喜她,却又一次被苏靳阳抢了先:“那你快给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插话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楚银歌冷眼瞥了苏靳阳一眼,本来好好的心情都被他破坏了,脸上有些不悦,嘴里嘟囔着:“怎么哪儿都有你......” 刚才她明明都已经看见洛天准备张口,像是要跟她说些什么话,不想被苏靳阳这个嘴碎的给挡了去,现在的洛天话也不说了,气得她真想拿根针把苏靳阳的臭嘴给缝上。 得亏正事要紧,她懒得计较太多,继续跟洛天说道:“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我应该是九黎族族谱里记载的最后一个族长的嫡亲孙女。” “那你的父母呢?还有其他亲人?”洛天问道。 “上面记载倒是有,但是都没有写完,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下落如何......原来我还有一个哥哥,可惜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失踪了,如果他还活着,今年也二十一岁了。” 提起家人,楚银歌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对此她心里仍有遗憾。 洛天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他下意识的抬手伸向楚银歌的头顶,还没有碰到就停在了额前,犹豫再三,最后他还是轻轻拍在了楚银歌的肩头,温柔的安慰她。 “无妨,最起码你知道了自己是谁,离亲人又近了一步。” 这一次楚银歌没有如以往一样立刻抬头,她只是轻轻的点头算是回应了他,因为她害怕与他对视的瞬间,会暴露自己眼里的秘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楚银歌只要陷入情绪低落的境况,洛天一个温柔的声音,一个轻柔的动作就足以带给她新的力量。 她知道自己沦陷了。 此时的两个人虽然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是侧面的苏靳阳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清楚的看到楚银歌脸上的娇羞和嘴角掩藏不住的笑意,以及洛天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不决,看得他都忍不住想要找茬。 “喂,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怎么还在腻歪......” “我们哪有的事,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楚银歌急忙转头厉声呵斥,略显慌乱的指责苏靳阳,却让人觉得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好!” 苏靳阳双手“啪”的拍了桌子一下,惊得众人一个激灵,然后就见他端着手抱在胸前,眼睛在楚银歌二人身上瞟来瞟去,最后又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楚银歌。 “既然现在你已经找到了身世之谜,那我们是不是该...正正经经...的商量一下出去的事。” “你......” 楚银歌当然听出了苏靳阳语气里的戏谑之意,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她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正当她准备提气跟苏靳阳恶战一番的时候,不曾想被洛天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对了阿楚,你刚才可有翻到了阿钰的身世记录?” 他这没来由的突然一问,楚银歌嘴巴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单凭记忆摇了摇头。 “不如,也替他找一找,帮他安个心。” 洛天似笑非笑的看着阿钰,阿钰也同样看着他,嘴角上扬,眼神平静得如一汪幽深的清水。 第四十二章 准备出去 “奇怪了,怎么会没有?” 楚银歌翻完了记有自己资料的那整本族谱后发出了一声疑问。 “要不你再多翻几本。” 洛天这样说着,桌子底下的手悄悄捏紧了腰间的剑身。 “不会啊,这些族谱都是按照出生年份记载的,看阿钰的样子,肯定是在我之后才对。” 楚银歌不放心,又多翻了好几遍,生怕是自己疏忽遗漏了。 “哈,原来你不是九黎族的人!”苏靳阳转身一把抓住了阿钰的肩膀,指着他幸灾乐祸的嘲道。 阿钰只是淡然的看了眼苏靳阳,并且拍掉了他的手,带着一丝嫌弃和厌烦。 但就这一眼,苏靳阳不知为何打从心底里有些发毛,愣是没了之后的言语。 “不可能啊,这九黎族的字独成一体,阿钰确实是识得的,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巧合。” 正在低头继续寻找的楚银歌没有放弃,诚如她所说,她实在不相信这么巧合难得的事。 而且因为阿钰他阿姐被杀的事情,楚银歌心里对他始终有一份愧疚。 然而最开始牵扯出这个问题的洛天一直没有说话,他盯着阿钰,目光游走在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之上。 阿钰看着显得有些忙碌的楚银歌,嘴角故意流露出一丝不得已的苦笑,他伸手按住了她准备再翻另一本族谱的手。 “姐姐,别找了。” 楚银歌闻声抬头看他,四目相对间,他眼里竟满是凄然。 “也许我真的不是你的族人,只能说是我自己命苦,如今阿姐已经不在了,我孤身一人,也没有福气拥有你这样一个姐姐......” 阿钰的话戳中了楚银歌心中对于亲人最柔软的部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阿钰,你......”楚银歌本想说点安慰人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突然她脑袋里灵光一闪,迫切的问道:“对了阿钰,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乙丑年。”阿钰毫不犹豫的回道。 楚银歌在心里默默的数了一遍历年来的年份,豁然开朗,她抽出手指兴奋的指着阿钰笑道:“我刚刚想到一个可能,兴许是上面没有你名字的原因。” 阿钰自然的双手环绕摆在桌面上,静静的等待着她的解释。 “十二年前,刚好就是你出生的乙亥年,那一年九黎族发生了不可预知的重大变故,不得不举族逃离,所以根本来不及将你的名字记载到族谱里。” 这是楚银歌目前能想到的,也是最为可能的解释。 “谢谢你姐姐,谢谢你还这么努力的为我找原因,安慰我。”阿钰欣慰的看着她说道。 “我不是安慰你,这种可能性真的非常大!”楚银歌以为阿钰不相信她,着急的解释道。 然而此刻一心选择相信的她身边的洛天却仍是满心犹疑。 “那你阿姐的名字,总该有吧?”洛天又一次抛出了重要的信息点。 “我阿姐......”提起他阿姐,阿钰神色再次黯然,脸上似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只知道要叫阿姐,她从来也没有跟我提起过她的姓名......” “那......” 洛天没有准备给他犹豫的机会,立刻就还想再多询问一些细节,最后却还是被他生生打断了。 阿钰猛然摇头,情绪都有些激动,低低念道:“对不起洛天哥哥,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不知道。” 看着阿钰被洛天逼到无能为力的样子,楚银歌于心不忍,劝道:“够了阿洛!别为难他了,他还是个孩子,又刚刚失去了至亲。” “我只是......”不相信他! 洛天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眼见这不是个向楚银歌解释的好地方,硬生生把话压了下去:“算了,无妨。” 眼看着洛天的欲言又止,楚银歌恍然觉得自己刚才对他的语气是不是重了,也想缓和一下彼此的气氛。 正好这时,苏靳阳看他们三人的对话看得十分无趣,插了嘴。 “你们真的够麻烦的,想知道是不是九黎族人,等下出去的时候,滴一滴血不就知道了吗?” “对!”楚银歌心头一喜,忍不住夸道:“这次算你说对了,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 “那是当然。”苏靳阳好不谦虚的应道。 他自是这种顺了杆儿就往上爬的性子,楚银歌夸他前也早就猜到了,正好就顺着他改变了话题。 “是是是,苏二公子厉害,那不如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出去吧。” 这话更是顺了苏靳阳的心思,他倾身向前急忙问道:“就是,这才是重点,我们怎么出去,这鬼地方,小爷我再也不来了!” 等出去以后,他定要想办法将这洞口封了才能解气。 楚银歌眼睛咕噜一转,算是有了初步的办法,跟众人说道:“其实那怪物并不难办。” “怎么说,你刚才也看见了,那东西可是凶猛的很。”苏靳阳说来还有些后怕。 楚银歌又道:“刚才经过我的一番观察,那怪物似乎在有意避开我,我这伤也算不上它故意攻击的。” 她说着,眼角余光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洛天,果然见他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说起来的,不过看到洛天在意自己,她还是很开心的。 苏靳阳听着她的话,恍然大悟:“很有可能啊,你好歹也是九黎族人的嫡亲孙女,这怪物说不定是认人的。” 他越说心里就越觉得有戏,接着追问:“至于它是怎么认得的,我们就不管了,有用就成,那然后怎么样?” “现在比较麻烦的恐怕就是那些黑色的小东西了。”楚银歌嘴里念叨着,手指磕在桌上,轻一下重一下的敲着。 她的思绪全在对付那些小东西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洛天脸色的变化。 “楚姑娘,若是你的蛊可还有应对之策?”许久没有说话的步帕,突然提及。 楚银歌根本就不用考虑,直接摇头,若是身上的蛊能对这么多小东西同时有用,当初那一晚的蜘蛛就不会过得那么艰难了。 火不行,蛊也不行,那么多极为锋利的小东西,哪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这下众人又陷入了困局。 “哎呀,什么东西咬我!” 楚银歌受伤的右手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刺痛,像是被一个类似于铁钳的东西夹到了肉上。 她手疾眼快,左手两根手指探出,瞬间就抓住了手背上的东西,触感有点像是一个身披硬甲的昆虫。 糟了! 等她意识到不能生拉硬扯的时候,那东西已经被她用力扯了下来,手背上原本只是刺痛的地方一阵剧痛,一缕猩红的血珠顺着手背流到了指缝间。。 来不及再多看一眼,那只东西夹着一小块鲜红的嫩肉被她迅速丢到了桌上。 众人的视线都聚拢到了一点,只见灯火印照下,一只浑身漆黑头上长了钳子的甲虫模样的东西,倒翻在桌上,六根纤细如蛛腿的肢干胡乱挥舞着,似乎是想要翻身。 “小样儿,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看我不打死你!”苏靳阳面目狰狞的说着。 他随手抄起了桌上的族谱,高举过头顶,准备狠狠砸下去,像是要把之前在怪物那里受的所有憋屈,全都报复在这只偷混进来的小甲虫身上。 “苏靳阳你等一下!”楚银歌看着桌上那只甲虫的情况不太对劲,心里犹疑,立刻大声阻止。 不过她这话说得晚了,若不是在她话头刚起时,步帕已经率先出手阻止了苏靳阳,恐怕这虫现在早就是滩稀泥了。 看来这步帕也看出了些端倪。 苏靳阳被步帕一把抱在怀里动弹不得,茫然不解的他不由得有些烦躁,嘴里嚷道:“你抱着我做什么?!等下万一那东西跑了怎么办!” 步帕倒是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公子你别急,这东西有问题。” “什么问题?!”苏靳阳眉头一皱,全然不懂他口中的意思,不过身上却自然而然的卸了力。 他了解步帕,知道他不会毫无根据的胡乱说话。 好在他二人谈话间,楚银歌已经开始行动,他看着她用左手慢慢的挪动着右手,并小心的将手指停在了那刚翻过身来的甲虫上方。 她的几滴血珠顺着手指滴在了甲虫的背上。 刹那间,那原本还想动身逃离的甲虫身上冒出了一丝淡淡的青烟,沾在它身上的血就像是什么跗骨之毒,疼得它原地翻滚,肢体疯狂的扭曲。 不消半刻,这甲虫就再没有了动作,身体僵直,已然没了任何生命体征。 “天啦,你这是什么蛇蝎女人,几滴血就这么可怕!”苏靳阳缩着脖子,看上去有些害怕的说道。 “知道就好,看你以后还惹不惹我。”楚银歌挑着眉托着流血的手跟他调侃着,语气里透着得意。 步帕见了,从怀里拿出了之前给楚银歌用过的止血散递了过去:“楚姑娘,你撒点这个在伤口上,可以止血。” “嗯好。”楚银歌应着刚准备伸手去接,脑筋一转的她突然撇了嘴,表现得十分为难的看着洛天说道:“阿洛,我这......不太方便,你帮我一下好吗?” 洛天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扬,笑道:“好,我帮你。” 这时,步帕也很明白的转手将药递给了洛天,两人目光对视,笑得都有些无奈。 这一番操作看得一旁的苏靳阳止不住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 趁着洛天轻轻的给楚银歌上药之际,她开心的说道:“我们应该有办法出去了!” 洛天撒药的手明显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 第四十三章 上山的原因 洛天接过药粉,楚银歌乖乖的将受伤的右手背搁在桌上。 她看着洛天替自己细心的擦拭血迹后再上药的模样,神情专注,手法轻柔,一股暖流从心脏开始蔓延开来,嘴角也忍不住痴痴的发笑。 趁着他给自己上药之际,楚银歌毫无掩饰心中欢喜的笑道:“我们应该有办法出去了!” 听到她说这话,洛天撒药粉的手明显一滞。 可是楚银歌已经被开心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多加注意,仍是兴高采烈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刚才的事实证明,我的血是可以克制那些小东西的,到时候你们只要把我的血抹在身上,撑到我们跑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那得儿多少血啊,你当你自己是神人,血多到流都流不完吗?!”苏靳阳挑起眉头质问道,心里对她提出的这个做法表示深深的怀疑。 然而旁边的步帕在经过一番简单快速的思考以后,却觉得这办法可行,只是需要再稍微改动一下。 “其实......我们也未必需要太多,只要抹上一点在裸露的皮肤上,到时候再跑快点,问题应该也不大。” 这些东西的牙口纵使再厉害,隔着衣服花费的时间,总还是能拖延一下时间的。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再怎么样也总不会对自己太狠吧,你们大家觉得怎么样?” 楚银歌盯着众人询问道,最后的眼神主要还是落在了洛天身上。 此时,洛天已经替她上好了药,用来包扎的布条是他自己腰带的一小段,他手里拿着药瓶,低垂着眼睑,眼底带着一抹晕染不开的郁色,始终没有说话。 他这是怎么了? 楚银歌看着手里缠着的洛天的腰带,只觉得欢喜不已,转念却又对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似乎从上山开始,他就是这样。 对面的苏靳阳双手一摊,答道:“你们俩都这么觉得了,那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要不......”这时阿钰看着洛天,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要不问问洛天哥哥吧,我看他好像有什么难处?” 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也都自然的聚焦到了洛天身上。 洛天听闻,抬眼在阿钰的脸上似有深意的掠过,看见他嘴角若有似无的轻蔑嘲笑,他便知道这一问是故意的。 这人还挺记仇的,洛天在心里念着,向着楚银歌问道:“阿楚,难道你不想看看这洞里的东西再走?” 原本依照楚银歌的性子,自然是好奇得很,但眼下的情况和她自己受伤的手都容不得她肆意而为。 “想归想,可是......” 没等她说完话,苏靳阳急忙插嘴道:“还想什么啊,当然是命更重要,先出去再说啊!” “这洛天哥哥是不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们大家也算共患过难,不如你直接说出来,也好替你斟酌斟酌。”阿钰故作好心的提醒道。 他这一番话倒是引起了步帕的注意,算是听出了他话里的逼问之意,步帕对他本就生有戒心,就想着能帮洛天挡一下,奈何身边还有个抵挡不住的自家公子。 “对啊,你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出来啊,别像个娘们儿一样,扭扭捏捏的!” 苏靳阳拍着桌子嚷道,反而是帮腔了阿钰。 不过洛天依然不为所动。 “好了,你别吵了。”楚银歌出声制止了苏靳阳,然后低声说道:“阿洛,我们有什么事出去再说,你们谁都不许逼他。” 苏靳阳吃瘪,再加上桌子底下,步帕一直在拉扯着他的衣摆,示意他不要多说,他撇了脑袋想着只要能出去忍一下就算了。 面对楚银歌的维护,洛天却低声说道:“我不能走。” 但由于他的声音太小,以至于坐在对面的苏靳阳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走,你们走吧。”这一次洛天故意加重了语气,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爱走不走,苏靳阳听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管不了那么多,“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那好,你不走算了,我们自己走!” 可是除了他,谁也没有动作。 “他不走,我也不走。”楚银歌看着洛天,温柔且坚定的说道。 她才不管洛天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只要是跟他站在一起,共同进退,再大的风浪她也不怕。 看着楚银歌眼里暴露无遗的款款深情,洛天却蹙了眉,他眼神飘忽甚至故意闪躲,一瞬间,心里的愧疚感涌上了心头。 “我说姑奶奶,你又凑什么热闹?!”苏靳阳气急,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哎呀算了,干脆大家都不出去了,死在这里好了!” 在不能动手的情势下,他只能是自己撒气,大手一挥就跨步翻出了长凳,然后双手叉腰背对着众人。 步帕无奈的看了眼自家正在发脾气的公子,暂时没有去管,反而是借着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阿钰。 他坐在角落里,阴影遮了一半的脸,露出的嘴角平稳没有过多的表现,眼里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步帕深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果然下一刻洛天就说出了让众人瞠目结舌的话。 “其实我知道这洞里有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洛天深觉不能再拖沓下去,他有必要明明白白的把事情说清楚。 洛天的话如轰雷一般,在众人心里炸开了锅,除了依然淡定如初的阿钰。 “你快说这洞里有什么?!”苏靳阳本就好奇,也是立刻跨回桌前急急问道。 洛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划过,唯独不敢停在楚银歌面前,只说了一句。 “这洞里存放着九黎族的至宝——金蚕转生蛊。” “那是什么东西?”苏靳阳自然是听不懂的。 但楚银歌听了却是整个人当场震住,这可比刚才洛天说的所有话还要让她感到吃惊。 “你身上可是中了什么厉害的蛊毒?”失神片刻后,楚银歌心急火燎的问道。 她的一双眼睛在洛天的脸颊和脖颈之间仔细的反复观察,并用左手抓起了他的手臂翻看多时。 “不是我。”洛天回道。 他轻轻转动手臂,慢慢的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还好还好......楚银歌没有在意他的躲避,只是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心里念叨着。 为了方便大家能够理解,她还先简单的解释了一遍。 据书里记载:金蚕转生蛊千年难遇,非世间凡品,生于雪山峡谷深涧之中,非人力轻易可寻得;若是得之,饮其鲜血丝毫,即刻能解百毒百蛊,然遇生命垂危者、气息刚断者,立刻服用蚕身,亦可起死回生;就算无病无灾,常年服用其血,也可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增强体魄和功力。 从前,她一直以为这金蚕转生蛊功效强大,必是传说中杜撰的东西,没想到确有其物,而且此刻就在这洞里。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东西?那可是你的亲人中了蛊?”楚银歌又问。 “嗯。” 洛天犹豫再三,终是轻轻点了头。 原来他当初准备陪她上山是有目的的,难怪楚银歌之前就觉得他有些着急和奇怪。 虽然知道事实如此,但她还是愿意尽力帮他。 “其实我也懂一些解蛊之法,你大可跟我说说,指不定我就能解,那就不用白白去冒这个险了。” 洛天问道:“那你可知道什么蛊毒是会致人时常昏睡不醒的?” 没想不到这一问还真是不简单,起码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有这样怪异的蛊。 一般来说,蛊毒里最厉害的就是蛊虫和虫蛊,皆是沾上了就要人命的东西。 但依他所言,倒更像是中了蛊药,蛊药虽比不得其他两种厉害,但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变化多端,症状奇特,书里没有记全也是很有可能的。 若只是蛊药,楚银歌私心里认为并不难解。 “这种情况我确实没有见过,不过我可以试一试,看样子应该是中了不知名的蛊药。” 听了楚银歌的回话后,洛天并没有过多失望的情绪,仿佛他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 “我相信你的解蛊能力......”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中蛊事件以后,洛天对楚银歌的蛊术是钦佩的,但是他不愿冒险。 “但是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再赌,金蚕转生蛊我势在必得。” 看着洛天比刚才还要坚定的眼神,楚银歌知道他这一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亲人的那种执著,她明白,所以同样决定支持他。 “既然是为了亲人,那我想办法帮你。” 对于知道真相后,她还能说这样的话,洛天万分感激,毕竟作为九黎族的嫡系子弟,对于接下来要走的路,她的作用必是不可小觑的。 只是面对她这样不计后果的帮忙,洛天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知道她帮忙的原因绝不只是简单的为了他帮助亲人的决心....... “这连姐姐都不知道的蛊,洛天哥哥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还知道这九黎族的至宝?” 坐在角落里许久没有开口的阿钰,果然一说话必然语出惊人。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绝对不会让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达成统一,若真是这么简单结束那就不好玩了。 第四十四章 我替你救她 “阿钰,你别闹了,怎么知道的有什么关系,正事要紧。”楚银歌转头对阿钰说道。 她心里当然明白洛天的事不会这么简单,但她并不想让他为难,只要他不说,她就绝不多问。 可事已至此,洛天却觉得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与其让阿钰继续步步紧逼,不如他自己说个清楚明白。 “大半年前......” 果然他一开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青青她第一次蛊毒发作,我以为她是得了什么怪病,为她遍寻名医医治后,皆无效果。” 这是楚银歌第一次听到“青青”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很明显这个叫“青青”的是个女子,而且洛天很关心她。 那青青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就像个魔咒一般缠绕着楚银歌,现在她的脑袋里全是关于这个名字的胡思乱想,甚至没有在意洛天接下来的话。 “后来偶然的一天,我在门前遇到了一个过路的江湖术士,经他诊断才知道,青青是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奇蛊,这种蛊除了下蛊者以外无人能解,除非找到九黎族的至宝,那位术士在没有办法之下只留下一本四方游记就走了,我也是通过那本游记才知道了九黎族的位置和金蚕转生蛊,然后就有了之后的事。” 语毕,洛天终于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事情,他看向阿钰,嘴角轻轻一撇,笑道:“这下你满意了吗?” 阿钰对此只是眉头淡淡一挑,双肩微耸故作无辜的说道:“洛天哥哥,你这话又是何意,我只不过是替姐姐问的罢了。” 他的话里似有嘲讽之意。 阿楚...... 洛天在心里念叨着,目光也随之转移到了楚银歌的脸上,其实直到刚才说完话,他都一直在故意回避她的脸。 此刻看去,只见楚银歌低垂着眼睑,神情木讷,紧闭着双唇,半晌没有言语。 看着她的模样,洛天的愧疚感又多了几分,他之所以选择在这种时候说出关于“青青”的事,不止是担心会被阿钰逼问,更是因为楚银歌 如果他再不说清楚,只怕楚银歌对他的感情会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尤其在这样危难之际,他更不想她因为对自己的感情,而白白受到伤害之后,再被他狠心拒绝。 片刻后,楚银歌唇瓣轻启,声音低不可闻:“这个青青......可是你的妹妹?” 洛天淡然的回道:“她是十年前我们家收留的孤女,平日里负责我的起居饮食。” 原来只是侍女吗?事实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楚银歌抬眼看着他,眼波盈盈蕴着一汪秋水,她努力的扯动着嘴角,让自己尽可能的看起来自然,然后笑道:“呵,原来只是你的侍女,你对你的侍女可真好。” 她这样说不过是嘴上硬撑着,心底根本没有足够的底气。 果然人一旦怕什么就会来什么,她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洛天简单的一句。 “青青她不是侍女。” 没有过多的意外,但楚银歌还是没有来得及反应,嘴角似弯非弯的僵在那里,倒是十分的滑稽可笑。 可是事实还不止于此,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如重重的铁锤锤在了她的心上。 “如果不是碍于父亲的反对,我早已经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多简单的四个字,却是比那怪物的利爪还要厉害百倍千倍。 她不过刚刚萌芽的男女之情,就生生被扼杀在了原地。 不需半刻,明明还是暑气正盛的八月,身处在清凉舒爽的山洞之中,楚银歌却如瞬间坠入了寒气逼人的深窖冰窟,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耳边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声音,那早已经麻木的手臂都开始有些钻心的疼。 同时,眼前那些原本清晰的样貌也都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她害怕得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个眨眼,这些所谓的虚幻就会变成真实,眼睛里就会流下不该属于她的可怜和可悲。 虽然这本该是她早就猜到的真相,一个普通的侍女怎么会值得他如此拼命。 但就算她心里非常清楚,也还是想给自己留着一点希望和幻想,只是没想到希望的破灭会来得如此的快,如此的彻底。 最后她的脑袋里竟然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空白,喉头生硬得就像是不上不下的卡了一根鱼刺。 “原来......你......爱她?” 楚银歌终是艰难的开口,谁也不知道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在支撑自己。 “是......”洛天毫不犹豫的回道。 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犹豫的理由。 当然他会选择这么说,必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你没有必要再为我冒险,如果你不......”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楚银歌就直接打断了他。 “那好,我替你救她!” 此话一出,不止是洛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也许之前有的人还没能完全看透楚银歌的心思,可刚才山洞里那舍身一挡,就是瞎子也能看出她对洛天的情意。 现在却突然说要救自己的情敌,实在有些不符合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 思绪还没有完全整理清楚的苏靳阳,甚至还以为楚银歌会直接赏洛天一个大嘴巴子。 但洛天等人对她的决定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抄起桌上的剑跨步翻出了长凳。 洛天眨眼间,只来得及看到她的一个侧脸,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转瞬即逝,再看时,她已经背过了身去。 她背对着众人,情绪毫无波澜,带着半点哽咽的声音说道:“步帕,麻烦你跟我过来一下,至于其他人......都呆在原地别动。” 步帕茫然四顾,不知道她有何用意,但最终还是选择乖乖的跟了过去,而其他人都静静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一次就连苏靳阳也不例外。 座位上,苏靳阳抄着双手抱胸,微微的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洛天几眼,嘴角挂着几丝不屑,摇头晃脑的样子俨然是在看一个玩弄女人感情的登徒浪子。 对此,洛天挺直了身板没有丝毫的躲闪,他心里对楚银歌确实有愧,但却是无心隐瞒,他不在乎其他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他只在意自己的无心究竟伤了楚银歌多少。 还有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洛天转头看向阿钰,发现他眼里全是玩味的嘲笑,竟没有半点的隐藏。 ....... 片刻后,楚银歌和步帕走了回来,步帕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太好。 苏靳阳凑到步帕跟前,好奇的问道:“你们刚才在那边干了什么?我怎么看到你在楚银歌那条受伤的手臂上胡乱按捏了好半天。” 什么叫胡乱按捏,他的手段可都是有章法的,只是他答应了楚银歌暂时不要说出来。 步帕朝着苏靳阳摇了摇头,然后跟楚银歌说:“你快去吧,记得不要太久,也不要勉强。” 楚银歌只是简单的回了他一个“好”字,紧握着手里的剑转身就走,也不再多看其他人一眼,。 “阿楚!”这时洛天突然出声喊道。 他见楚银歌一副准备单独行动的样子,颇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么危险的事,你是准备一个人去吗?” 这一次楚银歌没有回头,她只是冷声回道:“我说了,我是九黎族的嫡系,那些东西还伤不了我,你们跟着只会碍事,都给我乖乖在这里呆着!” 面对她如此强硬的态度,洛天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可以与她同行的资格。 不知为何,他心里蓦然生出了几丝无力的颓废,从几时起,他开始习惯了与她并肩同行。 说话间,楚银歌已经走到了进来时的那道石门前,她停了脚步问道:“对了,我们的相遇可是偶然?” 她话里虽然没有点明,但这句话是问谁的,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所以也都没有打扰插话,静静的等着洛天的回答。 “那术士走前帮我卜了一卦,七月七,玄峰山,花灯会,贵人现。”洛天答道,盯着楚银歌的背影,眼里的光彩也暗了几分。 “呵,原来如此......” 楚银歌自嘲似的落下这最后一句,抬手推门而跳出,速度之快,众人只能看到一抹衣角消失在门缝之间。 这石门的开与合就在瞬间,看来是她早已经计算好的。 ...... 如果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解的东西,那等待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熬的事情。 当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楚银歌始终没有回来,早已经坐不住的众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都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了石门前。 苏靳阳更是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石门上,虽然听了半天,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说这楚银歌到底怎么样了啊?怎么连半点动静都没有?”苏靳阳贴在门上问道。 “公子你别急,楚姑娘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步帕站在苏靳阳身侧,轻声劝慰着他。 却不知他自己手上的指节已经被捏得有些发白,他现在满心也都是楚银歌的右手,不知道还能撑多少时间。 就在刚才楚银歌将他叫到一边,跟他说...... 第四十五章 蓬头垢面 “步帕,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这只右手暂时没有知觉?” “你想做什么?” “等会儿我准备一个人出去,免不了一场恶战,右手的伤痛必然会影响我的行动,所以我想让自己暂时感觉不到它。” “你疯了吗,一个人对战那只怪物。” “你放心,我可是九黎族的嫡系,而且我的功夫可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刚才还算是你们拖了我的后腿。” “可是......” “你能不能不要婆婆妈妈的,时间要紧。” “那好,就算你功夫再厉害,这左手又怎么拿剑。” “这你不就用担心了,我五师兄是使左手剑的高手,我有跟他学过,再说了,你和苏靳阳、阿钰都不会功夫,去了我还得分心保护你们,他......左手也有伤,当下我去是最好的选择,你要相信我。” “其实他......” “好了你别废话了,我只想一个人去,而你的任务就是告诉我有没有办法?” “.......” “有,只不过撑不了太久。” “多久?” “最多两个时辰,而且解开之后,手臂的痛觉至少会增强五倍。” “够了,你动手吧。” “为了他,值得吗?” “你想多了,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 她真的只是为了自己吗? 步帕想起楚银歌转身离开时的眼神,恍惚有种错觉,她这是去赴一场必输的赌局。 “我说步帕,这都过去多少时间了?”苏靳阳依旧贴在石门上问道,心里盘算着时间,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可是等了许久,步帕也没有回答他,他觉得奇怪撤了耳朵直起身板,回头却见步帕正在愣神,便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喂,你到底听到没有,发什么呆!” “啊......”被他这么一弄,步帕这才从刚才的记忆里回神,赶紧问道:“公子,你刚才问我什么?” “.......”苏靳阳没有作声。 这若是换了旁人,他怕是早就骂骂咧咧的说了个痛快,可眼下,他明白定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才会让步帕如此分神。 正当他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石室里响起了阿钰的声音:“估摸着,也快有一个时辰了吧。” 苏靳阳寻声看去,心中顿时无名火起。 此时,阿钰就站在步帕身后,双手互相交织端在胸前,肩背正慵懒随意的倚靠在石壁上,趁着话音刚落的间隙还打了个哈欠,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似乎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原来现在没有了楚银歌的存在,阿钰连做戏也少了几分兴致。 这也难怪苏靳阳看了,会觉得生气,他是在替楚银歌觉得委屈,明明她正在孤身奋战,可是她平日里牵挂的人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心,好像是置她的生死安危于不顾。 “你平日里不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吗?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冷静了?”苏靳阳特别鄙夷的嘲道。 “既然是我姐姐,我如何态度你管得着吗?再说了......”阿钰嘴角露出一丝嗤笑,偏过脑袋,目光越过苏靳阳,看着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接道:“她这一次又不是为了我而战,你就算要找人撒气,也应该对那个人说。” 苏靳阳盯着阿钰不用回头,也明白这最后一句说的是谁,心里虽然对他不满,但对于这些话,却是认同的,再加上步帕似乎有意阻止他与阿钰多作纠缠,于是他便也闭了嘴,没有接着反驳。 想来石室里面积不大,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刚才那些话,洛天自然也是有听到的,只不过他觉得现如今情况紧张,与这三人之间他并没有多言的必要。 “啪”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摩擦声,石门突然有了响动,微微被推开了一条缝隙,苏靳阳立马心道是楚银歌回来了,赶紧伸手帮忙向外推着另一头的石门。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石门就被推开了,是刚好能供一人出入的宽度。 黑暗之中,忽然就从门外窜进来一个披头散发带着腥臭气息的脑袋。 “妈呀,这什么东西!”苏靳阳手上一抖惊叫出声,吓得差点就要直接把石门合上。 幸亏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到那颗脑袋用熟悉的带着喑哑的声音低吼道:“你鬼吼鬼叫的做什么,是我。” 原来这颗脑袋还真的就是楚银歌,只是不知为何,她要把大半个身子都故意遮掩在石门外侧的阴影里。 不过单从脑袋上就能看得出来,此刻的她是有多么的狼狈,她头上的发髻已经没了,额前凌乱松散的长发也被密集的汗珠打湿,沾着不知名的青绿色液体紧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唯有那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还算光彩,虽然也透着几分疲惫。 刚才就光是这样一颗脑袋窜出,确实像极了漂浮在黑暗里的幽灵鬼魅,也难怪苏靳阳被吓了一跳。 稳定心绪的苏靳阳先是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颇为嫌弃的念叨着:“你没事儿吧?头上是些什么东西这么恶心,还有味道。” 他说着一个跨步直接走到了她的身侧,适时的挡住了洛天正准备移动过来的身体。 楚银歌捋捋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苦笑道:“不就是那只怪物的血嘛,谁知道是这种颜色,恶心死了。” “你把它杀死了?!”苏靳阳十分震惊的问道,眼睛都比平时瞪大了几分。 楚银歌见到他的表情,满意的咧着嘴,笑得一脸得意:“嗯,我说了我能对付,你以为是假的吗。” 奈何她此刻的笑配上她蓬头垢面的样子,着实显得有些可怖狰狞,看得苏靳阳不禁蹙了眉,嘴里念叨:“得了,你别笑了,好难看。” “切~要你管,又不是笑给你看的。”楚银歌嘴里嗤笑一声,刚经过一场恶战的她可没有力气多跟他计较。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步帕也适时的开了口,略显担忧的说:“楚姑娘,不如你进来,我先帮你解了血封吧。” 他本以为这应该是当前最为重要的事,谁知楚银歌却是立刻敛了笑意,低声拒绝:“先不要,我大概已经找到入口了,最好是能一鼓作气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你帮我看看时间还有多久?” “什么还有多久?血封又是什么玩意儿?”苏靳阳一脸不解的问道。 可是步帕着急担心楚银歌的手臂,并没有先作解释,而是选择直接抬起楚银歌垂在门边的右手臂,拉开衣袖,只见那白皙的手臂中间正匍匐着一条笔直的青黑色血脉,已经从手腕冲到了手肘的位置。 步帕有些皱了眉头,说道:“顶多还有一个时辰。” 楚银歌心里一沉,没有多做犹豫:“够了,你们带上火把,我们立刻过去。” 步帕问道:“非得现在吗,既然怪物已经死了,我们大可以休养生息以后,再做打算。” 楚银歌莞尔一笑道:“我喜欢速战速决,你们也快点!” 始终夹在二人之间的苏靳阳左右来回的晃动着脑袋,硬是看着他们把话说完,最后都还是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更是着急的问道:“你们俩到底有什么秘密,这黑线是什么?” 以他对步帕的了解,会出现那种紧张的神情,楚银歌手上的黑线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可惜楚银歌依旧没有给他弄明白的机会,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催促着他和步帕拿上火把,自己已经先一步撤回了脑袋,走进了甬道。 至始至终,她也没有再看洛天任何一眼。 至于步帕,见她不肯多说,自然也没有多嘴,他快步跑到石槽边,拿起火把,就着石壁上的灯火点燃,直接递给了苏靳阳,然后对其余的二人点了点头,就率先拽着苏靳阳也进入了甬道。 刚钻进甬道,众人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和楚银歌身上的有些相似,应该跟怪物有关。 沿着石壁,手里的火光所照之处,零星的散落着好几只被碾压成碎泥的黑色甲虫,周身伴随着自带的绿色体液。 苏靳阳强忍着鼻尖充斥的恶心,捏着鼻子一个劲的推着前面的步帕,催促着他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甬道,而另外两人也都一步不落的紧紧跟在后面。 刚走出甬道,只听“咔嚓”一声,众人脚下就像是踩在了枯树枝上,在静谧空旷的石室里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回响。 “什么东西?!”苏靳阳嚷嚷着吓得跳脚,迅速举着火把指向地面。 没想到这一指,直看得他胃里翻腾,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其他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这甬道口的地上,他们的脚下铺着的竟然全是黑压压的甲虫尸体,而且有不少的甲虫已经被碾得粉碎,满地的黑色肉泥里正透着诡异的盈盈绿光。 看着眼前的一切,苏靳阳紧拧了眉头,他选择了先稳住自己的身形,再小心翼翼的抬起右脚,以自己的脚尖为帚,轻轻的去扫开那些挡在他前面的甲虫尸体,这个过程他做得极其小心,生怕自己会一个不稳再多踩碎一只半只。 只不过等他完全走出虫尸后,他才发现,原来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早已经先行一步踩了过去,哪里都像他这样讲究的。 “诶诶诶,你们等等我!”苏靳阳担心会有危险,举着火把赶紧追了上去。 大概也就往前走了十几步,透着火光终于看到了石壁前站着的楚银歌,还有她身旁不远处静静躺着的怪物尸体,而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恶臭就是从它身体里流出来的青绿色体液里散发出来的。 第四十六章 蚩尤石刻 “你们怎么这么慢,快把火光靠近些。”楚银歌见有火光靠近,头也不回的催促着。 对此众人也都不敢怠慢,几个跨步眨眼间就来到了楚银歌的近处。 随着身边的火光越来越亮,楚银歌却依然专注的看着前方背对着众人,只见她一袭长发遮了快大半个身子,除了右肩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伤痕,指尖正细细的抚摸着石壁上凸出来的图案。 步帕快步凑近,适时的推动着手里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块石壁上凸出来的纹路。 一个头顶着牛角面容英武,并且赤裸着上半身,长着巨大翅膀的男子人形图案完整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走在最后的苏靳阳问道,他同样举着手里的火把,绕过众人凑到石壁前看了个清楚。 当然他不愿待在最后面的原因,还有是担心不远处的那只怪物会突然爬起来,虽然看上去应该是已经不能动弹了。 步帕盯着眼前的图案看了半晌,嘴里突的蹦出两个字“蚩尤”?! 楚银歌寻声看了他一眼,后退一步,望着这个比她还高上许多的头像,嘴里小声念叨着:“原来这就是蚩尤啊。”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应该属于自己祖先的头像,跨越了千年的凝视,让她心情有些激动:“应该是这里了,我就知道刚才没有摸错。” “蚩尤是什么东西?”苏靳阳问道,跟着先前楚银歌的样子,也摸了摸石壁上的石刻。 楚银歌并没有急着跟他解释,她先是对着石刻人像敬畏的躬身行礼,然后才抬头说道:“别嘴里没个干净,蚩尤是我九黎族的祖先。” 苏靳阳心领神会的“哦~”了一声,也不敢再多说冒犯,毕竟这里是九黎族的地方,到处还都透着古怪,小心自己再祸从口出。 不过既然是九黎族的事,这步帕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靳阳也是好奇,于是转头问步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问,连带着其他人也是十分好奇,同样朝着步帕看去。 步帕面对着突然同时朝向自己的带着探寻的几方目光,无奈的笑道:“只不过是曾经有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而已,上面正好描述了九黎族的祖先蚩尤和牛鸟图腾,我这也只是大胆一猜,那本书就是公子你书房里的那本野史杂记。” “我书房里有这本书吗?”苏靳阳偏着头反问道,他向来不爱读书看画,自然是记不得的。 步帕看他果真是毫无印象的模样,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道:“那还是去年你托我帮你寻来的,果然还是没有看。” 经步帕这一提起,苏靳阳才恍然记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儿事。 当时是因为教书的夫子留下的读书任务太过沉闷,他为了打发每日在书房里的时间才专门托步帕搜罗了些有意思的杂书,没想到那个时候只翻了一两页,就觉得字太多而放弃了,现如今再提起来也是心虚。 当初步帕为了替他找那些书可没少费心思和力气,现在若是被拆穿了,怕是往后就不会再替他应付读书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苏靳阳可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再多做纠缠,只得憨笑道:“嗐,管他的嘞,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好生继续研究研究这个玩意儿。” “嗯。”步帕跟在自家公子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明白他心思的,除了顺着他还能怎样,而且此时确实是石壁比较重要。 步帕朝着正在仔细观察石刻每一处的楚银歌问道:“楚姑娘看了这么久可有头绪?” 楚银歌举着剑轻轻敲打在石刻左心脏下面的位置上,说道:“你们看心脏那里,是不是有些发黑?” 众人朝着剑尖看去,诚如她所言,在石刻心脏的位置上确实有些陈年的污迹。 步帕举着火把凑近,可惜他个子还不够高,火光印照的心脏也还不够清楚。 “不如我来吧。”这时洛天走到他身边说道。 无可厚非,洛天是所有人中手脚最长的那个人,步帕当然没有半点犹豫,就把火把给了他。 果然手长些还是有好处的,起码确实让火光延伸了不少。 “这些是什么?”楚银歌手握长剑,剑尖指着石刻心脏下面高低错落排列的五个黑色小点问道。 “太远了,看不清楚,好像是五个小孔。”就连最高的洛天极力看去,也没能看个完整清楚,更别说其他人了。 楚银歌并没有在意和回复他的话,反而是自顾自的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凝神看去。 不过最后她还是败下阵来,心念一动对着众人说道:“干脆你们谁托着我,我上去看看,心脏上面那点污迹看起来和之前祭台上的差不多,指不定是需要我的鲜血开门的机关。”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不过......”苏靳阳一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便有些为难的问道:“不过谁来托?” 阿钰还是个孩子自然不行,楚银歌心道,她的眼睛带着犹豫不决在苏靳阳主仆二人身上晃荡了几下。 苏靳阳立马缩着脖子,拧了眉头道:“如果你不怕可能摔了自己,可以选我。” 听他这么一说,楚银歌当然不可能再考虑他,虽然本来也没有对他抱什么期望。 至于步帕......看着倒像是一脸可靠老实的样子,也像是个愿意的,但就凭那比苏靳阳还瘦弱的身板,她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就算她看起来体型不算重,好歹也是个练武的体魄,实际上是不会轻的。 正当她发愁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被她强行遗忘在一旁的洛天终于开了口。 “还是由我来吧。” 以洛天对楚银歌的了解,如果他不主动开口,她恐怕就算是徒手爬上去也不会找他。 楚银歌看着自己的右手臂沉默了片刻,最后她选择侧身跨步让开一步,低声回道:“好。” 自始至终,她也没有再主动看他一眼。 洛天也不在意,自己走到她刚刚让出来的那个位置上,将火把递还给了步帕,然后躬身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楚银歌踩上去。 楚银歌倒也不客气直接抬脚踩了上去,她单手握着剑柄扶着石壁,调整气息上提,尽量让身体变得轻盈。 洛天等她站稳后,单手握着她的脚踝大喝一声:“准备要托了,小心。” “嗯。”楚银歌仍旧是低声回道,似乎吝啬得不愿多说一个字。 洛天明白她心里有气,也无所谓计较,他只是气沉丹田,重心向下先稳住下盘,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 此时步帕和苏靳阳二人也都不闲着,各自站到了他们两侧,拼了最大的努力,将火把尽量向上延伸了出去。 大概唯一比较闲的人,就只剩下一直站在众人身后没有任何动作言语的阿钰,他抄着手抱在胸前,慵懒散漫的看着他们,仿佛像是在看一场甚为无趣的表演。 反正楚银歌也是背对着他的,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他便也懒得再装什么纯真无邪。 再看另一头,楚银歌已经爬到了超过石刻心脏的位置,毕竟洛天身高在那里,两人加起来还是挺高的,好在她低着头还是能看清楚的,总不能叫下面那个人一直半蹲着。 这上面果然如洛天所说的那样,刚才看到的那五个黑色的小点就是五个孔洞,但是看起来并没有穿透石壁,更像是一直延伸到石壁内部的。 在孔洞与心脏之间的位置,还刻着好些犹如经脉一般的细小纹路,看起来就像是用来连接上下的,也都带着同样黑红色的污迹。 难道开门的方法是需要将血注入到这个表示心脏的不规则图形里,再由类似经脉的地方流进小孔里吗? 楚银歌正思考着,身下传来苏靳阳的吼声:“喂,上面怎么样?”他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次楚银歌没有在意他粗野的语气,反而大声提醒道:“我大概有点头绪,你们准备好,我动手了。” 身下的众人听来,心里骤然抓紧,心知不晓得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未知的危险,除了托着楚银歌不能随意动弹的洛天以外,都各自做好了护身的准备。 而上面的楚银歌也做好了滴血的准备,因为她右手没有知觉,又独自身处在高位,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是选择用嘴叼住了剑柄,然后抬起手掌在剑锋处轻轻划过。 纵使她刻意控制了自己的力道,但终究刀剑锋利无情,还是在瞬间就涌出了不少鲜血,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顾不得许多,只得忍着痛觉快速的并拢两指,让鲜血能顺着指尖准确的滑落到石刻心脏的凹陷处。 刚滴入的鲜血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微微泛起了红光,被召唤着流经了石刻上的每一条经络,最后又各自汇入了各自的孔洞。 剑身不轻,楚银歌嘴上发酸,还没等石刻发生反应,她就直接将剑取了下来,更是顾不得还在流血的手心,鲜血就这样顺着白玉般的剑柄流过剑身,一个不留意,顺着剑尖滴在了洛天的衣袖上。 洛天偏头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第四十七章 最后的石室 大概是因为全程托着楚银歌的关系,洛天根本无法抬头去看她手上的动作,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血珠,他不禁开始有些心慌。 可是正当他开口想询问几句时,身前的石壁却突然有了反应。 随着一阵“轰隆轰隆”的轻响,面前的石壁颤抖了起来,并缓缓的划开了一条石缝。 看来是楚银歌成功了。 眼瞅着门开了,楚银歌也是立刻找准了机会,她伸手就将自己推离石壁,同时单只脚尖抬起,用力点在石壁上,借着脚下瞬间蓄起的推力,一个鹞燕翻身带着挥散开的衣摆就翩然落下,落在了三人身后两三步的地方。 而门前的三人也跟随着她下落的位置,快速的后退了两步。 一直没有动作的阿钰更是在她落地之时就已经等在了那里,还没等她站稳,就立刻用手掌撑住了她的后背,稳住她后便关切的问道:“姐姐,你没事儿吧。” 楚银歌的心里虽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也无暇细想,只是偏着头回道:“你放心,我没事儿。” 同一时间,退到她身边的步帕也转身从怀里掏出了之前用过的止血散,用拿着火把的手拔开了瓶盖后,才伸手递到楚银歌面前。 “楚姑娘,手伸出来,我给你上点药。” 这时的楚银歌也不敢耽搁,立刻就用嘴叼了剑柄,将手心摊开伸了出去。 药粉均匀的撒在她手心,又有了些钻心的疼,但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咬紧剑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好在步帕手法很快,三两下就弄好了药粉,正当他准备撕扯自己的衣裳来给她包扎时,却被她断然拒绝。 楚银歌收回手取下口中的剑,急忙说道:“行了,就这样吧,门快开了。” 步帕也明白如今情况紧急,只得顺她的话收了药,然后举着火把转身同众人重新围拢在了一起,不过这药的药效还不错,想来就算没有包扎,简单的止血应该还不成问题。 眼见着石门一点一滴的滑开,面对着未知的空间,众人都变得十分的警惕,除了楚银歌。 至于能让她乱了心神的原因......在此时此刻恐怕也只有洛天。 也不知道这次是巧合还是故意,洛天竟是完完全全的挡在了楚银歌的身前。 楚银歌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有了片刻的失神。 她回想起刚才,就在她整个人倒翻在空中还没有落下的时候,视线颠倒间,她似乎是有在洛天的眼里看到紧张和不安,还有他微微前伸的单只手臂。 她当时便想: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可是等到她真正落下时,他甚至都没有转身再看过她一眼,连一句半句关切的话都没有。 于是她便又想:也许刚才只是自己看错了,毕竟眨眼的时间,还是处于倒挂的视角,能看清什么嘞?一切怕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等她回过神时,这最后一道石门也已经完整的打开了。 随着“轰隆声”的嘎然消失,一道凉飕飕的寒气从里面溢了出来,猝不及防的直扑众人面门,冷得最前面的三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与此同时,石室里挂着的壁灯竟然也都自己亮了起来,就这样一间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石室终于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天生就特别怕冷的苏靳阳,双手插在胳肢窝里,哆哆嗦嗦的小声说道:“呼,好冷啊,这灯怎么自己就亮了......里面会不会有鬼啊......”。 楚银歌向来是不怕这种东西的,更忍不住心里的好奇。 她扒开了挡在右前方哆嗦的苏靳阳,顺势走到了最前面,连带着还调侃了他几句:“就算有鬼也先吃了你,我们中间就数你最细皮嫩肉了。” 这要是依照平日里苏靳阳的性子,定是要跟楚银歌戏耍嘴皮子的,可如今情况诡异不明,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安静的没有反驳一句。 等楚银歌完全越过了他,他就赶紧朝着旁边的人又靠了过去,但一发现那人是洛天,便又十分嫌弃的绕过了他,径直走到了步帕身边。 洛天可没有理会他的打算,抬脚跟上了楚银歌,跟着她小心翼翼的朝着石室门口凑近了些,而其他人也都自然的跟在了他二人身后。 楚银歌最先走到门口朝里面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石室正中央竖立着的四根灰白色石柱,石柱呈上下两端宽,中间细的样式,上面刻着同样繁复的花样,有点像是在描绘祭祀时的场景。 而在四根石柱正中央的位置上,还有一方半人高的黑色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差不多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银色漆盒。 除此以外,这间神秘的石室里再没有任何东西,单就这样看来,那漆盒里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洛天口中的金蚕转生蛊。 “是这里了吗?”洛天轻声问道。 楚银歌没有在意问话的对象是谁,只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应该是了,只是这间石室......当真就这么简单?” 在楚银歌看来,这间石室被开凿得也实在有些过分的方正了,似乎就连石壁左右上下的宽度和高度都是精准到一致的,而且这些石壁上的颜色也好像与洞里其他地方的很是不同。 这次石壁上的颜色不再是那种普通石头所拥有的死气沉沉的深灰色,而是在浅淡的亮白中透露着一抹淡蓝的颜色,大概形容来说就是似雪非雪。 楚银歌心想不如用手再感受一下,便轻轻用指尖摸了一下门边,触手生凉,这触感比玉石都还要再凉上几分,倒也可以说是似玉非玉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到底是这洞里本身就有的,还是后来弄上去的。 同样稀奇的还不止是石壁,连地上都比外面讲究,竟是铺着一块一块相同大小的方砖,大概每块都有半臂的大小,黑漆漆的,如果不是每块之间存在着一定得缝隙,眼睛一撇还真不太能看得出来。 “你看出什么了吗?”洛天躬身在楚银歌身边问道,他也看了石室半天只觉得奇怪,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楚银歌正思考着,只是随口回道:“说不上来,这石壁和地砖是有些特别不同,但是感觉又没有什么危险,里面冷冰冰的,总觉得还是透着一股诡异,依我看还是要先进去探寻一番再说。” 楚银歌一心扑在石室的研究上,两次回话竟都丝毫没有去在意身后问话的是洛天,只当是和从前一样,所以当她突然转身的时候,洛天避让不及,两人彼此之间正好来了个照面。 面对着彼此骤然放大在眼前的样貌,猝不及防的两人都愣在了当场。 此刻他们的距离,近得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气息,并且还能从对方瞬间放大的瞳孔里,清楚的看到自己微微怔忡的样子。 若不是苏靳阳上前喊了一句,他俩怕是都还不知道如何收场才好。 “喂,你们俩没事吧!” 洛天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他立刻直起腰背退后半步,垂下眼睑略微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对不起。” 楚银歌也回了神,眼底有些失望,她抬手将手中的剑递到了苏靳阳面前:“我进去看看,你帮我拿着。”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嘱托,苏靳阳愣是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就没有立即接过手中。 要知道楚银歌向来都十分宝贝这东西,当时还是同车的时候,苏靳阳就是好奇想摸一下,结果碰都还没碰到就被她狠狠打了手。 现如今这么好的把玩机会就摆在眼前,苏靳阳自然不能错过,他也顾不得上面还沾着她的血,笑嘻嘻的就准备接过。 可是他的手刚伸出去,指尖还没碰到一点,楚银歌就突然变换了方向,思来想去的她又将剑递给了步帕。 “步帕,还是你帮我拿着吧,你心比较细。” “楚姑娘,里面情况未知,你没有剑怎么成?”步帕接过剑柄问道。 楚银歌无奈的摆手道:“我这手心里的伤,暂时也是用不了剑的,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万一还掉在里面了可不成。” 步帕觉得她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也就不再多问,只郑重的对她说:“楚姑娘小心。” 就在楚银歌二人谈话的时候,苏靳阳已经不舍的收回了手,他撅着嘴,眼睛顺着步帕的手,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剑。 “好了,你想看,等我们出去了,我给你看会儿就是。”楚银歌歪着脑袋看着苏靳阳说道。 苏靳阳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楚银歌,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她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这么好的话了。 看着他略微有些兴奋的模样,楚银歌又道:“所以你现在就乖乖的站在这里,可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原来她只是怕他趁着自己不在会乱来而已。 苏靳阳可不管她怎么想,当即点头应了,只要最后能顺了他的心就成。 “好了,你们就在这里随时准备接应我,我进去看看,能直接把东西拿出来当然最好,如果......” 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们也不要随便进来,一个两个都不会武功的,别到时候再多搭进去一个人,而且救人可比脱身难多了。 楚银歌想来又觉得这段话颇有些矫情,话到嘴边便又换了几句:“嗐,没有如果,你们就站在这里等我回来就成,记住谁也别动。” “这次我跟你去......” 第四十八章 大师兄终于出现了 石室门前,楚银歌试探着跨出了第一步,她首先探了探地上铺的石板,脚下很稳没有松动,然后再看了看周围的灯火,也没有异动。 想来暂时应该没有问题,毕竟这室内灯火还算明亮,但凡有半点异动,也是能看清的。 于是她又朝着中央的石台靠拢了些。 不过就是短短的一段路,她的那一双眼睛却没有歇过,始终盯着四周,虽然是十分谨慎的,但还是会时不时的在用眼角余光瞥向身后。 因为在她身后还跟着之前说要一起行动的洛天。 回想起刚才,洛天突然提出要与她同行时,她的心还着实咯噔了一下,止不住的就想:他这是在担心我吗?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只要一想到洛天的不回头不关心,心里自然又有了另一番猜度:难不成是还不信我,怕我拿了东西据为己有,就不给了吗? 就这般胡思乱想的楚银歌,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回应,不温不火地反问道:“你就一只手,跟着管什么用?” 洛天听来张了张嘴,有些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滚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说。 谁知这时,倒是苏靳阳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自己不也只有一只手吗?”他这刚一说完,转眼就发现楚银歌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对。 看她那股子瞪眼咬牙的样子,似乎是想要直接将他生吞活剥了了事,直看得他背心发虚,下意识就重重咽了一口口水。 眼见至此,他不得不扬起笑脸立马改了口风:“楚姑奶奶最厉害了......就算是单手,也是能过关斩将的好手,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的!” 苏靳阳一边说着还一边极为真诚的摆手示意着。 心想为了自己的小命和觊觎已久的那把剑,怂点就怂点吧,大丈夫谁还不是能屈能伸的,此刻的他也只能是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倒是难为了旁边的步帕,看着他一脸谄媚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扶额,心里直道:唉,在楚姑娘面前,自家这公子怕是真的废了。 而那楚银歌看着苏靳阳,心里又是嫌弃又是好笑,倒也轻松了许多,差点没忍住要笑了,好在最后还是生生憋了回去。 等沉下心思以后,她只是冷冷的说道:“随便吧,你想跟着便跟着,我根本也没有阻止你的资格。”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正眼瞧过洛天一眼,话音刚落就转身跨进了石室。 其实说到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难道就是为了不落下口实?可那苏靳阳的话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分量了。 还是说她只是想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试一试:在洛天的心里,她到底是不是重要。 女人有时候真是......总喜欢纠结在一些无果的事情上,重要又如何,不重要又如何,终究在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楚银歌二人已经走到了正面两根石柱的位置上。 原本这距离是没有这么远的,楚银歌也是为了事事小心,这才多花了些许时间,好在并没有事情发生,实属万幸。 楚银歌走过去停在了石柱前,她没有急着去靠近仅一步之遥的石台。 往往事情到了最后,太过顺利就越是要小心谨慎,这是大师兄从小教她的道理。 她先是伸手探了探石柱之间,发现并没有机关,接着又踩着小碎步靠近了右边的那一根石柱,因为她仍觉得这些石柱能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地方,一定不会只是装饰这么简单。 面对她如此缓慢细致的行为和动作,洛天都一直是默默地跟在她身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急躁和催促。 苦苦寻觅多时的东西就近在眼前,若是换了苏靳阳,怕是早就骂骂咧咧催个不停了,在这一点上,倒也算是洛天和楚银歌相处这么久以来,彼此还能有的默契。 等楚银歌真正走到石柱边,她才发现,那上面的刻痕都深得厉害,而且还都满满的填充了奇怪的白色细小粉末。 对此楚银歌有些好奇,但她却不敢直接用手去碰,灵光一闪,她再次拿出了之前胧月楼里的木簪,轻轻挑出一点粉末凑到鼻前,只轻轻的闻了一下,也不敢多闻。 “奇怪了?”楚银歌微微皱了眉头,小声的脱口而出。 洛天立刻有些紧张的轻声问她:“是有什么不对吗?” 楚银歌再闻了一下木簪上的粉末,低语道:“这东西怎么都没有味道的?” “这是什么?”洛天看着她手里木簪上的粉末问道。 楚银歌不解的摇摇头:“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说罢,她抖了抖木簪上的粉末,重新收了簪子入怀道:“算了,不深究了,多留一刻就可能多一分的危险。” 也许是她自己想多了,这些可能都只是普通的填充物罢了,毕竟能走到这一步,打开这道石门的人,多半都是九黎族嫡系的子弟,这老祖宗设计的机关总归不会用来对付自己人吧,楚银歌心里想着。 她看着中央石台对洛天说:“你就站在这两根石柱外面等我。” 洛天心里一紧,立即回道:“你一个人,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楚银歌转过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低喃道:“如果真有危险,你会救我吗?” 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洛天怔愣间,看着她眼里流转的浅浅情意,低声道:“当然。” 可是还来不及等她欢喜,便又看见洛天闪躲着她的眼神说道:“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救你。” 是了,她终究只能当他的朋友。 楚银歌左手心上的伤口似乎又裂了,开始又有些泛起了疼,大概是她用力握着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的结果。 此刻的她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让洛天发现自己的异样。 于是她迅速的收回了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背过身去轻笑道:“呵,只不过是一步之遥,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站好了,可别越过来烦我。”说罢,她一步就跨到了石台面前,再也没有给洛天说话的机会。 洛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背影,悄悄捏紧了手心,似有千言万语都在嘴边化作了无声。 他需要时刻提醒着自己: 楚银歌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敛了心神,然后凑近银盒仔细的观察了半圈。 这东西看上去应该确实是银质的,既然是银质的,表面没有发黑,这银盒身上就应该是没有毒的。 就算那老祖宗防的再厉害,毕竟这也不是用来诱敌的,没至于到那般地步。 既然确定无毒,那她觉得当前最紧要的事,还是先要看看银盒里面的东西,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金蚕蛊,别费尽心力拿了出去,最后却发现是空欢喜一场。 时间紧迫,楚银歌也没有跟洛天商量,就将手轻轻的搭在了银盒上,她放缓了呼吸,动作十分小心的打开了盒盖。 幸好银盒里面也如她猜测的一般,没有设置什么暗器机关,看来真的是她多虑了。 就在她刚打开银盒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像是有了感应,突然就扭动了起来,不过幸好那东西身上被缠上了好几根红线,要不然真可能被它逃脱了。 银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只雪白色如拇指粗细的肥蚕,仔细观察,还能看到肥蚕身上隐隐闪烁的几丝金线。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蚕转生蛊? 楚银歌心里犯了嘀咕,她本来还以为会是一只泛着金光的金蚕,没想到却是与普通的白蚕也差不了太多,顶多就是白得更加通透了几分。 算了,不管了,先拿走再说,等出去了再慢慢研究,楚银歌心里想着,“啪”的一声关上了银盒。 她刚拿起银盒,心里一沉就发现了不对劲。 最后她只来得及将手里的银盒扔向洛天,嘴里短暂而急切的喊道:“拿着!” 仅仅只是两个字,话音还没落下,她便已经感觉脚下踩了空。 原来这银盒底下还设置了最后一道机关,只要有人动了银盒的位置,石台周围的四根石柱围成的地面,包括整个石台都会完全的下陷。 就在洛天伸手接住了银盒,楚银歌下落的同时,石门口人影闪烁,只觉一道厉风划过,门前正慌乱的三人皆被吹得迷了眼,再睁眼时,就发现石室里已经多出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此时,那男子趴在地上,差不多半个身体都已经伸了出去,手里正紧紧的抓着悬在下面的楚银歌。 洛天刚反应过来,就听到楚银歌兴奋的大喊了一声:“大师兄!” 原来这突然出现在石室里的黑衣男子,正是楚银歌心念已久的大师兄——楚辞。 只见楚辞紧皱着眉头,望着楚银歌身后,一双瞳孔猛然收缩,抓着她的手臂都不敢有半点懈怠和犹豫,立刻是蓄了力,抬手就将她带出了坑洞。 楚银歌和楚辞彼此熟悉,她自然知道他不会无端出现这般神情,定是在她身后,他看到了什么令他都会胆寒的东西。 连武功高强的大师兄都会害怕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楚银歌还真的是没有想到。 所以她趁着被拉出坑洞的瞬间,也匆匆朝着身下看了一眼,只不过是一眼,就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四十九章 出洞 对于自幼轻功了得的楚辞来说,要救下楚银歌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所以从他冲进石室到把她从坑里拉起,也不过就是几个眨眼的瞬间。 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楚银歌已经稳稳的落了地。 洛天甚至都还来不及帮忙。 可是还没等众人为了她的获救而松一口气,便听见她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走!快走!” 看她那般模样,就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 此刻,也只有楚辞明白她的害怕,拉着她的手直接就奋力往外奔去,若不是石室里空间不够,不方便带着人施展轻功,他怕是早就消失在了人前。 但即便是这样,楚辞的速度也是非常之快的,当楚银歌跨过洛天身边时,洛天都只不过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动作。 这可把楚银歌急坏了,她伸手就想要去拉他,但却忘了自己的右手根本就没有知觉。 慌忙之下,已是来不及细想,她只得奋力一拽,生生将楚辞拽得慢了几分。 “走!”她拼了嗓子不要的势头对着洛天大喊。 虽然只是一个字,她叫得却是声嘶力竭,凄厉无比,瞬间就惊醒了所有的人,楚辞更是被她的举动惊得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就立即收了自己前冲的劲道,同时还顺着楚银歌的方向偏了几寸。 要知道从一开始,楚辞就是准备拼了全力狂奔的,他的全力以赴面对楚银歌突如其来的用力一拽,就相当于是给双方产生了一个极大且相反的作用力,若没有楚辞及时的卸力,他二人的手臂,尤其是楚银歌的,怕是都要受伤了。 当然,楚辞就算是卸了力也不等于就会停下来,他对于速度的分寸控制得可是极好,带着楚银歌的速度只是稍稍顿了一下,但这已经足够洛天跟上他们。 这时的他也约摸察觉出了这个洛天对于楚银歌的不同。 至于站在门口的三人,几乎是在楚银歌第一次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准备拔腿开跑。 虽然他们也都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单就冲着楚银歌脸上惊恐万状的神情和急促的言语,也猜得到必定又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鬼东西。 大家心照不宣,自然是不敢多做停留的。 不消多时,由阿钰带头,洛天断后的一行人终于都顺利的从洞里退了出来。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仅有的火把也在狂奔逃命中丢在了中途,好在山洞周围没有多少遮挡,月光印照下来,众人都还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景况。 刚跨出山洞,楚银歌气息都还十分紊乱,就赶紧催促了楚辞:“大师兄,快!快封住洞口,别让它们出来!” “它们”是什么?众人心里都十分好奇,但是他们都已经累得只顾得上大口喘气了。 苏靳阳佝偻着腰背,双手撑着膝盖,心里犯了嘀咕:这大晚上黑漆漆的,怎么可能封得住这么大的洞? 苏靳阳不信,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楚辞却用实力告诉了他,如何能简单快速的封洞。 只见楚辞向前纵身一跃,手中一道银光闪现,听得几声“咻咻”急响,银光直接在洞前划开了好几道霸气耀目的光影。 “咔嚓”洞前的石头瞬间应声落下。 于此同时,楚辞立刻收剑回身落到楚银歌的身边,他极为自然的将楚银歌完全的护在了怀中,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了所有可能飞溅出来的碎石。 其他人也担心被碎石打到,都纷纷后退了几步,惯性的用手臂遮挡了头部。 早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楚银歌却没能及时的提早后退,那是因为她之前在经过与杀麋的一战后,已然有些脱力,再加上刚才那拼命似的狂奔,身体上的负荷早已经接近了承受的临界点。 她除了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力气以外,根本就没有多余后退的力气,如果没有楚辞的及时相护......不过她知道,楚辞一定会保护她的,所以她根本没有想象如果会怎么样。 当然,以楚辞的能力来说,他本来是可以选择抱着楚银歌后退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避免自己受伤,但是他终究担心她脚下虚浮,便宁愿自己承接这无关痛痒的小小磕碰。 此刻,洛天就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这短短的几步却像是隔开了另一个世界,他透着宽大的衣袖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憋闷。 其实他也是想到了楚银歌的身体情况,只是他的动作始终快不过楚辞。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落石的“咔嚓”的声响渐歇,再抬头看时便已经停了,楚辞计算得一分不差,落下的石头正好结实的堵住了整个洞口。 这一次,楚银歌总算放了心,她大概是神经一直紧绷着,所以心里刚松快一些,脚下便有些发软,一个不注意,她就瘫软了下去。 好在楚辞还抱着她,双手一揽,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在楚辞面前,楚银歌从来都不会硬撑,她自然的歪着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闭了眼小憩。 然而步帕担心楚银歌右手的情况,就算知道她此刻需要休息,不该打扰,他还是急忙跨步上前:“楚姑娘,时间紧迫,我先帮你解了右手吧。” 楚银歌没有睁眼,已然是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楚辞自是不愿旁的男人触碰楚银歌的,他身形一闪,直接躲开了步帕,然后低头在楚银歌无力垂在身边的右手上看了一眼。 “过去多久了?”楚辞低声问道,眼眸不易察觉的收缩了一下。 步帕继续跟了上去,神色紧张的回道:“快两个时辰了,再不解手就废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余三人皆是大惊,他们并不知道楚银歌让步帕封了右手的事,听来也都是颇为震惊,更是大惑不解。 谁知楚辞听来,只是淡淡的说道:“来得及。”这句话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众人甚至都听不出他心里的情绪。 楚辞话音刚落,便又是纵身一跃,这一次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直接抱着楚银歌闪身离去,快得只是一阵疾风,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紧接着,洛天也脚下运力追了上去,独留苏靳阳三人愣在原地。 “喂,你们都走了,我们怎么找你们啊?!”苏靳阳立刻朝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喊道,可是哪里还有人可以回答他。 正当他气得跺脚的时候,步帕上前拍了他的肩膀道:“走吧,公子。” “去哪儿?”苏靳阳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手废了?” “路上跟你解释吧,想来他们也不会走得太远,估计是回村子里了。”步帕简单的解释道。 “咦,还有个人嘞?” 当苏靳阳准备动身离开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是少了那个红衣少年的身影。 步帕目视着洛天离开时的方向,眼里透着疑虑,回道:“刚才洛公子走后,他就不见了。” ...... 九黎族村里。 楚辞抱着楚银歌随便来到一间屋前,他抬脚就踹开了房门,刚将楚银歌平放到床上,洛天就赶到了。 洛天刚踏进房门,人都还没看清便问:“阿楚怎么样了?” 洛天急匆匆的朝着床边走去,手里紧捏着银盒,神色担忧,喘息间,很明显已经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的功法自然是没有楚辞厉害,做不到他的调息稳当,就连刚才也是费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强随着痕迹跟了上来。 可惜他才上前几步,还没靠近便听到楚辞厉声喝道:“不关你的事,出去!” 楚辞正坐在床边替楚银歌搭脉检查,对洛天连正眼都没有瞧上一眼。 面对楚辞毫不友善的态度,洛天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心知多半是因为楚银歌的缘故,之前旁人如何,洛天也许觉得无关痛痒,但楚辞有所不同,他在乎他的身份。 因此洛天真的就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离床边两三步的位置低声说道:“我只是......担心......” 此时此刻,楚辞心里只记挂着楚银歌,哪里还听得别人多话,而且在他心里,自是更听不得洛天叨扰的。 眼看着楚辞的手伸向腰间就要发作,幸而楚银歌悄悄在他手上捏了一把。 楚辞立刻感觉到手上一紧,不用看也能知道是谁的手,无奈只得压了心火,转了语锋平静的说道:“我说了你先出去,我要救她。” 看着楚辞一脸的淡定如常,洛天自是知道他确是有救人的本事,反而是他自己再待下去也帮不上忙,于是他便决定走之前再叮嘱一句:“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事大可吩咐。”说罢,他便轻轻的退了出去。 洛天刚把房门关上,床上的楚银歌便睁开了眼,她哪里还有半点睡着了的样子。 她先是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然后才单手撑着床沿,在楚辞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努力的扯起嘴角问道:“大师兄,我怎么样了?” 楚辞也是轻轻一笑回道:“有我在,放心。” 第五十章满身伤痕 楚辞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如红豆般大小的红色药丸放在手中,递到楚银歌嘴边:“来,张嘴。” 楚银歌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乖乖的张嘴吃了药,并且还努力在楚辞面前扬起了笑脸,如果不是她此刻脸色苍白,如此粲然一笑怕是真会让楚辞以为她身体是没事的。 可是楚辞心里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无非就是不想让他过于担心。 既然如此,他自然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眉宇间的忧心之色,同样对她报以温柔的一笑,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之后,这才抬起她的右手开始替她治疗。 他神色依旧未改,举起双指紧紧并拢,蓄着内力的指尖快速且轻柔的落下,在她各个重要的血脉经络之处,一股股温暖的涓涓热流瞬间注入了她的手臂,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下,她的右手便已有了知觉。 之前步帕提醒过她,当解开手臂后,她身上的痛觉必定会增强至少五倍,但如今感觉下来,却是只有些酥麻无力,便是连半点痛处都没有。 她心道:难道是这手封得太久的缘故? 思及至此,她便有些惶恐不安问道:“师兄,我怎么感觉不到痛啊,我这手不会是真的废了吧?” 楚辞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直到将她的手臂轻轻放下后,才聚神看着她,摇头笑道:“定是刚才那帮你封脉的小子告诉你的,这手臂若是解了,就会痛觉加倍吧。” 楚银歌不假思索的反问道:“不是吗?” 楚辞扯着嘴角苦笑着,抬手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呵,你当你师兄是那种学艺不精的孩童吗?” 楚银歌努着嘴,揉了揉额头,虽然根本就不疼,但她还是习惯性的摸了一下,嘴里颇有些得意的说道:“也是,大师兄的医术,那可是天下无双的,岂是谁都能比得上的,怕是就连那地底的阎王见了,都得好好的礼让三分才行。” 这马屁拍得虽然是夸张了些,但楚辞却是非常受用,一下没忍住,便噗呲一声笑了,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无奈:“好了,别贫了。” 也只有是在楚银歌面前,他才能毫无顾忌的玩笑。 楚辞嘴里念叨着,顺便按下了楚银歌抬着的左手:“来......让我看看你肩膀的伤口,这都是怎么给包扎的,乱七八糟的。” 然而,楚银歌突然听见他说要看她肩上的伤口,心里没来由的便有些发慌。 她对于自己肩膀上的情况,自然是清楚的,此时确是需要重新包扎换药,但如果是被大师兄知道了实际的情况,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正踌躇着,她的眼神开始飘忽了起来,身体下意识的就往旁边闪躲了一下。 偏就是她这无意识的一躲,反倒惹得楚辞心下一沉,笑意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他们相处多年,对于她的一举一动,楚辞自是十分熟悉,心知事有蹊跷,她肩上的伤口必有古怪,这下可好,他断然是要看个清楚明白了。 就在二人眼神再次对视的那一刻,他已经又一次将手伸向了她肩上包扎伤口的布条,这次可是容不得她再有半分躲闪,他直接是上手拆了个干净。 当那条带血的布条从他手中滑落之时,那四道足有一两寸长的暗红色伤口,也第一次完整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不过是一眼,他的心脏便好似被针刺般紧缩了一下,双眼的瞳孔骤然放大,眼里那熊熊的怒火扑腾一下就窜了起来,牢牢紧闭的双唇也变得发白。 先前他看楚银歌的表情,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伤口,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竟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从他照顾楚银歌以来,何时有让她受过这么重的伤,就算是受伤,顶多也就是她捣蛋惹事的时候划破了皮,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摔到了山沟里,手臂脱了臼。 这一次,到底是为了谁,她竟拼命至此,这么深的伤怕是要留下抹不去的疤痕了,他在心里想着念着,眼里慢慢泛了红。 楚银歌坐在原处,有些担心的盯着楚辞那双逐渐泛起了血丝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很想开口安慰他,但又觉得自己这种样子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过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话,楚辞这边倒是已经有了新的动作。 他冷着一张脸,紧咬着牙槽,强压了胸中的怒火,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黑色的药袋放到床上,然后从药袋里面拿出了一根穿了线的细小银针和火折子,他打开火折子吹出火焰,捏着银针在火上反复炙烤了几遍。 楚银歌熟悉他的医术,看着他手里的动作,自然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心里不禁有些发虚,蠕动着嘴唇,拧着眉头轻声说道:“师兄,不用缝了吧,我看血都已经凝固了,都快结痂了吧......” 楚辞并未抬眼,也依然没有说话,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半分。 那深可见骨的伤痕哪有她说的这么容易,所谓的结痂,不过是止住的血在伤口上凝固了而已,若不是刚才楚辞给她吃了止疼的药,她早就不像现在这么轻松了,步帕说的痛处加倍可不是玩笑,只是没想到会遇上医术高明的楚辞罢了。 眼见劝说无用,楚银歌自是胸中了然:这次的事不算简单,就算是她自己也定是劝不了自家大师兄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乖乖的闭了嘴,默默的看着,也不知道这缝针有多疼,记得以前四师兄缝过,叫得更杀猪似的。 经过几番的炙烤消毒后,楚辞收了火折子,他将炙烤过后的银针搁在干净的手帕上叠好了放在一边,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挑出了她伤口周围的衣服碎边,接着只听到“唰”的一声,她右手臂上的整只衣袖都已经被他撕了下来。 这时的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楚辞便开始为她清洗伤口,他从怀里拿出了一瓶药水,用药袋里干净的布条沾了一些,细细的替她擦拭了伤口,这药水是他自己研制的,效果极佳,用不了多少,结痂的血块就都被清理了干净,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里面外翻的皮肉。 接下来,就是最为重要的一步,他稳稳的捏起银针尾部,先是用手帕擦拭干净,再沾取了部分药水,然后手起针落,整个伤口缝合的过程中,他的手法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而且速度很快,几次呼吸就已经完成了一道伤痕的缝合。 楚银歌原本还在担心会不会很痛,结果直到缝合完成,她也没有丝毫的感觉,等楚辞收了针,她才恍然想起,之前是吃了他给的一颗药丸。 “大师兄,你刚刚给我吃的是什么神药这么厉害,我竟是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楚银歌盯着楚辞突然发出一声惊叹,紧接着又是嬉皮笑脸的撒娇道:“要不......你再送我一些呗。” 楚辞帮她缝合好伤口以后,心也是跟着软了几分,见她一副嬉笑玩闹的样子,倒也不忍再对她沉默不语,遂没好气的回道:“那药厉害,不是什么神药,偶尔一次对身体伤害不大,但也不能多吃!” 说话间,他又从怀里掏出一盒膏药,用手指轻轻的涂抹在了楚银歌的伤口上。 楚银歌见他终于肯说话了,心里也是欢喜得紧,她看了看自己肩上缝合得颇为整齐的伤口再次发出一声惊叹:“师兄的手艺就是好,缝得这么漂亮,不开个医馆赚钱,倒真是浪费了!” 在楚辞面前,她从来都是嘴甜的,尽捡着好听的话说,说得楚辞胸中郁闷的火气又降了几分。 其实也就是她能有这样的待遇,若是换了旁人,他便是随便缝上就算了事了。 因此,他这次的手速还是比平常慢了些。 “不用开医馆,你缺钱跟我说声就行。”楚辞不紧不慢的柔声说道,他放下了膏药又从药袋里拿出了干净的布条。 “嘿嘿,师兄就是好,一看就知道师妹我缺钱花,谢谢师兄~”楚银歌继续跟他嬉笑着。 楚辞不语,拿着布条凑近了她的右肩,正帮她包扎着伤口的时候,他的眼睛却在无意中瞥见了她微微露出的肩背,本来已经有些上翘的嘴角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继续默不作声的替她包扎着,完事后才黑着脸问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师兄好,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楚银歌被问得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才吞吞吐吐地反问道:“怎么了,师兄?” “阿楚,你可不要骗我。”楚辞牢牢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看着他深邃如墨的那双眼睛,里面满满刻着的都是神色难定的她自己,她心中便是知道:他已经都知道了,再躲怕是躲不过去了。 她不得不躲避了他的眼神,垂下眼睑再不敢直视他,无奈的低声回道:“师兄那止疼的药实在是太神奇了,弄得我差点都忘了,倒是还......有那么一些,可能需要师兄再替我抹些药。”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楚辞一字一句的说着,此刻他心里的怒火已经再一次有了复燃的可能。 “不劳烦师兄,我自己来。”楚银歌苦笑着,咬着唇边慢慢转过了身去,她凭着单手脱了自己的外衫和里衣,只留下了最后一件遮体的亵衣。 在她心中本就对男女之防没有那么在意,而楚辞在她心中更是如兄如父,她自然没有扭捏。 此刻的她只担心楚辞看到了她背上的伤后,会怎么样...... 第五十一章 压抑的师兄 当楚银歌一点一点的褪去自己的上衣,她后背和手臂背侧的伤痕也就再也遮不住了,终于还是完全的暴露在了楚辞面前。 只见在楚银歌的身上,全是零散分布着的呈点状又斑驳的暗红色血斑,那些血斑之间都连着无数缕凌乱不堪的血丝,就像是在一张白皙干净的画布上,被随意挥洒的污迹。 楚辞看着她满身的血迹,手里的拳头骤然收紧,那力道之大,若不是他没有留指甲的习惯,恐怕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了肉里。 此刻,楚辞眼瞳里沉淀的黑与翻涌的红,再一次混合得更加浓郁了。 楚辞沉默片刻后,淡淡的开口问道:“这么多,怎么弄的?” 这一次,楚辞很好的选择了在楚银歌面前隐藏自己正处于爆发边缘的情绪,他甚至还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只默默的拿起了刚才用来清理血块的药水,轻轻的涂抹着楚银歌身上那些暗红色的伤口,手上稳得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楚银歌低声回道:“走路太黑没有注意,被一些小虫子钻到衣服里给咬的。”对于事情的经过,她也不敢描述得太清楚,只能简单的说了一两句。 这时的楚银歌因为背对着楚辞,所以没有办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光听声音,只觉得他表现得毫无波澜,可越是这样,楚银歌反而就越是担心。 依照楚银歌往日对楚辞的了解,楚辞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让她受伤的人。 楚银歌犹记得那一年,四师兄季秧撺掇着她到山涧玩耍,结果一不小心摔到了山沟里,手臂脱了臼,当时四师兄季秧为了救她,手臂上也受了伤,划了条大口子。 后来,他们被楚辞发现救起,楚辞在替自己这位四师弟缝合伤口的时候,就一直没有给过好脸色,而且还清楚明白的告诉季秧没有止疼药了,可是明明前一刻替楚银歌治手伤才刚刚用了止疼药,剩下的都放在药袋子里。 当时任谁都看得出来自家这位被称作“护短一人”的大师兄话里的意思,就是明摆着要惩罚季秧,众师兄弟对楚辞向来敬畏,自然都不敢多话,季秧自己也是只能默默承受着推拒不得,因为季秧也不晓得,自己若是反抗,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可能会被关禁闭几个月甚至是几年......又或者每日都要等着大师兄的切磋指导......虽然能得到指导很好,可是上次二师兄沈覃兮就被指导成了熊猫,还是肿的那种...... 季秧可不想步了二师兄的后尘。 最后,楚辞也没有心软,真的就直接替季秧缝合了伤口,疼得季秧嘴里嗷嗷直叫又不敢乱动。 楚银歌看着季秧哭唧唧的样子心里也不好过,但又怕自己会扰了楚辞手下的功夫,于是偏了头去不敢多看,不过好在楚辞手法娴熟,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 那应该还算是楚辞的手下留情了,毕竟季秧的伤也是因为救了楚银歌。 但也就是从那时起,师兄们就再也不敢带着楚银歌到处蹦哒了,生怕弄伤了她哪里会被楚辞惩罚,所以那之后的日子,楚银歌一旦无聊就只能跟着二师兄看些话本子,再后来才有了莘然陪她玩闹。 楚辞每一次面对楚银歌受伤的情况,总是不能草草了结,对同门师兄弟,他都不能轻易饶过,又何况是外人,若是被楚辞知道了楚银歌受伤的原因和过程,洛天怕是就危险了。 这便是楚银歌为什么一直不愿向楚辞提起自己身上有伤的原因,楚银歌最怕楚辞问她怎么回事儿...... 不多时,楚银歌身上的伤口便擦拭得差不多了,楚辞突然又问:“除了手臂和背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楚银歌一直是聚精会神的注意着楚辞的动向,听到楚辞问话,她便是连想都没有再想,直接答道:“应该没有了,都是从领口和袖口钻进去的。” 楚银歌这边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身后楚辞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楚银歌心下一动,就准备想要转身,突然背上却是一凉,楚辞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后背。 “别动。”楚辞急促且短暂的说道,手指冰凉的抚在她背心的伤口上。 原来楚辞刚才是停手换了膏药。 楚辞一边轻轻的抹着膏药,一边继续询问道:“是洞里那些小东西咬的?” 楚银歌凝着心神没有说话,喉咙口只是轻声的发出一个“嗯”字。 “你后背的伤,是第一次进去咬的,还是第二次?”楚辞问道。 楚银歌偏着脑袋惊道:“师兄怎么知道我进去过两次?” 还没等到楚辞开口回答,楚银歌便又接着反问道:“当时师兄也在?” 楚辞并没有急着向楚银歌解释,反而是细致的替她抹着膏药,轻轻的生怕弄疼了她,而楚银歌也只是静静的等着楚辞开口。 这一刻,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楚银歌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楚辞痴痴的看着楚银歌背上的伤痕,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心里念叨着:我也希望当时自己就在你身边,而不是提前退了出去。 片刻过后,楚辞为楚银歌涂抹好了膏药,这才淡淡地说:“你先回答我,是第几次?” 楚银歌低着头沉思半晌,才用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声音回道:“第二次......” 房间里的波动再一次沉淀了下去,楚银歌心绪混乱的等待着楚辞的声音响起,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件属于楚辞的宽大且温暖的衣杉。 随着衣杉落下的还有楚辞短促却透着温柔的声音:“穿上。” 楚银歌捏着衣杉十分的听话,她熟练又笨拙的把楚辞的衣杉穿上了身,她过去可没少偷穿楚辞的衣裳,自然也不扭捏。 穿好衣杉的楚银歌终于把身体转了过来,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楚辞此时此刻的神情是如何的? 可惜楚银歌在楚辞脸上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故意压抑的情绪哪是这么轻易就能被人看透的,就算是楚银歌也不能。 楚辞担心楚银歌单手系不好腰间两侧的衣带,便趁着她转身发愣的片刻,俯身帮她系了衣带,并同时开口嘱咐道:“你背上的伤分布得太零散了,不好包扎,暂时你就先不要穿自己的衣裳,我这外衫宽大,你乖乖的穿着不要压到伤口,等膏药凝固了,再换上自己的。” 楚银歌盯着楚辞手里的动作,乖巧的轻轻“哦”了一声。 面对极度平静的楚辞,楚银歌显得格外的乖巧听话,她虽然没有看透楚辞,但心里还是明白的,她知道很多时候,压抑比爆发可能更为可怕,其实这也是她最担心的情况。 楚辞系好衣带后就收回了手,他垂着眼睑说道:“你下山的时候,应该有带走我给你准备的衣裳,等会儿换上。” 楚银歌咬着嘴唇,低声回道:“我身上脏得厉害,那么漂亮的衣服,弄脏了可不好。” “不过是件寻常的衣裳,若是脏了,师兄再给你买。”楚辞说着,突然抬眼盯着楚银歌,认真的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都退出来了,还要再回去?” 终于,楚辞问出了这个楚银歌最不想他问的问题。 楚银歌知道逃不掉的,她只能勉强扯着嘴角打着哈哈,神色有些滑稽的笑道:“嗐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因为好奇啦。” “是吗?”楚辞立刻反问道,紧盯着楚银歌的眼神让她有些心虚:“从小到大,你都不是那种遇到危险,还会死拼的人” “......” 楚银歌沉默了,面对从小一起长大且十分了解自己的师兄,她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楚辞看着楚银歌,抬手将她额前几丝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神色黯然的轻声念叨:“我怎么觉得自己突然不了解你了......” 楚银歌看着楚辞眼里明显流露在外的淡淡忧伤,想要开口安慰,却又听到他问:“是因为门外那个人吗?” “不是,他跟我没关系!”楚银歌急忙开口解释道。 可是楚银歌撇清得太快了,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她自己说完都后悔了。 面对楚银歌的心急,楚辞也是愣了一下,嘴角微微带着弧度笑道:“是嘛......” 楚辞的笑里透着几分凄然,楚银歌抿着嘴唇,敛了眼睑不敢看他,她的模样真有点像是个做错了事心虚的孩子。 楚辞宠溺的摸了摸楚银歌低垂的脑袋,说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下,你告诉我包袱在哪里,我去帮你拿过来。” 楚银歌蠕动着嘴唇轻轻回道:“在一个叫九祠的房间里,我藏在房间左上角的角落里。” 楚辞收起床上的药袋系回腰间,便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刚一开门,门外不近不远的各自站着的四人便都有了反应,站得最近的洛天直接是向前跨出了一步,其余三人也有同样的打算,但楚辞一个眼神,就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楚辞跨出门坎,反身最后再看了楚银歌一眼,然后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正好这个时候,楚银歌也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当楚银歌和楚辞的视线在空气中错开的那一瞬间,楚银歌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她直觉楚辞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是透着阴冷的杀意。 心里的惶恐不安迫使着楚银歌立刻强撑着快要透支的身体朝着房门冲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动手 “嘎吱~”楚辞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洛天等人正准备上前,却觉眼前一花,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楚辞就已经从门前闪身移动到了洛天的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 楚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只见楚辞左手猛然伸出,那方向竟是直指向洛天的咽喉,指间隐隐还有一丝银光闪动。 虽说事出突然,但洛天毕竟也是学武之人,立刻便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抬起左手横空侧劈而出,同时右手握紧了拳头,准备朝着楚辞的腹部攻去。 纵然洛天并不清楚楚辞下手的原因,心里也明白这事儿多半与楚银歌有关,自是没有用尽全力,不过只用了六七分的力气,出手攻击也是希望能让楚辞躲避退让,以免伤了和气。 可惜洛天不知道这和气早就是伤得彻底了。 那楚辞真就会如他所愿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这世上除了楚银歌以外,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得了盛怒的楚辞,况且楚辞的武功原本就在洛天之上,何论后者还只用了六七成的功力。 洛天的拳头逼近,楚辞却没有半分后退,反而是将那只就快临近洛天脖颈的左手手腕快速的翻转了半圈。 此时恰逢洛天的掌风劈下,瞬间一根银针从楚辞指尖滑出,准确无误的插进了洛天手腕的筋脉之中,这一切的行动就像是他早有预谋一般。 霎时,一阵强烈的酥麻感从洛天的手腕处蔓延开来,大惊之下,洛天的拳头已经贴近了楚辞的腹部,他只等楚辞被击退一步就会迅速避开。 但令洛天万万没想到的是,别说是一步半步,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连一分也不肯退让,而那个重重的落在楚辞身上的拳头,就像是打在了一团绵软的棉絮之上,力道瞬间就被卸了个干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洛天直面感到了恐怖。 就在洛天大惊失色的同时,左手上的酥麻无力突然如闪电般席卷了他的全身,脚下就像是灌了铅块,极为的难受。 此后,楚辞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紧接着又是右手伸出,终于还是掐住了洛天的脖颈。 这一次,洛天再没有了可以与楚辞抵抗的力量,只能变成那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楚辞看着洛天那神色慌乱不定的模样,心里的恨意迷蒙了双眼,有些兴奋的半眯了眼睛,手上只是微微施着力,慢慢的将洛天提了起来,洛天的眼神也慢慢的变得惊恐。 瞬间而来的强烈的窒息感侵蚀了洛天每一根紧绷的神经,他白皙的脸被涨得通红,试探着脚尖只能勉强的触碰着平地,两只手臂于事无补的颤抖着,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清楚的映着楚辞阴狠异常的眉眼。 从一开始,楚辞就并没有要把洛天直接掐死的打算,如今更是觉得这样的折磨甚好,心里聚集的怒气似乎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而此时此刻,站在不远处的苏靳阳主仆二人早已是看傻了眼,短短的几步时间,苏靳阳看得是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是一向心细如尘的步帕大概猜出了几分原因,但是同时步帕也看出了楚辞并没有要下杀手的准备,与其说他会担心洛天,倒不如说他更担心自家公子会冲动上前去误伤了自己。 于是步帕是早早的就出手按在了苏靳阳的肩头。 至于那个一直远远的靠在枯树干上斜倚着的阿钰,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他端着手抱在胸前,有意无意的看着,嘴角挂着几丝玩味的笑意。 眼看着洛天的双眼由粉红逐渐泛起微青,苏靳阳嘴上虽说跟洛天不太对盘,对他的某些行为也是不耻,但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心里倒也不禁替洛天有些着急起来,可惜他自知自己没有那个出手的能力。 惊慌之下,苏靳阳忽然瞥见了旁边的房门,想到了里面的楚银歌,于是故意的提高了声调劝道:“这位大哥,你再不住手,这人可就没了”! 苏靳阳喊得急切有力,可惜楚辞听来却没有任何要停手的意思,倒是步帕先有些慌了,赶紧伸手掩了苏靳阳的嘴,生怕楚辞会迁怒于自家公子,在步帕的心里,任何人的生死都敌不过苏靳阳的安全。 与此同时,屋里传出了几声短促的磕碰东西的声音。 楚辞眼里有些迟疑和诧异,因为之前为了不打扰楚银歌休息,他在替楚银歌疗伤的时候,便在药里偷偷掺了些许安眠的药物,按理说现在的楚银歌应该已经睡下了才是。 可屋里的声音明显是有人脚下虚浮碰到东西的声音,难道......楚辞捏着洛天脖子的手有些犹豫。 不远处的阿钰垂着眼睑,鼻间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嗤笑,继而十分慵懒的板正了身子,抬脚慢慢向着门口走去。 “砰”! 阿钰还未走近,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用力的推开了,阿钰停下脚步,看着楚银歌苍白着脸,虚弱无力的扶着门框出现在房门前。 楚银歌的额角冒着虚汗,鬓角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的两侧,一双粉唇因为强行运力而失去了血色,正透着薄薄的一层白雾,身上宽大的衣袍笼罩着,显得她整个人都更是娇弱了许多,有些病态美人的感觉。 若不是此时的情况危急,怕是真会让人生出几丝怜惜之情。 “住手,大师兄!”楚银歌喘着粗气低吼道,听得出这句话花费了她不少的力气。 楚辞没有回头,反而是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强大的指力之下,洛天终于受不了,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绝望的闷哼,他努力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楚银歌的方向,强大的压力刺激着他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却不小心印在了楚银歌的眼里。 楚银歌见楚辞依旧是无动于衷,洛天又是痛苦非常命悬一线,心里顿时慌了方寸,她着急着就想要直接冲上去阻止,奈何身上有伤,再加上安眠药物的影响,能走到门口就已经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无奈之下,楚银歌只能大声劝阻,却不想“师兄”二字刚出口便岔了气,更是忍不住佝偻着腰背,一个劲的咳了起来。 苏靳阳见状,早就想过去帮忙楚银歌的他立刻抬起了步子,嘴里念叨着:“你......” 可惜苏靳阳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旁的步帕偷偷拉住了手臂,侧头看去,步帕对着苏靳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阿钰看着步帕的动作,眼里颇有些赞许,对这个毫不起眼的书童来了几分兴趣。 苏靳阳虽然不解,但已经有人提前在他前面行动了,这个人自然就是楚辞。 楚辞向来最是紧张楚银歌,一听到楚银歌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眼中的狠厉便悉数褪去,哪里还准备去理会洛天的生死,手上一松就将洛天随意的丢弃在了地上,闪身来到楚银歌面前。 “呼呼呼呼......咳咳咳......”刚刚逃脱升天的洛天瘫软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贪婪的呼吸着身边每一寸的空气,一双眼睛始终紧盯着楚银歌的方向。 楚辞将楚银歌拦腰抱起,眼底满是温柔,语气微微带着几分心疼似的责备:“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带你进去好好休息。” 当然,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把楚银歌当成孩子一般的宠溺。 楚银歌紧紧地拉扯着楚辞的衣袖,因为疲惫而半眯着眼睛,嘴里低低的说道:“师兄,你还是不要走,多陪我一会儿,可好?” “好......”楚辞迟疑的扬起嘴角笑道,心底却是无法克制的泛起了不曾有过的酸涩。 楚银歌听后,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再也撑不住药力的她缓缓地合上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楚辞抱着沉睡中的楚银歌跨进屋内,他在门口停下,背对着众人说道:“你们是谁,我不在乎,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是阿楚再为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人而受到伤害,我楚辞必定让他十倍奉还!” 楚辞说话间,手腕只是轻轻一翻,一股强横的内力便从掌心喷出,瘫坐在地的洛天只觉胸口一松,怀里的银盒瞬时便归入了楚辞的手中。 “这东西是阿楚用命换来的,不应该留在你那儿。”楚辞冷着脸说完便抬脚走进屋内。 只听“哐当”一声,房门重新重重的合上了。 楚辞重新将楚银歌安置在床上,这时他才发现楚银歌就算是在熟睡中,也是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楚辞无奈的摇摇头,并没有打算去掰开楚银歌的手指,只是替她仔细整理了外衫后静静地坐在了床边。 楚辞看着楚银歌的睡颜,视线一点点下移,最后停留在楚银歌紧拽着他衣袖的手上,他的嘴角挂着苦涩的浅笑,楚辞用另一只手将楚银歌额角的碎发捋到一边,轻抚她依旧保持着微皱的眉头。 楚辞心里明白楚银歌此意何为,楚银歌不过是担心楚辞会趁她睡着的片刻,再对那个叫洛天的动手罢了,楚银歌这是在用自己来牵制住楚辞的行动。 说来可笑,这世上能用来作为牵制的人和事,从来都是别人放在心尖上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第五十三章 洛天的伤 楚辞走后,步帕径直就走到了洛天身边,苏靳阳也跟了过去。 步帕先是在洛天面前蹲下,简单观察了一番,他发现除了脖颈处的红印以外,洛天身上并没有明显的破损伤痕。 “洛公子,你感觉如何?”步帕看着眼神略显呆滞的洛天问道。 “还......还好,只是周身无力,应该是在左手手腕。” 经过短暂的呼吸调息,洛天基本已经恢复了言语,只是心里还对楚辞最后抛下的那段话耿耿于怀,所以没有多说些什么。 周身无力?左手手腕?步帕在心里暗暗念叨着,顺手抬起了洛天瘫软的左手,月光下,那根闪烁着阴冷寒气的细小银针出现在了步帕眼前。 “这是!” 步帕低声惊呼,托着洛天手腕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激动。 “就是这么个东西?”苏靳阳好奇的探头凑了上去,伸出手就要去拔那根银针,“我看看。” “别动,公子!”步帕厉声阻止。 苏靳阳吓了一跳,闪电般的缩回手指,惯性令他一屁股就跌坐到了地上。 步帕心觉事不宜迟,没有跟苏靳阳多做解释,他曲着腿单膝跪在地上,将洛天的手臂小心稳当的搁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布袋,从布袋里取出一个雪白色的手套套在手上。 这双手套外部皮质光滑细腻,内部绒毛柔软温暖,是用珍贵的雪貂皮毛制作而成的,这种雪貂终年生活在白雪不化的白塗山上,鲜少出没,是苏靳阳在步帕十二岁生辰决定学医时送给他的礼物。 这种雪貂皮毛做成的手套最大的好处就是够柔够软,而且极有韧性,防滑又防尖锐物,更重要的是还能起到隔绝药性的作用,是多少医者梦寐以求的护手之物。 步帕敛了心神,放缓了呼吸的频率,微微眯起双眼,戴着手套的手慢慢的靠近了洛天手腕处的银针。 之前洛天便见识过步帕的医术,虽不说出神入化,倒也有几分能耐,便没有多问什么,任由步帕动手。 半晌后,银针终于被步帕一寸寸的移了出来,移出银针的整个过程中步帕都显得极为小心,连呼吸都不敢多有,直到银针最后一段脱离洛天的皮肉,步帕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银针刚刚离开洛天的皮肤,洛天就感觉到身上的血气如汹涌滔滔的江水倾泻而出,瞬时就灌满了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经络。 面对如此不稳定的情况,洛天担心肆意乱窜的气血会破体而出,不敢有片刻的懈怠,立时盘腿而坐,打坐调息。 步帕起身,捏着银针举过头顶,趁着月光仔细的翻看着,眼里竟透着压不住的兴奋。 刚才苏靳阳担心步帕会分神,所以一直没有作声,这才撑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集聚的黑灰,探着头再一次凑到了步帕身边,盯着步帕手中的银针,皱着眉头念道:“这到底是什么?不就是跟寻常的针嘛,至于弄得你这么紧张吗?” 步帕从之前的布袋里取出一根如拇指般大小的竹筒子,小心翼翼的将银针放了进去,盖紧后连同雪貂手套一起放回了布袋里,塞到怀中,这才跟苏靳阳解释道:“公子,这针名为雪松,可不是什么寻常的银针。” “哦?” 这下可勾起了苏靳阳那颗十分不安定的好奇心,他低头看了一眼洛天,见他好生生的正在调息,面上也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我看这人也没事儿了,你给我讲讲先。” 此时的步帕还未完全从兴奋地情绪里面走出来,眼见着苏靳阳眼睛里透出的好奇的光彩,倒也来了兴致。 “此针名曰雪松,针身极细易碎,月光下通体呈淡淡的幽蓝色,天生带着几丝寒气,就是这几丝寒气,凡是用来治病针灸皆可事半功倍,世上可寻得的不超过十支,至于制作此针的材料是什么,已经没有记载可考。” 步帕解释得十分简单,苏靳阳却听得不太明白,“这玩意儿是治病的?那货......我说洛天还那样了?” “这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快说。”苏靳阳急不可耐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竖起耳朵的兔子。 步帕微微一笑,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腕,指着其中一处地方跟苏靳阳说道:“人手腕的地方有一脉死穴,但因为是一脉极其隐秘纤细的隐穴,所以寻常医者很难捕捉到其踪迹,甚至有很大一部分医者根本就不知道这穴位的存在,我也是有幸听一位老医者谈起过而已。” “这人也没死啊?”苏靳阳越听越是糊涂。 “公子别急,刚才那人医术可是高明,”步帕偏过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嘴角勾出几分崇拜和羡慕,“虽说这是脉死穴,但也不是随便扎进去就能致人死亡的,我刚才拔针时试探过深度,那人的尺寸竟是拿捏得分毫不差,若是稍浅一分便锁不住周身,但是再深一厘,洛公子定然会是必死无疑!” “这人这么厉害,”苏靳阳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来,“之前看他武功似乎也很高的样子,他到底是谁啊?” “听楚姑娘的话,应该是她的师兄。” “看那阵仗可不像只是师兄妹,倒更像是......” “嘎吱......”房门突然开了,楚辞从屋里走了出来,步伐稳健轻盈,听不出任何声响。 由于刚才楚辞出手的狠厉,苏靳阳是看在眼里的,这一出现可是被吓了个正着,嘴里没说完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步帕见状,马上侧身挡在了苏靳阳面前,眼神复杂的看着不定神色的楚辞。 阿钰踱步走到苏靳阳后方,饶有兴趣的看着楚辞,嘴角挂着莫名的笑,就连原本正在打坐调息的洛天也睁开了双眼。 楚辞环顾众人,单单避开了洛天,最后将眼睛定在了阿钰的身上。 ...... 夜色渐深,月色缭绕的林间回荡着凄楚的鸟鸣,天地间唯有一簇绯红缠绵的火焰如生命旺盛般跳动着,四下围坐着的四人毫无言语可寻。 楚银歌从床上幽幽醒转,稀松朦胧的眼前,烛火微微摇动着身姿,带动着房间里的光影,明灭之间,一道坚毅挺拔的身影笔直的端坐在床边。 “醒了?”楚辞温柔深沉的声音从楚银歌头顶传来。 “唔......”楚银歌嗯哼一句,刚刚睁开眼缝的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乖~先起来吃点东西。”楚辞轻轻摸着楚银歌的脑袋,像是在抚摸一只可爱温顺的小猫。 “嗯......”楚银歌又是一声慵懒的闷哼,舒服的翻了个身子,将双手垫到了脑袋下面,调整了姿势继续闭了眼。 嗯......还是垫个枕头舒服,枕头......枕头......诶,哪来的......好像是我的手吧,楚银歌迷迷糊糊的在心里念叨着。 可是刚过去没多久,楚银歌突然猛地睁开了双眼,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楚银歌看着眼前温润浅笑的楚辞,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床尾放着的属于她自己的包袱,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糟了!我怎么把师兄的手给放开了! 短短几个呼吸的来回,楚银歌的脑海里就已经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事,所有的故事结局都是一样,就是洛天惨死的模样。 楚银歌坐不住了,翻身就要下床,甚至连靴子都不准备穿了,此时此刻,她只想赶去亲眼确认洛天的情况。 谁知楚银歌刚刚起身,还没站定,楚辞又将她按回了床上,楚银歌大战后不过是刚醒,脚下哪有力气,虚浮得紧,楚辞也只是轻轻一压,她就乖乖的坐了下去。 还没等楚银歌再次起身,楚辞已经半蹲了下去,一手握着楚银歌的脚,一手拿着楚银歌的短靴。 “别急,地上硌脚,他没事。”楚辞一边替楚银歌穿着短靴,一边温柔的说着。 楚银歌相信楚辞不会欺骗她,急切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低头看着正在替自己穿鞋整理裤脚的楚辞,楚银歌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心里感觉有些闷闷的,像是堵着了什么东西。 “大师兄,我怎么突然没了力气?”心底的大石落了地,楚银歌的身体倒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 楚辞起身将楚银歌从床上直接拦腰抱起,看着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你说你都多久没吃东西了,之前还经历了一场大战受了伤,刚醒能有力气吗?”楚辞嘴角勾着得意的淡淡浅笑,“我这就带你出去吃点好东西。” “这地方哪里有什么好东西,”楚银歌挽着楚辞的后颈,手指指着床尾的包袱,“我包袱里有些干粮,味道还行,凑活儿着吃点就成。” 楚辞见她一副委屈巴巴却又嘴馋的模样,失笑道:“有我在,哪能凑活,你还没有闻到吗?” 楚银歌微微皱起眉头,仔细的嗅了嗅周围的味道,果然一股久违的熟悉香味由屋外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啊!”楚银歌突然来了精神,眼里有了光彩,显得有些激动,挥舞着略显无力的手腕,兴奋地嚷道:“这是大师兄独门的秘制烤肉!” 楚辞抿嘴一笑,逗道:“真是个馋猫,这下还吃不吃你那些干粮了?” 楚银歌一脸天真无辜的装傻道:“啊,什么干粮?师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面对楚银歌明明白白的装傻充愣,楚辞也是无可奈何,嘴角微微向下一瞥,眼里却是笑开了花,抱着楚银歌在她的催促下走了出去。 第五十四章 烤野兔 夜深。 清风朗月,月上中空。 “噼啪......噼啪......啾啾......啾啾......”屋前的空地上整堆的枯枝被烧得噼啪作响,四下安静得只剩蛰伏已久的虫鸣。 一行六人看似随意的围坐在火堆周围,鲜艳摇曳的火光落在众人脸上,透露着各自不同的心思。 洛天坐在一块干净平整的石块上,手里捏着酥饼大半天了也不吃,只是盯着眼前的火堆发呆走神,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过其他地方。 而在洛天对面的阿钰,则是随意的席地而坐,拾着一根细小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柴火,嘴里啃着干瘪的酥饼,时不时地转动着眼睛,瞟着他处。 至于其他四人,由于亲疏,自然都是各自挨坐的。 苏靳阳挨着步帕,佝偻着腰背,啃着手里的酥饼,手背微微泛着红印,眼睛瞪得老圆,始终盯着对面的楚银歌,吃饼的动作看上去有些过于凶狠,不停蠕动的嘴角,更像是在咒骂着谁。 至于苏靳阳咒骂的到底是谁,转头再看看楚银歌那边的情况,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时此刻,众人都啃着干瘪寡淡的酥饼的时候,竟然只有楚银歌抱着一只兔头啃得欢快,就连嘴角满满的都是油渍。 再看她脚下,竟是早就凌乱的堆砌了一只完整的野兔骨架,上面的兔肉都被她仔细的啃了个干净。 看到这样一番热闹景象,怎能叫苏靳阳不气不恼呢。 更过分的是,柴火堆上还架着另一只被烤得焦香酥脆的野兔,正是肉质鲜美的时候,一缕缕的轻烟攀腾而上,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 奈何香气再浓,苏靳阳也是碰不得的。 之前烤第一只野兔的时候,苏靳阳就在楚银歌醒来之前准备动手,结果可想而知,苏靳阳被楚辞用石子打了手。 当时苏靳阳就急了,气急败坏的质问楚辞。 楚辞盯着烤兔掌握着火候,只是偏头一笑,颇为蔑视的神情,“东西是我抓的,火是我升的,肉是我烤的,你我非亲非故,凭什么吃?” 短短的几句话有理有据,噎得苏靳阳无话可说,打又打不过,苏靳阳又明抢不得,只得转身坐回原处,满脸的怏怏不乐。 苏靳阳小声嘀咕:“呸,小爷不稀罕!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什么破烂玩意儿!” 然后就有了后来的怒目而视、低声咒骂。 转眼,不消片刻。 楚银歌手里的兔头终于也被啃了个干净。 楚银歌将兔头朝着身前随意一丢,准确的落到了火堆里,手法娴熟稳定,只是溅出了零零散散的几点火星。 看得苏靳阳是又一次恶狠狠的咬下了一块饼角。 楚银歌全身心的只在烤兔上,并没有注意到苏靳阳的愤怒,当然也可能只是看见了,腾不开脑袋去在意罢了。 楚银歌捏着手指,双眼放光,盯着柴火堆上正烤着的那只野兔,咂咂嘴,喃喃说道:“还有一只野兔,不如......”楚银歌舔舔嘴唇,“大家分了?” 虽然楚银歌嘴上这么说着,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眼里的舍不得,毕竟楚银歌自己也是好久没吃了,也怪不得她如此馋嘴。 奈何对面惦记已久的苏靳阳却当了真,真的就准备伸手去拿,可惜最后他又是连皮都没有摸到半分还差点被滚烫的烤肉烫了自己的手。 在苏靳阳起身之前,楚辞就已经抢在前头夺下了烤兔,然后用力扯下一块后腿递到楚银歌面前。 “他们有东西吃,也瞧不上我这点小手艺,想是不需要的,阿楚你身体还受了伤,应是多吃些,才能好得更快。” 楚银歌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苏靳阳,又看了一眼他身旁微笑点头的步帕,转头看着楚辞,眼神里有些询问的意思。 楚辞没有开口解释,拿着兔腿的手晃了几下,楚银歌犹豫着接过兔腿,楚辞笑着催促她快吃。 虽然楚辞什么都没有说,楚银歌倒也大致想到了许多。 大师兄虽不说精善厨艺,但烤肉做得却是极好,究其原因,可能是跟楚银歌天生便酷爱吃肉有关。 平日里,除了楚银歌以外,楚辞从不会单独动手替别人料理。 想当初在玄峰山上,楚辞由于事务繁忙,需要经常出山,只能偶尔给楚银歌做次烤肉。 每到这种时候,师门就会像是遇到了天大的盛会一般,所有的师兄弟都是要聚拢过来的,就连师父也不曾例外。 每次楚辞都只做两份,一份给楚银歌,一份留给师父和师弟,大师姐不爱吃肉,所以从来都只凑个热闹也不吃。 师父常常为了能够抢上一块烤肉,也不顾自己的威严和脸面,总爱以师父之尊的身份强压一众徒弟,苦不堪言的师兄们往往都只能是盯着楚银歌。 可是大师兄又不喜楚银歌将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物分给他人,所以楚银歌每次都是偷偷的留下一些,事后再给众位师兄。 楚银歌知道,刚才定是苏靳阳在大师兄那里碰了壁,胡乱出口说了什么不干净的话,这才引了大师兄的不满。 原本这多烤的兔肉,楚银歌只要多说两句,想来也是行的。 如今,怕是难了,楚银歌转着手里的兔腿,暗自叹道。 这时,楚辞突然提着烤兔转身,面对了苏靳阳的方向。 无声无息中,楚辞竟是直接把串着烤兔的树干,看似不费力的直直的插进了地里,然后就这样当着苏靳阳的面,开始处理起了烤兔身上的肉来。 楚辞施的力道很巧,那么一根纤细的树干没入土中半截,竟是纹丝未裂。 这要绝对深厚的内力和极其强悍的控制力才能做到,楚辞在武学上的修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可惜苏靳阳并不是学武之人不懂其中的门道,只觉得楚辞之人喜怒异常,极爱惹人不快,奇怪的很,心里又再多生了几丝嫌弃。 不过,这一插反倒是让洛天心生了一丝钦佩之情,都本是学武之人,面对高手,心里自然是向往的。 于是洛天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不想正好与楚银歌对视了一眼。 只不过这一眼,洛天最后是以仓皇而逃结束的。 楚银歌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捏着兔腿的两端,小口小口的慢慢啃了起来,和她之前的大快朵颐完全失了模样。 又是一会儿过去,柴火烧了大半,楚银歌终于吃完了所有的兔肉,慵懒的望着满天的繁星,一时没忍不住,满足的打了一个嗝。 这时,楚辞从怀里取出了一块叠得十分整齐的手帕,递到楚银歌面前。 楚银歌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接过,看着这张淡蓝色手帕角落上娟秀的辞字,楚银歌出现了那么片刻的愣神。 楚辞见楚银歌没有反应,也没有想过深究,只当她是吃饱了有些发愣,楚辞只能顺手将手帕直接塞到了楚银歌手中。 楚银歌看着手心里的手帕,咬了咬唇角,神情有些难以察觉的不自然。 不过转眼她又恢复了之前的随意,咧着嘴冲楚辞一笑,一边胡乱的擦着手指,一边正式的对众人介绍了楚辞的身份,“相信大家应该也都认识了,这位是我的大师兄,他和我一样姓楚,单名一个辞字。” 基于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对于楚辞,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多少好感。 洛天只是点头微笑,像世家子弟一般礼貌性的抬手示意了一下,阿钰甚至是没有反应,从头到尾依旧是自顾自的拾掇着眼前的柴火堆。 反倒是这苏靳阳,从刚才烤野兔开始,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下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劲,撇着嘴斜睨着眼,语气上要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的。 “是啊,可算是认识了,下手可是够狠的,就连之前的蛊毒也是,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可真真是借了那蛇蝎心肠的名儿了!” 历来这蛇蝎心肠皆是用来形容歹毒妇人的,苏靳阳将词儿直接用到了楚辞身上,其中的挑衅之意也是十分明显了。 可怜步帕没想到自家公子会这么快就兴师问罪,口无遮拦,自己来不及阻止,心里只能暗暗叫苦。 无奈之下,步帕只能赶紧接着话头对楚辞抬手作揖,“请楚公子别介意,我家公子本是心直口快之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些意思也都还不太明白。” 苏靳阳听来,握紧了拳头,立刻就想反驳,幸好这次步帕早有了准备。 步帕拼了力气,暗暗按住了苏靳阳的手腕,赶在他之前接着说道:“不过我等确实也是好奇,之前的事到底是否与楚公子有关?” 话至此处,步帕稍顿了一下,面色微沉,直视了楚辞,继而话风突转,略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之前我家公子身中的蛊毒又是否是出自楚公子的手笔,还望楚公子能够如实告知。” 从楚辞的出现到现在,他所有的出手,步帕都看在眼里,虽然步帕也是不懂半分武功,但好歹比苏靳阳多了几个心眼,知道自己二人没有硬碰的资本。 再加上步帕真心佩服楚辞的医术,自然想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其实步帕私心里并不希望那些事是楚辞做的。 奈何步帕满心的期待并没有等到楚辞为自己辩解,楚辞甚至没有马上理会他俩的打算。 楚辞看着楚银歌,拿起她捧在手心里的手帕,轻轻的替她擦拭了嘴角,然后将用过的手帕小心叠好放进怀中,这才漫不经心的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第五十五章 作死的苏靳阳 面对步帕当面的质问,楚辞不承认也就罢了,偏偏还选择了如此傲慢自大的模棱两可。 苏靳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窜”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楚辞厉声大骂:“好,我就知道!那玩意儿就是你这个混蛋弄的!” 显然,楚辞轻蔑的语气已经彻底激怒了苏靳阳,苏靳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自然而然就将凶手的帽子扣在了楚辞的身上。 但是对于苏靳阳的指控,楚辞却还是表现得异常的镇定,甚至是没有理会的打算。 苏靳阳见楚辞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原本就对之前在村里中蛊的事情,憋着一肚子怨气的他,此时更是被怒意冲昏了头脑。 苏靳阳横扫四周,发现身边并没有趁手的武器,气急之下竟然是看中了眼前熊熊燃烧的火堆。 只见苏靳阳迅速的一个反手就撩起了衣角,跨前两步,没有思考后果,不管不顾的,抄起右腿就朝着火堆猛地踢了过去。 “啪!” 瞬间,火星四起,原本好好堆成一堆的柴火被苏靳阳踢得四散开去。 眼看着火星乱窜,洛天下意识窜起,挥着宽大的衣袖,飞身后退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洛天得空瞧了瞧对面盘坐的阿钰,想不到阿钰竟也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虽然阿钰滚倒在地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动作确是隐约可见的干净利落。 恰恰就是滚开的那几步,正好就错过了与火星接触的任何可能,全身上下连灰尘都没有过多的沾染。 这样的巧合对于毫无武功底子的阿钰来说,未免有些刻意,洛天心生疑虑,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正因如此,洛天再一次忽略了正在靠近楚银歌的危险。 就在洛天注意阿钰的同一时间里,有好几个根带着火苗的木棍朝着楚银歌的方向飞了过去。 要知道这苏靳阳作为一个正常的青年男子,就算平日里娇生惯养,没有武功傍身,那奋力的一踢,再怎么说也不会只是踢出几片零散的火星。 可惜这苏靳阳毫无准头,本是准备踢向楚辞的火棍,都被他生生带偏到了楚银歌的方向。 楚银歌看着飞向自己的火棍,心里一阵咯噔,愣神间竟然没有立即做出反应,因为惊慌而扩张的眼瞳极速的收缩了一下。 若是放在平时,楚银歌当然不会害怕,她随随便便一个翻身,可能连一星半点的清灰都不会沾染,就能够轻易躲开。 奈何如今的她正是遍体鳞伤,又刚刚胡吃海吃了一番,遇上深夜犯困打盹的时候,哪里还有飞身闪躲的力气。 楚银歌心知:这种时候要想一尘不染的躲过绝不可能,怕是怎么也得同阿钰一样,只可惜了身上还披着大师兄的外衫。 正当楚银歌准备后仰倒地之时,后背却被一直温暖有力的手掌给牢牢的撑住了。 下一刻,楚辞环住了楚银歌的腰身,顺势一个侧身挡在了楚银歌身前,搂着楚银歌站了起来。 原来楚辞早就洞悉了楚银歌的情况和心思,根本没有给楚银歌躺倒在地的任何机会。 而不远处刚意识到危险,准备飞身过来的洛天,不得不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因为瞬间提气而紧握的拳头也无力的垂了下去,看着被楚辞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楚银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楚银歌窝在楚辞宽厚的怀中,看不见其他人,只看见楚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火棍,只是大手一挥。 瞬间,所有的火棍统统改变了方向,竟都向着苏靳阳飞了过去。 苏靳阳哪里想到,飞出去的火棍会突然全部向着自己又飞回来,顿时被吓得慌了神,苏靳阳想躲,可惜双腿不够争气,左右一拐反倒是岔了方向。 只听“扑通”一声,苏靳阳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所幸火棍也刚好越过他所在的上方飞了出去。 苏靳阳不知道火棍已经飞了出去,下意识朝着旁边连滚了两圈,带着浓浓的烟尘迅速的爬了起来。 “呼呼~~咳咳~~”苏靳阳揉搓着双眼,因为吸了不少沉积的灰尘,嗓子眼像是卡了沙粒,喘着粗气一个劲的咳嗽着。 还没等缓过气,苏靳阳便转身看着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心有余悸,来回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再三确认自己没有染上火星,才松了口气。 当然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了,以苏靳阳的性格,说什么也不可能就此作罢,满腔怒火的他单手叉腰,挺直了腰背,指着半搂着楚银歌的楚辞,开口就大骂:“混蛋,我x你十八辈......” 可是祖宗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楚辞只凭一个凌厉的眼神,便叫苏靳阳乖乖住了嘴,生生收了口。 就连气势上也瞬间就弱了许多,只有那张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的脸还僵持着。 苏靳阳就这样保持着叉腰的姿势盯着楚辞,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冰冷的危险气息,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背脊便开始有些发凉,双腿不自觉的想要后退打颤。 最后越发心虚的苏靳阳只能是三步并作两步,躲到了步帕身后,探着一颗脑袋,怯生生的咽了一口口水。 这时,靠在楚辞怀里的站定的楚银歌抿着嘴轻笑一声,碎嘴道:“呸,怂货。” “你!”苏靳阳听不得楚银歌的嘲讽,怒睁着眼睛,冲动如他,又想要动嘴开骂,幸好步帕及时打断了他。 “各位,刚刚是我家公子冲动了,小人代我家公子,”步帕端起双手,并拢双腿,恭敬地向众人赔礼鞠躬,“在此给各位赔罪了,望请见谅。” 面对如此尴尬僵硬的情景,只能又是步帕出来替苏靳阳打圆场,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直接选择楚辞,而是将目标放在了楚银歌身上。 “楚姑娘,我家公子确是无意冒犯,你也知道,我家公子性子急,之前的蛊毒也确实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的,这才没了几分分寸。” 呵,楚银歌挑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颇为鄙夷,这哪是只没了几分分寸,若是个寻常人,一下子躲不开,怕是怎么也得烫出一块烂肉黑皮来。 不过楚银歌转念一想,又觉得之前在村里发生的事情,对于苏靳阳这个普通人来说,也确实可怕得很,惹得他如此激动倒也在情理之中。 步帕见楚银歌没有立刻反驳,挑起的眉头也平顺了许多,就连楚辞也没有理会追究,心想这说法应该算是成功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仍是挡在苏靳阳的身前,半步也没有挪动。 “阿楚,你也认为下蛊的是我吗?”楚辞低下头,突然开口说道。 楚银歌没有想到楚辞会突然这样问自己,脑袋里闪过之前在厨房里发现的那半截熟悉的脚印,眼里竟然有一瞬间的犹豫。 “不,我绝对不相信大师兄会做那样恶毒的事情,那蛊毒定不是我师兄下的!”楚银歌如实说来,坚定的眼神溢于言表。 楚银歌只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对于有些人来说,一瞬间也是致命的。 楚辞看着楚银歌,心底却闪过一丝酸涩,眼波流转,如水般温柔,弯弯的嘴角掩饰着自己,轻笑道:“下蛊的不是我,”说完抬起头看向苏靳阳,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毒......确是我下的。” 原来如此...... 楚银歌没有注意到楚辞眼底的变化,一心只想着终于印证了心中所想,可以放下搁置已久的大石,嘴角悄无声息的吐出一口沉重的浊气,眼里的底气又深了几分。 在楚银歌看来,比起那种阴狠到接近死亡边缘的蛊毒,那点只会让人周身无力的毒药没有什么好计较的,甚至称不上毒。 可惜苏靳阳并不这样想,他见楚辞没有要追究刚才的事情,反倒是壮了胆子,“咻”的一下跳了出来,指着楚辞大骂:“你放屁!凭什么要我们信你,我看就是你!下流恶毒的毒胚子!” 苏靳阳这一骂,步帕倒先慌了,“公子!” 步帕低声一喊,手心不自觉的就收紧了,整个心脏都提了起来,警惕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步帕也没有料到自家公子竟然还没有看清楚情况,还是如此的口无遮拦。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楚银歌紧握着拳头,目眦欲裂的盯着苏靳阳,额头青筋暴起,咬紧的牙关,像极了一直受伤发狂的小兽,克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那模样神情竟是和第一次对苏靳阳下手的时候,有几分相似,看得苏靳阳心里发虚,刻在骨子里的身体记忆瞬间苏醒过来。 原本还透着怒意红晕的脸,逐渐失去了血色,正在走向惨白。 其实,就连楚辞都是第一次见到楚银歌这般横眉怒目想要杀人的模样,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作为师兄的他来保护楚银歌。 楚辞没有想到,原来楚银歌也可以为了保护他而变得如此危险。 楚辞有些担心,担心楚银歌气急了会伤了身体,可内心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 阿楚,为了你,就算要我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与世间为敌,被世人唾骂,我也毫不在乎。 我唯一怕的只不过是你失望的眼神...... 第五十六章 发怒? 楚辞强忍着心中的欢喜,压下逐渐上扬的嘴角。 “阿楚,不用理会的。” 楚辞担心楚银歌身上的伤,怕她的心火会反伤了自己,不得不出声阻止,同时伸手轻握住了楚银歌紧紧拽起的拳头,以示安慰。 谁料楚银歌却是毫无反应,对楚辞的话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根本不予理会。 阿楚她怎么了? 楚辞心觉有疑,细查之下,立刻就察觉到了楚银歌的不对劲,他发现手中的拳头正在升温,楚银歌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就连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沉重。 仔细瞧去,楚银歌涣散不清的眼底纠缠交错,竟然都微微泛起了鲜红妖冶的血丝。 “阿楚?”楚辞收紧手心唤道,声音低沉而温柔,但语气十分短促,平稳中透着一丝不安。 结果可想而知,楚银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阿楚!?”楚辞心急,紧接着又是一声厉喝。 这一声,楚辞整个人都明显是焦急了许多,心中隐隐透出的无法捕捉的强烈不安,让他不得已暴露了心绪,慌了神。 楚辞情绪的明显波动,也惊动了在场的其余几人,终于都发现了楚银歌的不对劲,但碍于楚辞,谁都没有先一步开口询问。 场面一度十分默契的静默。 苏靳阳颤巍巍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双腿十分不争气的迈不动半截步子,在楚银歌死死紧盯的眼神下,他就像是被野兽锁定的猎物,恐慌中瑟瑟发抖。 在楚银歌手下,苏靳阳可是真真切切的体会过什么是靠近死亡,之前只不过是他忘了,现在他可不敢乱动,生怕楚银歌随时会冲到他面前,像上次一样掐住他的脖子。 慢慢的,随着楚银歌身体的温度越升越高,脸上红彤彤的,像是喝了烈酒,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混乱不稳,愤怒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异常。 这是楚辞从来没有见过的楚银歌。 从小到大,纵使楚银歌生气闹脾气,也不过是小女儿心性,耍耍嘴皮子,捉弄胡闹就罢了。 哪里会是这副浑身充斥着戾气的模样。 楚辞怎么也不明白,若说楚银歌是中了毒,但看她面色红润,嘴唇鲜艳,发作起来毫无规则可言,这也不像是中毒的模样。 何况之前为楚银歌疗伤时,楚辞也并未发觉任何毒物的残留,单凭楚辞的医术和观察,他觉得中毒不太可能。 眼看着楚银歌一副失去心智,难受得处于爆发边缘的样子,楚辞心疼不已,深觉自己无能,枉他专研了十几年,医毒双绝,竟是看不出其中门道。 “可惜......”楚辞心里想着:“可惜护心的药之前已经全部用了,若是找不到病源,如何能随意施针治疗。” 楚辞心急如焚,却没有打算寻求其他人的帮助,当即做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楚辞为了能够保住楚银歌的心智,决定行非常之法,他强行调动了体内最纯正的内源,通过楚银歌紧握的拳头,缓缓的传输到了楚银歌体内。 所谓最纯正的内源,就是一个武者体内最重要的内息根本,通常是受伤时,用来调息保命的。 一旦出了差错,严重的可能直接威胁生命,就算一切顺利,将内源送出体内,也必会伤及武者的根源,导致功力退步。 当然这样的做法对被传输者毫无伤害,甚至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楚辞这样的决定也是害怕再不护住楚银歌的心智,她可能就会发疯发狂,到时候,他要制住楚银歌怕是会伤了她。 如今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为了楚银歌,楚辞本来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又何况是武功和生命。 ....... 楚银歌迷迷糊糊的,听到苏靳阳恶毒的辱骂楚辞那一刻,一方血气瞬间涌上心头,冲上了天灵盖,她的世界就仿佛是突然被外力隔绝了。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无法思考,眼前只觉一片模糊,带着浓郁不清的血色,胸口发了烫,郁闷得像是压了千斤重的巨石,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阴郁的气息之中。 “该死!该死!该死!”似乎有一个不断重复的声音在楚银歌脑袋里回荡着。 楚银歌头痛欲裂,难受得不行,胸中的愤懑不平越来越压不住,眼看着就要一股脑的宣泄出来,一股醇厚绵长且温暖的内力突然从楚银歌的手腕传了上来。 顿时,楚银歌觉得轻松了许多,身体的高温逐渐退了下去,涣散不清的眼睛有了焦点,脑袋也清明了些许,耳边终于听到了杂乱的风声和楚辞心急如焚的呼唤。 楚银歌木讷的抬起头,迷糊中看着眉头紧皱成团的楚辞,痴痴的唤道:“师兄......” “呼......”看着终于清醒过来的楚银歌,楚辞可算是舒展了眉眼,但看着她血丝缠绕未散的眼睛,仍没有完全的放心,依旧忧心忡忡的询问道:“阿楚,你觉得可好?” “我......怎么了?”楚银歌半眯着眼睛,有些疲惫游离的问道,扶着额头,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楚银歌大梦初醒一般,脑袋里一片空白,刚才失去意识的事也不记得,浑身疲惫不堪,只觉得体内的气息紊乱不调,就像是刚刚和别人打了一架。 楚辞心中自是着急,想弄清楚原因,却也不敢逼楚银歌太急,只能摸摸楚银歌的后脑勺,宽慰道:“没事儿......有我在。” 说完,楚辞轻轻捏起了楚银歌的手腕。 此刻楚银歌又清醒了许多,眼睛扫过众人脸上凝重的神情,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尤其当看到苏靳阳时,看到他月光下尤为惨白的脸色,和发丝凌乱而冒着虚汗的额角,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可怕的鬼魅野兽。 “刚才到底怎么了?”楚银歌皱着眉,茫然不解的盯着眼前的几人问道,“你们为什么看上去都很紧张的样子。” “你......好了?”苏靳阳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我?”楚银歌答道,“我能怎样,反倒是你怎么跟个撞鬼似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苏靳阳警惕的端详着楚银歌,见楚银歌确实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心里提着的劲也跟着松了下去。 苏靳阳耸拉着双肩,拍着胸口,斜睨着眼睛,盯着楚银歌埋怨道:“哪里是我,明明就是你像中邪了一样,刚才还一副要吃人杀人的样子!” “活像个上岸的母夜叉”,苏靳阳说完,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苏靳阳便觉得脖子上一疼,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突然不能发声了。 苏靳阳惊慌失措的捏着嗓子,眼睛瞪得像两颗琉璃珠子,咿咿呀呀的嚷嚷着,步帕立刻替他做了检查,发现他只是被人点了哑穴。 “谁再多说一个字”,楚辞低声说道,“就不是失声这么简单了!” 随着楚辞冷不丁的说完,一股后知后觉的心惊在众人之间缓缓的蔓延,谁也注意到,楚辞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手,明明他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他不是手下留情,而是直接了当的取他人的性命,岂不是轻而易举,无人察觉。 苏靳阳想来,背脊发了凉,终于是乖乖闭了嘴,连喉咙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控制得特别轻柔。 就连一直未有吭声的洛天,都忍不住放缓了呼吸,对眼前这个男人,洛天再一次深深的感觉到了自己和他之间,存在的遥不可及的差距。 这队人里唯一不一样的,只有离得最远的那个红衣少年。 月光下的树阴里,阿钰单手倚靠着粗壮的树干,背在树后的手指紧紧的嵌进了树里一寸,脸上一副害怕受惊的模样,眼里却是透着清明,脏兮兮的脸上,嘴角似笑非笑的,对于楚辞,他心里颇为赞许:好一个隔空点穴。 眼里的笑意渐深,阿钰又似有些失望愤怒:不过这个时候动真气,真是愚蠢至极。 “咔嚓~” 树后传出一声微弱清脆的响声,瞬间淹没在了夜晚卷动的清风里,几块斑驳干枯的树皮落下,钻进草丛,无人察觉。 此时此刻,楚辞一心只扑在楚银歌身上,说来也奇怪,楚银歌的脉象除了比普通人汹涌一点儿以外,确实是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也正因如此,楚辞反而更加担心了。 “师兄,我刚刚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楚银歌开口询问道,看神情已经完全清醒了。 楚辞自然不能将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说明,放下楚银歌手腕安慰道:“没什么,刚才你只不过是有片刻的失神,可能是你伤重未愈,好好调理一下便无事了。” “哦。”楚银歌点头,故作轻松的回道,心里自是明白楚辞没有明说,但也知道他必有自己的理由,便没有准备多问,“那得让师兄多费心了。” 楚辞心中了然,对楚银歌报以温柔的浅笑,眉间却是难掩的愁色。 为了缓和此时低沉的气氛,楚银歌打着哈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哎呀~好困啊~” 只不过懒腰才伸了一半,楚银歌突然嗅到一股烧焦的难闻气味,忍不住缩手掩在鼻下,闷声问道:“唔......什么味道,谁家的灶头火了吗?” 第五十七章 燃烧的古树 众人闻言,果然也都纷纷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楚银歌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冠顶上,一团灰青色的薄烟向上攀腾着,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的火舌窜出,在黑夜里尤为明显,像极了黑夜里妖冶的红色鬼魅。 糟了!楚银歌一个激灵。 “着火了!快跑!”楚银歌惊呼着,立刻朝着冒烟的地方跑了过去,众人也都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那冒青烟的地方果然是这里的树着了火,不过火势比楚银歌想象中还要再严重一些。 起火的是一棵看上去有好些年头的古树,古树很高,树干底部足有三四人环抱的大小,原本茂密厚重的树枝已经被点燃了四分之一。 而树底下正躺着几根十分眼熟的火棍,看样子刚好就是楚辞挥手挡开的那些。 众人心照不宣,大都猜到了起火的原因。 定是那火棍飞过来的时候蹭到了延伸出来的树枝,一开始只是小火苗,所以没有人注意,时间一久烧旺了,才有浓烈的味道飘了出来。 彼时正是夏季,天干物燥,若是任其发展下去,不消多时,这里一定会变成一片茫茫的火海。 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这树是棵活树,还只烧着了树枝,粗壮的树干暂时没有问题,再加上这些古树之间相隔得都有一定的距离,也还没有波及到其他的树。 按照这样的情况来说,应该还有挽救的机会。 楚银歌看着眼前的情景,看着蹿腾的火光、翻滚的青烟,刚才饱食之后涌上的困意,全都一扫而空。 “怎么办?”楚银歌开口问道,“现在还只有一棵,但如果再这样继续烧下去,怕是一棵传一棵,整个山头都会没了。” 话音刚落,正好遇上一阵旋风刮来,旋风不大,却刹那间吹得火舌乱窜,竟大有随风而起的趋势。 这下楚银歌更是急了,慌忙扭动着脖颈寻找着水源,转头正好瞧见了站在最边上的阿钰,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阿钰,这里哪里有水?!” “这里......”阿钰吞吞吐吐地小声回答着,眼神慌乱,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这里没有水。”楚辞冷静如常的说道。 “对!”阿钰立刻附和着,“姐姐,这里没有水源,唯一的水源就是山下的那条河。” 楚银歌望着来时的方向,联想到今天上山时的情景,心里凉了半截。 远水又岂能救得了近火。 步帕盯着树枝根部许久,灵光一闪,突然喊道:“楚姑娘,我们可以把着了火的树枝都砍掉,上面不好灭,打下来还不容易吗!” 楚银歌一听,回身看向着火的树冠,心里一沉,面露难色,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似有犹豫。 那是因为楚银歌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真的就按照步帕说的那样去做,顶多也只能勉强算是个无奈之举。 现实中,步帕说的这种办法听来容易,行动起来确有不小的难度和危险。 单凭目测,眼前这棵古树的高度就已经足有五六丈高,着火的位置又大概在离地三丈以上,是非轻功不能上去。 但轻功毕竟不是神仙的仙法,需要落脚的地方,可眼前树上能站立的点大都被火舌遮挡了。 这就意味着,施剑的人必须飞身到着火树冠的顶部,长时间依靠树冠微薄的支撑力来稳定自己的行动,单就这点对轻功的要求就不低,而且消耗极大。 再则,施剑者站立的位置还不能离着火的地方太远,树冠之上枝繁叶茂,若是离得太远,就不能准确砍到着火的树枝根部。 若是乱砍一气,恐怕只会导致火势加快蔓延而已。 如今火舌乱窜,去砍着火的树枝无异于是火中取栗的事。 楚银歌明白步帕是不会武功,才把话说得那么容易,所以并没有要跟他多解释的意思。 但是楚银歌也明白自己已经来不及多加思虑了,再难也只有先试试再说。 于是,楚银歌取下了腰间的玉筒。 可还没来得及转出剑身,楚辞就先一步按住了楚银歌的手,说道:“还是我来吧,别忘了,你轻功是不错,身上可还有伤。” “可是刚刚......”楚银歌咬着嘴角,欲言又止的看着楚辞。 刚才楚辞渡内源给楚银歌的事,楚银歌调息清醒以后,自是知道的,但她心里觉得自己不能把楚辞内力不足的事情说出来。 当然了,楚辞就算是内力不足,出手也会比楚银歌来得稳当。 但作为一个修行的武者,还是同门出身,楚银歌知道内源对于楚辞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想将眼前的这片着火的树枝在最快的时间里都砍掉,需要消耗的内力太多,楚银歌实在不愿让楚辞在内源受损的情况下再有损耗,影响了功力。 只不过,她应该明白,同样的,楚辞也不想她在自己面前再去做任何危险的事。 “放心,我还好,没事的。”楚辞笑道,捏了捏楚银歌的手心,以示安心。 “师兄......”楚银歌还想再说句什么,却被一阵异常的响动给打断了。 咻——哗——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轻响,一道青色的身影破风而上,带着剑光直接跃上了着火的树冠。 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久未开口的洛天。 此刻,洛天正站在树冠顶端,一袭青衣随风而动,剑指身侧,紧闭着单薄的唇角,略微垂着眼睑,似有睥睨眼前之势,透过火舌居高临下的看去,正好对上楚辞投来的目光。 楚辞向上看去,细长的眼匣,眼角微微翘起,干练紧实的下颌,仰视的弧度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敌意,眼里透着不屑和鄙夷,还有一丝故意压制的怒意。 无形中,两人的目光互相碰撞着,谁也不肯让步退缩。 这使得洛天原本逐渐趋于颓废的心绪来了精神,竟从心底生出了一丝得意。 从楚辞出现开始,洛天就一直体会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好像他在任何方面都比不过楚辞。 从小作为天之骄子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不止如此,每当看到楚辞和楚银歌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洛天就会无缘无故的觉得心中郁闷。 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根尖刺横梗在心上,说不得,碰不得。 他这一次之所以会强抢着出头,也不过是再看不得楚银歌那万般担心的模样。 更何况,终于让他比楚辞快了一步,他心里的痛快自是不言而喻了。 “唰!” 对视间,楚辞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神色一敛,纵身跃起,身形在众人眼前只化作一道残影,再清晰时,没想到已经临近了洛天附近。 好轻功! 在场的人里,除了楚银歌以外,都忍不住在心里惊叹着。 随着楚辞身形的展现,同时接近洛天的,还有一道犀利的剑气,等洛天察觉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翻身后退。 银光落下,“咔嚓”一声,一支火势不大的细小树枝应声断落,那断掉的位置正好就是刚才洛天站立的正前方。 树下,楚银歌正一心扑在树冠顶上,火光中,一根细小的树枝突然落了下来,眼力极好的她,担心火焰伤人,没有多想,朝着身旁最近的苏靳阳二人就伸出了双手。 原本苏靳阳和步帕二人正盯着上方寻着楚辞的身影,也是没想到突然会有火光落下,腿上还没准备反应,就被楚银歌直接拽得踉踉跄跄的退了好几步,颠三倒四的撑着晃悠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 楚银歌拽开了二人之后,立刻就想找阿钰,可等她再回身时,却已不见阿钰的身影。 楚银歌担心的四下寻去,不曾想,眼力所到之处都没有发现阿钰的影子。 “你们刚才看见阿钰了吗?”楚银歌急忙问道。 苏靳阳二人皆是摇头。 “许是刚才害怕躲远了。”步帕盯着楚银歌说道。 他见楚银歌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继续安慰道:“楚姑娘放心,我想那个叫阿钰的孩子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说实话,步帕真的是打心里觉得这个叫阿钰的不会有事,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认为那个孩子不是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可惜楚银歌听来并没有多在意步帕的话,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阿钰,手指都已经捏得发白,眼睛一刻也没有歇过,始终搜寻着目所能及的每一寸地方。 苏靳阳那厮可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关心,对阿钰的踪迹毫无干系,只知道骂骂咧咧的念叨:“这树上的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啊,动手前也不先提醒一句,刚才若不是小爷命好,今天这一头飘逸的秀发估计就交代在这荒山野岭了!” 苏靳阳一边气愤的念叨着,一边捡起身边的半截粗树枝,狠狠地打在刚刚落下的带火的树枝上,似要将已经微弱的火苗拍打干净才解气。 不过,经苏靳阳一番抱怨,慌乱中的楚银歌这才恍然清醒,终是劝服自己信了步帕的话,收回了寻找阿钰的念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树冠顶端,彼此对立的两人身上。 比起阿钰的安危,树上的这两人,又何尝不是让她放在心上的,甚至是更加重要的存在。 在楚银歌的认知里,楚辞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放过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之前在房门口发生的那件事,就是很好的说明。 楚银歌本以为自己一直守在楚辞身边,就能避免伤害的再次发生,没想到这样的平衡这么快就被打破了,如今两人又撞在了一起,实在不能让她不去担心。 她害怕这两个人有任何的损伤,更害怕这炙热的火焰会撺掇出心底暗藏的杀意....... 第五十八章 动手了 树冠顶上,阴风骤起,洛天和楚辞相视而立,眼神里皆是防备,二人各自执着随身的佩剑,任凭寒光闪烁汇于剑端,紧握的指间早已捏得发白。 两人周身的气焰伴随着身旁疯狂摇曳的火舌,一股剑拔弩张的敌意从两人之间逐渐蔓延了出来。 洛天知道,楚辞刚才那一剑虽然偏了,但绝对是故意冲着他来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的杀意,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不知从何时开始,头顶的乌云渐渐多了起来,一点一滴的遮起了满天的繁星和明亮的月光,周遭的空气也开始变得闷热不堪。 楚银歌抬头望去,看着火焰背后隐约而现的人影,心中隐隐担心着,她担心两个人会有意外,忍不住在树下提醒道:“你们俩小心点!谁都不许给我受伤!” 楚辞顺着楚银歌的声音,向下瞥了一眼,再抬眼看向洛天,看着他警惕的模样,嘴角有意无意的勾起了一抹挑衅的笑,用嘴型无声的一字一字的说道:开......始......了。 洛天心中大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辞的下一步反应,便提前翻身移了位。 果然,洛天前脚刚起,楚辞的剑光已经落了下来,那位置正好就是他之前站定的地方。 洛天骇然,刚才若是他稍微慢了一步,那剑真不知道会是继续落在他的身边,还是他的身上。 “呵~~” 洛天的耳边响起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散漫而轻蔑。 继......续...... 楚辞又是一个口型递出,洛天不得不再次翻身躲开。 接下来三番两次的出手,楚辞永远不落重心,总是故意偏了位置,那样子就像是在玩弄一只圈禁在自己剑下的困兽。 两三个回合下来,树枝没有砍下去几枝,两人之间的敌意反是加深了许多。 洛天自觉受辱,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紧咬着牙关,眼底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杀意。 洛天的理智在楚辞无数次的挑衅下逐渐变得淡薄,怒意驱使着他准备还击,手腕翻转间,洛天的剑锋已经悄然朝向了楚辞。 可是洛天不知道,其实此刻他的一举一动,神态变化,通通都落在楚辞眼里,一分不差。 对此,楚辞不仅不恼,反觉得意,有一种计划得逞的感觉,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嘴唇,勾起一抹玩味的讪笑。 “喂!” 这时树下突然传来楚银歌的吼声:“你们俩到底在干嘛?不能好好砍树,那就都给我滚下来!” 唰! 一道剑光划过,一根带火的树枝应声而落。 树枝重重的落在地上,扬起一片火星,楚银歌无暇顾及,一双眼睛始终是紧盯着树冠,神色凝重,她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却发现自己喉头干涩,连吞咽的动作都生硬得很。 树冠顶上,洛天将朝着楚辞的剑尖收回,刚才那一剑正是洛天的第一次反击。 只不过那一剑作为洛天的反击,同样没有选择落在楚辞身上,而是瞄准了楚辞身边,只不过比起楚辞之前的落点还要更远些,最后落在了楚辞三尺以外的位置。 洛天的剑尖再次朝下,脸色如常看不出太多的变化,但心中却是后怕,直呼好险! 他没想到就在刚才,楚辞竟然激起了他心中的杀意,若不是楚银歌的声音及时传到了耳边,此刻的他怕是已经与楚辞打了起来,原本就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他不敢想结果会是何等的糟糕。 那既然如此,洛天又为何还是选择了出手? 那是因为洛天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首要的任务还是灭火,况且他只有赶紧解决掉着火的树枝,才可以脱身下去,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 至于洛天动手的落点为什么会选择落在楚辞三尺以外,算上来也有三点原因。 其一:洛天心中确实有气不解,一味地躲避不出手,他实在憋不下去,也耽误时间。 其二:洛天深知自己根本不是楚辞的对手,就算奋力一搏,也不过落下个两败俱伤,与其如此,倒不如稍加反击,以示警告。 其三:洛天心中对楚银歌有愧,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楚辞在楚银歌心中的份量,他怕自己出手没了分寸,万一伤到了楚辞。 洛天以为自己出手,楚辞好歹会为了躲避而后退,这样就可以拉开自己和楚辞的距离,谁知一剑过去,楚辞仍是站在原地,看上去竟是未动半分。 怎么回事? 洛天心中十分疑惑,自知自己的剑还没有快到楚辞无法反应,躲避不及的地步。 事实自然是如此,原就不是楚辞来不及躲,反而是洛天剑光扬起之时,楚辞就已经判断出了大概的位置——洛天眼神的落点已经出卖了他。 楚辞不躲,是他的自信和不屑。 楚辞眼里有些失望的看着洛天,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更加理智,也更加懦弱。 刚才楚辞做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在故意挑衅洛天,目的就是为了激起洛天心中的愤怒。 楚辞在等,等洛天对自己出手的时刻,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动手,失手伤了人,甚至是重伤,也错不在他。 可惜,楚辞没想到,楚银歌一句话就能唤回洛天逐渐被愤怒压下去的理智。 更没想到理智回归后的洛天,虽是同样选择了出手反击,但却只敢将剑气对准他三尺以外。 究竟是洛天看不起他,怕他会躲不过,还是连自己的武功也把控不了。 楚辞心中气愤,只道:如此无能不济,畏畏缩缩的男人,凭什么得到阿楚的喜欢! 楚辞不甘,直接反手一挥,手里一道剑光划出,几乎是擦着洛天的脚边而去。 洛天大惊,立刻翻身躲避,同时手里又是一道剑光扬起,还是落在了楚辞三尺以外的位置。 这一次,楚辞没有停歇等待,剑光划出,同样是落在洛天脚边。 洛天不甘示弱,再次回击。 一时间,两人的出手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但凭夜色为幕,火焰为礼,两道银光闪烁交错,无数细小的火苗一簇又一簇的落下,仿如从天而降的流萤,那般场景竟是有种诡异的美感。 树上的人你来我往,拼得火热,树下的人看得更是心急如焚。 早前就高高仰着脑袋的楚银歌,此时仰得更高了,眉头紧锁,光洁的额头都生出了抬头纹,心里对树上两人可能发生的情况做了无数的猜测。 至于其他的人,苏靳阳虽然没有像楚银歌一样,因为树上的情况而忧心烦恼,却也是不好过。 面对不断落下的火星,苏靳阳手里一直紧紧握着之前的粗树枝,试探着想要上前去灭掉那些落在地上的,可惜不断落下的火星太多,半晌,他都不得不在原地踱步。 苏靳阳身旁的步帕同样握着长树枝拍打着,他的树枝比较长,尾端勉强还能碰到边缘的一些火苗。 “我说这两个人在干嘛啊?怎么不按照先前说好的做,一下子落这么多,哪里是我们灭得了的!”苏靳阳忍不住埋怨道。 “公子,仔细别被火沾了身。”步帕一边提醒着苏靳阳,一边冲楚银歌问道:“楚姑娘,你眼力好,看没看到上面怎么了?” 楚银歌满心满身都落在树上那两个隐约而见的身影上,根本没有听见步帕在唤她。 步帕见楚银歌没有反应,加重语气又喊了一声。 “楚姑娘!?” “啊?”楚银歌回神,侧耳回道,“什么事?” 步帕不得不再次问道:“我说,楚姑娘你知不知道上面怎么了,再这么落下去,火灭不了,恐怕会烧到其他地方去!” 从一开始,楚银歌就一心扑在上面,根本无心注意眼前的情况,步帕这一提醒,楚银歌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灭火的任务。 楚银歌低头一看,如步帕所说,地上的火苗确实已经堆得很多了,此刻树上还在不断的落下,根本没有办法上前清理。 看样子再过一会儿,光是地上的残火,就可能危及到周边。 必须得想办法让树上的两人停下来才行,楚银歌眼睛一转,冲着树上喊道:“哎呀,好痛!” 步帕眼神一亮,立刻就明白了楚银歌的目的,也配合着喊道:“楚姑娘,你怎么了?被火烧着了吗?!” 此言一出,果然立刻就没有火星再落下了,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落了下来,一道直接落在了楚银歌身侧,一道落在了楚银歌三尺以外的位置。 楚辞刚落下,还没站稳,“怎么了,伤到哪里了?”他扶着楚银歌的手臂,上下来回的打量着楚银歌,当真是怕伤了她分毫。 这个时候,楚银歌才终于清楚的看到了楚辞的状况。 仍是同往常一般,楚辞关切的看着楚银歌,只是里面透着一丝不该属于他的疲惫,头顶的束发虽然还算整齐,但有两缕细长的须发被挑了出来,轻轻摇晃着挂在额头两侧。 同时,楚辞额头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原本粉嫩单薄的嘴唇,在夜色掩盖下仍然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呼吸来回之间,气息短促而汹涌,就连说话时都有着难掩的颤抖不稳。 楚辞的状况是楚银歌没有想到的,对于内力深厚的楚辞来说,这样子已经算是有些狼狈了。 看来内源的损耗,对于楚辞来说,影响还是很大。 为了不让楚辞继续着急担心,楚银歌立刻解释道:“师兄,别担心,我还好,没事儿,没有伤着。” “就是想让你们休息一下。”说话的同时,楚银歌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洛天的方向。 洛天此刻就站在楚银歌正前方,比起楚辞来说,情况看上去更是糟糕。 只见洛天佝偻着腰身,左手自然的垂在身旁,右手指尖紧握着随身的佩剑,剑尖触地,斜插着深入土里一寸,气息不匀的他毫无掩饰的浮动着胸口,连带着剑身都在轻微的颤动。 宽阔饱满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沾染着凌乱的发丝,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划入脖颈,一双疲惫到模糊的眼睛始终牢牢的盯着楚银歌和楚辞。 “你的手......”楚银歌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洛天左手吊着的布条没了,回想起来,似乎是从洞里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啪!!!” 楚银歌话还没有问出口,一道惊天闷雷凭空劈出。 闪电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阴沉的大地,大颗大颗的雨珠落了下来,打在树叶上,劈啪作响。 “啊,怎么突然下雨了!”楚银歌尖叫着,反手拉上楚辞就往村里面跑,“快,我们快回去!” 步帕也是立刻就拖着苏靳阳走到洛天身边,两人合力扶着洛天跟在楚银歌二人身后跑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们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及得了着火的事情。 再说了,这么大的雨,什么火恐怕也都灭了。 第五十九章 原来他的手没事了 众人冒着倾盆大雨跑回到村里,朦胧的雨中,远远的,一间透着昏黄灯光的房屋立刻引起了跑在最前面的楚银歌的注意。 那是? 楚银歌仔细想来,惊觉那不就是她今天晚上呆过的那间屋子吗? 可是楚银歌明明记得是灭了灯的。 这山上再怎么看也就只有他们几个活人,除了后山葬的那具尸体,哪里还见得半点人迹。 不对不对,楚银歌恍然想起:之前阿钰不见了,难道会是他吗? 楚银歌不明情况,但扫眼看去,周边的房屋都是漆黑一片,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下,眼前的灯光尤为显得可贵。 无奈只能选择加快了脚步,冲向那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砰!”楚银歌扶着楚辞,率先踹开了房门。 刚踏进屋里,四处张望,就看到床边坐着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 那人果然便是之前突然消失的阿钰。 此时,阿钰歪着身子坐在床边,手上正铺着不知道从哪里取来的素色棉被,听到屋里有响动,阿钰立刻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阿钰回过头,似没有半点惊讶,反是笑道:“姐姐,你回来啦!” 阿钰的笑温柔而纯粹,一双眼睛牢牢的聚焦在楚银歌身上,好像是看着她又好像是看着虚无的人影,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失散了多年的亲人。 “姐姐,你怎么湿成这样了?”阿钰注意到楚银歌湿漉漉的头发,立刻就没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招呼着:“快来这边烤烤火,仔细着了凉。” 阿钰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楚银歌往另一边的角落里走。 “嗯,好。”楚银歌嘴上应着,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扶着楚辞往屋里唯一的床走去。 楚银歌纵然对阿钰的消失和出现有万分的好奇不解,但也比不上此刻自家师兄的安危重要。 而面对楚银歌的漠视,阿钰只是抿着嘴,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只是一瞬间,他眼里的温柔荡然无存,脸上瞬间泛起的冷漠和寒意,让他看上去再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可惜楚银歌一心只在楚辞身上,并没有注意。 ....... 楚银歌刚扶着楚辞坐到床边,苏靳阳三人也冲了进来。 “啊呸,这都什么鬼天气!”苏靳阳前脚刚踏进屋里,就憋不住破口骂道。 步帕喘着粗气环视一周,看了一眼楚银歌的方向,转而示意苏靳阳扶着洛天往另一边走。 那里,阿钰正蹲着身拾掇着火堆,低着头,火光明灭之间,看不清表情。 楚银歌扶着楚辞到床上坐下,“师兄,你感觉如何?” 楚辞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摇了摇头。 “无妨。” “那你把外衣脱下来,我给你拿去烤烤。” 楚辞将外衣脱下交给楚银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催促着楚银歌快去烤火,免得受了凉,而他自己则是在床上打坐调息,很快就入了定。 楚银歌抱着楚辞的衣裳,见他脸上逐渐有了血色,这才放心起身离开。 楚银歌回头便看见角落里,阿钰正蹲在火堆前,安安静静的拿着柴枝小心的收拾着火堆。 此刻,阿钰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再看不出半点阴霾,楚银歌仍是没有在意,眼睛和心思都飘到了其他人身上。 火堆旁,洛天静静的盘坐着,背靠着老旧斑驳的墙壁,闭着眼睛低垂着脑袋,苍白的脸上,不知道是汗珠还是雨水。 楚银歌走到洛天对面,随意的坐在地上,手里一边仔细的在膝盖上铺着楚辞的衣裳,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步帕,他怎么样了,不会伤到根本吧?” 步帕正半蹲在洛天身边为他检查身体,手指搁在他手腕上,抬眼看着楚银歌回道:“还好,没有大碍,只是人虚脱了,好好休息一晚上就没事儿了。” 听到步帕这么说,楚银歌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稳了。 “呵,自己都那样了,还担心着别人,真把自己当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活观音了吗。” 苏靳阳站在一边,斜睨着眼睛看着三人,手上脱着外衣,嘴里也不歇着。 可这一次,楚银歌实在没有心思再跟他吵,任由着他也不还嘴,只是呆滞的看着火堆出神。 嘴碎了几句之后,苏靳阳觉得没意思,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外衣静静的坐在了火堆前。 “哗啦哗啦......” 屋外雨势未减,更衬得屋里安静得厉害,只能听到火星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 “额......” 若不是洛天觉得不舒服,不自觉的嗯哼了一声,今天晚上怕是就这样过去了。 楚银歌抬眼,第一个问道:“他怎么了?” 楚银歌的声音很轻,像是怕会打破这份宁静。 “你放心,他没事。”步帕一边帮洛天调整身体,让他能慢慢躺平,一边小声的跟楚银歌解释。 “他只是姿势不对,我给他调整一下就好了,天估计很晚了,你也快点去睡吧。” 楚银歌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她并没有看到屋外的情况。 侧耳倾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屋外的雨声逐渐消失了。 “雨停了。”楚银歌呢喃着。 “这个时候的雨向来如此,来的快去的也快。” 步帕拾起几根枯枝丢进已经微弱的火堆里,提醒道:“你真的该休息了,你看,大家都睡了。” 楚银歌回头扫了一眼,果然,苏靳阳躺在地上蜷缩着,早已经合着外衣入了梦,阿钰也靠在墙根,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多时。 楚银歌摸了摸怀里的衣裳,已经完全干透了,于是她拿着衣裳走到楚辞身边,轻轻的给他披在了肩上。 刚刚烤好的衣裳,还带着浓浓的暖意,透着布料渗进皮肤里,一抹浅浅的笑意攀上了楚辞的嘴角。 但楚辞并没有醒来,只是他习惯在入定的时候,留下一丝精神探查,以防遇上突发的情况。 楚银歌自是知道,所以并没有打扰他,只是跟着他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当一切事情都平静了,楚银歌满身的疲惫也终于都席卷而来,她看了看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位置全部都留给楚辞,自己则去睡在火堆旁边。 她打着哈欠,刚刚转身便看见步帕走到了旁边的一侧墙根前,弯着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件红花花的东西。 只一个激灵,楚银歌立刻清醒了过来,两三步就跨到步帕面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楚银歌不容步帕开口,提前夺了他的话。 “闭嘴,你敢多问一句,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 虽然楚银歌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凶狠的语气也还是到位的,果然是镇住了步帕不敢发出一个字音。 楚银歌见步帕没有反应,赶紧将手里夺过来的东西裹了裹了的,用布包着硬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然后楚银歌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走过去,拍了一把步帕的肩膀。 “对了,他的手怎么样了,绷带掉了没问题吗?” 步帕盯着楚银歌的眼睛,迟迟没有回话,神色莫名的有些难过。 楚银歌看不明白,以为是洛天的手有什么问题,心口一紧,却又听到步帕小声的说道:“他的手......早就没事儿了。” 啊? 楚银歌没有反应过来步帕的意思。 之前步帕明明说过洛天的手至少还要再过十天才会痊愈,这才过去几天,怎么就成了早就没事儿了,楚银歌觉得步帕的话前后矛盾,顿生疑惑。 可是步帕的模样又不像是在安慰她,楚银歌快速的回忆了这几天的种种情况,突然便明白了,原来是有一件事她给忘了。 金瑞之血,可肉白骨。 原来他的手真的是早就好了,他却一直没有告诉她,而且从来没有露出过半点破绽,甚至是她遇到危险的时候。 难道洛天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她吗? 往日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楚银歌的心就好像已经麻木了,这时候想通了竟是不疼了,只是胸口闷得厉害,紧握的拳头微微在颤抖。 步帕看见楚银歌恍惚的模样和逐渐泛红的眼底,他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帮着隐瞒了那么久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他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步帕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选在这种时候告诉楚银歌,以楚银歌的性子,他真怕她会不消停,今天大家实在太累了,尤其是楚银歌还有满身的伤。 正当步帕以为楚银歌会发作,找洛天发泄一通的时候,没想到楚银歌只是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 “快去睡吧,记住,什么都别说,也别问。” 说完,楚银歌也没管步帕到底答不答应,左手捏着受伤的手臂,径直就朝着阿钰的方向走了过去。 半晌,步帕仍是愣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歪着脑袋靠在墙根,似已经睡着的楚银歌。 她刚才在洞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时的步帕更是好奇。 那一件红花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难想。 那么浓烈的血腥气,步帕随便想也知道一定是楚银歌之前受伤留下的血衣。 那么多斑驳可怕的红点,全是血迹,衣服都这样了,衣服的主人又该是如何的千疮百孔。 回想起记忆里,楚银歌独自行动以后,从门缝里探进来的那张犹如鬼魅幽灵的脸,步帕突然有些心疼。 这份心疼无关风月,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忍。 明明这个男人不值得...... 第六十章 换药 一夜过去,楚银歌再次醒来,屋外已是日上三竿。 经过昨夜暴雨的洗涤,天空显得格外的晴朗,肆意潇洒的阳光毫无保留的遍布山林。 一缕强烈的阳光透过窗纸上残破的缝隙洋洋洒洒的滚进屋里,落在了地上、床上和楚银歌的身上。 楚银歌一点一点的睁开眼睛,阳光拂过,她困意还未退去,想要抬手揉揉朦胧模糊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肩膀上的伤竟是比前一天还要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 楚银歌不知道原因,又反复尝试了多次,可她发现原来不止是手,就连身体也无法动弹,费了半天劲,没移动半分,反而消耗了不少体力。 无奈,她不得不选择放弃,任由自己继续保持着原样。 楚银歌眼珠转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原本该在床上的楚辞并不在身边。 极力歪着眼角向身侧看去,另外四人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安静的睡着,火堆已经灭了,一缕薄薄的青烟缓缓而上,看上去还没灭去多久。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和昨晚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楚辞不见了。 思索片刻,楚银歌并不担心,她猜想自己应该是被楚辞抱到床上的,至于身体为什么那么难受,应该是昨天那颗止疼的红色药丸,药效过去了,自然不再轻松。 “砰~”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的推开了。 楚辞端着一只花色模糊,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青花旧碗走了进来,碗里黑乎乎的一片,像是存着汤药。 屋外的阳光顺势涌了进来,蔓延着,照到了苏靳阳的身上。 半梦半醒之间,苏靳阳觉得白光晃眼,不耐烦的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缝,见屋外天光大亮,不情不愿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随后,其他三人也都逐渐醒了过来。 步帕睁开眼睛,发现坐在对面的楚银歌不见了,下意识的就扭头去寻,看到楚银歌好好的躺在床上,楚辞在她身边,便放心的收回了目光。 昨晚的楚银歌太过于平静,步帕不得不为她担心,害怕她做出什么傻事,生生守着火堆守了大半宿,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下。 其实步帕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那是他不了解楚银歌。 这楚银歌向来十分的惜命,根本不可能为了这种事而去寻死作践自己。 之前洞里的事情,楚银歌也是有七八分把握成功才放手去做的,当时就算是最坏的打算,她也能够保证自己有命退回来。 如果没有肩膀上的伤,她可能也不会变得那么狼狈。 楚辞径直走到楚银歌身边,坐到床沿边上,手里稳稳的端着青花碗,低着头轻声问道:“醒了?” “嗯......”楚银歌嘟囔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楚辞手里的碗,皱起了眉头,嘴上不高兴的一撇:“师兄,我没力。” 她大概是猜到了碗里的东西是什么,对于她来说,吃药可比打架难过得多。 “我知道。”楚辞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高兴,温柔一笑,将碗换到了左手。 楚辞将手指轻轻的搭在楚银歌手腕上,片刻后收起了笑脸,神情凝重的抬起右手提醒道:“忍着点。” 没等楚银歌反应,楚辞的指尖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瞬间,一股撕裂皮肉、折断骨头般的疼痛感从楚银歌受伤的右肩涌了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呜......” 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楚银歌死死的拽着衣角,颤抖的身体差点疼到痉挛。 情急之下,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她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但由于太过用力,紧闭的嘴唇已经沁出了小小的血珠,染了一嘴的猩红。 楚辞皱眉,低声呼道:“张嘴!” 楚银歌忍着疼痛,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到楚辞的声音,乖乖张开了嘴,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强行凑了进去。 恰逢楚银歌痛觉发作的最高点,楚银歌根本无心关注那是什么,疼得一口就收紧了牙关。 只觉得这样做,似乎能减缓满身的痛楚。 而随着牙口的收紧,一缕鲜红的血顺着楚银歌的嘴角流了下来。 楚辞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尽量侧着身体靠近楚银歌,左手高高的举着不敢动弹半分,生怕洒了碗里的药。 步帕再是经验不足,有些话还是对的。 要不是昨日楚辞给楚银歌喂过的那颗红色药丸,解穴之后所要承受的痛楚,根本就不止是这样, 增强五倍的痛可不是说说而已,楚辞只是在拖,拖到伤药渗进骨肉,拖到楚银歌能承受的范围。 为了让楚银歌能睡个好觉,楚辞早上醒来的时间都是算着药效的,他抢在止疼药失去药效前,率先麻痹了楚银歌的身体,等缓解了痛觉,再辅以药物,痛楚会减轻很多,所以楚银歌醒来才会觉得全身无力。 “咳咳咳!!!” 突然一口浊气窜到了喉咙口,楚银歌岔了气,一个翻身,猛的趴到了床沿边上,张着嘴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这一阵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终于在明面上惊动了众人,大家都忍不住围了上来。 “都出去,我要给她换药。”楚辞不轻不重的给楚银歌拍着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连头都没有回。 经过昨晚,大家都对楚辞的医术和行事有了了解,没人敢再有异议,只看了一眼,都默默的退了出去。 等楚银歌咳嗽停了,身体也平复了许多,好像已经疼得没那么厉害了,楚辞才端着汤药凑到她嘴边。 “来,把药喝了。” 楚银歌扶着床沿,刚刚缓过劲,一重一轻的呼吸着,慢慢的偏过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深知自己是躲不掉的,苍白的嘴唇不情不愿的含住药碗,眼睛一闭,一口气就喝了个干净。 “呲,好苦~”楚银歌喝完,抿着嘴巴皱着眉抱怨道。 “张嘴。”楚辞将青花碗搁到一边说道。 “啊~” 楚银歌乖乖张嘴,楚辞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颗浸了糖粉混合药粉的酸梅,塞到了她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掩盖了药味,刺激着苦涩的味蕾,楚银歌一下子就觉得不苦了。 因为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正是楚银歌最喜欢的。 可是一颗酸梅对于楚银歌来说是无法满足的,她眼珠一转,含着酸梅,转过头来笑道:“嗯~师兄,我还想要。” 大概是刚才痛得厉害了,楚银歌的笑显得十分的不自然,生硬抽动的嘴角,楚辞看在眼里,既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在楚银歌额头轻敲了一记。 “想得倒是美,坐起来,我先给你肩上换药。” 不知道是药物的原因,还是酸梅,或者是麻木了,楚银歌身上的痛好像减轻了一些。 她慢慢的用左手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在楚辞的帮忙下,一点一点的褪去了肩上包扎的布条。 拉扯的疼痛感使她忍不住倒吸凉气,问道:“呲~师兄,你昨天给我吃的那个药还有吗?” “那个药你不能吃了,药效太大,多吃无益,反而伤身。”楚辞瞧了一眼楚银歌,看见她紧咬着下唇的模样,手上的动作又轻了几分,“再忍忍,上了药就没那么疼了。” 果然,当冰冰凉凉的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伤口上,楚银歌真的感觉伤口没有那么疼了。 起码慢一点、轻一点的动作,楚银歌的右手已经没有问题。 等伤口重新包扎好以后,楚银歌已经可以自己小心翼翼的穿衣服了,虽然模样笨拙了些。 楚辞看着她笨拙的模样,迅速简单的收拾了药具,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敞开的纸包递到楚银歌怀里。 “拿着,还是我来给你系。” 楚银歌打开一看,纸包里包的正是她刚才吃过的那种酸梅,顿时喜上眉梢,拿起一颗就放到嘴里,哪里还管得自己系得松松垮垮的衣带。 楚辞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接过衣带,一边系着,一边提醒着楚银歌,“少吃点,我弄了点鱼汤,等会儿多喝点对身体好。” “嗯。”楚银歌嘴上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有停。 楚银歌从小就爱吃酸甜的东西,尤其是楚辞亲手做的酸梅,为了方便楚银歌吃,他做的酸梅从来都没有核,所以楚银歌吃得很快,没个三两下就解决了大半。 楚辞正系着腰带,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阿楚......阿雪昏迷的事,可是你做的?” 楚银歌没想到楚辞会突然这样问她,先是一愣,然后便觉得心虚。 大师兄可是要责怪她私自用蛊的事情? 原本楚银歌也是好奇的,为什么跟来的只有楚辞一个人,可是碍于她对萧寄雪用蛊的事,害怕被责备,才迟迟没有问出口。 因为楚辞向来不许她随意施蛊,更莫说是身边亲近的人。 可如今既是由楚辞先开了口,楚银歌也不得不顺着回答下去。 楚银歌在心中斟酌一番后,故意埋怨道:“大师兄~我不是故意要对五师兄用蛊的,实在是他一直拦着我,还威胁我,你知道的,我又打不过他,不得已才下了手。” 恶人先告状这种事,她可是最会做了。 楚银歌嘴角一撇,眉眼低顺,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再加上她此刻苍白羸弱的身体,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哪里还会记得责问。 可是这次楚辞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顺着她的演戏安慰她。 立刻反问道:“当真是你用了蛊?”他的话说得很快,语气里似乎有些异于寻常的诧异。 遭了! 楚银歌心想,难道这大师兄并不知道她下蛊的事,五师兄向来疼她,很可能为了护着她,并没有告她的状。 这下可好,反而是她自己给说漏了嘴。 打脸来得太快,楚银歌心里有些慌,毕竟后面的事能不能继续查下去,还要看楚辞的态度,说不定楚辞还知道些什么她身世的秘密。 不行! 你得稳住楚银歌,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楚银歌神色不改,心下一沉,将手中的酸梅随意往怀里一塞,故意用受了伤的右手拉住了楚辞的手心。 “哎呀~只是一点点可以让五师兄美梦一场的蛊药,真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楚银歌一边说着,一边还捏着手指头比划着份量,郑重其事的展示给楚辞看。 楚银歌见楚辞皱起了眉头,心头一动便开始撒娇:“正经事上我还是有分寸的,绝对绝对用量很少,一点点的副作用都没有,大师兄~你别生气嘛~也怪五师兄太不近人情了,你就别怪我了,好不好~” 楚银歌时刻注意着楚辞的表情,却看不懂他为何神情更加凝重了。 楚辞听了楚银歌所言,自是相信她的,长久以来记挂在心中的事情终于落了地,但却也因为这样,心里的疑虑更是有增无减。 楚辞记得,当他第一次赶到客栈时,面对昏迷中的萧寄雪,他的诊断绝没有楚银歌说的那般简单,不然萧寄雪最后也不会...... 楚银歌不知道楚辞在想什么,只看见他想得出了神,以为是自己“认错”认得还不够。 楚银歌歪着头,忍着肩上的疼,凑到楚辞跟前,扬着脸可怜兮兮的继续说道:“好了嘛,大师兄,等回去我就给五师兄斟茶认错,他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直到他消气为止,好不好。” 楚辞回过神,看着楚银歌突然凑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好好好,等回去就让你五师兄好好治你,如果他下不去手,就交给阿秧好了。” “啊,不行!冤有头债有主,我欠谁的就还给谁,别人可不许凑这热闹,尤其是那个无良老季!” 落到这四师兄季秧的手中,那还得了,这往日里,她可没有少招惹季秧,新仇旧恨一起算,她还要不要清静了。 就连无良老季这个戏称,都是楚银歌跟季秧玩闹的时候,胡乱叫上口的,为了这个称呼,季秧可没少跟她闹。 楚银歌赶紧转移了话题,“诶,大师兄,四师兄也来了吗,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楚辞单手替她整理着衣领,回道:“有些事情,我叫他们先去翁城了,等下了山,我们就直接过去找他们。” 去翁城? 楚辞的话无疑是给了楚银歌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起码楚辞并没有要马上就带她回去的意思。 虽然山上还有好些事情她都没有弄清楚,但只要不让她马上回玄峰山,她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破虞山,楚银歌有预感,她还会回来的。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嘴皮子咬破了,还怎么吃酸梅喝热汤,不疼吗?” 就在楚银歌发呆想事情的时候,楚辞从怀里拿出了一盒小小的药膏,用指尖温柔的帮楚银歌涂抹着破损的嘴唇。 药膏凉凉的,香香的,有很好的护唇效果,楚银歌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来。 她正想着要找楚辞讨要了这药膏,忽然瞧见了楚辞手心的血迹。 “大师兄,你手上好像沾到了我的血?” 楚银歌以为楚辞手心的血是替她包扎上药时不小心蹭到的。 楚辞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轻声一笑:“无妨。” 楚辞继续替楚银歌上药,可是楚银歌却越瞧越不对劲,怎么看这血迹也不像是蹭上去的,倒像是从手腕上面延伸出来的。 楚银歌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刚才疼得最厉害的时候,嘴里那个柔软的东西。 没有再问,楚银歌直接上手撩开了楚辞的衣袖。 只见两排鲜红的牙印深深的印在楚辞的手臂上,印的最深的两个位置还在流血,刚好与她两颗虎牙的位置重合。 原来刚才楚银歌嘴里咬的那个柔软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楚辞空出来的那条手臂。 当时,楚辞不忍她继续咬破自己的唇肉,又怕再伤了她,才不得已用上了自己的皮肉。 幸好楚银歌刚才所经历的痛比起原本应该经历的,已经削弱了太多,不然楚辞的手臂怕是早已经被生生咬掉了一块皮肉。 楚银歌慌了神,手指在楚辞手臂周围不断的徘徊着,无从下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疼不疼啊?” 楚辞赶紧安慰她:“傻丫头,师兄没事,你看。” 楚辞将手中的药膏抹上一点在牙印上,血立马就止住了。 楚银歌见药膏如此神奇,也用手指取出一点,小心翼翼的涂抹在楚辞的牙印上。 楚辞温柔的用手背抹去楚银歌眼下的泪水,轻声说道:“师兄说没事就没事,傻丫头,你别哭了,刚才那么疼你都忍过来了,怎么到最后还是哭了,其实我觉得这牙印还挺好看的,这么可爱。” 没想到楚辞会用可爱这样的词来形容牙印,楚银歌噗呲一声笑了,眼角还挂着泪水,嘴里嘟囔着:“哪里有人用好看、可爱来形容牙印的。” “笑了就是没事了,”楚辞收起衣袖和药膏,蹲下身拾起楚银歌的鞋,熟练的替她穿上,然后牵起她的手。 “走,我们出去把鱼汤喝了,就下山。” 第六十一章 阿钰终于出手了 眼见着楚银歌从屋里走出来,眼眶和鼻头都是红红的,一副刚哭过的模样,众人虽是好奇,但都很默契的没有询问原因。 午后,众人各自怀着心思吃过东西以后,应着楚银歌的要求,下山前又去了一趟“九祠”。 之前洞里发现的那些记载,已经证实了楚银歌九黎族人的身份,再加上楚辞也没有异议,应是没有差错。 既为九黎族族人,楚银歌觉得自己离开前,应该郑重的跟族里拜别。 九祠......想来应该就是九黎族的祠堂了,没有比在这里拜别来得更适合的地方。 九祠门前,楚银歌双膝跪地,神情严肃的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叩头三拜。 身侧,楚辞单膝跪下,抬头看着九祠的门匾,在心中许下宏愿。 列祖列宗在上,九黎子孙君辞在此发誓:总有一天,我和阿楚会带着你们的牌位和族人们,光明正大的回家。 拜别过后,楚辞扶着楚银歌起身。 楚银歌转身对着身边的众人说道:“下山以后,你们就各自回家吧。” 至此一别,应是再无联系。 可是相处久了,终是有些不舍的,苏靳阳率先开口问道:“你也回家吗,你家在哪儿啊,好玩吗?” 楚银歌摇头:“我暂时还不会回去。” “对了。”楚银歌转头看着阿钰问道:“阿钰你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山上吗?” 阿钰上前一步,低着眉头,闷声回道:“如今阿姐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若是姐姐你不嫌弃,就让我跟着你吧。” 此话一出,楚辞,步帕和洛天三人都同时看向了阿钰,眼神里纷纷透出了毫无掩饰的防备,似乎并不希望阿钰继续待在楚银歌身边。 奈何楚银歌只是微微一笑:“嗯,我也正有此意。” 楚辞低头凑近楚银歌,耳语道:“阿楚,你知道玄峰山的规矩。” 楚银歌同样耳语:“我当然知道,师兄你放心,等到了翁城,我会想办法替他安排妥当,毕竟阿钰也是我们九黎族的族人,这么小就没了亲人,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楚银歌说得句句在理,但其实不止是念及阿钰身世可怜,更是为了给自己在外逗留争取时间。 阿钰九黎族的身份根本就还没有证实,楚银歌故意提起不过是想让楚辞无话反驳罢了。 楚辞明白楚银歌的心思,纵使心中对阿钰的身份有再多存疑,对于楚银歌的说法也不得不选择妥协。 原本他是准备要带楚银歌去翁城见族人的,当年君淮将幸存的九黎族人都安顿在了最近的翁城之中。 可如今,楚辞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对这个叫阿钰的孩子十分的不放心,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好。”楚辞耳语:“到了翁城,我会帮你尽快安排。” 楚银歌摆手笑道:“不急不急~” 苏靳阳不明情况,好奇的问道:“什么东西不急?” 楚银歌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都这么久了,你也该回家了!” 苏靳阳摇摇手,学着楚银歌的样子打哈哈:“不急不急~” 楚银歌冲着他翻了一记白眼,也不予理会,视线一转,终于转到了洛天身上。 刹那间,四目相对,往日种种真实且清晰的闪现,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 “嘘,别说话!” “我叫楚银歌。” “在下姓洛,单名一个天字。”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家!” “阿楚,你以后就叫我阿楚。” “阿楚以后还是少穿女装为妙。” “啪,你到底知不知道后果!” “你倒了,谁来帮你解。” “原来你爱她。” “是.......” “那好,我替你救她。” 楚银歌看着眼前这个神色黯然,毫无往日自信的男人,终于问出了一句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话。 “你的手是不是早就好了?” 楚银歌低下眼,看着洛天已经拆了布带,紧握着剑身的左手,眼里无波无澜。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到最后都还是想要得到洛天的答案,明明答案已经一目了然。 难道只是为了证明他的不信任吗? 洛天顺着她的视线下意识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他知道楚银歌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她,但是他并没有解释。 事到如今,他明白无论结果如何,他和楚银歌都已经再难回到从前,与其做那么多无谓的解释,不如什么都不要说,就算被责怪也是他咎由自取。 但是洛天不知道,他的不解释,楚银歌不是简单的生气责怪就完了,对于她来说这是一记重拳再次捶在了心上。 昨天晚上,楚银歌帮洛天给自己找了无数了理由。 也许他只是忘了,也许他只是来不及告诉她,也许金瑞的药性是后来才起了作用,也许.......没想到一个也没有用上。 楚银歌的心乱了,她捏紧了拳头,眼里带着委屈,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 “是。” 洛天毫不犹豫的回答彻底击碎了楚银歌卑微的执着。 原来......他真的只是不愿意跟她解释罢了。 “呵,没事了,挺好的,原是我自己多事。”楚银歌忍不住自嘲,眼里的波澜逐渐退去,再次归于了平静,“洛公子,你也该回去了。” 从这一刻起,洛天再也不是她的阿洛,只是毫无相关的洛公子。 一声洛公子轻飘飘的落在洛天耳边,心里却是荡起了无数涟漪。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从此故人陌路,再无瓜葛。 或许是无意识的,楚辞蠕动着嘴角,如往常一样低声唤她:“阿楚......” “呵~打住。” 楚银歌一声轻笑立刻打断了他,“洛天,你还是叫我楚银歌得了,这声阿楚听来实在别扭,何苦为难自己又为难我。” 没想到,楚银歌会这么急着撇清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竟是连一点亲昵熟悉的称呼也不愿留下。 一时间,洛天心中百感交集,竟有点无所适从,他当着楚银歌的面抬起了双臂,然后拱手平于胸前,极为端正的朝着楚银歌深深鞠下一躬。 “阿.......楚姑娘,洛某感念与姑娘相识一场,受姑娘庇护至此,无以为报,请受洛某一拜!” 此刻他的脑袋比平时埋得深了些,以长袖遮了脸面,看不清神情如何。 楚银歌神情冷漠,没有深究也没有躲闪,她自认受得起洛天的一拜。 感念?确定不是另有打算吗? 楚银歌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苦笑。 “洛公子怕不是感念我的庇护吧,我知你有事所求。”楚银歌说着,伸出手去,“师兄,把那个银盒给我。” 楚辞将怀中的银盒拿出,稳稳的放到楚银歌手中。 楚银歌掂量着手中的银盒,觉得自己可笑可悲,调侃道:“你放心,我楚银歌答应的事绝不食言,这东西我说了给你就必定不会扣留。” 洛天看着楚银歌手中的银盒,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原是楚银歌误会了,他刚才的那一拜,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感谢她,并为自己的隐瞒而赔礼道歉。 没想到她竟是以为他别有所求,虽然他离开前肯定是要将那金蚕转生蛊求来的,但与这一拜绝无关系。 难道在楚银歌眼里,他已经是没有真心了吗? 洛天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却也是自作自受,所以他同样没有打算解释。 “多谢姑娘成全,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皆可找我帮忙,事无大小,我都必定全力相助!” 洛天这样说来,算是默认了楚银歌口中的别有用心,他感激楚银歌,朝着她又是一次行礼鞠躬。 楚银歌受着他的礼,反复摩挲着手中的银盒,冷笑道:“还是别了吧,洛公子,这一路上,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总归是受过你的好,我给你这个东西只当是还了你的那些好,今日,你把这东西拿走,我们便两不相欠了,江湖路长,若是有缘相逢.......” 相逢又能如何? 楚银歌摇头苦笑,将银盒递了出去,“呵,算了,还是不见最好。” 相见不如不见,从此两厢陌路。 楚银歌如此果断决绝,洛天也无话可说,他甚至认为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也许再也不见对彼此都好,起码她还可以做回那个潇洒自在的楚银歌。 而他,也不用再去探究自己对楚银歌的在意到底是哪一种感情。 他知道自己对于情爱之事不甚了解,处理起来难免会伤人。 洛天重新恢复神采,对着楚银歌说道:“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再不扰你清静。” 楚银歌看着洛天认真而慎重的样子,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抓着银盒朝着洛天狠狠地砸了过去。 “你爱找谁找谁去!” 洛天他终究是不懂的,他不懂楚银歌的决绝只是心有不甘,只是逞口舌之快。 她一直在给他选择,她多希望他能选择自己放弃这个银盒,就算是跟她示弱,两个都要也好,就算只是作为朋友也好。 他不懂楚银歌,同样的,他也看不懂自己。 眼看着银盒直奔面门而来,洛天自然而然的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伸手去接,却不想扑了个空。 彼时,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窜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夺下了银盒。 接着也不做停留,一跃便又退到了众人几丈之外的地方。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如探囊取物,以至于被抢了银盒,楚银歌才反应过来。 回首看去,那红影竟是一直跟在身边的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