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域异旅》 第一章 被孵的第一天 叶图伸手挠了挠脸,摸到一片毛茸茸的东西。她用力挥手,那东西悬在上方并没有被甩出去。 “什么玩意儿……”她嘴里抱怨着,眼睛还是睁开瞟了一眼。 嗯??? 谁来解释一下这后现代风的装修怎么回事? 白色的巨大羽毛挂满房顶,每根羽毛纤维跟筷子那么粗…… 哦~这雷人的审美。 等等…… 她大脑逐渐苏醒,思维逐步上线。 她反复问自己:我认识这样的人吗? 我认识的人都是穷苦大众啊,谁会花这个钱弄这种装饰啊! 难道? 她突然脸颊绯红。两只小手摸向自己的身体…… 苍天……居然一丝不挂! 我的个天,难道上演了被高富帅捡回家的戏码?电视剧奔现了吗?立刻热血沸腾、小鹿乱撞,难道这就要嫁入豪门了吗?人间的生活还没有体验就要一入侯门深似海了吗? 突然有点惋惜呢。 为了进一步解一下这位高富帅,她伸出手拉住头顶的一片羽毛边缘,打算看看是什么材质。一拉之下那羽毛忽然脱手而出。 不,是那一房顶的羽毛都脱手而出! 叶图被吓的一个激灵,她第一反应两只手抱住自己的胸前。但紧接着两只手就僵在了空中。 那是一颗硕大的头颅。 巨大的眼睛没有眼白,两个漆黑的瞳孔看不出一点情绪,深渊一样盯得她头皮发麻,浑身发凉。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冻死在它的死亡凝视里了。 那眼睛却眨了两眨,露出来嫩黄色的眼皮。 额…… 接着那个挖土机翻斗一样的巨大鹰勾嘴从天而降,在她的后背上推了推,那片羽毛房顶再次回归原位。 再次被埋的叶图大脑当机了很久。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缩小了。缩小到一个鸡蛋那么大,这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鸟,正在因为莫名的原因孵了她。 虽然自己被孵了这件事非常的诡异,但是和被缩小这事放在一块,反而觉得没那么怪了。 何况还有自己为什么会赤身裸体躺在这里。 她突然想起小的时候看过一个外国的电视剧,里面讲的是一个小男孩发现了几个小人,给他们盖房子,以及发生的一些趣事。当时觉得好笑,现在轮到自己,突然一种悲凉涌上心头。自己的衣服应该也是那时候脱落的。 等等。 难道自己不是变小了,而是落入了巨人的世界? 再次打断她思考的除了因饥饿发出嚎叫的肚子,还有突然飞起的羽毛房顶。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一个东西迎面砸倒。 叶图轻轻摸着剧痛的鼻梁骨以检查有没有被砸断,再一眼眼前的东西,是被撕得面目全非的一条连着大胯的后腿。 看了看这条腿,她很庆幸自己还活着。 巨鸟站起身体,看着叶图发出嘎嘎的怪叫。在叶图听起来是震耳欲聋,在巨鸟看来却是充满了慈爱。 巨鸟见她不动,一会儿推一推她后背,一会儿碰一碰那条腿。并且有一种绝不罢休的劲头。 她终于知道死亡凝视并不能把她冻死,但是这温度能。 叶图望着四周的冰原,全身抖着筛糠一般的节奏,一边努力咬着那条后腿,一边盘算着怎么学唐三藏做一条皮围裙。 确定对自己没有伤害,叶图大着胆子从巨鸟身上扯了几把绒毛。 巨鸟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地孵窝,突然被揪毛,赶紧站起来看,发现并没有异常,又蹲下继续孵。又被揪痛,再次查看到时,依然没有异常。 就在它一脸黑人问号地站起来蹲下去,站起来蹲下去的过程中,叶图已经极快地把那条吃剩的腿拖入了窝,里。 接下来她用了很久,久到背都酸了的时间,她用巨鸟锋利爪子上的指甲割开了那条腿上皮和肉连接的筋膜。她割一下,巨鸟以为踩到了她就躲一下,一人一鸟你割我躲,你近我退,差点掉出窝去。 叶图接下来把这块形状不规则的兽皮拿在手里,在身上比了比,大致可以把上半身围上。那些绒毛的根部坚硬锐利,倒是可以插入兽皮之中。 围好兽皮,别好绒毛,穿上衣服的叶图找回来一丁点的自信。 理智也逐渐回归大脑。 看着身上的这幅原始人打扮,她告诉自己首先这不是一场荒野求生。自己最起码有人,哦不,有鸟养,吃喝不愁。不像贝爷还要自己找吃的。也庆幸这鸟不是吃虫子的,这要是一条巨型蚯蚓扔在对面,她和蚯蚓面面相觑,谁吃谁还得打一架来决定。 其次,这应该不是现实世界。从没有听到新闻说哪里有这么大的鸟。自己没有参加过任何实验,也没有乱吃东西,变成蚁人也不太可能。 其实变成蚁人也没有什么不太可能,目前这个情况还不够诡异吗? 叶图一边吐槽一边有点既悲凉又兴奋,她想起来前段时间刚加入书架的刘慈欣系列小说。 难道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文明的世界?掉入了时空的缝隙?难道,自己来到了不同纬度的空间? 但是从这大鸟大身上看不出一点文明的迹象。 令人泄气。 叶图开始回想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蛮荒之地的。 她只记得这是自己上班以来的第一个年假。 她兴奋地规划了旅游路线,加上前后的周末一共九天,整理了背包就上了火车。 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她慰劳自己一年来辛勤工作的奖励。 一路吃吃喝喝,到了一处万年冰洞景点,人多光暗,也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就…… 对了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 叶图只记得当时的水很冷,自己呛了几口水。 哎。 叶图想想自己在这也没有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也不知道能不能回的去。悲从中来不由得哇地哭了出来。 这一声嚎啕大哭不要紧,吓得巨鸟一下从窝里跳了出去,一脚没踩住掉了下去。 好在会飞啊,再次踩在窝沿儿上的巨鸟小心翼翼地看着叶图,终于等来她一句:干妈。 巨鸟:噶?! 第二章 冰原异象 叶图终于给自己攒够了一件皮大衣。 这种空身穿貂的经历估计就是土豪也难经历。 她干妈对这个毛发稀疏的孩子操碎了心,各种食物不断扔在她眼前。 几天下来叶图没什么变化,鸟肚子似乎都肥了一点。 直到有一天她的鸟干妈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几颗硕大的葡萄。 叶图稀奇地打量着这几颗葡萄,用断骨戳开葡萄皮尝了一口,真是清甜可口,让人爱不释口。 等到吃到中心的位置,里面隐隐透出光华。叶图用断骨把发光的东西挖出来一看,只见那葡萄的籽柔软滑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脱了壳的荧光牡蛎。 叶图一共挖出四个,每个有手掌那么大。她先自己尝了一个,并不像预料中的苦涩。 看来不同空间的葡萄不仅大小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这一个葡萄籽下肚,顿时精神百倍。感觉一股清气从头顶直冲脚底板,两只眼睛都清明了不少,似乎可以看得更远了。她讶异自己难道一下子被葡萄籽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获得绝世神功,怕不是就要称霸天下了? 葡萄籽的抗氧化功能虽然不能肉眼可见,几天下来叶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返老还童,或者重铸筋骨了。 随着感官变得敏锐,身体也充满了力量。于是鸟孵奇人叶图同学从此愉快地从吃生肉的野蛮人变成了吃葡萄的野蛮人。 然而快乐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雏鸟离巣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甜腻的葡萄汁糊住了她的心智,直到鸟干妈把她从窝里丢了出去,凌空的一刻她才想起来,小鸟是要学飞的。 她惊恐地一路大叫,然后嘭地一声拍在了冰面上。 脑子被震的嗡嗡作响,神志恢复的一刻叶图惊讶于自己居然没被摔死,而且连摔伤也没有。 沾沾自喜的她马上欲哭无泪。 鸟干妈看到她结结实实跟地面来了个深情拥抱,吓得也跟着飞下来,优美地落在了冰面上,发出一连串咔咔的清响。 叶图惊恐地看着一条裂纹从鸟干妈脚底朝自己蔓延过来,从自己身下的冰面穿过。 她抬起头对它喊道:“别动!”鸟干妈自然收到了她的信号,看到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很是开心,愉快地向前迈了一步。 霎时冰面崩裂,鸟干妈身手敏捷瞬间腾空,看着叶图掉入了冰湖。 别看冰面上一片宁静,冰面下却是暗流汹涌。叶图被水流裹挟着向湖底沉去,她隔着厚厚的冰面隐约看到鸟干妈模糊的身影上下左右的扑腾,越来越小,心里默念了一句:我去。 叶图醒过来的时候身下是硬邦邦的石头,石头的边缘被水冲刷得没了棱角。她从冰冷的水里爬起来,赤脚踩着石头往岸上挪动。 奇怪的是石头是温热的。 这样奇怪的组合使得岸边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有黄色的荧光点在雾气里飞过,一闪一闪地若隐若现。 洞穴里只有她走路时石头之间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和水流疾驰而过的声音。她向河的两端看去,那神秘的尽头隐没在黑暗和浓雾之中。 她摸索着在河岸上坐下来,任由温热的石头温暖自己的身体,晤干自己的衣服。这会儿功夫她需要想一想自己该做些什么。 首先,自己现下的处境未知。已知的是自己现在的身子骨比以前抗摔。具经验来说,还得吃饭才能维持生命。 其次,为了活命,要么走出去,要么找到吃的。 基于以上两条,叶图决定先熟悉一下环境,去找找什么可以吃。 水流太急,除非下水,否则捕鱼是不大可能了。毕竟被水再冲走的话,下一个着陆点还不知道什么样呢。遇到猛兽就不值了。 所以沿着水流向上游出发可能对自己来说是比较好的选择,没准可以发现被冲下来的出口,万一能回去不是更好? 于是她站起来,向河水上游的方向转过身。 也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浓雾里的荧光小点向着她飘了过来,从她的背后越过右肩,擦着耳朵和发丝停在了眼前。 叶图前一刻还在感慨这雾气仙境果然世外桃源,连这萤火虫也通人性。下一刻伸出手来,想学一个电视剧女主手托萤火虫娇憨卖萌的桥段,却赫然发现那荧光亮点的后面,连接着一条输液管一样的东西。 那条细长的管在雾气和黑暗里不住地蠕动,仿佛一条飘在空中的蚯蚓。 叶图的手一下僵在半空,大气也不敢出,两只眼睛向右后方瞟过去。 随着视线的移动,她像只刚复活的僵尸一样极缓慢地转过头。 在她的背后,黑暗的浓雾里,无数的荧光点亮了起来,密密麻麻,如果再等一会儿,她都怀疑自己眼前会出现一块电子屏。没准上面还会来个live直播。 叶图当然没有笑。 因为从哪些荧光点的后面传出了呼吸的声音。 不管那是什么怪物,肺活量一定不小。 她悄悄地缓慢向后退了一步,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向后又退了一步。 当她退到第五步的时候,那个发出呼吸声的怪物说了一句话:“是留下来陪我,还是想出去?” 叶图想也没想道:“出去。”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她的心脏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狂乱地跳着,仿佛里面有一只春天里的雄鹿,下一刻就要把她的肋骨撞碎了。 那怪物发出桀桀的沙哑的笑:“你怕我。哈哈哈你怕我。这感觉可真好。你要想出去,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图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什么条件?” 怪物笑道:“与我合作找到钥匙,帮我打开身上的封禁。” 叶图听到这个,带着哭腔问:“为什么是我啊?” 怪物竟然有点无奈:“你愿不愿意呢?” 叶图望着那些扭动的荧光触手答:“好吧,我愿意。” 瞬时所有荧光划过黑暗留下一道道光痕,烟花一样散开,全部击在她身上。 叶图只感到眼前金星一顿乱蹿。晕过去之前,她听到那怪物说:“如你所愿。” 第三章 神来美少年 冰原的天气既规律又诡异。 从早到晚经历春夏秋冬,并且晚上一定会下雪。 鸟巢的下方是冰湖,冰湖的北面是高耸入云的雪山。从冰湖捡叶图回来以后,在两次三番确定这个可怜的孩子并不能飞后,鸟干妈终于离开了巢穴。 叶图不知道鸟干妈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洞穴里的荧光触手怪想要的钥匙在哪儿。但她希望鸟干妈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荧光触手怪永远也不要再出现。 中午叶图吃完了窝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肉。那是一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禽类的半边胸腔。上面的肉早上就吃完了,虽然食之无味但是弃之可惜啊。所以上面的筋膜和软骨现在也已经被啃干净了。叶图在这半扇肋骨的陪伴下躺在窝里仰望着蓝天。 天高云淡,微风阵阵。 二十多年的学生生涯、奋斗了一年多夜以继日的工作单、严厉的领导、守时的房东、八卦的同事和热心的单位大姐,以及还没领到的这个月的工资……桩桩件件浮上心头。叶图心里后悔啊,为什么那个喜欢的包包我没买啊?现在不知道被谁背在身上了。为什么上次橱窗里那只小可爱没有领养回家啊?也不知道它现在为谁的逗猫棒而痴狂啊。就连银行里那少的可怜的存款,叶图也不禁惋惜为什么没有花掉啊。上次那个麻辣牛肉小火锅,吃就好了,干嘛要边吞口水边假装没看到啊。还有自己那些家当,不知道有没有被房东扔到大街上,有没有被有缘人捡到好好对它们。 望着天空缕缕白云,一句诗飘过她的脑海。 有花堪折直须折。 哎。 仰天长叹一声,寂静的山崖上仿佛满是哀伤。就连窝外的一颗小草也跟着伏下了它枯黄的身体,都没有发出一声叹息。 悲伤就在霭霭暮云中翻过千山,跟着血红的夕阳遍染大地。 当第一片雪花从天而降落到脸上的时候,叶图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对着那副骨头说:“万一我回去了,银行里还有点钱不是挺好的?最惨的是钱还在人没了,我这不是还在吗?” 她当然也不用等着骨头听完了这顿感悟给她一个赞或者比个心,一骨碌爬起来开始收集鸟干妈遗落的羽毛和绒毛。 她用羽毛给自己打了一个简易的小帐篷,把绒毛厚厚地铺在里面,就像仓鼠续窝一样。末了捧着葡萄籽一边吃一边看着下落的雪,居然还自己哼起了《雪落下的声音》。 山谷里空旷寂静,悬崖上除了枯草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她一个人躲在羽毛搭成的小窝棚里人工播放着原来世界的电视剧主题曲。 葡萄籽啃完的一刻,她眼前只剩下巨大的空寂。 满耳听来都是簌簌的雪片堆叠的声音,仿佛有千军万马暗夜疾行。 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精神容易越发的集中和紧张。但是叶图抬眼在这无边的黑暗里环顾了一圈,终于拾起最后一片羽毛把帐篷遮严,倒头陷入软软的绒毛里。 第二天太阳从积雪皑皑的远山间升起,温暖的橘红色阳光再次照耀在万物之上。叶图推开羽毛帐篷,从一堆绒毛里睁开惺忪的睡眼,伸直胳膊把腰背拉伸到极限,大大的打了一声哈欠。 叶图忍饥挨饿地等了一天一夜,鸟干妈也没有再回来。 她决定放弃啃老,自力更生。费力地从悬崖上爬下来,在鲜花盛开的草丛里躺着一个少年。 这当然不是食物。 这是一个人类的少年。 美少年。 他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精心裁剪的衣服,柔软的布料上绣着暗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叶图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也不敢大力晃醒他,生怕弄出个脊椎错位什么的。只敢大声叫他。 少年很久才醒过来,一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浑身裹着兽皮插着鸟毛的女孩子蹲在自己的身边,先是一愣,然后费力地爬起来,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微微弯腰施礼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面色虽然苍白,但是脸部的线条分明,一双凤眼一眨长长的睫毛下的眸子就是没有情绪也带着说不尽的风情。 言语间显示出受过良好的教育。 叶图看得呆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失态慌忙下抓了一把残雪捂在了脸上,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回答:“也没有啦,我只是喊醒你。” 对于这个对话,叶图给自己打零分。 于是她试图救场:“我叫叶图,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 少年道:“叶姑娘,我叫风平。我们家族过几天要在围场,就是这个山崖上面进行宗族弟子的试炼。通过试炼考核的弟子才可以进行下一阶段武修。我今天来这里提前看看场地,没想到忽然起来一阵妖风,就从悬崖上掉了下来。” 叶图看了看这个山崖比鸟巢还要高上许多,风平从上面摔下来竟然没事,不禁感慨道:“你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事。” 风平尴尬地笑道:“学艺不精,见笑了。好在会一些凌空御风之术,在空中紧急地借了些力。” 叶图听到这里两眼放光,想着如果学一些这个凌空御风的法术,也许就可以飞起来,要是遇到了鸟干妈也让它稍有欣慰。于是问风平:“你说的这个凌空御风术学会了可以飞起来吗?” 风平看她对此十分感兴趣,转念一想这是家族的秘术,只好敷衍答道:“学到了一定的阶段,自然是可以飞的。” 叶图继续追问:“那你可以教教我吗?” 风平支吾道:“这个是我家族的秘术……” 叶图两个眼珠在眼眶里一转道:“你放心,我学来只是自己玩玩。为表谢意,我拿这个给你做谢礼。”说着拿出仅剩的一个葡萄籽来托在手上递过去。 其实说来她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在这个世界是不是就像大米白面一样普通,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试一试。 当她看到风平的神情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第四章 七日纪元(1) 风平自从见到这粒葡萄籽,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它。就连说话的时候叶图也不在他那用良好家教培育出的眼部肌肉的运动范围之内了。 叶图清了清喉咙,往他面前举了举手掌,尽量用自己能感觉到的最甜美可爱的表情笑着说:“怎么样,考虑一下吗?” 风平站在她对面,如果不是偶尔眨下眼,真让人以为他要石化了。过了半晌,他两条眉毛间拧出一个川字,两眼一瞪,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你有几个菩提籽?” 原来这东西不是葡萄籽,是菩提籽:“我现在只剩这一个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去找。” 风平有点激动,气息都有些急促。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末了边搓手掌边转过身去。他一边深呼吸一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再次转过身来以后,他语气平稳了许多:“你知道在哪儿找?” 这显然是不相信自己啊。叶图心里有一点点沮丧,毕竟风平在她心里的印象非常好,甚至有点儿初恋的感觉。可怜叶图在原来的世界虽然已经上班,但还是母胎solo。这种和小哥哥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哪怕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小几岁。 叶图决定如实相告,毕竟风平是这个世界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也算是鸟干妈离开以后第一个陪她待了一会儿的人。 虽然对他并不熟悉,也许就是因为人在落单的时候更渴望亲密的关系,叶图对他很有好感:“风平,其实我并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我当你做朋友的。这个是一只大鸟带给我的,我看到过它飞过的大致方位。但是那只鸟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所以我只认识你了。我可以帮助你。” 风平听了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图,心里盘算着她话里的真假。终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你是哪个氏族的?” 叶图根本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人类,也从来没有出过山谷,自然不懂什么氏族。虽然说实话暴露自己有可能会招来灾难,但是她相信自己面前这个少年如此阳光的面容下应该没有阴霾和黑暗。毕竟连吃肉的巨鸟都待自己如己出,何况是同类。她想自己的运气一直还算不错,于是坦然道:“我不知道什么氏族。” 风平谨慎地又问:“那你是平民还是奴隶?” 叶图依旧摇头:“都不是。” 风平追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叶图笑了笑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我是在鸟窝里醒过来的。”她抬手指了指悬崖上的鸟巢,“就在那里。那只鸟一开始喂我吃生肉,后来有一天给我带来了几个巨大的绿色果子。喏,有这么大。”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给风平看,“然后我就发现了这个,吃完了以后可以恢复精神。” 风平听她说着这段时间在山谷的经历,脸上神色变化,最终以一种怪异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好,我信你。” 他当然信她,不然能怎么办。 这山谷是与世俗世界隔绝的禁地,若不是今年要冲阶,也不会提前来看比赛场地,更不会误入此地。 也算是因祸得福,遇到了稀世奇珍菩提籽。这世人都不惜性命争破头的灵药此刻就在眼前,也算是自己的一段奇缘。吃一颗菩提籽,回去加以功法修炼,完全可以轻松跳三阶。 武修九阶里,自己现在是二阶,跳三阶就是五阶。 现任族长也不过是七阶,长老们只是六阶而已。要知道普通人修满一阶,需要十年的功夫。自己已经算是奇才了,五岁拜师,十二年修到二阶。只要自己一个点头,就可以省去近二十年的努力。 而对方只是想学个最普通的飞行术。族规确实明确说任何法术不得教给外氏族,但是一来她不是任何氏族的人,二来自己不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风平终于点头答应了:“我可以教你,但是你不许告诉别人。” 叶图开心极了,她笑着把菩提籽送到他的唇边等着他张嘴:“好。啊~快吃吧。” 风平心情忐忑地把菩提籽吃到了肚子里,如约交给了叶图飞行术的法诀和功法。 中午的炎热也没有阻挡住叶图练习术法的热情。 风平在树林里一边吃着刚摘的浆果一边看叶图一遍遍的起飞又掉下来。惊异于这个蛮夷部族打扮的女孩子居然毫发无伤。他一开始还跑过去搀扶她,到后来发现这种高度根本不能奈何她,也就自顾在树下乘凉。 他想起自己刚学飞行术的时候,阿姐一边给自己揉摔得淤青的腿,一边哄自己吃糖,自己也为了一个男子汉的名号硬生生把眼泪憋在眼眶里就是能不掉下来。 想着想着风平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叶图在一边虽然摔不坏,但也累了,看见风平笑,以为在笑自己笨。于是嗔道:“你笑什么?你是不是笑我学了半天离地才一尺?” 风平笑着向她招手:“来歇会儿吧。自己慢慢体会就能掌握了,不要急于求成。” 叶图走过来在他身边靠着树坐下,风平纳闷道:“这种天气你穿皮袍子不热吗?” 叶图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没,没我不热。” 风平指着她额头上的汗迟疑地说:“你出汗了……” 叶图扇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我是刚才学飞累的。” 风平的表情看上去并不相信,但还是回应了一句:“哦。”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叶图小声说:“其实是因为我没有别的衣服。” 这回换风平脸红。 按他刚才的说法,他是想说让她把皮袍子脱下来凉快凉快,没想到她没有别的衣服。他所谓的别的衣服是外衣,所以他这么一说就是让一个女孩子穿着里衣和自己相对而坐,这显然是极其失礼的。 为了掩饰尴尬,他把盛着浆果的树叶递给她:“吃点果吧,我刚摘的。” 叶图红着脸接过来吃了一颗:“谢谢。真甜。” 第五章 七日纪元(2) 太阳转过中天,阵阵凉风从山谷深处吹来消退了闷热。 风平看了看天色,对叶图说:“你去过山谷的其他地方吗?” 叶图暗道我连到悬崖下面来都很少呢,怎么可能去过别的地方。于是回答:“没有。” 风平不知道她是真没去过还是在敷衍自己。按说她在这里吃的菩提籽比自己多,修为也该进步很快。可是这飞行术却如此糟糕,难道是故意隐瞒? 一个普通人和巨兽相处如此融洽,巨兽既不是她抚养的也不是她收服的。莫非…… 他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不敢相信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决定速战速决,先找到菩提籽。不管她是什么,拿到东西早点离开:“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呢?” 叶图问:“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风平想了一下问她:“你有什么需要安顿的吗?” 叶图想想自己在鸟窝这边也没什么牵绊,也没有行李,轻松地摊了摊双手:“没有。” 风平笑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叶图开心地说:“好啊。” 他们走了一段路以后,叶图抱怨道:“我们要不来飞的吧!走得太慢了。” 风平想了想说:“那我们走快一点儿好了。”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叶图真是哭笑不得,还想着发挥一下自己刚学的飞行术的成果呢:“要不我们就一会儿?我脚酸了嘛。”说完偷眼去看他的表情。 风平抿着嘴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说:“你现在刚刚学,飞的也不是很高……” 他还没有说完,叶图顿觉脸上发烧,争辩说:“离地就算一尺也是飞起来了。多练习才能进步快啊,不练习怎么能提高呢?对吧!” 风平无奈道:“我觉得我们还是走路快一些。” 叶图捻着衣服上的鸟毛,嘴巴倔得老高:“哼,我走不动了,我不走。” 风平在树荫里坐下来,也招呼她:“那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叶图真是差点吐血。 气得哼都没哼一声,跺脚就走。 风平在她背后诧异地喊她:“哎?怎么走了?不是累了吗?” 叶图忍着内伤,也不理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前走去。 风平纳闷地从地上翻身爬起来,好不容易追上她,看她黑着脸也不敢答话。 两个人就这么急行军似的一口气走出好远,终于风平败下阵来,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一边擦汗一边大口气地喘道:“停,停,飞,飞还不行吗?” 叶图当然停了。她一边按着即将抽筋的胯骨,一边努力把气喘匀,开心地笑道:“行!”有点不舍地提了提被风平抓住的袖子。 唉,鸟毛别的终归不如线缝的结实。汗可流,衣服可不能被扯掉。 风平哪知道她的心思,看她拉袖子以为是讨厌被自己触碰。于是连忙松手,故作轻松地看了看天,掩饰道:“行,那你在前面,我跟着你。” 叶图以为他不好意思了,心想到底是才十七八岁的传统男孩子呀。咱们现代人,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拉个袖子而已,还害臊。 于是心情大好,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得矜持一点,万一他们这样接受传统教育的男孩子不喜欢太开放的呢?于是故意控制着面部肌肉,板起脸说:“怎么我在前面,你跟着我呢?” 风平看她好像脸上隐隐有些不快,在心里埋怨自己行为鲁莽,唐突了她。但是如果道歉,窗户纸戳破就更尴尬了,两人还不知要相处多久。还不如就不提,当作没有这么一回事。赔笑道:“我在后面可以帮你看一下。” 叶图看他又是笑又是想给自己指导,于是干脆傲娇了一下子:“那好吧。” 叶图转过身去,两人同步升空。 额,应该是叶图成功离开地面,风平升空。叶图努力在男神面前表现得完美一些,掐诀的手都掐出了指甲印。满头大汗也不肯吭一声,拼尽全力挺直了腰背。毕竟这皮袍子跟桶一样,不仅不收腰,还从视觉上拉低了自己的身高。 风平在她身后觉得好像自己站得太高了一些,悬在人家头顶上好像不怎么礼貌,于是自觉地降低了自己的高度。 风平看着眼前的叶图,全身僵硬,痉挛似的不知在和谁较劲。这飞行速度也是没谁了,自己一起步就险些撞上她的后背。在后面看过去好像有一只可以隐身的巨大怪物站在她的对面,用无形的触手把她拉近。而这位可怜的女孩在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和这不可见的巨兽做着殊死对抗。最终还是被它一点点地拖向未知。哎,命运啊。他摇了摇头把这些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子,怀着有点儿忧郁的心情等她飞出去一段距离自己再向前一点,这么走走停停地跟着她。 嗖地一下,一个白影从叶图脚下蹿过,转眼不见。叶图本来全身灌注地在拼命飞行,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她吓得一个激灵。飞行术瞬间失灵,叶图一下跌落,哦不,是跌倒。她一个屁顿儿坐在地上,她第一时间下意识去看这一窘状是否被后方的风平发现。刚转头就看到风平匀称健美的身体悬在半空,微张着嘴唇,在从树冠纷纷坠下的那些黄的、橙的、红的落叶中用一双漂亮的凤眼呆呆地看着她。而此刻阳光从树叶间隙投下来,斑驳的颜色就像少年的心情。 叶图瞬间被这阳光之箭刺中少女之心。她不好意思地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双臂,心里窃笑:额,小傻瓜,弄得这么美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回头呀? 风平看她没有自己起来的意思,以为她是自暴自弃了。他抖掉落在身上、头上的树叶,落到她面前蹲下来,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安慰道:“没关系的,一开始都是这样子,慢慢就会好的。你不要气馁……” 叶图听着他温软的话语,心一下子也就跟着柔软鲜嫩了起来。她忽然就想从那个住了二十年的女吊丝的壳子里挣脱出来,她再也不要做一个女吊丝、女汉子了。她要像蝴蝶一样,破茧而出! 说不清是这想法起的作用,还是某些莫名的多巴胺起了作用,她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风平,双颊绯红。一双眼睛含着薄薄的雾气,用带着一点嗲嗲的味道轻柔地问:“刚才是什么呀?哎呀,吓死我了。” 风平两只眼睛弯成新月的样子,回之以温暖的笑容,也同样轻轻地说:“哦,是只兔子。” 第六章 七日纪元(3) 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很浅,如果一个成年人头朝里躺下去膝盖以下就要露在外面。好在宽度还好,大约有两米左右的样子。 夕阳的最后一抹嫣红从光裸的断崖石壁上褪去的时候,风平架好了一堆干树枝。他耐心地剥去树叶,背朝着逐渐降临的夜色蹲在地上。不在乎织锦的华服沾染泥土,白皙的手掌握着两颗黑色的火石,击打出明亮的火花。 树枝燃起来了,橘黄的篝火照亮了火堆旁的山洞,也在山洞里拉出一块浓浓的阴影。叶图坐在篝火旁边烤着火,风平坐在叶图旁边烤着野兔。 油脂滴在火堆里滋滋作响,烤肉的香气仿佛无孔不入。叶图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烤肉了,也很久没有吃过熟肉了。她两个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把脖子掩藏在两只宽大的袖子后面,偷偷地咽着口水。 风平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专心致志地转着手里的树枝,像一个最上乘的画匠用火做的画笔在渲染一副绝世画作。脂肪在高温的作用下使肉质变成暗一些的砖红和橘黄的混合色,在火光之下把这死去的身体呈现出灵动的光华。香气赋予了这作品以灵魂,剥了皮的兔子呲着牙维持着一个跳跃的姿势。 叶图非常安静。一则是白天走得累了,飞行术也消耗了很大体力。二则她怕一开口,口水就会不争气地流下来。 风平也很饿。他弓着背,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举着野兔。喉结隐藏在下巴的阴影里,偷偷地咽着口水。 相处在同样境遇,自然也能理解叶图。他偷偷用余光去瞟她,以至于为了掩饰增加了眨眼的频率。 而这一切都没有被叶图发现。 因为她的眼睛已经被那只该死的兔子牢牢地粘住了。 风平看见她在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就像一只蓄势待发、准备随时扑向猎物的小猫。 火光的映衬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隐在夜色中,星星一样。 他在心里偷笑,但没有嘲笑的意思。 视线里突然有东西出现。 下雪了。 风平没有拿兔子的那只手动了,他用袖子垫着撕下一条后腿递给叶图:“吃吧。” 叶图此刻没有心思关心他被油渍弄脏的袖子,用皮袖子接住那条兔子腿,一边吹气一边开吃。 她要用这肉堵住自己的口水,用这香气堵住自己汹涌而来的回忆。 风平自己也扯了一条腿吃。 他吃得还算文静。虽然也很饿,但也只是饿而已。氏族大家从来不缺美食。 于是他有闲暇抬头去看叶图,看见她满脸的泪痕。 风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兔子,有看了看她:“哎,你别哭啊。我饭量不大,剩下都是你的……” 叶图拼命地点着头,她满嘴塞得都是肉。 她说不出话来。 曾几何时,她穿着连衣裙和好朋友一起喝咖啡看雪景,也和闺蜜一起吃烤肉喝啤酒。奶奶做的红烧肉,妈妈顿的黄花鱼,爸爸烤的羊肉串,连同他们的音容笑貌一起飘过她的脑海。她也想起了鸟干妈,虽然它不会说话不会笑,也只会给自己生肉吃。 但是它温暖的羽翼为自己遮挡过寒冷的风雪。 风平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和怜惜。他想靠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不要悲伤。 此念一起,他突然警觉起来。 这莫不是她的异能?迷惑自己的心智以后她意欲何为? 风平深呼吸,默默地告诉自己要清醒,不要中了她的圈套。完成正事要紧。 雪越下越大,渐渐连成了密密交织的雪幕。 风平和叶图并排坐在山洞里看着外面的篝火和雪色。风平问叶图:“这里的天气好奇怪。中午那么热,晚上却下雪。” 叶图屈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两只手交叉环抱着小腿,不知道是刚才哭的,还是兔子肉让血液都忙着去消化了,显得人有点呆:“嗯。这里一天有四季。春夏秋冬。你们那里不是吗?” 风平也学着她两只手抱着小腿,但是他的脊背依然很直:“我们那里每一个季节有好几个月。哦,对了,每个月有三十天。” 看来只有这山谷里的一切这么奇特,如果到了外面,就和原来的生活差不多了吧。叶图开始向往出谷的日子,她对风平说:“你给我讲讲你们那里是什么样的吧。” 风平欣然答应:“好啊。我们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们不仅吃肉和果子,还有粮食和蔬菜。蔬菜就是和草长得差不多,绿色的,但不是草。草是给家畜,就是马,牛,羊,哦,还有兔子等等这些吃的。粮食可以做成各种的饽饽,比如馒头、饼、面条。还可以包上馅,叫做包子。这个馅还分肉的和素的。”说到这里他有点兴奋,给叶图比划着每样东西大致的形状和大小,逗得她哈哈大笑。 “肉的可不是把这么大一块肉直接放到面皮里,得先把肉剁碎了,然后放上调料。有的还要放上蔬菜。”说到这风平咽了一下口水,不好意思地笑着接着说:“这个蔬菜的就是把菜切碎拌上调料包进去。” 叶图下半张脸埋在胳膊里,两只眼睛看着他问:“那为什么菜和肉放在一起的叫肉的,不叫素的呢?” 风平一脸理所当然:“因为有肉啊。” 叶图接着问:“那为什么只有肉的叫肉的,只有菜的也叫素的,菜的和肉的放一起就要叫肉的不叫素的呢?” 风平思考了半晌认真地说:“因为有肉啊。哎呀,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嘛。”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了一会儿,篝火渐渐被大雪覆灭。 寒意渐渐侵入洞穴,风平身上穿的本来就是秋日的衣服,此刻没了火光已经是很冷。他紧了紧领口对叶图说:“火灭了,今天也很晚了……”说着他转过头去,却发现她早已睡着。身体歪在石壁上。 他们傍晚的时候在地上铺了干草,石壁上太凉,他伸手过去想把她唤醒,让她躺在草上。无奈摇晃还是呼唤都没把她弄醒。风平干脆把她扶到草堆上。洞穴顶是半圆的弧形,中间高,两边低,叶图一躺下风平也就没有地方坐了。 他索性在她身边并排躺了下来。 第七章 七日纪元(雪夜遇蛇) 第二天一早叶图先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风平的侧脸,长长的睫毛留下一道浅浅的暗影,随着气温的回升,在熹微的晨光中似乎连时光都是新生的。 她坐起来想仔细观察他的样子,却发现他的一只胳膊整个都被残雪覆盖了。想必是他让自己睡在里面,洞穴太窄所致。 一股暖流从叶图心里升起,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更加亲切了。一夜风雪,他此刻一定被冻僵了。于是她连忙掸掉他衣服上的雪,拉起他的手边哈气边搓着。 风平其实已经醒了。因为寒冷他的动作比较缓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拉住了手。 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于是他只好保持平静。心里却在想:她这是做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叶图都想把他拖出去晒晒太阳,或者干脆自己学电视剧扑到他身上给他恢复体温的时候,风平睁开了眼睛。 叶图看他醒了,连忙问:“怎么样?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傻,洞里这么窄,你可以把我叫醒啊。自己怎么傻得吹了一宿的雪。” 风平抽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脸部肌肉,笑道:“这还要多谢你给我的菩提籽,不然真的就要被冻死了。” 叶图从他身上跨出洞外,拉起他的手道:“来吧,出来晒晒太阳,解解冻!” 风平在她的拉扯下费力地挪出了洞穴。外面风和日丽,春意盎然。 鉴于前一日的经验,之后的四天里风平一直主动由自己运用飞行术带着叶图飞。当然,只需要拉着手就可以。 于是路程比起第一天不知快了多少。叶图只觉得眼前景色变幻,所经历之春夏秋冬比起往日来丰富了许多。 这一天行至傍晚,他们来到了一片平原上。 没有山洞,没有树木。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一定会在没找到住处的时候赶上雪。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叶图发现了地上一个巨大的坑。 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洞穴。 “难道这里有超级大的兔子或者老鼠?”叶图喃喃自语。 风平不屑道:“咱们吃的兔子可没这么大。” 叶图道:“马上太阳就要下山了,我们要不然就先进去看看,万一有事你就赶紧起飞带我跑。要是没事我们就在靠外的地方躲一宿,明天一早就离开。” 风平道:“也好,我先下去。你跟在我后面。” 叶图用力地点点头。 洞穴里非常阴暗。风平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探路,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伸到身后护住叶图。 叶图则乖巧地躲在他的身后,手轻轻地扶着他的肩头。 两人大概走了一里路的样子,都没有察觉到危险。 风平对叶图说:“我们回去吧,夜晚我们只在外面就好了。发生什么也可以快点儿跑。” 对此叶图表示同意。他们又向来时路返回,依旧是风平走在前面带路,叶图很乖巧地跟在后面。 眼看着就到了洞口,外面已经风雪大作。 走在前面的风平被风吹在脸上,发丝直直的向后飞去。 叶图被她的头发搔到脸上,伸手去挡开,边笑着说:“是呀,明天早上的花大概会更艳丽些。” 这个些字刚出口,她就没法把话接着说下去了。 一声惊恐的大叫在风平耳边炸开,震的他耳朵嗡嗡直响。腰上猛地一紧,他转头去看时,洞里一片漆黑,一股怪风击中他的胸膛。直把他撞入一场漫天大雪里。 风平的耳朵在呼号的寒风里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他被大风吹得站立不稳,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拼命站起来,如果在这么大的雪里躺下,即便是吃了菩提籽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冻死。 他一路连滚带爬,努力向刚才跌出来的方位走去。 他心脏狂跳着,也分不清是因为疲惫、对这场风雪的恐惧还是其他的什么。 走了很久以后,他知道自己走不回去了。 沮丧、失落、悲哀等痛苦的情绪充斥了他的身体。眼睛被风吹得生痛却流不出一丝眼泪。 终于,在冻僵之前风平挣扎着站了起来,继续前进。 叶图被一阵巨大的吸力拽离了风平的身边。突如起来的变故让她条件反射地大叫出声,情急之下两手乱抓,扯下了风平道腰带。 此刻她死死攥着这条腰带,不是因为她那粉红色的少女心思。完全是无意识的全身肌肉紧张。 如果说鸟干妈虽然巨大,但是毕竟是毛茸茸的存在。并且还辛苦地扶养自己,才不致让人害怕。那眼前这个有着巨大红色眼睛的三角形脑袋肯定不是属于什么毛茸茸的生物。 借着雪反射的微光,她看到那发着嘶嘶声响的巨大蛇信子就在自己脸前一臂的距离。 大脑当机,身体僵硬,就差心脏骤停了。她忘记了呼吸,却在大蛇张口前跃的同时飞快向一侧闪身躲过,同时拔下衣服上别着的绒毛,用锋利的根部挥手刺下。 面对巨蛇坚硬的鳞片,这就好比用铅笔刀刺穿墙壁一样困难。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就是所谓的拼死一搏的本能反应吧。 说来也怪,大蛇坚硬的鳞片竟然像一层纸一样被轻易刺穿。 连一点儿阻力也没有,在巨大蛇身上留下一个筷子粗细的血洞。 而这个血洞的位置,刚好就在七寸的位置。 蛇身痛苦地扭曲,撞击在洞壁上,震的泥土簌簌地落下来。 叶图一度以为这里要塌了。 大蛇的身体在扭动中竟然慢慢地变小,最后只有一根筷子长短,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 叶图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拿着手里的绒毛想要扒拉它,看看死了没有。没想到小蛇竟然拼命扭动身体躲避这羽毛。两只眼睛竟然落下泪来。 她只听说过鳄鱼能哭,蛇能不能哭还真不知道,也没有百度可以查。 不过马上她的好奇心就没有了,风平不见了。她急得跑进风雪里大喊:“风平、风平!”直到嗓子都哑得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人回应她。她又是一个人了。 无力地坐了很久,她终于又摸索回了洞穴。 看着眼前这只哭泣的小蛇,再看看外面的大风雪,一人一蛇相对而坐,默默流泪。 第八章 七日纪元(菩提藤落) 风雪刚小一点,叶图就在微微亮的天色里出了地穴。 她试图找出风平的踪迹,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一夜的大雪覆盖了一切痕迹。 她只好徒劳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进,那是前一天他们前进的方向。 走了半日,夏日的温度又升了上来。她也到了一处悬崖的下面。在悬崖的阴影里一边躲避热辣的日头,一边吃刚随手摘的果子。 一个小脑袋从她衣服的接缝处探了出来,是那条小蛇。 一看它叶图就气不打一出来,扇出一巴掌把它拍飞。 “你个麻烦,干嘛跟着我?”叶图气哼哼地说,“离我远点,不然扒了你的皮做腰带!” 小蛇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瑟缩地盘在了草丛里。 叶图吃完果子,看到前方石壁上有个裂缝,可以并排走两个人那么宽。她也是一时气闷,心道在原来的世界里倒是有个叫一线天的景点,可惜没去过。今天在这看看,就当是去过一线天好了。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好奇地探头进去张望。 只见两壁悬崖刀砍斧剁一般,中间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头,不知到底有多长。但可以肯定的是,路的尽头是另一座悬崖。 她再抬头向上看去,竟然看到石壁上似乎有人工修凿的痕迹。一个石门赫然开在半空中,一株绿色的藤蔓从石门里生长出来,蜿蜒匍匐在峭壁上。 藤上长的和鸟干妈带给她的一模一样。 她走进裂隙之间,看到峭壁上每隔一人多高就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可以落脚。她伸手试了试,离最近的石块差一个手掌的距离。 一个手掌而已。 她有一尺神功啊。 当下她掐诀运功离地一尺,伸手一搭,嘿,正好。 就这样,她升一尺搭一下爬一次,眼看石门近在咫尺。 所以说什么是神技? 三个字:刚刚好。 忽然山摇地动,两个山峰缓缓靠拢。她惊恐地抬头看去,那颗藤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一个人从石门里窜出来,飞快地在藤蔓和峭壁上蹬了几下,借力腾空,向着悬崖顶上飞去。那个转瞬消失在她视线里的身影,正是和她走散的风平。 “风平!”她只来得及喊一句,那人便离得远了,她的声音也消失在了隆隆的巨响中。 来不及悲伤,有比这更着急的事情。 她快速向上前进,崖壁擦着她的袍子,终于在她翻身跌入石门的一刻停下。她从石门伸出手去,两个峭壁之间只剩下一只胳膊粗细的宽度。 倚着石门失意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最后望了一眼透着微光的石门,决定进去找找出路。 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总不能在这里等死。 叶图开始摸索着菩提藤向里走,但是走了没多长的路,她发现菩提藤断了。 切口平整,不像是自然断裂,或者被动物咬断的。 是锋利的东西,比如刀割断的。 没了菩提藤的指引,她只好自己探索。 墙是天然的峭壁开凿出来的,上面还有开凿时留下的工具痕迹。有简易的台阶向上延伸,她在墙壁上偶然碰到了一个半圆形的物体,细摸之下居然渐渐亮起了荧光。 在这微弱的光线里,叶图勉强向前行进。 石阶向上转了几转,终于有了一个很小的平台。叶图觉得自己爬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走了得有一百层楼那么高,累的直喘粗气。而就在这个转弯的小平台一侧的峭壁上,有一个拱形的门。 叶图在墙上摸了摸,灯亮起来,里面是一间小室。 她干脆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张简单的床铺,一张桌子。椅子已经腐朽倒在地上。 床铺上的箱笼里有两床棉被,已经破败。还有一套做工精良的天青色锦缎衣服。 奇特的是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朽败,而这套衣服却颜色亮丽仿佛刚做成没多久似的。 叶图把衣服拿出来在荧光下抖了抖,还非常结实。 比了比长短胖瘦,跟自己体型还差不多。于是脱下穿了很久的皮狍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箱子里锦缎衣服刚才的位置。换上衣服的她转了两圈发现大小挺合适的,于是双手合十祝祷:“这位房间的主人你好,我在这里看到你这件衣服非常好看。我这次经过你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去,来这里私自翻你东西是我不好,给你赔礼道歉了。别生气别生气。我来这个世界还没穿过这个世界的衣服,你看在我命运未卜的份儿上可怜可怜我,不要和我计较。”她指了指那只箱子继续说:“刚才我把我的衣服放进去了,算是和你换衣服穿。虽然你这衣服看起来不便宜,不过我的衣服也是世上仅此一件,皮货在我们那个世界还不便宜呐。希望你喜欢。” 祝祷完毕,她拿起拆下来的鸟毛用风平道腰带绑了系在背上。在阴影里她竟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是那条烦人的小蛇。 “你怎么跟过来了?”叶图瞪了它一眼。 小蛇低着脑袋缓缓地爬上那个朽败的床铺,好像个受气包一样在她面前耷拉着脑袋。 “随你便吧,爱上哪儿上哪儿。”说着她抬脚就走,准备下一阶段的爬楼行动。那条小蛇却突然爬到了她脚前,左右游弋着不让她走。 “你想干嘛?想咬我啊?”叶图抱着胳膊没好气儿地说。 小蛇竟然摇了摇头,随机又向房间一角探了探脑袋。 那里有一个角桌,上面放着一个盒子。 叶图狐疑地走过去,拿起盒子。盒子刚一到手里,那个角桌瞬间倒塌。 盒子里,是一颗赤红的药丸,香气扑鼻。 叶图哦了一声,捏起来闻了闻问小蛇:“你想要这个啊?那我现在给了你,你以后可不许在跟着我给我找麻烦了啊!” 说着向它走去。 谁知道那小蛇速度极快,瞬间就到了她的脚下,尾巴一伸,叶图一下被绊倒。慌乱中药丸脱手而出,正好落在她嘴巴里。 她只觉得一股清凉顺着喉咙而下,然后就昏了过去。 第九章 七日纪元(蛇说) 叶图在剧烈的疼痛和难以忍受的瘙痒中醒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现在皮肤通红、肿胀,指节连弯曲都困难。 愤怒和恐惧一下子击垮了她。她嚎啕大哭,看看这双手就知道自己的脸和身体变成了什么样子。那条蛇!叶图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忍着疼痛四下寻找那条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它砸碎!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这可以算是自己最后一个愿望了。 一个声音在安静的石室里响起:“我看你还是躺下来,这样站着脚不痛吗?” 叶图愣住了,这里有别人? 她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边问:“谁在那里?” 那个声音有点儿激动:“呦,你终于能听见我说话了?” 叶图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过话?”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秒,叹气道:“从一见面就和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傻?” 叶图努力回想了很久,终于试探道:“你……你不是走了吗?” 那个声音纳闷地问:“走哪儿去了?我一直在啊。” 叶图终于看到了这个声音的来源,但是她不肯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跟我说话的是你?” 那条小蛇盘在地上,颇为悠闲地左右摇晃着身体:“……不然呢?柜子成精啦?” 叶图被噎住,她很想说那就是你成精了呗。但是她明确地意识到还是先解决正事要紧,怒道:“你个害人精,给我吃的什么!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是活不成了,看我不把你的小身子骨拧断!” 小蛇依旧像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晃着:“哎呀,你还得谢谢我呢。那个可是万年不遇的灵丹,吃了它虽然现在样子丑些,等它在你身体里长开了,你的全身筋骨都比现在强百倍。啧啧,瞧瞧你这副小身子骨。哎呦。” 面对小蛇的鄙视,叶图半信半疑:“这倒底是什么东西?长开了什么意思?” 小蛇的内心有点儿受伤:“是金鳞兽的内丹!你不仅身体差,脑子也差!没见识!我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人?哎,想当年伊丹巫祝在时,那是何等的睿智……” 叶图被它念得脑子嗡嗡响,感觉自己要耳鸣了。赶紧打断它:“你等会,你先说金鳞兽的内丹什么意思?长开了什么意思?我会不会死?” 小蛇用尾巴扶住脑袋,仿佛下一刻就要无力地上:“不会死不会死不会死!刚刚不是说了嘛,会变得健壮!金鳞兽的内丹就是金鳞兽的内丹啊!金鳞兽你都不知道?我的天啊……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 叶图听到不会死放心了一些,尽量保持微笑,再次打断它:“金鳞兽。” 小蛇点点头:“对,金鳞兽。金鳞兽就是鳞片金色的一种高阶灵兽。啊,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到外面去捕猎,结果遇到了,我的天啊,当时吓得我差点就地脱皮!哎,我跟你说,它当时就在我的眼前啊,有那么大……” 叶图忍住要打它的冲动:“有你在地洞里那么大吗?” 小蛇认真地说:“我在地洞里的时候……有它尾巴尖那么粗吧。” 叶图耐心引导:“所以它内丹才这么大能有啥用?” 小蛇摆了摆尾巴:“哎,你个没见识的。别看这个内丹小,它厉害啊。它会在你身体里连接你的筋骨经脉,筑气养神。嘿,你要吃了它,保你精神振奋,没病没灾。那是武修的圣品,驻颜的灵药啊。嘿,世上的人哪个不想要啊。可惜可惜,金鳞兽已经很难找了,最近这几千年我都没怎么见过……” 要不是它只是一条蛇,叶图以为自己不是在山洞里,而是路过老天桥遇到了一个卖大力丸的。她并不关心什么兽见不见得到,她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我这样多久能好?” 小蛇用尾巴搔了搔头:“我记得伊丹巫祝说,武修之人吃了要闭关,闭关大概需要一个月吧。哎,要是那个菩提藤没有被弄断就好了,你来个菩提籽大概有个两三天就好了。” 叶图一听连忙问:“那我之前吃过,管用吗?” 小蛇,没有回答她,用尾巴尖指了指她的手:“恭喜你,蜕皮了。” 叶图举起手一看,果然,就像面膜一样先是起了一个白点,然后一片都开始泛白。 叶图小心翼翼地从手上剥下来一个她自己的人皮手套。 “……”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叶图不知道该说点啥, 只好转移话题道:“伊丹巫祝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蛇立刻又恢复了不倒翁模式,一副大哥大的口气:“嘿,伊丹巫祝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啦,又漂亮,又可爱。喜欢软软的衣服和好吃的,还喜欢唱歌。她当初造这个结庐境的时候,她族里的人都不知道,后来突然有一天被人发现了,把她藏在这里的妖灵异兽都带走了。哎呀,伊丹巫祝当时哭得好伤心啊。后来她想起那些在这里待过的异兽就会和我讲它们。” “那你怎么没被抓走?”叶图问。 小蛇说:“因为我当时像现在一样啊,没被他们发现。” 叶图打量这个屋子:“她扎伤了你?” 小蛇道:“那是个意外,我和噗通打架闹着玩来得。” “噗通是?” 小蛇道:“你手上那些毛就是它身上的,一只白色的鸟。” 叶图追问:“那它被抓走了吗?” 小蛇摇摇尾巴:“没有,它当时寿限到了,重新变成了一颗蛋还没破壳。” 叶图心想鸟干妈莫不是又变成了一只蛋所以没有再回来过? 她在地上躺下来,增加受力面积减少体重压迫来减轻疼痛:“伊丹巫祝一直住在这里吗?” 小蛇爬到她身边盘起来:“她啊,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呢。后来有一天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 叶图问:“她去了哪里?” 小蛇道:“上面。” “你干嘛在地洞里突然扑过来?”叶图渐渐闭上了眼睛。 小蛇无奈道:“很久没看见女孩子了,亲切嘛……” 石室里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第十章 七日纪元(重逢) 叶图脱皮成功。 她看着摆成大字形放在地上的人皮有点尴尬,一边把皮叠起来,一边问小蛇:“我会不会秃头……” 小蛇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咝咝地吐着信子:“不会。” 她把皮叠好,打开箱子放在皮袍子的上面:“真的不会吗?” 小蛇认真地回答:“不会。” 叶图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扭头望向那个箱子。 她此刻心情确实有点儿复杂,觉得有点儿恶心,又觉得那是自己过去的一种佐证。就连幼年学自行车的时候摔倒留下的疤都只留在了那张逐渐干瘪枯萎的皮上。现在自己的身上没有一点疤,新生的娇嫩肌肤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她这样对自己说着,重新背好羽毛准备继续上行寻找出路。 小蛇灵巧地攀到她的肩头,充满豪情地喊了一句:“出发!”被叶图一个无影手扫到地上。 “额,你真是不解风情。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小蛇翻滚身体重新游到她的脚边。 “休想!”叶图白了它一眼。自己才是女孩子好吧,对一条蛇怎么谈到怜香惜玉……伊丹巫祝都跟它说过些什么啊。 她低头看看小蛇,顶多也就算弱小好吧。 小蛇跟在她后面爬台阶很费力,不停地在后面念:“等,等一下……” 空洞的楼梯甬道里只有极轻微的咝咝的声音,但是叶图的脑子里无数个“等一下”重叠在一起粘成一个旮瘩,钟摆似的在她脑海里左冲右突。撞得她脑仁疼。 这到底是个什么妖精?话痨精? 终于叶图被它念得自己也泄了气,干脆坐下来一边喘粗气一边休息。 小蛇瞅准机会爬到她背上,尾巴死死缠在羽毛上不肯下来。好像一只找到饭票的蚂蝗。 叶图无奈,休息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背着它出发了。 本以为耳边终于安静了,小蛇又开始说话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 “不听不听!”叶图拒绝。 小蛇不甘寂寞:“听一下嘛,听一下嘛。” 叶图顽抗到底:“不听不听就不听。在说话就把你扔下去,你自己走。” “……”小蛇终于安静了。 安静的甬道里只有叶图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图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找不到出口了。她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没有什么比狭窄安静又黑暗的空间更容易击垮一个人的精神了。 简直是极度致郁。 小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真的不听吗?” 叶图认命地叹气,掩饰地擦了把汗:“我会不会掉头发啊?” 小蛇道:“不会。” “不会?” “不会。” “不会吗?” “不会!” “那你为什么没头发。” “……” “你也没眉毛。” “……” 叶图成功地掌握了话语主动权后,似乎心情都变好了。 她的眼前,楼梯转折的小平台上出现了一个拱形石门,有光从那里投进来。 出口!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石门的外面是一片旷野。 绿色的草地上开着小白花,巨大的骨架还连着腐败的肉,裸露的内脏堆积在胸腔里。白色的羽毛散落在地上。 她一步迈出,从石门一跃而下。 完全不顾离地有多高,也忘记了用飞行术,一路踉跄着跑过去。 小蛇在她肩头和她一起跌落,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翻身起来就看见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连忙跟过去。 她呆呆地站在这幅骨架旁,对着巨大的头颅和干瘪的眼窝发呆。直到小蛇叫她:“在这里。” 叶图连忙跑过去,在白花花的肋骨包裹的、腐肉堆积的胸腔里,有一颗五颜六色的蛋。 按照鸟干妈巨大的体型来看,这颗蛋确实小了点。大概有篮球那么大,在阳光下蛋壳居然闪着珍珠一样的光泽。 就在叶图质疑这颗圆滚滚的、泛着珠光的圆球是不是一颗被它误吞进肚子的珍珠,或者一颗结石的时候,那颗半埋在腐败内脏里的蛋轻微地动了一下。 叶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手指着那颗蛋,干张着嘴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眨眼睛。 小蛇在一旁道:“它动了,对,它刚才动了一下,没错。你的眼睛没有出问题,它是动了。哎,你还等什么呢,它要出壳了。你看,你看,刚才在里面你还一副很想念它的样子,这会儿怎么这么迟钝啊?喂,你也动动啊……” 小蛇的喋喋不休这次没有让叶图感到暴躁。她反而在这絮叨的催促里找到了依靠似的,好像没有那么震惊和慌张了。她满心期待地望向那颗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随着极轻微的一声脆响,蛋壳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蜘蛛网似的裂纹。那裂纹只保持了两秒钟左右,突然大面积向外延伸出去。这次停顿了大概五秒钟左右,最先出现的裂纹向外凸起。接着,一个尖尖的、嫩黄色的尖嘴巴冒了出来。 就像一棵从地里冒出来的竹笋。 也就休息了一秒钟,蛋壳里发出了叽叽叽的叫声。 接着蛋壳上的破洞越来越大,终于,一个湿漉漉的脑袋钻了出来。 把它全身浸湿的不是透明的蛋清,而是殷红的鲜血。 它的双眼紧闭,褶皱的皮肤上覆盖着稀疏的绒毛,全身散发着血的腥味。 它扭动着身体,颤抖着、挣扎着从蛋壳里钻出来,落入一堆腐坏的内脏里。跌落的一刻带倒了蛋壳,里面残存的血液在惯性的作用下忽悠一下,像是以蛋壳作为高脚杯的品酒师在晃着杯子里的红酒,终于只是在杯子里打了一个旋,逐渐回复平静。 它扭动着丑陋的身体,笨拙地在内脏间移动。 休息了一会儿,它的绒毛被风吹干,开始蓬松,像刺猬的刺一样炸了起来。 接着,它睁开了眼睛。 漆黑空洞的眼睛里没有情绪,直直地望着叶图,然后颤抖着张开了嘴。 叶图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以为这一刻它已经认出来她,虽然心里有些不适应这个场所,但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拥抱的准备。 然而它张开嘴,就低下了头。 它咬住一大块内脏,扇着翅膀努力移动身体,用全身的力气扯下了那块肉咽了下去。 它边吃边叽叽叽地欢快叫着,完全无视已经热泪盈眶的叶图。 小蛇从一旁爬到叶图脚边,用尾巴轻轻蹭着她的裙子:“哎,别伤心,虽然它不记得了,不过其实还蛮聪明的。它出壳第一个看见你,很快就会熟悉起来的。” 再次相见,鸟干妈还是它自己,只是不记得叶图了。 第十一章 巫族祭祀 “哎,你好,我叫叶图。你叫什么呀?”叶图找了一块离它最近的草地蹲下来,哄小孩一样问。 “哎呀,原来你叫叶图呀,你之前都没有问过我名字呢。你好呀叶图,我叫福禄,它叫噗通。”小蛇在一边回答它。 返老还童的鸟干妈噗通则窝在内脏上晒着太阳睡着了,头歪在翅膀上,嫩黄的眼皮非常薄,隐隐透出里面的黑色眼珠。 大概是阳光在它身上发生了奇怪的化学作用,并诱导产生了生物变异。 它粘着血痂的绒毛逐渐脱落,重新长出嫩黄的短羽。随着一呼一吸,像一个被吹大的气球一样渐渐膨胀,越长越大。终于,它被噩梦惊醒似的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睁开了两只眼睛。 这回它认真地看了两眼跟前的叶图。 “你醒啦?”叶图笑眯眯地问。 “啊?”这是噗通第一次和她说话,傻愣愣地用半张脸对着她看。 然后就旁若无人地继续埋头开吃。它的个头变大了,力气变大了,吃相也越发地糟糕了。 叶图看它一顿狼吞虎咽,蹲在边上跟它说话,颇有一种现场直播的架势,生生把一个吃播演成了情景剧:“噗通,你慢点吃啊。” “噗通,你刚才屁股坐在这里啊,你怎么下得去嘴啊……” “噗通,你怎么又睡了?” “噗通……” “噗通?” “噗通!” 这下叶图抢了小蛇福禄的活儿,而且长江后浪推前浪,完全让它赶不上。 噗通又睡了几觉以后颇有了几分谁家少年初长成的味道,精力充沛以后才有空理叶图:“我叫噗通?” 叶图看它终于肯回应自己了,真是喜出望外:“嗯。我叫叶图。” “叶图。”噗通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叶图赶紧答应:“哎!” 噗通转头问叶图:“那边那根肠子怎么会说话?” 一直在旁边小声碎碎念的福禄大怒:“你才是肠子,你全家都是肠子!我叫福禄!” 噗通念:“服了?” 福禄怒:“是福禄!” 噗通看向叶图,叶图打趣道:“遇见你以后一直麻烦不断,你叫麻烦得了。” 噗通叫福禄:“麻烦,麻烦。” 福禄用尾巴遮住眼睛,避免喷出的怒火烧毁这美丽的草地。 没等到回应的噗通并没有执着于此。它又开始吃吃吃。 快到傍晚的时候,它竟然神奇地吃下了所有的肉和内脏,只留下一副骨架、一地羽毛和几片碎蛋壳。 再次醒来以后,它已经神俊非常了。雪白的羽毛,坚硬的喙,锋利的爪,还有死亡的凝视。 这一天的晚霞极其艳丽,各种深浅浓淡的红拥挤在天边。又恰到好处地调绘出壮美醉人的图画。 晚风徐徐吹过草地,像安抚摸着最心爱的宠物似的把草叶抚向一个方向。噗通迎着晚风伸展双翼,那些飞羽在风里变长,逐渐长成。 天边那红色已经蔓延到头顶,把整个天都烧红了。 噗通扇了两下翅膀对叶图说:“到我背上来,我们走吧。” 叶图没有问去哪儿,事实上无论噗通带他去哪儿,她都相信它不会伤害自己。 于是叶图叫福禄一起上去:“走了麻烦。” 福禄自闭地盘在草丛里,任风怎么吹,叶图怎么叫,像块石头似的纹丝不动。 叶图蹲到它跟前逗它:“哎呀,怎么不高兴了呀。不得了不得了,我们不高兴了。那我们不叫麻烦了,我们叫……幸运!好不好?你看,我遇到你以后多幸运,我又找到噗通了。以后咱们都幸运。”说着向它伸出了胳膊。 福禄听了,才慢悠悠地缠上了她的手臂,沿着胳膊爬到了她的肩头。 叶图沿着噗通垂到草地上的翅膀,踩着那些洁白的羽毛就像踩上了通往天国的阶梯,一种神圣而充满期待的感情充满了她的内心。 噗通却没有想那么多,等她坐好之后,一展双翼瞬间腾空。 另一边的断崖上,一场神秘的仪式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渐浓的夜色里,一堆篝火肆意地燃烧着,木头在火堆里呻吟,发出劈哩啪啦的爆响。一群穿着各色兽皮、头顶野兽头骨、脸戴面具的人围着火堆一边唱着一支难懂的调子,一边手舞足蹈地绕着火堆转圈。 在他们的后方,面对着悬崖的位置,一个穿着黑色宽大袍子的人手持着一只小巧的手鼓在念诵咒语。 他脸上的面具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苍白。 叶图在噗通背上向下望去,发现这片草地上竟然堆着很多巨大的白色骨架。有的完整一些,有的已经断裂破损。 噗通煽动翅膀继续提升高度,越过了另一侧的悬崖。 黑袍的祭司猛然睁眼! 在血红的天穹下,一只白色的大鸟从悬崖下直冲云霄,擦着悬崖的边缘猛地出现在眼前! 就是现在! 无数金色的线从那些篝火旁的人的手里激射而出,缠饶在它翅膀上、脖子上、脚上、爪子上、喙上。它像一只巨大的风筝一样悬在半空,徒劳地挣动,锋利的爪子完全起不到作用。 在噗通的拼命挣扎下,叶图和福禄被甩下来落在了地上。叶图爬起来第一件事冲向火堆,大声喊叫着让他们停下来。然而这些人的充耳不闻激怒了她,她拔出背后的绒毛,用锋利的尖端刺向他们。 这次她高估了自己的武器。 随着最后一根绒毛的折断,那些人毫发无伤,金线也一根没断。 她用力去摇晃那些人的胳膊,推搡他们的身体,却丝毫不能阻止他们。 叶图悲哀地看向半空的噗通,然后毅然转头反向往悬崖边跑去。 再快接近崖边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正对着自己的这个人,对他来了个同归于尽式的拥抱。 他们后面不远就是篝火。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女孩子会来这么一出,呆立在原地愣神之间一下子被扑倒,慌乱之下金线脱手而出。 噗通的翅膀和脚爪被金线勒入皮肉里,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地上。松了这一根线整个身体逐渐萎缩,最后“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叶图爬起来跑到它跟前,把只有一只麻雀大小的噗通揣进怀里。 “你们要干什么?退后!”叶图大喊。 祭司在火堆后面无奈地说:“可能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第十二章 圣城 下山的道路意料之外的平坦。 一条用平条石铺成的路盘山而下,路的尽头链接着一座宏伟的城市。 整座城墙使用晶莹的白石堆砌而成,条石铺成的路直通向城里。狮身鹰首的巨兽挥着巨大的褐色翅膀盘旋在城市的上空,警惕地观察着城市内外的情况。 叶图跟在祭司后面,身后是那一群穿兽皮袍子的人。 他们穿过高大的棕褐色城门,守门的兵士向祭司行礼,用长矛的柄敲击两头巨獒的项圈让它们趴下。 祭司摊开手掌示意他们起身,一行人鱼贯而入。 穿过城门时,叶图听到两头巨獒窃窃私语。 左边这只说:“哎,肥头,不是让站着吗?” 右边这只晃晃脑袋诧异道:“就是啊,大耳,怎么刚站起来又让趴下啊?” 左边这只又说:“哎,肥头,他们这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啊?咱们到底是应该趴着还是站着?” 右边这只被戳到项圈,暴躁地碎碎念:“别碰我!干嘛用棍子戳我!大耳他们戳我!” 左边这只无能为力,只好安慰它:“肥头你别动,我总结出一个经验,这个时候你越动他们越戳你。哎,奇怪奇怪真奇怪,人类的心思你别猜……” 叶图被它们俩的对话逗笑了,一下没憋住乐出了声。 祭司身形明显一顿,随即回头看她:“有什么事么?” 叶图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接着又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祭司回过头去继续向城内走去:“先押到牢里。具体看族长如何决断,再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叶图听了不由心里来气:“是你们先动的手好嘛!不光把我的朋友打伤,你还……” 她越说越激动,居然有点哽咽了:“还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捆起来。大哥,我们第一次见面耶!不,不对,你还遮着脸,都算不上见面吧。” 平复了一下情绪,她声音拔高了一度:“我第一次进这城好嘛!你好歹尽点儿地主之谊啊,我上你家来,你给我关牢里?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祭司步伐的频率并没有因为她的一顿嚎而有丝毫的改变。他一边从容地穿过大街小巷,一边颇为耐心地说:“首先,我们为了这次祭祀已经准备了很久,并不是去那里等着和你交朋友的。其次,我们并不是要打伤你的朋友,而是要捉住它。不过现在它这个样子没什么用处了。” 叶图护住自己怀里的噗通:“你们干嘛捉它?” 祭司拢了拢袖子,若有所思道:“族长的宝座上需要一些羽毛装饰。” 叶图不可置信地问:“就为了这个?你们……” 祭司截住她的话,抬起右手食指放在唇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骗你的。” 叶图无名火起,正欲施展狮子吼和无影手,两个肩膀都被人按住,后边的人大声呵斥:“别动!” 迎面走来一队士兵,领头的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笑嘻嘻道:“祭司大人,有什么需要属下解决的吗?这个人是不是冒犯了祭司大人?交给属下,保证她知错悔改!” 祭司满意地向他微微点头,声音里对他的马屁行径颇为认可:“嗯,怪不得族长说起你们司龙卫的时候常常夸奖你们办事效率高,工作做得好。” 那个兵头笑嘻嘻地说:“哎呀,能为族长和各位长老做事是我们的荣耀。我们司龙卫有的是力气和精神,尽管吩咐就是。当然了,”他眯着眼睛呵呵笑道:“多亏了祭司大人的提携!” 祭司拜拜手,一手捋着袖子扭头看向街道的另一头:“主要是你们尽心。行,你们继续忙吧,我要回王城了。”说着大踏步往前走去,留下一队低头哈腰的行礼人。 越向圣城的中心走,人也越来越多。 越来越有人气儿,也越来越热闹。 孩子骑着长着牛蹄的大黄狗满街跑,披着豹纹毛皮的猴子在屋檐上蹿房越脊,空无一物的墙上突然跳下一条桌子那么大的变色龙,又消失在小巷里。 叶图伸手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点儿水土不服,都出现幻觉了。 大牢比她想象的干净点,并没有传说中的恶臭和遍体鳞伤的犯人。 她被关在女牢甲二十一号,左边是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裙一脸沮丧的大婶,右边是一个头戴翠羽出神发呆的少妇。 牢头走后叶图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选择转向左边的牢房,柔声细语地问道:“大姐,你进来多久了呀?” 那个大婶瞥了她一眼:“半天。” 哦,半天。叶图心里踏实了许多:“哦,我刚进来,刚进来。”接着用讨好的语气问:“大姐您这是怎么了呀?” 大婶沉浸在懊恼和自责中:“早起做饭做错了。” 啥?做饭还有要求?叶图讪笑道:“这么严格的么?” 大婶解释道:”早起煮鸡蛋,迷迷糊糊把梦雀的蛋扔锅里了。长老派人来收的时候发现了,就给我带来了。” 叶图看她很有倾诉的欲望,趁机问道:“梦雀是啥?长老干嘛要派人来收它的蛋?” 大婶吃惊地看着她:“呦,你不是圣城的人啊?” 叶图含糊道:“啊,我这不路过,就被抓进来了。” 大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别的氏族啊就是没有我们圣城好。” 说到这里她颇感自豪:“我们长老派人在每家养了一对梦雀,梦雀晚上衔人的梦和记忆筑巢,早上巢就消失了,留下一个梦雀蛋。长老每天早上派人到各家来收它们下的蛋,回去用秘法把我们做的梦提炼出来,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一本梦册。每一百年就会用我们的梦册编修圣城史,而且梦册永远都会给我们存在黄金塔里。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圣城历史的点点滴滴都有我们的痕迹,我们和圣城同在啊。”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憧憬。然而说完便捶胸顿足,仰天长叹道:“我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我的生命残缺了一天啊。” 第十三章 王城 叶图听了大婶的倾诉,也跟着叹气道:“是啊,好可惜啊。” 但是她马上又振作起来:“大婶,看开些吧。不然下次你的梦雀蛋里全都是唉声叹气了。” 大婶听了恍然大悟,点头道:“确实………” 她挪回刚才的位置,悄悄地把噗通从怀里放到窗边示意它离开,又从袖子里把缠在胳膊上的福禄也一并举到窗边。低声对它俩说:“注意安全,有缘再见。” 福禄倔强地把着栏杆:“我不走。” 叶图瞪它:“你不走回头怎么接应我呀?好好照顾噗通。” 福禄无言以对,一口咬住噗通,把它横着叼在嘴里慢吞吞地爬走了。 留下叶图两眼望天等候发落,终于上下眼皮粘到了一起,她在来到这个世界进入的第一间房子里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叶图被稀里哗啦的铁链声音吵醒。 牢门被打开,牢头催促道:“快点出来!” 叶图从地上爬起来问:“我是可以走了吗?” 牢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面无表情地甩给她一句:“跟我走,快点。”就转身沿着牢房间的小路大步走去。 叶图不禁腹诽:这人难道是个机器人么?就会执行命令,不能ai交互? 牢头领着她拐了弯,出口处站着两个人。 牢头见了他俩,立刻就跟榆木旮瘩成精了一样,也有笑模样了,也会聊天了:“两位大哥,人带到了。” 其中一个说:“好,你辛苦了。” 牢头连忙哈哈大笑,浮夸得像中了彩票:“不敢不敢,我份内应做的。两位大哥辛苦!” 另一人说:“行,那我们回去交差了。” 牢头见叶图愣着不懂,一把把她推过去:“两位大哥慢走。” 叶图就这么被押到了王城。 王城高大的黑色城墙直挺挺地矗立在地上。 威严而压抑。 叶图不禁脱口而出:“好高啊。” 押解她的一人语气极为自豪:“那是,王城在圣城的中心,是族长和长老们的居所。当然气势非凡。” 另一人说:“是啊,听说里面有十条比我们最宽的路还要宽两倍的路。” 叶图看着这黑黝黝的城墙问:“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这么黑?” 两人撇着嘴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个去叩门上的青铜兽首门环,一个对她说道:“祭司说黑色象征平静安宁,寓意我们生活快乐、平安。” 叶图沉默:真是奇怪的审美。 大门很快开了一条缝。一个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问:“人来了?” 叩门那人赶紧作了个揖:“人来了。”说着叫叶图赶紧过来。 门里的人道:“交给我吧。”说着把叶图一把拽进门。 大门在背后重重的关上。 阳光有点儿刺眼。 面前的这座王城,在一圈金光中沐浴着晨曦。 那是城墙内侧所发出的、来自金子的颜色。 城门的门洞因宽厚的城墙而显得很深。走出门洞长长的阴影,叶图的双脚踩上白玉铺就的道路。 路的尽头,一座宫殿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她。 宫殿有三层,通体雪白。 右边是一座高塔,左边有一个水池。 宫殿的门口,蹲着两只长着翅膀的狮子,正懒懒地看向迎面走来的叶图。 叶图经过它们身旁,听到它俩一段对话: 左边这只悄咪咪对右边这只道:“又来新人了啊,这要是剩下了就给我吧。这两天总吃牛肉了。” 右边这只道:“得了吧,我还想换换菜呢。” 进入宫殿,守门的士兵就回去了。 屋子中央,一个肥硕的男人躺在宽大的椅子上,光着脚踩着椅子扶手躺在带着面纱的女人怀里,似乎还没睡醒。 椅子旁戴着白色面具的祭司向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站好。 过了好一会儿,叶图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要站着睡着了,那个胖男人的呼噜声猛地升高,他自己也被惊醒。 “那是谁啊?”他带着浓浓的鼻音问。 带着面纱的女人小声说:“族长大人,那是刚刚祭司说的放毕孹鸟的人啊。” 族长那双睡眼惺忪的小圆眼睛在叶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当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呢。哎,嵩月啊,送后院安排她晚上表演一个吧。去吧。” 祭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是,族长大人。” 嵩月叫了两个卫兵,带着她穿过开着浓密玫瑰花的花墙迷宫,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物前。 “这是哪儿?”叶图问,她故意和嵩月拉近乎:“嵩月是吧?我叫叶图。哎,你知道吗,我们哪里也有个建筑和你们这个特别像,叫斗兽场。就是好多人在里面和狮子老虎打架,谁赢了谁就能出来。哎,我跟你说狮子老虎你也不知道。总的来说呢就是猛兽。” 她絮絮叨叨地跟在嵩月身后,想看他的反应,怎奈既看不到脸也看不到眼睛,预测系统失灵。 见嵩月不说话,她继续说道:“刚才你们族长让我晚上表演什么啊?我也没有什么特长,音乐舞蹈我都不在行,唱歌五音不全啊。要不来个诗朗诵?你们给不给稿子呀,我记性不好背不下来。你看,我也没怎么着,放了我行不行?” 嵩月终于有了响应,对她说:“对才艺没什么要求。” 叶图放下心来,声音也明快了不少:“哎,那就好。其实我不是怕丢脸,主要是怕你们尴尬。要不你就放我出去得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这边了,行不?” 嵩月领她走到一个门前,对里面的老者说:“族长吩咐送她过来,今晚让她表演。”说完离开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你来了这里,就不要总想着离开了。” 老人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用嘶哑的声音对她身后的两个卫兵说:“跟我来吧。” 建筑物的墙内是空心的设计,有通道工人行走,通道的两边是一个个房间。 燃烧的火把静静地插在墙上,空气很污浊。偶尔从紧闭的门缝里传来短短续续的咳嗽声或者痛苦的哀嚎。 叶图忽然觉得大事不妙,转身想跑,被身后两个卫兵按住胳膊丢进了一个房间。 她趴在地上,脸被粗糙的地面擦破。此时仰起脸来,看到对面有五六个人蜷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她。 第十四章 又入监牢 房门在背后嘭地一声关上,哗啦哗啦的钥匙撞击声越来越远。 叶图环顾四周,整个屋子只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窗子—不,应该说只有一个碗口大的换气洞。 一束阳光从换气洞里照进来投在墙上,给这昏暗的屋子里留下一个带着温度的光斑。 一个胖胖的大哥先向叶图跑过来,他低声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叶图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胳膊,向他报以感谢的微笑:“没事。” 接着把两条腿盘起来坐在地上,态度诚恳地问:“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干嘛的?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 那大哥也在地上盘腿坐下来,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指并拢凑近嘴边反问:“你怎么被关进来的?” 叶图不知该如何描述,想起自己的遭遇真是哭笑不得:“你们祭司在城外的悬崖边点了一堆篝火做法,好像是举行个什么仪式。这时候好巧不巧我刚好从旁边路过,他们不仅打伤了我的朋友还跟我碰瓷儿。最后把我捉进来,刚才去见你们族长,说让我表演什么节目。” 她长叹一声:“我哪儿会表演什么节目啊!” 大哥赶紧拉了她袖子一把,慌张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紧张的说:“嘘!小点声!” 他立即身体外向靠门的一侧,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拢住耳音贴着门听了半天,终于放心地坐了回来。 大哥郑重地看着叶图,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 叶图扫视了一下这个房间里的五个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对他说:“大哥,”同时她也面向墙角的那五个人说:”各位大哥大姐,我是早晨被他们押进来的。我来时候走的那条路我是还记得的,至于有没有其他的路或者捷径,那我就不知道了。” 大哥听了激动得热泪盈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两只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叶图问:“那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 叶图心说不就是问个路吗,这有何难?也是看不得一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眼泪汪汪地求人,于是就点头答应:“可以啊,这没什么的。哎?你们来这里多久了,不记得了吗?” 大哥一听她的问话,眼神暗淡下来,面上神情很是沮丧:“我叫孟凡之,来这里已经半个月了。来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睛被车子拉过来的。“ 接着他伸手指向那五个人里最中间的两个女孩子:”那个脸圆一点儿的是大花,脸长一点儿的是二花。她们两姐妹来的时候是被套着麻袋扛进来的,可怜进来之前是要给她娘去抓药的。” 然后他指着一个矮个男人和他旁边用手帕抱着头发的女人说:“这是胡老憨和他媳妇儿有金。他两口子在地里干农活,累了到水渠旁喝水,被闷棍打倒了运到了这里。哎,家里就剩下一个刚学走的娃和一个老娘了。” 最后,他指着一个看上去最淡然自若的老妇人说:“这位是来这里时间最长的米姥姥。之前还有几个人,但是被带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图听到这里吃惊地问:“你们是被拐卖进来的啊?” 嘴里这么问,心里却盘算着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难道是卖人体器官的?这想法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但是转念又一想,看他们的这个年头和文明程度,应该还没有外科手术这种高难度的东西呢吧? 她正自己胡思乱想,那个叫米姥姥的老妇人弓着腰站起来,朝着她走过来。 米姥姥看上去六十上下年岁,脸上皱纹纵横,少有慈祥;身体硬朗健硕,独缺一臂。头发高挽,在头顶心别着一只枯木发钗;衣裙残破,就四下里添着许多破落补丁。 米姥姥在角落里观察了她很久。终于在孟凡之把大家的来历境遇都说了一边之后,起身向叶图走过来。 她走到叶图面前坐下,脸对着脸看着她道眼睛对她说:“如果你告诉我们路,我们可以带你一起出去。” “去哪里?”叶图问。 “任何地方。”米姥姥斩钉截铁地说,仿佛说的不是一个计划,而是一个策划了一生的梦想。 “只要从这里出去。”她说完这句话,又补充说道:“只要离开这里。” 叶图想了想,对孟凡之和米姥姥说:“那行吧。我来告诉你们怎么走,不过我们最好晚上摸黑走,白天太扎眼了。” 米姥姥摆了摆手说:“晚上你就走不了了。” 叶图嘿嘿笑道:“没事,我体力好。我们可以等我表演完了以后,大家都在看别的节目,我们趁着热闹悄悄地离开。” 米姥姥叹气道:“傻姑娘,你以为他们所谓的表演是什么?只怕你没命回来啊。” 叶图吃惊道:“难道……这是一处……青楼?” 孟凡之抢在米姥姥之前破灭了她的这些杂七杂八的猜测:“看你年纪轻轻的,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 他对叶图说:“现在起我们就是盟友了,怎么称呼你?” 叶图被说的有点儿害臊,还好孟凡之后边有个台阶。于是是说:“我叫叶图。” “叶图。”米姥姥说:“这里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在这里,你每一天的命,甚至是每时每刻的呼吸,都是那些被拖出去的人最渴望的未来。” “这里,是族长和长老的后花园。”米姥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鲜血淋漓的话:“这里就是传说中圣城的熔炉。” 叶图显然没听过什么传说,也不知道圣城的熔炉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她莫名其妙的神情,孟凡之问:“你,没听说过吗?” 叶图摊手道:“没有。” 孟凡之和米姥姥互相对视了一眼,又转头和后面的四个人互换了眼色:“之所以叫圣城的熔炉,是因为这里是炼化的场所。只不过炼化的不是东西,是活物。是那些灵禽妖兽,或者……”他重重地吐出来一个字:“人。” 第十五章 圣城熔炉 “什么意思?”叶图问。 孟凡之走到窗子下,对她招手示意她靠过来。 叶图将信将疑地走过去,站在离他一臂的距离,撇着嘴问:“干嘛呀?神神秘秘的。” 孟凡之道:“自己看。” 说着脸冲着墙蹲了一个四平八稳的马步。 ??? 叶图大脑飞速运转,疑惑不是说熔炉呢么,怎么这是突然兴致大发要来趟拳? 完全get不到点的叶图正在想着要用什么词来夸赞一下孟凡之的身手才能不让对方觉得自己是随意敷衍,孟凡之又做了一个动作。 他两手平举撑在墙上,看看叶图,看看自己的膝盖,又把头高高抬起。 这…… 叶图这下完全懵圈了。 她迟疑地看着孟凡之,直到米姥姥开始在后面催促:“去啊。” 叶图磨磨蹭蹭地往前挪着步子,孟凡之则一个劲儿地看自己的膝盖。 考虑再三之下,她走到孟凡之跟前,蹲下去给他掸了掸裤子上的土…… 完后还蹲在地上抬着头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一样眨着两只眼睛问:“成吗?” 孟凡之被她这一问差点坐到地上,好在凭着多年的基本功稳住了架子,艰难地咽下一口气道:“踩着膝盖上到我背上,从窗口看出去。” 末了特地补充了一句:“别出声!” 叶图一脸恍然大悟,猛地点头:“哦,放心。”说完还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她在那五个人的目光里笨拙地踩到了孟凡之的肩膀上,扶着墙从那个窗口望出去。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阳光照在外面的圆形场地上。场地的一头,后背上装着座椅的巨象在指挥下从地上把卡车那么大的巨兽尸体用鼻子拖着走进对面高大的铁门里。接着几十个卫兵立刻围上来清扫血迹和残骸。 孟凡之在下面问:“看到了吗?看到了就下来吧。” 叶图从他背上下来,另外五个人也走过来围坐在一起,房间里又亮起来。 那颗光斑向下移了一点。 二花说:“我们要快一点儿了。” “他们在干什么?”叶图问。 “在清理失败者的尸体。”米姥姥说:“前一天晚上被杀死的巨兽会在第二天被拖去喂食那些活着的。” 胡老憨声音颤抖着接道:“人也是。” 有金忽然把两只手按到脸上,紧闭的指缝里传出呜呜的哭声:“我不想死。小宝还那么小,我还要给他娶媳妇,给他带娃咧。” 胡老憨抱住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有金咱不哭。留着力气能出去的。能出去的。”然而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在抹眼泪。 叶图看到他们这样子,自己的心里也升起一股悲凉之意。她对米姥姥说:“我能用下你的发簪吗?” 米姥姥伸手把那根枯木雕成的发簪从发髻里拔出来递给她。 叶图接过来走到那个光斑的位置:“都过来吧,我画给你们看。” 叶图在地上简单地画了几条线:“我按着自己进来的顺序说,这样我能说得更清楚。这里是王城的城墙,从城门进来以后这里是一处宫殿。” 说着她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表示宫殿的位置:“这里是一个池塘,另一边是一座塔。”她又画了一个三角形。 “在这个宫殿里我见到了祭司、族长、和族长的夫人。”她点了点地上那个表示宫殿的圆圈:“然后从这里拐了几下就到了这个地方。” 她捂着脑门低头仔细想了想,还是无奈地说:“具体拐了几下我还真没记住,不过没有岔道,沿着路走就行。” “那这里面的路呢?”孟凡之问。 “有一个老人看门。他拿着一串钥匙,通道里有灯照亮。”她说:“从外面的门进来走了不到十个门就到这间屋子了。” 她站起来比划了一下:“从我们这个门出去,向左就是大门。” 众人听完她这番讲解,都用心地默默记着地图。 叶图在一旁坐下,那个圆滚滚的光斑就在她的头顶一侧。 这个高度他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也看不到天空。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孟凡之说:“一会儿有人会送午饭来,我们分下工。” 说着他看向胡老憨和有金:“一会儿门一开,有金你去接放饭的篮子,胡老憨你抓住他的手把他拽进来。” 他指了指自己:“我在墙旁边站着,人一倒下我就扑上来捂住他的嘴。胡老憨你可千万别松手按住了他。” “然后二花你张望一下外面有没有人,一定要小心。”他说:“大花你把他的衣服拔下来。如果外面有人,我就穿上送饭人的衣服出去,然后把这房间的钥匙卸下来。待会儿收碗的时候我过来再接应你们。” 叶图听着他的计划,心说这个方案想的还挺周到的。 就听孟凡之接着说:“出去了以后叶图你领路。如果跑散了,我是说如果。那我们就按照刚才的地图走,各听天命吧。” 他说完这句各听天命,房间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哗啦哗啦的钥匙碰撞的声音。 叶图的心跳一下子加快,她感到自己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最后再看了地上那几个简单的图形一眼。 钥匙相击的声音伴随着铁门的开合特有的刺耳声音,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脚步声到了门前停住。 随着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一个篮子递了进来。 有金侧身接过篮子的柄,迅速后退两步到门后。 胡老憨一把抓住那人的两只手腕,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掼到地上,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来人显然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一下子被摔蒙了。 孟凡之也及时扑过来一手捂住了他的嘴,看那人开始挣扎,干脆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到了两只手上,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喉咙。不多时那人终于不在挣扎,二花在门边张望着,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没,没人,快点。” 大花的手抖得不像样子,孟凡之帮他一起把那个人的衣服脱了下来,往自己身上就穿。 刚刚穿好,就听见大门的方向有人朝这边喊:“哎?那个还没送好吗?快点。”说着有脚步声靠近。 孟凡之看了逐一看了每个人一眼:“吃饱一点,做好准备。”说完拉上门出去了。 第十六章 福兮祸兮 第十六章福兮祸兮 孟凡之再也没有回来。 晚饭前看门的老者带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卫兵,带着各式的棍子、烙铁等刑具挨个给这个房间里的人问口供。 一开始没有肯人说,每个人被抽了二十鞭子。 一个卫兵指着尸体手腕子上的两个红印子说:“看着这手印的大小不像女人的,这里一共几个男人?” 看门的老人回答:“一共两个男人,除了这个,另一个就是跑了的那个。” 那个卫兵突然喝问:“说,是不是你干的?” 胡老憨吓得腿软得已经跪不住了,坐在地上解释:“我,我只是按住了他的手。” 他连滚带爬地趴到死尸旁边,指着那手腕上的两条红印子带着浓浓的哭腔喊:“这两条,我当时就按在了这。我只是按住了手。” 那个卫兵又问:“你们谁掐死了他?” 见没有人回答,他把鞭子甩得啪啪啪地响,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来回地踱步。 这时外面小跑进来一个卫兵,对他说:“管事大人问找到是谁了没有?管事夫人也在外面。” 说着两人耳语了一番。叶图因为吃了菩提籽,五感比寻常人灵敏一些,这些话就被她听到了。 “还没有。据我推测应该是跑了的那个。” “管事夫人要是知道害死她弟弟的那个人从这跑出去了,不只是你,咱们所有人都得被她告到上面去。” “那怎么办啊?你去请她喝茶坐坐,我立刻再加派人手去找。应该还没有出王城。” “糊涂啊,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你先把这事儿了了,那边继续找。让她先别告咱们呀。” “兄弟们起早贪黑,不光看人还要看那堆怪物,不光危险的事儿我们上,打扫的事也归咱们,你说咱要是为了这个被罚值当的吗?” 那个卫兵手里的鞭子晃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抬了起来。 他一指胡老憨:“让你死不悔改,给我教育教育他!” 两边的卫兵一下子上来八个,把胡老憨围在中央一顿棍棒相加。 不消几下胡老憨就不动了。 有金在一旁从开始的哀求到后来嚎啕大哭,当那群人散开,她一下子扑到胡老憨身上,又被人扯到一旁按住。 叶图是从法治社会来的,现实中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拿鞭子的卫兵叫人把胡老憨和送饭人的尸体抬了出去,留下十几个人把剩下的人关在屋子里一顿好打。 这些人出去以后,大花已经奄奄一息。二花一条胳膊弯成了奇怪的角度,在地上痛都喊不出声了。 有金身体还算强壮一些,但也是满头满脸的血。她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房顶,对叶图的呼唤没有半点反应。 叶图自己就不用说了,金鳞丹和菩提籽的功效让她从半山腰摔下来都没事。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米姥姥,她的伤并不致命。 叶图挨个到她们每个人身边查看她们的伤势,但是看了也是无能为力。她自己的衣服撕不动,就扯她们身上的衣服简单包扎了一下。 叶图奇怪地看着米姥姥,米姥姥也同样奇怪地看着叶图。 还是米姥姥先开了口:“你是哪个氏族的?师承哪里?” 如果要真说有师承的话,那也只能说是风平了。 但是她并不知道风平道氏族。于是只好说:“我没有氏族,只是简单地学了一下飞行术。” 米姥姥说:“飞行术我倒是了解的不多。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叶图回答说:“风平。” 米姥姥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没听说过这个人。也没听说过那个氏族姓风的。” 于是她不再纠结,对叶图说:“我怎么看你好像伤的并不严重?” 叶图听她说没有听说过风平,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如果风平不是他的名字……她不想再往下想,安慰自己说那也可能是他的小名。 虽然一时间心里万千思绪,但还是回答米姥姥说:“疼是疼得要命,伤就是一点儿没有。” 米姥姥仔细看去,果然,连擦伤的脸都好了。 “真奇怪,这是哪家的心法奇术……”米姥姥喃喃自语。 叶图听了心里的不快略消,沾沾自喜起来。一时嘴快:“我吃了菩提籽和金鳞丹……” 米姥姥听了两眼放光,问:“你从哪里得到的?那可是武修之人争破头抢的东西啊。” 叶图越发得意道:“机缘,机缘巧合。” 米姥姥看她的年纪神情,想能由此奇缘天下少有。可事实又由不得她不信。 于是不再说话,屋子里只剩那几个人的痛哼。 门突然开了,四个卫兵走了进来。两人一组,每人一条胳膊把大花和二花拎了出去。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屋子里连痛哼声都没有了,静得吓人。 过了一会儿从窗户外面传来喝彩声、野兽的嘶吼声。 “开始了。”米姥姥打破沉寂:“很快就会到我们。” 她对叶图说:“我去过一次。相信我,那绝对是你不愿意面对的。” 叶图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是自己也丝毫没有办法。 她看向有金。 有金依然躺在地上,眼角躺着泪水一动不动。 叶图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打中了脑袋或者脊柱,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动。 她就问米姥姥:“米姥姥,有金她这样也会被带走吗?” 米姥姥叹气道:“巨兽吞食猎物也能让他们拍手叫好。” 果然,门很快再次被打开。卫兵走进来带走了有金和米姥姥。 叶图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场外的欢呼和巨兽的吼叫声越来越刺耳。 室外,场上。 有金和米姥姥被带上场,巨大铁门里的巨兽发出声声怒吼。 面对一个满头是血只能躺在地上的妇女,和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老叫花子,显然这些看客们提不起什么兴致。 看台上响起一阵阵嘘声。 也许感受到了观众的不满,巨大的铁门被缓缓拉开。 皎洁的月光下,一头巨兽从阴影里走出。 第十七章 独臂老人和独角牛犀 月光柔纱似地铺满天地。 这样旖旎柔软的月色本该属于月上柳梢头、画舫琵琶和沙洲烟树。 但此刻这白月光照耀的不是红玫瑰,而是一场荒诞的杀戮。 看台上坐满了人,他们穿着华丽,衣服上的金丝银线在火炬和月光下闪闪地反着光。 巨大铁门的对面看台的正中央坐着族长和族长夫人,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水果和酒杯。 他们放声大笑,和左右的人交谈阔论。 完全没有白天的拘谨。 他们谈论的对象——这头巨兽,正经过圆形场地的中央向有金和米姥姥走去。 它大概有一头成年大象那么大。长得像一头牛,却像犀牛似的只有一只长在鼻梁上的角。 它灰白的皮毛上有几处流着血的伤口,应该是打开铁门的人刚才为了激怒它故意刺伤的。 独角牛犀走向和它同样处境的对手,蹄子落地时地面也微微颤抖。 米姥姥死死地盯着它的每一个动作,从地上捡起一根长矛缓缓地向旁边移动。 独角牛犀忽然停下来站住,看看躺在地上的有金,又看看站在一旁的米姥姥。 终于它被一只利箭射中胯骨,疼痛使它发出一声怒吼,迈开步子向前就跨出去。 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近,有金居然诈尸一般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看着独角牛犀越走越快向她跑过来,竟然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观众被她的举动所刺激,发出尖叫。 有金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她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面向独角牛犀站直身体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独角牛犀冲过有金刚才站立的地方,转头冲着米姥姥走来。 它喘着粗气,鼻孔里发出喷气的声音。 米姥姥缓缓下蹲,站了一个起手式。 独角牛犀突然加速,向着米姥姥狂奔而来。 它的蹄子把地上的土趟起来,飞扬的尘土几乎把米姥姥瘦小的身体淹没。 米姥姥在它冲到面前的一刻突然向一边闪过,同时手里的长矛向地上一撑,整个人撑杆跳似的翻到了独角牛犀的背上。 独角牛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长矛从肩甲后方的缝隙里刺入。 它怒吼一声,巨大的身体发疯似的跳动、转圈,企图把米姥姥从身上甩下去。 米姥姥则双腿用力夹紧独角牛犀的身体,通过仅有的一只胳膊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那根长矛上。 看台上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喊,有的看客居然激动得像大猩猩一样击打自己的胸膛。 米姥姥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她正不顾一切拼了命地活下来。 也许是她豁出去的诚恳感动了上苍,那只矛又向下了一寸。 独角牛犀被刺中心脏,正跃在空中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它扭动着砸向地面。 一阵尘土飞扬,独角牛犀终于停止了抽搐。 米姥姥死死攥着那根长矛,被独角牛犀压住了大半个身体。她身边的地面上尽是刚才独角牛犀濒死挣扎时在地上摩擦出的痕迹。 看台上的人们大笑着,往嘴里塞着食物,灌着酒。没人关心场上的死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族长夫人对族长说:“我呀,看那牛犀长得还挺可爱的。谁想到就这么死了。” 族长笑呵呵地安慰道:“夫人如果觉得扫兴,明天叫人运来一只,再添一场便是。” 夫人娇嗔道:“一样的看两遍哪还有意思。不过……”她指了指正在被拖入铁门的牛犀说:“我想用它的皮做一件披风。” 族长向一边一直沉默的嵩月说:“去跟他们说给夫人留下。” 嵩月喏了一声,刚转身又被族长叫住:“看看有没有内丹。” 嵩月从关人的甬道绕到处理巨兽尸体的地方跟运送尸体的人要兽皮,自己则找这头独角牛犀的内丹。 米姥姥被发现还有呼吸,于是又被送回了房间。 叶图看到这幅样子的米姥姥不由落下泪来。一方面觉得可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害怕。 送她回来的卫兵对叶图说:“走吧,到你了。” 米姥姥恳求道:“两位能不能稍等片刻,我老婆子有两句话嘱咐她。” 也许是因为被她刚刚在场上的行动所摄服,也许是因为对她这样的老人家出于尊敬,两个卫兵只催促道:“快点。”然后就出去了。 米姥姥拔下自己头上的那根枯木发簪塞到叶图手里:“你吃过菩提籽和金鳞丹,身体已经异于常人,是个武修的好苗子。接下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造化了。如果你有命活着离开就打开这个,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武修功法。” 叶图一边哭一边问:“干嘛给我?能把你送回来就是没事,就是能活!出去了你再收个喜欢的徒弟,我不要!” 米姥姥笑了,这一笑就从嘴角呛出许多血沫:“能不能活我自己还不知道?” 她看着叶图,眼神充满了期待:“反正你也没有正经师傅,就学了又能怎么样。有机会把它带出去,帮我找个徒弟也好。” 叶图看着她,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嘴咧得像个八万:“我要是也出不去怎么办,那师门不就在我这断了,我就成了罪人了。” 米姥姥抬起仅有的一只手给她摸了一把鼻涕:“我又没说让你拜师,我送给你学的。就当是……亏欠你的补偿吧。” 叶图诧异道:“我之前又不认识你,哪儿来的亏欠。”说着摸了摸她的额头,以为她因为伤重开始发烧说胡话了。 米姥姥的眼神开始涣散:“说了我也走得痛快一些。” 她嘿嘿地笑了两声:“你别怪我啊。孟凡之,他是我儿子。” 她看着呆住的叶图说:“这个房间我最早被关进来,这个傻孩子为了找我也被关了进来。这里根本逃不出去,逃不出去的。” 她重复了两遍又说:“我们两个就商量了这个办法,哎。”她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凡之他出去了没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也别怪他,要怪就怪我吧。这是我的一点儿私心。” 叶图见她声音越来越小,也顾不上生气了,一叠声地呼唤她:“别睡,别睡,我去找他们拿药。” 米姥姥用最后的力气说:“没用的,刚才要不是回光返照,我们娘儿俩也见不到面了。” “谢谢你。”她说完这三个字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十八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看台上的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他们大叫着,甚至往场上扔东西宣泄自己过剩的激情。 酒杯、盘子、火把、金手镯,只要他们高兴,不一定扔下什么来。 叶图因为害怕手有些颤抖,她上一次面对十个以上的人还是在公司的年会上。 那时她参加了部门的合唱比赛,她的身边是平日里并肩作战的同事。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人。 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开启,一双淡蓝色的肉翅率先从门里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只尖尖的喙和同样淡蓝色的庞大身体。 如果要形容一下它的样子,和博物馆里的翼龙复原图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只巨兽完全笼罩在月光里,用两只爪子和翅膀撑在地上。两块硕大的石头用铁链做的网坠在它的翅膀上,正缓步向她走来。 叶图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在恐惧中大喊:“这是开玩笑嘛?怪兽自带流星锤?” 巨兽发出一声怪叫,叶图听懂了。它说的是:“有意思。” 叶图这才想起来自己能听懂兽语,连忙说:“你能听懂我的话对不对?我们商量一下。” 巨兽说:“商量什么?” 叶图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体育场似的建筑,中间一个平坦的场地,围墙很高。 她对巨兽说:“我们假装打斗,然后翻墙逃出去。” 巨兽有点失望:“我飞不起来。” 叶图看着那两个圆球问:“怎么能够打开它?” 巨兽嘲讽道:“我也不知道,不然咱们俩也不用商量了。” 叶图心里忽生一计:“你把翅膀抬起来,把这个石块撞碎试试。” 巨兽无奈道:“这铁环从我的关节里穿过,以这石头的重量,挥起来关节就碎了。” 叶图正在搜肠刮肚地想办法,巨兽忽然又向向她靠近。 叶图吓得大叫:“别激动!我正在想办法!你把我消灭了后边就有能把你消灭的。” 巨兽这回听进去了,但是看台上渐渐骚动起来。 “怎么不打啊!” “打它啊!” 看着暴躁地观众们,弓箭手又来了一次故技重施。 一支箭嗖地射在巨兽的后背上,疼得它嗷地一声大叫。 叶图见状俩忙跑动起来,对巨兽说:“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他们就不会射你了。” 巨兽跟着正在围着自己跑圈的叶图转过来头:“想出办法了吗?” 叶图道:“我看你流血了啊,我帮你把箭拔出来吧。” 巨兽停止转头说:“你站到我尾巴上。” 叶图依言跳上它的尾巴,沿着脊椎骨随着它站起的姿势跑到了中箭的地方把箭拔了出来。 “你摇摇头。”叶图急得大叫。 巨兽真是丈二和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嘛?” 叶图气得把箭攥在手里假装往它身上:“你得配合我,我让你动你就得动!我在砍你啊!你在流血啊!你怎么不生气啊,你得生气!” 巨兽恍然大悟,爆发出一阵怒吼:“我生气了!” 叶图真是擦了一把汗,差点穿帮:“表现不错,继续!” 巨兽在原地踏着步,仿佛很疼的样子。 叶图对它说:“好了,我现在要慢慢地往下道你的翅膀上去看看那个铁环,你翅膀不要动,其它地方动。” 巨兽依言左右摆着头仿佛在满地找叶图的踪迹。 看台上的人啧啧称奇,他们还从没见过如此滑稽的场景。 叶图顺利找到了铁环的位置,不过情况却着实糟糕:“我现在跳到地上。”她说完就跳到了地上,就势一滚站在巨兽面前。 “你往前走两步过来啄我。”叶图边说边退,巨兽伸脖子的一刻她大喊:“趴下!” 巨兽依言卧倒,磕到石头上生疼:“……” 叶图一步跨到它的嘴上:“我现在要打死你了!”她三两拳打在巨兽头上:“现在闭眼,不叫你就别动!” 巨兽闭眼,一副死相瘫在地上。 叶图站到巨兽道头顶向着四周举起了双臂。 看台瞬间沸腾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打死巨兽的。 几个卫兵战战兢兢地跑过来用长矛试探了一下,发现巨兽真的死了,连忙去报告长官。 族长看了今晚到比赛非常高兴,他听了对来报信的卫兵道:“问问她有什么要求吗?我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都可以。” 叶图对传话的卫兵说:“告诉族长,我要更多的巨兽,就在今晚。五只,哦不,十只。”她说:“我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武修大师。” 族长听到以后不由心生疑虑,如果她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可以被关这么久?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从未看过十只巨兽在场中搏斗。终于还是吩咐了人去办。 这期间有卫兵要把这巨兽的尸体运走,被叶图婉言谢绝。她的理由是,她要用这个尸体来当椅子坐。 说完她就真的坐了上去。坐在巨兽头上电动叶图一边在等另外的十只巨兽,一边对屁股低下这只说:“你说再来十只够了吧?你别说话啊。” 然后想了想觉得为了避免待会场面太混乱,对它又说:“我得给你取个名字,不然一会儿没法分辨。” 叶图沉吟了一会儿,拍了拍它的脑袋说:“泰坦。泰坦怎么样,是一个很厉害的魔王的名字。很霸气有没有?” 泰坦当然没有理她,兢兢业业倒在地上装死。 巨兽很快被陆续放出来。 第一只放出来一只高肩象,叶图第一时间跟它说:“伙计,咱们别动手。” 高肩象诧异地盯着叶图:“干嘛?” 叶图道:“咱们逃出去,看到地上那个了吗?待会儿能不能帮我把困住它的两个石头撞碎?” 高肩象看了看道:“我可以试试。” 叶图说:“一会儿再试。待会儿还会来几个小伙伴,帮我劝劝他们。听我的,咱们把这大闹一场,我认得路,我们冲出去。” 高肩象自然是乐意的,于是当起了叶图的说客。 一人一象就像在跳一场蹦迪版的交谊舞,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直到第二只巨兽被放进来。 以此类推,看台上的人都长大了嘴巴,看着一场剧版角斗。 却不知自己亦是剧中人。 第十九章 荒诞闹剧泰坦折翼 子夜已过,群魔乱舞。 十头巨兽在斗兽场上追逐疾走,扬起的尘土说不上遮天蔽日,在叶图的高度来说也算是雾气昭昭了。 她隐身在这虚质的掩体里,一边咳嗽一边实行她的片场调度:“这边这边,你去前面的方向。” “你你,对,那个豪猪!去那边!” “你才是豪猪!” “哦,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巨兽,请去那边就位!” “唉!高肩象呢?高肩象你和你队友打的时候别忘了搞碎那两个石头!” “大家慢慢移动到自己的位置!就位以后等我命令!” 这混乱现场产生的巨大声音响彻云霄,看台上所有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恐惧。 动物与生俱来的野性用最原始的方式冲击着这些锦衣玉食的看客们的感官,引发了他们深藏在骨子里、承袭自远古的本能反应。 也许恐惧是会传染的。 看客们逐渐停止了叫喊,噤若寒蝉地坐在看台上。 他们攥紧双手,或者彼此挤在一起。 直到一个人走到了斗兽场上。 他手拿着一面小鼓,指节清晰的手在鼓面上每敲一下周围的尘土就像涟漪似的被鼓声震荡开去。 他自铁门中走来,行至叶图身边。 所行之处,巨兽纷纷避让。 他漆黑的袍子融在夜色里,脸上的白色面具反射着月色。 “嵩月?”叶图大惊失色。 以为自己计策被看穿,正飞速想对策的叶图表情都僵了:“你,你怎么也被抓进来啦?” 嵩月没有理会叶图的胡言乱语,一边敲击着小鼓一边笃定地说:“跟在我身后。” 说着向大门走去。 巨兽在他的鼓声中一动不动,仿佛被使了定身法一样。 叶图心里焦急,眼看着都已经各就各位,就差一秒钟,一秒钟啊! 看台上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那些人看到自己的族人轻松控制住了这些刚刚还活蹦乱跳、有着巨大破坏力的庞然大物,顿觉无上的自豪。 仿佛自己也同时拥有了这种能力似的,一时间吃了迷药似的如坠梦里。 嵩月发现叶图没有跟上来,又走回去催:“怎么不走?” 叶图慌乱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腿折了,走不了。” 但她这谎撒的太不敬业了,显然被嵩月发现:“为什么不走?” 叶图反问:“你为什么要进来?这么多怪兽你不怕吗?” 嵩月一边维持着击鼓的节奏,一边说:“我来救你。” 叶图嗤之以鼻:“何必送我进来?” 嵩月听了叹气道:“我只是依照族规带你去见族长,没有料到他会让你来这里。” 叶图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送我来这?因为族规?” 嵩月不置可否:“我是祭司,要服从族长。如果你能够打赢出去,对你也算是公平的。” 叶图被气乐了:“你这个封建残余思想啊!别骗自己了。行,你看看他们有多大!我能打赢他们?” 她指着小山一样的高肩象:“什么是公平?他们在外面不会这么高频地主动自相残杀。你知道刚才场上的两个人,一个和自己丈夫在耕田就被抓到了这里。” 她有点儿激动:“还有一个,为了让来救自己的儿子出去,策划了一个局。好大一个局,连自己在内把所有人都算进去了。现在都死了,就差我了。” 嵩月听了眼睛看向地面,但依旧对她说:“这里一场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巨兽,让你面对这些确实我也有责任。先跟我出去好不好,我求族长放你走。” 叶图不屑:“就你还把你们那个族长当神一样捧着,昏庸残暴他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 嵩月问:“那你要怎样?” 一队士兵早已跃跃欲试,在确认没有危险以后,向叶图和嵩月跑过来。 “祭司大人,族长问是什么情况。”卫兵问。 嵩月回答他:“场上的巨兽太多了,不符合规则。我要先带她出去,你们也把那些巨兽关回去吧。” 卫兵嘿嘿地笑道:“祭司大人,大家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表演。族长请您要没什么事儿赶紧退出场外,不要耽误他们看戏。” 叶图笑道:“祭司大人,听到这位大哥的话没有?你们族里这些尊贵的人,让你不要妨碍他们找乐子。他们要看、戏、消、遣!”到后面几个字,她故意大喊着一字一顿。 卫兵在一边附和道:“是啊,那就请您跟我们走吧。您看人家都置生死于度外了,您有何必拦着她呢。” 叶图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到嵩月面前:“哎呀。”她咂了一下嘴:“看来我们的祭司大人其实也不怎么受重视呢。” 随着这个呢字的因一落,她猛地从嵩月额手里抢过那面小鼓,反身就跑。鼓音一停,巨兽们行动解禁。 叶图皮尽全力大喝一声:“跑!” 只听一声震天撼地的怒吼,十头巨兽齐刷刷冲向围栏。围栏瞬间轰塌。 巨兽们怒吼着冲向看台,夺门而出。 叶图跑到泰坦跟前,爬上的脖子:“哥们儿!醒醒,走了!” 泰坦才从“死亡”中解除封印,翅膀上带着两挂“耳环”冲向天空。 将要飞离的一棵,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泰坦的双翼。它徒劳地挣动着没有办法离开斗兽场上空半步。 是那对铁链。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铁链的另一端,把链条绷得笔直。无论泰坦如何努力都无法再上升一寸。 看台上的人正尖叫着逃离,卫兵手持利剑从四下涌出向着场地跑来。 嵩月站在刚刚的地方没有动,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狂风骤起,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是噗通。 它挥动翅膀,风过之处一片纯白地狱。 所有刚才还激动得上蹿下跳的看客和那些手持兵器的卫兵都变成了冰雕。整个圣城的熔炉瞬间熄火,成为了一个冰库。 眼角的余光中,那十头巨兽已经冲出了这座熔炉。 它忽然悲哀地仰天长啸。 也就在这一声之后它一个俯冲到了刚刚巨兽们冲出去的那个豁口。 那对铁链依旧死死地拉住了它的双翼。 叶图震惊地看见它扭头就向自己翅膀的关节啄去。 一下,两下。她感受到它因疼痛而浑身剧烈地战栗。 但是它并没有停下来。 关节被啄开铁链哗啦一下掉在地上,白骨混着粉红色的肌肉被涌出的殷红一下吞没。 泰坦披着鲜血淋漓的翅膀扑出熔炉的高墙。 这一次它成功了,它自由了。 叶图两眼满是泪水,抚摸着它淡蓝色的皮肤。 它将天空披在身上,它就是天空的一部分。 第二十章 罪恶王冠 嵩月呆立在偌大的斗兽场上。 那些或坐或跑、或站立或倒地的冰雕静静地保持着他们最后一刻的姿态。 仿佛在诘问他:你怎么没事? 他双手颤抖,哈着气试图去融化身边一个卫兵手上的冰。他的双手已经冻的麻木,而冰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他用失去知觉的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所有已知的驭火术轮番上阵,却都败得一塌糊涂。 嵩月踉踉跄跄地走出斗兽场,脑中一片空白。伴随着耳鸣,一路无意识地走到了黄金塔前。 黄金塔第一层的墙被撞出来一个大洞,牢固的大门徒劳而执拗地紧闭着,里面的各种珍贵物品散落一地。 他抱起脚下的一副东盐鹿角,从破损的墙洞走进塔中。 那个原本属于它的位置已经坍塌,嵩月为它谋了一个好位置,放在了在生霖珠的上方。 他捡起一本奥法秘籍荆字诀,从旋转而上的楼梯走到二层放回它该在的位置。 接着向三楼走去。 三楼是梦册存放的位置,他要去看看那些王城外平民们的梦册有没有损坏。 空无一物。 整个三层只有空荡荡的木架子,一本册子也没有。 他惊慌地跑到四层。 四层是存放圣城史的地方。 还好,圣城史还在。嵩月翻开金色的书页,紧接着吃惊滴发现最后的记载竟然实在一百年前。 近百年的圣城史竟然没有再编修过! 他翻遍了整个架子,发现真的缺少这拜年来的内容。 他突然想到,既然是族长负责编修圣城史,很有可能是拿到族长的居所去看了。亦或是编修完了没有及时拿过来。 于是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楼,闯进了族长的居所。 整个房子已经空无一人。他翻找了书房、客厅和卧室,终于在衣柜的后面发现了一个密室。 密室里一只沸腾的大锅里煮着浓稠的汤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个册子,还有制作蜜丸的工具。墙角的一只竹筐里是密密麻麻的梦雀蛋壳。 他翻开一本册子,上面写:三房岩俊梦雀蛋三颗,二房岩明梦雀蛋一颗,二房岩瑞不听族长命令不予发放…… 他脑子翁的一声,终于意识到曾经听到的一个传言:王城里的人没有梦。 王城的墙被撞毁了。 被撕裂、扭曲的金箔弯出了几个弯支楞在半空。碎裂的城砖散落一地。太阳升起的一刻,圣城里的平民们才敢把家里的门小心翼翼地退开,从门缝里张望许久之后才敢探出半个身子来。 他们渐渐聚集到街上,沿着巨兽踩出的痕迹,第一次看到了王城的样子。 他们走到了斗兽场中,看到了这座冰雪地狱。他们哭嚎着找寻他们的族长,却发现冰雕的脸都长得很像。 其实像不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见过。 平民们抹着眼泪在王城里探索,族长居所前响起了脚步声。 密室里的嵩月被发现了。 黄金塔里响起惊叫和哭泣,嵩月被围在了水池边。 “说,你是哪儿来的奸细?” “你为什么蛊惑族长?” “你把我们的梦弄到哪儿去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那些被关起来的人是你从哪里捉来的?” “你为什么要害死族长和长老们?” “你不是祭司,你是巫师!” “你这个恶魔!” “从小族长就不该收留你,他对你那么好,长老们对你这么器重,你是怎么报答他们的?” 谩骂和指责鞭子一样抽得他血肉模糊,有那么一刻他真希望自己耳边的轰鸣再大一点就好了。 忽然有人说:“为什么他戴着面具?” 马上有人附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众人七手八脚地围上来按住他:“把他的面具摘下来!让我们看看他有什么可藏的!” 嵩月扭动身体,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但是没人在乎。 面具掉在地上,众人惊呼一声向后退散开。 他们窃窃私语:“怎么……” “这怎么回事?” “族长怎么会收留这样的人啊?” “这样还让他做祭司?” “走!从我们圣城里滚出去!” “离开圣城!“ ”不许再出现在圣城!” 嵩月从地上抓起掉落的面具死命地按在脸上,推开面前的人丧家之犬一般冲了出去。 他沿着巨兽的留下的脚印跑出王城,穿过走过无数次的大街小巷,跑出了无人看守的圣城城门。 他一路狂奔,仿佛后面有人在追杀他似的。脚下一滑跌下了山坡,滑进了小溪里。 他仰躺在水中,水还没有没过脸颊。 但对于溪水里的小鱼那就是一个大难题了。 它们在他身边游弋,有的试图钻进他的袖子,有的试图效仿一回鲤鱼跃龙门。 一条小鱼勇敢地跳出水面,掉落在他胸前拼命地甩着尾巴。 嵩月被这啪啦啦的声音唤回神智,他收回盯着天空的目光从水里坐了起来。 举目四顾,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亦不知该何去何从。 良久,他从水里站起来,沿着溪水一路向下游走去。 脑海里还会时不时地闪出一两个被那些平民围住的画面。 恍惚间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自己也是这样浑身湿漉漉地蹲在山林里。那时族长驾着马车从山路上行驶而来,在黄昏的时候捡到了他。 彼时族长看着刚换了干净衣服的他说,就叫嵩月吧。 以后的很多年,他做了很多事情来换这两个字,也因为这两个字放弃了很多事情。 嵩月,他默念了一遍。 接着他听得到隔着几棵树的山下小路上也有人说:“嵩月。” 他俯下身子,用手轻扒开茂密的树叶向下看去。 一个女孩子坐在一块大石上,和一边的一条蛇说:“他跑过来说要救我,但我就觉得很奇怪,这不是很矛盾吗?” 她肩上落着一只白色的小鸟正在梳理着羽毛。 “如果我再看见他,”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戳着小蛇的脑门:“我一定得戳着他的头叫他醒醒。” 第二十一章 逃出生天 嵩月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全身沐浴在晨曦中的叶图,目光停留在她手边的那只小鼓上。 叶图没有察觉,但是噗通发现了。它对叶图说:“我们后面有个人,他在看你。” 叶图听了立即起身去看:“谁在那儿?” 嵩月吃了一惊,慢慢移动身体向后退去。 他本来想如果能远远地跟着她,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拿回自己的东西。这下被发现也只好希望他们不会追过来,这样就能够继续跟着她。 叶图看半天也没有人应声,心想应该不是追兵。心里松了一口气:“你是不是看错了?” 噗通用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她:“这么近我还能看错?” 叶图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扁了扁嘴伸手去撸她的脑门:“好好好,噗通最棒啦!”说着完全无视它扑棱得无影风扇叶似的小翅膀,一把按在手心里。 她用整个右脸颊凑上去,把它在手心里压成一个鸟饼:“哎呀你怎么这么好。” 弱小的噗通被她用脸压在手心里磨擦,整个背上的毛都炸了。无奈体型压制丝毫不占优势,终于认命地放弃挣扎。 叶图一脸满意:“哈哈哈哈哈哈。” 对于反抗失败这个事,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噗通扭过脸去独自生起闷气,对叶图戳脑门、拉翅膀都无动于衷。 叶图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的脑门抵在它的背上:“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 像个肥皂泡一样,噗通心里那团闷气啵地一声消失了。 之后的几天里,她一路走,嵩月在后面一路跟,每每都被发现。 一开始叶图还会让他出来,后来干脆就当不知道。 这天夜里阴云密布,眼看是有一场躲不掉的大雨。所幸的是叶图找到了一个好的栖身之地,石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下面。 她学着风平的样子捡了一些树枝放在岩石下面堆好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打火石之类的东西。 三个人围着一堆树枝发呆,福禄随机发射嘲讽:“你这是想搭个窝吗?” 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噗通给予热心指导:“原来你要搭窝啊。窝不是这样搭的,中间要凹下去,这样凸起来在上面趴不住。” 叶图瞪福禄:“做好你的幸运,再话多把你做成蛇皮帐篷。” 噗通在一边问:“什么是蛇皮帐篷?” 叶图嘿嘿地坏笑着一把拎起福禄在它身上比划着说:“蛇皮帐篷啊,就是先用小刀在这里划下去……” 她手指在福禄脖子上作势一划,福禄拼命扭动身体落到地上,乖乖地在边上盘成了一坨。 她又找到一块木头想办法弄了点儿木屑,按着零星的记忆来了一出钻木取火。 怎奈天不遂人愿,直到开始下雨也没有半点冒烟的迹象。 “那个人又来了。”噗通说。 叶图忍无可忍:“大哥你出来吧,我跟你借个火,用完你再回去藏起来行不行?” 对面的树枝摇动,叶图看到从树叶里飘出来一张白脸,登时吓了一跳。 再看时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嵩月祭司吗?” 她认出了嵩月:“你来找我报仇的吗?我能不能先借个火,明天雨停了咱们再打行不行?” 叶图看着大雨中的嵩月问:“你要是答应了,就过来一起避雨啊?”说着往旁边诺出了一个位置。 嵩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到叶图身边坐了下来,从怀里摸出来打火石把柴点燃。 叶图看着他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说:“你往前点儿坐,暖和。” 听到这里嵩月终于说了句话:“谢谢。” 两人又坐了很久,也许是因为疲惫或是火堆的温暖,叶图的眼皮渐渐沉重。 就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嵩月说:“我是来拿我的手鼓的。” 叶图迷迷糊糊地摸出那面小鼓,一把拍到他身上:“给。”说完就翻了一个身睡着了。 嵩月愣了一下,收好这面陪伴他十几年的小鼓,又给火堆里添了一些树枝。 叶图醒来的时候,嵩月还没醒。 他坐在火堆前,一只手支在膝盖上撑着头,一只手拿着根树枝垂在地上。叶图坐起来,用手和膝盖撑着地悄悄挪近。 白色的面具静静地挂在他的脸上,叶图悄悄伸出手,指尖触到面具的前一刻终于还是停了下来。“你醒了。”嵩月说。 叶图被吓了一跳,心里说好悬,得亏自己没摘他面具。应声道:“嗯。你一夜没睡呀。” 嵩月扔下手里的树枝:“睡了一会儿。” 叶图稳住心神,郑重地对他说:“哦,那我们来决一死战吧。” “啊?”嵩月的声音里带着出乎意料:“你要跟我决一死战?” 叶图问:“你不是想要跟我决一死战才来跟着我找机会杀我的吗?” 嵩月摇头:“我没有想要和你决一死战啊。我跟着你是为了拿回我的手鼓。” 叶图才不信:“我大闹你们的斗兽场,驱使巨兽撞坏了你们的房子。哦,我还看到噗通把他们冻住了。你难道不想杀我而后快?” 嵩月欲言又止。他踟蹰着该如何回答,终于还是说:“我并没有想杀你。” 叶图鼻子哼了一声:“我不信。如果有一个人闯进我家把房子搞塌,把一桌饭菜扔到地上,还打伤了我的家人和客人,我一定要和他拼命的。就算不和他拼命也一定要报警把他弄去做牢。” 她忽然灵机一动:“你是不是想捉我回去,继续把我关起来?” 嵩月摆手道:“我没有这么想过。” 叶图道:“那好,你的手鼓你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嵩月向她轻轻点头:“嗯,我也正有此意。感谢你昨天收留我。”说完转身就走。 叶图在他身后叫住他:“你等等。” 嵩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问:“什么事?” 叶图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但是叫住了又没有要说的话实在很尴尬,于是琢磨出一句:“你去哪儿?” 嵩月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果然无处可去,只好无奈地说:“不知道,走走看吧。” 叶图听了他的回答很是奇怪:“你不该是回圣城去告诉卫兵来捉我们吗?” 嵩月好笑地问:“你那么想被捉回去吗?” 叶图也觉得自己有点太神经质了:“为什么不回圣城去?” 嵩月道:“回不去了。” 叶图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单就他的声音来看,有一点忧郁,但是没有半点犹疑。于是对他说:“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看见嵩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觉得可能这话说的有点儿不着调。于是解释道:“你看,你有打火石……” 嵩月没有等她的解释说完,忽然弯起眼睛笑了:“好呀。” 第二十二章 下山学艺 第二十二章下山学艺 “你准备去哪儿?”嵩月问叶图。 叶图心里本来也没有计划,一则她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二则她并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 等等。 叶图看着跟前的火堆,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渴望。 风平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毁掉菩提藤? 他去了哪里? 这一连串疑问催动着她迈动脚步向真相靠近。 而且,她也想问问他,那一夜风雪去了哪里,有没有找到避风的地方。 她想告诉他,那条把他吹进大雪里的蛇现在已经成了她的朋友。 她想告诉他,那只喂养自己的大鸟找到了,只是它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她想告诉他,自己从山谷里出来了。 她想对他说:那天我看见你了,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叫住你。 想到这里她忽然懊恼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什么都不会,要不是自己太差劲的话,怎么会与风平失之交臂呢?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悬崖上只能看着噗通被困束手无策、斗兽场被关经历生死局。 她取出米姥姥送给自己的那只枯木发簪,轻轻拔开一头的塞子。从里面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看上面第一句写的是:真武之术,贵在坚毅。 再看第二句写的是:催发筋骨,强劲肌肤。 想这两句的意思是说学习真武这门功夫,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念和持之以恒的毅力,使筋骨得以生长发挥它们的作用,使肌肉健壮。然而第三句向下便奥涩难懂了。 她想了想,拿给嵩月道:“帮我看看这上面的是什么意思?” 嵩月起先不明所以,接过来看了两眼便还给她说:“这应该是武修秘籍,里面是功法。” 叶图“哦”了一声,把图展开问:“要不我们找个平坦的地方盖间房子,你教给我好不好?” 嵩月把眼睛看向一边说:“我并非武修一派,对于武修的方法和宜忌并不清楚。” 叶图把手里的纸条展开,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说:“咱们有秘籍啊,上面有写。” 嵩月不去看那纸条,干脆闭上了眼睛:“没有武修基础,对于秘籍的理解难免有失偏颇。万一误读,无论对于境界提升还是筑基结丹有是有害无益。” “何况,”他继续说道:“你不要再给我看了。无论是哪一派的秘籍,都不希望被本派以外的人看到。” 叶图听了真是想对他行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又气又想笑。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迂的人? 真想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构造! 她举起的拳头再空中上下左右地找了半天位置,终于还是伸出了一个指头在他面具的脑门位置用力地戳了下去。 嵩月闭着眼睛被戳了一个趔趄,睁开眼睛看见叶图两手凌空使了个“百爪挠心式”,终于啊地一声大喊。 叶图用尽了来这个世界以后积攒的所有耐心,尽量维持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看,在我的家乡有很多门派。” 她给他一个一个地细数道:“有财务派、行政派、业务派等等等……” 叶图尽可能用最简单的话给他讲道理:“举个例子,如果业务派还懂财务派的招数,那对于他们的成功就有更多的帮助。如果行政派懂业务派的招数,那对于他们自己和业务派都有好处。” 她充满希望地看着嵩月问:“你懂我说的吗?” 嵩月问:“那这些门派的秘籍不怕别人学会?” 叶图解释道:“不仅不怕别人学,我们还有很多老师教大家,谁都可以学。” 嵩月一副了然的神情:“真是稀奇……” 叶图于是问:“所以你能看看,帮我解答一下吗?” 嵩月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能。” 并在叶图发飙之前抛出了更为致命的三个字“为你好”。 叶图成功暴怒。 她整个人顿时乌云盖顶,并给人一种下一秒就来个十万伏特电击的错觉。 并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的嵩月,也算是否极泰来。阴错阳差地说出了一句话,顿消雷霆于顷刻。 他说:“说到老师,这上面不是写了武功山吗?我们可以去那里拜师。” 叶图听完卷好纸条,拉起嵩月道袖子蹦蹦跳跳地下山了。 武功山在哪里? 嵩月也不知道。 “你不是说去武功山吗?”叶图问。 嵩月点头:“对啊是去武功山啊。” 叶图指着面前这条流过小河的河滩问:“那你带我到这里是?” 嵩月无奈地摊手:“我们刚才只是下山来了。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啊。” 这个答案真是令人窒息,叶图不可置信地问:“你不知道怎么去武功山?你不是这里长大的吗?” 嵩月语气肯定:“对啊,我是这里长大的啊。但是我几乎没下过山。祭司是要长期待在族长身边和祭台那边的。” 他努力想让叶图明白,指着噗通说:“祭台就是那个悬崖。” 叶图想起了米婆婆:“那,那个独臂的老人你们是怎么捉上山的?” 嵩月仔细回忆了一下答:“那个人我并没有见过。卫兵带人进熔炉,有的是死刑犯,有的是外族来的奸细,还有的可能是从外面捉来的。负责这些人是族长和长老,我知道的也不多。” 叶图叹气道:“那怎么办啊?往哪个方向走?” 嵩月指着水流的方向说:“圣城在上游,我们往下游走试试。” 叶图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于是就跟着嵩月向下游走去。 “你不恨我吗?”叶图不经意间问。 嵩月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她说:“作为圣城的祭司,现在圣城这个样子我很心痛。王城也已经毁了,族长和贵族们都被冰封了。” 他的语气略显苍凉:“我来到圣城这十几年,族长抚养我,教我本事,给我祭司之位。而我执行他的命令,达成他的意愿。从来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虽然有些事情我觉得并不是很好,但我还是尽力去做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面具:“但是我发现,有些时候,不是你尽力就能得到理解和接纳的。” “多数人也并非愿意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哪怕只要多向走前一步。” 第二十三章 叶屠其人 就在叶图饿得两眼昏花,恨不得马上就要因为低血糖浑身抽搐倒地的时候,噗通从前方传回捷报:“前面有个地方,很多人。” 有很多人的地方,那不是村子就是镇子啊。 最重要的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吃的。 她一边调动全身力气放到两条腿上,一边在心里不住地骂娘。 这是个什么破地方,没有公交车,没有自行车,连个顺风车也搭不上。 哦?你问她为什么没有直接骂出来? 当然不是因为要在别人面前保持形象——实在是饿得没力气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又要进入文明世界了。”叶图拉了拉衣服,让自己尽量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嵩月,既然你被他们……额,你不打算回去继续当那个破祭司了,那就把面具摘了吧。这样走在大街上有点儿扎眼。” 嵩月迟疑了一下说道:“面具我不太方便摘,如果给你带来不便的话,要不我们还是分头走吧。” 叶图本来没有要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就算他没下山见过世面,一来两个人遇到事情总比一个人强,二来他再不济也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比自己强点啊。 她赶紧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你看,你这理解岔劈了不是。我又没说嫌弃你,不愿意咱就戴着,与众不同,有个性!” 嵩月没有搭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叶图见他没有生气,于是继续说:“待会儿咱们吃完饭,去看看有没有卖衣服的。” 她指着嵩月被刮了好几道口子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问:“衣服咱们换两件总可以吧?” 嵩月这回倒是没有反对,很给面子地立刻答应下来:“我也觉得的这身衣服有点累赘。” 两人还未进镇子就看到一个茶棚,也是确实口干舌燥,叶图就拉着嵩月到茶棚坐下,要了两碗热茶。 茶棚老板倒很是热情,看他二人一脸疲惫,身上粘着污泥,特意给他们一人拿了一块热毛巾擦脸:“哎呀,二位这是打哪儿来啊?来,先擦擦脸吧。” 嵩月接过毛巾来递给叶图一块:“谢谢。我们昨天赶路,被大雨困在山上了。” 老板咂咂嘴,神情夸张地叹息道:“哎呦,那可真危险啊。又冷又黑,万一遇到毒蛇猛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呀,以后可别冒这个险。” 说着端上两只冒着热气的粗瓷大碗放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那你们这空着肚子喝茶也不好受,要是你们不嫌弃我们这伙食,锅里有些馒头,要不要来两个?” 叶图是没有问题的,反正也不赶时间。出于在原来世界的习惯,她随口问了一句:“多少钱啊老板?” 听到“老板”两个字,茶棚老板笑得眉眼都完成一条线了:“哎呦呵,小姑娘嘴真甜。我这个小破棚子,还是头回听别人叫我老板。哈哈哈。” 他虽然高兴,但终究有点害羞。拿抹布擦着桌子上并不存在的水渍道:“茶水一个铜板一碗,馒头两个铜板一个,送你们些小菜。” 叶图喜道:“老板你真是会做生意啊,以后肯定越来越红火。先来三个馒头吧。” 老板听了从后厨拿了两个馒头出来:“哎呀,现在就这两个了,下一锅一会儿就蒸好,你们先吃着,吃完就差不多了。” 嵩月接过来放到面前,又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叶图。 雨后泥泞,茶棚也没有什么客人。 老板闲来就在叶图他们这桌坐下闲聊两句:“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叶图说:“武功山,武功山您听说过吗?” 老板想了想说:“这个我倒是没听过。你们到了镇子上再打听,那里的人多,也许有知道的。” 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们要是游山玩水啊,一定要小心。最近从圣城那个方向跑来很多怪兽,呦,小山似的,可吓人了。” 叶图边吃边问:“跑到这边来了?” 老板瞪大眼睛绘声绘色地说:“这里倒是没有见到。我这过客多呀,那些客人有的见过。不过你们不光要注意怪兽,有个人你们也要注意。” 叶图见他神神秘秘的,于是问:“什么人?” 老板有模有样地指着自己的头发说:“蓝头发、红眼睛,能驱使怪兽。就站在那个怪兽脑袋上轻轻一挥手啊,啧啧。” 他站在地上,一脚踩着板凳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圣城那么高的墙都塌了。把人都冻成冰啦!火都化不开!” 老板根本不给他们插话的机会:“我有一个朋友本来要到圣城去做生意,一看那个城墙,我的天呐,给他吓坏了。生意也没做赶紧跑回来了。” 他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坐在板凳上对叶图和嵩月神秘地说:“哎呦,我听了都觉得真可怕。我朋友说这人叫叶屠,树叶的叶,屠夫的屠。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叫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大魔王啊。这也只有大英雄明真能消灭她了。” 叶图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挺惊奇的,但是听到后边什么蓝头发红眼睛的,忽然觉得跟自己好遥远。也就对自己在外界的传闻兴致大减。 想吃的差不多了,叶图转头看嵩月。嵩月见她看着自己,下巴往老板方向一指。 “……” 他靠向叶图,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没钱。” “……” 叶图有点崩溃,无钱寸步难行啊:“你怎么会没钱?祭司那么高的职位不发工资吗?” 嵩月向她解释说:“确实没有钱拿。我的所有吃穿用度都是从族长那里直接领,根本不用拿钱换。” “而且,”他补充说:“我又不下山。” 这时就体现出叶图临危不乱的素质来了:“哦,老板,他说他没吃饱,还得麻烦您再拿两个来。” 老板笑呵呵地说:“没问题,等着啊,我下一锅马上揭锅。”说转身进了茶棚后面的灶间。 叶图站起来一把拉住嵩月就要开溜,嵩月却站在原地不肯走。 “走呀!”叶图焦急地拉他:“老板出来就跑不了了。” 嵩月不仅没有跑,还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老板是个好人,跑了也还是欠人家的钱。” 正说着,老板端了两个馒头从后厨走出来,看到他俩站着,就问:“是着急走吗?要不要把这两个给你们包上?” 嵩月无视叶图的阻拦抢先说:“这两个我们不要了。老板,我们没带钱,你看我们帮你干点活还是给你打几下?” 老板听了一副吃惊的表情:“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哎,算了,本来这也值不了几个钱。要不你们帮我捡点柴火就行了。” 嵩月让叶图坐在凳子上等他,自己依言捡了两抱树枝回来:“这顿当我请你。” 虽然看不见表情,声音却很轻松。 第二十四章 撂地摊 叶图和嵩月走在街上,道路两旁店铺齐全,买东西的人、路过的行人络绎不绝。“啊,这个好好看啊。”叶图两眼放光,伸手抓住一匹胭脂红的布就往身上比划,问嵩月:“嵩月,嵩月,你看这个颜色我穿好看吗?”嵩月站在门口正在看一匹银灰色的布料,听见叶图叫自己,放下手中的布转身看过来。只见她弯着两只眼睛,一手宝贝地把那匹布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放开几尺搭在身上,向自己挑眉:“怎么样?好不好看?”那笑容里三分娇俏,六分明媚,还有一分自在无忧。嵩月一时竟呆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掌柜听见叶图的话连忙走过来,张开一张巧嘴开始助攻:“哎呦,真没见过谁穿这个色儿像姑娘这样好看。哎你不知道,我这每天来的大姑娘小媳妇那是多了去了!”说着伸手一挥,仿佛身前一片人山人海:“那家伙,都喜欢这个色儿!”嵩月见掌柜火速前来救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或许除了掌柜,他还该感谢这张面具。不仅遮阳,还冰凉。迅速做好调整,给掌柜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掌柜成功收到讯号,马上向他挤了挤眼睛。那意思,不用谢~嵩月才松了半口气,就听掌柜说:“来看布料的男人也多,看见这个色儿都想抢着给媳妇儿带一块做衣裳呢!”说完嘿嘿嘿地撇着大嘴朝嵩月笑。 嵩月被她笑得汗毛都炸起来了,这神情太美真是不敢直视。 他心虚面向叶图地摸了摸袖袋,那意思是:你忘了,咱没钱。 叶图是真忘了,她光顾着美了,在掌柜抹了蜜似的嘴底下哪有闲心想别的? 嵩月只好走到叶图面前,用半个身子挡在掌柜的面前,用口型告诉她:咱、们、没、钱! 叶图比他矮一点,眼睛的位置只到他下巴的高度。 这会儿眼里只看到白色面具下他的唇形很好看,是桃红色的。 嵩月见她不动,便拿过她怀里的那批胭脂红的布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现买的布得送去裁缝铺,还得等上几天才能成衣。” 说着拉起她向门口走去:“我们需要一套现成的衣服。” 到了大街上,叶图撅着嘴抱怨:“现成的衣服多贵呀。” 嵩月觉得好笑:“买布不用花钱啊?” 叶图听了泄气地蹲在墙根,两只手托着腮帮子。她看着地上的青石说:“要不咱俩在这要饭吧。” 她指指自己和嵩月的衣服:“你看咱俩这样子,都不用置办行头了。” 嵩月真是被她气笑了:“说正经事的时候,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 叶图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有跟你说过不正经的事吗?” 嵩月噎住一口气,恨恨地深呼吸了几次才化险为夷。他指着一家饭馆说:“要不我们去跑堂吧?” 有钱赚还有饭吃,遮风挡雨,这买卖干得过。 二人来到饭馆门前,小二很热情地迎出来:“二位客官吃点儿什么?” 嵩月语气和缓地问:“请问小二哥,咱们店里招工吗?我们什么都能做。” 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店里人手够了,二位要是不吃饭,就请高抬贵足,请了您呐。” 被赶下台阶的二人一边向前溜达一边友好交流。 叶图:“都是你,穿得破破烂烂的。我说先买衣服吧。” 嵩月:“没有钱拿什么买衣服,得先赚钱啊。” 叶图:“你穿了人家的衣服,咱们就给他打零工啊。打扫打扫卫生,搬搬扛扛,招呼招呼客人,记记账什么的。” 嵩月白了她一眼:“你都干了,人家自己的伙计和掌柜干什么去啊?” 叶图还他一记白眼:“前面有家粮食店,要不你去给人家扛麻袋做苦工去算了。” 她也不管嵩月同意不同意,三两步走过去,往粮食铺掌柜面前一站,指着嵩月说:“掌柜,我哥,身强体壮,我要结婚用钱,把他抵给您了。值多少钱您开个价吧。” 掌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结婚用你哥出来抵钱?你这是哪家的规矩啊?” 他上下打量嵩月:“我老汉活了五十几年,从来都只听过妹妹给哥哥抵钱的。” 掌柜的伸手往外轰叶图:“没事儿上外边去,别跟我这说胡话。” 被赶出来的叶图像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头子。 嵩月看她确实心情不佳,也不知是不是饿了?还是因为被赶出来的原因。 他走到叶图身边安慰道:“他们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么。办法总会有的。” 叶图悻悻地说:“巧活儿干不成,卖力气的活儿也干不成。咱真是文不成武不就啊,奈何奈何……” 说着她忽然想起了那面小鼓。 突如其来的灵感让她精神振奋,她伸手拍到嵩月的胸膛上,轻轻拍了拍他怀里的那面小鼓:“咱们不是还有这个吗?” 她退开几步转身转了个圈:“你来敲鼓,我给你伴舞。” 说着她伸手到袖子里扯出盘在胳膊上的福禄:“咱还能耍蛇。” 说着一指房檐上正在梳理羽毛的噗通:“飞鸟算数。” 她洋洋得意道:“这就三个节目了。” 嵩月在万般无奈下被叶图揪到了大街中央,一蛇一鸟也被强行压上战场。 “来啊,瞧一瞧看一看呐!”叶图学着电视里的桥段,围着嵩月转了一个大大的圈:“各位乡亲!各位父老!各位同族的朋友们快来看呐!”说完她瞪了嵩月一眼。 嵩月无奈地举起他那引以为傲多年的、曾令无数巨兽屈服的法器,轻轻晃动。 小鼓周围有一圈金属圆片,一晃便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叶图满意地仰起了头,伸手一指天空:“我们今儿给大家买卖力气,我先表演一个飞鸟取物。大家看着好的赏俩钱,咱们后边还有好的。” 叶图摆好架势一站,心道: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什么是命运,这就是命运啊。 第二十五章 命运啊命运 叶图左手叉腰,右手指天,放开嗓子一副农贸市场收摊甩菜的架势:“来啊,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一个圆把他们围在中间。 她见围观人群初成规模,清了清嗓子献给大伙儿鞠了个躬:“感谢各位赏脸,给我们一个展示绝活的机会。”说着她两三步蹿到另一个方向的观众,神秘兮兮地说:“你说什么?我们会啥?” 她哈哈大笑:“这就给大伙儿开开眼!”说着她伸手向空中一招:“看我的神鸟,来!” 噗通扑棱着翅膀上场,落在她的手心。 “好!”人群里的孩子们率先被吸引住了。 “啧啧,这个宝贝儿你可先别拍手,拍你得手拍不过来。我正经的本事还没开始呢!”说着对噗通说:“来,把最新鲜的嫩叶给我摘一枝来。” 噗通瞟了她一个白眼,扑棱棱飞走了。 叶图趁着它飞走这会儿功夫,捧着两只手挨着圈走了一遍:“咱们今儿个能聚在一起就是有缘!给大家演这一段儿就是缘分!哎,可惜我们走到这里已经三四顿没有吃的了,手脚乏力。请帮衬帮衬我们吃饱了有力气,好给大家伙儿多演几个把式!” 有人拿出一两个铜板扔到她手里,后面陆陆续续就有人跟着给钱。 瞧见噗通飞回来,她把钱往嵩月手里一塞。 转身对着噗通勾手,嘴里说道:“来啊来啊~” 让它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一手接过树枝:“各位,怎么样?”人群里立刻有人鼓起掌来。 “好,好,各位请看我这树枝。”她说着把树枝往自己袖子里一塞,把福禄从袖子里带出来。 “呀!”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叫:“蛇!” 孩子立刻发出惊叫,人群连连后退。 叶图一看,连忙道:“诸位不要害怕。这是我养的菜蛇,没有毒的。”说着把福禄托在手里,任由它盘着自己的胳膊爬到肩膀上。 她向嵩月招了招手,随着鼓点跳了一支舞。 说起跳舞,她哪里学过。只不过是偶尔看过一两个视频而已。 这时她干脆就放任自己,跟着嵩月的鼓点随便扭一扭罢了。叶图一边扭着,一边欣喜自己居然还有跳舞的天赋,每次都能踩在鼓点儿上。 她尽情享受着这个创作的时间,感受着自己的“天赋”带来的喜悦。 围观的人偶有看得高兴的,就往圈里的地上扔上一两个铜板。 而一旁的嵩月一边调整着手指敲击的节奏,一边凝神注视着叶图的每个动作。 她或踩、或踏、或旋转、或跳跃,举手投足,连同和福禄的互动,都在他的眼底,一丝也没有逃脱。 一曲舞罢,天空突然又下起了雨。 嵩月用宽大的袖子遮在叶图头顶,带着她跑到了屋檐下面。 两个人就在墙边蹲了下来,一边休息一边等雨停。 “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个天才?”叶图笑嘻嘻地一边数着收来的钱一边问嵩月。 “嗯。”嵩月嘴角弯弯,像他的眼角一样。 “嗯?这算什么回答?有没有?有还是没有?”叶图斜眼看着嵩月问。 嵩月用力地点了下头:“有!” 叶图小心翼翼地把钱捡到一起,递给嵩月:“我没有钱袋,你先用你的荷包装上。” 雨水顺着瓦片汇聚成一串串的水柱,在地面上流淌。 嵩月把随身的香囊打开,将里面的香料倾倒在地上的水洼里。 他小心翼翼地撑开香囊的带子看着她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搓成一个凹槽,把铜板注入进去。 “一共一百二十一个。”叶图笑着说:“我们有一百二十一个铜板了。” “是啊。”嵩月也笑了。他们有了钱就可以吃上馒头、走上好远的路了。 他看着她想,真好。 终于,雨渐渐小了。 叶图对嵩月说:“你早上也没吃饱,我们去买点儿吃的吧。” 嵩月颠了颠手里的香囊道:“嗯,你想吃什么?” 叶图脑子里顿时闪过烤鸭、鸡腿、大饼、酱牛肉…… 但她只是咽了咽口水道:“我们买几个馒头带上吧。这个镇子的人看第二遍就没有那么新奇了,我不确定钱还有没有的赚。” 嵩月沉默了一下说:“好,那我们趁着天亮,到下一个镇子去?” 叶图点点头:“我看可以的。”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令人费解。 他们从小镇出来以后,走了很久的路都再没有遇到村庄。 夜幕降临,雨后的山路湿滑泥泞,异常难走。 终于叶图决定放弃赶夜路的计划:“我们今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再赶路吧。” 嵩月对此表示赞同:“这种天气赶夜路确实不安全。那边有块石头。”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没有干净的地方了,那里可不可以?” 叶图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比湿乎乎的木头强多了:“好啊。可惜没有干树枝可以点火了。” 他们爬上那块石头,上面能坐人的地方大概只有一米见方。 夜空中流云变换,透出一轮明月,给遗存的乌云镶上一层银边。 两个人并肩坐在大石上,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着面前的景色。 叶图不禁说道:“真美啊。原来每天晚上着急回家,从来也没有心思抬头看看天。” 嵩月听了奇道:“你晚上才回家?” 叶图抹了一下嘴角的馒头渣道:“可不是嘛,我白天要做工,晚上才能回家。” 嵩月看着她说:“那真是辛苦啊。” 叶图摆摆手:“哎,辛苦是辛苦了点,为了糊口嘛。” 嵩月点点头,双手撑在身后的大石上,一副慢不经心的样子看着天上的月亮说:“我会努力的。” 叶图听了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 嵩月看看她,又看看月亮,轻轻一笑:“没说什么。哎,你爱吃什么?” 叶图一听吃的那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龇着一口大白牙开始报菜名:“肘子、酱牛肉、炸鸡、麻辣小龙虾……” “麻辣烫……” “烤冷面……” 也许是说得累了,月上中天的时候,她一边说着菜名,一头扎到了嵩月肩膀上。 “我记住了。”嵩月望着月亮,轻轻地揽住了她的手臂。 第二十六章 拜师武功山 叶图和嵩月二人一路沿街卖艺,哦,是进行街头艺术表演,以铜板的形式征服了广大围观平民的心。 他们凭着这一技之长,一个月间一路通关,来到了武功山下。 武功山作为一座钟灵毓秀、历史悠久的名山,是各种隐士、武修大家、法修名宿钟情之所在。 武功山下的慕名镇在这十里八乡极富盛名。 镇子上布庄、成衣铺、茶楼、戏院、药铺、客栈等等一应俱全,尤其是饭庄特别多。 因为无论是过路旅客、隐士还是修行者,都是人,是人就得吃饭。 留香居、宴宾楼、常来饭庄……虽然镇子不大,但是饭馆不少。 山上那些茹素清修的修士们,尤其是刚入门的小弟子,经常会因为山上饭食太寡淡,三五成群地跑下山来开开斋。 叶图和嵩月进了镇子找了一间饭庄坐下,叫了两个小菜、几个馒头。 嵩月还要再叫几个荤菜,被叶图拦住:“干嘛,够吃的了。点多了浪费。” 嵩月看看四周那些穿着一样衣服的人说:“我们已经到武功山了,吃完这顿饭就可以上山去。如果成功入了门,就可以在门派里面安顿下来了。” 他指指面前的两盘炒青菜:“上山之前不吃顿好的?” 叶图望了望四周,看了看那些人和他们桌子上的菜说:“我也不能确定自己可以成功拜师。如果被赶下山来,我们还不是得继续靠着积蓄活下来啊。” 嵩月听她说完,一想觉得确实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好吧。那一会儿我在旁边的茶楼等你的消息。” 叶图道:“你不跟我上去吗?” 嵩月笑了:“你见过有谁去拜师还要陪着的吗?而且我自幼学习的是法修,这样冒然去上武修门派的门,不是有点失礼吗?” 叶图扁了扁嘴巴说:“那好吧,那我一会儿吃晚饭就上山去。拜了师傅就跟他告假下来跟你说一声。” 嵩月给她碗里夹了一棵青菜道:“嗯,多吃点。” 叶图把盘子往他跟前推了推:“你也多吃点。” 从饭庄出来,嵩月并没有送她到上山的山路。他站在饭庄门口远远地和她招手,目送她的身影直至再也看不到。 叶图沿着山路拾级而上。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岔路。正巧后面上来一个同样上山的小弟子,于是上去做了个揖问:“这位小哥哥,请问我想上山拜师,不知道是哪条路?” 小弟子还了一个礼道:“请问是学法修还是武修?” 叶图回答:“武修。” 小弟子“哦”了一声道:“武修走右边这条路。” 叶图道了谢,看他向左边那条路上走了。 她心道如果嵩月也上山来学法修也挺好的,以后可以一起下山去吃饭。一边想着一边从右边的小路上了山。 走了没有多久山路一转,一个亭子映入眼帘。 亭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写三个大字:拜山亭。 亭子里站着两个白衣的弟子。 叶图走上前去向两个弟子作揖行礼道:“两位师兄好,我来武功山想学习武修,能不能请师兄带个路?” 两人相视一眼,高个子的对矮个子的说:“师弟,要不麻烦你一趟?” 矮个子的笑嘻嘻地说:“没问题,那师兄我稍后就来。”说着带着叶图上山。 叶图便问他:“师兄,我要想上山学习,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矮个弟子一边走一边说:“待会儿上山以后,专门有负责招收弟子的师叔,你去了以后听他的安排就好。” 叶图默记于心,随着他一路到了门派的所在。 武极天下。 这四个大字豪放奔逸,笔力遒劲。 矮个弟子向面前的白发老者鞠躬禀报:“米昊师叔,这位是专程来武功山拜师的。” 他对叶图说:“这位是我门派的米昊师叔。” 叶图赶紧行礼道:“晚辈叶图,仰慕武功山的武修门派已久,专门来拜师的。还请前辈收下我为徒。” 米昊上下打量叶图问:“你从哪里来的?” 叶图毕恭毕敬答道:“原来在圣城附近居住。” 米昊听了重复了一遍:“圣城。”他审视地看向叶图:“圣城是法修的氏族啊,你为什么要来学习武修?” 叶图想这老者也姓米,米婆婆也姓米,莫非他俩有点亲戚关系? 于是说道:“我在圣城被抓入大牢。在牢里面的一位婆婆说我还有些资质,希望我以后如果能出来的话,就到武功山来学习武修。” 米昊眼睛不由得睁大:“那位婆婆叫什么名字?” 叶图回答说:“叫什么名字我不太清楚,就称她米婆婆。她有个儿子叫做孟凡之。” 米昊听到孟凡之的名字情绪有些激动,满眼都是关切之情:“那个婆婆和孟凡之现在怎么样了?” 叶图心说有门儿,但是毕竟米婆婆已经死在了圣城,她的儿子孟凡之应该没有来武功山,否则米昊也不会问她。 而且圣城的前祭司就在山下,告诉他米婆婆的真正死因,万一他不分就里迁怒于嵩月就不好了。 于是依旧转念一想,回答道:“圣城前些天被巨兽袭击,牢房坍塌人都被冲散了。现场没有再见过孟凡之,他应该是活下来了。” 她悲伤地说:“米婆婆被倒塌的牢房砸中,不幸身亡了。” 米昊听了两眼通红落下泪来,他擦了擦泪水,平复着情绪。 叶图见状从怀里取出枯木发簪道:“她老人家临去前把这个给我,说是要收我做徒弟。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跪拜她老人家就走了。” 米昊见了那发簪拿在手中,打开看了看那里面图纸问:“你看过这里面的内容了吗?” 叶图老实地回答说:“米婆婆倒是叮嘱我让我自己好好学习,但是我只看懂了前面两句话。” 看见米昊有些犹疑,叶图心下一横道:“前辈如果见我没有学武修的天赋,那我也不便赖着不走。既然这张纸是贵门派秘籍,现在便算是物归原主了。” 说着就要离开。 米昊叫住她:“等等。” 第二十七章 上山拜师 米昊叫住叶图:“你说的那位米姥姥,是我的妹妹。她已经下山游历多年,很久没有捎信回来了。” 他仰天长叹:“谁会料到今后再也见不到了。”说着用袖子捂住脸哽咽了两声。 叶图见状上前两步,安慰他道:“前辈请节哀。在圣城时,米姥姥已经知道孟凡之出了牢房,心里应该也没有什么挂碍了。走到时候很安详。” 米昊听闻这话,放下掩面的袖子,伸手止住她的话:“我妹妹的名字是米秀春,在武功山排行十一。现任门主是我们的师父。” 米昊做完介绍,又对叶图说:“她既然把这信物交于你,已经收你为徒,你今天就算是回归师门了。我是她的哥哥,也是她的师兄,以后叫师伯吧。” 叶图连忙一揖到地:“师伯。” 米昊扶住她的双臂,把她起扶起来:“这木簪里是本门的上成武功,现在以你的基础还掌控不了。你且自己收好,不要叫别人看到。以后当你完成筑基,开始结丹的时候,就可以练这上面的功夫了。” 叶图听了把那木簪小心地收入怀中,向米昊保证:“师伯放心,我一定遵守师伯的教诲,认真修习基本功,绝不偷懒”。 她想起和嵩月的约定,于是向米昊请假:“师伯,我能不能请个假?” 米昊心里奇怪,于是问:“怎么刚上山来就要请假?” 叶图就把和嵩月约定的事情如实相告:“师伯,我有一个朋友,陪着我从圣城一路走到武功山。路上天气不定、生活艰辛,多亏他照顾我才平安到达这里。” 她语气恳切:“今日上山,我和他做了一个约定。如果我能进入师门学习,就一定下山去亲自告知他。好叫他放心。” 米昊赞许地点点头:“对这样共甘共苦的朋友应该用心相待。你言而有信,很好。怎么不请他上山来小住两天?也好叫我们这些长辈聊表谢意。” 叶图答道:“我这位朋友学习的是法修。我们今天早上才赶到了山脚下的慕名镇。也是因为我急着上山,他来不及给山上送拜帖,自觉很是不妥。于是就留在山下的镇子上等我,不肯唐突地上山。” 米昊听了,手捻着银白的胡须,眯着两个眼睛点了点头:“嗯,这个年轻人还蛮识礼数的。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让他上来看你。” 叶图连忙谢道:“多谢师伯。日后一定要他上来拜见师伯。” 米昊冲她摆了摆手,转头向门外喊到:“青儿。” 门外应声走进来一个男弟子,进来向米昊俯首道:“师父。” 米昊指着来人对叶图说:“这是你的师兄米青。以后有事情可以直接跟他说,也可以来找我。” 叶图连忙行礼道:“师兄。” 米昊看着他们这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非常满意笑呵呵地说:“青儿,这是你秀春师叔的弟子,叫叶图。” 米青还了一礼:“师妹。” 米昊笑着点点头,嘱咐道:“叶图待会儿下山一趟,你先把这个事跟师兄弟们说一下。你秀春师叔已经不在了,她就先住咱们这,你给她找间房子。” 听到说米秀春已经不在了,米青也流下了两行泪。他擦了擦眼泪道:“是,师父。咱们这只有米樱樱是女弟子,让叶图和樱樱师妹一起住,您看可好?” 米昊听了甚为满意:“嗯,两个姑娘家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你去和樱樱说吧。” 米青听了就带着叶图出了门,往后山走去:“师妹,我先带你认一下去住处的路。” 叶图赶紧露出一个微笑:“谢谢师兄。师兄,我们这里一年多少学费啊?” 米青笑了笑答道:“学费实则不少。但你不是米氏的族人,又没有多少积蓄。师叔只有你这一个徒弟,师父应该会减免你的学费。” “哦,对了。”米青补充说:“咱们弟子做完功课,可以在山上帮工。帮工多少会有一些贴补,到时候我帮你介绍。” 叶图听了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她忙不迭地送上一连串感谢:“谢谢师兄,师兄你真是帮我解决了大难题。” 米青带她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月亮门上刻着两个字:雅秀。 听到敲门声,一个女声响起:“谁呀?” 米青停下敲门的动作,答:“樱樱师妹,是我,米青。” 门开了,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从门里向外看:“师兄,这是谁呀?” 米青笑着看她:“不把我们让进去坐坐呀?” 米樱樱“哦”了一声,闪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二位里面坐。” 米青背着手迈步进了院子,叶图跟着也走了进去。 这处院子说大是真不大,说小是有点儿小。 一共有三间房子,一间正房,两间厢房。正房进门以后是左右两间屋子,中间一个厅。 两间厢房在正房的左右各一间。 也许因为在这一众弟子里只有这一间有女弟子,所以院子位置较为偏僻。 山上的居所大多依山势而建,这个院子形状并不是中规中矩的长方形,而是一个梯形。院子里种着一棵树和几丛花,角落里放着晾衣服的竹竿。 米樱樱要去沏茶,被米青拦住:“茶就不必了。平日里你这院子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师兄弟们也不好来找你玩。今日多了叶图,以后你们两个就要多相互帮衬着些。” 米樱樱放下手里的茶叶罐说:“那是自然的。师兄放心。” 米青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和我说。” 他一边往院门走一边说:“叶图请了假要下山一趟。你帮她准备准备屋子,被褥之类的我让岚师弟一会儿送来。” 米樱樱答道:“好的师兄。” 叶图向米樱樱笑着说:“师姐,东西放着就行,我回来自己收拾。麻烦师姐帮我收一下。” 米樱樱摆摆手:“哎,你不用操心,自管去办你的事情。” 叶图便跟着米青一路熟悉地形,到了二道山门自己下山去了。 第二十八章 慕名镇小别(1) 叶图临出二道山门的时候,向米青借了些散碎银子。她揣着这些银子,顺着来时的小路慢悠悠地下了山。 眼看到了中午,街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往家走。也有三两成群地去饭庄酒楼请客打牙祭的。 叶图心想着嵩月会不会已经吃过了,毕竟自己只是说下来找他,并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 这么想着,她决定先去茶楼,如果他没吃过就和他一起去吃个饭。 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的人站在茶楼招子下边,正朝自己招手。 叶图小跑两步过去,一拳擂在他肩上:“你是不是傻?不是说好里面等?在这站多久啦?” 嵩月“嘿嘿”地笑了两声:“我,我这不是中午了么,正好要去吃饭。怎么那么巧一出门你就来了。” 叶图撇着嘴翻了个白眼,凑近看了看他因缺水而干燥的双唇:“那就走吧。” 还是早晨那家饭庄,小二对他二人还是有印象的,上来招呼道:“来啦两位,我就说我们店里的菜是这镇上最好的。您看,吃了一回想二回。来,您还是楼上老座儿?” 叶图看了看四周,一楼人已经快满了,于是对嵩月说:“那咱们上去看看?” 嵩月当然没有意见:“好。” 小二头前带路上了二楼。 二楼人不多,早上的位置还空着。 叶图走过去,依旧坐在老位置上。 小二殷勤地抹了两把桌子问:“您二位来点儿什么?” 叶图说:“来壶好茶,再把镇店的好菜上来几个。要有鱼有肉。” 小二唱了个喏,吆喝着下了楼。 嵩月笑道:“怎么舍得吃肉了?” 叶图想这一路风雨相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说:“咱们走了这么多天该吃一顿好的了,何况我还爬了半天山。” 小二很快提了一壶茶上来,手脚麻利地布好茶杯,正要倒水被嵩月把茶壶接过去,嘱咐他道:“放着吧。烦你催一催菜。” “好嘞~”小二放下茶壶转身下楼去了。 嵩月提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叶图:“是不是成功了?” 叶图没想到他先说出来,这下窗户纸捅破,嘴也就开始刹不住车了:“嗯,我见到了米姥姥的哥哥,米昊师伯。他有个徒弟米青,带我在山上认了认路。” 她一边说,一边喝水:“还给我分配了住的地方,和一个叫米樱樱的女孩子住在一个屋子里。哎,樱樱,多好听啊。她眼睛大大的,有机会介绍给你,可好看啦。” 正说着话,菜也陆续上了桌。 叶图一边吃一边说:“我要先从基本功开始学起,然后才能学米姥姥,哦,我师傅留给我的秘籍。” 她掰了一个鸡腿放到嵩月碗里:“吃饭啊,你不饿吗?” 嵩月全程很认真地笑着听她说话,这时也就端起碗来:“嗯,吃饭。” 叶图忽然想起来打零工的事情,于是说:“米青师兄还给我介绍了帮工,可以赚些贴补。” 说着她拿出来那几块碎银:“喏,这个是我今天提前支出来的。今天我请客。” 嵩月夹菜的筷子在半空里停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加了一块肉给叶图,笑道:“嗯,你以后就是这山上的弟子了,是该尽尽地主之谊。” 他给叶图和自己的杯子里续上水,看着狼吞虎咽的叶图说:“慢点吃,都是你的。” 又问道:“你师兄都给你介绍的什么帮工?累不累?” 叶图道:“哦,就是扫扫院子,给厨房帮帮工什么的。” 嵩月听了才稍稍放心:“那还好。你也量力而行。还是学业为主。” 叶图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哎呀,知道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跟我爸似的。” “……”嵩月不知如何做答,坐在桌子对面看她吃饭。 叶图终于吃饱,叫上来伙计又续上一壶茶:“哎,真好吃。”她打了一个饱嗝:“咱们休息一会儿,然后陪我去买衣服吧。” 嵩月道:“哎,你上山以后要穿本门的弟子服。身上这件衣服没有损坏,样式也好看,把银子留着以后用得上。” 说着从怀里把二人一路卖艺赚的一包铜板拿在手里递给叶图:“虽然不多,有点零钱花着方便。” 叶图哪里肯接,故作一脸嫌弃:“我自己都赚钱了。你看,是银子呢。这些铜板你还是留着用吧。” 嵩月笑笑,站起身来把布包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呦,这也是你赚的钱呀。都是钱,总得一视同仁吧?” 叶图看着面前的布包,上面的结还是她系上的。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嵩月坐在对面向他笑。一股说不清是悲哀还是感动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别过脸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脸对嵩月说:“那行,我的钱我说了算。我要买衣服,你陪我去。” 叶图结了帐,把布包揣进怀里,一把拉起嵩月出了饭庄。 他们在街上走着,走过许多店铺。 卖米面油的、卖百货杂物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绸缎布匹的、车店、钱庄,和镇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擦肩而过。 在一间澡堂子前叶图停了下来。 “我想洗个热水澡,山上用水不方便,我回去都晚上了。”叶图撅着嘴,从眼角看向嵩月。 嵩月也赞同她的想法:“去吧。这么多天也没有很好的落脚点,去去乏也是好的。” 于是叶图拉着嵩月就往里走。 嵩月连忙问:“干嘛?” 叶图看了看屋子里的情景说:“现在人好少啊。” 堂倌见他们进来,热情地迎上来:“一位男宾,一位女宾~” 嵩月连忙摆手:“不,我不进去。” 叶图揪着他的袖子,对堂倌说:“咱这会儿人不多哈。” 堂倌笑答:“这会儿人都在外面谈事,或者在家午睡,要过好一会儿才能上座呢。” “哦。”叶图往男宾望了望:“男宾现在几个人啊?” 堂倌老老实实地说:“现在男宾没人。不过……”他突然露出一副尴尬地表情:“我们这有规定,男宾只能男客进。” 第二十九章 慕名镇小别(2) “……”叶图一时竟无言以对。“我,我是想问你没有人了水还热不热。” “哦哦。”堂倌恍然大悟:“热,我们这的水您放心,那热气舒服到您心缝儿里去。” 叶图叹气,把这一地尴尬扫到一边:“行,那你快去吧,出来以后就在这等我。”说着她指了指靠门的一排条凳。 堂倌笑嘻嘻地簇拥着嵩月进了男宾。 她自己也转头进了女宾。 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出来的时候见嵩月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叶图笑嘻嘻地走过去,看看他的面具也已经洗净了灰尘,恢复了初见时的莹白。 噗通飞到他肩膀上用尖尖的嘴巴贴到他的头发上闻了闻,对叶图说:“好香哎……” 叶图半信半疑地也跟着凑近他的发际,学着噗通的样子用鼻子嗅了一下:“嗯,变得香喷喷了呢~” 嵩月不自然地僵在了凳子上,说话有点儿结巴:“你,你也是……” 叶图心道这叫什么对话……商业互吹吗? 但她很快把这段抛在了脑后,跟堂倌结了帐。拉起嵩月的袖子往街上走去:“走吧。” 嵩月在后面跟着,问:“这又是干什么去?” 叶图在前面头也不回道:“不是说了吗,去买衣服啊。” 到了成衣店,掌柜立马迎上来问:“是姑娘要买衣服吗?” 叶图把嵩月往掌柜身前一推:“先给他买。” 掌柜把眼睛一眯,两手交叉在胸前笑眯眯地说:“呦,这位公子身量又高,气质又好,哎呀呀……” 她转身在架子上取下来一套银色的袍子道:“我们店里就这件最适合公子您了。” 嵩月看那衣服质地柔滑,做工精细,估计价格不菲:“这件衣服我不是很喜欢。再看看别的吧。” 掌柜把衣服在他身上一比:“真的挺适合公子的,姑娘给看看好不好看?” 其实这一屋子的衣服,叶图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件。看比在嵩月身上也很适合他,心里自然是中意的:“我看也是很好。” 嵩月推辞道:“还是先看你的吧。” 叶图从掌柜手里接过衣服,一把塞到他怀里:“这么看着挺好,你去穿上试试。”说着连拉带拽把他推进了试衣服的小隔间。 等他进去了,叶图问了掌柜价钱,直接就把衣服买下来了。自己又选了一套便宜的普通粗布衣衫,试也没试就一并付好钱让掌柜包好了。 嵩月穿好衣服出来,叶图凑过去夸张地“哇”地叫了一声:“这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啊,好帅啊!我就说这件好看吧。” 掌柜在一边说:“就是,这件衣服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穿出这么好的效果来了。” 嵩月有点不知所措地拽了拽衣角:“这衣服多少钱?” 叶图挥手道:“问价钱做什么,现在是我说了算,你又不做主。” 掌柜在一边搭腔道:“姑娘已经给过钱了。您放心吧,绝对的物超所值。” 嵩月只好一边收好旧衣和随身之物,一边埋怨叶图:“这么贵的衣服,多浪费钱。我穿什么都行。” 叶图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他小媳妇似的发牢骚,笑道:“贵什么贵,我看着好看。不许穿那些乱七八糟的啊。” 嵩月把东西拿好,无语地看着她。在屋子里的货架上看了半晌问:“你喜欢哪一件?” 叶图拿起一边包好的衣服:“我买好啦。” 从成衣店出来,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嵩月一直闷闷地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图心里明白,自己虽然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经历有些坎坷,但毕竟已经上山拜师成功,马上就有住所和师兄弟了。 虽然对这些人不了解,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朋友,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和自己以后像亲人一样相处,但终归算是个去处和依靠。 而嵩月自幼流浪至圣城,被族长收留学习法修。年少岁月里都是修习的辛苦和被人白眼相待的日子。 及至成年被推上祭司的位子,却并没有得到和这个位子相匹配的待遇。 斗兽、梦雀蛋、圣城史、梦册、收买贵族,这些他都被蒙在鼓里。最后却被当做始作俑者,被他一心守护的平民们赶出了他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圣城。 那个曾经他认为的归宿。 如今他孑然一身,该何处安身? 自己大闹斗兽场对嵩月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了一家客栈跟前。 叶图绝口不提分别,只是对嵩月道:“眼看天色不早了,不如就在这住一宿吧。” 嵩月也没有再阻拦,看着叶图进去号了两个房间。 叶图拿着两个房间号牌走出来:“一个是携芳,一个是月竹。你住哪一间?” 她不等嵩月回答,自问自答道:“这个房间和你有缘,和你的名字里都有个月字。我做主把它许给你了。”说着把写着月竹两字的好牌递给他。 嵩月木然地接过号牌,跟着叶图进了客栈。 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扇屏风,一张桌,两把椅子。 嵩月躺在床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像要把房顶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叶图则在房间里换上了刚买的衣衫,把钱袋重新装好。 做完这些她敲响了月竹的门:“嵩月。” 门开了,嵩月站在门里,头发有点乱。 叶图笑着说:“跟我去看戏吧。一路都是我们在演,今天我们也去看一回。”她跑到嵩月的背后,给他把头发理顺,推着他出了门。 他们找了个位子坐下,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唱的什么叶图并没有看进去。 开场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嵩月一个人看完了全场,然后把睡得人事不省的叶图背回了客栈。 第二天叶图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客栈,一拍脑门暗暗责备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连忙去拍嵩月的门。 没想到一开门,他正站在门外:“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山上去吧。” 叶图正不知道如何开口,不料他先说了出来:“嗯,这些钱你拿着。” 她不由分说地把那个混着铜板和银子的布包塞给他。自己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山上还有一个法修的门派,你要不要去看看?” 嵩月眼神里微微有一些惊讶,但是马上笑道:“不必了。”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小竹筒:“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就写在这纸上。写完之后字迹就会消失,可以反复使用,不惧水火。字迹消失以后,我就会收到。” 他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小竹筒在她面前摇了摇,笑着说:“常给我写信。” 第三十章 我见诸君常犯二,料诸君见我亦如是 嵩月在山脚下目送叶图沿着石头小路上了山,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才转身离去。 叶图没有问嵩月要去哪里,有什么打算。 他们没有互道珍重,也没有说再见。 回到雅秀小院,米樱樱没在。 她无聊地在院子里四下察看了一圈,把福禄和噗通放了出来。然后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 “要下雨了。”米樱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用一双大眼睛看着她,“我刚去晨练了。” 叶图一听到晨练,脑子里自动出现大爷大妈打太极的场景。但她知道这里的晨练不太可能是打太极:“哦,我也是刚进来。” 米樱樱甜甜地笑着,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来,我带你看看房间。” 说着她带着叶图走到正房的门口:“这间房子左右的两个房间,原来左边是我的卧室,右边是书房。我就没动左边,把右边收拾出来了,你看看有哪里不习惯我们再调。” 叶图当然不好意思再麻烦她:“辛苦你啦。不用调,我很喜欢。” 房间里放着一张床,一个小书架,一个衣柜,一套桌椅。 简洁明了。 米樱樱拿起床上的一套弟子服给她:“一会儿你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出去逛逛。吃完午饭下午有课。”说着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叶图自己换上衣服,放好嵩月给她的小竹筒,趁着有空把衣服洗了。 到了下午,叶图和米樱樱一起参加了武道修习。 这是她的第一堂课,也是她向着梦想迈出的第一步。 虽然这只是自习课。 武功山的武修弟子入门时间长短不一、资质不一、勤奋程度不一。 这就导致了在个人修习上的差距,这些你可以在武道修习场,也就是弟子们口中的武道场上,看到各种千奇百怪的场面。 比如现在叶图面前的这个人,正是修习的筑基中阶,只见他气沉丹田,左右两脚各向外挪动一步,结结实实地扎了一个马步。 然后一手放置身前护住丹田一口气,另一手高举过头顶,爆喝一声:“开!”只见声收手落之处,一人合抱的大石应声碎裂。此正所谓单掌劈山者是也。 又比如叶图右前方二十步开外一人。他身量不高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也不见有多么强壮的肌肉,瘦小干瘪好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儿童。 但是他只拿着一根竹筷,轻轻松松地就把一块石碑捅成了筛子眼。由此可见,这人已经到了练气的阶段。 再比如叶图左边这位壮汉。鼻直口方,双臂肌肉虬结,目光坚毅笃定,透着一股凌厉和霸气。 他一不多言,二不斜视。沉腰扎马,万念归一。仿佛天地见只有他一人,又仿佛他本不在这天地之间。这正是静心内视之功法。 当然除了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很厉害的弟子以外,叶图还发现有那么一小撮人在这人群中显得有些特别。 比如蹲在角落里伸出食指在石头上画圈圈的。 叶图远远地观察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好奇问米樱樱:“樱樱,你看那边那个人是练什么的?看上去好高深莫测的样子。又忧郁又执着,有点儿无悲无喜,还带着些孤注一掷。” 米樱樱顺着叶图指出的方向看过去:“哦,那是这里的名人。人称‘不弃仙翁’。” 这个名字霸气啊,要不是知道这是武修道场,叶图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对面法修道场了呢。 叶图用胳膊蹭蹭米樱樱,央求道:“这个名号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米樱樱哭笑不得地说:“他啊,是族里名门望族的孩子。从小就特别被器重,什么都学。所以现在什么都懂一点儿,只不过都是半瓶子不满一瓶子咣当。” 她指指那人的背影:“他原名叫米广博。家里排行第七,上面六个姐姐,所以受独宠。他来这里三年了,一块砖都劈不碎,却一直没有要放弃下山的意思。大家也是佩服他这股韧劲儿,所以赠他个雅号。” 额,好吧。 叶图暗暗祈祷自己可千万要给力,哪怕每次只能收获一点儿。她只要把每次的这一点儿都收藏起来,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总会进步的。 然后,她也要像米秀春一样下山去游历。 那她就可以在露宿的时候保护嵩月,不至于像之前一样每次都让嵩月挺身而出。 她就可以去云游四方,寻找那个没来得及说上最后一句离别的少年。问问他最近好不好,问问他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这么想着她环顾四周,弟子们都非常认真地练习,没有一个人混水摸鱼。 叶图被这种强烈的奋斗和专注的气氛感染,她看他们的目光里也渐渐带上了钦佩。 其实这些在叶图看来非常厉害的,只不过是武修里面最基础的一些功法。 筑基、练气、观内、结丹……种种法门不下十几种。 她现在所站的这处武修场,是专门给修炼基本功的弟子使用的武道场。 修为提高就可以到更高阶层的武道场修习切磋,以保持同一武道场弟子的水平基本处于相同阶段。 万丈高楼平地起,走路总要一步一个脚印。 说练就练。 叶图找了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对米樱樱说:“我们就在这里练好不好?” 米樱樱欣然答应:“可以啊。那我站你这边吧。”说着就走到了叶图的右手边。 叶图偷瞄了米樱樱两眼,见她站好桩,双手运力,双掌一下下拍在面前的石头上。 石头应该是被很多人拿来练习过,上面有一个浅浅的掌印凹槽。 叶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了看眼前的这块表面粗糙、棱角鲜明的石头,很自觉地向左横跨了两步。 现在她的面前是一棵花树。 清风徐来,香气扑鼻。 妙哉妙哉。 叶图学着米樱樱道样子蹲上马步,然后向前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出拳时的动作。 而她握拳的指骨刚好碰到那棵花树的树枝。 忽然她脑子里跳出来一个主意:如果自己这一拳打在树枝上,鲜花随着枝干抖动,香气就更加浓郁。如果花瓣也随之飘落,该多美啊。 于是她立刻把想法付诸于行动,展现了她强大的执行力。 一拳击出,枝干摇动。 柔韧的树枝被打中以后,咻地一声弹了回来。 带着花香,带着芬芳,啪地一下叶图应声飞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听云小筑 是轻柔的纱舞动着清风,是微凉的雨浸润着竹林,是仲夏的蜻蜓扇动着翅膀,是天使的圣光降临于身前。 叶图在昏沉之中被这股清新柔和的感觉唤醒,恍惚中觉得仿佛回到了童年。 干净、温暖、亲切,安心。这种感觉,像极了爱。 是家的味道呀。 尚未完全醒来的她眼睛不受控制地湿润了,潜意识里努力挣扎着一句没有喊出来的话:妈妈。 额头被轻柔地抚过,她的身体终于渐渐苏醒。 暖白的柔光里,一个白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煮茶。桌上的陶瓶里插着一枝花。 他的皮肤很白很细腻,他的头发很白很顺滑,他的衣服很白很柔软。 叶图突然怀疑是不是噗通可以化人了。 男子见她醒来,浅浅一笑向她走来:“醒啦?” 柔软的声音和他的身高不成正比,还夹着些糯糯的鼻音:“感觉怎么样?” 叶图咽喉、锁骨和左肩痛得要命,她伸手摸了摸脖子,声音沙哑地说:“我脖子是重新接上的吗?” 那男子听了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脖子断了还能接上。” 他递给叶图一杯茶:“被伏妖树抽得那么严重还能讲笑话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叶图接过茶杯,那杯子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很像是一个红色的玻璃杯。奇特的是摸上去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但是里面的茶却是热的。 “谢谢。”叶图把茶喝光,指了指杯子说:“这杯子什么做的?很漂亮。” 男子接过空杯子放回桌上:“这是蛟血杯。用蛟血和千年寒冰铸成,可以清热散毒。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算作见面礼吧。” 叶图非常高兴,她望了望那个杯子:“我叫叶图。你送我礼物,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子从一旁取出一方白色的手帕,把那个杯子仔细地包了起来:“我叫云修。”说着把包好的杯子递给她。 叶图接过杯子掂在手里把玩着:“云修,名字也好听。” 她从榻上跳下来四处察看:“这是哪里啊?樱樱呢,她送我过来的吗?她一定急坏了吧?” 云修又取了一只斗笠杯放在自己对面的桌上:“这里是听云小筑。送你来的是米昊,不过当时确实来了很多人。” 叶图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墙上挂着画,花架上放着兰花,窗下有一把琴,靠墙是一架书。 嗯,原来是个酸腐的书生。 叶图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草编的蒲团不像棉花絮的,有点儿硬。 米昊怎么也是师伯啊,一把年纪了办事却叫她摸不着头脑:“我晕倒了不该送到医馆吗?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她望了望四周:“你是大夫?” 云修把她的杯子倒上茶:“我不是大夫。不过你的体质异于常人,伤的不算太重。回去以后注意休息,用蛟血杯喝水散一散伏妖树的毒。” 叶图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还是得攒点钱下山找个郎中看看。毕竟自己半山腰摔下来都毫发无伤,被个树枝抽一下疼得这么厉害。 云修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到肩膀的位置说:“伏妖树有毒,你被抽中了脖子和肩膀。暂时可能会留下一点印子,慢慢会好的。”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下次偷懒要注意,不是看上去好欺负的就一定能占到便宜。” 叶图看他笑得花枝乱颤,很怀疑他其实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已经笑过了。 “叶图你醒啦?”米樱樱从门外就看见她坐着喝茶,惊喜地跑进来蹲在她面前:“你可把米昊师叔和米青师兄他们吓死了,还从来没有弟子敢招惹伏妖树呢!” “哎,让我看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米樱樱抬起她的下巴。 皮肤牵扯着肌肉,叶图嘶地吸了一口气,忙道:“疼疼疼,别动别动。” 米樱樱着急地转头看向云修问:“云长老,叶图这个伤多久能好呀?” 云修也给米樱樱摆了一只杯子:“这个要看她自己,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不过应该不会很久。” 米樱樱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吧。回去了好好休息几天,别在这里打扰云长老了。” 叶图听了觉得有理,于是对云修道:“不打扰云长老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她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我改日再来道谢。” 云修也站起身来相送:“不必客气,回去路上注意。” 叶图和米樱樱一起离开了听云小筑,路上米樱樱后怕地跟叶图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武修、法修、器修各门派所工之术不同,武修门派为了防止有人用法术或者灵器攻山,所以在山上布置了机关法阵。 伏妖树就是其中的一种。 叶图上山不久,自然还没有人给她讲过这些。她被伏妖树击中之后,毒气立即渗透她的衣物和肌肤进入身体。 弟子们发现后马上报告了米青,米青一方面报告了米昊,另一方面叫人把叶图抬去找大夫。 因为很少有人招惹伏妖树,又加之叶图吃了菩提籽和金鳞丹体质特殊,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米昊情急之下想起了云修。 “可云修不是大夫啊。”叶图说:“他自己说的。” “云长老虽然不是大夫,但他可是器宗的大长老啊,本事可大着呢。”米樱樱指指她手里的手帕包:“他送你什么宝贝啦?” 叶图打开布包的一角给她看:“喏,是个杯子。” “哇塞。”米樱樱一脸羡慕嫉妒:“殷红如冰,触之生寒。这是蛟血杯啊。” 叶图诧异道:“你知道这个?” 米樱樱一脸崇拜道:“当然了,这个可是非常棒的法宝呢。” 叶图心里冒出来个问号:“法宝?” 米樱樱道:“对啊,不然你当器宗是干什么的?” 叶图看了看手里的杯子,觉得头也跟着痛起来。云修送了这么个宝贝,可自己有什么东西能够回赠给他呢。 第三十二章 不恫 骄阳初升,早早地就释放了它的热情。 米樱樱去上晨课,留下在家休养的叶图坐在树下跟噗通和福禄唠嗑:“哎,什么叫做幸福啊?” 她从蛟血杯里捏起一颗樱桃塞到嘴里:“就是外面虽然大太阳,但是我在树荫里。” 再回手摸摸落在扶手上的噗通,自打它变小以后毛也变得软软的,手感非常好:“什么叫快乐?就是天气虽然热,但是我有冰镇樱桃吃。” 福禄缠在另一边的椅子扶手上嘲笑她:“看两颗野果子给你高兴得那个样。告诉你个秘密吧,可别给你高兴死了。” 福禄向她爬近一些,好像要耳语般对她说:“从这个院子后面的山坡下去,往右绕过一个弯,那边至少有几十颗这个树。” 喔噻!叶图一听心里都炸开烟花了啊! 她一把抓住福禄的脖子摇晃道:“喔噻喔噻,我就说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傍晚凉快一点的时候你带我过去啊。我要实现樱桃自由了!耶耶耶!” 可怜的福禄被捏住七寸摇得头晕。 如果它有表情,一定能表演一个青筋暴起的窒息:“放……放开。捏死我你就得不到自由了……” 傍晚的时候,叶图留下在屋中打坐练功的米樱樱,打算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跟着福禄下了院子后面的山坡,在没膝的草丛里前行。 夕阳昏黄的余晖浸润着大地,给这一片山色加了个复古的滤镜。 草丛里的蚂蚱被她惊起,四处乱蹦。被后来居上的噗通逮个正着,三个五个地祭了五脏庙。 她一路向前,一路高歌,嘴里吊着一棵毛茸茸的草杆儿,一步一颤,一颤就戳到福禄的鼻孔。 福禄只好从她肩头滑到地上,自己在草地里默默前行。 沿着小路转过山坡,静寂的山谷里红日已经逐渐淹没在云后。 一天的火烧云把所有的草木山石都染成了红色。 一小片矮树就坐落在山谷的空地中,矮树的上方漂浮着一个莲花座似的圆盘,上面站着的那个人身影好生眼熟。 白衣,白发。 是云修? 而云修此刻也看见了她,向她轻轻招了招手。 六个三角形的盒子从树丛里飞出,直接镶到了那个莲座上,紧跟着莲座在云修脚下旋转着飘向了叶图。 叶图呆呆地看着他面带微笑,衣不染尘,神仙下凡一样向自己飘来。 云修上下打量着她笑问:“你怎么在这?”叶图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在草丛里蹭满绿色汁液的裙子和沾着泥土的鞋子:“我来随便看看。” 云修向她伸出手:“下面不好走,上来载你一程。” 叶图两只手在身前搅着手指,眼睛在他洁白的鞋子上瞟过:“不,还是不用了。” 云修好笑地问:“怎么了呢?不必拘谨。” 噗通似乎感觉到了叶图的尴尬,它瞪着两只绿豆大的眼睛看向叶图眨了眨,扇了扇翅膀就要增长身形:“叶图你等一下站到我背上。” 叶图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伸手一把把它抓在了手里:“别动。” 云修看见这一幕,面上露出些许惊讶:“想不到你还会驭兽。” 他看着被叶图抓在手里呲着毛炸着翅膀的噗通:“这位小朋友的姿势可能不太舒服。” 叶图知道已经被他看破,于是将噗通向身后随手一扔,对云修说:“云长老,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云修眼睁睁看着这世上的奇兽被她废纸团一样扔出去,收回目光说:“你说哪件?是遇到你,还是它?” 说着指了指噗通消失的位置。 叶图挪动身体挡住了他的目光:“是那只鸟,它是我的朋友。” 云修了然地点点头:“哦。那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他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叶图从他的眼睛里揣测用意失败后,她决定赌一把:“当然。” 云修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嘟着嘴点了下头:“那我们就都是朋友了,你们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 叶图松了一口气:“谢谢。” 云修笑道:“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啊,还有以后叫我云修就好了。长老什么的是外人叫的。” 说着他又向叶图伸出手:“上来吧。” 叶图有些羞赧道:“鞋子脏。” 云修哈哈大笑道:“看你刚才走过来的样子,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没事,来吧。” 叶图拉着他的手踩了上去,感觉就和平衡车差不多,只不过还可以变换高度。 云修问:“送你回去吗?” 叶图抿着嘴挣扎了一下,决定还是向这个老狐狸从实招来:“我其实是来摘樱桃的。” 她指了指云修身后的树。 云修惊喜道:“你也喜欢吃这个?” 叶图点点头:“嗯。” 云修搓着手道:“那我先带你回听云小筑,刚才采了一些,给你包点。” 叶图道:“所以你刚才是在摘果子?” 云修道:“不然呢?” 叶图也终于笑道:“我以为你在练什么高深法术呢!还想着我撞破你练功,会不会被你杀了灭口。” 云修一副考量的表情笑道:“嗯,那我看看你的表现吧。” 她指了指脚下问:“这个是什么啊?” 云修道:“我叫它不恫。” “不动?”叶图有点难理解为什么管一个交通工具叫不动,诧异道:“这不是跑得挺快的吗?” “哈哈哈……”云修大笑:“你还挺有趣的。是恫吓的恫。” 原来,听云小筑除了一条下山的小路,还有一个后门开在山谷另一侧的矮崖上。 云修带着她从不恫下到地上,随手一招。那圆盘几开几合,像个变形金刚似的成了一个食盒。 他提着盒子推开半掩的木门,招呼叶图走进院子。 院子里有一方小小的池塘,一架水车,四下里种着些花花草草。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 云修去屋子里取了一只盒子和一只盘子出来。他 走到水车边停下来,把食盒打开,六只三角形的小盒子里满满的都是樱桃。 “给你带点回去吃。”云修很大方地把那只盒子装满,又把剩下的洗好装到盘子里递给叶图:“这些你先尝个鲜。” 第三十三章 一键筑基 “法修的人你看他们成天板着一张脸,对人对己都严苛。整天戒律戒条太过无趣。”云修盘腿坐在软垫上望着天,“武修的人呢,多喜爱大鱼大肉。像你这样的不多呢。” 叶图一颗接一颗地吃着樱桃,抽空接上他的话:“我也是刚来嘛,大概还没适应。哈哈。” 云修一把拿走盘子笑道:“哎?那你不如先适应适应?不然以后戒不掉的话,岂不是要和我抢这几棵树?” 叶图憋着嘴委屈道:“哎呀,怎么你这么大个人还跟女孩子抢吃的呀。我能吃多少呀,是不是。” 云修没有说话,眼睛看向她吐的那一堆樱桃核,挑了挑眉。 嗯,好吧。 叶图低头看着两只脏兮兮的鞋子,手悄悄靠近那个盘子。云修这回没有再逗她,反而把盘子放到了她手边:“以后有空就过来玩,别去下面了,不好走。我给你留着。” 回到雅秀小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云修把她送到了她下来时的山坡上,自己径自乘着不恫回去了。 叶图轻手轻脚地打开院门,回屋的时候米樱樱在屋子里咳了两声道:“去哪儿啦?” 叶图抱着盒子走去她屋子里:“看,给你带的。” 米樱樱走到桌前一看,问:“这是什么?” 叶图道:“我们家乡管这个叫樱桃。你尝尝,挺好吃的。” 米樱樱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尝了尝道:“嗯,谢谢你。不过我吃起来寡汤寡水的,还是你拿回去吃吧。我给你带了晚饭,放到你的桌子上了。” “好的,谢谢!”叶图愉快地盖上盒子,回到了房间。 “你还知道回来呀?”屋子里漆黑一片,叶图点燃了蜡烛,就看噗通在书架上生闷气。 “哎呀,噗通你回来啦?来我看看没事儿吧?”叶图走过去想捉住它。 噗通轻松躲过魔爪,飞到她头上:“哼。” “哎呦,我错啦。”叶图挥着两只手在头上胡乱地摸:“当时着急呀,你万一要是暴露了,他要像一开始嵩月他们似的捉你怎么办呀。” 福禄在一旁接话道:“倒是没有被捉。你是没看见呀,那一头一身的泥,都飞不起来了。” 叶图道:“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别让我抓到你!” 米樱樱听到叶图房间里稀里哗啦地响,喊道:“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叶图赶紧蹲下来把倒了的椅子扶好:“不用,没事。” 米樱樱听见她的回答,道:“赶紧吃完饭休息吧,米昊师叔吩咐明天带你去上课呢。” “哦!”叶图应了一声,坐下来打开食盒,端出牛肉放到桌上:“我投降!噗通,这些都是你的了。” 噗通听了飞到桌上,站在一盘子牛肉上才算消气:“这还差不多。” 叶图说完又端出一碟酸萝卜:“幸运,你的。” 福禄爬到桌上一看:“……” 米昊站在武道场的高台上,伸手示意叶图向前走两步:“这是米秀春门下的大弟子,也是关门弟子,叶图。” 他从高台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凡我米氏弟子,不得欺辱她。凡我武功山弟子,都要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台下众弟子一起高声答道:“谨遵教诲,不敢违逆。” 米昊转身对叶图说:“今台下之弟子,无论长幼年续,都在你之前。该称师兄、师姐,今后该尊重同门。” 叶图向米昊拜了一拜口称:“是,师伯。” 说罢向前迈了一步,一揖到地:“武功山米秀春门下弟子叶图见过各位师兄、师姐,希望今后师兄和师姐们不吝赐教,多多指点。” 台下众弟子齐声道:“师妹。” 米昊满意地点点头:“站过去吧。” 叶图从高台上走下来,站到了米青打头的队伍最后一个。 米昊道:“今天开始我们武功山又多了一名弟子。大家要勤学苦练,多参悟,少偷懒。表现好的,我会在今年的试炼优先给他名额。明白了吗?” “明白!” 当天米青负责教叶图:“武修的基础,就是在于身体的修炼。” 米青拿着一根竹条,履行着他大师兄的责任:“身体的修炼,通过不断的强化和熟悉,我们对于身体的掌握能力就会呈现出不同的阶段。” 啪! 叶图扎马步的大腿挨了一下:“不要乱动!” 米青像个拉磨的驴子一样一边机械地掂着手里的竹条,一边围着叶图转圈。 叶图被他转的头晕,太阳也着实毒辣,于是央求道:“大师兄,太晒了睁不开眼。我能申请一个草帽吗?” 米青没好气地说:“要什么草帽!要什么草帽!”他搬过叶图到肩膀,使她换到背对着太阳的方向:“这不就睁开眼睛了?” 叶图后背火辣辣地听着米青继续念经:“首先从筑基开始。所谓筑基,就是强健筋骨,培养元气。” 嗖!啪! 叶图背上又挨两下:“不要驼背!” “通过站桩、晨练等方式,增强身体的力量和筋肉的柔韧。”米青一边走,一边挥舞着竹条:“你看,这竹子的韧性就很好,韧性好就不容易断。” “嗯嗯。”叶图应和着。 “当你的身体条件达到一定的标准了以后,就开始第二个阶段,培元。”米青说着在自己肚脐的位置两手做了个交叠的手势,“如果说站桩是筑基的基础,培元就是筑基到练气之间的过渡。” “师兄,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培元放到练气里面去?”叶图两手举得酸麻,但还是保持着敏而好学的劲头。 “哎,问得好。”米青走到她的面前,用竹条扒拉她跑偏的手臂,“单从侧重来讲,筑基和练气是各有重点。但是筋骨和气息最后是要连贯相通的,人的身体应该是一个整体,不能够有缝隙存在。” 他在自己的手肘上比划了一下:“所以培元也算是练气的基础,可以算在筑基阶段里面。” “大师兄,喝点水吧!”米樱樱在一旁的树荫里拿着一个水壶喊。 米青听了用竹条指指叶图:“不许偷懒啊。”说着向树荫走去。 不等他一口水喝完,米樱樱又拿出一个水壶对叶图喊:“你也过来喝点水再练吧!” 叶图立刻如蒙大赦,撒丫子往树荫下面跑。刚迈开一步,就迎来米青的一记眼刀。 只好悻悻地回去站好。 所幸叶图进步飞快,也许要归功于菩提籽和金鳞丹的功效,别人需要几年完成的筑基阶段,她短短一个月就完成了。 第三十四章 归去来 对于叶图的训练一直在持续,一直在刷新。 在武功山米昊的门下弟子中最近流传着一个传说: 米秀春唯一的弟子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武修筑基。 一时间各种版本的故事在整个武功山上传开了。 有的说:叶图其实是米秀春的私生女,从刚一出生就开始接受这位掌门最受宠的十一弟子的教导。看着好像刚刚上山拜师,其实已经有了二十年的功力,早就达到了筑基的水平。 有的说:其实叶图是吃了灵丹妙药,提前以药力打通了全身的筋脉和气穴,所以上山以后只要稍加练习就能达到筑基的境界。 还有的说:叶图是到听云小筑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硬是求得了器宗长老云修的同情,用法宝给她重铸了身体。其实她的身体早就超出了筑基的要求。 竟然还有一派说辞。 说的是叶图其实不是人,她是嗜灵体。 通过吞噬灵兽和人的魂魄来填补自己身体的缺陷,才这么快完成了筑基。 对于以上这些,以及未收录完全的各种版本的传说,叶图听了也只是报之一笑:“听上去我好厉害啊。” 米樱樱蹙着眉问:“他们这么说你不生气吗?我可以陪你去找他们理论。这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叶图从蛟血杯里拿出两颗樱桃塞到她手里:“别气别气,他们的嘴由他们说去。我还能挨个给堵上不成?” 米樱樱为她觉得不值,但是叶图不着急,自己干着急也没有用,最后安慰她道:“那好吧,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就跟我说,我站你这一边的。” 叶图走过去抱抱她,轻声道:“谢谢啦。睡吧。” 说完就转身走回屋子,准备再练习练习培元铸气功法。 就在她走到床前的时候,听到有人压低声音叫她:“叶图!叶图!” “谁?”叶图自认为和山上的弟子都不太熟,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找自己? 一声轻响,云修的脸出现在窗子里。他笑着道:“是我。” “……”叶图一时语塞。 “怎么?不欢迎我啊?”云修干脆两个胳膊撑在窗子上看她一脸惊讶,笑的更灿烂了。 “请进。”说完叶图就要走出去开门。 云修伸手叫住她:“不用麻烦。”说着跳窗而入。 叶图死死地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她试探地问:“你怎么来了?” 云修在桌前坐下,放下一只小盒子:“我来兴师问罪呀。” 叶图在他对面坐下来,伸手招过福禄盘在袖内:“哦?不知道我哪里对云长老不敬呀?” 云修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听说了外面的一些传言。今天过来看看你,他们的那些话不要记在心上。” 说着他板起脸,严肃地对叶图说:“不是说好了要常来听云小筑吗?樱桃给你留了好久也不来,我都吃光了。” 叶图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挥手放下福禄。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云修诧异地站起来,身体略略前倾想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你怎么啦?怎么从我一进来就怪怪的。” 叶图抬起脸,把下巴搁在小臂上隔着桌子上下打量他:“应该问你怎么了?” “我?”云修无辜地说,“我怎么了?” “对。”叶图站起身来围着云修踱着步子,“我估计全武功山的弟子,哦,还有法修那边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会相信鼎鼎大名的云修云长老会半在夜跳窗子。” 云修以手抚额无奈道:“你是说这个啊。” 叶图点点头:“对啊,不然呢?你刚才一进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我还以为是有人冒名顶替呢。” 云修一手撑在桌上托腮笑道:“那我平时都什么样子?” 叶图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一边想一边认真地说:“嗯,怎么说呢。就是经典的仙人做派。” 她也学云修托着腮,对他说:“出尘脱俗,感觉完全不像是凡间的人。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云修挥挥手道:“喂,恭维我也不用这么假吧?” 叶图格格地笑道:“哈哈,吃人的嘴软嘛。不过也不全是恭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真的以为遇到神仙了。” 云修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状态:“难道不是遇到了正在摘果子的农人吗?” 叶图不禁吐槽道:“难道你对你自己是有什么误解吗?” 云修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哎呀,早知道我该给你带些吃的,以后就能多听些好话了。” 叶图看着桌子上的盒子问:“咦,难道这不是吃的?” 云修忍不住笑她:“原来你刚才说那些是为了诓我的东西呀?” 叶图眼珠一转自然是不能认输:“哎,明明长得这么美,怎么没有自信呢?” 说着她拍拍云修的肩膀,用下巴指指那个盒子问:“这是啥?” 云修拿过盒子,煞有介事地抚了抚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宝物。”说着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个巴掌宽、一扎长的金属物。 叶图看着这个不明物体问云修:“这是做什么用的?盘子吗?” 云修听了忍俊不禁:“这个是我最近做的,我叫它归去来。” 他从盒子里把那个金属片拿起来拖在手里,轻轻一抖手,那个铁片瞬间变长到一臂长短。 云修把它聚在空中,轻轻松开拿着它的手。 归去来就飘在半空中,稳稳地不动。 “哇噻,厉害啊。”叶图围着它仔细地查看,满脸惊喜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云修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来,站上来。”说罢扶着叶图站到了上面。 他一边教叶图如何前进转弯,一边告诉她要注意的事情。末了,他把归去来收入掌心,轻轻托起叶图的左臂,啪地一声将那铁片贴在叶图的手腕上:“看,这样还可以保护手臂。”叶图小迷妹之心瞬间泛滥,她还从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能玩到如此高科技的东西:“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厉害。” 云修帮她把袖子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顶:“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来看看你。看到你心情不错就好。” 叶图还是第一次像小狗一样被摸头顶,有些不习惯地躲开:“礼物我很喜欢。谢了。” 云修笑笑:“我先回去了。好好练功,我给你留好吃的。” 第三十五章 忘忧潭杂记 “樱樱,你去叫上大师兄,咱们拜山亭见。” 叶图完成筑基之后,顺利得到了当年的试炼名额。 为了庆祝,也是为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叶图决定到山下请大家吃饭。 出了小院踩上归去来,横跨山谷直奔听云小筑。 木门半掩,小童子正在水池边浇花。 “小圆,你家长老呢?”叶图四下找了找,没有发现云修。 童子小圆放下手里的壶说:“原来是叶师姐。长老说到山下去探查水文了。” “哦。”叶图道:“好的。” 她刚转身要离开,被小圆叫住:“师姐,长老留了东西给你。” 叶图走过去问:“什么呀?” “稍等一下。”说着小圆从水池里提起一只竹篮,里面是一筐菱角,“长老说如果师姐来时他不在,就叫我把这个给师姐。” 叶图笑笑道:“我还要出去一趟,晚点再来的时候拿好吗?” 小圆点点头:“好的。”又把筐子放回了水池。 告别小圆从小院子里出来,叶图直奔山谷深处。 说起来自从有了归去来,一直是小院和听云小筑直线来往。除了上次为了摘樱桃,她还从来没有下过谷底。 叶图按着小圆所指的方向,踩着归去来寻找着河流的踪迹。 她一路追寻至一处瀑布下方,看到一个水潭。水潭旁的树丛里有一丝白色,好像是衣物的一角。 叶图于是落到地上收起了归去来,走过去道:“云修,今天我请吃饭,咱们走吧。” 等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只是一件衣服,人却不知去处。 瀑布飞溅起来的水花在阳光下架起一座虹桥直入潭水,叶图又喊了几句,声音还是被轰隆隆的水声吞没了。 就在她找寻无果准备回去的时候,平静的潭水忽然哗啦一声翻出一个水花,一个人从水潭里冒了出来。 他背对着叶图,上半身露在水面上。正在抹去脸上的水,用双手向后拢湿漉漉的白发。 他头上一对白色的角兀自滴着水,自后颈向下沿着脊椎一条银色的鳞线没入水中。 叶图纵然遇到过一些巨兽珍禽,但是如此美丽又神秘的还是第一次见。激动中她手里的归去来曾到了树枝上,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哒”。 那个“人”尖尖的耳朵轻轻晃动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看向叶图。 叶图永远也忘不了那双银色的眸子里,像猫咪一样竖着的瞳孔。 像一扇虚掩着的门。 “云修?”叶图颤声问。 他长着和云修一样的脸,或者说比云修还要美丽、棱角分明的脸。 听见叶图叫他,他显然有些吃惊。眨着两只眼睛,浓密的睫毛忽闪着疑惑。 但也只是一霎时的怔愣,便自潭中分水而至,在身后留下一道水波。 云修停在她面前不远的潭水里,有些害羞地低着头,眼睛在身边游过的小鱼上流连:“你怎么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特殊的瞳色,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说话的时候一对小虎牙从上唇里探出一个尖。 叶图一手把衣服递到他身前转过身去:“小圆说你下来探查水文,我就过来寻你。” 手上一轻,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响。云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找我有事?” 叶图不敢回头,她背对着云修说:“啊,我前些天完成了筑基,不是又拿到了试炼名额吗?所以请大家吃个饭,表示感谢。” “哦。”云修了然地说:“不是说过了吗,你我之间不用说谢。再者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叶图以为他生气了,扭着手指,用极轻的声音嗫喏道:“对不起。” 云修没有听清她的话,问:“什么?” “对不起!”这回叶图鼓起勇气大吼了一声,把云修下了一跳。 “你,什么对不起?”云修被她弄得有点儿懵。 叶图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微微扭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但还没有碰触到云修的衣角就匆匆收回了目光:“就是吧,撞破人家洗澡这件事实在是非常尴尬。我不知道你会大白天在这,额,洗澡。不过也对,晚上就看不清了……” 云修轻轻地笑起来,两步上前把叶图抱入怀里:“哈哈哈,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你因为看见我的样子……怕我。” 叶图低头看见两只雪白的袖子,于是从他怀里挣出来,转身打量着他:“啊,你这个样子在怪兽里算得上是超级俊美的了!” 就在云修以为她厌恶自己的触碰而暗暗后悔刚刚的举动的时候,叶图竟然踮起脚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那你是不知道我见过的怪兽都是什么样子的。” 她甚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顶:“咦?刚才那个角不见啦?” 云修好笑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来,佯作生气地说:“你怎么随便摸人家的头啊?” 叶图嘿嘿嘿地笑着,给小狗顺毛似的抚着他肩头说:“哎呀,怎么生气啦?乖哦!走,我们吃饭饭去。” 云修身体僵住,有点儿震惊地看着叶图,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幅度:“你这是把我当宠物了?” 叶图抿着嘴看向自己抚着他肩膀的手,有点儿兴奋地说:“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不许生气哦。” 云修点头:“嗯,你问。” 叶图嘴一咧,露出一嘴大白牙:“你有没有主人啊?” 云修的笑容僵在脸上,终于无奈地摇摇头:“没有。” 叶图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仰着脖子诚恳地问:“那我能不能做你的主人啊?” 云修叹了口气,不理会叶图的问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叶图没有得到答复自然不甘心就这么不了了之,硬是抱住他的胳膊,凭一己之体重坠在他身上:“好不好嘛?” “在哪里吃饭?”云修拉着一张脸问。 “山下慕名镇。”叶图答,“刚才问你的问题呢?好不好呀?” “哪家馆子?”云修拖着她身上就像挂了个麻包。 “我想想,常来饭庄。”叶图说,“行不行嘛?啊?” 云修默默拿出不恫:“为什么选这家啊?” 叶图想了想说:“和一个朋友吃过,挺好的。” “哦。” “你还没回答我啊。” “那下次我带你去别的家吃。” “好啊。” 第三十六章 山路十八弯 “云长老。”米青和米樱樱见到云修带着叶图,恭敬地施以弟子之礼。 “不必客气。”云修从不恫上走下来淡淡地道。 叶图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纤尘不染的样子,不禁偷笑。 只可惜偷笑没有成功,被云修发现:“笑什么?” 叶图清了清嗓子说:“没什么。只是见到器宗长老素衣白裳、仙人之姿,弟子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云修瞪她一眼,小声道:“你这么说良心不会痛吗?” 叶图闻言悄悄附过去小声道:“我什么时候长良心了?我怎么不知道?” 云修竟无言以对。 从拜山亭到山下还有一段路程。米青和米樱樱虽然依言不再行弟子之礼,但是依旧走在后面,让云修先行。 云修让叶图走在自己的一侧。 山路上是重复的石阶,两旁是各种树木,偶有两支鲜花开在树下。 叶图忽然好奇地问:“我听说一般的人十年才能升一阶,比如我们掌门不过七阶,那你现在达到几阶了?” 云修一边悠闲地迈着步子,一边道:“器修一派并无升阶之说。只看能够掌握世间生灵、事物之本性和规律的多少,以及能够使用它们的能力。” “哦。”叶图又问:“那器宗的长老不是按年头算的?” 云修挽了挽袖子说:“可以这么说。” 叶图又问:“那和资历有关系吗?” “也不是全无关系。”云修侧过脸看着她,“你到底想问什么?” 叶图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梢道:“你的头发是因为年纪太大了所以变白了的吗?”她不等云修回答,自言自语道:“不能够吧,也没有皱纹啊。”说着跳到了云修的面前,仔细观察他的脸。 云修被她挡住去路,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静静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她研究明白。 米青和米樱樱在后面被吓了一跳。 看见叶图突然伸手摸云修的头发,米樱樱声音都有些变了:“大师兄,怎么办?云长老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被摸脏了头发会不会打叶图?” 然而惨案并没有发生,既没有断胳膊也没断腿的叶图竟然忽然一下跳到了云修的对面。 叶青全身僵硬:“樱樱,她居然敢挡住云长老!”说着双手捂住了眼睛。 “大师兄,大师兄。”米樱樱扒开他捂眼睛的手,“云长老真不愧是器宗的长老,真是有大家风范。” 米青看到云修只是站着没动,长叹一口气。一边抹汗一边一路小跑来到叶图身边,拽着袖子把她拦在身后:“怎么那么不懂事,快给云长老把路让开。” 云修一脸玩味地看着米青。 米青被他看得发毛:“云长老,我这个师妹最近才上山。规矩还在学,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她。” 说着讪笑着伸手让道:“您请。” 叶图听了就要推开米青,撅嘴道:“我今天请客耶,干嘛回去要学规矩?” 米青还要说话,云修止住他道:“今日我们一同下山,只为了放松一下。不必过于拘泥。” 米青和米樱樱听了,连忙答:“是。” 叶图复又走回云修身边问:“哎,那可是我大师兄哎。教我扎马步的时候,那小竹条嗖嗖的。你怎么治服他的,教教我呗?” 云修回头看了米青一眼,对叶图道:“看刚才他维护你的样子,虽然听你说是严厉了些,但是终究是他这个师兄该做的事。” 叶图一脸不服:“嘿,反正小竹条没落在你身上。哼,疼的不是你。” 云修好笑地伸出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把心思多用在武道修习上。少打报复师兄的心思。” 米青被云修刚才回头一眼盯得头皮发炸,再看他对叶图的举止,战战兢兢地问米樱樱:“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米樱樱小声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以后对叶图好一点,没准她会成为唯一一个武、器同修的人。” 说完她转头看向米青:“你还记得你让她大太阳底下扎马步,还用小竹条抽她的事儿吗?” 米青一脸惶恐:“可,可是所有的师弟我都是这么教的啊。” 米樱樱道:“那些师弟可没有得云长老的器重。你要知道,掌门前两年想要一件趁手的武器都要厚金重礼,先后亲自去了听云小筑七八趟才得云长老的应允。” 她说:“要不是因为秀春师叔只有她这么一个徒弟,米昊师叔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去求云长老救她。” 米青看着前方叶图和云修的背影道:“怪不得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图不知道后面的师兄师姐们有这样一番议论,走在云修身旁道:“他们好像有点儿怕你?” 云修道:“可能有一点吧。” 叶图奇怪道:“为什么呢?” 云修眼神有些迷离,望着前方的石阶似乎那里有一团雾气。但语气里仍旧是漫不经心:“也许我活得太久了?经历过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吧。” 叶图听了他的话来了精神:“咦,原来真的是因为太老了所以头发才白的啊?那为什么你的皮肤没有皱纹?” 她想起刚才云修在潭边说的以为自己怕他的话:“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见过你……的样子。” 云修收起笑容,郑重道:“这座山上除了你,没有人见过我那个样子。” 叶图看他突然严肃起来了,连忙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这件事的。你放心,朋友嘛,保守秘密。哈。”说着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拳。 云修神情漠然,他转过头去说:“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希望你不要怕我。” 叶图看着他突然别扭的样子,想到待会儿还有一个期盼了很久的宴席,连忙抚着他披散在背上的白发道:“哎呀,你看我哪有怕你呀。好了,不气了,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云修扭过脸,有点哀伤地说:“那你不怕我的话,你会不会来听云小筑玩?” 叶图一挑眉毛,笑道:“肯定要去啊,我还要搜刮走你这不长皱纹的法宝呢。” 第三十七章 常来饭庄 慕名镇上依旧人来人往。 常来饭庄也还是初来时的样子,如果说有所差别的话,就是叶图他们走过每一张有武功山弟子吃饭的桌子,整桌的人都会齐刷刷地站起来。 当然了,主要是给云修行礼。 一层几乎都坐满了人,伙计引着四人上了二楼。 叶图便向她和嵩月坐过的那张临街靠窗的桌子走去。 伙计一看笑着上前拦住叶图:“客官,这张桌子有人包了。我给您几位另选一处上好的雅座。”说着指向屋子另一侧,也是靠窗位置的桌子。 叶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窗外景色也很好,于是向伙计点了一桌酒席,和云修三人落座。 不多时伙计开始上菜:肘子、酱牛肉、炸鸡、烤鸭、排骨…… “哎,你们这的饭菜还真是不错。”叶图对这个酒席套餐很是满意,居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伙计放下手里托盘上的两个素菜,笑嘻嘻地说:“客官喜欢就好,几位请慢用。” 米青看着桌上的菜问米樱樱:“这是不是换厨子了?原来这家馆子好像只有白斩鸡和酱牛肉。” 米樱樱也看了看桌上的几个菜,语气肯定地说:“我看也是换厨子了。这烤鸭原来只有镇上的宴宾楼才有。” 武功山的弟子虽然不忌荤腥,但是门规不可饮酒。于是叶图给大家把茶倒好,道:“既然菜上来了,我们就别光看着了,开动吧。” 她端起杯子:“咱们的门规大家都知道,所以以茶代酒,感谢云修、师兄、师姐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帮助。咱们这么熟了,我也就不客套了,大家吃好喝好。”说完一饮而尽。 云修亦拿起茶杯,对叶图道:“先祝贺你完成筑基,并且取得试炼名额。” 他看向米青和米樱樱,微笑道:“也感谢二位对她的照顾。”说着,特别向米青看了一眼。 米青瞬间一股凉风从后背顺着脊梁骨直冲头顶,唰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云长老言重了,作为同门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米樱樱也跟着站起来,两手端着小小的茶杯捧在胸前:“请长老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叶图的。” 云修依旧面带微笑,抬手示意他们坐下:“不必如此,大家一起吃个饭,放轻松些。那以后就有劳二位了。” 米青和米樱樱连忙答应:“一定一定。” 叶图看着一桌子菜早就开始流口水了,招呼二人道:“大师兄,樱樱,别站着了,坐下吧。” 说着看向云修,朝他挤了挤眼睛:“我们开动吧!” 云修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拿起筷子:“今天这菜真不错呀,米青、樱樱,你们俩多吃点儿。” 说完伸筷子夹了一片白菜:“好在这里的素菜还是老味道。” 叶图一边劝米青和米樱樱多吃菜,一边夹起一条鸡腿往云修碗中放去。 云修拦住她道:“你吃吧,我吃这些就好。” 叶图以为他怕菜不够吃,于是笑道:“我今天银子带够了,不够吃咱们再点。” 云修看了看那条肥美的鸡腿,可怜兮兮地说:“我吃素。” 叶图这才把鸡腿放到自己碗里,开始狂啃起来:“那成,你自己多吃啊,爱吃什么就点,不用给我省钱。” 云修看着她手拿鸡腿狼吞虎咽的样子,递上去一张洁白的手帕放到她手边:“好。” 说完一手端着粗瓷碗,一手执着竹筷,慢条斯理地一片菜叶、一口米饭,竟然吃出了种世外之人的禅意。 桌上另外两人看着对面两人这迥异的画风,努力保持着自己宗门弟子该有的饭桌礼仪。 一顿饭下来叶图打着饱嗝仰躺在椅子上,用云修的手帕擦着嘴和油腻腻的手。在一堆鸡骨头里扒拉出茶杯:“啊,满足了。” 云修轻轻放下碗筷,身前桌上一粒米也没有掉出来,干净得像刚刚才擦过似的。问米青和米樱樱:“吃饱了吗?” 二人回答:“吃饱了。” 再看叶图,已经开始眼神涣散,有点儿眼皮打架了。 米青震惊地看着云修刚站起身来,就被叶图用油腻腻的手拉住袖子:“你别,说好了我请的。伙计,结账。” 云修似乎并不介意她抓完鸡腿就来抓自己的白衣,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摘下去。看了看米青和米樱樱,向叶图笑道:“我来结。一起吃饭,哪有让后辈结账的道理。” 伙计听见招呼上楼看到这情景,一脸堆笑道:“二位客官不必争,这顿饭我们掌柜请了。” 叶图听了满心惊奇,难道自己撞大运赶上霸王餐试吃了?于是问:“你们掌柜为什么请我们?” 伙计听见问,回答说:“我们掌柜和您是朋友,掌柜的说许久不见,请朋友吃顿饭是应该的。” 叶图想不起在这镇上有相识的朋友,更何况她在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几个熟悉的人。 突然她的心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她用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确信的语气试探地问:“你们掌柜是姓风吗?” 云修看着她满是迫切的眼神,突然很想认识一下这位姓风的朋友:“不如我们去拜访一下掌柜,一来当面致谢,二来叶图你也帮我们引荐一下这位朋友。” 伙计笑呵呵地对叶图说:“掌柜吩咐,如果您有时间的话,他在后面备好了茶。” 说着转向云修和米青、米樱樱道:“不过后面地方太小,这么多人恐怕不方便。掌柜说今天看几位已经约好,不方便打扰。下次备一桌酒菜请几位一叙,希望一定赏光。” 云修听了向窗外望了一望,对叶图说:“天色还早,你去会一会这位朋友也好。顺便带我们当面致谢,多谢他的款待。” 米青也跟着道:“是啊,今天都课也都上完了,你去看看。下次带我们认识认识。” 米樱樱紧跟着点头:“是啊,去吧。回来别太晚,路上当心。” 叶图听他们这么说,决心去看一看:“好,那我去看看。” 她转身走向楼梯,对伙计说:“麻烦带路。” 第三十八章 慕名镇重逢 跟着伙计来到后院,简简单单的几间房子。 伙计在正中那间屋子的木门上轻轻地扣了三下:“掌柜的,那位客官来了。”说罢转身走了。 门内脚步声响,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一张白色的面具出现在叶图面前:“来了。” 叶图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嵩月,忽然有一点儿失望。也有点儿出乎意料:“怎么是你?” 嵩月还穿着他们上次分别时叶图给他选的那件银色外套,听到她这句话心就沉了一沉。 他看向地面眨了两下眼睛,复又看向她。抬眼之后眼睛里依旧是初时的温和:“进来坐吧。” 他把叶图让到屋里,取出一只茶杯放在叶图身前,云淡风轻地笑道:“好久没见了,你看上去气色还不错。” 叶图坐下来看着他给自己倒茶:“是啊。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再次相见的对话是这样开场的。 嵩月刚刚得知叶图一行四人来到常来饭庄的时候也颇感意外。 他没有料到会这么快就见面,庆幸自己动作够快,赶上了。 当知道她一进来径直走向了自己和她坐过的那张桌子的时候,他真的心里满是欢喜。 甚至在不确定她会不会留下来的情况下,已经准备了十几种开场白。 然而门开的那一刻,他眼睁睁看着她眼睛里的光熄灭下去。 她脸上没有预料中的惊喜。 哪怕是笑一笑,问问自己怎么没有走。 但是她没有。 她说,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是:“你”和“我们”。 他忽然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孤独感。 这一个月中无论是驱逐巨兽,还是想办法找买家卖兽丹,再到想办法把这间常来饭庄收入囊中,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没有觉得这么孤独过。 然而所有的这些,他只是端起了茶杯,向她微微一笑:“新收的茶叶,你尝尝。” 叶图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咂了一口道:“虽然喝起来比别的茶叶要苦一些,但是好香啊!” 嵩月闻言取出一只小罐子放到她面前的桌上:“你喜欢就好,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把这个带上。” 叶图摆摆手道:“哪有连吃带拿的道理,那不是成了吃不了兜着走了吗?不吉利不吉利。” 她没有抬头看嵩月,依旧研究着手里的茶:“以后我下山来的时候找你来喝好了。” 嵩月听了她如此说,便问:“你都什么时候下山来呢?” 叶图想了想说:“我这还是第一次下山呢,以后要是没事儿会常下来逛逛的。” 她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个笑:“何况你这的菜还真的挺棒的,居然都是我喜欢吃的。听说原来没有这些菜,是换了厨子吗?” 嵩月取出一只布包放到她面前:“你喜欢就好。我找了一些人来改良了菜品。” 说到这他微微低下了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了一下眼前的桌子,说道:“嗯……毕竟做这一行了,还是要研究一下。” 叶图打开一边打开布包上的绳结一边说:“这就对了嘛,干一行爱一行,行行出状元嘛!” “咦?”她看着眼前一包银子问:“你都赚这么多钱了?可以啊,看来你很适合做这行呢!” 她复又把布包系好,推还给嵩月:“人挪活,树挪死。你看你现在离开了圣城,额,好吧。” 她咳嗽了一下说:“虽然前期是艰苦了一点,但是哪怕是你一个人,最后这不是一样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钱赚。这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她对嵩月抱拳道:“你看我刚才光顾着白吃白喝了,都没祝贺你。” 她脸上堆笑:“嵩月祭司已经是过去时了。恭喜恭喜,嵩月大掌柜,祝你以后生意兴隆!越来越幸福!” 嵩月并没有说同喜。 也没有说谢谢。 看他沉默不语,叶图以为自己的话使他想起了过去不开心的事。暗道:真是糊涂,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于是赶紧往回圆话:“没事,你看我不是也在这里没什么亲人吗?我看这里的民风淳朴,你开饭庄多便利啊,可以认识好多人呢。” 嵩月没有接她的话,转而说:“这包银子待会儿你拿上,不要去找活儿干了。有时间多练习功法,或者多休息休息。” 叶图摇头并不可肯接受:“那不成了白吃还要白拿了。不行不行。你赚钱也不容易的。” 嵩月挤出一个笑,对她说:“这镇子上人来人往,还常有弟子下来光顾,我这买卖还算红火。” 他把布包又推给叶图:“你不必和我客气,毕竟我能做着常来饭庄的掌柜,也多亏了你带我来到这里。” 他笑着说:“这不算是白拿,就当你引路钱的红利吧。” 叶图听了不禁啧啧称奇:“哎呀,没想到你这脑袋瓜在圣城没有被关傻。居然还知道红利。” 她叹气道:“不过做买卖还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上赶着给人送股份的。” 嵩月笑着低头给叶图和自己的茶杯续上茶水:“你既然在山上结交了朋友,不能太抠门。该花钱的时候别当铁公鸡。” 叶图忽然想到云修送给自己的归去来和一众零食,觉得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自己难免落一个铁公鸡的形象。 她想起之前说起过的掌门重金求云修给打造武器的事,琢磨着虽然归去来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但是毕竟是云修亲自做的,估计也便宜不了。 自己的全部积蓄今天全都带在身上,也买不了什么像样的礼物还回去。 于是看了看那只装银子的布包道:“什么引路钱啊,你看我像那么财迷的人吗?其实也算不上我带你过来,你还陪了我一路呢。” “就是。”嵩月声音听起来很轻很软,仿佛就要化在空气里了,“咱们也不算是外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叶图看看他,又看看那只布包,终于还是轻轻解开了绳结:“那我先从你这拿一点,以后我有钱了再还你。或者我可以来你这里干活。” 嵩月笑着摆摆手:“不用还,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有多吝啬。” 叶图笑道:“也是哦。你一点也不吝啬。” 她站起身来对嵩月说:“我还要走山路,下次再来你这里玩。” 嵩月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好,来了就当自己家一样。那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当心。” 他笑着起身送叶图出了门,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 门在背后关上,屋里也随着黑下来。 嵩月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消失。 他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双臂间。终于,从窗外投入的最后一缕光线也消失在他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的背上。 第三十九章 山路惊魂 到了山脚下,叶图看四下无人,把包袱背在背上,打开归去来熟练地踩了上去。 她哼着小曲儿才行至通往武修和法修的岔路口,就见一个小道士远远地向她招手。 “师兄是有什么事吗?”叶图对这个正在等自己的小道士全无印象。 小道士面无表情地说:“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叶图被他的话说懵了:“啊?” “你答应过我的事,别忘了。”小道士依旧面无表情机械地说。 她好笑地说:“这位师兄,我答应过你什么?我都没见过你。” “哦?”小道士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想见见我吗?” 这人别是傻的吧?还是戏精上身啊?叶图无奈道:“师兄咱们不熟,别闹了。我是武修弟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还要赶路上山,失陪了。” 说完她向着小道士抱了抱拳,沿着岔路继续上山。 “你别忘了。”没有听到任何脚步的声音,小道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图登时汗毛直竖,她扭头向身后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连头发根都炸了起来。 那个小道士两眼翻白足不沾地,在小路上方断线木偶似的悬空飘着。与归去来始终保持五六个台阶的距离。 叶图只觉得自己的魂儿被刚才这一回头吓得都离体了,瞬间心脏就要蹦出嗓子眼儿。 “啊!”她一声大叫,归去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飞去。 她也顾不上有没有人看见了,风一样略过了拜山亭。 弟子甲:“刚刚是什么飞过去了?” 弟子乙:“好像是个人?” 弟子甲赶紧从怀里取出分光镜,镜子里叶图一脸惊恐:“这不是新入门的叶图吗?” 弟子乙探头看向镜子:“她怎么一副遇到鬼的样子?”说着疑惑地四处张望,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弟子甲皱着眉头端详着镜子问:“踩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弟子乙脸上也充满了疑惑:“这御剑不是法修那边的人才会吗?等等,这个好像不是剑吧?” 弟子甲把脸凑近镜面,以一种1000度近视看米雕书法的劲头辨认了半晌,惊道:“这纹路,这是器宗的东西啊!” 两人四目相对:难道? 第二天一早,叶图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颂心堂罚跪。 米青对着地上有气无力的叶图一脸痛心疾首:“你说你呀,唉。” 他一副要把恨铁不成钢狠狠地砸到她脸上的样子,但又碍于师兄要爱护教导师弟师妹的宗旨,忍气吞声道:“今天一大早守山门的师弟就来和我说,你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上山御器超速了。” 他走到叶图面前蹲下来:“我知道你刚入门不久,但是发给你的门规,你得熟记于心呐。” 叶图一夜精神高度紧张,现在沐浴在阳光下有点精神恍惚。她应和地点点头:“是,师兄。” 米青看着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叹气道:“而且这个事不知怎么传到师父耳朵里了。刚才把我叫去骂了一顿,叫我好好带你反省反省。” 说完走到叶图身边也跪了下来:“唉,为什么要设拜山亭啊?就是告诫上山的人,尤其是弟子们,要怀着崇敬之心,时刻牢记自己的弟子身份。” 他也不管叶图有没有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受云长老器重,那是很多武修之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他语重心长道:“正因为这份器重得之不易,所以就会被很多人羡慕。你懂吗?” 他压低声音:“这山上所有弟子中你入门最晚,来的时间也最短。可是云长老却送了你器宗的神器。虽然只是个跑腿的物什,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但是你要知道,武修的人最渴望拥有的除了炼体成神,还有就是一把器宗的神兵。” “多少人上山几十年、如何献殷勤都没得到云长老正眼相看过一次,而你才来几天就得到了一件他的东西。”他说这话时似乎也带着股意难平的意味。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唉。你……回去把门规抄十遍送到师父那里。” 叶图似乎回魂儿似的蹦出一个音:“哦。” 迈出颂心堂门坎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叶图摸着咕噜噜怪叫的肚子没走几步就听到米樱樱喊她:“叶图!这呢!” 她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米樱樱右手端着一个碗,左手举着两根筷子穿着两个馒头,站在廊下朝自己笑。 咬了一口馒头,叶图道:“樱樱你真好,还给我送饭。” 米樱樱怕她夹菜够着不方便,给她举着碗:“你这会儿出来,饭早没了,大师傅锅都刷了。” 叶图塞了两口菜道:“唉,我是又困又饿,膝盖还疼。” 米樱樱看看她的膝盖道:“膝盖应该没什么事,待会儿吃完了回去睡一觉。” 她悄悄问:“昨晚回来遇到什么事儿啦?我早上晨练的时候看见大师兄被师父叫走了。后来就听他们说你公然在山上炫耀器宗神器。” 叶图无奈道:“我哪有炫耀。昨天晚上在山路上有一个吊死鬼似的道士追我,就吓得光顾着跑了,没注意速度。” 米樱樱若有所思道:“原来是真的啊。昨晚守山门的师兄说看见你好像撞鬼似的,我还不信。” 叶图想起昨晚的场景,好像背后有股凉风吹过,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是真的。现在想起来还一身鸡皮疙瘩。”说着撸起袖子给米樱樱看她手臂上竖起的汗毛。 “咦。”米樱樱看着她的胳膊咧着嘴身上也跟着抖了一下:“你说这法修的弟子都挺中规中矩的呀,一个个清心寡欲的。怎么还有这样爱捉弄人的呢?” 叶图疑惑道:“你们没有遇到过吗?” 米樱樱肯定道:“反正我上山都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法修弟子捉弄武修弟子的。倒是有武修弟子调皮捉弄法修弟子的,但是都被无视了。” 叶图无语,这么小概率的事都被自己遇上了。 还真是“幸运”呢。 第四十章 迷雾 扭了扭脖子,叶图伸了一个懒腰。从脖子到后腰,沿着脊椎发出一连串地“咔咔”声。 好似过年的鞭炮——也许她的关节也知道十遍门规抄写完毕的重大喜讯。 她晃着两条胳膊走到床边,一下子扑到床上,饼一样摊在一堆没叠的被子里。 冰凉滑腻的触感从手臂上传来,鳞片细微的移动擦过汗毛。 叶图头也没抬,随手一甩。 床帐晃了一下,福禄幽怨的声音从布的褶皱里传来:“好心好意关心你,你要摔死我找替身啊?” 她只是微微抬了下食指,表示自己还活着。 噗通趴在那只自从回来就没有打开过的包袱上,一边啄羽毛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相爱相杀。 过了一会儿,就在福禄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叶图噌地一下从床上窜起来,几步走到桌前。 她把打着瞌睡的噗通捏饭团似的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打开了包袱。 “喏,这个是你的。”她拿出一个干草编的小筐放在桌子上,把噗通放进去,“以后睡这里,这样就不会被压到了。” 又拿出一个大号笔洗放到桌上,回到床边拎起福禄放了进去:“干湿两用,你的。” 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镶螺佃的首饰盒走到米樱樱的屋门前说:“樱樱在吗?” 米樱樱闻声开门来看,只见叶图递上来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回来的时候给大家带了点儿东西。” “哇塞,好漂亮啊。”米樱樱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的小抽屉,“好久之前我就看到了,挺贵的吧?” 叶图笑眯眯地说:“看你喜欢我也挺高兴。” 她帮米樱樱把门关上:“我把大师兄的送过去。” 从雅秀小院出来,叶图径直朝武道场走去。 果不其然,远远地看见米青手里拿着跟小竹条围着一个弟子转圈。 米青看见叶图走到自己跟前,地上来一个羊皮卷,纳闷道:“干什么?” 叶图笑嘻嘻地说:“拍马屁啊。” 小竹条刷地一下被叶图闪过,她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下山回来给大家带了点东西。师兄,几根毛笔请笑纳。” 米青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显然心情大好:“嗯,正好这两天案头的笔该换了。” 叶图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师兄你也罚抄门规了吗?哈哈哈哈。” 留下米青在原地笑骂:“死丫头。” 回到房间的叶图把包袱里的最后一件东西系好背在背上出了门。 踩着归去来行至一半,山谷里起了浓雾。 雾气笼罩之下的山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自迷雾里响起:“昨日匆匆一别,今日可想起我是谁了?” 叶图站在归去来上,四周白茫茫一片。纵使她脚下已尽全力,往常顷刻可至的彼岸如今却遥不可及。 “哈哈哈。”那声音里带着三分慵懒又有七分不屑,“别白费力气了,我可以提醒你。还记得十把钥匙吗?” 浓雾里逐渐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叶图可以肯定,它的体型是之前她所见过的任何巨兽都无法比拟的。 它巨大的头颅仿佛已经触碰到天穹,声音却好似从每一滴水珠里传来:“我说过,你可以选择不帮我。” 他沙哑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那就留下来陪我。” 叶图感觉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自己的血像火烧一样要从胸腔沿着脖颈的血管喷涌而出。 她用发抖的声音竭力喊道:“我两个都不选!” 黑影的轮廓轮廓又清晰了一些,她隐约看到章鱼似的触手在空中扭动着。 是了。是它。 叶图想起那个噩梦似的山洞,那些触手带来的阴影使她至今对萤火虫都没有什么好感。 桀桀的怪笑从四面八方传来,被山谷的回音重叠成此起彼伏的浪潮:“哦?不许调皮哦。不听话是要受到惩罚的。” 叶图两条腿已经抖得有点站不住了,在没有什么实质性威胁的情况下,一直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怂,怂了就输了。 她干脆蹲了下来:“你不过虚张声势,给我一千个喇叭和一个探照灯,我也能吓死你。”她虽然这么说着,但脑子飞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可能。 她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喇叭,也没有探照灯。 当然也没有法修弟子和器宗弟子敢在云修的眼皮子底下乱搞。 “我现在已经是武修弟子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打败你!”她试图用愤怒打败恐惧:“你连脸都不敢露,还能有什么本事!” 她向着那黑影咆哮:“何况我还有朋友!他们都很厉害,他们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黑影听她把话都说完,才慢悠悠地说:“朋友。你是说那个小鸟,还是那只长虫?又或者,是那个众叛亲离的祭司?” “哦,对了,还有一个未老先衰的秀才。”他放肆地大笑,“你若知道我是谁,就不会在我面前提那些蝼蚁。” “你这么有本事,自己去啊!”叶图拼着最后的一点儿勇气喊,“干嘛找我!” 刚说完,她的左手小指突然一麻。 “因为……”黑影的声音被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震碎。 叶图一个激灵,下意识蜷起身子识捂住耳朵。 当她睁开眼睛,一股清风吹散浓雾,云修踏空而来。 他看着她的手微微皱眉,但马上就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握住她捂着耳朵的双手:“吓到了吧?别怕。抱歉来晚了。” 叶图这时已经放下了倔强,任由身体无意识地抖成了震楼器。 云修看着自己的衣袖抖得像一只蜻蜓的翅膀,看向叶图努力捕捉她的眼神。 看见叶图意识逐渐回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图成功夺回意识的控制权,对于仍然溃不成军的肌肉她有点儿尴尬,但是更多是庆幸:“你笑什么?” 话音一出,眼泪也跟着刷地掉下来。 云修看着她一边抖,一边哭,还一边挤出一个狰狞的笑,长叹一声。轻轻抱住她,柔声道:“好了,好了。” 第四十一章 纱灯记 鸟儿在唱歌,水车在工作,小圆在扫院子。 “长老回来了。”小圆停下手里的扫帚打开小院的后门,“叶师姐来了。” 他看着叶图不自觉微微颤抖的身体问:“叶师姐是得了寒症吗?” “嗯。”云修随口应着,“扫完院子去厨房做一点儿暖和的东西给她吃。” 小圆乖巧地“哦”了一声,立刻把扫帚一放走向厨房。 “坐。”云修扶她在垫子上坐下,煮上一壶茶。 “嗯。”叶图惊魂初定,脑子这会儿转得反而不如刚才快。 “现在感觉怎么样啊?”云修一边洗杯子一边问,笑得有点没心没肺。 “感觉挺好。”叶图显然中气不足。 “其实你挺厉害的。”云修看她声音都是虚的还依然嘴硬。 “那是。”叶图才发现自己还背着东西,解了几次竟然都没解开。 “都抖成那样了居然没有掉下来。”云修调侃着伸出手指了指她,“说明我这的东西非常靠谱,你值得拥有。” 叶图干脆不解那扣子了,从下往上直接钻出来,气得就要拿包袱砸他。 刚一举起来赫然发现,自己的左小指第一节竟然变成了半透明。 云修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包袱,而她因为吃惊还保持着拿包袱的姿势。 他放下包袱,分别握着她的两只手拉到她的身侧,用脸挡在她的视线上。 用少有严肃的表情说:“我知道这个你肯定一时难以接受。”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微微用力,想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我感觉不到我的手指了。” 她有些慌了:“它在惩罚我了。” 云修轻轻地嘘声让她安静下来,眼睛里满是坚定。 刚刚安静下来的叶图下一秒突然暴起。 她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慌乱和颤抖。双手挣脱了他,插在头发里狠命地往下扯:“不行,不行!” “钥匙!钥匙!”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往外冲,被云修一个箭步上去牢牢抓住胳膊。 小圆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进屋,这情景把他吓了一跳,托盘上的碗啪地一声滑落摔了一地。 云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待会儿收拾,再端一碗来吧。” “你先冷静下来,我告诉你关于你手指的事。”他反复地说着这句话,直到叶图终于能安静地坐下来。 接过小圆手里的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吃了我就告诉你。” 叶图顺从地张嘴,眼神里的急切和愤怒几乎把眼角撕裂。 “你闭上眼睛,我就开始说。”云修的声音干净而柔软,他轻轻握着叶图握紧的双拳,在她紧闭的眼睛上落下一吻。轻声道:“那是一种古老的咒术,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是我不会让你消失。” 他又恢复了笑容:“你看,那么多又大又丑的怪兽你都不怕。你连我都不怕,干什么去害怕一个没有看见真实样子的东西呢?” 他拍拍叶图的手臂:“今晚住这吧,我这客房自从建好以后还没有人住过呢。” 第一缕晨光照入窗子的时候,叶图醒了过来。 这一夜睡得居然非常好,没有不安和噩梦,一觉到天亮。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过电影一样想着前后发生的这些事,揣摩着它们之间的联系。 最终还是没有任何思绪。她抬手去遮挡眼前的光亮,左手小指的第一节已经透明得像个水母了。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悲伤一下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小圆的声音:“师姐,醒了吗?” 叶图掀开被子坐起来道:“醒了。” 小圆在门外道:“水打好了放在门外,师姐你洗好了就来吃饭吧。”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图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走出房门。 顺着饭香她成功找到了云修。 “过来坐。”他拍拍身边的坐垫。 叶图走过去坐下,桌上两三个小菜,面前一池荷花。 “吃早饭还这么有情调啊。”显然昨天的事对她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我不饿就不吃了。” 随即四下看了看:“我昨天的包袱呢?” 云修也不劝她,把包袱递过去:“在这。” 叶图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只金色的纱灯:“你这里太素了,看着难免冷清。虽然这金色的底座看上去有点俗,但多少还带着点儿世俗气。” 她把纱灯递过去:“谢谢你送我归去来。” 云修故作惊讶道:“原来你昨天是为了给我送礼物呀。” 叶图撅着嘴说:“是啊。” 只见他笑嘻嘻地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叶图接过盒子看着他越发白的脸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为了给我做这个没休息好吧?” 云修无所谓地摆摆手:“待会儿补个觉就好了。打开看看。” 叶图依言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个精美的指套。 云修拿过指套来帮她戴上:“喏,漂亮吧?” 银色的指套上镶嵌着珊瑚色的花纹,丝毫看不出小指上的问题。 “你连夜做的吗?”叶图抚摸着指套,心里非常感动,“谢谢。” “哎~”云修打住她的话,“说好了我们之间不用说谢的。让你遇险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会对你负责的。” 叶图一脸嫌弃,用包袱皮抽过去:“我用你啊?” 笑过之后,云修郑重道:“这个指套你平时不要摘下来。一则是避免被发现手指的异常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二则是我可以通过它感知你的位置。如果你有麻烦我也会知道。” 叶图仔细观察了下指套:“嗯,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我该回去了,不然大师兄又要骂人了。” 云修点点头:“我送你?” 叶图当然求之不得。 经过昨天,她对这山谷多少有了点心理阴影。 云修嘱咐她带好归去来,又叫小圆把菱角和一些别的吃食包了一大包,带着她乘不恫回到了雅秀小院。 叶图刚一进院子,米樱樱就看见了她。扑上去道:“你昨天上哪儿了?记不记得今天要来上练气课了?” 叶图脑子里轰地一声:“啊!晚了没有?” 米樱樱从她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屋里,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再不走就晚了!” 院门外,云修看着两个人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舒了一口气。 第四十二章 二阶武道 “很高兴能在这里看见你们。” 米昊在二阶武道场的高台上缓缓度着步子,不像个谆谆教诲的长者,倒像个点兵沙场的将军,“二阶武修是非常重要的一步,通过了二阶武修的人,将会进入中阶武修道。” 他巡视着在场每个人的眼神,以求抓住每个人的注意力:“你们中有一些人已经在这个武道场有些年头了。我知道的最多的人,已经在这里二十年了。”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摆了摆:“今天我还是想说那句话:你们不要气馁。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境遇不同、努力不同、开悟不同,你们的冲阶时间必然不同。” “如果让你们直接去三阶武道场,很快就会被刷下来,仍然是跟不上。” 他一脸的无奈,“所以安心做好你们现在的功课,迈出的每一步都要对得起自己,无愧于心。” 他对着匆匆来迟,偷偷溜到队伍最后的叶图和米樱樱说:“今天我又来给大家将大道理,是因为我们这里来了一位新学。” 他指向叶图向众弟子道:“现在我让她上来,大家认识认识她。” 在叶图从队尾走上台的这段时间,米昊笑眯眯地说:“她叫叶图。想必有一些人可能已经听说过了,就是前几天蔑视门规御器超速的那个。” 叶图走着走着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全都朝她看过来,便加快脚步上了台,走到米昊身边。 她站在台上,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的眼睛里比一阶武道场的人多了些东西。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总之看得人发毛。 米昊笑笑,继续对台下说:“不过她已经主动认错,并且给我交了十份门规。希望大家也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师兄弟见互敬互爱,和睦相处。”说着给了叶图一个上前的手势。 叶图会意,上前一步向台下深鞠一躬:“见过各位师兄师姐,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一定改,请不吝赐教。” 台下弟子齐声道:“欢迎师妹!” 米昊道:“如此甚好,下去准备上课吧。” 叶图一溜小跑回到米樱樱身边,吐了吐舌头道:“吓死我了。” 米樱樱拉了拉她的手,惊讶道:“都出汗了呢?” 叶图小声说:“你没看见他们那些人的眼神,怪怪的,和一阶的人不太一样。” 米樱樱笑道:“可能是生面孔你不熟悉罢了,哪有什么不一样啊,别多想。” 台上米昊终于做完了长篇大论,二阶的教导师父上台开讲。 一顿下来叶图听得迷迷糊糊,也许是因为来的时间太短,很多名词没听过,速度也跟不上。 吃午饭的时候米樱樱看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问:“怎么啦?” 叶图戳着碗里的饭道:“今天讲的这些好多没听懂啊。” 米樱樱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吃饭吧。吃完了哪不懂回去我告诉你。” 叶图闻言心情略好,她一边吃法一边指着旁边桌上一人悄悄问:“那个人看上去特别精神。感觉和这里的人都不大一样。” 米樱樱竖起一个大拇指:“好眼力,那是三阶的师兄。” 叶图听了纳闷道:“这不是二阶武道场吗?怎么还有三阶的人?” 米樱樱瞬间脸上笑开了花:“那个师兄也是刚刚升上去不久呢,他是我们这里的偶像!” 叶图看了看那个人很是一般:“偶像?长的挺普通的啊。” 米樱樱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不是。他只用了三年,三年啊,就升到了三阶。连师父都说他是个奇才呢。” 叶图感觉她两只眼睛闪闪放光,生怕下一秒跳出一个球形闪电来:“那是挺厉害的。” 米樱樱两手握在胸前,一脸崇拜:“我已经上来一年多了,我的悟性没有那么好,只希望能够在五年内升阶就满足了。” 叶图安慰她道:“你那么努力,一定没问题的。” 米樱樱听了也给自己打气:“嗯,一定行的。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升阶。一起称霸武修道!”她说话声音虽小,但后面越说越开心,笑声引得前后左右的人朝这边看过来。 叶图晓得这视线的杀伤力,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小声说:“好好好,我的武修霸主,赶紧吃饭吧。”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忽然听到一个人叫她们:“樱樱师姐,等等我。” 叶图回头一看,是一个干瘦的年轻人,看上去比米樱樱大,应该是入门晚些。 那人上来自我介绍道:“师姐,我是米温。就是升阶的时候站在你身后的那个。” 他嘿嘿地傻笑道:“师姐,我发现自己功课做了不少,但是没什么效果。能否请师姐给我指点一二?” 米樱樱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用一种从鼻腔里甩出来到音说道:“嗯,我记得你。不过我现在有点事,咱们以后再说吧。”说着拉起叶图就要走。 米温一脸堆笑地截住他们:“行,那师姐我今天下午去找你可以吗?” 米樱樱终于决定把话说开:“米温,你的功课我也有所耳闻。但是我也要努力升阶啊,没有时间教你呢。要不你找别人问问?” 米温脸上的笑渐渐垮下来:“师姐,别的师兄弟我都找过了,不然也不会来打扰你的。” 米樱樱不耐烦道:“那就去找师父,你这样追着我们问也没有结果。” 看着米温一再请求,叶图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她张口道:“樱樱,我……” 话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她堵了回去:“对,我们走吧。” 叶图被米樱樱拉着走,回头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米温:“樱樱?我也刚学,正好我们俩可以跟你一起学啊。” 米樱樱一脸官司道:“我可不想教他。” 叶图噗嗤一声笑了:“呦,他喜欢你啊?” 米樱樱呸了好几口:“什么呀。你刚来不了解,他是二阶武道场出了名的人物,人送外号瘟神。” 叶图纳罕道:“他是有什么病会传染吗?” 米樱樱被气乐了:“对,会传染的。傻病。” 她接着说:“他在我之后一个月升上来的。上来也一年了,到现在练气的法门一点儿都没学会,把所有的师兄弟都问烦了。” 叶图道:“可是我也什么都不会呀。开头的时候可以一起学啊。” 米樱樱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你跟他不一样,你有潜力。他啊,学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第四十三章 秘密 “哎,这是什么,真好看哎!”米樱樱拉过叶图的手仔细地看着她手上的指套。 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叶图有点不自然地抽回了手:“哦,就是个小玩意儿。” 米樱樱凑到她脸旁仔细地观察者她的表情:“呦,我看可不是呢。这纹路,这做工,是云长老送你的吧?” 叶图讪笑道:“啊,我昨天帮了他点儿忙,他答谢我的。” 米樱樱又抓过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啧啧,下次云长老要帮忙的时候你也叫上我吧。哎,你给我试试呗?” 叶图听她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不是不愿意跟她分享,主要是一摘就要露馅:“这个不好摘,我也不会戴。要不下次我问问云修还有没有?” 米樱樱当然看出了她的不乐意,于是酸不溜丢地说:“算啦算啦,云长老的东西我可不敢跟他要。” 她又托起叶图的手,仔细抚摸着那枚指套:“这有什么功能啊?” 叶图哪里方便说这是云修给自己定位用的,只好说:“哦,就是好看。” “好看?”米樱樱一脸惊奇,“器宗的东西从来都有一定的功能,没听说只为好看的。” 叶图赶紧搜肠刮肚解释道:“这不是只帮了个小忙吗?还能得个什么大宝贝不成?” 米樱樱观察她的神情许久,终于接受了这套说辞:“也是,云长老是什么人啊。咱们能帮上他什么。” 是啊,那个神仙似的世外之人,有什么需要凡人为他操心的呢。 晴空万里。 听云小筑。 云修依旧一身素白,在廊下闲坐。 他两只眼睛出神地望着院子上空一方蓝天,对着那些随风而过的二三浮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池里莲花开了,若有若无的香气悄悄地弥散在院中的每一片叶子上、每一条丝绒里、每一杯茶水中。 云修的茶席桌上,一只金黄色底座的纱灯牢牢地占据着一角。颇有和冰瓷茶盏、古陶炉三方割据、雄峙一方的气势。 而这战场之外,另一方世界显示着它的温良。 烈日下的阴凉、花瓣上的红妆,小圆煲的时蔬汤。 实乃听云三绝。 “长老,请。”小圆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时蔬汤到粗陶碗里,递给这个神游物外的人。 云修向他微微笑道:“有劳。”伸出左手接过了那只陶碗。 “当”地一声,陶碗掉落在桌子上,撒了一桌的热汤。 小圆被这一幕下了一跳,“呀”地叫出了声。 他顾不上收拾,赶紧扶起蜷缩着身子的云修,诚惶诚恐地颤声道:“对不起,长老!是我不好!有没烫到手?” 慌张地拉过云修的手,纤长的手指上赫然满是鲜红的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带着浓浓的哭腔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长老,我去拿药。” 云修叹息着叫住他:“呵,傻孩子。不是你的错。” 小圆回转过身,看到他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一副满不在乎的笑。 殷红的血迹隐隐在白纱衣上透显出来,山谷里哀哀地响起众兽的悲鸣。 “撒到身上了吗?”他两步跑过去,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不顾往日的礼仪伸手扯开他的领口。 只见他左胸锁骨之下,心脏偏上的位置,裂开了一个新月形的狰狞伤口。 “长老,这是?”他满眼悲痛,疑惑和不解随着泪水溢出眼眶。 云修无力地笑道:“哎呦,别哭了。待会儿发大水了,我这伤口可不能沾水。” 小圆哽咽道:“逆鳞触之尚且痛不欲生,长老竟然生生拔下。” 他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何况还有这心头血,如何这样不自爱!” 云修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嘘,小声点儿。你没听到它们的叫声吗?” 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圆,伸手抹去他的眼泪,指了指自己尚在流血的伤口,一脸戏谑:“呵,咱们比一比谁流的多吗?” “啊啊啊!”暴躁小圆真是又痛又恨。如果云修不是长老,他很想扁他一顿。 还有那个武修女弟子,到底哪里值得? 啊?哪里? 别扭小圆虽然没有扁器宗长老,但是器宗长老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发散出来的强烈的哀怨之气。 奈何身上有伤,不得避退之所。 呜呼!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得不卧床的云修一脸慈爱地看着小圆自己跟自己发脾气、摔东西。但好在发脾气依然有时蔬汤喝,摔东西也会自行收拾好。 哎,自己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也是有点儿可爱呢。 这日小圆帮云修换药,发现那伤口已经结痂,终于忍不住发牢骚道:“这么多天了,连个人影儿也不见。真是没良心。” 说罢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生气:“我就说不值,你说送她东西也就算了,这回几乎是送了半条命。” 云修打断他:“呦,在你眼里我这么脆弱啊?” 小圆忿忿道:“啊,是,您可坚强了。哼,不只坚强,您还勇敢呢。也不知道是谁,看见古神嗖一下就冲上去了。” 云修起初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听到他说出“古神”二字时眸子里的笑意瞬间消失,冷声道:“不要提那两个字。他不是,也永远不会是神。” 小圆自知失言,顷刻收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讷讷地说:“是。” 云修看他的样子,料他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放缓声音叮嘱道:“你跟着我的时间长些。有些事情知道了,就烂在心里。” 小圆低着头应道:“我知道了。” “行了,你去忙吧。”他复又恢复了温柔的神情,“我去院子走走。” 说是出去走走,哪里就那么轻松惬意了。 随着心头血引出去的,还有他的一魄啊。 倚在回廊的柱子上,夕阳的余晖正好将他笼罩在昏黄的光晕里。 他眯着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却只能感受到浓烈的睡意浪潮般拍打着他的身体。 勉强伸了个懒腰,他终于还是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咚咚咚。”小院的门被轻轻地敲响。 “谁呀?”小圆问。 “是我。” 第四十五章 训话 听到来人的声音,小圆扭头就走。 但是没走出几步,终于还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到院门边,刷啦一下拽开门闩。 叶图听到门闩的响动,半晌没见门开。自己试探地推了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圆气哼哼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咦?”叶图反身把门关好,自言自语道:“准是云修给他气受了。”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暗下决心,待会儿见到云修一定要好好数落数落他,给可爱小圆争取一个良好的待遇。 她走到云修的房门外面,“叩叩叩”轻轻敲了三下。 没有人应声。 试着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向里面望了一望。 床上的被子似乎被撑起了一个人形。 这人! 倒是乐得逍遥。 叶图走进屋子,轻手轻脚地走近床榻,准备好好地吓他一吓。 让他欺负小圆。哼。 就在她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走到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用最大的力气扑过去的时候,云修慵懒地转过身来,轻笑着柔声说:“呀,吓死我了。” 巨大的挫败感袭击了叶图。 就在准备爆发的一刻,他苍白皮肤上的黑眼圈及时地给她上了保险。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叶图在床边坐下来,对于诡计没有得逞这件事还颇有些耿耿于怀。 云修用胳膊撑着头,侧躺在床上看着她:“我就知道。” 叶图自然是不买账的,刨根问底一直以来都是她引以为豪的优良品质。 她弹过身子去,“逼迫”道:“怎么知道的?” 云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懒道:“就是知道嘛。” 她终于撅起嘴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也许是胳膊撑着的时间太长了,他又平躺回被子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云修看着帐顶问:“怎么有时间来了?” 叶图听见他问,道:“我刚刚开始学习练气,好多都听不懂,所以要刻苦学习嘛。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山谷有阴影。” 云修听了笑道:“哦。那你学习得怎么样了?” 叶图不好意思地笑道:“还行吧。白天跟教导师父学,晚上回去樱樱教我。” 云修听了颇为满意:“嗯,还知道刻苦。念在你一心用功上,我就不追究你不来看我的事了。” 叶图听了,试探地问:“云修,你看我能这么快升阶大家给了我很多帮助。尤其是樱樱,她给我留好吃的,还帮我练习功课。” 云修听了也很认同:“嗯,你以后有机会也要好好对他们。” 叶图高兴地说:“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 她抬起左手,把指套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挺好的,大家都没看出来。” 云修把胳膊垫在脑后,微微欠起身子问:“你喜欢吗?” 叶图用力地点头:“嗯,很喜欢。” 她接着说:“樱樱也很喜欢呢,你还有没有?我想如果方便的话,也帮她讨一只。” 云修缓缓道:“不方便。我只做了一个,给了你。” “还有。”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以后别让她碰这个指套。” 叶图见他生气,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只好解释道:“女孩子喜欢漂亮的东西嘛,你的手这么巧,做的东西这么好看,她喜欢也是能理解的。” 她决定最后再试一下:“有空帮我做一个啦。” 门“嘭”地一声被踹开,小圆端着茶走进来,声音有些颤抖地吼道:“你还要他再做一个?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知不知道……” “小圆。”云修打断他的话,“谁教你这么没规矩的?东西放下,出去。” 小圆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叶图,终于还是放下茶盘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这……” 叶图尴尬道:“他这是怎么了?” 云修微微阖目:“做这东西的原料难得,他心疼罢了。” “哦。”叶图搓了搓那指套上的花纹,“器宗的东西肯定都是少有的珍稀之物。” 转而纳闷道:“我今天一进来就发现他怪怪的。” 她眼珠一转,狡黠地问:“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云修呵呵笑道:“近来偶感风寒,他照顾我废了许多辛苦。想是累了吧。” 叶图听了深觉有理:“我就说嘛,你不要在冷水里洗澡了。山下的镇子里有个澡堂不错,水又热又滑。等你好了可以去试试。” 云修微微点头:“好。” 叶图道:“你既然身体不适,就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起身要走。 “等等。”云修半睡半醒间叫住她,“叫小圆用不恫送你过去。” 叶图不耐烦道:“行了,你别操心了,早点睡吧。”伸手拉开房门。 小圆正站在外面,差点和叶图撞在一起。 “哎呦,吓死我了。你怎么站这里不出声啊?”叶图埋怨道。 小圆轻轻带上房门,瞥了她一眼朝院门走去。 叶图心里奇怪这个人怎么心情不好,不管谁招惹他的,都要闹别扭。但一想,一个人要干这么多活儿难免有些情绪。 叶图拿出归去来,就看小圆也拿出了不恫,往外一丢。自己站了上去,旁边还留了一块地方。 叶图遂跟上去站好:“你听见啦?” 见小圆不说话,她继续说:“你干那么多活确实太辛苦了,以后不着急的活儿你就留给云修。” 这话一出口就造了他一记眼刀,于是赶紧改口道:“我以后来帮你干。”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呢不是。 “他一个病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等他好了我说他,给你出气。”叶图讨好地笑着,“生活多美好啊,生气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小圆眼圈通红,终究还是忍到了雅秀小院。撂下一句:“我看你们都不正常。”忿忿而去。 留下叶图莫名其妙。 屋内米樱樱看见她,迎出来道:“给你留了饭。” 叶图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跟云修说了,他现在没有材料了。” “哦。”米樱樱拉开屋门,甩给她一个背影“没事儿,那谢谢你吧。” 第四十四章 气哼哼的小圆 “混沌之初,鸿蒙初辟。 气分清浊,物始阴阳。 天启上下,地载四方 ……” 教导师父米否在一众弟子面前老学究似的摇头晃脑,举着一本长卷的练气入门法诀带头诵读。 他看一眼书,抬一下头。 抬一下头,看一眼跟读的弟子。 要是谁说错了,或者打瞌睡,上去就是一个飞来指。 什么?你问我飞来指是什么? 那我就简单一言以蔽之: 飞来指,顾名思义就是从米否师父的指头上发出的、隔空飞来的、一个脑崩儿。 凭借二阶气修教导师父的实力,向来是例不虚发、指哪儿打哪儿。 而且力度上绝对控制得游刃有余,完全能做到痛而不伤、红而不肿、下课即消。 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教育弟子于无形。 也因其无色无味、无形无质、角度刁钻、发雷霆于瞬息的特点,对于低阶弟子而言,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是提神醒脑、杜绝调皮捣蛋的绝佳利器。 咳咳。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米否轻扬袖口,米温“啊”地一声大叫倒在到地上。 “我说米温,你能不能不要走神?”米否语重心长,“要知道你已经来了一年了,到现在连练气入门法诀都背不下来。” 他指指其他的弟子,众弟子一见他抬起手,纷纷条件反射地往后一倒以袖掩面。 “你看看你的这些同门,他们或许也有学得比较慢的,但是人家是真用功啊。”一边说着,米否一边摇头叹气。 他颇有一番痛心疾首,收回手指:“你再看看你,就不能认真听课,回去自己下功夫把入门法诀背下来?” 他踱着步子来到米樱樱面前:“你看樱樱,跟你入门前后脚不差一个月。人家现在已经开始学习御气了。” 他又用手里的长卷指了指叶图:“就连她旁边这个叶图,来了有一个月吗?啊?”手里的长卷在掌心发出“啪啪啪”的脆响,“人家不仅法诀已经背下来了,都已经开始学习先天罡气三十六法了。” “孩子们。”他两只手抓着长卷,把上面握出一道道褶子,“虽然不同宗,但我们同为一族。” “按照族里辈份来说,你们得叫我一声大伯。按照山上的规矩,我是你们的师父。”他叹息道,“作为长辈,我看着你们就跟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你们的进步速度让我很担忧啊。” “你们能上山来修学武道,那是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兄弟姐妹在外面供养的。”他眼睛里满是痛心,“他们放弃了自己在武修这条路上的前程,拼死拼活地赚钱送到山上来,让你们不用为了吃喝发愁、专心学习,你们不应该心怀感激地拼命努力吗?” 说着他又指了指叶图:“人家叶图上山的时候身无分文。白天跟着大家伙一起上课,下了课你们睡大觉、发呆,人家要扫武道场,还要到后厨帮工。纵使这样还在短短一个月内升上了二阶。” “你们作为宗门弟子的优越感都哪儿去了?” 叶图被他指着脑门,生怕他下一秒失手,那卷轴就砸到自己的头上来。 听了这句,心里不由得吐槽:这关我什么事儿,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各练各的呗。 正当她以为米否的这番感言发表完了的时候,没想到这位师父的技能读条完毕,又开始了下一轮攻击。 “啊,对了。想必有些人已经听说过,前些日子有人御器闯山。” 他发狠似的点点头:“那个人今天也坐在这里。对,就是刚刚说到的叶图。” 叶图瞬间一脸懵圈。怎么当着当着例子突然就变反面教材了? 不过米否并没有用她的旧事来给弟子们温习门规,反而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咱们先不说她对门规熟不熟的问题,当然,后来听说她自己抄了十份门规送到了你们米昊师伯那里。”他终于认可地看了叶图一眼,“也算是她做对了一件事。” 紧接着口风立马一转:“御器啊,孩子们。御器!这个气,不是我们二阶气修的气。” 他声音陡然拔高:“是器宗神器的器!” 叶图明显感觉他有点激动,声音都有点儿发颤,生怕下一秒他心脏病发作。 “器宗啊,现在器宗的人比金鳞兽多不了几个了。”他惋惜地咂着嘴,“很庆幸的是,我们山上就有一位。而且还是器宗的长老。” “没错,就是云修长老。”他满眼都是向往和崇拜。 “叶图上山不过一个月,就得到了器宗长老送的神器。孩子们,你们呢?” 叶图听了心里暗惊,连忙把左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你们少则上山几年,多则几十年。” “你们有谁能跟云修长老说上一句话?” 叶图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她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周围开始有窃窃私语,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对着她在背后指指点点。不用看他们,也能感觉到他们目光里的疑惑和灼热。 但不幸的是米否师父继续说:“你们作为我们米氏一族的弟子,我希望能够回去好好想想这件事。好好想想你们到底哪里还做得不好,哪里还需要努力。” 终于,最后一个雷带着怨念砸了下来:“叶图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姓人都能做到的,你们为什么就不行呢?” “好,今天的课就到这吧。你们回去好好反思。” 米否一通长篇大论演讲完毕,一甩袖子,留下一个背影飘然而去。 然而房间里的死气并没有被下课冲散,叶图感觉到四周的压迫感正在向她靠近。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发现米樱樱并没有一同起身。 叶图站在门口回望着她,看着一屋子的目光戳在自己身上。 “樱樱?”她轻声呼唤。 米樱樱这才“啊”地一声仿佛回过神来,她左右看了看她的同族兄弟,站起来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嘴唇跟上了叶图。 屋外阳光明媚,野鸟啾鸣着从树林里飞上了天空。 叶图在温暖的阳光里舒了一口气。 第四十六章 绽放 “樱樱,最近课业挺辛苦的。我们到山下去吃饭吧?” 一路上,米樱樱跟丢了魂似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还是上次那家,怎么样?上次你都没吃好,今天还是我请。”叶图赔笑着问。 “我,我下午还想多温习温习。”米樱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拒绝了她。 叶图看出她有些不高兴,于是说:“樱樱~陪我下去一趟吧。吃饱了才呢更有力气练习啊。” 她笑着说:“而且你知道的,上次那个道士太吓人了。你就当是帮我克服一下恐惧。给我帮帮忙呗?” 米樱樱自然是不太甘心去的。 但是禁不住叶图生拉硬拽,人形捆绑地带她下山。 两人走过拜山亭,米樱樱开口问:“之前说你在这里御器闯山,我都还没有见过,是什么样的神器呢?” 叶图心想反正自己的事也已经全武功山人尽皆知,就算今天拿出来又有何妨。 于是将归去来取出托在掌心,对米樱樱道:“就是这个。” 米樱樱将归去来仔细地看了几个遍,也没发现它如何能够让一个成年人站在上面。 她心里怀疑,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哦,就是这个。” “是呀。”叶图把归去来放在空中,任其延展成一臂长短,“既然都打开了,那就用这个下去吧。” 说着她率先踩了上去,招呼米樱樱道:“来,扶着我的肩膀。” 米樱樱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接触神器,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两只手轻轻搭在叶图肩膀上。 “好了吗?”叶图没有回头,她此刻颇有一番跃跃欲试,让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一起感受这御风的快乐。 “好了。”米樱樱一边回答,一边抓紧了她的肩膀。 “出发喽!”叶图驱使着归去来,沿着小路向山下飞去。 两旁的树影婆娑,清风拂面,倒真是有些仙家御风的感觉。这梦幻般的错觉弥补了米樱樱作为一个女孩子却只能每天在武功山每天站桩、练拳的遗憾。 她少女的梦,就被这清风吹开了花瓣,被这迷离的树影印入了心房。 或者说,作为一个武修弟子,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体验到这种感觉。除非有神器加持。 因为御风飞行这种事,只有法修弟子会学到,武修弟子是没有这课的。最起码米氏的武修课里是没有的。 所以作为米樱樱来说,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体验。 她的每一寸筋骨,都被这轻柔的风吹软了。 这一刻她躲在叶图背后,悄悄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随风飞翔一样的心事。 她的心事,叶图是不知道的。 “到喽。”叶图在山路的尽头停稳,对背后的米樱樱道:“我们到了,你注意脚下。” 而米樱樱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 她还在出神。 “樱樱?”叶图见她没有回应,于是说,“要不还是我先下去吧。我下去接你,你先别动。” 说着向下一跳,稳稳落在地上。 米樱樱手下一空,才清醒过来:“哦。” 她伸手扶着叶图的胳膊也跳下来,叶图一边装好归去来,一边纳闷道:“樱樱,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呀?” 米樱樱支吾道:“没有啊。我们去吃饭吧,回去还要练功。” 叶图听了只当是今天米否的话刺激了她,于是说:“今天米否师父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来山上和你住在一起,你最清楚了。” 她真诚地看着米樱樱道:“我从什么都不懂,到开始入门,再到升阶,都是你和大师兄手把手教出来的。” “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们真心对我,拿我当亲人一样。”她边走边说,也不知道是因为走得急,还是心情激动,说话的时候微微有一点儿喘。 “我特别感谢你们。真的,我心里一只都特别感激。” 米樱樱听她这么说,也有一些动容:“我知道。毕竟山上就只有我们两个女弟子,我自然是跟你亲近的。” 她解释道:“而且我们是好朋友嘛,好朋友就要互相帮助。你天生资质好,其实我和大师兄也并没有偏心地对待过你。” 她最后的话有些含糊,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米否师父说我们这些米氏弟子,也是应该的,他毕竟是我们的长辈。倒是你,确实是非常优秀的。无论是进阶的速度,还是和云长老的关系。” 叶图想要解释她和云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到达了常来饭庄。 米樱樱现在心里也很乱。 一方面她作为米氏弟子中的一员,情况就像米否说的,全家都在围着自己一个人转。 要不是因为家里没有其它的孩子,也不一定轮得上来武功山修武道。 现在可能也就找个人嫁出去,帮着对方照看弟妹,忙于生计了。 另一方面,叶图没来之前,自己作为武功山唯一的女弟子,加上勤奋刻苦,从来都是受表扬和嘉奖。 像今天这种连带自己一起训的场面,还是从来没有过。在她的心里多少是有一些低落。 然而最令她难过的是,在叶图出现之前,她感觉自己处处逢源。师父宠爱自己,师兄师弟护着自己,就连云修长老也对所有的弟子并无差别。 但是叶图来了,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自己是这样没用,也不想再听这些解释的话了。 甩了下头,她试图忘记今早师兄弟们的怪异眼神:“哎,到了。你要请我吃什么?” 叶图迈步走进饭庄,一抬眼看见嵩月正在柜上打算盘。 嵩月本来低头打着算盘珠,隐约觉得有人进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她。 也就是在刹那之间,他回过神,停下正在拨弄算盘的手,转过身来笑问:“来了?” 此日无风。 米樱樱忽觉一场温暖的海浪铺面而来。 此后的许多年里,她都不时会想起那个戴面具的银衣男子弯弯的嘴角。 第四十七章 初见 直到被按到椅子上,米樱樱才惊觉已经上了二楼。 这是他们上次坐过的那张桌子。 伙计热情地上来倒茶:“二位想来点儿什么?” 叶图咂咂嘴道:“烤鸭、烧鸡、肘子、酱牛肉、再来一个素菜。” 伙计应合着跑下楼去上菜,高声唱着菜名。 米樱樱思忖良久,决定这一轮的聊天由自己开头:“上次我们来吃饭的时候也才吃了这些。你今天点这么多我们吃不完的。” 叶图看她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儿,笑着说:“哎,上次你们都没有吃好。今天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抽空下趟山,当然要吃高兴了呀。” 米樱樱赞同地说:“嗯,这里的菜确实很好。多亏了你,不然我都没发现这里有这么大变化。现在连宴宾楼都不是它的对手了呢。” 叶图听了很是高兴,毕竟她在这还有“引路”红利呢。这也算自己走了狗屎运,莫名其妙挖到了聚宝盆吧。 不过这些她都没有和米樱樱说,只是说:“你喜欢吃,以后我们有空可以再来。” 她调皮地笑道:“''常来''饭庄嘛。” 米樱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了,上次我们走了以后你不是留下了吗?见到你的朋友了吗?” 叶图点头道:“见到了。” 米樱樱“哦”了一声,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伙计端着菜跑上楼来,把一盘浇汁烧鱼放到桌上:“来喽~鲜嫩的浇汁鱼一条嘞。二位请慢用。”说着就要下楼。 叶图叫住他:“等等。伙计,我们没叫这个菜啊?” 伙计吸了吸鼻子道:“这是我们掌柜新研制的菜,请二位代为品尝。二位先慢用,我去楼下端其他的菜上来。” 叶图看着他三步两步就下了楼,口中自顾道:“哎呀,失策失策。” 米樱樱看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就问:“什么失策呀?” 叶图悄声道:“早知道会送菜,我们就少点一个咯。” 米樱樱无奈道:“我就说让你少点点儿的。那待会儿伙计再上来,我们退两个好了。” 叶图摇头:“那不行。请客吃饭从来只有加菜,哪有退菜的道理。” 她夹了一筷子鱼到米樱樱碗里:“待会儿我们把那烤鸭啊,烧鸡啊,酱牛肉啊,吃不完的都打包回去。” “你还真是贪心啊。”米樱樱开玩笑地说,“吃不了还得拿走。” 叶图一副心安理得:“那是,花钱了嘛。” 米樱樱象征性地笑了两声,问:“说来他们这掌柜的人还挺实在的,免费送咱们菜。” 她尝了一口,不由得满面沉醉说:“这鱼真好吃。哪里还需要试吃呢?我看就是因为跟你的交情白送的。” 她向叶图探过身子去:“你们特别熟吧?” 叶图想了想,回答:“还行吧。” 米樱樱看她一心吃鱼,继续借机问:“刚才那个戴面具的就是掌柜吧?” 叶图挑出两根鱼刺放到桌上,眼皮也没抬上一抬。一边嚼,嘴里含混道:“嗯。” “现在也正是吃饭的时间。”米樱樱对她说,“你们既然是熟识,不如请他上来一起吃饭吧。你叫了那么多菜呢!嗯?” 叶图一心都在吃饭上,也没有多想,就对刚上来的伙计说:“伙计,能麻烦你请掌柜的上来吗?” 伙计应道:“我这就告诉掌柜,二位稍等。”说着就下楼去了。 一会儿伙计上来对叶图说:“二位,菜上齐了。掌柜的说就不上来了,请二位慢用。” 米樱樱听了颓然坐在椅子上,放下了筷子。 叶图见她的样子,就问:“怎么了?” 米樱樱叹气道:“你的朋友不愿意见到我。我先回去了”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叶图赶紧拉住她:“你说什么呢?他也许就是现在比较忙,哪有不愿意见你的。” 米樱樱哀怨地说:“上次见你也是单独见,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了,他也推辞。明显是看不上我们啊。” “你好不容易下一次山来他这饭庄吃饭,他又送你鱼。我看我再待下去就要耽误你们叙旧了。”说着甩开叶图的手下楼去了。 叶图赶紧追上去,正巧碰见嵩月并没有走远。于是对米樱樱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那你们就是朋友了。走,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说着走到嵩月面前,递上一个笑:“嵩月,你现在有空吗?” 嵩月放下手里的账本,看了旁边的米樱樱一眼说:“你都来到我面前了,怎么能没空呢?” 叶图道:“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先吃个饭你再忙吧,买卖再好也还是身体最重要。” 嵩月听了,从柜台后走出来:“好啊。” 三人走到桌前重新坐下,叶图对米樱樱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嵩月。” 嵩月,这名字真好听。米樱樱心里想。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就散发出了一种甜蜜的味道。 这味道像一棵茁壮的小苗,顷刻间就长成了一棵大树。在她脸上开出了两朵红晕。 这…… 叶图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要怪老夫眼拙呀。 嵩月转头对楼下喊:“再上个凉菜。” 楼下的伙计应道:“好嘞!”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盘凉拌菜心放到了桌上。 嵩月把凉拌菜心推到米樱樱面前,脸上的笑虽然被面具遮挡了大半,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礼貌。 “我听说武功山上的武修女弟子除了叶图就只有一位,你是米樱樱吧?” 米樱樱此时的脸已经连额头都染上了浅浅的粉红:“嗯。”她小声地回答。 “平时照顾叶图你费心了。”他笑着说:“武修在于筋骨。听说弟子们平日的饭菜也都多荤腥。不过肉吃多了容易上火,这菜心清热效果还不错,你多吃点。” 叶图听了伸筷子去夹,被嵩月一巴掌拍在手背上:“你不用去火,这是专门给米姑娘点的。” 叶图叼着筷子瞪他一眼,喃喃道:“偏心。” 嵩月闻言把那条鱼推到她面前:“喏,你的。” 第四十八章 戏真多 吃饱喝足,叶图向椅子上一躺,斜着眼睛睨过去:“劳驾掌柜帮我们把这些没吃完的包一包啦。” 嵩月道:“给你们切点新的吧。” 叶图摇头:“就这个。”说着她悄声对嵩月道:“这可是自己家的买卖,得节俭,不能浪费。你这样我可不放心啊。” 嵩月听了笑道:“你不放心我啊?” 叶图十分赞同他对自我的认识:“嗯。你这么大手大脚的,得丢掉多少银子啊。” 嵩月哈哈大笑:“你还真是个财迷。” 他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她:“要不你下山来吧?咱们一起开店。” 叶图撇嘴,她虽然爱钱,但是目前哪个重要她还是知道的:“谢了。我还要继续升阶呢。” “那行,那我就保证不把这店开关张了。让你随时来,这店随时在。你看怎么样?”嵩月叫伙计来包好剩下的菜,另装了一盒桂花糕给她们。 米樱樱看着两个人全然忘了自己的存在似的有说有笑,还偶尔耳语两句。心里被一种酸涩和不平填充得满满的,让她有一种想立刻打断她们说话的冲动。 她干脆趴在桌子上,两手托着腮,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俩。 叶图终于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拍脑门道:“哎呦,你看咱俩光顾着说话了。樱樱,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没?让这个土豪大掌柜给咱装上。” 米樱樱腼腆地说:“没有了。今天的菜非常好吃,多谢嵩月你的招待。”她是第一次念出嵩月的名字,这两个字一出口,她的脸又布上了两道红晕。 嵩月当然知道她的心思,但只是礼貌地说:“米姑娘不必谢我。这顿饭算我的私心,还要拜托你在山上多费心照顾她。” 米樱樱听了这话就有点儿不乐意,闹了半天她蹭叶图的吃喝不说,还被当成一顿饭就可以收买的老妈子了。 叶图却没听出来,她认为这是嵩月把他当自己的亲人了。 但其实这完全没必要,因为米樱樱确实是在山上也拿自己当好姐妹,而且没少得她的照顾。 于是帮腔道:“嵩月,樱樱在山上一直都很照顾我,还教我的功课。而且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看你说的。” 嵩月自嘲道:“哦,是我失言了。请米姑娘不要介意。” 米樱樱娇嗔道:“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这么拘谨。叶图是我的好姐妹,照顾她是应当的。” 她话锋一转道:“嵩月你不知道,我们山上的功课挺累的。尤其是升到二阶以后,比之前更辛苦。” 对于他对自己这种爱搭不理的态度,她决定先跟叶图借一步路:“你看叶图,都瘦了。” 说着她指了指吃得直打饱嗝的叶图说:“以后得让她多吃点好的,不然身体可吃不消呢。” 叶图不明所以道:“我没……” 米樱樱打断她的话,抢道:“你没功夫下来?哈哈,别的我都给你安排好,到时候督促着你。” 叶图愣在当场,觉得自己的脑回路一时有些跟不上。 一定是因为自己刚吃完饭。 嗯,一定是。 嵩月在一旁道:“行。” 他看向叶图:“随时来我随时欢迎。” 米樱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哼了一声,向嵩月道别:“嵩月,那我和叶图就先告辞了。以后我们再来打扰你。”她笑得很甜,两只酒窝都装满了笑意。 “好,那你们上山注意安全。”嵩月送他们出了常来饭庄的大门,“我就不远送了。” 叶图提着一篮子吃的头也没回,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回见!” 夜色四合。 雅秀小院的灯亮着,屋里的桌子上放着那些烤鸭、烧鸡的残破躯体。 叶图回来以后把一整包吃的全都放到了两人屋子中间的堂屋。 米樱樱开着房门,那些时有时无的熟肉特有的气息从她的鼻孔里转入心里,然后牢牢地扎下根,开出一千种结果: 他是不喜欢我的,可是我没有做什么令人讨厌的事啊。 也许他就是一个对陌生人比较冷淡的人吧。 那我可要多去几次,让他渐渐熟悉。 他不喜欢我干嘛要单独给我上一道菜呢?叶图都不给吃呢。 菜心啊,菜心。为什么是菜心呢?难道我其实已经被他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了? 像菜心一样,层层包裹起来……“哎呀。”她捂住脸,发出一声惊呼。 那为什么让叶图吃鱼呢?回忆起那条鱼张牙舞爪炸得开了花的样子,又想到临别时她头也不回的道别。大概是告诉她要像个女孩子似的,不要行为太跳脱吧。 想到要像个女孩子这个念头,她从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衣柜前,把里面的裙子衣服翻了一个遍。 哎,不是太花就是太素。 再拿起首饰盒一看,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啊?标本夹吗?不是花就是蝴蝶。 总之各种不满意。 叶图从房间出来,听到她屋子里悉悉索索地响,莫名其妙地探头进去:“樱樱,大晚上的你找什么呢?” 米樱樱抬头看她,只见她松松地挽着头发,衣服皱皱巴巴,趿拉着两只鞋子,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啧啧,嵩月肯定不是喜欢她。 嗯,不是。 叶图擦了下鼻子,见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干脆走进房间。 看着一床的衣服,发现宝藏似的大叫一声:“哇塞!” 她抓起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樱樱你有这么多衣服啊?都没见过你穿哎!” 米樱樱看她拿着一件自己早就不穿的水红色衣裙,兴奋得就像个陀螺似的满地转,看得有些头晕:“平时都穿弟子服啊,哪有机会穿。” 叶图道:“你那么好看,应该多穿穿漂亮衣服。”说着抖了抖自己手里的裙子。 米樱樱道:“那件我早就不穿了,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叶图喜道:“真的吗?那就谢谢你了。我柜子里只有一套衣服,哎。这么好看的裙子你怎么就不穿了呢。” 米樱樱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件衣服的样式太老了自己不喜欢,于是说:“哦,有点瘦。” 第四十九章 闯祸了 拿着米樱樱送的衣服,叶图欢蹦乱跳地回到了屋里。 彼时噗通和福禄正在打架。 是的它们又在开战了,显然这回是福禄占了上风。 杯子盖被蹬翻在桌子上,噗通的羽毛沾着茶水扑棱得满处都是。 福禄缠在床架上缠着噗通钟摆似的晃来晃去,嘴里还不闲着:“哎呦喂,我说,你倒是跑啊。跑不了了吧,哈哈哈哈。” 噗通悬在半空的两个翅膀立刻一顿狂扇,噼里啪啦照着它的脸来了一套双风贯耳…… 叶图看着自己床单上一片水渍和羽毛,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一个把不可开交组合掰开:“你们别在我床上打呀。” 噗通得了自由,扑腾着回到了它的草筐里晾翅膀。 福禄绕上她的手腕,发现了这屋子里来了“新人”。调侃道:“呦,终于买新衣服啦?” 叶图抓着两个肩膀把衣服拎起来给它们看:“怎么样?好看吧。” 福禄吐着信子摇头晃脑地鉴赏了半天道:“还行吧。花了多少钱啊?心不心疼呀?” 由于蛇没有表情,叶图怀疑此处它有一个挑眉的动作没有完成。 “没花钱,樱樱送我的。”叶图把衣服搭在椅子上,从衣柜里拿了一条干净床单换上。 噗通看着她把衣服在床上摊开,仔细地叠好。冒出来一句:“无事献殷勤。” 叶图瞥了它一眼:“哪有。刚才我听见她屋子里有响动,想这大半夜不知道在找什么。过去看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衣柜,喏,就让我捡了一件回来。” 噗通站起来挪了个方向又趴下:“哦,你也说了是捡回来的嘛。” 叶图毫不在意道:“管他是送是捡,反正这衣服我喜欢。你们不知道啊,我在没上山以前就看到铺子里有这个颜色,当时觉得好好看啊。” 她把衣服抱在怀里:“没想到今天我也有了一件。哈哈。” 福禄道:“你别说的这么惨行吗?好像你是大荒的奴隶一样。先不说你在山下的时候那次跟嵩月买衣服,你明明还有钱,就是吝啬不舍得花。就说现在嵩月有钱了,给你你又不要。你但凡上次给他们买礼物的时候给自己也买一件不就完了?” 叶图扭捏地握着手里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说:“开始那不是以为嵩月要走吗,想着多给他留点路费。虽然每次卖艺都是我俩一起,但是多数人给钱不还是冲着咱们三个嘛。” 她拿着衣服在灯下照着上面的针脚:“现在他是赚钱了,其实跟我没啥关系啊。我一点忙都没帮上,每次还要他请客。我哪好意思伸手管他要。” 福禄道:“你可别这么说,要不是你后来要拉他入伙,我俩可能早就因为山上没什么吃的把他给吞了。你也算是就他一命了,救命之恩,花他几个小钱算什么。” 叶图当然知道它是给自己宽心,看看天也不早了,就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把裙子放进去。 衣柜的边上,那只枯木簪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在灯下再次打开纸卷,上面的内容她已经能够看懂了。 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这两个词用在此时正是再恰当不过了。 她挑灯夜读,将上面筑基和练气的部分看完。到了再后面的结丹便又看不懂了。 不由得感叹真的是“隔阶如隔山”呐。 待再往下展开,突然发现手里的纸卷有一个明显的撕开的痕迹。 这秘籍的下半部不知在何处。她努力思索,这纸卷的厚度从她第一次见,并未有变化。 也就是说,米秀春给她的是半部秘籍。 那么另外的半部在哪里呢? 在孟凡之的手里吗? 她前一夜的刻苦用功在第二天就发挥了效果。 米否站在众弟子面前演示飞来指的运气方法和如何命中目标。 他伸出右手捏了一个兰花指:“你们先伸出自己的右手,将大指轻轻搭在中指上。” 虽然米否师父在弟子们眼中不仅严厉而且苛刻,但是在教弟子功夫这件事上,要是说他不认真,那天底下就没有认真的人了。 他给弟子们一一纠正手型,就连米温也没有被落下。 “好,接下来你们心里默念刚才我教的口诀,引气经丹田到中指。由指尖发出,但是注意力一定要集中在你要击中的那个点上。然后对着这方石碑用力弹出。”他用朱笔在石碑的正中画了一个圈。 “好,从第一排最左边,一个一个来。”说着他面对石碑,一个一个地纠正这些弟子。 第一个,根本没打到石碑上,人虽然站在石碑面前,飞来指打在了地面上。发出来一声清响。 第二个,倒是打中了石碑,在红圈外留下一个柳叶厚的小坑。 第三个,好不容易弹进了红圈,米否找了半天才发现了一个细如发丝的白印儿。 …… 终于到了米樱樱,她不亏是师傅们口里的天才弟子,一举便中红心,留下了龙眼大小的一个小洞。 在场弟子爆发出了一阵掌声,米否师父也含笑夸道:“像樱樱这样的,才算是在课业上用心了。你们都该向她学习,以她为榜样。” 米樱樱听了斜着脸抬起了下巴,一副洋洋自得。一边享受着同族兄弟的羡慕眼光,一边故作谦虚道:“不过一时好运。下次大家一定做得比我更好。” 米否赞许地给了她一个会做伟的手势,接着说:“下一个。” 叶图听到师父叫号,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石碑面前。 她回忆着米否教的心法口诀,嘴里念叨着动作要领,向着石碑伸出手去。 抬手、弹指。 气劲破空而出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闯入那枯木簪里小纸卷上的字句。 在众目睽睽下,只听哗啦一声响,石碑碎了一地。 紧接着就听到“咔咔”的声音渐渐响起,随着一声惊呼,弟子们狼狈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争抢着夺门而出。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吱呀”之声不绝于耳。 叶图满身尘土,头顶着一块瓦片,呆立在一堆废墟之中。 第五十章 流言 “鉴于是初犯,罚你禁闭三天。”米昊站在颂心堂的供桌旁当着二阶所有站在堂外的弟子对跪在地上的叶图说。 米否听了在一边痛心疾首地跺着脚道:“我在这教了三十年了,都在那间屋子里啊。就这么塌了,就这么没了!” 叶图一脸无奈,心道:我才更委屈好吧? 米否甚至还带着两滴热泪道:“我在那间屋子里教出了多少米氏弟子啊?六阶以上的就出了多少,啊?那也算个我们武功山米氏的见证了,这是以后激励后辈努力的纪念啊。就这么被你这个不肖弟子给毁了。” 米昊看他那个不依不饶的样子忍不住说:“米否师弟也不要过于伤感。房子没有了,我们可以在原址上再建。” 他试图给叶图打圆场:“你教出了一个上来就能打穿石碑、轰塌房子的弟子,也是这三十年来第一次。我要恭喜你啊。师弟。” 他说着向米否看去,哪知米否不听还好,一听立刻拉下脸道:“我教不出这么厉害的弟子,谁知道她到底是跟谁学的。” 叶图听了像要反驳,被米昊抬手制止:“师弟你不要说气话,咱们也是在处理孩子们的事。” 米否一甩袖子道:“谁的孩子?她又不姓米!我教不了她了,谁愿意教谁教!”说着大步走出了颂心堂。 米昊看着跪在地上的叶图,对她说:“待会儿你就回去吧。三天后再出来,饭菜我会嘱咐樱樱给你带过去。” 叶图还没来得及说话,米昊也走了出去。 等外面的弟子们散了,叶图自己往雅秀小院走去。 今天这个事情确实并不是她故意为之,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意外。 对于米否这种情绪失控的情况她是始料未及的,但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倒是能够理解他。 毕竟三十年的心血,打算以后为自己树碑立传。就让自己这么一指头弄没了,搁谁谁也好受不了。 路上弟子们偶尔遇到她的,都远远地就停住了脚步。或者假装没看到转头就走,或者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哎,那不是那个一指头轰塌屋子的人吗?” “对啊,不是关禁闭了吗?怎么还在这闲逛。” “哎,听说她筑基就挺快的,怎么二阶修习也这么快啊?” “难不成真的是天才?” “不知道哪里来的外姓人,谁知道她怎么回事。” “不是米秀春师叔唯一的弟子吗?” “嚯,你不知道吧?每一位师叔师伯手里都有一册秘籍,会传给他们最得意的弟子。你说她是不是学了秘籍?” “哦,怪不得这么厉害呢。” “听说秀春师叔很厉害啊,怎么会突然就离世了?” “听说她上山来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会啊。” “哇塞,难道她为了秘籍把师叔给……” “哎,别乱说,小心门规罚你。” 叶图自然不知道这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她的。 她独自回到雅秀小院的房间,一进屋就看见噗通和福禄不知去了哪里,两个的窝里都空空如也。 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终于还是一骨碌坐起来。 哎,无聊。 她走到衣柜前打算取出那秘籍看一会儿,却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拿到眼前才想起来,这是初次上山时嵩月送她的那个竹筒。 她打开竹筒,将里面一卷微微泛黄的草纸倒出来。 上有一行字:现仍居月竹,勿念。 渐渐被一行字替换:别已数日,不见来信。甚念。 这行字渐渐消失,又一行字逐渐浮现在纸上:不知上次之信是否已看到,今日山下有猴戏,不知是否有空? 这行字迹消失后,新的语句出现在纸上:许久不见,甚念。备惊喜一份,盼早日相见。 叶图看着上面的字迹,突然明白了原来他一直都没走。 自己却认为他一定会离开,所以从来没有对他抱过任何希望,甚至从来没想过把他当成朋友。 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了,一别也许就再也不见。 就像风平一样。 她默默地收起纸卷放回竹筒。 门外传来米樱樱的声音:“吃饭了。” 她打开房门,米樱樱递给她一个托盘,转身就走。 “樱樱。”叶图叫住她,“对不起。” 米樱樱没有回头,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有什么对不起的。” 叶图道:“耽误大家练功了,还让你跟着我一起受那些人的议论。” 米樱樱道:“你想多了,我有什么好被议论的。”说着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同样都是氏族的子弟,有什么好被议论的呢? “哎,你说樱樱成天和叶图在一起,会不会也学了点秘籍啊?” “嘿,什么叫秘籍啊?那是秘密,能随便给人看吗?” “她俩可挺好的,吃饭睡觉都在一起呢。” “秘籍懂吗?亲姐妹都不行,何况跟你都不是一个祖宗。” “哎,你说这云修长老给叶图做了一个神器,那樱樱有没有啊?” “有吧?” “这会儿你怎么又说有了?这神器比秘籍也不差到哪儿去啊。” “嘿,这不一样啊。就算只有一个,那两个人用也是可以的啊。听说上次拜山亭值守的师弟看到她们俩一起御器下山了呢。” “喔噻,你说这御器是个什么感觉啊?” “那肯定特别棒啊。” “能跟叶图当朋友也不错啊。” …… 饭堂、路上,甚至课堂上,这些话蚊子一样嗡嗡地围着米樱樱的耳朵转。 她坐在床上,两手捂住耳朵,继而向后一躺,倒在黑暗里。 米昊不愧是米秀春的哥哥。他爱护她的一切,包括叶图。 三天禁闭一过,叶图继续回到学堂听课。 教导师父依然是米否。 除了上课地点,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不过米否再也不会叫她的名字,师兄们也不会主动和她讲话。 就连米樱樱,也不再和她坐在一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她离开的这三天里,悄悄地变了。 而这种沉默和疏离的状况,终于在下课后终结。 米否离开后,米温第一个走到她身边说:“嘿,叶图。” 第五十一章 游说 叶图很感激他打破这尴尬,特意从椅子上占了起来,毕恭毕敬道:“师兄。” 米温手里拿着一册书,放到她面前说:“师妹,我想向你请教个问题。”说着翻开了书页。 他指着一处问:“‘道平四极,华御四方‘是怎么讲呢?” 她看向那页书,通篇讲的都是结丹,已经超出了现在二阶的练气范畴:“师兄,这是三阶结丹的内容,我也不会。我现在二阶的功课还没学完,请你请教其他的师兄吧。” 米温听了合上书页,将书卷成一个卷托在手里。 像米否似的一下一下拍打在掌心,笑着说:“师妹,你的师父是秀春师叔啊。” 叶图感觉莫名其妙,这是刚入二阶的时候米昊当着所有二阶弟子宣布过的。 但她还是回答道:“是啊,师兄。” 米温笑得更灿烂了,和他往日的怯懦阴郁不同,仿佛忽然一下就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块垒。 “秀春师叔没有别的弟子,如今已经身故实在令人痛心。” 他讨好地对叶图说:“师妹,按照门规,师父死了自己手上的秘籍就要传给徒弟。所以师叔的那卷秘籍是否已经在你手上了?” 叶图不知如何回答。 事实当然是在自己手上,可是她清楚地记得入门的当天米昊就嘱咐过自己一定要收好秘籍,不能让别人知道。 所以她一犹豫就愣住了,就是这一愣神,刺激到了米温。 他笑嘻嘻地说:“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点儿怪怪的?” 叶图先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她觉得米温也怪怪的,警惕地看着他。 他两只手把书卷成一个卷捧在胸前,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她:“我能理解你。” “我也是被这样对待的。”他说,“他们开始的时候不搭理你,然后渐渐就会孤立你。最后他们嘲笑你、愚弄你。” 他掀起自己左臂的袖子,指着弯曲的小臂神经质地说:“甚至打你。” 他哀哀地道:”我们是通过筑基的武修弟子啊,你看我的手,你看我的手就知道有多可怕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叶图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懦弱、愚钝的师兄,今天的眼神和语气里是她从没见过的兴奋和渴望。 米温递上去一张笑得看不见眼睛的脸:“我理解你的处境,而且能预见到你的未来。因为我也是这样经历过来的。” 他说:“他们孤立你,你别怕。我愿意和你结成同盟。你看,这是我的结盟诚意。”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那卷书:“你也要有诚意。比如秀春师叔的秘籍。” “你放心,我看了秘籍也不会说给别人听的。”他把叶图的话堵住,不让她说出来:“我已经开始学三阶结丹了,我可以给你说说这里面的奥秘。” 叶图看着他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豁然开朗。 米温并不笨。 他只是被同门同族的人看不起,被孤立的他更想证明自己。 所谓欲速则不达。 武修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学扎实一阶,再升一阶。否则就如同平地起高楼,地基打不好,盖的越高塌得越惨。 而在二阶久无建树的他,已经对气修不抱什么希望了,连上课也走神。现在已经开始自以为是地另辟蹊径开始学三阶的功法,甚至还想问自己要米秀春的秘籍。 他可能已经走火入魔了。 叶图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人,为了不再刺激他而小心翼翼地回答:“师兄,你能愿意帮我我特别感动。” 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瞬间暴起给自己来一顿胖揍:“但是我师父离世特别突然,都没来得及跟我说话。所以你说的秘籍什么的,我没见过。” 米温脸上的笑僵在脸上,他看着她对自己勉强笑着继续说:“师兄,教导师父说过,咱们修学武道要循序渐进,我看你还是先学二阶吧。等升到三阶,自然有师父来教导我们。” 米温被她说教了一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终于留下一句:“好啊,你既然不识抬举可别后悔。”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没有料想中的狂风暴雨,叶图长舒了一口气,发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了。 米樱樱也没有等自己,这令她心里有些难过。 虽然自己在原来的世界也不怎么和女同学太过亲密,但是最起码还有家人给她支撑。 而在这里,她同吃同住的就只有米樱樱一个。 想起往日相处的种种,她觉得米樱樱不只是她的师姐、朋友、闺蜜,甚至可以说在许多时候给了她家一样的温暖。 而现在她也不再等自己一起走下去了。 这有点悲凉。 米樱樱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课本往饭堂走去。 一进饭堂发现饭菜已经不剩什么了,自己出来得晚,只能收收“福根”了。 她低头扒拉着饭和菜渣,突然一只碗从天而降。 一条肥美的鸡腿在碗里显得尤其可爱。 她抬起头,看到米樱樱对她说:“干什么呢,那么慢。我打完饭一回头不见你人影,喏,给你留了一个。” 叶图突然就想抱住她大哭一场。 樱樱你真是太好了。 当然她没有哭,只是看着那条鸡腿发呆。 米樱樱道:“你慢慢吃,我就不陪你了,我先回去把上课老师讲的整理一下,不然要忘记了。”说着就离开了。 叶图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知道面前的这条鸡腿是真的。 她隐隐感到还是不和她一起走比较好,省的那些人在背后说闲话。 如果只是说自己,叶图顶多心里难受一会儿,听得多了也就不当回事。 但是她怕米樱樱也跟着受牵连。因为他们是同族,杀伤力也许更大一些。 如果米温说的是真的,她不想拉着米樱樱一起受孤立,不想她跟着一起被排挤。 毕竟在自己来到这里以前,她一直都是那个优秀的、唯一的女弟子。 就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不是被唾弃。 饭堂外的小路上,米温截住了米樱樱:“师姐,没和叶图一起啊?” 第五十二章 挑拨离间 “什么事儿?”米樱樱懒得看他,把脸扭到另一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米温嘿嘿地干笑两声,指着饭堂的方向道:“你没等叶图啊?” 米樱樱好笑地看着他,也不答话,扭头就走。 米温两步追上去,急切地说:“师姐,我有话对你讲。你等等,等等。” 说着上去就拦住了她,米樱樱冷下脸来呵斥道:“知道是你师姐,就给我放尊重些。给我一边站着去!” 也许是被冷言冷语惯了,米温并没有显示出十分的害怕来,反而脸上带着一丝孩童犯错后的天真似的表情道:“师姐,我才是跟你一样姓米的好不好?” 米樱樱起初只是觉得他资质差、性格温吞、没有骨气,现在看来他人品还实在是差劲,她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个‘落井下石’的标签:“跟你一个姓我都觉得恶心。” 米温对此并没有发表他的意见,他摇头晃脑地说:“师姐,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她的师父是只有她一个徒弟,以后袭十二主位的人里,第十一位一定是她。” 他上下打量了米樱樱一边,口中啧啧有声:“你的师兄弟那么多,指不定最后会怎样呢。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让所有的师父喜欢你,又怎么样呢?这十二主位里面也不见得有你坐的地方。” 他得意地笑道:“最后还不是给其他的师兄弟当垫脚石?” “但是如果你要是有了叶图到那份秘籍,那你的筹码可就大的多了。”他颇有意味地挑了挑眉,嘻嘻哈哈地走远了:“师姐你考虑考虑。” 米樱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重重地啐了一口。 雅秀小院里静悄悄的,叶图早早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今天她不想练功,也不想和噗通、福禄说笑。 她只想静静地躺着。 帐顶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米温的脸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想起了中午那条躺在白瓷碗里的鸡腿。 她决定明天学习完武道课以后带着米樱樱到常来饭庄去打打牙祭。 她想:樱樱虽然不说,但是一定想见见嵩月。 为了这次重要的会面,她想自己应该先和嵩月交代一下,让他做下准备。 从竹筒里倒出纸卷,在桌子上铺好。叶图写道:明天去你那吃午饭。 看着墨迹渐渐消失在纸上,她卷起纸卷放入竹筒中上床睡觉。 一夜好眠,第二天下课后叶图追上去饭堂吃饭的米樱樱:“今天我们下山去吃吧。” 米樱樱听了高兴道:“吃什么?” 叶图伸手比了个飞的姿势:“当然是去老地方了。” 米樱樱忽地挺住了脚步。 叶图诧异道:“你不想去啊?” 她忽地脸上一红跑开了:“我去换件衣裳。” 叶图大笑着追上去:“那我也换一件去。” 两人从房间里换完衣服出来,从二道山门驾着归去来直奔山下。 一路上米樱樱在叶图身后扶着她的肩膀,一个劲儿地问她:“哎,我今天应该穿那件粉色的。” “不不不,粉色太幼稚了,还是应该穿那件蓝色的。” “蓝色的有点颜色太深了。还是穿那件鹅黄色的最好了。” 一开始叶图还认真地回答:“没有啊,你穿粉色很好看啊。” “哪有,蓝色显得你皮肤白。” 后来干脆调侃她:“你不怕黄色到下边变黑色啊?” 米樱樱傻傻地问:“为什么啊?” 叶图大笑:“山上这么多飞虫,黄色最招虫子了……” 从归去来上下来以后,米樱樱就改变了问题:“你看我头发有没有乱?” 叶图前后左右给她看了一遍:“没有啊,挺好的。” “叶图叶图,你看看我发钗有没有歪?” 叶图怕她不放心,象征性地上手碰了碰:“挺好的,特漂亮!” “叶图叶图,你看看我这胭脂有没有掉?” 叶图无奈地看着她:“没有,很好。你说了这么多话,口脂都没掉呢。” 米樱樱听到她挖苦自己,娇嗔道:“哼,让你笑话我,让你笑话我。”说着伸手去抓叶图的痒痒肉,治得她满地转圈、一个劲儿地求饶。 跟着伙计上了二楼,先前的桌子已经有人坐了。叶图便向她和嵩月坐过的那张走去,伙计看见了赶紧拦住:“叶姑娘,那个位子有人包了。” 叶图诧异道:“怎么又被包出去了?” 伙计笑嘻嘻地说:“是被人长期包下的。为了小店的信誉,不敢坏了规矩。希望二位姑娘体谅做小伙计的苦处。” 叶图自然是坐哪里都可以的,米樱樱更不必说,只要能见到嵩月,无所谓坐哪里:“行,那你帮我们选一处吧。” 伙计笑呵呵地领着她俩到了旁边的一桌,殷勤地倒上茶水。 叶图说:“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来吧。请你帮我叫掌柜上来吧。” 伙计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下楼去了。 叶图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张长期被包下的桌子道:“想不到还有人长期包了桌子不坐的。真是有钱。” 米樱樱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上面,她随口应和道:“哎,人家未必就不坐。也许只是人家来到时候我们没有看到罢了。” 叶图也就没有再纠结,端起茶杯喝水。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嵩月来到了二楼。 他走到叶图和米樱樱的桌前坐下笑道:“有几天不见了。还以为你们把这忘了呢。” 叶图全然没有提自己在山上的遭遇,却说道:“这些天功课忙,我也是废寝忘食呢。要不是樱樱提醒,我们今天就要少来蹭一顿饭了。”说着看看米樱樱,向嵩月使了个眼色。 岂料他看到了却不理这个岔:“前两天刚刚有了新的点心,待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带点儿。” 米樱樱见他不理会自己,自然心里有些不爽快,但还是主动说道:“嵩月,你看这情景和上次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她一边说一边坐直了身体,特意板正了肩膀。她今天穿的这件嫩绿色裙子上在肩膀的位置镶着珍珠。 嵩月忽然就想起叶图和自己一起卖艺时常穿的天青色衣裙。 两厢比较之下,决定还是不能违背真心。于是说:“什么不同?” 米樱樱不甘心地抬起头,展示着她的口脂。 叶图在一边看得着急,恨不得上去替他说。 嵩月看到她的样子忍住笑道:“嗯,确实有一点儿不一样。” 第五十三章 遇盗 “你的嘴好红啊!我就说你们武修弟子容易上火,你得多吃菜!”说着对楼下喊道:“伙计加两个凉菜!” 伙计一声应和,两个凉菜马上就端了上来。 一盘拌菜心,一盘拌野菜。 嵩月礼貌地往她面前一推,殷勤道:“米姑娘一定要注意身体,这两盘菜看上去似乎毫不起眼,但是对于清热降火却有奇效。你的身体健康了,我们才安心嘛。” 说着趁还没有动筷子,先给米樱樱夹了一筷子凉拌野菜:“你尝尝这个,是我早上冒着露水亲自去摘的呢。” 叶图看着他这一筷子就夹走了半盘子,心里不禁为米樱樱担忧。 这是她和嵩月来武功山路上发现的,可以充饥,也确实爽口下火。 就是太苦了。 比苦瓜还苦。 苦到她一看见这菜就胆汁泛滥,口吐酸水。 她咧着嘴加了一块牛肉想放到米樱樱碗里,被嵩月驾着筷子送到她自己碗里:“没看见米姑娘需要保重身体吗?女孩子大鱼大肉吃太多不利于驻颜。” 米樱樱闻言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啊?那我是不是变丑了?” 嵩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道:“没事没事,多吃点菜排排毒,一定越来越美!” 叶图也不知道这野菜有没有中药的功效,不过她想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应该拦住米樱樱:“樱樱,你要不还是吃肉把,那个菜太寡淡了……” 这是嵩月第一次给自己布菜,米樱樱心里比喝了蜜还甜,怎能就此罢手? 她娇羞地夹起一片菜叶,看了嵩月一眼,柔声道:“没关系,嵩月也是为我好。” 说着就把菜叶送入了口中。 叶图看着她小口小口极其淑女的吃相,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 这野菜她和嵩月吃的时候总结出了一个经验,就是越大口吃、越快嚼完咽下去,也就越不苦。 像她现在这种大家闺秀的吃法,那真是配的上一声:壮士! 叶图赶紧抓起一个馒头递过去:“就算为身体好,多吃点馒头!” 于是嵩月给米樱樱夹的那一筷子野菜,她配着吃了两个馒头…… 下楼离开的时候,米樱樱已经被苦得意识模糊。 是的,说意识模糊一点儿也不为过。 米樱樱在她后面走,嵩月跟在最后。 看着她平安走下楼,扶着柜台怀疑人生。米樱樱舒了一口气。 “你今天真漂亮。”嵩月从身后凑上来,在她耳边轻声说,“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叶图转头对他说:“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给樱樱?她等你好久呢。” 他们隔着一个台阶站着,几乎呼吸相闻。她语气有点儿霸道,但他不在意:“现在说最合适。” “先走了,你自己好好反省吧啊。”叶图瞪了他一眼,赌气地带着米樱樱回了山。 安顿好米樱樱,她把带回来的烧鸡烤鸭连同点心一起放到桌上,刚想躺回屋子里去,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谁啊?”她拉开门栓,见是一同上课的师兄,“米辰师兄有事?” 米辰道:“师妹,打扰了。” 他是个慢性子,说起话来也慢悠悠的:“我今天想起有一样东西师父让我交给你,课上没有来得及说,能不能麻烦你跟我去取一趟?” 叶图是知道米辰这个人的,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因为说话总是慢半拍,人又总是笑呵呵地,所以给人一副人畜无害的印象。 “好。”她转身出门跟着米辰去取东西。 他们从雅秀小院到了白天上课的地方,又辗转来到武道场,从武道场又到了饭堂,最后绕了一个大圈到了米辰的住处。 “抱歉啊师妹,我突然想不起来是什么了。等我想到了我再给你送过去。”不等叶图说话,嘭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叶图一脸的莫名其妙,一肚子的暴跳如雷:拿我当傻子了? 难道这就是米温说的那些事?要开始了吗? 叶图一边安慰自己不要生气,一边告诫自己以后要诸事小心,独自披着夜色走回雅秀小院。 而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房间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 一个黑影从院墙跳下来,轻轻地打开门钻了进去。他找到了没有人的那一间,四下里开始翻找。 他打开了衣柜的门,简单的两三件衣服,还有一个竹筒。 他轻轻地伸出手去,忽然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一条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拼命地踢着腿,想把蛇甩下去。一不小心踢到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你干嘛呢?”隔壁的米樱樱听到声音问。 见没有回答,她来到了叶图的房间,看见衣柜门大敞着,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有变态啊这是! 米樱樱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飞来指,结结实实打在了他另一条腿上。 紧接着两步冲上去,几下把人按住。拔下面巾一看,竟然是米温! “好你个米温,想不到你还如此下流!”米樱樱气道,啪啪给他来了两拳。 米温一舔流血的嘴角:“师姐慢着,我已经找到了叶图的秘籍,只是还没来得及看。” 他努着嘴指了指衣柜:“就在里面,不信你自己看。” 米樱樱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到颂心堂去,告诉师父门逐你出武功山!” 米温嘿嘿笑道:“师姐,叶图快回来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放我走,赶紧看完,明天我来找你。” 米樱樱眼神闪烁,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我才不会看。你死了这条心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再抓到绝不饶你。” 米温活动着被扭痛的肩膀,不屑地笑笑,转头跑了出去。 米樱樱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归原位,抬手放上衣柜的门。一个竹筒孤零零地躺在柜子的角落里。 看到这个竹筒,她在衣柜前僵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打了开来。 她用微微颤抖着的手展开里面泛黄的纸,急促的呼吸仿佛能引起一场风暴。 只见上面有一行字:几日不见甚念。来信已收到,心不胜欣喜。明日定当备好酒菜,以期共叙桑麻。更深露重,保重身体。望安。 第五十四章 竹筒的秘密 米樱樱的房间门大敞着,屋里一片漆黑。 叶图走过去想帮她把门带上,一眼瞥见她穿着白色的里衣,两条腿耷拉着坐在床沿上。 “我的妈呀!”猛然看见这么个景象把叶图吓了一跳,“樱樱?你干嘛呢?” “你回来了?”米樱樱语气阴晴不定,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去哪儿了?” 叶图在桌子上摸火石,准备把灯点上:“刚刚米辰师兄说让我跟他去取东西,你说他那个温吞的性格吧,记性还不好。说忘了要给我什么了。” “哎?樱樱,你打火石放哪儿了?”叶图摸了半天桌子上也没有摸到打火石。 “别找了,不用点灯。我就要睡了。”米樱樱回答。 叶图哦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被米樱樱叫住:“叶图。你说嵩月喜欢我吗?” 叶图听她这么问,心想肯定是因为有心事睡不着,自己作为朋友还是应该留下来陪她坐一会儿。 她走到桌边摸索着坐下:“应该还好吧。” 米樱樱道:“我怎么觉得他不喜欢我。” 叶图其实也有一点这个感觉,有哪个男生喜欢一个姑娘会劝她吃苦瓜呢。 但是她也不能排除嵩月因为自小特殊的境遇而不会正常表达自己的感情。 于是安慰她说:”你们现在不太熟,他这个人又比较呆。你这么漂亮,多接触接触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米樱樱叹气道:“你不必安慰我,见面这两次都没有几次是正眼看我的。” 叶图笑道:“他害羞吧?况且你今天穿这么漂亮。” 米樱樱就想到了那纸卷上的几行字,忽然就停住不说话了。 叶图自顾自说:“他这个人比较木讷,你别着急。我回头说说他,给你出气。” 木讷? 用在这里,这算是个多拙劣的词啊。 她在黑暗里冷笑了一下,真恶心。 “我困了。”米樱樱说。 “哦,那我先走了。你要是饿了,吃的我都放外面桌上了。”说完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今天樱樱怎么怪怪的?”叶图躺在床上小声嘀咕。 福禄听到了就爬到了她的枕边:“你走以后来了一个贼。” 叶图自嘲道:“开玩笑。我这有什么值钱的,全武功山就我最穷。” 福禄见她不信,自豪地说:“我还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呢。不信你明天看谁走路一瘸一拐的,你上去扒了裤子一看有两个牙洞的,就是贼了。” 叶图好笑道:“我一个小师妹,上去就扒师兄的裤子?” 福禄想了想,似乎有道理。但说出来的却是:“你们人真麻烦。” 叶图哈哈笑道:“嗯,你不麻烦。” 福禄又说:“你对门的樱樱今天也进来了。” 叶图惊道:“你也咬她了?” 福禄道:“你当我傻啊,你俩那么熟。” 叶图不知道米樱樱来是什么意思,好奇地问:“她来干嘛啊?” “她把那人按住了,但是又放他走了。”福禄打了个哈欠。 放走了? 也就是说,樱樱知道这件事,而且知道是谁。 但是刚刚她并没有提啊。 叶图满腹狐疑,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首先自己是个穷鬼。所有身上的钱加起来只剩下三个铜板了,丢不丢也没什么大碍。 其次,自己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山上的。归去来和指套都随身带着,自己也没有首饰。 衣服,对了自己还趁两件衣服。 可那是女装啊,要偷也去她那边偷啊。 那就剩下…… 秘籍! 叶图一个骨碌翻身起来,走到柜子前拉开了柜门。 枯木发簪好端端的放在衣柜的角落里,她在月光下拔开塞子,里面的纸卷安然无恙。 还好。 还好,她长舒一口气:“奇怪,奇怪。” 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噗通发话了:“她看的是那个竹筒。” 咦? 叶图把竹筒拿出来,倒出里面的纸卷,上面一片雪白。 这就奇怪了。 等一下。 她慌乱地扒拉开柜子里的衣服,在那最下面翻出一条银色绣着花纹的腰带。 真好,还在。 她把腰带抱在怀里回到床上,渐渐进入梦乡。 也许是因为睡得太晚了,第二天一睁眼天已大亮。 “糟糕!”从床上爬起来,赶紧收拾好自己一边踢着鞋子一边往武道场跑去。 “希望大家不要学某些人,上课迟到,下课就跑得比谁都快。”米否斜了一眼叶图,保持着他的宗旨,不叫她名字。 继下课和吃饭之后,上课米樱樱也不再叫自己了。 叶图有一点点失落,但是想也许是因为昨天她心情不好吧。 她向米樱樱看过去,而米樱樱并没有回看她。 另一边,米温站在米樱樱旁边,用极轻微的声音问:“你看到秘籍了吗?” 见米樱樱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又说:“行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跟你换。” 米樱樱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米温以为又要吃闭门羹的时候,她轻轻说:“什么事都可以吗?” 米温显然有些惊讶,但是马上就镇静下来,认真地说:“只要我能做得到。” 米樱樱道:“好。我要她离开武功山,永远不要出现在任何一寸米氏的土地上。” 米温一听来了兴致:“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她冷色道:“你管的够多的。做好你自己的事。” 米温问:“那秘籍你先给我看一眼,我确定了马上就做。” 米樱樱道:“我怕被她发现,没有拿出来。你得搜她的东西。” 米温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向她:“你当我傻啊?就是你根本没看吧?” 她嗤笑道:“你不是也没看吗?你现在有一个盟友了,不是很好吗?你答不答应吧。” 米温眼珠转了几转:“好,答应。” 课后,米樱樱叫住米否:“师父,我想请教您问题。” 米否十分满意地向她投去慈祥的目光:“很好,你们就该像樱樱一样,来,都过来,大家都来听听。别没事总想着跑回去睡觉。” 众弟子动作慢还没溜出去的,全被扣了下来。 “师父,我想问您关于气御承天,浩浩四方一句。”米樱樱乖巧道。 “是啊,师父,这句我也没听懂。”米温在他旁边应和着。 “你什么时候听懂过啊?吗“”米否讽刺地说,“好好听着。” 他全神贯注地为米樱樱解答问题,全然没注意到自己通天塔的钥匙腰牌已经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第五十五章 锦带 一大早洪亮的钟声传遍了武功山的每个角落。 米樱樱穿戴整齐一把推开叶图的屋门:“快起来了,叫集合了!” “啊?”睡眼惺忪的叶图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现在吗?” “快点,穿上衣服赶紧走!”米樱樱冲进屋里,一眼瞥见她枕边的银色腰带。 哎呦,这是一条男人的腰带啊。 看着那颜色,和昨天嵩月的衣服如出一辙。 米樱樱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但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她一边把衣服扔到叶图身上,一边咬牙道:“这是紧急集合的钟,赶紧穿衣服,快点跟我走!有大事发生了!” 叶图狼狈地穿上衣服,从屋门出来,边跑边把自己散乱的头发草草地在头顶挽了一个髻。 通天塔前人头攒动,初生的朝阳还没有给大地送去温暖。 米否面对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弟子,厉声说道:“我知道他就在你们之中!” 叶图跑过来站在最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米否继续说:“如果你自己站出来,那我们还可以从轻发落。如果让我们找出来,按照门规就要接受最严厉的惩罚。你们自己好好想清楚。” 米樱樱悄悄问旁边一个弟子道:“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那弟子道:“有人偷了通天塔的钥匙腰牌。” 米樱樱捂着嘴猛吸了一大口气,吃惊地问:“呀,谁这么大胆子啊?” 旁边另一个弟子转过头来,看到是米樱樱,笑眯眯地说:“师妹,早啊。哎,这下有好戏看了。通天塔里的妖怪那么多,扔进去肯定是活不了了。” 刚才那个弟子接过话去,说道:“那是肯定的啊。不过偷腰牌的人肯定也没想着活,自己主动进去不也是死吗?你说他图什么啊。” 叶图纳闷道:“那他偷腰牌就是想自杀,再捎带着气死师父?” 那两名弟子回头一看,只见她一副逃难似的打扮的叶图。便回过头去不再说话。 叶图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向米樱樱:“我是说错话了吗?” 米樱樱安慰她道:“也没有,不过是大家也不清楚状况罢了。” 见没有人肯站出来承认,米否大怒。他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机会我已经给过了,这是你自找的,可别怨我。找出来是谁,我就如你所愿直接扔进通天塔里!” 说罢,他对两边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米元,你带人去每个人的屋子里搜,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米丰,你就带人把这的每个人都搜一遍!” 米元听了大喝一声:“是!师父!”带着一队弟子迈着大步快速地向弟子们居住的地方走去了。 见米元离开了,米丰带着另一队弟子开始挨个搜身。头巾要打开,腰带要打开,鞋子也要脱下来。 如果武功山有找东西最仔细奖,米丰一定能得第一名。 从第一排一直到最后一排,大家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 馒头、荷包、烟袋、骰子、酒壶、手帕、镜子、香粉、情书、油纸包的鸡腿…… 居然还有人在怀里藏了一个笼子养蝴蝶…… 但就是没有通天塔的钥匙腰牌。 最后两个被搜的人是叶图和米樱樱。 “怎么样,你们互相搜吧。”米丰和那一队的人相互交换了下意见,对她们说,“虽然说是让我们搜大家,但你们毕竟是女孩子。我信得过樱樱。”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肯定米樱樱没偷,至于叶图偷没偷米樱樱也肯定不会姑息。 哎,这人缘混的。 叶图伸开双臂对米樱樱说:“来吧。” 米樱樱眨眨眼睛,有点害羞地说:“别人不敢说,但我是相信你的。你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再说,你去塔里做什么呢?有什么好想不开的进去送死?” 叶图无奈道:“说的对啊。生活这么美好,谁会想不开进去送死呢?反正不是我,我也相信不是你。” 她说着催促道:“来吧,搜完了我好把胳膊放下。” 米樱樱闻言看了一眼米丰,米丰给她鼓劲儿似的点了点头:“有劳。” 她扭捏地走到叶图身前,伸手在她的肩上、胳膊上、腰上等各处摸索了一遍,末了道:“没有。” 米丰眯起眼睛看着叶图,半晌说:“鞋里不是还没看吗?” 叶图听了立刻往地上一坐就要脱鞋,被米樱樱一把拦住:“你等等。咱们女孩子哪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脱鞋子的。” 她对米丰说:“你们都转过去。” 米丰闻言叫大家都背对着她们转过身去。 叶图对着米樱樱比了个大拇指,心里道:还是现代女孩子好啊,这个世界里肯定没凉鞋…… 等米樱樱和叶图把鞋子穿好,米樱樱道:“你们都站起来吧,刚才我们互相检查过了,没有什么腰牌。” 米丰狐疑地围着叶图走了半圈,看得她心里冒火:“你非得把我脸上看出个令牌来是不是?” 米丰也不跟她费口舌,招呼着师兄弟们去找米否复命:“师父,在场所有弟子身上并没有发现腰牌。” 另一边。 米元带着一队弟子正在挨着院子地搜查。 “师兄!这里您来看看!”雅秀小院里,米辰指着叶图的床下,“师兄,这个好像是师父的腰牌!” 米元从院外两三步跨进屋子,蹲在地上低头向叶图的床下一看,果然有一个黄澄澄的方形牌子。 米元立刻大声喊道:“进来三个人!” 那三人一起从床下扒拉出来一块腰牌。 正是米否挂在腰上的通天塔的钥匙腰牌! 米元哈哈笑道:“我们回去!” 米温从屋外走进来,看着床上说:“咦,奇怪,这好像是条男人的腰带?” 米元闻声看去,果然见一条银色的男子的外袍腰带放在一床凌乱的被子里:“难不成叶图还留宿了男子不成?这可一定要告诉师父,不然我武功山的清誉都被她一人败坏了!” 米温指着柜子道:“如此说来还应该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看看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五十六章 决裂 米元令米辰用床单把叶图的衣物打成包袱,自己拿着腰牌和锦带,得胜的将军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通天塔。 叶图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手中的腰带,急得就要往前蹿,被米樱樱一把拉住:“你干嘛去?” 叶图道:“那是我的东西,怎么在他手里?” 米樱樱茫然地看着前方问:“什么东西?” 叶图急得恨不能立刻就到米元面前把腰带抢过来,在给他两个大嘴巴,怎么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呢? 就在叶图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里烧开了锅的时候,米元已经进入了米否的视线。 他还没走至跟前,米否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中的腰牌。 米否长舒了一口气,压制着自己想要接过腰牌的想法,激动地问米元:“哪里找到的?” 米元双手将腰牌递上,恭敬地说:“请师父查验。” 米否赶紧接过来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对着通天塔默颂口诀,那腰牌滴溜溜地旋转着升上了半空。 米否赞许地对米元道:“你辛苦了。” 循循善诱道:“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 米元道:“回师父,这是弟子和师兄弟们在雅秀小院找到的。” 米否发出了“哦”的一个长音,一脸了然的表情:“那里只有樱樱和叶图两个弟子。你是在她们哪个的房间发现的?” 米元道:“是在叶图床下发现的。” 这一句听在叶图耳朵里,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先不说她从来都没来过通天塔,她都不知道通天塔里有什么,她要腰牌干嘛? 米否回头看看米昊:“师兄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米昊阴沉着一张脸道:“你确定是在叶图的床下发现的?” 米元底气十足:“师伯,我确定是叶图的床下。当时包括弟子在内的五人同时看着这块腰牌从床下被扒拉出来的。” “你骗人!我要它做什么?”叶图吼道。 米昊对她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让她安静,对米元道:“你们都是亲眼看到的吗?” 米元指着周围的四人道:“还有米温、米辰、米露、米朋四位师弟同时在场,都可证明。” 米昊便问:“你们都是亲眼看到这块牌子在叶图床下被拿出来的吗?” 四人回答:“是,师伯。” 米昊黑着脸转头看向叶图:“你上前面来,说说怎么回事。” 叶图已经气到手抖。 她真是从来没这么被算计过。看到米温和米辰,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果然被坑。 “师伯,我没有拿这块腰牌。”叶图瞪着米温和米辰,恨不得现在就能实施她的抽大嘴巴计划。 米温却毫不在意,悠闲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得意。 米否厉声询问:“那为什么这腰牌会在你的床下?” 叶图道:“自是有人陷害。师伯,前天晚上米辰师兄说师父有东西给我,带着我走了好远的路,最后却说不记得师父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她指着米辰问:“师兄,你现在想起来师父要给我的是什么了吗?” 米辰一脸无辜道:“师妹,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并没有找过你啊。而且大晚上的,我就算有一万个歹心,我也是去找樱樱啊。你看看你的衣着打扮……” 他的话一出口引起了在场弟子的哄堂大笑。 米昊呵斥米辰道:“住口,注意你的言辞。” 米辰一脸惶恐,立刻闭了嘴:“是,师伯。弟子知错。” 叶图用气得直抖的手指着米辰道:“好,你不承认。师伯,在我被米辰诓骗离开房间以后,有个蒙面的人溜进了我的房间。” 米昊听了连忙问:“你知道是谁吗?” 叶图道:“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知道进入我房间的人腿上被蛇咬伤了。只要谁的腿上有伤谁就是陷害我的人!” 米昊对所有弟子道:“看看谁腿上有伤?” “师伯,我腿上被蛇咬伤了。”米温从容地站了出来,“我是昨天清晨要上武道场练习的时候不慎被草中的蛇咬伤的,现在已无大碍。” 他纳闷地问:“师妹,就算是我去你房中了,你房中如何有蛇呢?难道竟然是你饲养的?” 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再者说,我去你房中做什么?你又不在。” 众弟子再次发出哄堂大笑。 “你当然是把腰牌放到我的床下栽赃我!”叶图怒道。 米否站出来说道:“这点我可以作证,我这腰牌是昨天课后才失踪的。前天腰牌还在,所以即便是米温真的去了叶图房间,那也不是他放的腰牌。” 米温看着众弟子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真不是我。” 米昊问米樱樱道:“你和叶图同住一个院子,前天晚上可有人进入她的房间?” 米樱樱很自然地回答:“我并未发觉有人进入她的房间。” 叶图这一刻是震惊的,震惊于米樱樱明明可以站出来作证,证明这件事情是有蹊跷的。 米温一脸得逞的样子,肆无忌惮地笑道:“怎么样?你接着编!” 叶图怒喝道:“那你也翻了我的东西!” 米温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摊手道:“我翻你什么东西?喏,你的东西都在这里。” 他聚了聚手里的一个包袱,啪地一下甩到她面前的地上。里面的东西一下子散了一地。 “你看看你的这点东西,统共三套衣服一个破树杈子一个破竹筒。哎,这可是大家看着我打包的。”他指了指米元等四人,“现在都在这里,你可别讹我。” 叶图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抖着上面的土颤声道:“你别欺人太甚!” 米温哈哈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的天啊,我还第一次听说我欺负人。我平时什么样大家都清楚的啊!” 弟子们听了都开始窃窃私语,显然这次他们是站在他这边的。 米元举着手里的锦带对米否和米昊道:“师父,师伯,还有一件事。” 米昊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叶图所说的一切似乎逻辑并不通。 他烦躁地问:“什么事?” 米元道:“在叶图房中床上,发现了一条男子的腰带。” 米否一把揪过拿在手中道:“这是谁的?给我站出来!武功山的清誉都被你们给败坏了!” 第五十七章 通天倒悬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东西!”叶图喊道,“你凭什么拿我东西?还给我!” “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米否晃了晃手里的锦带,“你告诉我这是你那位朋友叫什么,我便还给你。” 叶图皱着眉头猝然抬手一个飞来指直奔米否的胳膊,刹那间一股强大的气流对撞把米否震出去三步。 也仅仅是三步。 叶图却被反震倒在地上,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米否的鼻子吼道:“有你这样做师父的吗?” 米否用力团着手里的锦带,向她露出一丝阴笑:“你现在的本领不小啊!我是做不了你的师父,你不是有师父吗?” 话音一落,他用力将团成团的锦带向后抛出。 叶图见状立刻蹿了过去,几步跑到了锦带掉落的位置,一把捡了起来。 米否趁此机会念动法诀催动悬在上空的钥匙腰牌,通天塔的门像一只幽怨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缓缓睁开。 叶图拾起锦带直起身子的一刻,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击中身体。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出,跌入了通天塔的大门。 背后米否的话利箭一样飞入她的耳朵:“那就让米秀春接着教你吧!” 叶图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大门缓缓关闭,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 飞速下坠中,风在耳边带着怨毒似的呼啸,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 这次可能要被摔死了。 她这么想着,徒劳地向下弹了几记飞来指。却一点反震的感觉都没有。 这次真的是没救了。谁知道这塔底下是个无底洞,如果没被摔死,这么一直往下掉也能把人逼疯。 该死,早上出来得匆忙,归去来也没带在身上。 作为最后的挣扎,她尝试了一次“一尺神功”。 叶图惊奇地感觉到耳边的风声变小了,她拼命地运用“一尺神功”。奇迹发生了,速度竟然渐渐变缓,最后停了下来。 她的脚触到了一处硬物,是地面! 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前方忽然亮起一个荧荧的亮光。基于荧光触手怪的教训,她没有因为好奇的驱使上前去看。 但那亮光越来越亮,最后照亮了一方石洞。石洞的中央一把剑插在地上,亮光正是由剑身发出来的。 确定没有怪物,叶图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只见那剑身上刻着两个字:无生。 一股异香自剑上传来,使叶图忽然很好奇这根本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棵薄荷味的巧克力。 这种奇怪的错觉中,她伸手缓缓握住了剑柄。 极轻微的“仓啷”一声,剑身摩擦着石头被拔出。 那股异香瞬间消失,叶图也清醒过来。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啊? 叶图真是抓狂,怎么跟被附身一样就莫名其妙地把剑拿在了手里? “哈哈哈” 怪笑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上传来,仿佛每一条裂隙、每一粒尘土都在跟着一起颤抖。 “谢谢你放我出来。”那个声音笑着说,“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活动过筋骨了。” 他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把手里的剑震得嗡嗡作响:“你是谁?” 叶图握紧手里的剑,向四周的虚空回答道:“我是武功山的弟子,不小心掉下来的。” 他哈哈大笑:“你是被那个老头打下来的吧?武功山的弟子……啧啧,以我多年的经验,你是被扔进来祭塔的。” 叶图道:”这石室没有看到一点残骸,你也刚被放出来。显然你是骗我的。“ ”哦?“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来了兴致,”我们好像认识?“ 面对如此老套的搭讪台词叶图一脸鄙视:”第一次见。“ ”哦。“他沉默了片刻道:”在你身上有一种感觉,很像之前我的一位故人。“ 他问:”你是哪个地方的人?“ 叶图答:”说了你也不知道。“ 他哈哈笑道:”这世界上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东西。除非,你不属于这个地方。“ 被一语道破来历,叶图很怀疑他和那个荧光触手怪是不是有什么瓜葛。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她决定保持沉默。 “怎么不说话呀小姑娘?”他奇怪地问,语气里带着狂妄,”你知道这要是放在万年前,谁敢不回答我的话,我保准一口咬掉他的脑袋!哼!“ 叶图听着他最后那个”哼“竟然还带着点儿奶音儿。她一阵恶寒,把剑提在手里举了起来:”既然你知道那么多,那废话少说。我怎么从这出去?“ 剑刃在她面前隐隐闪耀着红色的流光,一侧剑锋上不知道被什么腐蚀过,留下了一溜弯曲的凹痕。 ”你想出去,早说啊。“他说,”在我没找到我的肉身之前,我附在这柄剑上。只要你答应我,一直带着我,直到我回归我的肉身为止。我就带你一起出去。“ 又是老套路,叶图无奈道:”好,只要你答应我出去以后保证我的安全。“ 他愉快地道:”成交。我叫戮戈,杀戮的戮、干戈的戈。你叫什么?“ 叶图道:”树叶的叶,图画的图。叶图。“ 一股邪风自黑暗中撞上无生的剑身,瞬间红光大盛。剑中传来戮戈的声音:”抓紧剑柄,我们走吧!“ 她脚下的地面瞬间崩塌,强烈的光充满整个空间。 米否突然发难,把叶图推进了通天塔。米昊发现再救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米否破口大骂:”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众目睽睽,你竟然把弟子推入了塔中!你这是当众杀人啊!“ 米否挥一挥手将钥匙腰牌收入袖中:”师兄,你指责我,是因为她是米秀春的徒弟吧?且不说她还有个儿子,就算是她身后只有一个徒弟,我这个做师伯的也可以代为管教。“ 他悄悄走到捏着拳头微微发抖的米昊跟前,耳语道:”你又何必大惊小怪。每年祭塔你又不是不参加。“ 说完云淡风轻地甩了甩衣袖,也顾不上气得脸色青白的米昊就要离开。 他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轰隆一声巨响,转头再看时,通天塔塔尖已经崩坏。 黑雾散去之处叶图脚上头下,举着一把锈剑悬在半空。 “灭世无生……果然是祸害啊!”米否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第五十八章 出离师门 密布的乌云盘旋在通天塔的上方,青紫色的闪电劈在从损毁的塔尖逃出来的妖灵上。那些黑色的雾团被闪电劈中,只冒出一缕青烟就消散不见了。 无生剑带着叶图从塔尖落到众人面前,剑身被闪电灼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在场的武修弟子何时见过这等妖魔阵势?全都吓得瑟瑟发抖,逃命的逃命,瘫倒的瘫倒。只有米昊、米否还勉强保持站立。 忽然一声长诵传来,几十名法修剑仙御剑而来。他们在半空中念诵着法诀,一张金光大网将整个通天塔罩在其中。无数金光小剑随着法讼穿梭其中,将妖灵逐个击灭。 “怎么回事?”武修派掌门米千率人赶来,一眼看见了握着无生剑的叶图。问米昊:“怎么会这样?” 米昊现在是又惊又惧,看见掌门来了,心里有了主心骨当即上前两步道:“掌门师兄,刚刚秀春弟子叶图被米否一掌推落通天塔。但马上就破塔而出。” 他指着叶图手里的剑说:“她入塔时并没有随身携带武器,而这塔中的剑也只有一把。” 米千手捻胡须,眼睛不由眯了起来:“无生剑。” 看着这一天的金光闪耀,雷声隆隆中无生剑隐隐振动,仿佛回应着雷鸣。 法修派的剑仙们忙于狙杀妖灵和修补塔顶,自然无暇管这地上的闲事。 米否上前两步对米千道:“掌门师兄,这叶图目无尊长、与男子苟且坏我门清誉。她还盗窃通天塔钥匙腰牌,如今酿下如此大祸,合该按照门规击杀!” “师弟!你不要颠倒黑白,还没有查明叶图到底与谁有染,是否属实也未可知。” 米昊气得脸都红了:“若不是你趁她不备推她入塔,能有现在的状况?” 米否道:“她偷腰牌,不就是为了进塔?可见早有预谋!” “所以你就助她一臂之力了么?” 米千惊觉,法修掌门苏梦枕从他身后走来:“这通天塔里所镇的妖灵若是逃出,必定危害人间。我法修一派弟子每年试炼也要小心翼翼开塔,为了避免弟子贪功冒进特意把钥匙放在你们武修。” 他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嘲讽:“没想到你们武修处理不好自己的家务事,竟然把塔毁了。” 米千待要解释,被他抬手拦住:“别的就不要说了,那剑要还给我们法修。” 米千给米昊使了个眼色,米昊大声喊道:“叶图看你闯的祸,把剑交出来吧。” 叶图被这一天的闪耀雷霆和剑仙们灵动的身形吸引住了,听见叫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她有些怯懦地走向米昊,用手里的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 “大胆叶图,把剑交出来!”米否瞪着眼睛大吼。 叶图听了这话真是十万分的委屈连大海都要装不下了:“什么叫我大胆!我怎么了我就大胆?” 米否道:“好好好,今天当着掌门,好好说说你的罪行!” “你才有罪!你不配教徒弟!”叶图听见有掌门在场,一下子有了底气。 她虽然没有见过掌门,但是料想掌门应该不会像他一样不明事理,一味地栽赃。 “我不小心轰塌了你教了三十年的房子,你就怀恨在心,你这是公报私仇!”她忿忿地说,完全不顾米昊在一边的手势。 “你听信谗言说我偷你令牌,推我入塔,你这是蓄意谋杀!”她越说越激动,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我告诉你米否!你今天当着掌门的面给我赔礼道歉,从此以后不再教授功课,我就不再与你计较。” “否则,”她恨这不争气的眼泪,让自己瞬间没了气势,“你我同在这里一日,我就绝不会跟你和平共处!” 事实也确实像她所料的,她这一脸的鼻涕眼泪,让她所有的义正言辞都变成了一个女孩子的哭诉…… 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效果。 米千听完了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我们回去再说。你先把剑交出来……” 这个反应和叶图所料想的相差太大了。 “掌门,你看到了吧,叶图就是这么当众辱骂师长的。”米否指着她,“而且我们只听说过通天塔里妖灵无数,就算你我这般修为掉入其中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苏掌门,你入塔试炼的时候见过那把剑吗?” “我们法修弟子试炼,最多只到过第七层。并未发现这塔底的无生剑。”苏梦枕道,“你是如何到塔底的?” “所以说她是有预谋的,钥匙就是她偷的!”米否屈伸一指,一记飞来指直奔叶图膝盖,“还不跪下认错!” 叶图只觉剑身一震,一只白色大鸟的幻影突破剑身的红光直击米否。 只听“啊”的一声大叫,米否的右臂齐肩而断。 “妖兽戮戈!”苏梦枕大惊,“放下你的剑!” 米否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伤口,五官都扭曲地拧在一起。他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用怨毒的目光盯在叶图身上,恨不能将她瞪出一个洞来。 抖着嘴唇,咬牙切齿地吼道:“你看她到现在怀里还揣着那条男人的腰带!这不是他私通男子的证据吗!” 叶图再挥出一剑,此时戮戈的元灵刚出通天塔,与无生剑的契合也还没有缔结完满,所以暂时无法再次爆发。 剑上只带着一股气劲撞向米否:”我没有!“ 米千一步抢到米否面前,抬起一掌劈向叶图。叶图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而至,下意识抬手去挡。 轰地一声,无生剑脱手而出。 叶图被震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艰难地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去捡那把剑,还没有走到跟前,被米千又一拳击倒在地。 苏梦枕伸手一招,无生剑飞入他的手中。 就在他握住剑柄的一刻,随着滋啦一声,无生剑掉在地上。他疼得大叫一声看着自己的掌心被烧出了一个黑色的印子。 “你们真是想占便宜想瞎了心了。”叶图在地上支起半个身子,“哈哈哈哈,看看你们,都是一派的宗师,对弟子都做了些什么事啊?让人笑死了。” 米千冷笑道:“好,凭你今日的做为,我逐你出门。自此不再是我弟子。” 第五十九章 我愿为盾防 苏梦枕被无生剑灼伤手掌,又听叶图挖苦自己,本来就怒不可遏。听米千说她已不再是武修派的弟子,立刻左手引诀,右手结印,带着他的愤怒在空中形成一柄光剑向叶图刺去。 无生剑当即回防,两剑相交之处光剑一分为二去势不减。 千钧一发之际,左手的护指发出耀眼的白色光华将她裹在其中,将那光剑瞬间消于无形。 白光消失之后,叶图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背影站在自己面前:”两位掌门难得聚在一起啊。“ 他两手交叠在身前,白色的广袖如云般堆叠低垂。微微侧头 笑道:”哎呀,这是在干嘛呢?“ 米千一脸惶恐,一揖到地道:”没想到惊动了云长老。我派正在惩治逆徒,还请云长老稍等,我们再来叙旧。“ 苏梦枕也赶紧行礼,在云修面前也不肯失了阵脚。硬撑着一副法修的派头佯装着仙风道骨说:”许久不见云长老,待会儿可要赏脸到我玉虚顶上喝上一杯清茶。“ 云修回头看看身后的叶图,看到她手里拄着的无生剑时微微挑了一下眉:”没想到无生剑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还有妖兽戮戈。“苏梦枕立刻补上一句,”就在那剑里。“ 他自认为虽然传言云修很看重叶图,但是和毁通天塔、放出妖灵祸世、无生剑重现、妖兽戮戈归来这几件事放到一起,作为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器宗长老云修来说,他应该是识大体、站在苍生和他们这些正派一边的。 纵然是再爱护叶图,也会留下无生剑和戮戈。顶多就是就走叶图。这样自己就可以以法修掌门的身份带走无生剑和已经伏在剑身上的戮戈,再寻找方法使它们为自己所用。 要知道这万年前的神兵妖兽,和找云修打造的神器简直是云泥之别。 就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盘算已经落空了。 云修听了苏梦枕的话,对叶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想到呀,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呢?“ 苏梦枕死也想不到他居然用这样的宠溺语气对这个险些酿成大错、祸及苍生的愣头青给予了肯定。 云修随即收敛了笑容,对米千道:“米千,她即是你的弟子,我也不便多管……” 米否打断他,因伤势过重而体力不支,他跪坐在地上两只眼睛死鱼一样瞪着叶图,恨恨地道:“她目无尊长、偷盗通天塔令牌还和男子行苟且之事坏我门派清誉,已经被掌门逐出师门!” 云修听到前两条罪状只是轻蔑一笑,当听到第三条时,回眸瞟了叶图一眼:“真的吗?” 叶图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没有!” 云修沉声道:“米千,你就这么管教你师弟的吗?你们山上不教礼仪规矩吗?” 米千听了立刻训斥米否道:“云长老面前怎敢放肆!赶紧赔礼!” 云修止住他道:“赔礼倒不必,搭下去省的碍眼。” 米千赶紧叫人把米否弄走,一边给云修赔不是道:“云长老息怒,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云修并不理会他,好似没听到一般转身对叶图说:“你被逐出师门了?” 叶图白了米千一眼,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像个孩童似的抬起胳膊用大臂在脸上迅速一抹道:“如此德行,他们不逐我出来我也要自己退了。” 云修又问:“你目无尊长?” 叶图笑道:“你放眼望去,除了米昊师伯,哪有尊?何来长?他们不过是想让我向他们俯首,搞个人崇拜罢了。” 云修指了指通天塔问:“你偷通天塔令牌啊?” 叶图看向仍然还没有走的几个弟子,米樱樱和米温亦在其中。 她不屑道:“根本是师兄弟嫉妒陷害,就连通天塔也是米否推我下去的。” 云修听到此处,惋惜道:“竟然如此可恶,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快让他下去。” “那……”他瞟见叶图衣襟里露出来的半截腰带,眼睑抽动了一下。哈哈笑道:“这不是我的么?” 他不顾叶图的惊诧,笑对米千和苏梦枕道:“前些天我的腰带开线了,便让她帮我缝补。如何变成你们口中的苟且之事了?” 在一天的剑光和妖灵之下,云修背对着破败的通天塔,用一袭素白的袍子将叶图挡在身后。 乌云将阳光隔绝,闪电不懈地照亮大地。 他于雷霆震怒里浅笑:“在你们看来我是这样的人?” 米千和苏梦枕大惊,连连道歉:“原来是个误会,误会了呀。” 米千立刻将脸上堆满笑,弯着腰对叶图笑道:“哎呀,原来都是误会。明天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你直接到泰极殿来,我亲自教你。” 叶图正眼都没看他一眼,指着那些在半空中分离调动石块修补塔身、奋力击杀妖灵的法修剑仙道:“不是法修的人在处理这件事情吗?搞得你好像有多忙似的,这么大的篓子不是你们武修弟子搞出来的吗?可不敢劳动掌门大驾,我已不是你们的弟子了。” 旁边的苏梦枕白了米千一眼,心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但是碍于双方在同一座山上各自修炼的君子协定,也只好隐忍不发。 米千顶着苏梦枕的白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云修道脸色道:“这不是误会吗?你看,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这真是叶图有生以来听到过最大的笑话了。堂堂一派掌门,为了以后本派依然能拿到器宗的神兵,竟然不惜说出收回已出口之言这样的话。 她冷笑道:“堂堂一派掌门,如何言而无信?掌门无信,我却有信。我即刻离开这里。” 说完就要走,云修在她身后喊:“地上的东西不要啦?” 叶图想要拂袖一走了之,也透一透自己的潇洒。 然而此时听到东西还在地上,只好愤愤地走过去把东西收到包袱里抱在怀中,心里暗恨自己的气势消去了一半。 正自懊恼着,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跟我回听云小筑吧。” 第六十章 主人的番位之争 风从山谷的深处吹来,带着柔和的湿度给这寂静增添了些许祥和。 叶图拎着无生剑踩在不恫上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云修牢牢地握着。 听云小筑的后门开着,小圆在整理院子里的莲花池。 门扉轻启,小圆笑呵呵地迎上去:“长老,回来了。” 转眼看见叶图跟在后面走进来,笑容立马僵在脸上。 这个人又来了! 居然,居然还拉着长老的手! 怎么可以拉长老的手! “长老,这……”小圆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指着他俩握在一起的手。 云修把手里的包袱扔到他怀里,笑嘻嘻地看着还在走神的叶图说:“刚刚前山捡的,以后就养在家里了。” 小圆抱着包袱吃惊地看看云修,又看看叶图,末了小声嘀咕道:“又不是小猫小狗,哪能说捡就捡啊。” 云修此刻心情颇好,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拉着叶图到廊下的茶席前坐下来。 “好了,你以后就跟我住这。”他从一旁的小翁里舀出一勺水,倒入炉子上的小壶里。 叶图看着他在炉子前打了一个响指,那炉膛里就亮起了红色的火焰。 她放下手里的无生剑,摸索着打开旁边的一个罐子。从里面取出一撮茶叶,盯着那撮茶叶仿佛要看出花儿来。 她的理智想要自己回归正常,但是她的大脑还在回放刚才的事情。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吗? 等她回过神来,云修已经把煮好的茶倒在她的杯子里。 他没有给她任何的劝解,也没有询问前因后果,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煮了一壶茶。 发现叶图在看自己,云修笑眯眯地问:“怎么?”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似的。 叶图憋了半晌,说了一句:“谢谢你。” 云修哈哈大笑。 他伸手摸了摸叶图的头,装作很凶地说:“谢什么。我捡你回来,以后就是你的主人啦。你要听话,乖乖的懂了吗?” 叶图一脸懵圈:怎么个意思? 但是他欠揍的样子,激发了她潜意识里不屈的意志:“我才是主人!上次就说好了的!” “哪有,我没答应哦!” “就是就是!我是主人!” “不听不听,我没答应……” “那我也不答应。” “你学我说话,害不害臊?” “啊啊啊!” 叶图说不过他,干脆手脚并用爬到他跟前,仗着自己武修的体格扑到他身上,把他仰面扑倒。 她把云修按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自觉身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我是主人!” 云修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看着她收住笑:“我可以起来了吗?我的主人?” 叶图用一种胜利了的表情得意地说:“可以!”然后从他身上爬起来。 另一边的小圆端着一碟子点心看到这一幕完全石化呆住,甚至碟子倾斜糕点滚了一地都浑然不觉。 直到他看到云修坐起来,才如梦方醒般猛地转身,默念着“这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快步离开…… 云修坐起来整了整衣服,还没来得及端起茶杯,叶图就又凑上来:“你变一个给我看看呗?” 他诧异道:“变什么?” 叶图扒在他肩膀上摸摸他的头发:“就是,嗯……” 她想了想:“鹿。你变小一点儿,这样比较可爱。” “鹿?”云修纳闷道:“山谷里好像有,改日带你去看。” “不是。”叶图解释道,“不用那么麻烦,你就直接变回原型不就行了。” “啊?”云修气结,“你,你以为我是头鹿?” “那不然呢?”叶图脑子都是大奔儿头梅花鹿崽的样子,可爱得搓手手啊真是! “我,你……”被她气到内伤的云修郁闷地将茶一饮而尽。 “怎么了嘛?怎么突然闹别扭……”叶图整个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撑着头看他。 回想他一直吃素,还有水潭里那次他头上漂亮的角,这不就是鹿吗! 突然她想到云修白色的头发,恍然大悟。 “其实你也没必要自卑。”叶图用似乎要给他注入自信和希望的眼神看着云修:“我们那里管这种情况叫做白化。虽然这个会让你看上去和你的同伴不一样,但是也因为这个不一样,就更稀有。” “你看,你比他们更珍贵呢。”叶图小心翼翼地给他添上茶,“不过因为这种跟环境不适应的颜色,你也没少受罪吧。长这么大不容易啊,没有被老虎吃掉。”说着还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云修真是哭笑不得。 被老虎吃掉?老虎不瑟瑟发抖就不错了。 作为龙族里资格最老、最珍贵的白龙,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同情…… 爱心泛滥的叶图此时已经脑补出了云修如何艰难地虎口脱险,然后奋发修炼,最后终成正果变成妖精的一整部小说。 云修被叶图盯得浑身不自在:“你在想什么?” 叶图摇摇头,一脸坏笑:“没有。” 他当然是不信的。 果不其然,叶图从垫子上蹦起来跑到厨房,在小圆惊异的目光下抓了一把菜叶子跑了回来。 她抓着菜叶在云修面前晃晃,云修不解道:“干嘛?” 叶图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想吃,你变一个我就给你。” “……” 菜叶子上的水珠甩到脸上她也完全不顾,只是晃着那鲜嫩的菜叶子在云修面前招摇。 云修又好气又好笑,终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拉下来,一手抹去她脸上的水珠:“这是生的。” 鹿不就是吃生的吗?难道成了妖精嘴就叼了? 云修从她手里把菜叶远远地撇到桌子的另一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跟我修器宗?” 叶图被他一问,终于回归正常。器宗也不是不好,但是…… 风平是武修啊。 她坐正了身体,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虽然我被赶出来了,但是我还有秘籍。现在多少也可以看懂一些了,我想继续武修。” 云修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她如何选择都随她:“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是支持你的。” 第六十一章 苏清璇 小圆端着一只碗看着桌子对面的叶图正在喂云修喝时蔬汤。 她的技术实在是不怎么样,汤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巴上,菜叶在雪白的衣襟上尤为扎眼。 “叶姑娘,你还是让长老自己吃吧。”小圆心疼地看着云修从一个纤尘不染的仙人变成满身菜汤的乞丐。 “啊。”叶图一边舀起一勺子汤塞到云修嘴里,一边对小圆说:“哎,你不知道。” 小圆莫名其妙道:“我不知道什么?” 叶图也不知道小圆知不知道云修的鹿精身份,只好含糊道:“哎……你吃你的吧。” 小圆撅着嘴端着空碗走了,一会儿又折转回来:“长老,法修那边的清璇姑娘来了。” 云修咽下一口汤道:“你先让她稍坐,我换了衣裳就来。” 说着对叶图道:“我自己来吧。你也赶紧吃,都凉了。” 前厅。 武功山法修弟子苏清璇正在端详桌上的一只茶盏,她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摩挲着上面的釉质。 好像要比一比谁更白,谁更细腻。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双手,在通天塔大战中使多少妖灵灰飞烟灭。 白色的弟子服穿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像是规制的门派服装,倒和她的气质十分贴合。 仙气儿里夹带着一种青春少女特有的灵动。 “云长老。”她乖巧地站起来行礼,“打扰您了。” 云修示意她坐下:“多谢你前些天送来的材料。小圆这孩子如果让你干的活儿太多,你也不必听他的。” 清璇两只眼睛会说话一样,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向云修:“长老不必客气,我也是靠着打些零工来贴补生活的。小圆师兄对我很宽容,还要感谢长老对我的照顾。” 云修向她笑道:“有什么事情就和小圆说,他会帮助你的。” 他两手交叠在身前,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清璇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长老,我们山上最近已经找不到零工可以做了。” 她试探地问:“我能不能来听云小筑多做一些工?” 害怕云修不答应,她紧接着说:“我可以少收点工钱的。” 看着她的样子,他突然想到了叶图刚到武功山,来听云小筑帮工的时候。 犹豫了一下,默许地点了点头。 清璇和其他的法修弟子不同。 特别是和那些法修女弟子不太一样。 她会和小圆一起做馒头,打扫屋子,到山下的市集为了一个铜板可以买一根灯芯还是两根灯芯和商铺老板讨价还价。 而这些法修的弟子所不齿的事情,清璇却从来没有怨言。 彼时,同在山上法修的苏音问她:你我这样的法修弟子,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呼吸上清之气,沐浴焚寂之香,手握除妖之剑,衣朝暮之云霓。你怎能做些洗洗涮涮的杂事,行迹于庸庸俗世,沉浸于铜臭之中? 清璇递给她一个馒头:道法遍行天地,没有五谷天地不养修道之人。杂事储于心而非固其形,铜臭流于世而养万民。此之种种,皆法于道。我等法修弟子,悟道参机皆可由此得。 苏音听完以后想了很久,终于在她离开转过身的时候说了一句:狡辩。 而清璇也用成绩证明,沾染些世俗气并不能损毁修为。这令许多弟子不服,到苏梦枕跟前去告状。 有说她行为粗鄙有损法修弟子体面的,有说她满身铜臭毫无法修弟子自觉的,有说她胡言乱语妄渎道法的…… 但是别看法修这边一个个都仙风道骨超然世外一般,实则和武修这边也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实力第一。 打赢了,你就是老大。 所以很多人都看不惯清璇,却没有办法干掉她。 只好语言攻击。 这时候苏清璇就会报之一笑,顶多在对面人多的时候说一句:改天再会,我要去听云小筑擦地板了。 对面的人就会报之以鄙夷的眼神,或者嘲讽两句。 她也不生气,毕竟马上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云修长老了。 生气?那多耽误事儿啊! 事实上她也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早年在通天塔试炼中发生过一次事故,也是自那次事故以后,钥匙腰牌归武修一派保管。 两派的人对此讳莫如深。清璇的父母也是在那次的事故中双双离世,从此她就跟着师父长大。 她的师父和其他人一样崇尚清心寡欲,由于过于重视修行环境和用具,导致的结果就是没有多余的钱供她的吃穿用度。 所以从很小开始她就在伙房帮工了,之后就是道场的打扫,下山跑腿买东西。 直到有一次苏梦枕带了很多东西去找云修,请他帮忙打造神兵。 因为物品太多了,就叫弟子们帮着搬抬。 清璇也在队伍中。 当她看到仙人一样的云修微笑着接过她递上来的礼物的时候,那种超出世俗的、又载着烟火气的笑容就深深地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 就好像穿越了千万年来到面前的一位故人,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有些模糊和疏离,但是仍然是熟悉的感觉。 你知道他在你心里,并且从未走远。 再次遇到,就再也不想放手。 唯恐一转眼,就再也不见。 就像现在她盯着云修走远的背影也不肯收回目光,她要把这身影留在自己的眼中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 “小圆师兄,我干点儿什么?”当云修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找到小圆主动要求干活,“擦擦桌子?” 小圆递给她一块抹布:“给。长老交代了,你干点儿零碎活就行了,干完早点回去做功课。” 虽然只是一句长辈对后辈的关心,在清璇听来也是颇受鼓舞:“好的,我干完活就回去练习。” 自从通天塔大战,她看到云修对那个叫叶图的女弟子的维护,便生出了一个渴望。 她渴望有一天也可以站在他的身后被这样保护着,这个渴望越来越强烈,催促着她的双脚走进了听云小筑。 现在,她迈出了第一步。 总有一天,她会到达那个彼岸。 站到他的身后。 第六十二章 相见欢 自从跟随云修来到听云小筑,叶图就再也没有回过雅秀小院。 她也时常会站在后院,从半敞的后门向着曾经住过的地方望一望。 这日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叶图闲来无事又不经意间站到了后门前,隔着山谷出神地望着对面。 不知过了多久,啪地一声,一只白色的小鸟撞到了门框掉落在地上。 她被这声音从自己的世界里唤醒,走过去一看竟然是噗通。 “怎么是你?”叶图很是惊喜,看来还是有点儿良心啊,居然知道来找自己。 “感觉怎么样?听着都觉得疼。”她像捧着个刚出炉的热烧饼似的,把噗通在两只手掌里翻了几次面检查了个遍。 噗通晃着脑袋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别晃了,要吐了……” “怎么找到我的?幸运呢?”叶图把它举到眼前哈哈大笑。 “总听你提起啊,我又不傻。”它甩了甩头,“你几天都没有回来,我们看米樱樱那个样子估计也是出了什么事情。” 它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地和叶图讲了讲。 自从叶图跟随云修离开通天塔,法修那边尽心尽力地在现场做了善后工作。 武修这边就精彩得多了。 先是召集所有弟子到颂心堂,米千当着所有先师牌位宣布叶图自愿退出门派。 然后就是免去了米否教导师父之职,美其名曰安心养伤。 随后米温等发现叶图床下令牌的几个人被他叫去亲自问话,随后以:“修习武道并无慧根,不如为族里做些其他的事情更有贡献。”为由,被送回家。 米樱樱还和往日一样,既没有受到褒奖,也没有受到处罚。每天如常去上课,依旧是师父眼里的好徒弟。 这些天她还下过两次山,不过每次都是高高兴兴地打扮好出去,回来的时候却像个霜打了的茄子。 听到这里叶图不太厚道地笑了,她当然知道米樱樱是去干嘛了。 要是放到以前,她可能未免会替她惋惜,但是放到现在她还真是替嵩月庆幸。 想到这里她真的就笑出了声。曾经把她当做那么好的朋友啊,简直像亲人一样。 想想自己还真是傻得可爱,其实也不能全怪她。 他们才是亲人啊。 “想什么呢?”云修远远看见叶图蹲在太阳地里发呆,走过去问,“怎么在太阳地里发呆?” 叶图见他向自己走来,也决定不再纠结和曾经同门的那些恩怨:“我的朋友来找我了。” 不想噗通一见云修靠近,扑棱着翅膀就要飞走。 叶图一把将它握在掌心:“别怕,他吃素。” “……” 云修向她伸出手去:“你朋友叫什么?” “噗通。” 叶图小心翼翼地把瑟瑟发抖的噗通放到他的手上,戳着它的脑门道:“你真是欺软怕硬啊,怎么在他手上这么怂啊。” 云修将它举起来端详了半晌道:“既然是你的朋友,就要跟你混了。” 他笑眯眯地对噗通说:“以后咱们也常来常往吧,我叫云修。” 见噗通不说话,叶图接过话头说道:“我还有一个朋友叫福禄。不过我叫他幸运。” 云修把噗通还给她:“好啊,我这里房间还有空闲,请他一起来住吧。” 叶图愉快地答应道:“好啊,那真是太感谢了。不过我们一直都是住一起的,不用单独预备房间。” 云修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早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让你朋友早点过来,正好能一起吃个饭。” 随着叶图的一声欢呼,噗通化作一道抛物线飞出了听云小筑的院墙。 于是到了午饭的时候,三个人、一只鸟和一条蛇围着桌子面面相觑。 “福禄你还吃得惯吗?”云修看着瘫成一条虫的小蛇笑问,“要不要吃点别的?” 福禄嗖地一下蹭到噗通身边,一蛇一鸟紧紧相互依偎在一起。 叶图不解地问:“你冷啊?干嘛和噗通黏在一起?” 小圆嘿嘿笑道:“两位不要见怪,我们这里只有素食,所以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噗通和福禄齐声道:“不将就。” “啊?”叶图纳闷道,“几天不见你俩这是怎么了?” “不是,我们是说很好。我们很喜欢。”福禄强行解释道。 “两个小朋友可能到新地方还不适应,以后大家熟悉一点就好了。”云修给他们夹了一筷子菜,再次成功引发他们的战栗,“其实我们之前见过一次,就是在山谷里采樱桃的那次。” 噗通是没有记忆的,因为它当时深陷泥沼。 福禄倒是有印象,因为在草丛中只能看个大概。 而且这个灵压……确实有点熟悉。当时也是因为这个灵压,它选择躲在了草丛里并没有露面。 叶图眼看饭桌上再次安静下来,打圆场道:“我吃饱了,我要看看我的神兵利器去。” 说着一手抄起福禄,一手抄起噗通往卧室走去。 噗通和福禄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俩怂什么啊?他吃素啊!”叶图十分的恨铁不成钢。 “你感觉不到他身上的那种压迫感吗?”福禄感觉自己的身体刚刚紧张过度,现在全身无力。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叶图拎起一条面剂子似的福禄,“你没看见人家就怕你们不熟,一个劲儿地笑吗?” “跟笑不笑没关系,是一种灵压。”噗通解释道。 “灵压是什么?”叶图从来没听过这个词儿。 “就是一种灵力高出我们很多倍,而不自觉地使我们感受到恐惧。”福禄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额,没有。”叶图觉得可能因为自己压根没有灵力,所以根本感受不到所谓的灵压。 她回答福禄的时候侧身顶开房门:“我给你们看看我在通天塔得的神兵。” 她刚迈进房间,一个白影嗖地一下从无生剑里蹿了出来,把她们三个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的身体。”戮戈开心地说,“果然言而有信。” 说完就像噗通扑过去,紧接着被反弹回来。 而噗通则像看不到它似的自顾自地梳理着羽毛。 第六十三章 意难平 “这,这什么情况?”福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噗通停下来看了它一眼,也只是看一眼的功夫,就又把嘴巴插到翅膀里继续梳毛。 “你看不见啊?那么大个白影撞到你身上。”噗通挥舞着小翅膀跳到它身上猛拍它的头,“你又想吓我!有意思么!无不无聊!” 福禄顶着直冒金星的眼睛和那白影相对而视,白影道:“它看不见我?” 叶图回身把门关上然后给他们做了个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噗通和福禄。” 她指着半空:“这是戮戈。” “哈哈哈。”噗通大笑:“你也跟着它一起吓我,我不害怕!” 戮戈无奈道:“它看不见我?” 此时继续进入惊吓模式的福禄道:“我的天啊,戮戈!戮戈在我的面前。我死了。” “可真是太难为你了,还编了个名字。”噗通眯着眼睛蹲在茶壶把手上,“你们继续,我先睡会儿。” “它刚才说话了,你听不到吗?”叶图晃着它不让它睡着。 “没听到啊,行吧你们自己玩。乖啊!”噗通从她手里挣脱出来自己找旮旯咪觉去了。 叶图和福禄还有戮戈三个相视无言,还是戮戈先开口道:“哎,本来还说找到本体了终于可以离开那把剑了。没想到还差那么一点儿。” 叶图看着揣着袖子兀自郁闷的戮戈道:“噗通就是你的身体?那你要是抢了噗通的身体,它怎么办呀?” 戮戈一副“你是不是傻”的口气说:“你没觉得它有点儿愣啊?我当年……哎,它是我的一魂,我们融合到一起才是一个整体。” “那你为什么跟它融合不到一块去呢?”叶图想到噗通的特别的重生方式,“你知道它这些年隔一段时间都要重生一次,每次都要吃掉自己之前的身体吗?” 戮戈若有所思道:“一来时机未到。二来嘛,照你的说法,应该是还缺一样关键的机窍。” “是什么?”叶图好奇地问。 “小朋友,你怎么不说话呀。” 戮戈见一旁的福禄一直闭口不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见地?” 福禄瑟瑟发抖,愣愣地回答:“这……上仙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实在喜不自胜。” 戮戈围着它转了一圈:“你听说过我?” 福禄赶紧回答道:“是的。天帝架前的仙兽谁人不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万年前的那次大战。当年上仙舍身镇魔,是我心中多年来的大英雄!” “哈哈哈哈。”戮戈大笑,“行,说话让人听着顺耳!我挺喜欢你的,以后跟着我吧。” “哎?”叶图纳闷道:“你都是跟着我的,现在还要收跟班?” 戮戈声音略显尴尬,但是它马上就找回了应有的气势:“那是暂时的好吗,我们有君子协定的。” “呦,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叶图趁机损它两句,“看来仙兽也挺有文化的。” “毕竟当年在天帝陛下架前听差的嘛。”它声音里充满自豪。 正说着门外轻轻想起敲门声,戮戈二话没说嗖地一下隐身无生剑中。 “?”叶图心里纳闷,怎么刚刚还说得自己好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似的,看看被个敲门声吓得那个样子。 啧啧。 看来听故事只能听一半啊。 “请进。”叶图走上去把门拉开,云修一脸笑意端着一个果盘站在门口。 她赶紧接过盘子,把他让进屋子:“真好啊,还有水果吃。” 云修在桌前坐下,看了看躲在一旁的福禄和刚刚惊醒的噗通:“你们也来吃点啊?” 叶图惊讶地发现福禄居然在他的注视下又小了一圈。 “……”叶图怀疑他的目光是烫的,不然不能把它“烤干”。 云修很随意地走向无生剑,抬手向剑柄抓去。 叶图喊道:“等下。” 云修疑惑地回望着她:“怎么?” “小心被剑柄烫伤。”叶图想起苏梦枕想要抓住无生剑柄的时候被烧得焦黑的手掌。 云修淡定地握住剑柄把剑拿了起来:“你们刚刚在谈的话题,不必因为我而打断。” 说着一股青光自剑柄向剑身闪过,一团白雾自剑尖喷出。 “龙……哦!”戮戈本来是想和他打个招呼的,一个龙字刚出口音还没落就转成一声惊呼,被下一波青光差点击散。 “说你们的故事就好,不必顾念我。”云修把剑横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下午也没事,过来和大家解解闷。” 他笑得阳光灿烂,戮戈是愁云密布。 如果它真的是一块云彩的话,大约可以下雨了。 “当年发生什么了?”叶图好奇地问。 “当年发生了一次天魔大战。上仙就是在那次战役中为了不使魔剑无生屠戮更多的生灵,以身为祭把无生剑和剑上所附的妖灵镇在了阴阳乾坤塔里。”福禄在一边接道,“就是现在山上的通天塔。” “所谓阴阳乾坤塔,就是阴阳相济、乾坤转换的意思。”云修声音很温柔,他耐心地给她解释道,“之所以用这个塔来镇无生剑,是为了转化其中的戾气和怨气。” “也因为阴阳互转、乾坤交替,所以塔中的世界也时常颠倒。这样也可避免妖灵逃出去为祸世间。”戮戈补充说道。 阴阳乾坤塔,叶图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掉落到了塔底,反而最后破塔出来的时候却是塔尖。 “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啊。”戮戈对福禄道,“你年龄也不小了吧,早该成蛟了啊。怎么还是个蛇的样子?” 叶图听到这里兴趣就更大了,她经常看到小报新闻说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哪里哪里渡劫了,哪里哪里升仙了,所配照片要么模糊,要么根本就是电视剧照。 今天可算是遇到真的了。 “这块我可感兴趣了,赶紧说说!”叶图兴奋得声音都发抖。 就在这时门又响了:“云长老你们是在里面吗?” 一个悦耳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打扰了,我来替小圆师哥送壶热水。” 第六十四章 秘闻 “请进。”叶图好奇云修这里居然还有女孩子,怎么之前不见他提起。 过去拉开门,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弟子服的法修门人提着一只壶站在门外。 叶图问云修:“这位小姐姐是谁啊?” 云修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满眼只看着她说:“这是苏清璇,法修弟子。自幼孤苦,和你一样来打零工的。她来了很久了,从来只在前堂打扫。这个小圆,肯定是今天犯懒了。看我不教训他。” 叶图听了连忙接过水壶放到桌子上,拉着清璇的手坐在桌子旁:“听说他们法修那边的人都自带仙气,一个个都跟下凡的神仙似的有气质又高冷。今天一见,也不见得啊。” 她把清璇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末了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和鞋子。 “你也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清璇连忙起身道:“我是来添水的。” 叶图按住水壶的把手:“我们自己倒,没关系的。” 她问福禄道:“所以为什么呢?” 福禄看看戮戈,又看看云修,自己钻到床下不出来了。 戮戈也附到剑里不肯出声。 云修笑道:“看来大家都累了呢,那我们下次再聊吧。”说着起身离开了房间。 清璇颇为尴尬地道:“打扰你们了。” 叶图摆摆手:“没有的事,也是刚吃完饭有点儿困。都去睡午觉了吧。还没介绍,我叫叶图。” 清璇笑笑道:“我知道你,那天通天塔出事的时候我也在。大部分事情我也看到了。” 她竖了个拇指道:“我挺佩服你的。” 叶图让她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本来这些丑事被别人知道就已经很丢脸了,现在还被人当面谈起,确实不是一件很长脸的事:“让你见笑了。” “哪有。”清璇轻声说,“我是真心佩服你。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自己一个人举目无亲的,就敢和师父师兄决裂。要是我的话可能没有这个勇气。” 叶图看她虽然一副法修的打扮,倒也有几分烟火气,清丽中带着几分俏皮。和自己心目中那高高在上的形象着实不太相符,心里倒生出几分喜欢。 “你多久来一次啊?”叶图问。 “功课不忙的时候,大约三天来一次。”清璇回答。 叶图道:“那有时间来找我玩吧。” 清璇道:“好呀,我做完活就来找你玩。” 欢欢喜喜地送走清璇,叶图把福禄从床底下用扫把赶出来:“怎么躲起来啦?你不是最喜欢小姐姐的吗?” “你为什么没有成蛟啊?”叶图追问。 “可能机缘未到吧。”福禄回答。 “那你不着急吗?成了蛟是不是就可以上天了?”神仙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成蛟是要挨雷劈的。我怕疼。” “你。”叶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表情,“怎么不知道上进呢!” 福禄不屑道:“当个蛇精不是也挺好的吗?” “那你可别生病。”叶图气鼓鼓地躺到床上不再理他。 混混沉沉中,她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坐在课堂里,老师在前面发卷子。 自己的手习惯性地接过卷子,拿出一张,然后传给后面的同学。 她握着笔认真地看着卷子上的题。 同一张卷子上居然数学、语文、英语、地理、历史等科目都有涉及。 她满头大汗地算完应用题做完型填空,答完听力背季风…… 终于到了最后一道题。 是作文。 作文的题目是:如何找到十把钥匙。 题干上写道:你答应我找到十把钥匙放我离开,感谢你已经找到了第一把。还剩下的九把你不要忘记了。 叶图梦然惊醒,她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脑门上的福禄一下被甩出去掉在被子上发出一声惨叫。 “哎呦!仙州塌陷了!”它迷迷糊糊地大叫着翻滚,四处乱窜。最后发现只不过是被叶图甩了出来。 “你做噩梦了?”福禄毕竟是冷血动物,它趴到叶图的手上,“梦见美男了?这么激动?” 叶图擦擦头上的冷汗再次把它掀到床上:“梦见考试。” “啧啧。”福禄找个角落盘成一坨,“听说特别恐怖,还好我没经历过。” 叶图也睡不着了,打算穿上鞋到院子里走走。 天已经黑了。 云修的屋子里亮着灯。 没有了大城市的五彩霓虹,这里的夜晚特别的安静。 抬头望去,添上不再是纯粹的黑,这里的天空星宿罗列,银河璀璨。 叶图来这里以后才相信“梦幻星空”这个词的真实性。 “在干什么呢?”云修从连廊向她走来,“看你晚饭没吃,小圆给你做了点心。” 叶图接过来一看,三个做成荷叶形状的饼放在盘子里。 “小圆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们那里只有妈妈给宝宝做饭的时候才会做成各种可爱的样子。”叶图笑着咬了一口,“不得了了,还是豆沙馅的!” “你不喜欢?”云修递给她一块手帕。 “没有,”她接过来放在腿上,“挺好吃的,要是酥皮的就更好了。不过这个也很好。” 云修没有说话,默默地拿出一只瓶子递过去。 “啊,还第一次听说吃点心喝酒的啊。”叶图接过来闻了闻。 没有酒精的味道,倒是飘着果香。 “是杨梅汁。”云修笑道,“你光吃点心不噎的慌吗?” 叶图拍着吃饱的肚子靠着桌子仰躺在水池边:“这的星星真美啊。” 云修也学着她的样子仰躺在旁边:“你喜欢看星星。” “是啊,我们那里看不到星星呢。”她说着指着一边说,“那是猎户座。” “那是北斗七星。” “那是银河。” 云修听她讲如何用北斗星辨别方向,四季猎户座的方向有什么不同,参商如何不相见,宇宙大爆炸和黑洞的形成…… 他只是微笑着,很认真地听她讲。即便是在他听来不可理解的事情,也没有打断她。 在她看来,无尽的星空连接着无尽的宇宙,无尽的宇宙有无尽的秘密。而此刻她那么清晰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触手可及。 真好。 而在他看来,她喜欢星星,他喜欢她看着星星的样子。 真好。 第六十五章 心事有谁知 对于每天过着吃喝睡米虫生活的叶图来说,日子朝着无聊不可遏制地滑去。 每天早晨一睁眼就是起床、洗漱、吃早餐三件套,上午是练功、追跑打闹上下集,中午是午饭、午睡双生套餐,下午是上午的续集。到了晚上稍微丰富一点,一般吃完饭就是练习心法,或者踩着归去来和云修到山谷里溜溜食。 在这所有的固定事件之外,清璇的偶尔到来,算是她生活的一点儿调剂。 有时候她会从山下带上一些女孩子用的小玩意儿,比如胭脂、口脂、耳坠或者其它的绣花手帕之类只有在米樱樱房间中见过的东西。 而且清璇还很会梳头发。 她教叶图梳发髻,教她怎么用胭脂,教她画眉。 这些叶图只见米樱樱做过,却从来没机会上手实践的事情。 叶图想起米樱樱的时候,又想起了嵩月。 因为云修吃素,所以真是很久都没有吃过肉了呢。 一想起常来饭庄的那些鸡鸭鱼肉,叶图就坐不住了。 她立刻找到云修提出了她的愿望。 彼时云修正在打磨一颗水晶。他看着叶图一边吞口水一边说:“我要下山。” “去吃饭吗?”云修笑笑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副早就看穿她心思的表情,“早去早回啊。” “今天清璇来了以后可不可以让她先休息半天,我想和她一起去。”叶图琢磨了半天,还是提出了这个有点儿不合理的要求。 “好呀。”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他的欣然应允。 叶图高兴地通知小圆:“小圆,今天要辛苦你啦。清璇来了以后,我要和她一起下山去趟慕名镇。你要带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 小圆歪着头想了想,终于也没有想出什么来。 叶图又把要下山的消息告诉了她的三剑客:噗通、福禄和戮戈。 戮戈现在的状态也不需要什么。噗通和福禄无非是点名要了些吃的。 最好先和嵩月说一声。 这么想着,她摸出竹筒。在打开的一瞬间,她呆住了。 本来应该在里面的那张纸不见了。 叶图仔细回想了最后一次使用这个竹筒的情况,明明就是放了进去。 等等。 她想到米元带人搜查她们的住处,然后栽赃她偷了钥匙腰牌。 再然后…… 米温拿着装有所有物品的包裹回到了通天塔前,将包裹摔到地上。东西散落一地的时候她看到了竹筒也在。 众目睽睽之下,她进入通天塔以后也不可能有人打开竹筒取走里面的东西。 听云小筑里的人不可能动她的东西。 所以包裹是米温收拾的。 只有可能是在雅秀小院里被人拿走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失笑。 那天用调虎离山支开自己的,一定就是米温。 他想要米秀春给自己的秘籍,所以半夜来偷。结果没有发现枯木发簪的秘密,反而被嵩月给自己的传信竹筒吸引了注意力。 由于当时纸上没有字,又被米樱樱发现,他只好趁着搜查的档口偷了那张信纸。 难道米樱樱可是她为什么要包庇米温呢? 一直以来她不是都很看不上他吗? 叶图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解释为:关键时刻还是血浓于水。 她一边自嘲着,一边把空荡荡的竹筒放回去,心道:只是不够长,不然可以给戮戈做个剑鞘。 午饭后清璇来了。 “我已经和云修说好了,今天我们下山一趟去。”叶图帮清璇解下刚系好的围裙,“咱们先去逛逛,然后晚饭我知道一家特别好的,我请你。” “那怎么好意思。”清璇看着她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还给我带了那么多东西呢。”叶图拉起她的手走到小院后门,掏出归去来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清璇第一次使用神器。或者说体验神器。 她像米樱樱第一次踩上归去来时一样,两只手扶着叶图的肩膀,从她身后露出半张脸看着周围的景象。 只不过不同的是她是法修弟子,早已经习惯了御剑飞行。 风刮过脸颊,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另一人一起在天空中遨游。只不过那个人她心里早就有了名字。 云修。 她现在如愿乘着她喜欢的人做的神器,只不过操纵神器的人是他喜欢的人。 是的,她早已知道。 “叶图,你有喜欢的人吗?”清璇轻声在她耳边问。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被风吹散了的时候,叶图回了一句:“有吧。” 清璇不清楚这个“有吧”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但也只是追了一句:“那他是哪里人呢?” 又是一阵沉默,叶图道:“我也不知道。” 清璇扶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那你问问他呀。” 叶图无奈道:“没有机会了。” 清璇惊讶道:“怎么就没有机会了?要不我帮你去问?” 叶图回了一句:“有缘再见吧。” 有缘再见。 这四个字给了清璇无穷的力量。 她瞬间就明白了,叶图喜欢的不是云修。 那么好的云长老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她居然还不领情。 顾不上讨伐她有眼无珠,清璇现在满心都是欢喜。 就连跳下归去来到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叶姑娘来啦!”常来饭庄四个字的匾额下面,伙计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 叶图笑眯眯地说:“来啦!” 现在不是饭点,所以饭庄里的客人只有几个。 嵩月忙了一中午,还没吃饭。二楼没有客人,刚刚让伙计备了两个菜放在自己坐在她和叶图坐过的那张桌子上。筷子还没动,就听到伙计的吆喝声,他连忙站起来走到楼梯口。 一抬眼,正好看见叶图抬头。 四目相对,嵩月道:“你来了。” 叶图向他笑道:“大掌柜在上面忙什么额呐?” 嵩月看见叶图身后的清璇,淡淡道:“买卖人,当然是料理生意了。” 叶图爬上二楼,见他们坐过的桌上正好有一桌菜还没有动过,道:“哎?你不会在这正要吃饭吧?”说着就要走过去坐下。 嵩月拦住她指着另一侧的桌子道:“坐这边吧,那桌的客人刚走,菜已经动过了,还没撤完。” 叶图带着清璇在另一边坐下,对嵩月撇嘴道:“这是哪家的阔少爷啊,真浪费。” 第六十六章 她喜欢的是一头鹿 嵩月对楼下喊道:“伙计,把菜上来。” 伙计正端着茶壶往上走,到了二楼一看,刚刚那桌菜还没有动。 “不用了,我们刚吃过饭下来的。我晚上再在你这蹭饭,先给你介绍我认识的新朋友苏清璇。”叶图拦住他,接过伙计手里的茶杯和茶壶,“我们自己来吧。” 她一边倒茶,一边对苏清璇介绍:“这位是这的大掌柜,嵩月。我经常来这蹭饭,哈哈。” 苏清璇道:“嵩月掌柜这里我是听说过的,虽然我们法修弟子讲究清淡饮食,但是毕竟还是有嘴馋的。所以常来饭庄的大名早有耳闻。” 嵩月笑道:“原来是法修的剑仙。” 清璇不觉脸红,连忙摆手道:“我哪里称得上剑仙,不过是个小弟子罢了。掌柜叫我清璇就好。” 嵩月道:“如此说你也叫我名字嵩月就好了,大家都是朋友。” 叶图道:“行,既然是朋友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先去逛逛街,回来再叙旧哈。” 嵩月道:“也好。” 叶图拉起清璇下了楼,经过柜台的时候被嵩月叫住。 他从楼梯上走下来,对先生说:“先支点儿银子。” 叶图晃晃手里的荷包:“哦,不用了,我带了钱下来的。” 自从回到听云小筑以后,她就不再穿原先的弟子服了。米樱樱给她的那件红色裙子她看着也别扭,通通压到了箱底。 出了常来饭庄往前到了成衣店,此时身上穿的这套粗布衣服还是这店里买的。 掌柜一眼就认出来这件衣服,知道是老主顾,自然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姑娘买点什么啊?” 清璇是法修弟子的装扮,而法修弟子清心寡欲是出了名的。 她虽然经常下山采买,但是她在山下也无亲朋,所以衣服基本都是穿弟子服。这掌柜自然不认识她。 叶图对掌柜道:“我要买一件红色的衣服,你这里有没有?” 掌柜连忙道:“有有有。” 说着到一堆衣服里拿出五六件放到她面前。 叶图一看,这颜色不一、材料不同、款式各异。挑来挑去,选了一件胭脂红的对掌柜道:“就这个吧。” 掌柜道:“这个颜色啊,正衬你的皮肤。这个料子,不是我夸口,就是这方圆百里也就只我这里有呢!不过嘛,就是这个银子稍微要多一些。” 叶图问:“多少钱?” 老板娘道:“二两。” “太贵了,哪有你这样讲价钱的。你看我这衣服。”她指指自己身上的粗布裙子,“我还是特意回来买的老主顾。” 说着她又指指清璇:“我是来找我姐姐的,我穿回去好看,才好给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带不是吗?” 掌柜道:“那你的姐姐妹妹这次让你帮着带了吗?” 叶图哼了一声道:“上次我穿的这个回去,她们嫌太糙了。这不是想着穿件好的回去吗。” 看掌柜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她道:“好吧好吧,给我姐姐也来一件,我俩下回一起回家给你揽生意去。我们苏氏,你知道的。” 她冲着老板努努嘴:“没钱谁修仙啊!” 法修苏氏是有名的旺族,真就应了那句话:没钱谁修仙啊。 只不过是苏清璇身世悲苦,比较清贫罢了。 清璇赶紧道:“我的衣服还有,你多买两件好了。” 叶图一边扯她选衣服,一边冲她使眼色:“我们姐妹俩一人一件多好,下回来我俩还一人来一件。” 她回头向掌柜道:“我俩,一样的料子三两。” 掌柜满面为难:“这价钱压的太低了。” 叶图道:“掌柜你得这么算,这回我俩买一件,过一两个月我又来买一件,还要给家里人捎,你看你这不是就赚了吗?放在这落灰有什么好的?” 掌柜的想了想,一咬牙道:“好吧,这位姑娘要个什么颜色?” 叶图低声道:“买一件吧,我好不容易谈拢的价钱。再者说你平日里在听云小筑做那么多工呢,这银子是云修给的,不花他的更待何时?你若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再努力多干点活儿就是了。” 清璇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就活泛了写。对掌柜的说:“白色。” “你身上这件不就是白色?”叶图提起她的袖子,示意她换个新鲜颜色。 清璇一双美目在自己的袖子上流连而过,不自觉地流露出小女生的语气:“白色就很好。” 掌柜见状连忙附和道:“你看这件衣服,虽然都是白色,这做工,这款式,感觉就是不一样。” 说着拿出来三套衣服摆上,清璇选了一件,二人结账出来一路前行,回到了常来饭庄。 “哎,你怎么这么喜欢白色呢。又不耐脏,又没有颜色。”叶图随口吐槽,“你们怎么都喜欢白色呢。” 此话一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清璇的脸不禁红了。 “你说……”叶图转头看见她红了脸,一转念刚才自己说的话,“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清璇点点头:“嗯。” 叶图恍然大悟:“我说你来的时候问我是什么意思。”感情人家要进行闺蜜间的交流,被叶图大条的神经给漏掉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是和你一起的师兄弟吗?”叶图坏笑着问。 清璇摇头。 “那没在山上?”叶图诧异于这样的氏族,应该很少会同意外族联姻吧? “不是。” 山上,又不是师兄弟…… “你不是喜欢你师叔师伯辈儿的吧?”这岁数差距未免大了点啊。 “哎呀,不是我的同门。”清璇娇嗔一声,自顾自往前走去。 哎呦,这是说我猜的不够准啊。叶图暗暗给自己鼓气:喜欢穿白…… “不会是云修吧?”叶图惊诧地叫出声。 清璇瞬间脸色通红:“嘘。” 叶图心里轰的一下:完了。这个年龄应该不是差一点半点了,他头发都白了啊。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头鹿啊! 看着欲言又止的叶图,清璇问:“怎么了?” 叶图吞吐道:“没,没什么。” 现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清璇,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个妖精…… 第六十七章 点心撞车了 “我被赶出师门了。”叶图一手抓着鸡腿,给嵩月讲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我知道。”嵩月道,“下山来的弟子们讲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她把骨头往盘子里一杵,松了一口气:“信纸被他们当秘笈拿去了,不要再给我写信了。” “好,那你常下来看我啊。” “好呀,今天我们先上去了,清璇明天还有早课。”叶图和清璇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听云小筑。 看到屋子正当中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子糕点。 “哎呦,樱桃酪哎!”叶图抓起一块放到嘴里,“好吃!清璇你也来一块!” 清璇放下手里的东西,用拇指和食指很小心地捏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下一角。 “好吃吧!”叶图说,“看不出来小圆一个男孩子还有这样的手艺。” “嗯。”清璇仿佛没有时间理会她,完全沉浸在樱桃酪的世界里。 叶图见她真的很喜欢这点心,于是拿起嵩月给她的点心包拆下一层油纸把樱桃酪都包了进去递给她:“喏,待会儿带回去吃。” 清璇接过那包点心,十分腼腆地说:“这多不好意思,明明是给你准备的。” “嗨~”叶图不以为意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打开自己这包点心,“我吃再找小圆就是了。” 她全心全意地打开那包点心,完全没注意清璇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出乎意料地,包装纸打开以后里面竟然也是一包樱桃酪。 “哎?”叶图拿起一块塞到嘴里,“你说怪不怪,都是一样的。来,你尝尝有什么不一样?” 清璇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块放到嘴里道:“也挺好吃的。” 叶图留了一半到桌上的盘子里,另一半用油纸包好一并塞到清璇手里:“这你也拿点回去。两个味道略有差别,混搭着吃吧。” 清璇接过来,到一边拿好自己的东西对她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叶图从椅子上站起来,掸了掸手上的饼渣道:“我送你啊。” 清璇摇头笑道:“吃得那么饱,我走回去溜溜食。” 告别了叶图,清璇提着包裹向前厅走去。她特别把两包点心捧在手里去找云修和小圆告辞。 没有见到云修,倒是小圆好奇地问:“你手里提的是什么?” 清璇道:“从山下买了一些东西。” 小圆指着两个油纸包问:“这两个呢?好香啊。” 清璇笑道:“这不是师兄你做的樱桃酪吗?刚刚在叶图房间看到,她就全都给我包回去了。” 小圆明显愣了一下:“我?” 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那位亲手给做的。 他支吾道:“哦,我刚想起来。” 清璇看到他的样子心下了然,开心地说:“那我就先回去啦。” 从听云小筑回到住处,女孩子们多自然被这糕点的香味都引了过来。 “清璇,你这是什么东西啊,好香啊。” “好姐妹,大家都来尝尝吧。”她把那半包分给了众人,自己把听云小筑的一包找了一只坛子装起来藏到了柜子里。 听云小筑。 小圆围着云修不甘心道:“长老!我跟您几千年了,都没吃过什么樱桃酪。” 他瘪着嘴说:“居然被叶图那丫头送人了!我都没来得及尝一口!” 云修笑道:“你都多少岁了?还跟一个小姑娘抢吃的?” 小圆委委屈屈地坐到一边,扯着袖子生闷气:“我就为您不值。” “怎么不值啊?”叶图拎着个包袱风风火火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这个人,进别人房间能不能先敲个门?”小圆怒道。 暖黄的纱灯照耀着一方斗室,小圆红着两个眼圈梗着脖子看着她,忿忿不平四个字都要凭空显形了。 叶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呦喂,是不是这个大坏蛋又欺负你啦?” 她把一包五香花生放到小圆跟前:“你们这里也没点零食,吃零食能增强幸福感!嗯,祝你幸福!还有,谢谢你的樱桃酪,很好吃!” 接着站到云修对面显摆自己新买的胭脂红的裙子:“好看不?” 她洋洋得意地转了几个圈,裙摆飞起成一朵盛开的牵牛花:“怎么样,夸我两句啊!” 小圆被她这一波操作惊呆当场:“怪不得活得久就是见识广啊。” 他摇着头,拿起花生默默地走出房间带上门:“长老,我头晕,出去透透气。” 叶图转得头晕,渐渐偏离原点,渐渐走出了股指折线的轨迹。 云修站起来一把拉住她:“再转你就要从另一边穿出去了。” 叶图一脑袋金星,干脆直接挂在他胳膊上:“好看不好看啊?花了钱的!” 云修拖着她放到椅子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认真地说:“好看。” “乖!”叶图眼前天旋地转,她伸出手几次想摸摸他的头,都拍了个空。 云修最后无奈地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头上:“房间里的樱桃酪好吃吗?” 叶图道:“原来小圆是来找你告状的呀,刚才匆忙,我还没来的及跟他道歉。” 她把腿盘到椅子上,一副老太太坐热炕头的架势,一边打开另一边的一包瓜子抓了两个磕起来:“哎呀,吃了,好吃啊!没想到小圆那么一个男孩子,手还这么巧。” 她把瓜子在云修眼前晃了晃:“你尝尝,新炒的。” “你是没看到啊,当时清璇吃樱桃酪的样子,我想她一定是真心喜欢的。”叶图回想起清璇小心翼翼的样子道,“再说了,我住这里啊,再去求小圆做就好了啦。大不了多干点活。而且我从山下也带了樱桃酪,你说,这不是赶巧了吗?” 云修挑了一下眉:“那个老板给你的吗?” 叶图道:“对啊,他叫嵩月,很好的一个人。以后有机会给你们引荐。” “那个……” 云修见她吞吞吐吐的,问:“怎么了?” 叶图向他嘿嘿一笑:“今天下山,清璇也买了一件衣服。白色的,她说她喜欢的人也喜欢穿白色。” 云修眯了眼睛,敷衍地点了点头:“哦。” 第六十八章 听贼话后的遗症 天空飘着小雨,一株杏树长势喜人,雨水顺着它延伸进廊下的茁壮枝条在石板地上留下了一摊水渍。 “我梦到它了。”叶图用一枚草叶扒拉着水渍的边缘,“它说我已经找到了一把钥匙,还有九把。” 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找过钥匙了,怎么就找到了一把呢? 云修蹲在她对面,把草叶放到水渍上,再拎起来的时候就有水滴落下。 “是通天塔。”他看着那汪水渍,上面倒影着她的样子,“通天塔作为上古神器镇压了无数妖灵鬼魅,塔破了即使修补好了也没有什么大用了。” 所以所谓的钥匙就是破坏神器吗?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前后地微微摇晃。 “二位换个地方玩吧?那边有水塘。”小圆拿着笤帚在旁边站得腿都酸了也不见二人有要起来的迹象,“你们腿不麻吗?” 叶图这才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 小圆盯着她心道:这个叶图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己不修边幅也就罢了,怎么把云长老也带坏了。 这要是别人看见刚才这一幕,决计不会相信器宗长老云修会以出尘脱俗的仙人之姿蹲在地上玩泥巴。 他腹诽过后耐心地用扫帚把地上的残水扫净,迈着步子离开了。 “干嘛不把树枝剪了?这样不还是会流一地水吗?”叶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问云修。 “剪掉还会长啊。”云修两只手揣在袖子里,靠在柱子上看天。 “长了再剪啊。”叶图怀疑他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剪了还会长啊。”云修两只眼睛望着一天灰色的云彩,不知道在看什么。“所以就让它在那里好了,省的剪掉了空落落地看着别扭。再说了,树会疼啊。” “你真是个怪人,总扫地不麻烦吗?”叶图也学着他靠在对面的柱子上,她也想看看云彩里有什么值得盯着看的。 “嘘。”云修故作神秘地说,“跟你说别告诉别人。那是我和树的默契。” “云长老,叶图,兴致这么好,在赏雨啊?” 叶图闻声看去,清璇正撑着一把伞走来。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从一块石板迈向另一块石板。 “哎呀。”一声轻呼,伞面倾斜。眼看就要走进长廊,清璇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匆忙中叶图一个箭步窜过去扶住了她:“下雨你怎么还来了。” 说着瞪了站在旁边却揣着袖子望天的云修一眼。 清璇收了雨伞解释道:“这不是到了三天,也该我来了。” 伞上的雨水顺着伞面汇聚到地上,汇成了一小滩水。 “以后天气不好就不用来了,工钱照付。”云修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滩雨水,向她道:“还有,后院路不好走,以后就不要到后面来了。打扫前厅就好。”声音里带着冷冷的距离感。 “云长老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她瞧见云修的目光,慌忙说道:“我一会儿就把这里弄干净。” 云修不以为意地说:“你做得很好,后院还是小圆比较熟悉,他会打扫的。你去前面忙吧。” 叶图此时觉得自己有些微微发亮,于是道:“啊,我想起点儿事。你们先聊,我马上回来。”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她暗暗替清璇着急,哎呀,云修这个榆木脑袋。所以索性就在拐角处藏起身形,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云长老,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清璇解释道。 云修依旧揣着袖子望天:“没关系。” 她向前走近两步,用近乎虔诚的目光望着他道:“长老,我知道你的身份和地位,也对你的传说略有耳闻。我并非爱慕你的声名,也不是看中那些传闻。清璇是真的从心底里爱慕云修。一读到这两个字我的心都是甜的,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你的样子。” 云修静静听她说完,用慈祥而悲悯的眼神注视着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去你的氏族里找一个青年,好好和他相处。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结果。” 清璇不甘心地说:“我不在乎,我所求不多,只要你让我远远的跟随就好。” 云修怆然一笑:“不要对我说,问问你自己能做到吗?”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看苏清璇,转身离去:“不要再来了。” 也许是听贼话落下的后遗症,强壮如叶图傍晚的时候病倒了。 正在等她吃饭的云修和小圆看到福禄扭着身子畏畏缩缩地朝他们爬来,在三尺外停住:“云长老,快去看看叶图吧,她净说胡话。”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她烧得满脸通红,躺在床上神志不清。 “叶图,你怎么了?”云修企图唤醒她,她却一点儿反映也没有。 小圆看了看她的情况道:“这应该是受风着凉了。我去煎碗药。”说着匆匆跑到厨房去煎药。 叶图体温烫手,福禄自动献身充当了冷敷贴趴在她脑门上。但是过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地滚下来:“我要烤熟了……” “咦?”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云修道:“哪里来的一头白驼鹿呀?圣诞老人怎么没来?” 说着一把抓住他吹落在被子上的头发往自己面前拉。 云修被她拽到跟前,叶图伸出滚热的手拍拍他的脸颊:“驼鹿啊驼鹿,你的角呢?被圣诞老人送出去了吗?哈哈哈哈!”一边说着一边摸摸他的头顶。 他想把头发从她手里拽出来,无奈叶图也算是天赋异禀,力大无穷。 为了避免伤到她的手,云修只好任她揪着。而她一直说着胡话,闹着问驼鹿的角去哪里了……两人离的很近,他都能感受到她高烧的体温。 终于云修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对竖瞳。 叶图也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鹿角”,她握着鹿角终于肯老实地睡去了。 噗通和福禄被幻化的云修暴增的灵压碾压得差点崩溃,鼠窜地逃出了屋子。 当小圆端着药走近房门的时候就隐隐地感到了不同,在门外怯生生地问:“长老?” 云修闷闷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药放外面吧。” 第六十九章 决定下山 说来也奇怪,清晨的时候叶图的高烧无药自退了。 她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就见旁边有好大一棵树杈。 哦,不,是鹿角。 云修被他拽着角,在床边趴了一夜,此时脖子早就不能动了。 他艰难地直起腰,侧过身子看向叶图,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门:“嗯,不烧了。” 叶图诧异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突然现原形了?” 云修叹气,无奈地将脸侧向一边,银白的角弧度优美而有力量,像雕塑一样美好:“不知道是谁昨天非要看驼鹿……” 她忽然想起昨晚做梦和圣诞老人一起去派发礼物,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额,好丢人啊。 云修趁着这个空档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既然好了,还不快起来。”说完捂着僵硬的脖子走了出去。 “你好了啊?”小圆酸溜溜地说:“清璇在外面找你。” 叶图道:“让她进来啊。” 小圆甩甩手里的抹布:“昨天长老吩咐了,以后听云小筑不用帮工了。让她以后不要来了。” 咦?不用这样吧,人家还指着这个贴补生活嘞!叶图找到正在揉脖子的云修:“怎么把人家小姑娘赶出去啦?” 云修耸耸肩:“我不需要多一个人在这。” 叶图一听,气道:“哦,那这些日子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我也这就走了。” 云修一把拉住她:“我是说有小圆一个人干活就够了。” “得了吧,你就是小心眼,人家姑娘跟你表白了以后你就自视甚高,把她轰出去。你不觉得你一点儿风度都没有吗?” 听她这样讲,云修并没有生气,依旧心平气和地说:“你不如把她介绍到你朋友的饭庄,两全其美,难道不好?” 叶图甩开他:“你怎么不明白呢?人家是想见你。” 云修道:“你倒是明白呀。你怎么不知道我不想见她呀。” 好吧。我尽力了。 叶图抿着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人家哪里不好了呀,哎。”说完就去找苏清璇。 清璇正焦急地站在听云小筑的大门前,一见叶图赶来,连忙走上去两只手握住她的手道:“你可来了。” 叶图见她满面愁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哽咽道:“长老不允许我进去了。” 叶图就看不得这个,心道这一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在眼前,这个鹿精咋不为所动呢?难不成他喜欢母鹿? “哎,你可真拿他的话当圣旨,他说不让进就不进啊?”她拉起清璇就往门里走,谁知清璇怎么也跨不进这道门槛。 咦,这是什么妖法? 叶图道:“你不是会法术吗?你自己克服一下!” 清璇哀怨道:“我已经试过了,什么方法都进不去。” 叶图只好走到外面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嗯。是这样,我劝过他了。但是他是个犟脾气,没有说动。抱歉啊。你要是打工,去常来饭庄怎么样?” 清璇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淌,顺着脸颊滴落在她的手背上:“你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的。” 叶图看着手背上的眼泪,终于受不了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你的条件又不差,干嘛非得认准他了呀。” 清璇抬起泪眼望向她悲切地说:“你会放弃那个你喜欢的人吗?” “……” 看着她抽抽搭搭远去的背影,叶图站在听云小筑门前,脑子里回响着她刚才那句话。 “你会放弃那个你喜欢的人吗?” 会吗? 当然不! 都还没有跟他说上最后一句话,如何能够放弃! “我想下山去。”黑暗里叶图两眼望着帐顶,脑子里在盘算着下山以后以何为生,通过什么方式寻找风平。 “哦,回来给我带两根香肠。”福禄边说边扭动了一下身体,继续睡觉。 “我是说下山去,离开听云小筑。”叶图伸手戳醒它,“我想去找风平。” “哎呦。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他都没给你留下真名字,就这么条破腰带差点儿捅多大篓子。早点睡吧,云修待你不好吗?嵩月待你不好吗?”福禄说着往帐子的角落里钻去。 叶图一把抓住他:“你别想跑,要不是你,风平会跟我走散吗?你得负责,你得支持我,你得跟我去找!” 福禄被她一顿猛摇:“好好好,我跟你去,跟你去,你先别摇了!” “一言为定。” 第二天一早,叶图找到云修跟他告别。 吃完早饭,叶图对云修和小圆说:“云修,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她把身体坐直:“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想像我的师父一样下山去游历。” 小圆听了瞪大了眼睛,看了云修一眼立刻道:“你怎么突然想走?是我做的饭不好吃吗?还是住的不习惯?” 叶图摇摇头:“没有,都特别好。特别特别的好,我来这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还没有去过几个地方。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圆道:“外面有什么好的?你在山上长老才能更好的保护你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上次在山谷要不是长老,你现在说不定早就灰飞烟灭了。还有,你怎么说离开就离开?一点不念旧情?你手上的指套……” 云修打断他,向叶图笑道:“你想去哪儿游历?” 叶图听了小圆的话,自知受了云修许多恩惠,也听出了他的挽留之意。但是她真的很想找到风平,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通过试炼,问问他为什么没有在菩提藤那里等自己。 她只好回答:“还不知道。我不是被门派赶出来了吗,师父留给我的秘籍只有一半,前半部分我学得差不多了,我想下山去再拜老师。” 云修点点头:“学本事是好事。不过也不必急于求成,小圆刚才说的话不无道理。你不如先在这里再住些日子。” 听到这里,一个想法已经在叶图的心里生根发芽。 她应和道:“也好,那我就再住些日子吧。” 第二天,她又找到云修。她笑着对他说:“我下山去吃个饭,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第七十章 天上星参北斗 常来饭庄人来人往,伙计远远地就看到了叶图,招呼道:“叶姑娘,你来啦?” 叶图笑嘻嘻地跨进门:“嗯,你们掌柜呢?” 伙计道:“掌柜在后院,我带您进去吧。” 随着伙计穿过大堂,绕过伙房,叶图又来到了这个小院子。 比上次来的时候草长高了一些,树上的叶子也更茂盛了。 在叶子的间隙还三三两两地坠着几个桃子。 很小的青色桃子,像桃核那么大。 甚是可爱。 “那个酸涩得很,进来屋里有好吃的。”嵩月隔着窗子就看见了他们,及时地遏止了她的暴行。 “我要走了。”叶图进门还没坐下,就先说出了这句话。 嵩月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下一刻他递给她一只梨子:“新送来的,你尝尝。” 叶图看着手上两个拳头大小的梨子说:“这也太大了,把那刀递给我。” 嵩月道:“你就吃吧,都是你的。” 叶图说:“好东西一起分享啊,一起吃。” “这就是给你留的,我不吃。”嵩月把点心也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要去哪儿?” 叶图一边吃一边说:“我想去看看哪里还收武修的弟子,我要继续拜师。” 嵩月看着她的吃相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叶图悄声道:“本来打算今天就走的。云修不同意,他想让我再住些日子。但是我又不想夹在清璇和他之间当传话筒。你不知道啊,清璇哭得那叫一个惨。” 嵩月听完她的话问:“哦。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叶图想了想道:“我打算今晚在你这里借宿一宿,然后就出发。” 嵩月道:“这样的话,我和你一起怎么样?” 叶图吃惊地咽下嘴里的梨:“你这么大的买卖说不干就不干了,跟我出去玩去?” 嵩月笑道:“不可以吗?我下山以后都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光听人说如何精彩,也没有见过。赚再多钱有什么意思。” 叶图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有志向!做你的伙计不容易啊!” 嵩月道:“我也有出去进货的时候,就当我去远行进货了吧!” 他说着从柜子里翻出两个大厚本子对她对叶图道:“既然明天咱们就要走了,你待会儿去洗个澡,然后睡个好觉。还是携芳和月竹那两间,澡堂和客栈都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叶图笑道:“行啊,大掌柜,都能挂账了啊!” 嵩月笑道:“不用挂账,自己家的。” 叶图不知道嵩月是如何在半年的时间里盘下饭庄、澡堂和客栈的。 但他就是做到了。 叶图恍恍惚惚地泡在氤氲着热气的水池里,忽然想起嵩月说:我们一起开店吧。 哈哈哈,看来以这样的速度很快他就能包下这个镇子了。 从热水里出来,又陷入柔软的被窝。 “叩叩叩”三声清响,把叶图从睡梦中唤醒。 “戏要开场了,上次你刚听到锣鼓点就睡着了。这回可要看完啊。”嵩月穿着她选的那件银色衣服站在门外,向她笑着说。 “走吧!”她胭脂红的裙摆扫过床幔,飘出了房间。 人是戏中人,戏是人间戏。 人有聚散,戏有悲欢。 戏外那些看客,再着急也使不上力气,再不屑也改不了结局。 叶图这次看完了全场。 回到常来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嵩月带着她到二楼那张常年被包下的桌前落座。 “这不是被客人包了吗?”叶图说,“坐这里不会损害你们店的声誉吗?” 嵩月看着伙计熟练地上菜,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一些:“我就是那客人。” “啊?”叶图有些吃惊:“你自己包自己的桌,那总空着一个桌子人多的时候少挣一份钱啊。是不是傻!” 嵩月笑道:“放心吧,赚的钱我已经兑好了,路上短不了你的花销。” 他看着外面的街道说:“我不喜欢别人坐我们的桌子。” 今日街上比平时人更多一些,人们手举着火把形成一条火龙,自长街的一头跑向另一头。 火红的火把在黑夜里温暖夺目,整条街也因此而更显得生机勃勃。 “今天是十五,有火龙戏。”嵩月把叶图叫到窗边,“来看看吧。” 叶图刚趴到窗边,就听身后有人说话:“小心别掉下去了。” 她回头一看,云修居然来了。 “啊,那个。”她大脑瞬间开启一百二十核模式,“嗯,这个吧……” 嵩月站起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器宗云修长老吧?” 云修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想不到这桌的客人不包了。” 他无视嵩月的眼神:“天太晚了,我怕她看不清路,过来接她。” 嵩月也不看火龙戏了,坐下来道:“她今天要看火龙戏,会更晚一些。今晚就住在这里。” 云修笑了:“没听说住在饭庄里的。” 嵩月也笑了:“哦,客栈那边随便住,云长老不如一起看戏,也住在客栈好了。” 叶图见他俩你一言我一句,好不容易找了个缝儿插了一句话:“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云修,我今天看完火龙戏,明天就回去。中午一起吃饭。” 嵩月接着她的话道:“素闻云长老雅好卓然,明日中午不知可否同去?” 云修瞥了他一眼道:“恭候。”说完转向叶图道:“你不要睡太晚。”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叶图长叹一口气:“差点露馅。” 说完抬起手和嵩月来了个击掌。 火龙戏结束以后,已是月过中天。 噗通送来了包裹、无生剑和福禄。 嵩月已经交接好了所有的账目,名曰远行进货,悄悄安顿好了一切。 在客栈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人正式踏上了旅途,离开了慕名镇。 “你真傻,要是我我可不敢把这么大的家业给到才认识半年的人手里。”叶图顶着一天的繁星,小声对嵩月说,“你不怕最后血本无归?” “我来时不也是身无分文吗?”嵩月笑道:“为了想要做的事情而倾尽努力,我认为这才是最宝贵的。” 他全然不以为意地说:“再说,我能得到一次,就能得到第二次。” 第七十一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 叶图一直以来都很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特别佩服那种说干就干,说走就走的洒脱和坚定。 现在她做到了。 只不过在她之前的幻想里应该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独闯天涯,有英雄的豪情万丈、少年的意气风发、侠客的落拓潇洒。 如今要感谢嵩月,她的旅行才没变成流浪。 就像现在。 叶图背着剑,福禄盘在剑柄上,噗通站在护手上。 嵩月背着所有的行李包裹。 她依旧可以做她少年侠客的梦,因为其他事情嵩月都会在背后为她处理好。 而她脸上有笑,眼睛里有光,他的心就有了方向。 山高路远,甘之如饴。 红日西沉,晚风送来一丝凉意。 一桌丰盛的饭菜从中午一直摆到了晚上。 “长老。”小圆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急道:“常来饭庄的伙计说他们掌柜去很远的地方进货了,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 他小心地观察着云修的脸色,嗫喏道:“说是一清早就没有看见,可能是后半夜就走了。” 云修听了只是眨了眨眼睛,他缓慢地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长老?”小圆担心地追出来,“我现在就下山再去找找!” “把桌子收了吧。”他没有回头,依旧沿着长廊向前走去。 转过拐角,推开门。 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一种木头特有的清香。 他缓步走到衣柜前,双手轻轻地放上了把手。深吸了一口气,他拉开了柜门。 果然,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一个信封孤零零地躺在正中央。 他拿着那封没有署名、也没有收启人的信走到桌旁,对着桌上的烛台打了个响指。 蜡烛应声而亮,火光给这屋子增添了些许生机。 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我走啦,勿念。^o^ 他注视着那张信纸,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烛泪渐渐沿着烛台垂下来,又凝固成一个个冷硬的蜡滴。 小圆收拾完桌子,在门外已经站了半天。看着蜡烛已经烧下去一半,云修终于有了一个表情。 他突然笑了一下。 小圆大惊:“长老你没事吧?” 把信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云修一边把信封揣进怀里,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睡觉吧。” 明月高悬,流云轻覆。 这一夜,不恫在山谷里飘了很久。 叶图走进布庄,见到掌柜就拿着那条锦带问:“老板,请问你这里有这种布吗?” 掌柜翻过来复过去看了半晌,又拿起来在阳光下照过了,才对她说:“你是要买这种布吗?” 叶图摆摆手:“不。我找人。” 掌柜不解地看着她,终于还是对她说了一条重要的信息:“这种料子我只在花湮郡的同服布庄见过一次。” “花湮郡?”叶图问,“从这里怎么走?” 掌柜道:“从这个镇子向东,有一个渡头。找船渡过河去再走上三天,有一个大族的聚集地,就是花湮郡了。” 叶图欢天喜地地谢过掌柜,便和嵩月出了镇子向渡口走去。渡口上正横着一条小船,船老大用草帽盖着脸正在小憩。 嵩月走近前唤他:“船老大,过河渡不渡?” 那人伸出手臂把草帽从脸上挪开,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上来吧。” 两人跳上小船,那小船如同一片树叶般轻盈。随着船老大一蒿入水,离了渡头向对岸漂去。 行至河中央,船忽然就停住了。 “怎么不走了?”叶图正坐船享受着“水上漂”的乐趣,她回头看了船老大一眼,只见他倚着船帮,屈着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一边掸着草帽一边哼着小曲儿,嘴里的草棍儿一挑一挑的,似乎要帮他爬上高音。 “船老大,你什么意思啊?”叶图叉着腰走到他面前:“给句话。” 船老大懒洋洋地伸出手,掌心朝天,掂了一掂。 黑心船家啊!叶图顿时气炸。 “嗵”地一声巨响,小船瞬间飞天。 “嘭”地一声船底重重地拍在水面上,水花溅起了一人多高。 叶图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飞上了半空,脚下的水面上一条黑影缓缓滑过。 好在她之前练过几个月,反应还算灵敏,不偏不倚又落回船上。 船老大就没她那么幸运了,身子在半空里无从接力,顺着力道的方向跌进水里,激起了一个大大的水花。 “救我!“他扑腾着朝船边游来,在他的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跟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叶图和嵩月合力把他拉上了船。 “还不快点!”叶图吼道,“等着当鱼饵啊!” 船老大这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不顾一切全力以赴地,把船划回了渡头。 “……” 叶图看着嘴唇发白、脸色发青的船老大,也真是不忍心责备:“让你还收钱!黑心造报应了吧!”。 说完从怀里摸出了归去来,示意嵩月跳上来:“我不会划船,咱们飞过去吧。” 两人从渡头飞到对岸,不过顷刻之间的事。 岸上枝繁叶茂,鸟语花香。大小各异、颜色缤纷的蝴蝶相互追逐着嬉戏,一条小路从岸边延伸到树林深处。 叶图看着这看上去像是要开启森林冒险模式的小路对嵩月道:“这看上去不像是通往大族居住地的路啊,倒像是到七个小矮人家的。” 嵩月问:“七个小矮人是谁?” 叶图眼睛转了一圈,道:“没事。” 她把无生剑从背上摘下来,两只手握着剑柄举在身前在一堆树枝、藤蔓间寻到了出口。 一排黄杨树的中间被人砍掉了一棵。 通过这个缝隙望出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这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上开着巨大的花朵。 蝴蝶优雅地扇动着一人多高的翅膀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它们的针状口器上还流淌着花蜜。 叶图被眼前这奇幻的美景吸引了,她从缝隙中钻出去站在草地上欣赏着这一切。无数细小的鳞粉从蝴蝶舞动翅膀上簌簌地落下,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梦一般的颜色。 一只蝴蝶飞过来抓住叶图的衣服把她拖离了地面,无生剑钟摆一样吊在她的手上。 “我飞起来了!”叶图梦呓着睡去。 第七十二章 寂静的鼓声 “叶图!”嵩月向着她大喊:“醒醒叶图!”他拿出手鼓,催动着法诀试图控制那只抓住叶图的蝴蝶。 然而蝴蝶的鳞粉雪花一样铺天盖地地落下来附着在鼓面上,让他敲出来的音符变了样。 “叶图!”他一边喊一边向着她离开的方向追过去,噗通和福禄也受到这绚丽的鳞粉的迷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幻之中。 嵩月眼看着那只蝴蝶抓着叶图飞上了一处高山。 他费力地攀爬着岩石,从陡峭的峭壁攀岩而上。 只有枯松可以给他一点儿借力的道具,所有藤蔓都细的像是珠帘的穿线。 “叶图!你醒醒!回句话!”他急得满头大汗,衣服被峭利的石头划破,泥土灌进了袖子都没有察觉。 终于在山上一处较为平缓的大石上,嵩月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虫茧。 蝴蝶趴在虫茧的旁边已经死去,鳞粉落花一样铺了一地,翅膀上满是破洞,像是一只经年的老风筝一样随意躺在地上。 那条锦带落在虫茧旁边的地上,孤零零地告诉他叶图就在这里。 “叶图!”嵩月狠命地拍着那只虫茧,奈何他每拍一下都被厚厚的茧丝卸去了力道。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衣襟上,又被布料吸走,只留下一个极浅的痕迹。 他翻遍了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把匕首。 茧丝看上去也只有发丝粗细,但是极其坚韧,刀刃发出痛苦的尖啸依然没有一点儿损伤。 凭着最后一丝希望,嵩月找遍了附近,也没有发现无生剑的踪影。 应该是也被裹入了这巨茧之中。 除非她自己醒过来,凭着灭世剑的特殊材质也许能够斩断茧丝,否则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将破灭。 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排山倒海般地向他袭来。 内心里那个幼小的孩童再次出现,以他最讨厌的样子站在他的面前。 “看,她就在你面前,你手上有刀,却救不了她。”小孩哈哈地拍着手笑道,“你要在这里陪她一起死吗?” 他看着手上的匕首,锋利的刃上闪着寒光。 “这匕首可真漂亮啊。”小孩口中啧啧有声,“这刃可真薄,像冰一样凉吧?” 他的手慢慢地向刀刃上摸去,指尖忽地一痛,嵩月的神志清醒过来。 他反转手腕向小孩刺去,眼睛里有不顾一切地决绝。 小孩却轻轻地向旁边跳开了:“呵呀,你要杀我啊?” 他嘿嘿嘿地笑道:“你杀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解开这颗茧。” 嵩月冷冷地看着他道:“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哈哈哈哈!”小孩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嵩月手里拿着匕首厉声问:“你笑什么!” 小孩天真地歪着头看他:“你有什么资格来威胁我呢?我就站在这里,你来杀我呀!” 嵩月拿起刀就扑了过去,谁知道一下子扑了个空,从小孩子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碎石滚落,只差一步他便冲出悬崖坠落深渊。 小孩子哈哈哈地大笑着,看他心有余悸的样子道:“这又是何苦呢?” 他一字一顿地说:“杀了我你也就不存在了。” “哈哈,我们是一体的呀。”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他用最纯真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语,“我就是你啊。” “闭嘴!”嵩月怒喝。 “好吧,反正需要我的时候我会随时出现。”小孩子调皮地冲他笑道,“有我陪你,你不会寂寞的哦。” “滚!”嵩月大喊一声,匕首磕在石头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依靠着虫茧坐下来,怔怔地盯着地面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小小的真言鼓,拂去上面的鳞粉轻轻地敲了起来。 奇怪的是明明鼓面在振动,铜铃随着节奏不停地晃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叶图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家里,爸爸妈妈做了一桌的好菜。 她吃完饭去上班,老板对她非常器重,不仅升职加薪还给她安排了独立的办公室和专职司机。 客户太难缠了,非得要请她吃饭,为了订单她只好赴约。 装饰豪华的餐厅里服务员都是帅哥,一个个向她笑得像花儿一样。 “叶总,您请坐。”客户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她抬头回以微笑才惊觉竟然是风平! “风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了你很久啊。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风平在她对面坐下来端起酒杯:“我们先为了我们的重逢干一杯吧。” 叶图看着手中高脚杯里殷红的液体也向他说:“好呀,为了我们的重逢。” 出乎意料地辛辣苦涩,她明明记得红酒的味道不是这样的。 风平看出了她的疑惑,将面前盘子的盖子打开殷勤道:“你很少喝酒吧?这里的菜不错。” 叶图向盘子里看去不禁吓得站了起来,这分明是一条剥了皮的毒蛇! “风平,这是怎么回事?”叶图磕磕巴巴地说出这句话,因为她惊恐地看到他的脸扭曲、鼓掌,皮肤片片脱落。 一条顶端有荧光的蚯蚓一般的触手从他融化的皮肤里伸了出来:“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啊!”她大叫一声,风平不见了,餐厅也不见了。 她站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所有的人都匆匆忙忙地赶路。她着急地想拉住一个人问问这是哪里:“请问……” 那人应声回头。 没有脸! 所有的人突然都向她看过来,所有的人都没有脸! 她吓得蹲在地上抱头大叫。 背上是火烧一般的灼热,渐渐这种灼热变成灼痛并蔓延至全身。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看去,四周是茫茫冰原,自己的脚下是一个鸟巢。 自己变成了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样子,阳光炙烤着皮肤。 她本能地四处摸索希望能够找到东西来遮蔽阴凉,忽然摸到了一个长形的柄。 拿起来一看,这是一把剑。剑刃的一侧又被腐蚀的痕迹:“醒来了吗,叶图?” 一个声音呼唤她:“快醒醒,握住剑柄。” 第七十三章 沸水金莲 听云小筑依旧和往日一样,一派的宁静祥和。 小圆依旧跑跑颠颠地忙前忙后,只不过端上去的饭菜几乎都原样撤下。 云修依旧在廊下泡茶,不过常常一杯可以喝一下午。 “长老,您在想什么呢?”小圆小心翼翼地问。 “嗯,想一些事。”他声音很温和,“一些过去的事。” 小圆手脚麻利地把冷了的茶换掉:“叶图吗?不是有那个护指在吗,有危险的时候就会知道了。您没有必要这样担心。” 云修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摩挲着杯身:“我担心她遇到危险,可是只有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才会知道。”他眼里都是纠结和矛盾。 “当初做这个的时候因为主要是防备那个东西。而她要武修,所以只有法术攻击或者她的身体受到损坏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得到。”他喃喃道,“我怎么做了这么个蠢东西。” 小圆看着他自责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长老,您不必担心。她不是和嵩月掌柜一起去的吗?” 云修不屑道:“那个嵩月不过是原来圣城的一个祭司。普通的事情也还能应付,就怕遇到厉害的东西。” 小圆继续劝慰道:“有无生剑和戮戈,那只鸟和那条蛇,凑在一起总也不至太差。” 云修长叹道:“希望如此吧,只是戮戈现在尚不能和本体融合,无生剑经过阴阳乾坤塔不知道现在威力如何。那条蛇么,以后有空可以点它成蛟。” 小圆还待说什么,云修忽然脸色大变:“她出事了。” 浓密的云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涌来,一道白光腾空而起冲入层层叠叠的乌云当中,闪电似的穿云而去。 嵩月感到虫茧晃了一下,他连忙爬起来扶住外面的茧丝。 “嗤”地一声清响,无生剑刺穿虫茧露出半个剑身。 再轻轻下拉,茧破了一个大口子。 无生剑整个从茧里探出掉落在地上,一股浓稠的血水跟着涌出来流了一地。 一双血手从茧的破口处伸出来,把那条裂缝撑大。 嵩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 这时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云修一拳打在嵩月脸上把他打了一个趔趄:“你带她走,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嵩月被这一拳打得向右偏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他转回脸的时候看到了一条血淋淋的胳膊。 云修迎着他的目光挪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你等我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他收起满腔的怒火,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 他面前的叶图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了。 她梦里的灼烧感是真的。 她所有的皮肤已经被茧里的液体融化掉了,如果再晚一些整个身体也会融化掉然后变成那些巨大的蝴蝶。 叶图的肌肉直接暴露在空气里,疼得厉害。如果不是因为有菩提籽和金鳞丹,她大概已经死了。 而此时她死不了,活受罪。 全身的肌肉因为疼痛正在剧烈地抽搐,她惊恐而绝望地看向云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修紧皱着眉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满眼的焦急和悲痛藏在颤抖的声音后面:“你,你……”不知是因为看到叶图的样子还是因为气愤,全身也在微微颤抖着。 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圆睁着,抿着唇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举到她眼前:“勿念?”眼泪流下来的那一刻,一股火焰将信瞬间烧为灰烬。 他抖着手指着叶图道:“你,你等着我,要是再敢跑,看我不……”说到后面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索性也就不说了。 凭空化出一道云障将叶图隔离在内,他自己则腾空隐入了云中。 云修在云中化出真身,以最快的速度寻找着云精。 嵩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走到那云障前,半晌道:“你还好吗?” 叶图很想安慰他一下,因为这些本来也不怪他。但是她太疼了,疼得说不出话。 全身的肌肉都在无节制地抽搐着,她疼得没有力气站,但是只要一蹲下,肌肉没有皮肤的保护粘在一起的感觉比死还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臂上,那些发丝粗细的茧丝已经有一些扎入了肉里。那些茧丝沿着肌肉纹路嵌入,挂在她的身上。 “你看,你总是这么没用。”那个小孩子从云障的后面蹦蹦跳跳地走出来,“你没看到那个很厉害的家伙已经去找能救她的东西了吗?你呢?你能为她做点儿什么?” 小孩子拍着手走来走去地唱着歌:“你什么都做不了,你什么都做不了……” 嵩月盯着云障忍受他的挖苦,拳头发出咯咯的清响。小孩子得逞似的做了个鬼脸,绕到云障后面消失了。 云开处,天光乍泄。 云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听云小筑,取池中金色莲花、五色净土、无乐山雪水共煮云精。 小圆看着云修拖着被池水浸湿的袖子从柜子里翻找无乐山雪水的瓶子:“怎么了长老,找什么?我来。” 云修手忙脚乱地抱住差点跌落在地的五色净土陶罐,手下一刻不停说道:“帮我拿过去。嵩月带着叶图到了花湮郡。” “花湮郡?”小圆道,“那儿不是最近蛉冥蝶泛滥吗?” “蛉冥蝶吐丝把叶图困在了茧里,她自己用无生剑破茧出来了。” “哦,还好还好。”小圆抚着心口。 “太晚了,她全身的皮肤都被腐蚀掉了。”说着他愤恨地把手中的瓷瓶重重地放到了桌上,发出当地一声巨响。又赶紧拿起瓶子发现没有破裂,才撑着桌子长舒了一口气。 “啊!”小圆急道,“那怎么办呀?” “她现在一定疼死了。”云修一脸的心疼,但是嘴上却说:“这回总该长记性了吧。” 他手脚麻利地把各种配料煮好,将做好的药膏放到瓷罐里转身又跃入了云层。 云障里的气流微微变化,叶图全身向被钢丝刮过一样。 云修打开瓷罐挖出里面的药膏,全力控制着手指尽力轻柔地抹在她的身上:“这抹上去能暂时替代你的皮肤,可以使你感觉不到疼。” 他看着她手臂上的茧丝,像哄小朋友似的对她说:“这个已经和你的筋肉相连,只能等它自己脱落,不然你的手臂就废了。” 当叶图浑身都涂上了药膏,云雾萦绕在她的周身形成了最轻柔的新衣。她终于不再颤抖,继而哇地一声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 云障渐渐散去,云修抱着哭得睡过去的叶图走了出来:“你还站在这干嘛?” 嵩月低垂着眼眸,没有理会他说话的语气:“蛉冥蝶是群居的,我们得把这的蛉冥蝶都除掉,否则受到同族成虫的感应,她的情况会越来越糟。” 第七十四章 花湮郡伏兽 云修把叶图放到一旁的树下,回手将无生剑插在她身前的地上。 随手一招,唤来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你留在这里看好她。我顷刻就回。”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嵩月,冷冷道:“如果她再有半分差池,你就永远消失。” 嵩月静静地听他说完很想冲上去还他一拳,但终于只是冷笑着阖上了因愤怒而泛红的眼睛,在叶图身边盘膝坐了下来。 一切都以消灭外敌为先。 草叶上盖着厚厚地一层鳞粉,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张色彩斑斓的地毯。 云修步于虚空之上,向着蛉冥蝶聚集的地方走去。 这一块草地上有十几只蛉冥蝶正在吸食着花蜜,随着云修的靠近,云中隐隐传来低沉的雷鸣。 天风裹挟着细雨自他身后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把那些鳞粉固着在草叶上,跟着他逼向那些贪食的妖兽。 很快蛉冥蝶发现了周围风向的异常,它们扇动着翅膀想要飞走。骤降的大雨和狂风如同从天而降的大手,狂暴而残虐地撕碎了那些蛊惑而致命的翅膀。 有着梦幻色彩的鳞粉被雨水冲刷着混到泥里,像一汪破摩托车漏下的油渍。 也许是被这大雨的清凉浇醒了,福禄和噗通渐渐恢复意识,在杂草间苏醒过来。 “长老怎么来了?” 福禄说这话时的心虚被云修一眼看破:“应该站在哪边,我想你心里是清楚的。” 他望向不远处的树下道:“去看看她吧。” 福禄扭着身子向树下游去,及至进前一看她全身上下贴着一层膏药正在昏睡。 “叶图,醒醒。”福禄爬到她的身上想唤醒她,被跟上来的云修捉到了地上。 “不要随便碰她,她现在身上的皮肤都没有了。”他恨恨地看着嵩月,“我用云精和瑶池金莲给她作暂时替代。” “怎么会这样?”福禄急得团团转,“怎么皮会没有了?” “蛉冥蝶会捉人做成茧,人在茧里面被茧丝腐蚀掉变成新的蛉冥蝶。”嵩月抬起眼皮回瞪云修,“转化她的那群蛉冥蝶都死了她才能安全。” “方圆五百里都没有活着的蛉冥蝶了。”云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看一只蚂蚁,“安全?你看她这个样子像安全吗?” 福禄听他俩的话茬,正方向转完又开始反方向转:“两位,先别吵架好不好。我们要去哪里先等她醒过来啊?” 云修指着山崖的反方向道:“那边不远是花湮郡的集市,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蛉冥蝶糟蹋过。” 跟着云修从那片满是蝶尸的草地上再次经过的时候,福禄才发现那些“盛开”在草地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花。 那是一具具平躺的尸体。 集市上一片萧条景象,满目荒凉。铺子都上着门板,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他们一路行至一座大庄园前,门上空空的没有守卫。 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木家庄。 这里就是花湮郡的木氏一族所居之地了。 嵩月快步上前叫门,谁知一敲之下门“吱呀”一声竟然自己开了。 这庄园甚大,房屋不计其数。 云修先找了一间卧室把叶图放下,在窗边布了一个防御结界。 渡口旁坐在地上的船老大尚自惊魂未定,就见一个白衣的女子向他走来:“船老大,可否渡我过河?” 他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不去!” 清璇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这是她多年的积蓄:“这些都给你,怎么样?” “啊啊啊!”船老大发疯了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大叫着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清璇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确定没有不妥之处后无奈地看着那条孤零零的小船。 半晌,她从背后拔出长剑掐决御剑来到了河上。 哎,早知如此刚才根本不用跟那个人多话啊。 哗啦一声水响,她脚下的河面泛起了一个水花。 好大的鱼呀。 笑容还没在她脸上完全绽放,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地升上水面。 长长的触手从河里钻出,带着沉重的力道向着她迎头击下。 清璇被这突然降临的意外惊呆了,虽然也进过通天塔,但试炼都是预先知道有妖灵在的。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救命全凭本能。 她下意识地蜷曲身体,金色的五星法盾自头顶罩下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面。 巨大的触手随之兜头而下,把她砸入了河水之中。 四周是漂浮的水草,悠悠荡荡、不知所措地飘着。 五星法阵被触手裹挟到河底的阴暗之处,那些小鱼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透过水草投射下来的微弱阳光给这片黑漆漆的地方以生命的绿光。 投过法阵散发出来的光芒,清璇隐约看到旁边的水草后面还有黑色的暗影在隐隐地扭动着。 她不知道这些触手是这一只怪物身上的,还是这河里根本就是有很多只怪物。 “不用找了。”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自至暗的阴影中传来,投过法阵的壁垒传到她的耳中,“这里只有我一个。” 它的声音艰涩而充满蛊惑:“你是个好姑娘,我很久没有见到好姑娘了。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清璇现在已经适应了水底的光线,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力气像要拓展法盾逃出触手的禁锢。 “回答我,小姑娘。”怪物严肃地说,“你逃不出去的,我当然不介意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共享这水底的安宁。” 水流荡漾开一片水草,森森的白骨堆叠在幽绿的河底。 “和他们一起。”怪物补充说。 清璇看着那些白骨又被水草覆盖,她的心脏狂跳。 但是她依然没有说话,仿佛一尊雕像般看着那根本没有一丝光线投入的黑暗漩涡。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水里的光线越来越弱,那黑暗的源头仿佛在慢慢扩大,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吞噬了整个世界。 “你愿意留下来吗?”怪物再次问道。 “我要出去。” “哈哈哈,你最深的愿望,不是追随着那条上古神龙吗?” 清璇惊愕地问:“你怎么知道?” 怪物桀桀笑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但是世上有无数个我。” 它的声音在黑暗里时远时近:“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帮你留在他身边。但是你若背叛我,就要付出代价。” 清璇哀哀地直视这无尽的黑暗,她所学的所有道理和法术在这里都用不上。 一个念头自她心里升起,越来越强。 终于她咬牙道:“我答应你。” 第七十五章 茧丝傀儡 整个木家庄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天色渐暗,嵩月和云修隔着桌子对坐。两个人都保持着各自的沉默,直到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云长老,你们在这里啊!” 清璇跨进门向躺在床上的叶图跑过去:“她怎么样了?” 云修两步赶到床前挡住了要坐下来的清璇:“你怎么来了。” 她诚恳地说:“我去听云小筑……找你,小圆说叶图受伤了,所以你到了这里。我就赶紧御剑过来了。我能做点什么,帮上什么忙吗?” 云修皱着眉头打量着她:“这里危险,你先回去吧。我们等她醒来也就回去了。” “我不回去。”叶图轻声说着,她举起自己的手,因为金鳞丹的奇效,上面的药膏脱落了一大片,露出新生的娇嫩皮肤。 云修听到叶图醒来,惊喜地转过头看向她。但也对她不跟自己回去的想法做出了表态。 他第一次绷着脸问她:“醒了啊。” 叶图心虚地不敢看他:“嗯。” “不跟我回去,你们刚出来多久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嵩月道:“她刚醒,你别凶她。” 叶图虚弱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对云修和嵩月道:“你们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我想换下衣服。” 云修忍着气指着嵩月道:“好,你跟我出来。”说完重重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清璇拿起桌上的包裹站过去:“我帮你。” 叶图的皮肤已经重新长出,胳膊上的茧丝也完全被皮肤覆盖看不出狰狞的模样。 她现在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已经看不出刚刚经历过恐怖的噩梦。 “你好点了吗?我听小圆说你伤得很重。”清璇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云长老很着急。” 叶图转过身拉着她的手道:“谢谢你冒着危险来看我,我已经好多了。” 清璇摇摇头:“其实云长老也是担心你,不如就跟他回去。” 她话说得诚恳,叶图拒绝得利落:“我不回去。”说着烦躁地在墙边踱步,“这次是我不小心,我以后加小心就是了。” 脚下一块地砖忽然凹陷下去,她狐疑地弯下腰去检查,被后面跟上来的清璇一下子撞倒。 清璇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眯着眼睛察看四周的环境。 她回想起自己本来是想上去安慰叶图,身体忽然就不听使唤扑在了她身上。 两个人触动机关,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恶魔的巨口一般吞下了二人。 她没有武修的强壮体魄,现在额角被撞破流着血。 四周的光线很弱,几根火把镶嵌在粗糙的墙壁上,摇曳的火焰像垂死之人的目光。 一架木质的水车正在缓慢地转着,缓缓流过的地下河水冲刷着水车的叶轮。 “叶图?”她试着呼唤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打了一个响指,一株跳跃的金色火焰出现在她的手掌心。 她将手掌微曲,又再次伸直,那株火苗被向上空弹起,爆发出更明亮的光芒。 一霎时,整个石室暴露在她眼前,仿佛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撞入眼底,吓得她倒退了三步。 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啊? 堂堂的名门氏族,盛名远播的法修大派木家庄的地下竟然是一个炼狱修罗场! 水车在地下河水的推动下为一旁的齿轮提供动力,带动无数巨大的木质长杆交替运动。 在火光的照耀下,木质长杆末端连接着的闪闪发光的丝线牵动着一个个人,拉扯他们像人偶一样按着既定的轨迹做着重复的动作。 一双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僵硬地嵌在表情痛苦的脸上满是绝望和乞求,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们身着盛装,在哗啦啦的流水伴奏下跳着诡异的舞蹈。 清璇认识这只舞蹈。 祈神八祝。 作为神巫和上古十二天神沟通的一种语言,祈神八祝已经随着神巫的衰亡几近失传。 她在武功山清风阁打工的时候,在众多藏书秘籍中偷偷翻阅过仅剩的一卷残本。 没想到今天在这正统法修大族的地下,竟然看到了她没见过的另一部分。 清璇拔出佩剑走上前去砍在那些发丝般粗细的丝上,发出刺耳的刮蹭声。 连续十几下,那些丝分毫未伤。 她念动真言,祭出五火明光咒打在那丝线上,丝线发出“嗤”地一声清响。随着一缕青烟,丝线分毫未损,反而是连接的手臂轰地一下燃烧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清璇急得团团转,各种能想到的法咒用了一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整个烧起来。 她心如擂鼓,冷汗也从额上冒了出来,沾到伤口沙沙地疼。 这是一个人,和她一样的人。 肉烧焦的味道弥散开来,那人的四肢在火光里抽搐扭曲,在一群人的舞蹈中做着不和谐的动作。 “你杀人了。”河底那个怪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杀了一个人。” “不,不是的!”脸色煞白的清璇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人一点点在五火明光咒的火焰里越来越瘦小,终于不再动了。 “我是想救他们!”她急促地呼吸着,呛人的焦糊味挤占了肺里的空气,她快要窒息了。 “哦。”怪物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你是想救他们。不怪你。” 它轻声说:“去找叶图,都是因为她你才掉进这里。” 对,叶图,叶图在哪里? 那个人终于烧成了灰烬。 一个东西从他身体里掉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清璇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用剑尖从那些灰烬里扒拉出一块不规则的蓝色片状晶体。 这是什么? 她疑惑地发现这块晶体上刻着一些纹路,仿佛是一张地图。 如果这地图标记的是这里,那么有地图就说明可以找到出口。 她满怀期待又极不情愿地走到另一个人身前,愧疚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救你们出去。” 说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这地图上的路是可以出去的,那我先出去。然后立刻回去叫我的师伯师叔们过来,他们一定有办法救大家的。我要在你身上找一找,冒犯了。” 说着她伸手在这人的身上摸了一个遍,竟然什么都没有摸到。 满盘希望落空,清璇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偶正好舞动到她的面前,咽喉处闪过一抹蓝光。 第七十六章 恶魔的钥匙 那是什么? 清璇小心地避开人偶的动作,将领口的扣子解开。 一条细细的伤口被小心地缝合,那诡异的蓝光就是从那条伤口里发出来的。 她伸手撩开黑亮的秀发,摸了摸人偶的颈动脉。 没有跳动。 这个人偶已经没有脉搏了。 没有脉搏,冰冷的身体,机械的运动,这些人偶应该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吧? 但他们脸上分明表情痛苦,眼神哀怨。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向她求救。 清璇决定先拆开那条线看一看那蓝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取出匕首,割了几下才发现这线和那些吊着人偶的线是一种材质。 她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着靠近缝着线的已经没有血色的皮肤。 随着皮肉割裂的声音,穿线的皮肉被撕豁了。 和蓝色晶片一样的材质,是地图碎片! 清璇震惊地看着那血肉下露出来的一角,伸出手去探了探人偶的口鼻。 没有呼吸。 她在那个人偶哀求的目光的注视下剖开了她的喉咙,取出了一块晶片。 破了喉咙的人偶随着舞蹈的进行继续做着诡异的动作渐渐走远了。 很快她发现,每个人偶都有一条这样的伤口。 她哀怜地看着这些乞求和神明交流的舞者,看着他们用僵硬的舞姿在这黑漆漆的洞穴里重复着动作。 这些人的衣饰光鲜亮丽,有的还带着精致的首饰。 镇子上的人都在这里了吧? 商贩们放下了算盘,年轻人也不再劳作。没有讨价还价,没有花前月下,没有蝇营狗苟,没有尊卑上下。 无论男女老少,不管高矮胖瘦,任你是丑俊慧愚,管他喜怒哀乐,此刻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 “你在可怜他们。”怪物的声音回响在山洞里,“为什么不去救赎他们?” 回声层层叠叠潮水一般撞击着她的耳朵。 为什么不去救赎他们? “救赎是神明的恩赐,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这个能力。”清璇放开捂着脸的手抹掉眼泪,“我只是不明白,既然要乞求神明的恩顾,为什么要在这地底的洞穴里牺牲这么多人?” “木家庄我听说过的,算得上是富庶。他们牺牲这么多人求来的恩泽有什么意义?”她仿佛想要弄明白这世上最复杂的道理,“这些人本可以好好地活在太阳底下,哪怕没有神恩赐福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神巫和神的对话应该在最接近神的地方举行。”她语气里满是不解,“也不需要通过献祭这么多生灵来打通天路。” “神巫的力量让他们无需借助外物。神巫没落已久,这个世界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神巫。”怪物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用生灵口含通天图,跳祈神八祝的方法,可以更容易地打通上层的天路。” “在最接近神的地方,人心里的欲望太多。更好的生活,更长的寿命,更广的土地,更多的金钱,各种各样的欲望。”怪物嗤笑道,“只有在这种地方,人心里的欲望才更纯粹,更强烈,更贴近本心。” “你看啊,他们多么痛苦。”怪物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些悲哀,“他们已经活不成了,却死后还得不到解脱。在苦海里追逐这强烈的怨念永远重复下去。你不救救他们吗?” “怎么救?”虽然与他们并不相识,但清璇依旧愿意去帮助他们。 “刚才不是有一个已经得到解脱了吗?你做的很好。”怪物赞许地说。 “什么?要烧成灰吗?”清璇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自责和疑惑涌上心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怪物桀桀笑道:“我们约定好的,你帮助我,我救你脱困。你困在这里怎么帮我?我是来救你的。” 它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想救他们,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不。”清璇想着怪物刚才说的话,也确实找不出什么破绽。于是着急地喊道,“我愿意救他们。” “好啊,我等你。”说着怪物不再说话,石室里恢复了安静。 通天图,也就是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逃出去的地图,而是神巫举行仪式的时候使用的东西。 虽然对自己没有什么用,但是能救这些无辜的生灵脱离苦海是她现在最想做的事。 五火明光咒像一条火龙穿梭在石室里,点燃了所有的人偶。这次所有人偶的动作都扭曲了,整个舞场沦为火海。 石室里真的变成了一个地狱。 浓烈的肉的焦糊味呛得清璇不住地咳嗽流泪,她看着它们变成一堆一堆的灰烬堆在地上。 水车依旧缓慢地转着,木杆依旧交错地摆动。 亮晶晶的丝线一上一下地晃动,仿佛扯着并不存在的东西继续着那场无果的祈神仪式。 清璇双掌合十,虔诚地默祝:“我只能做这么多了,希望你们能得到安宁。” “把那些地图收集起来吧。”怪物说,“这些留给布局的人,恐怕他回来又要捉人来重启仪式。” 清璇料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将所有的地图放到一起,发现是很大很重的一张地图:“这根本带不出去。” 怪物安慰她道:“你把它拼好,就可以缩小成完整的一块了。” 清璇依言把所有碎片拼好,一阵强烈的光芒过后,真的只缩小到了一寸大小。 “带好它,关键的时候会用得上。为了避免麻烦,不要和别人提起我,和我们的约定。”怪物说着声音渐渐变小。 “等等,你不是要带我出去吗?”清璇对着空空的石室喊道。 怪物笑道:“你不去找你的好朋友叶图了吗?” 清璇道:“你把她也带出去不就好了吗?” “啧啧。”怪物说道,“你和我建立了约定所以我能找到你。我找不到她啊,所以还得靠你自己。” “那我找到她之后怎么出去?”清璇急忙问。 “你们会看到一条河,跳进去。河水会带你们出去。” “那你,你到底是谁?”清璇问出了这个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 “你可以称我为,古神。” 第七十七章 密室 木家庄大宅的院中净是些品相极好的花卉。 白的芍药,红的牡丹,成树的月季,院墙上挂着凌霄花。 更有成行的梅、杏、桃,亭子旁种着松、竹,假山下栽着兰、菊。 “怪不得要招蝴蝶呢!”福禄一边游弋花丛,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你看这一片一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果园了呢。” 噗通不理他,站在高枝上看着亭子里的两个人。 嵩月面朝着房门并不去看云修:“你有什么火气对我说,不要把气撒在她身上。” 云修好笑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没有能力保护好她,以后就离她远一点。” 嵩月冷冷道:“她不愿意被囚在哪个小院子里,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云修这回可是有点儿惊愕了,他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把人囚禁起来:“我什么时候囚禁她了?你不要信口开河。” 嵩月冷笑一声不再接话。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 云修率先走向了房门,嵩月也不甘落后地追了上去。 他屈起手指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叶图,我可以进来了吗?” 房间里没有人答话,异常安静。 “叶图?”这次他提高了音量。 依然没有人回答。 嵩月上前伸手推开了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他连忙去检查窗户,窗子都是从屋内上锁的。 而他们二人一直就在门外,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去。 也就是说…… 他们这次很有默契地开始四处寻找机关所在,妄图撬开那个吃人密室的嘴巴。 地下的某处空间里,叶图从黑暗中醒来。她手边没有无生剑,不能令戮戈放些光来照亮。 她摩挲着身下的地面,是凹凸不平的坚硬石板。 她努力睁大眼睛,希望她异于常人的视力能够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有人吗?”叶图试着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从回声的情况来看,这里并不是很大。 她站起来向上跳了跳,指尖触到了一片凉凉的硬硬的东西。随即运用一尺神功将头顶摸了个遍。 上面是一整片石头。 接着她向着一个方向摸索过去,触到了石壁。 再沿着石壁一路摸索下去,这个空间给她留下的印象是,一个长二十步,宽十步的长方形石室。 没有门。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也许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但是太黑了找不到出口。 好在叶图自信自己没有幽闭恐惧症。 即便如此,她此时在这安静和黑暗的石室里慢慢地开始焦躁起来。 不知道时间,没有同伴。 她觉得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不得不告诉自己:云修和嵩月很快会发现异常,他们会来找自己的。 又想到和自己一同掉下来的清璇,也不知道此刻在哪里,经历了些什么。 这些古怪的木家庄人怎么会在自己家宅子下挖这么大的洞? 应该不会有人把坟放在自家阳宅下面吧。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想如果没有人找到自己,会不会饿死在这里。 这么想着,她在坚硬的石板上躺下来,尽量放缓呼吸,希望能够睡一觉。节省些体力,实在不行还可以多撑几天。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遭遇,心中百味杂陈。 如果没有穿越到这里,她也不会遇到噗通和福禄,不会阴差阳错地和风平走散。 没有菩提籽和金鳞丹的奇缘,此刻她恐怕已经摔死过很多次了。哪怕就是没有被摔死,融化皮肤的痛苦也一定撑不下来。顶多奄奄一息地泡在药膏里等死。 她很庆幸被茧困住的时候,那条锦带并没有在身上。 也很庆幸在刚刚换好衣服以后把它带在了身上。 起码有件旧物陪着自己也不算太过孤单。 此时,她躺在地上,忽然想起在山谷中的一天。 风平在漫天的大雪里烤着香喷喷的兔子,燃烧的篝火把落下的雪都融化了。他们并排躺在狭窄的山洞里,圆弧形的洞顶低得快要压在脸上。 而现在自己躺在这里,空间虽然宽敞,却连是连风雪声都没有的寂静。 听说蛇和青蛙都会挖洞在地下冬眠,不知福禄是否有过这种体验。 思绪信马由缰地变换奔涌着,就算是为了应付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且任自己在想象里打发时间吧。 她想着自己离开了这里,然后重新拜师门学习武道。几年以后找到了风平,告诉他自己也学有所成,可以和他一起站在氏族的试炼上并肩而行,共同进退。 再后来她嫁给了他,一辈子开开心心,百年之后共卧一坟。 就像是现在这样。 这么想起来,她觉得似乎坟墓这个词也没有那么恐怖骇人了。 死后不过也就是在黑暗的地方躺一躺。 只是要加床被子,太硌了。 这么想着,也许是因为身体还虚弱,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依旧是黑暗的。 那个怪物再次出现,仿佛心情甚好:“不要以为你耍了点儿小把戏我就找不到你。他可以隐去你的气息,但是你的朋友始终和你在一起。找你,并不难。” 叶图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它这么穷追不舍的:“为什么要找我呢?你换个听话的不好吗?” 怪物道:“这个你现在知道也没用。我只是想告诉你,抓紧时间。我已经找到第二把钥匙了,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所以你要动作快一点。” “等等,你是怎么找到第二把钥匙的?”叶图不明所以,自己根本就什么也没做,这次没有打破任何的神器,怎么会放出第二把钥匙呢? 怪物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说:“只要你听话帮我,你的愿望我可以帮助你实现。” 第七十八章 出窖灵感山 轰隆一声响,叶图当即惊醒。 刺眼的天光投射下来照在她的身上,久在黑暗中的眼睛不能适应这强烈的转变。 叶图听到有人说:“看,这怎么有个人?” 另一人惊讶地说:“呦,真的!” 他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问一答中满是疑惑。 “你们是谁?”叶图用胳膊挡住眼睛,“能不能麻烦你们救我上去?” 很快她听到有人跳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人把她从地上拉起:“姑娘,你这么进到这里边来了?”来人拿开她的手臂,似乎是想看看她的样子。 叶图依旧睁不开眼睛:“我也不知道,睡醒一觉就在这里了。”她扯了慌,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荒诞的事情。 来人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用绳子在她腰间系了个绳套。 和上面的另一个人两人合力把她弄了上去。 拉他上去的人说:“姑娘,你先在一边等一等。”说着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空气中树木散发出来的木质清香随着温暖的风拂过脸颊,耳畔是小鸟悦耳的啾鸣。 仿佛是再世重生一般。 在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石头的声响中,她渐渐可以睁开眼睛。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举着镐头,正在她休息的大树前不远的地方凿着一块石头。 她将缠在手上的锦带收入怀中,扶着树站起来走向他们。 原来她一直被困的地方是一个干涸的水窖。 两个人正在修整水窖,看她走过来问道:“你好点了?” 叶图抱歉地笑道:“嗯。感谢两位救我上来,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 年岁大的一个人操着苍老的声音道:“没事。你们这些孩子呀,太淘气了。上次那个秋绾绾,带着妹妹到悬崖上去掏松雀的窝,哎呦,多悬呐!” 年轻一些的人问:“哎,你有些面生啊,是哪家的孩子?” 叶图纳闷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道:“这是灵感山啊。” 她向四周望去,只见远山绵绵,一连排的木屋草房相依而建。 “我不是这里的人。”叶图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到这里的。” 年轻人一脸警惕道:“那真是奇了,难不成你是法修的弟子?” 叶图见他忽然变了脸色,想必法修在此并不受欢迎。连忙道:“不不,我是武修的弟子。” 年轻人听了才转变笑脸:“那你是从何处啊?” 叶图道:“是武功山的米氏。” 年轻人听了哈哈大笑道:“刚才是误会了,我也是武修弟子。我叫秋茗,你叫什么?” 顷刻之间叶图心思百转。 她目睹了刚刚年轻人变脸如翻书,不知道自己如实回答会不会引起他态度的再次转变。 但是说一个谎话就要用一百个谎话去圆。 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很会说假话的人:“我叫叶图。” 果然秋茗听了两条眉毛就立了起来:“武功山向来只收米氏子孙,你说你不姓米,那你怎么说是武修?” 面对这么个喜怒难测的家伙,叶图也不去过多解释,只是道:“我的师父是米秀春,我是她唯一的徒弟。” 秋茗听了面色才稍稍缓和:“原来是米秀春的弟子。” 年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叶图,名字不错。既然都是武修,不管你是如何遭人设计被困在这水窖里的,我们遇到了总要到家里去吃个饭。” “那怎么好意思。”叶图确实是饿了,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仿佛里面揣着一只小鸽子。 “应该的,应该的。”老者笑嘻嘻地说,“我们把水窖补好,就跟我们一起到家吃饭吧。尝尝你婶子的手艺。” 很快二人将水窖再次盖上,带着叶图走进那一片房屋之间。 这些房屋都不过一人多高,可见住起来并不多么宽敞明亮。 七拐八拐他们来到了一个木屋前,老者颇为得意地道:“这就是我家了,进来吧。” 叶图闻言也跟着他脱了鞋子走进室内,地板发出空空的声音。 “家里的,出来看看谁来了?”老者坐下来,用烟袋锅在桌角上轻轻地磕了一磕。 “哎,来了。”屋里响起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谁呀?” 脚步声由远及近,蓝色的门帘一挑,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妇女。 她看见叶图不由得两只眼睛都完成了月牙,笑道:“呦,这么俊的姑娘啊?叫什么名字?”说着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仿佛多年老友相遇一般抓住她的双手打量着她。 叶图被她的亲切弄得浑身说不上哪里不自在,反正怪怪的:“我叫叶图。” “哦,叶图。”她重复了一遍,“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秋茗不耐烦道:“娘,她不是灵感山的人。” “哦?”女人问,“那你家是哪里的呀?” “我是武功山米氏的弟子。”叶图老实回答。 “真好,还是武修的弟子。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把叶图的手拉起来问:“这是个什么呀?” 叶图见她盯着自己的指套,于是解释道:“我的手指受伤了,这个是保护套。” “哎呀,那怪可怜的。”女人脸上瞬间换了一副怜爱的表情,“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咱们娘俩有缘,待会儿可得好好聊聊。” 她给叶图倒上了一杯水:“饿了吧?婶子做了好吃的,咱们先吃饭啊,先吃饭!” 很快桌子上大盘小盘放了四五个,女人又给她盛了一大碗饭递到手里:“多吃点。你怎么从武功山到我们这来了?” 叶图一边扒饭一边答:“我和几个朋友下山游历,走累了就休息。不知怎么的,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她的经历太过诡异,这些人对法修的敌视让她不得不对答案进行修饰。 “那你的朋友呢?”女人殷勤地给她布菜,“他们不着急吗?” 叶图虽然没有千里眼,但是她能够预料到云修他们此刻不见自己肯定正在着急:“他们肯定在找我,花湮郡离这里远吗?我吃完饭想去找他们,当然我肯定会让他们重金酬谢您一家人对我的恩情。” “什么酬谢不酬谢的。”女人笑道,“这么说不就见外了吗?” 叶图看着她的笑渐渐放大,眼前的东西开始摇晃。 她望着女人的眼神渐渐失焦,筷子啪地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第七十九章 满堂红 世界一片红色。 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从窗外飘进叶图的耳朵,把她从昏睡中叫醒。 谁家在办喜事吗? 叶图的身体不听使唤地摊在椅子上,眼睛瞥到自己身上的红色喜服。 有人吗? 连喉咙都是松的,一个字也哼不出来。 门开了,两个妇人扭着肥胖的腰肢朝她走来,一边一个把她从椅子上叉起来拖到门口。 天空蔚蓝,阳光明媚,屋外聚集了很多人。 他们每一个脸上都笑开了花,指着盖着红色喜帕的叶图笑逐颜开。看不见她因肌肉无力而瘫在脸上的表情。 “哎呀,阿卓家的儿子终于娶到媳妇了呢。” “就是,真是替她高兴啊。” “唉,还以为那个古怪的人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呢。” “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家里不管的吗?” 人群议论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告诉她一个事实。 她被拐卖了。 还是被自己给拐卖的。 真是滑稽至极。 一个背影蹲在面前,两旁的妇女扶着她趴上去。头巾一步一晃,露出匆匆后退的一角土地。 迈过高高的门槛,秋茗把叶图放到堂屋的软垫上。全身瘫软的人那真叫一个死沉,他着急卸下身上这副重担,动作也就未免着急了一些。他这一着急不要紧,平时穿惯了粗布衣服完全没有料到绸缎的光滑,叶图一下子从他背上滑下去,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她本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连饥带饿,好不容易吃了两口饭还被药翻。此时心里又急又气,这一撞之下竟然昏了过去。 鉴于此时的情况,她昏与不昏其实并没有两样。 不过任人摆布罢了。 两个妇人一个拉着一条胳膊将她拽起来,满堂的宾客见此情景仿佛置若罔闻一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 她们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 一边惋惜,一边为主人家道喜。 秋茗的爹站在满堂宾客面前大声宣布:“乡亲们赏脸前来观礼,今天是我们家茗儿大喜的日子。老汉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说着双手抱拳转了一圈,算是给大伙儿捧场的道谢。 “那话就不多说了,待我儿子礼成,给大伙儿挨桌敬酒,咱们今天吃好喝好,不醉不归啊!”他一边说,一边给秋茗使了个眼色,叫他搀着叶图拜堂。 秋茗得了他爹的眼色,立刻嘻嘻哈哈地走过去,一手抓住叶图的肩膀,一手托住她的小臂,坏笑着把她的身体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忽然他“啊”地一声惊呼,抬起手来看时,手掌上冒出了几个血点,向外流着血:“怎么回事?新娘的衣服上有针吗?” 两个妇人赶紧过来查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陪着笑脸道:“新郎官别恼,哪有什么针?咱们这是真材实料的金线。这么好的衣服您这新媳妇是第一个穿的,有点扎手是正常的。” 秋茗听了收起一脸的怒气顿消,挥了挥手打发开她们,祝祷道:“诸天在上,今日我秋茗与叶图喜结连理,愿此生此世同荣华共富贵,相敬如宾,不离不弃。若违此誓,得十二天诸神共戮。” “十二天诸神听不到的。”白雾散去,云修从院内走进屋子,“因你并非信徒。” 他径直走到秋茗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放她过来。” “你,你是谁?”秋茗面目狰狞地怪叫,“有人抢亲!有人抢亲啦!乡亲们快帮我把他打出去!” 云修冷眼看着他喊完,向他伸出手:“放开她。” 一旁的几个人道:“你这人别不识好歹,我们乡里乡亲的,能让你把人家媳妇抢走?赶紧走吧!” 秋茗狂傲地扬起了下巴,上下打量云修。笑着说:“别说我没提醒你,这灵感山可是我秋氏的武修圣地。你若不走,可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你!” 堂上那些观礼的人倒也不打算待会儿白吃他家的酒席,一个个摆开架势就冲上上来。 突然叶图两臂上蓬出许多细丝,铁丝穿豆腐一样刺入了他们的身体。 也就是眨眼之间,那些昙花细蕊似的细丝舒卷之间一击即中,顷刻便回。 所有的人都瞬间脱力,噗通噗通地倒在了地上。 也包括叶图自己。 但是云修手疾眼快地在她即将倒地的时候接住了她,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白衣委于尘埃。 他跪坐在地上,轻轻地掀开了她脸上的喜帕。 叶图还没有醒。 脸上的妆容手法着实拙劣,胭脂像两颗红荔枝似的挂在扑着厚厚细粉的雪白脸蛋上。 两条眉毛不知用什么画就,黑炭条似的镶在脸上。 唇上不知用什么涂了厚厚的一层,血红发亮。 就这么一副“妆容”猛地出现在眼前,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这种场合让人第一个联想到的八成是站在一个**的喜堂上。 “叶图?”云修轻声地呼唤她,“醒醒。” 他的声音极轻柔,像一缕春风吹过生怕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在叫了她几声以后,干脆就跪坐在地上等她醒来。 一对燕子叽叽喳喳地从院子上方飞过,他寻声望去,那双飞燕已经不见了踪迹。 看着院墙和屋檐之间的一抹天空,他微阖双目,用尽了毕生的虔诚许下了一个愿望。 云修用手小心地托住她的后颈,把劣质的凤冠取下。 看着她这张脸居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叶图苏醒过来,药力也已经渐渐失效。 云修见她已经醒过来,把头扭向一边收敛起笑容:“第二次了。”他不悦地说,“第二次你不告而别。” 叶图不满地说道:“怎么是我不告而别,我也是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 云修抿着唇道:“好吧,那你怎么到这里的?” 叶图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她在石窖中的一段幻想。 云修听了沉思片刻道:“我希望你和我回听云小筑去。” 他忽然想起嵩月说过的,她不想被囚在院子里的事,遂补充说:“如果你一定要继续武修的话,我和这灵感山的秋掌门也说得上几句话。不如你就在这里拜师。” 叶图听了两眼放光:“真的吗?” 云修两只眼睛又笑成了弯弯的模样:“在木家庄就想说的,结果还没来得及你就又不见了。” 第八十章 灵感山拜师 “你是谁呀?”秋茗第一个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家披红挂彩的房子问道:“你这个人好没道理,怎么成亲用别人家的房子?” 他扶着额头浑浑噩噩地晃着头问:“是不是你把我们打晕的?” 他上去把那些人一个个地摇醒:“还不走!在走我叫我堂叔把你打成肉饼!你知不知道我堂叔?灵感山的掌门!” 云修扶起叶图,在他聒噪的叫嚣里走出了院子。 出了村子,云修拿出不恫扶叶图站上去。 两个人一直到了二道山门,早有弟子用分光镜通报了山上。 远远地就见一排蓝色弟子服的人已经列队等候。 为首的一人留着一缕花白胡须,上来向云修见礼:“老友,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啊?” 云修扶着尚未恢复完全的叶图不便回礼,只口中道:“都好,秋掌门有礼了。” 秋无极看着一身喜服的叶图问道:“难不成这位是云长老的夫人?面色可不大好,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云修笑道:“遇到什么事情么,这要问你秋掌门了。” 秋无极一时讶异,眼珠转了几转,道:“长老这话我倒是没有听懂。不如我们先进去坐坐,也好让尊夫人稍事休息。” 见一直被这个老头误会,抬头瞪了云修一眼悄声道:“我们……你跟他解释一下啊。” 云修摇摇头:“别着急,这不是要讲事情的始末了吗。这么着急跟我撇清关系?在人家面前多失礼啊。” 叶图无可辩驳,只好闷声跟着一起往前走。 灵感山的整体条件要比武功山清苦一些。 屋舍院落的装饰和弟子的服饰都很简朴,没有奢华的装饰。 几人落座,云修和秋无极讲了在山下村庄发生的事情。 秋无极被人告到门上,自然脸面无光。臊么打眼地问:“不知是哪家的小混账做出来如此有辱门风之事。” 叶图道:“是叫做秋茗的。” 秋无极一听,立刻大骂道:“又是这个小混账!去叫他父母管好他,否则就押到宗寿祠来,我们替他管教儿子!” 一边有弟子赶紧应诺了,跑下去办。 秋无极这才缓和了些颜色,对云修和叶图赧然道:“长老,夫人,真是对不住了。这个秋茗从小就性格乖张,任性胡为。虽然是他爹娘有失管教,我这掌门却也是有责任的。” “如果有什么要求我尽量满足。”他苦笑道,“权当我们秋氏对二位略表歉意。” 云修摆摆手:“哎,年轻人心浮气躁也是可以理解的。说什么歉意不歉意的,岂不是白费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秋无极拱手道:“长老不亏是一门的宗师,果然气度非凡。” 云修两只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掌门也不急着捧我,我此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秋无极哈哈笑道:“长老言重了,有事弟尽力去办就是了。” 云修道:“不知掌门还收不收弟子?” 秋无极道:“我是很久以前就收了封门弟子了。不过我门中能人颇多,不知长老的哪位贵戚高朋对我门青眼有加?” 云修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转头看了看叶图。 秋无极了然道:“哦,那没问题。除我以外,我的师兄秋栾在武修上很有些经验,且只有一个弟子。不知长老是否愿意?” 云修道:“秋栾大师的名头我是听说过的,能得他指点真是三生有幸。” 秋无极对旁边的弟子道:“去叫秋栾和秋桐过来。” 云修等他吩咐完毕,道:“叶图来这里精进武修,她不是秋氏的族人。不如将她做个挂名弟子,也就不必行拜师之礼了。” 秋无极听了忙道:“长老哪里话,你我这样的交情推荐过来的人,即便不是我族人,也和我们是一样的。” 云修看了看叶图,道:“掌门抬爱,我们自然是心领的。秋氏的门规我也略知一二,就这样吧。” 秋无极满面堆笑道:“长老既然这样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说着,秋栾和秋桐从外面走了进来。 秋栾大约五十岁上下,脑袋锃光瓦亮,寸草不生。一双眉毛却如针毡一般,根根倒竖。颇有些钟馗画的意思。 秋桐倒是和他的名字不太相符,细高挑,白净面皮,狭长的一对丹凤眼,有些高冷无情的味道。 二人向秋无极行过礼站到一边。 秋无极向他们介绍道:“这是器宗的云修长老,这位是长老的夫人叶图。” 叶图给云修使了个眼色,云修权当没有看见。 她忍不住道:“掌门,我并不是云长老的夫人,我是他的朋友。” 秋无极“啊”了一声,看向云修的眼中神色变幻:“啊,瞧瞧我呀,年岁大了糊涂了。莫怪莫怪。” 他一边笑哈哈地给叶图赔礼,一边对秋栾和秋桐道:“云长老的好友,叶图。” 二人也上前行礼道:“欢迎两位贵客。” 秋无极捻着胡须吩咐道:“师兄,从今天开始,叶图就跟着你修武道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秋栾初闻叶图要在秋氏的武道场武修还有些诧异,但是一想是器宗长老亲自送来的人,也就释然了:“一切听从掌门安排。” 云修闻言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打扰了。让叶图送我下山吧。” 叶图闻言也站起身道:“好。” 秋无极正待留他吃饭,被云修婉拒:“山上新添了人口,繁杂的事情就多了些。我一向好清闲,就先走了。” 留下秋无极在身后一叠声地说:“那好,叶图替我送送长老。” 出了二道山门,叶图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懊恼地问:“怎么不等吃了饭再去?” 云修抬手摸摸她的头:“他们给你留饭了,放心吧。我是根据你身上的法术波动找到你的。嵩月他们很着急,我得回去看看。况且清璇还没有找到。” 夕阳的余晖将山壁渡上了一层金色。 他转过身来,看着叶图笑道:“还有,你今天真好看。” 第八十一章 灵感山小记 在灵感山的第一天,叶图领略了什么叫纪律严明。 灵感山的秋氏和武功山的米氏不同。 米氏着重于自修,就是师父把功夫在课堂上教给弟子,然后弟子们凭着所学在课下自行用功。遇到不会的相互切磋,或者向师父讨教。整体来说相对自由。 秋氏则着重于传授。 比如秋氏的课堂是一整天,上午课堂学习,下午师父会在在武道场监督指导弟子们练习。多了约束,效果也好了很多。 如果说武功山主要凭先天条件和悟性,那灵感山更多的是勤奋和努力。 叶图自打从山下送完云修回到山上,就立即加入了学习的行列。 秋桐给她拿了一套弟子服,先带她到了住处。随后把她领到武道场见秋栾,开始了第一课。 站桩。 秋栾并不知道她的武修进度,也不知道她的底子如何。 所以一开始从头来,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怎么样,热不热?”秋栾穿着一套麻布的短打衣衫站在旁边悠闲地抽着一只铜烟袋,“你今天来的及时,正好赶上午饭。吃饱喝足,好好练一练长长力气!” 他爽朗坦荡的笑声传到叶图的耳朵里,撼动了她对秋氏族人认知的巨石。 看来这里也有憨厚纯朴的的人。 “师妹,你要是渴了跟师父说一声可以去喝水。”秋桐和她面对面站桩,脑门上冒着细细的汗珠,白净的脸皮微微泛红。 “没事,我还能坚持一会儿。”叶图倒是没有流几滴汗,两条腿倒也还能坚持。 为了让师父对自己的情况有所了解,她打算再坚持一会儿。 太阳西斜,噗通一声,秋桐率先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哈哈哈。”秋栾似乎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趣事,笑得前仰后合地直拍巴掌,“怎么样?我就说你会输吧!” 他走到秋桐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起来吧,小子!去拿来吧!” 秋桐抓住那只手一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嘞,师父。那先请师父稍等,徒儿这就去拿。” 叶图一头雾水,问道:“师父,师兄他那什么去了?” 秋栾笑嘻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我俩打赌,他输了我一两银子。” 啊? 刚刚上山还没装两天老实学生,就遇到师父和师兄拿自己打赌,叶图还真是闻所未闻。 奇哉怪哉。 唔,这不是纯朴、勤奋的武道门吗? 不一会儿秋桐一溜小跑了回来,他握着两只拳头伸到秋栾的面前:“老规矩,猜中了才给你。” 秋栾用烟袋嘴搔了搔他的头顶,蹙着两条眉毛好不仔细地看了半晌指着左边的拳头道:“嗯,就这个了!” “哎。”秋桐叹了口气,颇为不舍地摊开了手掌。 一小块不规则的银块孤零零地躺在他的掌心。 说是孤零零其实也并不附实,因为旁边还有四个月牙形的指甲印。 “哈哈哈哈哈!”秋栾笑得两片眼皮都聚到了一起,“你这小子,攥得再紧也是我老人家的。” “是是是,徒儿攒银子,那就是为了孝敬您老人家的。”秋桐一边笑一边目送秋栾攥着银子高兴地走远了。 他抿抿嘴唇,把另一只手里的银子小心地收好。拍了拍手道:“走吧师妹,一会儿让你的姐妹们待你去饭堂吃晚饭。”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叶图的好奇心战胜了初来的陌生感。 “这个啊。”秋桐笑笑,“师父孑然一身,这把年纪不过好打个赌。平日里他碍着自己大师兄的面子不肯去找师叔们玩,我这当徒儿的自然是要孝顺他的。” 他转身面对叶图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你今天入门,那我就是你的师兄。师兄这里没有什么要求你的,唯有一条:不惹师父生气。” 叶图听了他的话连忙道:“我一定做到,师兄放心。” 秋桐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不忘嘱咐她:“这事情不要告诉师父哦,不然下次我不让你赢了。” 叶图心里憋笑:刚刚也没让着我啊。但面上还是毕恭毕敬道:“好的师兄,我记住了。” 灵感山因条件不如武功山,弟子们住的也不是独门小院。而是一个院子三间房,每间房子一条可以睡十个人的大通铺。 而这样的院子只有两个。 可想而知,对于条件并不好的灵感山,多数人都去为了维持生计而奔波了。 少数的人才有机会上山来修武道,就是这样,还得尽可能多的自给自足。 叶图仿佛到了农家乐,院子里挂着玉米、扁豆、大窝瓜,架子上晒着辣椒、芸豆、茄子干。 竹竿上晒着衣服,空地上载着小花,所有东西都被尽力地利用起来,院子里干净整洁。 “叶图,我是秋萍。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和我说,大家你也慢慢熟悉。”一个圆脸细眉的姑娘从屋子里走到她面前,“来,我带你四处看看。” 她来得匆忙,刚才只是进屋子随意换了件衣裳,还没来得及和大家相互介绍。 秋萍先带她和同屋的人相互认识了一下,然后带她房前屋后地转了转。 哪里晒衣服,何处打水洗脸,下雨了这些瓜豆菜米都怎么收,还有怎么用空地上的小花染指甲,她都一一交代了一边。 最后,秋萍带她一起到饭堂吃饭,临出院子还抓了几把茄子干带了过去。 “你带这些干嘛呀?”叶图心中虽然不解,手里却也帮她捧了许多。 “明天咱们好吃呀,小云早就嚷着想吃茄子干炖肉呢。”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不经意地咽了下口水。 饭堂的桌子有限。 吃饱了的就迅速端着碗离开,下一波人就火速坐过去。 还有的干脆也不等桌子了,就端着碗站在屋外吃了。 叶图因为云修的关系,饭堂未免她不适应,专门给留了一张客座。 她坐在这张特殊的客座上,旁边是呼噜呼噜扒着饭的师兄弟们,自己反倒不自在起来。 好像自己这细嚼慢咽远不及他们吃得香似的。 这种感觉伴随着他们投来的好奇眼光,让叶图浑身不自在。 以致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饭堂的管事,以后不必再留客座了。 第八十二章 松崖石刻 在灵感山武道场的对面,是一片较为平整的山壁。 山壁犹如刀削般直上直下,陡峭非常。 每逢清晨、黄昏之时,便有弟子或两两相约,或三两成群相聚于此。 他们当然不是来约架的,也不是来此互诉衷肠。 他们如此坚持,全是因为这山壁上的字。 松崖石刻。 松崖石刻不是刻的一个字,也不是一首诗,而是一篇武修秘籍。 秘籍大咧咧地刻在山壁上,并非秘籍的主人多么慷慨豪爽,或者这篇功法哗众取宠起了个占了秘籍两个字的名字。 而是因为根本没人看得懂。 灵感山流传着一个说法:只有武修达到七阶才能领悟其中奥秘。 可惜灵感山还没有出现这样的人才,掌门不过才六阶而已。 而最多不超过三、四阶的弟子们来这里,多数都是抱着侥幸心理来看看。 期待着自己突然有一天机缘忽至,作为十二天的神选之人看破其中机窍,成为所有武修之人梦寐以求的臻武大师。 当然也有纯粹来这里用这壮观宏伟的字画激励自己用功练习的人。 相比之下,叶图两者都不算。 她是来看新鲜的。 “叶图。”秋栾从人群里向她走来,“不错,第一天来就知道用功。” 他回手就给了秋桐一下:“你小子学着点,没事又瞎瞅什么呢!” 秋桐被他一拳打在肩膀上,下意识地一躲:“哎呦,我都多大了,师父你怎么又打我。” 他委屈巴巴地一边说,还一边偷眼去瞧秋栾。 惹得秋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地嘬了两口烟:“你个臭小子……” 于是转头向另一边的爱徒道:“不错,叶图啊,你现在武道修到那一层了?” 叶图回答道:“师父,我之前已经过了筑基和练气。该学三层结丹了。” 秋栾点点头,颇为赞许道:“行,米老头那几下子我领教过。今天试了你的筑基功底很不错,既然你在他那里过了练气,我明天开始就教你三层结丹的功法吧。” 叶图当然是乐得如此,于是赶紧谢过了秋栾:“谢谢师傅。” 秋栾瞥了一眼秋桐:“走吧,明天跟你师妹一起学结丹。”他特意加重了师妹两个字,好似要用这两个字给秋桐一记爆栗。 秋桐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没心没肺地仰头看着那秘籍,就好像他真能看懂一样。 秋栾看着他这个样子,吹胡子瞪眼睛地晃着烟袋走出了人群。 秋桐见他走远,向叶图嘿嘿一笑:“师妹明天见。”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叶图早早地来到了武道场。 武道场边上围了一圈长廊,方便弟子们练功累了休息。 当然作为一个场院,如果谷子晒到一半下了雨,也方便收谷子避雨。 秋栾和秋桐也到的很早。 相较于那些弟子众多的师父,在秋栾门下可以享受师父更细致的教导。 和武功山一样,一上来都是学功法口诀。 区别是灵感山没有教学的屋舍,或者说那些屋舍都用来堆粮食农具了。 所以这课堂就搬到了长廊,这个半户外的地方。 所谓结丹,就是在人体内铸一个“鼎”。 这个“鼎”内所盛的是“气”,通过凝聚使“气”有所归,有所出。以达到储气铸形、源源不断的功效。 秋栾教二人口诀,逐字逐句讲解。他的课并不像他的人五大三粗,真正算得上是博学实用。 在课堂上有所心得的叶图在晚饭后和秋萍再次来到松崖石刻前。 秋萍每次来都很认真地将上面的字逐字逐句看过两遍,然后再默默诵读一遍。 叶图没有那个恒心毅力。 她就是从头看,一次看两句。 日子过得很快,她已经成功铸鼎。松崖石刻也看全了一遍。 这天饭后再次来到石壁面前,她忽然发现其中一句似乎有些蹊跷。 借着夕阳的余晖她惊讶地发现,将光线和石刻文字的凹槽夹角形成的影子歪着头看,就形成了一篇新的文字! 这个发现令她在震惊之余欣喜若狂。 她用了三天的时间记下了新的秘籍,但是随着喜悦而来的是惴惴不安。 这新的秘籍是自己发现的,按理来说就该是自己一个人独享。 这些弟子也好,师父也好在山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其中奥秘,只能说明与武修巅峰无缘。 命里注定的事,强求不得。 她安慰着自己,但是马上另一个念头自心底升起。 这是灵感山的秘籍,是秋氏一族的东西。 自己作为客人到主人家做客,发现了主人没有找到的东西,难道就应该据为己有吗? 这和小偷有什么区别? 获得秘籍的欣喜和是否该占为己有的矛盾拉扯着叶图的意识,秋栾率先发现了她的异常。 “叶图,你有什么心事吗?”秋栾在长廊的柱子上磕了磕烟袋。 叶图看着他慈祥的目光,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师父,我发现松崖石刻其实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秋栾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纠结于那篇众所周知的秘籍。 叶图道:“我吃完晚饭去石壁前参悟的时候,发现夕阳和石刻形成的影子里藏着另一篇文字。” 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自己抄好的新秘籍,展开地给秋栾。 秋栾吃惊地看着这篇文字,半晌才到:“果然如此。” 他皱着眉问:“你就这么把它交出来?” 叶图如实相告:“师父,我本来还在犹豫。我找到这篇秘籍,那这篇秘籍就是属于我的。” 她转眼看向秋桐:“可真的是这样的吗?我不过是托了云修的关系才能来这里拜师。我不是秋氏族人,就这么悄悄地拿走秋氏的东西,我觉得不太好。” 秋栾拍拍她的肩膀道:“好孩子。你放心,既然已经找到了秘籍我这就把它交给掌门。让咱们灵感山的弟子都学成了秘籍,让大家都越来越强。” “掌门。”秋栾拿着那页秘籍找到秋无极,“松崖石刻的秘籍找到了。” “什么?”秋无极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找到什么了?” “松崖石刻的秘籍,被找到了。”秋栾咧着嘴笑得一脸灿烂。 第八十三章 拓竹岭试炼 “什么?”秋无极不可置信地看着秋栾,两步上前抓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再说一遍?” “松崖石刻上的秘籍,已经解出来了。”秋栾此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眼睛里慢慢涌起了泪花,“无极,师父的遗愿完成了。” 秋无极两只抓着纸页的手颤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他瞪大眼睛看着秘籍的内容,眼泪掉下来落在纸上也浑然未觉。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秋无极声音哽咽,“师兄,这是怎么找到的?” 他拉着秋栾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来,像小时候询问功课一样:“快给我讲讲。” 于是秋栾将叶图如何发现石壁异样、如何反复察看和记录告诉了他。 并且对秋无极道:“叶图一个外姓人发现了秘籍,她没有想着独吞,反而主动交给了我,这孩子好啊!” 秋无极也点点头道:“不错,这样说来,这个孩子确实不错。” 他拍了拍秋栾的肩膀道:“师兄这秘籍我会尽快查实,如无错漏会尽快找人试练。然后让师兄弟和孩子们都学起来,下次的武道大会上,我们灵感山一定会让人刮目相看的。” 秋栾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道:“是啊,灵感山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师父他老人家也该瞑目了。”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相对着掉了一会儿眼泪,唏嘘了一会儿后,秋栾先站起来道:“掌门,我先走了。至于叶图,她进步很快,如今已经通过了三阶结丹的功课。我认为她可以进行三阶结丹的试炼了。过了试练,就学下一阶的课了。” 秋无极将那页纸叠好:“师兄所言极是。这样算来叶图对我们灵感山有恩,有机会合该报答她。” 秋栾睁着一对圆眼,道:“掌门放心,我自会悉心教导她的。”说完迈着大步向外走去。 长廊下清风徐徐。 秋桐一双凤眼满含激动:“没想到前任掌门的心愿竟然被师妹你完成了。” 他十分感慨:“师爷走的时候叫人把他抬到松崖石刻下,盯着那些字咽的气。师父师叔们试三次才把他的眼睛闭上。” 对于自己的这个意外所得,叶图此刻的心情倒是平静多了。 此时想想也觉得好笑,竟然没有多抄一份。 虽然没有得到秘籍,但是物归其主也算是理所应当。 她笑了笑道:“这说起来还得感谢掌门,若不是他通融留下我,我也没有机会发现这个秘密。” 正说着,见秋栾远远地走来:“叶图,你准备准备,参加三阶结丹的试炼。” “啊?”叶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可以参加试练了?” “是啊。傻丫头。”秋桐笑道,“恭喜你啊,跑到师兄前面去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又害你师兄我输银子。”说着指了指秋栾,惹得三个人哈哈大笑。 三阶结丹的试炼是在灵感山的拓竹岭进行。 同一期参加试练的弟子还有两个。 叶图三人一早就来到了拓竹岭,在秋栾和两位师叔的注视下进了竹林。 苍翠的竹林深暗幽静,风过的时候发出醉人的刷啦啦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竹子的清香和雨后的清新,偶尔有小虫飞过留下一个身影便匆匆离去。 三个人是随机选择方向出发的,谁也不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叶图一路上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仿佛她的路上只有雨后的泥土和难辨的路径是她要面对的困难。 而她的两位同门就不这么幸运了。 她的师兄才出发没多久就遇到了第一只怪兽,他和这只形似猩猩的怪兽在竹林里搏斗,被抓破了胳膊。 在之后的战斗中,这位师兄直采取躲闪战略,利用竹子的掩护向终点以最快的速度逃去。 以至于当他全身的衣服墩布似的挂在身上出现在终点的时候,他的师父用手捂着脸哭笑不得的问:“你记得这是三阶结丹的试炼吗?” 当然了,没通过。 她的师姐,在进入竹林一会儿后,遇到了伏地红蛇。 这种蛇颜色暗红,游走极快。无毒,但是被咬中之后的一个时辰内伤口奇痒。曾有人被咬后控制不住自己把手臂抓烂。 所以对于爱美的女孩子来说,这无疑是非常恐怖的东西了。 这位美丽的师姐在看到伏地红蛇的第一眼后,尖叫着跑出了竹林。 是在入口方向。 而叶图甚至以为因为自己发现了松崖石刻秘籍的奥秘,被放了水。 轻轻松松就可以过关。 可这怎么可能呢? 叶图发现自己前方五十步的地方有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裙的女孩子。 她背对着自己,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师姐是你吗?”竹林里渐渐起了雾,她眯着眼睛也看不太清。 “师姐!”叶图又喊了一嗓子。忽然她想起和她一起试练的师姐今天穿的衣服并不是这个颜色。 “你是谁?”叶图警惕地问。 那人并不答话,依然在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叶图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打算过去帮她一起找找。 “找你!”那女孩子忽然转过身来,声音嘶哑地喊道。 她的面孔一下子被捅破,许多蚯蚓一样的触手从这副皮囊里喷涌而出,汩汩地淌到地上,伸到空气中,蔓延在雾气里。 这突变把叶图吓了一跳,她惊叫一声转身就跑。但马上她就发现那些触手已经绕到了身后将她包围。 没有归去来,只能离地一尺。 这种窘迫的处境对于叶图来说简直就是最可怕的噩梦。 她仿佛忽然又置身武功山到山谷中,可是这次没有云修。 惊恐中叶图运气于指,奋力一弹。 啵地一声,一条触手应声而断。落地的断腕扭曲了几下消失不见。 这给了叶图极大的信心,来不及多想,她以最快的速度用飞来指将气劲连绵不断地弹出,将那些触手一一打断。 对于最后那个本体,她几步冲上前去。 灌注了全身力气的一拳想着那人的心口砸去。 忽然那张破损的脸瞬间恢复了容颜,可她看清之时已经来不及收拳。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嘭”地一声,那另一个长着和她一模一样面孔的人被打飞了出去。 第八十四章 劫后小聚 周围一圈竹子被这一拳的拳风震的簌簌直抖,竹叶翻滚着飘落下来,深浅交替仿佛一个个织风的纺锤。 那个东西被打飞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即便是不愿意面对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叶图还是很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其逃避,不如面对。 循着踪迹找过去,一个稻草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并没有什么触手怪物,也没有另一个自己。 竹林外阳光明媚,秋栾叼着烟袋嘴吧嗒吧嗒地吐着烟圈。 他一脸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烟圈音符似的唱出了主人的心情。 “嗯,还得说我的徒弟。哈哈哈。”他放下手里的分光镜,向两旁的师弟道,“两位师弟,你们再激再励!师兄我先行一步!” 说着迈大步走到叶图身旁,拍拍她的肩膀:“不错!走,跟师父找掌门去。” 秋栾带着叶图,两人一前一后从拓竹岭来到了秋无极的面前。 秋无极坐在主位上,赞许地对叶图说:“不愧是云长老的好友,这等资质悟性,果然是我们武修之人中的翘楚。” 秋栾接道:“是啊掌门,叶图自入学以来十分勤奋。她这么快就能通过三阶试练也和她的刻苦脱不了关系。” 叶图被他俩这一唱一和的吹捧说得有些接不上话,只得站在一旁嘿嘿地傻笑,偶尔附带几个点头。 “云长老前日还曾来信询问你的近况,今日你通过了试练,我也好给他回信。”秋无极捻着胡子望向叶图。 叶图也想知道噗通他们现在的情况,于是问秋无极:“掌门,他们现在可好?云修信上可有提到?” 秋无极笑道:“一切都好,云长老在山下赁了一个小院,暂时住在哪里。” “叶图啊。”秋无极声音慈祥,仿佛看着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她说,“师兄已经把你发现的松崖石刻的秘密告诉我了。”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张纸页:“你记下来的东西我已经着人去核对过了,并无错漏之处。” 说完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向叶图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叶图大吃一惊,连忙也深鞠一躬:“掌门您这是做什么啊?” 秋无极没有直起身子,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哽咽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内心的激动:“我代表灵感山秋氏武修者感谢你。” 叶图慌忙道:“叶图也是灵感山的弟子,为自己的门派出力也是应该的。” 她被秋无极的情绪感染,羞赧地说:“其实我一开始还曾经想过独吞,可我毕竟是后来的弟子,既然是门派里的秘籍,就该交给掌门和师父、师叔们。” “好孩子。”秋无极站直身体,“自从先掌门因为松崖石刻的秘籍耗尽心神故去以后,三十年来我们师兄弟谨记师父的教诲,每日每夜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秋栾的眼睛也聚集了雾气。 “你这是为灵感山完成了一件大事。”秋无极坚定地望着她,“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叶图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因为没有准备,一时语塞。 在秋无极和秋栾期待的目光下,半晌憋出一句:“我希望能够在灵感山待下去,把武道修好。” 秋无极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道:“这么简单?” 叶图低头看着地面,皱眉想了想道:“是的。” 他朗声说道:“好,就随你。” 回去的路上,叶图好奇地问秋栾:“师父,为什么竹林里的怪物是一个稻草人?” 秋栾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这是一种小法术。用一张符纸贴在稻草人的身上,那么试练者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就会在稻草人身上见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他笑眯眯地问叶图:“你看到了什么东西呀?” 叶图愣了一下:“鬼。” “哈哈哈哈。”秋栾吧嗒吸了一口烟袋,“鬼啊?自从万年前的大战之后六界契约建立,这人间已经基本见不到了。你要真是见到了,那可真是万里挑一,哦不,十万里挑一的幸运呢!” 他语气轻松,开心地走在前面:“你不要听那些人吓唬你,鬼故事都是用来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 叶图见他心情不错,便想起自己从掉入密室以后就和噗通他们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清璇后来怎么样了。 于是借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父,我想请个假下山一趟,把通过试练这个好消息告诉云修他们。” 秋栾一副“我懂”的表情,冲她摆摆手:“去吧去吧。” 叶图一看他闪闪发亮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是被误会了:“师父,我……” 秋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哎,师父我都明白,你不用解释。知道你们姑娘家家的不好意思嘛!”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叶图在原地腹诽:你单身一辈子了,我信你个鬼哦。 再次来到这个村子,说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 好在这个小院子的位置就在离上山小路最近的位置。 竹篱笆扎的矮墙除了能够拦住院子里的鸡跑不出去,挡住村里的狗进不到院子里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一些豆角、丝瓜之类的植物用它们纤细的蔓缠绕在枯黄的竹片上,挂着稀稀拉拉的果实。 院门没有上锁,她轻轻推开木门走入院中。 见有人靠近,几只老母鸡咯咯地叫着跑远了。 “谁啊?”随着一声询问,一个白衣女子掀开草帘走了出来,正是苏清璇。 “我回来了。”叶图快走两步走上前去伸出两只手想拉住她,被她轻轻闪过。 “你看我这手,怪脏的。”她将两只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避开了叶图的动作。 一边掀开帘子让她进屋,一边对屋里说:“长老,叶图来了。” 屋内脚步声响,很快两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回来了。”嵩月率先开口,还待再要说话,被云修截住话茬:“都回家了怎么不进屋来。” 说着向后一步,让出房门。 顺便利用位置的便利,把嵩月挡在了身后。 第八十五章 重聚 四个人围着桌子喝茶,叶图率先开口道:“这院子不错啊,你们现在的生活挺丰富啊。我看院子里还有鸡,农家生活也挺有意思的。我在山上住的地方跟这也差不多。” “秋无极这里人没有武功山那边多,倒也清净。”云修笑嘻嘻地说,“就是清苦了些,待会儿让清璇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 叶图闻听此言看了苏清璇一眼。 她温柔看着云修,适时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意:“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让叶图尝尝我的手艺。”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叶图总觉得这次见到她以后哪里怪怪的。 “别忙了,我们说会儿话吧。”叶图拉住清璇的手,这次她没有躲,甚至还回握了。 清璇安慰她说:“不麻烦的,我去先把它炖上,然后再回来聊天,一点也不耽误。”说完拍了拍她的手背,向云修微笑道:“长老你们先聊,我去去就回。” 叶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很难想象清璇那些同门看到她在满是泥土的院子里捉鸡拔毛,在灶台上生火做饭的样子以后会有多么吃惊。 “你在看什么呢?”云修给她的茶杯里续上茶水。 叶图撇着嘴看着他俩直摇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就坐在这里坐享其成?让她一个姑娘家又打扫卫生又做饭。” 云修并不急着辩解,他抬头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地面笑道:“这房子是我盖的。” 乍听之下虽然没有摸清他的套路,叶图还是佯作镇定地望向嵩月,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见嵩月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又望向门外道:“这些东西是我买的。” 所以? 云修抬起一手撑在桌上,抚着脸颊的手心里仿佛掬着一汪笑意:“分工合作嘛。” 叶图听他们说完,默默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你干嘛去?”嵩月叫住她。 “要吃饭总得干点活啊,那我去帮忙做饭吧。”叶图砸吧砸吧嘴,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啊。 寻思着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自己也没有什么能给这个小院子的贡献,还是卖卖力气好了。 “不用,买东西的时候我也用了你在我这里的红利。”嵩月率先开口。 云修紧接着说道:“盖房子的时候秋无极听说了,特意替你送了些材料来。” “还有,噗通和福禄这两个小家伙我很喜欢,所以他们以后吃喝就跟着我了,你放心就是了。”他补充说完还瞥了嵩月一眼。 叶图被他俩气笑了:“那我也得看看去啊,我可不像你们。不知道怜香惜玉。” 清璇正在杀鸡。 她蹲在地上,一脚踩着鸡脚,一手攥着鸡翅膀和鸡脖子,另一只手用菜刀轻轻在拔了毛的皮肤上轻轻一划。 那只鸡抽动了一下,血就流到了地上的一只碗里。 细细的一条细流,仿佛刚才壶嘴里流出的茶。 只是颜色不一样。 “我做点什么?”叶图背着手站在清璇的身后笑嘻嘻地看着她的背影问。 清璇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个激灵,手一松,那只鸡瞬间挣扎着脱手。 “我的妈呀!”叶图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双手抱头缩到一旁。 看那已经流了大半碗血的鸡扑腾着翅膀满院乱窜,甩起的鸡血溅在清璇的白衣上,仿佛白纸甩上了朱砂。 屋里的两人听到动静走出来看,见叶图身为一派武修弟子却一副怂样雪地里的鸡仔一样抱头瑟瑟发抖。清璇全不似法道修士,挽着袖子只管满院子撵鸡。 最可怜的是那只鸡,一路鲜血飘洒。在进行了顽强的抗争和逃避之后终于浑身僵硬、倒地气绝。 两人像院子里其它受惊过度的母鸡一样,表演了一把呆若木鸡。 清璇拎起那只死鸡,倒提着一只鸡脚往回走。 她抬手用手背拢了拢鬓角,一抬眼看到屋檐下的云修和嵩月,又看看躲在柱子后边的叶图。 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法修和听云小筑吃素,我只在慕名镇上打零工的时候见别人做过,不是很熟练。所以……我一会儿会收拾干净的。” 这种时候做过饭庄掌柜的嵩月最有发言权了,事实上也是他站出来给了大家一个台阶:“清璇你做的很棒,我原来有个伙计杀鸡的时候也是鸡满地乱跑,吓得哇哇直哭呢。” 他走过去用手帕帮她擦掉脸上的一点血污,从她手里接过那只僵直的鸡脚:“接下来的我来做,你去换件衣服吧。” 经历了刚刚的惊魂一刻,叶图也放弃了在厨房这个修罗场里冲锋陷阵的想法。 她陪着清璇到房间换衣服,顺便参观一下这座新房子。 “今晚你留下来吧?”清璇带着叶图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指着走廊最里面的房门说:“住最里面的一间。” 叶图觉得她情绪有些低落,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也被吓到了,亦或是因为失手而感到害羞。 “谢谢你,我本来是想跟你睡一间的,我们聊聊近来的事情。”叶图赔笑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清璇两只手搭在门上,轻轻向内推开:“不必谢我,那是最初盖这所房子的时候,云长老特意留给你的。” 她保持着法修弟子优雅的身形,轻盈地迈过门槛在屋内向她招手:“进来坐吧。” 跟着她走进了屋子,叶图在她换衣服的时候仔细观察了房屋的布置。 很简单的一张床、一张妆台、一个柜子、一套桌椅。就像当初住宿的客栈一样。 不过这样的小村庄里东西够用就已经很好了,她倒觉得这比自己在山上的大通铺要方便许多。 喜滋滋地在桌前坐下,叶图道:“那天我们掉下去以后,你没遇到危险吧?” 清璇莞尔笑道:“遇到了岔路,着实废了一番功夫。” 叶图听了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我那天不知怎么就被移到了这村子里。” 清璇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我都听云长老讲了。你在山上还好吗?” 叶图隐去了解出秘籍一段,只对她说:“我今天通过了三阶结丹的试炼!作为奖励他们才放我下来的。” 清璇微笑着说:“哦,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了。” 第八十六章 灿若星辰 夜凉如水。 山里尤其静寂,就连虫鸣也似乎更嘈杂些。 “想什么呢?”云修从走廊的暗影里走出来,缓步来到叶图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星河璀璨。 “哦,没什么。”叶图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说,“我家乡有个说法,去世的亲人会成为星星在天上守护你。” 云修仰望星空,有些羡慕地咂咂嘴道:“有这么多人守护,是很温暖的事情吧。看到你过得快乐,他们一定也会高兴。” 叶图眼神迷离,目光里满是希冀:“我希望我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也过得幸福快乐。” “一定会的。”云修的身体向她微微倾斜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愿十二天诸神赐福于你。” 再次听到十二天诸神,勾起了叶图对这个世界的图腾崇拜的好奇心。 “能给我讲讲十二天诸神的故事吗?”叶图小心翼翼地问,她看得出来十二天诸神在云修心里的位置很重。 云修眼神一亮,转过身温柔地望向她,眸子里似有万千星辰。 这一刻,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那个成就他成长的伟大时代和众多神袛的崇敬和神往:“十二天诸神的故事浩如烟海,在神的漫长岁月里我们都是不堪一顾的尘埃。” 他招手一挥,淡淡的雾气自四面八方涌来。雾气凝聚在一起,形成一座座仙山楼台。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飘渺山灵虚谷。”白雾翻涌变换,移山填海,变换成桃源山谷。 “喔噻?”叶图看着眼前的云雾发出惊奇的叫声,“哎,你这个戏法好有趣啊!”她兴奋地拍着手,山谷在她拍手带起的轻微气流下变形涣散。 看着归于虚无的雾气,叶图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云修看她两个如坠千斤的嘴角哈哈大笑道:“幻影是雾气所凝,风动则散。” 叶图两只手徒劳地举在半空想要抓住它们,最终也只能保持着捧起的动作无奈道:“我还没看清楚呢,你再变一个好不好?” 她口里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是没抱多少希望的。 满以为会像上一次央求云修变小鹿一样被拒绝,这次他大方地给予了回应。 一团雾气在她的两只手掌中间聚拢,渐渐凝结成型。 那是一条凭空而生的树枝,树枝在虚空中生长,枝丫上生出一个个花苞。 那花苞渐渐长大,以柔美的姿态绽放。 片片花瓣像是最温柔的姑娘,缓缓旋转起最美的裙摆。 “这是我诞生之时,睁眼看到的第一样事物。”云修伸手在虚空里向着那枝桃花轻轻一握,一朵桃花瞬间凝结成晶莹的冰晶。 云修微笑着向她走来,桃枝在他衣襟上撞碎。 他伸手从心口前取下飘浮在虚空中的冰晶,托在眼前仔细观瞧。 小小的冰晶在他指尖轻轻旋转,每一片花瓣晶莹剔透,反射着天穹的星光。 五色斑斓,如梦如幻。 云修阖上双目,舒开微微皱起的眉心。 他默颂了一段咒语,那些古老的发音充满了天地最初的声音,有着粗犷而浑厚的力量。 无忧、无惧、无悔。 随着他念诵咒文的声音渐渐清晰,一条银色的细链从花朵的底部生出,垂了下来。 这是叶图第一次看到云修制作神器的全过程,她傻愣愣地像棵仙人球似的戳在地上,直到云修走到她的面前把那条银色的链子戴在她的脖子上。 “还不错哦。”云修笑笑,“挺适合你的,就戴着吧。” 最后他小声嗫喏道:“反正除了我谁也摘不下来。” 他声音极小,奈何叶图吃了菩提籽洗筋易髓,五感灵敏。 “你!”她还从没听说过谁送礼物也要强送的。 “我怎么样?”云修嘴角上扬,眯着眼笑道,“带了我的链子以后就要听我的了。” 末了还欠揍地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其实还蛮穷的,以后叫你旺财怎么样?” “啊啊啊!”叶图伸出手两个鸡爪子似的在空中挥舞,“你才旺财!你给我摘下来!” 云修做了个鬼脸,挥着两个袖子在夜色里如同一只巨大的扑棱蛾子,在叶图的追赶下左冲右撞。 清璇的心也跟着冲撞着她脆弱的肋骨。 这样会闹、会做鬼脸、会耍无赖的云长老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的云长老从来都是微笑着,仪态翩翩,纤尘不染的谪仙。 他的眼里有悲悯和慈爱,有万古的尘嚣,有质朴的拙趣,有精致的银丝云锦。 他雅趣卓然。 怎么会有那些市井青年的习气? 一定是因为和叶图接触久了,被她传染了。 一定是。 叶图是一种病。 是云修的病。 窗子的缝隙被轻轻阖上,黑暗里传出轻微的叹息。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成为他的药。 “想要治好他,就要先治好叶图。”古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叶图原来也是个好孩子啊,只是她忘记了。” 清璇没有点灯,她靠着窗子,院子里的吵闹声尤为刺耳:“她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端庄、美丽、勤奋,她几乎是这世上美德的统称。”古神徐徐讲来,“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扳正自己的言行,哪怕一个小小的失礼都让人羞愤欲死。” “她会有这么好?”清璇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叶图,哪怕海里的鱼都能变成龙,叶图也不可能成为古神口中的样子。 “那是在她忘记之前,所以我们现在要让她恢复从前的记忆。”古神在她身侧吹起一阵凉风,让她不寒而栗。 “否则,云长老就再也不是云长老,只能变成叶图的云修了。” 两全其美,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清璇仰头问道:“怎样才能使她恢复记忆?” “还记得那张水晶地图吗?”古神慢悠悠地说,“将它放在叶图的枕头底下,这地图会指引她找到遗失的记忆。”说完这句话,它便隐遁于黑暗。 清璇思考了片刻,犹豫中还是拿起一件衣服和那块水晶地图悄悄地开了房门,走向了叶图的房间。 “咦?清璇,你怎么来啦?”叶图走进房间,看见清璇正坐在桌旁。 “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弄脏衣服,我拿了一套刚洗的给你送来。”她指了指床上的衣服,“顺便帮你把床铺好了,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叶图心知她是说白天杀鸡的那件事,又想着自己在院子里和云修“斗殴”,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点不高兴:“我都躲柱子后头去了,衣服没脏。你放心,我上山之前一定会再劝劝云修的。” “好,那你早点睡。”清璇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第八十七章 蓝色水晶之诡域迷踪 这是一条悠长的路。 光滑的汉白玉石阶在脚下一路延伸到巨大的雕花石门之下,小仙童手捧莲花面露喜悦,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大门的一侧。 叶图走近雕花石门想要向小仙童打听这里是什么神仙府地,还未开口就听他道:“神女,您回来了。” 叶图诧异地向身后望去,并未发现有其他的人跟随在后。 随着一声轻响,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走进去看看。”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好啊,她也正有此意。 门后是一扇雪白的屏风,和整体的房间颜色一致。 她绕过屏风向门内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栩栩如生的陶土飞鸟、七彩琉璃树、巧夺天工的各色花朵、微缩的山川大河,这些东西不仅精致而且逼真,仿佛马上就会活过来似的。 叶图不禁好奇地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那只和噗通长得很像的陶土飞鸟。 一条细细的裂纹自她戳的地方蛛网似的蔓延开来,表层的陶土猛地一震,她还没有来得急看清楚,就见一道白影从自己的手里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堆碎渣。 所以,自己是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吗? 叶图尴尬地看着手里的这一捧土渣,心里焦急不知如何和这里的主人交代。 她这里着急,门外的小仙童却放松了下来。 也许因为要等的人已经回来了,他渐渐哈欠连连,头像鸡啄米似的打起了瞌睡。 小仙童在梦里又回到了家乡。 他的爹娘和哥哥弟弟一起坐在桌前吃饭,看到他站在门口,于是招手道:“泰华回来了?来吃饭啊。” 说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啊。” 泰华走过去,还没坐下,旁边小一点儿的孩子对他翻了一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呦这不是给天神站门的二哥吗?” 他尤其加重了给天神站门几个字,让这字生出了毒刺,狠狠地扎进了泰华幼小的心。 另一边大一点的孩子瞪了那个小孩一眼:“元祁!” 元祁撅着嘴跑到母亲的身边:“娘,二哥回来了娘是不是就不喜欢元祁了?” 泰华默默走过去说:“娘永远都最爱元祁,二哥也爱你。” “涓叶,你把元祁放下让他回去好好吃饭。” 泰华见爹的脸色有些不快,赶紧走到桌前坐下。 “元祁,你先回座位上去吃饭。”涓叶满脸宠溺地一边哄着最小的儿子回去吃饭,一边看了看低着头扒饭的大儿子:“霄梧,招呼泰华吃饭啊,你看他傻愣着不动,你倒吃得挺欢啊?” 她转头向自己的丈夫说:“逐一,泰华回来了你说话不能温和点有个做爹的样子?” 逐一咽下一口饭,盯着刚刚端起碗的泰华道:“怎么样了?” “不是还在站门吗?”元祁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要是我去啊,一定早就拜入天神的门下了。” “元祁,吃饭说话容易呛到。”霄梧对他使了个眼色,“你想让娘担心你啊?” 涓叶听了连忙补充道:“听听你大哥的话,是为了你好。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哎,以后我们要是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 逐一把碗往桌子上一摔,啪地甩掉两只筷子对泰华道:“你给我过来。”说着向内室走去。 泰华原封不动地放下碗筷,看了霄梧一眼。 霄梧正在专心致志地加菜,没有回望他。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逐一的语气里夹杂着些焦急,耐心似乎马上就要用尽。 “爹,我正在努力,还没……”机会儿子还没出口,啪地一声,脸上先挨了一个巴掌。 “先别叫我!”逐一愤怒地吼道,“你没拿到你回来干什么?” “我想你们了。”泰华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捂着肿起的红巴掌印委屈地说。 逐一讥讽道:“想我们?想我们在试练里被全族人看不起?想我们不能长生,你跟着天神活的长,看着我们死了好解你的恨?” “不是的!”泰华一声惊呼从睡梦里惊醒,眼见银白色衣衫的神女慈爱地看着自己。 “神女!”他惊慌地将身体站得笔直,好似一条快要绷折的弓弦。 神女的手温柔地在他的头顶抚了抚,滑道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他还没有从自己玩忽职守的自责和梦呓的失态中回过神来,那对巨大的白色羽翼就从自己的眼前划过,消失在了逐渐变窄的门缝里。 听到门开的声音,叶图手边正好有一间屋子,她一把推开门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操作间。桌子上放着斧锯锛凿等工具,墙上的架子里放着和刚刚那些模型同一类的半成品。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在外面走来走去。 她等着等着困意就涌上了大脑,不知不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泰华揉了揉眼睛,回想着刚才睡了多久。 门前的铜鹤嘴指着正前方,也就是说自己刚刚真的只是打了一个盹,甚至是刚睡着就醒了。 神女怎么会这么快又回来了一样?难道刚才她出去自己没有发觉吗? 但是这样短的时间除非半路返回,否则根本不可能到达任何一个地方再返回这里。 或者,她是有事情交代,看到自己睡着了就没有提起。 泰华懊恼地跺了跺脚,这原本是一个和神女说上话的好机会。 却被自己错过了。 为了得到神女的谅解,他轻轻推开了雕花石门。 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人,他走向神女造物用的房间,曲着手指的手在空中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叩了下去。 没有回答。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只见一双巨大的羽翼横在自己面前。 他的心脏骤然加速,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架子上正好有一把剪刀。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剪刀,剪下了睡梦中神女的一缕发丝,又在一根白色的羽毛上轻轻一剪…… 叶图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是蓝色的帐顶。 刚刚是做了个梦吗?好奇怪的一个梦。 真是无厘头啊。 她一边自嘲一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图,吃饭了。”清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第八十八章 神袛诡语 叶图打开门,清璇道:“走吧,去大厅吃早饭。”她说得很轻松,仿佛有个无形的厨子已经把饭做好了似的。 但叶图知道,这是她自己一大早起来亲自做的。 “你起这么早啊?辛苦了。”叶图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海浪似的翻涌。 忽然她原地转了个身,差点跟叶图撞上:“叶图,其实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她两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看不清动作:“你知道吗?在武功山的时候我有多希望能过上像现在一样的日子。”“现在的日子?”叶图搞不懂她现在的日子除了日夜和云修同处一个院子以外还有什么好的地方,“每天有干不完的活,这有什么好的。” 清璇缓缓地摇了摇头,她认真地看着叶图说:“我从来不敢想象有一天可以和云长老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她说“一家人”三个字时声音轻了很多,可见是斟酌过的。 “我住在他盖的房子里,给他做饭、打扫院子。在我们的小院子里养一群老母鸡,每天早上我会去鸡窝里摸出热乎乎的鸡蛋。” “你见过灵感山橘黄色的清晨吗?”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很安静,鸟叫的声音特别脆。让人听了觉得这一天一定会顺顺利利的,这一天肯定是美好的。” “叶图。”她在每个字里都用尽了力气,把心都在脚下的每一步里踩实,“我从来没有活得这么的踏实过。” “灵感山法修的清晨你没有见过,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空。”她嘲讽道,“人从上了山就开始在道法的学习中逐渐变得清高、麻木,他们所认为的证道途径,就是把自己变得和草木山石一样无情。可笑的是他们认为这样才更接近道。”“可道存于天地万物,除了草木山石还有人情冷暖。”她开心地笑了,“嵩月大哥待我很好,云长老现在也能多和我说上几句话了。一切都在变好,我很快乐。” 叶图听她说完这一番话不知该如何接话,末了只好接了一句:“那就好。” 这晚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境迷离破碎,内容离奇怪异。 整个天空极度扭曲,纠集着厚重的云团缓缓旋转翻滚!。 闪电在云团里游鱼似的闪耀穿梭,天空像红黑色腐烂伤口似的翻腾着云气。 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起无尽的悲恸,越来越浓的悲伤让她不觉泪流满面。 “母神!”她疯狂地向着天空大喊,声音被轰隆隆的雷声吞没。 “母神!”她旁边的人们都在悲痛地哭嚎。 是谁? 她转头去寻找,一道刺眼的闪电劈下,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座建在山上的洞府。 “九哥,你终于有空来找我坐坐了?”她声音轻快,心里刚才的悲伤几乎被喜悦代替,“近来如何?” 那人看不清面孔,也是一身白袍。 他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十二,自从母神神陨之后,你已经千年未出过这山洞了。” “出来看看吧,出来造一点东西。”他说完向外走去,“我等着你。” 万里黄沙。 山洞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漫漫沙海。 太阳炙烤着大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嶙峋地半埋在沙子里,扭曲的角直指天空。“你出来了啊。”山石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他一腿盘在地上,另一腿屈起在在石块上悠闲地剔着牙。 “七哥。”她小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哦?”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来看看还有什么没死绝的吗?如果没有我就要敲石头了。唔,就从这一块开始。”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自己洞府的大门。“现在这就剩下我了。”她指指自己噘嘴道,“七哥你要怎么样哇?” “我敢怎么样啊?求你呗。”他无奈地说:“赶紧造点东西让我祸害祸害。” 她无奈地伸出双手,随着手势的变换,在咒语声中一棵棵树苗从沙子中钻出,瞬间成为参天大树。 绿草和鲜花铺满了地面,藤蔓攀附在枝丫上。 那人一下从地上蹦起来钻入树林中去了:“这样才对嘛。” “哎!七……哥。”她话才开了个头,他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又是一番洞天。 “十二,此次你去历劫凡事但凭一颗初心,切不可任性妄为。” “是,九哥。”她答应道。一旁的红衣女子说道:“九弟,你担什么心,她又不是第一次去历劫了。” “三姐说的是。九哥,你不必担心。”他最后看了一眼哥哥和姐姐们,向着虚无之镜走去。 镜面是一片混沌,只能看见蒙蒙的白雾。她伸出一只手去触碰那团白雾,被冰得一个激灵。 白雾不见了。 苍穹里巨大的风洞嘶嚎叫嚣着,凌厉的风刮过脸颊。她飞向黑暗的中心,那是她的劫。 是她的宿命。 暗之极,光之源。 她睁开双眼,看到的又是蓝色的帐顶。 叶图擦了擦汗,决定今天去问问云修,他在盖房子的时候是不是选址不当?“嘿,云修。”叶图问旁边正在吃早饭的云修道,“你选这个地址的时候,看过黄历吗?”“我盖房子从来不用看黄历。”云修吃饭向来优雅,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慢悠悠的对叶图说,“怎么了?” 叶图又问:“那你看风水了吗?” “此处颇具灵气,并无什么不妥呀?”云修纳闷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到了这里以后晚上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叶图耸耸肩。 “哦?”云修似乎对此还蛮感兴趣的,“你都梦到些什么,也许我可以给你解梦。”“我梦到天空是红色和黑色的,像一条巨大的伤口。”叶图皱着眉搜肠刮肚地找着形容词,“我向着天空喊母神,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心里特别特别悲伤。” “还有在一个雕花石门里,我看到很多栩栩如生的动物雕塑。”她努力回忆着,“我把一个小鸟的石像放在掌心,石像的壳子竟然裂开了。里面飞出一团白色的东西,我还没有看清它就不见了。” 云修听到此处,眼睛微微睁大,面露惊讶之色。 第八十九章 桃林盛宴 “你还梦到什么?”云修急切地问。 “唔,是这梦的内容不好吗?”叶图看着他的神情觉得自己似乎情况不妙。 云修用眼神再次发问,叶图于是乖乖说到:“我胆小啊,你可别吓我。” 她有点儿心虚地趴到桌子上,两只手肘撑着桌子道:“还梦到雕花门前有一个小仙童,手里捧着一只莲花。还有门前的一长溜汉白玉石阶。” “一些穿着华丽面料衣服的人,是我的三姐七哥九哥。哦,还有一面冰凉的大镜子。对了!我也会变戏法,变出了一大片森林!” “他们叫我十二,不知道是不是排行十二。” 她向云修炫耀道:“哇,这些画面好像真的一样唉。怎么样,厉不厉害?” 云修没有说话,眼神里风云变幻。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视线从她脸上离开,却停在了她肩侧的头发上:“你剪了头发吗?” 突然被这样问,叶图觉得十分奇怪,扭头一看果然自己左肩披散的一缕头发被齐刷刷地剪掉了一截:“哎?我没剪啊。” 云修伸手捏起那缕发丝仔细看了看道:“你昨晚去睡觉前还不是这样子的。” 叶图因为这缺少的一缕头发一天都魂不守舍似的,不是发呆就是出神。 于是晚上早早休息。 随着她闭上眼睛,梦境接踵而至。 云气凝聚在山谷之中,淡淡的轻纱似的笼罩着树木花草。 桃林深处,花开正盛。 十二个身穿华服的神子神女分列两席,正中主位被云雾遮挡不见真容。 叶图恍然发现自己也置身其中,她盘膝坐在最末一席,眼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只插着桃花的粗陶花瓶,一只白瓷的酒杯。 她抬头看向众人,他们身后的背光耀眼夺目使她不能直视,只能从穿着和座次上来区分这些人。 慈祥而庄严的声音从主位的上方传来:“十二,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叶图吃了一惊,这声音的主人身材得有多么的巨大啊! 估计自己现在即便坐直身体也不过达到她膝盖的位置。 正想着,所有人都将身体向她转过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道:“母神,十二近来正在做一些动物。”声音温和端庄,愉悦欢喜。 “哦?”主位的声音赞许道,“如今可否做一两样让大家同乐?” “好的,母神。” 她伸出双手向一侧飘过的云气轻轻一抓,一团云气便聚集在她双手之间。 这团云气翻滚着压缩成一个球,她微微屈伸着十指,在法咒中云气猛地从内向外翻卷了出来一点白光也跟着冲进了周围的云气里。 “这是什么?”主位问。 “母神,这个动物十二也是第一次做。叫它……龙,母神以为如何?” 主位道:“就叫龙吧。” 她得了母神的首肯,取面前粗陶花瓶里的桃枝在自己的食指上轻轻一刺,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随即屈指向空中一弹,那条刚刚被造物主制作出来的银色小龙从云气中显露,游回了她的面前。 “你既然生于云气,也能在其中藏匿。”她抬眼看向朦胧的云气,“今后可以继续在里面修炼,叫云修吧。” 她看着手中的小龙温柔地问,“你可喜欢?” 小龙盘曲在她的手掌心上,用头上的角轻轻地蹭着她的手指。 从此这天地间的第一条龙诞生了,它也有了名字。 云修。 “哈,还真是要恭喜十二呢。”第三天神女盘着右膝曲左腿坐在主位的右手边,看着斜对面远离主位坐在最后一个的第十二天神女,“你那些小玩意儿做好了就收起来,别搞得到处乱跑。要是又不小心被谁给弄死了,可别找人家哭鼻子呦。” 第十二天神女心里当下明白第三天神女是指之前她造的那一对凤凰。 在这桃林宴会的前几日,为了给母神奉献礼物,她造了一对五彩斑斓的鸟。 那鸟不仅羽毛多彩绚丽、体态优美,而且声音极其悦耳。 想了很久,她给这对鸟取名为凤凰。 凤凰造出来以后,第十二天神女带它们来到昆山的上方想让它们先试飞一下,没想到正赶上第三天神女在昆山上熔炼地火。 五彩的凤凰翱翔于云海,忽然一股火焰冲天而起,瞬间蒸干了云霓。 正在欢快鸣叫的凤凰都没有来得及躲闪就瞬间被大火吞没,悦耳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第十二天神女一个瞬移追去,只在昆山的岩石上发现了一堆灰烬。 还有站在岩浆中,正抱着两条胳膊看她的第三天神女。 “呦,这不是十二吗?”第三天神女歪着头看她,嘴角提起一个弧度,“今天又造了什么呀?一堆灰吗?” “是不是失败了呀?”她幸灾乐祸地大笑,“怎么突然冲出来,吓得我没有控制好力道。” 她口中啧啧有声,似乎颇为惋惜,“我都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子就这样啦?” “哎,这大泽的玩意儿就是不如神域里的精纯。”她撇着嘴一脸嫌弃,“要我说十二啊,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少玩点玩具吧。” 她大笑着伸出右手,岩浆在她的催动下冒着泡极速升温。 一股火焰在她指尖渐渐凝聚,像一颗鲜活的心脏般跳跃着。 第十二天神女静静地看着她,眼圈渐渐泛红。 她迅速以指甲划破手指甩向那堆灰烬,一滴鲜血啪地一下跌入灰堆。 而与此同时第三天神女屈指一弹那团火焰飞蛾一般直冲向那堆灰烬。 呼地一下,这小小的一团火焰把烧过的灰烬也吞噬了。 火焰燃尽时,一枚小小的白色的蛋静静地躺在地上。 浴火重生,不死不灭,叫做凤凰。 第三天神女呵呵地笑了两声道:“之前所造的鸟现在还没孵出来吧?” 她也不等第十二天神女回答,径自道:“你用大泽的物什来给母神做礼物,总要用心才是。” 她笑道:“我好心帮帮你吧。” 说着一抬眼,云修瞬间被十色闪电重重锁住。 噼啪作响的闪电牢牢捆住它的身体,银色的身体满是焦黑的痕迹。 “想要得到天神的眷宠,怎能是俗物呢?”第三天神女满意地笑道,“从此以后,十二你做的这些小玩意想入我们这十二重天,我可以帮你检验做得过不过关。” “方法就是。”她手托着腮,一字一句道,“飞升渡劫,不死火焚。” 第九十章 鹤塘花夕 “三姐,你……”第十二天神女听到这句话心中很是不快,“你要用这种预言来约束我吗?” “呦呦呦,十二你怎么生气了。”第三天神女捂着嘴笑道,“你年纪小考虑不周到也是有的。但作为姐姐,要替你把好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啊。” 她像一个正在逗弄婴儿的大人,嘴里说着: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你好。 “母神!”第十二天神女从座位上站起来,刚向前走了两步就听那云雾后的声音便在上空响起:“好了十二,今天大家都在,不要任性。你的礼物母神很喜欢,不过它还太小先留在你身边吧。” 第三天神女神情不定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瞥了她一眼:“母神的决定从来都是公正的!” 她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母神,第三天神女的十色电索太厉害了,我要先给它处理一下。请允许我先离开宴会。” 主位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应允了:“去吧。” 她得了母神的首肯,没有再看在座的天神,自己负气离开了桃林。 身负十色电索的云修紧闭着双眼可怜兮兮地躺在她的掌心,像一只大号的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 第十二天神女来到自己的住所,提着它放进了后院的池塘。 有神血的动物不会那么容易死,因为作为天神的她从来没有正面遭遇过其他天神的攻击,所以也不敢肯定被神术击中是不是依然可以活下来。 她想到了刚刚那个预言。 也就是说,她所造出的所有想要进入十二天,都将要经过所谓的“劫”。 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懊恼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云修像一只晒干的虾皮一样漂在水面上,随着极缓慢的水流在水面上漂浮着。 池塘里肥硕的锦鲤悠闲地摇晃着尾巴在水下游过,把它当成了虫子一口吞下。 可怜他刚刚诞生就入鱼腹,好在它够幸运,那鱼消化不良似的马上又把它吐了出来。 重见天日后,它依然漫无目的地漂着。 期间又被不同的鱼吞了无数次,当然,每次都及时地被吐出来。 说来也奇怪。 那些鱼误把它当虫子吞下去又吐出来,似乎加快了他恢复的速度。 它就像被水泡开了的海米似的渐渐丰润、饱满,渐渐长大。 长个了以后那些锦鲤便奈何不了它了,但是目标更加容易暴露,引得一只仙鹤从天而降。 仙鹤用嘴试探地碰了碰他,发现这个家伙浑身僵硬像死了似的没有反应。 面对这么一个灵压很高却不会反抗的食物,仙鹤高兴地准备开饭。 它在水里迈着优雅的步子,伸出长长尖尖的嘴向前极快地一啄。 这一口正啄在小龙脖子下方一点的位置,那里的鳞片与众不同,和其他的鳞片生长方向正好相反。 这一啄之下云修瞬间清醒过来,它没有见过眼前这只捉住自己的怪兽,尚且不知道什么是仙鹤。 一见自己正在这长嘴长脚、白背黑尾的怪兽嘴里,不觉心中着急。 周身的十色电光渐渐聚集,随着一声焦急的大叫,那十色电光自它周身凝聚向仙鹤的头击去。 仙鹤看到它睁开眼睛,已经预料到会有反抗,但是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反抗。 它饶是早有准备,动作也还是慢了一拍。 头顶的羽毛被十色电锁烧掉,灼伤的头顶血红一片。 它吃痛地松开嘴,原地扇着翅膀跳着,不停地尖叫。 云修则重新跌进水里。 听到动静的第十二天神女将手从脸上移开,循声望去只见仙鹤在水池里痛得跳脚。 她不明所以地向仙鹤走去。 她行走在水面上,水面在她的脚下毫无波澜。 锦鲤追随着她的脚步晃动着尾巴,周围的莲花一个一个接连打开了花苞。 “还好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以后可能不会再长羽毛了。”她不厚道地笑了,“谁让你去招惹它呢。” “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就不要再生气了哦。”说着她四下寻找云修,“云修?你在哪儿呢?出来认识认识你的同门。” “怎么害羞了呢?沙甑不会生气的,出来让我看看它有没有伤到你?” 第十二天神女耐心地呼唤着它,却始终也不见它的身影。 水面之下,池塘的深处。 云修虽然因为差点被吃受到惊吓才出手反击,而且它并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使用第三天神女用在自己身上本来是为了困住自己的十色电索。 它在被仙鹤沙甑甩开的一刻借力潜到了池塘的深处。 在这光线暗淡的地方,一场身体的巨变正在向它步步逼近。 第十二天神女找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准备等这个小家伙自己待烦了游上来。 “这个是你的师弟哦。叫云修。”她安抚沙甑道,“它一定是害怕极了才会误伤你的,你不能和它计较哦。” “我也不和它计较。”一个少年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她闻言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少年正在莲花之间眨着长长的睫毛看向自己。 他的一对竖瞳分辨不出情绪,两只银色的角上挂着几朵紫色的莲花。白色的长发间碧绿的莲叶点缀其间,“母神?师父?还是神女?” “过来。”第十二天神女向他伸出手,白色的广袖像一面旗帜垂在他眼前。 云修依言向她游过来,脊背上一条银色的鳞线反射着水光。在火红的霞光里渡上了一层胭脂。 他温顺地将脸贴在她的掌心,轻轻地蹭了蹭,表示对自己的创造者的忠诚和服从。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化形了,看来三姐的十色电索也出了不少力呢。”十二天神女之前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她笑嘻嘻地说,“真乖。叫我主人吧!” “好的,我的主人。”云修轻轻地说。 两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滑入了他雪色的发中。 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他擦了一下眼睛。 刚刚又做梦了。 “云修,还不起啊?”叶图在他窗外大喊,把窗子捶得震天响,“再不起来我就和嵩月、清璇把饭都吃了一口也不给你留!” 他笑着走过去打开窗子:“来了!” 第九十一章 忽遇大风雨 山居最喜雨,闲来洗苍苔。 仿佛是早有预料,小院的连廊到大门有一段新月形状的小路,用磨盘似的石头搭出了一条小桥。 相比满院的黄泥,这条小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又干净又雅致了。 “啊,还真是云修你的风格呢。”叶图一手撑着伞,小心地跳到石头上,一个一个地走过去,“不过你别说,还挺实用的。” 云修站在连廊下目送她撑着伞走远,嘱咐道:“慢点。不然你就用归去来吧,省的鞋子粘上泥水。” 叶图夸张地摇头:“走在雨里的乐趣你不懂的。”说着伸出食指摇了摇,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嵩月提着一个小包袱走出去赶上她的脚步:“这个拿着。” 叶图把伞往他头顶上移了移:“什么呀?” 他神秘地说:“好吃的。” 叶图咽了一下口水,接过来挎在肩上。挑眉笑道:“太好了,还是你想的周到!” 嵩月把头一低,笑道:“雨天路滑,路上小心。” “好。”她一面答应着,一面向连廊下的清璇挥手,“我走了!” 清璇站在云修的身后,也向她挥手。 直到她出门转入上山的小路,嵩月才从石头小路上走回连廊。 “喜欢就多站一会儿呗。”云修看着他滴水的面具,“我又不收你钱。” 嵩月用鼻孔哼了一声,从他身旁走过去,留下一句:“那么爱干净就别出来啊。” 两人分别向着走廊的两头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剩下清璇一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叶图从小路上山,好在一路上石阶铺道,没有让泥泞的道路破坏她赏雨的心情。 经过雨水的冲刷,树叶显得更加鲜嫩,花朵变得更加娇艳。 一路高歌前进,向着山顶目的地出发。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敲击在伞面上的雨点声越来越密,声音也越来越大。 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加快了脚步。 雨点似乎跟她开玩笑似的,随着她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着战鼓一样不甘示弱,显示出了一定要赢得胜利的决心。 远远看见山门的时候,风变大了。 叶图弓着腰把小包袱转到身前,两只手抓住伞柄,把整个头和背紧贴着伞面藏在伞下。 冒着几次被风吹飞的危险,她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住所。 只见屋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把小包袱放到桌上打开一看,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地。 点心完好无损。 收好点心,她看看自己狼狈不堪满是泥点的裙子,再看看自己的鞋子。 绝望中忽然灵光一闪。 这么大的雨,屋子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她停下自己解扣子的手,飞快地系了回去。 武道场! 这些天来一直晴空万里,太阳好得很。 他们一定会在武道场上晒粮食。 这会儿应该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了个措手不及,都在武道场上收粮食。 这么想着,她向墙上望去,果然只剩下一副蓑衣。 她快速穿好蓑衣转身将屋门关好,再次冲入了大雨里。 “秋桐,快过来这边!”秋栾挥舞着铲子一边和几个人一起把谷子撮到麻袋里,一边对刚卸了两只麻袋的秋桐招呼道,“这边还有一个!” 秋桐跑过来,抓住地上的一只麻袋的两个角往背上一放,小跑着到了长廊的近前一转身,两个弟子立刻伸手接过放到地上,他便再次去寻找新的目标。 叶图远远地看到了他们,等她跑到跟前秋栾他们已经又装满了一只麻袋。 “你回来得正好!”秋栾的胡子上滴着水,一把把铲子扔给叶图,“你来装!” 说完他抓起刚刚装好的那只麻袋往背上一放,也向着长廊跑去。 叶图握紧了手中的铲子把,快速地插入谷子堆里。 一铲一倒,她尽最大努力快速地重复着这套动作,以减少大家的损失。 然而大雨已经打透了谷子堆,那些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谷子被雨水冲走了,顺着水流不知到了何处。 忙活了好一阵子,风雨更甚。 好在武道场上的谷子都已经收到了长廊上。 长廊上的那些弟子们虽然没有淋雨,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 挥汗如雨,这四个字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他们淌着热汗,把从武道场上撤下来的谷子分类,把干谷子和被雨水浸过的谷子分开堆放。 那些干燥的谷子又被沿着长廊一路送到谷仓,被雨水浸过的谷子送到工坊做处理。 看着从麻袋里渗出的水流到地上汇成一道一道的水痕又流回到武道场上,秋栾像是吃了一锅的汤圆,心里堵的难受。 多好的谷子啊!辛辛苦苦伺候着看它们从一颗种子到嫩绿的幼芽,再到颗粒饱满的穗子。 它们的样子他都见过,包括现在这让人心痛的画面。 这是山上百十号人半年多的心血啊! 秋栾一边心痛叹气,一边懊恼道:“风太大了,要不然还能再快一点。不,其实我刚刚要是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秋桐在旁边道:“师父,我们刚刚已经尽力了。” “住口。”秋栾怒斥道,“我们可以抢更多的时间的!” 秋桐低声道:“这不能怪师父,也不能怪大家。这个季节变天如此之快,根本就是我们前所未见的。” “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都不可能料到。”他安慰秋栾道,“师父我们快去帮他们把沾了水的谷子拿去加工吧。” 秋栾听他这样说,激动的神情才慢慢缓解。 连忙应了一句:“好,那我们快去。”拉着秋桐飞快地跑走了。 叶图看着那些渗出雨水的麻袋,长叹一声,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不会过得更加清苦一些。 也就是一声叹气,她便又恢复了活力和勇气。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减小损失踩是最重要的。 不是嘛? 她紧了紧斗笠的系绳,朝着秋栾和秋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雨水顺着松崖石刻刀切一般的石壁流下来,蜿蜒的水流像活了的墨汁似的流过每一个笔画。 第九十二章 松崖石刻上的裂痕 在水流的冲洗下,松崖石刻上的字似乎多了些笔画。 不。 那多出来的不是笔画。 是裂纹。 曲折如电的裂纹在石刻的表面一道道地纵横交错,叶图看着面前这突然苍老的石壁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有事将要发生的预感在她心里盘桓不去。 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她还无暇探索这预感的起源。 为门派多出一份力减少损失,让大家多一口吃的才是她作为弟子的当前要务。 “师父!师兄!”她加快了脚步,跑向秋栾和秋桐离开的方向。 不多时,她在工坊的门口看到了正在脱斗笠的秋桐。 “师兄!”叶图喊住正要转身进屋的秋桐,“我也来帮忙。” 他们为了赶时间,抄近路冒着雨跑了过来。 淋了雨的谷子被麻袋装着沿着长廊送到工坊,再一袋一袋地由弟子背进去。 弟子们先把这些麻袋在工坊的空地上摊开,尽可能快地让水分先自行散发。 然后用铲子把摊在地上控过水的谷子铲到烘晾盘上烘干。 秋栾把衣服下摆掖在腰带上,一下一下地快速地将那些地上的谷子铲到烘晾盘上。 旁边专门有小弟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烘晾盘上,只要好了,马上扫下来再烘下一盘。 叶图从旁边拿起一条麻袋,像秋桐一样,一袋一袋地接住那些已经烘干的谷子,再交给赶过来的弟子去码放到另外一侧的空地上去。 秋栾一句话也不说,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铲谷子上。 或者说,他要把每一分力气都用在抢救这些粮食上面去。 “师父,我们换一下吧。”过了好一会儿,旁边装袋子的弟子们都开始汗流浃背了,秋栾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挥动着铲子。 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谷子,根本没有听到秋桐的呼唤。 “师父!”秋桐走过去一把拽住他向谷堆伸过去的铲子柄,“我们换一下!” 他大声吼的这一句,终于得到了秋栾的回应。 秋栾直起腰,两只眼睛通红。 布满了血丝的眼球干涩地转动了两下,聚焦在他的脸上:“什么?” 他一把扒拉开秋桐的手:“先干完活再说!” 秋桐这回一把从他手里把铲子夺了过来:“我来干这个!” 他一指叶图:“师傅你去和叶图装麻袋!” 说完也不等秋栾走开,自己挥动着铲子就开始干活。 秋栾这才回神似的闭了闭眼睛,转身快步走向叶图。 “师父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叶图扯开一条空麻袋,把袋子敞口的一只角递到秋栾手里,自己两只手抓着另一只角把麻袋开口尽可能地撑大。 “不用!”秋栾的声音混杂在沙沙的笤帚苗、谷子和烘干盘的摩擦声中,就算有疲惫也被一同扫入了麻袋。 这会儿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似乎全身多用的这一点力气能让这些谷子更快地进到麻袋里去似的。 一袋装满,他也不同叶图说话,自己伸手从叶图手里接过麻袋的另一角,麻利地穿绳打结。 叶图则快速地从地上拾起一条空麻袋开始装下一袋谷子。 天色渐暗,终于完全进入了黑夜。 谷子也基本上烘干装袋,一些弟子正在做最后的清扫整理。 心情一松懈,全身各个关节都叫嚣起来。 脱力地坐在地上休息的众人没有因为和老天抢回谷子的喜悦而激昂高歌。 或者说他们经过这一番折腾,连呼吸都觉得累的慌。 陆陆续续地,这些弟子们拖着酸痛的身体三三两两地相互扶持着回住处去了。 秋栾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望着门边一滩水痕和另一边墙根堆起来的一袋袋粮食,脸上露出了喜色。 他长叹一声:“哎,真好。” 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了摸尚有余温的烘干盘轻声道:“哎,好。都抢回来了,好啊!你们也辛苦了!给你们放长假!” 说完喜滋滋地朝着秋桐和叶图道:“你们两个小崽子,还要耍赖到什么额时候!快点起来回去睡觉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叶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着嘴僵在了哪里,她转头看向秋桐,似乎要发表一下意见。 秋桐挑了挑眉毛,强睁着一双本来就细长的眼睛,艰难地从坐姿换成了跪姿。 按着两个膝盖,人偶一样逐节联动,终于站直了身体:“走。” 叶图只好闭上了嘴巴,叉着腰哈欠连天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工坊。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松崖石刻有点不一样了。” 再次经过,叶图望向那面刻着秘籍的山壁问秋桐:“就是从这次下雨开始,上面有很多裂纹。” “啊?”秋桐累得似乎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连上扬的疑问语调都是用生命在发音。 “我说,”叶图大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松崖石刻上出现了很多裂纹?” 这次秋桐很给面子地挥了一下手,大致意思叶图理解就是:闭嘴,不许胡说。 扛了一天的麻袋也确实是累了,叶图也决定先暂时放下疑问,睡他个一觉到天明。 果然,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挠了挠下巴,叶图把自己睡过头的原因归结于天。 当然不是“贪睡赖床,受命于天”。 “阴天下雨,最适合睡觉。”或许更适合她。 伸了个懒腰,她发现这张大通铺上的人还有大半都在熟睡着。 既然大家都没有起来,那就不是叶图自己的责任了。 她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上鞋子走到门口,轻轻地把门拉开一条缝。 风虽然已经停了,但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屋檐上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坠到地上,再摔碎,最终又汇聚到一起,形成千百道晶莹的细流。 最终连成一片。 覆盖大地。 滋养万物。 “你是不是饿了?”秋萍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从她身后走上来。 她搭着叶图的肩膀从窄细的门缝里望出去:“哎呀,怎么还没停?” 两人放轻了手脚洗漱好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向饭堂走去。 经过松崖石刻的时候叶图特意转头去看了一眼。 朦胧的雨雾中,那山壁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些。 第九十三章 法道同修 因为前一天太累了,而且雨还没有停,所以这一天掌门秋无极给所有弟子放了一天假。 闲来无事,最适合聊天斗嘴,增进感情了。 弟子们或蒙头大睡,或聚在一处说着些奇闻轶事,这个说说七大姑八大姨的小癖好,那个夸夸三叔六舅如何威风凛凛。 当然也有好学的,围成一圈讨论些招式套路,间或实际演练切磋个一招半式。 叶图吃完早饭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她想起前一天师父通红的眼睛,决定去看望看望。 毕竟一把年纪了,前一天自己都被累得腰酸背痛,何况师父他老人家呢。 这么想着,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转了方向。 向着厨房的方向拐去。 一进厨房她就被惊呆了。 整个屋子里几乎已经下不去脚,白菜、土豆、花生、茄子、豆角、菜花…… 各种蔬菜码了一地,房梁上挂着熏鱼、鸡蛋,靠着墙堆着谷子、玉米,柱子上拴着辣椒、大蒜。它们挤占着各个角落,让人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 可惜这些障碍物在伙房的大师傅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在灶间闪转腾挪,就算隔着几个菜堆拿倭瓜也是犹如探囊取物,灵敏非常。 一看就是武修出身,不同凡响。 在众多魁梧壮汉之间,一个水蛇腰的青年成功地吸引了叶图的注意力。 她放轻脚步,像一只刚刚出洞的耗子一样小心翼翼地踮起了脚。 绕过白菜山、穿过茄子岭、钻出老玉米阵,她用两只手提着裙摆,高抬腿、轻落足,迈过土豆堆。 “嘿!”她一巴掌拍在那人肩膀上,同时大喝一声,“师兄!” 秋桐被这一声吓得猛地一哆嗦,只听叮了咣啷一通响,一只漏勺掉在了地上。 见他没有马上回头揍自己,叶图立刻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把捡起漏勺来抹头就跑:“我去洗洗!” 果不其然,才刚一转身就被拎住后衣领子:“师妹!你跑什么!” 叶图攥着漏勺死死捂住耳朵,饶是这样也被震的生疼。 真是小心眼。 大师傅们被他俩逗的哈哈大笑,离得最近的一位笑道:“秋桐,赶紧捞你的毛豆吧!” 秋桐这才松开叶图的衣领,一把拿走她手里的漏勺拿去洗了。 叶图没了桎梏,走上前去往锅里一看,果然是一锅香气喷喷的毛豆。 真是天助我也,本来自己也是想要找点吃的给师父送去,这下不是正好? “你师兄煮点毛豆想孝敬孝敬你师傅。”刚刚给她解围的那位大师傅说,“你想准备点什么啊?” 叶图眨了眨眼睛,最终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盘子。 正好秋桐洗完漏勺走回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再看看那两个锃光瓦亮的盘子,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发觉身后有人,叶图自觉地让出锅前“主位”。 秋桐甩甩漏勺上的水,嘬着牙花子瞥眼看她。 叶图立刻双手递上去一只空盘子。 秋桐接过来道:“现在乖了?” 叶图低着眼睛看着灶台,两只手扭着衣服的下摆,咬着嘴唇纠结了好久。 终于在他盛好了一盘子毛豆递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师兄,这毛豆咱俩一人一盘孝敬师父好不好?” 秋桐的手抖了一下,他咬着下唇看向她,两只鼻孔瞬地变大,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不等他说话,叶图一只手接住盘子,一只手挡在毛豆上,两只眼睛满是期待地望向秋桐。 真是被打败了。 “喷不到盘子里。”他无奈地抬起下巴指了指灶台,“那个盘子。” 叶图赶紧把另一个盘子递上去,自己小心翼翼地端好手里的这一盘,狡黠地笑道:“那师兄,咱俩一人一盘啊。” 秋桐翻了个白眼算是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厨房向秋栾的住处走去。 一进门,秋栾正在屋前看雨。 远远看见秋桐和叶图端着两盘子毛豆走进过来,他立刻撮着两只手笑哈哈地说:“哎呦呵,真是难为你们两个有心想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他从秋桐和叶图手里的盘子转身放到屋里的桌子上,又走回来帮他们收雨伞:“下雨天,吃毛豆,喝小酒,哎,最美了。你这回还有个师兄的样子,教叶图给我煮毛豆啊?” “师父这毛豆是我孝敬您的啊,叶图她孝敬了您俩大盘子。”秋桐挑着眉毛龇牙笑道。 “啧啧,你看你这小心眼的劲儿。不知道随了谁了。”秋栾摇摇头,从柜子里取出来一瓶酒。 秋桐随口接道:“谁教我,我随谁。” “嘿,你个臭小子!”秋栾嘴上这么说,脸上满是笑意,“回头得给你娶个厉害媳妇治治你。” “哈哈哈,好好治治你。”叶图在一边跟着说。 秋栾看了看两盘毛豆,把酒瓶和其中一盘装进食盒里:“你们俩一盘,我和你们掌门师叔一盘。难得休息一天,走喽。” 秋桐见他高兴,也不阻拦。先跑到门边给他把撑好:“待会儿去接您啊,师父。路滑别自己回来。” “行,那你们俩就在这吃着,回头过来接我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雨中走去。 山里的空气特别清新,尤其是下雨的时候。空气里有一种木质的清香,容易让人联想到刚打好的家具。 “师弟!我来了。”秋栾提着食盒走进了掌门的住所。 由于掌门的住所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所以很是清净。 秋栾叫了两声没人应,便自己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撑着伞,像个在雨中遛鸟的大爷一样迈着悠闲的步子,视雨水于无物。 突然,一扇微启的窗户吸引了他的目光。 或者说,是窗户里的景象吸引了他。 那是掌门秋无极的书房,准确的说是他书房罗汉床的位置。 一团幽幽的淡蓝色光华飘浮在秋无极的面前,他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团蓝光,如痴如幻。 蓝色的光自他双手掌心中凝聚发出,里面若隐若现着一些仙山楼阁。 秋栾惊愕地看着这副画面,直到他反应过来走到了秋无极对面前,这位掌门还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依旧望着那蓝色的光出神。 秋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暗道不妙。 这不是武道修习,是法修的秘术啊。 第九十四章 阴雨十三天 风推着雨云在天空中变换着形状,却始终没有要放晴的意思。 叶图和秋桐两个搬了两个小板凳在门口,一边嗑毛豆一边望天。 嗑了一会儿毛豆,秋桐把盘子伸到叶图眼前晃了晃,示意她拿着。 然后自己抖抖衣裳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倒了两杯水端了过来。 他把水杯往叶图面前一杵:“喝水啊。” 叶图看在他给自己倒水的份上选择无视了他刚刚的那个白眼:“这才像个师兄的样子嘛。” 秋桐十分嫌弃地撇着嘴看她:“你看看你有个师妹的样子嘛?” 叶图看了看自己,觉得还蛮好的:“哪里不像?” 秋桐扁了扁嘴喝了一大口水,扭头走到床边头枕着两只胳膊索性闭目养神去了。 叶图端着盘子站起身来又看了看,对自己还挺满意的,甚至还原地转了两圈也没发现哪里不妥。 她瞪了一眼假寐的秋桐,接着嗑起了毛豆。 “师弟,师弟!”秋栾连唤数声没有回应,“师弟你醒醒!” 他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只见秋无极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已经被蓝光中的幻境困住了神志。 秋无极整个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他的嘴角开始淌出口涎,眨也不眨的眼睛里血丝明显变多了。 这样下去,必定会出危险。 当务之急是要中断他的法修,把他从幻境里拉出来。 想到这里,秋栾决定尽力一试。 他聚气于掌,向着秋无极的肩头拍去。 “嘭”地一声,秋无极整个人带着椅子,被气劲撞得仰倒过去。 蓝色的光华瞬间熄灭。 秋栾赶紧走到秋无极身边,把仰倒的椅子连带他的身体一并扶起来。 轻声呼唤道:“师弟,师弟醒醒!” 秋无极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半晌才悠悠转醒,两只无神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才终于找准位置停了下来。 “师兄啊。”他像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老叟,挣扎着用尽力气却依旧气若游丝:“求,求师兄,不要,告诉,告诉别人。”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一句话,央求秋栾道:“我,不是要违背师门戒律。秘籍,秘籍总要有人试练。” 僵硬的双手抓着秋栾的胳膊,他脖子上的筋都绷了起来:“我也是,刚刚才,才发现。” 他喘着气说:“秘籍上的武修法诀是和法修法诀混杂在一起的。” “可是已经太晚了。”他无力地轻轻摇了摇头,“叫弟子们,不要练。” 秋栾惊慌地把他揽在双臂之中,抓着他手臂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好,我记住了。师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秋无极嘴一咧,扯出一个十足的假笑:“谢谢你,师兄。我没事。” 秋栾眉毛拧成了一团:“你看看你,我去叫人来给你医治。”说着就要走。 秋无极拉住他的袖子,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师兄别去。” “我只是耗费了太多精神。”他苦笑道,“没想到法修这么耗神。” “我只是太累了,我没事。”秋无极道,“师兄,你扶我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秋栾凭经验检查了他的伤势,发现确实没有明显的损害,只是中气不足、精神疲乏。 于是便依言扶他去休息。 看着熟睡的秋无极,秋栾自然也无心喝酒。 因为没有仔细看过那秘籍上的内容,他也不能断定这秘籍上到底有哪里不妥。 更不知道练习后会发生些什么,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等着秋无极醒来的功夫,他坐在门口默默地抽着烟袋。 烟袋锅里的烟丝随着他的呼吸明暗交替,白蒙蒙的烟气飘散在雨中。 雨似乎大了一些。 秋桐和叶图傍晚来接秋栾时,秋无极还没有醒。 为了遵守和他的约定,秋栾并没有将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秋栾回去之后一夜无眠,整夜都在想这件事情的始末细节。 有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这场雨,一连下了很多天。 连降的雨水导致山下河水暴涨,村庄被淹,村民们遭遇了有史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水患。 家家户户的水窖都满了,井水也得到了补充。 小溪充盈,河水漫出了河床。 四溢的水流淌到了村民家中,桌椅板凳床柜炉灶都被水浸泡着。 这时例外的只有一家。 就是云修建造的小院。 一来是因为本来选址的时候就将地基选在了较高的位置上,二来就是有术法相助,退水于无形。 所以叶图听说山下的情形之后,立刻向秋栾请了假,赶了过来。 其实因为连续的下雨,秋无极已经下了命令,所有弟子先暂停武道场的练习。 室外天气恶露,室内没有地方。 这就导致了九成的弟子蹲在屋子里放长假。 不知道放几天的那种。 借机请假跑下山的叶图,一出山门就踩着归去来沿路来到了山下。 一下山,就看到了眼前这副人头攒动的场景。 当然,这和她下山没有半点关系,既不相识,又未闻名。 纯粹是为了避水。 连廊下挤满了人,连堆放杂物的屋子里都住进了人。 “云修,这是不是也算你做了一件大善事?”叶图望着这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问。 “事情总有个因由结果。”云修手叠在身前,两只宽大的袖子似乎融入了衣服的褶皱中。 “今日他们在我这屋檐下避雨,我们才会有幸相遇。”他看着这些坐在地上,抱着包袱、甚至自家养的鸡、鸭、鹅、猫、狗等动物吃着干粮的村民,对叶图说:“我今日给他们这屋檐避雨,来日也没准我就会遇到难关。” “到时候我遇到的人也未必还是他们。” “但是我希望那些人也像今天的我一样,愿意为我遮一遮雨。” “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嵩月问。 “我不知道。”云修扭脸望向院中。 叶图无奈地举起手在他的视线里挥了挥:“我也想知道呢,这雨还要下几天?” “我真的不知道。”云修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这和一般的雨不一样。” 第九十五章 五极天雷 叶图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云修却没有再往下说。 他知道虽然这个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人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阴影。 “你要不要进屋子里去看看福禄和噗通?”云修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 叶图背着手看着地板,听到他发话于是点点头,再次看了看那些坐在走廊里的人,转身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云修没法劝她原谅那些人,因为经历事情的人不是他自己。 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即便是这些人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过错,但是他们终究还欠她一个道歉。 叶图也只是一个有爱恨的普通人。 “叶图!”福禄率先发现了她,呲溜溜地爬过去竖起了小脑袋。 “嗨呦,你们在这干嘛呢?”她指着桌上的一堆干草问。 福禄沿着桌腿爬上去,用尾巴尖戳了戳正趴在上面扎着翅膀的噗通。 噗通一下惊醒跳了起来,肚子底下放着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 叶图伸手过去想摸摸那只鸡蛋,被噗通挡住:“叶图,你不在山上好好修炼,下山偷懒来了?” 叶图无语,尴尬地收回手拍了拍:“外面下雨啊,这灵感山又不像武功山那么有钱盖训练室。我听说村子里遭了水,请假下来看看大家。” 只见噗通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又趴回了鸡蛋上。 叶图纳闷道:“噗通你什么时候开始孵蛋了?” 她忽然眼睛放出奇异的光彩,看向戳在墙角的无生剑:“戮戈,你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已经归位了吧?这是你和院子里的母鸡……” “不是!没有!别瞎猜!”事关清誉,戮戈不等她说完赶紧制止道,“你也说了外面下雨啊,前两天院子里的鸡窝就被淹了。都是鸟,帮帮忙咯。” “那怎么只有一个?”如果没记错,这些鸡应该是一天下一个,一天少说也有三四个,这么多天了其它的鸡蛋去哪儿了? “你来的时候没看见院子里的那些人啊?”戮戈道,“第二天人就都来了,别说鸡蛋了,鸡都没了。” 它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沧桑和悲凉,还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等这小鸡仔孵出来就是个孤儿了,我们仨说好了要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它。” 叶图听了哭笑不得,很想过去给它一个脑崩儿。 如果它有脑袋的话。 “那你们分好工了吗?”叶图跟着它的话茬接话道,“谁当爹谁当妈呀?” 本来是要开它个玩笑,没想到戮戈竟然回答了,而且十份认真。 简直是充满了责任感:“当然是噗通当妈了,它孵出来的嘛。” 哎,那这小鸡仔是不是还得算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 叶图莫名地突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有一种“以后自己在这个屋里就不再是小公举了”的失落感。 她咽下一口唾沫道:“那你们谁是它爹啊?” “我!”福禄抢先说道。 “怎么是你,当然是我啊。”戮戈哪里肯就此割爱,“我和噗通本就是一体的,它的就是我的。” “那我们怎么跟它解释它爹和它妈是同一只鸟这件事?”福禄义正言辞道,“或者跟它说,你爹是一把剑?” 它讥讽完戮戈,自豪地抬起脑袋:“好歹我也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当然可以当它爹。” 戮戈不服,大叫道:“嚯,你这是什么歪理?你要跟一只鸡说它是蛇和鸟生出来的?” 福禄不骄不躁,摇头晃脑道:“那也比说它是剑和鸟生的强!” 戮戈也是个暴脾气行动派,一下飞起来就朝福禄砍去。 好在叶图离得近,手急眼快一把抓住了无生剑的剑柄,不然这屋里的家具就要遭殃。 “哎呦,你俩争啥啊?”叶图一个头两个大,说着玩怎么就打起来了,“戮戈,这不会真是你趁机附在噗通身上和母鸡犯下的错误吧?” “胡说!我堂堂一界神鸟,怎么会看上那只秃毛母鸡!”戮戈气哼哼地说,“你给我撒开!” “你看你看,你急什么?”叶图拿着无生剑走回墙角,“稍安勿躁啊。你要是再暴躁我就让清璇准备葱花把它炒了下酒。” 福禄得意地盘在桌子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看得戮戈肝火直烧。 叶图按住剑嗡鸣的无生剑,对桌上摇头晃脑的小蛇道:“幸运你也别得瑟啊,要不我就等它孵出来给你们放到大锅里来个龙凤呈祥!” 话音未落,空中一个炸雷突然落下。 “哎呦!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用上法术了!”叶图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你在山上学的新招术!”福禄心有余悸,刚刚吓得差点原地飞升。 “噗通怎么了?” 此时的噗通两脚朝天躺在桌子上,双眼紧闭浑身僵硬。 “不会是给吓死了吧!”叶图焦急地把它捧到手里活动着它的翅膀和爪子。 “哎,你个没见识的!”戮戈在墙角声音瓮声瓮气的,或者说是无生剑的剑身还回应着雷鸣,兀自嗡嗡地振动,“快放下我的身体!” 它气急败坏道:“这只傻鸟不过是被突然惊吓假死过去了。一会儿就好,快放下!” 叶图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把噗通放回桌上:“这是你自己说的啊。” 戮戈自觉失言,懊恼道:“怎么突然打雷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福禄焦躁地在桌上爬来爬去,“哪里好像不太对。” 叶图看着满桌乱窜的福禄问:“你又怎么了?这刚吓死一个,你被下疯了?” 戮戈在一旁接话道:“是五极天雷,有人在渡劫。” “对啊对啊,我就说这么熟悉。”福禄一股脑钻到稻草下面去了。 “别人渡劫你怕什么?”叶图纳闷道,“又不劈你。” 戮戈在一旁语气轻巧地说:“那可不一定,五极天雷劈下来遇到谁就劈谁。那个渡劫的只是个把天雷引下来的引子。要是旁边正好出现也该渡劫的动物或者妖兽,一视同仁。” 第九十六章 再见了朋友 “幸运啊,你是不是也该渡劫了?”叶图看福禄的行为就猜到了七八分。 福禄弱弱道:“是啊。” 叶图道:“那就渡呗,正好搭这个额便车。你也让我见一回飞升是个什么样开开眼!” 戮戈在一边搭话道:“它啊,早就该渡劫了吧?为什么迟迟没有去找机会?” 福禄怂了吧唧地说:“怕疼……” 戮戈不解道:“那你都这么大年岁了,即便是你有意躲避也该上应天劫了呀?” 福禄从稻草堆里露出一副鼻孔:“因为之前结卢境里可以躲。” 戮戈恍然大悟。 巫造的结卢境是独立的一个小空间,里面的四时、景物、气候都可以自行创造,不受外界洞察和影响。 也正是因此,在六界的争夺之下巫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近乎灭绝了。 “我倒是想去看看。”戮戈道,“我想带着噗通去看看。” “为什么?”叶图纳闷道,“它才刚刚醒过来。” 噗通两只脚依旧朝天,但是两个眼珠已经滴溜溜地转开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噗通伸开翅膀,自己翻过身来,“我觉得每一次复生之后身体的状况都比之前差一些。” “是啊。”戮戈道,“每次复生,留下的残骸都是在消耗身体里的神质。现在我本体里的神质已经很少了,神质消耗完了以后噗通就会变成一只普通的鸟,一样有生老病死。” 它停顿了一下,说道:“而且它的魂魄并不完全,之后如果没有人给它聚魂,它就会真正地变成一只鸟。既没有记忆,也很难再和我融合在一起。” 可是如果他们融合了,噗通不是一样会消失吗? 叶图没有说话,她有私心。 “我知道你舍不得它。”戮戈道,“但是这无论对我还是对它都是一次机会,错过了我们不仅要失去彼此,也会逐渐走向消亡失去自己。” “况且。”戮戈补充道,“它每一次复生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对之前的人和物也没有情感的继承。” “幸运你怎么看?”叶图心里很矛盾,她希望噗通一直在,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我觉得还是听听噗通自己的意思吧。”福禄虽然从内心里也舍不得噗通,但是同为灵兽,它希望这因果由噗通自己来决定。 “我同意戮戈的意思。”噗通道,“我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希望和它融合。我知道我们本来是一体的,我想和它重聚在一起。” 它拍拍稻草上的那只鸡蛋,有点儿沮丧:“哎,有点儿可惜,可能看不到你了。” 叶图忽然就很想哭:“看你说的,你们合二为一了以后也可以继续孵啊。本来的本体不也是一只鸟吗?” 戮戈有点抱歉地说:“我们两个合一之后,只会留下一个更强的。另一个会被融合吞噬,但是留下的那个会有它的记忆和情感。” “我更弱一些,所以戮戈应该会流下来。”噗通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复生,到时候一样没有记忆。” “五极天雷可遇不可求,别说了,我们走吧。”噗通对戮戈说。 无生剑应声飞到空中,在叶图面前停下:“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的安全,以后依然算数。如今噗通也在这里,我说话算话。” 噗通点点头道:“我和它既是一体,它在就是我在。” 第二道雷声骤然响起,窗子都被震的簌簌直响。 大家都被这雷声吸引了,没注意到伴着雷声,那蛋壳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真是奇怪,怎么离这里越来越近了。”叶图抹抹眼泪推开窗子,“也好,省的我们追过去了。” 她愕然发现灵感山的主峰上有一个人影飘在空中,无数道闪电正疯狂地纠缠在他的身上。 云修。 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难道云修也该应劫了吗? 她两步到门前掀开帘子跑出去,只见云修和嵩月也正站在院中往山上看去。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你!”叶图慌张地说。 “为什么是我?”云修一副悠闲看戏的样子。 也许是活了太久,这样渡劫的事情见得多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安或者是好奇。 “因为我认识的人里,这房前屋后的只有你一个人会飞啊。” “清璇不是也会么?” “对哦。”叶图忽然想了起来,看向清璇。 只见清璇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她看见叶图看向自己,犹豫了片刻道:“我觉得那应该是法修的人,想通过天劫飞升。” 云修似乎陷入了回忆:“想通过天劫飞升的法修之人多了,能成功的不多,看他的造化吧。” “噗通和戮戈想通过这次五极天雷重新融合,让噗通的身体不再虚弱下去。”叶图看云修的神情,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但是马上又为两个伙伴担心起来。 “也对,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云修道,“让他们去吧。” 嵩月走上来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这既然是他们两个的决定,就希望他们能成功吧。” 叶图茫然地点点头。 云修忽然道:“那福禄呢?这个机会难得,它不跟着一起渡一下劫吗?” 叶图想起福禄刚刚那个样子,道:“它怕得要命,躲在稻草里不敢出来。” 云修无奈道:“像个什么样子。”说着径自走进屋里,把那条畏头畏尾的蛇拎了出来。 “我上去祝它一臂之力,你要不要也去看看?”云修笑问。 “我?”叶图摆摆手,“我怕被雷劈。” 云修道:“有我在身边呢,你拉住我的手就不会被雷劈。” 那可不是么,他可是正位龙神。 叶图将信将疑地道:“真的?” 嵩月见她犹豫,连忙对云修道:“你要去就去,办正事要紧。带着叶图做什么,让她身处险境?” 云修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带她管你什么事?哦,你不会御风。你若求我,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带你上去开开眼界。” 叶图赶紧打圆场:“嗨,这不是都是为了幸运么。再说噗通要走了,我们总要有人去送送它啊。” “我求求你!”福禄哀嚎道,“你带他们两个上去吧!放我下来!” 第九十七章 双面法相 也许是因为不擅离别,也许是因为久经离别。 噗通和戮戈没有出来和众人告别,径自飞向了半空之中。 “替我好好照看他们。”噗通在雨中奋力扇动着翅膀,“他们的一生在你来看实在是太短暂了。” “好。”戮戈坚定地回答道。 “也许我还能有些许的意识也说不定,毕竟我也独自生活了这么久。”噗通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儿哽咽。 “我希望也是。”戮戈不紧不慢地跟在它的身侧,“这样我们就可以相互陪伴渡过这漫长的岁月。” “如果我没有说话,你也不要伤心。”噗通扭头看向它,“我只是睡着了。” 一道闪电烟花一样在天空炸开,戮戈看准时机从无生剑中脱身扑向噗通小小的身体。 耀眼的白光让人的眼睛瞬间失去了作用,好一会儿叶图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无生剑笔直地向下落去,无数道闪电击中噗通小小的身体,每一次白光将它吞噬,它便生出一些变化。 凤冠、翎羽、长尾,这和之前在结卢境看到的巨鸟又不同了。 更美、更巨大、更凌厉。 “这才是戮戈,当年天帝泰华座前最受宠的神兽。”云修的眼神迷离,仿佛回到了从前,“第十二天神女亲手创造的神鸟。” 也许是因为这神的宠儿再次降临,天空的乌云在山顶盘旋出一个漩涡,闪电和惊雷不断在戮戈的头顶闪现。 它嘶嚎鸣叫着,展开雪白的羽翼在空中翱翔,如同一位视察领土的王。 它成功了,将这归来昭告天下。 云修笑着看它在雷霆中重生,很是欣慰。 转头看向叶图,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 或许是被刚刚的景象所震撼,或许是因为朋友的离开。 但只有叶图自己知道,还有第三个原因。 一种熟悉的、血脉相通的灵魂深处的共鸣,撼动着她记忆的枷锁。 她只是现在还想不起来。 云修静静地为她抹去眼泪,笑道:“该下一个出场了。” “不!”福禄哀嚎着被甩上了天。 一声闷雷从天际奔来,以万马奔腾之势从头顶的云层碾压过去。 “要!”福禄在天空中升势已尽,喊出了后面的一个字的时候已经到了将要下落之际。 “啊!” 它没有落下来。 一道闪电迅猛而至,将它钉在了空中。 闪电转瞬即逝。 千百条的闪电前仆后继,将它牢牢地禁锢在了半空。 透明的结界以不恫为中心展开,将雨水阻隔在外。 云修站在不恫之上,揽着叶图的肩,头微微侧过去闻着她的发香。 留给山下的众人一对背影。 山下的嵩月暗暗攥拳。 身后的清璇轻咬着朱唇。 院中的众人啧啧称奇。 而不恫上的叶图并没有像山下人看上去的背影那么镇定自若。 她刚刚还在悲伤里不能自拔,此刻震惊地看着福禄被甩上天,像个发光灯泡里的钨丝灯芯一样被四通八达的闪电贯穿。 云修看她等着一双眼睛,嘴巴里能塞下一个豆沙包,笑着伸手替她把下巴合上:“瞧,一切多么的顺利啊。” 随后宠溺地柔声问道:“你喜欢看烟花吗?” 叶图大脑还没回过神来,自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云修也不恼,笑嘻嘻地道:“那我就当你喜欢咯。” 说完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向那朵闪亮的花。 福禄在空中被闪电穿身而过,它的身形暴涨,一身的鳞片随着一道道闪电变厚变大,脑袋的正中间生出一只角。 终于它的身体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中爆裂,白光过后,两对爪子出现在它身体的两侧。 “你看,不要担心啦,小朋友成功了呢。”云修咧嘴笑道。 叶图看着福禄的样子有些惊呆了,这滑腻腻、光溜溜的样子霍香一只大壁虎。 长着角的大壁虎。 云修看着她僵硬的表情,心下一沉。 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被吓到了吗?” 叶图一脸的一言难尽,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这是?”云修关切地问,“怎么啦?” “哈哈哈哈哈!”叶图捧腹大笑,要不是云修揽着她,差点从不恫上折下来。 “真是太丑啦!”叶图狂笑。完全不顾还没被闪电折磨完的福禄。 和笑容渐渐消失的云修。 太丑了。 这三个字重逾千斤。 笑了一阵,叶图扶着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还没缓上一口气忽然惊叫道:“怎么掉下去了!” 一道白光瞬息而至,两只爪子抓住它的前爪扇动着翅膀飞远了。 “戮戈带它去休息一会儿。”云修道,“我们也先下去吧。” 不恫载着云修和叶图转了一个弯向山下飞去。 那个渡劫的法修之人还在半空中遭受着雷击。 叶图同情地看向他,发现他竟然穿着灵感山秋氏的门派服! 再仔细看时,赫然发现那人看向自己的脸十分熟悉! 云修也愣了一下。 是秋无极! “武修也要渡劫吗?”叶图有点儿懵。 “不用啊。”云修也有点莫名其妙,忽然一个念头在他心底闪过。 他喊了一声:“秋无极!” 秋无极整个人飘浮在半空,饶是在雷鸣之中依然听到了云修的声音。 他缓缓转动脖子,先前对着叶图的那张脸竟然缓缓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到了背后的方向。 另一颗头颅顶着狰狞的一张怪脸,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他们。 “这怎么回事?!”叶图大惊。 云修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淡淡地说:“法道同修,他违背了门派的戒律。” 继而云修看向脚下的灵感山道:“他已生双面,不足为患。五极天雷不会放过他的。” “为什么?”叶图问,“咱们现在不处理了他,你看看他的眼神,难道等着他成祸害吗?” “他现在迟迟没有动作,一个原因是因为五极天雷限制了他的行动。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另一个他在反抗。”云修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况且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即将灰飞烟灭。” “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先下去看看你的师父和师兄把。” 第九十八章 雷霆震怒 叶图手捂着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 她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马上就会醒来的噩梦。 没等不恫降到位置,她便挣脱云修的手跳了下来。 落地不稳栽倒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一手一身都是泥。 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残垣断壁和一地的尸体里找活着的人。 和她的师父和师兄。 叶图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脸。 她嘴里默念着:“师父,师兄。师父,师兄。” 然后把所有的人或者尸体一一看过去。 把活着的人拉到一边,问一句:“看见秋栾和秋桐了吗?” 云修直接到了另一边从最远的地方向叶图的方向靠拢。 “师父!”终于,叶图在一处倒塌的房屋下发现了秋栾。 秋栾还有一口气在,她简直是欣喜若狂。 搬开秋栾身上的木头和瓦块,叶图把他挪到旁边半间勉强支撑的草房下面。 “师父,师父你醒醒。”叶图用袖子擦着秋栾的脸,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哎。”秋栾缓上一口气来,“叶图啊。” “是我,我在这呢师父!”她赶紧应和道,“师父你撑住,我马上就带你下山找大夫!” 秋栾轻轻地摇头道:“我有三件事要对你说。” “治伤要紧,就是有三百件我们伤好了慢慢说!”叶图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她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想把秋栾背起来,被秋栾制止道:“好丫头,你先让我缓口气。” 叶图听了便停下动作,听他说道:“第一件事,松崖石刻要尽快毁掉,所有石刻上抄录的东西和整理出来的秘籍都要毁掉。” 他喘了口气厉声问:“你记住了吗?” 叶图听到此处心里一惊:“师父,松崖石刻的秘籍有问题是吗?” 秋栾并不多解释,只问:“你照不照我说的做?” 叶图忙道:“我照做。” 秋栾又问:“我这第一件事你听没听清楚?” 叶图点头回答:“我听清楚了。” 秋栾慈爱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第二件事。”他叹了口气,一口气吸了三次才继续说道,“找到你师兄。” “要是他还活着,就去我房间的小匣子里把那些钱都拿出来。”秋栾的眼眶通红,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赢他的那些钱哦,我都没花。” “给他留着娶媳妇呐!” “这小子贪玩,好赌。我就把他的钱都赢过来,不然他哪儿攒的住钱啊!” “这个臭小子。” “可别学我打一辈子光棍。” “师父!”叶图早已经泣不成声,她心里隐隐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哎!”秋栾笑着看她,认认真真地答应着。 “师父你偏心眼!” “哈哈。秋桐啊,跟我的时间毕竟长一点,这个你还真就别挑理。”秋栾强笑了两声,两条眉毛扭到了一起。 “你呀,也别说师父不疼你。”秋栾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人说一字千金,我有一句话送你。” “云修长老是个很不错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他说完问道,“你记住了吗?” “嗯。”叶图拼命点头,“我记住了!” 他说完这句话松了一口气:“我们师徒缘分虽短,你却帮我了了心中的遗憾。无论结果如何,自有因果。” 秋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哎,婚姻大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 “师父!”叶图的嚎啕大哭惊动了不远处的云修,他带着一个人赶了过来。 是秋桐。 他站在大雨里看着秋栾的尸体,呆呆地看了好久。 叶图尽力收住哭声道:“师父走了。” “师父。”秋桐倔强地想要忍住眼泪,可泪水却止不住地合着雨水流下来。 “师父留下话了吗?” “师父交代了三件事。” 叶图对他说:“第一件,毁掉松崖石刻和所有抄录以及秘籍。” “第二件事,师父把他的毕生积蓄都存在了他屋里的小匣子里。他说你贪玩好赌,赢你钱是为了给你攒钱。嘱咐一定都留给你娶媳妇用。” 秋桐听到这里终于控制不住,跪在地上扑到秋栾身上大哭起来:“师父!” 雨仍然在下,他的师父却不会再答应了。 半晌,秋桐才勉强收住哭声道:“师父,徒儿遵命。” “第三件事,是嘱咐我的。”叶图哭道,“师父走的时候还在替我想着我的归宿。” 两人又跪了一会儿,只听得三声震天彻地的炸雷声响。 随后雷声渐小,雨势渐收。 抬头看去,秋无极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天空坠落下来。 秋桐随手抄起地上扔着的一把镰刀,向着他坠落的地方跑去。 叶图和云修也赶忙跟了过去。 秋无极仰面躺在泥地上,两个头颅一笑一哭。 看见秋桐三人赶来,笑的那个头颅开口骂道:“小崽子居然还活着!怪不得我没能飞升,想来是生人气还没有吸足!” 哭的那个头颅道:“秋桐,你师傅怎么样了?” 秋桐握着镰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咬牙道:“我师父,已经不在了!” 哭的头颅瞬间大哭道:“都是我害了他呀!我害了你们!我害了灵感山啊!一个门派毁在了我的手上啊!” 笑的头颅向那颗哭的头颅啐了一口道:“孬种!哭什么!要不是因为你软弱,我们早就成功飞升天界了!怎么会此刻躺在这泥水里!” 云修从两人身后走上前来,悠悠道:“你们不会成功的,门规祖训自有它的道理。” 哭的头颅看了看叶图,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最后道:“秋桐,作为掌门我传掌门令给你。”说着他从衣服上扔下一串钥匙,“我的掌门令就在我院子的地窖里。” 说完教了一句法诀给他,算是掌门印证。 笑的头颅不屑道:“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起来!我们还能再试一次!” 哭的头颅极力阻止身体的动作,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最后的一个掌门口令,秋桐,把我旁边的这个人砍下去!” “不砍你也马上灰飞烟灭了。”云修道。 这样让秋桐左右为难要给他的一生留下多么难以磨灭的记忆啊。 “不,我想干干净净地走。”哭的头颅逐渐平静下来,“给你师父和师兄弟们报仇吧。” “来吧。” “你敢!”笑的头颅笑不出来了,“你敢杀掌门!” “是掌门命令你除掉他的心魔,你是在帮掌门。”哭的头颅笑道,“别怕,你面前的不就是个妖怪吗?” 秋桐握紧镰刀的手臂几次欲举起,都放下了。 最后,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谢谢你。” 一阵风吹过,世上再无秋无极,只余一捧黄沙。 第九十九章 重建家园 云收天晴。 炙热的阳光蒸腾着大地,水洼倒映着蓝天。 秋桐从左数到右,又从右数到左。来来回回将这些幸存的人看了几个遍。 十八人。 整个灵感山几百名武修弟子,只活了十八人。 “各位师兄、师弟,大家也看到了,整个灵感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秋桐取出秋无极地窖的钥匙托在掌心,“掌门与妖物同归于尽,传我掌门信物,请各位与我同去取来。” 说完,他转身走向了掌门的住处。 在地窖的入口他用钥匙开启了石门,念诵法诀打开了结界。 在众人的面前将掌门令高举在手:“我们的师长和同门不幸离我们而去了。首先要做的不是悲伤,我们要振作起来,让他们放心。” “先下去两个人到村子里请族人们上来帮忙。”秋桐问,“谁愿意去?” 两个弟子立刻站出来道:“我愿意去。” “好,快去快回。”秋桐道,“带些应用之物上来,我们好安葬他们。” 两个人一溜小跑地下山去了。 “你们这边八个人,从四个方向分成四组清点房屋、器物、粮食的损失,记录还能用的东西和数量。” 秋桐吩咐着,又从另一边指着剩下的六个人道:“剩下的人和我们两个也分成四组跟着清点记录的人一起,但是我们的任务是记录死去同门的姓名,把他们抬到外面的空地上方便乡亲们来帮忙收敛。” “所有关于松崖石刻的记录,全都搜集好带过来。包括你们自己的,一页纸都不能放过!” “是!”各人的眼中含着热泪,将积聚在心中的悲痛化为重建家园的力量。 叶图跟着秋桐搬运同门的遗骸,把他们从废墟之中挖出来放到宽阔的过道上。 他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索,一条路一条路地寻找,记录下这些人的姓名,帮他们把衣服尽可能地拉平整。 村民们很快上了山。 那场天劫,他们在山下也看到了。 当时离得远,并看不清楚是谁。 抱着看戏的心理等来的消息却是,灵感山上的掌门和弟子们被妖物所杀,几乎全部被屠。 这些庄稼人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把两个弟子围在中间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这是真的吗?活的是谁?” 他们一路号哭着爬上山,在青苔上滑倒了也顾不上划破的手。 从山门进去,是很多人这一辈子也不会进入的武修之地。 几乎每条道路上都躺着遗骸。 人们疯了似的跑过去一一辨认。 寻找他们的孩子、丈夫、兄弟、父母,一时间哭嚎之声传遍山野。 林风、草木亦为之动容。 到了傍晚的时候,人们陆陆续续地抬着自家人拿着他们的遗物下山去了。 只剩下几具无人认领的,秋桐带着人把他们搭到祠堂停放了。 大家把收集到的所有松崖石刻抄本交到秋桐手中。 他手握着这些写着不通字迹的纸,找了一只铜盆放在祠堂当中。 “各位同门,前掌门最后的命令是毁掉所有松崖石刻抄本。”他说完将火石打着,当着众弟子一页一页地扔进了火中。 “愿诸位师叔、同门在天之灵得意告慰。” 等大家都散了,秋桐从怀里掏出从地窖里拿的石刻秘籍。 “这些东西还没有公布,所以只有前掌门处有。” 他把纸页扔进火盆:“就剩下一个松崖石刻了。” 满腔的恨意驱使着他披星前往松崖石刻。 叶图和云修跟在他的身后,三个人匆匆来到了石刻跟前。 眼前的一幕令人费解。 微弱的月光下,那整面的石刻已经不复存在。 在那场连续了十三天的大雨中,在那隆隆的雷声里坍塌碎裂。 碎石一地,不辨字迹。 一个黝黑的洞口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 “我们没有带火把之类的东西,既然石刻已经不在,那我们明日再来就好了。” 秋桐长叹一声,对云修道:“云长老,今日多亏出手相助。大恩铭记在心。” 云修微微摆手:“没想到贵门派遇此劫难,门主节哀。” “夜深了,不如就在山上过夜,明天再走吧。”秋桐看了看天色,“叶图你带云长老去找间屋子。” “不用麻烦。”云修道,“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你随我下山去吗?”他转向叶图问道。 叶图想了想道:“我想留下来帮师兄。” “好,事务繁杂不在一时。”云修站到不恫上,“先行告退。” 送别了云修,师兄妹两个回到了祠堂。 秋栾还躺在祠堂里,生时孑然一身,死了总要有个人陪他一程。 “师兄。”叶图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他,“师父交代的,让你娶媳妇用的钱我给你取来了。” 秋桐双手颤抖地接过这只沉甸甸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师父说让你娶个好老婆,不要像他似的打一辈子光棍。” 秋桐望向秋栾灰败的脸郑重道:“是,师父。徒儿记住了。” 叶图在他身边也跪下来,听他道:“山上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修缮屋舍之类的活了。” “现在山上人也少,师父留下的第一件事已经完成,后两件事我们都各自努力吧。”他神色有些落寞,“你明天就下山去吧。” 次日清晨,秋桐送叶图到山门。 从山门出来走小路下山,一路上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上来气。 这个疑问也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中渐渐显露出了端倪,终于一个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 嵩月是在傍晚的时候在一片林子里找到她的。 那时她坐在石头上,用两个手臂抱着膝盖,脸埋在胳膊里。 刚下过雨的山路又潮又滑,哪里会有人坐在这里休息。 “叶图?”嵩月还是认出了她,快步走上去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伤到哪里了?” 叶图闻言抬起头来,她脸色煞白,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把嵩月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嵩月急道,“秋桐派人下来借东西,说你早已经下山来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我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第一百章 地宫 嵩月听完长舒一口气:“天要黑了,清璇今天晚饭做了很多好吃的。路上你讲给我听吧。” 说着背对着她蹲下去:“来吧。” 叶图把头别到一边,赌气道:“我堂堂一界武修三阶,还用别人背?笑话。” “哈哈哈。”嵩月面无表情地发了几个单音字,“别逞强了,折腾了这一天,一定很累了。笑完了,快上来吧。” 叶图突然就很委屈。 她趴到嵩月背上,咧着嘴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我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长久地待在这里,好好修习武道。”她一边哭一边吸溜着鼻子,“师父师兄对我那么好,同门对我也友善。” “虽然这里的条件实在比武功山差远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发现了松崖石刻秘籍的秘密以后,我特别想据为己有。”她腾出手永袖子去抹眼泪,“但是我告诉自己这是师门的东西,我作为弟子不能这么干。我是这里的一份子。” “没想到这个秘籍出了问题。”她哭得更伤心了,“要不是我自作聪明地把秘籍记下来,师父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我当时就应该自私一点,我就不应该告诉师父。” “师父临死前一再嘱咐我要毁掉石刻,肯定就是那上面出了问题。” “他还记挂着师兄和我,明明他们可以过得很快乐。可以再活很多很多年。” 嵩月背着她慢慢走出树林回到山路石阶上,他走得很慢,静静地听着她的哭诉。 直到后面她只顾着哭的时候,才缓缓道:“这不能怪你。” “石刻是灵感山的石刻,秘籍是灵感山的秘籍。” “他们练习自己门派的秘籍出了问题,怎么能够怪你呢?” “既然有师门祖训,就是说明这是他们门派自己的因果,迟早都要发生。” “不要自责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叶图蔫蔫地趴着,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两只眼睛望着向后退去的树木出神。 轻纱似的月光披在他们身上,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跟一场梦一样。 也许梦醒了就会发现灵感山依然还是老样子,师父和师兄还在斗智斗勇。 可惜,这不是梦。 “我想离开这里。”叶图轻轻道。 “好啊。”嵩月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再启程。”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围坐一桌。 “我想上山跟师兄告别,离开这里。”叶图宣布了她的决定。 “好。”云修似乎没有太大的意外,“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叶图整个人都很颓废,“还没想好。” “什么时候出发?”嵩月淡淡地问。 “明天吧。”叶图答。 “这么快?”清璇眼里满是失落,她还没有在座房子里过完一个春夏秋冬。 “哦。”叶图想起什么似的反应过来,“只是我自己要离开,你们继续在这里住就好。” 她补充说道:“这样我不想在外面逛荡的时候还能回来住。” 说完了觉得少点什么似的,咧嘴笑了笑。 “不想笑就不笑,咧个嘴真假。”云修眼都没抬就戳穿了她,“正好我也住腻了,明天跟你一起。” 清璇急忙道:“云长老,那这房子不就废了吗?” “几根木头而已。”云修依旧没抬眼皮,“再说你不是在这里吗?” “我……”清璇语结。 她不是舍不得这几间房子,但是住在这里的美好时光也太短暂了一些。 “明天我也一起。”嵩月语气悠闲,“待会儿我陪你上山。” “嵩月你也要走吗?”清璇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乞求。她多希望嵩月会劝叶图和云修留下来。 可惜嵩月也没有抬眼看她:“云修房子都不要了,我这几件桌椅板凳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转头对叶图道:“路上哪累了就在哪休息,我时刻都在。” 叶图突然就很感动,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谢谢你。” 嵩月嘴角一挑:“我们之间不用说谢。” 云修伸出手摸了摸叶图的头:“傻瓜,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叶图努力地憋眼泪,没有看到她头顶上的火花四溅。 云修和嵩月四目相对,难舍难分。 清璇无心观看他俩互瞪,站起身来:“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秋桐没有在掌门的小院里。 “师兄,掌门去哪里了?”叶图问一旁清点账目的师兄。 师兄答:“掌门去察看松崖石刻下面的洞穴了。” “哦,谢谢师兄。”叶图朝嵩月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小院直奔松崖石刻。 松崖石刻坍塌后在地上形成了一座碎石堆成的小山包。 一个巨大的洞穴在小山包后面张着黝黑的大嘴,嘲笑着世人的无知。 “这山怎么是空心的?”叶图问同样抱着胳膊站在树荫下的嵩月。 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会儿了,既听不到动静,也不见有人出来。 嵩月摇摇头:“不知道。” 他看出来叶图有点儿着急,但是他不说。 果不其然,叶图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我们下去看看?跟他说两句话我们就走。” 嵩月心道:这人毛燥的性子一点没变啊。 不过本来告别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占太多时间的。 何况现在山上这个条件,也不可能整一桌酒席来给他们践行。 两人翻过乱石进入洞穴,向前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 隐隐有火光出现在前方的黑暗中,叶图和嵩月走近一看,是一只火把插在洞壁的架子上。 有人工的痕迹,看来这个洞有可能是秋氏的先人开凿的,或者发现的。 这么想着,叶图也就放松了警惕。 她从墙壁上取下火把,一边喊着师兄,一边继续前进。 又向前走了很久,路在面前向右转过去。 叶图于是沿着路也向右转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黑暗中几只火把根本不能看清它的全貌。 “师兄!”叶图看到其中一个正是秋桐。 秋桐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见是叶图:“你怎么来了。” 叶图举着火把向他走去:“刚才去找你,他们你到这边来了。” 她笑笑:“师兄,我要走了。来向你辞行,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 第一百零一章 迷晶幻影 秋桐显得有些惊讶:“怎么就要走了呢?你仍然是灵感山的弟子,可以在山上继续修武道。” “这个时候我却要离开。”叶图半张脸隐没在火把的阴影里,垂目看向黑暗中的地面,“师兄,对不起。” 秋桐略显惊讶,他摆摆手道:“说什么呢。你一贯淘气,突然这么说话真别扭。” 听了这话,她眼睛酸酸的,强自笑道:“师兄你怪不怪我?” 秋桐释然一笑,摇头道:“不怪你啊。山上现在虽然人少,但是还有族人在。困难总会过去的。” 他指的是叶图在灵感山最需要人手的时候选择离开,而叶图自己知道,她说的对不起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倒是你。”秋桐难得地以兄长的口气叮嘱她,“离开以后可没人惯着你了。自己要当心知道么?” 他看向嵩月,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个师妹一向娇纵,以后请你多多包涵。帮我照顾好她。” 嵩月没有料到秋桐会把叶图托付给自己,他从来都不敢想象。 他先是一怔,随后郑重说道:“掌门放心,一定办到。” 叶图猛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圈在眼眶里:“你啊,还是先顾你自己吧!赶紧给我娶个嫂子,下回我回来的时候就有人说话了。” “嗯。”秋桐笑道,“你要是一个人回来,我就不让你上山。” 火光在黑暗里跳跃,离别在心头不舍。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究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师兄,我走了。”叶图挥挥手向着来时路走去,“保重。” “好。”秋桐举着火把用目光远送,“保重。” 分别的离愁萦绕在心头,使这来时路也变得格外的悠长。 嵩月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叶图还沉浸在分离的哀伤中,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嵩月也发觉出了不对劲:“这条路好像有点不对劲。” 听他这样说,叶图恢复了几分清醒:“好像是有点怪怪的。” 她揣摩了一下用词:“好像比进来的时候用的时间长。” 嵩月将火把举得更高一些,尽量让火光照亮的范围增大:“你进来的时候看到有岔路了吗?” 叶图咬着下唇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没有。” 难道是这条岔路隐藏在黑暗里所以被忽略了吗? 叶图出于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我们再走回去吧。” 对于走错路来说,原路返回不失为一条妙计。 虽然刚刚说了再见就立刻再见有点搞笑,但是总比两个人困在这里好。 何况那里人多,总有一个会记得路吧。 这样想着,叶图暗自打定了主意。 她扯了扯嵩月的袖子:“我们往回走,和师兄他们一起出去好了。” 嵩月略一迟疑。 他担心岔路不止这一个,如果走回去的路上再走错一个路口,他没有云修正位龙神的本事,很可能就会带着叶图困死在这黑暗的山洞里。 叶图却以为他怕丢面子。 刚刚受人之托,就立刻打脸。这种感觉着实不好,但是现在走出去才最重要不是吗? 于是她耐着性子道:“嵩月,你陪我走回去好不好?” 嵩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沿着来路往回走,过了很久,终于又回到了那个宽阔的山洞。 “师兄?”叶图试着喊了一声。 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这个山洞里除了他们俩手中的火把,一丝多余的光亮也没有。 她只能希望秋桐他们只是刚刚离开,并没有走太远。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她在山洞里向不同的方向喊着师兄,希望秋桐听见以后可以回来。 但是连喊了十几声之后,她已经明白不会有人回来了。 “叶图,对不起。”嵩月的声音里满是自责和沮丧,“是我带错了路,害你被困在这里。” 叶图心里暗骂:这是哪个闲的没事干的在这里挖了个迷宫。 嘴上却安慰他道:“怎么能怪你呢,我们两个一起走的呀。能进来就能出去,找找出口吧。” 她说着伸出两只胳膊向着黑暗中摸索过去,忽然两只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有棱有角,光滑平整。 冰凉坚硬,敲之有声。 什么东西? “嵩月,过来帮我照一下。”她很奇怪这种长方体加正四面体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嵩月闻言向她走来,缓缓地将火把探过来。 微光幽曳,叶图呆呆地望着眼前这透明的淡蓝色结晶。 那是极浅的哀愁,是海水凝固了的睡颜。是时间种下的琥珀,是诡夜里盛放的奇葩。 这冰也似的淡蓝色晶体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人心生宁静,又令人得以窥探永恒。 叶图从他手里接过火把,靠近一照,发现周围还有更多的晶体。 “嵩月,你会不会那种可以把这里照亮一些的法术?”叶图很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景象,一定又美丽又壮观。 “稍等。”嵩月默念咒语,在掌心渐渐凝聚起一颗跳跃的火苗,那火苗越来越大,终于形成了一个火球,冉冉升空。 随着火球的高度不断增加,眼前的晶体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这些长短不一的晶体一簇一簇地生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有的地方三五簇丛生在一起,有的地方空荡荡一片一根都没有。 在火球的照射下,一簇簇的晶体反射着火光,千万点莹莹闪闪如星星一般。 “嵩月你看!”叶图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她有点兴奋地说,“你看有好多水晶!好漂亮啊!” “哇塞,梦境一样。” “好多萤……火……” 虫字被她硬生生地咬在了牙间,再也没有说出来。 她眼前生长着晶簇的,根本不是什么山壁。 “嵩月……”她声音有些颤抖,第一时间寻找着同伴的回应。 嵩月没有回答。 叶图惊恐地转头看向他,只见他跪趴在地上,极为痛苦地捂着脸。 长发从两侧垂下,遮盖了他的面孔。 那张从不被取下的面具静静地躺在地上。 第一百零二章 把我的光明分你一半 那是一个巨大的、古老的、腐朽的木偶。 不同于生物朽烂发出刺鼻的霉味,这具木偶散发着一股异香。 正事这异香,使得嵩月头痛欲裂。 他的额头痛的要命。 叶图看出了他的不适,于是赶紧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嵩月,你怎么了?” 嵩月整个上半身紧紧地贴在大腿上,头抵着地面,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叶图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在这漆黑的与世隔绝的洞穴里,她焦急又无助的声音带着颤抖:“嵩月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嵩月紧紧咬着牙没有出声。 他的脑海中有万千景象闪过,无数个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呐喊。 满眼皆是滔天的洪水和摇晃的画面。 吵嚷生、怒吼声、尖叫、水浪拍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从他耳边轰鸣而过。 这一副末世的景象使他有一种自己曾经身临其境的错觉,就连绝望无助的心情竟也感同身受。 叶图叫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于是拍着他的肩膀问:“是撞到哪里了吗?” 嵩月依然没有回答,叶图越发觉得情况不妙。 就在她用力板起他的肩头,打算看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的时候,嵩月突然伸出颤抖的手在地上摸索到那张面具,一把抓在手里。 他被烫到一样整个人向旁边弹开,仿佛叶图是一个散发着可怕温度的火炉一样。 见他有了动作,叶图忙问:“你好点了吗?” 他还没有从刚刚剧烈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但极尽克制地抓着绑带重新戴上了面具。 努力平静着心情,他从地上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我没事。刚刚看到了它经历过的一些画面,有点不太适应,是不是吓到你了。” 听他这样说,叶图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是吓我一跳。它告诉你什么了?” 嵩月勉强笑了笑,他伸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晶体:“很模糊,不是很清楚。” 一股蓝色的电光水波一样在晶体上漫过传到整簇结晶上。 从晶簇上潮水一样扩散出去蔓延到了整个木偶身上的所有晶簇。 叶图被这一景象震惊到张大了嘴巴。 这如同科幻电影一般的场面,如果是穿越到这里来之前,一定以为自己是在电影院里。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没有电影院。 这真的不是科幻电影。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嵩月:“这些东西和你认识?” 说出这句话,她也觉得有些……狗屁不通。 嵩月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不,不认识。” “别,别紧张。”叶图暗暗掐了自己一下,怎么还学人家磕巴。 她向四周望了望,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拿着火把向一侧的山壁走过去,背对着嵩月道:“既然没什么危险,那咱们就继续找出口吧。” 她对这个不长木耳长水晶的大木偶很好奇,但是木偶不会自己坐起来告诉她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嵩月应声道:“好。”他扶着结晶的手刚一离开,那簇晶体一下子从木偶的身上脱落。 并在空中以极短的速度像木耳一样脱水缩小,落在了他宽大的袖子里。 而嵩月对此并没哟偶察觉,他快步走到了叶图的身边。 “这墙上会不会有什么暗门之类的,或者动物打通的洞?”叶图一边仔细察看墙壁上的石块,一边说,“要不然这么大的东西是怎么运进来的?” 嵩月将火球移到了靠近山壁的地方,趁着亮光在石壁上察看。 随后有些失望地说:“这边的墙壁是一整块山石,没有开凿或者打通的痕迹。” 叶图凭着手中的火把也在紧邻的山壁上摸索,半晌也有些沮丧道:“我这边也没有什么收获。” 两个人于是将希望投注在了身后的石壁上,然而这一面的石壁也是完全没有缝隙。 如果这真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早晚会被憋死。 可这如果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 “别慌别慌。”叶图这话不知是说给嵩月还是自己的。 她搓着手走到这木偶跟前,疑惑地说:“我们俩刚才来的时候也没有上下坡啊?” 总不会是从这面石壁上的某个空隙走下来的吧? 她反正不相信自己能在黑暗中,于如此多的晶簇之间行走如履平地。 况且这具木偶紧紧靠着石壁,如果是从上面下来的,那必然要有个下坡。 反正叶图是不相信自己因为天黑看不见路,就感觉不出地面上有如此大的坡度的。 “难道……”她忽然有一个离奇的想法,“我们是从这里面走出来的?” 她伸手指着面前的木偶,在幽幽的晶簇和浓淡相间的阴影中寻找这一结论的可行性。 “小心。”嵩月走上来住她的袖子,“我们还不清楚这里的状况。” 山洞的光线不太好,叶图眯着眼睛试图将面前的景象看得更清晰一些。 她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话锋一转:“你小心那个火球不要把这么大个木头块点着了。” 看不清楚慢慢看看就是了,万一这稍不留神,成了焖炉烤鸭可不划算。 “好。”嵩月应声将火球缩小,降低到离地一人高的位置。 既然没有感到过地面坡度的变化,那只有可能出入口就在木偶向外的身体一侧。 于是他二人沿着木偶的脚、腿、胳膊一路向前,终于在木偶的耳朵处发现了一个入口。 “真是奇怪。”叶图挠了挠下巴,“我们两个刚才走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 她正要举着火把走进去,被嵩月一把拉住:“别用火把了。我用一个明咒,这里都是木头,不会着起来。” 叶图听了连连点头,站在一旁等他念诵法诀在掌心托起了一团明亮的光芒。 嵩月挥手熄灭了半空的火球和地上的火把,双手碰着那一团光芒,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团棉花糖一样,那光芒被分成了两个。 “给我一只手。”嵩月道。 叶图听话地伸出手去,嵩月将其中一团光芒轻轻置于她的手心:“你跟在我身后,小心脚下。” 叶图忽然有一瞬的恍惚,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唤醒了她的记忆。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个少年,在黑暗的山洞中将自己护在身后。 第一百零三章 世间多了一个噗小雷 叶图紧紧地跟在嵩月身后,手里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一团暖白的光芒。 那光芒柔和安静,像一团圆圆的兔子尾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嵩月,前面还好吗?”四周异常安静,因为用了明咒,连火把噼啪的燃烧声都没有了。 只有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和呼吸声断断续续地响在耳边。 “还好。”虽然在走路,嵩月的声音依然干净平稳。 “那,你看见什么了?”在这样黑暗逼仄的地方待久了,总会有一些焦虑。 嵩月安慰她说:“我们可能还要走一会儿,不过应该就快出去了。” 虽然之前他们也一同走过不少地方,但那时总有噗通和福禄这对活宝一路吵吵闹闹,倒也不觉枯燥。 “咱们聊聊天好不好?”叶图面对这枯燥的黑暗,心里愈发的焦躁。 “好啊,你想聊写什么?”嵩月没有回头,依然认真地观察着前方的情况和脚下的地面。 “聊聊,你刚才看见的那些画面?”叶图试探地说。 其实她也并不是很八卦到底那具木偶经历了什么,只是走在这木偶的身体里,率先想到的就是和它相关的事情。 嵩月没有马上回答,但是脚步却没有停下。 “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山下的小院子……” 叶图不想强人所难,试着换一个话题。 “洪水。”嵩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 “是一望无际的滔天洪水。”他的语调平静得没有起伏,“还有很多声音在喊叫。” “那场面一定很让人难过。”叶图发觉自己给这段对话起了一个不太好的头。 “这样让人难过的画面你也快点忘记吧,我们聊点开心的事情。” “好吧。”嵩月同意了她的想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嵩月慢慢道:“噗通离开的当天,我们新添了一个小伙伴。” “什么?”叶图没有弄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嵩月不紧不慢继续道:“噗通一直孵的那颗蛋,在它离开的那天破壳了。”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叶图的心里瞬间充满了惊喜。 “是一只什么颜色的小鸡仔?”她的语音有些颤抖,“是黄色道对不对?” “不是。”嵩月轻笑道,“你再猜。” “小鸡仔都是黄色的呀。”叶图想了想道,“那是黑色的?” 她突然想起来院子里的母鸡都是芦花鸡,小鸡仔的颜色应该是有一些黑色花纹。 “是黑色的花纹对不对?”叶图对自己的答案十分笃定,“总不能是白色的吧?” “确实不是白色的。”嵩月肯定了她的说法,“也不是黑色的。” “果然是黑花的!” “没有花纹。”嵩月逗她,“你再猜猜。” “我不信它是透明的!”叶图对他这种小儿科的游戏不感兴趣。 “好吧好吧。”嵩月道,“是红色的。” “红色的?”叶图哼了一声,“你莫不是觉得我好骗啊?” “我骗你干嘛?”嵩月无辜道,“我骗你它也是红色的啊。” “它又不是一颗喜蛋孵出来的。”叶图腹诽,难道还能染色了不成? “哈哈哈哈。”嵩月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这个说法可比福禄和戮戈高明多了。” “哦?”叶图好奇道,“它们两个已经见到它了?”还真的难以想象它们初见时的情景呢。 不知道这对第一次当“父母”的冤家能不能合力把小家伙照顾好啊。 “是啊。”他的话语里藏着笑,“还很激动呢。” 叶图有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道语气里竟然有一点沧桑:“快给我讲一讲,听上去可不简单。” “嗯,确实是,一言难尽。”他摇摇头道,“等你看到你就能体会了。” “那你先说说嘛,怎么个激动法儿?”叶图还真是有点儿好奇,毕竟平时两个人就有点儿不太合拍。 嵩月安慰她说:“我看出来了,你是想听听他们的笑话。” 叶图咂咂嘴:“被你看出来了。” “一个是刚归复真身的神鸟,一个是刚历劫的蛟。它们两个应该是没有想过第一次发动神威是为了一只红毛的小鸡仔。” 嵩月颇为感慨地说:“它们两个一发现那只蛋壳破了,就争起了谁当爹谁当妈。” “然后呢?”叶图问。 “然后就打起来了呗。”嵩月语气轻松,但是叶图知道当时的场面一定不太友好。 毕竟戮戈还在无生剑里的时候脾气就相当火爆。 “摔坏东西啦?” “东西倒是没摔坏。”地上有一块石头,嵩月小心地把它踢开,“上来直接就显真身了。” “嚯!”叶图想起它俩那巨大的身形,不由得为房子捏了一把汗,“那房子还不得破了?” “是啊。”嵩月漫不经心地说,“幸好云修进屋子里取东西。一看这情形,在它俩要化形没化形的档口上,一把拿起了那只蛋。” “啧啧啧。”叶图道,“你也跟着长本事啊,下次在路上你都可以开辟副业了。” “嗯?”嵩月不明所以。 “这口才可是见长,以后可以路边说书了。” 他不以为意地继续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你猜怎么着?” 说到说书,嵩月学着说书人的口气道:“嘿,两个人没变成功!” “……” “不过,两个人就算变成功了也没有用。”他晃了晃手里的那个光团。 “为什么?”叶图心道果然活得久的要老奸巨猾一些,“因为被要挟了吗?” “那倒不是。”嵩月笑道,“因为小雷从壳里出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云修。” “哈哈哈。”叶图也跟着笑起来,她真是很难想象云修那样道一个人,身边跟屁虫似的追着一只嗷嗷待哺的红毛小鸡仔的样子。 “它叫小雷?”叶图笑归笑,还是抓住了重点。 “嗯,噗小雷。” “谁给取的名字啊?”叶图觉得这几个的名字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 “这么有意境的名字除了云长老,咱们谁还有那个水平啊。”嵩月不厚道地笑了,“先不说叫什么,好在天下太平了呀。” 那可不是天下太平了么,两个可怜的家伙如意算盘落空咯。 两个人说着话,前方转弯处投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线。 他们快步向前走去,一股清新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 是出口! 第一百零四章 别有洞天 叶图的眸子被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拐角大叫道:“出口!” 然后义无反顾地绕过嵩月向着那拐角飞快地跑了过去。 “叶图!”嵩月心下一惊,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从那具散发着异香的木偶开始,这里的一切就超出了寻常。 谁也不知道,那光亮的背后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短短的一段路,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嵩月手上的暖白光团随着他的心脏一起狂乱地跳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叶图毛毛躁躁地一开跑就顾不上别的了,那团小兔子尾巴似的光团从她手上滚落,遇上从后赶来的嵩月,被他手上跳动的光团嗖地一下吸住。 重新合二为一。 嵩月终于赶上了她,两人刚好跑到拐角处,脚下顺势一转,一束刺眼的光从洞口扑上来,晃得他们转过了头。 他在闭眼的一瞬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收住脚步,站在原地等待眼睛适应这久违的阳光。 “是草地的味道!”叶图闭着眼睛将头转了回去,感受着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脸上、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给她留下了对眼前这个未知世界的第一印象。 “还有松树。”嵩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还有小鸟!”悦耳的啾鸣自远方而来,划过一个弧线又向远方而去。 听到了鸟儿的声音总是好事,说明前方没有危险。 事实也正是如此。 因为叶图听那鸟儿分明说的是:好饿!哪里有吃的,我的个乖乖…… 是啊,好饿。 叶图的肚子适时地唱起了战歌,向她的意志发起了进攻。 “我们下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吧。”嵩月听到她的“腹语”慢慢睁开眼睛,用手在她紧闭的眼前晃了晃,“这还挺漂亮的。” 叶图闻言睁开眼睛,向外面望去。 这是一片青草茵茵的河滩。 河水离他们站的洞口有百步的距离。 “有河是不是就有鱼?”叶图笑嘻嘻说,向河边走去。 嵩月默默松开抓着她的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笑道:“嗯,应该有吧。” 二人一前一后分开旺盛的青草,走到了波光粼粼的河边。 河水极其清澈,河底石头的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并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一条很浅的小河。 毕竟水总比看上去的深一些,越清澈的水越是如此。 “这么清的水我还是第一次见啊。”叶图不禁感叹道,“水草肥美,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吧!” 水草肥美不肥美,嵩月不知道如何衡量。 但是他知道这里一定有它特别的地方。 因为从一踏入这方世界开始,他立刻就有一种浑身舒畅、精神充沛的感觉。 随之心生欢喜,之前的疲惫和担忧都一扫而光。 “啊,真美啊!”一阵风吹过,长及膝盖的草叶如绿色的海浪一般随风起伏。 叶图迎着风张开双臂,一脸陶醉地拥抱大自然:“风吹草低现……” 一句诗还没念完,那随风伏低的绿草间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随着波浪的延伸,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两个、三个…… 一共有五个! 已近在眼前! 黑色的豹子光亮的皮毛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每一个动作都是将优雅融合了力量,蓄势待发。 “快跑!”叶图大惊失色,抹头就跑。 一恨无生剑不在身边,二恨没带福禄,三恨…… 等等! 叶图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归去来,凌空扔出,一跃而上。 也就在踏上去的同时,她催动脚下法宝向来时方向飞去。 嵩月看到那黑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愣。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雪白的獠牙瞬间就到了跟前,向着他扑了过去。 叶图的一句“快跑”犹在耳边,他却已经被按到在地,无处可逃了。 另外四只也迅速靠拢过来,一起扑到了他的身上。 “嵩月!”叶图见状大惊,红着眼睛冲了过去。 她再半空中看得清楚,地上的这人豹大战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她一时间有些懵圈,不太能懂眼前的状况。 咦? 怎么…… 就在她努力分析着眼前的局势的时候,一只黑豹似乎发现了她的靠近。 它抬起低着的头,缩颈弓背,猛地向上一跳。 宽大有力的爪子一巴掌把归去来打翻,叶图从上面跌下来摔了一个狗啃泥。 她四仰八叉地倒在草丛里,费力地坐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象。 刚刚打翻她法宝的那只黑豹似乎只是嫌她聒噪,此刻已经返回了它的同伴之中。 两只黑豹正疯狂地蹭着嵩月的身体,另外三只仰面朝天赖唧唧地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叶图看着眼前这五只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的大黑猫抹了一把冷汗。 她插秧似的在草地里翻找着归去来:“你们认识啊?” 五只大黑猫回答出奇的一致:“愚蠢的人类。” 相比之下,嵩月的回答就令人舒适多了:“我没有印象,但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五只猫懒懒地躺在他的身边,把周围的草压倒了一片,喉咙里呼噜噜地哼着。 嵩月身陷豹堆无法自拔,他刚一坐起来立刻就有一只爪子伸出来把他按倒,呼噜噜地在一边眨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 “这……”嵩月一时不知所措。 叶图见此情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心生一计,对手足无措的满头大汗的嵩月道:“你挠挠它们。” “啊?”嵩月一头雾水。 心道难道这东西也有痒痒肉不成? 叶图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无奈大喊:“手!伸手!” 好在嵩月听话,他闻言不知所措地伸出了右手,举在半空中无助地望向了她。 “哎!”叶图叹气,心道这圣城是没有猫吗? “愣着干什么啊?”她指着地上的黑豹道,“挠挠!肚皮!” 嵩月闻言恍然大悟,伸手在那黑豹的肚皮上轻轻地挠了挠。 这一挠之下奇迹发生了。 黑豹似乎非常享受,它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在乱动,其它四只黑豹竟然一一凭空消失,只剩这一只独自躺在地上。 嵩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对叶图感慨道:“没想到你还会封印术啊!” 叶图心道:什么封印术啊,分明是你生活经验太少了好吧! 第一百零五章 猫少年 黑豹在嵩月的手中渐渐缩小,最后竟变成了只有巴掌大的一只小黑猫。 “真是……好意外啊!”嵩月看着手中这只毛茸茸的猫咪,满心感慨道,“会变小的神兽我还是第一次见。” “噗通你没见过啊?”叶图撇撇嘴。 说起噗通,她心里有些难过。 走到嵩月面前,一把拎起小黑猫的后脖颈道:“看你还威风啊!刚才摔的我很疼知不知道!” 小黑猫在半空里将身体拳成一个球形,眼神却依旧犀利:“哼,想我堂堂幽墟谷战神,一时疏忽,被小人得逞。” 它两只前爪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尾巴,微张的嘴巴里露白白的四个小牙尖,一副虎落平阳的架势。 叶图被它逗笑了,戳了戳它的脑门道:“呦,那真是得罪了。敢问战神的名讳呀?” 小黑猫被她戳中脑门,眨了眨眼睛,用两只含泪目看向她道:“本战神的名讳岂是你们……喵!” 他还待嘴贫,叶图的耐心已经渐渐耗尽…… 她瞬间做了个怪脸,大喝道:“噫!” 不知道小黑猫是被她的怪脸吓到了还是被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发出了一声嚎叫。 “说不说?”叶图作势就要再做一个鬼脸。 “阿苇!”小黑猫脱口而出,甚至在她手中有点瑟瑟发抖的意思。 哎,这可真是叫人意外呢。 嵩月听不懂阿苇说什么,但是听叶图的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阿苇。”她重复了一遍,“你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一般猫咪不都叫“小咪”、“大白”、“喵喵”之类的吗? “因为。”阿苇停顿了一下说:“我和芦苇荡有些缘分。” “什么缘分?”叶图有点儿好奇。 也许是看出了嵩月听不懂它说话,小黑猫疯狂地叫了起来。 它不叫还有三分傲气,这一叫起来就纯粹变成了一只小奶猫。 超凶的那种。 “哎呀,你先放它下来吧。”嵩月张着两只手接在叶图手下边,生怕它掉下来。 叶图手一松,把它像糯米团子一样放到了嵩月手上。 “阿苇,你们这有什么能吃的吗?”叶图还是很饿。 阿苇还在生气,用圆圆的后脑勺对着她:“没有!” “哎呀,那怎么办,嵩月也很饿很饿啊。”这个别扭的小猫真是让人头大。 “那,那我们去村子里吧。”阿苇扬起小脑袋看向嵩月。 “这里有村庄。”叶图对嵩月道,“我还以为咱们又要自己找东西来吃呢。” “哎,要是我能听懂它的话就好了。”看着她们无障碍沟通,嵩月自己心里有点羡慕。 叶图不以为然道:“没关系,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他们走了一会儿,进入了一片树林。 从树林再次出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茅屋林立的村舍。 家家户户袅袅炊烟,正是晚饭的时候。 阿苇看了嵩月一眼,从他手上突然跳下。 “哎!”嵩月被它这举动吓了一跳。 只见眼前忽然一花,一个身材匀称的黑衣少年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面前。 “……”这种反差让人有点难以适应,他们一时呆住了。 “哈哈哈。”阿苇笑着转过身,露出一对小虎牙,“这下能听懂我说话了吧?” 他一笑起来两只眼睛就眯起来,正是阳光少年意气飞扬的样子。 嵩月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一点儿的年轻人,怎么也没办法和刚刚那只绒毛还没褪的小奶猫联系到一起。 “啊?” “走吧。”阿苇似乎对自己刚刚的恶作剧很是满意。 他歪了一下头,用下巴指指前面的村子,率先走了过去。 叶图走到嵩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跟了过去。 这个村子大约有十几户人家,总共三十几个人的样子。 因为人少,大家多彼此熟识。 走了半个村子,阿苇就和半个村子的人打了招呼。 “村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外人了。”阿苇解释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劈柴生火:“你们先坐。” 这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小院子,房间的陈设也秉持着使用功能为先的原则。 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家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叶图看着这样简单的陈设问。 “嗯。”阿苇从水缸里舀出水来烧,从灶间穿出两只碗,“看,这就是缘分啊。家里只有两只碗,正好你们一人一个。” 不多时,他将烧好的水给二人盛好,放到面前:“你们先喝水,我去去就来。”说完自己向外走去。 “哎?”叶图纳闷道,“怎么主人把客人扔下自己走了?” 说完端起那碗来喝了一口:“这水不错!要是云修知道了非的要上它两罐水来泡茶的。” 嵩月听她提起云修,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等着急。” 叶图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儿着急:“我们误入岔路,就是他们来找我们,恐怕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两人正说着话,阿苇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手端着一只鸡,一手托着一盘馒头往桌上一放:“东西不多,先吃着吧。” 叶图看看他刚刚生火的厨房,又看看桌上的菜。 阿苇见她如此动作,一挑眉毛道:“家里没有什么吃食,去邻居那里端了些。” 叶图点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吃为敬。” 嵩月看她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顺手给她扯下一条鸡腿。 老父亲一样塞到她手里,叹气道:“那也不能光吃馒头啊。” 正拿起一个馒头要吃,就看阿苇正在一边幽幽地看着自己。 “阿苇,你也吃啊。我们两个吃不了这么多。”他说着就把手里的馒头递过去,又扯下另一条鸡腿举到他的面前。 虽然有了少年的模样,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阿苇看着眼前的馒头和鸡腿,笑着接到了手里。 “你今天去河边干嘛?”嵩月想了想,还是决定活跃一下饭桌上的气氛。 “捕鱼啊。”阿苇道,“家里没有吃的了。” 听着他的话,嵩月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自己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在路边浑浑噩噩地走着。 期望能找到一两个鸟窝或者一些能吃的野果子。 但是天不遂人愿,不仅没有找到吃的,天还下起了大雨。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在这个饥寒交迫的孩子身边停了下来。 “孩子,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回家?” “家里没有吃的了,我在找吃的东西。” 第一百零六章 隐世村庄 这里的人灵力很高,而且寿命长。 他们知道很多上古时期的事情。 这里的动物也有灵性极强的,在这里遇到了美丽的少女和小狐狸。 才知道这里原来就是巫族的发源地。 这里的人有图腾神像,是木偶的样子。 他们通过了解听了关于木偶在大洪水中载生灵于危难的传说。 但是这些人从木偶中离开以后,就不知道那具木偶去了哪里。 出于崇拜和感恩,每家都在桌子上放一个木牌供奉。 从阿苇的住处出来向前不远就是祠堂。 祠堂中供奉的是村子里所有人共同的祖先。 其实,与其来说是祠堂,不如说是建在水晶旁边的一个小亭子。 在亭子的中间,并排立着两块碑。 一块石碑,一块木碑。 石碑上刻着村子的历史、村子里人们的先祖事迹,以及关于水井的一些详细记录。 石碑顶上和四周雕刻有云朵的图案,底座上是水波纹的图案。 一旁的木碑大小和石碑一样,却是光秃秃的一块,半条刻印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被前来祭祀的村民打扫,整块木碑像包浆了一样光滑润泽。 “这就是我们这里最重要的地方了。”阿苇走到亭子前虔诚地拜了拜,“我们先祖的来历和事迹都记录在这里了。” 叶图看着那石碑端详了半天,发现那字和外面使用的并不相通。 于是问道:“这是什么字啊?怎么我一个也不认识?” 嵩月看了看无奈道:“我也不认识。” 阿苇得意地笑道:“这两块碑自从村子建起来就一直在这里,时间已经很久了。” 叶图随口接了一句:“得有几百年了吧?” 阿苇摇头神秘地笑道:“已经十万年了。” “多少年?”叶图险些被惊掉下巴,“十万年?” 阿苇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回答正确。 得到了他的答复,她扭头看向嵩月,眼睛瞪的大大的,疑惑两个字虽未写就,已经很明显地挂在了她脸上。 嵩月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只有三十几个人的村子,会已经在此地定居了十万年。 “你们不信?”阿苇从他们震惊的眼神和满是疑问的表情里看了出来。 “我们不是不信你。”嵩月解释道,“只是十万年真的是非常长的岁月,你们的村子只有这么大吗?” “对啊。”阿苇将双手背在身后,对嵩月和叶图说,“我们村子从建立到现在,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就很奇怪了。 按说十万年这么长的时间里,一个水草肥美、食物还算丰富的村子往往会人口越来越多,没道理还是这几十个人的老样子。 “你们这周围还有其他村子吗?”嵩月想也许是人口变多了以后就搬到别的地方去另建新居了。 没想到阿苇看了看他,很认真地说:“这里没有别的村子,只有我们这一个。” 嵩月理解的是这目光所及之处,或者说是这个村子的地界之内,没有其他的村子。 于是解释道:“我是说这个村子以外,还有别的村子吗?”他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 阿苇耸了耸肩,摊开两只手道:“这么说吧,除了这村子里的人,我从没有见过其他人。” 叶图趁着嵩月和他说话的这段时间,理了理思路。 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阿苇,你在这个世界里只见过你们村子的人?” 阿苇点了点头:“是啊。” 好吧,这其实也不是特别难理解。 毕竟正常的村子里会有一个小奶猫和敏捷黑豹无缝切换的少年吗? 嵩月放下手里的水桶,从井里提上一桶冰凉的井水。 “水打好了,我们先回去吧。”他再次看了看那两块碑,“回去给我们讲讲村子的故事。” 阿苇非常喜欢和他们两个说话,自然点头应承下来:“没问题。看来你们对我们村的故事还挺感兴趣啊。” 叶图自然是感兴趣的,她倒是要好好听听这个村庄十万年是怎么过来的。 “是啊,你们村里的人都会变成豹子吗?” 吃了人家的饭,就要给人家钱。 但是钱在这里没有什么用,他二人索性就帮他打水回来,就当是感谢他慷慨请客之谊。 好在阿苇的房子离水井不远,很快就进了屋。 这里的天气也真是无常,才刚刚进屋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再次烧上热水,阿苇和他们在小桌前坐下来,说起来这座村子的故事。 阿苇眯着眼睛喝了一口水,胳膊支在桌上抵着额头望着门外的雨缓缓道:“这座村子的先祖最初刚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只是一片荒原。” 他指了指外面说:“有草地、有树,有鱼、有野兽。” “除了房子和农田,几乎和现在看上去没多大区别。” “祖先们看这里安静清幽,又是个世外的佳境,于是管这里叫做幽墟谷。” 叶图想起来刚刚这小家伙确实自称“幽墟谷战神”来着,但是没有打断他问这个战神是怎么回事。 只听阿苇继续道:“初来时先祖一共只有十三人,经历了十万人,现在村子里有三十三个人了。” 叶图把刚刚在屋外的问题再次问了出来:“所有的人都能变成豹子吗?” 阿苇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们不是豹子精。” “每个人擅长的事情不一样。” 叶图听了,叹了口气道:“你们村子的人还真沉得住气,十万年了,才涨了二十个人。” 阿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叶图说:“我听长辈们说过外面的世界,对你们来的那个地方也略知一二。” 他虽不太确定,但还是开口道:“你们的那个世界……” 他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终于说道:“我们的寿命比你们长,所以不用那么着急让下一代出生。” “这是什么意思?”叶图听他这样说有点懵圈,“寿命长和养育孩子有冲突吗?” 嵩月暗地里在桌下,轻轻地握了握她搭在膝头的手:“叶图了的意思是说,长辈们不着急吗?总也该趁着身强力壮多一些精力来养育孩子。毕竟小孩子都很淘气的。” 他这样解释着,抬头迎上阿苇的目光。 不了阿苇却摆了摆手,说了一句:“不是的。” 第一百零七章 木偶神牌 珠珠从袖子里拿出一串干枯的草枝递给阿苇:“这是我娘让我带来的吉枝。” 叶图向她手上的草枝看过去,很普通的一小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做什么的?”联想到送来的食物,她大胆地猜道:“是泡水喝的吗?” 这一句话惹得阿苇哈哈大笑,就连珠珠也笑了起来。 阿苇止住笑解释道:“这不是泡水喝的,是用来祭祀先祖的。” 叶图闻言望向珠珠,见她也跟着一起点头,方才相信。 不禁回头对嵩月道:“真是风俗各不相同啊,这草棍怎么祭祀啊?” 阿苇听到她的话,拿着吉枝站起身来道:“反正我是打算跟你们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正要去和家里的先人禀报一声。不如你们也来,跟我一起拜上一拜。” 此言正中叶图下怀,她立即站起身来:“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我们走,我们也是应该去拜一拜。” 众人来到内间屋,只见屋子正中央设着一架香案。 案子上摆着一个和水晶边的木碑一模一样的小木牌,桌子上摆着几个新鲜的水果。 阿苇将吉枝分给大家,他率先吧吉枝横托在两只手掌上,向着香案弯腰鞠了一躬:“祖先在上,今有子孙阿苇机缘巧合偶遇两位朋友。他们来自外面的世界,也将要回到他们的世界当中去。” 他看了嵩月和叶图一眼,示意他们上前。 叶图对于祭祀这种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慌忙向嵩月望去。 嵩月见她望着自己,心知她是不懂怎么做。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这幽墟谷的风俗是什么样子的,自己只好按着自己的说辞来也就是了。 于是当先迈出两步,走到香案的正前方,将吉枝横托于双掌之上。 他对着那块木牌深鞠一躬,口中念念有词:“各位尊大人在上,嵩月与叶图二人自外方世界误入贵宝地,将欲归去。今阿苇欲与我二人同往,我等必将竭尽所能帮助、保护他。” 说完将吉枝奉于香案之上。 叶图没有那么多说辞,她只是学着嵩月的样子拜了一拜,也将吉枝摆上了香案。 阿苇接着说道:“阿苇此去,想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跟先祖说话了。望先祖原谅。”说完就将吉枝也摆了上去。 最后珠珠也拜了一拜,看了阿苇一眼道:“先祖在上,珠珠会常来拜念,愿先祖保佑阿苇一路平安,快快乐乐。”说完将吉枝放在香案上,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欧呦,阿苇,先祖这下应该放心了。”从屋子里出来,叶图笑嘻嘻地对阿苇道:“珠珠挺可爱的,你觉得呢?” 阿苇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晚上几个人商量着离开的事情,叶图说了一些外面世界的风俗习惯,嘱咐阿苇不要在有人的地方变换样貌。 “我们的世界可不像这里。”叶图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仿佛都忘了自己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前的那个空间,而此刻却和一个幽墟谷里的人说着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那边的人不能变化,只有个别的人才有法力。”她强调,“如果你当着他们变化的话,就会引起恐慌。” 说不定被当成妖精也不一定。 嵩月接过话头道:“你也不用害怕,跟我们在一起的也有会变化的。只要你小心些就好了。” 阿苇听了也不很往心里去,只是认真地说:“我会尽量按照你们的风俗来的。” 叶图忽然想起来香案上的木牌来,于是问:“为什么你们的香案上只有木牌啊?水井边上不是还有一块石碑吗?” 阿苇道:“这说来话长,就要从我们先祖的事讲起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的家乡神域因为大战引发了一场大雨。”他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悠闲地讲着,“大雨一下就是一千年。” “一千年?”叶图吃惊地问,“那还不连山都淹了。” 阿苇也学着她一副吃惊地样子道:“哇塞,你怎么知道的?” 叶图催促道:“哎呀,接着说,接着说。” 阿苇缓缓道:“所以,家乡就被大水吞没咯。” 他两眼望向黑暗里的某处,仿佛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画面就在眼前似的。 “大水不禁吞没咯我的家乡,还冲垮了结界。” 他从脑后抽出右手,在上方比划了一个流星的轨迹:“好在之前上古天神创造先祖的时候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木偶。” 叶图听见木偶二字,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山洞里的那个长满水晶的巨型木偶。 她听见阿苇继续说:“先祖和一些天神就栖身于木偶之中,顺着大水漂流到了这里。” “先祖们利用这里的特质,创造了这个幽墟谷。天神们后来离开了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了。先祖则在这里繁衍生息。”他说到这里扭头对叶图和嵩月道:“你们来的那个世界,就是当初和我的先祖一起逃过来的天神们创造的。” 嵩月听了,心里忽然想起了那水晶告诉他的那些画面,也有洪水和哭嚎的人们。 于是问:“那你说的木偶,现在哪里?” 阿苇摇摇头:“不知道。我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见到过,也许根本就不在这幽墟谷里。” 他指了指内间屋道:“祭拜木牌,也是为了要感念木偶当年载先祖逃离大洪水。如果要是木偶还在,干嘛还要祭拜木牌呢?” 他说的不无道理,那木偶带着他们来到这里,总不会自己凭空消失了吧? 叶图抱着这种疑惑问:“那么大的一个木偶,总不能自己凭空消失了。” 阿苇对她比了个大拇指:“聪明。” 他继续说道:“天神因为还想回去,奈何神域被毁,还没有恢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只好将计划暂时搁置。” “作为从神域到这里一路行来的木偶,考虑到也许可以从它身上得到回去的方法,所以更强大的天神封印了它。” “封印在了哪里?”嵩月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是叶图知道他有点着急。 因为往往这种事情,他从来都不怎么关心。 第一百零八章 画地为牢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 就在叶图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的时候,阿苇说话了:“既然都要跟你们走了,那我就不妨跟你们说一说。不过,你们一定要替我们保密哦。” “一定。”嵩月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 “当年天神和先祖一起乘着木偶顺着洪水来到这里,因为大水最后也流到了这里,所以先祖和天神们称这里为大泽荒洲。” 他叹了口气:“这里真的很荒凉。” “一眼望去波涛滚滚,哪里有什么可以居住的地方呢?根本就是一片荒泽。”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啊?”叶图忍不住加了一句塞,“外面的世界你是没看见,是有一些沼泽湖泊没错,但是还有很多大山,平原,还有沙漠和河流。” 这个熊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啊这是。 “是啊,我说的是那个时候。”他强调,“十万年前。” “我要真觉得外面是这个样子,干嘛还要跟你们出去呢?”他语气里有种“你好傻”的意味在里面,让叶图十分不爽。 见叶图没有怼回来,阿苇继续说道:“后来天神和祖先们发生了分歧,天神们觉得应该住在大泽荒洲,利用神力改变那里的一切,让它变得适合我们居住。” 他在黑暗里望着房顶,将从长辈那里听来的传奇用平静的口气说出来:“但是祖先们认为大泽荒洲条件差,而且改造起来就要消耗神质和很漫长的岁月。” 说到这里时,他似乎也十分纠结:“我们的寿命虽然很长,但是远远比不上天神。而且不像天神即便离开神质构建的肉身,也可以继续存在。” “所以你们就决定留在这里建造了幽墟谷?”叶图问。 “可以这么说,或者说,是我的祖先建造了幽墟谷,天神们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就封印了木偶,离开了这里。”他的语气里有一点儿哀伤,不知道是对天神离开的惋惜还是对先祖们失去木偶的不甘。 “你刚刚说,这里是在大泽荒洲上建造的,但是我们并不记得这里有这样一个山谷啊。”叶图有点绕不开了。 “这里应该是一个结卢境。”嵩月缓缓地说着他的推测,“阿苇的祖先和天神一起来到了大泽荒洲,然后天神想留在荒泽上开辟新的神域。” “但是阿苇的祖先出于对神质和寿命的考虑,选择创造了一个隐世之所在。”他的语气里虽然存在着不确定,但是基本上可以说是自信的,“按照你的说法,天神想要重回神域,又怕木偶有所闪失,于是封印了它。” 嵩月心下突然豁然开朗,那块木碑应该就是他们的祖先留下来,提醒后世子孙他们的来历以及可以重新获得延续寿命的神质的方法。 木偶是关键,用它可以重回神域。 但是天神也想回去,因为之前的分歧,他们互相怕对方丢下自己先回去。 于是阿苇的祖先就制造了这个结卢境,把木偶和天神留在了其中。 美其名曰幽墟谷的风景美,条件更好一些。 天神不甘心被扣押,于是用神力封印了木偶,让他们的先祖即便得到了木偶也没有办法用。 所以他们见到的,就应该是故事里的那个木偶。 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但是为什么自己和木偶会有感应呢? 嵩月也没有办法解释。 自己儿时的记忆并不完整,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世。 但是就阿苇的表现来看,明明自己和他应该是有一定的联系的。 可是自己不属于幽墟谷。 这就很矛盾了。 他的沉默中,阿苇打了一个哈欠:“我暂时对神域什么的还不是最感兴趣的,我更想去看看现在的大泽荒洲。” 说到最后,他的生意已经几不可闻。 鼾声渐渐响起,他竟然这么快就入睡了。 叶图悄悄问他:“嵩月,那咱们见到的那个?” 她没有完全说完,但是嵩月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回答:“是的。” 叶图咂咂嘴:“哎,真不知道是你和它有缘还是我和它有缘。人家找了十万年都没找到,让咱俩给碰上了。” 她话锋一转道:“嵩月你是不是这里人呐?” “怎么会,他们都不认识我。”嵩月笑笑,“怎么这么问。” “你和那水晶就有感应,我就没有,你说是不是你和它有渊源啊?”她这么猜也不是没道理。 “也许是因为我会一点这方面的法术?”嵩月仔细想了想,“圣城的一部分法术源自巫族的巫术。” 他忽然道:“难道这里就是巫族的发源地?” 叶图听出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颤抖,困意被他这一句话成功驱散:“你是说,你的法术源于巫术,巫术源于这里。” “那,你可得好好在这里看看。”她笑道,“没准在师承上阿苇还比你高出很多辈。” “那你不是要叫他师祖了?”她笑了一会儿,自己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留下嵩月一个人反复回忆着刚才的对话。 这里的人建造了美丽的幽墟谷,天神建造了现在的大泽荒洲。 他们都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把对方囚禁在外。 其实他们何尝不是被囚禁在了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呢。 何况他们还处心积虑地把可以返回神域的木偶藏起来,谁也得不到,谁也回不去,谁也不是赢家。 所以说不上是谁的选择更正确,也说不上谁占了上风。 换个角度,他们不过是自以为是地画地为牢,都选择留在了自己创造的监牢里。 那个从这里走出去,创造了大泽荒洲的巫族的人,一定最终没有回到这里。 不然阿苇的语气里就不会带着对天神的不满,也不会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然而现在的木偶已经满是水晶,即便是他们现在都想通了,不知还能不能载着这两拨人重回神域。 他这样想着,不觉夜已深。 只觉得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向他走来。 这一发现不觉吓了一跳,顿时困意全消。 他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那黑暗里的模糊人影。 那人影见他从怀里摸出了那面小鼓,连忙摆摆手。 他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女声:“别怕。” 第一百零九章 结卢三问 那人影慢慢向他靠近靠近,在和他相聚不到五步的时候,白色的日光忽然自她所站的位置扩散开来,将嵩月包裹其中。 这个模糊的人影,居然当着他的面新开了一个结卢境! “你是谁?”他慢慢地睁开眼睛,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光亮。 “你好啊。”女人微笑着,她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农家女。 “听说阿苇要和你们到外面去了。”她说话很温柔,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我是他娘,这个孩子调皮得很。你们在路上费心了,多帮帮他吧。” 嵩月见她并没有恶意,于是起身恭敬地道:“伯母放心就是。在这幽墟谷多承阿苇对我们的照顾,出去以后我们自应相互扶持。” 女人笑着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辛苦你了。” 嵩月想起白天阿苇说的家里没人只有自己的话,于是就多嘴问了一句:“伯母既然还在,为什么要留阿苇一个人,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呢?” 女人摇摇头,神色里有一丝无奈。 “阿苇,他的这个名字,他很喜欢芦苇。风一吹像雪花一样白蒙蒙电的一片。” 说到这里时,她整个人都散发出异样的光彩,眼神里的光生动明亮。 “有一天我们去芦苇荡玩,那时他还不能变形,只是一只很小的小猫。我和他和他捉迷藏,突然一下我就被一个结界缚住,拉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嵩月静静地听着她的话,这他才确信这里有多重结卢境。就像自己现在也同样被拉入了女人自己的结卢境里。 “从那以后,我发现每次可以窥视这幽墟谷,都是在有木牌的地方。” 嵩月听到这里有些疑惑。 难道是有人以那木牌为障,将她困在了其中?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今天我听到你们的祝祷,知道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会见不到这孩子了。所以用了禁术,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她欢喜地说着自己动用了禁术的事,仿佛像是新研制了一道菜似的。 但是所有的禁术都是有代价的。 “禁术?会怎么样?”嵩月追问。 “也没什么了,可能会沉睡一段时间。”她用无关紧要的口气,轻描淡写地将这后果一带而过。 她叮嘱完嵩月,有点儿遗憾地说:“本来我以为可以和这孩子说上几句话的,没想到我并不能在他眼前显形。” 她打量着嵩月,奇怪地看着他说:“反倒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却可以看到我。” “是了。”她有些吃惊地看着嵩月的袖子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嵩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袖子下方的地上躺着一簇很小的晶体。 和木偶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嵩月弯腰从地上捡起来 拿在手上。 “这是神质的结晶。”女人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觉得这上面的感觉很熟悉吗?” “你从哪里捡到的?”女人问。 嵩月如实回答:“我们来的时候在山洞里迷路了,遇到一只很大的木偶,它身上满是这种晶簇。” 女人再次用惊异的目光看向他:“没想到被你遇到了,那就是带我们祖先来到这里的东西。” “你是什么人?”这次换女人来问了。 嵩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因为有一部分自己也说不清。 “我们,来自大泽荒洲。”他解释说。 “外面的世界啊。”她喃喃道,“你会法术吗?” 嵩月眨了眨眼:“会一点。” “用一个我看。”女人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随便什么都行。” 嵩月想了想,取出那面小鼓,一边轻快地敲击,一边默颂着咒语。 一棵巨大的藤蔓从地上拔地而起,越长越大。 这一幕连嵩月都惊呆了。 他有点儿结巴地说:“我,我只是想变一棵普通的花……”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要害怕,你认识伊丹吗?” 伊丹。 那个圣城的前巫祝。 “是的。”嵩月收起小鼓,“她是我们圣城的前一任祭司。” “这就对了。伊丹她是这村子里的人。”女人看着他的目光更热切了一些,“你是她的孩子吗?” 嵩月摇摇头:“我是在那里遇到她的。” “这样啊。”女人笑笑,“法术你既然已经会了,那结卢境你会开吗?” “不会。”嵩月只是在伊丹巫祝的教导下学习过法术,但是结卢境他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真正学习过。 “那好,我就教你如何开结卢境。”她走到嵩月的面前,低低地教了他一段咒语和心法,然后说:“我们在结卢境里用法术很省力。就像你刚刚只用了一点儿法术就催生出了很大的一棵花。” 她走过去拍了拍那颗藤蔓,瞬间藤蔓凭空消失。 “结卢境建立了就会永远存在,哪怕当初建立的人已经不在了。”她拍拍手像是要弹去手上的灰尘,“这里的一切无论景象还是四时,都可以任由你的心意。当然你也可以毁灭它。” “结卢境有多大呢?”嵩月问。 “可以想多大就有多大。”她笑眯眯地看着嵩月,“但是外面的人可能根本察觉不到它。” “因为在他们看来有可能是一棵树,一粒沙,或者是一滴水。”她想到什么似的说:“你可要选好东西,不然你的结卢境可能会随着它依附的东西不断迁移,你找它就不方便了。” “要是找不到了怎么办?”嵩月好奇,这个自己创造的东西还能自己跑不成? “很可能找不到哦,就好像你选了风来依附结卢境,那你的结卢境就会随着风四处流浪。”她笑道,“你要是想找它,就只能去问风了。除非你和它建立血契。” 嵩月第一次听说结卢境还有血契:“怎么建立?” “将你的血融入其中,那它就会随你的召唤出现。”她郑重地说,“但是如果这个结卢境出了什么问题,你会受到反噬。” 说到这里,她掐指算了算时间:“回去吧,他们快醒了。” “哦,对了。”她最后说道:“结卢境是可以凭借施术者的法力强弱随便开,也可以随便关闭。但是因此产生的因果,施术者也会一并承担。” “所以,谨慎为之。” 第一百一十章 重返大泽荒洲 松崖石刻,应该是木偶的墓志铭。 秘籍是开启坟墓机关的咒语。 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窗外阳光明媚,已经日上三竿。 “老兄,你这是做了什么美梦了?怎么叫都不醒。”阿苇站在床边,一手撑着床,一只手指在他的面具上轻轻地戳了一戳。 “啊,你们都醒了。”嵩月眨了眨眼睛,准备坐起来。 “当然了,你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见他醒过来,阿苇哈哈大笑。 他一个纵身,一只小黑猫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哎呦。你怎么又变成猫了?”总不能说刚刚自己是被拘入了他娘设立的结卢境里吧。 嵩月一把把它捞到一边的床板上,自己起来套上靴子。 “哦,这不是方便携带吗?”他一下蹿到他肩膀上,顺着衣襟钻入了他的衣服里。 “喂,你,你这是干什么?”嵩月赶紧伸手去捞,没想到他动作时分敏捷,从衣服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呲着牙凶巴巴地说:“小心我咬你哦!” 虽然很不适应,但是看着他那个奶凶奶凶的样子,终于还是没下去手。 “你叫什么,我又没打到你。”嵩月自言自语,被叶图听了去:“他说你要是乱动它就咬你!” 她走过去低头摸了摸阿苇毛茸茸的小脑袋:“哈哈,要不然你还是变回来吧。你这样子说话他也听不懂啊。” 阿苇听了这话,毅然决然地把脑袋也钻进了嵩月的衣服里。 宁可变哑巴,也不要自己走。 哼。 意志坚决的阿苇就这样被揣在嵩月的衣襟里,一晃一晃地出了村子。 “阿苇!”他们即将进入山洞的时候,远远的从后面传来一声呼唤。 两人回身一看,珠珠一个人拿着一只包袱正一路跑着赶过来。 “珠珠?”叶图看着已经越跑越近的人,尴尬地看了看嵩月,“又多了一个队友。” 阿苇从嵩月的衣襟里露出头来,眨着两只乌黑的眼睛看向来人。 “真是个小粘人精。”他暴躁地说,“怎么跟过来了,快走快走。” “怎么说人家小姑娘呢?”叶图耳力过人,立刻送了他一个白眼,“人家抛家舍业的跟着你去个不知道怎么样的地方,多让人感动啊。” 两人正说着,珠珠已经越走越近。 “终于赶上你们了。”珠珠脸上是因为一路小跑而产生的两颊红晕。她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两只手叉着腰喘气。 “那我们出发。”叶图招呼她,“路不好走,你到我们中间来走吧。” 说着就率先走到了山洞的洞口。 珠珠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我是来给阿苇送包袱的。” 叶图立刻伸出手,隔着嵩月的衣服戳了戳他:“装什么死,还不赶紧变回来。” 他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小爪子从嵩月的衣襟里伸了出来。轻轻跳到了地上。 “阿苇,给。”珠珠抿着嘴笑得很甜,她从身上取下包袱,小心地解开系扣。 “这是我新做的两双鞋子,还有这套衣服。哎呀,本来还有一件,但是你走得太急了。阿大家的蚕还没有吐丝。”她一边抱怨着,一边蹲下来打开包袱,一件一件地给他看。 “哎呀,你好啰嗦。”阿苇不等她说完,从她手上就拿过了包袱准备跟上叶图他们。 “哎!”珠珠慌忙站起来,也不管他语气有多不近人情,只是仔细地将包袱包好,然后帮他系好背在背上。 “行了行了。”阿苇不耐烦地说,“人家等着我呢。” 珠珠一听,咬着嘴唇,怯怯地望向叶图和嵩月。 叶图赶忙摆手说:“不急不急,我们俩正好歇会儿。” 只听她的声音软软的:“阿苇,你出去一定当心。” “我会记得帮你打扫屋子,也会记得在香案上摆上吉枝。”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帮他抚平衣衫的皱褶,“你如果……” 她重复道:“我是说,你如果还回来的话。” 珠珠抬起脸向他笑道:“就回家看看。” “嗯,知道了。”阿苇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硬。他倔犟地将头扭向一边,手却在包袱的绳结上不住地摩挲着。 “哦。”珠珠觉得自己可能是惹他不高兴了,于是向叶图和嵩月也笑了一笑,“两位辛苦了。” 叶图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挥挥手道:“你放心吧。” 阿苇看了看她,却始终不肯看她的眼睛:“行了,回去吧。” 说完就梗着脖子头也不回地往洞口走去。 珠珠在后面急切地叫道:“阿苇!” 阿苇回过头,看见她纤细的身体孤零零地站在没膝的草丛里,风一吹过,她的秀发就随着风一起飞舞起来。 他叹了口气,声音终于恢复了平日的语调,甚至更柔和了一些。 “起风了,回去吧。”他向她挥了挥手,“我就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 珠珠听到这句话,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活泼可爱的样子。 她开心地笑道:“嗯!我等你回来!” 阿苇再不多说,转身走进了山洞。 三人走过了山洞的拐角,阿苇整个人都卸了劲。 他不再把背挺的笔直,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意思。 嵩月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阿苇蔫蔫地不说话,只是踢着地上的石子默默地走着。 叶图心里想,这里的路多脏,你在这穿新鞋不可惜了么。 于是提醒他道:“喂,你走路抬着点脚,磨破了就只能穿珠珠给你做的新鞋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叶图的言下之意,果然立刻就抬高了脚步,行走如飞了。 叶图不禁腹诽:现在的熊孩子做事之前都不过脑子吗?一看就是没受过穷啊! 嵩月倒是一直沉默,直到叶图教育完阿苇,他开口道:“你要是不习惯,我还可以带你走一段路。” 说着就要去接过他背上的包袱。 谁料阿苇一把抓住包裹道:“不,不用。” 叶图对这个能躺就不站,能站就不走,宁可当哑巴也要赖在嵩月身上的熊孩子刮目相看。 这是道德的回归还是灵性的觉醒? 这是成长的开始还是良心的发现?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见天日 从一进洞穴,阿苇就很沉默。 少年人离家的哀愁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是一个永恒的悖论。 叶图心里虽然替他伤感,但是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她倒是蛮庆幸有这样一个机会的,让他能够更坚强。 嵩月一路也是默默地没有说话,静静滴跟随在两个人的身后,走在队伍的末尾。 刚刚那个女孩子温柔的笑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干净、纯粹的欢喜,令任何看见的人都难以忘却吧! 眼前的这个男孩子,是个幸运的人啊。 他看着前方阿苇的背影,嘴角上扬。 黑暗是最温柔的怀抱,它替你掩饰一切的悲伤和不堪。 也懂得寂静无声的陪伴。 三个人摸黑走了一会儿,转过几个弯,就看到前方的转角处隐隐约约闪着光亮。 再走近一些,只听得有人说道:“掌门,那我们这就回去着手修缮房屋。” “好,那我们一同出去吧。”是秋桐的声音。 叶图心里着急,对嵩月道:“是我师兄,咱们赶紧跟上去,这次可不能再走错路了。” 说完就一路小跑朝着那亮光和声音的来源跑去,嵩月和阿苇一路紧随其后。 说来奇怪,三个人跑了一会儿,那亮光始终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追不上。 就在他们将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那熟悉的石堆。 松崖石刻碎裂以后堆积而成的石堆。 他们出来了。 三个人爬上石堆,在顶端坐下来。 一边喘着气,一边享受着山风带来的清凉。 离愁似乎被这山风吹散,阿苇又恢复了精神。他好奇地查看着那些碎裂的石碑字迹,伸出手去感受山风,看着周围的景色,嗅着空气里的泥土芬芳。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一个未知的旅程。 这,是他生命中新的篇章。 这,也是嵩月对自己身世真相又迈进的一步。 他环视着这片断碑残刻,依稀还能依靠偏旁部首猜测出其中的一些简单的字。 这座空心的山洞,是从神域来到这里的巫族先人创造的幽墟谷和同样来自神域的天神所创造的世界的连接点。 在这漆黑的山洞里,躺着一具同样来自神域的木偶。 它载着神灵来到这个荒芜的大泽荒洲,也载着神灵们重回神域的希望。 安静地,沉睡着。 任他们沧海桑田,任他们世外桃源。 神灵们各自怀揣着愿望,枯守着一方世界。 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没有人是赢家。 无论是开天辟地的天神,还是抱守一隅的巫族先祖,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秉持着希望,做着自己的努力。 殊不知他们的希望,已经随着岁月的腐朽结成了晶莹的晶簇。 一边是再也回不去的神域,一边是痴人的鼾梦。 而醒来的人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旅程,为此不惜跋山涉水,披星戴月。 再次重见天日,恍如隔世。 叶图看着脚下这堆乱石,忽然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籍。 这根本就是深埋在身后这个洞穴里木偶的墓志铭。 这座空旷的洞穴埋葬了上古的神迹,等待着正确念出墓志铭上咒语的那个人出现。 然后打开这座尘封的墓室,开启一个神秘的空间。 可连通打开幽墟谷这个结卢境是需要能量和机缘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下一惊。 那些枉死的弟子,包括入魔的掌门秋无极,通通都是这个仪式的祭品。 这个计划的牺牲品。 那么,是谁定下了这个残忍的计划呢? 木偶已经腐朽,那么开启这个墓穴和连通幽墟谷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一连串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想得她头痛。 正在这个时候,嵩月向她伸出了手:“我们下去吧。” 叶图抓住他的手臂,以一种女王回归的姿态重新站在了这灵感山的土地上。 一片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正好沾在了叶图的衣袖上。 她捏起这片叶子,感慨道:“今年的秋天来得真早啊。” “是不是那场大雨的原因呢?”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伤感,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没心没肺。 阿苇好奇地捏起了叶子,兴奋地说:“我们那里没有这种树叶!” 叶图无奈地看着他,心里虽然也理解新到一个地方的那种好奇心理,但还是不忘叮嘱道:“那你就四处看看,但是跟紧我们。不要走丢了哦。” 三个人一路前行,向下山的小路走去。 嵩月见她心情不佳,于是提议道:“趁我们还在山上,再去和秋桐掌门道个别吗?” 叶图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告别了,就安安静静地离开好了。” 她惨然一笑:“以后又不是就不回来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催着阿苇一路到了山脚下。 远远地看见清璇在院子里扫地。 叶图见此情景,立刻心生一计。 她准备趁其不备走过去拍一下清璇的肩膀,吓她一跳。 主意已定,立刻动手。 谁叫她就是这么个雷厉风行的人呢。 哈哈。 叶图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抬腿踏上了那些磨盘做的小桥。 与此同时。 屋子里正在打坐的云修瞬间睁开了眼睛,将头转向了窗外。 几乎就在她刚迈出一步,踩上第二块磨盘的时候,屋门猛然打开,撞得发出一声巨响。 一道白影从五里冲出,瞬息而至。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走这个小桥。” “我就知道……” 你不会丢下我。 云修的手臂不容置疑地把她压在怀里,怕她跑了似的收紧。 没有半点责备,却在她耳边柔声问:“你去哪儿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图的脑子有点儿懵圈。 她很庆幸自己有着武修的底子,不怕被勒断气。 “额,云修,你干嘛这么激动?”她试着推了推他,没有推动。 清璇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笤帚,激动地跑过来:“叶图?嵩月大哥!” “你们这是怎么了?”叶图有点儿纳闷,多说起来也不过三天时间,不至于吧? 等来的确是一句让她瞠目结舌的回答。 清璇含着泪问:“你们这半年去哪儿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上征程 “半年?”叶图瞪大了眼睛,“不是才三天吗?” 她警惕地侧过脸,似乎想从清璇的脸上发现什么破绽似的:“你们是在骗我吧?因为让你们担心了,所以吓我一下?” “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图一如既往的破坏气氛的能力,云修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一些。 他叹息一声:“是你着实把我吓到了。” 他放开叶图,转而伸出手向她:“过来,先进屋去吧。” 叶图怔怔地看着他伸向自己的那只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见叶图没有动静,云修伸去的那只手勾了勾。 也就是这样无声的一个动作,她不知怎么的就跟从了他的动作。 还没等她的手臂完全抬起来,云修一翻腕抓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向屋子走去。 …… 叶图无语,心道:难道我是个小朋友吗?还需要大人领着。 又走不丢。 她扭头看了看后面的嵩月和阿苇,顿觉丢脸。 啊,还没有显示自己的威风,就被训了。 嵩月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阿苇则是一脸嘲笑,好像淘气被请家长学生的同桌。 她别扭地在云修后面,走进屋子在桌前坐下来。 “你这半年都干嘛去了?”云修拿出一只小杯子,倒了一杯茶给她。 叶图看了看他仍然抓着自己不放的手道:“明明只有三天啊。” 她端起茶杯,抬头用下巴指了指门外:“不信你问嵩月。” 不提嵩月还好,一提他云修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他一直跟你在一起?” “是啊,阿苇也可以作证。”叶图被他看得有点儿毛,赶紧把阿苇也摆出来了。 “阿苇是谁?”云修将桌上的茶点端到她面前。 “就是刚才在云修旁边的那个人。” 叶图将手放在嘴边悄悄说,“他的祖先可是和天神一起从神域来到这里的呢!嵩月说,他的家族可能是巫族的先祖!” 说完煞有介事地撇了撇嘴,看着他陷入沉思,自然而然地抓起一块茶点。 云修不曾想到他们这一去竟然是到了十二天神曾经提到过的幽墟谷,怪不得她才过三日,而自己却一等就是半年。 她被困在幽墟谷的时候,一定也很着急吧。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释然。 叶图见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将刚刚拿到手里的点心举到他眼前。 “不生气了吧?”她一下把点心怼到他嘴上,“啊,吃个点心就真不生气了哈。” 云修被她这一怼搞得有点儿懵,下意识咬住了那块点心。 就听叶图接着说:“待会儿你也和嵩月打个招呼,他也丢了半年了,不能厚此薄彼对不对……唔!” 云修听她说到这,飞快地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也怼到了她嘴上。 “你放心吧。哼。”如果没看错,仪态持重、仙人之姿的云大长老,刚刚……是翻了个白眼? “还有阿苇。”她嘴里塞块点心,支吾地说道,“阿苇新来的,你好歹热情一点。” “知道了。”他忿忿地咬着点心说。 院子里的三人目送叶图被云修捉走训话,都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时颇为尴尬。 还是清璇率先打破了这安静的诡异氛围:“嵩月大哥,你们这半年来还好吗?” 嵩月点点头道:“都好。你们怎么样?” 清璇突然就红了眼眶,但是她也没有多说,只是哄着眼睛含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转头对阿苇道:“云长老平日不是这样的,这半年来他每日担心,你们。所以刚刚可能有些失态,请你见谅。” 阿苇摆摆手:“理解理解。” 清璇问嵩月:“大哥,这位是?” “他叫阿苇。”嵩月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介绍道,“以后先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嗯,我是来看看外面的世界。”阿苇看上去很开心,“姐姐怎么称呼啊?” “清璇。”她觉得这个欢快的少年很招人喜欢,“那我们进屋去说话吧。” 见三人进来,云修盯着嵩月的眼神里火药味十足。 “啊,云长老,这位是阿苇。”清璇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云修也适时地移开了视线,看着眼前这个背着包袱的少年:“坐吧。” 叶图笑着说:“云修,以后阿苇跟我们一起。” 云修闻言看看叶图,又看看阿苇,默默地点了点头。 清璇给大家都倒上茶,便问叶图:“叶图,你们这半年都去哪里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叶图吸了吸鼻子,道:“我和嵩月上山以后找我师兄道别,听说他在松崖石刻察看坍塌的石壁,然后就过去找他。” 她看向清璇:“谁知道在石壁后面是一个大洞,我们进去找他,跟他告别以后出来的时候竟然在洞穴里迷路了。” “那你们这半年来都吃什么啊?”清璇听了着实捏了一把汗,那黑漆漆的山洞里能有什么吃的啊。 “我们在洞穴里其实真的只待了三天。”叶图解释说,“难道真的已经过了半年?” “你走的时候还是初夏。”云修侧坐在椅子上,只给嵩月和清璇留了半面。 他面对着叶图,两只眼睛却只盯在她的茶杯上,缓缓道:“你可知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叶图这才想起刚刚的落叶,原来不是因为雨水而枯黄。 真的是季节变换了呀。 “还好你们回来了。”清璇笑着说,“不然大雪封山了该多冷啊。” 云修瞪了她一眼,随后不着痕迹地看向叶图:“没关系,我知道你没走远。你一日不回来,我就等你一日。” “我会在这里准备好一切等你回来。”说到这里,温暖的笑意自他嘴角绽开。 仿佛整个人都自带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怪怪的感觉。 叶图下意识回避开他的视线:“让你们担心了。” 清璇才要开口,被云修截住话头:“没事就好。”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嵩月,却向叶图发问:“还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吗?” 叶图低头沉默了很久,感觉到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随着这一握获取了更多的勇气,她仰起头郑重地宣布:“我想。” 第一百一十三章 山野别扭小组出发啦 经过短暂的休息和调整,在归来后的第三天他们出发了。 五个人,一只壁虎,两只鸟。 一路走走停停,离开了灵感山,踏上了旅程。 “我们这次离开灵感山,你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 云修问这句话的时候,叶图很认真地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答案。 这个世界对于她是陌生的。 于是她回答:“还有其他的武修门派吗?” “有。”云修肯定地回答了她,对于她的愿望,他必定奋力达成。 “还想去继续修武道?” 叶图的回答也同样的肯定:“是的。” “既然我们之前从圣城出来到武功山再到木家庄、灵感山,都是一路向北,那我们不如继续向北前行。” 嵩月对圣城外的世界也是初次接触。但是他看过族长收藏在塔里的地图。 圣城几乎就是在地图的中心,向西是汪洋大海,向东是无际大泽,向南是火山瘴地,只有向北,是山川和平原。 清璇在山上的藏书阁里也曾涉猎过地理图册,她对嵩月的说法也持肯定的态度。 至于阿苇和叶图,他们两个属于一无所知。 于是众人把最终的发言权交给了云修。 这位见多识广的器宗长老,传说活了很久的世外高人。 当然,云修是这几个人里最有发言权的。 在万年的时光里,他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大泽荒洲。 不只是因为随云漂泊,或是寻找宝器。 还为了一直寻觅的那个人的点滴踪迹。 北边的风景,甚好。 他笑着点了点头。 “准备出发!”叶图打好背包,其实里面的东西很简单,无非还是从武功山背来的那些东西。 嵩月也只打了一个小包裹,不过是从慕名镇背来的一点儿行李。 阿苇提着珠珠给他的包袱,云修则是一身轻松。 清璇也打了一个小包袱。 她三天来一直都很忙。 把所有的鸡鸭送到村民的家里,明明知道是徒劳,还是仔细地叮嘱要好好的喂养。 然后给所有的屋子打扫卫生,无论有没有人住。 她临行前,依旧把劈好的柴放到柴垛上,把厨房的锅、灶清理干净。 把所有没有吃完的食物和调料送给邻居,把水缸挑满了水。 甚至连茶杯也都一一洗净,倒扣着放在盘子里。 仿佛这里的人只是出去游玩,三两天后就会回来。 当所有人都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仔细地检查了每一扇窗子,一一阖上。 放下了每一道帘子,关好每一扇门。 直到大家催促她,清璇才轻快地走过磨盘小桥,最后转身看了看这座小院子。 轻轻地关上了篱笆门。 “走吧。”清璇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小包袱,转身跟上了大家。 此去山高路远,纵使再难归来,也要在分别的时候留下彼此最美好的样子。 走了有半天的光景,离灵感山越来越远。 大家找了个有树有石头的地方,一边吃着自带的干粮,一边坐在路边休息。 时已深秋,天气转凉。 只有中午时分还算暖和。 不过三天而已,树林已经由单一的绿色加上了黄、红的调剂。 阳光明媚而冷淡,眼睁睁地看着缤纷的叶子纷纷离开枝头,奔向大地。 但树林却是慷慨的。 果实挂在枝头,狍鹿奔于林间。 冷了生一堆篝火,累了看树影婆娑。 虽是寂静无闻,实则馈赠良多。 大家一路嬉闹着,也就不觉得疲惫。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灵感山的范围,来到了一片火红的枫树林前。 天然的树林不可能只有一种树木,这里有人居住。 有人居住,就会有房子。 “今晚不用睡在地上了!”叶图开心地笑道,“走,我们去给主人问个好。” 云修便跟在她的身后也向树林走去。 “等等!”阿苇忽然叫住他们,“有点儿怪怪的。” “哈哈哈,哪里怪?”福禄挥动着四条短短的小腿,牢牢地扒在他的肩膀上。 “那是枫树,秋天的时候叶子就从绿变红了。”戮戈落在枫树枝头,和噗小雷侧着脑袋看他。 “不是。”我觉得有一种怪怪的气息在树林里流动。 他眨眨眼睛,不屑道:“我今天在来的路上见过这个树了。” 嵩月听了也叫住叶图:“你在这里先坐一会儿,主人家未必就在那个方向。我们过去看看,回来叫你们。” 他说着对噗小雷和戮戈道:“你们谁跟我一起去看看?” 戮戈啄啄羽毛:“这么简单的事,让小噗去吧。” 噗小雷已经长成一只大鸟了。 火红的羽毛下一个肥嘟嘟的身子,像一颗红绒球似的蹲在树枝上。 “嗷,那我去叭。”它挥挥短粗的小翅膀,成功着陆在嵩月的肩头,“出发!” 嵩月带着噗小雷往枫树林里走去,就听云修道:“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也去看看。”说完指了指福禄和戮戈,看向阿苇道:“叶图就麻烦你照顾了。” 阿苇一拍心脯大咧咧道:“放心去吧。” 于是两个都好操心的人,一起走进了枫树林中。 枫树林里没有路。 他们凭着记忆判断方向,一路向前走。 “你们那时进入山洞到底遇到了什么?”云修淡淡地问。 嵩月没有看他,也淡淡地回答道:“岔路。” 云修嘴角突然上扬,他闭了下眼睛,让人有种下一秒他就要暴起揍人的错觉。 可他仍然用轻松的语气问道:“我是说除了岔路和幽墟谷。” 嵩月抬头看天:“你觉得我们能遇到什么?”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问你这些,不是担心你的安危。”云修一派的云淡风轻。 “当然,难不成你还对我有什么企图么?”嵩月轻轻地笑起来,不屑之意毫无保留地抛于面前。 “你这样好像我们不能很友好地聊天了呢。”云修微微皱眉,但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那你想跟我打一架吗?”嵩月并不在意地摸了摸噗小雷毛茸茸的脑袋,“还是说你只是想单纯的揍我一顿?” “如果可以,我想选择让你消失。”云修语气平静,言辞耐人寻味,“从叶图面前消失。” “所以,你是嫉妒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陈年旧事 “哦?”嵩月笑了。 他转过头望着云修苍白的发笑道:“那你就想想吧。” 说着指了指他白色的长发道:“也别想太多,不然就不止是白这么简单了。” 占了嘴上的便宜,嵩月开心地望着云修变成竖瞳的眸子:“哎?难不成你想吃了我?” 说完又摇了摇手指:“听说云长老可是常年吃素的善人啊。” “你当知道我想说的是哪方面。”云修暗暗攥拳,忍住想痛扁他一顿的念头。 “第二次了,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陷入困境。”云修着重说了困境二字。 他自认为没用险境这个词,已经用尽了自己这万年来的涵养了。 “第一次和你出门,你就让她掉了一层皮。”云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情绪,如同一谭无波的古井。 “第二次和你出门,你让她和大家失去联系。”他极其轻蔑地瞥了嵩月一眼,“结卢境是个什么东西,你应该也略知一二吧。” “如果她永远陷在里面,被融为幽墟谷的一部分。那她将再不能轮回入大泽荒洲,你要知道这后果。” 云修一字一顿道:“世上再无叶图。” 字字诛心。 这场争论没有人是赢家,句句锋利的话语化为双刃剑刺痛了两个人的心。 “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堕入幽墟谷?”云修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问,“是因为你,还是因为她?” 这个问题嵩月也没法回答。 他不知道答案。 如果是因为叶图,那为什么只有自己能读懂那木偶的记忆? 如果是因为自己,为什么是叶图选择了灵感山? 见他陷入了沉思,云修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道:“你不知道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们在山洞里还遇见了什么?” 嵩月沉默了。 树林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刷啦啦的声音,连鸟兽也停止了鸣叫。 两个人在沉默中对峙,终于嵩月叹了一口气:“是一具巨大的木偶。” 幽墟谷,大泽荒洲,木偶。 三个词放在一起,激起了云修尘封记忆里的涟漪,转瞬就变成了汹涌的海浪。 桃林宴上,虚弱的小龙身缠十色电锁,奄奄一息。 一身红衣的第三天神女对着飘渺云雾后至高的神袛说:“母神,十二她滥用神力造了这些哗众取宠的玩意。” “这是对神域的亵渎,是对我们所有人的背叛。”她言辞激烈,甚至有一种立刻诛之而后快的意思。 “三姐,我的神力是神域赐予我的使命。”第十二天神女衣袖飘摆,将奄奄一息的小龙收入掌心。 “你在这大泽荒洲里淬炼地火,使用十色电锁,难道就不是是用了神力?”她质问道,“你却凭什么来说我?” 第三天神女听了哈哈大笑。 她看向在座的几个兄弟:“十二,你有一点好像没有搞清楚。我们的神力并不相同。” “这大泽荒洲一片荒芜衰败,你的神力用在此处,只有消耗。”她拿起案前的那只桃花,将花瓣慢慢地、一瓣一瓣地从枝丫上扯下来。 “你创造的越多,就消耗的越多。你的神力,是在填这个吃不饱的野蛮之地。” 花瓣自她手中飘落在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最终化为灰烬。 一团妖娆的火焰自桃枝上燃起,瞬间桃枝起火,燃起了更明亮的火焰。 她挥了挥手里的桃枝道:“我的神力则来自万物。无论是风、电、火、雷、水、土,这些都是我的源泉。” “这大泽荒洲虽然贫瘠,却不缺这些。并且还在不断的消亡和形成中周而复始。”她望向第十二天神女,认真地问:“你明白了吗?” “你的神质和神力会不断被你创造的东西夺走,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被你创造的东西贪婪地据为己有。” 第三天神女最终劝解道:“你只会越来越衰弱,逐渐走向消亡。” “我将与它们同在。”第十二天神女自豪而倔强,眼睛里有光闪动。 “可笑至极,你想要永远被束缚在这片大泽上吗?”第三天神女丝毫没有被她的坚定、无畏和热爱感动,回馈她的只有嘲讽。 众天神也自动忽略了她的回答,反而是听到第三天神女的话,永远被束缚这五个字一出,使得在座无一不为之动容。 “母神,我们何时才能重返神域?”众天神不禁向那至尊之天神发出了心底的疑问。 然而得到的却是沉默。 在众神的一再追问下,一个声音自高空飘落:“去找到那具木偶,也许还有回去的机会。” 这对话虽然是在云修极其狼狈的情况下发生的,但是却在几万年来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不是因为“永远被束缚”这几个字。 也不是因为“木偶”这个词。 而是因为“我与他们同在。”这句话。 我与他们同在。 这是宣言,是最深沉的爱。 他一直记忆深刻,放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妥帖收藏。 如今终于在万千世界中相遇,无论如何, 绝不放手。 如今事情的焦点又转移到了木偶和幽墟谷的人身上,那么只有将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留在身边,才更便于发现事情的真相。 云修想到此处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这猜测藏于心底。 嵩月见他从听到木偶二字便一直默不作声,于是问:“你想到了什么?” 云修并不打算告诉他,毕竟这些联想到一起,没有实际的证据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他摇摇头:“没有什么,一些陈年旧事而已。” 晚风吹过,红叶片片飘落。 在他白色的发上轻轻擦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见问了也没有结果,嵩月索性不再白费力气。 但是经此一事,他意识到想要保护好她,可能有时候真的不能凭自己一人之力。 这样想着,他心中就有一点懊恼。 但是这懊恼很快就被替换掉了:“前面好像又一户人家。” 他们快步向前走去,那真的是一户人家。 而且是高门大户,鼎食之家。 朱红的大门左右各有一尊吼天石兽,不怒自威。 门上悬挂着一块金漆牌匾,上写两个大字: 文尉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深宅豪门 “叩叩叩”嵩月走上青石台阶,门上的衔环金兽发出深沉低亢的呜鸣。 不多时,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一个青布衣褂的中年人手拿一根乌木棍从门内走了出来。 嵩月见有人应门,便上前抱拳道:“这位兄弟,我和朋友途径贵地,想借宿一夜,烦请通报。” 那人手拄着乌木棍,先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近前的嵩月,又将目光移到了站在台阶下的云修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中年人瓮声瓮气地问,“如何来到这里的?” 一行人本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于是嵩月笑道:“我们几个朋友结伴游玩,在山林里风餐露宿了几日,实在是吃不消了。途径贵处,眼见如此气派的宅院,便想来试一试运气,看看主人是否方便。” 说着他向那中年男人眨了一下眼睛:“咱们也开开眼界不是么?” 中年男人点点头:“行,那你们在这门口等一会,我进去禀报我家主人。” 说完就退回门内,朱红的大门在他们眼前咣地一声重新合拢。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金色光辉铺在青石台阶上,拉出一条浅浅的阴影。 那被余晖照射变成橘红色的大门开了,中年男人打开了大门:“我家主人好结识天下的英杰,请二位进府相见。” “多谢兄弟,辛苦辛苦。”嵩月说完,二人随着中年人进入了这座阔气的府邸。 一进门,先是一座颇有意趣的假山,假山脚下种着些花卉兰草。 嵩月煞有介事地对云修道:“单看这假山,就是那些个所谓的富户人家比不了的。” 中年人听了不禁满面欢喜:“那是,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有谁能跟我们文蔚府比。咱家就是灶房也比他们那些人的厅堂富贵些。” “那是那是。”嵩月附和着,哄得中年人一个不住地夸耀自家的门庭。 “不瞒二位说,我们这文蔚府可是大户人家。”中年人撇着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仿佛这宅院是他的似的。 嵩月笑问:“怎么见得呢?” “嘿,你没瞧见咱这山石桥木,这景致铺叠?”他指着脚下的白石曲桥,“就这房子,府里就有五百多间。” “你见过有五百多间房子的府邸吗?”他抱着两条手臂,斜眼看着嵩月。 “还真没有。”嵩月摇摇头。 “那就是了,五百多间房子啊,我们主人光使唤人就多少你知道吗?”他看了看左右道,“三百多人!” “嚯,这么多人。” “你们今天能进来这样的府里,也是因为我们主人好交朋友。”中年人领着他们走到了一座宏伟的大屋前,“毕竟,这武修的半壁江山都是在这文蔚府。” 他说完这句话,走到门口与两个小丫鬟说了些什么,回手指了指嵩月二人,然后就离开了。 那两个小丫鬟一身藕色衣裙,头上梳着双髻。 一个抬眼看了看他们就转身进屋去了,另一个向他们走过来道:“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并不等他们有什么答复,就转身走了。 嵩月和云修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子。 屋内金灯高挂,猩猩红的地毯铺地,八把太师椅对摆在两侧。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端坐在正中,宝蓝的长衣紧扎袖带,虽然上了些年纪,倒是有藏不住的精气神。 “两位朋友远道而来,快请坐。”老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了片刻笑道,“老朽文蔚祁,是这武修文蔚一派的门长。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没想到竟然是文蔚掌门的府上,失礼失礼。”嵩月起身道,“晚辈嵩月,这是我的朋友云修。” “云修?”文蔚祁听了这个名字两眼放光,又重新上下打量着云修,“难道这位就是器宗的云长老吗?” 云修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于是索性站起身来道:“正是。” 文蔚祁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越过嵩月,几步走到云修的面前:“荣幸之至啊!前几次去武功山拜访云长老,都遗憾错过。没想到今日长老竟然亲临府上,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着便向门外喊道:“香儿,玲儿,快吩咐下去,我要设宴给云长老接风!” 云修见他一片的殷勤,等他吩咐完了吓人,才微笑着缓缓道:“今日也是有缘路过文蔚府想来借宿一夜,掌门不必如此破费。” “哎呀,云长老哪里话,我这里的粗茶淡饭唯恐招待不周。”他将云修让到座位上,自己就在他的旁边坐下,“长老不如就在府上多住几天,休整休整如何?” 云修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十分客气地说:“掌门,我们此来借宿,还有几个朋友在枫林外等候,不如……” 不等他说完,文蔚祁立刻道:“长老放心,我这就派人接她们进府来。” 他这才发觉刚刚怠慢了嵩月,于是赔笑道:“哎呀看我,真是老糊涂了,二位稍坐,我去吩咐他们准备好下榻之处。去去就来。” 说着向他二人抱了抱拳,转身就出门去了。 嵩月看向一边静静坐着的云修道:“怪不得刚才一直不说话,原来是憋大招呢。” 云修一脸不屑:“谁像你那么无聊,谁让你介绍我了。” 刚才的两个小丫鬟端着茶上来,捡钱了似的一脸堆笑,放下茶水立刻走了出去。 二人也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喝水。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和文蔚祁扯闲篇,终于听到下面人来报,说是云长老的朋友们到了。 文蔚祁二话不说,起身到门口相迎。 叶图几个人相互介绍之后,便也落座。 “想不到云长老的朋友们都是如此的年轻才俊。”文蔚祁卖着客套话,“几位稍事休息,老朽略备了几杯薄酒给各位接风。” 正说着,外面人通报:“掌门,大公子和二公子来了。” 文蔚祁笑嘻嘻地道:“让他们进来。” 说着对云修道:“这是老朽的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早闻云长老的大名十分仰慕。今天趁着这个机会,请各位少年的才俊多多指教,也涨涨他们的见识。” 说话间从外面走进两个少年,一进门先向文蔚祁施礼道:“爹。”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文蔚家宴 “来,羽儿,星儿,快来云长老。”文蔚祁催促两个年轻人,“还不快去?” 文蔚羽年纪稍长一些,穿着天青色的长衣,头上用银冠挽着发,一双豹眼颇得乃父之威。 文蔚星身材瘦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两道剑眉却格外的鲜明。 他二人听得父亲发话,立刻转向云修,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文蔚羽、文蔚星,拜见云长老。” “令郎果然一表人才,掌门好福气呀。”云修笑着对文蔚祁说,“两位公子也请坐吧。” 两人口中称谢,却并不去椅子上坐下,反倒找了末尾的位置站定了。 云修看了只作不语,心里却道:好严的家教。 “掌门,饭菜备好了。”丫鬟香儿低着头快步走到堂上向文蔚祁回事,“夫人和几位公子已经在潞水亭前等候。” “好。”文蔚祁一捋花白的长髯,转向诸人笑道,“云长老,各位贵客,咱们先去吃个便饭。” 云修点点头:“那就让掌门破费了。” “哪里的话,长老再这样说,就是拿我文蔚祁不当朋友了!”他笑声洪亮,真个有种广交天下朋友的豪迈之气。 云修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就听他接着说:“老朽这一辈子就喜欢交朋友,其他的一无所成。” “掌门真是过谦了,先不说凭一己之力独占武修半壁江山。就单是这偌大的宅子,云修生平未见,何况还有两位如此过人的公子。”云修一脸的乘兴欢喜,心里却盼着快点吃完回房间。 听得夸奖,文蔚祁登时精神振奋。 一张大嘴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巴巴地上赶着道:“长老谬赞。这两个不成气候的儿子,还请长老有时间帮我教导教导。” 云修摆摆手:“哎。好说好说。” 说着话,一行人由两个丫鬟打着灯笼在头前引路,穿过山石花丛,沿着长廊上了曲桥。 一路景致秀雅,步步不同。 远远地就看见前方一片灯火通明,身着锦衣的十来个人早在那里相候多时了。 刚刚走到跟前,那一众男女纷纷行礼。 “入座吧。”文蔚祁对此颇为满意,“云长老请,诸位请。” 当所有人都落座了,叶图才发现,原来这里坐的还有一些妇人和孩子。 由此可见,文蔚祁是以家宴之礼来款待他们了。 果不其然。 只听文蔚祁道:“云长老,刚刚那两个是我的长子和二子。” 他颇为得意地给云修介绍:“这是我的夫人明鸾,那是我的三子文蔚英,还有我的四子文蔚平。” 文蔚英年纪尚幼,只有五六岁的年纪,跟随者明夫人坐在一处。 文蔚平却已是二十出头,出落得一表人才,很有一些氏族公子修谨端慎的模样。 他于文蔚羽和文蔚星相比,甚至还要大了几岁。却不知为什么排了个第四的名头。 云修只当没看出来,继续听着文蔚祁说着些家长里短。 只见他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今日三生有幸,器宗的云修长老和朋友们屈尊来到寒舍。我们一家欣喜非常,略备薄酒给诸位接风洗尘。还请尽兴。” 诸人便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宴席上无非就是一些推杯换盏、恭维讨好的说辞,一边文蔚祁还叫了府中的歌姬起舞助兴。 酒过三巡,话也就多了起来。 文蔚祁一边述说着自己如何勤修武道,一边说着如何忧心众武修同道不能团结一心,共同精进武道。 他一边说一边感叹世事多艰,纵有心却无力。 末了还不忘捎带上他的几个儿子:“长老若不嫌弃,指点我儿一二,也就够他终生受用不尽的了。” 他又端起酒敬了云修一杯:“我这长子羽儿,今年十九岁。武修已经到达四阶。为了他我遍访天下名师,不惜万金供他学习精进。不到二十岁就有四阶的成绩,这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 “我的二子星儿,如今十七岁。没有他哥哥的造化,只是个区区的二阶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明夫人脸上些许地流露出不快,抬眼看了文蔚祁一眼。 文蔚祁正要说他的三子文蔚英,自然是看到了夫人的颜色。 “我这三子英儿,今年六岁。从学语开始,我便教他勤奋用功。如今已经开蒙,正待寻个如意的恩师。”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云修一眼。 云修没有接他的眼神,反而向桌上的水果看去。 一颗颗晶莹碧绿的葡萄乖巧地躺在洁白的盘子中,甚是喜人。 文蔚英最后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那最后一个是我的四子文蔚平。” 他没有介绍文蔚平的年纪,只是可有可无地说了一句:“如今也在修习武道。” 云修也不多问,只听他招呼明夫人上来敬酒。 明夫人将文蔚英教给旁边的丫鬟,自己端了酒杯走上前来。 “云长老一路辛苦,可要多住几日。有什么需要,但凭吩咐。”她语言恳切,温顺谦卑。 云修笑道:“夫人言重了。我等不过借宿一宿,明日便将启程。如此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明夫人笑呵呵地说:“云长老不知,我家老爷向来好交朋友,我们府里的人也喜欢热闹。我也没有别的本事,无非就是准备些应用之物。” “夫人有如此四个有才学的儿子,怎么说没有功劳呢。”云修本以为说完了,她也该回去了。 谁料到明夫人又倒了一杯酒道:“不瞒长老,我嫁到文蔚府以来,只养育了这三个儿子。” 云修本对文蔚府的家务事没有什么兴趣,此刻也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 “那文蔚平本是府上的歌姬所出。”她无视文蔚祁的眼色道,“哎,也算是个可怜人,早早地就没了亲娘。” 文蔚祁赶紧接口道:“嗨,家里的一点琐事,让云长老见笑了。” 云修笑笑,将桌上的一盘牛肉端起来走到叶图桌案前放下。 叶图没有搭话。 她直愣愣地看着斜对面,最末尾的那一张桌子。 只见那个人也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逢已经年 即便岁月加诸于你身上无情的枷锁,再见之时我也必定能够一眼认出。 叶图的世界瞬间失声。 舞乐、交谈全都隐退到虚无的黑暗里,灯烛火把尽皆失色。 十方世界之内、万古苍穹之下,只剩了一个文蔚平。 他坐在锦纱的宫灯之侧,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较之前更具棱角的脸上,拉出一道浅浅的阴影。 浓缩着岁月的苍凉。 “哎?”文蔚祁见云修走到叶图桌案旁边,便也端着酒杯走上前去,看到叶图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四子,连云修的问话也置若罔闻。 于是问文蔚平:“平儿,你与叶姑娘相识?” 被父亲叫了自己的名字,文蔚平瞬间惊醒。 “爹,云长老。”他慌忙端起面前的酒杯,以为是要自己向云修敬酒。 他还在刚刚认出叶图的惊讶中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只于忙乱中捡了几句词来应付面前的状况。 “晚辈文蔚平,久闻云长老威名,十分仰慕。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他说这话的时候,文蔚祁一脸的嫌弃。 终于在他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文蔚祁道:“哈哈,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没长进。让云长老见笑了。” 他摆出一副严父的威仪来,问道:“为父是问,你认识叶姑娘?” 文蔚平赶忙放下酒杯,低着头答:“有数面之缘。” “胡言乱语。”文蔚祁看了一眼云修,随即脸色大变。 对文蔚平大声吼道:“叶姑娘乃是云长老的朋友,如何与你有缘?” 文蔚平被吼得有点懵,连忙鸡啄米似的答道:“是是是。” “是什么!”文蔚祁怒道:“又不是考你的学问!” 他恨恨地一甩袖子道:“二十岁的人了,问你句话也答不利索。” 文蔚祁这一吼不要紧,舞姬停下了舞步,丝竹停了音乐。 就连刚刚一家人的说笑也都藏了起来。 如此场合,云修有点听不下去了:“掌门,你我正喝在兴头上,歌舞如何停了呢?” “啊,是,歌舞,歌舞!”文蔚祁招呼着舞姬乐师,也许是借酒壮胆他竟然一把拉住了云修的手腕,将他拖向座位。 “小儿无状,长老莫怪。来来,你我同回坐席,我要再敬兄长你两杯!” 文蔚祁说着,便将手里的佳酿斟满杯,又劝起酒来。 文蔚平被这一顿训斥,蔫头耷拉脑地垂手坐在位子上。 他不敢看叶图,再次相逢自己刚刚的样子实在太过丢脸。 他不敢看自己的兄弟、姨娘,他们此刻面上不说,心里一定在偷乐。 终于看见这个不争气的庶子如预料一般遭到训斥,还是在一家人一直有所求的器宗长老面前。 他更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那个在自己身上加之于雷霆,却不肯散布雨露的一家之主。 此刻若是看到自己还敢抬头直视,那必定要更加失望吧。 怎么养了这样一个愚顽不灵的孩子。 经过这一番吵闹,嵩月也看见了叶图的反常。 他走过去对文蔚平道:“四公子,我叫嵩月,是叶图的朋友。” 他侧身指了指发呆的叶图:“你们认识?” 文蔚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哦,既然是老朋友,过去说说话吧。”他笑着说,“那边还有朋友,我们介绍认识认识。” 文蔚平被他半拉半拽地拖到了叶图的桌前,嵩月便将自己的坐垫递给了他,自己则与阿苇同席。 文蔚平和叶图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相对无语。 也许想起来自己好歹也算是主人家,于是便鼓起勇气,要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他看向叶图眨了眨眼睛,张口道:“叶图,你还是老样子。” 这一声叶图唤醒了她。 叶图如梦初醒般看向文蔚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嘴上却说:“真好,又见到你了。” 只是一句:又见到你了。 那些为了寻找而付出的代价、经历的人和事、无助和绝望、疼痛和苦难,都被那一句“叶图”封印。 她眼里心里都只有重逢的喜悦和庆幸。 那些过去的事,都可以不作数。 因为,现在你在我的面前。 “你瘦了。”她看着他有些凹陷的脸颊道,“你现在怎么样?” 文蔚平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最近练功有点儿累吧。” “哦。”叶图看着他的脸,想要仔仔细细地把他瞧个清楚,“你那天出洞以后……” “那天的风雪很大。”文蔚平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再讲一个听别人讲过的故事。 “哦,是的,风雪,那天的风雪很大。”叶图重复着他的话解释道,“那天我出去找过你,但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是啊,我也努力找过那个洞口,眼前都是雪花,什么都看不见。”文蔚平回望着她,这五年过去,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灵动的少年了。 而叶图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你这些年可好?”文蔚平问,“后来你是怎么找到出口的?” 叶图有些兴奋地给他说着自己的经历:“我那天在山崖下看到了你的背影,但是当时山壁合拢,情况危急。我并没有追上你。” “出来以后啊,我先后到武功山和灵感山拜了师。”她笑得像是一个讨赏的孩子,“我现在已经是武修三阶了。四阶也学了,只是还没有进行试练。”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然后便飞快地抬手抹掉。 叶图没有想到,她只在伊丹巫祝的结卢境里耽搁了这区区几日的光景,竟然就已经错过了他这许多的时光。 从此以后,都不想再错过了。 叶图向他笑了笑:“你有没有娶亲?” 文蔚平本来还在心里担心她问自己为何不将姓名如实相告,为何石壁会突然合拢,为何菩提藤会断。 甚至怕她已经发现了那菩提籽的数量有所减少。 但是她并没有问这些。 她问:你有没有娶亲。 文蔚平木讷地摇了摇头:“没有。” 叶图见状开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对仍坐在垫子上的他笑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便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向文蔚祁的坐席走去。 她走到文蔚祁的面前,深施一礼:“晚辈叶图,感谢掌门的款待和照顾。” “叶姑娘不必客气,我这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笑眯眯地看着云修,一副已经把他当自己人的口气。 “那如今叶图有一事相求,不知掌门能否成全。”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拜师文蔚府 “叶姑娘你只管讲来。但凡老朽可以做到的,一定立刻就办。”文蔚祁醉眼惺忪,脸上爬着两朵红晕。 他睁着迷离的眼睛望向旁边的云修,挤眉弄眼地赔笑道:“就算是我办不到,也倾尽全力给你想办法!” “哈哈哈,我的老哥哥!”说着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掌门,叶图一路行来听得人们处处传颂文蔚府的武道精进、高人辈出。” 她不敢抬头去看看云修。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没有和他们人和人商量过的。 但却是让人拼了性命也想试上一试的决定。 她低着头,一字一句道:“叶图也是武修之人,想拜入掌门的门下。” 她屈膝一跪,衣襟下摆落入尘埃:“请掌门成全。” 云修自她走上前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说不好是什么事,但他知道那是自己不想见到的场面。 他转头望向嵩月。 嵩月也并不知道叶图想要干什么,茫然地回望云修。 就在两个人交换眼神的时候,这电光火石之间叶图话已出口。 惊得文蔚平倒吸了一口冷气。 文蔚府百年门庭,拒收外族。 这是铁一样的门规,也是文蔚一族所有人都知道的家规。 从没有例外。 文蔚祁脸上一派平静,仍然笑呵呵地端着酒杯。 眼睛里神色变幻,他用醉眼望向叶图。 眼睛却扫过明夫人。 “来人啊。”文蔚祁拖着酒醉特有的长音,对吓人吩咐道,“去拿件披风来。” 舞乐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停了,耳畔是庭院里阵阵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秋风吹过,冷意渗透单衣。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丫鬟拿着一件灰色的披风走了回来,正要向前为他披上,文蔚祁伸手制止了她。 他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向叶图走去。 经过明夫人坐席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明夫人也回望了她的夫君,笑得明媚灿烂,轻轻地点了点头。 文蔚祁走到叶图身前,将披风从丫鬟手中拿起来,就着深秋的夜风抖了开来。 轻轻地披在了叶图的身上。 “天气凉了,也该多添些衣服。”他说着弯腰一拉叶图抱拳的手腕,“去多喝两盏酒暖暖身子。” “起来吧,徒儿。” 叶图本来也没抱十分的希望,但这轻轻的一声徒儿如一声惊雷一般在她心底炸开,照亮了她的希望。 “哎?怎么不叫师父啊?”文蔚祁笑得慈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师父!”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喊出了这声师傅,但却被哽咽的喉咙削减了大部分力气。 几乎全灭。 “好。”文蔚祁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文蔚羽和文蔚星道,“去和你的师兄弟们坐在一起吧。” 文蔚祁对他的两个儿子招呼道:“你们两个,照顾好你们师妹!” 文蔚羽和文蔚星立刻应声道:“是!” 干净利落地从自己的坐席上站起来走到叶图身边。 文蔚羽抢先道:“恭喜师妹,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 “是啊是啊,师妹你跟我们可不要见外。”文蔚星笑呵呵地立刻跟上,“文蔚府的师兄弟们非常和睦,大家都是一家人。” “来来,师妹,咱们回去坐下聊。”说着二人就将叶图迎回了坐席。 文蔚平怔怔地看着叶图和两个兄弟走向了自己,他脸上神色变幻,终于站了起来。 他刚刚抱起拳,还没有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文蔚羽挡在身前,文蔚星从后面跟上来一肘顶在他的软肋上。 “去。”文蔚星在叶图坐下的空挡朝他试了个眼色,向着他远在对面孤零零的位子努了努嘴。 文蔚平张了张口,终于还是静静地走向了自己的位子。 “文蔚平!”叶图刚刚坐下才一抬头就见文蔚平坐回了对面的坐席,还来不及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师妹,阿平他有点儿醉了,让他坐回去先醒醒酒,待会儿再过来和我们聊天。”文蔚羽坐在了刚刚文蔚平坐过的地方,但马上被文蔚星挤到了一边。 两兄弟挤在一张坐垫上,出奇团结地照顾着叶图。 给她布菜、让酒、讲笑话。 不亦乐乎。 文蔚平则低着头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酒杯。 他耳朵里却探听着对面的那些欢声笑语。 “怎么又停了?”文蔚祁煞有介事地怒道,“你们是不是想管铺盖走人?” 那些舞姬们立刻盈盈一拜,托着华丽的裙裾开始了有一场表演。 “哎呀,老哥哥,真让你见笑了。”文蔚祁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些是刚刚来府里的,还不太懂规矩。” 云修淡淡笑道:“掌门哪里的话,这歌舞甚佳。” “老哥哥你喜欢就好!”文蔚祁抚髯大笑,“不知道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环境啊?” 云修诧异地看向文蔚祁:“什么环境?” 文蔚祁眨了眨眼笑道:“我这文蔚府啊,屋子很多。” 他用桌上的葡萄、橘子、酒杯等物摆了个大概的示意:“适合哥哥这样飘然世外的高人居住的有三处,这三处也是现下府里景致最好的。” 他指着酒杯道:“这波澜院呢有一个荷花池塘,房前屋后种着些桃李梅竹。” 说着指了指那个橘子:“这风霖居呢,有小河穿院而过,多有些假山兰草,在河边还有几棵芦苇。” 最后指了指那颗葡萄道:“这起苍阁松柏掩映,就更幽静一些。” 云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问:“这三处相距多少?” “不远不远,三处之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文蔚祁眼睛里闪着光,心里暗暗窃喜。 如果云修选了一处住下,就说明他会在府里多留一段日子。 本来担心如果叶图留下了云修却要走,如何劝说他留下。 这样看来,前面的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如此看来,收个外姓徒弟也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既然掌门屋舍众多,不知我能否提个不情之请。”他看了看正在和文蔚兄弟喝酒的叶图,又看了看始终安静的嵩月。 “哎呀,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文蔚祁说着用眼睛瞟了一眼明夫人。 “我这个人好清静,我们人多。”他笑道,“这三处院子,我们自己分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摘星楼之争 宴会结束。 云修等一行人跟着丫鬟来到了住处。 波澜院、风霖居、起苍阁。 三处院落在一条路上分道扬镳。 “我在波澜院,嵩月和阿苇在风霖居。” 云修看了叶图一眼,面上冷冰冰的:“你和戮戈他们仨住到起苍阁去。”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叶图在后面叫道:“云修咱们两个换换吧!” “我……我想住那个院子。” 她望着云修头也没回的背影喃喃道:“听说那个院子自都是花嘛。” 嵩月走上来道:“你若是不喜欢,和我换吧。” 阿苇不依道:“不换不换,那个院子里有芦苇!” 嵩月无奈道:“你让着点女孩子啦。” 阿苇把头一扭:“那你就让她跟我住一起好了!” 叶图委委屈屈地说:“云修怎么这个样子嘛。” “好了好了,你不困吗不困吗?”福禄打了个哈欠,“管他什么地方,有床睡就得了呗。” 戮戈和噗小雷早已经站在无生剑的剑柄上渐入梦乡了。 她也只好就此作罢,跟着丫鬟一路向起苍阁走去。 一座不大的小院子,三间小屋。 院子里种着两棵一抱粗的松树,院子倒也宽阔,青砖铺地。 正是一处习武的好地方。 倒也不差。 月上中天,将两棵松树渡上了一层银沙。 “叶姑娘你有事就拉这个银环。”丫鬟指着门边的一个拉手对叶图道:“我们就在前面不远的班房里,您拉这个银环我们片刻就到。” 这样的机关叶图在这个世界里还是第一次见,有点门铃的意思。 “好,那就多谢了。”叶图送别那小丫鬟,自己回到房中洗漱休息,等待着第二天武道课的到来。 嵩月则和阿苇各自分好了房间,也都早早睡下。 云修却没有睡着。 他送走了小丫鬟,自己也就在荷塘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对着月亮一坐就是一夜。 作为天下武修第一大门派,文蔚府果然名不虚传。 叶图自从听说这文蔚府的厉害,就一直思考着它是如何训练弟子的。 如今见到了,却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启蒙的弟子由教导师父先进行开蒙,除了一些下腰踢腿、增长力气的基本功以外,就是学习各种基础书籍,便于以后对功法的理解。 开始升阶的弟子并不像其他门派一样分阶修习,而是由师父教完课,自己统一都在演武场的练习。 也就是说,练习的时候一阶可以和二阶切磋,甚至提前学习二阶的内容。 升入四阶以后,这些弟子就会有每五天入一次幻境的机会。 在幻境里,他们可以通过击杀巨兽、神兽、鬼魅、妖灵来磨练自己的修为。 文蔚府的威名,是通过实战的来的。 当然,这也只不过是幻境而已。说到实战,不过是比那些枯木石头厉害些的对手罢了。 对于这个路数,叶图可是要拍手称绝的。 文蔚羽和文蔚星一路带着她参观了启蒙私塾、演武场。 到了幻境的时候,文蔚羽和文蔚星略有一些争执。 文蔚羽指着摘星楼道:“叶图,这里就是幻境之所在了。” 叶图点点头,看着眼前这金漆大门,只觉得让阳光一照,分外让人睁不开眼睛。 “真是气派啊!”她这句话可是由心而发,“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进去看看。” 文蔚星听了一挑眉:“想看就看看呗,有什么大不了。” 文蔚羽斜了他一眼:“二弟,说话注意些。” 文蔚星不屑道:“注意什么?爹又不在这里。” 文蔚羽也懒得和他拌嘴,对叶图道:“师妹,我们去兵器房看看吧。” 文蔚星一把拉住叶图的手腕道:“文蔚羽,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怕个什么啊?” 他拉着叶图就朝那金灿灿的大门大步走去。 叶图被他拉着往前走,自己也觉得不太合规矩。 毕竟自己只是个三阶,文蔚星也不过是二阶。 四阶的文蔚羽不过才将将够资格。 既然有阶数的规定,那即便是幻境,这样的一个组合恐怕也是难以应付面的状况。 她不过是好奇,本意可不是玩命。 于是立刻说:“师兄,太晃眼睛了。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文蔚星却不以为然地说:“你闭上眼睛好了,我领着你进去。”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叶图就往台阶上走去。 文蔚羽终于是对这个弟弟的鲁莽看不下去了。 “二弟!不要任性了。” 文蔚星听闻此言大怒,松开叶图两步跨下台阶来到文蔚羽面前:“文蔚羽,你要干嘛?” 他扯着嗓子吼道:“摆长兄的威严吗?” 他皮笑肉不笑地挖苦道:“可惜你也不是老大!” “你……”文蔚羽被戳到痛脚,也渐渐失了斯文。 “文蔚星,你懂点好赖行不行?” 他指着叶图身后的金漆大门:“这扇门后面的样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文蔚星冷笑,“不就是几个大一点儿的牲畜么。” “牛羊你吃得少了?还是没见过鸡和鸭?” “好,我不跟你争论了。”文蔚羽满脸通红,对叶图道,“师妹,我们走吧。” 叶图赶紧就坡就下,一溜小跑来到了文蔚羽面前。 就在文蔚羽要带着叶图离开的时候,一阵劲风朝着两人的面门直扑过来。 二人连忙侧身闪避。 紧接着文蔚星一个飞踢就直踹文蔚羽肋下,将他逼得后退了两步。 文蔚羽没有想到文蔚星居然疯到如此地步,当着刚刚入门的叶图就敢撒野。 他一时不备被文蔚星几个连环腿逼到了台阶之上。 叶图想着这争执是因自己而起,在别人家做客总也不好弄得人家家庭不睦。 于是连忙赶上前去劝架。 三个人你来我我往,见招拆招。 文蔚星虽然只是个二阶,但是毕竟是文蔚府的出身,竟然出奇的神勇。 就在叶图伸手去隔开二人的双掌的时候,文蔚星脚下一绊文蔚羽,文蔚羽整个人向后躺去。 他的身后就是那扇金漆的大门。 文蔚羽后背向那门上一贴,金漆大门瞬间打开。 金色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文蔚羽背后失了依靠,瞬间向门内倒去。文蔚星本来在他身上借力,如此一来就扑到他身上一同跌入了门里。 叶图本来勾着二人的手掌,如此也被带着向门里栽去。 第一百二十章 飞廉入境 “啊!”随着一声惊呼,叶图跟着他们一起跌入了摘星楼。 三人被摔得头昏眼花。 从地上爬起来,叶图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茫茫隔壁,烈日狂沙。 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色沙丘在蓝的让人晕眩的阳光下静静地随风流动。 朔风卷着热浪,打在脸上像是烧红的铁砂一样。 另一边则是光秃秃的土山。 说是土山,也只是看上去像是一个个硬土的块垒。 实际上,那是被风沙雕琢过的坚硬石头。 没有飞鸟。 没有走兽。 甚至连一丝绿色都没有。 这里像是一个凭空想象出来的空间,明媚得让人绝望。 叶图把脚从没过脚背的沙子里提起来,将身上的外罩衣服脱下。 她将罩衣盖在头上,给自己搭出一个简陋的遮阳棚。 太热了。 干燥的风带走他们的精气神,几个人像是干瘪的萝卜干一样拖着步子在沙丘上缓缓移动,寻找着摘星楼的出口,或者是一处可以遮阴的大石。 叶图想问他们改怎么办? 但是她不想说话。 每一次开口都让她更想喝水。 “怎么出去?”终于文蔚星忍不住问。 他的声音因干渴而嘶哑,像是吸多了旱烟的老人家。 “只有一个办法。”文蔚羽费力地挪动着步子,他堂堂文蔚府的大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什么办法?”文蔚星总算找到了一丝希望。 人总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哪怕一点点希望都能够点燃他们的意志,发挥出巨大的能量。 文蔚羽望了望眼前因炎热而扭曲的景象:“击杀一个对象。” “什么对象?”文蔚星听完这个答案瞬间脱力。 他绝望得一下坐在沙地上,又被滚烫的沙子烫的跳了起来。 他还是个娇惯的孩子,平时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如今不止是他那个古板的大哥欺负他,连沙子都欺负他! 文蔚星怒吼道:“什么破地方?文蔚羽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这哪里有什么对象可以击杀?” 他指了指太阳:“是上边这个还是下边这个?” 他的手停在指着沙子的姿势上,两道剑眉倒竖:“你消遣我是不是?” 文蔚羽没有像他一样吼着消解自己的苦闷。 他只是因为干渴或者是嘶哑的声音,缓缓地对吵闹的弟弟说:“你少说几句话,多留一些体力。” 他补充说道:“省的遇上了你却已经变成肉干了。” 文蔚星不愿意接受文蔚羽的反驳。 不愿意接受他的建议。 甚至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向来从小事事都和自己死杠到底的家伙,怎么可能突然就转了性? 叶图静静地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心道:由此可见二人平时看似兄弟情深,不过是演给文蔚祁这个掌门的爹看的。 文蔚羽刻板,文蔚星娇纵,文蔚英现在还小看不出什么。 文蔚平,或者应该叫风平,这个人自己从第一眼看见他,一路追随寻觅,并不会因为宴席上的表现而患得患失。 随和、隐忍,这些都是这些年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记,刻上了胆小、唯唯诺诺、不成才的纹章。 当年那个潇洒文雅的少年去哪儿了? 这么想着,她竟然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花。 看来必须抓紧时间,在热晕之前找到遮阳的地方。 最好还有水源。 叶图没有力气再去阻止他们,自己低着头顶着烈日向最近的一个沙丘顶端走去。 当她站上山丘的顶段,突然白昼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蓝、黑、紫、黄相交融的瑰丽星空。 居然就是在一呼一吸之间,昼夜交替,日夜颠倒。 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天穹,就像灵感山小院笸罗里晾的黄豆一样。 炎热还没有退去,黄沙上滚烫得像一个还未熄火的烧烤炉。 随时让人感谢苍天自己还活着,没有被晒干。 夜幕降临之时,周围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 就在叶图所站的沙丘下一道蔚蓝的波纹向四周荡漾开去。 “看那里!”叶图指着沙丘掩盖着的景象。 众人互相搀扶着爬上了沙丘,向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在那平坦的黄沙堆成的沙丘另一侧,一个晶莹的湖泊静静地躺在星空之下。 “水!”文蔚星立刻大叫,就地一俯身,一路顺着沙丘的缓坡滚到了水池里。 叶图和文蔚羽见他半天也没上来,大惊失色。 立刻就迈着大步三跳两跳地跑下了沙丘。 到了水边,文蔚羽一边呼喊着文蔚星道名字,一边除去身上碍事的鞋袜,立刻就要下水。 “噗!”水面翻动,一股水柱从水里喷了出来。 叶图连忙躲闪,只见文蔚星一脸调皮地从水里站了起来,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瞬间就被沙子吞掉。 “胡闹!”文蔚羽斥责道,“不要乱跑,万一湖水里有什么东西的怎么办?” 文蔚星并不在意地拧了拧自己衣襟上的水:“能有什么,有棵草就不错了。” “好啊,那你待会儿遇到什么可千万别叫我们救你。”文蔚羽气结。 话音刚落,平静的水面上起了一点涟漪。 在这夜里反射着点点星光,将谜团抛向三人。 一个刀尖反着寒光,自湖面缓缓升起。 它速度很慢,慢到有时间给他们观察这柄刀的花纹。 叶图以过人的眼力看到这刀上缠绕的三瓣花的花枝,以及都是以一个方向生长的叶子。 这奇怪的图案让她不由自主地增强了防备。 这决不是一柄普通的刀。 果然,这不是一柄普通的刀。 这把神秘的刀带着一个浅浅的弧度,一根长长的杆子和刀身形成了一个弯曲的夹角。 这是一柄镰刀形状的怪刀。 默默无生,诞生于这黑夜的生命之泉中。 叶图的双臂突然微微发痒。 云修因为一夜未眠便在屋中小憩,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祥和宁静。 悦耳的鸟鸣和秋日爽利的天气让人倍感舒适。 他渐渐进入了定境,神魂遨游于周天之上。 忽然,天空中的一颗星骤然爆闪,紧接着化为一颗流星坠向大地。 云修一下回过神来,他匆匆地拉动了门边的银环。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恭顺地道:“长老有何吩咐?” 云修停下了掐算的动作,问道“叶图去哪里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钧一发 文蔚祁带着全府上下几百号人把所有的角落都找了一遍。 叶图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再着人仔细查点,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见了。 文蔚祁不禁心中暗想:羽儿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他必定不会带着叶图乱跑。 但是星儿可就不一样了。 这个小霸王仗着多年来自己都是府中最小的公子,向来是娇纵惯了的。 如今英儿一出生,本来是希望他能拿出些做哥哥的样子,收敛一些。 哪知道更是无法无天了,要不是英儿小,恐怕要被他带着四处惹祸。 这么想着,文蔚祁把焦点就锁在了文蔚星的身上。 “叫他的跟班书童过来。”文蔚祁立刻吩咐下去,不一会儿文蔚星的书童辟璃就诚惶诚恐地赶了过来。 只要自己被传到老爷面前,九成九是自家这位少爷又闯了祸。 辟璃走上厅来,纳头便拜,静静地趴在地上等着发落。 文蔚祁看到他这个熟练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感叹自己这个儿子不叫人省心。 倒是明夫人,坐在一旁悠闲地拨弄着茶杯里的茶叶。 文蔚祁问辟璃:“你家公子去哪儿了?” 辟璃答:“回老爷话,公子一早就和大公子出去了。” 听到是和文蔚羽一同出的门,他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毕竟这个大儿子做事相对稳重,从来没有惹过什么麻烦 明夫人听了劝道:“几个小孩子一起玩耍,料也闹不出什么事情。不过是一时贪玩,在哪里躲猫猫罢了。” 文蔚祁听了也就没当回事,只吩咐道:“继续给我找。” 说着话一抬眼看到云修,便立刻加了一句:“什么都别干了,立刻去再找。” 一帮人呼啦啦地退了下去,院子里此起彼伏地喊着:“公子,公子。” 仿佛叫魂一般。 嵩月则敲起小鼓行了个术法,遍问府中草木。 忽然一阵香气飘来,盘桓不去。 “是丁香花。”嵩月对文蔚祁道:“她最后在的地方有丁香花。” 文蔚府里里外外,各处院子和小径上有不少的地方都种着这种花。 所以这个消息未免鸡肋。 “这府中所有栽种了丁香的地方都列出来。”云修不容置疑地说,“看看两位公子可能会去的地方。” “摘星楼。”一直在一旁哑巴似的文蔚平终于说了一句话。 “那是什么地方?”阿苇好奇地问。 “长老不必担心,摘星楼要武修四阶才能进入。”文蔚祁安慰他,“叶姑娘不过三阶,她进不去的。” “那么,能不能被人带进去?”嵩月问,“我记得大公子可就是四阶。” 众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摘星楼前。 “清璇和阿苇你们就不要进去了。”嵩月对两人说,“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他们就在里面,你们再四处找找。” 金漆大门再次打开,文蔚祁带着云修和嵩月走了进去。 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一个身影嗖地冲了过去,消失在紧闭的大门之后。 沙漠绿洲中,一柄花纹古朴的镰刀在星空下诡异地飘浮在半空,和三人无声地对峙着。 “这是什么?”文蔚星还没有来得及在水里撒够欢,就被这眼前的一幕吓得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 “这应该是这一处的阵眼。”文蔚羽攥紧了拳头,暗中给自己鼓劲。 “哦,我听说摘星楼里有无数的幻境迷阵,里面还有无数的珍宝。这个是不是就是什么厉害的法宝?”文蔚星说这话越来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然有点儿破音。 然而看这镰刀的架势,叶图并不想和它纠缠。 毕竟自己阶数并不合格,心里没底。 对于这点,文蔚星却并不在意。 他伸手从水塘里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捞道。 于是从身上将佩玉解了下来,向着镰刀就扔了过去。 文蔚羽发现他的动作时已经晚了。 那块上好玉料静心雕琢的玉佩向着飘浮在半空的镰刀直直撞了上去,而镰刀也在玉佩接近的时候突然转了方向。 玉佩一下子就撞在了镰刀的锋刃上,豆腐一般被切成了两块,落进水里。 “好锋利……”文蔚星一见大喜,拍着手叫好。 只是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镰刀冲着他就劈了过来。 文蔚星见状吓得哇呀一声惨叫,拔腿就跑。 这绿洲上有几棵粗壮的胡杨,文蔚星拼命地跑过去躲在树后,打算和镰刀来个你进我躲的战术。 谁知那镰刀随后就到,一下就将树干切断。 沉重的胡杨失去了支撑,倾倒下去,被沙子吞没。 明明不是流沙,却能吞噬这样大的树干。 这已经不是在正常的理解范围之内了。 叶图惊讶地看着那柄镰刀跟在文蔚星身后,一棵接一棵地把所有的树都看成了树桩。 而那些倒下的树干也都被黄沙吞没,再不见半点影子。 文蔚星这才真的被吓到了。 他疯了似的向文蔚羽跑来,一转身躲到了他的身后:“哥,就我!” 这是叶图第一次听到文蔚星喊文蔚羽哥,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 文蔚羽拔出自己的佩剑勉强挡了那镰刀几下,只听见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那佩剑的剑刃上被砍出了无数的缺口,顷刻折断。 文蔚羽试图去抓住镰刀的刀柄,镰刀似乎也有心智一样刻意躲避着他的进攻。 一人一镰刀纠缠不休,文蔚星见状急于脱离战团,趁着他们战斗正欢跑到了叶图身边。 “嘿嘿,吓我一跳。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文蔚星擦了擦头上的热汗,兀自逞着嘴上的英雄。 那边文蔚羽被镰刀割伤了手臂,一连后退跌进了水里。 镰刀失去了攻击目标,瞬间又对准了文蔚星飞冲过来。 文蔚星此刻喘匀了气,脑子的反应也快了一些。 他一个错步就躲到了叶图的身后。 叶图眼见那镰刀在半空中偏了一下头,冲着自己就飞了过来。 这速度比刚刚竟然又快了许多,她还没有来得急做出反应就已经到了身前。 无数的白色细丝从她的袖子里冲出来,死死地拉住了镰刀柄。 这一刻,镰刀刃距离她的笔尖不过一指宽的距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镰刃上透出的寒气,以及因为极力挣脱而产生的颤抖和嗡鸣。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昊陀莲生 白丝牢牢系住镰刀柄,如坠千斤。 锋利的刃在她眼前挣扎了片刻,忽然嗖地一下向后闪电般飞出。 她手臂上的白丝也于刹那间松懈,收回袖中。 而这份宁静也就持续了十分之一柱香不到的时间。 叶图猛听得身后一阵妖风骤起,她立刻回头! 白色的丝线密如锦缎,在那镰刀将要贴到她额头的时候,形成一个球状的丝茧将她包裹其中。 一滴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好险! 叶图的心脏这才反应过来,疯狂地跳动,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 她的双手因血流加速而微微颤抖,听着那镰刀击打在丝茧上,如风暴中的雨点似的砸下来。 四面八方,密不透风。 不知道外面的文蔚羽和文蔚星两兄弟怎么样了。 也许自己已经成功吸引了镰刀的注意力。 就如同刚刚跌入水塘的文蔚羽,只要自己不被攻破,其他人就暂时是安全的。 这样想着,她默默地祈祷自己能够多撑一会儿。 眼角瞥到那些白丝,她撩起自己的袖子。 赫然发现那些从袖子中穿出的细丝竟然是从自己的手臂皮肤里蔓延出来的。 它们穿透皮肤,穿过衣服的布料,在自己的周身形成了一个保护罩。 是那蛉冥蝶幼虫吐的丝。 看来这镰刀应该没有无生剑厉害,但此刻无生剑却没有带在身上。 叶图正在暗自懊恼,外面的敲击声却停止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茧壁上,认认真真地听了一会儿。 难道是这镰刀累了? 还是它已经自己转换了攻击目标? 就在她还在考虑着哪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出来吧。” 是云修。 叶图瞬间如获新生。 看来是得救了呢。 她的心情一放松,那茧丝立刻就自动收回了袖中。 嵩月正在将小鼓收入怀中,云修背着手站在她的面前,一脸担心:“没事吧。” 叶图摇摇头:“没事。”说着便伸头去找文蔚羽和文蔚星。 也不知道他二人是不是也还好。 随着她找寻的目光,一对印刻在她记忆中的眼睛出现在面前。 四目相对,文蔚平正抓着那镰刀的柄。 文蔚羽? 文蔚星? 通通不记得了。 她轻轻地走过去道:“谢谢你。” 文蔚平怔怔道:“什么?” 叶图低头笑道:“没什么。你怎么进来了?” 文蔚平连忙将握着镰刀的手背到身后:“你不见了,怕你遇到危险,出来找你。” “嗯。”叶图仰起头对他笑道:“谢谢你!” 云修在一旁看着他俩说话,招呼嵩月道:“怎么着,还想跟我看星星啊?” 嵩月自然没有跟他一般见识,自己一扭头走了。 文蔚祁见他的话落了地,赶紧过来接住:“这景色是不错,但是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省的外面的人担心。” 云修哼了一声,找嵩月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平儿。”文蔚祁一眼瞥见文蔚平,立刻拉下脸来道,“走吧。” 文蔚平立刻毕恭毕敬地跟上来文蔚祁,在他身后低着头走上前去。 文蔚羽和文蔚星哪里敢作声,巴不得文蔚祁忘了他俩。 但是做爹的哪能忘了儿子呢? 做掌门的哪能忘了荣耀呢? 文蔚祁看见文蔚羽手臂上鲜血直流的伤口眉头一皱,眼神里饱含着心疼。 他扭头等了文蔚星一眼,这个顽劣的公子哥终于露出了一丝惧色,向他哥哥的背后缩了缩。 哎。 文蔚祁长叹一声,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看看那你们两个什么样子,回去给我反省。” “一个自诩四阶弟子,却伤了胳膊;一个人称机灵,就知道躲。” 他猛地回神,伸出一个指头指向文蔚平:“看看平儿,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同样只是二阶,却收服了昊陀莲生。” 他这一指头差点戳在文蔚平的脑门上:“好好学着点!” 文蔚羽和文蔚星互相对视了一眼,明显的中气不足:“是。” 见众人都走了出去,叶图也赶忙跟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文蔚羽和文蔚星被直接带到了文蔚祁的书房。 文蔚祁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文蔚羽咧了咧嘴,指着文蔚星道:“你先说。” 文蔚星站起身来走到文蔚祁身前,可怜巴巴地道:“爹,我就是和哥哥还有师妹一起玩耍,不知道怎么弄得就撞到了那个门上,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下就掉了进去。” 说完他回头望向文蔚羽,在文蔚祁看不到的方向冲着文蔚羽直撇嘴。 文蔚羽立刻会意,讷讷地道:“是啊,爹。” 文蔚祁见他两个一唱一和,顿时一拍桌子怒道:“我问你了吗?” 文蔚羽立刻闭上了嘴,认真看医师给自己裹伤。 文蔚星在旁站了一会儿,见他爹的胡子不再被吹得飞起,凑上去道:“爹,您看大哥这都受伤了。我们两兄弟费了半天劲把那镰刀的气力耗了大半,谁想到让阿平来了正好赶上。” 他手往身后一背转过身去,感慨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这次文蔚羽抬头看了看他,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爹啊,那镰刀什么来头啊。”文蔚星挑眉问道,“您也教导孩儿们涨涨耳闻。” 他说这话就在文蔚祁的椅子旁边蹲了下来,两只手托着腮,好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仰着头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崇敬。 文蔚羽已经包扎好了手臂,此时也走到文蔚祁的书桌旁。 他站得笔直,低眉垂手等待着父亲的训示。 文蔚祁手捻须髯,眼神因回忆有些迷离:“那把镰刀,叫做昊陀莲生。” “昊陀莲生?”文蔚星干脆盘腿坐在地上,“这个名字好奇怪啊。” “哎,你别管它名字怎么样。”文蔚祁伸手摸了摸文蔚星的头顶,“它可以渡转恶灵,也可以收割生魂。是魔界锻造的一柄魔器。” “那这不就是个祸害吗?”文蔚星不解道,“为什么不把它封印起来?” 文蔚祁无奈道:“我们文蔚府的先祖就是将它封印在了这摘星楼里。” “而今重新出世,恐怕是天意如此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百无一用 “哎呦,我的儿!”父子三人正说着话,只听得明夫人的声音从外传来。 果然脚步声音响起,越来越近。 门帘一挑,明夫人哭天抹泪地就奔向了文蔚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我的儿,你伤在哪儿了?重不重?快让为娘看看!” 文蔚羽本来不想别人看到自己受伤,所以叫人取了干净衣服来换上,纱布也藏在了衣服里面。 明夫人这一来,准确无误地抓到了他的伤口上。 文蔚羽发出“嘶”地一声痛呼:“啊!娘,就是这!” 明夫人立刻像拿了块刚出炉的红薯似的,将她儿子的手臂扔了开去。 “哎呦,这怎么弄的这是。” 她站在文蔚祁的桌案前,柳眉倒竖,瞪着一双杏核眼怒道,“文蔚祁!” 纵然是早有准备,文蔚祁依然被她这一吼吓了一跳。 或者说两人相伴二十载,明夫人吼文蔚老爷,那是一吓一个准。 文蔚祁立刻正襟危坐,正视着她道:“请夫人吩咐。” 明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说孩子就在你跟前,怎么就让他们在家里也遇着危险呢?” “你这个掌门怎么当的?”她气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你这个爹就不称职!” 文蔚祁也顾不上两个闯祸的逆子就在身边,站起身来走到明夫人身边,伸手将她小心地搀扶到一边的罗汉榻上。 待他的夫人坐定了,才垂手站立堆笑道:“夫人消消气。” “你叫我如何消气?” 明夫人气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看管保护好两人的孩子,也是气他一味地巴结讨好云修。 就连自己儿子丢了这种事情,要不是因为云修一直坚持寻找,他这个当爹的居然不闻不问,想蒙混过关。 她越想越气,从手腕上脱下一只玉镯,凭空向上一扔,喊了一声:“收!” 那玉镯瞬间变大,从半空中对着文蔚祁兜头而下,将他的双臂连同身体一起套牢。 “你就在这给我好好地反省反省。”明夫人对文蔚羽和文蔚星一挥手,“不累是不是,跟你们爹一块站会儿?” 文蔚星闻言一拉文蔚羽,两个人一溜烟似的出了书房。 明夫人这才挑着嘴角在文蔚祁的耳边低声道:“好你个文蔚祁,羽儿和星儿都在摘星楼里那么久了,你居然让平儿得了件法宝。” 她冷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子,都长本事了。” 文蔚祁急道:“夫人,你先别着急,你听我给你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说说。” 明夫人一甩袖子道:“我不管什么情况,我的儿子在里面拼死拼活,凭什么快到手的宝贝便宜了别人。” 说完也不听文蔚祁说什么,自己带着几个仆从转身就走。 留下文蔚祁一个人无奈地大喊:“夫人,不要走!” “夫人,你听我解释!” “夫人,回来!” 明夫人没有回来,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文蔚平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一块崭新的白抹布擦拭着昊陀莲生古朴的木柄和雕刻着花纹的刃身。 他听闻那塔里有很多厉害的角色,也有珍贵的宝物。 想来这一件就是传说中的宝物了。 回想起自己在摘星楼幻境中看到它的第一眼,这家伙正在进攻叶图的白茧。 它不知疲惫地快速敲打着那只白茧,疯狂而凌厉。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不是农耕之人,但看到这镰刀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云修长老和嵩月一起扑向这昊陀莲生的时候,它竟然立刻抽身回防。 这样不需要主人就可收放自如,进可攻、退可守的灵物宝器,文蔚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会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更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够拥有它。 这是上天的眷顾吧! 一定是十二天神听到了自己的祷告。 那些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挣扎着活下去所发出的誓言。 那些在无数冷嘲和白眼中定下的决心。 以及那些在一家人的饭桌上受到的无视和拒绝。 这些所有的东西,现在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补偿。 终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这文蔚府里最让人骄傲的、最成气候的,叫做文蔚平。 他也会在那实现之后的某一天,得偿所愿。 “你叫昊陀莲生是吧?”文蔚平自言自语道,“我听他们这么叫你的。” 古朴的镰刀静静滴躺在他的手中,反射着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他擦了擦镰刀的刀柄,“我们要一起做很多事情,一起见很多人,一起走过很多的路。”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向往:“你去过多少地方?” “我不知道你的上一个主人是谁,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他说着将镰刀迎着阳光举起,“我希望我们能够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不,也许不需要惊天动地。”他补充说,“只要能够做出些成绩来就好了。” 昊陀莲生依然静静地躺着,没有回应他。 看着这柄镰刀如此安静,他自己渐渐生出一些疑问来。 难道出来的时候被人掉包了吗? 还是它发狂的时候云修和嵩月也有出力,所以它认的主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或者自己根本就是没有驾驭它的能力。 一定是自己不够好。 他所有的想法都逃不开“这是个误会”或者“是我自己不行”的怪圈。 全然没有想过其他的原因。 比如,昊陀莲生被封印了太久,换了新的环境以后能量波动较大,和自己的主人之间的契约还没有完全稳定。 文蔚平暗自苦恼着,他还不知道如何向父亲,尤其是明夫人交代。 交代为什么这柄镰刀会在自己手上。 另外,文蔚羽之前因为斗昊陀莲生而负伤,如果明夫人叫自己让出它,该怎么办。 正想着,一个小丫鬟通报道:“公子,夫人叫您到前院去一趟。” 文蔚平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他看着这个分来伺候自己的小丫鬟道:“瑞儿,你先去回话,我换件衣服就来。” 瑞儿两只眼睛会说话似的,用担忧的眼神看了看他,便去回话了。 文蔚平叹了口气,将昊陀莲生放到桌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转手相让 “呦,我们家公子爷来了。”明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端正了坐着的姿势,“快请坐吧。” 文蔚平抬眼偷瞄,房间里只有明夫人和自己。 父亲和兄弟们都不在。 “母亲大人,不知叫儿子来有何吩咐?” 文蔚平两只眼睛看着地,耳朵仔细地分辨着明夫人的动作。 “我儿不必拘谨。”她笑道,“你和羽儿、星儿、英儿都是我的孩子,你平时要跟我多亲多近。” “哪有娘不疼孩子的呢,是吧。”明夫人用手怕擦了擦嘴角:“你们平时用功,娘很欣慰。” 但紧接着话锋一转:“虽然家里你行四,但是大家都知道,你比他们几个都大。” “算起来,你比羽儿要大三岁呢吧?”明夫人说着从旁边桌上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回母亲的话,儿子比阿羽大四岁。”文蔚平恭恭敬敬地道,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立刻又自嘲道:这么多年了,还没习惯吗? 明夫人倒是没有他这样细腻的心思,听他说完道:“哎呀呀,你看看我。” 她起身缓步走到文蔚平身前,用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我还少算了一岁,比羽儿大四岁呢。” 她的语气有些慵懒,那些年轻时候的回忆一下子就涌入她的脑海。 “对呀,是大四岁。”她收回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将手帕收入袖中。 “那时候我都还没有嫁进这文蔚府。” 二十余年一晃而过,犹如昨日。 “说起来,你比我在这府中的资历还要老呢。” 她说得轻巧,文蔚平立刻把腰弯得更深了。 他语气里满是惶恐:“儿子这二十余年全凭母亲扶养,如此深恩永不敢忘!” “哎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明夫人一摆手,“娘跟儿子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那不是天经地义么。” 她轻轻笑道:“以后不许说了,听见没有。都生分了。” 文蔚平连忙答道:“是儿子失言了,请母亲不要生气。” 明夫人招呼他道:“行了,站了半天快坐吧。” 文蔚平战战兢兢地走到一旁的椅子边上坐下,整个人就沾着椅子的一个边,仿佛马上就要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虽然他离椅子背有十万八千里,不过他的背却挺的比椅子背还直。 “平儿啊。”明夫人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文蔚平仿佛被人扎了一针似的立刻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是,母亲。” 明夫人哼了一声,心道果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怂包。 “你的兄弟待你如何呀?” 文蔚平立刻回道:“兄弟们待我很好。” 明夫人点了点头道:“你们兄弟几个除了英儿,都不小了。” 文蔚平弓着身子,垂手站着听明夫人训话:“人相处啊,是相互的。” “他们待你好,对你亲近,那是他们作为兄弟的情分。” 她说着拿眼睛打量着文蔚平的反应:“人都说血浓于水嘛。” “什么东西也比不了亲情对不对?” 明夫人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会儿。 文蔚平立刻回答:“母亲说的极是。” “羽儿和星儿年龄比你小,你也要让着他们一些。”明夫人说着语气里竟然带了几分歉意。 “你武修了这些年来,也没有几件趁手的武器。”她拍了一下手道:“哎,这样吧,今天时候尚早,我叫人带你去天工坊。” 她笑着补充道:“看到什么顺手合心的,随便拿。” 文蔚平还从来没有听明夫人这样和自己说过话,内心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儿子多谢母亲!” “你挑好了武器以后,就先把昊陀莲生给娘拿来看看。” 明夫人笑呵呵地说:“娘这么大年纪还没有见过这等神器。” 文蔚平顿时如遭雷击。 他想过自己从摘星楼出来以后可能会受到排挤,会被质问,甚至可能会被责骂。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简单直接地从他身边夺走。 明夫人见他没有说话,于是问:“怎么?舍不得给娘看看?” 文蔚平这才反应过来,他艰涩地吐出一个个字音:“是儿子的疏忽,本来应该立刻给母亲送来的。” “哎,你有这份孝心娘心里很高兴。”明夫人得意地笑道:“平日里我就跟姥爷说嘛,我们平儿啊可比那三个小没良心的强多了。” “你看看他们三个,就知道闯祸。”她嘴里数落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却满溢出了宠爱。 “让人操心。” 文蔚平杵在那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明伯。” 外面应声走进来一个五十岁的老仆人:“夫人。” 她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明伯,吩咐道:“你现在带平儿到天工坊去,让他挑两件合心意的武器。” 她想了想补充说到:“他喜欢什么,尽管他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明伯一眼。 明伯立刻会意道:“夫人放心,老仆一定帮公子选到合心意的武器。” 明夫人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现在就去吧。早点回来早到演武场上练两趟试试手。” “是,夫人。”明伯说着就要带着文蔚平离开。 “等等。”明夫人叫住他们,“明伯你从天工坊出来帮平儿把武器送到他那里去,记得回来的时候把昊陀莲生带回来。” “是,夫人。”明伯答应着看文蔚平道:“公子,请。” 文蔚平看了看明伯,又看向高坐在上的明夫人。 “谢谢母亲。” “有劳明伯。” 天工坊在文蔚府的西侧,距离演武场不远。 文蔚府有很多武器都是自己用特制的铁水和冰山泉水淬炼而成。 这种工艺只有文蔚府自己的工匠才能做得出来,为此府中也有专门制作武器的匠人。 他们大多住在天工坊的周围,这也是为了方便他们观察铁水的炼制和浇灌铸造。 明伯带着文蔚平从前厅出来,一路上穿花廊,走小径,来到了天工坊。 远远地就听见一阵阵金石相击的叮叮当当的声响。 走进了一看,院子里、房间中,人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明伯带着他径直走向了天工坊的库房,那个有着各种品阶武器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忍痛割爱 “公子,您请进。”明伯拿出钥匙开了锁,随手推开了厚重的仓库门。 厚重的铁门吱吱呀呀地向内缓缓打开,一股寒气自屋内扑面而出。 和外面热气蒸腾的空气一撞,让文蔚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走进屋向四周看了看,靠着墙是一排一排的兵器架。 屋子当中摆着一长列的桌子,桌子上面铺列着一件件的兵器。 他迈步进屋,先在桌子上逐一看去。 刀,剑,斧子,钢钩,流星锤…… 种类众多,样式繁杂。 看完了桌子上的兵器,他又向架子上看去。 架子上的兵器显然要比桌子上面的,无论是用料上还是样式上都要好出很多。 他一件一件地看过去,终于在这几百件的兵刃中选中了一柄长剑和一套袖箭。 其实得了明夫人的指示,文蔚平很想再多选几件。 毕竟被换走的是一件神器,就算是用这整个仓库里所有的武器加起来也不足昊陀莲生的十之一二。 但是这个库房里的东西实在是挑不出来什么好的,他也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明伯见他拿了两件武器在手准备向门外走去,便问:“公子,您选好了吗?” 文蔚平手拿着长剑和袖剑转过身来道:“明伯,我选好了。” 明伯笑着点点头道:“公子,我们文蔚府一直都是光明磊落,这袖剑是趁人不备暗中伤人。” 他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袖子道:“老仆斗胆,这不是您这样的公子该选的武器吧。” 文蔚平咬了咬嘴唇道:“明伯所言甚是,多谢明伯的提醒。” 他转身走到架子前,将袖箭放回了原处。 从旁边的格子里取出了一柄匕首。 明伯再次进言道:“公子英姿非凡,武艺卓伦。如此短小的武器,恐不能衬托公子的武义和气度。” 文蔚平听了将那匕首拿在手中反复观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回了架子上。 于是走到了另一侧的架子上,又拿起了一柄宽背大刀。 他原本也只是想拿起来看看,并没有想要选中的意思。 谁料明伯立刻道:“刀剑都是长武器,刀携带不便,公子不如就拿手中的这柄长剑。” 文蔚平暗骂自己愚蠢。 他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明伯说是来帮自己选武器的,实际上就是来看住自己的。 而明夫人说着多选几件合心意的,也不过是只能带走一件而已。 况且这养一堆凡铁死物之中如何能有合心意的武器呢? 想到自己用神器却换来这样一柄普通的铁器,他不禁暗暗咬牙,这明氏欺人太甚! 但也只能暗自咬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冷笑了一声,转了个身面向明伯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剑身修长,光可鉴人。 他一扬手中的长剑道:“明伯,好眼力。” “就这把了。”文蔚平说完这句话,提着长剑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卡吧一声锁响,门在身后被锁上了。 这下,连普通的武器也没得选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加快了脚步。 文蔚府的演武场、启蒙私塾、天工坊、摘星楼等等一系列和门派、武修有关的场所都建设在府内的西边。 而大家居住的地方都在府内的东边。 因为总有特别用功努力的弟子,他们很早就会出现在演武场等地,甚至直到深夜还有人在练习。 所以住的地方离着演武场这些地方近会很吵。 文蔚平住的地方就在演武场的北边一点。 是一个独立的小院。 明夫人当时安排房间的时候是特意把他的住处安排在了这里。 这座小院本来是用作练习的人临时避雨或者放一些东西用,自从明夫人掌家以后,这里就成了文蔚平的住处。 因为离着演武场近,方便练功。 明夫人如是说。 还给院子亲自命名为:勤勉斋。 文蔚祁对此十分满意,夸赞了明夫人的细心妥帖。 因为碍着明夫人,平日里出了文蔚平和一个小丫鬟瑞儿,这里连避雨的师兄弟也没有了。 大家宁愿淋着雨跑回去,也不想在第二天被叫去前厅问话。 文蔚平推开勤勉斋的大门,瑞儿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公子,回来了。”她笑得很甜,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嗯。”文蔚平没有多说话,进屋取出了桌子上的昊陀莲生递给随后走进院子的明伯:“有劳明伯辛苦走一趟了。” 明伯接过昊陀莲生,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喜笑颜开地道:“为文蔚家办事嘛,不辛苦,应该的。” 他说着向院子里看了看,只见一派的穷酸气恨不得要掀了房梁。 于是赔笑道:“夫人还等着回话,那老仆就先回去了。” 文蔚平一直送到院门外,见他远远地走了,才回到院子里反手将门关上。 “公子,刚刚是去天工坊换武器了吗?”瑞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明伯怎么还跟着一块来了,真是稀罕事。” 文蔚平苦笑道:“这整个文蔚府,也就只有你还拿我当公子。” “在他们眼里,我连个普通的宗族弟子都不如。” 他哀哀地走回房间,看着那柄躺在桌子上的长剑,心里满是厌恶。 瑞儿端着茶水送到他面前,看他正在看那柄长剑,于是想哄他开心开心。 “公子,这长剑可真气派。”她试着用手指去戳了一下剑柄:“嚯,这可比那镰刀强多了。” 文蔚平垂着头,两只胳膊撑着膝盖坐在床边,两只眼睛盯着地板。 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起伏:“那里好?” 瑞儿指着那长剑道:“这多好看啊,拿在手里又儒雅又英气。” 她吐了吐舌头道:“哪像那把镰刀,公子你不知道啊,那是用来割草的。”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两只手托着那柄长剑递到她面前:“瑞儿还没见过公子舞剑,不知道可否斗胆请公子赏婢女开开眼界呢?” 她的眼睛清澈而纯真,那样深切而热烈的盼望就一下子涌入了文蔚平的眼中。 他叹了口气,伸手从瑞儿手中接过了长剑缓步走入院中。 “你看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睡没有过天真烂漫 这是瑞儿第一次看文蔚平舞剑。 平日里那支缠着线的竹竿静静地躺在墙根,终于得以颐养天年。 “瑞儿就知道,有朝一日公子你拿上真正的剑,一定是全天下最英俊潇洒的了。” 她说着话倒不是奉承,只是在她眼里,她的主子就算被全府的人轻视,也是全天下最棒的人。 文蔚平还剑入鞘:重新手握剑柄的感觉,真好。 卧房中灯火摇曳。 明夫人叫丫鬟们退出房间,自己在妆台前取下簪环首饰。 她将这些物件一件一件地摆放在桌子上,对着镜子将高高挽起的头发放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文蔚祁自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我回来了。”文蔚祁说着话走到桌前到了一杯水,坐在凳子上喝了下去。 “老爷,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摘星楼里拿到昊陀莲生的是平儿。”明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两条远山眉微微皱起。 “明明这几个人里只有羽儿是四阶,说起来也是修习五阶有一段时间了。” 她回过身子转向文蔚祁:“我听说那叶图倒是个已过三阶的,但是为什么却是平儿这个才过二阶的给拿到手了呢?” 明夫人披散着头发走到桌前,也在凳子上坐下。 她狐疑地问:“按理来说,如果平儿能拿到,那星儿和他阶数相同,也应该能够拿到才是。” 她不敢相信昊陀莲生的选择:“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平儿?” 文蔚祁给明夫人也倒了一杯水,安慰她道:“昊陀莲生作为一处幻境的镇境神器,那么它的选择必然有它的道理。” 文蔚祁打了个哈欠道:“夫人也不必忧心,平儿这孩子是幼年才学惊人。” “谁料他自那次试练之后,便才学已尽。”他叹气道:“也许是我对不住他吧,他失踪的那段时间没能照料好他的生母。” “这孩子回来以后突遭变故,就此一蹶不振。”文蔚祁惋惜地说,“当初我的儿子里面,他可是最聪明的一个。” “说起来,我对他是愧疚啊。”文蔚祁说着摇了摇头,“如今他能得一件好武器,我心里也踏实一些。” 明夫人听了这话,娇嗔道:“老爷说这话可就不中听了。” 文蔚祁赔笑道:“不知我哪里说得不妥?还请夫人指点啊。” 明夫人笑道:“指点倒是不敢呐。只是老爷说当年平儿是四个人里最聪明的,我这做娘的可是不认可。” “呦,看我这张嘴。”文蔚祁连忙将茶杯举起道,“为夫失言了,向夫人赔罪。” 明夫人便将桌上的水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道:“那我就忘了这事儿吧。” 文蔚祁听了嘿嘿笑道:“多谢夫人大量。” 只听明夫人悠悠地说道:“我说这不认可,也是有理有据的。我就来跟你说说。” 然后就真的和文蔚祁讲起了道理来:“当年平儿十七岁,羽儿不过才十三岁,星儿十一岁,英儿才刚刚出生不久。” 她瞥了一眼文蔚祁道:“你说说,这可怎么比呢?” 文蔚祁伸手在自己的嘴上一拍,笑道:“夫人,你看还是你思虑周全。” 明夫人听了这话得意地一笑。 也不再和他纠缠,向着门外道:“香儿,打热水来给老爷梳洗吧。” 秋风萧瑟,夜凉如水。 文蔚平抚摸着手里的长剑,久久不能入睡。 他推开窗子,一天明月清辉满布人间。 幻梦似的景色勾起了他一些年少时的记忆。 文蔚平小时候是有佩剑的,那个时候他的生母蓉夫人还在。 虽然荣夫人只是一个从舞姬扶上位的二房,但是却生下了文蔚府的第一位公子。 所以他出生后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文蔚祁送来的一柄佩剑和一把匕首。 在他三岁的一天,府里面挂满了大红的绸缎。 从那天开始,他就多了一位长辈。 他喊她:母亲。 那时还年幼的文蔚平,文蔚府的大公子好奇地问流着泪的娘:为什么又多了一个母亲呢? 荣夫人流泪笑道:“因为爹疼平儿啊,所以给平儿多找了一位母亲来一起疼爱平儿。” 年幼的文蔚平相信了。 他用天真的眼睛望着母亲开心地说:那真是太好了,平儿以后要孝顺爹、娘和母亲。 荣夫人听了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文蔚府的第二位公子出生了。 文蔚平奇怪地问荣夫人:娘,为什么弟弟出生了,我变成了二公子? 荣夫人摸了摸他的脸,伸出了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平儿,这是几?” 文蔚平道:是二。 接着荣夫人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道:那平儿,告诉娘,这是几? 文蔚平纳闷地说:是一。 荣夫人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平儿真是聪明,那你告诉娘,二是不是比一多? 幼年的文蔚平伸出了自己的手,重新比了一下,坚定地说:是的,娘。 荣夫人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把小小的文蔚平拥入怀中:平儿真棒。 然而文蔚平却开心不起来。 那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孩子抢占了他太多的东西。 他和爹相聚的时间,他的玩具,甚至是大家对他的关心。 他跑到荣夫人面前哭诉:娘,我不喜欢弟弟了。 荣夫人拉着他的手坐下来问:平儿为什么不喜欢弟弟了? 文蔚平哭道:大家都不和我玩了,爹也不来了,他们还拿走了我的小木马。 荣夫人拍拍他瘦小的肩膀道:平儿比弟弟大好几岁,现在弟弟只不过和当年的平儿一样。 文蔚平这才抽噎着用询问地看向荣夫人:真的么,娘。 荣夫人笑道:当然了,平儿和弟弟是一样的。平儿还比弟弟多享受了大家的爱护好几年。 文蔚祁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别扭了半天吐出了一个字:哦。 直到后来又过了两年,星儿出生了。 他变成了三公子。 而文蔚羽依然还是大公子。 他这次没有不开心,只是怀揣着疑惑找到了荣夫人:娘,为什么他们叫我三公子?阿羽却还是大公子? 荣夫人坐在榻上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过来:因为羽儿让着弟弟啊,平儿以后也要爱护两个弟弟啊。 文蔚平也相信了,一信就是很多年。 他辛苦地修习各门功课,把自己心爱的东西让给两个弟弟,每天给明夫人请安。 努力地走在自己那条善良、恭顺、勤勉的车辙里。 直到文蔚英的出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别人的心思很难猜 文蔚英出生的那一年,文蔚平没有再去寻问荣夫人。 那年十六岁的他成了这府中的四公子。 就算是再懵懂无知,也懂得氏族中公子们的排行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天文蔚府里张灯结彩,全府欢庆。 散场后回到房中,他一言不发地跪倒在了荣夫人的面前,头轻轻枕在她的腿上。 很久很久。 那天他对荣夫人说:娘,我要参加二阶的试练。 荣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如今已经十六岁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既然你做出了决定,那就去做,坚持到底。 作为文蔚府里开蒙最快、修习最勤奋、悟性最高的弟子,文蔚平在年仅十六岁的时候完成了别人二十几年才能勉强通过的二阶试练,成为了一名二阶弟子。 他开心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荣夫人,并报名参加了半年之后的选拔赛。 通过选拔赛的弟子可以参加武修大会,见到许多别的门派的招式,开拓眼界。 文蔚平极为重视这次选拔赛。 他提前去了赛场察看地形,但是一去就没了踪影。 再回来的时候选拔赛早已经结束,而荣夫人也因为思念儿子一病不起,在他回来的前一天撒手人寰。 等待他的是宗祠里自己的牌位,和荣夫人冰冷的尸体。 脱锦衣,穿麻衣。 从此文蔚府的四公子一蹶不振,功课稀松、浑浑噩噩,一整天摸不到人影。 文蔚府的主母,名门出身的明夫人撇下自己三个亲生的儿子,对这位不务正业的四公子进行了一系列的管教,希望能将他引上正途。 先是将他的住处从文蔚府东边迁到了西边演武场旁边的杂物房里,让他出门就能修习,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另外给他专门拨了一个年轻的小丫鬟瑞儿,专门伺候他的起居饮食。 接着收了他所有的东西放在荣夫人生前的住所里,什么时候进阶了,什么时候才能打开看一看。 这些东西一锁就再没重见过天日。 因为文蔚府里升阶的试练规矩变了。 在武修能力达到的情况下,还需要教导师父的推荐。 可是没有教导师父肯推荐他,一个都没有。 他没有四阶印加持,也没有师兄弟愿意带他,所以进不了摘星楼。 又没通过三阶试练,或者得到教导师父的肯定,不能到天工坊领武器。 他甚至都没有月钱,也不能到外面自己买一把武器。 还是瑞儿提议将风霖居的竹子折了一支,回来用线细细地缠了,权当做武器来练习。 说来也怪,他没有月钱,服饰、饭食却都是最好的。 文蔚平曾经叫瑞儿去跟账房说换些便宜的来,把钱省下。 这府里却从来没有人听他们的。 这些年来他过的日子,想的心事,怕只有这天上的明月能够相知了吧。 想到此处,文蔚平不由得有些悲慨。 他仰天长叹一声,终于还是放下了去拿笔的手。 而此时寄思绪与明月的,还有另一位。 波澜院里的池塘里,已是只剩一片残荷。 在月光下尤其枯萎灰败,了无生机。 好在池水尚且洁净,游鱼也算活泼。 云修坐在池边的大石上,一条漂亮的龙尾从下摆里没入池中。 他的一双竖瞳在月色下尤其迷离,仿佛有无数的秘密想从那细细的瞳孔中挣扎着钻出来。 望着月亮,龙尾在池塘里轻轻摇动。 那些干枯的褐色莲蓬竟然渐渐现出了新绿,转眼间连粉色的花瓣和嫩黄的花心也都生长了出来。 寒秋之中,一塘盛夏的荷花开得极为诡异。 云修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些荷花,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像话嘛。” 这才像话。这么美的院子,为什么那个人不来呢? 特意给她分配了只有松树的院子,还有清璇同住。 特意把阿苇和嵩月分在一起防止他们独处。 特意给自己留了最美的院子。 这样精致、漂亮的院子,她为什么不来看看呢? 为什么呢? 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就是白天的功课太累了。 第二,就是叶图虽然有些小女生的心思,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她已经习惯了对环境不挑不拣的习惯。 哪里睡觉不是一张床呢? 关上窗子还不是都一样? 此刻累了一天的叶图正在酣睡。 高高低低的鼾声自动作曲,随着夜风广为流传。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呼噜声穿透力太强了,清璇始终没有睡着。 她披了件衣服打算在院子里走走。 两棵松树在月光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那浓密的影子里似乎有什么在暗暗酝酿。 “好久不见呀,苏姑娘。” 清璇哑然回头,向那树影里看去。 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外涌出,像是一座黑暗的喷泉源源不断地翻滚着。 “你是古神?”清璇很快回过神来,“你来做什么?” 古神笑道:“我来看看你啊,看看你怎么样了。” 清璇有些懊恼地说:“我还能怎么样?” “呦,别生气呀。”古神说道,“看来是没成功呀。” “多么好的机会啊。”它从一棵树的影子移到另一棵树的影子里。 “叶图和嵩月消失,那小院子里只有你和云修。”它桀桀笑道,“半年的时光啊,你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理会他的讥讽,清璇直奔主题:“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事?” “好事啊。”古神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把那地图放到她的枕下,我们继续帮她找回记忆。” 清璇摆了摆手向屋子走去:“我没空和你玩这些游戏了,我累了。” “云修现在是一个人住哦。”古神提醒她,“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清璇瞬间提高了警惕:“之前你要看哪个地图,叶图就被那个山洞迷住了半年。这次你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呦呵。”古神笑道,“原来你知道是我让你有机会和云修独处半年的呀?” “你也不用谢我,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我们两不相欠。”它又说道,“怎么,你难道不希望再多和云修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吗?” 清璇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那团流动的黑暗,终于一扭头走进了屋里。 她从柜子里取出了那张蓝色水晶地图,轻轻地推开了叶图的房门。 第一百二十八章 蓝色水晶之缚神 叶图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可怜的被子只有一角搭在床上,剩下的全都去给地上的青砖去保暖了。 清璇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弯腰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重新盖在她身上。 也许是因为身上有了压迫感,叶图一个身,又把被子掀了开去抱在怀里。 她一翻身头就枕到了枕头的边上。 清璇手扶枕头看准时机一抖袖子,那块蓝色的水晶便从她的袖子里滑到了枕头下面。 她伸手去拽了拽被叶图死死抱住的被子,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清璇最终还是选择放弃,离开了屋子。 又是一个悠长的梦。 荒芜的滩涂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 处处都是被烈火焚烧过的黢黑痕迹,偶尔还有一两处的地上破了几个洞,隐隐透出在下面流动的红色岩浆。 “这是什么地方啊?”坐在人形木船上的人们绝望地哀嚎,“我们要回去!” 叶图和另外一些人一样,试着在这片贫瘠的大地上动用神力让自己飘浮在半空,以防被那些近似疯狂的人撞到。 她俯瞰着这片大地,没有一处是可以落脚生活的。 除了漫无边际的洪水就是涌动的岩浆和炽热的大地。 “回不去了。”母神的声音在上方传来,声音里有淡淡的悲悯。 “神域之门已经关闭。”母神缓缓地说,“我们随着洪水来到这里,回去的路也没有人记得。” “水不可逆流。” 叶图的心里十分酸涩,一种叫做悲伤的情感充满了她的内心,把两只眼睛涨得酸涩。 她听到有个人问道:“母神,我们该怎么办呢?” 紧接着另一个人说:“母神,我们可不可以离开这里呢?或许别的地方会好一点儿。” 母神并没有回答他们,取而代之的是那艘人形的木船在汹涌的洪水上打着转,上面的人头晕眼花苦苦哀求。 “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谁来救救我们!” “神啊,救救我们吧,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啊!” “把我们也带到上边去吧,这里又潮又热,这船转得我头晕!” “你们难道听不到吗?” “你们是冷血的吗!” 还有一些人并没有求助于这些飘浮在上的天神。 他们默默地察看着周围的情况,用在神域学会的微末法术试图定住木船。 “母神,可他们就算是定住了船,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 “十一,你这是什么话,上神创造他们的时候也没有说要他们一定永远存在下去啊。”相比之下,几个拥有破坏之力的天神显得尤为兴奋。 他们看着下方那些挣扎的人开心地大笑,连滚烫的岩浆都像是庆祝会上的糖浆。 天神们的对话被船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震惊、愤怒、惊诧、惶恐从他们的脸上显现,这让掌控情绪的天神尤其欢喜,他贪婪地吸食着这些力量。 船上的人们窃窃私语着,想要商量出一个办法来。 “我们该怎么办呢?一直在这个船上生活下去吗?” “可是我们不同于那些天神,我们要吃东西啊,不然就会死去。” “我们得想想办法下去。” “去哪儿?” 在等了天神们很久之后,船上的人饥肠辘辘。 他们看着对方,眼露精光。 一对年轻的男女神情地望了望彼此,他们站了起来。 “与其在这里等死,我们想到水里去看看。” “水里?” “是呀,如果水里能够找到吃的,我们就不怕被饿死了。” “好呀。” 大伙儿高声叫着,欢喜地看着两个年轻人手拉着手跳了下去。 在翻滚的河水里,他们连个水花也没有激起。 人们等啊盼啊,终于还是没有等回他们。 “看来不能到水里去。” “是啊是啊。” “那这里是不是和神域不一样,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飞上去的?” 听了这个想法,人们纷纷爬起来,拼命地向空中跳去。 但是跳上去马上就会落回来,把个木船砸的咚咚直响。 “哈哈哈哈,他们在什么啊?” 破坏力的天神们被这样的场景逗笑了:“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和我一样了吧?” 的确没有和天神一样可以飞到半空中。 但是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我有一个计划。”坐在人形木船头部的年轻人轻声向众人道:“既然他们不肯帮我们,我们待在这里也是死。” “那不如。”年轻人看着周围那些人热切的眼神道,“把他们拉下来。” “好!” “一起来的,就要同甘共苦!” 人们纷纷赞同,只是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过来,我们……”年轻人给每个人安排好,自己就又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他们怎么不动了?”天神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但是那些人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他们手舞足蹈地在木船上跳着,发出了一阵阵咚咚咚的响声。 天神们被他们怪异的样子逗的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忽然从船上探出十几根绳索,一下子套中了失去警惕的天神们的身体,一直把他们拉回了木船上。 “母神!”天神们哀哀地哭求着。 “母神救我们!” 天空中唯一的天神大惊:“你们放了他们!” 年轻人抓着叶图,对那唯一自由的天神道:“反正我们在这里没有吃的也会死,不如……” 他还没有说完,母神急道:“不,我可以帮你们。” 年轻人冷冷地笑着:“刚才就帮我们多好。” 他看了看那些吞着口水的难友:“我们看看她的诚意。” “你放了他们,我就为你们造一片可以行走的大地。” “母神!万万不可!” 这样广阔的大地,想要在遍是岩浆的大地上早出土地,在雷霆密布的天空中重见日月星辰,在满是漩涡的河水中见到平静的水面,那代价必然会很大。 甚至会消散掉整个神体。 母神望了望那些被缚的天神:“我将与你们同在。” 她对年轻人道:“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如果我发现你没有履行承诺,那我会立刻停止,你们将永远被困在船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结卢幻境 “好!”年轻人笑道,“开始吧!” 天空中的母神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在喷涌的火山上将自己献祭。 她的鲜血散入江河湖泊,神解后的灵魂脱离躯体,越升越高。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岩浆中融化,大地开始凝结,河流平息了愤怒。 “放开我们!”天神们挣扎着,“你们答应要放我们回去!” “是啊。”年轻人笑道,“放了他们。” 船上一个中年的汉子也许太饿了,他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神域特有的香气的天神,没有忍住心中的恶念。 他一口咬在了那天神的胳膊上。 天神们大惊,众人也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你们这些人不配作为神域的遗族留下来!”天神们愤怒地叫喊着,他们重新升起熊熊的地火,聚雷霆闪电于当空。 “如果你们要杀我们。”年轻人掏出一柄匕首抵在第十二天神女的脖子上,“我就用你们的一位神子来给我们陪葬。” 那是屠神的法器,名曰天一。 天神们大惊失色,惶恐地看向母神。 “好,你们放了我的神子们,刚刚的事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彼此和平相处。”母神的声音从空荡荡的天空飘下来,听不出悲喜。 “好。”年轻人对船上的人们说,“天神已经原谅了我们,放了神子吧。” 绳索松开的一刻,十一位天神瞬间飞至半空。 “十二!”天神们转身的一刻,竟然看到那个年轻人甩出一个结界。 第三天神女手疾眼快劈出一道闪电,直击那年轻人,被他偏头一闪,险险躲过。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连同第十二天神女和所有船上的人都消失在人形木船上。 拥有破坏力的天神愤怒道:“竟然如此卑鄙!我去把它砸个稀巴烂,看它们往哪里躲!” “别去。”母神的声音于虚空之上传入众天神的耳中。 “那个结界依附于木船之上。”她的声音悲伤而绝望,“毁了木船,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该怎么办?”天神们着急地问。 “等。等他们放她出来。”母神孤注一掷地做出了决定,“我要将这木船藏于山腹之内。当外面的世界变得美好,他们就会投降出来。” “那时,这山将成为他们的囚牢。”母神恨恨地说完,诸位天神便一同默默颂念起法咒。 山摇地动,一座大山自水下升起,将木船吞噬。 叶图只觉得眼前一花,再醒来时,所有船上的人都到了一个和刚刚景色相似的地方。 “你怎么言而无信?”叶图气愤地质问眼前这个背对着自己,只管像牵牛似的拉着自己往前走的年轻人。 “怎么不说话?你心虚了对不对?”她搞不懂为什么别人都被放了,唯独自己会被拐来当人质? 再说,当他们的人质万一被撕票怎么办? 想起刚才船上发生的一幕,她心里直打鼓:这些野蛮人会不会生吞了自己? 年轻人也许走累了,听到叶图的话他停了下来。 周围那些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慢慢地转过身,望向叶图。 他的脸被刚刚第三天神女的那一道闪电打伤了。 一道伤口从额头划过鼻梁,不停地流着血。 “绑你回来实在是个意外,等你母神和其他神子的气消了,我便放你回去。”他轻轻地一抽手里的绳子,那绳圈自动松开落到了地上。 叶图赶紧跳出圈外:“再信你一次。” 这是不得不信。 对于法术一窍不通的叶图不知道怎么从这个幻境里才能出去,她只能等他放了自己。 但是很快她就有点等得不耐烦了。 因为这个幻境里没有四时更迭,没有昼夜交替。 她的每一秒仿佛都无穷无尽,根本没有时间的流逝。 那些人在这样的幻境里,也开始渐渐不适。 尤其是那个咬过神子的中年人,他从一进入幻境开始就越来越不正常。 扑咬同伴、自言自语、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 这些的种种迹象出现在他的身上,人们议论说,这是天神的诅咒。 于是大家商议献祭他,以偿还他的罪孽。 年轻人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同意了。 这个在洪水中孤注一掷地挑起重担的年轻人,自然而然地获得了众人的尊敬和拥护。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用天一刺向中年人,中年人的身体立刻消亡。 叶图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充斥着整个幻境。 她想:这也许就是母神所用来创造大地的力量吧。 这样想着,她不禁又生出许多意念。 如果要是也有厚实的大地和肥沃的土壤就好了。 此念一出果然众人的脚下出现了土地、山石。 她惊讶于这种巧合,于是又想到:外面有水,这里没有水呀。 马上他们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河流。 叶图看着这条河有点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于是就想起自己院子里的松树,竟然马上土壤里就钻出来树苗。 她终于明白,原来在这个地方,她只要想一想就会出现那些她脑海里的东西。 “放我回去吧,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们。”叶图很奇怪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不是自己,她所说过的话并不是叶图自己想说的。 她想说的是:快放姑奶奶回去!不然我就想一个十八层地狱图! 但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话却很柔软,没有半分威慑力。 “不,他们不会听你的。”年轻人摇摇头,“这也是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大家逃来这里一路上艰难困苦都经历过了,现在我们既然流落到了这幻境之中,不如就好好把这里造好。” 他笑笑:“我不指望出去享受天神们的恩赐了。” “十二天神女,我劫你来到幻境也有我的私心。” 年轻人看向叶图道:“在神域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你是创造之神。” “我的能力还不够强大,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创造一个幻境而已。” “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们建造一个能够供我们生存下去的地方。” “如果建成,我们可以不再出去。这样天神们也就不用再看到我们。” 他的眼睛里有光,满载着希望。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叶图竟然听到这句话从自己的嘴里说了出来。 这是她自己想说的话。 第一百三十章 田螺公子 “啪!” 叶图脸上挨了一击。 不用这么狠吧?问个问题就动手! 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破口大骂:“有病啊!” 一句话出口,她迷迷糊糊地觉得脸上贴了个东西。 伸手扯下来一看,是奋力挥动着四条小短腿的福禄。 叶图没好气地问:“你干什么?” 福禄嘿嘿地笑了两声,扭着胖嘟嘟的肚皮说出了一句让她胆战心惊的话:“你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啊啊啊!”叶图一把甩开它,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衣架前穿上衣服,草草地挽了个发髻夺门而出。 “叶……图……”清璇正在院子里晒被子,看见她跑出来还没跟她打完招呼,就见她消失在了大门外。 所以叶图迟到了。 她不是文蔚府有史以来第一个迟到的弟子,却是第一个迟到这么久的弟子。 创下新纪录的她被教导师父“好好关照”了一番。 当天所有的练习功课全部翻倍,外加给厨房所有的水缸挑满水。 这还是看在她贵客的身份上,小以惩戒。 累得要死,还要干活。 叶图一边吐槽着教导师父,一边极不情愿地走向厨房。 她抬头看了看正在落下的夕阳,心中不禁泄气。 完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吃完饭了。 她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皮,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水缸前。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形势有多严峻。”她用一种极其亢奋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搭配她沮丧的表情,简直是让人怀疑她被附身了。 “咦?”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缸水心花怒放,“一共十口大缸,看来少了十分之一的工作了。” 再打开一个盖子。 满的! 又打开一个盖子。 满的! 竟然有六口缸是满的! 真是天助我也! 叶图拍了拍自己脆弱的小心脏,看来今天运气不赖啊。 她从墙上取下一副扁担挑起两个水桶就向水井走去。 还没走到近前,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背对着自己正在井边打水。 “好巧啊,也来打水?”叶图走过去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啊,是啊。”那人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来。 “风平!”叶图见是文蔚平,心里时分欢喜。 她匆忙走过去,挤了下眼睛说:“怎么你也来挑水?也是被罚了吗?” “啊,那倒没有。”文蔚平灵机一动,“和朋友打赌输了。” “你还敢打赌?”叶图压低声音指着他道,“你不知道文蔚府的家规不许的吗?” 文蔚平露出来一个讨好的微笑:“所以请你帮我保密啦。” “嗯。”叶图点了点头,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一定一定。” 两个人挑着水往回走,扁担被水桶压得弯下去,又随着脚步弹起来。 “那个。”叶图觉得这样的机会真是难得,不说说话实在是可惜了。 “你知道吗?我今天到厨房一看,嚯,十口大缸一半都是满的。”她兴奋地说着,仿佛眼睛里落入了天上的星星,“我还以为这世界上真有田螺姑娘呢。” “田螺姑娘?”文蔚平对这个人并没有印象,转头看向叶图问道,“她是谁?” 叶图不禁莞尔一笑:“田螺姑娘是我家乡的一个故事。” 文蔚平哦了一声,道:“我说呢。”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你的家乡,是我第一次见你的那里吗?” 叶图摇了摇头,但是马上又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于是干脆就将自己第一个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地点算作是家乡。 文蔚平看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心中升起一丝疑问。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人家不愿意相告,又何必勉强? “那里,真是个好地方。” 文蔚平望着眼前光滑的青砖,想起在结卢境里的那几天,几乎可以算是自己有生以来获得最舒适的几天。 不用顾忌遣词用句,不用睁开眼就想着如何成为同阶弟子里的第一名。 不用看明夫人的脸色,不用看大家的眼色。 轻松自在。 “在想什么呢?”叶图看他挑着水还能走神,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哦,没什么。”文蔚平抬手扶了扶扁担,“那个故事讲的什么?” “田螺姑娘?”叶图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没想到他这个年纪了,倒是没有了当初十几岁时候的迂腐气。 “田螺姑娘。”文蔚平点头确认,“讲了什么故事?” “故事里讲的是一个年轻人,一连很多天每天回家发现自己家里被收拾干净,饭菜也做好了。” “你猜是怎么回事?”叶图神秘兮兮地问。 文蔚平略一思索回答道:“是那位姑娘帮他做的?” “对啦。”要不是因为肩上还挑着水桶,叶图可能会跳起来拍手。 “真聪明!”她笑道,“就是那个田螺姑娘,她看年轻人勤劳善良,就有心帮助他。” “可是一个人在屋子里进进出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文蔚平表示不信,“如果被发现了,会不会被当成是小偷抓起来?” “……”叶图很怀疑他脑子里有没有浪漫这两个字。 “当然不会发现了,如果发现了的话,怎么可能一连好几天都给他做饭呢?”叶图试图讲明白他的假设并不成立。 “不,这怎么可能。”文蔚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就算他白天不在家,那左邻右舍也会看到的啊。” 终于两个人走到了水缸前。 他把水桶从扁担的挂钩上摘下来,打开水缸的盖子把水倒进去。 叶图在旁边看着他把水桶从自己手中接过去,越发觉得他像田螺姑娘一样。 不禁笑出声。 “你笑什么?”文蔚平把水缸盖子盖好,看到她站在旁边傻乐,黑漆麻黑的又不明所以,着实有点儿瘆人。 “没什么。”叶图轻轻踢着面前那只水缸,“因为那个田螺姑娘就是个田螺变的。” “所以不会引起邻居的注意。”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文蔚平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故事的女主角要叫做田螺姑娘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哦?是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蓝色水晶之 缔造 弯曲的小河、草地、松树、鸟鸣。 这里简直和幽墟谷一模一样。 叶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回到了这里,她努力想记起原因,头脑中却一片空白。 “神女,你怎么在这。”那个年轻人从河边趟过茂盛的绿草向她走来。 “你找我?”叶图认得这个人。 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很容易让人记住他,也很容易勾起人们对木船上所发生的事情的回忆。 “我们不是布置了雨雪风雷这些天气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跟自己回去。 “再说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家就算是躲在树下也不解决问题。” 正说着,河的对岸有人向他们喊道:“巫竼!我们已经选好了地方,你来看一下。” 年轻人回应道:“这就来!” 他向叶图伸出手,扶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回了河对岸。 那些船上的人,不算已经死去的中年人,一共十六人。 他们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有的人默默念着咒语,催生出一朵朵小花,有的人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小鸟飞上树梢。 “巫竼!” “是巫竼回来了!” 看见巫竼和叶图,大家纷纷聚拢。 “选好的地址是在这里吗?”巫竼看了看这片地周围的环境。 离河水不近,不至于河水泛滥被淹。 离河水不远,喝水不会太麻烦。 空地上三三两两地张着些大树,既有阴凉又不会太挤。 土地平整没有大石,看上去倒是时分舒心。 “是这里了。” “就是这里!”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地回答着,对新家园充满了憧憬。 “好好好,大家不要着急。”巫竼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们先看看怎么把住的地方先造出来,然后再分。” “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对他的说法并没有反对,纷纷退到了一边等着十二天神女再次发挥她的神力。 “我倒是觉得这个工作可以大家一起来做。”叶图对他们这种抓到一个人就拼命使的做法非常不喜欢。 她清了清嗓子道:“这不是说我不愿意管大家。” “住的地方总要称心如意,那才是住着开心。” 她说着向旁边的大树一指:“不如我们玩个有意思的。” “怎么说?”巫竼问。 “我们提前把这块地方画出每家房屋的用地的范围编出号码,然后在这树叶上也编上号码。” “大家一起来抽,抽到哪里就是哪里。一切听天意。” 她向大家说:“抽中以后,你无论是想就躺在地上睡,还是想造一个什么样子的屋子,全凭自己。” 她一字一句道:“只要你自己有这个能力建,无论是伐树用木头搭,还是用泥巴垒。” “总之,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听了她的话,十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觉得呢?巫竼。”叶图问。 巫竼若有所思,半晌道:“我觉得可以。” 说完他便率先将大树上的树叶摘下,一一标了号码。 “接下来就是画地了。”巫竼带着这十六个人把这一块地用树枝划开。 除去通道,分成了大小差不多的十六块。 “好了,我们开始吧。” 巫竼将那些树叶反扣在地上,由人们一一上去选。 他自己则排到了最后一个。 房屋很快建起来了。 叶图放眼望去被这景象惊呆了。 这简直就是个世界房屋博览会好嘛! 出于各人的喜好,那些方的、圆的、长条弯成迷宫的、建得抬高歪成比萨斜塔的…… 还有那些终于没有成功,倒塌成一堆废墟的。 “这……”叶图有点儿想收回自己刚刚的话。 还是统一建起来的好啊! 哎。 “我想,这个方法似乎并不太奏效。”巫竼摸了摸他鼻子上的那道伤疤。 那道疤虽然已经愈合,但是还能看到里面粉红的肉和被闪电烧过、焦黑的边缘。 “我觉得也是。”叶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那……” 还没等他说出来,叶图率先抢道:“不如大家一起分工合作吧!” “什么意思?”巫竼虽然发出了疑问,却依然把人们召到了一起。 “我们还是需要建样子差不多的房子,这样才不会睡觉到一半被倒下来的泥土拍醒。” 她解释的时候不时地偷眼去看那些人,害怕突然跳出一个人来说不行。 也许是因为事实胜于雄辩,人们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和反对。 他们在原有的基础上推翻重建,把有用的材料放到一起分配使用。 很快房子再次建起来了。 “这河水离我们还是远了一些。”一个人提议。 “那总不能让河水从房子中间穿过吧!” “我们可以打一眼井。”叶图说着,努力集中注意力回想之前在幽墟谷见到的那口井。 地上真的就出现了一口井,连带那个有着木碑和石碑的亭子。 “这是做什么用的?”巫竼问。 “这……”叶图惊讶地看着两块光秃秃的碑,道:“你们可以写点什么上去吧。” 巫竼点了点头,道:“那就将我们今日在神女的帮助下建造幻境的事写下来吧。” “好啊!”叶图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睁开了眼睛。 天光……大亮! 她猛地从床上窜起来,一下跳到地上,更熟练地将头一天的步骤操作了一遍。 演武场上没有人。 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这才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文蔚府明夫人的寿宴。 整个文蔚府所有人都要去参加宴会。 从早到晚。 整整一天。 她暗叫一声糟糕,赶紧返回住处换衣裳。 换好衣服匆匆赶到前厅,远远地就看见一溜队伍排得长龙也似的。 黑压压的一片人,缓缓地向前挪动着脚步。 她这才发现人多的好处,站到了队伍的后面。 “叶图,过来。”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叶图转头去看。 只见云修和嵩月、阿苇一起从后面走上来,也不排队直接向前面走去。 “喂!等我一下!”叶图追上去道:“还是排队吧,插队不好。” 云修挑眉道:“我又不是弟子,为什么要排在弟子队里?” …… 叶图竟然无言以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家小姐 “你……”叶图无力反驳。 云修摇摇头,抓住她的手腕走向大门:“就这个脑子啊,文蔚府居然愿意收你。” 虽然对这挖苦非常不爽,但是毕竟不用排队了。 “哎呀。”一声轻呼从前方传来。 叶图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抬头一看,好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呀!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 阿苇和嵩月伸手过去搀扶,一个小丫鬟跑过来将她家小姐挡在身后。 气势汹汹地用手叉着腰叫道:“你们要干嘛?” 嵩月连忙解释道:“小姐倒在地上,我们自然是将她扶起来。” “扶起来?”小丫鬟冷笑道,“就是他把我家小姐撞倒的!” 小丫鬟一指阿苇:“你们有什么企图!” 阿苇本来是想赔个不是,接过被她一阵抢白,气得直翻白眼,一个字也说不出。 叶图拽拽云修的袖子,冲他挤了挤眼睛:“你不帮着说两句啊?” 云修看看她,看看阿苇和嵩月,又看了看那位小姐。 两手往袖子里一插,双眼望天。 “这其中可能是有所误会。”嵩月走上去劝解道,“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小姐,这……” 他还没说完,云修接口道:“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能会没有人注意到呢?” 他上前两步微微拱手道:“小姐恕我等唐突。我们云游至此,蒙文蔚掌门抬爱留我等在府中居住。” 他笑道:“虽然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的人。像小姐这般的人物还是第一次遇到,我这兄弟才一时失礼。刚刚他脚下失察,撞到小姐。” “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他给小姐赔个不是,望小姐宽宏大量,不要和我这小弟一般见识。” 这一番动静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那小姐也是个要脸面的人,看到如此情境当然想早早地就解决完离开。 她听完云修的这番话,心道原来也是文蔚府的客人,而且是贵客。 那脸皮可就不好撕破了。 再者这番话也给足了自己面子,没有必要搞得很僵。 于是娇嗔道:“茵儿多嘴,还不到一边去。” 那丫鬟茵儿瘪着嘴退到了一边,两只手胡乱地揪着袖子。 小姐笑盈盈地走上两步道:“原来也是府中的贵客。” 她看了云修一眼,马上又低下头道:“这位公子言重了,今日是我表姨的寿辰。人多难免有些磕碰,哪里就有什么碍事的了。” 她转过身去,对嵩月和阿苇笑道:“刚刚我的丫鬟对两位无礼,回去我定当责罚她,望两位海涵。” 嵩月自然是微微一笑:“原来是文蔚府的表小姐,失礼失礼。” 小姐向他微微一笑,算是还礼。 而阿苇直到此时心里这口恶气才算是顺过一些来,他翻了个白眼将脸别了过去。 “既然大家都是来参加寿宴的,那我们不如结伴而行吧。”清璇出来打了个圆场,“小姐先请。” 内宅里高搭戏台,漫挂红绸。 真个热闹非常,几百号弟子再加上各路来拜贺的亲朋,里里外外站满了人。 “芙嫣!”文蔚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位穿着与众不同的大小姐。 明芙嫣听到有人叫自己,寻声望去正是自己的表兄。 茵儿也听到了这声呼唤,向明芙嫣笑道:“呀,小姐,是表少爷!” 明芙嫣当然知道是文蔚羽,只是恼她说了出来。 于是以袖掩唇嗔道:“就你听见了。” 文蔚羽见她主仆二人只是在人群中说话,并不见走来。 心中十分焦急。 “娘,儿子看见芙嫣表妹就在人群之中。”文蔚羽看着明夫人的脸色,小心地说道,“不知道她看到我们没有?” 明夫人斜了他一眼:“这么多人,你表妹怎么能看到我们?” 抬手就打了她儿子一巴掌:“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过去接她来坐?” 文蔚羽连忙应了,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分开人群向明芙嫣走去。 而此时文蔚平在人群里正向着戏台的方向走去。 这样大喜的日子绝对不适合出什么岔子。 对于他来讲,这一天如果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芙嫣?”文蔚平在拥挤的人群里看见了穿着杏黄色衫子的明芙嫣。 在一众齐刷刷的弟子服里面,这样扎眼的颜色很容易就被一眼发现。 “芙嫣,你怎么在这里?母亲特意在身边给你留了座位,我带你过去?” 明芙嫣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于是转头一看,竟然是文蔚平。 “平哥哥。”明芙嫣看着自己的鼻尖道,“那就麻烦了。” “小姐?”茵儿眼看着文蔚羽就要走到近前了,凭空里杀出一个文蔚平来。 小姐怎么还要跟他走? 明芙嫣问:“怎么了,茵儿?” 也就是耽误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文蔚羽已经挤过了人群来到了几人的面前。 “茵儿给表少爷请安。”茵儿倒是个伶俐的,连忙从自己刚刚站的位置挪开了几步,给文蔚羽腾出了地方。 “呀,原来是羽哥哥来了。”明芙嫣含羞笑道,“你这个丫头怎么不通禀一声?” “我……”茵儿委屈,肚子里都是委屈。 但是茵儿不说。 “芙嫣,我带你去见娘。”文蔚羽看都没看文蔚平,“走吧。” 明芙嫣愉快地点点头,又迟疑地看向文蔚平:“我们一起过去吧。” 文蔚平的双眼正对上准备转身离去的文蔚羽,将他目光里的轻蔑和冰冷映入眼中。 文蔚平反倒觉得轻松了,他笑着说:“好啊。” 说完不顾文蔚羽瞪大的双眼跟了上去。 但也紧紧是跟了上去。 因为文蔚羽和明芙嫣两个人连带着丫鬟茵儿,三个人和文蔚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相隔的人越来越多。 文蔚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拉开这么远。 如果他听到一贯儒雅的文蔚羽在前面对周围的弟子们说了什么,那他就会知道了。 “风平!”叶图在另一边远远地看见了他,甩开拽着自己袖子的云修向他走去。 “你在这呢?”她笑嘻嘻地说,“你家这宴会可真热闹。” 云修紧跟上来道:“平公子,正巧你在这里,麻烦你带我们到座位上去好嘛?”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看戏 作为寿宴的主角,明夫人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 两旁分别是文蔚祁和文蔚羽。 文蔚祁的旁边是云修,再向外是嵩月、叶图和清璇、阿苇。 因为这是阿苇出幽墟谷以后第一次看戏,所以非常兴奋。 嵩月看他高兴,便坐到他的位置上去,把自己的位置留给他。 而另一边文蔚羽的旁边本来是文蔚星,此刻明夫人便让文蔚星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 如此一来,明芙嫣正好坐在两兄弟中间。 作为幼儿的特殊礼遇,文蔚英自然还是和明夫人坐在一起。 好戏开场。 台上翻筋头、耍花枪、排阵列、提高腔。 台下套近乎、拉关系、假正经、瞎客气。 “芙嫣,姨母姨夫怎的不同你一起过来?”文蔚星比芙嫣还要大上一岁,性子上也是最为相近。 都是年少活泼。 “星哥哥,我爹和娘家里有些事抽不开身。”芙嫣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搅着手帕。 文蔚星听了便安慰道:“姨夫姨母辛苦,你来这里他们也好安心做事。” 文蔚羽道:“芙嫣你这次来,姨夫姨母准你住多少时日?” 文蔚星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姨表亲,就和自己的家是一样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啊。” 文蔚羽道:“姨夫姨母偌大的家业,经营起来尚可托管家照管。但是女儿只有芙嫣一个,却是需要自己扶养的。” 他说着看向芙嫣,只见她肤白胜雪、两颊飞红,一双眼睛尤其动人:“分别日久,怎么舍得呢?” “哎?”明夫人眼睛看向戏台,却是一只耳朵向着文蔚祁,一只耳朵向着文蔚羽。 “羽儿,你芙嫣妹妹的父母舍不得,难道为娘就舍得她回家去吗?” 她笑着转向文蔚羽,眼睛却看向明芙嫣。 明芙嫣果然聪慧,立刻接口道:“芙嫣也舍不得姨母呢!” 逗得明夫人大笑:“调皮。” “娘,不如您给姨夫姨母写封信让家人带去。”文蔚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就让芙嫣妹妹在我们家常住下去吧。” 明夫人佯怒道:“你个惹祸精,又要做什么勾当?” 文蔚星一脸委屈道:“儿子哪里有什么勾当,只是平时爱闯祸惹娘生气。只要芙嫣在娘就高兴,儿子一片孝心,自然也舍不得芙嫣妹妹走。” 明芙嫣粉面通红:“星哥哥你说些什么呀。” 文蔚星一脸茫然道:“我说的实情呀。” 明夫人笑骂道:“果然是个惹祸精。” 文蔚羽一脸铁青。他看看坐在最远处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的文蔚平,又看看抖机灵的文蔚星,心里压了一口恶气。 知子莫若母。 明夫人自然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 她俯首对着文蔚英的耳朵低语了几句,便又是一副端庄主母的样子端坐在垫子上。 文蔚英一个轱辘爬起来,扎着胖乎乎的小手走到明芙嫣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姐姐,陪英儿玩一会儿吧!” 经过刚才的一番笑闹,明芙嫣坐在垫子上也不怎么自在。 她拉着文蔚英的手问:“英儿要玩什么?” 文蔚英道:“英儿想玩捉迷藏。” 明芙嫣犹豫道:“捉迷藏?这么多人,可容易被捉到呀。” 文蔚英道:“人多姐姐才不容易找到我呢。” 明芙嫣当然不信,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随便一问就知道藏在哪里了。 文蔚英却不以为然:“那我们就说好了不许问别人,只能自己找。” 明芙嫣想了想还是说道:“英儿,姐姐教你踢毽子好不好?” 文蔚英听了嘴一瘪,脸一垮,眼看就是一副风雨欲来的前兆。 “好好好,就捉迷藏。”真是怕了他了,明芙嫣可不敢在明夫人的寿宴上把这个小不点弄哭。 “好!”文蔚英答应一声,立刻就向外跑去。 “哎,你等会儿……”明芙嫣赶紧跟着他跑了出去。 明夫人一挑眉,转头向文蔚羽眨了一下眼睛。 文蔚羽立刻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也离席而去。 “云长老可喜欢看戏?”文蔚祁咧着一张嘴,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说不上喜不喜欢,常看罢了。” 云修这话说得不假。 这千万年来他凭着长生这张通票,看着天上人间的是非曲直、悲欢离合。 那些生生死死,人们是在西台上看假的,他是在天上看真的。 没有喜不喜欢,只是常常看到罢了。 “如此说来,长老也算是个行家了。”文蔚祁一脸赔笑,伸手就将戏折子递了过去。 “请长老点一出吧。” “客随主便,掌门请吧。”云修没有看那张戏折子,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 “我们都已经点过了,长老请吧。”文蔚祁举着戏折子的手纹丝不动,一副誓要成功的劲头。 人家过寿辰,没有理由扫兴。 云修下意识地转头想问问叶图,一看旁边坐的是阿苇。 阿苇此刻正性质昂扬地跟着锣鼓点,和台上的“武将”一起比划着拳头。 为了保持住贵宾的前面,云修只好作罢。 他翻开逐页看过去,只见两个戏名极其眼熟。 而这两个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一个名为荆山遇龙朝天子,另一个名为冰湖决战得真君。 荆山遇龙朝天子,这个故事说来也巧。 正是发生在云修自己身上的事。 自从十二天神正位,分了上、中、下三十三层天之后,天界的修炼之法发生变化。 各神位也有了正神一说。 能否正位成神,主要看功德和福报。 功德高,福报低,神位就会下降。 功德高,福报高,神位可以上升。 功德低,福报高,勉强可以维持神位不变。 功德低,福报低,不仅神位降,甚至身陨形销。 那时云修在云头上修炼已久,正在等待一个有缘之人从他的云头下面经过。 他只需要向有缘人问一个问题,而问题的答案关系着他是否能够正神位。 为了这个问题,云修在那里等了三年。 戏词里唱的是这一年人间天下大乱,地上的人王追逐叛军来至荆山。 只见荆山上荆棘遍布,怪石嶙峋。 叛军忍着血肉被划破的疼痛逃到了山上,而人王爱惜士兵,不肯让他们损坏身体。 正在这时天空中忽然降下一条真龙,帮助人王剿灭叛军,并向人王俯首称臣。 这戏是好戏,图个顺应天意,顺顺利利的意思。 但是云修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戏里戏外 那天的云修正在云上清修,呼吸着天地之清气,沐浴着万古之流光。 偶有灵气飘过,便被他吸纳入自己的身体。 忽然他感应到那有缘之人将从这片云彩下经过,机会错过了就难再得。 于是便扒开云头露出一条缝隙来,向下观望。 人王自远方负伤而来。 忠心的将军和士兵们掩护他和侍卫逃到此处,已经全军溃败。 他的马到了这里忽然前蹄一软倒在了地上,忽扇着两个鼻孔,不久就没了气。 人王环顾四周,只见这山上荆棘密布,根本无处躲藏。 他不由得悲愤恸哭:“莫非天要亡我?” 正在这时叛军赶到,为首的一人从马上跳下来道:“哥哥,终于追上你了。” 他向人王走去,后面的叛军也一步步地跟上。 “你这个乱臣贼子!”人王的头发散乱,状似癫狂,对着他就是好一顿痛骂。 “这许多年来我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给你封地、准许你自己训练兵士,本想着你我兄弟二人可以齐心收复天下,共创一个盛世。” 人王的声音都在颤抖着:“谁知你是个贪心不足的祸害!” 叛军首领道:“哥哥,你太过软弱,行事又太顾忌别人。这不是你这个位子需要的东西。” 他眯着眼睛走到他面前:“而这些,我都有。” “两条路,要么你让位给我。” “要么,你就只能长眠于此。” 人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还有第三条路。” 说完毅然决然地反身跑上了荆山。 那些侍卫见此也有就地投降的,但是多数都跟着人王上了荆山。 那些丛生的荆棘划破了他们的衣服,刮烂了脸和手臂。 但是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求饶。 “哥哥,我还没发现你这么有骨气啊。”他用玩笑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这倒是让我很好奇,你能忍受荆棘,你能忍受烈火吗?” 说着吩咐手下放火烧山。 大伙很快就吞噬了丛生的荆棘,快速地蔓延了整座山。 人王和侍卫们最终一个都没有下来。 “来人。”叛军首领解开自己的发带,拿出一把匕首。 他用锋利的刃从额头划过鼻梁:“卸甲。” 亲兵立刻为他卸去束甲,露出里面穿的白色里衣来。 他看了看天空中密布的乌云,嘴角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好吧。” 他深吸一口气向燃烧着的大火滚去,头发瞬间被烧焦。 几名士兵立刻冲上去把他拉出火堆,用最快的速度扑灭了身上的火苗。 “将军,您……” “什么?”叛军首领的声音嘶哑,他瞪向那个士兵道:“你说什么?” 那个士兵也算是反应快的,他灵机一动道:“王,您伤到了哪里?” 他哈哈笑道:“区区小伤,并无大碍。叛军已经全部命丧山火,我们回去吧。” 士兵们齐齐跪倒,拜称:“是,谨遵王命。” 云修在云上看到这一幕,他明显的感觉到那个人还活着。 金色的天光从云层的裂隙里投下,叛军首领抬头看去,只见一条白色的天龙从裂隙中露出真身。 它探下身子盯着他问:“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他两条眉毛皱在一起,思考着这句没有来由的问话。 它细长的瞳孔中金光渐盛:“你看到了什么?” 首领想起了一个传闻。 灵物修炼的时候会问路上遇到的人,跟他打招呼或者问他一个问题。 如果这人回答这就是个神仙啊之类的,那这灵物即可得道。 否则这灵物就要继续修炼,而这人也会得到它的报复。 叛军首领此时刚刚完成一波李代桃僵,怎么能就此功亏一篑? 他这样想着,心中的惊恐之情也就渐渐好转。 打量这天龙应该已经修炼有成,又从天上出现,于是开口道:“看到了天神。” 他话音刚落,忽然起了一阵飓风。 满天的云彩都被这风吹散了,一位白衣白发的男子在天空中向他拜了一拜,也便消失了。 后来叛军首领以人王的身份重整朝纲,再兴百业。 并着人制造出了戏中的故事桥段,在民间广为流传。 而云修因为刚得了正了神位留在了天界,要在天界进行封神之后才能再回人间。 至于冰湖决战得真君这出戏,也是源自云修的一段经历。 那是他在天界封神后第一次回到人间。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世事更迭,天道轮回。 这一年的冬天藩王割据,民不聊生。 当年的人王已经死去,他留下的基业也没有撑过这场二十年后的初雪。 当年被打压、削弱的各族势力在二十年中修养生息,并效仿当年的叛军首领训练自己的士兵,最终裂土称王。 因为前车之鉴,他们各自联合,抵挡住了王庭的围剿。 并一步步地通过离间和挑拨将王庭的土地进一步剥离、压缩。 天下终于不再只对一个王庭俯首称臣。 从此大地上出现了十座城池,这些藩王们有的碍于别人的口舌,不再自称王,而是称为族长。 冰湖决战,就是王庭最后一次派出士兵围剿反叛的藩王。 戏文里自然是写人王的队伍在冰湖决战中得到了法道真君的帮助,一举歼灭了叛军,得胜还朝的故事。 然而当天的实情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那天两军于冰湖上对垒,而冰湖的下面链接着一条水下的暗河。 暗河所通往的山洞里,有着不为人知的恐怖存在。 云修自云间穿行,来到冰湖上方忽然感觉到一种熟悉又危险的气息。 而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从云层的间隙看下去,透过那些人所踩的冰面隐隐约约看到了有无数条黑色的东西在缓缓地蠕动摇摆。 难道是? 云修来不及多想,立刻从云端跳了下去。 就在他的双脚刚刚点在冰面上的同时,那些黑色的东西冲出了冰面,将大半边的湖面浮冰击碎。 连同落入水中的藩王士兵和一部分人王士兵一同消失在了冰冷的湖水里。 而这一次人王编成的戏文虽然也广为流传,却再没有助他稳住一个盛世江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捉迷藏 “长老?”文蔚祁看他一直盯着戏单看,也不见有任何动作。 于是向那页纸上看去:“我就猜到长老是喜欢这类武戏。” 他笑眯眯地指了指那出荆山遇龙朝天子道:“长老若是喜欢,不如点这出戏。有龙衣更热闹些。” 他本就无所谓看什么,这时候文蔚祁递上来的台阶哪有不下之理? “好啊,那就这个吧。”云修将戏折子递还给他,倚靠在椅背上继续看戏。 明芙嫣和文蔚英离开有一会儿了,就连文蔚羽也离开有一阵子了。 他们都没有回来。 这可不大对劲。若说文蔚羽和明芙嫣两个人不回来还有的解释,那文蔚英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就是他睡着了,第二就是他真的在和明芙嫣做游戏。 可是文蔚英会和一个刚刚见面的人做游戏这么长时间吗? 答案是不可能。 明夫人对他百依百顺,疼爱有加,恨不得把他挂在自己的身上。 文蔚英也不习惯离开明夫人太久。 那么就剩下第一种可能他睡着了。 文蔚英可能在课堂上睡着,可能在宴会上睡着,可能在这府里所有有桌子、有床的地方睡着。 但是捉迷藏能睡着,文蔚平还从没有听谁说过他这个兄弟有这等本事。 明夫人到现在还沉得住气没有任何举动,这倒是让文蔚平有些意外。 难道这早有预谋? 他看了看一旁被台上的戏吸引了注意力的文蔚星,又偷眼看了看兀自端坐的明夫人。 悄悄地离了席。 他们会往哪里去呢? 文蔚平顺着院墙在内宅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影子。 文蔚英平时喜欢去哪里呢? 说到这个,却是让人头痛。 别看他不过六岁的年纪,已经显示出了武修世家的优良血统。 好动,且体力惊人。 他常常满院子乱跑,引得一众下人在院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追他,生怕他磕碰或者摔倒了。 所以这院子里出了房顶还没上去过,哪里都经过他的毒手、遭过他的践踏。 这就有点儿困难了。 “风平!” 文蔚平转头看去,只见叶图分开人群向自己走来。 “去干嘛?”她笑嘻嘻地看着他,“带我一起去呗?” 文蔚平道:“阿英离开很久了,我怕母亲担心,出来找找他。” 叶图道:“哦,那我也跟你一起找。” 他们二人从前院找到后院,从东跨院找到西跨院,始终没有看到文蔚英或者文蔚羽和明芙嫣的影子。 “这就奇怪了,怎么会找不到?”叶图忽然道,“他们不会是躲在人群里吧?” 文蔚平摇了摇头道:“应该是不会。” “英儿是个小孩子,可能走到人群里并不显眼,但是阿羽和芙嫣都是大人,比较容易被发现。” 叶图也犯难:“那这该去哪里找呢?” 两人走到葡萄架下想办法,忽然文蔚平想起一件事来。 他回忆道:“上个月母亲曾经和爹提起过给阿羽成亲的事情。” 叶图对此倒是有点儿好奇心,不知道这位顶替哥哥成为长子的迂公子要与哪家的小姐喜结连理。 她用鞋尖踢着地上的泥土问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呢?” 文蔚平道:“当时也并没有说是哪家,只不过说是要相熟的才好。” 料想他文蔚府,无论是在哪一方面都可以在当今的十族里面赫赫有名。 婚配的也必然是名门望族。 向来法修、武修之间甚少通婚,所以对方也该是个武修世家才对。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怎么了?”叶图看他忽然神情有异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可能是芙嫣。”他怔怔地说,眼睛里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什么?”叶图不解地问,“芙嫣怎么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缓缓道,“阿英是母亲叫他去把芙嫣叫出来的,然后阿羽就跟着也出来了。” “喔噻。” 叶图听到这里有些小激动:“明夫人这是要点鸳鸯谱啊!” 文蔚平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傻子不会是喜欢明芙嫣吧! 叶图有点不高兴,自己辛辛苦苦追寻一路的人有心上人了? 不公平啊! 只是在结卢境错过了几天,结果就和少年的他擦肩而过。 一路追过来遇到了些让人想也想不到的事情,耽搁了路程,结果就拉长了等待的时间。 那时就差了一点点啊,这一点点可就是六年的光阴。 她的一年,他的六年。 “你不开心啊?”叶图试探地问,“那我们还找不找啊?” 文蔚平摇摇头:“不找了,回去吧。” “哦。”叶图应了一声,就往回走。 听到文蔚平在一边说道:“母亲的娘家明氏有很多年龄相当的姑娘,但是跟她最亲、关系最好的,就是明氏现任族长的女儿,芙嫣。” “她是姨夫姨母唯一的女儿,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文蔚平无奈地笑道:“我们兄弟四个,谁娶了芙嫣基本上就可以断定以后文蔚府就是由谁当家了。” “我也早该料到,阿英年纪小,阿星性子跳脱,只有阿羽适合。” 他苦笑着摇摇头,“阿英不见了,母亲自然会去派人找,我应该老实地在戏台前当个傻子就好了。” 叶图听他这样说,反而不走了。 她一把拉住文蔚平道:“风平,不要说丧气话,你一点儿也不傻。” “你怎么能料定芙嫣一定会嫁给阿羽呢?” 她耸耸肩道:“她都不一定会嫁到你们文蔚府里来。” “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 叶图忽然问他:“你喜欢芙嫣吗?” 文蔚平一时被问愣了:“什么?” 她换了一种问法:“你想娶芙嫣做妻子,跟她过一辈子,然后跟她一起白头到老,直到离开这个世界吗?” 她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声音严肃,仿佛是婚礼上的神父。 叶图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于是替他回答:“她很漂亮,家世也好。谁不想娶她呢?” “可是,风平。” “得到别人的尊重和重视,也可以靠别的。” “比如,自己。”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登台丢脸 戏将要换折的时候,文蔚羽回来了。 明芙嫣带着文蔚英先他一步回来,已经在座位上坐好。 明夫人听文蔚英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笑得异常开心。 “羽儿。”明夫人看了看文蔚羽见他也是一脸的喜悦之色,“听你爹说你最近在功课上很用功,还新得了一柄神器?” 文蔚羽听见叫自己,便面向明夫人微微低着头等问话。 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一愣,但是马上还是接了过来。 “是,娘。” 因为是背对着明芙嫣,她并没有看见他刚刚的表情。 她的心中还在暗暗高兴,忍不住多瞄了两眼这个少年的背影。 能够拥有一把神器,那是在武修弟子中多么让人羡慕的事情啊。 明夫人点点头道:“我儿看来是精进了不少。” 说着转头问文蔚祁:“老爷,羽儿最近的功课如何?” 文蔚祁道:“他一直是勤勉有加,给弟弟们做个榜样。嗯,是个做大哥的样子。” 明夫人笑道:“那就好。羽儿啊,你是得了件什么神器?给为娘看看可好?” 文蔚羽连忙道:“是一件古物,今日是娘的寿宴所以没有带在身上。” 明夫人道:“那你就去取来我看。” 文蔚羽连忙道:“是,儿子这就去取。” 说完匆忙离席,向住处走去。 明夫人便对明芙嫣道:“这个羽儿啊,你别看他平时话不多,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羽哥哥恭顺谦谨,于武修上也大有成绩,芙嫣敬佩之至。” 明芙嫣说着话,一双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到末一句微微一低头更是有说不尽的风情。 明夫人见她如此,心里便有了七八分主意:“咱们明氏也是武修大派。待会儿羽儿回来了,让他给你演习一段。咱们娘俩也见识见识那神器的威风。” “那真是太好了,芙嫣全听姨母的安排。” 叶图和文蔚平这时也回来了,她听了个尾巴,不明所以。 于是问一旁悠闲喝茶的云修道:“你们干嘛呢?” 云修懒洋洋地说:“看戏。” 叶图翻了个白眼:“他们刚才说什么呢?” 云修还了一个白眼过去:“文蔚羽回去拿神器啦,待会还要耍耍。” 叶图咂咂嘴道:“形容得还挺形象。” 她忽然反应过来:“你居然对我翻白眼。” 云修斜了她一眼:“那又怎样?” 叶图只好认怂:“恭喜你学会新技能啊我。” 云修用鼻孔哼了一声:“承让。那也比不上你学会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啊。” 叶图叹气:“好,大哥你赢了。” 只听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叹,大家纷纷向两边闪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文蔚羽在众弟子羡慕和崇拜的目光中举着昊陀莲生缓缓走来。 他身为大公子,自幼在家中一向是受人尊敬的。 但是那种尊敬是因为他的身份,或者说是因为他有个做掌门的爹。 文蔚羽常常觉得那些笑脸下藏着对自己深深的唾弃。 而今天他看到的那些羡慕的眼神、崇拜的目光,这些都是他们眼睛里遮盖不住的。 这些人投注在他身上的便不再是普通的目光,而是这十几年来都未曾感受到的荣光。 这种奇特的感觉给了文蔚羽莫大的鼓舞,他快步走上前去,对明夫人道:“请娘过目。” 明夫人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那镰刀的刀柄道:“好,好,好。” 一脸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也抑制不住地荡漾开来。 她朗声道:“这神器果然并非我们凡间兵刃可以相比,想是舞起来也必定非同凡响。” “羽儿啊。”明夫人一挥手,宽大的袖子便仿佛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向文蔚羽席卷过来。 不容他有一丝的反驳。 “你将这神器在台上舞上一舞,给娘助兴可好?” 她微笑着,两只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 只剩两幅华丽的锦布叠在身前。 “是。”文蔚羽几乎是在明夫人话音刚落的同时就接了上去。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 娘的寿宴,儿子怎好舞刀弄枪的呢? 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的嘴先于脑子做出了回应。 事已至此,话既然已经出口,又逢宾朋满座的盛会,文蔚羽只好硬着头皮向台上走去。 这昊陀莲生他拿到手不过几日的时间,还没有来得及练熟。 “呀,姨母,这就是神器呀!芙嫣还是第一次见!” 文蔚羽拿着昊陀莲生走上戏台,向台下的诸位宾朋抱拳行礼。 明芙嫣干脆离了自己的坐席坐到了文蔚羽的位子上,她看着台上展示武艺的文蔚羽向明夫人撒娇道:“姨母,芙嫣也想仔细看看那神器长什么样子。” 她嘟着嘴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芙嫣还想摸摸这神器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不是会刺人啊?” 明夫人笑道:“你这孩子,神器又不是你绣花的针线笸罗。怎么会刺人呢?” 她爱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道:“等你羽哥哥来,让他给你看。” 明芙嫣一听侧过脸去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还是姨母最疼芙嫣了。” 天下的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坐席的最边上,文蔚平在台下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看着这个晚于自己出生,却抢了自己的头衔成为文蔚府大公子的人,正在戏台上风光无限。 他看着这个卷自己入险境,却抢了自己辛苦降伏的神器据为己有的人,将他抢来的东西在人前炫耀。 他看着这个平日和自己称兄道弟,却倚靠母亲打压自己的人,在明府小姐的面前卖弄功夫。 一股恨意渐渐从他心底升起,烧得他五内俱焚。 他恨为什么世道不公。 他恨为什么旁人助纣为虐。 他恨为什么自己懦弱无能。 这股怨恨和愤怒的火苗在他心中翻腾旋转,烧得他想跳上台去给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忽然明芙嫣发出了一声惊呼,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昊陀莲生忽然脱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向文蔚羽飞了回来。 文蔚羽伸手去接,怎料那镰刀柄忽地滑过他的掌心,镰刀刃擦着他的脖子就划了过去。 昊陀莲生铎地一声砍在了戏台的柱子上,镰刀柄还兀自在空中颤动。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 文蔚羽捂着脖子一把将昊陀莲生从柱子上拔下来,仓皇地逃下了戏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些担心的疑问 “风平!”叶图立刻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去追,被云修一把拉住硬按在垫子上。 他皱眉道:“别去,坐好。” “风平受伤了。”叶图挣扎道,“他伤到了脖子!” 云修压低了声音吼道:“坐好!” 叶图被他一吼立刻安静了一些,但依然不肯放弃挣扎。 她去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努力挣脱他的桎梏。 “他死不了,不然就根本下不去台。”云修自然也不肯松手。 他小声说道:“他父母都没有什么动作,你这样冒失,是要他的脸在这同门和宾朋前丢尽吗?” 叶图生气地瞪着他,但是明显把话听了进去,不再强烈地挣扎了。 她别扭地坐回到垫子上,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只见文蔚祁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台上对众人道:“刚刚让各位见笑了。” 他满脸堆笑,仿佛刚刚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道:“这昊陀莲生形状是柄镰刀,与平常的刀剑不同。羽儿得到它也不过两三日的光景,他也忙着给他娘筹办寿宴,所以未免手生。” 他摆摆手道:“让他下去休息休息,各位咱们继续看戏。哈哈,继续看戏。” 说着便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回到了坐席上。 台上依旧陆续粉墨登场。 台下的人各揣心思。 别看文蔚祁一副好不在意的样子,他心里才真是急。 那是他定门立户的嫡长子,是他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 虽然在他看来文蔚羽的性子有时候是迂了一些,但是孝顺又听话,最主要的是可靠和贴心。 他背对着后面的几百号人,眼睛已经没有办法在戏台上聚焦,手心里满是汗。 他身旁的明夫人比他还着急。 偏偏一边的芙嫣也满心焦急,不住地问:“姨母,羽哥哥他是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问得明夫人心乱如麻。 好在这时丫鬟上来对明夫人道:“夫人放心,大少爷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请夫人和老爷放心。” 她这才送了一口气,安慰明芙嫣道:“没事没事,不过擦破了点皮。” “你也别着急,我让星儿带你去看看他。”明夫人对一旁傻愣坐着的文蔚星道,“星儿,带芙嫣过去看看羽儿。” 文蔚星本来也是北京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动作他看在眼里明明白白,并不是什么大伤。 又听到小丫鬟来报信,证实了他的推断。所以他正准备继续看戏吃水果,晚上人都散了再去气气文蔚祁。 谁料到明夫人这么早就叫他过去,所以不情愿地道:“我不去。” 碍着人多,明夫人也不好发威。她问文蔚星:“为什么不去?” 文蔚星道:“他又伤得不重,自己搞砸了还要耽误别人看戏。” 他复又重复一遍:“我不去。叫阿英去吧。” 气得明夫人用眼睛瞪他:“你再说一遍?” 文蔚平见状起身道:“母亲,我想去看看阿羽的伤势。” 明夫人这才收敛了怒火,板着脸道:“你想去看阿羽?” 文蔚平道:“是的,母亲。” 明夫人心有不甘地瞥了文蔚星一眼:“那你带芙嫣一起去吧。” 文蔚平带着明芙嫣绕过戏台,出内宅向东侧文蔚羽和文蔚星的住处走去。 虽然明夫人十分疼爱明芙嫣,但是她自小很少来文蔚府,自然对文蔚府的地形并不熟悉。 见出了内宅的大门,明芙嫣心生疑虑。 难道这几个哥哥没有成亲就已经搬出来自己住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羽哥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文蔚羽走在前面带路,听她问自己于是答道:“去见阿羽啊。” 明芙嫣就更奇怪了,难道他们真的已经搬出去了? 还是? 她笑问:“羽哥哥难道已经成婚了?” 文蔚平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文蔚羽的婚姻来了:“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明芙嫣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我是看咱们从内宅出来了,不是成亲以后才会从内宅搬出来吗?” 文蔚平听了笑道:“爹对我们几个的学业比较严厉。” “掌门的儿子,所以就更要用功了。我们三个起早课怕吵到别人,所以很早就搬出来了。” 他一边解释,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 见她拧着的眉心渐渐舒展了,才继续说道:“阿羽自己也没有单住,他和阿星住在一起。两个人早上相互督促,也能搭个伴。” “那你呢?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吗?”明芙嫣听到这里,嘴上也就是随口一接。 文蔚平却听在了心里,他登时觉得心里暖暖的:“我……” 他转念一想,总不能把实情相告。 于是话锋一转道:“我比不上阿羽和阿星,更要勤奋。所以住在演武场旁边。” “啊,想不到平哥哥这么厉害了还这样努力。”明芙嫣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有过脑子,她满心想的是如何问出下一个问题。 但是她这随口一说不要紧,文蔚平听在心里如上九霄,连前二十年受的委屈都忘掉了九霄云外。 仿佛自己从小就真的是一个天才,一个被众人仰慕的天才。 明芙嫣接着问道:“平哥哥自己单住的话,是已经成亲了吗?” 文蔚平听她忽然问到自己,一时竟然窘迫起来。 他立刻否认:“没,没有!” 明芙嫣显然没有想到他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婚。愣了一下道:“哦,那想必是已经纳过妾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哪有一个闺阁小姐追问人家这种事情的。 然而文蔚平没有半点嘲笑她的意思,十分认真地答道:“没有。” “哦,我就是刚来,不太清楚府里的状况。” 明芙嫣给自己打圆场:“今天也是刚刚进府,还没有跟姨母聊到这些。” “想着若是平哥哥已经成亲了,我可得早早地过去拜见嫂子。” 她停顿了一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羽哥哥和星哥哥纳妾了吗?” 文蔚平笑容渐渐散去:“也没有。” “哦。”明芙嫣调皮地笑了一下,“看来,这次我的礼物省了不少呢。” “是啊。”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文蔚羽、文蔚星两人住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探病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比起文蔚平的灰瓦松椽不知好了多少。 但是无论文蔚羽还是明芙嫣,两个人谁也没有这个心思去欣赏。 “羽哥哥,你怎么样了?” 明芙嫣看见文蔚羽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正在铜镜前自照。 “芙嫣?”看到突然出现在铜镜里的人,文蔚羽慌忙站起身来迎上去。 “你怎么来了。”文蔚羽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刚刚真是把自己这前二十年的脸都丢尽了。 “哦。我来看看你。”明芙嫣望向他脖子上的纱布道,“羽哥哥你还疼不疼?” 文蔚羽尴尬地摇摇头:“不疼了。我刚才……” “刚才只不过是一时失手。” 她抬眼责怪地看了文蔚羽一眼:“姨母都对我说了,羽哥哥你一直在筹办寿宴没有太多的时间熟悉这神器。” “羽哥哥你也真是的,就算要孝敬父母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呀。” 她将眼睛瞥向一边,生气地嘟着嘴道:“刚才那一下多吓人啊,让姨夫姨母担心。” “让我……们这些亲朋好友跟着担惊受怕。” 说到后面,明芙嫣声音越来越小,却似有说不尽的委屈越来越大。 文蔚羽连忙赔笑道:“是我的不对,让芙嫣妹妹受惊了。” 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桌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芙嫣自然地跟他到桌边坐下,故意板着一张脸道:“哼,光嘴上在这里卖乖。看你回去怎么跟姨母交代。” 文蔚羽摇摇头笑道:“我娘自然要罚我的。好在今天是她的寿宴,总不至于就生我的气。”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明芙嫣:“还请芙嫣妹妹给我美言几句啊。” 明芙嫣啐了一口笑骂道:“这天底下哪有哥哥惹了祸,却要妹妹来善后的道理?” 文蔚羽正要再说话,一抬眼看到了站在屋里已经很久的文蔚平。 他这才想起来刚刚镜子里一共是两个人,光顾着和明芙嫣说话,把这个大活人给晾在了一边。 明芙嫣见他突然不说话了,还一直盯着自己的身后,于是也跟着他的目光转头去看。 这一看她不禁羞恼地转了回去。 文蔚羽见她忽然满面通红底转回头来,于是问:“芙嫣,怎么了?” 明芙嫣道:“我不认识路,请平哥哥带我来的。刚刚光顾着和羽哥哥说话,忘记平哥哥也在这里。” “真是太失礼了。” 文蔚平听了才总于插上了一句话:“刚刚事发突然,我想过来看看你的伤。” “正好芙嫣也要来看你,于是我们就一起来了。” 说着他向明芙嫣微微一笑,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 文蔚平也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阿平有心了。” 他拍了拍一旁的椅子道:“坐下来一起喝茶吧。” 文蔚平欣然笑道:“不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特意向他脖子上的纱布看了两眼:“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让芙嫣在这里帮你看看伤,我先回去禀明爹和母亲。”他向芙嫣笑道,“省得他二老担心。” 芙嫣娇嗔道:“你看平哥哥,人家是先去告诉姨夫姨母。哪里像你,在这里倒躲得清闲。” 文蔚羽道:“阿平一向是我们几个里最孝顺的了,我呀早就不敢和他比咯。” 文蔚平赶紧摆摆手道:“阿平你这话说的我可是无地自容了,母亲的寿宴都是你筹办的。” 他们两兄弟嘻嘻哈哈地说了一阵,文蔚平道了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 文蔚羽和明芙嫣也并不留他,只说了一些有劳、辛苦之类的话,便由着他去了。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起刚才的对话,不由得心里发笑。 寿宴是他文蔚羽筹办的? 开什么玩笑。 除了上台耍了一会儿镰刀他根本就什么也没干。 就只这一件事,还让他弄砸了。 说起镰刀,这镰刀还是他文蔚平从摘星楼带出来的。 他又想起刚才自己与昊陀莲生之间奇异的感应,那种仿佛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奇妙感觉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振奋。 即便是伤了自己心爱的嫡子,母亲也不会把这神器归还给自己的。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无论是什么一旦进了她的眼,被她相中,那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想到这里便不由得有些懊恼,文蔚平皱着眉一路走回了戏台前。 “你看看你,冒冒失失的。”云修指着坐回自己位子的文蔚平道:“看到没有,这个才是文蔚平。” 叶图纳闷道:“刚才那个……” 云修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瞎呀?那个是文蔚羽啊。” 叶图这才哦了一声,转而问道:“昊陀莲生,就是那个镰刀。” “不是风平的吗?怎么在文蔚羽手上?” 云修故弄玄虚地看了看她:“天机不可泄露。” “你!”叶图伸手打了云修胳膊一巴掌,“烦人。” 云修揉着被打的胳膊可怜巴巴地说:“你居然打一个这么美的人。” 叶图立刻送他一记白眼。 云修马上改口道:“老人家。” 叶图这才十分嫌弃地上下打量着他:“行吧,美人。你说昊陀莲生怎么在文蔚羽手上?神器不是认主的吗?” 云修被叫了一声美人,神情古怪道:“不要这样叫我。” 叶图没耐心地作势又要打他,云修这才慌忙讨饶。 “行行行,告诉你就告诉你。” 他挺了挺腰板道:“昊陀莲生啊,我做的。” “什么?”叶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还能做武器呢?” 云修见她如此神情,不禁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喂,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叶图回答得干脆:“没什么,就是不太信。” 云修一脸认真:“来,你告诉我是哪里让你不太相信的?” 叶图还真的想了想,她说道:“昊陀莲生不是已经造出来很久了吗?” “那是我早年练手用的。”云修脸上现出得意之色。 叶图砸着嘴摇头道:“啧啧啧,真是让人不敢置信,你居然都这么老了啊!” 云修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从眼神到语气都表示着他的不满:“不过年头久了一点,我还很年轻啊,怎么就说老!”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晦极望朔 明夫人的寿宴在晚宴之后结束了。 宾朋们纷纷由丫鬟领路来到客房下榻,弟子们则照常回归各自住处。 因为关于年龄的问题,云修还在和叶图怄气。 他从丫鬟的手里接过灯笼,气鼓鼓地回波澜院去了。 散场的人群里,叶图一眼就看见文蔚平独自一人离开了。 她从阿苇手里拿过一只灯笼,匆忙地对清璇道:“麻烦你送他们一程。” 然后也不管阿苇“见色忘义”的吐槽,游鱼一样穿过人群来到了文蔚平的身后。 “怎么也不要一只灯笼。”叶图把灯笼提在两人的中间,“这么黑你看得见吗?” 文蔚平见有人提了盏灯过来很是有些意外,再看时发现竟是叶图。 他淡淡笑道:“我习惯了。” “谢谢你。”他说着向她歪了歪头,然而眼睛却一只盯着被昏黄灯光照出了个朦胧光点的石板路。 不出意外地,果然这个家里还是没有人记起他来。 叶图嗯了一声,问:“你直接回去吗?” 文蔚平双手背在身后,步子依旧四平八稳。 “是呀,今天这么晚了,练功还是明天早起吧。” “哎呀,你除了练功平时还做什么呀?”叶图真想不到在这个世界里也能遇上只知道学习的强人。 真是甘拜下风。 文蔚平爽快答复:“睡觉。” “出了练功和睡觉呢?”叶图觉得的她还可以再努力一下的。 文蔚平却有绝技让她的努力可以有更大的进步空间:“睡好觉了才能有精力去练功,练功刻苦才能安心睡觉。” 好吧,认栽。 叶图将灯笼往他手边一递:“风平你能帮我那一会儿吗?” 文蔚平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那根细细的竹杆,灯下的穗子水波纹似的抖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吧。”他提议。 叶图摇摇头,偷瞄了他一眼:“我送你,刚才吃得太饱了。我要回去早就和他们一起走了。” 文蔚平点了点头:“哦,那你要去哪里逛逛?我给你做向导。” 叶图心道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呆,怪不得还一直是二阶。 她这样想着,猛地想起来昊陀莲生的事。 “昊陀莲生不是你拿回来的吗?”她不解地问,“怎么会在文蔚羽手里。” “你不知道啊,他刚一上台的时候我一看他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一样的武器。” 她夸张地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昊陀莲生的轮廓:“我平时眼神很好的。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那把镰刀,我就看成了你。” “那刀划过文蔚羽脖子的时候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你让自己的神器抹脖子了呢。” 她惊魂未定地用手拍了拍心口:“后来文蔚羽忙着跑下去,云修说那不是你我还不信。” 叶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不是你。” 她对文蔚平道:“风平,其实今天这个事纯粹是文蔚羽抢你的神器造成的。” “神器认主,如果主人还在的时候被别人强行拿走,它就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发脾气。” 她一手放至唇边,故作神秘地说道:“这我也是今天问了云修才知道的。嘿嘿。” “可是你的神器怎么会在他手上呢?” 文蔚平听了这个关于神器的描述,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他心里,连他自己都没有看清楚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他用微笑掩饰着仓皇和无奈:“我觉得阿羽的功夫比我好,昊陀莲生在他身边才能更好地发挥神器的作用。” 听他这样说叶图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听不惯他的一味的谦让和一味的牺牲,就反讥道:“就发挥今天这样的作用?” 文蔚平试图解释:“阿羽他还不熟练,以后练熟了就好了。” 叶图也懒得和他争辩,真是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样委屈自己的大傻子。 “你们可真是兄友弟恭啊。”明明是他文蔚平的事,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受了委屈? 叶图忿忿道:“说不准今天就是因为他用了你的神器,才造成神器差点误杀了他。” “神器和主人之间是有感应的,你感觉不出来吗?”叶图不想就这么放弃,她要在试上一试。 试着把他从烂好人的泥潭里拽出来。 文蔚平当然是有感应的,他只是在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的控制下,想要否定这个事实。 “没有啊。” “咦,那就奇怪了。”叶图皱眉道,“这怎么可能呢?” 她看文蔚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风平,我觉得你很厉害。” 她看向灯笼,锦帛里的火光一跳一跳地闪烁:“能从四阶的摘星楼里拿出昊陀莲生,就说明你已经具备了四阶的实力。” “你有没有想过直接跳级?” 文蔚平听了这话心里真的有一瞬间心动,如果能够直接跳级就可以极大地缩短自己升阶的进程。 但也只是有一瞬而已。 他想起了当年给自己开蒙的老恩师说过的话:武道修习要循序渐进,切记不可寻求速度,妄图一蹴而就。 “要是能够直接升阶当然最快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但是文蔚府里没有这种先例,而且我也想一步一步地学,况且我还没有见过三阶的老师都教什么。” “我还真是有点儿不甘心。” 对啊,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啊。 既然知道有不甘心这三个字,怎么做那么多替人做嫁衣的事呢。 叶图不禁腹诽:男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不明白。 他说得这样义正言辞,她也不好去反驳。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杠精。 二人到了勤勉斋,瑞儿提着灯出来接,文蔚平接在手里道:“我送你回去。” 叶图笑道:“我刚送完你,你再送我,我再送你,你再送我。” “早点休息吧。”她反身走回黑夜中,“我走了。” 文蔚平见她不肯,于是在远门目送她走远,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走进院子。 送走叶图,夜已深了。 文蔚平一个人坐在床上,从窗子望出去。 秋夜萧瑟,明月高挂。 冷风灌进窗子,将他整个浸没。 寒冷让他的神志保持清醒,去抓住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那个尚不明确的、充满诱惑的念头。 第一百四十章 合心遂意 今年文蔚府在明夫人的寿宴之后,还有一件大事。 就是三阶的武修升阶考核。 这一次文蔚平没有被教导师父无视,顺利被推荐上了考核名单。 “谢谢你。”文蔚平找到在演武场练习的叶图,递给她一把扇子。 他双手举着扇子感激地说:“谢谢你帮我说话。” 叶图心里乐开了花,这是他第一次送自己东西呢。 她强装镇定地嗽了嗽喉咙,努力压着上翘的嘴角:“不用谢我。你本来就已经具备这个实力了,只不过他们一直不肯推荐你罢了。” 她坚定地说:“我相信你一定能顺利通过的。” 伸手接过那柄折扇,叶图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扇子我就收下啦,不是因为我说了一句实话就要你的东西。只是我太喜欢了。”说完抬眼去看他的反应。 文蔚平微微点了下头道:“这也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喜欢就好。” “我该回去准备考核了,先回去了。”他向叶图挥挥手便转身离开了。 叶图也没有新思继续练功了,她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便把扇子一揣,一溜小跑回到了起苍阁。 “叶图?”清璇正提了一个小篮子打算去找云修,刚一开门就看见叶图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 叶图简单地“哦”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跑进了屋。 “你怎么了?要帮忙吗?”这些日子清璇倒是对她突然变得神经质的作风有些适应了,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紧跟着叶图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没事!” 她应了这声没事之后,自己悄悄地坐到床上将那柄扇子取了出来。 竹制的扇骨,雪白的扇面上画着几只荷花。 为什么是荷花呢? 叶图很是奇怪。 她又将扇子翻过来,另一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合心遂意。 “啊啊啊!”叶图一阵大叫把福禄吓得从墙上掉了下来。 “你练功撞坏脑袋了?”它纳闷地看着状若疯癫的叶图,“还是你撞鬼了?” 叶图将那四个字对着它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福禄看了看,淡定地说:“看到了。你不识字?” 叶图此刻心情大好,也不和它一般见识:“你读出来,大声地读出来!” 福禄一头雾水,但还是好心地给她念道:“合心遂意。” “对了!你听听你听听!” 叶图双手拿着扇子道:“知道是谁给我的吗?” “文蔚祁。”福禄道:“收你这么个徒弟可不是遂他的心愿了么,云修果然也跟着留下来了。” 叶图大力地摇头:“不是!” “云修。”戮戈在一边懒懒地说,“他那一院子荷花,估计手痒就画下来了。” “哎呀,不是!”叶图把扇子翻转过来,将那一面荷花对着它,“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他对着那一院子枯枝败叶能画出这么生动的荷花来?” “咦?你不知道吗?”戮戈侧过头用一边的眼睛看着她,“云修用法力催开了一院子的花。” “啊?”叶图这是第一次听说,觉得十分稀奇,“他没事弄一院子花干什么?” 戮戈沉默了片刻叹气道:“大约是无聊吧。” 叶图认真考虑了一下他的这句话,然后深深地点了一下头:“我觉得也是。” 然后抱着扇子滚在床上自己嘿嘿地傻笑起来。 “果然无聊。”戮戈缩起了脖子准备打盹。 福禄爬到床上在她面前停下来道:“你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叶图反问。 “去看看花啊。”福禄说,“刚刚你没碰见清璇吗?她就是到波澜院去的。” “哦。”叶图抱着扇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它道,“有人去了就好,也不枉他折腾一回。” 福禄看她这个态度就来气,爬到她身上道:“那我想去看看,你带我去。” “哎呀,你自己去咯。”叶图抬手把它扒拉道床上,“刚才不让清璇带上你。” 福禄一个轱辘翻身爬起来:“那噗小雷呢?噗小雷还没看过春天的花呢。” 说到噗小雷,总算是唤回了叶图的一点神志。 噗通的两次消失,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她把扇子塞到枕头下面,手却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什么?”叶图看着手里这块蓝洼洼的水晶板,莫名其妙道,“这是你们谁的呀?” 福禄道:“不是我的。” 戮戈也摇摇头:“我没有东西。” 噗小雷就不用问了,它的蛋壳都早就扔了。 “难道是这房间上一个主人的?”叶图想着就拉响了门上的铁环。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说:“叶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叶图拿着那块蓝色的水晶问:“这是这间屋子上一个客人拉下的吗?” 小丫鬟道:“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而且每次有人离开,我们都会把所有的地方打扫一遍。” “这是不是和您一起住的那位姑娘的?” 叶图捏着那块水晶板,对她说:“谢谢你,那我待会儿问问她。” 那小丫鬟笑道:“叶姑娘客气了,有事尽管叫我。” 说着就走了出去。 房间是清璇先选好的,所以她怎么会到自己的房间在枕头下面放上这块东西呢? 她看这块材质和在山洞中木偶身上的材质有几分相似,于是就揣在袖中准备找嵩月去比对一下。 叶图向他们三个道:“那我现在要出门了,你们谁跟我去?” 噗小雷默默地飞到了她的肩膀上。 “好,一个了。”叶图看向戮戈。 戮戈扭过头去:“我才不去。” 叶图纳闷道:“你和云修不是老相识吗?怎么不过去聊聊天吗?” 戮戈从鼻子里哼道:“不去。” 她转头看向福禄:“你呢?” 福禄道:“那我也不去了吧。” 它用嘴指了指戮戈:“他们两个闹别扭呢,那我留下来陪它吧。” 戮戈立刻炸毛:“谁用你陪,去去去,都走!” 福禄也不搭理它,道:“你去吧,把噗小雷看好,别掉到水里去了。” 叶图道:“知道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它亲爹妈,真操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案了 “瑞儿!”文蔚平看着手里的扇子问,“早上你给我的扇子是从哪里拿的?” 瑞儿听见他问,连忙从院子里跑进来,指着书架道:“架子上面啊。” 她记得文蔚平的原话是:把前一天晚上画好的扇子给我拿过来。 没错呀,前一天晚上她眼睁睁看到他把画好的扇子放在了架子上面。 文蔚平也没有办法责怪她,因为确实他前一天晚上把画好的扇子放到了架子上。 但是瑞儿不知道的是,她走后他还画了一把扇子放在了书桌上。 他指的是书桌上的那把扇子,不是架子上的。 都怪自己没有交代清楚。 “公子,是我拿错了?”瑞儿明显感觉到他的神情有点儿不对劲。 “也没什么。”文蔚平展开了扇面,上面是一副竹枝图。 文蔚平摸着光滑的扇骨道:“两副扇骨都是一样的,难怪你会看错” 瑞儿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拿错的那只扇子上是什么图?” 文蔚平唰地一下合上扇子:“荷花。” “哦。”瑞儿道,“不知道要不要紧,我去找叶姑娘换回来吧。” 文蔚平摇头道:“你去了要和她怎么说?毕竟是我亲自递到她手中的。” 瑞儿听了立刻心里也没了主意。 她知道文蔚平在这府里生活是多么不易,却还要因为自己的错误连累他。 “这,瑞儿错了,请公子责罚。” 文蔚平摆摆手道:“说不上责罚,又不是什么大错。” 他自己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至于这把扇子么,他手一扬扇子应声落入了案前装画卷的白瓷缸中。 正好想起上次画的荷花改动几处似乎可以更加传神。 文蔚平伸手取了笔,对满怀愧疚还站在桌前的瑞儿笑道:“来,研墨吧。” “呦!看看谁来了!”云修刚一开门,就见一团红绒球扑面而来,轻巧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啧啧,现在有这个胆子的也就只有你了。”他伸手摸了摸它,“怎么这么瘦呀,他们不给你吃饭吗?” 叶图道:“云大长老的爱宠,谁敢不给饭吃啊。” 云修一把把噗小雷攥在手里给她看:“你看看它多瘦啊。” 叶图道:“你再用力一点它可以更瘦。” 云修才张开手掌,噗小雷逃命也似的消失在一众桃李繁花之中。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啊?”云修带着她在小径上闲逛,给她看自己的这片世外桃源。 叶图咋舌道:“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练功,你居然在这里享受。真是没天理了。” 云修大笑道:“你若喜欢,我们明天就走。你喜欢哪里,喜欢什么样子,我给你造就是了。” 叶图对他的享乐主义思想嗤之以鼻:“我好不容易才又开始修习,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她从树上扯下一朵桃花:“你这是怎么弄的呀?” 云修道:“法修的小把戏,可惜你是武修,不然可以教给你。” 叶图转眼看见荷塘里的荷花,不禁感慨文蔚平的画工。 “真是惟妙惟肖啊。” 云修笑道:“你那是形容画的词,我这叫以假乱真。” 叶图捏了捏手里的花朵道:“果然以假乱真。”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清璇在池塘上喊道:“叶图,你来了?一起来摘荷花呀!” 叶图寻声望去,只见苏清璇站在一叶小舟上,手里撑着一支长蒿。 两只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她捧着一朵荷花,船上扔着十来只莲蓬,站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甚是娇俏。 “喔噻。”叶图摇头,“竟然还有美人相伴。” 云修看看自己又看看叶图:“只要你愿意来,美人就在这里等你。” 叶图浑身一阵恶寒:“咦。” “啊,我忘了。”被嫌弃的云修恶趣味地看到了她脖子上那条项链,“是主人来着。” “你!”真是好欠打啊。 她一样手,一块蓝色的东西从袖子里就飞了出去。 “呦呵,还有暗器!”云修帅气地伸手接住,“真是长本事了啊。” 但马上他就不再说下去了。 那块蓝色的水晶板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这种熟悉的触感,还有那上面的路线图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几乎就在下一刻认出来,他曾经见过这个东西。 有两次和它的偶遇,算上这次一共是三次。 第一次,是在第十二天神女的桌上。 第二次,是几万年前在冥界溯夕公主的手上。 “你怎么有这个的?”云修问。 叶图伸手想拿回来,被他拦住:“你先告诉我。” 叶图问:“你认识这个?是什么呀?” 云修收起了那副玩笑的表情,严肃地问:“这个东西在你房中多久了?谁给你的?” 叶图一脸天真道:“不知道啊,我今天突然发现的。” 他们两个说着话,苏清璇远远地就望见了云修手中那块蓝色的水晶。 她瞬间心中闪过无数个说辞,想着如果要是问到自己头上,该如何答复。 然而她突然变快的心跳和窘迫的神情引起了云修的注意。 在这个他用法力幻化的法场之中,一丝一毫的变化,神质是一丝忽然吹进的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云修猛地看向清璇。 苏清璇大惊,手里刚折的荷花掉到了池塘里。 也就是在同时,整个院子恢复了秋日的景致。 荷花枯败、桃李凋零。 气温也从盛夏的温热陡然变成了深秋的寒冷。 秋风萧瑟,吹得水面上的苏清璇一个激灵。 云修身在岸边,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道些什么?” 苏清璇强装镇静,声音却在颤抖:“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怕什么?” 随着他的这句问话,苏清璇脚下的小舟径自划向岸边。 她吓得跌倒在船上:“我没有。” 云修语气越来越重,夹杂着怒气:“那你给我讲讲这块东西谁给你的,你怎么放到叶图房间里去的。” 叶图看他的神情,估计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怕他当场发飙吓坏清璇,于是拽住他的袖子道:“清璇,我知道肯定是有人骗你做的。我们只想找出那个人和原因,你不用害怕。” 云修已经尽力克制怒气:“说话。” 天空中乌云渐渐凝聚,苏清璇的眼泪先秋雨一步落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疏雨骤 “怎么下雨了?”瑞儿赶紧跑到墙边把竹竿上晾晒的衣服收到屋里。 她匆忙间碰掉的竹竿发出一连串乒乓梆梆的声音,引起了文蔚平的注意。 “怎么了?”他正在屋子里看书,书上是二阶练气的内容。 虽然他早就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但是一想到明天的考核就心里没底。 这种明明已经被叶图肯定过,但是又屡次被教导师父不认可而碰撞产生的复杂心情撕扯着他,让他既渴望证明自己,又恐怕会失败。 这种情况下,一点小动静都会让焦躁的他分心。 “公子,我吵到您了吧?”瑞儿跑进屋,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她的衣服上留了一片水渍。 “下雨了?”文蔚平看出了她的狼狈,“刚刚还是晴天,变得可真快。” 瑞儿很懂事地说:“公子,您看书吧。我不打扰您了。” 文蔚平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好,去吧。” 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疲劳,说是要继续看书,其实已经看不进去了。 在叶图说过神器和感应的事情之后,他曾经试着去寻找那种神秘的联系。 而且令他惊喜的是,真的能感觉到有一些微弱的感应。 这一发现更加坚定了昊陀莲生就是冥冥中注定的,自己的神器。 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这是他在无数个黑夜反复告诉自己的话。 如今他面前正摆着一个机会,绝对不能失败! “娘,我想把昊陀莲生还给阿平。”文蔚羽手里托着昊陀莲生,毕恭毕敬地站在明夫人面前。 明夫人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对两旁的丫鬟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大少爷说会儿话。” 小丫鬟们退出房间,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明夫人没有立刻说话,她手拈着一串上好的翠玉手串,慢悠悠地喝了一会儿茶。 而文蔚羽一直拖着昊陀莲生,站得就像一棵松树。 明夫人看着那扇关上的门问:“脖子上的伤口还疼吗?” 文蔚羽低头答道:“只擦破了一点皮,已经不疼了。” 明夫人点点头道:“擦破了点皮那恐怕疤都留不下吧。你倒是留下心病了,不敢再用了吗?” 文蔚羽连忙答道:“没有,娘。儿子修习武道难免磕碰受伤,早已经习惯了。” 明夫人听了他这话语气才软了一些,看向他举着昊陀莲生的双手道:“你站在这里也已经大半天了,手酸吗?” 说不酸那是假话,昊陀莲生好歹也是实斤足两的武器。 文蔚羽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有点酸。” 明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只是举了一会儿就觉得手酸,你用他的时候自然难免要付出得更多一些。” “你被它划破了脖子可以说是非常凶险,但是也怪你学艺不精,练习不够。” 明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的儿,你要知道,你能不能活命不是在这把镰刀上,也不是在你的敌人手上,而是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再强的神兵利器,你不能驾驭它,它最终就会要了你的命。” 明夫人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脸:“我的儿,你明白了吗?” 文蔚羽点点头:“娘,儿子明白了。” 他犹豫道:“可是……” “可是什么?”明夫人笑着问,“在我们这样的大家族,神器是这样,兄弟也是一样。” 文蔚羽眼中满是疑问:“我们兄弟一向和睦。” “那是你们三个,别忘了还有一个文蔚平。” 明夫人坐回椅子上,“文蔚府作为天下十大氏族之一,文蔚族只能有一个族长,文蔚的武修门派也只能有一个掌门。” 她看着文蔚羽道:“如果是你们三兄弟,我倒还不太担心。毕竟星儿顽皮,英儿年纪还小,只有你稳重些,你爹也最器重你。” “平儿一直认为她娘的死是我造成的,他又比你们年长几岁。” 明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难道让他一个庶出的孩子抢了你们的风头,以后掌管族里和门派吗?” “我的傻儿子,以后还能有你们三个的好日子吗?” 文蔚羽觉得明夫人的这些话有些言过其实了,阿平虽然年少聪明伶俐,但是这些年来渐显平庸,应该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明夫人将目光投向昊陀莲生:“这神器现在拿在你手上,希望你能够用好它。” “还有,芙嫣在府上住的这些日子,该怎么做不用娘告诉你吧?” 文蔚羽道:“是,娘。” “好,那就去抓住机会吧。”明夫人挥了挥手,“不要浪费光阴。” 文蔚羽回到住处,不出所料文蔚星又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他将昊陀莲生放在架子上,自己到桌前温书。 窗外雨落潺潺,引着他的思绪跑到了九霄云外。 明明是手足兄弟,怎么就会像娘说的那么可怕了? 撑着下巴发呆的他没有注意到架子上的昊陀莲生动了一下。 “所以你说的那个怪物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联系你的?”叶图问啜泣的清璇。 苏清璇抽噎道:“半年以前。” 云修冷冷地道:“也就是说,半年前叶图和嵩月在灵感山上失踪那次?” 送清璇小心翼翼地偷眼看了看他:“不,比那更早一点,就是叶图刚下山来的时候。” 叶图问:“是你们搬来以后我回去住的那次吗?那次你也给我枕头下面放这个了?” 清璇眼泪再次滑下来,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她看到云修的反应就知道自己闯大祸拢龙,满心的愧疚让她无地自容。 当然,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云修生气,再也不理自己。 害怕他认为自己是个坏人。 但是这些所有的害怕都是无济于事,该来的总会要来。 听完这些话,云修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在她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的话。 “你走吧。” 你走吧。这三个字把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希望击了个粉碎。 叶图拽住云修的袖子:“你干嘛轰她?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对我有害吗?” 云修看着船上大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清璇道:“这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有没有害我也不知道。” “那你赶她走?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但是她和那东西有契约,这就是对你的威胁。” 清璇大哭道:“我没有想害她,我也是为了保命!为什么你只看到叶图,你看不到我吗?” 云修将脸扭到一边:“你的理由我勉强能够接受,这也是为什么我只是让你走。” 叶图看着痛苦流泪的清璇,向云修求情道:“你总也看在她一路跟着你、照顾你的情分上,让她留下吧。” “离开这里,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云修甩开叶图的手,“我本也不是个凡人,不要想着用那些人情之类的东西来束缚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清璇离队 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淋了苏清璇一头一脸。 水渍在肩膀堆积,终于还是在她今天特地选的银丝云纹白衣上蔓延开来。 云修的话冷酷决绝,犹如一个雷击在头顶,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雨水顺着脸颊留下来,模糊了视线。 眼前只有放肆的雨线和两个居高临下站在安上的人。 两个全身整洁的人。 云修在雨水落下的一刹那张开了结界,将自己和叶图罩在了其中。 离开云修的这种结局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狼狈。 “云修有话好好说,你能不能先把雨停了。”叶图看着清璇的身体在秋风秋雨瑟瑟发抖,心里有些不落忍。 “不能。”云修语气生硬。 “你……”叶图印象里他有时候是会耍小孩子脾气,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有分寸的。 “先把雨停了,清璇毕竟是个女孩子。”叶图决定硬气一点。 “你看不出来我很生气吗?”云修将头转向一边,“我心情很差,控制不了。” 苏清璇看到他们两个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云修生气了。 他从不生气的。 又是因为叶图。 离开武功山是因为叶图,暂居灵感山是因为叶图,赶自己走也是因为叶图。 叶图叶图叶图! 她将一腔的恨意都聚集在了叶图的身上。 而一旁的叶图正在想办法。 她对这个闹脾气的云大长老没有法子,只好对苏清璇道:“清璇你先起来吧,回去换件干衣服。” 苏清璇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衣服。 果然还是白色好。 即便淋了雨,这颜色也没其他颜色那么明显。 她咧嘴无声地笑了笑,晃晃悠悠地从小船上站了起来。 迈步跨到岸上,她缓缓走到云修面前。 用极尽谦卑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云长老,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即便是那怪物用我的命来要挟,我也不会再犯错了。” 她鼓起勇气,用了毕生的力气抬起头望向云修:“你留下我,好不好?” 雨水顺着发钗的流苏短线的珠子一样坠下来,在她肩膀上跌得粉碎。 云修一眼也没有看她,说出来的话像这晚秋的雨水一样冰冷:“前面发生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已经和怪物有了契约,它可以随时找到你,通过你的手来找叶图的麻烦。” “所以你必须走。” “我不能让你为了她放弃你自己的性命。” 苏清璇在他最后的一句话里看到了一片生机。 “云长老,你还是关心我的,你不希望我白白丢了性命。”她眼中含泪,做着最后的挣扎。 如果最后自己还是要离开,那就给自己留一点念想吧。 这样自己就可以用这仅存的一点儿妄想继续保持自己生命里的那团希望。 这并不难,只要他不说话就好了。 保持沉默就好。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云修的声音穿过层层雨幕在她身后响起。 她心里的火苗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压灭。“放你走,是因为我不想给叶图多添恶因。” 他只求善果。 苏清璇的脚步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毅然快步走出了波澜院。 叶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道:“你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 云修没有说话,他张开手掌,凭空掌心多了一把雨伞。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说着他带着结界会房间去了。 叶图赶忙撑开伞,饶是她速度快,还是被淋了一身。 咦,真冷。 才迈出两步,突然就想起来噗小雷还在这院子里。 噗小雷可是最怕水的,不知道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她匆忙在院子里招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角落的两块大石下发现了它。 临走前她忘向云修那大敞着的房门,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决定先回起苍阁去安慰一下更受伤的苏清璇。 谁料回到起苍阁一看,苏清璇竟然已经在她找噗小雷的这段时间离开了。 她慌忙沿着出文蔚府的最近的路线跑到大门,去追苏清璇。 门上的大哥一听是问苏清璇,道:“刚刚走了啊。” “走了?这么大的雨就这么走了?” 那个大哥笑嘻嘻地说:“这大下雨天的外面都是泥,走着鞋袜就要脏了。” 他比了个大拇指道:“还好这位苏姑娘早有准备,出了这个门槛就御剑走了。” “御剑?” “对啊。” 叶图追问:“她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这我没看清,她御剑是先盘旋到上面。”他指了指天。 “然后呢?”叶图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然后我就关门了啊,没看见。” 叶图怏怏地走回了起苍阁。 “大下雨天的还贪玩,天都黑了。”福禄絮絮叨叨地说着,爬到了桌子上。 叶图把伞放在了门外,斜倚在墙上:“苏清璇走了。” 福禄不可置信地问:“现在?” 叶图点了点头,一边找出干净的鞋袜、衣裙换上,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福禄和戮戈讲了一遍。 福禄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道:“你别说,还真是自从住到这里只有她进过这个屋子。” 叶图道:“说起来她也是当时为了保命,不然怎么肯订契约。” 叶图感慨道:“她可是个清高的法修弟子啊。” 这句话一出口,和苏清璇相处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不约而同地涌入她的脑海。 她不禁唏嘘道:“那样一个清净有灵气的姑娘,跟着我们一路受罪,最后还被赶走了。” “她出去该怎么办呢?又不像我和嵩月会卖艺,吃什么呢?” “这个云修……”叶图还要再说,被戮戈接了过去。 它懒洋洋地道:“你也别怪云修,要是搁我还在剑里遇到这事,当时就把她咔嚓了。” 叶图应和道:“知道你火气大。” 戮戈不以为然地继续道:“你以为云修脾气好?” 叶图点点头:“那当然了,他从来不像你这么火爆。” 它笑道:“那你是没见过。” 都是神兽修炼来的,那些原始的东西流淌在血液里,脾气秉性能相差多少? 戮戈缓缓说道:“说实在的,他脾气好我是不信的。” “但是说他笨,我百分之百可以肯定。”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夜秋雨洗残荷 冷风从敞开的窗子长驱直入,裹挟着秋的哀愁和寂寥撞到帷幔上,又滚落到角落里。 在看不见的阴影中躲藏起来。 明明就在那里,却没有办法把它揪出来扔到窗外去。 云修手中的蓝色水晶板在夜色里发出淡淡的荧光。 像极了那年月光下幽深的西海。 “溯夕姐姐,你会回来吗?”白衣少年的语气里是少年人特有的认真和执拗。 他充满期盼地望向眼前的女子,她颈上的粉色珍珠项链在他的眼前熠熠生辉。 真美。 他想,以后我也要给喜欢的人送一条漂亮的项链。 “会啊,我还要给你带礼物呢。”溯夕笑道,“你乖乖修炼等我回来吧。” “好啊,一言为定。”少年人的话才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说到做到。 一阵风吹过,细雨落到了他的脸上,把思绪拉了回来。 云修抹去脸上的雨水,摩挲着水晶板上的纹路。 万年来无论你魂飞何处,轮回哪家,我都遵守着约定。 虽然遍寻不得,但是终于等到你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失而复得后欣慰的笑容,继而又陷入了回忆。 “嵩月。”叶图举着伞在风霖居外敲门,“阿苇,开门。” “叶图?”阿苇缩着脖子躲在伞下,垫着脚道,“下雨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说吧。” 两个人一溜小跑进了嵩月的屋子。 “怎么了?” 嵩月看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问:“这么急着来,有事儿?” 叶图点点头:“清璇走了。” 嵩月听了不免惊诧:“什么时候的事?” 叶图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末了道:“就找噗小雷这么个功夫,我再回去她已经御剑走了。” 嵩月和阿苇听完她的话,陷入了沉默。 “你俩怎么不说话呀?”叶图急道,“这可怎么办?” 阿苇双手枕在脑后,往椅子上一歪:“走就走了呗。” 清璇对他很好,但是坑朋友这种事显然不应该是一个好人应该做的事。 在他简单的头脑中,好与坏,对与错一向泾渭分明。 就如同先祖建立了幽墟谷,让族人能够安心地生存下去,就是对。 天神想要独占木偶返回神域,就是错。 “你……”叶图对于他的冷漠有点儿心惊,才多大点的孩子啊? 只是她忘了,他根本就不是个孩子。 “既然是御剑走的,那我们肯定是追不上了。”嵩月道,“何况我们还不知道她向哪个方向去的。” 他安慰叶图道:“她也跟着我们出来游历这么久了,应该可以照顾好自己。在灵感山的时候都是她照顾我们呢。” “再说,即便是回武功山,御剑回去的话也不会太久。” “她可是个法修弟子啊,一点儿也不必你差。” 这一点叶图确实不可否认。 如果不是两个人所修路数不同,说不定清璇真的要比叶图功夫高。 接受了这个事实,叶图也渐渐平静下来:“哎,说起来这件事都怪我。” 嵩月笑道:“你什么时候也知道自我反省了?” 叶图道:“要不是因为我先被怪物盯上,清璇也不会被它困住最后订了契约。” 她苦着一张脸,任谁都能看出她很自责:“要不是因为订了契约身不由己,就不会让我发现那个水晶。也就不会被云修赶走了。” 她长叹一声,似乎要把一腔的哀怨都倒出来:“你们当时没看到她那个眼神,我的天啊。” “我看着都跟着难过,感觉是我赶走了她。” 阿苇接道:“不是你,是云修赶走了她。” 叶图抱着脑袋烦躁地趴在桌子上。 这是她第二次感到这么无力和沮丧。 第一次是得知秋无极练了自己翻译的功法走火入魔的时候。 “在想什么?” 云修被这声音打断了回忆,他抬眼望去,见戮戈穿窗而入,落在了地上。 屋里马上出现了一个同样白衣的男子。 他伸了个懒腰,甩了甩手上的水,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云修把水晶板收入袖中:“怎么舍得化形了?” 戮戈将两只脚翘到桌子上:“化成人形要按着人的规矩来办,太麻烦了。” 云修揶揄道:“那你还变回鸟去。” 戮戈看都不看他,望着窗外道:“你这雨还打算下多久啊?” 云修道:“关你什么事?” 戮戈道:“说不准哪天我心情也不好了,你想想那个情景。” 他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似乎要强行催动云修的想象力:“你这下雨,我这冻冰。明天出门都方便了,滑着就行。” 云修被他逗乐了:“你来什么事?” 戮戈道:“没什么大事,过来看看你这是哪里堵住了。变个冰锥,给你通通。” 云修收起了笑容,背对着他望向窗外。 池塘里的残荷在这秋雨中簌簌做响,倍添哀愁。 戮戈走到他身后,和他并肩看着窗外的雨:“现在西海主都已经故去多年了,那位天神神解之后……” 云修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她回来了,就在这里。” 戮戈道:“好,她在这里。可是她不记得了。” 云修道:“不记得可以重新来过。” 戮戈手拍在窗子上,耐着性子道:“多少年了?” 他回忆着那段难以磨灭的记忆,缓缓道:“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和之前的事情有关,但我们可以就事论事。” “解决问题就好了。”他站起来拍了拍云修的肩膀,“商量个事。” 他笑着指了指窗外的雨:“放过我们。” 然后收敛了笑容,语重心长地说:“也放过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云修道:“看来这万年来在通天塔没白蹲,都能思考这么深刻的问题了。” 戮戈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嘁,那是当然。我是谁啊。” 云修平白挨了一巴掌,冷眼瞥他:“你是谁啊?” 戮戈讪笑道:“你可是正位龙神,一个玩笑还是禁得起的啊。” 云修伸出右手二指,指尖有电光闪耀,噼啪作响。 戮戈瞬间怂了:“喂,不用这么认真吧?” 说完不等云修搭话,拔腿就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幻境试练 “加油。” 叶图站在二阶试练的幻境前,给文蔚平加油打气。 “好,谢谢你。” 文蔚平回之以一笑。 他看向面前这个蓝色的漩涡,一步跨了进去。 对于每一个升阶试练的弟子,这种幻境里面会遇到什么样的考题完全是因人而异。 这就极大地保证了进入幻境的弟子能有足够的公平应对这个难得的机会。 也可以保证只要进入了幻境,就没有人能够干预试练的结果。 这也是之前明夫人为什么撺掇文蔚祁改了武修试练的规矩,必须由教导师父推荐的原因。 既然在里面没有办法,那就不让他进去好了。 文蔚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久违的公平。 他要牢牢地记住这个感觉,把它烙在心里。 告诉自己无论以后怎样,都要记得这个时刻。 眼前的景象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荣夫人的房间。 荣夫人正坐在窗前缝衣服,阳光透过一棵枝繁叶茂的君子兰,投在针线筐上。 “娘?”明知道是幻境,文蔚平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这个画面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每一次都是还没走到跟前就会醒来。 荣夫人似乎并没有听到,手里的针线没有停。 “娘。”文蔚平又叫了一声。 他缓缓走到荣夫人的身后,始终没有勇气再迈出一步走到她面前去。 他怕像之前的无数次梦境一样,宁愿选择多待一会儿。 哪怕是背影,哪怕没有对话。 忽然荣夫人手里的针线停了。 她放下正在缝制的衣服,慢慢地将身子转了过来。 文蔚平猛地闭上了眼睛。 幻境中受的伤也会带到现实世界中去,所以教导师父严令所有参加试练的弟子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身边的每一个细节。 文蔚平犯了大忌。 他居然闭上了眼睛。 他怕荣夫人一转过身来,这美梦就要醒了。 他不想醒。 “平儿。” 一声温柔的呼唤传来,将他紧闭的双眼撬开。 文蔚平震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荣夫人慈爱地看着他:“怎么傻站着。” 她向他伸出手,轻轻地招了招:“过来,娘给你做了新衣。” 说着一只手一边地提起了衣服的两个肩:“来试试合不合身。” 文蔚平脑子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过去,这不可能是真的。 但是他的心拖着他的身体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 他没有去穿那件月白色的衣服,而是趴在荣夫人的膝头泣不成声。 他要把这六年的委屈一股脑地掏出来扔在地上,通通摔碎。 荣夫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半晌,文蔚平抽噎道:“没有。” 正说着,脚步声音从门外响起。 明夫人带着文蔚羽和文蔚星走了进来。 一贯的嚣张跋扈,一贯的颐指气使。 “怎么,你还想控制着昊陀莲生吗?”明夫人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向看墙角的两块石头。 “母亲,我没有。”文蔚平揪住了荣夫人的衣服下摆。 “没有?”文蔚羽上前一步,抬起头指着自己的脖子问:“那我这伤是怎么回事?” 文蔚平赶忙解释道:“我,我当时是有点气愤,可能因此影响到了它。” 文蔚星看到了荣夫人手中的新衣,一脸新奇地说:“呦,姨娘给阿平做了新衣裳哎。” 明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件月白的新衣。 “你毕竟年长些,要让着他们。” 明夫人笑道:“平儿,原来你小的时候大家是怎么对你的?也是你该还的时候了。” 文蔚平生平第一次顶撞了明夫人:“我小的时候玩具让给了阿羽和阿星,恨不得连爹都让给了他们。” 他质问道:“你还要我怎样?” 明夫人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新衣服板正,穿起来不舒服。不如让星儿先帮你穿两天吧。”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从没有听过抢别人东西还能说得这么堂而皇之的。 文蔚平做了生平第一次抵抗:“昊陀莲生我都让给阿羽了,衣服是娘给我做的,不要抢我的。” “呦,谁跟你一个庶出的抢啊。”明夫人不屑。 文蔚平气道:“那你们把昊陀莲生还给我。” 文蔚羽露出了文蔚平从没有见过的阴险笑容:“哈哈,被我说中了吧。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要用昊陀莲生来杀我的。” 文蔚平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是被你们逼的。只要你们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我保证以后不再这样了。” 明夫人听了大笑:“你果然是个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却动歪心思要害我的羽儿!” 文蔚平嗫喏道:“你怎么养我了?孤立我,不让我参加试练,我的东西你都要夺走,怎么说是养我?” 明夫人双手叉腰,一指他的鼻子骂到:“你的东西?那都是文蔚府的东西!” 她上前两步,瞪着一双眼睛道:“那是文蔚族长的东西,是老爷的!” “你一个吃闲饭的庶子,有什么可挑剔的?” “你二十好几岁了,还是个二阶,连三阶都不是。你凭什么提要求!” 文蔚平被她吼得愣住了。 是了,自己是庶出的儿子,所以没有地位,可以被主母的儿子一一夺去心爱的东西。 自己没有实力,所以被人轻视。 “哈哈哈,娘你跟他啰嗦什么。”文蔚星伸手跑过来就从荣夫人手里抢过那件衣服要往身上穿。 荣夫人哪里肯放手,嘴里喊着:“这是给平儿做的,这是平儿的。”甚至用身体去护住拿衣服。 她于混乱中转过头对文蔚平道:“平儿,娘过去的这些年一味隐忍。满想着天下太平,谁知道他们都是得寸进尺的小人。” 文蔚羽见他弟弟没有得手,举起昊陀莲生也走了过来:“我们也是诗书传家的,大不了一人一半咯。” 说着举起镰刀就劈了下来。 忽然文蔚星一松手:“没意思,我不要了。” 镰刀不偏不倚落在了荣夫人的背上。 “娘!”文蔚平心胆俱裂。 他看着鲜红的颜色在月白的衣衫上浸染开,像一朵妖异的恶之花。 第一百四十六章 突破 如果,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那就…… 心念一闪而过,昊陀莲生自文蔚羽手中破空而出,从荣夫人身上带起了一股血箭。 妖异的古镰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以迅雷之势直插文蔚星后心。 “啊!”文蔚星不可置信地看着文蔚羽,他低头看向自己心口上冒出来的一截雪亮的刃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到死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件不属于他的衣服。 “星儿!”明夫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你还我星儿!” 她脱下手镯扔向空中,文蔚平只觉两臂一紧,被明夫人的法器禁锢住身体不能挣脱。 “你居然将利刃砍向自家兄弟。”明夫人收紧法器,企图将他勒死。 文蔚平喘不上来气,艰难地说:“我……是阿羽拿着武器。” “狡辩!”文蔚羽愤然道,“明明是你自己的心意,自己却不敢承认!” 明夫人面目越来越狰狞:“你不仅无能,还懦弱虚伪。不配做文蔚家的人!” 文蔚平只觉得两只胳膊和肋骨都要断了似的疼痛,眼前的东西开始渐渐模糊。 我,不想死。 他在将要失去意识的一刻心底忽然爆发出强烈的愿望,也就是这愿望萌生出的力量再次和昊陀莲生建立起了感应。 昊陀莲生无声地从文蔚星背上抽离,一阵风似的在空中打了一个旋。 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明夫人断线的木偶一样颓然倒地。 文蔚平身上的法器崩裂碎了一地。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如获新生般睁开双眼看着这个世界。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明夫人和文蔚星,向文蔚羽走去。 文蔚羽瞪大眼睛虚张声势地吼道:“你要干什么?” 文蔚平从地上捡起昊陀莲生,甩了甩上面并不存在的血。 “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他说,“我有件事一直都很想问问你。” 文蔚羽问:“什么?” 文蔚平眯起眼睛,将红血丝都藏在浓密的睫毛后面,只露出一道窄窄的黑色瞳仁:“这些年你做大公子,开心吗?” 文蔚羽干笑了两声:“当然,我是嫡子,是将来文蔚府的掌门人。” 文蔚平听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地笑了,他笑得很开心,仿佛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自卑和屈辱。 文蔚羽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笑什么!你,你这是虚张声势。你是伪君子!” 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那么远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哦。” 他不屑地望着文蔚羽,下巴微微扬起:“我是伪君子,你们是真小人。彼此彼此。” “阿羽,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一个无能的人。” 他没有给文蔚羽插话的时间:“这府里的大公子,二十年前是我,现在也应该是我,以后也只能是我。” 他向前迈进一步,逼得文蔚羽退了一步:“不仅是大公子,明家的联姻也将是我。” “哦,还有。”文蔚平将昊陀莲生举到他面前,一把推到他怀里:“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能担得起文蔚这个姓氏。” “我不仅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姓文蔚,我还要让天下人知道文蔚两个字怎么写。” 文蔚羽下意识地将昊陀莲生接在手里,听文蔚平说道:“是我文蔚平的文蔚。” 文蔚羽咆哮道:“你个庶子痴心妄想!” 文蔚平没有因为他的谩骂再反唇相讥。 相反,他现在的心中一片平和。 不知不觉于冥冥中已经做出了选择。 文蔚平看向他扭曲的面容,打了一个响指。 没有任何征兆,昊陀莲生带着文蔚羽的手撞向他自己的身体,锋利的刃隐没在他贵公子的衣衫下。 “风平!”叶图欢喜地喊着他的名字,“这么快就出来了,厉害啊。” 她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恭喜恭喜,你通过二阶试练了,从现在起就是三阶弟子了。” 文蔚平笑道:“谢谢。”他抬眼看向一旁的教导师父。 教导师父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四公子,你已经是三阶弟子了,明天起我们学三阶的功法。” 文蔚平深施一礼:“谨遵师父教诲。” 教导师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叶图笑嘻嘻地问道:“风平,你在里面遇到什么啦?” 文蔚平微微笑道:“不过是考试题目罢了。” 叶图比了个大拇指:“气定神闲,我就说你一定行的。” 文蔚平点点头:“承你吉言,这次顺利升阶真的要感谢你。” 叶图有点不好意思:“你自己进去试练的,谢我做什么。” 文蔚平郑重地站到她的面前:“如果不是你去找云长老向我爹求情,我到死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会好好珍惜。” “我一定会努力的,决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叶图听到此处脸腾地一下红了,支吾道:“加油,加油。” 说着抬起脸还要说些什么,却也是万语千言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两个人就这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 还是文蔚平先道:“我想请云长老和你吃个饭,以表谢意。” 叶图心里巨浪翻腾,颇有一种要带对象回家的兴奋。 “这,不用这么客气。”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和云修说。 她甚至还想叫上嵩月和阿苇。 文蔚平道:“这个面子你还是要给我的。上次在宴会上我有些失态,这次也该向云长老赔个礼。” 叶图想都没想:“不用,跟他不用那么麻烦。”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赶紧往回找补:“我是说他这个人没有那么多事,很随和很乐意帮助别人。” 文蔚平笑道:“那就说定了。不怕你笑话,我这边准备酒菜还需要几天功夫,我会提前备了帖子去请云长老。” 叶图两个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线:“不用破费,他只吃素。”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有几个弟子急匆匆地跑过去。 其中一个弟子站在他们不远处,和文蔚平一起进行二阶试练的弟子道:“哎,你通过了吗?” 那弟子道:“刚刚出来,通过了。你们这么匆忙,是干什么去啊?” 路过的弟子道:“刚才大公子的神器突然暴走,把房子都拆了!叫我们过去帮忙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试探 “什么?” “我也去。” 那几个弟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叶图撇了撇嘴,心道:大户人家练功就是不一样,不仅有幻境开模拟,还能用真东西练。有钱真好。 文蔚平却愣住了,他记得上一次昊陀莲生失控伤到文蔚羽,是因为自己一时气愤。 那这次……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幻境里的遭遇? 他有点迫不及待地去看看,试试能不能像在幻境里一样和昊陀莲生建立感应。 叶图见他怔怔地不说话,于是问:“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文蔚平点头道:“也好,不知道阿羽怎么样了。” 两个人向着刚才那几个弟子离去的方向追过去,只见文蔚羽和文蔚星住的地方已经是一片狼藉。 遍地碎瓦,梁柱倒塌。 要不是还有半扇墙勉强支撑着没倒,就可以用夷为平地来形容了。 院里院外都是来帮忙的弟子,那些没处站的也不肯走,都指望在两位公子面前留下点印象。 看着这人山人海捡砖头的景象,叶图想这大公子遇难,那真是八方支援啊。 她看着那些争先恐后捡砖头瓦块的弟子,不禁吐槽:“这拍马屁的今儿是成群结队啊。” 文蔚平听了一挑眉,忍住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二人分开众人来到院子里,没有看见文蔚星。 只见文蔚羽手里抓着一条皮鞭,鞭梢缠在镰刀柄上,正在和半空中的昊陀莲生对峙。 文蔚平看着昊陀莲生心中念动,谁料想那柄古镰真的就像他希望的那样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文蔚羽半信半疑地看着地上那柄瞬间死气沉沉和普通菜刀没什么区别的神器,试探性地甩了一鞭子抽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昊陀莲生被抽得擦着地蹭出去几步远。 文蔚羽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反复试探过它没有反应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镰刀柄。 文蔚平心中狂喜,但是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快步走上前去对文蔚羽道:“阿羽,你没事吧?” 文蔚羽惊魂未定,见是文蔚平来问,面子上却不肯输半分。 他也不顾声音还有些颤抖,强装镇定道:“没什么,刚刚一时失手。” 他的声音抖,心更虚。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清楚的很。 今天一早在演武场练完晨功刚一进门,就发现昊陀莲生有点不对劲。 他起初也没太在意,觉得神器就该有点与众不同,就坐在书桌前看书。 看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脖子酸疼,于是转动脖子活动血脉。 岂料他一抬眼竟然发现不知何时昊陀莲生已经飞离了兵器架,就悬在自己的头顶上。 吃了这一吓,文蔚羽汗毛倒竖,说不上肝胆俱裂也差不太多了。 说来倒底是武修世家的子弟,虽然惊恐万分,第一反应依然是去摸兵器。 前两天没来得及收的软鞭就在书桌上,他伸手摸到一把就抓在了手中。 手里有了倚仗,即便不是这神器的对手也能给自己添上几分底气。 就在这时昊陀莲生突然疯狂地满屋乱窜,捅破了屋顶,砍断了房梁,就连墙壁也捣塌了。 轰隆隆的巨响惊醒了同院的文蔚星。 他早晨偷懒没去练功,此刻还在房中酣睡。 被吵醒后一腔怒气还没撒出来,被昊陀莲生迎头就是一刀。 好在文蔚星年轻反应快,外衣也没穿飞也似地逃出了院子。 昊陀莲生却没有离开,依然留在院子里左冲右撞。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其他的弟子,很快就有人来了。 为了保住面子,维持住谎言不被揭穿,文蔚羽一直苦苦支撑。 好在后来昊陀莲生的攻击和上次在沙漠相比弱了很多,不然文蔚羽保不准就要英年早逝。 “没事就好。”文蔚平说着看看四周,“这么多人帮你,我就不添乱了。” 文蔚羽眼神复杂,也不知道文蔚平此来是不是专为了看自己的笑话。 见他并没有趁机揶揄自己便道:“好,请便。” 出了院子,叶图道:“不是自己的还要强求,死要面子以后有的罪受了。” 文蔚平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波澜院的门大敞着,叶图才一进门就大喊:“云修!” 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向屋子:“人呢?”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门窗倒是大敞着。 这是上哪儿去串门了? “找我?” 叶图寻声望去,只见云修站在院子里,就在自己刚刚经过的地方。 咦,真是奇怪刚才怎么没看到院子里有人。 “嗯,找你说个事儿。”她因为兴奋,声音都有点儿变音。 云修看她这个样子,挑眉问道:“这是什么喜事啊?四阶试练吗?” 叶图嘿嘿笑道:“四阶试练?按照大家的速度,我还要再多练一段时间。” 云修不可思议地说:“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循规蹈矩了?在武功山一个月升阶的不是你啊?” “别说我没告诉你啊,文蔚祁告诉我每年三阶的升阶就在二阶试练的一个月后,四阶在三阶的一个月后。” 这倒是说得叶图心里有些痒,云修看她盘算的样子问:“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叶图道:“我要想升四阶也就是在两个月后,可是两个月以后风平肯定达不到四阶。” 云修皱眉:“他达不到不代表你也达不到啊。” 叶图晃着身子道:“我是想跟他一起升阶。” 云修头大:“你站好了別晃,好歹也是名门弟子,站有个站相。” 叶图立刻站得笔直戳在地上,忽然想起在结卢境的时候给风平吃过菩提籽:“风平可能能在一个月之后通过三阶试练,我要去告诉他。” 云修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拉住她:“等等,你怎么知道他能通过?” 叶图道:“我们被困结卢境的时候吃过菩提籽,听说有助于修炼。” 云修听到菩提籽三个字颇感惊讶:“这种东西几乎绝迹了,你们居然能够碰到。” 叶图道:“还是之前噗通给我带的,当时只是为了充饥,后来才知道是好东西。” “等等,说到吃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云修看她搜肠刮肚的样子不自觉地跟着邹起了眉头:“是什么事?” “想起来再说吧。”就在她一脚跨出院子的时候忽然灵光闪现,转头向院子里喊道:“风平说要请你吃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做好事先准备 “我们云大长老这两天又琢磨什么新鲜玩意儿呢?” 戮戈从桌上抓起一个苹果,翘起二郎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就啃了起来。 云修头也没回恶狠狠地说:“做个笼子。” 戮戈惊得苹果差点掉在地上:“不是吧,吃你个苹果至于吗?” 说完把苹果悄悄放回到桌子上,红彤彤的苹果上赫然挂着两排牙印。 他不好意思地把咬过的一面转向自己:“还你了,小气鬼。” 云修依旧背对着他,两个肩膀和手肘随着动作起伏。 戮戈好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一看,只见云修双手捧着一个枕头大小的方形笼子,笼子每根铁条向内的一侧有无数钢刺。 “……” 戮戈被眼前这个可怕的刑具惊呆了,它愣了一下转头就跑,奈何被云修先发制人反手一把抓住。 “老大,我怕你了行吗?” 云修举起手里的铁笼仔细端详:“行。” 戮戈怂唧唧地说:“跟你开个玩笑没必要这么认真吧?” 云修道:“我就是个认真的人。” 戮戈小声提醒:“你忘了,你不是人。” “……” 云修眨了眨眼睛,当头就是一个爆栗:“你是!” 戮戈抱头蹲在地上,委屈道:“我就说当人很麻烦……” 云修甩手松开他,自顾自地端详着笼子,检查着笼子的铁门。 “呦,看来是别有用途啊。”戮戈看他并没有把这东西用在自己身上的意思,顿时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这是给那个小可怜准备的呀?”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笼子上轻轻一抹,被云修一巴掌拍开:“你打算进去试个鲜?” 戮戈揉着手背嘿嘿笑道:“看来小云云你还是关心我的。” 云修脸顿时僵住了:“好好说话,不然把你的毛拔下来做鸡毛掸子。” 也许是吃准了他的脾气,戮戈索性将上半个身子靠过去故意嗲嗲地说:“哎呀呀,把人家的毛拔下来也做不成鸡毛掸子呀。” 说着向云修飞了一个眼儿:“毕竟人家的羽毛那么锋利。” 云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忍住恶心道:“你恐怕是对眨眼有什么误解。用不好人的表情就不要用,早就让你多照镜子练练。” 戮戈羞涩地点了点头:“懒得变人形啦,太麻烦了。” 说着两手一撑坐到了桌子上:“小云云,这么精致的东西你要送给谁呀?” 云修嫌恶地撇了撇嘴:“你!” 戮戈佯装浑身一抖:“不要!” 云修只觉一阵恶寒:“能不能好好说话,像个人似的。” 戮戈轻轻应了一声:“哦。” 他再次问道:“这是送给谁的呀?” 云修重重地把笼子往桌子上一放也不说话,自己坐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戮戈特意转到他面前,弯着腰捂嘴笑道:“哦,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 “你知道个鬼。”云修气不打一处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咦,你居然不把我扣在这里吗?”戮戈问,“你不怕我回去泄密呀?” 云修不屑道:“你知道该跟谁泄密?” 戮戈道:“我回去正好路过风霖居,你不知道吗?” “哦,对了。”他坏笑道,“因为那里有某人,所以你从来没去过。” 云修将脸转向一边:“无聊。” “不不不,这可很有的聊。”戮戈一脸兴奋,“给我讲讲这种争风吃醋是一种什么感觉?” “醋什么醋,去去去。” “那你这笼子打算什么时候拿到风霖居去呀?” 戮戈用肩膀蹭了他一下:“咱们兄弟肯定是帮你的。” 云修嫌弃地躲了开来:“我谢谢你啊。” 戮戈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也是,这种事情主要还是得靠自己。” 云修忍无可忍:“你可以走了吗?” 戮戈可怜兮兮地道:“这么快就轰我啊?难道是还有什么要紧的机关是我不能知道的?” 云修二话没说抄起桌上做笼子的一根铁条就扔了过去。 “啊!小心误伤!”戮戈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你干嘛去了?”福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问。 戮戈轻巧地落在桌子上,一边整理羽毛一边说:“去波澜院转了一圈。” 原来是去会老朋友了。 福禄默默爬到床上准备睡觉,被戮戈啄头醒盹:“别睡别睡。” 福禄已经渐渐习惯了它这种天怒人怨的操作:“干嘛?” 戮戈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说:“你知道今天我去的时候看到什么了?” 福禄道:“不知道。” 戮戈压低声音:“云修在做一个囚笼。” 福禄纳闷道:“这又是哪家订的古怪玩意。” 戮戈摇摇头:“谁知道咱们在这里?八成是他自己做的。” 福禄哈哈笑道:“没想到云长老喜欢这种东西。” 戮戈道:“才不是他喜欢。” 福禄纳闷道:“那谁喜欢?” 戮戈显然被它带到沟里去了:“不,谁也不喜欢。” 福禄更加纳闷:“那做它干什么?” 戮戈若有所指道:“实用啊。” 福禄并不能心领神会,于是问:“这是给谁用的啊?” 戮戈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语气:“当然是那位啦。” “那位?”福禄一时头脑打结,“哪位?” 戮戈情急之下伸开翅膀一翅膀拍在他头上,似乎要给他打醒:“就那位!” 福禄被抽了这一下更懵了:“啊?” “哎呦。”戮戈叹气,“风霖居那位!” 福禄立刻一副“懂了”的表情:“想不到啊,一向淡定的云长老终于按耐不住要出手了。” 戮戈激动得声音尖得要刺破天际了:“是呀是呀!” 福禄摆起尾巴,用尾巴尖敲了一下它的头:“所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戮戈两只脚离地,在床上跳过来跳过去:“有点期待呢!” 这……根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福禄想了想道:“你等一下,云长老和嵩月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对付他呢?” 戮戈停止了跳动,恍然大悟道:“难道是阿苇?不能吧,又多了一个敌人?” 福禄摇了摇头:“是你的敌人还差不多。” 戮戈昂起头道:“就凭他一只奶毛都没退的小野猫还想战胜我天界第一猛将?” 福禄没眼去看他,转念想到一人:“是了,早该想到是他。”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死草的意志 “公子,去教习堂吗?”瑞儿拿着一领披风追上准备外出的文蔚平。 “不用了。”文蔚平按下她要给自己披披风的手,“我就在门口练练。” 他说的门口就是演武场。 因为离得太近,有时候文蔚平自己都自嘲是个看门的。 “哦。”瑞儿将披风挂在臂弯上,紧走两步到院门前将木门往怀里一带。 “叶姑娘?”门开的一刻叶图正站在门外眯着眼睛看檐上的枯草。 “早。”叶图回神,“去练功吗?” 文蔚平停下整理袖带的手道:“是啊,你来多久了,怎么不敲门?” 叶图闪身往旁边一让:“估计你也快出来了,那一起去吧。” 瑞儿闻言望了望眼前的演武场,抿着嘴一低头关上了门。 文蔚平做了个请的手势:“好。” “你不应该去教习堂吗?” 叶图道:“教导师父教的太慢了,让人着急。我就求他一次多教我一些,然后自己回来练习。” “现在我是学一天,自己练一天。” 文蔚府的规矩当然没有这么松散,不过是文蔚祁和明夫人有求于云修。 叶图也因此才有机会“恃宠而骄”。 不过这些她都不用多想,也没有功夫多想。 “风平,你知道吗?”叶图故意把句子的尾音扬上去,就像晴空里婉转的黄莺。 “怎么?”风平柔和地笑着问,“是有什么喜事吗?” 叶图想着逗他一逗,故意点头:“差不多吧。”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眼睛笑得像是初五的弦月:“什么喜事呢?” 叶图抿着嘴笑道道:“你猜?” 文蔚平歪着头想了想,微微皱眉无奈道:“还真是想不出来,不如你就告诉我吧。” 就只是微微地一声叹息真是让人不忍拒绝。 叶图认命似的搓了搓手,放弃了刚刚的坚持。 “你不是通过了二阶的试练吗?” 文蔚平道:“是呀。” 叶图圈起拇指和食指,做了个三的手势:“你现在就是三阶的弟子了。” 文蔚平点点头:“没错。” “那你想不想在一个月后通过三阶的试练升入四阶?” 你想不想…… 想! 做梦都想! 文蔚平心里升起巨大的轰鸣,巨轮一样碾过他的心脏。 强烈的渴望如遇水后的不死草疯狂吸收着水分,肆意地伸展着枝条。 但他却像无风的沙漠一样,明媚、炽热、沉寂。 “真的吗?”他嘴角弯弯的,像一只飘荡在温柔水面上的小船。 “当然了。”叶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脸就发起烧来。 文蔚平似乎没看出来她的窘迫,柔声问:“可是怎么才能够在一个月里就修完三阶的功课呢?这真是太难了,别人通常要用几年的时间。” 叶图摆摆手道:“你还记得你掉下山崖的那段日子吗?” 文蔚平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中缓缓道:“记得呀。” 叶图双手比了一个圆:“还记得那个菩提籽吗?” 文蔚平笑道:“记得,很好吃。” 叶图微微探身凑过去道:“那个可以增长功力,减少修炼的时间。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跳阶。” 她比了个拳头,用力攥了攥:“大胆地试一下看看。” 文蔚平不是没想过。 或者说他在山崖下从叶图手里接过那颗神奇的灵药的时候,就已经做了盘算。 况且他还先一步叶图发现了菩提藤。 但是奈何回来的时候文蔚府的升阶规矩已经变了,他就是资质再好,吃再多的灵药也学不到下一阶的功法。 他望着地上的小石子淡淡道:“好呀,可是我现在也不过刚开始学,哪有什么可试的。” 叶图见他兴致并不高,于是鼓励他说:“别气馁,我一进来就学的三阶功法,而且我学的快,现在差不多学完了。” 她对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我教你!” 文蔚平看着她忽然有点儿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山谷。 他甩甩头想把那些已经回不去的回忆甩掉,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怎么?你不相信?”叶图以为他不信自己这么快能够学完三阶课的所有内容,“还是你觉得我在吹牛?” 文蔚平恍然回神,知道自己刚刚在无意识中将动作真的做了出来。 他暗骂自己大意,连忙摆摆手道:“不是,我早听师父和师兄弟们说你的资质百年难得一遇。” 他抱歉地笑笑:“我刚刚是觉得我自己可能赶不上三阶试练了。” “你要有自信呀!”叶图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像对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她发觉到不妥,手已经停在了他的肩上。 尴尬。 “呃,我是说你可以的。” 她赶紧救场:“我学的快也是因为之前吃了那个菩提籽。” “你本来也比我聪明,你没问题的。” 她望了望四周,诺大的演武场上还只有他们两个:“我今天这么早来找你就是跟你约个时间,毕竟这样学可能不太符合你们的规矩。” 她紧张地盯着文蔚平脸上的表情,生怕他像十七岁那年一样,行事做派跟个老学究似的不近人情。 文蔚平真的就在她眼前沉默了。 叶图从来也没有觉得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眼前的一刹那几乎可能拉伸成无限漫长。 她几乎就以为他石化成了一座雕塑。 “好啊。” 两个字一出,万古皆春。 “那,那我晚上吃完饭来院子里找你。”她说话都有点结巴。 文蔚平道:“好啊,我等你。” “嗯!”叶图点头,“那就说定了。” 文蔚平想了一下,问:“那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 叶图摇摇头,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欣喜,头也没回地跑走了:“不见不散。”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文蔚平继续紧着自己的袖带:“不见不散。” 陆陆续续地有弟子来到演武场开始做早课。 他们远远地看到文蔚平,或远远地站住了脚步,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有一个人走过来,哪怕是远远地招手打个招呼。 他们连眼神都是回避的,生怕被人看见,告到明夫人那里去。 文蔚平转过身去背对着太阳,露出了一个冷笑。 第一百五十章 人约黄昏后 “干嘛去?”福禄从墙上抬起脑袋问,“天要黑了。” 叶图从门缝里探回半个脑袋:“练功去。”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哎,什么时候她这么废寝忘食了?”戮戈缩着脖子蹲在桌子上,活像一只绒球。 福禄听它的话有点儿不高兴了,说到底还是向着叶图的:“她向来在武修上很用心的好嘛。” “我看她不止在武修上很用心啊。”戮戈揶揄道,“就怕她用心的地方太多了,用不过来。” 福禄道:“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就好好说,要不就停止你的鸟叫。” “嗨呦呵,我这小暴脾气,你想打架怎么着?”戮戈瞪着一双小圆眼睛怒目而视。 “来呀!”福禄绝对是叫阵的一把好手。 巧了,戮戈从来秉承的都是“输人不输阵”的千古名言。 “怕你啊!” 一道白影“呼”地一下蹿起来扑倒福禄头顶上。 “哎呦!你来真的!” “来假的不算天界第一猛将!” “哎呦!” “啊!” …… 墙头上的小黑猫透过半开的窗子懒洋洋地看着屋子里的战况,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幼稚。” 然后帅气地转身在墙头上留下了一个扭着猫步的背影:“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幽墟谷第一战神面前卖弄。” 夕阳将余晖渐渐收回,天气也越来越冷。 叶图伸出二指在木门上扣了两下:“我来了。” 小丫鬟瑞儿听到门响,赶紧放下针线走出屋来。 “是叶姑娘来了。”她笑呵呵地拉开门,“我家公子恭候多时了。” 高大的树木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云修一脚踩上去,又抬脚离开。 “呦,今天是哪阵香风吹来了真神啊?”戮戈懒洋洋地站在房脊瓦檐的吞脊兽脑袋顶上,侧着一只眼睛看向院子中间的云修。 云修抬头看了它一眼,问:“叶图呢?” 戮戈慢条斯理地说:“练功去了。” “哦。”云修轻轻回了一声,转头就走。 戮戈看到他手里的那只小竹篮,预感其中必定有不同寻常之物,直觉告诉他绝不可以轻易放过。 “等等。”它一震翅膀伸出两个爪子直直抓向那篮子上盖着的布。 云修手疾眼快,袖子一挡化解了危机。 “小气。”戮戈忿忿地说道。 “没出息。”云修扯了扯完好无损的盖布,“万年后还是这样,和女孩子抢东西吃。” “我……”戮戈一口气憋在喉咙,要不是它脖子长差点被噎死。 也不知道谁几万年前巴巴地给人家送东西吃,送就送吧,也不看看人家有没有空搭理你。 我吃了算是给你个台阶下,还不领情。 哼。 当然,这些话它也就敢腹诽几句。 要是说出,来某人指不定要多伤心。 到时候又要连下多少天的雨就没人知道了。 为了保持羽毛干燥,还是忍住为妙。 “你还不是一样,还是那个德行。”但是戮戈是个暴脾气呀,它要是能忍住,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 果然,云修陷入沉默。 眼见着天空云量逐渐增加,戮戈道:“差不多得了啊,你这任性的毛病别人还不知道吧?” “你原来也不是凡人啊。”一声奶声奶气的猫叫从院墙上传来。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只绒毛还没退干净的小黑猫安安静静地蹲在墙头上。 在这即将耗尽的黄昏里尤其不易被察觉。 它歪着头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我就说觉得这附近总有很熟悉的感觉,不知道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之前虽然他们也一同走过很长的路,但是碍于自己的人形外貌阿苇一直遵守着人的礼仪规矩。 变成猫以后各种感官都要较之人形灵敏了许多,今天循着这感觉来到了这里。 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以后,基本可以肯定他们并不是简单的法修术士。 它从墙上跳了下来,双脚沾地的同时幻化了形态。 黑衣的少年披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站在他们面前:“是我。” 太阳的最后一丝温柔耗尽,大地跌入黑夜的怀抱。 阿苇对云修道:“你们是巫族吗?” 这些天他和嵩月在风霖居的时候,经常磨着嵩月讲这大泽荒洲的人文风情。 也在嵩月的讲述中得知了这片大地上曾经有一个很厉害的氏族,被称为巫族。 巫族的术法和法术最为接近,甚至可以说是同源。 作为这片大地上最早出现的人,他们其中的一些因为长期生活在大泽荒洲,已经被这片贫瘠的土地同化成了普通的凡人。 而那些经历了残酷修行的人,则倾尽一生努力也只能保存少量的神质,直至死亡。 听说这世上巫族已经衰败,几乎不可能找到他们拥有血脉之力的后羿。 如果眼前这两个,尤其是那个会幻化为鸟的人是稀有的巫族的话,那么自己就可以向他们打听有没有自己娘亲的下落。 “巫族?”戮戈显出一丝惊讶。 云修是知道阿苇的来历的,他摇摇头道:“我是器宗,它是神兽。” 这回答气得戮戈险些一头从吞脊兽的头上栽下来。 “你是巫族?”云修怕戮戈露馅,赶紧反问阿苇。 阿苇倒是没什么心眼,实实在在地回答:“我不能算是巫族,因为巫族都是从我们幽墟谷走出去的。” 这会戮戈是真的差点惊掉下巴。 这之前它只知道这个阿苇是和叶图、嵩月一起从灵感山上下来的,万万没有想到灵感山竟然通往幽墟谷。 “哦,原来是这样。”云修微笑着看他,不再搭话。 阿苇自己一个人说话也觉无趣,见他俩并不是自己要找的巫族人,简单寒暄两句拉开院门走了。 “好险。”戮戈道,“搞了半天我们一直和幽墟谷的人在一起。” 云修指了指屋子道:“进去说吧。”说完一拉门走了进去。 “你早就知道?”戮戈狐疑地打量着云修。 云修无视它的眼神,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起来。 “也不是很早。”他眼睛瞥到了叶图乱糟糟的床铺。 清璇走后,叶图的被子几乎就没怎么叠过。 戮戈好奇地问道:“有多早?” 云修放下茶杯,缓步走到窗前将床铺整理、铺好。 一截熟悉的白色腰带从枕下露了出来。 他拿开枕头,只见还有一柄扇子放在下面。 这样的深秋还用扇子? 当然不可能了。 云修缓缓展开扇面:“只早一点点。”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约定 “呐,我所有学过的都教给你了。” 叶图坐在房脊上托着下巴,对一旁的文蔚平道:“你学得很快,多练习熟悉就好了。还有半个月。” 文蔚平转过头来,看着她道:“谢谢你,在大家都不愿意和我说话的时候是你来到了我身边。” 他想要做出一个微笑,却最终因为苦涩只能够抿起嘴角。 “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也不要管别人怎么对你。”叶图回之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做好自己就好了。” “嗯。”文蔚平深深地点了点头。 谁不想做好自己呢? “公子,叶姑娘。”瑞儿站在院中喊道,“饭做好了,来吃饭吧。” 文蔚平率先站了起来,向叶图伸出了手:“我们下去吧。” 叶图欣然一握,有些羞涩地说:“好呀。” 她面上发热,手上发颤,脚底发虚。 一个不留神,踩到的瓦片一歪整个人向下扑去。 “啊!”一声惊呼未定,一只手臂从旁边伸来揽住了她的身体。 文蔚平带着她凭风而御,如步空阶,缓缓落到了地面上。 叶图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在结卢境山谷学“一尺神功”的那些日子又回到了眼前。 “没事吧?”文蔚平放开她的手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叶图还没有从那种恍惚的熟悉场景中回过神来,怔愣道:“没……没事。刚刚……” 文蔚平向屋中走去:“刚刚的是飞行术,在山谷里教你的就是这个。” 他还记得山谷里的事情! 叶图有点儿激动。 “你看我,我刚想起来你也会的。”文蔚平转回身来道,“刚刚真是失礼了。” 叶图结巴道:“没,没有。不瞒你说,我现在还只能离地一尺。” “刚才真是要谢谢你。” 文蔚平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既然这样,那以后有时间的时候你来找我,我继续教你。” 叶图还记得他说这是他们不外传的本门绝技,于是问:“这个我可以继续学吗?” 文蔚平笑道:“现在你已经是本门弟子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叶图听了真是十分的高兴,百分的憧憬。 如果能学会飞行术,下次就可以和他一起御风了。 在武功山后山山谷驾归去来往返听云小筑和雅秀小院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这种情景。 “那真是太好了。”叶图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是等你试练完成以后再教我吧。” “叶图。”文蔚平将盛好饭的碗递给她,“你参加这次的试练吗?” 叶图接过饭碗道:“当然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饭碗道:“我要和你一起进幻境。” 文蔚平夹菜的筷子停顿了一下,但是马上恢复了正常:“好呀。” 说罢夹起一只鸡腿放到了她的碗里:“多吃点,待会儿继续练。” 叶图受到了鼓励,倍加努力地扒着碗里的饭。 文蔚平自己还没吃,倒是一个劲儿地给她布菜。 “别光吃饭,多吃点肉和菜。” 叶图看着碗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根油菜,忽然就想到了那一次在常来饭庄,云修那一餐方外高士的全素斋宴。 “怎么不爱吃吗?”文蔚平见她突然停了下来,问,“想什么呢?” 叶图晃晃脑袋,把闯进来的画面甩出去。 “没什么。”她夹起那根油菜,“我爱吃。” “叩叩叩”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院门。 “我去看看。”瑞儿向院中走去。 门开的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雪白的衣袍。 紧接着瑞儿看到了来人的一头白发:“是云长老吧?” 云修点了点头,自己的这副样子还是挺好辨认的。 “云长老快请进。” 瑞儿一边向院子里让他,一边对屋子里喊道:“公子,叶姑娘,云长老来了。” 叶图听见这话的时候还在咬那棵油菜,听见云修来了忽然心脏就噗通噗通地加快了速度。 大概就是说好的见面提前了的原因吧。 叶图心想着还没做好准备,怎么就直接见面了。 然而她的埋怨挡不住云修的步子。 她刚刚站起来,嘴里的东西还没有咽下去,云修就已经前脚迈进了门槛。 “云长老,有失远迎。”文蔚平起身相迎,“长老用过饭了没有?不如在此一起吃点吧。” “就是,一块吃点吧。”叶图含混不清地说,“你怎么来了。” 云修昂着头径直走到了叶图的对面坐下道:“我找你吃饭,你不在起苍阁。” 叶图哦了一声,也跟着坐下,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我刚刚和风平一起练功,正好他这的饭做好了,就一起吃点。” 文蔚平对瑞儿道:“瑞儿,快取碗筷来。” 云修伸手制止了他:“别忙了,你不会是借着这个机会就把我俩宴请了吧?” 文蔚平连忙起身施礼道:“云长老莫怪。” “请长老和叶图的宴会自然是不能这样简陋。” “母亲虽然一直以来许我锦衣玉食,但是宴请的菜肴总要精致一些才能不至于敷衍客人。” “食材目前还未备齐,请云长老海涵。” 云修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给了他一个侧脸:“行了,你也别麻烦了。” “三天之后在波澜院我设宴,你只要来就行了。”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叶图的神情:“你看行么?” “这……”文蔚平忽然有种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的感觉。 “云修,风平说请咱们就听他的安排吧。”叶图圆场道,“咱们从他这吃完去你那吃,以后我也背一桌,这多好。” “我过两天就要考试啦。”她晃了晃身子,撒娇道:“是我让他升阶试练之后再请客的。” 云修别过头去:“真难看。” 他喃喃道:“别扭了。” 叶图嘿嘿地笑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了。” 她指了指他面前的碗筷:“那你一起吃点呗。” 文蔚平也赔笑道:“就是,长老,您也一起吃点吧。” 云修看着他俩这一唱一和的在自己眼前就心烦:“不吃。” 他的声音有点冷,补充说道:“这里没有我吃的。” 叶图笑道:“这么多素菜呢。” 云修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她碗里的半截油菜道:“这不是都跑你碗里去了么。”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我记得你不爱吃素菜,而且从来不吃油菜。”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怎么了嘛?” 从勤勉斋出来,一路上云修就只管背着手在前面走。 叶图想上去说两句话,却始终被他拉开五步远的距离。 “云修,你等一下。”她喊道,“你给我站住。” 云修听见这话身形果然停住了。 他稍微晃了一下转过身来问:“凭什么?” “啊?”叶图纳闷道,“我要跟你说话啊,追不上你嘛。” 云修眉梢抖了两抖:“追不上就别追了。” 叶图瞪大眼睛道:“那可不行。” “哦?”云修对她这个回答似乎还算是满意,自己主动向她走来。 “你还知道不行啊。”他看着她的眼睛被笑容挤成了一弯新月。 叶图见他走了回来,赶紧一把抓住那一只蝴蝶翅膀似的袖子,讪笑道:“那当然了。你别生气了。” 云修任她扯住自己的衣裳:“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叶图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云修好笑道:“难得你肯说一回软话啊。” 叶图生怕他再使个什么小法术之类的,自己就又赶不上他了。 她恨不得整个人都捆在云修胳膊上:“嘿嘿。我一直都这样啊。” 云修看她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也不打算真的继续跟她杠下去。 但是心里着实气闷,末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这可就难为叶图了。 其实从刚才她就一头雾水,不是说神仙为了修道法一般都不生气的么? 难道因为云修是个鹿精,所以跟神仙修道法不一样? 她都不知道他为啥生气,只是为了糊弄过去。 哎,这怎么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呢? 云修见她眼神闪烁,隔着天灵盖都能感受到眼前这颗脑袋里犁地似的苦思冥想。 “算了。”他转身就要走。 “哎呀,你别走。”叶图道:“你走我追不上你。” 云修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迈出一步。 “等等!”叶图甚至扎了马步,将他死死拖住。 云修本来也没想真的就走,不过想吓她一吓。 此时看她认真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怎么?” 她缓缓道:“真是怕了你了,这么大岁数还跟个小孩似的。” 眼见着云修脸色又要沉下来,赶紧补充道:“哎呀,我说我说。别生气了哈。” 云修梗起脖子道:“那你说,说不出来我就走。” 叶图哀叹一声,下定了决心似的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就要进行一场豪赌。 “因为我没找你吃饭。”她认真地解释说:“要不然以后我们都在风霖居吃饭吧。这样就算是我不在,你也可以和嵩月他们一起。” 说完还对他挤了挤眼睛,悄声道:“吃完就走,还不用收拾。岂不妙哉?” 云修一口气堵在心口,要不是正神估计已经被气死了。 他果然甩开叶图转身就走。 叶图慌忙追过去道:“哎?我说错了吗?” “别走!那是因为风平请客的事?” 无论她怎么追赶、喊话,云修都没有停下来等她。 而且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地竟然看不到他了。 叶图颓然站在原地,心道:这是什么妖法,以后等他气消了我也要学一学。以后要是被人追杀,逃命的时候好用。 她这样想着,自己踢着鞋子走到了波澜院的门前。 “云修,开门。” 波澜院的院门紧闭,叶图试了试没有推开,门从里面被上了门闩。 木门被拍得啪啪响,叶图附耳在门上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连个走路的脚步声也没有。 “云修,我错啦,开开门啦。” “开门啦,我进去给你道歉啊。” “你再不开门我可砸门了!” 当然不能砸门……毕竟是文蔚府的东西,传出去也不好听。 叶图只能继续喊道:“再不开门我走了!” 门里依然半点动静也没有。 此时她已经嗓子冒烟,她最后清了清喉咙,喊道:“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当然明天还要再来。 因为教导师父的举荐要在升阶试练的前十天递交上去。 她还要给云修留几天的时间去劝说文蔚祁,给那些势利眼的人留下打点的时间。 不然文蔚平的三阶试练就要等到下一年的这个时候才能再进行。 而这一年里他就要继续承受那些轻蔑的眼光,继续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能做的就是帮他提一提该有的底气。 况且一年的变数也太大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无论是古神还是明芙嫣,这两个变量都太不可预测。 这些天来,她有一种考试前全力冲刺的感觉。 只要再多做一点准备,就离胜利更近一步。 而她能做的,也只是让自己更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多努力一点。 叶图想到这里就越觉得时不我待。 她索性走回了起苍阁。 在她想来,风平就算是再被排挤也还是文蔚府的人。 可自己始终是因为云修的面子才留下来的外人。 想要和他一起并肩的想法,像一条无形的鞭子一样在她身后噼啪作响,催促着她要不断前进。 想要更早一点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想要更快一点得到更高的阶位。 告诉所有人,叶图是可以留在这里的。 是有资格留下来的。 “回来啦。”福禄看她有点儿不开心,“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叶图叹了一口气,一滩软泥一样堆在了椅子上:“让你说对了呢。” “又和云修吵架了啊?”戮戈很懂似的迈着步子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 “你也说对了呢。”叶图抬起眼皮看看它,“你们两个不去算卦可惜了。” 戮戈不屑道:“这还用猜,这府里面除了他还有谁敢惹你不高兴啊?” 叶图道:“你都不知道,他突然怪怪的。” 戮戈问:“怎么怪怪的?” 叶图于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仰天长叹:“你说他是不是小孩子脾气。” 戮戈伸展翅膀跳上她的肩头:“不是。” 叶图抬手把它肥硕的身子扒拉下去,将一旁乖乖趴着的噗小雷攥在手里轻轻摸着它圆润的脑壳:“就是。” 福禄在一旁道:“既然他不给你开门,这事情也不宜声张。那不如写封信给他好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且将心事托花笺 一早云修就被咄咄咄的敲窗声音吵醒。 院门昨天关上了啊,还有……谁不敲门敲窗户啊? 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凝神一查…… 这个家伙真是! 猛地拉开窗子,正在用力敲窗的戮戈一下子啄了个空。 它倒也是卖力气,整个身子都跟着扑进了屋里。 云修就看见它翘着一截尾巴,学孔雀开屏似的挣扎了一下就嗵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干嘛突然开窗户啊!”戮戈化成人形坐在地上揉胳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一大清早化身啄木鸟来拆我的窗户,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打开吗?”云修没有束发,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 他将头发拢到背后:“没事就请出去,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我摔倒了你没有看到嘛?”戮戈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嘛?” 云修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撒泼的戮戈道:“我什么责任?你吵醒我我还没问你什么责任。” 戮戈道:“你这样蛮不讲理,你那些神仙道友都知道吗?” 云修挑眉:“你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你那些上古神僚们都见过吗?” 戮戈道:“你居然恶人先告状。” 云修叹气:“你是不是跟福禄待的久了,语气都不一样了呢。” 他无心继续跟他打嘴仗,一指窗户:“出去。” 戮戈低头略一思忖,计上心头:“我受伤了,起不来。” 云修心道:这家伙怎么几十万年了智力仍然如此低下。 他站起身来走向戮戈:“那我帮你。” 说着嘴角露出一个危险的笑。 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下,吃过一次亏还不记得那就是蠢了。 何况…… 他戮戈又不是第一次吃亏了。 云修几步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就要去抓他的衣领。 不能被抓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戮戈伏腰屈膝,以惊人的柔韧度和弹跳力拔地而起。 嗖地一下蚂蚱似的蹦到了云修的床上。 他鞋也没脱,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进去:“我不!” 云修看着眼前这个大号毛毛虫一样在自己床上蠕动的东西,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 “你给我下来。” “就不!”戮戈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用行动捍卫自己的尊严。 云修的起床气终于爆发了,他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伸手拽住戮戈身上的被子就往下扯:“下来!” 戮戈死命不从:“就不就不!” 刚刚拢到背后的头发随着云修的动作,顺着他的肩头滑落道身前。 戮戈被面前的白发搔得痒痒,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时间就在这一刻凝滞了。 两个人动作都僵在当场,仿佛过了一百万年那么久。 “啊!”云修先爆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逃命也似的冲了出去。 戮戈望着他一溜烟消失的背影,拿起云修桌上的一方手帕擦了擦鼻子。 “嘁,跑得还挺快。” 他得意地躺回床上支起了二郎腿,喃喃道:“还是我这天界第一猛将厉害吧。” 云修从屋里冲到院子里,直奔池塘。 他去做什么? 当然不是要去投水自尽。 如果你看到他跑动时在晨光中头发上那些闪动着的透明液体,就会明白了。 云修蹲在水池边洗着头发,那刚刚爆发的起床气被这一通折腾已经消了大半。 他有点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万年呆傻较劲,以至于自己被这么恶心地叫醒。 “你来到底什么事啊?”云修也算是经验总结型的修行者,“赶紧说,说完了赶紧走。” “对哦。”戮戈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我来找你是有事的。” 他无视云修的白眼,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扔过去:“给你的。” 云修伸手一抄,将信封接在手中。 一股隐隐的茉莉花香就飘在面前,看来写信的人还很用心,特意用花将信纸熏过了。 嗯,信封的纸也是极其考究的雪浪堆银。 这是…… 他将信封反转过来,看到上面并没有署名。 “这谁给我的?”云修问戮戈,“怎么也不写上。” 戮戈挥挥手道:“你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云修缓缓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花笺。 这…… 一般用雪浪堆银信封的,里面也会用同样的信纸或者素白的信纸。 这样糟糕的审美还真是别具一格。 展开信纸一看,满篇的字歪歪扭扭,果然是糟糕至极。 等等,这字体怎么有点儿眼熟? 云修低头一看落款,差点鼻子没有气歪。 上书两个大字:叶图。 再一看内容,就差原地爆炸了。 戮戈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脸好奇地拆开信封,然后脸上阴云密布,渐渐似有电闪雷鸣之势。 等他从头到尾看完一遍,已经是马上又要回无妄山炼体的样子了。 “你还好吧?”戮戈没有放弃他这位老友,“怎么样?” 云修攥着信纸把桌子拍得山响:“她这么热心怎么不去普渡众生啊!” 戮戈看他果然上了肝火,照着之前和福禄商量的第二套方案开启新一波操作。 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哎呀,一大早就发火可对身体不好。” 云修抬眼就是一记眼刀,杀得戮戈自信没了八成,讪笑着后退两步:“你瞧,怎么了这是。”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再次上前道:“做好事,帮助人,这不是积功德的好机会吗。” 云修忿忿道:“那这样的好机会你自己留着吧。” 戮戈把茶杯放到桌上,蹲在他面前道:“你看,我们不是没有那个本事吗?” 云修气道:“你们倒是都有这个好心。” 戮戈嘿嘿笑道:“我知道你可能会生气的。” 他笑道:“毕竟我这么聪明。” 云修听他这话不禁瞪了他两眼:“知道你还来。” 戮戈道:“你不是也说过吗,要完成她所有的心愿。” 他指了指那封信:“这不也是她的心愿吗?” 云修皱眉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到底站哪一头的啊?” 戮戈赶紧道:“咱俩多少万年的交情了,你说我站哪一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智商飘忽不定的戮戈 戮戈自己把桌上那杯茶喝了:“你想啊,文蔚平为什么想要努力变强?” 云修道:“不想再受欺负。” 戮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 “不全是。” 他笑道:“他还想娶明芙嫣。” 云修道:“明芙嫣好像更中意文蔚羽。” 戮戈走到他的身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你这个脑子啊,注定追妻路漫漫啊。” 云修回头瞪了他一眼。 戮戈瞬间噤声。 但是马上他又接着道:“你看他在这文蔚府里被欺负这么久,肯定是牟足了劲要变强。” “那变强可不仅仅是意味着要升阶,还有怎么才能被文蔚祁重视,怎么才能让所有文蔚氏的族人敬重他。” 戮戈说着双手叉腰,特意给云修留了一个“伟岸”的背影。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现下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你说他会不会争取一下?” 云修道:“所以他向娶明芙嫣?” 戮戈打了一个响指:“哎,还是我这老师好,万年的榆木脑袋开窍了~”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躲过云修飞来的一个苹果,“你还想不想往下听了。” 云修一梗脖子,扭过头去:“不想。” 戮戈贱兮兮地凑过去道:“可是我想说呀。” 他接着说道:“要我看,那明芙嫣也不是什么好角儿。” “她现在和文蔚羽接触的多一些,一方面是因为明夫人为了两族联姻的教导。”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文蔚府大公子的头衔。” “不然就不会在自己的住处和小丫鬟议论文蔚羽的不好。” “你居然去听人家的悄悄话?”云修登时觉得他这一身的毛病,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被泰华相中上的天界。 “什么叫我去听她的悄悄话?”戮戈赖皮地一耸肩,“我是追一只蝴蝶飞到她窗外的时候恰巧听到她主仆两个的对话而已。” “你没听过什么叫隔墙有耳吗?”他撅起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行吧,就你道理多。”云修示意他坐下,走来走去晃得头晕。 “所以嘛,只要他成功了,以后肯定会去追求明芙嫣的。”戮戈随着他的手势在一旁坐下来,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他的神情。 其实戮戈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劝说云修,毕竟这个老朋友闹起别扭来委实不怎么好看。 有损他们天界神袛的英明形象。 于是戮戈说:“他去娶了明芙嫣,叶图不就是你的了吗?” 云修心里一亮。 如果这样说来,还真的也不失为一件功德呢。 各得其所,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可是…… 这样算不算是算计了叶图呢? 这样的小手段,胜之不武啊。 戮戈看他面上神情,大抵猜到他在犹豫。 于是道:“我这样说也不是教你去设计叶图。” “你看,这件事是叶图先提出来的。这是她的愿望。” “你帮她达成了愿望而已。”戮戈解释道,“至于文蔚平,他自有他的造化。” “若是最后他没选叶图,也不妄你这几万年来遍寻她转世的辛苦。” “若是最后他选了叶图,那也不妄你当初对她的承诺。” “全看天意。”戮戈说得自己都渴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云修思忖良久道:“我只是……” 戮戈道:“你只是气她处处帮着文蔚平,我知道。” “我回去和福禄会常常提醒她多顾及到你的。” 云修翻了个白眼:“你又知道了。” 戮戈笑道:“那当然了。别看咱没经历过这些,不过当年可是天界第一猜心小能手呢。” 云修哼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称号。” 说着觉得自己也该往回找找面子,摸了摸鼻子道:“她帮文蔚平也不是常有的事。” 戮戈也许是喝茶上了头,听他这样说,自动接了一句:“什么呀。光是上次你去人家勤勉斋,叶图就怕你跟人家发飙,一个劲儿地帮文蔚平说话。” 室内瞬间安静。 自知失言,戮戈瞬间腾空变成白鸟向窗外冲去。 但是他忘了这是在云修的结界范围内。 窗户嗵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云修缓缓站起来走向他。 “你再说一遍?” “不是,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 “别!你听我说!” “住手!” 好在结界隔音,外面得人听不到里面拆房似的声音。 后来当福禄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戮戈都以一种“天机不可泄露”的姿态故弄玄虚地回复它三个字:不可说。 在很多年以后戮戈独自对着无生剑的剑鞘出神的时候,那天的情形浮现在眼前。 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后悔过。 “云修,谢谢你。”叶图特意从厨房王师傅那里贿赂来了一碟酥酪,用小食盒提着到了波澜院给云修送来。 云修正在看书,他眼睛都没有离开书页一刻,用下巴指了指桌子。 “哦。”叶图把食盒放到桌子上,把酥酪取出来递过去,“特别好吃,你尝尝。” 云修听了倒是赏脸看了那盘子点心一眼:“你做的?” 叶图笑道:“我你还不知道多少斤两吗?” 她倒是怂得光明正大:“我要是做了,我敢送过来,你敢吃吗?” 云修沉默了。 实话不好听,假话不屑说。 哎,真是一个糟糕的对话开头。 “那过些天的三阶试练你会来给我加油嘛?”叶图说着拿了一个酥酪递给他,“嵩月和阿苇会来哦。” “他们来干嘛?”听到嵩月两个字也是倒胃口。 为什么要让他们三个出现在一个场合啊。 “我升四阶哎,过了三阶试练我就要开始四阶学习了。” 叶图是觉得他们几个无所事事的人在这里待着也是待着,不找点事不利于团结。 “四阶就能进摘星楼了,你知道我有多想凭着自己的能力进一次摘星楼拿一把属于自己的神器吗?” 云修接过那块酥酪道:“你不是有无生剑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给你做。” 叶图摇摇头,认真地说:“那是不一样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三阶试练叶图篇 三阶试练的这一天,叶图早早地就到了勤勉斋门口等文蔚平。 她就只是站在门外等,没有敲门。 所以当文蔚平从打开的院门望出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叶图。 披着一领枫叶般火红的披风,叶图站在他面前笑道:“走吧。” 两人并肩于初生的朝阳之下,衣带上染着朝霞,即便是在初冬料峭的寒风中,一切也都沉默地蕴藏着蓬勃的希望。 文蔚平心中一角忽然就融化崩塌了。 那是属于他这二十余年来生长在文蔚府所缔造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他此刻还不能清晰地意识到那是什么,但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那些崩塌的碎片似乎在重构一个新的版图。 大约可以叫做,未来。 “加油。”叶图在走进幻境前对他说,“你要是先出来,就在这里等一下我吧。” 文蔚平笑道:“好。” “我先出来也在这里等你。”这样的话叶图没有说,因为她一定会做到。 “那我走了。”叶图转身迈进了幻境。 这是一个熟悉的空间。 叶图一直以为所谓幻境试练,那一定有着不同于普通世界的瑰丽和奇诡。 但是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发现并没有。 简直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叶图,上周让你交的报表怎么还没放到我桌子上?”莫主管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气得把一叠文件甩到桌子上。 这个试练不是武修试练吗?难道要考我能完成多少单,算业绩? 叶图疑惑地问道:“这不是武修试练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莫主管直接拍案而起:“午休?你把工作做成这样还想午休?还失恋?你等着失业回家午休去吧!” 就这样叶图被莫名其妙地赶出了主管办公室。 她一头雾水地站在主管办公室门口一抬头,嚯,这可真是不得了。 哪有什么办公区,根本就是一个盘丝洞。 四白落地的室内装修被突兀的岩石替代,几只刚破茧的凌冥蝶爬在纵横交错的茧丝上,伸展着还没有完全变干的翅膀。 刚刚那一声响亮的关门声显然已经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它们纤细的三对长腿缓缓移动,支撑着那个肥大的身体转了过来。 叶图赫然发现这些凌冥蝶两只漆黑的复眼中间赫然是一张面具! 每一只头上的面具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嘴角大大地咧开,几乎要把整张面具横向剖裂; 有的眼角向下丧气十足; 还有的一对大圆眼睛不让卡姿兰美妆特效,再加上一个圆圆的嘴巴好似一个变了形的三饼。 看到这里,叶图也不禁跟着把嘴巴张大。 这可真是…… 太丑了。 不忍直视。 对于自己居然有了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叶图也表示很无语。 她是害怕的,但是前提是知道这里是个幻境。 也就是说,受伤是难免的,但是怪物可不一定是真的。 这就极大地打消了内心的恐惧,甚至还有一种看恐怖片的兴奋。 呃,这种奇怪的心理是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武修弟子,叶图有着铜皮铁骨一般的外在条件,就单凭这一点,就给她增加了不少底气。 但也是增加了心里建设而已。 不代表就增加了技能和功力。 叶图眼看着那几只凌冥蝶伸卷着那面具正下方的口针,缓缓向自己的方向爬了过来。 叶图举起手中的钢刀,准备应战。 她的手有点抖。 她的心态有点儿崩。 怎么一个蝴蝶要长那么大啊? 她看着这越爬越近、越来越大的蝴蝶,不禁懊恼万分。 不应该逞强拿了把噗通的刀就进来的。 要是无生剑在手,虽然没有剑灵,总也是把神器。 毁天灭地的神器啊! 几只凌冥蝶已经爬到了她的身边,将她团团围住。 叶图看着它们逐渐伸展开来的翅膀暗叫一声:不好。 等到它们的翅膀完全干透、舒展开来,那五光十色的鳞粉就会随着它们每一次翅膀的振动飘落下来。 等到那时,在这密闭的山洞里,自己难保不会被迷惑、麻痹。 只能先发制人! 叶图猛地向前蹿了出去,一个纵跃跳上了正前方的这只凌冥蝶。 随着下落的姿势,她脚下一用力正好踩在那张大笑的面具上。 随着极轻微的一声“咔”,面具的鼻子向下塌陷,竟然像一只脆弱的南瓜一样碎了。 叶图赶紧向前一蹿,转身再看时,那张面具的碎片缓缓脱落,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圆球。 脚下的这只凌冥蝶似乎收到了极大的创伤,竟然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叶图惊奇于这个怪物竟然如此脆弱,难道是云修跟考官递了话,专门给自己挑了个最弱的? 这……也胜之不武啊! 周围那几只巨兽发出低低的哀鸣,像是深海里的鲸。 叶图见它们都停下了动作,只是微微振动着皱巴巴的翅膀,也就向那个刚刚从面具下露出来的黑色圆球看去。 那浓密的黑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蠕动。 “什么东西?”叶图奇怪地自言自语。 说着便好气地用刀戳过去。 没想到那个圆球竟然像气球一样脆弱。 轻轻一戳之下,那薄薄的一层透明外皮噗地一声破了个大口子。 一滩黑乎乎的液体散发着腐烂的腥气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叶图被恶心得连连后退。 这…… 该不会就是这关的关底吧? 当然…… 不能是。 叶图看着那汪黑水中有章鱼足一般的出手扭曲蠕动着,仿佛有个巨兽藏在这具凌冥蝶的身体里。 它现在正在拼命地往外爬。 那些触手越来越多,争先恐后地从那个圆形的伤口往外涌。 将伤口撑裂了。 周围那几只凌冥蝶通通转了过来,它们向着这里爬来。 叶图震惊地看着它们头上的面具下流出同样的黑色液体。 面具随之脱落,露出了一个个圆形的伤口。 那些伤口里有的钻出了双面的秋无极,有的钻出了面色苍白、满脸恨意的苏清璇。 他们无一不在指责,声音越来越大,充斥了整个山洞。 叶图心底深深的愧疚再次翻涌出来,她忽然觉得人生毫无意义。 甚至在他们的谩骂声中缓缓地将手里的刀贴向了自己的脖子。 冰冷的触觉和轻微的刺痛将她猛地唤醒。 这是凌冥蝶的幻术! 中招了! 叶图连忙将眼一闭,将刀向下劈了下去。 一声怪异的尖啸响起,叶图猛地睁眼。 分明只有一只凌冥蝶,已经悄无声息地横躺在了她的脚下。 幻境里越来越亮,刺眼的光芒将整个空间吞噬。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阶试练文蔚平篇 文蔚平看着叶图走进了幻境,自己也向前迈出一步,走进了自己的幻境。 场景依旧熟悉,是张灯结彩的文蔚府。 上次搭戏台的空场上立着几支木桩,挂着形状各异的彩灯。 是了,这是文蔚府过灯节时的场景。 百十盏灯分列挂成了几条,明晃晃的。 在黑夜里刺得人眼睛不敢直视。 黑暗和静谧似乎是绝佳的拍档,加上这一团明晃晃的彩灯,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了。 他走向那些灯笼,伸手翻过灯笼下面挂的纸条。 就在他心里疑惑这一阶难道是要靠自己猜灯谜的时候,纸条上的字让他瞪大了眼睛。 六年前的今天,你在干什么? 六年前的今天。 文蔚平回想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心里到现在都是抵触的。 那时,自己正在服丧。 那年的冬天比今年更冷,雪也下得更早。 屋内屋外皆是一片素白。 屋内明亮的火盆里纸灰起舞,屋外昏暗的天空中玉屑纷飞。 文蔚平跪在灵堂上,左耳是纸钱融入火堆的丝丝声,右耳是雪花落在地上的簌簌声。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两支蜡烛,一具漆棺。 明夫人连一个陪灵的下人也没有拨过来,美其名曰:成全你的诚心。 文蔚平一笑,缓步走向另一个灯笼,随手一抄将那个纸条翻转过来:文蔚府的四公子,你开心吗? 答案当然是不。 他又伸手捏住一个纸条,上面依旧是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想。 无需质疑,这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的东西。 “那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和我互相帮助呢?” 文蔚平第一时间回手拔剑:“谁?” 旁边的树丛里走出一个窈窕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衫,就像是春天里的一片新叶。 等她缓缓走到灯下,文蔚平才看清她的脸。 苏清璇? 文蔚平仔细地回想上一次二阶试练的内容,料想这也不过是幻境利用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和恐惧制作的谜题。 但他想不通自己和苏清璇并不熟悉,顶多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怎么她会出现在自己的幻境里? 苏清璇掩面吃吃笑道:“四公子,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她抚弄着旁边的一个灯笼:“我来帮你呀。给你照亮你的路。” 文蔚平道:“这里是幻境,你并不是真的。我只需要打败你就可以升阶了。” 清璇摇摇头:“你不用打败我也可以升阶。” 她一指旁边树丛地上露出来的一截尾巴道:“我已经帮你解决了。” 文蔚平看了那条尾巴一眼:“这一定是个陷阱,想要试试我上不上当。” 苏清璇听了他这话不禁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不信我?也好,你若愿意和我过过招,我就陪你一时二刻活动活动筋骨。” “但是。”她对文蔚平说,“我的话你要记住。” “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达成。前提是你也要帮助我。” 文蔚平诧异道:“你如何认定我可以帮你?我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果这个苏清璇说的都是真的,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 但是如果这个苏清璇是幻境造出来的假象,他更加不知道为什么是苏清璇。 她明明已经离开文蔚府很久了。 “你记住了吗?”苏清璇望着他道,“如果不信,你出去以后回到住处,书桌上我给你留了份礼物。” 文蔚平对着匪夷所思的对话抱着怀疑的态度。 苏清璇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哎,没关系,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来吧,我知道你有疑问。”她缓缓抽出了佩剑,“那就按照你的方式来,打败我走出去。” 文蔚平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她,嗖地一下举起了剑。 从幻境出来以后,教导师父满脸欣慰:“干的不错,你是第一个出来的。”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四阶的弟子了。” 文蔚平惊讶于自己如此轻松就通过了升阶,这让他急于回去印证苏清璇说得是不是真的。 “多谢师父的教导。”他感谢过教导师父的栽培之恩,径自回到了勤勉斋。 “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瑞儿打开门见是文蔚平,一脸欣喜地迎上去。 “是啊,今天还算是顺利。”文蔚平回答着瑞儿的话,脚步不停地走进屋子,向书桌上看去。 那是一个长条状的锦盒。 他转身到门口掀开帘子问:“瑞儿,今天有人来过吗?” 瑞儿正在收拾晒在院子里笸罗上的那些日常用来泡水的草药:“公子,没人来过。” 文蔚平又问:“那你到我房里来过吗?” 瑞儿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过来:“我没有啊。是找不到什么东西了吗?” 文蔚平心下一惊,但是面上却仍是淡淡的:“哦,没事,就是觉得屋子里暖和了不少。” 瑞儿笑道:“这半天也没人进出,自然热气就拢得多一些。” 文蔚平便道:“哦,也是的。” 他说着又回到了屋子里,望着那个锦盒发呆。 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书桌上明明已经收拾好,并没有这个盒子。 既然之后没有人来过这个屋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幻境里苏清璇说的是真的。 这样想着,他将手放到了盒盖上,缓缓地打开了它。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副扇骨。 上等的美玉,色泽通透温润,没有一丝瑕疵。 盒盖的内侧用一张红色的信纸裁成一张细纸条,就像幻境里灯笼下面的谜题一样。 上面写着一句话:莹莹美玉,冬暖夏凉,四时皆宜。祝愿四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 没有落款。 文蔚平将扇骨从盒子里取出来托在手中,时值初冬,这扇骨入手生温。 果然好玉。 文蔚平从书架上将新画的扇面取下来在扇骨上一比,正合适。 叶图从幻境里走出来,同样顺利升入四阶。 看她左顾右盼地不肯走,阿苇问:“你看什么呢?” 叶图怕他们等得时间太长了,于是道:“你们先走吧,我再等一会儿。” 嵩月深吸了一口气道:“别等了,早走了。” 叶图以为他在捉弄自己,不以为然地说:“不可能,我们约好了的。” 云修听了转身对教导师父问道:“你家四公子出来了吗?” 教导师父十分诚实地说:“出来了啊,不是早走了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追疯子的人 “走了?”叶图愣在当场,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哎,我们不是在这等你呢么?”阿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去吧。” 云修眼尖,一眼看到了她脖子上那条浅浅的伤口。 他伸手轻轻卡住了叶图的下巴,一掰…… “孩子不听话,打她就是了!”阿苇一见慌忙抓住云修的手腕,声嘶力竭道,“掐死了打着不过瘾!” 众人忿忿侧目。 嵩月也伸出手搭在云修的胳膊上道:“放下,不好看。” 云修一甩袖子,问:“你脖子怎么弄的?” 叶图茫茫然举起来手里的刀:“在里面中招了。” 嵩月弯腰一把从她手里把刀接在手里:“走吧。” 叶图默然走了两步,突然眼睛一亮拔腿就跑。 “怎么了?”嵩月提着刀在她身后问。 “风平走得那么急,一定是受伤了!” 她声音渐渐远去,留下众人愣在原地。 “我好像没看到他受伤。”阿苇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情形,做出了自己的论断。 “当然没有。”云修哼了一声迈开步子也离开了。 阿苇眨巴眨巴眼睛,转头望向嵩月寻求肯定。 嵩月也垂下眼睛默默地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懵圈。 “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他皱起眉毛跟了上去。 叶图凭着武修练就的超人体能,一溜小跑到了勤勉斋门口。 “叶图姑娘来啦。”瑞儿忙不迭地将她让进院中。 “你家公子回来了吗?”叶图看她面色表情与平时并无差别,甚至还带着几分喜色。 瑞儿看她一脸焦急不知因为何事,一指书房道:“回来了,正在屋里呢。” 叶图快步走向书房,一把推开屋门。 屋内温暖如春,文蔚平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柄玉扇骨和那幅扇面。 见门被推开,忙将手里的两件东西放到桌上。 看见是叶图,他站起身来道:“怎么……哎呀!你看我。” 叶图这才不得不相信,他并不是受伤了回来医治。 他是真的忘记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道:“哦,我刚刚没有敲门。” 这句话说得完全不得要领。 但是她继续说了下去:“或者我应该等瑞儿过来跟你通报。” “我,我就是看你走得急,以为你受伤了。”她抬起头笑道,“你没事就行了,我先走了。” 文蔚平连忙叫住她:“等等。” 他搓了搓手,不知从何说起,然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切入点:“刚刚在幻境里遇到了比较麻烦的情况,所以头脑有点儿乱。出来的时候就忘记要等你了,我不是故意不等你的。” 叶图听到这里心里的疙瘩渐渐就小了,抬眼看见他桌子上一幅新制的扇面和成色极好的一副玉扇骨。 心里顿时就有些欣喜。 想到之前送给自己合心遂意的扇子,心道难道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于是只好忍住不发问。 两个人站了半晌,叶图道:“哦,那我知道了。” 文蔚平看她气色缓和了不少,问:“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叶图摇摇头:“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说完低头出了屋子,惊讶地发现院子站着三个人。 “啊,他没事。”叶图有点儿不好意思,“你们过来也是看望他的吗?” 云修冷着一张脸道:“我们是过来看你发疯的。” 叶图奇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云修也不接她的话头,道:“跟我们回去。” 文蔚平在屋子里听到众人的声音,连忙也跟着走出来。 他站在叶图的身后道:“难得各位来到我这勤勉斋,如不嫌弃,请进来吃杯茶吧。” 嵩月道:“我们只是来找叶图的,吃茶就不烦四公子了。” 云修见叶图迟迟不动,道:“没听到吗?还不走!别打扰四公子在这勤勉斋里勤勉!” 叶图被他吼得直瞪眼,道:“我也没……” 文蔚平赶忙给她解围:“云长老,我的食材已经准备妥当了。” “不如几位就在小院多留些时候,一起吃个饭如何?” 嵩月道:“四公子的雅意我和阿苇心领了,早就听闻四公子是个感恩的人。既然是谢恩宴,我们也不便讨扰。告辞了。” 说完拉起阿苇转身出了勤勉斋的大门。 文蔚平被嵩月撅了一顿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云修看着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心里颇为受用。 心道虽然跟嵩月也算是不对盘,但是好歹他俩处境相差不多。 他这几句话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 叶图却有点儿看不下去了,炸了毛的刺猬一样戳在文蔚平前面道:“这个嵩月,怎么说话今天这么噎人。” 文蔚平抬眼瞥了一眼云修,对她说:“怪我说话不周。” 云修冷笑一声道:“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他在叶图疑惑和警告的眼神中坦然道:“加上叶图带话的那次,四公子既然已经请过我三次了。” “总也不好辜负了这一片好意。”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可以称得上寒酸的院子道:“我这个人酒量不好,若是醉了想必立时就要睡觉。” “不如让丫鬟把食材都带上到波澜院去,这样也省得找人送我回去。” 文蔚平没想到他会说这话,但是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因为除了瑞儿他这里连一个能送云修回去的下人都没有。 显然瑞儿是抬不动一个烂醉的云修的。 “好,那我立刻就办。” “云修。”叶图道,“正好我还有个事情想说。” “你说。”云修静静地看着她。 “三阶试练已经完了,下个月,也就是年前的四阶试练,能不能也帮风平向教导师父举荐一下?” 叶图小心翼翼地看着云修,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 出乎意料地,云修并没有生气。 他甚至笑了。 “好啊,只要举荐之日以前你没有反悔的话,我就试一试。” 文蔚平听了大喜过望,他哈着腰,拱着手,一叠声地道:“那真是太感谢云长老了。大恩无以为报。” 云修转过身去道:“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为了帮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波澜宴 文蔚平带着瑞儿提着食材来到了波澜院的大门前。 “叩叩叩”,瑞儿叩响了木门。 没有人出来应声,但是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股温暖的春风迎面吹来。 激起了二人一身鸡皮疙瘩。 文蔚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举目望处,门外是初冬的午后,门内是早春的清晨。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虽然十七岁那年已经进入过结卢境,文蔚府上下也不乏练习的幻境,但是第一次是在自己家院子里看到这种景象还真是有一个别样的心情。 “四公子来了。”繁茂的花树后走出一人,笑吟吟地对他说,“怎么不进来?” 正是云修。 “哦,是。”也许是渗入骨子里的自卑在作祟,文蔚平反倒有几分高傲地昂起头,抬脚迈了进去。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四公子需要用什么,尽管可以吩咐他们去办。” 说着云修伸手一招,从屋里走出两个男家丁,毕恭毕敬地走到文蔚平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文蔚平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礼了。 他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好在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抬手道:“不必客气。” “不必跟他们客气。”云修笑道:“他们是我闲来做的傀儡,不会说话,但是能听懂指令,可以勉强一用。” 他顿了顿道:“我也就只有这点小伎俩,让四公子你见笑了。” 这一顿话说得文蔚平简直羞愤难当。 虽然没有看出是傀儡并不是他的错,毕竟器宗长老的手艺并不是吹的。 但是他莫名心里就有一种:要是自己在爹那里有和文蔚羽、文蔚星一样的疼爱,今天肯定就不会被云修嘲笑。 这样的心思一生,他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被自尊心拉扯得痛苦难当的境地。 真是怕云修不跟自己说话,又怕云修跟自己说话。 似乎怎样一种情况都能凭空生出许多蛇牙般剧毒的刺来,让他痛苦不堪。 他羞愧地低下头,让涨红的脸藏在垂落的发间。 “那就麻烦姑娘带着这两个傀儡去干活吧。”云修向那两个傀儡挥了挥手,傀儡立刻走到了瑞儿的身前,等待她的发号施令。 云修见她颇有些局促的意思,安慰道:“别怕,要做什么就直接吩咐他们去做。” 说完转头对文蔚平道:“四公子难得来一趟,上次没能一起饮茶,这次我备了上好的茶叶,请跟我来吧。” 穿过花树相交的小径,文蔚平跟着云修来到了堂屋前。 屋前正对着的池塘里荷花开得正艳,偶尔有一二水鸟追逐着蜻蜓飞过。 “风平!”叶图早已经到了,她正抱着一盘子果脯和阿苇抢得不亦乐乎。 和云修比起来,嵩月倒是有一派宗师气象。 他端坐在桌前,听旁边一个白衣的青年说话。 这个人文蔚平倒是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府来的。 “你们都来了,看来还是我到晚了。”文蔚平脱了鞋子走到最末一个坐下。 叶图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将盛果脯的罐子递给他:“我们也是刚到。” 看那天的情形,文蔚平满以为嵩月和阿苇不会来了。 没想到不仅他们来了,还来了一位白衣少年。 文蔚平强打起精神道:“这位还是第一次见,不知如何称呼?” 叶图连忙给他引荐:“这是老朋友了,戮戈。” 文蔚平正要自我介绍,被戮戈拦下:“你虽然没有见过我,我倒是对四公子你闻名已久了。” 他笑道:“今天来的都是朋友,不必拘谨了吧。” 文蔚平微微点头,对于这种强势的对话,他一向都是习惯性地顺从。 即便他心里有时并不认可。 云修待他坐下,从他们身边一起走过,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座下:“今天本来是四公子请我和叶图吃饭。” 他说着看向叶图:“听闻四公子准备食材用了心思,且特意赶在你们三阶试练完成后才进行宴请。” “我就借四公子的这顿饭,也做一回东。”他说得极为轻松,似乎并没有感到半点不好意思。 叶图手里捏着一颗咬了一半的果脯瞥了他一眼:“这是风平请客,你倒是会讨巧。” 文蔚平偷眼去看云修。 如果这句话要是说给他听,他恐怕就要无地自容了。 甚至可以说是羞愤难当。 但是云修却没有半分的难为情。 他双手揣在袖子里,眉眼间尽是慵懒和随意。 听叶图挖苦他,也不过付之一笑。 像是春风拂过水面似的,没有半点难为情,却带着一分自在惬意。 叶图看他一副欠揍的样子,忍不住道:“难道岁数大了,脸皮也跟着厚了吗?” 云修依然笑呵呵地没有说话。 嵩月在一旁道:“那不如我也凑个热闹,借着四公子的光祝贺二位通过三阶试练。” 叶图惊讶于这次嵩月居然顺着云修的道走下去了,通常他们应该会唱反调才对啊。 她狐疑地看着嵩月道:“不是吧,怎么你也学云修?” 嵩月笑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面具,伸出手指敲了敲,发出咄咄的声音:“这个总也比脸皮厚吧?” 叶图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更上一层楼。 她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过去:“人才啊。甘拜下风。” 云修和嵩月二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抱拳道:“承让,承让。” 说完后还彼此对视了一眼。 叶图无语:这俩人是合起伙来气我吗?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因为还有阿苇和戮戈。 戮戈笑道:“那我就借这顿饭提前预祝你们二位顺利通过四阶试练啊!” 叶图干脆将手里的果脯扔过去,缺了一块的果脯邦地砸到他脸上,如入泥潭。 没有半点反应。 “喂喂,咱们这是在人家文蔚府好吗。”阿苇可算是跳出来帮着叶图说了句公道话。 “人家这是讲诗书礼仪的地方,不要把你们那些赖皮的本事用在这里。” “就是就是。”叶图附和着。 文蔚平调整了一下心绪道:“叶图,大家不拿我当外人,开个玩笑而已。” 他强自镇定地道:“我也是第一次结交同辈弟子以外的朋友,有什么说的不对、做的不妥的地方,还请各位包涵。” 叶图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柔声道:“放轻松。”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春日宴 几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云修忽然道:“菜肴已经备好了,各位请移步院中吧。” 说着便起身向院中走去。 文蔚平推测此时大抵应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但是这院中的景色依然是阳光明媚。 他们在云修的带领下在桃李花树中穿行,明明不大的院子却走了很久。 “大家落座吧。”云修一指这花树下的一张长桌,上面已经摆好了各色佳肴。 待众人落座,云修对瑞儿道:“姑娘为何不坐?” 瑞儿满面通红,羞怯道:“瑞儿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能和公子、贵宾们同席。还是伺候各位吧。” 文蔚平点点头,示意她说得好。 云修听完她的话,笑道:“你也辛苦了半天,我这里又不缺人伺候,你坐下大家同乐岂不更好?” 他抬头望向文蔚平道:“要说是论出身才能坐过来吃饭,这桌上没几个有资格坐着的。” 他说这话明显是针对文蔚平。 文蔚平也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善,心中登时有些不快。 他微红着脸颊道:“瑞儿那你也坐下吧。” 瑞儿听见他吩咐,诚惶诚恐地赶紧坐下来,生怕因为自己再让自家主子面上难看。 云修见她已经坐下,道:“没有大屋,只好让大家坐在在这日头下面。莫怪莫怪。” “别的就不多说了,刚刚在屋子里大家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繁文缛节也不讲了,我们开席吧。” 叶图看见眼前的一条鱼甚是喜欢,怎奈文蔚平就坐在对面,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云修知道她喜欢那道菜,见她久久不肯去夹,笑道:“怎么今日胃口不好吗?” 叶图摇摇头道:“不是。” 嵩月道:“是不是放太远了,我帮你夹。” 叶图赶忙挥手,附耳对云修道:“风平坐在对面呢,我怎么好意思站起来去夹菜。” 云修听了笑得越发放肆:“那你坐下的时候就坐在了一堆素菜前面?” 叶图看看那些胡萝卜大白菜,自己也已经俨然面如菜色。 “这不是正好赶巧了吗?” 嵩月道:“那你去和阿苇换一下好了。” 叶图赶紧制止他:“别,阿苇肯定不会跟我换的。” 同样的嗜肉如命,都能预测到他的反应。 “哪有坐下还要换座位的,太丢脸了。” 她补充说。 云修一脸不可思议道:“哎呀,今天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真是让人震惊。” 他看向嵩月道:“之前的事情也就不提了。我们在山下小院的时候谁吃饭的时候一脚踩在椅子上护着一盆鸡肉不让别人吃的?” 叶图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低下头去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作为他现在的好队友,嵩月在旁及时补刀:“咱俩在路上的时候,所有的鸡腿都给你吃了。” 眼看着叶图就要扎到桌子下面去了,云修一招手,所有的盘子下面都托起了一股雾气。 那雾气缓缓流转,所有的菜肴便跟着转动起来。 文蔚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法术,不禁啧啧称奇。 叶图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果然也被这景象吸引住了。 便想伸手去试一试那雾气里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猛然间想到之前在山下小院里,云修给她看那些仙山楼阁的幻影时,就是因为自己乱动,一下子便化为虚无了。 她可不想看到这些美味撒在桌子上的狼狈场面。 文蔚平端起酒杯来道:“感谢云长老为我向教导师父说话,如今能够成为四阶弟子,都要感谢云长老的帮助。” 云修便也端起杯子来示意了一下:“四公子言重了,在你们文蔚府的教导师父那里,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我是和文蔚掌门说过之后,他吩咐下去的。” 云修不紧不慢地悠悠说道:“你爹其实很关心你。只不过平日里你没有什么展现的机会,他便认为你不过资质平平,又不希望你过于劳累,也就不多做要求。” “这到底是你的家事,你门派里的事,我一个外人能做的不多。” 文蔚平将信将疑地听完他的话,心里那团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火苗竟渐渐旺盛。 这,是真的吗? 仔细分析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不容置疑。 只听云修继续道:“我向掌门说及此事,也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有这种机会和待遇。” 他看向叶图:“是因为叶图跟我说,你有这样的能力。” “你既然有这能力,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你心里还不明白吗?” 文蔚平要是到了此时还不明白,还不表个态,那他这些年受的冷落和委屈真是一点也不冤。 他立刻站起身来道:“叶图,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任何事情,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一定做到。” 他本意是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以及自己决定报恩的决心。 到了叶图耳朵里竟然有了几分性命相托的意思。 她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瞬间脸刷地一下红了。 怎么有种:大恩难以报答,要以身相许的意思呢? “我,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你自己够优秀罢了。” 她扭扭捏捏地说出这句话,两个眼睛不敢去看他。 云修真是没眼看,扭过头去和嵩月互递了一个白眼。 戮戈见此情景,不由大笑:“咱们不是来吃饭的吗?对着这么一桌子菜,你们不饿吗?” 阿苇嘴里嚼着一只烧鸡道:“哎,你管他们呢。他们说他们的,咱们吃咱们的。” 戮戈闻言恍然大悟,想是虽然化作人身,也不一定非得按照那些啰嗦的规矩去办。 这阿苇不就吃得很欢吗? 想到此处便也不再纠结,但是碍于自己上古神兽的身份,还是跟云修客气了一下道:“老兄,那你们慢聊,我就不客气了哈。” 说罢风卷残云一样开启了吃饭模式。 另外四个人看着他俩一副俊朗少年的模样,吃相却极其狂放,面部表情便有些不受控制。 嵩月于是道:“叶图,你看四公子也站了半天了,不如咱们也开始吧。” 叶图连忙点了点头:“风平,你坐。” 文蔚平有些尴尬地坐下,拿起了桌上的酒壶。 云修见状轻轻地拍了三下手掌,一队舞姬从袅袅的仙雾中缓缓走出,随着不知何处传出的仙乐翩翩起舞。 “怎好叫四公子自己倒酒。来啊,斟酒。” 两个傀儡竟然变成了两个女子,上前接过了文蔚平手里的酒壶。 第一百六十章 玉骨扇 从波澜院出来,文蔚平一路上闷闷地没有说话。 云修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酒量浅,直到宴会结束的时候他仍然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说着风趣的话语,逗得大家不住地笑。 反而是文蔚平,从一进这波澜院开始就仿佛心里扎着一根刺。 这些年在这府里不受重视,那天在勤勉斋云修等人说的话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所以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倒是今天这波澜院的门一开,似乎平日里保护自己这颗脆弱的自尊心的那道屏障便也随着这门裂开了一道缝。 仙境一般的院子、听话的仆从、奇幻的术法、相处融洽的朋友,这些都是他文蔚平没有的。 再回想起交谈中云修的游刃有余、嵩月的泰然自若,就连戮戈和阿苇不顾形象的吃喝在他眼里都是无拘无束。 更别说被这些人众星捧月般的叶图了。 看似他们总是和她吵闹,一点面子也不给,但是文蔚平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后面两个顶天立地的大字: 爱护。 他从来没有被自己的娘亲荣夫人以外的人如此爱护地对待过。 甚至他觉得今天这顿饭吃下来,瑞儿一个丫鬟做得都比自己得体,说话都比自己恰当。 瑞儿提着灯笼走在旁边,见他从出门就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于是问:“公子,是酒吃得多些不舒服吗?” 不得不说,他这样满怀心事地喝闷酒,总归要容易醉一些。 “没有。”文蔚平吸了吸鼻子道,“你今天开心吗?” 瑞儿笑道:“今天公子请大家吃饭,在座的都很开心啊。” 文蔚平轻轻哦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好。” 瑞儿再三考虑,决定还是说了出来:“公子,叶姑娘好像属意于您。” 文蔚平没有抬头,看着那灯笼照在地上圆圆的光亮问:“你这么觉得?” 瑞儿点点头:“嗯,她跟你说话的时候会脸红,还总是有意无意地看你。” 文蔚平道:“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我的表现太差了吗?” 瑞儿连忙道:“怎么可能,公子今天的表现很好啊。” 文蔚平哀哀地看向她:“我在府里的地位和待遇现在是无人不知,连请个客都要准备良久。” “她怎么可能看上我。” “其他人就不说了,单一个云修就不是我能比的。你没看到今天的场面吗?” 瑞儿歪着头想了想道:“今天的场面确实很大,而且很美。” “但咱们自己的家,自己的院子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吗?” “那些东西再好,都是假的啊!” 文蔚平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出来,今天从一进门开始,所有的人都在灭我的志气?” “根本这就不是一个宴会,分明是要压我一头。” 瑞儿笑道:“公子,别人怎么看你有什么关系呢?” “喜欢你的是叶姑娘啊,帮你求得升阶机会的也是叶姑娘,只要她喜欢你,看得上你,别的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不过是朋友,又不是家人。”瑞儿俏皮地笑道,“凭着她和云长老的关系,她的身份自然也不低。如果公子能够娶她的话,今后在这文蔚府里也就不用再处处碰壁了。” 不得不说瑞儿是个忠心的丫鬟,无论什么事情都尽量往对她主子有帮助的方向上去想。 我可以吗?文蔚平问自己,如果叶图真的有可能加入文蔚府,那自己这个掌门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嫁给文蔚羽或者文蔚星吧! 他忽然就想争取一把,就是不想让所有的好事都跟自己擦肩而过,落到那个偏心的明夫人的三个儿子手里去。 但是转念一想,道:“瑞儿,你觉得……” 瑞儿扭头看向他:“公子,什么事?” 文蔚平终于还是决定将这话烂到肚子里去。 你觉得如果我努力争取,明芙嫣有没有可能嫁给我? 这样的话,他试了几次终于还是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呢?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 自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如果说有可能娶到叶图,那是因为她已经属意自己。 而且叶图的身后并没有家族、门派。这些朋友显然也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因为如果能够有用的话,他们这几位贵客也就不用借着吃饭的机会向自己示威了。 可是明芙嫣呢? 她背后有跟明夫人同源的家族、门派,有文蔚府的大公子文蔚羽占着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名号。 这些日子她和文蔚羽也是交往频繁,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可是。 可是明芙嫣是从小就见过、听过、励志要娶的名门小姐、大家闺秀啊。 有了她的家族在背后做支撑,自己总有站起来的希望。 但是叶图呢? 她身后只有一个没落了的器宗,和几位对自己不太友善的“贵客”。 回到勤勉斋,他望着那柄新制的玉骨扇出神。 “如果你愿意帮助我的话,我也将给你帮助。” “一点诚意,放在你桌子上了。” 苏清璇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么,她是要自己帮什么忙呢? 就这样,他怀揣着那把玉骨扇混混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满是叶图的笑脸和明芙嫣娇滴滴的“平哥哥”。 一觉醒来,他拿着玉骨扇出了门。 门开的一刻,文蔚平心里空荡荡的。 叶图今天没有来找自己。 他不知道,叶图昨天因为贪杯,睡到了此刻还没有醒。 或许,自己先应该去找叶图,然后通过接下来的四阶试练。 虽然他不确定文蔚羽是否能够在这次试练中通过,但是自己如果通过了的话就可以保证最起码不必他差。 他这样想着,就走向了起苍阁的方向。 路过一处花园的时候,隐隐地听到假山后面有人说话。 茵儿追着明芙嫣道:“小姐,你别跑,危险。” 明芙嫣笑道:“没关系的。” 正说着没关系,她已经转过假山跑到了文蔚平面前不远处,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文蔚平赶紧跑过去扶她道:“芙嫣,没事吧?” 他一弯腰,那柄玉骨扇从怀中滑落,正好掉在明芙嫣的裙子上。 明芙嫣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碍,此刻看见这柄扇子,立刻就被那柔和的光泽吸引了注意力。 “平哥哥,我没事。”她娇滴滴地说,“这是?” 文蔚平见她双目放光,眼神一动不地看着这把扇子,心道她肯定已经相中了。 不如趁此机会就送给她,讨她的喜欢。 想到此处,文蔚平笑道:“本来也是要去送给芙嫣妹妹的,想不到它竟然有灵性一样急着见你。” 一百六十一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公子公子,芙嫣小姐来了。”丫鬟瑞儿一路小跑到文蔚平的书房,“还带了一只食盒。” 文蔚平赶紧放下手里的功法图册快步走向屋外,谁知明芙嫣的脚步很快,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文蔚平一掀门帘,正好和明芙嫣走了一个脸对脸。 明芙嫣赶紧后撤一步,怎料正站在台阶智商,这一步退后就迈了个空。 文蔚平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拽住她。 经得这一缓之势,明芙嫣才没有摔倒。 她看着文蔚平道:“平哥哥,这是第二次了。” 文蔚平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她的手臂,赶忙松了开来。 明芙嫣盈盈笑道:“平哥哥,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她这样说,文蔚平才敢抬起头来看她:“没,没有。” 明芙嫣道:“怎么没有?那天在假山旁边也是平哥哥你救我的呀。”说着看了看他身后的帘子。 文蔚平这才注意到他还没有招待她进屋坐,赶忙道:“外面天冷,快屋里坐吧。” 平日里这勤勉斋根本就无人造访,所以书房里只有一张椅子。 明芙嫣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她拿起眼前的那本功法图册问:“平哥哥在看书啊?” 文蔚平一边收拾书桌上的书,一边说:“是啊。” 明芙嫣无聊地翻看了几页只觉无趣,将书扔在桌上道:“平哥哥每天都在看书吗?” 文蔚平道:“看书是每天都要看的,还想参加这个月的四阶升阶,所以演武场也常去。” 明芙嫣像他露出一个崇拜的笑:“平哥哥好棒啊!” 文蔚平一听之下如遭雷击。 虽然明芙嫣只不过轻巧地一说,这是他从来不敢想象能够得到的认可和赞美。 他抑制着疯狂上涌的快乐,向明芙嫣道:“芙嫣妹妹你先坐一下,我去看看瑞儿怎么还没泡茶来。” 明芙嫣道:“平哥哥你就别操心了,茵儿和她在一起,自然周全。” 文蔚平听了心里便有些别扭,好似说自己的丫鬟不懂规矩似的。 但是明芙嫣的到来,终归还是给他带来的喜悦多于不平。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明芙嫣道:“平哥哥,我听大家说你真是这文蔚府里一顶一的奇才。” 说到这里,她礼貌地夸赞他:“文蔚府还从来没有一个宗室弟子能够在一个月里刚通过了二阶试练就能通过三阶试练。” 她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姑父一定心里乐开了花。他只不过是个犟脾气的长辈,不肯先来说一句话罢了。” 文蔚平听了这话心思便活动了一分。 但是仍道:“我这个年纪通过三阶试练在众弟子中也不在少数,算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明芙嫣眼珠一转道:“平哥哥不骄不躁,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文蔚平傻傻地笑了,他很少被称赞,以至于不是所有的夸奖都能手到擒来地接上话。 明芙嫣也不恼,她站起身来在书架前看了看。 可惜书架上都是一些无聊的书。 她只好向门口走去,笑道:“扇子我很喜欢。” 说着在袖中将扇子露出一截:“是暖的。” 文蔚平跟过去道:“你喜欢就好。” 还未等他走到跟前,她便一转身出了门。 明芙嫣走了不多时,叶图便来了。 因为演武场上所有的弟子都看到明芙嫣走进了勤勉斋。 叶图也不例外。 她敲开门,酸溜溜地走到院子里,扭捏地不可能走到屋子里面去。 瑞儿不明所以地问:“公子就在书房里,那我去叫他来。” 叶图拉住她道:“刚刚明芙嫣是不是来了?” 瑞儿一听立刻反应过来道:“是的。刚刚明小姐来过了。” 叶图继续追问道:“那她来干嘛?” “前两天她扭了脚,我送她回去。”文蔚平听到院子中的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今天来表示感谢。” “哦。”他既然这样说,叶图也没有继续矫情下去的道理。 她撅着嘴转身就要离开,被文蔚平叫住:“叶图,你等一下。” 说着自己进了屋。 虽然明芙嫣说了许多好话,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爹并没有要赞许自己的意思。 那么这个不过问自己前程的爹不顾明夫人的跋扈,去吩咐教导师父举荐自己的可能性就不大。 还是得靠云修的面子。 他依稀记得那天云修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答应叶图,可以继续举荐自己到四阶试练。 前提是:只要叶图在推荐日之前还愿意。 显然刚刚明芙嫣的到来让叶图有些不高兴了。 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朝着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书房里除了书就是书,还有一些是叶图为自己从各弟子和各位教导师父处搜集来的。 再不然就是几根用过的毛笔、一块久在案头的砚台。 就连画缸里的画都是武修本门的功法图。 等等,画缸。 他猛地想起来,第一次准备向明芙嫣表达心意的扇子阴差阳错地送给了叶图,但是本来要送给叶图的扇子似乎是…… 被他扔进了画缸里。 他弯下腰去,果然在画缸底摸出了一柄扇子,打开一看,正是竹枝图扇面的那把。 他将扇子攥在手里出了屋子。 叶图正在一下一下地用鞋尖踢着地。 文蔚平故意埋怨道:“别踢了,你不心疼鞋,我可心疼我这地。” 叶图这才不情愿地抬头,见他伸手递过来一柄扇子。 接过来一看,画的是一幅竹枝图。 文蔚平道:“我这个人很无趣的,顶多就是偶尔画一两幅画。” “技艺拙劣,了表心意。”他附送了一个微笑,“请笑纳。” 叶图收到了礼物,还是有一点儿开心的。 但是这样的礼物已经收过一次,加上本来在吃醋,这回接在手里的感觉就没有上次那样欣喜若狂了。 文蔚平见她面上的表情不甚明朗,于是继续说道:“隆冬时节万物凋零,唯有青松与修竹不改颜色。” “你住在起苍阁,院中已有青松。我便送你几支翠竹,惟愿像这青松翠竹一样,平安快乐常伴你身边。”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仅瑞儿听得瞠目结舌,叶图也傻傻地看着他。 啊啊啊!这种被蜂蜜淹没的感觉是什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使者苏清璇 “看看,我们向来谦顺恭谨的四公子都做了什么?” “谁在哪里!”黑暗中的文蔚平紧闭着双眼,两只手攥成了拳。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啊?”那个女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的耳边。 他捂住左耳,那声音就到了右边。 捂住右边,那声音又到了左边。 他捂住双耳,那声音就在他心里。 “你挡不住我的。”她笑道:“不想见见我吗?老朋友。” 文蔚平在无尽的黑暗中站了很久,直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谁?”他问。 “哈哈,是我呀。”黑暗中显出一个人影,渐渐来到他的面前。 “苏清璇?”文蔚平看见那张脸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苏清璇笑道:“四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用手比了一个扇风的动作道:“玉扇骨可还满意?”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文蔚平两颊涨得通红,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苏清璇见他这副样子,就继续问:“明芙嫣过去找你,可说了几句交心的话?” 文蔚平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清璇双手一摊:“你难道以为她是突然良心发现,看到了你对她的好?” “还是你以为你足够优秀,可以抵得上一个文蔚家嫡长公子的身份?” “醒醒吧,别做你的美梦了。” 苏清璇语气温柔甜美,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在文蔚平心上。 最让人无法反驳的是,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苏清璇等了一会儿,似的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不说话?” 文蔚平抬起下巴,侧着头从眼角看向她,一副冷漠的神情。 苏清璇对他现在的这副神态似乎很是满意:“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文蔚平道:“可不敢当。我这样一个不受门庭庇护的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苏清璇赞许地点点头:“你看,我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同一种人。” “你没意识到没关系,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她笑道:“那我们说说下一步的计划吧。” 文蔚平转过身去道:“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让我离开这里。” “你上我的当?”苏清璇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可没有骗你去把玉扇骨送出去吧?” “我当时只是说送你的礼物,你将我送的礼物转手送人,我还没有怪你,你却说上了我的当。” “真是滑稽。” 苏清璇也不管他听不听自己说话,自顾自说道:“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 “你想取回自己应有的名分,想娶明芙嫣。好吧,我们姑且不论她是不是出于同样的想法可能会嫁给你。” “你总要争取一把是不是?” 文蔚平似乎有些不耐烦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已经通过叶图找云长老帮你求情了。”苏清璇道,“你只管去参加四阶试练,通过的时候帮我做一个小小的事情就可以了。” 文蔚平警惕地问:“什么事?” 苏清璇道:“很简单,让叶图出不来就行了。” 文蔚平笑道:“你怎么能够确定我就能平安出来?” 苏清璇道:“昊陀莲生。” “你早就跟它有感应了对不对?” “你在等一个时机,我可以帮你。” 文蔚平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变音:“我人在摘星楼里,是没有办法召唤它有任何动作的。” 苏清璇冷哼一声:“不是有我吗?” “那也没有用,我们进入摘星楼以后不一定能够遇上。” 文蔚平说的确实是实话,因为他们武阶还不够,想要像文蔚祁一样在摘星楼里感应到别的弟子,一般需要六阶才行。 “别人是不行,但你可以。”苏清璇幽灵一样在黑暗中缓缓走来,“你那些灵丹妙药可不是白吃的,不然怎么能够一个月就升一阶?” 文蔚平心里突地一下,不成想几年前的旧事又被提起。 这样隐秘的事情,苏清璇是怎么知道的? “行了,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苏清璇比出两根手指。 “第一,继续讨好叶图。不要忘了你还要等着云长老推荐你,之前你做的很好。” “第二,进入摘星楼以后按照感应去把叶图困在里面。” “不论你用什么办法。” 最后这一句,苏清璇特别加重了语气。 文蔚平听后问:“那昊陀莲生呢?” 苏清璇掩唇笑道:“看来你还是在意的嘛。” “你发现叶图的时候,就是我帮你建立和外面感应的时候。” “你只需要操控昊陀莲生攻击你想要攻击的人就可以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这时间有限,你最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情。” “要知道,你那时人在摘星楼,没有人会怀疑你。” 她说完这句话,便退入那黑暗之中。 “等等。”文蔚平喊住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清璇嫣然一笑,在这气氛中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你又为什么想要这么做?” 文蔚平突然意识到,也许真的像她所说,自己和她之间真的有相似的地方。 看着眼前这个样子的苏清璇,他心里不由升起了一阵恶寒。 自己也会变得像她一样吗? “苏清璇,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追问,“我记忆里的你是个温婉清丽的法修弟子。” 苏清璇冷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那个法修弟子苏清璇,就让她活在你的记忆里吧。” 她笑道:“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是古神的使者。” 这次,她终于不再多做逗留,退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文蔚平猛地惊醒。 他看着熟悉的床帐和窗外投进来的明媚阳光,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这次是梦吗? 还是和上次一样,只不过是进入了不同的幻境? 有了前车之鉴,他这次便有些将信将疑。 梦里的苏清璇穿得花枝招展,和之前一身素白完全就是两个人的风格。 但是她说的那些话,却又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以同时升阶和出一口这二十余年来的恶气,甚至还能和明芙嫣更进一步。 这几乎包括了他所有努力的方向和目标。 除了叶图。 为什么要困住她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初雪 叶图已经习惯了每天来到演武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文蔚平。 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自己挥手,毫不避讳地打招呼。 这是不是就说明,他并不怕明芙嫣知道,所以他对明芙嫣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心思?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瑞儿会提着小篮子送来水和点心,然后笑呵呵地坐在树荫下看他们练习。 这时候文蔚平就会帮叶图拿水,甚至递帕子给她擦汗。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进入摘星楼前,所有将要参加升四阶试练的弟子可以有一次进入楼内的适应机会。 “明天就要去摘星楼熟悉新的升阶幻境了。”文蔚平坐在演武场的地上看着夜幕渐浓的天空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 叶图安慰他道:“应该是没有问题,我已经托云修去讲了。” 文蔚平转向她,感激地说:“每次都要麻烦你和云长老,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叶图摇摇头:“上次吃饭咱们都已经说好了,不再说这些话了。” 文蔚平点头道:“好,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都不讲了。” 第二天,摘星楼前。 所有四阶弟子都站好了队等着教导师父叫名字。 所有叫到的人,就是这次可以参加升阶试练的。 没有叫到的人,就要等来年的今天了。 “文蔚东。” “到。” “叶图。” “到。” “文蔚华。” …… 叶图看着旁边越来越紧张,头上冒汗的文蔚平道:“别着急,人太多,肯定在后面。” 文蔚平没有搭话,他生怕自己漏听了错过机会。 “文蔚平。” 终于,他在最后的时刻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到!” 他全身虚脱似的无力地蹲在地上,就听教导师父继续说道:“点到名字的人,待会儿在这排成两队。没有点到名字的就可以散了。” 等那些没有被点到的弟子走后,教导师父就开始介绍四阶幻境:“四阶试练的幻境和你们之前的略有不同,今天我们两个人一组进去。” 刚刚那个被点到名字,叫做文蔚东的弟子问:“师父,请问有什么不同呢?” 教导师父道:“这四阶幻境里会有很多奇珍异兽,甚至还有妖魔鬼怪。” “啊?那不是很危险?”底下弟子开始窃窃私语。 教导师父似乎很满意他们这种反应:“对了,这就是四阶试练幻境的特殊之处。” “你们之前的幻境,都是根据你们自己的经历、想法而成的。” 他指了指身后金灿灿的大门:“但是这摘星楼里的所有危险,都是真实存在的。” 文蔚东又问:“师父,那这么危险万一死在里面怎么办啊?” “是啊,是啊。”弟子们纷纷附和。 “今天已经将所有危险的幻境暂时关闭。” 教导师父严肃地说:“但是你们要记住。” “第一,摘星楼里真的会死人。” “第二,危险的幻境里才会有你们梦寐以求的神器和法宝。” “开始分组。你们自己两两组队吧。” 文蔚东快步走到叶图身边道:“你好,叶图。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你功夫不错。” “愿意和我组队吗?” 叶图很意外有人愿意来找自己这个外氏子弟。 她微笑道:“你好,谢谢你邀请我。但是我已经组好队了。”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文蔚平。 文蔚平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仿佛身边有一层无形的防护罩,别人都看不见他似的。 文蔚东看了看远处的文蔚羽,又看了看叶图:“他虽然被传又恢复的小时候的聪慧,但是仅凭一个月就升到四阶。” “你小心他功夫稀松,待会儿进去害你陷入险境。” 文蔚东说完又想起叶图也是一个月升阶,连忙说:“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云长老带来的人,自然跟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叶图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他恭维自己还是应该恼他看不起人,只好说:“谢谢你。” 文蔚东自顾自去找别人了,叶图便走到文蔚平身边道:“怎么,不愿意跟我一组吗?” 文蔚平看着不太开心的样子:“没有,就是……” “就是觉得大家不愿意和你一组?”她笑道,“因为我和你一组了呀。” 文蔚平道:“我从他们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再想什么。” 叶图一甩垂散到身前的长发:“让他们想去。” 阴沉的天空降下了入冬后的第一份礼物。 摘星楼前,叶图和文蔚平并肩站在队伍里,看着金色的大门在高阶之上缓缓开启。 一队又一队的弟子走了进去,消失在耀眼的光芒里。 白色的雪花飘散大地,在大雪中他们缓缓前行。 叶图扭头看向文蔚平,只见他头上、肩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白色的雪花。 那些坠落的雪花撞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便引起一阵颤动。 叶图哑然失笑。 即使没有出声,也被文蔚平发现了。 他慌忙摸了摸头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头上堆积了一层雪花。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伸手掸了掸,转头看向叶图:“你自己也是一样啊。” 说着伸手拂去了她发上的白雪。 叶图眨着一双眼睛,抓住他的手大步迈上台阶:“到我们了。” 台阶之上是一片绚烂的瑰丽华光。 叶图突然加速,拉着文蔚平跑向那扇炫彩的幻境大门。 她笑道:“出发!” 这次格外幸运,两个人掉落的地方是江南水乡。 文蔚平从青青的草地上站起来,向叶图伸出手:“来吧。” 叶图有些羞赧地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豪杰般的冲劲儿。 也许,这就是柔美环境对人的影响吧。 一路莺歌燕舞,繁花似锦。 叶图看着从眼前划过树梢的一对黄莺问:“我们今天进来都做些什么呢?” 文蔚平道:“大约是适应一下这里面的环境,师父并没有说要完成什么任务。” 叶图想了想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 文蔚平愣住了,他不记得教导师父说过类似的内容。 “我想我们现在的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出去。” 他看着这一片祥和的景象,和上次他们误闯摘星楼的情况完全不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误打误撞叹奈何 文蔚平一路上边走边寻找着出口。 叶图则将这当成了一次约会。 她尽情享受着这里的明媚阳光和鸟语花香:“风平,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她开心地在草地上旋转,让裙子甩动起来转成一个大大的圆。 也许是已经确信了云修推荐过了自己,所以不再总想着要巴结她的文蔚平心情也放松了不少,轻轻地应了声:“哦。” 叶图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别那么紧张,总会出去的。” “而且我们没有出去的话,别人也会发现的。上次不就是你们来救我出去的吗?” 如果你消失了,总会有个人发现。 但是我消失了,不会有人知道。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出口可能是什么样子?” 叶图将手掌放在眉毛上方,往来时路看了看。 那里和周围的景色并没有不同。 她指向刚刚落地的地方:“你看,那里看不出和别处的不同。” “也许出口也和周围并无不同?”她这样想着,就随意伸手碰了碰周围的树木,“没准只有触动了什么机关才能打开出口。” 文蔚平盎然地看向四周:“那机关会设在什么地方呢?” 他们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会儿,叶图道:“上次我们掉进来的时候,就是你得到昊陀莲生那次。” 她说:“遇到那个绿洲也完全是没有任何征兆的。” 而此时文蔚平想起苏清璇说过的话。 她还需要自己帮忙,不可能放任自己死在这里。 这样想着,他心里就踏实了不少。 他劝慰自己,无论如何云修也不会让叶图困在这里。 退一万步讲,只要跟紧叶图,就有出去的希望。 他这样想着,心情终于归于平静。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玩赏着江南水乡的秀丽风景。 走到一座拱形石桥上,叶图被两侧水道上戏水的白鹅和三三两两的乌篷船吸引了目光。 “风平!”她叫住文蔚平,“你看这里是有人的。” 她不知道这幻境里自有的人都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也有两只眼睛两个耳朵? 这样想着她一溜小跑下了石桥,沿着岸边跑过去。 “叶图!”文蔚平在她后面喊道,“回来,别乱跑!” 而叶图并没有听他的话,她一向被保护惯了。 即便是没有人保护她,仗着自己武修的底子和脱了一层皮也没死的特殊体质,她的胆子还是蛮大的。 文蔚平此刻心里却直打鼓。 虽然他已经是个四阶弟子了,无论是体质还是功法都不算差的。 何况在他这个年纪能拿到四阶的,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但是他仍然很怕。 这源于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拜他爹和母亲明夫人所赐。 已经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更何况是从小建立起来的认知呢。 他不想惹麻烦,因为他无力解决它。 文蔚平追上叶图,拉住她的袖子道:“我们回去吧。” 叶图纳闷道:“我们这不是在找回去的方法吗?” 文蔚平解释说:“我是说回到上面的石板路上去。”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刚刚走过的青石板街道。 叶图指着往来的乌篷船道:“也许这些船家会告诉我们答案呢?” 她笑道:“你等我问一问,如果他们不知道,我们再接着上去找。” 说着,便要唤船家问话。 文蔚平连忙扯住她的胳膊制止她大声喊:“别喊。” 叶图奇道:“不喊他们怎么打听方法呢?” 文蔚平用眼睛瞥了瞥那些在小河上飘过的乌篷船,低声说道:“你没发觉有些奇怪吗?” 叶图大咧咧道:“当然奇怪了,幻境还有不奇怪的吗?” 文蔚平指着那些小船道:“你难道不好奇,这些船上没有船家?” 叶图叹气道:“也许是日头太大了,都躲进船舱里去了。” “又或者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们进船舱吃饭去了。” 文蔚平摇头:“这小河水流并不急,船上没有船家。” “那这些没有人撑蒿划桨的船,是怎么做到比水流还快的?” “更别说还有逆流而上的。” 电动马达啊。叶图差点脱口而出。 还好还好,自己紧要关头没有说出来。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什么是电动马达。 等等。 叶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警惕起来:在这个没有电动马达的世界,它们是怎么自己动的? 她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道:“也许,那是咱们没有见过的神器。你没见过云修就给我了一个可以自己飞的东西。” 文蔚平道:“这么多破木头做的神器?” 叶图听他这么说,才仔细去看那些来来往往的小船。 每一只船上都有不相同的残破之处。 有的船邦上缺了一块,有的船蓬上破了个洞,更有甚者在船底和水面想接的地方居然还露个窟窿。 这样的船,居然还能飘在水面上。 真是个奇迹。 叶图磕磕巴巴道:“这,这好像就有点儿……不对劲了。” 她转头看向文蔚平,看到他投来的肯定目光。 “那我们回岸上去?” 叶图望向来时路:“可是那街道上也一个人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 文蔚平悄声道:“陆地上的房子没有人,总也比水面上这些鬼船强吧?” 好吧,说的有道理。 叶图连忙拉起裙子,转身走回岸上。 突然一声嘶哑的吼声从船舱里传来,紧接着无数同样的怪叫也从其它船中爆发出来。 “妈呀!快跑!”叶图慌忙向刚刚下到河岸的石阶跑去。 匆忙中,她瞥见那石拱桥的侧面刻着两个大字:奈何。 一路跑上石阶,两人再次踏上了青石板路。 那些嘶吼声渐渐停止,整个河面又重新安静下来。 叶图颤颤巍巍地说:“风平,你知道我刚才在那座桥上看见什么了吗?” 文蔚平问:“什么?” 叶图将他的肩膀往下压了压,在他耳边低声道:“那桥上写着两个大字:奈何!” 文蔚平大惊:“奈何桥?” 叶图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但是下一刻文蔚平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三途客栈 望着叶图疑惑的目光,文蔚平笑了。 他大起胆子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 叶图的反应也很出人意料,她二话没说就跟着他跑了起来。 向从冥界出去,无非就是两个方法,一个是冥王放路,另一个就是穿过转生门。 他们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并不知道真的就是一个凭空而造的假幻境还是真的误打误撞掉进了冥界。 但是就摘星楼这几百年来的过往来看,第二种可能性不大。 文蔚平回忆着小时候母亲荣夫人给自己讲的故事。 那时候的文蔚平虽然年龄小,但是胆子却比同龄人要大上许多。 弄得荣夫人总要在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问:“平儿,怕不怕?” 这时候文蔚平总会一扭小脸,昂头道:“娘,孩儿不怕!” 并且一定还要再加上一句:“后来怎么样啊娘?” 荣夫人就会笑笑,把他搂在怀里继续讲下去。 其实那个时候的小文蔚平真的是有点怕的,但是偏偏装作一副不怕的样子。 因为他相信,只有他胆子大,不害怕,才能不让人欺负。 关于冥界,荣夫人的故事并不多。 但是有一个故事里面有讲到如何从冥界回到人间。 方法就是两个,一是冥王直接放路,二是通过转生门。 但是故事就是故事,故事里不可能有地图。 文蔚平和叶图在这空无一人的镇子上狂奔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发现任何提示,或者明确的建筑。 渐渐的,他们二人的脚步也变慢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从空荡荡的街道上吹过,钻入那些没有关门窗的酒肆店铺里。 吹得没有关严的窗子微微发出“匡匡”的响声。 文蔚平先提出:“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这个镇上没有人,那么晚上黑黢黢一片更加难以辨认方向和道路。 如果还一味地横冲直撞,搞不好白费力气不说,还有可能原地兜圈子。 如此一来,还不如踏踏实实地找个地方休息。 再说自己如果不限提出来,叶图看样子也不会先说。 果然,他一提出这个要求,叶图就欣然答允了。 “好呀。”她指着不远处一个挂着客栈幌子的店面说,“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两个人一边走,叶图一边道:“可是你说这些店既没有店家,也没有客人。却又这么干净……” 说着抛给文蔚平一个疑惑的眼神:“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文蔚平思考了一下,道:“见机行事。” 两个人走到那家客栈门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叶图看了看天色,对文蔚平道:“我们待会进去以后先看看有没有蜡烛灯笼之类的吧。” 文蔚平点了点头:“好。” 正当叶图准备上去推门的时候,忽然整条街上店铺门前高挂的灯笼全都一下子齐刷刷地亮了。 叶图被下了一跳,她迈出去的那只脚也忘了踩到地上,整个人直直地向后退去。 一下子就倒在了身后的文蔚平怀里。 文蔚平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懵了,下意识地接住倒下来的人。 好在他站得够稳,不然两个人就要一起跌倒了。 “什……什么情况?”叶图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有些不自然的抖动。 这是印在内心深处的烙印,不是说忽略它就不存在的。 文蔚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见两人面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肤白胜雪的女人打着哈欠将门拉开,一见文蔚平和叶图两人登时也被吓了一跳。 她整个人向后跳了一大步,弄得头上的珠翠一通的乱响:“谁呀,吓我一跳!” 她眨眨眼睛,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一搂一抱。 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招牌上三途客栈几个大字问:“住店吗?” 叶图看她脸色煞白,嘴唇却鲜红,在这一街的红灯笼下面一照,说不出的诡异渗人:“我们,我们看看。” 说着真的就向她身后望了两眼。 这时候就听这客栈门两侧的四扇窗子一阵响动,陆陆续续第向内打开了。 这窗子一开不要紧,叶图直接头顶冒凉气。 每一扇窗子里都站着一个同样惨白面容的人。 他们面无表情、沉默无语,齐刷刷地看向了叶图和文蔚平。 甚至连眨眼也没有。 如果对面来的是二十头巨兽,叶图即便是只有一个人也毫无惧色。 她只少有几十种方法从这些巨兽中间穿过去,到达她想要去的地方。 如果这二十头巨兽发狂,她有十几种方法制服它们。 但是现在身处幻境的她对于眼前这个情况心里完全没底。 这属于法修的范畴吧? 这明明就不是武修的路子啊! 就在这一犹豫的功夫,一条街上陆陆续续地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门板、窗板敲击声。 那些店铺此刻都已经开门营业,也有人开始进进出出。 不远处还传来一声抱怨:“哎呦,这是昨天谁没有关窗户啊?” “你瞧,这不是昨天天亮的时候着急,忘了关了吗?” 这种家常的对话唤回了文蔚平一丝理智。 在叶图还纠结这考试合理不合理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继续了对话:“请问出镇子往哪个方向走?” 那女子显然面上有些吃惊,她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压低声音问:“你们想要出去?” 她伸出手,一只细细的玉烟管在她纤长的五指间转了个圈。 她左右指了指道:“你看这镇上的人,所有人都想出去,但是没有一个能走的。” “进来吧。”她转身走进黑乎乎的屋子里,“站在门外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们是生人吗?” 听到她这样说,叶图想也许生人来这里是有危险的。 于是回头望向文蔚,问他的意思。 文蔚平抿着唇想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一下头。 叶图进到屋里,只见是一式的雕花木家具。 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显得尤其的沉重诡异。 那四个开窗子的人此时已经转向了他们,瞪着一双大眼睛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 就在叶图觉得他们可能会在下一刻扑上来咬自己一口的时候,四个人两两一队绕过那些雕花椅子进了后堂。 女子用玉烟管指了指他们面前的椅子,柔声道:“我叫阿桃,这里的老板娘。” “请坐。”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步之遥 阿桃笑吟吟地看着文蔚平和叶图:“叫我阿桃姐吧。” 她一笑起来一张大嘴一咧,活脱脱地要吃人的模样:“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文蔚平道:“阿桃姐,我是阿平,这位是小图。” 阿桃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文蔚平于是继续说道:“阿桃姐,我和小图本来是参加一个幻境考试。没想到掉下来以后就到了这里。” 阿桃问:“幻境考试?你们是武修还是法修?亦或是巫族的人?” 文蔚平恭敬地答道:“我们是武修的人。” 叶图此刻已经开始怀疑这里并不是幻境,他们很可能已经掉入了真正的冥界。 因为从她的认知看来,幻境里的一切即便做得再逼真,也不可能会有一个幻境里的假人问你在真实世界里的来龙去脉。 除非,这个假人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幻境的假人能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叶图不知道。 但是叶图知道,相同道理由现代人做出来的机器人在自己穿过来的时候,还还达不到人工智能使机器人有自己的思想。 文蔚平道:“我们想要通过考试,所以得出去。” 阿桃摩挲着手里的玉烟管,缓缓道:“武修门派要通过幻境来考试的,你们是文蔚家的人?” 文蔚平本意是不愿意透露姓氏的,因为文蔚家到底创立门派多年,难保没有一二仇家。 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不敢随意告知。 如今这位客栈掌柜阿桃问起来,他也没有办法回避。 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承认和不承认。 承认了就要经受住自己家族过往的考验,无论是仇家还是朋友全看天意。 不承认就要撒谎,说一句谎要用十句来圆。 保不齐那句说的对不上,就要引来大祸。 文蔚平心道:这掌柜竟然可以思考,并不是往常幻境里那些只会随声附和的傀儡。 此推断一出,登时一头冷汗。 难道? 真的到了冥界? 如果真的是冥界,这位眼前的阿桃姐不知有几百几千岁了。 甚至已经几万岁了也未可知。 和这样一位“老前辈”说话,搞不好就会被一眼看穿。 到时候肯定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想到此处,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叶图。 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文蔚平收回目光,答道:“是的。” 接着是一阵沉默。 叶图听到文蔚平承认了是文蔚府的人以后,阿桃就突然不说话了。 她登时心跳加速。 别不是文蔚府的仇家吧? 只听阿桃静静地说道:“如此说来,二位倒是和我有些缘分。” “你们想出去的话,就等到明天天亮。” “出了店门向右,一直走到头,左转一个路口。”她伸出三根手指:“记住是左数第三个岔路。” “就是转生门。” 文蔚平连忙道:“好的,我记住了。多谢阿桃姐。” 阿桃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叶图倒是很纳闷为什么她会对这路如此清楚,却不想着从这鬼地方逃出去?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阿桃嘴角一勾:“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知道路线却不离开这里?” 她凄然一笑:“我的肉身已经没有了,回去该回到哪里去呢?” 文蔚平和叶图在此情此景下听到她这样一番话,颇有些悲凉。 叶图道:“如果阿桃姐回去,可以找个人做个好看的木偶附身上去。” 阿桃摇摇头:“就算有了身体,那我该做些什么呢?” 三个人都沉默了。 叶图本来还想劝劝她,毕竟这个地方太过诡异,有她的帮助真是事半功倍。 但是阿桃现在的问题是她已经失去了在外面的世界上生活的希望。 她没有斗志和目标再去奋斗了。 叶图别无其它可以酬谢,只得道:“谢谢阿桃姐。” 阿桃摇摇头:“不用谢我。百年之后我们还会再相逢,交个朋友而已。” 她又叮嘱道:“记住,天亮之前不要出去。”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阿桃姐。”文蔚平道,“能否借住这客栈一夜?” 阿桃没有回身,只是侧了侧头道:“你们在我这店里坐一坐吧,客房无论哪一间都不要进去。” 说着向后堂走了两步,忽又站住脚步:“明天走的时候,无论你们在店里看到什么都不要好奇。” “只管去找转生门。” 两人连连答应着,目送阿桃进入了后堂。 叶图想起来原来有个传说,说吃了某个地方的东西就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中去了。 难道这里也是一样? 而且不仅仅是吃了东西,就是睡了这里的床也不行。 那自己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吃了那么多东西,睡过不同的地方。 是不是再也回不到现实世界中去了?再也见不到老板和朋友了? 她这样想着,只见文蔚平坐在椅子上似乎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风平,你在想什么?” 文蔚平道:“我想去问个问题。” 叶图道:“是路线吗?我已经记下来了。” 文蔚平道:“不是。” 但是并没有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有熹微的晨光冲淡了浓稠的夜。 文蔚平终于咬牙一拳敲在了桌子上,转身就向后跑去。 叶图见他突然闯入后堂,顿时大惊失色。 倒不是因为怕他无礼,生怕触发什么不好的事情。 “风平!”她喊了一声,文蔚平并没有回来。 于是叶图连忙追过去。 后堂连接着一个木楼梯,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叶图看到了风平。 他正站在一处门前发呆。 此时天光已经越来越亮,叶图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 那是惊讶、悔恨和无奈。 叶图跑到文蔚平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半掩着的门缝望进去。 正对着门是一套雕花的木椅,前一晚和他们说话的阿桃此刻正坐在椅子上。 只不过,不知道应该说是她坐在椅子上,还是椅子束缚住了她。 荆棘遍布的藤蔓从椅子上生长出来,死死地捆住了坐在上面的阿桃。 不。 是和阿桃一模一样的纸片人。 紧接着他们眼前的门框也开始塌缩,和房间融合到了同一张纸的面上。 “快跑!”文蔚平拉起叶图转身向窗子的方向跑去。 几步来到窗边,翻窗跃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塔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路上依旧空无一人。 叶图和文蔚平两人刚刚跳下来的那扇窗户还在半空兀自敞开着。 叶图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去掸一掸尘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扇阿桃为了方便他们离开特意没有关上的门。 门后,紧挨着门框贴着一张图画。 或者说打开门后,眼前就是一张图画。 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空间。 图上是精致的木雕桌椅,五彩地毯,华丽宫灯。 和昨晚的客栈一模一样。 “这……”叶图有点不敢置信,她怔怔地盯着面前这张图。 要说屋里是另一个空间、另一个幻境、另一个地点,叶图都见识过了,理解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一个屋子怎么就变成了一张画了? 难道像故事里说的,遇见画中仙了? 但是刚刚那种明明是一个立体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缩成一张图画的情景还在眼前。 这和进入幻境明显是不一样的。 叶图以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过去的人的经验,一时间不太能够搞明白眼前的情况。 “我们走吧。”文蔚平并无意在这里多做逗留。 叶图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跟着向镇子的出口快步走去。 在走动的过程中,也有没有关严窗户的店家。 前一天叶图没有留意这些,所以不曾发觉。 今天特别留心了一下,那些店铺里竟然也都是一张张的图画。 那些图画同样的精致,不同的是里面的内容。 有的画着的是桌子,有的画着的是椅子,还有的画着鲜花。 总之这些东西,无非就是从窗外这个角度望进去,应该看见的室内景象。 叶图一路唏嘘,她问文蔚平:“风平,如果我们刚才没能从窗户里跳出来会怎么样?” 文蔚平也有些后怕:“大约就像阿桃姐那样吧。” “被封到画里。” 叶图追问:“然后呢?” 文蔚平摇头:“不知道,也许会留在这里吧?” 叶图吃了一惊:“还好我们逃出来了。” 她转头望着文蔚平柔声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文蔚平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 “不过也不一定就会永远留在这吧。”他补充说。 叶图想起他突然冲上楼,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于是问道:“风平,你刚刚为什么到楼上去啊?” 文蔚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想问阿桃姐一个问题。” 叶图拍手道:“哈,你是不是也想问问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蔚平抿起唇,神色有些怅然:“不是。” 叶图好奇除了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值得他再特意跑去找阿桃姐的。 “那是什么呀?” 文蔚平道:“想问问她有没有见过我娘。” “文蔚府的荣夫人。” 是了。 这里如果真的是冥界,那么千万年前六界混战之后,按照六界君王的约定各管一方。 那么人间故去的人通常情况下都会辗转来到冥界。 想至此处,叶图忽然很心疼文蔚平。 他就只差一步。 如果能够早去一刻钟,也许这时他已经毫无遗憾了。 但是现在他却只能带着遗憾重返人间。 “风平,要不然我们再留一晚吧。” 文蔚平见她忽然停下,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向前继续走:“为什么?” 叶图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们趴在窗户外面看看那个屋子是怎么变回去的。” “胡闹。”文蔚平居然认为她真的就是想留下来看变回去的过程。 “这里太过诡异,我们不是法修弟子,没有应对的法子。” “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而且,阿桃姐说的简单,谁知道那路到底有多长?” “冥界的地理我们不熟悉,但是冥界的子民可是不少。” 他阴沉着脸:“万一天黑了还没有走出去,我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遇到一个阿桃姐。” 叶图看他越说脸越黑,生怕他真的生气了不理自己。 “风平,我就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了。” 文蔚平是真的生气了,他对能否出冥界连半分的把握也没有。 就在他握着这仅存的发丝一样细的救命稻草的时候,叶图居然还在贪玩。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疯狂地撕扯着他,让他很想怒吼一顿。 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急躁。 因为,还没有到正式的四阶试练。 一定要,坚持住。 所以他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叶图一眼,生怕她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耐烦和愤怒。 叶图看他一直没有看自己,猜到他一定是生气了。 与结下心结相比,她决定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合盘托出。 “风平,我们如果现在回去,晚上你就可以问问阿桃姐关于荣夫人的事。” “不行。”文蔚平这才知道她留下来不是为了贪玩,而是想要帮自己完成心愿。 顿时有些无地自容:“我们还是早点出去的好,我娘肯定也不希望我们身处险境。” 叶图听他的语气缓和了,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多此一举。 本来是顾忌他的面子,也是为了表达自己愿意留下来陪他完成心愿的意思,结果这个木头呆子居然没有听出来。 平白惹出误会,叫他生了一肚子气。 由此也算是长了记性,以后和他说话直说就是了。 果然叫文蔚平猜到了,这一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 眼见着已经是红日西斜。 远远地边看到了一个宽阔的祭坛矗立在一座断崖之下。 刘扇几乎和悬崖一样高的大门开在断壁上,流动着五彩绚烂的光华。 每一扇门都有两尊栩栩如生的巨型神像侍立左右,门楣上各横着一块金字牌匾。 叶图眼尖,一眼便望见最右边的那扇门上写着“人界”两个大字。 “风平,是那个!”她一抬手指向那扇最右边的门,“我们走吧!” 文蔚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通往人界的大门。 两个人加紧步伐,向着那扇门走去。 而也就在此时,夕阳的最后一丝光晕消失。 巨大的神像发出了令人战栗的声音。 “咔咔咔”一连串的碎裂声犹如春冰乍裂,听得人神魂出窍。 “快跑!”文蔚平疯了一样拉起叶图向着那扇门狂奔。 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就在大门的一侧,那尊持降魔杵的巨像上半身已经完全从碎石中剥离出来。 他发现了他们。 “跳!”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和迎头砸下的降魔杵,文蔚平拉起叶图向前奋力一跃。 第一百六十八章 雪天和火锅更配哦 绚丽的光晕之后,是刺眼的金光。 叶图闭着眼睛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本以为自己会和文蔚平一起手拉着手跌在坚硬的石板上,甚至上面还因为落雪变得又凉又滑。 或者他们会因此在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运气不好的话就会像海洋馆里的海豹一样从这摘星楼的台阶上滑下去。 想到这种丢人的方式出场,即便是顺利通过了测试未免也是有失体面。 自己是无所谓了,倒是文蔚平,堂堂的公子也和自己一样,岂不是连累了他?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跌在地上。 从胳膊上握着的手来看,也不是文蔚平。 那莫不是自己并没有回到摘星楼前,而是到了什么糟糕的地方吗? 可是糟糕的地方,会有人好心地接住自己吗? 在一瞬之间,千头万绪涌入她的脑海。 叶图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面前的是谁,但是骤然的明暗变化让她的眼睛难以适应。 睁不开眼。 于是上手。 她用那只能动的手沿着那人的肩膀一路向上。 先摸了摸头,没有犄角之类的奇怪配搭。 在摸摸耳朵,没有尖尖的奇怪形状。 然后是鼻子。 没错,是两个鼻孔! 她试着睁开了眼睛。 文蔚祁、明夫人、文蔚羽、文蔚星、教导师父、还有一众弟子都傻愣愣地看着她。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有落雪的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一旁的嵩月、阿苇和化作人形的戮戈当场石化。 嵩月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阿苇和戮戈一脸震惊,面容扭曲。 要不是叶图现在对石像有那么一丝丝的心理阴影,此刻一定要大大地嘲笑他们一番。 “摸了半天,你认出来是我了吗?”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叶图这才惊觉自己还被那人抱在怀里。 刚刚云修接住了叶图,文蔚平因为抓紧了她的手臂而被挂住,没有摔一个大马趴。 嵩月轻声嗽了一下嗓子,上前不动声色地摘掉了文蔚平抓着叶图胳膊的手。 一把扶住他道:“四公子没事吧?” 等他一站起来立刻转向叶图,也没有去管她插在云修鼻孔里的两根手指,问道:“你们这么久才出来,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赶紧抽回手指,有些尴尬:“啊,哈,哈。” 也不知是心情好了,还是鼻孔通气呼吸顺畅了,云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回去说吧,雪太大了。” 叶图这才发现他们进摘星楼的时候那场大雪还没有停。 其他人都撑着伞,云修没有撑伞,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雪,想必是刚才撑了结界。 眼见着天色已晚,叶图也有些饥肠辘辘。 她的肚子也跟着焦躁地唱起了歌。 阿苇嘲笑她道:“呦,在里面那么久,四公子没带你下馆子呀?” 戮戈补刀:“下馆子也得带钱吧?谁没事进幻境还带盘缠啊。” 要带盘缠也得有得带,但是他文蔚平没有。 戮戈是无心之说,却被文蔚平听进了心里。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懊恼非常。 以至于叶图跟他挥手跟他告别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 “我们进去多久啊?”叶图问。 阿苇道:“大约一整天了吧。” 戮戈道:“别人都是最多半天就出来了。” 阿苇指了指自己道:“刚刚就差那么一点儿,我都要进去找你了。” 戮戈撇嘴:“可拉倒吧你,你进去了我们还得进去救你。” 两个人吵吵闹闹,说着说着就滚到一旁的雪地里去互相扔雪球了。 叶图看着它们两个问嵩月:“你不管管他们吗?” 嵩月反问:“我为什么要管他们?” 叶图皱眉:“这是在文蔚府啊,你不是祭司吗?驭兽不是得心应手?” 嵩月摊手:“现在他们看上去是人啊。” 三人正说着,就看阿苇的身后忽地钻出一条尾巴来。 “噫!”叶图指着他们就要走过去,被云修一把拽住。 他伸手一挥,道:“走吧。” 叶图一步三回头:“你们真的不管吗?会穿帮的!” 云修头也不回道:“不会。” 叶图转头再看时,发现阿苇的耳朵也冒了出来:“耳朵,耳朵也出来了!” 云修一手贴在她脸颊上把她的脸扶正:“看路,一会儿摔跤!” 叶图反抗:“你确定不会吗?” 云修重重地点了下头:“不会。” “为什么?”叶图做出了最后的抵抗。 “因为施了法术。”云修倒是很有耐心。 叶图看他嘴角一挑,心里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什么法术?” 云修笑道:“障眼法。” 晚上三个人在风霖居吃火锅,帘子一动,戮戈和阿苇走了进来。 戮戈变回了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风雪对它来说并没有杀伤力。 阿苇就比较惨了。它身上的毛被雪块冻在了一起,看上去狼狈极了。 叶图一见它的样子立刻大笑,直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是堆雪人的时候把自己堆进去了吗?” 阿苇呲牙咧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 这下更是逗的她哈哈大笑:“吓死我了。哈哈哈哈。” 阿苇灌了一肚子风,又受了一肚子气,干脆就跳到墙边桌子上自闭了。 叶图看它留给大家一个圆圆的后脑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伸出了恶魔之手。 温暖的手掌有魔力似的,阿苇从一只猫逐渐融化成一滩猫。 啊,好暖和。呼噜呼噜。 好舒服。呼噜呼噜。 它正幸福地发出呼噜声,两只爪子抱着摸自己肚皮的手的时候,睁眼一看…… 呔! 这样就想跟本战神和解吗! 哼,愚蠢的人类! 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正要再次发威的阿苇被一块布迎头罩住。 嵩月拿了一块布囫囵地把它从头到尾搓了一遍:“毛都滴水了,看你还出去淘气。” 他对叶图笑道:“我来弄吧,你赶紧去吃饭。” 阿苇哀嚎一声,它闻见了煮熟的羊肉的味道。 好想吃啊! 瑞儿从摘星楼一路撑着伞接文蔚平回勤勉斋。 一进屋她端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炭火放进铜炉:“今天大雪,府里的让去领了铜炉来吃火锅。” 文蔚平举起筷子,看着铜炉翻滚的热汤不由失神。 他向一旁站立伺候的瑞儿道:“你也取一副碗筷来,一起吃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四阶试练 “准备好了吗?” “出发吧!” 教导师父看着排成一队一个一个毫不犹豫迈进金光大门的弟子,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他站在门边,用慷慨激昂的言语鼓舞着这些孩子们:“不要害怕,我要嘱咐你们的就是一点:谨慎。” “小心里面的陷阱和可能埋伏的巨兽。”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大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可能还有机关和迷惑你们的人。” “谨慎!谨慎!谨慎!”他重复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声音大、语气重。 “你在里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你在里面听到的不一定是正确的。” “能不能出来,就看你们自己了。” 他手中的小教鞭甩得啪啪作响:“给我记住了,进去以后要用脑子!” “你们每个人进入摘星楼以后,所最终达的位置都不一样。” “或者说,只可能有你们自己一个人。” “当然了,也有可能你们两个人会遇到一起。” “但这一定是有一个人率先完成了自己的试练,冲出了自己原来的幻境。” “无论你们是亲兄弟、叔侄还是什么别的关系,我建议你们不要这么做。” “试练每一个幻境都有不同之处,都非常凶险。” “你一时的脑子发热发热,很有可能就叫你们再也回不来。” “也因为真实试练很危险,我们这次为了防止有人回不来,特别制作了这个人偶” “人偶被打碎,无论你有没有完成任务,是不是不小心打碎,你都会回到这摘星楼前的法阵。” “记住,你拿到的宝物品质、多少是你们的成绩,人偶是你们的保命符!” 他将手中的一个陶土人偶高高地举起来,给走过的每一个人看。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我话不多说,最后一句也是非常有用的一句。” “看到什么好东西,就尽管去拿!” “里面有你们在这里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仙药、神器!” “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这些话在之前发的四阶试练守则上已经明确都写了,不过作为一个尽责的教导师父,他还是站在摘星楼前,从第一个人进入幻境开始,一直讲到了最后一个人。 叶图和文蔚平站在最后,全程听了一遍。 文蔚平站在最后一个,叶图站在他前面。 在进入金光大门的一刻,文蔚平在她耳边悄声说:“等着我,我会去找你的。” 说着用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拍:“记得哦。” 当然,不用他拍这一下,叶图也是听到了。 再次睁开眼睛,叶图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山谷。 很像之前伊春巫祝建造的结卢境。 只是山崖更高、更陡峭,山谷更宽。 紧贴着她的身后,是就是一面悬崖。 叶图仰头望去,几乎可以说是刀切一般光滑,直上直下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她看了看地上没膝的杂草,默默从怀里掏出了归去来。 有了之前被阿苇从半空扑下来的经历,她特意找了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飞。 正所谓站的高看的远,果然如此。 之前站在地上,放眼望去只觉得一片绿油油的草地看的人头晕。 现在飞在半空中再次放眼望去,是更广阔的绿草原…… 叶图百无聊赖地飞了很久,也不见有半个怪兽或者什么神器自己冒出来。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坐着归去来打起了瞌睡。 文蔚平这边就没这么舒服自在了。 他在一座废旧的古宅落地,现在正拿着从天工坊拿回来的那柄长剑走在其中。 古宅是全木制建筑结构,年久失修加上没人保养打扫,那些原本精美的雕花木头丛生出蛛网一样的裂纹。 文蔚平在探索。 空无一人的房屋里回响着打开柜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这座古宅给文蔚平留下的第一印象不是衰败,而是古怪。 整座宅院奇异地透露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却又处处透露着死寂。 连一只虫子或者老鼠也没有,房檐屋角惯见的蛛网在这里都没有一丝痕迹。 太干净了。 它给人的感觉像是枯坟上新生的野草,废墟上含苞的蔷薇,狂风中无根的风信子,是寒冬里结冰的冻湖。 这种奇异之处,是你搞不懂它到底是在死亡中的新生,还是吞噬鲜活生命使其消亡。 生命的流动和时间共同交织成的一张无形之网将这做古宅罩在其中。 文蔚平在各个屋子翻找着,打开每个关闭的柜子和抽屉,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宝物或者是神器。 就在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古宅的时候,从一个房间的柜子里传出来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猛地拉开柜子门。 一个全身散发着柔和光泽的女孩躲在柜子里,用手掌挡着脸,正在从指缝里偷看他。 这是一个高阶灵体。 高阶灵体蕴含的能量绝非寻常的灵体可以比拟,比如神灵也是灵体的一种。 最著名的就是十二天神的母神,那位神解自己的躯体换来肥沃富饶新世界的无私大神。 她离开躯体后的灵体,就是高阶灵体。 眼前这个女孩周身散发出五彩的柔光,轻盈剔透。 文蔚平蹲下来,柔声问:“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女孩怯生生地说:“我不知道。” 文蔚平又问:“你的家人呢?” 女孩依旧回答:“我不知道。” 文蔚平最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怔愣了很久,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我不知道。” 一连三个“我不知道”确实让文蔚平也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干脆盘膝坐在了地上,撑着头理了理思路:“我们先取个名字好不好?” 他想了想问:“你喜欢什么呢?” 女孩摇摇头。 “嗯。”文蔚平微微皱眉,“这样吧,我们先随便取一个名字,如果以后你想起来了我们再改好不好。” 女孩终于点了点头。 她躲藏的柜子门上雕刻的是两株荷花,文蔚平便道:“叫小莲怎么样?” 女孩笑了:“小莲。” 文蔚平道:“叫我平哥哥就好了。” “那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了,小莲能走吗?平哥哥背你?” 小莲看了看文蔚平,又看看那柄长剑,忽然一下扑向剑锋。 文蔚平也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做,一时没有防备,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莲已经附在了剑上。 第一百七十章 折羽 “平哥哥,我们去哪里?” 信任这东西,也许需要很长时间来建立。 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也许只需要一瞬就可以。 文蔚平道:“去找一个朋友。” 小莲怯怯地问:“什么朋友啊?” 文蔚平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对于叶图的定义其实还蛮模糊的,如果回答很熟的朋友,那不熟的能叫朋友吗? 文蔚平给出了如下定义:“给过我很多帮助的朋友。” 小莲轻轻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小莲是不是平哥哥的朋友?” 文蔚平笑道:“当然是了。” 小莲也笑起来,声音像风吹过风铃似的清新:“那我也要做给平哥哥很多帮助的朋友。” 文蔚平大声回应道:“好,那以后就要多靠你帮忙了。” 他这样说着,脚下加速寻找着出口。 如果叶图等不及,完成了任务先出去了那么自己和苏清璇的交易也就终止了。 到那时候无论是文蔚府大公子的位置还是明芙嫣,都将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己已经为了这一刻等了二十五年,母亲离奇亡故、多年忍辱负重,这一切遭遇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无论如何不能功亏一篑。 “平哥哥。”小莲见他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方向,见门也并不出去,反倒是左冲右撞地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 文蔚平倒是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是来找灵药或者神器的。” 小莲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忐忑:“平哥哥,这个大宅子里除了小莲就没有其他的人了。” 文蔚平道:“我要找的也并不一定是人,也许是有灵气的灵药或者神器。” 小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小莲在这里的时候经常肚子饿。” “所以……你说的那些有灵气的东西都被我吃掉了。” 文蔚平顿时傻掉了。 他没想到自己剑上附的高阶灵体居然还有这种能力,真是捡到宝了。 小莲却以为自己犯了大错,小声抽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太饿了。” 文蔚平连忙安慰她道:“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 他问小莲:“那你能带平哥哥去那位朋友那里吗?” 小莲止住了哭泣,道:“平哥哥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文蔚平道:“叶图。” “叶图。”小莲默念着这个名字,“奇怪。” 文蔚平忙问:“怎么了?” 小莲揣度着用词,因为这个理由解释起来似乎并不是很简单易懂。 “你身上有她的东西吗?” 文蔚平想了想,自己身上竟然没有叶图的一件物品。 “没有。”他喃喃道。 忽然想起来临进入摘星楼的时候在叶图背上拍的那一下。 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举起了自己的手掌问:“我在进入这里的时候拍了她的背一下。” 小莲乖巧地说:“好的,那小莲试试看。” 说着一缕绚丽的柔光从剑身上抽离出来,缠绕在他的手掌上。 “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我们走吧。” 一个走字还没说完,嗖地一下文蔚平就觉得双脚离地,凭空而起。 他被带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满是五彩绚丽如同晚霞的瑰丽云朵,还有黎明时分天上的繁星点点。 他从半空中降落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又被弹起。 每一朵云上都隐隐投放着一种画面。 那是现实世界在这里的投射。 有没有文蔚羽呢? 他刚一这样想,眼前的一片云朵上就出现了文蔚羽的脸。 他手持昊陀莲生已经出了摘星楼,这次他取得的是一条白绫。 那白绫在他手中无风自舞,十分威风。 教导师父一脸的喜色哈哈大笑,文蔚星也在摘星楼前迎接他的到来。 “哥哥。”文蔚星少见地叫了文蔚羽哥哥。 文蔚羽知道一般文蔚星这样叫他时都是有事相求。 不过今天通过了四阶试练,心情着实不错:“什么事,说吧。” 文蔚星恭维地笑道:“哥哥你今天真是不得了,通过了四阶耶!” “就连文蔚平那个所谓的神童,也是二十五岁了还没有你这么厉害。” “行了,你有事就说。”文蔚羽瞥了瞥周围的同门,生怕大家听到了对以后自己继任掌门有所不利。 还好周围的弟子们顺利升阶的,都在欣赏、传看着宝物。 没有升阶的都已经灰溜溜地离开了。 倒是教导师父看到他手上的这条白绫以后邹起了眉头:“这是霓蔓波绫啊。” “霓蔓波绫?”文蔚星好奇地问,“也是神器吗?” 教导师父点头道:“神器倒是神器,不过……” 文蔚羽举起手中的白绫看了看,并无不妥之处,便问:“还请师父赐教一二。” 教导师父手捋胡须,回想着记忆中关于霓蔓波绫的记录说道:“这是巫族当年炼就的神器,是洪荒之初就诞生的上古之物。” 文蔚星听了兴奋地大叫:“太棒了!竟然这么厉害!可要比昊陀莲生强多了!” 教导师父听了却摇头道:“这霓蔓波绫虽然年代久远,但是当时的巫族所有人的法术并不一样强大。” “这霓蔓波绫就是其中一个族人炼制的。” 文蔚星听了有点失望,但却还抱着一丝侥幸:“那它有什么厉害之处呢?” 教导师父问:“你们知道匕首天一吗?” 文蔚羽道:“是那把弑神的利器吗?” 教导师父对他这个得意门生表示赞许:“没错。霓蔓波绫和天一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就是当年缚神的绳子。” “哥哥,你看你都有昊陀莲生了。”文蔚星委委屈屈地说,“这条霓蔓波绫就送给我吧!” 文蔚羽听教导师父一番描述,心道这霓蔓波绫是个凶器啊,便道:“阿星,这霓蔓波绫是个凶物,委实不祥。” “改日我再到摘星楼里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吧!” 文蔚星向来娇纵,听到文蔚羽不肯将新到手的神器交给自己,顿时大怒,和他吵了起来。 幻境里的文蔚平见此情景忽然心生一计。 他趁文蔚星推搡文蔚羽的时候,将握着他手的昊陀莲生轻轻向文蔚羽一拉…… 一声惨叫过后,是更加凄厉的哀嚎。 文蔚羽手臂被自己手握的昊陀莲生齐肩斩断,霓蔓波绫迅速缠绕上他肩上的断口。 白绫像是一条巨大的噬血水蛭,在吸饱了血后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被困 “醒醒。”文蔚平叫醒还在瞌睡的叶图。 叶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他像法修弟子一样站在那把普通的佩剑上,不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肯定是我还没有睡醒。” 文蔚平看她换了一只手撑住头,打算继续要睡下去,无奈道:“你是打算睡死在这里吗?” “居然真的是你!”叶图这次睁开眼睛,认真的打量着他,“怎么回事,你居然像法修一样会御剑了?” 文蔚平负手站在剑上道:“我刚刚在那边找到了一个高阶灵体,现在它是我的剑灵了。” “哇塞。”叶图羡慕地喊道,“好厉害啊!” 她两只眼睛看着那柄平平无奇的长剑,多了一个剑灵寄居并没有给它带来什么不同。 这大概就和当初戮戈寄居在无生剑里是一个意思吧。 “你这边怎么样?”文蔚平看着脚下郁郁葱葱的草原问,“找到什么宝物了吗?” 叶图一脸沮丧:“你看,除了一片绿啥也没有。” 文蔚平笑笑:“你不能坐着等它自己跳出来啊。来吧,我陪你一起找。” 也许是从他坚定的眼神中汲取了力量,叶图重新振奋精神站了起来。 叶图终于完成了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心愿: 和风平并肩飞行。 虽然和最初的愿望略有不同,但是两个人都御器的话,这种不同就可以忽略不计啦。 叶图美滋滋地踩在归去来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哼着小曲儿。 一旁的文蔚平却在认真地四下搜寻。 搜寻一个能够完成和苏清璇的交易的地方。 真是应了那句唱词里的话,刚刚还是蓝天白云的天空忽然狂风骤起,转眼间就阴云密布。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砸在归去来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怎么还有冰雹!”叶图捂着脑袋差点飙泪。 忽然一个山壁上的裂隙吸引了文蔚平的注意力,他拉起叶图向那裂隙飞去。 两人躲进裂隙里,外面的狂风暴雨仍在肆虐。 叶图叹道:“哇,得救了!” 她拉起文蔚平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谢谢你又救了我呢。” “我们走吧。”他没有去接叶图的话,率先向裂隙的深处走去,“也许里面会有收获。” 叶图跟在他的身后,向裂隙的深处走去。 走了不多时,裂隙的两侧出现了一些石刻的花纹。 每一条花纹似乎都有一段故事,用形象的符号标记着某些尘封的往事。 叶图并不认识这些符号:“风平,这是什么意思?” 她指着那些刻在石壁上的符号问:“这好像是一种文字,你认不认识?” 文蔚平对着那些符号端详半天,只得出了两个字:“不懂。” 叶图本来也没指望文蔚平对这样古怪如同埃及楔形文字的符号有什么研究,她不过是随口一问。 得到了否定回答后,也不过扭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对她来说,怪异字符算什么? 和与文蔚平单独相处来相比,寻找宝物都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但是寻找宝物这么重要的事,叶图可以不在意,他文蔚平必须上心。 他暗中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不要忘记是来干什么的。 任何人和事都不能阻挡前进的脚步,哪怕是自己也不可以。 “那是什么?”叶图指着在隧道的尽头一闪而过的红光问。 那红光炽烈而迅捷,就在尽头的方寸之地一闪而过。 两个人都没有来得及看清,刚刚注意到就失去了它的踪迹。 叶图循着那消逝而去的红光,像只小鸟似的奔跑了过去。 “叶图!”文蔚平下意识地想要喊住她。 叶图听到了他叫自己,但是她天真而倔强地认为,这个穿越幻境来寻找自己的人一定会追上自己的脚步。 她忘了身后的不是嵩月,不会在未知的隧道里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拉住自己。 面前将要出现的,也不会是灵感山下的幽墟谷。 路已行至穷途,即将转变方向。 叶图脚下一顿,向右跳转。 这次她没有闻到清新的空气,没有听到悦耳的鸟鸣,笼罩在她身上的也不是和煦的阳光。 持续的、炽烈的火焰在她还没有看清楚对面情况的瞬间将她吞没。 文蔚平只来得及向前跑了几步,第二句话便梗在喉咙里。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没有机会再说了:危险。 他眼看着那强烈的火焰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翻起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的毛发烧焦。 怔怔地看着那火焰还在不断地喷射,文蔚平紧握的拳头剧烈地颤抖。 叶图的笑容和声音伴随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在他眼前浮现,那些等待一起练功的清晨、被罚的黄昏…… 一时间这些在他心中聚集,一种莫名的酸涩将他的心塞的密不透风。 黑暗里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随即便被热浪蒸干。 他咬紧牙生怕自己发出丝毫的声音,最后看了那团烈火一眼,转头就走。 没有人能在那样的烈火里逃生。 他整个人俱裂地颤抖着,消失在火焰的光亮中。 叶图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忽然就被一股烈焰迎面击中。 很快她的衣服和皮肤被大火摧毁,手臂中生出的那些茧丝顺着火焰的方向艰难地蔓延着,制服了这个作恶的小坏蛋。 趁着皮肤重生的空档,叶图看清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这是一只小火龙。 茧丝将它的嘴巴困住,此刻它正用自己的小爪子胡乱地蹬着嘴巴上的细线。 叶图虽然死不了,身上却疼得厉害。 不由得生这小家伙的气,想要它好看。 思绪才一动,那些茧丝迅速地将它的四只爪子也捆到了一起。 像过年穿杠抬猪似的,绑了一个结结实实。 她惊讶于现在居然可以操控茧丝了,之前还都只是倚靠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些细丝的被动保护。 小火龙似乎十分不服气,扭动着身体和尾巴,活像一条蚯蚓似的在地上一拱一拱的。 叶图看它那个毫不悔改、奋力顽抗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现在可以驱使茧丝了。 她升起了一个念头…… 细丝在空中汇聚,形成了一条白色的小鞭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坠落 叶图很想问问眼前这个容易发火的小家伙干嘛看见自己第一面,不问青红皂白就给自己来了个外焦里嫩。 毕竟她通晓兽语,而且还温柔明事理。 虽然她觉得第二点更重要一些。 但是她不敢轻易给它松开嘴巴上的束缚,毕竟自己的皮还没有长好,再来一下子谁也受不了。 看着小火龙不屑地努力想要挣脱茧丝,就知道现在还不是个放开它的好时机。 叶图为了保证皮肤重生时候的体力,原地坐下来歇气。 她心道:这小坏蛋既然不能轻易松开绑绳,那就不能说话。 不过它虽然尚不能言,我却可以先对它说些肺腑之语。 主意一定,叶图便道:“我叫叶图,这次来这里是为了考试。” “首先我可声明,我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住户。闯进你家是我失礼,但是你也没在外面写上这是你家啊。” “况且我刚一露面,你好歹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嘛。” “小小年纪,如此暴躁。” 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生气,斜眼看向小火龙。 小火龙从来都没见过被烧了这么久还能说话的,不仅能说话,皮肤还能一点点长回来。 这种诡异的视觉让它害怕。 何况它本来就胆子不大——它本来在巢穴中刚刚睡醒,突然眼前冒出一个人来。 正要打哈欠的它瞬间被吓出了火…… 所有惊恐的“啊啊啊”在失控中变成了持续不断的火焰。 现在的它陷入了一种死循环:越害怕就越想跑,越想跑就越挣扎,越挣扎就越挨打。 叶图说几句话,小鞭子就抽一下,那真是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她后来絮絮叨叨地说话,也就忘了抽小鞭子这个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下来,也就没了时间的间隔。 不知过了多久,小火龙像被拍睡一样,在小鞭子的安抚下就要快睡着了。 叶图此时的皮肤也已经重生,她站起来想去看看这个小家伙有没有悔改的意思。 看到它眼角挂着两滴亮闪闪的眼泪渐入梦乡,她不禁失笑。 轻轻地松开捆在它嘴上的茧丝,叶图试图走过去。 也许是刚刚持续的火焰将地面灼烧的时间过长,土地已经形成了一层硬壳。 叶图刚一站起来,脚下便是一空。 糟糕。 地面的土地硬壳破裂,整体塌陷下去。 她这一下落,带动刚刚还没来得及松绑的小火龙一起坠了下去。 可怜的小火龙还噙着委屈、害怕的眼泪刚刚入睡,便被拉入了深渊。 它从睡梦中惊醒,随着下落烈焰再次腾空。 拜它的易受惊吓体质所赐,叶图这一路上不仅看清了周围的情况,还收获了许多美味烧烤。 什么蜈蚣、蝙蝠、大耗子,蚯蚓、蟑螂、小蚂蚁。 一路垂直向下,一路焦香扑鼻。 那一堆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下雨似的噼里啪啦砸了她一头一脸。 要不是叶图有皮肤重生绝技,恐怕就要来个满天星的永久妆了。 叶图赶紧甩出一根茧丝捆住它的嘴巴,并因此收获了许多“新鲜食材”。 叶图和小火龙重重地摔在地上,随着一阵哐啷啷的响声,她伸手摸到了归去来。 虽然是神器,也是有限制的。 就像她不能凭着归去来飞上三十三重天一样,掉下来的洞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制了这神器的力量发挥。 叶图站在归去来上望着离自己依然遥远的洞口叹气。 这种绝望让她将希望寄托在了小火龙胖乎乎的两只小翅膀上。 小火龙如果能够保住自己的小翅膀,那它一定会保住它们瑟瑟发抖。 “你能不能飞上去?”叶图来了一招谆谆善诱。 小火龙摇头:“人家哪里能飞那么高。嘤嘤嘤……” 叶图扶额,这个家伙再小也是条龙啊,这个嘤嘤嘤是怎么回事? 一条龙还要卖萌吗? 也不看看现在这个状态。 这个…… 状态……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现在自己的首要任务是要找一件衣服。 不然即便能出去,自己这个样子也不能出现在摘星楼前的众目睽睽之下啊。 真是令人烦躁。 好在对面这是条龙,否则自己真是要尴尬死了。 她忽然就想到阿苇也是只猫,戮戈是只鸟,那么这条小火龙会不会也能变成人! 叶图慌忙问:“你你你能不能变成人?” 小火龙道:“不能……” 还好! 叶图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她试着问,“你能不能变东西?” “嘤?”小火龙不解地看向她。 “啊啊啊!”叶图忽然就很暴躁,“你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啊?” 小火龙眼角的泪珠又大了一圈:“人家是男孩子啦!” “额……”真是败给你了。 叶图叹气:“男孩子就不要嘤嘤嘤的啦。” 小火龙更委屈了:“为什么男孩子不能嘤嘤嘤?” 叶图:“……” 小火龙吸着鼻子道:“嘤嘤嘤?” 叶图无奈:“那我们先来说正事。” 小火龙很乖巧地看着她:“什么事?” 叶图问:“你能变出东西来吗?” 小火龙问:“什么东西?” 叶图嘿嘿一笑:“衣服。” 小火龙哦了一声道:“东西可以变,但是只能变我见过的。” 叶图伸手试探地摸了摸它的头:“可以啊。” 也许是小皮鞭的功效还没有消退,小火龙居然没有躲:“但是有一个问题。” 叶图眨眨眼睛问:“什么问题?” 小火龙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没见过衣服。” “……”叶图大脑空白一刻钟。 她想起刚刚自己是穿着衣服来的:“就是刚才我刚到你面前时候身上穿的那个。”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就身上那个,有裙子,衣服上有袖子。” “哎,算了。”她说:“不用一模一样,差不多就行!” 小火龙咧嘴一笑:“我,我刚才没注意看。” 叶图当即一个爆栗:“没看清楚就发火啊!” “那你就变个东西能遮住就行了!” 小火龙委委屈屈地摸了摸头:“遮住还是蛮简单的。” 说着就向她身上吹了一口气。 叶图身上出现了一块兽皮。 第一百七十三章 风洞 重新披上兽皮的叶图有一瞬间的失神。 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伊丹巫祝的结卢境,但是和噗通最开始相处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你在想什么?”小火龙问。 它不害怕的时候脸上表情总是怯生生的,整只龙有一种淡淡的忧愁。 没有见过它受到惊吓时候的样子,就很容易被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迷惑。 但是再弱小、可怜、无助的龙,也是龙啊。 何况还是一只小火龙。 我们不懂它的忧愁里的炽热,就像它不懂我们处变不惊下的脆弱身体。 “我在想我们该怎么办。”叶图望着头顶的洞口叹气,“上不去怎么办。”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有些自暴自弃地用下巴在膝盖上蹭来蹭去。 “别不开心。”小火龙扭着胖乎乎的身体,尾巴一摆一摆地走到她面前,“你是饿了吗?” “给!” 叶图抬眼一看,正对上一双无神的大眼…… 小火龙正一脸纯真地看着她,爪子尖上勾着一只烤蝙蝠的翅膀递到她面前。 那只蝙蝠的鼻子距离她的鼻尖不过一粒米那么远。 叶图把脸深深地埋进两只胳膊间,字字铿锵:“拿走。” 小火龙立刻一脸委屈,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你嫌弃这些吃的吗?” 它说话带起的鼻音很重,想听不出来它要哭都难。 “嘤嘤嘤,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看,但是凭这些东西我们可以活很久。” 叶图头也没抬,挥了挥手道:“活得久有什么用?永远吃着这些东西,然后一直到老死?” “要是这样,活的越久对你越是一种酷刑。你却还不自知。” “温水煮青蛙知道吗?” 小火龙摇头。 “就是如果把一只青蛙扔到热水里,它就会马上往外跳。但是如果把一只青蛙扔到冷水里,再加热冷水,那么青蛙有可能被煮熟了还不知道要逃跑。” “为什么呀?”小火龙乖乖地听着她讲道理,叶图这一刻特别理解为什么老师都喜欢好学生。 “因为水不是一下子热起来的,青蛙适应了。”叶图说,“人……啊,不。” “我们修炼也是这个道理,应该去见识见识不一样的东西,看看别人的练法和我们的区别在哪里。” “哪里好,哪里不好。为什么。” “你要思考,要动脑,不能总是重复以前。” “那样一万年在一个地方,每天做同样电动事情。和一万年在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 “那一生的长度都相同,宽度的大小就决定了你过得精彩不精彩。” “懂了吗?”叶图问。 小火龙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没有。” 叶图叹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耐下心来问:“哪里没有懂?” 她告诉自己要看上去淑女一些,要温柔。 但是马上她就放弃了。 小火龙问:“什么是青蛙?” 真是…… 可(气)可(死)爱(人)爱(了)。 她坐在地上原地转了一圈,背对着小火龙生闷气去了。 小火龙自己开开心心地吃着烤蝙蝠:“真的味道没有那么差,要不要来一只?” 叶图斩钉截铁:“不要。” “咦?”叶图发现她的头发丝在微微地动。 鉴于她本人没有特异功能,叶图推测这洞中有风。 在这样深的地下洞穴中怎么可能有风呢? 但是不管它为什么有缝,只要有风就有出口。 叶图仔细地寻找着风的来源。 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个缝隙。 这缝隙不大,用碎石挡住。 叶图清理开碎石的时候,发现这洞足可以通过一个成年人不成问题。 她开心地打量着洞口尺寸,又简单地测了测自己的肩宽。 没问题,能走。 “小火龙。”她想起来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它。 难道要一直“小火龙”叫下去吗? “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叶图问,“我叫叶图。” 小火龙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叶图揉揉它的脑壳:“那叫你小火好了。” 不是她起名字随便,实在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 “那么小火,我要走了。”她指了指那个洞口,“离开这里。” 小火脸上立刻又出现了那种经典的委屈脸。 它嘴角一咧:“嘤嘤嘤……” 叶图立刻双手合十道:“拜托,你又怎么了?” 小火道:“我不想你走,你不要离开我。” 叶图皱眉:“怎么突然就这么煽情了?你之前自己在这不是也挺好的吗?” 小火一把保住她的小腿不肯松爪:“要么留下来,要么带小火走。” 叶图道:“你就像原来一样生活就可以了啊,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小火不说话,小火很倔强。 它一边哼唧一边用爪子死死保住叶图的小腿不可能松开。 “好吧,真是怕了你了。” 叶图指了指洞口:“你先。” 小火这才松开了爪子,嗖地一下窜了进去。 洞内狭窄,叶图不得不手脚并用。 她看着在面前一扭一扭的小火,还有它那摆来摆去的尾巴,暗下决心: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嘤嘤怪塞给云修。 反正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带娃。 想起云修带噗小雷的样子她就想笑。 她才噗嗤一笑,前面也应和着噗嗤一声…… 当然不是笑。 叶图瞬间疯狂:“啊啊啊!” 文蔚平从金色大门里出来的时候,摘星楼前已经没有同派的弟子了。 只有教导师父和云修一干人等。 云修、嵩月他们是在等叶图,教导师父也是。 顺便给这位府上的贵宾作陪。 地上殷红的血迹已经被大雪覆盖,没有完全盖住的地方还留着一抹殷红的痕迹。 寒冷的空气让人立刻精神起来,也因此让些暗红更加夺目。 “这是怎么了?”他明知故问地走向一旁的教导师父,“发生了什么事吗?” 教导师父自然是听说过关于昊陀莲生的传闻,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受宠的四公子,分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蔚平从他的犹疑和不解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特别是他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一丝丝的惊恐。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地下城 “四公子。”教导师父看上去毕恭毕敬,眼睛谦虚地望着纯白的雪地。 他心中有万千话语,他心中有点点怀疑。 “什么?” “刚刚大公子在这里受伤?”文蔚平手脚有些不听话地颤抖着。 他没有变成冷血无情的歹徒,他还站在摘星楼前的空气上,体会着生而为人的无奈和感慨。 教导师父悄悄地趴在他耳边道:“小点声。” “刚刚公子不在场,那昊陀莲生一下子就砍在了大公子的胳膊上。” 说着煞有介事地指向血渍消失的方向:“你说狠不狠?大公子自己的手拿着昊陀莲生把自己的肩膀砍断。” “不知道别人信不信,但是这这很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了的。” 文蔚平听了连忙配合地点了点头:“是啊,要是能够办到,一定有着非同常人的决心和毅力。” “我自己要是磕一下胳膊,淤青的程度也能疼上好几天。” 教导师父点点头:“可不是么,这人不仅是个狠人,还得是个极其严苛之人。” “什么样的人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一刀将握着昊陀莲生的手臂齐肩砍下呢?” 文蔚平吸了一口冷气,用手掩住口鼻,吃惊地问:“天啊,这么残暴吗?” 教导师父点头:“可不是么。如果说这个人下这样重的手是因为仇恨,那么这个人得和自己有多大的仇呢?恨到自己要用一把镰刀砍下去。” 叶图带着小火一路向前,在路的尽头爬出了山洞。 眼前是一座更加空旷的巨型山洞。 风就是从那个山洞里径自生成,然后通过山壁上无数个相同的风道传播出去的。 而这风产生的地方,是一座恢宏巍峨的城市。 一座在地下空间里的堡垒。 叶图笑呵呵地对小火道:“哎呦,没想到咱们今天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呀。” 她笑道:“发现了新大陆。” 小火不解道:“发现了什么?” 叶图道:“新大陆。” 小火摇着尾巴,像一只小狗似的问:“什么是新大陆?” 叶图想,可能是自己的断句让它弄不明白了。 于是试着重新说道:“我是说,新的大陆。” “大陆是指陆地,地方。” “发现新大陆的意思就是发现了新鲜的,没有见过的东西。” “我们原来的地方啊,有一个人常年在水上飘着。”叶图用手做了个波浪的手势,“后来飘啊飘,终于找到了一块土地。而且这块土地是之前没有人看到过的。” “这就叫做发现了新大陆。” 小火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们发现了新的地方,这个城堡。” 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城堡:“发现了新大陆。” 叶图点头:“聪明,终于你听明白了一会了。” 简直就是要哭了好么…… 忽然叶图就想到了曾经听到过的一个同学的故事: 转眼又到了暑假。和同学们分别以后,我独自返乡。从学校到火车站,再到我登上大巴车,晓宇都没有来一个电话。我心里暗自生气,明明约好送我回家见父母的,突然又说不去了,分手就分手,回去就分手。 正想着,手机响了一下。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宝贝儿到家了吗?家里突然有事,我现在处理完了,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别生气,爱你。 看到这家伙发来的信息,态度还算诚恳吧,我心里的气消了一些,把家里的地址和乘车方式发给了他。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梦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向我走来,颤颤巍巍地向我伸出了手。 彭的一声,我的头撞到了车窗上。我捂着头看向窗外,将近黄昏,颠簸的山路上渡着一层金色的余晖。墨绿色的大山镶嵌在红色的晚霞里,有几只飞鸟在天空飞过。我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晓宇。 他却久久没有回复我。索性我继续靠在椅背上准备睡觉,这次我学乖了,把一包没有打开的薯片用衣服包住,垫在了肩膀和车窗之间。昏昏沉沉中,我再次做了那个梦,这次更清晰了一些。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是个男人。他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似乎身负重伤。他颤抖地向我伸出了手。 啪的一声,我的头再次撞上车窗,因为垫了东西并没有撞疼,脖子却被抻了一下有点疼,薯片包装竟然被压爆了。旁边的大姐惊奇地看向我,我尴尬地向她笑了笑:“大姐,吃薯片不?” 那大姐转过头去并没有理会我,我只好自己拿出一片来塞在嘴里。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天已经黑了下来。我从汽车站找了一家小旅店,准备住一宿第二天再回家。 旅店老板娘在昏暗的灯泡下面嗑着瓜子,看到我进来啐了一口瓜子皮:“住店吗?” 我把行李放在桌子上问:“多少钱一晚?” 老板娘抬起眼皮:“一百。” 我掏出一百块钱,攥了攥:“便宜点吧,这都十点了。我明早上六点就走,也不洗澡,用不了多少热水的。” 老板娘斜了我一眼:“方圆十里就我一家,你住不住?”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给出了那张一百。 老板娘嗖的一下从我手里拿过去,在灯底下看了看,又扣了扣,从一边拿出一把拴着劈了线红绸子的小钥匙拍在桌子上:“二楼最里边右边那间。”说完抓了一把瓜子坐下再也不看我。 我拿起那把钥匙,踩着咯吱咯吱的楼梯爬上了二楼。楼道里黑糊糊一片,一整个走廊只有两个灯泡是亮的。我摸索着打开了房间,一股尘土的土腥味和霉味儿扑面而来。我赶紧关上门开灯,上好锁。打开了窗户,山里的空气要比这屋子里好太多了。简单的洗漱后,我在蟋蟀的叫声和树木的清香里渐渐睡去。 这次,那个梦再次出现,那个男人身上有一条一条的伤口渗着血,他艰难地向我伸出手,那手上也是触目惊心的满是鲜血。他突然抬头看向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极阴之阳 在那个叶图还是学生的年代,这个事件光是听说就已经给年幼的叶图造成了绝对够剂量的精神打击。 甚至可以说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堪称是最具杀伤力的鬼故事之一。 她使劲晃晃脑袋,想把这糟糕的记忆甩出去。 小火见她突然甩起了脑袋,竟然也十分上头。 叶图见它学自己晃脑袋,伸手就在它的小脑瓜上拍了一下:“干什么学我?” 小火委屈道:“嘤,你晃脑袋难道不是因为这里有小虫子吗?” 叶图无语。 原来自己还真是冤枉它了。 两个守门的卫兵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就听得城门里刷啦啦的金属声音不绝于耳。 城门两侧胳膊粗的铁链通过机关放松下来,大门打开,一队矮人守卫从门内走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这地下来?”一个穿着紫灰色布袍子的半百老者问。 叶图看他的谈吐和所问的问题,推测他可能是个头头。 “我是来参加试练的,在这上面的时候遇到了它。” 说着她指了指小火:“接果我们两个就摔下来回不去了,感觉这里有风,特意来寻出去的路。” 叶图是实话实说的,毕竟她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这座城堡是什么背景。 老者点点头:“实话。” “算你们识相。”他说着指了指城外几堆枯骨道,“你若是有一个字是假的,那结果就和他们一样。” 叶图这才发现那些小土堆实际上就是枯骨上附着了尘沙,经他一说,再仔细一看,才注意到。 “我们是真心实意过来寻求帮助的,并没有欺骗你们的必要。”叶图补充说,“我们只想回去原来的地方。” 老者上下打量着叶图:“你说你想回去原来的地方,那你们原来的地方是哪里?” 叶图一下子就卡住了,她忽然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夏虫不可语冰,这老人问自己来自哪里,可是这城堡和外面隔绝绝不是一两日了。 即便自己描述得再详细,他能够理解自己的描述吗? 难免因为其中一些东西从未见过而说自己是骗人的,那时候却无法解释。 因为你无法将一个根本就没听说过的东西在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就在脑海里自己脑补出这东西的真实样子。 更何况是需要和自身环境紧密联系在一起来理解的意义。 也就是在她考虑从何处开始说起的这么会儿功夫,那老者升起了疑问。 “怎么不说话?”老者问,“难道你还要现打草稿?” 叶图解释说:“我不知要从哪里说起。” 老者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就说你来自哪个家族?” 哎?这老者问自己来自哪个家族,也就是说他是知道这地面上大泽荒洲的十个氏族的。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文蔚府。”叶图说道。 果然老者是知道文蔚府的,他听了这三个字明显一愣。 “现在文蔚府还在做试练么?”他喃喃地说,声音并不大,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问叶图问题。 叶图听力在吃过菩提籽之后要比一般人好上很多,所以她听到了。 “是啊,每一阶都有升阶试练。”她解释说,“我这次是在四阶试练进入摘星楼以后到的这里。” “摘星楼。”老者念着这三个字,仿佛极其熟悉的故人,又像失散多年的朋友。 熟悉又陌生。 “是啊,摘星楼。”叶图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不如就从这摘星楼说起。” 老人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我们进去和大王说吧。” 叶图莫名其妙地带着小火跟着这些人进入了城堡。 一路上她将小火抱在怀里,生怕它一时激动,受到惊吓烧了这个城堡。 那时即便自己侥幸免受其害,恐怕也要被这些矮人卫士追杀了。 这座城市的内部和地面上的城市并没有太大区别。 要是一定要说是有区别的话,那就是光线比外面要暗上一些。 “大人,这里是不是一直这么暗啊?”叶图虽然能够凭着过人的视力不受影响,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老者道:“地下嘛,自然本来就是没有光的。” 没有光就该漆黑一片啊。 是什么发光的呢?总不会是电灯。 一行人走在路上便有些无聊,叶图问:“大人,咱们这城堡真是宏伟又精致。” “可是咱们这是地下啊,是用什么发光的呢?” 老者一脸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 “那是极阴之阳。” “极阴之阳?” 这个名词叶图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更加谦虚一些:“不知这是个什么所在?” “什么所在?”老者哈哈大笑,在一众卫兵的脚步声中显得更加讽刺。 “那是我们这里的一个最伟大的存在,几乎可以说,就是你们的神明一样的存在。” 他所言非虚。 在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里的虔诚和崇拜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也许是因为身临其境的原因,叶图很快就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在这样一个漆黑的世界里,光明自然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光明给了他们视觉,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带来正常的生活以及对抗危险的勇气。 这一点想明白以后,叶图对这个极阴之阳更加好奇了。 “这里虽然没有地面上那么亮,但是能够给这样一大片地方照亮,真的是很厉害了。” 老者道:“没有地面上亮?” 他哈哈笑道:“告诉你吧,小丫头。” “这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所以没必要弄那么亮。”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比地上的光一点儿也不差。” 他的自信和信任给叶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像结卢境一样,是一个虚幻的幻境。 但是目前所经历的事情让她更倾向于这里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洞穴。 也许,这个极阴之阳就是一个大法宝也说不定。 那么自己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图在老者和卫士的押送下来到了一座石头的大殿之外:“好了,大王就在里面。”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早做打算 文蔚羽脸色惨白。 他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根本连一声像样的痛哼都发不出来。 一屋子丫鬟下人忙里忙外地跑,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明夫人坐在床边只顾着落泪,明芙嫣在一旁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明夫人边掉眼泪边自责道:“早知道是这样子就不该叫他进去参加什么升阶试练。” 文蔚祁站在一旁叹气道:“每个文蔚家的弟子都要升阶,升阶都要进行试练。羽儿这个结果,是我们预先没有想到的……” “什么没有想到?”明夫人质问他道,“你身为他的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为他打点好一切?” “摘星楼是万象幻境连接之所在,里面千变万化,本来也是十分凶险。” 文蔚祁解释道:“从来文蔚家的弟子进去出不来的也大有人在……”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明夫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两步走到他面前,几乎就要撞到他的鼻尖:“你在说一遍我听听!” 明芙嫣连忙站起来去拉住她的胳膊,劝慰道:“姨母不要生气,姨丈也是着急的。坐下来说话吧。” 明夫人伸出一个指头,指着文蔚祁的鼻尖吼道:“文蔚祁,你给我记住了,这床上躺着的,是你的嫡长子!” “你给我看清楚了!”她拉住文蔚祁的衣襟,将他拉到床边,“你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你看看他的伤!” 她不顾文蔚羽重伤躺在床上,掀起他盖在身上的棉被指着那下面缺失的一条手臂道:“羽儿练了二十年的功,如今右手没了。”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激动:“右手没了!” “你看看,他以后要怎么用剑?” “一个武修弟子,拿不动刀,舞不起剑。” 明夫人连眼泪也顾不上擦:“你要他以后怎么办?” “他可是你的嫡长子啊!” 文蔚祁的心里也是痛的,很痛很痛。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人事不知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是自己和明媒正娶的明家小姐的第一个儿子。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摘星楼的危险,每一个文蔚家的人都知道。 但是摘星楼里那些宝物的价值,作为文蔚家的人更加了解。 从某个角度上看去,他们这些所谓的天下武修第一大门派的弟子和西海岸边的渔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虽然他们可以依靠强大的家族锦衣玉食,依靠名门背景在天下武修同道中高人一头,甚至所有联姻的对象家事比起那些同道都要好上许多。 但是他们和那些穿着粗布衣裳、常年吃着小鱼、粗饼,睡在四面透风满是潮气的木屋里的海边的渔人真的很像。 确切的说,他们和那些腰系竹篓,冒着生命危险一口气潜下水寻蚌的采珠人很像。 只不过采珠人冒危险是为了珍珠,而他们冒危险是为了摘星楼里的宝物。 文蔚祁知道他夫人现在一定伤心欲绝。 她这二十年来,对于这个儿子的疼爱和期许都太多太多,多到超过了她对这世上所有事物的兴趣之和。 也许也就是因为寄予了太多希望,这个从小就励志比别人刻苦,比别人强的孩子长成了一副小老头的样子。 迂腐、刻板,这些本来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龄的人身上的词,都被他包揽了。 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好事老天爷不能让一人独占的道理吧。 而此刻文蔚羽就躺在他眼前。 明夫人说的这些,他作为一派的掌门,怎么会不懂呢? 就算文蔚羽从现在就开始练左手的剑,克服了天生右手的习惯,那也需要至少十年的时间才能达到现在的水平。 再说很多天生就注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比如天生习惯用右手这件事。 他原地踏步的这十年,又会有多少文蔚弟子通过一阶又一阶的试练,又会有多少其他门派的同道精修了功夫? 更主要的是,这样的一个宗室大派,那些弟子会服一个只有一只胳膊的掌门吗? 文蔚祁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他自信还是有点儿发言权的。 答案只有两个字:不会。 为人父母,疼爱孩子是天性。 但是为一派门长,家族的族长,留一个不合格的继承人,就是失职。 他对一个人的怜悯,也许会对文蔚家千百年来的基业和未来埋下大患。 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妥协的余地。 不愧是二十年的夫妻。 明夫人看文蔚祁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的文蔚羽一言不发,心里就想到了七八分。 但是她顾及到明芙嫣在场并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借口要找大夫询问病情将文蔚祁叫了出去。 “老爷。”她一改刚刚跋扈的作风,哀哀地对文蔚祁道,“你看羽儿那个样子,这辈子恐怕是都毁了。” 自己想到是一回事,听她口里说出来无疑是在文蔚祁的心口上又捅了一刀。 “我也没有其它的想法,就是希望老爷你作为他的爹,他的族长,他的掌门,不要放弃他。” “我们都不能陪他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们也会离开他。” “那个时候受人欺负怎么办?” 文蔚祁听到这里也不禁老泪纵横。 他默默地听明夫人继续说下去:“我嫁给你的这二十年,一直费了很大的力气去培养羽儿。” “如今他这个样子,我过去的二十年无异于前功尽弃。” 文蔚祁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只听她继续道:“我本来想着好歹还有星儿,可是……”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忍不住流泪:“那么多人看到他伤了羽儿,恐怕以后也难以服众。” “只求老爷能够把机会留给英儿,他还小,还有机会的。” 文蔚祁一开口,已是涕泪俱下:“可怜了我的两个儿子,我知道星儿肯定不是有意的。” 明芙嫣本来想过来看看他们是不是又吵了起来,听到他们没有吵架说着些相互温暖的话,心里很是安慰。 刚要离开却听明夫人道:“两个哥哥这样,对英儿以后说没有影响也是不大可能。” “他们三个是亲兄弟,以后要相互扶持的。”明夫人抬手轻轻握住了文蔚祁的手臂,“我们做父母的总也要为他们打算打算。” 说到这里,明夫人说:“我还是想让羽儿娶了芙嫣,这样他以后即便真的废了,也不会受太多欺负。” “英儿有个明家的亲大嫂,以后也能受到明家的照拂。”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明芙嫣听到明夫人说还要继续撮合自己和文蔚羽的时候,心里满是震惊。 但是马上就转变成了愤怒。 凭什么让自己和现在这样的文蔚羽在一起? 凭着明家嫡长女的身份,多少世家公子排着队等着上门求亲。 要不是因为武修和法修基本上不通婚,器宗、巫族等别派人又少风俗习惯又和他们相去甚远,怎么会只有武修的弟子来踏她家的门槛? 就算不论出身,她明芙嫣的相貌、年纪、才艺,哪一点不值得和一个优秀的少年门主相配? 当初爹爹来问自己,要不是考虑到文蔚府在武修一道上占据了半壁江山,自己怎么会选择明夫人寿宴的机会来文蔚府接近文蔚羽? 那个迂腐的书呆子,比起那些年少才俊、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不知差了多少! 她这样想着,脚底下已经不自觉地走回了卧室。 明芙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抬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文蔚羽。 他如今因为失血的惨白脸色又增加了一丝淡淡的金。 看上去想是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从这样的面色来看,即便是今后能够侥幸活下来留得一条命在,恐怕也是终生顽疾缠身了吧? 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即便是到了出嫁的年纪,就算是已经嫁作人妇,也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她有太多绮丽的梦想,她一度以为自己凭着过人的家世可以一个一个地将它们实现。 现在看来,那些曾经看来无比辉煌的光环,很有可能变成束缚自己的枷锁链条。 但是,眼前的文蔚羽显然已经不是她最中意的人选了。 一个今后连拿剑都费劲的药罐子,怎么能带着自己去完成那些美丽的梦想呢? 不知是感受到了她的怨念还是因为疼痛,昏迷中的文蔚羽忽然眉头紧皱,咳嗽了几声。 明芙嫣哪里服侍过人,她只吓得噌地一下从床边上站起来,后退了两步。 好在没有发生更加不好的事情,文蔚羽只是咳了几声便又继续陷入了昏迷。 明夫人和文蔚祁听到咳嗽声连忙跑进屋中,看到文蔚羽还依然在昏睡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明夫人用眼睛斜瞟着看了文蔚祁一眼:“老爷,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府里都乱做了一团。” “现在羽儿的伤势且稳定一些了,我叫大夫就在外间屋候着,随时进来照看。” “芙嫣还小,她受了惊吓,我先送她回去。” 文蔚祁一脸疲惫,眼角眉梢都是一个老父亲看着儿子受罪的痛心:“芙嫣你不要害怕,我这里有最好的大夫。他们一定可以治好羽儿的。” 明芙嫣心里知道他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一个人受了重伤也许可以被天下最好的大夫治好如初。 但是一个人的胳膊少了一条,再好的大夫也不可能让他再长出一条一模一样的来。 但她只是乖巧地低下头,轻声说:“姨夫也莫要因为担心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文蔚府就是半个武道,您若是倒下了,那今后的整个武道都没有主心骨了。” 文蔚祁虽然因为文蔚羽的事情搞得痛心疲惫,但是无疑明芙嫣的话是受用的。 “好,跟你姨母回去吧。” 明芙嫣一路乖巧地跟在明夫人的身边,搀扶着她的手臂。 明夫人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她的神情,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探一探她的口风。 明芙嫣自小在明府长大,那也是明夫人长大的地方。 两个有着相似童年环境的不同年龄的女人一路上默默无语,互相探查着对方的心思。 她们都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天空又开始飘雪,两个人的丫鬟撑开伞给她们遮在头顶上。 还是明夫人先开了口:“又下雪了,芙嫣你冷不冷?” 明芙嫣笑笑道:“芙嫣不冷,姨母冷不冷?” 明夫人摇摇头:“姨母也不冷。” “哎。”她叹气道,“羽儿昨晚还特意来找我要了揽月楼的钥匙,说是等今天试练结束了要带你去赏雪。” 揽月楼和摘星楼是文蔚府一东一西两个最高的建筑。 摘星楼是通往试炼幻境取得宝物的关窍。 揽月楼实际上是内宅夫人们休闲游玩或者文蔚祁宴请同道好友的地方。 这两座楼在整个武道上都是非常有名的,明芙嫣自然也听说过。 明夫人的意思她当然听懂了:“如今羽哥哥躺在床上养病,想来再一起玩耍要很久以后了。” 她说的惆怅,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笃定。 明夫人并没有直接去接她的话,而是先握住她的手拢进了自己宽大的袖子里。 “芙嫣,你和羽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虽然你们从小并没有在一起生活,但是在我心里你们是一同长大的。” 说道这里她转头去看明芙嫣,只见她白皙粉嫩的脸上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尽在咫尺的落雪。 明芙嫣始终也没有去看明夫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拒绝。 但是她听完明夫人的话以后就笑了。 真是可笑。 明明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为了保证她儿子以后的人生,不仅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后半生拉入泥潭,还要强行将自己的前半生绑架。 真是可笑。 对于这种制造过往也要让他们有亲密基础的做法,明芙嫣真是差点就大笑出声来。 当然,是被气笑的。 但她还是提现了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只是微微笑道:“是呀,我们都是在姨母的看护下长大的呢。” 明夫人在她笑的时候常回明府来,每次来的时候都要给她带礼物,要抱抱亲亲她。 后来明芙嫣才从爹娘那里知道,自己这个姨母有三个儿子,两个和自己年纪相仿。 武修一道上,文蔚府的地位,明府的财力,这才是门当户对的好亲戚。 当时明老爷如是说。 明芙嫣也听进去了,所以她就来了文蔚府。 到这个爹娘默许的地方来看一看。 “姨母是疼我们的呢。”明芙嫣笑得很好看。 明夫人道:“你明天再来看羽儿,可要多穿一些。” 明芙嫣点点头道:“是的姨母。羽哥哥待我像亲哥哥一样,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无论多冷我都要来看他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主意已定 傍晚的时候雪下得更急了。 茵儿叫府里的丫鬟给拿了两个炭火盆来放在明芙嫣的房中,整个屋子渐渐温暖了起来。 明芙嫣的房间本来也不很大,虽然是明夫人的本家亲戚,她住的地方甚至还没有叶图的院子大。 做这样的安排,其实明夫人也是有私心的。 一来是院子大毕竟用人就要增加,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很宽裕的人手就要更加紧张。 如此一来她还要再重新做调度安排,实在是太过麻烦。 她安排给明芙嫣一个小院子,一来省去了这个麻烦,二来就是院子小,也没什么可玩的,小女孩正是好奇的年纪,一定就会到花园里闲逛。 这样就大大增加了文蔚羽碰到她的机会。 文蔚祁曾经问明夫人:“你本家哥哥的独生女儿,就给她这样一个小地方住,不怕她回去告你的状吗?” 明夫人笑着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说你蠢,你还真笨。” “人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放她回去。” 文蔚祁不解:“你不让她会家去,难道要养在我们这里不成?” 明夫人瞪起双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文蔚家这么大一个庄院,多养一个女孩子就不行啦?” “是装不下她了,还是怕她吃垮了你?” 文蔚祁素来知道她这么个脾气,也不同她一般见识。 只是赔笑道:“你看你,我只是问问你的打算,怎么又急了呢?” “让她住,怎么不让她住呢?我好歹也是她姨父啊。” 明夫人这才继续说道:“不过你马上就不是她姨父了。” 文蔚祁一脸茫然。 明夫人笑道:“你是不是真的傻啊?” “我得让她管你叫爹。” 明夫人拉起文蔚祁的袖子道:“你看,羽儿和星儿的年纪都和芙嫣正相当。” “无论是谁最后能娶她,都是文蔚家和明家的好事。”说着,她用两只手的大指比了个手势。 文蔚祁手拈着胡须,仔细一想,果然是段好姻缘。 两家人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孩子们又都是见过的。 真是没有更好的了。 明夫人继续道:“但是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 “得紧着羽儿来,他是嫡长子,明家也更看重他。” 文蔚祁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以,只是那星儿……” 明夫人一说到文蔚星就头痛。 同样都是她的孩子,文蔚羽就要老成稳重许多,文蔚星简直还像个十来岁的孩子,成天的调皮捣蛋。 她叹气道:“星儿性子太过跳脱,行为举止我恐怕芙嫣看不上他。” “只可惜英儿年纪还小。”说着柳眉倒竖,话锋一转,“星儿这个样子,你这个当爹的也要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犹在耳边,文蔚祁却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和外面的大地一样白了头。 望着病床上的文蔚羽,文蔚祁不禁老泪纵横。 这是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二十年。 对于他来说,那就是半生啊。 他半辈子的心思如今全都化作梦幻泡影了。 文蔚羽空荡荡的右肩上,纱布还渗着血。 他这一辈子都毁了。 文蔚祁手捂着脸,低低地呜咽着。 他将有限的时间都尽量花在了文蔚羽身上,教导他功课,看他练拳,带他参加朋友的宴会。 后来就是英儿的出生,老年得子当然是宠爱有加。 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到英儿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更能将慈父的温柔咱现在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子面前了。 这对于文蔚星来说,真是天壤之别。 文蔚星此刻正被关在文蔚府的禁闭室里。 禁闭室是专门用来关那些犯了错的弟子的,但是像文蔚羽、文蔚星这样的公子爷从来无论犯了什么错,都是关在自己的卧室里。 从来没有被关在这样条件恶劣的地方。 光秃秃的墙,光秃秃的地,光秃秃的房顶。 还有一扇光秃秃的,只有几根铁棍的窗户。 雪花随着冷风从窗户里飘进来,忽忽悠悠地坠落在地上。 文蔚星看着地上薄薄的一层细雪笑了。 终于,地上不再是光秃秃的了。 他小的时候,文蔚祁很忙。 忙着教导文蔚羽,忙着结交朋友传名立腕。 甚至忙着到荣夫人那里去看她和文蔚平。 所以文蔚星很想也分一些父亲的注意。 他大喊、跑跳、怪叫,但是往往得来的都是一顿巴掌。 还有一句:“你看看你哥哥,怎么你们明明是兄弟两个,你连他半分也没有?” 从那时候开始文蔚星就发誓再也不叫文蔚羽为“哥哥”了。 见到他的时候,或者提起他的时候,就直接叫他的名字:文蔚羽。 他自暴自弃,对家里的事情不再关心。 “反正什么事情都有他文蔚羽呢。”这样的想法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 反正大家眼睛里没有我。 他这样想。 倒也落得个清闲。 但是这样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文蔚星出生了。 他原本打算冷眼旁观地看一看热闹,看着那个出生时被爹抱在怀里,但是很快就会因为有个优秀的哥哥而被冷落的小孩子像自己一样哇哇大叫。 他看着他重蹈覆辙。 但是马上文蔚星就失望了。 不仅仅是失望,更是失落。 因为这个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的小孩子并没有走他的老路。 他的哭闹有人哄,他想要什么马上就会得到爹娘的回应。 这下子自己真的就成了一个旁观者。 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他曾是文蔚羽道旁观者,现在成了文蔚星的旁观者,甚至成了整个文蔚家的旁观者。 他一度很迷茫。 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将向何处而去。 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不挨骂,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做好。 他想要成为让弟子们信服的人,但是他没有文蔚羽一样的名头。 他想和弟子们打成一片,但是马上就被明夫人找去训话。 “做自己该做的事。”明夫人严厉的语气让他至今难忘。 什么事该做的事呢? 后来文蔚星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什么事不该做的事。 抢文蔚羽的风头就是不该做的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雀鸟(1) 炭火盆里的金丝炭安静地烧着。 氤氲的热气让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闺阁特有的慵懒气息。 茵儿正坐在窗前的桌子前剥橘子。 小巧的蜜橘有着令人喜爱的橙红色外皮,剥开之后是丝丝缕缕的白色筋线。 清晰爽利地分布在橘子瓣上,给准备吃的人留下一个娇小美味的印象。 “小姐,吃橘子。”茵儿将手中的橘子剥了两个,放到一旁莹润的白瓷盘子里。 然后小心翼翼地托到了书桌前把弄着玉扇的明芙嫣面前。 橘子到没有什么金贵的,她茵儿是托的这一份忠心。 “嗯。”明芙嫣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伸手取了橘子瓣放在口里。 没有一句夸赞,也没有一句批评。 茵儿见她只是发呆,也不说话,于是道:“小姐若是困了,茵儿伺候小姐梳洗吧。” 明芙嫣摇摇头,一对上好的红玛瑙耳坠应着烛光缓缓晃动。 衬得她的皮肤白嫩,就像外面的雪似的。 见她摇头,茵儿心道:小姐这并不是累了。 那么是在想什么呢? 她跟随明芙嫣十几年,几乎是从她幼年时就一直陪伴着一起长大。 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小姐。”茵儿转身道桌前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了明芙嫣面前。 明芙嫣接过来喝了一口,继续看着玉扇出神。 茵儿将书桌收拾了,搬了个绣墩坐到桌前:“今日雪大,我陪小姐多坐一会儿。” 她笑呵呵地说:“小姐,可是在烦恼么?” 明芙嫣默默点头。 茵儿道:“要我说小姐你也不必烦恼。” 明芙嫣便问:“为什么呢?” 茵儿抬起手在自己的肩膀上做了个砍的手势,轻声道:“莫不成小姐是因为大公子的伤势伤心劳神?” 明芙嫣苦笑道:“劳神是有的,伤心么……” 茵儿将手帕铺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将它铺平。 “小姐既然只是劳神,那便有劳神的办法。” “只不过……”茵儿调皮地看向明芙嫣,来了个欲言又止。 明芙嫣本来就在苦恼,本以为茵儿如此说来是对事情有所帮助。 没想到她倒好,卖起了关子。 到底是相伴多年,就如同是姐妹似的,如何能够就轻易地真正生起气来? 于是佯装生气道:“怎么跟我还吊起胃口来了?不过什么?” 茵儿也知道她不是真生气,只是碍于面子。 连忙赔笑道:“只要小姐不是伤心,那茵儿就能帮小姐排解排解。” 明芙嫣点头到:“你且说来听听。” 茵儿便拿起手帕,在手里团了个团儿,转手扔在了桌上。 用另一只手伸出是指一指那块皱了的手帕道:“茵儿也没什么学问,只知道这帕子皱了、脏了、不喜欢了,丢了再捡一块新的就是了。” 明芙嫣看着那块帕子,心里的想法也是越来越清晰了。 可她毕竟是个名门的小姐。 如果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事情挑明,不禁姨母脸上不好看,就连明府也得不到一个好名声。 “小姐,可是解了心中的疑惑了?”茵儿将帕子捡回来,重新抚平。 明芙嫣道:“疑惑倒是不剩什么了,但心里还是有许多事情没有想明白。” 茵儿道:“小姐自幼待我亲厚,那今天茵儿就冒着多嘴,也要帮小姐去掉这心病。” 她缓缓道:“小姐,今天虽然茵儿只在房中匆匆见过羽公子几面,但是他的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咱们武修的弟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茵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和胳膊:“是身体,是元气。” “武修从筑基开始就修的是身体,武修的弟子虽然手持神器,但是练的实际上是身体。” 明芙嫣道:“这是当然,武修之人以身体为武器。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羽公子这次受伤可不仅仅是伤筋断骨那么简单,他少了一条手臂啊。” 茵儿举起右拳在两人只见晃了晃:“而且还是右臂。” “他二十年来练的都是右手的武器,你能指望他有多大的天资,在今后的十年里再练出一个二十年功力的左手来?” “而且他即便用十年时间练出了二十年的左手功力,但是别人已经练到三十年功力了。” 明芙嫣摩挲着扇子温润的玉骨,听着茵儿继续说道:“武修不同于法修,是一定要实打实地练的。” “小姐,你看他现在这脸色都已经白里透金了。” “我今天听丫鬟们传,说是有个丫鬟在教导师父哪里听到,被霓蔓波绫吸过血的人都会非常虚弱。” “因为霓蔓波绫上带有诅咒,这个被吸血的人会一辈子背负着这个诅咒。” 明芙嫣的心彻底凉了。 她知道不出意料的话文蔚羽这辈子算是完了,他不可能在武道上再有更高的造诣了。 “那羽哥哥这辈子就不可能继任文蔚府的武道掌门了。”明芙嫣失望地说。 茵儿道:“何止是舞蹈掌门,就是文蔚族长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明芙嫣不解道:“只是少了一只手臂,身体虚弱些,并没有妨碍他做族长啊。” 茵儿叹气道:“哎呦,我的小姐哎。” “您可真是关心则乱。”她一边说着,一边痛心地轻轻敲了敲桌子。 仿佛这一敲就能把她这位聪明伶俐的小姐敲醒似的。 “小姐,您想想啊。”她一脸焦急地对明芙嫣道,“文蔚家那么大一个氏族,那么多人,谁会甘心屈居于一个少了条胳膊还病怏怏的人之下呢?” “那么多身体康健的人,会认一个病秧子做族长吗?” “小姐,你醒醒吧。”茵儿苦口婆心道,“他被自己的亲弟弟砍了胳膊,自然心中有恨。” “心中有恨,身体有残,仇人又是自己的至亲。”她语重心长地说,“任谁都不会相信他处事公允,谁会信服他做族长呢?” 明芙嫣皱眉想了想道:“看今天在屋子里姨母还因为羽哥哥受伤和姨夫吵了一架,她不会放弃的。” 茵儿道:“就算明夫人坚持,恐怕文蔚老爷也不能答应了。” “毕竟这族长也涉及全族的脸面。”她说着,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我看老爷和夫人也不能让小姐你嫁给羽公子了。” 第一百八十章 雀鸟(2) 看明芙嫣犹豫不决的样子,茵儿道:“小姐,你在仔细想想吧。” 她叠起自己手中的手帕:“一个不能做族长、不能做掌门的病秧子大公子,即便有明夫人撑腰,那还不是靠我们明家。” “小姐,你是我们明家的千金,还用得着依靠明夫人来得到明家的支持吗?” 明芙嫣听到此处便不说话了。 自己一直深陷其中,又抱着一丝幻想,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努力了许久的事情终将要化为泡影。 如今瑞儿当面戳破,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侥幸的了。 看来此行是白来一趟。 茵儿见她叹气,问:“小姐,因何叹气呢?” 明芙嫣道:“爹娘命我来这文蔚府,说是给姨母贺寿,实际上不过是让我和羽哥哥多接触接触。” “这下羽哥哥没了希望,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茵儿安慰她道:“小姐,夫人和老爷让小姐过来,并没有说就一定要小姐嫁到这文蔚府里来。” “不过是因为放眼天下,能够和明府称得上门当户对的,也就只有这文蔚府了。” 她起身拿了点心来放到桌上:“老爷是怕小姐下嫁那些个不成气候的小门小派,一来失了身份,二来受了委屈。” 明芙嫣当然知道,怕她受委屈是假,怕她失了身份才是真。 毕竟明府这样的人家,女儿出家带走的嫁妆一定不会少。 就凭带去的嫁妆,明芙嫣也会过的不错。 况且明芙嫣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堂堂一个武修门派里最富有的明府嫡长女,怎么能够嫁给那些小门派的无知小子呢? 茵儿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道:“小姐,本来除去了羽公子,星公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是啊。 文蔚星虽然性格跳脱,但总也算是活泼。 只是…… 明芙嫣叹气:“他在摘星楼前当众砍掉兄长的手臂,这样的人更不可能成为掌门和族长。” 她伸出纤长的玉指,取了一块点心拿在手中:“恐怕今后就连想做个普通的弟子都难,会被所有文蔚家的人戳脊梁骨一辈子吧。” “有一个这样的骂名,和他做朋友都要吃挂落啊。” 茵儿听明芙嫣说完这些,不禁跟着叹气道:“可惜英公子年龄还太小。” 明芙嫣道:“就算是我驻颜有术等得起,谁知道他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人品如何?” “太遥远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推测。” 茵儿支支吾吾道:“其实小姐,还有一个人。” 明芙嫣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嗯?” 茵儿伸手指了指她握在手中的玉骨扇道:“小姐手里还拿着人家送的东西,怎么就把人给忘了?” 明芙嫣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文蔚平。 倒不是文蔚平在她这里的存在感太低,也不是文蔚平年龄样貌不好。 明芙嫣在婚姻大事上从来没有考虑过文蔚平:“可他是个庶子啊。” 茵儿道:“算起来,要不是平公子庶出的身份,恐怕这文蔚府大公子的名号就落不到羽公子头上了。” 她又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来:“他的亲娘虽然出身低,但是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一直以来也是记名在明夫人名下长大,总也比那些同氏族的其他人好上许多。” 明芙嫣听着她的话,看着手中的玉骨扇,仔细想着这其中的道理。 茵儿将水杯放到她的面前:“再说同样是神童,平公子一个月从二阶升到三阶,又一个月从三阶升到四阶,现在连四阶试练也通过了。” “虽然他这个年纪也有不少武修弟子通过了四阶试练,但那些人都是一年一年学过来的。” “你看看平公子,一个月升一阶。” “这样的天资以后在武道上应该会有一番建树,很有可能以后的掌门会落在他的头上。” “英公子毕竟年纪太小,等他学业有成,平公子没准都在七阶以上了。” “况且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维持住文蔚老爷那些朋友吗?” “等英公子能够做掌门了,可以当族长了,平公子早已经掌握了必胜的把握。” “十年的时间,恐怕就是明夫人也拖不住他。” 茵儿最后补充道:“何况英公子还有那样的两个亲哥哥,难免不受他们的拖累。” 这一晚上茵儿作为一个丫鬟可谓是僭越了,她就这样平白直叙地和明芙嫣关于她的终身大事进行了这么一番分析。 明芙嫣摸着手中温暖的扇骨,心里的天平也渐渐向文蔚平做出了倾斜。 确实,天下武道门派武功数文蔚府第一,财富数明府第一。其他的加起来也不到他们的五分之一。 这样悬殊的实力之下,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当然,这个事情明芙嫣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她还是得要听爹娘的。 另一边同样费心思的还有文蔚祁。 他一样对着蜡烛想着自己的心事。 文蔚羽到现在都没有醒,大夫也没有给出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的准话。 文蔚星还关在禁闭室,无论是门规还是族规他都难逃责罚。 明夫人忧心忡忡,一脸憔悴,还在关心着自己儿子的婚事。 只有文蔚英还一脸天真地不明所以,照旧看书习武,吃饭睡觉。 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兄弟相残。真是家门不幸,也被别人看了笑话去。 想到别人茶余饭后讨论着自己的无能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样下去,不等文蔚英成长起来,自己这个族长和门长的位子可能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文蔚羽是不可能了,文蔚星也是没希望了,文蔚英是等不及了。 但是,他还有一个文蔚平。 文蔚平虽然是庶出,但是好歹也是他文蔚祁的第一个儿子。 不仅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还是一个从小就聪明的神童。 十七岁就上了二阶,虽然受到明夫人道阻挠这些年一直没有升阶,但是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通过了二阶、三阶和四阶的试练。 还取得了昊陀莲生。 就凭这一点就说明,他今后在武修上的成绩不会差。 而且他向来都是谦恭谨慎,不失为掌门和族长的良好人选。 哪怕是为了英儿,让他先占上这个名分堵上悠悠众口也好。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雀鸟(3) 文蔚祁这样一想,心中便有了七八分的主意。 他又想到了这次本来要给文蔚羽操办的婚事。 想要继续将门派做好,一直辉煌下去,要有大量的财力做支撑。 与其和那些小门派联姻,明府这条大腿一定要抱住。 但是原本计划的人选文蔚羽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同为父母文蔚祁可以想象的到,明府是不会让明芙嫣嫁给他的。 作为备选的文蔚星更是此次事情的罪魁祸首,明府也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 英儿太小,就不用想了。 自己的这几个孩子里面,就剩下了一个文蔚平。 虽然是庶出,好歹是自己的骨血,要比便宜那些氏族的臭小子们强。 这样想着,他打算把明芙嫣和文蔚平凑成一对。 可是如此一来,文蔚祁就要面对两个问题,文蔚家的悠悠众口和明夫人。 当然,还要明芙嫣满意。 窗外落雪簌簌不停,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已经颇具雏形。 “爹。”一声极轻的呼唤从床上传来,文蔚祁立刻回头去看。 文蔚羽正虚弱地张开了眼睛向他坐的方向看来。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俱是泪眼婆娑。 文蔚祁作为武道上的魁首,此刻如同以为耄耋老者颤巍巍地扶着桌子站起来,蹒跚地走向床边。 文蔚羽用仅剩的左手一把抓住文蔚祁的衣襟,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落到枕头上。 “爹……”一个字只出来了半个音,听在文蔚祁耳朵里确是世上最哀婉悲痛的声音了。 文蔚羽死死抓着文蔚祁的衣服,手指握着的地方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 他咧着一张嘴无声哭泣,大张着的嘴里虽然没有声音,却呐喊出心底的沉痛将整个房间都塞满了。 文蔚羽在这一刻,才体验到什么是绝望。 如果他一睁眼看到的是个空荡荡的屋子,只怕他立刻就会拔剑自刎。 好在他睁开眼睛以后看到了爹就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还没有被放弃。 文蔚祁坐在床边,双手用力地握着文蔚羽的手:“我的儿啊,感觉怎么样。” 一句“我的儿”,尽显父子天性。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有家在身后接住你。 文蔚羽哭了一阵,也是因为身体虚弱,渐渐地止住了眼泪:“爹,我想喝水。” 文蔚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门外喊道:“来人,叫大夫!” 现在已是夜半时分。 白天经历了一番鸡飞狗跳,晚上丫鬟下人们都疲乏了。 就算是有伺候的,也不知不觉地打着盹。 刚刚屋里的一番对话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此时被文蔚祁喊声惊醒,丫鬟香儿连忙推门进来:“老爷!” 文蔚祁吩咐道:“快去请大夫,羽儿醒了。” 香儿连忙跑出去叫外间屋的大夫过来看诊。 消息自然也就飞也似的传到了明夫人的耳朵里。 她心中有事,深夜还未休息。 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在筹划着如何向自己的哥哥提起将明芙嫣嫁给文蔚羽。 一听到文蔚羽醒来了,也顾不上穿披风,掀开帘子便跑了出来。 她恨不得自己年轻二十岁,腿脚能再快一点儿。 这下可就苦了伺候她的丫鬟们。 提着披风一路追着雪夜狂奔的明夫人,差点跑断气。 明夫人一进屋,大夫刚刚给文蔚羽重新换了药,正准备出去。 她揽住大夫急切地问:“我儿他怎么样了?” 大夫看她跑得发钗歪斜,两肩上落着雪,安慰道:“夫人不必着急,大公子身体底子好,只要好好休养,定会好起来的。” 明夫人听了这番话,方才镇定了一些,让开路道:“有劳了。” 说着向床边走去。 文蔚祁见她来了,便道:“羽儿,你娘来看你了。” 文蔚羽一听明夫人来了,本能地就想起来。 但是一动就牵动右肩痛彻心扉。 明夫人赶紧按住他道:“羽儿,你别动。” 她对一旁的香儿道:“倒杯水来。” 明夫人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揽在怀里喂了他半杯水。 看他恢复了些精神,明夫人问:“感觉好些了吗?” 文蔚羽虚弱地答道:“回娘的话,儿子好多了。” 明夫人点点头,叫丫鬟下人们都到门外伺候。 她看了看文蔚羽,又看看文蔚祁,道:“既然你醒来了,正好你爹也在这里。” “房间里没有外人,我想和你们爷俩说件事情。” 文蔚羽道:“娘请讲。” 明夫人的眼睛在跳跃的烛光中也跟着闪动起光芒,她看向文蔚祁:“过些天就要过年了,年前我们把礼物备好,你跟我回一趟明府。” 文蔚祁便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明夫人又转头对文蔚羽道:“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羽儿你好好养伤。” “到时候,你带着芙嫣,咱们一起去。” 文蔚羽当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 他热泪盈眶地看着明夫人,喉咙哽咽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夫人温柔地拍了拍他苍白的脸:“你不过是少了一条手臂,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她抬手拢了一拢自己的发髻,笑道:“只要你的头还在,娘就能让你活着。” 文蔚祁吃惊地看着她,仿佛眼前这个跟自己过了二十年的女人突然变了一个人,自己有点不认识了。 明夫人向来跋扈任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但是笑着说这样诡异的事,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明夫人是没有人见过的。 明夫人看文蔚祁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禁恼怒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起来跟我走。” 文蔚祁问:“如此雪夜,去哪里?” 明夫人不耐烦地说:“摘星楼!” 文蔚祁一把拉住她:“摘星楼里的宝物虽然多,但是未必就有能够治好羽儿的。” “即便是有,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 明夫人恨恨地说:“找什么找?” “叶图不是还没出来吗?我们去陪云长老!” 万物被黑夜笼罩,唯有雪地泛着莹白的微光。 摘星楼前云修撑起了一片结界,作为防雪保温的屏障。 教导师父对云修道:“夜已深沉,不如长老先回去休息。叶图一出来立刻通知您。” 云修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大门,没有说话。 嵩月笑笑,对教导师父道:“我看还是教导师父先回去吧。 “我们怕她一出来看不到我们,会难过。”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雀鸟(4) 文蔚平是在黎明时分从勤勉斋出来的。 他披着一件灰色的披风一路来到了摘星楼前,二话没说抬脚就向那扇金色的大门走去。 “平公子!”嵩月及时地喊住了他。 就差一步,他就要再次进入摘星楼去了。 文蔚平转身。 嵩月问:“平公子这是做什么?” 文蔚平道:“去把她接出来。” 嵩月道:“她手中的人偶还在,不用担心她出不来。” “如果她遇到危险了呢?”文蔚平问,“如果她被困住出不来了怎么办?” 嵩月看向云修,却发现云修并没有他想象中胜券在握的样子。 甚至有一点焦虑。 嵩月低声问:“怎么了?” 云修半晌才回答道:“我无法感受到这摘星楼内她的情况。” 嵩月这才恍然大悟,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叶图和文蔚羽、文蔚星一起误入摘星楼的时候,云修也并没有立刻感知到她在哪里。 甚至是进入幻境之后,还是靠着文蔚祁找到了三人的踪迹。 这就不妙了。 犹豫再三,嵩月还是决定拦住文蔚平:“你的人偶用掉了,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文蔚平道:“万一我碰到她了呢?” 嵩月哑然。 云修道:“用命去试这万分之一的可能,鲁莽。” 文蔚平怎么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文蔚羽和叶图身上,他们没有心思去看看他获得了什么宝物。 但是文蔚平没有说出来,他深知如果自己一意孤行表示出对叶图的关心,那么云修一定不开心。 惹恼了云长老对自己来说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 但是不关心叶图,那云修一定会生气。 只要有叶图在,云修就算一万个不乐意也会帮自己。 所以,他虽然和苏清璇有约定,但是只要他对叶图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就好了。 因为还有嵩月这张牌在。 比起云修来,嵩月倒是更有一副慈悲心肠。 他不会让自己送死去的。 所以他既没有反驳云修,也没有反抗嵩月。 他就静静地和他们站了个面对面。 不一会儿大雪就落满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因为寒冷他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儿,云修终于道:“你过来吧。” 文蔚平不出意料地走进了云修的结界。 将近快要天亮的时候嵩月道:“我们还是去请掌门把我们带过去吧,只要远远地看着她没事,我们就回来。” 云修道:“你能确定看到她挨打也绝不插手她的事情,安静地看她自己解决吗?” 嵩月不说话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苇插嘴道:“那怎么可能,当然是冲上去暴揍那个家伙一顿救她出来了。” 云修瞥了他一眼:“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试练,如果我们进去帮忙,她会生气的。” “所以最好就在这里等着,我对她还是有信心的。” 虽然这样说着,他的神情可一点也不像是对叶图有信心的样子。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眼看着太阳即将生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文蔚祁和明夫人也来到了摘星楼前。 文蔚祁道:“怎么叶姑娘还没有出来吗?” 文蔚平见过了爹和母亲,道:“叶图还没有出来。” 文蔚祁道:“这样吧,我且进去试一试。” 说着便要顺着台阶走进摘星楼去。 就在这时,朝阳投下第一道曙光映射在金色的大门上,照出金光万道。 一声低沉的龙吟自门内传出,五彩的炫光之门像是被这龙吟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水潭,泛起阵阵涟漪。 云修猛地抬头看过去。 一轮比朝阳更加耀眼的光晕从那片五彩炫光中冲出,紧跟着的是一条红色的巨龙。 那巨龙追逐着那团明亮的光晕飞上半空,转动身子在空中翻转腾飞,带起来阵阵罡风刮过屋顶,发出骇人的响声。 转眼之间光晕已经逐渐暗淡,众人凝神去看,只见那竟是一颗巨大的圆润明珠。 奇怪的是这珠子距离龙头的位置始终不变,不论那条巨龙如何追赶,那距离纹丝不变。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龙头上坐着一个人。 是叶图。 叶图一手握着龙角,一手催动茧丝缚住那颗明珠,始终吊在离龙头不远的位置上。 此时她的眼睛也适应了这外面的光线,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众人。 “我回来啦!”她像个胜利的牛仔似的在天空中兴奋地大叫,“我回来啦!” 抒发完自己的喜悦,叶图的第一句话就是:“云修,嵩月,快把我弄下去!” 回到地面的叶图手里握着刚刚变小的那颗明珠,看着云修手上有些羞怯地不敢抬头的小红龙道:“哎呀,这回可算是把你托付出去了。” “云修,这娃以后就归你带了哈。” 云修好气道:“你这个人可真不负责任,你带回来的怎么就扔给我了?” 叶图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因为它也长角吧,跟你有缘!” 说着看了看手里的珠子塞到他手里:“辛苦了,一点儿小礼物,拿好!” 说完怕云修再把小火扔回给自己,一溜烟地跑到文蔚平跟前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文蔚平道:“昨天下午,比你早很多。” 他解释道:“在幻境里我去追你,结果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等我转过那个弯,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他说的当然不是真的,但是叶图居然就信了。 因为之前和嵩月在隧道里发生过相似的事情,很有可能就走到了不同的时空里。 所以她认为在幻境里也有可能会发生这些事情。 叶图眨巴着眼睛嘟着嘴道:“哎呀,都赖我跑那么快。让你着急了吧?” 文蔚平松了口气,叹息道:“看你没事就好。” 嵩月看她讨好文蔚平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叶图,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叶图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确实有点儿困了。 于是跟文蔚平挥手告别,跟着嵩月往起苍阁方向走回去。 文蔚平也趁着叶图的离开,向两位长辈告退。 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只留下了文蔚祁、明夫人和教导师父。 文蔚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问教导师父:“她刚刚拿的是什么?” 教导师父似乎对此物也不很确定:“掌门请容我两天时间,去查看书上的记载。” 第一百八十三章 矮人城堡 “这家伙是谁?”戮戈看着云修受伤不断嘤嘤嘤的小龙问,“怎么会在摘星楼里?” 叶图伸手摸了摸小龙的脑袋:“他叫小火,我在幻境里的时候遇到它的。” “是条小火龙哦,很容易受惊吓。”她善意地提醒道,“一害怕就给你们表演一个火焰山绝技。” “小心你们的眉毛头发吧,哈哈哈。” 众人只是看见她身上这件兽皮,已经猜出发生过什么了…… 戮戈撇嘴:“脾气暴躁。” “跟你一样哎。”他神秘兮兮地凑到云修近前,看看小火又看看云修,低声问:“哎,跟你长得挺像的。” 云修就知道他后边没好话,冷着一张脸问:“你想说什么?” 戮戈指指小火,又指指云修:“这跟你有关系吗?” 云修瞪他一眼:“没有。” 戮戈挨了一记白眼,转向叶图问:“你在里面干什么呢?怎么这么长时间?” 叶图拿过小火手里抱着的那颗明珠在手里抛着玩,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那就给你们讲讲我在里面的奇遇。” 原来叶图和小火进了城堡以后,发现这座城堡虽然建在地下山石之中,但是各种技术手段都相当高明。 其中最为高超的,叶图认为就是这照明的方法了。 能够在这根本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光源的地方,使整个城堡所在的洞窟像地面上一样有早晚、阴晴的光线变化,这就很神奇。 矮人大王禄奎接见了这两位来自他疆域之外的客人。 “你手上戴的是什么?”禄奎看到她手上的那枚指套,顿觉这种技艺十分熟悉。 叶图见他问自己,于是一五一十回答:“是朋友送的一枚指套。” 禄奎走下王座走向叶图,他眯着眼睛凑近了去看那指套:“这种手艺,很像是我的一个同门呢。” “大王是器宗的传人吗?” 禄奎道:“不错。我正是器宗的人。” 叶图大喜过望。 自从她认识云修以来,就没怎么听他提起过他的同门和宗派。 本来以为是消亡了,谁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太好了。”她开心地说,“大王,我的好朋友也是器宗的人。” 禄奎听她这样说脸上满是欣喜,忙问:“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云修。” 禄奎一听这两个字登时两眼放光:“真的是他!” “确实是他。” “快跟我说说,他现在怎么样了?” 叶图不知道从何解释,只得概括道:“挺好的。” 显然禄奎对她的惜字如金并不满意。 叫卫士按照城堡里最高的礼节安排了酒食,拉着叶图坐下来细聊。 “叶图,好名字。”禄奎将一种无色的水递给她,“给我说说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叶图接过来尝了一口,甜甜的有一种奶香味。 “我也是刚刚出来游历,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也并不多。” 她想了一下道:“我们几个人一起出来游历,现在落脚在文蔚府。” 禄奎重复道:“文蔚府。” 叶图肯定地说:“对,文蔚府。” 禄奎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氏族仍然还在。” 叶图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出这样电动感慨来,便也不好作答。 只听禄奎继续道:“云修他还好吗?” 叶图笑道:“他啊,可会享受生活了,一点儿也不亏待自己。” “这次住在文蔚府,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找了个有水有花的地方住。” 禄奎静静地听着她说着关于云修的事:“没事就把院子里的花都用法术催开,然后在里面赏花游玩。” 叶图杯子里的水喝完了,禄奎亲自端起一只扁壶给她倒上。 扁壶通体莹白,细腻莹润。 只是这样美丽的壶上却塑着一只毛虫作为壶把手。 这只毛虫可谓是憨态可掬,正努力弓起身子。 惟妙惟肖,形态逼真。让人一下子就没了胃口。 “大王,这壶把手握在手里不别扭吗?” 禄奎闻言将壶放在桌上,歪头左右看看:“还好吧?”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将手又握上去比划了半天:“还是你慧眼如炬啊,我说怎么拿着的时候不舒服,原来是这壶把手太细了。” 说着便叫一旁的卫士道:“来人。” 那卫士上来问:“大王有何吩咐。” 禄奎指了指壶把手道:“怎么这壶把手这样细?鲁谷坦是这样瘦的吗?” 他声音里有几分怒气:“这样瘦能产那么多**哺喂这一个城堡的人吗?” 他指着壶把手道:“恐怕连这一壶都装不满吧!” 叶图听了不禁有点反胃:“大王消消气,咱们就不用这个做比方了吧。” 她端起杯子来凑到唇边,准备再喝一口这香甜的饮品让自己冷静一下。 没想到立刻她就冷静不下来了。 禄奎道:“这壶里装的就是啊。” 叶图僵硬地端着杯子问:“是,什么?” 禄奎眨眨眼睛,坦然道:“鲁谷坦的**啊。” 一个不好的联想在叶图脑海中浮现,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我刚刚喝的是……” “呕……” 对于不同种族的饮食习惯,禄奎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他没有怪叶图浪费粮食。 他好心地解释道:“这地下城堡没有外面的条件,长不出许多粮食和蔬菜,也不能有很好的条件供我们养牛羊之类的家畜。” “所以这鲁谷坦的**就是我们获取营养的重要来源。” 他歉意地摊开手:“其实它胖胖的,挺可爱的。” “……” 叶图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大肉虫子身上产出来的汁液,也没有办法说出它不可爱这样的话来。 所以忙于低头收拾身上的兽皮。 就在她低头收拾身上鲁谷坦的**残液的时候,一朵桃花顺着银色的细链从领口滑了出来。 禄奎一眼就看见了这与粗犷兽皮风格孑然不符的精巧首饰。 这样的手艺…… 他笑道:“项链真好看,云修做的?” 叶图浑不在意地低头看了看那朵桃花:“嗯。” 禄奎道:“我有件东西托你帮我带给他。” “什么东西?”叶图问,“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见他。” 禄奎无奈摇头:“我们出不去这个山洞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明珠 叶图好奇地问:“为什么?” 看着他们虽然不算苗条,但是明显比自己矮上许多的身材,叶图觉得要钻出刚刚那个洞口还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连小火那个肥龙都钻进来了。 禄奎轻轻地摆了摆手:“我们都是被诅咒圈禁在这里的。你既然能进来,就可以出去。” 说着他起身对叶图招手:“你难得能够进来,我带你看看这里。” 城堡很大,卫士也很多。 他们忙碌地做着工作,将吃的、用的一干物品挪到专门储存的屋子里。 城堡里的屋子很多,用处也各不相同。 在叶图的奋力反抗下,禄奎还是拉着她参观了鲁谷坦的饲养间。 全程她都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完的。 印象里只留下一个微微起伏的、巨大的半透明躯体。 一圈下来叶图吓得手脚冰凉。 “怎么样?”禄奎自豪地问,“是不是很棒?” 叶图勉强挤出一个笑:“这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巨兽了。” 禄奎哑然失笑。 扭曲僵硬的面部表情出卖了她的恐惧,禄奎笑道:“鲁谷坦很柔顺的,一点也不可怕。” 叶图便不再说话,以表示拒绝继续讨论这个大虫子的决心。 禄奎皱眉无奈道:“好吧,好吧,不难为你了。”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上空,神秘地说:“要不要看看人们口中的极阴之阳?” 叶图点头:“好!” 只要不让她继续看大虫子,什么都行。 顺着洞穴石壁上开凿出来的石阶向上,禄奎带着叶图来到了穿梭在石壁中的隧道。 他们走了一会儿,禄奎指着镂空的脚下地板道:“你看。” 柔和的光从镂花的地板下面散发出来,将隧道照亮,将花纹的影子投射到隧道石壁上形成一幅幅故事图画。 叶图不禁赞叹道:“真是巧妙啊。” “还有更妙的,想不想看看?” “想!” 不仅叶图想,小火也想。 它对于这光源的兴趣比叶图大得多,此刻正翘着尾巴趴在地上向下看。 “大王,这就是这里的太阳吧?” “哦,也可以这么说。”禄奎指了指脚下,“地下没有光源,所以我们就造了这个。” 他随意地指了指墙上的影子壁画:“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多住些日子看看这些故事。” “你就会对我们,对器宗,对云修多一份了解。” 叶图对于壁画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她的艺术鉴赏水平实在不高,看画还不如回去直接问云修好了。 “我这次是来试练的,没想到就误打误撞来了这里。还要赶着回去,外面正在下雪,我恐怕他们会等我。” 禄奎长长地“哦”了一声:“那还是不要让他们担心的好。” 领着她来到一间石室前,开门伸手按在最外面的一颗明珠上。 那明珠看起来巨大,一接触人的手掌就迅速变小。 禄奎取出了一颗发光的明珠递给叶图:“帮我把这个给云修,跟他说我们之前一直想做的成功了。” 她应了一声:“好。”伸手就去接。 一旁一直很安静的小火突然一下子窜起来,将明珠抱在手里就跑。 它本身就胖,又是一只圆滚滚的幼龙,没跑两步一个跟头就摔在了地上。 明珠也跟着脱手而出,滚落到地上。 说来也奇怪,明珠沾在地上滚了一滚,就漂上了半空。 忽忽悠悠地沿着隧道一路飘了出去。 小火的眼睛里似乎只剩下了这颗圆滚滚的珠子,一蹦一跳地跟着跑了出去。 “小火!”叶图在身后喊它也听不见。 “别急。”禄奎似乎已经心有成竹。 “小孩子不懂事,这个不会自己飘丢了吧?”叶图有点尴尬。 禄奎一副“我懂”的表情看向她道:“小孩子嘛,喜欢这种明亮、自己能动东西很正常。” “何况。”他故意停顿下来嘿嘿一笑,“这珠子只要是龙都会喜欢的。” “啊,我再给你拿一颗吧!”说着就要翻回身去取。 叶图不好意思道:“不用了,这一颗就可以了。” 这小火玩够了自然就不喜欢了,小孩子嘛,喜新厌旧。 估计还没等出去就不喜欢了,倒时候再给云修。 禄奎见她不肯要第二颗,便也不再执意去拿。 “我得回去了,多谢你的款待。”叶图说着就要带小火离开。 小火却坐在地上玩着那颗明珠,根本不理她。 禄奎有点不舍地从地上将它抱起来,仔细端详:“你别说啊,还挺像的。” “像什么?” 禄奎做了一个鬼脸想逗一逗小火,谁知道无论是吐舌头、挤眼睛都不能吸引它的注意力。 这样的一位矮人大王在这里逗一只小龙,它居然还不领情。 就在叶图以为禄奎会生气的时候,他却颇有些感伤地将小火放到了叶图怀里。 “像云修啊。” 禄奎笑得很温柔,就像兄长说着自己的弟弟:“和云修小时候很像呢。” “都是一根筋,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一门心思扑上去。” “别的都顾不上了。” 他笑道:“帮我好好照顾他。” 叶图点头道:“好的。” 二人一龙就此分别,叶图和小火从来时的隧道原路返回。 小火的伙食可能太好了,实在抱着太重了。 叶图两只胳膊渐渐酸了,她干脆将它放到地上,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呼唤它。 可惜对于玩珠子入迷的小火来说,一切都已经在它的世界之外。 叶图无奈,心生一计。 她趁小火抛珠子的时候将茧丝缠在珠子上,然后掉头就跑! 小火前一秒还盯着手里闪亮亮的珠子玩耍,现在居然看着那珠子自己长了腿,飞也似地跑了。 这怎么可能? 不能够让它跑了! 小火下定决心,纵身一跃! 随着一声高亢的龙吟,叶图猛然回头。 背后一条火红的巨龙瞬息而至。 叶图赶忙向上跳起,一脚踏上龙头。 小火却还在专心致志地追那颗珠子。 叶图发现手中的珠子也变大了一些,她便用茧丝将明珠吊在龙头前。 就像故事里看到的那头跟着胡萝卜向前走的驴一样,小火怪怪地顺着明珠的方向一路向上,飞出了掉下来的深洞。 第一百八十五章 龙珠 “所以你不知道你能变身咯?”叶图抬手啪地一声拍了一下它的头。 小火立刻嘤嘤嘤:“不要拍我的头啦!” 叶图学着它的声音道:“嘤嘤嘤,给你通一通窍啊,你要是早知道能变,我们还钻什么地道啊?” 云修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小火被打到的地方:“那你不是见不到禄奎了吗。” 小火噙着两大滴眼泪憋着嘴一脸委屈:“就是。” “啊!”叶图捂脸,“云修你能不能让他不要总是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样子。” 小火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就是很委屈嘛!” 云修掏出手帕来一把糊在它脸上,擦花瓶似的一顿抹:“好了,好了。” 他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其实还挺可爱的。” “怎么可能!”叶图搞不懂他这奇怪的审美是怎么回事,“它可是个男孩子啊!” 云修闻言皱着眉点了点头,一把抄起小火举到眼前盯着它仔细看了看,笑道:“是呢,我们是个男孩子呢!” 小火要不是因为本身就是红色的,此刻大概就更尴尬了:“放,放我下来!” 云修并不理他,一把抱起来夹在胳膊下就出了门。 “他们干嘛去了?”叶图比较好奇。 一直没有说话的戮戈悠悠道:“玩去了吧。” 叶图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么突然吗?玩什么去了?” 戮戈想了想,神秘地说:“男子汉的游戏。”说着煞有介事地弯了弯胳膊,展示了一下他那隔着衣服根本看不见的肌肉。 叶图就突然很想吃鸡翅膀,也站起来向外走去。 “干嘛去?”戮戈叫住她。 叶图沉吟了一下,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道:“女孩子的游戏。” 当天中午,众人在桃花灼灼的波澜院烧烤。 叶图问云修:“禄奎是你的师兄吗?” 云修递给她一串鸡翅:“嗯。” 戮戈嘴里塞着一块五花肉,囫囵地说:“你不进去找你师兄聊聊天吗?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师兄弟呢。” 他说的一点儿也不差,因为云修拜师器宗是在戮戈封入通天塔以后的事情。 阿苇在一旁道:“你见人家师兄干嘛?” 戮戈反唇相讥:“你个没有常识的,我跟云修是好兄弟啊,见见他师兄很正常的好吗?” 嵩月道:“世人都以为器宗已经凋敝。没想到却是隐居到了幻境之中。” 叶图摇头道:“他说他们身上有诅咒,出不去那个山洞。” 云修听到此处便问:“他们有说是什么诅咒吗?” “没说,只是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说你们一直想做的东西做出来了。” 云修叹气道:“那事情经过是怎么样,他说了吗?” 叶图支吾道:“他本来说是要我住两天的,但是我一想你们肯定在外面等我,又下大雪,所以我就着急出来了。” 云修便闷闷地不说话了。 叶图见小火手里还拿着那颗珠子在玩,对云修道:“这是你师兄给你的,小心它待会儿给弄丢了。”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小火迅速把珠子塞进了嘴巴里,咽了下去。 “啊!这个熊孩子!”叶图一把提起小火的脚将它倒提起来,一边抖一边拍它的后背。 “吐出来啊!” “小心噎死!不消化!” 看着一群呆若木鸡的人,叶图吼道:“愣着干嘛,帮忙啊!” 云修睁着一双眼睛道:“你……不要着急。” 他迟疑了一下,道:“那个珠子,可以做龙珠的……” “啊?”叶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龙珠?” 戮戈嘴快:“每条龙都有一颗龙珠你不知道吗?” 云修看她一个人僵在那里,便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将小火从她手上摘下来。 一手提着小火,一手拉着叶图:“小火还小,又被困在幻境里,所以没有机缘炼就自己的龙珠。” “现在它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你应该高兴啊。” “它有了自己的龙珠以后,法力就会有所驻,不会随便吐火了呢。” 一番话说到了小火的心里,它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叶图还没有来得及吐槽“又哭了”,就见它嘴里喷出一长串火苗。 “不是说能控制了吗?” 云修淡定道:“情绪太激动的时候也会有一点失控。” 众人宴欢而散,各自归家。 只有戮戈还赖在波澜院里。 云修看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不回去吗?” 戮戈坦然道:“我不回去了。” “嗯?” 戮戈挠了挠鼻子,指了指自己:“我和叶图一个大姑娘住不方便。” 云修竟无法反驳。 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也对。” 戮戈得逞,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跳上床补眠去了。 他躺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睡着,干脆跳起来跑去问云修:“你真的就舍得把那么好的东西给小屁孩?” 云修捏了捏手里小火的耳朵道:“它还小,没办法自己炼珠。” “以后它大一点儿了,我再取回来。” 小火正在打盹,被捏住耳朵,烦躁地扭过了头。 戮戈道:“那你自己呢?” 云修抬头望天:“之前的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戮戈翻了一个白眼:“我劝你干脆跟小屁孩换过来。” 云修道:“这个新的承受力更大一些,小龙还掌握不好力量,用这个好一点。” “要我说你们就是麻烦,干什么非得要有个龙珠。” 云修笑道:“你们不是也很麻烦,总要重生。”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不如明天我们进一趟摘星楼,再管你师兄要几颗来。” 戮戈用石头在池塘里打起一个水漂:“她不是说你师兄那里有好多个吗?” 云修摇摇头:“因为诅咒,我找不到他们。” 戮戈不以为然:“让叶图再去一次就好了。” “就当是进去再寻一次宝物。” 云修摇头:“摘星楼里万千幻境,能够碰上也算是机缘。” “如今刻意去找,恐怕再难得见了。” 戮戈便好奇那到底是怎样一个诅咒:“说起来,你们器宗是怎么回事?” “诅咒又是怎么回事?” 他问:“你的龙珠到底是怎么没有的?” 云修苦笑地摇了摇头。 第一百八十六章 自在花 苏清璇出现了。 文蔚平获得高阶灵体小莲后的第三天夜里,苏清璇带着缤纷的花雨降落在他的梦里。 “恭喜你。” 苏清璇手捧着一朵盛开的芙蓉缓步走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鹅黄的衣裙。 和芙蓉的花蕊一个颜色。 文蔚平握拳站在浅浅的水洼中:“谢谢。” 水洼倒映出他的身影,却映不出天空的样子。 只有一团漆黑如墨的浓雾笼罩着他。 “叶图是自己出来的,我当时看到她已经被困住了。” 他解释说:“该做的我都已经做过了,我们两不相欠了。”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苏清璇双手捧着那朵芙蓉花站在他对面:“可以。” 她笑着将芙蓉花向前一递:“我们相识一场,送你个礼物。” “作为朋友,要是有一天你想我了,就对这朵自在花说出来,我就会来见你哦。” 文蔚平静静地等她说完也没有接一句话。 苏清璇倒也不强求,将那花一推,自己便笑着引入漆黑的浓雾里去了。 文蔚平冷哼一声,没有去理会那朵漂浮在自己面前的自在花。 他像上次一样转身走向黑雾。 就才迈出一步的时候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再伸手摸时,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警觉地转头去看身后,空无一物。 那朵自在花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片茫茫的黑雾。 “什么啊。”文蔚平小声地咕哝一句,走开了。 对于文蔚平来说,日子和之前并无太大差别。 文蔚祁正在冲七阶,如果不出意外,年前最后一次试练他便可以冲过五阶试练,开始六阶的学习。 那时他便和文蔚祁之间只差一阶。 因为文蔚府并没有出过盖世奇才,最好的也就是七阶学完。所以过了年,基本上就不会有升阶试练了。 这样文蔚府里出了文蔚祁就没有比他高一头的人了。 终于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到那个时候… 到了那时候,文蔚平心想:一定要向文蔚祁要一个心愿。 他的心愿就是:打开荣夫人生前的跨院,取回属于自己母子的东西。 “公子,出门去呀?”瑞儿停下手里的伙计,“东西还有什么要拿的吗?” 文蔚平掂了掂手里的宝剑,大跨步向门外走去:“没有了。” 说着就走了出去。 寒冷的天气让人食欲倍增,也让人懒意倍增。 文蔚平没有披披风,因为他的目的地就在眼前。 演武场。 小莲从剑身上脱离出来,飘到一旁的树荫下去了。 “平哥哥真棒!”小莲的声音现在这个场合上就只有文蔚平能听到,也就不怕被别人发现。 “平哥哥,昨天那个小姐姐是谁呀?” 文蔚平没有料到她能看到苏清璇,便故意套她的话:“哪个小姐姐?” 小莲道:“就是昨天晚上送给平哥哥花的小姐姐。” 文蔚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已经被发现了。 “小莲都看到什么了?”文蔚平在身前比了一朵大花的样子,鼓励她说:“给平哥哥说说。” 小莲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措辞。 “小姐姐送平哥哥花,平哥哥不喜欢花吗?” 文蔚平笑道:“喜欢。小莲喜欢吗?” 小莲笑了。 她一笑脸上有两个酒窝。 “喜欢。” 文蔚平道:“这件事遇到谁也不能说好吗?” 小莲郑重地答应道:“我一定不告诉任何人。” 两个人就这么完成了第一个约定,文蔚平也从此踏上了一条他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路。 练完功,上完课,文蔚平琢磨着想要去看看文蔚羽。 听说他醒了。 文蔚府大部分想要巴结文蔚羽的宗族弟子都已经提着礼物去过了。 又都无一意外地被婉转拒绝在门外。 大公子还在养伤,不宜会客。 丫鬟们举着大夫的医嘱当令箭,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探视者。 文蔚羽在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却又一声也不敢出。 生怕有哪个弟子听到声音不顾一切地冲进来,那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就会毫无保留地被他们看去。 “我怕他们看见我这个样子。”文蔚羽指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道,“怕他们会看不起我。” 文蔚平坐在床边好言相劝:“阿羽,你不要想太多,不利于你身体的恢复。” “师兄弟们都是关心你,想来确定你是不是安好,他们好放心。” 文蔚羽将脸别过去,把眼睛隐藏在阴影里面,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们是想确认我还能不能活,还能不能继续当这个门派和族里的继承人。” 很奇怪,这次文蔚羽受伤以后,他对文蔚平的敌意就小了很多。 甚至像是亲兄弟那样分享心事。 “阿羽,大家是一片好心。”文蔚平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似乎是要将信心传递给他。 但是文蔚平知道,自己说的并不是全部人想的。 真的有弟子是来看文蔚羽死了没有,还能不能站起来。 甚至,他自己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赖在文蔚羽的床边。 “阿平,我对不起你。”文蔚羽低声道道,“娘给我昊陀莲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拒绝。” 文蔚平安慰他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说它没有意义。” 文蔚羽有些激动,他挣扎着坐起来:“不,错了就是错了。” “我应该将它还给你,就是今天吧!” 他说着就要挣扎着下地,这下可把文蔚平吓了一跳。 这要是一不小心叫他出了点什么事,明夫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文蔚羽并不理会他,坚持下地。 这也许就是自己做主的感觉吧,畅快满意,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文蔚平连忙道:“你别动,我去拿。” 将昊陀莲生递到文蔚羽面前,文蔚平道:“按说你现在不应该动兵器,好好躺着静养才能更快把病治好。” 文蔚羽苦笑:“它是我的一块心病啊。” “今天我把它还给你,我才能真的好的更快。” 文蔚平看着那柄闪着光泽的古镰,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伸出手去,接过来! 他伸出手去,抚摸着上面古朴的花纹。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女声道:“呦,平儿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物归原主 “娘。”文蔚羽听见声音,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明夫人两步赶上前按到床上。 “都跟你说了不用起来,你这孩子,快躺好。”明夫人坐在床边,温柔地将被子掖好。 文蔚平上前唤道:“母亲。” 明夫人嘴角微微一勾,权当是做笑了一笑:“嗯。” 文蔚平便识趣地垂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母子叙话。 文蔚羽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有气无力地说:“娘,我想和您说件事。” 明夫人话也没说一句,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文蔚平:“重要不重要呢?” 文蔚平当即道:“母亲,我先退下了。您且与阿羽再多坐一会儿。” 明夫人点点头:“去吧。” 文蔚羽却叫住他:“阿平,等一下。” 文蔚平依言站住脚步,等他继续说下去。 文蔚羽轻轻咳了两声,一双眼睛强睁着望向明夫人:“娘,我想把昊陀莲生还给阿平。” 此言一出,屋里的三人陷入沉默。 少时,明夫人忽然笑了。 她轻轻拍了拍文蔚羽的左肩道:“羽儿,睡一会儿吧。” 文蔚羽微微蹙眉道:“娘?” 明夫人仿佛没有听到,依旧笑着给她整理衣服和被子。 “娘,我想……”文蔚羽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明夫人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地试了一试。 “我的儿,你没有发烧,说什么胡话呢?” 她轻轻挑眉,眼睛里是不容置疑:“你有什么想说的都给我想好了再说。” 虚弱的文蔚羽眼睛里闪着可怕的精光,仿佛一个垂死的人最后一点儿回光似的:“娘,昊陀莲生本来就是阿平的。” 他这一句话无疑彻底激怒了明夫人。 她一生好强,入了手的东西就是她的了,没有送回去的道理。 就是毁了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今天文蔚羽的话如两个响亮的巴掌,抽得她脸颊发烧。 眼看着明夫人就要发飙,文蔚平忽然有点儿心疼文蔚羽。 这种心疼不是对不幸之人的怜悯,而是一种感同身受。 文蔚平终于感受到一个平衡点,这个点上,他和文蔚羽并无不同。 这个文蔚府的大公子,抢占了他名分多年的骄子,依旧逃不过和他一样的境遇。 这让他这二十年来的怨气得以消解了些许,不至让自己无时无刻沉浸在怨恨的挤压中难以忍受。 “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你和星儿在摘星楼得的神器,你自己不记得了?” 她终于还是爆发了。 即便是当着当事人的面,依旧敢将谎言说得铿锵有力。 文蔚羽经历了这一次劫难,反倒生出些许无畏来。 他看着明夫人狰狞的面孔,平复了一下呼吸:“娘,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莫强求……” 明夫人打断他道:“羽儿,你可不是一个容易被困难打倒的人。” “这次的事纯属一个意外。” 明夫人仿佛在讲着别人的故事,一副心安理得,完全没有半点尴尬。 “你在摘星楼里出来的时候劳累,星儿见你出来去接你,兴奋。” “才下的雪还没有化,地上滑。”她说着指了指地,不知道是要告诉文蔚羽他没有看到的真相,还是要澄清当日的事实,亦或是说服自己和文蔚平。 在那里自顾自地说:“你们两兄弟见面的时候脚下一滑,这才酿成惨祸。” 这件事经她这么一解释,真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原来事情的真想是这样啊。 文蔚平心里暗笑。 本来刚刚生出来的对文蔚羽的一丝同情也变了味儿,他决定改变主意。 不等明夫人问自己,他抢先说道:“母亲说的正是。” 他微笑着看向躺在床上的文蔚羽:“阿羽你怎么记不清了呢?” 微微叹了口气,文蔚平道:“那天我们四人在摘星楼,是你和阿星与那昊陀莲生殊死搏斗。” “当时我都吓得不敢有半分动作。”他抱着两条胳膊做出了个害怕的表情。 “你被昊陀莲生划伤了胳膊,所以我才帮你把它带了出来。” “你忘了吗?” 他这样一说,文蔚羽竟然有一刻的恍惚。 仿佛自己经历的只是一个梦境,而明夫人和文蔚羽说的才是事情的真相。 听了文蔚平的这些话,明夫人倒颇感意外。 她从来没想过文蔚平在昊陀莲生这件事上会这样让着文蔚羽。 她曾设想如果文蔚平大喊大叫说昊陀莲生是他的,该怎么办。 也设想过如果文蔚平借着文蔚羽刚刚的话想要将昊陀莲生要回去,该怎么办。 或者干脆文蔚平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这些年来的偏心,该怎么办。 但是这些所有的备用计划一个都没用上。 甚至连一个制止的眼神都没有用上。 明夫人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微微驼背,一脸诚惶诚恐的人。 “你倒是记得清楚。”过了半晌,明夫人停住了她询问的眼神。 “羽儿,听到了吗?”明夫人对文蔚羽道,“阿平都说得很清楚了。” 文蔚平竟然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跟着附和道:“是啊,阿羽。” 他劝道:“你好好休息,休息完了一觉醒来,那些东西就还都在这里。” “你就能想起来了。” 他咧着嘴,发出响亮、阳光的笑,憨厚地指了指昊陀莲生。 文蔚羽吓得一个激灵。 他现在似乎已经被上一次战役吓破了胆,就连这种并不友善的表情都能给他一个惊吓。 文蔚羽抬起自己保养得很好的左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右肩。 只是轻轻一碰,就听他嘴里嘶地一声痛哼。 “那你帮我保管一段日子吧。”文蔚羽最后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想要好好擦擦它都难。” 明夫人闻听此言,被他的一意孤行着实气得不轻。 她的这个儿子,还从来没如此违逆过自己。 文蔚平见明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在一旁生气,心里不禁想笑。 他歪头轻轻一笑:“好,那阿羽,我就踢你去把它擦亮。” “然后就还给你。” 说完转身向明夫人道:“母亲,我先将昊陀莲生拿回去擦洗干净,然后再送回阿羽这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团圆 眼见着一场大雪过去,天地之间分外清明。 年前年后一个月,凡是罪责不重的族内弟子,都可以得到一份限制行动范围的自由。 这一天,文蔚星从禁闭室放出来了。 他脖子上带着特质的颈圈,精钢所制的特殊材质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立刻发现他与别人的不同。 这真是,极大的耻辱。 文蔚星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外面没有一个人。 也对,他做了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指望爹娘师父过来接自己吗? 真是痴人说梦啊。 文蔚星自嘲地自我安慰着走出禁闭室的大院,向住处走去。 途径摘星楼,金色的大门熠熠发光,好像这些糟烂的事情不过是一个糟糕的梦。 但是这不是梦。 文蔚星知道。 他望着金色大门前的台阶,回想起那天最后一次在摘星楼外等着试练回来的文蔚羽。 那天的雪很大,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说着些闲话,有的讨论着功法,有的炫耀着自己的收获。 还有的在焦急地等待着孩子的疲劳。 孩子累了可以休息,进入梦乡去恢复失去的能量。 但是大人不配说累。 得不到重视的大人更不配。 文蔚星心里有很多委屈,但是没人看得到。 如果说别人看不到他的委屈,也有一分矫情在里面。 不如说和委屈比起来,快乐和声名都没有办法限制他的自由。 他不屑说,也不想说。 于是我行我素成了他的金字招牌。 沿着小路一直往回走,他吸着鼻子哼起了小曲。 一个来月的禁闭生活让他看上去像是个流离失所的难民。 禁闭室里不让丫鬟等外人进入,以至于文蔚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梳头洗脸了。 他一步三晃地跟着小曲向前挪步,先回到住处整理这些天在自己衣服和身体上留下的痕迹。 然后抬脚向文蔚羽养伤的地方走去。 “好点了吗?”文蔚星鼓起了勇气说出了第一句话。 文蔚羽没有立刻接话,他是生气的。 他气文蔚星推了昊陀莲生,不然自己的右臂也不会损失掉。 他气自己没有避开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甚至连招式都算不上。 他更气自己对文蔚星的态度。 一定是小时候太宠着他了! 这些天来文蔚羽半夜的时候望着帐顶,在一片漆黑中大睁着双眼仿佛和他对视的就是世界的另一个的未知力量。 自己一直以来的忍让之下,文蔚星越来越胡闹。 学业荒废,离经叛道。 这样一个世家子弟,说出去都是给氏族丢人。 “你出来了。”文蔚羽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他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突然很陌生。 这亲兄弟之间的亲情似乎已经被这锋利的昊陀莲生斩为两段。 “我不是故意的,正确的说,我根本没有用力气将昊陀莲生推向你。” 文蔚星解释道:“我只是把手轻轻地碰了它一下。” 文蔚羽冷笑一声:“好,我知道了。” 文蔚星被他冷漠的态度激怒了。 他这一个月来始终战战兢兢,常常夜不能寐,却换来他对自己这样阴阳怪气、不冷不热的态度。 自己明明也是无辜的好吗? “我没有推昊陀莲生去砍你。”文蔚星再次重申,“我也没有想要杀你。” 文蔚羽不再说话,将脸扭向床里,干脆闭目养神。 文蔚星也压着一肚子的火转身离开了屋子,向内宅走去。 文蔚祁和明夫人正在屋子里商量着即将到来的喜事。 “我说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明夫人吃了一口蜜饯,将管家递过来的礼单又划去了四样,填上了五样。 文蔚祁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勾选礼物。 “怎么这个玉如意不好吗?” 明夫人掩口笑道:“老爷,这个玉如意挺好的。但是我们明家这样的玉如意一抓一大把。” 她又指着上面写的珊瑚树道:“我上次回家的时候看到家里花厅的转角上那么不起眼的地方都已经摆上了。” “要我说你根本不用送这些东西。” 她用笔指着那一行字迹道:“你看这些赤蓼、摩萨东狐什么的,既稀奇又实用,最主要的是便宜。” “我们不如就让他们把这些打包了带回去。” 文蔚祁将改过的礼单拿到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管家拿着笔墨在一旁小心伺候着,观察着老爷和夫人的表情。 不一会儿,文蔚祁欣喜地说:“成了。” 他一面放下笔,一面将改好的礼单复又交给明夫人:“请夫人过目。” 明夫人接到手里,也同样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我看很好,就请老爷定夺吧。” 文蔚祁笑道:“如此,那就誊抄了吧。” 说着拿起那份勾勾画画的礼单走向书桌,拿起笔来在一份新的礼单上誊抄起来。 明夫人看他自己写了起来,道:“老爷,誊写礼单这样的小事,便让管家去办吧。” 文蔚祁一摆手:“哎,给未来亲家的,当然还是亲自誊写的好。即便是我来写,心里也是多高兴几分。” 他向明夫人眨眼笑道:“再说了,这是给你兄嫂看的,也算是家书了。” 他蘸好了墨:“怎好假外人之手?” 明夫人对他的回答甚为受用,笑眯眯地走到桌前来:“那我就看着老爷写,也算是给我兄嫂的家书里有我的一份力。” 文蔚祁哈哈大笑,管家趁着他高兴,禀报道:“老爷,今天是星公子出禁闭室的日子。” “星儿要出来了?”明夫人两眼泪眼婆娑,隐隐切切地问:“什么时候?” 文蔚祁哈哈大笑,管家趁着他高兴,禀报道:“老爷,今天是星公子出禁闭室的日子。” “星儿要出来了?”明夫人两眼泪眼婆娑,隐隐切切地问:“什么时候?”文蔚祁哈哈大笑,管家趁着他高兴,禀报道:“老爷,今天是星公子出禁闭室的日子。” “星儿要出来了?”明夫人两眼泪眼婆娑,隐隐切切地问:“什么时候?” “星儿要出来了?”明夫人两眼泪眼婆娑,隐隐切切地问:“什么时候?”文蔚祁哈哈大笑,管家趁着他高兴,禀报道:“老爷,今天是星公子出禁闭室的日子。” “星儿要出来了?”明夫人两眼泪眼婆娑,隐隐切切地问:“什么时候?”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五阶试练 临近年关,五阶试练很快就到来了。 这一个月之中,文蔚平依旧每天吃着叶图的小灶。 虽然绕过了明夫人的阻拦,在文蔚祁的着力培养下已经给文蔚平方便,但是那些教导师父们并不明白因由。 出于这许多年形成的对明夫人的压迫形成的习惯,也不大敢尽力去教导他。 这个道理文蔚平明白。 他于是去找叶图学。 教导师父们对叶图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几乎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除了对文蔚祁命令的遵从,还有希望她能一高兴从云修那里弄一两件神器送给自己。 当然,这是不可能了。 但是有的时候人就是很奇怪,明明没有什么指望的事,却偏偏抱着幻想白日做梦。 还自得其乐。 “风平,要五阶试练了。”叶图将手里的包子放下,“你说明天我们会遇到什么?” 文蔚平的吃相可要比她优雅多了,他用手帕擦了一下嘴角才缓缓说道:“五阶和四阶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难度增加了。” 叶图本来也没有太在意这个难度,过不了就接着再来一遍呗。 她只不过有一点儿“考前焦虑”,说白了就是有点儿紧张。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一点儿也不叶图。 她连自己也没有觉察到,可怜巴巴地望向文蔚平。 文蔚平唤瑞儿:“给叶图添一碗粥。” 他将粥碗送到她面前,附赠上一个温暖的笑容:“明天很快就会到来,明天也很快就会过去。” “明天就是这一碗粥,你不过张一张口,它就没了。” 他挑眉看了看那只冒热气的碗:“看,一点儿也不用紧张。” 叶图两条眉毛扭在一起,几乎要达成一个结。 她还是有点儿紧张。 文蔚平道:“哎,别想了。明天有我和你一起啊。” 叶图点点头,端起那只瓷碗顺着碗沿上吸了一口。 甜的。 “风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过了五阶试练,你打算去干什么呢?” 文蔚平笑道:“准备六阶试练啊。” 叶图咬着嘴唇偷眼看向他,问:“那过了六阶试练以后呢?” “准备七阶试练啊。” 叶图有点气馁:“怎么一直准备试练啊,你心里就只有升阶吗?” 文蔚平认真地想了想,道:“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九阶试练。” 他看向叶图,一双眼睛里有着异样的光彩:“叶图,你知道九阶之后还有一层境界吗?” 叶图摇摇头:“什么境界?” 她是真的没有听说过,无论是武功山还是灵感山,亦或是在寻师的路上,都没有听说过。 文蔚平带着饱饭后的满足,温柔的声音里满是憧憬:“臻武。” 他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饭桌,又似乎望着无尽的虚空:“世上武修的弟子成千上万,能够到达七阶以上的不足十之一二。” “能够到九阶的屈指可数。” “那有人达到过臻武境吗?”叶图对他所说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他的世界里满是瑰宝,那些传闻和轶事充满了魔力。 让人着迷。 “有啊。”文蔚平羡慕地说,“曾经文蔚家就出过一位臻武境的先祖。” “家谱里曾经记载,他曾在千万年前那次六界大战中率人界武修弟子大战魔王。” “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这段家谱上的记载,就告诉自己以后要成为这样的人。” “风平,你一定可以的。”叶图说,“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臻武大师。” 她并没有恭维他的意思,也不是为了鼓励他。 叶图是真的相信他可以做到。 她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必须做到。 “要和风平一起共同进退”的决心一刻也没有改变过。 五阶试练这天,所有人都来到了摘星楼前。 教导师父站在台阶上,对台阶下的弟子们道:“今天是五阶试练,地点仍然是在摘星楼。” “你们可能要问,为什么四阶和五阶是在一个地方?”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目光在在场的人身上流连。 “是啊,师父。”文蔚东举起手来问,“为什么五阶试练也在这里啊?” 教导师父终于听到提问,心情甚是愉悦:“问得好。” “从四阶开始,所有的试练都在这里。” 叶图心道:摘星楼不是幻境的链接吗?那肯定是在这里啊。 教导师父给弟子们答疑解惑之后,指了指身后的大门。 “你们今天会到同一个幻境之中。你们的任务就是击杀里面的小怪。” “一个时辰之内按照击杀的数量排行,前十名可以通过升阶。” “武器自己带,记住不能伤害同门。”教导师父叮嘱道。 说着一指身后:“去吧!” 叶图跟在文蔚平身后,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 随着霞光涌动,金色大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空旷的戈壁。 幻境里的门开在山石之上,弟子们走如幻境,脚踏在地上的时候机器一阵烟雾。 太干燥了。 文蔚平今天手里拿的是昊陀莲生。 自从他一出现,弟子们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快看,那不是昊陀莲生吗?” “是大公子的昊陀莲生!” “怎么会在他手上?” “大公子不是受伤了吗?” “怎么还能借武器参加试练呢?” “早知道这样,我也把家里最好的武器拿来了。” 文蔚平走过议论他的人群,向外继续走去。 他在心中暗笑,笑那些弟子不关心自己待会儿的表现如何,还有闲心闲聊别人的八卦。 那些人不知道的是,文蔚平不仅手里拿着昊陀莲生,上面还附着高阶灵体。 叶图鉴于之前的情况,决定还是将无生剑带了出来。 虽然没有剑灵,但是神器终归是神器,总要比那些凡兵死铁好用一些。 众人走到山石的边缘处四下寻找怪物的踪迹。 就在他们所站立的这块岩石的下方,那片平坦的戈壁滩上密密麻麻满是怪物的背影。 它们听见脚步的响动,齐刷刷地回过头。 整个世界瞬间一片死寂。 “嗷!”随着一声怒吼,成千上万的怪物或跑或跳向着他们的方向扑来。 “冲啊!”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拉开了这场大战的序幕。 第一百九十章 殊途 短短的一个时辰,叶图只记得满眼看去都是倒下的怪物和飙起的绿色液体。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剑身擦过怪物身体时候的感觉。 那种钝感在经历了几百几千次的重复以后,由最开始的陌生逐渐变得习惯。 到最后已经和走路、呼吸一样,成为了她熟悉的事物。 麻木最先从指尖传来。 也许是因为紧张导致握住剑柄的手用力过度,那指尖的麻木渐渐向上,连带得整个手掌也跟着麻木起来。 再然后是胳膊、肩膀、后背、退、脚。 最后连脖子和脑袋也觉得麻木了。 意识也跟着麻木,她只记得一件事。 她已经将这件事做得很好了。 无生剑的剑锋已经被那些浓稠的绿色液体沾染,剑柄哧溜溜地打滑。 而文蔚平那边就要比叶图这边好多了。 文蔚平站在地上,一手横在身前,一手托着下巴,完全没有一丝慌乱的神情。 小莲附在昊陀莲生上,在半空中辗转腾挪,以各种角度刁钻地袭击这些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怪物。 叶图抽空擦汗,远远地就看见文蔚平好整以暇地站在战场中发呆。 那些看到昊陀莲生爽快利落地除掉妖怪的人,全都改了说辞。 “四公子这神器使得不错啊!” “怎么?不是说神器认主的吗?” “他用得这么利落,不会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吧?” “嘿,你说什么呢!” “大公子和四公子是兄弟,哥哥受伤了来不了,弟弟来当然要支持一把了。” “支持一把?” “我听说大公子没了一条胳膊!” “你听谁说的,这怎么可能。” “不信你就等着瞧,我有个兄弟出事那天就在现场,他看见了!” “呦,那要你说的是真的,我看没准这昊陀莲生就已经归了四公子了。” “这我可不信,一件神器怎么能随便送人。” 半空中的古镰旋转飞驰来去,钩破了一个又一个丑陋的皮囊,却无法收割这些闲言碎语。 “风平,他们的话你不要在意。” 叶图一边扫清障碍,一边移动着身体,直到走近文蔚平的身边。 刚刚忽然有一瞬间,秋无极双头的身影又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文蔚平淡定地看着昊陀莲生飞转的轨迹:“我怎么会在意他们那些话呢?” 他当然不会在意。 这样的闲话他听了二十年,早就习惯了。 只不过这次闲话的内容有一点和真相很接近。 昊陀莲生现在是他的了。 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吧。 叶图也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两个人背靠着背来了个大杀四方。 时间一到,幻境关闭。 所有弟子同时被召出幻境。 摘星楼前一片绿色。 粘腻的汁液顺着剑锋和刀刃留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水渍。 有的人脸上、头上、身上也沾满了绿色的汁液。 摘星楼前飘荡着淡淡的腥气。 “这味道可真难闻,我回家去恐怕也洗不掉。” “到时候我娘得问我到底捅破了多少苦胆。” “我还要解释我是来学武道的,不是来学宰鱼的。” 文蔚东自顾自讲着冷笑话,他颇为自得其乐地自导自演,还企图逗笑周围的同门。 被大家纷纷看穿,不上他的当。 “好了,安静一下啊。”教导师父将两个手掌向下压了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接下来我宣布一下前十名的名单。” 说着拿起一张纸就开始念。 上面包括姓名和击杀怪物数量。 叶图静静地听着教导师父念着人名,当听到文蔚平和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过了呢!”叶图开心地望向文蔚平,却发现他只是静静滴拿出一块手帕擦着昊陀莲生上面的绿色粘液。 “嗯。”文蔚平显得很平静。 对于那个击杀怪物的数字也很平静。 叶图轻轻地拉住他的臂弯,指着周围的那些人道:“大家都好开心啊。” 大家都很开心。 叶图看着眼前的这几个通过试练的弟子,最小的也有四十几岁了。 最大的一个须发皆白。 这些人用他们的方式进行着狂欢。 有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有的满场飞奔,有的絮絮叨叨地和同伴说着一路走来有多么不易…… 在叶图来说,这种开心在她心中凝聚成了一种力量。 一种充满希望的力量。 她只想快一点和文蔚平一起,走向六阶的试练。 在勤勉斋外,叶图叫住转身离去的文蔚平:“风平,我明天一早来找你,咱们去学六阶的功法。” 文蔚平转过身走到她身前,微笑道:“叶图,我想先休息一阵子。” 叶图没有想到一向视升阶为生命的他会说出想要休息这样的话来。 文蔚平看着她不解的神情道:“哦,是这样的。” “马上要过年了,我想休息一阵子,明年再继续。” 叶图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顺着他说道:“这段时间也实在是太累了。” “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做了人家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做的事情。” 文蔚平笑笑:“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我让瑞儿做晚饭吃。” 叶图看看那扇半开的院门,再看看眼前的文蔚平,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疏离感。 明明一起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人,怎么突然就生出了一种陌生感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婉言推辞了:“之前有人对我说,武道修习欲速则不达。” “明年再参加试练也好,可以巩固基础,防止出岔子。” “还是你想得周全。” 文蔚平还要再说什么,叶图连忙赶在他前面说:“今天挺辛苦了,我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停下来听文蔚平说完剩下的话。 第二天一早,叶图依旧来到演武场上练功。但是没有见到文蔚平。 第三天一早,还是没有见到文蔚平。 第四天,依然没有。 终于叶图还是敲响了勤勉斋的院门。 “叩叩叩”三声轻响,木门开了。 是瑞儿。 “叶姑娘?快进来坐。” 叶图笑道:“瑞儿,怎么这些天也不见你家公子练功啊?” “刚升阶就偷懒,有点儿松懈啊。” 瑞儿瞪大了一双杏眼道:“我家公子前几日就已经外出了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罗芘跋卷 文蔚平坐在马上,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拉着缰绳。 身后跟着几辆满载的马车,缓缓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他面前是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 车上坐着明夫人和文蔚羽。 “羽儿,你觉得怎么样?”明夫人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文蔚羽问,“要不要让马车停下来歇一歇?” 文蔚羽扶住受伤的右肩道:“娘,儿子没事。现在已经上了主街,停下来休息恐怕会传到舅父舅母那里不太好。” 明夫人听他这样讲,心里难免难过:“也罢,我们走慢一些也就是了。” 于是吩咐前面的车夫慢些赶车。 明芙嫣拨转缰绳从队伍的最前面来到马车旁,伏低了身子到窗子前:“姨母,马上就到家了。” 明夫人在车内准备好了一个笑容,掀起帘子:“芙嫣,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明芙嫣摆手道:“不了姨母,我还想再骑一会儿马。” 说着便拉住缰绳站在了路旁。 文蔚平跟着队伍缓缓地走了过来,明芙嫣便跟上去与他并排走在一处。 “平哥哥,马上就到了呢。” 文蔚平低着头也不敢去看她,支吾道:“是,是啊。” 明芙嫣笑道:“平哥哥,你紧张什么呀?”她咯咯地笑着,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文蔚平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窘迫地将脸转向一边:“我哪有。” 明芙嫣没有再打趣他,一路上给他讲着哪家的铺子有好吃的,哪家的店里有新奇玩意儿。 这是文蔚平第一次进明府。 和文蔚府相比起来,明府的大门并没有那么显眼。 厚重的门板上滚着一层棕色的漆,在阳光下微微反着光。 “是小姐回来了!”明府的管家早早就在门口带着人迎接。 此时见到明芙嫣骑着马远远地出现在街上,向一旁的丫鬟道:“快去禀告老爷和夫人!” 那小丫鬟立刻转身提起裙子进了府门,向明老爷和白夫人去通报了。 说到这明府的当家主母,明芙嫣的娘白夫人,那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美人。 明夫人当时还待字闺中,常常和一些名门的小姐一同参加赏春游园。 和那些动辄相互切磋武艺的世家子弟相比,这些武修世家的小姐们多数也都习得些功夫,但是即便只有姐妹们在一起,也轻易并不显露出来。 倒是会在茶会上比一比谁最近新得了什么宝物,又得了几卷功法秘卷。 这些法宝也好,秘卷也罢,多半就会跟着这位小姐作为她的嫁妆到她的夫家去。 所以小姐们的闺阁宴会也是一个探听消息的重要来源。 当时明夫人就是在这样的宴会上了解到世上一直在寻找的大罗芘跋卷在白家的小姐白芷妍手里。 这大罗芘跋卷上记载的功法和世上所有的武修功法都不太相同。 它有类似法修的功法在里面。 众所周知,武修和法修不能同修。 否则轻则功法尽废,重则入魔。 可修习这大罗芘跋卷的人则不会。 甚至可以入臻武境。 经历了六界大战并带领武修同族斩杀妖邪、夺取武道至尊称号、奠定了文蔚府武道第一的那位臻武大师就是修习了这门功法。 既然有成功的例子,闺阁中的明鸾很好奇它到底记载了什么。 也是在宴会上,明鸾第一次见到了这位白芷妍小姐。 只是一眼,明鸾回家告诉哥哥明广言:一定要娶到白芷妍。 当时的白家门小户低,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夺得了这一卷奇书。 明鸾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用无数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向白芷妍示好,并将她邀请到明府做客。 白家自然是愿意的。 当时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天下财富在明府。 有大腿谁不愿意抱呢? 于是白芷妍就以明鸾好姐妹的身份进入了明府。 当其它门派得知白家有这么一卷武道密法的时候,白芷妍已经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了。 当时的白家已经穷困潦倒,明广言托武道盟主时俊逸做媒,带了满满十车的金银珠宝到白家求娶。 白家就将女儿连同大罗芘跋卷一同送到了明府。 明广言是个武道掌门,但他更是一个商人。 想在武道站稳脚跟,仗着武道将天下的钱赚到兜里来,那是要有本事的。 凭什么在武道站得住呢? 只有靠武道功法高人一等,胜人一筹。 造化弄人。 若论财富明府是天下第一,如果论武修那明府一定是倒数第一。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们有大罗芘跋卷。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文蔚府。 没过多久,文蔚祁便也托了时俊逸做媒,将明鸾娶到了家。 那卷大罗芘跋卷就随着嫁妆到了文蔚祁的手里。 从此武道之中再也无人能出其右。 转年武道大会上,时俊逸便退下盟主之位,文蔚祁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武道盟主。 这一当,就是二十年。 也许是因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文蔚祁从那以后便广结天下英雄豪杰。 至此明家的钱、文蔚家的功法、白家的密卷,成了武道上的铁三角。 “爹!娘!”明芙嫣一眼看到明广言和白芷妍,远远地就跑了过去。 “看你,没点姑娘家的样子。”白芷妍当然看到了明夫人身旁的文蔚羽和文蔚平。 她早知道文蔚祁还有一个儿子,只是从未见过。 今天一见,相貌堂堂,倒也不比两个兄弟差。 “明鸾回来了。”白芷妍指了指旁边的文蔚羽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羽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明广言也道:“时间还早,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去吧。” 文蔚羽披着厚厚的披风,倒也看不出他身体上的异样来。 此刻生怕露出破绽,被别人当面耻笑。 明夫人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借着白芷妍的话便道:“那让孩子们去吧,我和哥哥嫂子总也没见了说说话。” “是,舅父舅母。”文蔚羽如蒙大赦,连忙跟着管家往后院走去。 管家明福道:“大公子还是住原来的房间吧,这位公子就请住到跨院的房间吧。” 文蔚平将文蔚羽扶到门前,自己便跟着明福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变故 门在身后关闭。 文蔚羽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够到了床边,几次差点摔倒。 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力气将背挺直,他倒在了床上。 希望就这样昏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了,文蔚平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面对舅父舅母的目光。 娘真的有本事让舅父舅母继续把他们的掌上明珠嫁给自己这个连筷子都拿不好的废人吗? 文蔚平的房间不大,但是清净。 他将昊陀莲生放到桌上,观察着屋里的摆设。 一床,一桌,一椅。 简单,却都是上好的料子,考究的做工。 小莲坐在椅子上,对这里也充满了好奇:“平哥哥,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文蔚平点点头道:“这是我舅父舅母家,也是天下财富的汇聚之地,明府。” “你记得吗?” 小莲仔细想了想,仍旧没有半点儿印象。 于是只好摇摇头:“不记得了。” 文蔚平道:“没关系,那我们就当是个新的地方好了。” 小莲愉快地点点头:“嗯!” 两人在屋中聊了一会儿,文蔚平便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小莲也就附于昊陀莲生上休息去了。 明夫人这边就没有这么祥和平静了。 明广言和白芷妍刚刚在椅子上坐下来,明夫人的眼泪就随着茶杯在桌上磕出的轻响一起落了下来。 这样精明的、强硬的明鸾,还是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明广言登时怒道:“是不是文蔚祁欺负你了?” 明夫人一边用帕子摸着眼泪,一边哀哀地说:“不是。” 白芷妍问:“那是孩子们气你了?” 明夫人便哭得更厉害了。 她抽噎着道:“娘和儿子哪有隔夜仇,他们孝顺,怎么会气我。” “那就是因为荣夫人的儿子,刚刚和你一起来的平儿?”白芷妍不确定地问。 明夫人便哭,也不说话。 明广言急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呀。这是要急死哥哥吗?” 明夫人这才叹息道:“是羽儿。” 明广言道:“羽儿?” 白芷妍接道:“我刚刚看羽儿脸色可不好,难道是生了什么病症?” 明广言安慰她:“天下还有咱们明府请不到的大夫?只要知道是怎么不好,立刻就叫人去请大夫来医治,不到年下便好了!” 明夫人终于恸哭出声:“羽儿他断了一条胳膊。” 明广言和白芷妍闻言吃了一惊。 到底还是明广言沉得住气:“武修的弟子断骨再续确实会耽误练功,不过羽儿他底子好,恢复快。” 明夫人只是摇头:“不能再续了。” 于是将事情的原委都讲给他夫妇二人听了。 “这……”明广言也是心疼得唉声叹气,“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 白芷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星儿现在怎么样了?” 明夫人两只眼睛都红肿了,抽噎道:“年前放出来了,但是不能出府。” 白芷妍听了便对明广言道:“星儿这孩子也是可怜,我还给他准备了东西。” “满以为他要来,谁想到……” 说到这里,也跟着掉了两滴眼泪。 明夫人便还想再说什么,白芷妍拦住她道:“明鸾,你先喝点儿水润润喉咙。” 立刻又小丫鬟走上前来续水,白芷妍借着空档说道:“一会儿我备了饭,咱们吃过了慢慢聊。” 说着叫丫鬟去厨房备饭,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明夫人面前拉着她的手:“我先送你回房间,好好洗上一把脸,躺上一会儿。” 明夫人便也只好跟着她来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 看她安顿好后,明广言和白芷妍回到自己的屋子。 白芷妍问“这么说,羽儿的胳膊是救不回来了?” 明广言摇头道:“以后就只剩一条左手了。” 白芷妍脸色越来越难看,对明广言道:“老爷,有件事我要提前说下。” 明广言问:“是什么事情?” 白芷妍道:“芙嫣的婚事。” 明广言便知道她的意思了:“嗯。” 白芷妍眉头微皱:“你说句明白话。” 一边是亲外甥,一边是亲闺女。 这还真是两边都心疼,两边都舍不得。 明广言一咬牙:“听夫人的。” 白芷妍这才逐渐缓和了颜色:“老爷可不要一时心软,毁了芙嫣的一生。” 明广言叹气道:“只是可惜了羽儿那样一个好孩子。这么年轻就过了四阶,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白芷妍并没有接他的话,继续道:“羽儿手臂废了,芙嫣不能嫁给他。星儿名声毁了,芙嫣也不能嫁给他。” 明广言摸着下巴问:“那该怎样对明鸾讲呢?” 白芷妍道:“我就不接她的话便也就是了。” 说着唤丫鬟去叫明芙嫣。 “哎,我们芙嫣也是命苦。”白芷妍道,“这下剩下的门派那还有个像样的。” 明广言想了想,还真是没有几个能够相配的。 两个人正在烦恼之际,明芙嫣已到门外。 “爹,娘,叫女儿有事?” 明广言道:“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明芙嫣真的就看了看自己的衣裙鞋子:“什么什么样子?” 白芷妍道:“娘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明芙嫣两手捂住耳朵嘟囔道:“不听不听,都说了多少遍了……” 白芷妍被她气到,不悦道:“让你去文蔚府,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明芙嫣想了想道:“干了什么重要吗?反正已经白干了。” 白芷妍赌气道:“行,那你说说,你说你想怎么样?” 明芙嫣走过去拉住明广言的袖子撒娇地摇晃起来:“爹,我不想嫁给羽哥哥。”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如果这两个孩子已经相互认准,那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那你看谁好?”白芷妍问。 明芙嫣道:“天下的武修门派除了一些小门派,能和我们明家相当的,就只有文蔚府。” “你还是想嫁入文蔚家吗?”白芷妍继续套她的话,“你看星儿怎么样?” 明芙嫣也懒得打机锋猜谜语,直接道:“我觉得文蔚平就是最好的人选。” 明广言着手上的一枚精致的玉蝉:“文蔚平……” 这回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家宴 傍晚的时候文蔚祁也赶到了,家宴正式开始。 文蔚祁哈哈大笑,在自己的桌前坐下:“大哥,我来晚了。” 明广言端起酒杯道:“阿祁,老规矩。” 文蔚祁也不多言,爽快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那是绝不耍赖,我自罚三杯!” 酒过三巡,文蔚羽酒倒是喝了几杯,菜却一口没吃。 明广言给白芷妍递了个眼色,白芷妍便殷切道:“羽儿,饭菜是不合胃口吗?” 文蔚羽登时全身僵住,桌下的左手攥成了拳头,微微颤抖。 “近日天气寒冷,想是路上着了凉,菜既然吃不下,就喝点粥吧。”明夫人及时地跳出来打圆场。 白芷妍一听,连忙吩咐道:“让厨房快快准备来。” 明广言慈爱地看向文蔚羽,道:“羽儿身体不适,就该早点儿说。” 到最末一句加重了语气:“省得耽误了。” 明夫人面上一沉:“哥哥,耽误什么呀?” “哦,哈哈。”明广言道,“你以为是什么啊?当然是耽误你宝贝儿子吃饭呀。” 他指了指面前的菜:“也省得耽误后厨做饭的时间。” 明夫人这才收了怒气,一双眼睛看向文蔚祁。 文蔚祁自然看到了明夫人的眼色,清了清喉咙道:“大哥,这年关将近,府上人手可还够?” 明广言笑道:“够用,够用。” 明夫人道:“哥哥,这次回家看到明福他们正在准备挂灯笼。” 每逢年节,明府有挂红灯的规矩,取个红红火火的意思。 明广言向大门望了一眼:“是啊,要过年了嘛。” 明夫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对红灯笼高高地挂在外面:“是啊。” “这红彤彤的,看着真喜庆。” 她说着准备了一个同样喜庆的笑容,转回头去对明广言道:“哥哥,还有件喜庆的事情要等着我们定呢。” 明广言笑呵呵地道:“哦?” “过年了羽儿和芙嫣就又长了一岁。” “孩子们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抓紧了。” 她说完看向明广言,明广言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她又转向白芷妍,白芷妍却笑呵呵地看向明广言。 这时,文蔚祁道:“这次来给大哥带了些年货。” “另外,作为定礼,我这里就只带了十二钧天令里的三支。” 说着慢不经意似的将三支通体莹白的长条形状的玉牌一块一块地,向着明广言依次码放在了桌子上。 放好了这三支钧天令,文蔚祁摸着上面的纹路道:“哎,说起来这十二钧天令用的料子,还是大哥送的呢。” 他开心地大笑:“真是块好玉啊!” 明广言笑道:“坊间的俗语来说,‘好马配好鞍’。” “阿祁的十二卫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就像这玉一样,绝无仅有。” 文蔚祁也不介意明广言将自己呕心沥血组建的十二卫比喻成马,他反倒更在意明广言能不能始终做马鞍。 “这个比喻还真是生动啊。”文蔚祁抚掌大笑,“所以说这个鞍子还是得和马在一起不是?” “这俩个,谁离了谁也不叫个玩意儿。” 明夫人在一旁佯装嗔怒道:“老爷,你说什么呢?” 文蔚祁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道:“哎呀,大哥莫怪!” “原谅我这一介武夫酒后失言!我自罚一杯!”说着就真的罚了自己一杯。 明广言哈哈笑道:“阿祁看你说的,我也不过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罢了。” “还不如你有功夫在身,是真本事。” 说着便陪饮了一杯。 明夫人见状道:“哎呀,哥哥,你们别光顾着喝酒呀。这事情还得接着往下说啊。” 明广言闻言转向她:“哦?刚才说道哪儿了?” 明夫人道:“孩子们都大了,该给他们操心操心了。” 白芷妍这时说道:“是啊,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怜爱地看着对面的明芙嫣道:“说到孩子们的事,我还真是舍不得芙嫣呢。” 明夫人摆手笑道:“嫂子,看你说的。芙嫣来文蔚府,那还是咱家呀。” “你随时来看她,她也能常回来看你。” 白芷妍长叹一口气道:“话是这样说,你看我们这些年,哪有功夫总回娘家去呢?” 说着看了看明广言。 明广言随即也说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时也是娇纵得惯了。” 明夫人掩口笑道:“呦,那斐儿听见了恐怕是要伤心了。” “芙嫣这哪叫娇纵,大家小姐哪个不是明珠似的捧在爹娘的手心里。” 白芷妍道:“小鸾说的在理,我们家芙嫣总也是个大家小姐。” “以后也是要像你我一样做当家主母的。” 明夫人道:“嫂子放心,芙嫣是咱们自家人,我能让她受委屈吗?” “那一定是以后文蔚府的当家主母。” 正说着话,厨下的粥送来了。 丫鬟连忙给文蔚羽盛好一碗端在眼前。 大人们说话,孩子们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吃东西。 只见文蔚羽用左手拿了勺子,静静地喝着碗里的粥。 明广言和白芷妍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向他看去。 文蔚羽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丫鬟又马上盛了一碗。 显然他并非着凉了,而是左手用不好筷子。 文蔚祁和明夫人当然看出了他们的顾虑。 明夫人道:“要说这好东西,器宗的神器可是可遇不可求呢。” 明广言道:“摘星楼里又出什么宝贝了吗?” 文蔚祁道:“今天就带了一把。平儿,给舅父看看你从摘星楼里带出来的神器。” 室内一片安静。 但文蔚平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拿起昊陀莲生离席走到明广言面前道:“请舅父过目。” 他的手因为忐忑而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在宴会上被文蔚祁点名照顾。 明夫人满眼的怒火几乎夺眶而出,恨恨地瞪向文蔚祁:“这是羽儿的,平儿帮他拿着。” 明广言没有理会他们夫妻的语言不一致,只是问文蔚平:“这神器有什么特别之处?” 文蔚平道:“使用和别的神器并无太大区别。” “只是,上面有我在四阶试练的时候带回来的一只高阶灵体。” 第一百九十四章 父母之命 “哦?”说到高阶灵体,明广言颇感兴趣。 “高阶灵体在市面上的价格一直都是非常高的。”他向白芷妍看过去,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可不可以让他出来一见?” 明广言这样说,一来是他没有见过,真的对高阶灵体很感兴趣。 二则就是想看看是否如文蔚平所言,这高阶灵体是他从摘星楼带出来的。 因为高阶灵体认主,只听从主人的召唤。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文蔚平,没想到文蔚平痛快地答应了。 “小莲。”文蔚平轻声呼唤道,“出来吧。” 五色光芒从古镰上乍现,一个五光十色的灵体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莲委委屈屈地说:“能不能不要卖小莲?” 文蔚平笑道:“我没有要卖你啊。” 小莲哀怨地看向明广言:“刚刚明明是在谈价钱。” 惹得众人大笑。 文蔚平道:“刚刚我们只是在闲聊,我不会卖你的。” 小莲大喜:“真的?” 文蔚平点点头:“真的。” 明广言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高阶灵体,满眼的惊奇。 “果然是光彩夺目。”他对文蔚平道,“好,你可以让她回去了。” 文蔚平于是道:“小莲先进去吧。” 小莲闻言化作一团五色霞光重新附在了昊陀莲生上。 明广言对眼前这位文蔚府的庶子有了新的认识:“阿祁,你的这位公子,真是少年才俊啊。” 文蔚祁笑道:“就是会耍刀弄剑罢了。” 虽然仍然是否定,但是文蔚平在这一句话里听到了从未有过的肯定。 “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过了四阶试练,以后可是不得了哇。”明广言对文蔚平颇具好感。 文蔚祁抓住机会道:“大哥,平儿现在已经是六阶弟子了。” “什么?”明广言眼睛里满是惊奇,“二十几岁就能到六阶,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啊!” “阿祁,你二十几岁的时候可没他这本事。” 文蔚祁笑道:“别说二十几岁,我这半辈子都过去了,不过也才六阶。” 明广言打趣道:“哎呀呀,那你可得努力保住当爹的尊严啊。” 文蔚祁道:“那可不是吗,我这赶紧着准备七阶试练呢。” 明广言点点头,对文蔚平道:“好孩子,回去坐吧。” 看着他走回去,又补了一句:“赶紧超过你爹去,看他的老脸往哪儿放。” 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不过有两个人却笑不出来。 一个是文蔚羽,一个是明夫人。 文蔚羽正在经历他这二十年来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宴会上遭到过忽视,只要是文蔚祁要表现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是他冲在前面。 而这次,他被丢在了后面。 从头到尾没有被提起过。 明夫人此刻肺都要气炸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之前在家明明说得好好的,来了以后紧着夸羽儿。 谁知道文蔚祁临阵倒戈,把文蔚平推在了前面。 “说起这次试练,那可还得说我们羽儿要因祸得福了。”明夫人压着怒气,以至于她的笑看上去有点儿狰狞。 白芷妍问:“哪次试练?” 一句话噎得明夫人差点忘词。 她眨眨眼睛道:“四阶试练。” 白芷妍轻轻哦了一声:“那你快说说。” 明夫人道:“我们府里住了一个器宗的人,还是位器宗的长老。”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我们羽儿就会有一条神器的手臂。” 她得意洋洋地说:“到了那个时候,他可就成了天下第一个将神器化作自己身体的武道弟子。” 神器做成的身体! 这对于武修之人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 这简直就是直接走上了武道的巅峰。 明广言望向自己的夫人,眼神里满是希望。 白芷妍道:“哎呀,那可不得了!” 明夫人道:“哎,那可不是么。” 文蔚羽心里是虚的。 算起来云长老在文蔚府已经住了好几个月,这期间不管文蔚祁如何劝,他都只是推说材料不齐全。 一件神器也没有打造。 神器做的手臂? 可能实现吗? 同样的想法也是在文蔚祁心里盘桓。 如果他能有十之二三的把握,那今天就不会有文蔚平什么事了。 他看向明夫人,倘若因此今天婚事定下,那文蔚府难保不背上一个骗婚的名头。 明广言没有直接去接他妹妹的话。 神器做成的身体?他做生意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羽儿现在是几阶了?”明广言看似不经意的问话,瞬间就让文蔚羽心如死灰。 “五阶。”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错,好好学,赶明儿也把你爹超过去。”明广言笑着,轻易便化解了明夫人的攻势。 明夫人不甘心道:“那羽儿……” 明广言笑道:“小鸾你放心,我们明家的大小姐,自然是要陪文蔚府的大公子了。” “是不是啊,芷妍?” 白芷妍见问到自己,便不慌不忙地说:“是啊,小鸾。” “咱们这才是相配相当呢。” 明广言不等他搭话,道:“哎,这就对了。明家的大小姐,文蔚府的大公子。” “这就成了。” “你说好不好啊?阿祁?” 文蔚祁心道:这是个活话,但是好赖是和文蔚府定下的婚约。 无论是谁,总归都是自己的儿子。 他畅快地答道:“好,那咱们今天就算是定下了?” 明广言笑着点头:“定下了。” 文蔚祁拿起桌上的三块玉牌,走过去双手递给明广言:“大哥,请收下定礼。” 明广言也站起来,双手接过这三支钧天令:“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出口,与文蔚祁相视一笑。 家宴结束,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明夫人质问文蔚祁:“老爷,你今天是怎么想的?” 文蔚祁道:“夫人不要生气,听我解释。” “你看大哥大嫂看羽儿的眼神,明显已经开始嫌弃了。” 他耐心地说:“如果还一味地推羽儿上,多半芙嫣就嫁不进文蔚府了。” “可是羽儿有可能得到一条神器手臂啊。”明夫人不甘示弱。 文蔚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云长老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我求了他多少次,一件东西也没有做。”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家有喜事 文蔚羽逃兵似的回到了文蔚府,一进卧室就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 铜镜前的身体因为缺了一条胳膊而失去了对称的平衡。 他用手一点一点地将纱布拆下,露出还没有完全长好的伤口。 新生的皮肤颜色粉嫩,透露着它的无辜。 文蔚羽左手抚上肩头。 谁不是无辜的呢? 指甲在皮肤上留下五道抓痕,隐隐透出血色。 为什么…… 为什么! 强大的恨意在心中翻起巨浪,自责和悔意之下,他左手扶额,手指深陷在发丝中。 柜子里的霓蔓波绫开始蠢蠢欲动,撞得柜子发出卡拉拉的响声。 文蔚羽揪着自己的头发,迫使自己清醒一些,却更加陷入悲伤和消沉之中。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自己这副身体,真是让人厌恶。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在阳光从窗子上移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问候。 “公子,你还好吗?”是丫鬟香儿的声音。 文蔚羽缓缓地抬起头,拢了拢头发,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香儿抬眼望去。 满身伤痕的文蔚羽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面前。 “公子,你……”她才刚开口,被文蔚羽一把拉入屋内。 “别声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不太明显的鼻音。 “公子,你身上怎么都是伤?”她看着那些纵横交错、还渗着血的抓痕。 文蔚羽眨了一下眼睛,挤出个勉强称得上是嘴角上扬的笑:“刚刚伤口有点痒。” 香儿听了连忙转到他的身侧去看那伤口:“公子放心,看上去并无不妥。” 文蔚羽点点头道:“你帮我梳头吧。” 香儿连忙取了一件衣服来帮他船上,然后依言去拿梳子。 “外面什么声音?”文蔚羽先开了口,这屋子里满是沉沉的死气,要把人闷死了。 香儿本来也是担心她主子的心情,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听见他问,笑道:“这不是公子带回来的好消息吗?” 文蔚羽皱眉问:“我?” 香儿点头,两只笑眼仿若新月。 “公子你是不是害羞啦?”她将文蔚羽的头发拢在手中,仔细地挽起一个发髻。 文蔚羽纳闷道:“到底是什么事?” 香儿本来是想逗他开心,见他有些着急,于是道:“这不是咱们要和明府办喜事了吗?” 文蔚羽瞬间愣住。 他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 不是才刚刚定下吗? 心脏狂跳,文蔚羽心思百转,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谁和谁?” 香儿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公子,你怎么啦?” 文蔚羽一把抓住她的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问:“谁和谁?” 香儿以为他是太高兴了,虽然他这个样子有些让人害怕,但还是一字一句道:“文蔚府的大公子,要娶明府的大小姐了。” “咱们家要办喜事了!” 文蔚羽听了松开她的手,转回身去默默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梳完了头,香儿道:“夫人在前头等着公子吃饭呢。” 文蔚羽仿佛还在刚刚她的那句话里没有缓过神来,直到香儿又说了一遍,他才缓缓地站起身来跟着她向外走去。 “刚刚的事,不要和夫人说。”一出房门,文蔚羽又恢复了刚刚冷漠的表情。 香儿顺从地应到:“是。” 果然是家有喜事。 才到家半日不到的功夫,文蔚府的下人们就在管家的指挥下开始收拾院子。 刚才搬东西的声音就是他们干活的时候发出来的。 再过几日,便是新年。 果然是一家团圆,文蔚羽赫然发现文蔚星和文蔚平也在。 “羽儿,坐吧。”文蔚祁道,“既然人齐了,我就宣布一件事。” 明夫人在旁笑得合不拢嘴,招手示意文蔚羽坐下。 文蔚羽一落座,就听文蔚祁道:“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来年我们家就要有庄大喜事了。” 文蔚英小孩子心性,不耐烦道:“爹,到底什么事呀,急死人了。” 明夫人听了连忙“呸呸呸”三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然后拉着文蔚英的手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说完给文蔚英夹了一个鸡腿:“快吃吧,啊。” 文蔚英“哦”了一声,就去咬那鸡腿,一双眼睛还不忘看向文蔚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想是因为喜事,文蔚祁倒也不恼。 他乐呵呵地说:“英儿,你马上就要有大嫂了。” 文蔚英听了大笑,开心地说:“真是太好了,爹!” 他转过头天真地问明夫人:“娘,那是芙嫣姐姐吗?” 一句芙嫣姐姐叫得明夫人笑逐颜开,捏起他的小脸蛋,疼爱地说:“真是个小机灵鬼。” 受了夸奖,文蔚英很是高兴。 他继续问:“那是嫁给大哥还是嫁给四哥?” 这一问,换来屋子里死一般的安静。 明夫人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什么!” 文蔚英从来没有见过明夫人对自己发火,顿时吓傻了。 他正在吃饭,被这一吓呛咳起来。 “连个饭也吃不好,有什么用!”明夫人烦躁地让一旁的丫鬟把文蔚英带下去。 文蔚祁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她发完火道:“小孩子嘛,别生气了。” 明夫人抬眼瞪他:“别竟说便宜话,还不是你教的。” 文蔚祁跟着吃挂落,也就不再说话了。 文蔚羽见场面一时尴尬,只得道:“娘,不要因为儿子的事气坏了身子。” 明夫人道:“跟你没关系,吃你的饭。赶紧把身体给我养好了。” 她说完这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文蔚羽更加苍白下去的脸:“老爷,今天有个事情你必须答应我。” 文蔚祁放下筷子,向她侧过身道:“请夫人吩咐。” 明夫人道:“过几天便是新年。” “除夕守岁你必须请到云长老,要让他跟我们吃一顿年夜饭。” 文蔚祁问:“夫人吩咐,不敢不从。” “只是,请夫人明示。” 明夫人道:“这第一么,你的好朋友在你家,难道不应该邀请人家一同守岁过年吗?” 文蔚祁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明夫人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这第二么,他过年不好空着手来吧?知道咱们家要有喜事,不好不随礼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守岁 自从入了冬,福禄就进入了冬眠。 成天就如同一块腊肉一般,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没有半点反应。 奇怪的是冬眠居然会传染,噗小雷明明是一只鸟却跟着福禄一起进入了冬眠。 这下叶图倒是很受用,可以尽情地胡撸它圆滚滚的毛,不用担心它躲开了。 可怜的噗小雷可能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秃了。 戮戈自从化为人形以后,便再也想不起来要爱护它的事情了,一门心思整日和云修厮混。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说法。 云修是忙着带娃。 虽然他的幻境里温暖如春,但是烤肉、烧水、做饭,总要生火。 云修不想劈柴,更不想被烟熏。 他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哪能一脸烟灰地赏花呢? 这就体现出带娃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儿了。 比如早上他会带着小火走到灶间,把它往地上一放。 然后在它的脑瓜上“啪”地这么轻轻地来上一下。 不一会儿灶上的粥就熟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静静地等着叶图来就好了。 这天叶图一早来到波澜院,手里举着张大大的红纸。 她隔着老远就冲他挥动着手里的东西:“云修,看这是什么!” 云修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帖子。 “文蔚祁请我过去和他一起守岁。” 云修把帖子随手扔在一边,看看叶图:“我不去。” “啊?”叶图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为什么啊?” 云修抱着小火,捏捏它的爪子道:“我想跟你一起守岁。” 叶图听了哈哈的大笑:“我也去啊。” 云修不解地望向她:“他也请你了?” 叶图点点头:“当然了,不只是我,嵩月他们也收到了。” 这时候戮戈从窗子里弹出头来,笑道:“我也收到了。” 云修一听问:“你也收到了?我怎么不知道?” 戮戈抓抓头发:“他们把我的送到风霖居去了,我也是刚刚听阿苇说的。” 云修听了无奈道:“吃饭吧。” 他摇摇头进了屋,不知道文蔚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活得久就是见识多,被他猜中了。 说是守岁,就是坐在一间屋子里说着有的没的笑话轶事,看着眼前的菜一个一个地冷掉。 文蔚祁夫妇的热情倒是越来越高。 旧的一年越走越远,新的一年即将降临。 文蔚祁殷勤道:“云长老,新的一年可有什么计划吗?” 云修道:“我这个人散漫惯了,倒是没有做计划的习惯。” 文蔚祁笑道:“叶图有什么计划吗?” 叶图听问到自己,想了想道:“继续修炼武道,升到六阶。” 她说得很是保守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突破九阶,嫁给文蔚平。 文蔚祁听了十分肯定地道:“不错!是我文蔚府的弟子!” 说着哈哈大笑道:“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叶图有志向,肯努力,一定会成为文蔚府里首屈一指的弟子。” 叶图听了,不自觉地向文蔚平看了一眼。 被明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文蔚祁却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道:“叶图,我们文蔚府来年要有件大喜事。” 叶图并没有听到任何小道消息,自然不知道他所指为何。 “掌门,是什么喜事啊?” 他的神情看上去颇为神秘:“是喜事,也是婚事。” 叶图心跳骤然加速,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说:不是风平,不是风平,不能是风平! 文蔚祁看她忽然呆住,只好自己往下说道:“前两日去明府,已经定下来了。” “文蔚府的大公子和明府大小姐的喜事。” 明夫人听了老大不乐意,紧跟着说道:“是啊,我们羽儿就要和芙嫣成亲了。” 直到明夫人这话说出口,叶图的心才落了地。 她满面笑容,是打心里开心:“恭喜掌门,恭喜夫人。” 说着转过身对文蔚羽道:“恭喜大公子。” 文蔚羽的眼神难以琢磨,但他还是立刻回道:“多谢。” 云修听到此处,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主意。 就听明夫人道:“羽儿之前因为小小的一个失手受了伤,婚姻之事事关我文蔚府的将来。” 她满面含泪,忽然从座位上走下,来到云修席前跪倒便拜。 云修也只好伸手相搀:“明夫人这是做什么。” 明夫人直起身来,哽咽道:“今日本来是喜庆的日子不该扫兴,只是作为他的娘亲,看孩儿如此受苦实在心痛难忍。” “求云长老出手相助。” 云修这倒有些为难了,他与这文蔚羽本无纠葛,徒增因缘与修炼无宜。 况且云修看过万千尘世故事,这其中的爱恨情仇、明争暗斗他并不感兴趣。 明夫人只当他在计较得失,于是道:“只要云长老肯帮羽儿,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她是吃准了云修之前帮过文蔚平,一定是看不得不平事的。 但是考虑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只是她还没发现。 云修无奈笑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毕竟我不会看病医人。” 明夫人道:“长老何不做一神器,为我儿重生手臂?” 器宗入门的时候第一条戒律就是不能用神器来替代身体,否则必遭反噬。 云修还是将明夫人搀扶了起来道:“大公子今天也在这里,明夫人快快请起,免他伤心。” 文蔚祁也已经走到了近前,抱拳道:“云长老请帮一帮我们吧,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云修向他们摊开手掌:“掌门也掌管着一门,入了任何门派都要遵守戒律。” “掌门如果不信,可以去查当年器宗残存的案卷。” “第一条便是不准做神器替代身体。” 文蔚祁当下心就凉了一半,但也只是一半。 他从没有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条神器手臂上。 而明夫人的希望就彻底垮掉了。 “长老,求你救救我的羽儿。他以后还要做掌门,没有手臂在今后的路上得有多艰难啊。” 任谁在这守岁的宴席上看一个慈母为了儿子的将来痛心恸哭,也会随之动容的。 但是云修不能这么做。 他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有可能改变这个人,甚至这个家族的命运。 随之而来的因果,他并不想承担。 过去的千万年中,这种事情太多了。 这大概就是神灵的无奈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曲线救援 在云修“救不了”三个字即将出口之际,嵩月站出来救场:“夫人先别急,我们一起找一找古书上的法子,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试一试。” 叶图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明夫人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欣喜。 断臂重续是一回事,用神器断臂重续是另一回事。 这场守岁家宴,就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收场,未免有些扫兴。 新年的第一天,叶图一大早去勤勉斋找文蔚平。 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转头一看,是丫鬟香儿。 “叶姑娘,夫人昨晚失态了,备了一些小礼物想送给姑娘。” 她将手向袖子里藏了藏:“还请姑娘赏脸移步。” 叶图想起昨晚的情形,心里仍然热乎乎的很感动。 走去看看也不费什么事,于是干脆地答应了。 见到明夫人,叶图的第一印象就是憔悴。 她明显用心地梳妆过了,但是仍然掩饰不住从眼睛里流露出的疲惫。 明夫人让丫鬟们都出去了,房间里只留了自己和叶图两个人。 “叶姑娘。”明夫人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昨晚,我失态了。” 叶图连忙道:“夫人爱子心切,让人感动。” 明夫人苦笑着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一只锦盒递给叶图:“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叶姑娘笑纳。” 叶图连忙摆手:“这我不能收。” 明夫人闻言也没有再继续让,而是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缓缓道:“叶姑娘心地善良,做事又勤恳。” “真是个好姑娘啊。” 她慈爱看向叶图,眼中充满了欢喜。 “羽儿他是嫡长子,身上背负着文蔚府的重任。” “芙嫣她也一样,虽然是个女孩子,也承担着明府的未来。” 她长叹一声道:“我的孩子们啊,我心疼他们啊。” 叶图被她的话打动,也不觉在一旁坐下来。 只听她继续道:“星儿本来和你一样,有人疼,也不用背负什么重担。” “没想到一个阴差阳错,让他背上了这杀兄的恶名。” 明夫人用手锤着自己的心口:“这可让我怎么办呢?” 叶图安慰她道:“夫人不要太过悲伤,小心身体。” 她拉住明夫人捶打自己心口的手:“既然是误会,总有解释清楚的一天。” 明夫人无奈摇头:“大家都看到了,说不清楚了。” “星儿的这一辈子,都毁了。” 她用手帕抹着眼泪道:“我们文蔚家向来对十二天神绝无不恭,怎会落得如此境地。让我老年无所依靠。” 叶图安慰她道:“夫人,您还有两位公子,他们都会好好侍奉您的,文蔚府也会越来越好的。” 明夫人将手覆在叶图的手上,柔声道:“叶姑娘,我没有福气,不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女儿。” 她叹气道:“希望以后我的儿子们都能够娶到像你这样的好姑娘。” 叶图被她一说有点不好意思:“夫人今年不是就要娶芙嫣小姐进府了吗?” 明夫人道:“嗯,老爷昨天也宣布了,今年他们就成亲。” 她暗地里观察着叶图的神色,试探地说道:“哎,要说起来,应该是平儿先成亲才好。” 叶图听到一下抬起头来:“怎么说?” 明夫人嘴角微微上扬:“我这几个儿子里面,他年纪最大呀。” “我也该跟老爷商量商量他的婚事了。” 她说着轻轻地拍着叶图的手背,但是叶图一门心思都在她要给文蔚平成亲这件事上,丝毫没有注意。 明夫人嘴角翘得更高了:“最好能在羽儿之前就把婚事办了,哎呀,这也来不及了。” “这么短的时间,我去找谁家的姑娘呢?” 叶图差点就脱口而出:我! 但是她还是拼命闭住了自己的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自己说吧? 要不回去托云修或者嵩月他们过来帮自己? 见她欲言又止,明夫人继续道:“要不然和羽儿一起办喜事也好呀。” 她用眼偷瞄叶图:“不知道平儿他有没有福气,找到一个好姑娘。” 明夫人叹气道:“我要求也不高,毕竟他是庶出。对方的家世门派也没什么好挑的,只要人好,和他一起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就好了。” “能像叶姑娘这样善良、聪慧的就更好了。” 叶图就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红着脸问:“我哪有夫人说的那么好。” 明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我看着就很好!” “只是我的羽儿,不仅要背负着重担,还要负担着残破的身体。” “他们兄弟以后要共同支撑这偌大的文蔚府,可得要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啊。” “你说这星儿,哎,真是不懂事。” 说着便又开始抹眼泪。 这时的叶图已经被刚刚的几句赞扬冲昏了头,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头升起一种责任感。 她对明夫人道:“夫人放心,二公子和三公子虽然现在还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还有四公子在。” “他一定能帮大公子,让他不那么辛苦。” 明夫人破涕为笑:“还是叶姑娘明事理。” “只是,羽儿他现在需要的是一条手臂。” 叶图道:“昨晚嵩月他们已经答应帮着一起寻找恢复大公子手臂的方法了,夫人不必担心。” 明夫人苦笑道:“叶姑娘有所不知。” “这文蔚府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掌门和族长的位置,一只假手并不能帮他提升功法,也不能帮他服众。” “要是云长老肯帮他做一条神器手臂就好了。” 叶图这就很难办了,云修昨晚的态度很坚决。 明夫人见她不说话,便问:“叶姑娘可不可以帮忙再问一问云长老?” “只是问一问,不行的话我也不再强求。” 她说着将盒子向前一推,递到叶图的手中。 叶图正要推辞,明夫人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叶姑娘不要推辞。” “这只镯子虽然并不十分名贵,但是我娘家的陪嫁,是传家之物。” 叶图忽然就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以至于她是怎么拿着这只盒子走回起苍阁的,她都不太记得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说客 门外寒风萧瑟,门内繁花朵朵。 波澜院内,众人再聚春日宴。 “哎呀,昨天那个饭也没吃痛快。”戮戈道,“我是话也不好说,饭也不得吃。” 阿苇丢过去一个白眼:“谁拦着你吃了。” 戮戈一叉腰:“那明夫人在那哭得嗷嗷的,所有人都在那同情她。就看我一个人在那狼吞虎咽的,丢不丢人?” 阿苇撇嘴:“呦,真难得,你记起你是个人了?”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戮戈摇晃着走过去,“想打架呀?” 阿苇道:“去一边去,别在我眼前摇晃你那竹竿似的身材。” “小心我等不及这羊肉烤熟了,先把你吃了。” 小火在一旁眨眨眼睛,十分勤快地问:“需要火吗?” “……”戮戈敲了它一个爆栗,转身走了。 阿苇不甘示弱道:“不用,生的我也能吃!” 眼看小火短短的小手也够不着被敲的地方,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 云修微微皱眉,向它招手:“过来。” 小火非常听话,扭着走来伸出小爪子:“痛痛。” 云修一把薅起来道:“痛痛飞~” 戮戈在一旁见了大笑:“哈哈哈,我说云修,天界那些同僚知道你这么会带孩子吗?” 云修瞪他一眼:“你还打算官复原职是怎么着?” 戮戈笑道:“我要是复了原职就看不见你这本事了。” 他走过来摸摸小火的头,小火躲他,拼命往云修怀里扎。 “哎,小屁孩,咱俩都这么帅气,你该跟我亲才对啊。”戮戈一把把它提起来,“来,笑一个。” 小火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 “哎,还你。”为了避免打开这个大喇叭,戮戈主动投降,把它放回了云修手上。 “你说它奇怪不奇怪,明明是火属性,眼泪却这么多。” 云修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很自然地伸手接了过来。 “嗯,按说火属性的灵物都很暴躁,不应该这么爱哭。” 他说得倒也不差,这小火动不动就流眼泪,跟开了闸门似的。 戮戈调侃他:“你算是个异类了,明明水属性,还不是这么暴躁。” 云修道:“你还不是一样暴躁。” 戮戈否认:“我是冰属性好吗?” 云修忍不住又送他一个白眼:“我那是因为之前的十色电锁。”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话头。 戮戈看着他忽然变了脸色,转头看了看嵩月他们并没有注意这边,悄声问:“你怎么了?” “你说你觉得它跟我很像?”云修若有所思。 戮戈吃惊地问:“不会吧?” “这真是你儿子啊?叶图知道吗?” “哎呦!你干嘛打我!”戮戈嗷地一嗓子,吓了小火一跳。 小火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向云修:“爹……” 云修连忙一把捂住它的嘴:“别瞎叫,我不是你爹。” 小火希望落空,转眼又要大哭。 正在这时,叶图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一眼看见小火,十分兴奋地走了过来。 小火本来要哭,一看见叶图也顾不上哭了,手脚并用地从云修身上滚下来跑了。 “行啊,小姑娘。”戮戈摇晃着身体,似乎要以舞蹈来迎接她的到来。 叶图跟嵩月他们打完招呼,在他肩头上一拍:“免礼。” 然后两步走到云修身边坐下:“你是不是教它什么了?怎么这么怕我。” 云修道:“还不是因为你老敲它的头。” 叶图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悄悄地问:“哎,我问你个事。” 戮戈正递给她一只鸡翅膀,看见她手上的镯子问:“呦,这是哪儿来的镯子呀?” 他一把抓住叶图的手腕凑到云修的眼前:“你送的?” 叶图用力把手抽回:“好看不?” 戮戈口中啧啧有声:“哎呦,你这头发都梳不好的人,也开始学人家小姐戴首饰啦?” 他向云修扬扬下巴:“为了祝贺你终于开窍了,我打算送你个礼物。” “说吧,喜欢什么?”他顿了一下,“我让云修给你买。” 叶图抬手就是一巴掌:“你送我的,让人家买?” 戮戈一下跳开,指着她戴镯子的手道:“哎,你可注意别碎了啊!” 叶图本来还要再打,闻言收回手,转头向云修道:“你平常就是这么受欺负的吗?” 云修也学小火一样委委屈屈地说:“是啊,等你来救我呢。” 叶图顿时头大:“哎呀,你怎么跟小火似的。” 他这一句话,引起了戮戈刚刚说到半截的话。 戮戈想起来便继续道:“你看,叶图也说你俩像,你……” 云修飞起一个鸡腿,正塞在他嘴里:“不是昨天没吃好吗?好好吃东西,少说话。” 戮戈反应过来他这是不想让叶图知道,于是安安静静地啃起鸡腿来。 “你刚想说什么?”云修问,“让他给打断了。” 叶图嘿嘿一笑:“想问你能不能给帮个忙。” 云修道:“你说我办就是,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戮戈在一旁嘴里塞着鸡腿,身上一层鸡皮疙瘩:“噫……” 叶图道:“其实你也知道,就是昨天说给文蔚羽装神器手臂的事情。” 云修正色道:“他们去求你了?” 叶图没有说明夫人找她的过程,只说:“明夫人她好可怜,三个亲生儿子,一个身残,一个名声毁了,一个年纪还小。” “文蔚羽也挺惨的,这么年轻就没了手臂。你知道我们武修之人最看重身体,他要继承家业,还要克服身体残疾的困难。” “文蔚星也是,阴差阳错竟然落了个杀兄的恶名。” “你看你能不能帮帮他们?” 云修没有说话,戮戈看他沉得滴水的脸色就知道他现在心情并不愉快,也就在一旁安静地待着。 叶图见他不说话,于是继续道:“文蔚羽今年就要大婚了,你说哪个新娘子一看自己的丈夫这个样子不心痛呢?” 等她都说完,云修才缓缓道:“你知道的,器宗有戒条不准造神器作为身体。” 叶图点头:“我知道的。但是戒条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你可以让他们几个人的下半生都不会活在阴影里。”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看不破就说破 “那说说你不知道的。”云修认真地看向她,“器宗之所以有这个戒条,是因为作为身体的神器会反噬做神器的人。” “你只觉得他们可怜,那你觉得我呢?” 叶图沉默了,她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当然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目的要求云修的下半生承担反噬的后果。 但是一想到希望落空,她不免有些失落。 戮戈在一旁看看云修,对叶图道:“话说回来,叶图,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 “如果我们强加干涉就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有时候后果是我们根本就承担不起的。” 叶图听他这话,不免觉得他狡辩:“助人为乐难道不好吗?” 戮戈道:“这不是助人为乐的事情。” 叶图敲了敲面前的桌子,皱眉道:“怎么就不是助人为乐了?” 戮戈叹息道:“不如跟你实说了,我是天界的神官,虽然神职已经没有了,但是神位还在。神官不能干涉人界的事情,这是在当年六界封王时候的神契。” 叶图听了很是震惊。 她没想到这个成天大大咧咧的戮戈竟然是个神官。 于是结巴道:“你,你,你是。那我又不求你,我跟云修说的。” 戮戈道:“他也是。” 他也是。 这三个字一出,叶图脑子里轰的一声。 什么? 刚刚发生了什么? 叶图看向云修:“你,你不是妖精吗?” 云修道:“我看上去像妖精?” 叶图以手抚额:“等会,你让我冷静一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你帮了我那么多次……” 云修笑道:“那不能叫干涉,再说了,你不一样。” 也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了,嵩月和阿苇也转头看过来。 “呀,你这个身份是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叶图赶紧问。 嵩月在一旁耸耸肩:“我早就知道了。” 叶图震惊地看向他,随即又看向阿苇。 阿苇也学着嵩月耸耸肩:“我是刚知道的。” 叶图道:“那你怎么这么坦然啊?” 阿苇不解:“这有什么稀奇的吗?” 叶图这才深深意识到,眼前的这帮人,不是幻境出来的,就是神官,还有一个嵩月有着谜一样的身世。 果然,只有自己才该惊讶啊。 叶图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打,打扰了。” 云修叫住她:“等等。” “还有几个事情,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下。” 还有? 这么劲爆吗? “神器认主以后是不会攻击自己的主人的,即便是主任用它来伤害自己也做不到。” “两个氏族的联姻,都是出于他们彼此的考虑。我们作为外人最好不要参与进去。” “无论文蔚羽的手臂是否能够续上,明芙嫣既然答应为了氏族利益嫁给他,就是他们之间的因果,你不要插手。” 云修言简意赅地说完,温柔地问了一句:“记住了吗?” 叶图想着他说的这些话,点头道:“记住了。” 她嘴上这样说着,脑子里也在飞速运转着刚刚他的话。 这么说,昊陀莲生一开始就是文蔚平的? 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她一时间将其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像只出笼的小鸟一样向勤勉斋跑过去。 “叶姑娘?”瑞儿开门见是叶图,连忙退到一旁将她让进院子。 “公子,叶姑娘来了。” 叶图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希望能将这喜悦和文蔚平分享。 就在她的手触到帘子的一刻,门帘忽然动了。 文蔚平从里面走出来:“叶图,你来了。” 叶图开心地说:“风平,我知道了。” “昊陀莲生就是你的,是你从第一次我们掉进摘星楼的那个沙漠带回来的。” “风平,你真棒!” 文蔚平还没有说话,屋里一个女声响起:“平哥哥,谁来了呀?怎么不让进屋里来坐坐?” 这一副口气俨然女主人的语气,让叶图十分不爽。 她也听出来是明芙嫣的声音。 她这么快就从明府回来了吗? 文蔚平这才将身子闪向一旁:“请进。” 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叶图没有地方坐,只好站着。 文蔚平道:“芙嫣来要我帮她画一副花样子回去绣花。” 他说着将明芙嫣面前的一叠纸拿起来问:“你要不要挑两张也回去绣点什么。” 叶图接过来看,无非也就是写花花草草,于是道:“我又不会。还是留给芙嫣小姐吧。” 明芙嫣接到手里,拿着那叠纸掀开了帘子。 临出门还特意回望了文蔚平一眼,婉转灵动,意味悠长。 文蔚平则显得相当淡定,指了指那张椅子对叶图道:“坐。” 叶图本来也不是来坐的,对他说:“我知道了,昊陀莲生就是你的。是你从摘星楼沙漠里带出来的。” 文蔚平笑道:“你知道了。” 叶图疯狂点头:“我就说了,你一定行的。” 文蔚平看到了她手上的那只镯子,上面有明府独特的花纹。 看刚刚叶图和明芙嫣的样子就知道,这只镯子不是明芙嫣送给她的。 那答案就只剩一个。 他淡淡地笑道:“谢谢。” 忽然他心里那个善良、热心、单纯、善解人意的叶图就不见了。 你终于也离我远去了呢。 文蔚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堪堪挡住将要涌出的眼泪。 虽然很痛心,但是他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迟早的事。 谢谢。 谢谢你曾经真心地陪在我身边。 他递给叶图一册书,在她翻看的时候偷偷地擦了擦眼泪。 叶图接过书看了看:“这不是之前我送你的吗?” 文蔚平道:“啊,我已经通过了五阶试练,还给你。” 叶图笑道:“你留着吧,以后看着方便。” 文蔚平接过书册,重新放回书架上:“怎么今天有空,不练功了吗?” 叶图拿起他桌上的毛笔道:“过年嘛,休息两天。” 说着就着未干的墨迹在纸上胡乱图画着。 文蔚平走过来握住她拿笔的手道:“你这样……”说着就在纸上画出一丛惟妙惟肖的兰草来。 这兰草竟然有了生命一般活了过来,随着文蔚平的低语传入她的耳朵,在她心中开出了花。 第二百章 小火的身世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叶图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波澜院了。 “我就说不要告诉她。”云修抱着小火坐在院子里的花树下望天。 “不告诉她,让她误会你。” 戮戈枕着手臂躺在地上,无聊地看着云彩:“然后再看你整天哼哼唧唧?” “我……” “哎,你没发现你自己现在好多了?” 他瞪大了双眼扭过头看着云修:“你都好久没犯病儿了。” “嗯。”云修点点头,“好像从小火来了以后就好多了。” 戮戈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把它放到叶图那里一段时间。” “为什么?”云修不解,“她总要去练功,哪有时间陪着它?” 戮戈一脸鄙夷:“它只是看着小,叶图带它出来的时候,多少年它不是自己过的?” “你还真拿它当小孩子了?” 云修默默地摸了摸小火的头:“它年龄小嘛。” 戮戈道:“得了吧,你就是舍不得它而已。” 对此,云修也不争辩,因为他确实挺喜欢小火的。 “话说,你病好可能真的跟它有关系。” 戮戈试图伸手去摸摸小火,被它躲开。 “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云修问。 “可惜它是个公的,不然你们都彼此这么喜欢腻着对方,倒是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呢。” 云修干净利落地抬手就是一巴掌。 “哎呀!干什么又打我!” 戮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发飙。 云修抬起来的手却没有再落下去。 他怔怔地看着小火,仿佛想到了什么。 “喔噻,你不会真的喜欢它吧?”戮戈一脸震惊,“还好你不喜欢我。” “你知道,如果龙很喜欢一个东西,总想和它在一起,预示着什么嘛?” 戮戈道:“想要吃掉它?” 云修道:“自从它来到这里,我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戮戈蹲下来自信看着小火:“嗯?” “有没有一种可能,它根本就和我相识,甚至同出一源。” 戮戈笑着摆手:“不可能。” “你我都是十二天神女所做,如果跟我们是同出一源,为何我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云修想了想将它在手中团成了个团子。 “你干嘛?”戮戈看着小火蜷着身体缩成一团,却半点声音也没出,任他摆弄。 云修道:“那就还有一种可能。” “它根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戮戈闻言从上到下来回地看了几个遍,凑近他悄悄道:“今天这里没有外人,你告诉我,你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看着他一脸坏笑,云修没好气道:“龙珠。” 确实,那场六界大战中,戮戈被迫灵体出窍带着无生剑封入通天塔。 而云修龙珠破损遗失,仅凭着十二天神女神解时留下的一滴眼泪为本体,辅以器宗的秘法凝结了一颗暂作替代。 这颗神女之泪如今也濒临消散,好在让他遇到了小火。 他喜欢抱着小火,和它在一起的时候龙珠消散产生的痛楚就会消失。 “你说它会不会就是我的那颗龙珠?”云修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深藏的疑问。 “嗯。”戮戈坐在地上看着他俩,“干脆就炼化了,看看是不是。如果是你就正好收回去。” “如果不是……”他眨眨眼,“就拿它当个核自己炼新的呗。” “反正你师兄给你的珠子也叫它吞了。” 他们说话小火是听得到的。 而且听懂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但是它并没有感到害怕和不甘,反而张开胖胖的小手趴在云修的怀里,糯糯地说:“云修哥哥喜欢小火,小火也喜欢云修哥哥。” “小火愿意和云修哥哥在一起。” “小火也知道没有龙珠有多难过。” “如果云修哥哥需要,小火可以作为云修哥哥的龙珠。” 声音稚嫩,懂事得让人心痛。 戮戈一咬后槽牙道:“哎,你这个小屁孩,大人说话别搭茬。” “可是有一点,为什么你的龙珠,它是火属性呢?” 云修将它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揉着它胖乎乎的小肚皮道:“大概是当年我被第三天神女用十色电锁所伤,为了让我恢复正常,第十二天神女把十色电锁的火毒封在了龙珠里。” 戮戈冷不丁地抬起巴掌啪的一下拍在小火的头上,引得小火又要哭。 “你这个人,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老打它呢?” 戮戈笑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像喜欢你似的喜欢它了。” 作势便又要抬起巴掌,小火见状挣扎着溜到了云修的袖子后面远远地跑走了。 戮戈于是将手按在了它刚刚坐过的地方,云修的膝盖上。 “小脑瓜,真可爱。还想再打一下。” “无聊。” “说正经的,你打算怎么办呢?” 云修看了看这个人,怎么也不觉得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正经话。 “它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灵识,就算它真的是我的龙珠,要把它再炼化回去……” 戮戈看着他一脸的为难,拍了拍他的膝盖道:“行了行了,怎么还心软上了。” “大不了你下不了手,我来。” “你们……我来的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嵩月看着他俩一个半躺在树下,一个坐在地上,听着两个人争论谁来的问题,有点儿尴尬地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戮戈坐直身体抱怨道:“你这结界进来人你都不知道吗?” 云修也坐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花瓣,埋怨道:“最近龙珠消散太严重,小火又让你吓跑了。” 嵩月心道不妥,好不容易这厮有了新欢,一定要帮他们撮合。 心念至此,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云修叫住他,“有什么事吗?” 嵩月道:“本来有事,但也不急,改日在说。你们先忙。” 戮戈一脸坏笑地看着云修:“来,咱们先忙。” 云修一把拍掉他的爪子:“去。” 他站起来走向嵩月,问:“找我到底什么事?” 嵩月满满转过身来道:“上次守岁宴上,明夫人所求的那件事。” 戮戈道:“你找他也没用,不是说了么,我们不管。” 嵩月笑道:“我本来也没想管,但是无意间想起来一个法子。” 第二百零一章 童迹 “不行。” “哎,云修,你听嵩月说完嘛。”戮戈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嵩月道:“方法我说在这里,也不是说就一定要用。”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霓蔓波绫认他为主,供其驱使。本身特质作为手臂可以说是再适合不过了。” “只需要略施法术,看上去便和普通手臂并无二致。” 云修负手而立,银白色的发丝从肩头云雾般垂下:“霓蔓波绫是凶器,加诸在上面的法咒是上古先民从神域带来的法术。” “这秘术奇诡深奥,恐怕产生的后果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戮戈手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茬:“确实……” 嵩月笑道:“嗯,我用巫术确实可以帮他将霓蔓波绫接续上。“ ”如果需要的话,我是说万一。可以由我来做。” 云修和戮戈两个人都没有接他的话,两个人目送他的背影出了波澜院的大门。 “你有没有觉得……”戮戈转身重新在地上躺下来,“嵩月今天有点儿怪怪的?” 嵩月出了波澜院径直走回风霖居。 一路上他脚步轻快得想是要跳起舞来,到了风霖居的门口,他甚至还一步跃起,跳过了门槛。 墙头上扑6蝴蝶的小黑猫停下了按着蝴蝶翅膀的小爪子,那蝴蝶噗噜一下忽闪着翅膀逃走了。 门口那还有什么嵩月? 分明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 那小孩子摇着头顶上的冲天揪,一蹦一蹦地进了屋。 “喵?”小黑猫眨眨眼睛,一个纵跃跳到了地上。 小黑猫落地的地方,一个少年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噫,谁家的小孩?” 明明看着那个小孩子进了屋,阿苇跟进去四处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半点踪迹。 倒是床上的嵩月和衣而卧,睡得时分香甜。 阿苇一步跳上床,又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小奶猫。 它轻手轻脚地爬到嵩月的枕边闻了闻,撅着小尾巴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突然,刚刚消失在屋子里的小孩子从床下钻了出来。 他用手捂着嘴巴,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恶作剧似的拉了拉垂到床下的被角。 眼看着被子上凸起的那个小鼓包快速地靠近,小孩子又缩回了床下。 “喵!”阿苇这声咆哮可谓是成竹在心。 它一个虎跃跳到地上,一个帅气地转身之后伏低身子对准床下,竖起的小尾巴还在微微颤抖。 床下空空一片,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 “阿嚏!” 一个后仰,阿苇摔了个屁顿坐在地上喷嚏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 这倒是成功地唤醒了嵩月。 “你坐地上干什么?”他看着涕泪齐下的阿苇道,“我只是睡了个午觉……” 阿苇眼角红红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我……” 刚说了个我字就不得不继续回到打喷嚏的轨道上去。 嵩月摇摇头,坐起来向他伸出手去:“起来吧,地上凉。” “你是不是感冒了?” 阿苇很想停下来告诉他,刚刚有个小孩子跑进来,却奇怪地消失在屋子里。 就这样,幽墟谷第一战神钻了一回床地变生病了。 正确的说,根本是还没钻到床底便生病了。 叶图听了二话不说,一把抄起小奶猫直奔波澜院:“照顾小孩子和病号,当然还得是找云修。” “咱们别人哪有这个经验啊!” 当云修看到眼前“阿嚏”个不停的阿苇的时候,诚恳地说道:“我不是大夫……” 叶图把它往前一递,茶点杵到云修身上,吓得两人都是一抖:“噫,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是正常人?” 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改口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它不是人?” “……”众人陷入沉默。 叶图咳了一声道:“我们怎么解释阿苇变成猫这件事?” “可是……”跟过来的嵩月道,“我们可以带它直接去看兽医啊。” 文蔚府上没有什么宠物。 兽医,就只有马房才有。 阿苇第一次看大夫,就是在这狭长的马房里。 纵使大户人家的马房人手足够,也还是难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马粪味道。 叶图凭着灵敏的五感,第一个败下阵来:“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等。” 说着拍了拍阿苇并不情愿的后脑勺,抹着被呛出来的眼泪走了出去。 看见她出去,云修也跟着走了出去。 同时出去的,还有捏着鼻子的戮戈。 嵩月也待转身要走,被阿苇一爪子勾住袖子:“喵……” 看着它满含热泪的双眼,兽医都忍不住说:“看来公子平时对它很好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通灵性的猫呢。” 嵩月听了轻轻一笑,温柔地摸了摸它圆圆的脑袋瓜:“别抓,会坏的。” 阿苇哀嚎一声:“喵!” 面对死不松爪的阿苇,嵩月也是没有办法的。 他只好站在旁边陪着它。 四周的空气就这么凝滞下来,连马粪的味道也不再死命地往鼻子里钻了。 “怎么?” 他惊讶地发现兽医停下了检查阿苇身体的手,而阿苇的一个喷嚏竟然就生生地停在了一半。 孩童特有的“咯咯”的笑声从柱子后面传来,最先冒出来的,是一个红绳拴着的冲天揪小辫。 嵩月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呀,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呀?”小孩背着手,迈开大步从柱子后面跳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嵩月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 小孩笑得倒是天真无邪,走近上前抬头望着他道:“你不想看见我啊?” 他向旁边迈出两步,站到嵩月的视线之下:“可是我想你了呀。” “你最好试着和我相处,不然……” 小孩子咧开嘴笑道:“我会很伤心的。” “非常非常伤心。” 嵩月蹙眉,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摆脱。 “不要想着摆脱我。”小孩子摆出一个鬼脸,“我都知道的哦。” 他也不等嵩月搭话,自顾自向柱子后面走去:“我要是离开了你,会很孤单的。” “你知道的,孤单的滋味,可不好受。” “啊,刚刚我去了一趟你朋友那里,告诉他们了一个断臂重续的好方法。” 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柱子后:“他们会越来越喜欢我们的。” 第二百零二章 元宵灯会 红灯未摘,花灯高挂。 文蔚府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 可怜的阿苇在兽医伯伯悉心的用药和嵩月的照料下日渐康复,赶上了这次的灯会。 “平哥哥,我们晚上在灯会见。”明芙嫣将手中的一个橘子塞到文蔚平手中,留下一个充满期待的笑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文蔚平握着手中的橘子,仿佛握着她的手,都不敢多用力一分,生怕破坏了它鲜美的外皮。 “公子,公子!”瑞儿见明芙嫣走远了,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芙嫣小姐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她手里提着竹篮,竹篮里圆圆的橘子可爱地挤在一起。 文蔚平将那只橘子揣入袖中,收起脸上的笑意:“嗯。” 他在小径上徐徐前行,想着自己的心事。 却被人从背后扑了一个趔趄,圆滚滚的橘子跌在石板地上,滚出好远。 “风平!”叶图扑到他的背上,笑嘻嘻地拉着他的袖子开心地大笑。 文蔚平站直身体,不着痕迹地扶着她的胳膊从自己的袖子上拿开:“站好站好,小心摔倒。” 他说着摆出一个温和的笑:“怎么这样高兴?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说来听听。” 叶图道:“我问了负责灯会的师兄,他们说晚上的灯谜猜对了是有奖品的!” 文蔚平笑着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怎么?你想要奖品?” 叶图重重地点头:“是啊是啊,谁不想要奖品呢?” “我听说这次灯谜的重头戏是天河船。” 她双手捧在身前,期盼地说:“如果我要是能拿到这次天河船的奖品,一定要把它送给我最喜欢人。” 文蔚平笑笑:“天河船可没那么好拿,要是能够拿到真的是要费很大功夫。” 叶图羞赧地低下头:“我并不怕费功夫,也不怕困难。” “我相信我可以办到的。” 她问:“你说呢?” 文蔚平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是吧。” 叶图也并没有表现出失望,她扬起下巴满不在乎地说:“不信你就等着看好了。” 是夜,梅香悠远,人影绰约。 彩灯中间最高的位置上挂着一盏船型的灯笼。 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行驶在璀璨星河中的一艘小船。 “看,天河船!”叶图兴奋地对阿苇说,“哇,好好看啊!” 阿苇也跟着一起道:“哇塞,有鱼!” 说完就蹿了出去,融入到人潮涌动的夜色中去了。 “哎!”嵩月喊了他一声,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那是假的。” 戮戈在一旁接道:“当然了,这都看不出来,莫不是个傻子?” 嵩月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向叶图道:“一起去看灯?” 叶图抿着嘴,指着最高的那一盏天河灯道:“我要去拿那个。” 嵩月并不知道她要怎么去拿那盏高高在上的、被众星捧月簇拥着的灯,但是他隐约觉得,这盏灯已经有了主人。 叶图挽了挽袖子,安慰地拍了拍嵩月和云修的肩膀:“祝我好运。” 说完大步向前而去。 文蔚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像一座逆水的孤岛,冒着被撞到的危险孤勇前行。 “云长老。”他看到云修,随即调转方向像他走过来。 “大公子,也来看灯啊。”云修讲着客套话,“一个人吗?” 文蔚羽道:“是啊。”他的声音里有些疲倦,透露着倔强。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跟了过来,嘴里嚷着:“公子等等我。” 众人看去,原来是丫鬟香儿。 “公子。”香儿跑到近前,见到云修等人一一行了礼,气喘吁吁地在文蔚羽身边站定。 “香儿姑娘也来看灯?”云修笑道,“喜欢哪盏?” 文蔚羽回头看了香儿一眼,转头对众人道:“我娘担心我的身体,让香儿随侍。” 云修了然,道:“既然是明夫人安排的,必定是关心公子。” “公子一会儿尽兴之后,还要早些回去才好。” 文蔚羽垂下眼帘,轻咳了几声道:“嗯,谢长老关怀。” 云修摆摆手:“公子客气了。” 文蔚羽便带着香儿向那灯火灿烂处走去,边走边四处张望。 “他在找人吗?”戮戈看他的行止与旁边的人格格不入,似乎无心花灯和灯谜,而是在寻找着什么。 嵩月道:“也许是在找灯吧。” 云修才没有心思关心他到底在找什么,举目向那盏天河灯看去。 文蔚羽确实在找人。 但是他找的人却没有出现在这个灯会上。 不远的一处梅园之中,清香扑鼻。 两个瘦长的人影在还未完全消融的残雪上拉出两道长长的阴影。 “平哥哥,你说今年的天河灯会落在谁的手里?” 明芙嫣笑得很甜,两个酒窝里仿佛盛着无穷的甜蜜。 文蔚平望向依稀可见的闪烁灯火:“在谁手上都不重要。” 他看向明芙嫣满是疑问的大眼睛:“我没有心思去争什么天河灯,它便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今夜,我和你在这里。梅园的花开了几支,才是我关心的。” 明芙嫣啐道:“好呀,平哥哥。” “你居然只关心梅花开了几支?” 文蔚平伸手折下身边开得正盛的一支花枝,轻轻地送到她的面前:“我要看看够不够送给你。” 明芙嫣听了竟然愣了有一刻,突然娇羞道:“哎呀,平哥哥你平时不是这样子的。” 文蔚平对这个结论倒是颇感兴趣:“哦?那我平时是什么样子?” 明芙嫣美目顾盼,羞涩地说道:“你平时又稳重,又老成。” 文蔚平打趣道:“像阿羽那样吗?” 明芙嫣抬手轻轻地在他胳膊上搔痒似地打了一下:“讨厌,我又跟他不熟悉。” “不熟悉吗?” 文蔚平故意将语调拉长,结尾的一个音甚至圆润地拐了个弯。 只见明芙嫣泫然欲泣,她轻声解释道:“平哥哥,不管你信不信,我对羽哥哥,真的就像是哥哥一样的。” 文蔚平歪着头看她,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母亲在想办法给阿羽弄一条神器手臂。” “那时他就会超过我们这些人,成为真正的武道第一。” 明芙嫣抬起一双眸子,在灯火里闪着谜一样的星光:“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第二百零三章 中宵情人语 在文蔚平询问的目光里,明芙嫣缓缓的说出了一句带有无限魔力的话语。 “不要让我嫁给文蔚羽。” 他在愣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才将眸子里变换的复杂神情重新收拾起来。 用一种满怀期待的语气问她:“你说什么?” 明芙嫣眼角含泪,莹莹道:“我不想嫁给文蔚羽。” 文蔚平有一点儿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或者是因为夜深而在做梦。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确定自己依然清醒之后,问了明芙嫣一个问题。 “为什么?” 之前那样情投意合的两个人,看上去有着说不完的话,共同的兴趣,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明芙嫣轻叹一声道:“我来到文蔚府,是奉了父母之命。” “来这里住的这段时间,也是为了今后两家的联姻。”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越发地低了下去。 文蔚平为了听清她的话语,将头低下去靠近了她。 明芙嫣显然感到了他的靠近,羞涩地向旁边躲了开来:“说到和羽哥哥相处,我觉得我们更像是兄妹。” 她一边说着,一边缴着手里的帕子:“我也并不在乎他将来有没有神器做的手臂,在武道里面排行第几。” “终归我也不是和那些虚名成亲。” 她的言辞恳切,差一点就让文蔚平相信了。 文蔚平不可能相信。 他又不是傻子。 但是他宁愿相信。 相信眼前这个名门闺秀、美丽动人的女子,说的都是真的。 即便是假的,哪又怎么样呢? 这二十年来,他听的假话还少吗? 他收回疯狂散乱的思绪,问:“你不想嫁给文蔚羽,那你想嫁给谁?” 明芙嫣的头低得更深了:“你该问我另一个问题。” 文蔚平问:“什么问题?” 明芙嫣轻声道:“明府和文蔚府定的婚约是明府的大小姐嫁给文蔚府的大公子。” “那怎么样才能让明府的大小姐嫁给不是文蔚羽的文蔚府大公子呢?” 文蔚平笑笑:“你这个问题太复杂了。” 明芙嫣闻言踮起脚尖伸手搭住他的肩头,眼睛里的笑意载着危险和不容置疑:“我要你娶我。” “可我并不是大公子。”文蔚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忘了,我是四公子。” 明芙嫣笑了,依旧很甜很美:“除非你想一辈子都是四公子。” 文蔚平默默地点了点头:“当然不。” “我们。”他看着那一片莹莹灯火说,“一起去看灯会?” 明芙嫣不屑地瞥了那片灯火一眼,这还不如他们明家办宴会来得亮堂。 “不了,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灯。” 她浅笑道:“花很美,我便带回去了。” 送明芙嫣回到住处,文蔚平还是回到了灯会上。 他要看看他那个断了手的兄弟今天有什么动作。 但是来得不巧,天河船已经有了归宿。 文蔚羽颓然站在一旁,失落地看着叶图手中的那盏灯。 叶图一眼看见文蔚平,举着天河灯高兴地跑到他面前,像是一个亟待表扬的孩子:“风平,送给你!” 文蔚平讷讷地接过她手中的天河船,他没有想到叶图真的拿到了。 只听叶图道:“风平,以后每年我都送你天河船,好不好?” 文蔚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面上的诚挚和快乐是装不出来的。 他有点儿搞不懂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 还好文蔚羽带着香儿向灯会外走了。 文蔚平追过去问:“阿羽,你没事吧?” 文蔚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里开了。 叶图走到文蔚平身后,有些歉意地说:“是我不好,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她自责地说:“我只是想把这个灯送给你,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灯会。” 文蔚平挑眉:“你怎么惹他生气了?” 叶图道:“我们都想要那个天河灯,但是我太想拿到了,没有顾及他的手不方便。” 这样啊。 文蔚平心里忽然有一丝不知是从何而起的畅快。 看到他郁郁寡欢的样子,竟然有点儿畅快。 他甩甩头,用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样并不对。 “我知道了。”文蔚平说,“阿羽他手不方便,他想要就给他好了。” “可是我也想送给你。”叶图撅着嘴,“我也知道我跟他抢是不对的。” “那你做一盏送给我好了。”文蔚平看了看手中的天河灯,“这么大太占地方了。” 叶图听了有点儿委屈,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准备好的一段表白,都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没关系。 她想,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以后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玩得开心吗?”戮戈看叶图有点儿不开心,再看看嵩月和云修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怎么办呢,总要化解这尴尬的沉默啊。 还好有自己这个暖场小能手在。 叶图半死不活地抬起头看看他:“还行。” 戮戈强行暖场:“还行,那就是好咯。” 真不知他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叶图腹诽,明明不开心好嘛。 场面再次陷入沉默,戮戈又抛出一个话题:“这阿苇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继续一片安静。 戮戈干脆扮了个鬼脸给云修:“说话啊。” 云修一把撑在他脸上把他推向一边:“闭嘴吧,就你聒噪。” “小图图。”戮戈看他心情不爽,决定替自己这万年好哥们出出气。 “你今天那个灯怎么送给文蔚平那个混小子了?” 叶图瞪他一眼:“不许你说风平。” “呦呵,还挺护短。”戮戈道,“人家都不要,你还硬塞人手里。” 叶图被他点破,心里不免恼羞成怒:“你这人不仅好管闲事,嘴巴还坏。” 说着一跺脚快步走远了。 戮戈倒是委屈起来,依偎到云修的肩头道:“你看看,你看看呀。” “你的这个小图图,怎么还骂我呢。” “我哪里多管闲事了,这不是帮你呢么。” 云修看看嵩月的背影,缓缓道:“所以你看我们两个都不说话啊。” 戮戈瘪瘪嘴,委委屈屈地说:“哎,兄弟,我挺为你感到悲凉的。” 云修伸手把他推开:“不许学小火。” 第二百零四章 广发请帖 武道上对于文蔚府和明府联姻的事情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人们等啊等,一直到了初夏时节,依然没有等来那场众所期盼的盛大婚典。 一时间各种流言不胫而走。 有说明家看不上文蔚府穷的,有说文蔚府看不上明府武修太差的。 又有说明家大小姐看不上文蔚府大公子少条胳膊,还有说其实明家大小姐早就已经许配人家了。 虽然树大难免招风,但这种令人烦躁的笑道消息实在是如跗骨之蛆令人头痛。 明府不着急,他们在等一个结果:文蔚府是不是真的能给他们一个有神器手臂的女婿。 明芙嫣不着急,她在等文蔚平登上文蔚府大公子的位置。 文蔚羽不着急,他怕那一天成亲的不是他,怕即便是成亲了,明芙嫣会嫌弃他。 就像当初嫌弃文蔚平一样。 着急的是明夫人、文蔚平和文蔚祁。 明夫人每天都要去看看文蔚羽的伤好到什么程度了,催着文蔚祁去求云修,还要尽可能将明芙嫣留在身边。 她怕夜长梦多,恨不能当下就让文蔚羽和明芙嫣拜堂成亲。 文蔚平急的是如何尽快爬上那个大公子的位置。 文蔚祁也着急。 只不过,他一开始着急为文蔚羽求一条神器手臂,后来,他就不再为这个着急了。 因为后来他改了主意。 武道上的各门各派不出意料地收到了文蔚府送来的请帖。 只不过,并不是他们期盼的喜酒。 而是武道大会。 日子定在金风飒利的初秋。 这个夏天,注定就要挥汗如雨。 叶图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每日几乎是长在了演武场。 她努力地练功、学习,虽然平日里升阶试练并不开放,但是她已经向教导师父学完了六阶的内容。 凡事都会遇到阻碍,比如现在的叶图。 没有通过六阶试练,就不能够学习七阶的内容。 叶图百无聊赖,一边温习功课,一边想办法解决。 她甚至想到了去摘星楼,通过幻境试图找到秘籍。 显然她这不是个好方法。 摘星楼的幻境成千上万,不能明确要去具体的哪个幻境。 几次下来,她终于还是放弃了。 福禄和噗小雷早已经从冬眠中醒了过来,看到她火烧眉毛一样的着急,福禄想起了一件事。 “叶图,你还记米婆婆给你的那份残卷吗?” 这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叶图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跑到柜子边上取出了那只枯木发簪。 小心翼翼地取出薄如蝉翼的纸卷,上面的内容,正是叶图需要的。 五阶至九阶的内容。 武道各门派之间的功法秘籍或许各有特点,并不完全相同。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根本之处还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也曾有那么一刻想要把这卷秘籍拿给文蔚平。 但是想到米婆婆说这是传给武功山后人的秘籍,便放弃了。 时光过得飞快,叶图拼命钻研秘籍、苦练功夫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暗地里作着努力。 文蔚羽在波澜院门前跪了一个月,每天清晨而至,黄昏才归,无论烈日暴雨,全无退缩。 本就虚弱的身体渐渐消瘦,眼看着精神也日渐萎靡。 但是,云修并没有答应他。 他一个人的命运,不足以偿还改变因果的代价。 心灰意冷的文蔚羽这天回去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个小孩子。 小孩的头上扎着一个冲天揪,一蹦一跳地来到他的面前:“大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文蔚羽满脸疲惫:“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孩眼珠一转:“我是风霖居的。” 文蔚羽听了就是一愣。 据他所知,风霖居的那两位并没有带着小孩。 他诧异地问:“谁让你来的?” 小孩挠了挠头:“我师傅让我来请你过去。” 文蔚羽问:“你师傅是谁?” 小孩咯咯笑道:“我师傅是嵩月。” 文蔚羽半信半疑地跟着小孩来到风霖居,一推门院内站着嵩月正在等他。 文蔚羽躬身施礼道:“嵩月师傅,刚刚令徒……” 他说着看向小孩刚才站的位置,才赫然发现早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嵩月看着他一脸迷茫,似乎感到十分有趣,笑道:“大公子请坐。” 文蔚羽依言在院中的石凳上座下。 就听嵩月道:“大公子近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文蔚羽的右肩:“为了这条手臂,大公子受了很多委屈。” 文蔚羽听到此处,满心怆然。 他此刻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只要是一片树叶,都可能让他再也浮不上水面。 “大公子蛮可以就用这左手,不过费些功夫和时间,也可以练得和右手一样。” 文蔚羽带着哭腔道:“师傅的话我是懂得的。” “只是人的一生太过短暂,我又有多少日子可以慢慢来练呢?” 他伸手擦了擦眼泪:“师傅有所不知,如果我不能够尽快地恢复如初,或者得到那条神器手臂,我这辈子也就毁了。” 嵩月不解地问:“一条手臂,如何就会毁了你的一生呢?” 文蔚羽道:“先不说我作为武修弟子,身体是最重要的。” “我还是这文蔚府的大公子,想要做掌门、族长,总也要个武修卓然。” “可是我的胳膊,我的身体,根本不能给我这样的支持。” 嵩月摆摆手道:“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文蔚平登时满脸期待地问:“请师傅明示。” 嵩月道:“你不是马上就要娶明家小姐了吗?如此一来,你的筹码也要比其他的人高上许多。” 文蔚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在凳子上:“我当是什么法子,原来如此。谢过师傅了。” 说着起身便要离开。 嵩月拦住他道:“大公子怎么要走?” 文蔚羽一脸失望:“嵩月师傅有所不知。” 他的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我如果不能够成为掌门和族长的继任人选,就不可能娶到她。” “这岂不是一个死扣解不开了?”嵩月惋惜地叹道,“本来还想着你去波澜院门前跪着,不如去将明家小姐追求到手。” 文蔚羽面如死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全都在这条手臂上了,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无望了。” 第二百零五章 尽力一试 “大公子不是还有霓蔓波绫吗?”嵩月笑道,“如此神器,定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文蔚羽不禁落泪:“如果不是因为霓蔓波绫,我也不至如此虚弱。” 嵩月摇头:“大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文蔚羽对这话后面的意思并没有什么指望,也就没了好奇。 他现在全身困乏,只想回去躺倒在床上。 “你听清我的话了吗?”嵩月问,“它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文蔚羽苦笑道:“它是个祸害,我不能再用它了。总有一天我要把它毁掉,以消我心头之恨。” “哎,我还是直接说了吧。”嵩月无奈道,“我可以用霓蔓波绫续帮你续上这条断臂。” “你敢吗?” 文蔚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嵩月点点头:“真的。” 文蔚羽又摇头道:“不,这不可能,云长老都不愿意为我续这条断臂。” 嵩月笑道:“那是因为他给你续断臂,需要现制作神器。” “而我,霓蔓波绫不是现成的吗?” 文蔚羽问:“可是霓蔓波绫是凶器,被它缠上的人会越来越虚弱。” 嵩月一摆手:“那是因为你没有和它成为一个整体,如果你和它成为一体,那么你们之间又怎么会互相伤害呢?” “你伤害了它,就等于伤害了你自己。” 看着文蔚羽既兴奋又纠结的样子,嵩月故意不去催他:“你回去想想吧,如果想好了,你就在三天之后的午夜,带着霓蔓波绫来天工坊的兵器库找我。” 这是文蔚羽自降生以来过得最挣扎的三天。 他目睹了文蔚平和明芙嫣在背地里暗送秋波,也看到了来文蔚府拜访的武道同人那怪异的眼神。 明夫人的焦急他装在心里,文蔚星依旧自由散漫的样子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霓蔓波绫是不祥之物,这无可辩驳。 整整三天,文蔚羽没有睡过觉。 他几乎是在用全部的精力思考一个问题:要不要用霓蔓波绫断臂重续。 他对着这条吸他血液而变得绯红的妖物,坐了三天。 第三天夜里,文蔚羽最终还是拿起了它。 天工坊兵器库外。 夜色已深。 累了一天,所有天工坊的工匠都回去休息了。 整个天工坊空荡荡的,只有偶尔响起的虫鸣回荡其间。 “你来了。”嵩月率先发现了他。 文蔚羽默默地托着霓蔓波绫站在月色下,阴影里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跟我进来吧。” 嵩月说着将手掌贴在厚重的贴门上,轻轻向里一推。 那扇铁门便忽忽悠悠地向屋内荡了开去。 屋里的灯呼地一下都亮了,照在那些精钢所制、秘法加持的兵器上,明晃晃地闪着光。 文蔚羽跟着嵩月走进屋子,大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 “那我们开始吧。”嵩月眼睛里满是期待,仿佛在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他将霓蔓波绫放在身前那一桌子刀剑纸上,让文蔚羽将受伤的肩膀露了出来。 繁复冗杂的咒语回响在兵器库里,撞在刀身上发出嗡鸣。 霓蔓波绫在他的咒语声中渐渐飘在两人眼前,只见它嗖地一下贴在了文蔚羽的断臂处。 又是一段冗长的咒语,紧跟着全仓库的武器都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啸! 所有武器都在同一刻失去了光泽,崩裂成了数段。 “好了。”嵩月拍拍手,“我们回去吧。” 文蔚羽看着贴在自己断臂上的霓蔓波绫道:“嵩月师傅,这几就是您说的断臂重续?” 他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声音颤抖着说:“这个样子,还不如让我像之前一样!” 嵩月走过去想拍拍他的肩膀,被他甩开:“别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会逐渐成长为你的手臂。” “看上去和你原来的手臂没有什么差别。” 嵩月补充道:“只要你别着急。” 文蔚羽迟疑地穿回了衣服:“好吧。” 嵩月笑道:“如果不成功,我把我自己的胳膊砍下来给你!” 文蔚羽心里不踏实。 他怎么能够踏实呢? 这是他人生中,做得最重要的决定。 但结果还是渺茫未知的。 如何能够不让人心焦! “嵩月”看文蔚羽走远了,自己施法吹灭了蜡烛。 “最近天工坊仓库是怎么了?”一个高个子工匠拿着钥匙对另一个抱着刚打造好的武器的矮个子工匠说,“总有人在晚上听到仓库里有小孩笑!” 矮个子工匠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小孩子笑,我看就是他听错了。” “天工坊仓库那是多么精巧的设计。” 高个子工匠也不想跟他打岔,直接问:“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声音呢?” 矮个子工匠道:“你想啊,着仓库里面都是些刀剑棍棒。” “又不能吃不能嚼的,门又锁得这么严,怎么会有小孩呢?” 高个子工匠道:“那也许是这刀剑的精魄所化的高阶灵体。” 矮个子工匠抬脚就像踹他,无奈腿短没有够到。 “这些刀剑能有多少年的道行?”他掂着手里的剑道:“库房里都是就这样的,最多也就三十年的。” “别说灵体了,铁锈都还没有来得及长上。” 两个人说笑着来到仓库门前,打开上面的锁,将门一把推开。 随即传来一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天工坊仓库被破坏的消息半天之内传遍了文蔚府的每个角落。 “所有的武器都断裂成了几段,这显然是有人破坏。” “我看着分明就是哪个弟子没有升到相应的阶,拿不到天工坊锻造的这些武器,所以一时起意,索性将所有的都毁了。” “什么呀,这是弟子去选武器,结果发现根本没有能配得上自己的。一怒之下全都毁了,让他们天工坊返工重做。” 各种各样的说法在文蔚府都流传开来,内容开始还是实打实地说,到了后来已经神乎其神了。 文蔚羽听着这些小道消息,远远地避了开去。 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解释。 他摸了摸右肩下空荡荡的袖子。 那里已经不再空空如也。 第二百零六章 过礼 这一年文蔚府双喜临门。 全府上下忙得不亦乐乎,一边准备着武道大会,一边准备着两家的联姻之事。 明夫人以“先办儿女喜事,让新过门的媳妇一起准备武道大会,多多历练”为由,要求明广言和文蔚祁先开武道大会。 文蔚祁和明广言则以“两家联姻对明府和文蔚府,还有整个武道来说,都是头等大事。新媳妇过门不宜见刀枪之事,以免日后家庭不和”为由,决定先开武道大会。 为了尽力安抚住明夫人,白芷妍也从明府来到文蔚府帮她料理武道大会的准备和采买。 两家的婚事说是后办,却也时间紧迫。 所以这次白芷妍来的时候,就将回礼一并带来了。 明夫人看着白芷妍吩咐仆从一只箱子接着一只箱子地从马车上往下抬,自己亲自一箱一箱地照着礼单清点。 白芷妍见了,缓缓走到她身边笑道:“小鸾,怎么还亲自动手?” “怕我少了你的不成?” 明夫人将笔交给一旁的管家:“嫂子你就别笑话我了。” “你怎么能少我的东西呢?” 她从一只只满溢的箱子旁走过,伸着脖子看着那些金玉翡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文蔚府的下人怎么能和咱们家的比呢?” 她叹了一口气,仿佛十分地疲惫:“我又没有嫂子你有本事,这些下人啊,笨手笨脚的。” “我怕他们碰坏了这些东西呢。” 白芷妍两只眼睛弯弯的像两叶初春的嫩柳:“小鸾你这也操心?无非就是些金银罢了,又不是瓜果白菜,怎么害怕碰坏了?” 明夫人将那些箱子粗略地看了一看:“好了嫂子,我们先到屋子里去看看还要买的东西怎么样?” 白芷妍嫁入明府不久之后明夫人就嫁给了文蔚祁,虽然和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对她这个人还是略有了解的。 白芷妍笑道:“哎呀,小鸾你就踏踏实实在这看礼单吧。” 她跟着丫鬟往屋子走去:“我先列个单子,待会儿你点完了,我们再看。” 明夫人自然是乐意的,当即道:“那就有劳嫂子费心了。” 白芷妍蓦然回首,正是尚有当年第一美人的风姿:“里外都是自己家的事,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待她走后,明夫人立刻抄起笔,继续一件一件地轻点着每一只箱子里的东西。 从小到大,明夫人见过的珍宝不计其数,过手的金银车载斗量。 她真的是见到这些金银珠宝就挪不动步子了吗? 白芷妍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款款地迈进了屋子。 “你们都先下去吧,没有叫你们就不要进来。” “免得扰了我的思绪。” 对于这样隆重盛大的婚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丫鬟们闻言立刻都退到了门外候着。 白芷妍关上了房门,回身听了听门外,并没有半点动静了她才放心。 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子边上,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推开了韭叶宽的一条窄缝。 明夫人依旧在一样一样地清点着,这下她干脆让人在地上铺了一块厚摊子,将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她第一时间没有去看那些躺在地上的珍宝,而是仔细观察着那只空箱子。 但很快便颓然失望,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和礼单对过了,看着人一件一件码回箱子里去。 与其说她在清点礼单,不如说是在找东西。 她在找什么呢? 白芷妍缓缓地合上窗子,两只手不住地来回搓着。 她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仿佛有一件难题正挡在面前。 “怎么办呢?”良久,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得尽快回去一趟。” 主意一定,白芷妍走到书桌前取了笔墨,开始在上面写需要采买的东西。 掌灯时分,明夫人才走进了屋子。 “哎呀嫂子,你可是真疼芙嫣这孩子啊。”她伸了伸腰,坐在一旁靠在椅背上喝着茶水。 “你这是念礼单累着了?”白芷妍笑着拿起那张刚写的单子走到她跟前,“来,亲家母,快看看吧。” 明夫人一抖手绢遮住半张面孔:“呦,嫂子可是臊我呢。” 白芷妍抬手轻轻地拉住她的袖子将她的手拉下来:“明明是我嫁女儿,你是娶儿媳好吗,你有什么臊的慌的?” 明夫人一摆手:“得得得,嫂子辛苦了半天,我赶紧拿去照办。” 白芷妍拉住她道:“你也不看看,就直接去办?” “这些了是等着你来商量的。或者哪个不要用的,就去掉。哪个忘记写的,好加上。” “万一我落下了,你又没看到,咱们岂不是要着急的么?” “嫂子说的对。”明夫人坐回椅子上,将那单子从头到尾看了个几遍。 果然让丫鬟伺候着笔墨,添添减减,又交还给白芷妍:“嫂子请再过目。” 白芷妍接过来一看,片刻之后点头道:“我就说还是得要小鸾你来再看看,果然我还是落写了几个。” 明夫人笑道:“这几个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有没有本来也不打紧的。” “有备无患嘛。” 她说着忽然指了指白芷妍手里的那张纸,漫不经心地说:“哦,还有件东西我没有写。” 白芷妍眼中精光一闪,旋即消散。 “小鸾忘写了什么?” 明夫人笑呵呵地说:“哦,就是大罗芘跋卷的下半卷。” 该来的总会要来。 这就是白芷妍一直不想听到的。 但是却又如宿命一般,无法逃脱。 “什么?”饶是她心中已有准备,刚刚独自在五中的时候也已经打过腹稿、想了临时应对之策,也难免含糊其词。 明夫人笑笑:“嫂子今天真是辛苦了,累得都有些精神恍惚了。” 白芷妍支吾道:“是,是有些累了。” 明夫人缓缓道:“我是说,大罗芘跋卷的下半卷。” 白芷妍在刚刚一犹豫的功夫,已经重新将事先想好的理由在心中又重复了几遍。 这次明夫人再问的时候,显然就比刚刚第一遍的回答好了很多。 “哦,小鸾你是说大罗芘跋卷的下半卷啊?” 明夫人点头道:“是啊,嫂子你忘了写上去了。” 白芷妍堆起笑容道:“来拿笔,我补上去。” 第二百零七章 残卷 “成了。” 明夫人手里拿着那张补上了“下卷”两个字的纸,对身旁的丫鬟道:“去誊抄两份,一份送到白夫人那里,一份给我送来。” 她说完将那页纸交给丫鬟:“小心别弄丢了。” 小丫鬟双手捧着,应了声:“是。”立刻就出了房间去办。 白芷妍道:“还说下人不好,这干活多利落啊。” 明夫人瞥了一眼门口道:“做好了是她的本分。一个丫鬟,禁不得嫂子这样夸她。” “要折寿的。”说着笑嘻嘻地用手帕遮住脸笑了几声。 白芷妍便也跟着笑了两声。 “要我说哦,嫂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呢?”明夫人看似混不在意,眼睛却偷偷地瞄着白芷妍。 白芷妍淡然一笑:“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要和嫁妆一起送来了。” “那可是我们白家的陪嫁。” 明夫人笑道:“好好好,嫂子急什么。谁也没说什么呀,是不是?” 刚刚明夫人带进来的丫鬟拿着单子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位主母。 明夫人也就开门见山地将话说了出来:“嫂子当年可是拿着白家的陪嫁进了明府。” “谁敢说白家的陪嫁不丰盛?” “那大罗芘跋卷全天下的人都在找,单独嫂子你有造化,拿在了手里。” “你说让人羡慕不羡慕?” 白芷妍道:“我有什么可让人羡慕的?” “还不是带到了你们明府啊?” 两个人笑了一场,明夫人道:“那可不是。要说还是我大哥有造化,娶了你这个天下第一的美女。” 白芷妍道:“什么第一不第一,还不是给你这天下第一的聪明人攒嫁妆吗?” 明夫人连忙摆手:“哎呦,这可不敢这么说呦。” 说着向白芷妍娇声娇气地说:“那还不是嫂子你疼我吗?” 白芷妍作势道:“嗯,你知道就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白芷妍道:“小鸾,近来这要置办的东西、当天的酒菜我们都已经拟好了。” “剩下的事情,就暂且交给你了。” 明夫人问:“嫂子你要做什么去?” 白芷妍尽力用平和的语气说:“我得回家去再差点一遍芙嫣的嫁妆啊,你哥哥他一个男人怎么去准备姑娘家的嫁妆呢?” 难道是她真的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大罗芘跋卷送到文蔚府来? 明夫人心中疑惑渐深,但口中仍说道:“是啊,那嫂子什么时候回去呢?” 她不在乎之前白芷妍到底有没有想过要把大罗芘跋卷送到文蔚府来,如今她既然已经在那单子上亲笔写下了,那就由不得她不依照当年的约定。 白芷妍歪头想了想道:“赶早不赶晚。” “晚了怕耽误你武道大会。” “就明天吧。” 明夫人佯装吃惊道:“明天?” “我还没给嫂子准备东西呢。” 白芷妍道:“我们两家相距也并不远,准备什么东西呢?家里都有。” 明夫人只得作罢:“好吧好吧,那就依嫂子的。” 她紧接着道:“这次这么赶,嫂子一人回去我不放心。” “叫羽儿跟你去吧。” 白芷妍推辞道:“马上就要武道大会了,咱们武道的男儿那个不想显一显身手呢?” “别耽误孩子们练功了。” 明夫人道:“那我多叫几个下人跟着嫂子,也方便伺候。” 白芷妍笑道:“我来时自己已经带了许多下人,小鸾你再给我拨人,路上的饭我都管不起了。” 明夫人听了便笑道:“嫂子你真会开玩笑,还能有你请不起的饭吗?” 她转念一想,确实不能耽误文蔚羽和文蔚星这几天练功。 那么…… “嫂子,让平儿跟你去吧。”明夫人道,“这孩子平日里只顾得练功,见的世面也少。” “这次也是个锻炼的机会。况且他平日里刻苦,少这几日也算不得什么。” 白芷妍听了略一思索,旋即道:“也好。” 这还真是个好机会。白芷妍想。 第二天清晨,白芷妍上了马车,带着下人,在文蔚平的护送下返回明府。 一路平安。 路途之上文蔚平少言寡语,也不多说一句话。 跑前跑后的倒是十分的勤快。 白夫人看他倒是中意的,于是就将一路之上的情况讲给明广言听。 明广言听了对文蔚平也是颇有好感。 接着夫妇俩就说到了大罗芘跋卷的下卷。 白芷妍并没有告诉明广言明夫人已经提醒过她,而且两人已经说好了由嫁妆里带到文蔚府去。 明广言先说道:“芷妍,咱们是不是还没把大罗芘跋卷的下半卷放到芙嫣的嫁妆里呢?” 白芷妍听了心里咯噔一跳,但嘴上仍打趣他道:“都说你们男人粗心,我看老爷你倒是细心得很呢。” 明广言道:“芷妍看你,我这做爹的想着女儿的婚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白芷妍道:“是是是。” 她的声音是极温柔的,像是早春里的阳光:“要我说芙嫣有福气啊,有老爷这样的一个爹。” “我也沾她的光,嫁给老爷享了这半辈子的福。” “你啊,有一辈子的福要享呢。”明广言看她的眼神也是极温柔的,但马上又转回道先前的问题。 “我们是现在就放进去,还是走的时候再放进去?” 白芷妍似乎还沉浸在回忆里,她笑道:“老爷,那下半卷我没有带过来。” “没有带过来?”明广言问,“还在白府吗?” 白芷妍点点头:“嗯。” 明广言道:“那我明天去取回来。” 白芷妍轻轻摇头:“老爷,还是我明天回去一趟吧。” “芙嫣的婚事,还要和我的爹娘兄弟们详细说一说。” “而且。”她面露羞涩,“我也好久没有回去了。” 明广言道:“这样说来,那就明日我送夫人回去。” 白芷妍道:“好。” 她想了想接着道:“老爷,回去以后我可不可以少住几日?” 明广言对此倒是并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日子还是宽裕的:“几日?” 白芷妍道:“三日吧。” 明广言答应:“好。” 第二天一早,明广言亲自送白芷妍回到了白府。 考虑到回来时他不能亲自去接,便命文蔚平一同前往。 第二百零八章 隐秘(1) “爹,那半卷可有下落了?”白芷妍脸上带着疲倦,声音略显焦急,“武道大会之后便是芙嫣过门的日子了。” 白轩朋倒是沉得住气,他显然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当初我们答应给明家,是因为你嫁过去就是主母。” “这次大不了我们还是这个说辞,要芙嫣真正做了主母才能给他们。” 白芷妍紧蹙着双眉,急切道:“爹,我怕这事情瞒不了多久了。” “到底现在那下半卷有没有音讯?” 白轩朋紧紧地抿着双唇,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说辞。 “爹!”白芷妍几乎要急哭了,“有或者没有,我要一个准话。” 白轩朋眼神闪烁,紧闭的双唇抖了抖。 终于还是开了口:“没有。” 这两个字重逾千金,压得白芷妍几近窒息。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夏末的鸣蝉发出垂死前的尖叫,此起彼伏地响彻长夜。 “说起来这些事情,都怨我。”夫人孟茹芝抹着眼泪,“如果不是我那不懂事的弟弟,咱们家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事情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的白府还是穷困潦倒,没有什么家业。 于人脉上也稀松,可以说的上是门可罗雀。 所谓门当户对,便和同样潦倒于穷途的孟府结了亲。 作为白府当家的白轩朋虽然家道中落,却也不甘于坐吃山空。 他用自己全部的精力想要重振白府,每日里走东串西,和各路人打着交道。 说起来白府和孟府的联姻也算是相配,白府是做古董、珠宝生意,而孟府则是做的暗门活计。 所谓暗门活计,就是人们常说的摸墓门。 略有不同的是,白府虽然没落,人口也不在少数。 而孟府或许因为所行有损阴德,人丁单薄。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孟茹芝嫁入白府以后没多久就生了白芷妍。 当时孟府的当家,也就是孟茹芝的弟弟孟齐泰前来探望姐姐和刚出生不久的小芷妍。 随他一同出现在白轩朋面前的,还有价值连城的一车明器。 其中一件天水蓝的镯子牢牢地吸引了白轩朋的目光。 那蓝色的镯子晶莹剔透,就像是阳光下的海水莹莹地闪着光。 “姐夫,喜欢这个?”孟齐泰看出了白轩朋的爱不释手,食指和中指交叠在一起轻轻在上面一弹。 他手上的六孔护甲撞击在镯子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白轩朋心里一惊,借着光连忙去看那只镯子。 好在未损丝毫。 万幸,万幸。 “齐泰,小心弄坏了。”他心里竟然替这镯子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意味来。 孟齐泰撇着嘴笑道:“姐夫既然这么宝贝,那我这一趟也算是值了。” 白轩朋手里把玩着镯子,感受着那入手冰凉的感觉:“你这次又有什么奇遇啊?” 孟齐泰听见他问,立刻神气活现:“这次可真的算是奇遇了!” 接着便将事情的经过说给白轩朋听。 原来这只镯子出自一个山中的古墓。 当时是孟齐泰和几个同伙一起下到了墓室之中,那墓室里墙上画着彩绘的壁画,中间摆着一具石棺。 借着火把,孟齐泰查看了墙上的壁画。 按照壁画上的图画来看,这讲的是一个诡异的故事。 在美丽的大海里有一座神仙岛屿,岛上繁花遍地,有着嶙峋的礁石和高高的树。 在岛屿上的美丽姑娘遇见了一位拿着剑的勇士。 他们一起捕鱼、乘船出海,最后在海岛上定居。 突然有一天,巨大的水怪从海中爬上小岛,将岛上的一切都毁坏殆尽。 勇士拿着利剑和怪物搏斗,砍下了怪物的一只触手。 而姑娘则在勇士与怪物搏斗的时候运用法术在大海上制造了风暴。 强烈的风暴裹挟着怪物,将它困在风暴的中央。 勇士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风暴也让附近的海面变得混浊,鱼虾不能靠近。 岛上的食物逐渐耗尽,在奄奄一息之际,勇士吃下了怪物断掉的触手。 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勇士的身躯逐渐变大,从背后长出和怪物一样的触手。 他在理智残存的一刻,和姑娘告别,转身跳入了大海。 风暴中心的怪物见状也跟着潜入了海中,消失在了大海上。 阳光重新照射到海面上,小岛上渐渐恢复了生机。 姑娘伤心欲绝,独自一人离开了大海,来到了勇士的家乡。 这里是崇山峻岭,绵延的树林。 姑娘和他的族人们生活在一起,和他们一起劳作,过着朴实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突然天降大雨。 雨水渐渐淹没了村庄,高大的树木只留下一个树冠在水面之上。 眼看着村民们在水中挣扎,姑娘毅然跳入水中。 一条龙射水而出。 村民们骑在它的背上躲上了山顶。 令人扼腕的事情发生了。 洪水还未退去,村民们就集体将龙杀死了。 利剑和长毛刺入了它的身体,它痛苦地倒地流血,旁边的人们视若无睹。 这墓室墙壁上所绘的壁画给年轻的孟齐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发现那壁画上的姑娘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裙,手上戴着一只天水碧的镯子。 壁画上的颜料颜色依然鲜艳,仿佛才刚刚涂上去不久。 几个人拿起东西,准备开棺。 让他们失望的是,棺材里并没有尸骨。 也没有琳琅满目的随葬品。 一只天水蓝的镯子孤零零地躺在石棺的正中央。 所谓贼不走空,既然人家留了东西,他孟齐泰如果不拿就是看不起人家。 将镯子揣入怀里,墓室里的火光突然暗了一暗。 孟齐泰只觉一阵清凉自镯子传到身上,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了不少。 但是,一种异样同时自心底升起。 他和同伴觉得不对,举着火把匆忙向墓室的神道跑去。 但是就在冲出墓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身体,全部倒地身亡。 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在同伴的哀嚎声中孟齐泰猛地回头。 他惊愕地发现墓室里的壁画一块一块剥落,露出了壁画后面血红的墙壁。 和一条长长的、被嵌入墙壁的、巨大的、白色骨架。 第二百零九章 隐秘(2) 那巨大的空洞眼眶在之后的很多个夜里,都繁复出现在孟齐泰的梦中。 如今也是急着将这只镯子脱手,加上收到了芷妍出生的消息,孟齐泰带着手头上的这些东西来到了白府。 对于他带来的这些货,白轩朋很满意。 “能卖个好价钱呢。”白轩朋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去看看你姐姐吧!” 白芷妍躺在小床上正睡得香,孟茹芝慈爱地看着她。 仿佛这个小娃娃哪怕这样不动声色地睡着,都是这世上最让人欢喜的事情。 “姐姐!”孟齐泰笑着向她走去。 孟茹芝抬眼去看,见是弟弟来了真是欣喜非常。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将手指放到唇边嘘声道:“小点声,芷妍刚睡着。” 一边是自己的女儿,一边是自己的弟弟,孟茹芝满心满眼都是笑意。 “姐姐你现在胖点了。”孟齐泰道,“让我看看咱们这小宝贝儿。” 孟茹芝一把拉住他向旁边的椅子上走去:“刚睡下没多久,你可别招这个小祖宗了。” “待会儿哭起来有你瞧的。” 孟齐泰嘿嘿地笑道:“那还是算了吧,小孩子我可不会哄。” “到时候姐姐你该心疼了。” 孟茹芝道:“想哄好小孩子还不容易?” “自己生一个就好了。” 她关切地问:“咱们姐弟一别也有近一年了。” “有没有遇到合心意的姑娘?让你姐夫找人去给说媒。” 孟齐泰咧嘴笑道:“倒是有一个。” “哦?”孟茹芝大喜过望,“是谁家的姑娘?” 孟齐泰缓缓道:“是米氏的子弟。” 孟茹芝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武功山米氏。 这可是个大氏族,虽然抵不上明府的财力、文蔚府的武功,但是这财力和武功都不弱。 “这……” 见姐姐面露难色,孟齐泰便问:“怎么了姐姐?” 孟茹芝为难地说:“要是灵感山的秋氏还好,虽然人家在财力上不比米氏,但是单凭武功一项倒也不输给他们。” “齐泰,你知道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怎样说才能把自己现在的处境体面地提起。 “咱们孟府和白府都已经没落了,尤其是咱们家。” “要不然你有什么喜欢的,让你姐夫再帮你在白府的宗族子弟里面选一选?” “这样你我也能常在一起,彼此只见有个照应。” “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 孟齐泰剑眉倒立:“难道你让我入赘他们白家不成?” “我好歹也是一门之长,就算是孟府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也是一门之长。” “姐姐这样说,岂不是灭我们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 “好,好,你别嚷。”孟茹芝安慰他道,“那你说说那个米姑娘给姐姐听。” 孟齐泰听她松了口风,这才平静下来:“她叫米秀春,是现在米掌门的第十一个入室弟子。” 孟茹芝静静地听着他说这位米姑娘,他的心上人。 “她一笑起来特别甜,眼睛圆圆的特别好看。” “她会在下雨的时候给我带伞,在见面的时候生怕我饿着,给我带好多好吃的。” “她虽然排行十一,但是她的功夫特别好。” “哦,对了。”孟齐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荷包,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叠了几折的纸页。 他将手里的纸页递给孟茹芝,颇为自豪地说:“姐姐你看。” “这是什么?”孟茹芝将纸页接到手里,展开来看。 “是秘籍。”孟齐泰道,“是米氏的武功秘籍。” “什么?”孟茹芝大惊,“人家米姑娘对你毫无防备,你却那人家的东西?” “快点送回去!以后你再敢拿一次,小心我让你姐夫打断你的腿!” “哎呀,姐姐息怒。”孟齐泰忙不迭地站起来走到孟茹芝的身前,“不是姐姐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你倒是给我说说。” 孟齐泰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她看我功夫太差了,就找功夫教我的武功。” 听到此处,孟茹芝对这位未来的弟媳妇印象很好:“真是个好姑娘。” “你什么时候把她带来,让姐姐也见一见?” 孟齐泰道:“她很忙的,最近在忙升阶试练。” 孟茹芝听见升阶、试练等和武道修习相关的这些词,心中不免悲伤。 想当年,他们孟府也是个钟鸣鼎食之家。 可惜造化弄人,苍天不睁眼啊。 怎么就到了他们两个的这一辈人,该做买卖的做买卖;该成亲带娃的;该睡觉的睡觉;该养生的养生。 竟然没有人再去武道场修习武道的了。 “好吧。”孟茹芝有些不情愿地说,“你看完了秘籍,赶快给人家还回去。” 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孟茹芝继续问道:“你们有没有说过成亲的事情?” 孟齐泰道:“这倒是还没有说过。” 孟茹芝于是道:“那你想不想娶她呢?” 孟齐泰斩钉截铁地说:“想!” “好孩子。”孟茹芝一脸愧疚之情溢于言表,“齐泰啊,咱们家的门户你也看到了。” 说完她看看房顶,有望向白芷妍:“就算是依靠着白府,我们也不是人家米氏的菜。” “更何况,我这次生的是个闺女。” 这是多么令人感慨的一句话。 闺女又如何呢? 儿子又如何呢? 孟齐泰对姐姐的无奈和失望感同身受,他现在也是一族的族长、一派的掌门。 当然知道对于一个武修门派来说,生一个儿子对于门长的意义有多大。 这意味着你有了继承人,有了继续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的资本。 所有人都想当族长,想成为掌门。 这其中大多数人都可以生出儿子。 但是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人,只有一个。 孟齐泰也不想让她太过自责:“姐姐,有一件事,我想求你。” 孟茹芝正色道:“你我是姐弟,有什么事你尽管对我说。” 孟齐泰道:“姐姐,我想借你的大罗芘跋卷一用。” 孟茹芝警惕地问:“你要大罗芘跋卷做什么?” 孟齐泰道:“秀春给了我她门派的秘籍,让我学习。” “作为回礼,我也想让她学习我们手里的秘籍。” “姐姐不必担心,她学习过后,我便把秘籍带回来。” 第二百一十章 隐秘(3) 孟茹芝从心里并不想把这大罗芘跋卷交给孟齐泰。 “齐泰。”孟茹芝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将心里话说出来。 “你我幼年丧母,少年丧父。按理来说,长姐如母。” “我是你的姐姐,你一直来都是尊敬我的。” 孟齐泰安静地看着孟茹芝继续说道:“况且,你是咱们孟府的族长。如今咱们一族人丁凋零,是你凭着一己之力在维持着这个家。” “也是你,为了姐姐的婚事能够体面,嫁个好人家,冒死寻来的大罗芘跋卷。” “姐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孟齐泰眼中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热情,“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必再提。” 孟茹芝将目光移开,盯着地面上一小块从窗格子里投进来的光说:“当初我嫁入白府,咱们有个约定。” 孟齐泰道:“只要你做了主母,就将大罗芘跋卷交给白轩朋。” 孟茹芝道:“正是。其实白府之人武道上的资质是极差的,又贪恋荣华富贵一门心思在这黄白之物上。” “他们即便是拿到了这卷奇书,也根本练不出盖世的神功。” “所以从一开始,白轩朋要这秘卷的目的,就是要拿它做个引子。” 孟齐泰问:“什么引子?” 孟茹芝极轻地叹气道:“一个让白府走向更多财富之路的引子,一个让白府和明府联姻的引子。” “白轩朋没有亲生的兄妹,他的孩子也只有芷妍一个,难道现在就要去和明府联姻吗?”孟齐泰皱着眉,声音里有一丝讥诮。 “还是说,他肯将自己用婚姻换来的东西,用到族里随便一个什么人身上去。” 孟茹芝道:“当然是芷妍。明府前段时间正好生了一个小公子,轩朋他还带了礼物去拜贺了。” 孟齐泰道:“如此说来,这也算是定下了娃娃亲?” 苦涩地摇了摇头,孟茹芝无奈道:“白府虽然比我们家要好上许多,但是和明府相比,那是天壤之别。” “轩朋回来以后就说,以后要用这大罗芘跋卷去为芷妍,为白府谋一个好前程。” 听她一路说来,孟齐泰终于搞明白,闹了半天是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喜欢。 但是人家小伙儿可没答应呢。 “姐姐,那你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吗?” 孟茹芝道:“但是我们既然答应了人家白府,就要信守诺言。” 孟齐泰抱着两条手臂在椅子上坐了半晌,终于相出了一个办法:“姐姐,要不然这样。” “我先将大罗芘跋卷给到秀春,让她先背下来。然后就带回来给你。” “这样就两不耽误。” 孟茹芝咬着嘴唇迟迟不肯应允,只是说:“轩朋跟我说,这几日就要趁着芷妍的百日宴把主母的事宣告宾朋。” 她不禁落泪道:“你知道的,我当初嫁入白府,应的是如夫人的名头。” 孟齐泰怎么不知道呢? 他当然知道了。 当初白轩朋嫌弃孟茹芝出身寒门,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无非就是有个肯摸墓门的弟弟。 想来有了货源的保障,而且仗着祖传的家学,进的还都是那些别人找不到、不敢进的上古神墓,这才破例和孟府结下了这门亲事。 当然,让白轩朋点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手里有大罗芘跋卷。 这个秘卷被众多武道好手觊觎,在他白家并不好出手,甚至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但是他白轩朋不敢做的买卖,不见得别人就做不了。 比如说,明府。 所以白轩朋一早就做好了打算,明府的大公子也是才成的亲,自己如果这次和孟家成就好事,那么他们也许就可以因为大罗芘跋卷为下一辈做了儿女亲家。 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不算能耐,要推着每件事都按着原定计划向前,这才是真本事。 白轩朋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耐心。 但是婚姻之事称不称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孟齐泰看他似乎对姐姐并没有十分上心,为了让姐姐过门之后不受委屈,说好了先不将大罗芘跋卷交给白轩朋。 白轩朋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如何能够吃亏呢? 两家商定,白轩朋一年之后迎娶孟茹芝。 不过应的是如夫人的名头。 也就是说,虽然是明媒正娶,孟茹芝只能算是未来正房的平妻。 什么时候拿到大罗芘跋卷,什么时候让全府上下再来拜孟茹芝这个主母。 而孟齐泰常年摸墓门,将这样珍贵的秘卷放在身上显然不安全。 他便和姐姐商量,秘密地交给姐姐保管。 前提是不能让白轩朋知道秘卷其实一直就在白府。 孟茹芝也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一天没有做主母,一天就不能将这张王牌打出去。 如今她生了女儿,白轩朋称了心意。 就要先表示表示诚意了。 表示了诚意,就等着孟家的人表示他们的诚意了。 孟齐泰明白姐姐的苦衷。 但是他的苦衷谁能明白呢? 如果孟府可以娶一个米氏的女儿,那对于家族也是莫大的帮助。 更何况,他与米修春和白轩朋与孟茹芝不同。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所以他便更想要将自己的诚意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去。 “姐姐,还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也算是急中生智,孟齐泰道:“将大罗芘跋卷的下卷先交给我。” “你留着上半卷,然后放到盒子中。如果白轩朋来看,我们就把这上半卷给他看。” “我先将这下半卷交给秀春记下来。” 他解释说:“芷妍还小,我去去不过月余,最多不过半年。” “芷妍还没有到周岁我便回来了。” 孟茹芝也只好道:“也好,有了这上半卷,我也能够撑过芷妍的百日宴去了。” 姐弟两人商量好,孟茹芝便将下半卷交给了孟齐泰。 谁料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白芷妍出嫁到了明府,白轩朋用的理由也和当年孟茹芝一模一样。 明广言和白轩朋一样,都拿这秘卷当做了敲门砖。 只要好用即可,全不全倒是也无所谓。 而文蔚府可不一样,他们以武修为根本,一个残卷可是蒙混不过去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隐秘(4) 好在明鸾是个泼辣的性格。 文蔚祁这二十年来虽然多次追问下半卷,都被明鸾一一化解。 “下半卷是给我未来儿媳妇的。”明鸾如是说。 现在,这儿媳妇就要过门了,这卷大罗芘跋卷也该完整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孟齐泰在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米秀春在哪里。 苦于这种事情不能大咧咧直接上门去要,无论是明府还是文蔚府知道了这件事,都是一个大麻烦。 “哎,说这些也没有用。”白轩朋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孟茹芝道:“孟府的人已经寻了他几十年,还有米秀春也在几十年前就从武功山下山修行去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等等。”白轩朋忽然说,“我听说文蔚府新来了一个丫头,叫叶图的,原来在武功山学过功夫。” 白芷妍道:“这次确实是听说文蔚祁收了一个关门弟子,是叫叶图。” “那她可知道这武功山上的事情吗?”白轩朋搓着手中的手串,“找个机会从侧面打探打探才好。” 白芷妍已经身心俱疲,一门心思只想要一个结果。 “爹,我回去就会问的。但是如果真的找不到,那该怎么办?” 白轩朋也没了主意,总不能还说不给吧? 等到什么时候是一站呢? 如果两家婚事告吹,那么自己这一生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就要功亏一篑。 “这……不然我们就做一卷送过去。” 他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反正这世上也没人看过那秘籍。” “假的?”孟茹芝慌了,“老爷,文蔚府是以武修立足的。秘籍不对他们难道会不知道吗?” 白轩朋咬牙道:“那你说怎么办?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孟茹芝也只剩了叹气,她不知道自己当时的一个决定会让若干年后的几家人陷入困难的境地。 白芷妍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漫无止境的等待了,她向白轩朋道:“我等不到回去问了,明天我就叫人把她接到我们府上来。” 白轩朋手中的手串微微晃动:“你把人接来我们府里?” 他看向孟茹芝:“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孟茹芝也说:“之前你在文蔚府来的时候要是叫上她也就罢了。” “如今你回来了再叫她来,还只叫她一个难免令人生疑。” 白芷妍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依稀想起了什么。 “爹娘不比在这上面担心,我自有办法。” 当即一人骑马从白府连夜赶奔文蔚府。 清晨的宿鸟还在枝头梳理着羽毛,报信的人便披着霞光敲开了文蔚府的大门。 明夫人每天清晨梳洗完毕后都要喝一杯上好的香茶。 她端着茶盏听来人说了白芷妍交代的事,展开白芷妍的手书看毕向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领人的传信人道:“嗯,这意思我是看懂了。” “无非是找个女眷看凤冠、喜服,这些总该找个有经验的人来看。” “怎么找她一个黄毛丫头呢?” “要不让羽儿的几个姨娘过去看看?” 来人毕恭毕敬地回话道:“夫人这就是为难小的了。” “家主只说之前小姐来送回礼的时候看到叶姑娘受伤带着明家的镯子,想是与芙嫣小姐和夫人您都是极好的。” “听闻叶姑娘又是明老爷的关门弟子,和公子们都是师兄妹,想必也是非常熟悉的。” “这样请她前去,可以照顾到各位主子的心思,再合适不过了。” 明夫人一面喝茶,一面打量着白家人的心思。 这白芷妍看到了叶图手上的镯子,误以为她与明家交好,甚至有可能已经和她聊过几句。 以上次自己和叶图说的话来讲,叶图八成以为要做他明家的儿媳妇了。 这样一来,说不好白芷妍也以为叶图会成为她明鸾的儿媳妇。 或许是真的为了省事,又或许就是想巴结讨好自己。 明夫人心中暗笑:枉费你一生的聪明,怎么知道自己打错了算盘呢? 但是转念一想,这次文蔚平跟着白芷妍去了,万一他们将他和文蔚羽、文蔚星相比较,悔婚了可怎么办? 毕竟有大罗芘跋卷和即将进行的武道大会,文蔚平要真的被看中了,很有可能会压过文蔚羽一头。 这个担心一发不可收拾,不受控制地在她心中升腾、蔓延开来。 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文蔚府已经今非昔比。 和她刚嫁进来的时候比,现在的文蔚府虽然比不上明府,但也是已经像个强壮的青年一样逐渐站直了自己的身躯。 单凭着十二钧天令,今后便可以在武道中叱咤风云。 必须有人绊住文蔚平。 “好。”她向丫鬟道,“去请叶姑娘过来。” 叶图听明夫人跟自己说要去白府之后有点茫然,自己一没有经验,二不知道习俗。 完全就只能凭借个人审美来看上一看。 但是这件事毕竟关系着一个女孩子一生的幸福,和两家人的体面。 有点难办。 “夫人,能不能让别人去啊?”叶图苦着脸道,“我不会看啊。” 明夫人拉过她的手道:“这有什么难的啊?” “你去了,自然是已经由明府和白府两家看过的喜服了。” “你只需要过去看看样式好不好看就行了。” 叶图为难道:“可是夫人,我喜欢的,芙嫣未必喜欢啊。” 明夫人笑道:“你们年轻的女孩子,眼光大致都是一样的。” “再说,也为你以后准备喜服做做准备啊。” 叶图害羞地低下头,小声道:“夫人!” “我有什么可准备的。” 明夫人道:“有什么可准备的?你在这里问我,不如去白府看看。” 叶图简直两只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哪里才好。 就听明夫人继续道:“哦,对了,平儿应该也跟着去了白府。” “你在那里可以看到他哦。” 叶图听见文蔚平有可能没有留在明府,自己可能会在白府遇见他,心里一下就被欢喜填满了。 但是她脸上却尽力保持着不在意,轻轻地回了个“哦”。 明夫人见她果然上道,笑眯眯地说:“正好你不懂的也可以问问他。” “即便他不知道,你还可以问问他喜不喜欢嘛。” 第二百一十二章 聚焦孟凡之 “听说叶姑娘曾在多个门派拜师。”白轩朋手捋银髯,笑呵呵地问,“功夫一定是集众家之所长,在武道大会上定能一展身手。” 叶图看向文蔚平,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着什么:“转换师门也实在并非我所愿,但是幸好来到了文蔚府。” 白轩朋道:“说起来你也曾投在武功山米氏的门下,在下的内人和米氏倒颇有些渊源。” 孟茹芝接口道:“是呀。” “叶姑娘,你可知道一个叫做米秀春的人吗?” 叶图一愣:“知道。” 这孟夫人难道是和师父相识的?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文蔚平皆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她现在在山上吗?”孟夫人几乎就要落泪,看的叶图也为之动容。 “没有。”叶图不知道告诉她米秀春已经死了这件事,眼前这位夫人会不会崩溃。 “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看到叶图欲言又止,孟茹芝道:“这位米秀春,是我未过门的弟媳。” 叶图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家人啊。 她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实不相瞒,您的这位弟媳,是我的师父。” “什么?”白轩朋眼神振烁,“你可知你师父现在哪里?” 叶图神色复杂:“她已经死了。” “怎么会!” 孟茹芝一听到米秀春的死讯,连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两年了。”她看着悲痛欲绝的孟夫人,实在也是不忍心将这噩耗相告。 但事实总要暴露在天光之下:“在我遇见师父的当天她便死了,死之前叫我做她的徒弟。” 叶图见她哭得伤心,于是心道也不知道那逃走了的孟凡之是不是他们家的人。 毕竟是未过门的弟媳,如果告诉他们她已经有了儿子,万一不是他家人,不是更添伤感? “请问夫人的姓氏?”叶图决定先问一问,自己先做了确定,再决定说不说。 白芷妍道:“家母的娘家是武道上的孟府。” 孟府……这么说,孟凡之就应该是他家流落在外的骨血了。 想到这里,叶图的心情也略为畅快一些了。 “孟夫人先不要悲伤,有个事情不知道夫人可知晓?” 孟茹芝抬起含泪的双眼问:“何事?” “师父她有一个儿子,如今也已经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了。” “儿子?”孟茹芝大惊,连忙追问:“这人你可知在哪里?” 叶图摇头:“这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她的儿子叫做孟凡之。” 孟茹芝闻言一时语塞,她想不到弟弟多年杳无音信,却已经为孟家留了根苗。 那么米秀春也不能算是未过门的弟媳了。 “所以孟夫人也不必太过伤心,他那日已经逃脱,总有一日能够相认。” 白芷妍听了眉头深锁,半晌才道:“平儿啊,你带叶姑娘先去看看喜服吧。” 说着起身相送,叶图也只好跟着文蔚平离开了屋子。 她刚刚也想将那枯木发簪里的秘籍一事相告,但是转念一想,这里的武修门派之间最忌讳自己门派的武功功法被外人知道。 而那发簪是米氏一门的,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告诉孟氏或者白氏。 主意既定,便不再犹豫,转身离开了房间。 “没想到齐泰给我们孟府留了后。”孟茹芝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下。 “只是没想到这米秀春竟然死了。” “我那可怜的弟弟在哪里啊?” 一个不祥的预感在三人的心头徘徊,但谁也没有说破。 终于还是白芷妍道:“既然如叶姑娘所说,米秀春不惜用自己做诱饵拖住所有人,让凡之离开。” “那就是说凡之真的对她很重要。” 白轩朋道:“如果秘籍不在齐泰那里,很有可能在孟凡之身上。”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久旱之甘霖,解渴救命。 白轩朋立刻撒出消息,遍寻孟凡之。 同样遍撒消息的还有文蔚祁。 武道大会眼看着一天比一天近了,府上的人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练功的练功,送帖子的送帖子,置办东西的置办东西。 人们忙中有序,事情杂而不乱。 他文蔚府的帖子不仅送到了各个氏族的族长手里,就连他们城中也贴了告示。 人们见贴了新的告示,都凑过来围着看。 “这是要举办武道大会呀。” “这次还是在文蔚府吗?” “可不是嘛,文蔚府多好啊,地方又大,每次都是在他们那里办嘞。” “我们这里地方也很大啊,主要是他们办得多了也就顺手了。” “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眼福看呦。” “那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小心溅你一身血!” “看你那胆小的,都没有耗子大。还是武修呢,真是丢脸啊。” 人们议论纷纷,但终于还是渐渐散去了。 人们离开后没有发现,站在街对面的一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也就在那张武道大会的告示下面,露出了一张刚贴上不久、被盖上了半张的另一则告示: 白府的老夫人孟氏寻找自己失散的族人,赏金丰厚。 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孟凡之。 年轻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三个字,仿佛要喷出火来。 嫁衣如火。 叶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嫁衣。 纵然她自己也曾穿过一次,但是与眼前这件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柔滑的面料,精美的花样,巧夺天工的绣工…… 只是那闪耀夺目的纯金金线和珍珠、碎玉,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再说和它相配的凤冠、首饰,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光耀璀璨。 鸽子蛋的钻石戒指算什么? 人家的凤冠上有一圈。 叶图此刻对着这套礼物已经被闪耀到智商为负。 除了一连串的“哇”完全说不出一个整句。 文蔚平虽然也被这明府小姐的头面惊呆了,但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 叶图在他耳旁哇了个痛快,他却如坠蛙坑。 “叶图,你觉得怎么样?” “好棒啊,我真是太喜欢了!”叶图第一次说话没有看着文蔚平,仿佛那凤冠上有无穷的魔力,将她的眼睛粘住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不情愿地挪开视线,看向新郎的喜服。 “这件喜服也好好看啊!”虽然没有新娘的衣服耀眼,但是绣工也是一样的出色。 她的手在上面的云纹上拂过,赞叹道:“真漂亮啊。” “风平,你结婚的时候一定也要穿这么漂亮的!”她的眼中满是期待和骄傲。 文蔚平笑了,笑得很温柔:“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 武道大会 武道大会如期举行。 来参加的、来观礼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文蔚府一时间所有的客房都安排满了人。 武道大会,顾名思义,是武修之人的一次相聚盛会。 切磋、较艺都是这大会的亮点,不过重点只有一个:选出武道盟主。 文蔚祁在这盟主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二十年,几乎每次大家都是抱着来见证他蝉联的心态而来。 这次也不例外。 因为武道大会后会有三日的酒宴,而酒宴过后紧接着就是文蔚府和明府的喜宴。 这也是文蔚祁为了怕各位同道反复奔波而做出的决定。 喜宴过后仍然是连续三日的酒宴。 这样一算,大抵从大会的第一天到宾客们离开文蔚府,总也要耗上半个月。 人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恨不得将一腔热血都抛洒殆尽了才畅快。 眼看着大小擂台过了一轮又一轮,终于到了最后一天的决战时刻。 文蔚羽的手臂竟然在这些天里渐渐长出来了。 也只是长出来了而已。 一条没有知觉的完整手臂,无疑是没有太大作用的。 可是他文蔚羽越是着急,这条手臂仿佛诚心跟他过意不去似的偏偏没有动静。 文蔚平反倒是手拿昊陀莲生一路走来,一路收割着胜利。 最后一战。 父子决战。 “爹,我还是下去吧。”站在比武的擂台上,文蔚平当着所有的人对文蔚祁说:“孩儿怎么能够和爹动刀兵呢?” 文蔚祁其实也并没哟偶想到目前这个状况。 他设想过很多个最后会站在自己对面的对手。 这些人里面唯独没有文蔚平。 而如今他却力压众人,来到了这最后的战场。 文蔚祁是看不上他的。 这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想法肆意叫嚣着,哪怕是在他决定用文蔚平代替文蔚羽去和明家联姻之后,依然会冒出来。 提醒他这个掌门、这个族长,还有明家的掌上明珠,都将由自己向这个庶子双手奉上。 一想到这里,文蔚祁的不甘心就会燃气熊熊的烈火,灼烧他的内心。 这烈火自身体内不自觉地迸发出来,化成了关节作响的咔咔声。 “平儿,你我站在这擂台之上,便是两个同等身份的武修弟子。” 他强行挂着面子,挽了挽衣袖道:“你只管发招便是。” 文蔚平见状犹豫地向前了一步,但是马上就后退了两步。 他噗通一声在地上跪下来,将昊陀莲生放到一旁的地上,恭敬地对文蔚祁磕了一个头。 “爹,儿子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文蔚祁纳闷道:“你这是做什么?” 文蔚平道:“向来刀剑无眼,儿子也是粗学皮毛,难免有不精之处。” “倘若在比试过程中被爹砍中,那也是儿子的错。” “只是不能再孝敬爹和母亲了。” “儿子在这里先给爹和母亲赔罪了。” 说完又深深地拜了一拜。 “平儿多虑了。”文蔚祁心有成竹,“你只管尽力来试便好了。” 说着摆出了一个起手式,等待着文蔚平的进攻。 文蔚平这才提起昊陀莲生站起来:“是,遵命。” 作为长辈,文蔚祁让了文蔚平三招。 作为晚辈,也是儿子,文蔚平也让了文蔚祁三招。 这父子二人你攻我守,你进我退,看得人好不心焦。 擂台下的人渐渐起了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这爷俩怎么在擂台上海谦让上了。” “要我说,早知道是这样就应该让他们其中一个退出来。” “反正都是他们家的,谁当不是一样?” “哎,你可别这么说,要是我,还愿意老盟主继续连任。” “也是啊,这小娃娃也不知道能不能挑的起来。” 人们的议论声如嗡嗡的虫鸣掀起了惊涛骇浪。 文蔚平的耳朵里灌满了对他的质疑,以至于那些称赞他的,一句也没有听到。 他越发地想要得到这个盟主。 如何才能打败文蔚祁呢? 心灵所至,昊陀莲生和小莲同时发挥了威力。 只见五色光芒从昊陀莲生上烟雾一样散开,昊陀莲生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在空中闪转腾挪,最后一个急转勾住文蔚祁的佩剑。 叮地一声脆响,宝剑应声而断。 轰地一下,台下炸了窝一般,人们从议论,到呐喊:“文蔚平作弊!” “他怎么可能这样厉害?” “分明就是走了狗屎运,拿到了神器和高阶灵体,他自己没有本事!” “我们不服!” “要重新来过!” “放下你的武器,用普通的武器!” 文蔚平傻傻地站在台上,皱着眉企图理解这些狂躁的人的想法。 眼看着文蔚平即将陷入困境,文蔚祁站出来道:“大家静一静。” 果然盟主的威力就是不一般,很快台下就是寂静一片。 “我文蔚祁任这武道盟主二十载,所做的事情不过沧海一粟。” “大家心里有我,我很欣慰。” “只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上年纪了,以后的各个事情,总要给年轻人机会。” “平儿,他姓文蔚。”说道这里,文蔚祁忽然老泪纵横,一种悲怆和不舍从他的心底钻出,不可抑制地让他的不舍无处遁形。 “我认输了。” 文蔚祁笑着说,脸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宣布新一任的盟主,是文蔚平。” 台下没有响起雷动的掌声,迎接他的,是个尖利的质问。 “你凭什么用附灵的神器和掌门打?” “这个结果我不承认!”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句,人们此起彼伏地抗拒着这个结果。 见此情景,人群中的明夫人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文蔚平站在台上,面对着台下出奇一致的不认可,让他头上冒虚汗,手心冒冷汗。 不能逃。 他最后仅凭着这三个字等到了它的救星。 “既然大家不信,那我也上台试一试,给大伙儿看看,到底是不是神器附灵的原因。” 说话的是叶图,她手持无生剑,剑刃上隐隐发出红光。 她所到之处,人群自觉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小径直通擂台。 “各位请看好了,等我们下了擂台,就不许你们再以此时作为谈资,行污蔑之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剑封神 擂台下的人全都等着这场最终的胜负。 他们无一例外觉得是因为文蔚平运气太好,在摘星楼里不仅带出了神器,还寻到了高阶灵体。 文蔚祁在他们心中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失败。 他一定是输在了附灵神器上,而不是被自己一直不看好的儿子打败。 人们高喊:“叶图,打败他!” “为你师父出了这口恶气!” 人们怒吼着。 也只是怒吼着。 这武道之中,恐怕没有第三个人像擂台上的这两人一样,能用仅仅一个月就升一阶。 怨气和嫉妒就化作了呼喊充斥了整个文蔚府。 文蔚平惨然一笑,伸手抬起了昊陀莲生。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面对的世界。” “说起来,我还真的是很怀念那个寂静的山谷。” 叶图耳边是那些聒噪的声音,但她只关心对面这个人说了什么。 “那你愿意跟我回去住吗?” 文蔚平眼神闪烁,终究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已经走到这里,退路就是一条。” “掉下台去,被所有人唾弃。” 叶图也举起了手中的无生剑:“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我会接住你。” 她所有的笃定都随着剑上的红光爆然大盛。 昊陀莲生同样带着五色霞光迎上。 天地为之黯然,万物为之失声。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停滞,只有文蔚平和叶图能够听见彼此。 “过了今天,你会穿上红色的喜服像现在一样这般望着我吗?” “会的。”文蔚平简单地回答。 无生剑再次红光大震,如血的红光将半个文蔚府都笼罩在内。 天上的云也为之变色。 台下的人放眼望去,那还看得到人影? 只能看到一片红光与五色霞光纠缠在一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就连剑影也不见分毫,更别提招式动作了。 也是电光火石的刹那,所有红光瞬间凝滞,猛地聚向空中。 众人眼前一亮,景物又见分明。 擂台上方一柄红色巨剑高悬在半空,而文蔚平手持昊陀莲生就站在利剑的正下方。 叶图双手聚气,红光巨剑瞬间化为无数支细小光剑向文蔚平兜头而下。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文蔚平将手中的昊陀莲生抛向那剑阵。 五色的昊陀莲生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一个五色的光圈在他头顶凭空而生。 红光剑阵以雷霆之势直击五色光圈。 如泥牛入海,没有一柄光剑能够透过光圈,尽数被小莲的 万象之术化解。 只剩一柄散发着红光的无生剑落在地上,发出桄榔一声响。 “我输了。”叶图走过去弯腰捡起无生剑负在身后。 真正的高手过招大概就是这样,瞬息万变,顷刻制敌。 台下的人甚至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还没有看过瘾,这场大战就已经结束了。 真是不过瘾。 可这武道大会本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来过瘾的。 文蔚祁用复杂的眼光看着文蔚平,将自己的盟主令当着众人的面交到他的手中。 “从今以后,盟主就是文蔚平。” 他站在文蔚平身边,不容置疑地看着台下的众人。 “希望今后各位同道能够尽力扶持,多多相助。” 见识过了神器的厉害,人群里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但是议论归议论,毕竟并没有谁有必胜的把握把他替下来。 “众位武修同道也许并不服我的功夫,或许是不服我的年纪。” 文蔚平面上挂着微笑,不疾不徐地说:“既然今天各位承让,让我最后站在了这个擂台上,那么也希望各位能够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全力不让大家失望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人转身离开了。 当他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台下已经没有人在听他说话了。 “平儿。”文蔚祁拍拍他的肩,“人总会经历一个从不被接受到被人接受的过程。” “不要气馁。” 文蔚平低着头,依旧恭敬地回答道:“是,爹。” “儿子一定好好努力,不让爹丢脸,不给文蔚府抹黑。” “好。”文蔚祁对这话很受用,“你刚刚上任,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你交代一下。” 他转头对叶图道:“你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先去说一些武道上的事情。” 叶图顺从地点了点头,手上的镯子磕在无生剑的剑柄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声音成功地吸引了这对父子的注意力。 “这镯子很别致啊。”文蔚祁当然看见了那明府特有的花纹,“小心别碰坏了。” 叶图慌忙抬手去检查,发现并没有损坏,这才松了一口气:“是。” “你怎么想的。”文蔚祁在窗前负手而立,不知道是在看窗前的那盆兰花,还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做好自己的本分,为武道做好事。” “我说的不是这个。”文蔚祁转过身来,“那镯子你看见了吗?” 文蔚平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但是好在他已经习惯了,马上就能转变过来。 “看到了。” “你打算按她的意思娶叶图吗?” 盆栽的橘子已经长成了,橘黄色的外皮散发着温暖的力量,让人爱不释手。 文蔚平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了一句:“爹,我想娶芙嫣。” “好,有志气!”文蔚祁笑了,嘉奖似的摸了摸他的脸,就像儿时哄他的时候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娶到她呢?”文蔚祁问,“离大婚就只剩两天了。” “爹尽可放心。”他笑道,“儿子和芙嫣已经想了个办法。” “哦?”文蔚祁这倒是很意外。 没想到他说的是儿子和芙嫣。 看来这事已经成了七八成了。 只是…… 手心手背都是肉,羽儿可怎么办呢? “那羽儿……”文蔚祁眉头紧蹙,他的这个儿子已经少了一只手臂,如今芙嫣若也离去,真不知道他该有多么难过。 “爹。”文蔚平对他们这父慈子孝的戏码已经看倦了,他干脆打断文蔚祁,“阿羽他只是晚到一会儿,不会伤到他身体的。” “好,那我就看着。”文蔚祁笑眯眯地看着他,“看着你是怎么如愿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喜喜 宾客们烂醉如泥的三天里,文蔚府上下一刻也没有松懈,紧锣密鼓地为三天后两家的喜事做最后的准备。 新郎新娘的喜服由白芷妍亲自从白府运回,送到了两人的手里。 白芷妍还特意跑了一趟文蔚府,专程告诉文蔚羽,拜堂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 她将喜服放到文蔚羽的手中,还特别嘱咐:“这两天要多休息,好好吃饭。如果睡不着,就喝一些安神的汤。” 文蔚羽倒是十分奇怪。 对此,白芷妍的解释是:“成亲是件非常累人的事情,不养好精神怎么行呢?” 天真的文蔚羽便认为白芷妍所指的是自己被霓蔓波绫吸血后导致的虚弱。 他没有将自己已经重续了断臂的事情告诉她。 一来是因为断臂还没有知觉,二来也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于是便听话地吃饭睡觉,修养身体去了。 他每顿饭之前都将厨房送来的安神补汤喝个干净,殊不知这汤果然奇效,喝了便可以安然入睡。 拜堂的前一天晚上,厨房依旧送来了安神补汤。 文蔚羽想也没想地喝完,嘱咐丫鬟第二天早点叫醒自己梳洗后便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红毯从明芙嫣的闺房一路铺到了明府的大门口。 八匹马拉的鎏金马车正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她。 白芷妍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这一去,万事小心。” “如果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尽管和你姨母说。” “另外,如果羽儿和你纠缠……” 明芙嫣淡淡一笑:“娘,他不会的。” “我已嫁作人妇,不再是他上位的垫脚石。” “除非他是个傻子,不然就不会在我身上浪费功夫。” 白芷妍叹气道:“希望如此吧。” 明广言轻声道:“如果他们向你要大罗芘跋卷知道该怎么办吗?” 明芙嫣早有准备:“我要像姨母一样做主母。只是现在还有变数,何时能确保做上主母,何时再交秘卷。” “好。”白芷妍不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好好照顾自己。” 清脆的铃声响起,鎏金的马车沐浴着晨曦向文蔚府驶去。 秋意浓。 文蔚府外的枫树叶子红了。 红彤彤的一片,火焰似的,增添了喜气。 新郎牵着新娘的手,一起从红色的地毯上走过去,走过丁香,走过假山,走过凉亭,走过了满座的宾朋。 “一拜天地。” 嘈杂的议论声在人群中越来越大。 “二拜高堂。” 两张古朴精致的椅子上,有一张是空的。 另一张椅子上坐着文蔚祁。 叶图竟然起晚了。 当她跑到勤勉斋去的时候,瑞儿告诉她文蔚平已经走了很久了。 远远地看着这对新人对着文蔚祁深深地拜下去,她还在好奇明夫人居然不在。 “叶图!”云修一把抓住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的她抱在怀里,二话不说一个转身挡在她的面前。 “你挡住我了!” 叶图奋力扒住他的胳膊探出半个头去。 “夫妻对拜。” 眼前的两个人穿着华丽的喜服,满面欢喜地向着对方一拜。 他们脸上是欢喜的,心里也该是幸福的吧。 看着这梦境中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叶图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喜服对,新郎也对。 只是,前面那个人不是自己啊! 错了! 错了! 错了! 这两个字在心里疯狂地叫嚣着,要把她的耳朵震聋了。 可是喉咙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她又开始筛糠似的发抖了。 “礼成!”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从旁边的回廊里传来,由远及近。 众人纷纷让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里衣的女人跑到了屋前:“这是怎么回事!” 她发疯似的质问着,质问文蔚祁,质问文蔚平。 她拦在明芙嫣身前道:“不作数!不作数!” “芙嫣,你被他们骗了,这人不是羽儿!” 她痛心地说:“你拜错了堂了!” 明芙嫣娇滴滴的声音从盖头下面传来,冷清地让人心凉:“没错啊。” “错了,这是文蔚平!”明夫人倔强地认为她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向着观礼来的众人道:“今天的婚事不作数!是羽儿娶媳妇!” “姨母,就是平哥哥啊。”芙嫣道,“自始至终,说的都是明府的大小姐嫁给文蔚府的大公子。” “如今,文蔚府的大公子是平哥哥啊。” 明夫人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向文蔚平:“这是怎么回事?” 文蔚平没有说话,反正已经礼成。 “怎么回事!”她跑到文蔚祁身前,拉着他的衣服质问,两只眼睛几乎要夺眶而出。 “你别这样,这么多同道在看着。” 文蔚祁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表现出怕她:“文蔚府的主母怎么如此衣着便出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哎,真是家门不幸啊。”文蔚祁一把甩开她,走到宾客们的面前。 “各位同道也已经看到了,我的夫人明氏已经疯了。” “多年夫妻,不忍离弃。” 他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但是继续留她做主母,既不能够管好府中的事物,也不能够为文蔚府保持脸面。” “所以。”他叹息一声,“从今以后,明鸾不再是我文蔚府的主母。” “荣夫人养育我的长子文蔚平辛苦,我决定暂将文蔚府主母的名分给她。” 宾客一片哗然。 这样说来荣夫人就成了正房,那文蔚平就再也不是庶出了。 而是真真正正地变成了嫡长子。 只听文蔚祁继续道:“念荣夫人早逝,主母之责就由芙嫣暂代。” “当然了,明鸾是我的发妻。”他看向目眦尽裂的明夫人,一派的云淡风轻。 “我会想尽办法治好你,好好待你的。” “你也累了这许多年了,该歇歇了。”他说得语重心长,她听得心灰意冷。 “老爷,我嫁你二十年可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文蔚祁道:“不曾。” 明夫人点点头,看向盖着盖头的明芙嫣,无声地一笑:“芙嫣,你好自为之。” 说完一个转身,猛地一头撞上了旁边的柱子。 现场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全都吓得目瞪口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死去活来 “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人群后面传来。 在场宾客尽皆回头望去。 文蔚羽踉跄着跑向倒在地上的明夫人,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血从她的额头上留下来,顺着脸颊流了满脸。 听着最爱的儿子呼喊自己的名字,她并没有张开眼睛替他抹去眼泪。 文蔚羽跪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盯着文蔚平的眼神仿佛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文蔚平!” 文蔚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他并没有料到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会有一个人用她的鲜血为这婚事添一抹红。 文蔚羽的这一声文蔚平,喊得他浑身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你居然敢冒名顶替我!”他气得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一口牙仿佛都要咬碎。 文蔚平代替了他站在明芙嫣旁边是真,但是冒名顶替这一项他不认罪。 “我才是这文蔚府的大公子,这许多年来明明是你冒了我的名,顶替我享受了这二十年的尊重和爱护。” 他悠悠道:“我还没有怪你,你反倒找我兴师问罪了?” “你狡辩!”文蔚羽向来恭谨惯了,说不过文蔚平,向一旁木头人似的文蔚星道:“你是死的吗?” 文蔚星眨了眨眼睛道:“文蔚羽,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道:“娘是因你落得如此下场,你现在居然还有空来骂我?” “这个大哥你当得很过瘾嘛。” “什么,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文蔚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你没有看到娘躺在这里吗?” 他始终不肯说出这个“死”字,仅仅说了一个躺字。 文蔚星吸了吸鼻子,仰起头似乎想将泪水禁锢在眼眶里。 “你嚷什么,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 文蔚羽愕然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但是痛心之余,他还是将视线锁定在了一旁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的文蔚祁。 “爹!” 文蔚祁将脸艰难而艰涩地转向他,眼神复杂:“羽儿,找地方坐下吧。” “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从希望到失望,从期盼到落空。 信念的崩塌顷刻之间摧毁了他的世界。 “你们,早就已经放弃我了,对不对?” “哈哈哈哈……”文蔚星终于看见了和自己走到同一条路上的文蔚羽了。 他不再是孤单的了。 这也算是……殊途同归? 他最后抹了一把眼泪毅然狂笑着转身而去。 他疯魔般的笑声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恶魔的大门。 懊悔、自责、无助、愤恨,一股脑地向文蔚羽袭来,在他背上推了致命的一把。 文蔚星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看到一只血手从自己的前心穿出。 那是他大哥的右手。 人们惊恐地大叫,开始乱哄哄地逃离。 怎么来的时候那么欢喜,走的时候却这么吵闹呢? 安静吧。 这荒唐的俗世。 霓蔓波绫穿梭于人群之中,畅饮着这盛宴。 “住手!”文蔚祁连忙上前想要阻止文蔚羽,但不过两招,他的喉咙上就开了一朵红色的花朵。 昊陀莲生护主,自己从房间破窗而出,匆忙下堪堪挡下了霓蔓波绫的一击。 小莲瞬间张开五色结界,将文蔚平和明芙嫣二人包裹其中。 盖头下,明芙嫣看见自己正坐的是一团粉色的云朵。 “呀,这是哪里?” 文蔚平安慰她道:“外面危险,我们不如在这里暂时躲避。” 明芙嫣好奇地捏着那粉色的云朵,道:“那平哥哥,能不能先帮我把盖头掀开?” 文蔚平道:“也好。” 说着便将盖头轻轻揭去。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明艳动人的明芙嫣。 即便是在梦里也没有。 五色结界之外的世界,一片血红。 就连文蔚羽的眼睛也是一片血红。 终于安静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也许是累了,他们躺在地上进入了梦乡。 “哈哈哈哈哈。”文蔚羽笑着,口水从嘴角滴下来也不知道。 渐渐地,笑容在他脸上扭曲变形,声音也变了味道。 文蔚羽一手抱着明夫人,一手揽住文蔚祁。 在一片废墟之上嚎啕痛苦,直到声音都嘶哑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仰天长叹,只是没有人会再回答他了。 痛哭过后,文蔚羽整个人如一尊泥塑般呆坐了半晌。 眼泪一直不停地流,直到干涸。 文蔚羽默默地站了起来,他走到文蔚星的身边,将他抱到文蔚祁和明夫人的身旁。 同时捡回来的还有不知道是谁扔在地上的一把剑。 “爹,娘,阿星。” 他眼神呆滞,缓缓挽起自己的右手袖子。 “你们看,我的手又回来了。” 他弯曲、挥动着自己右边的霓蔓波绫化成的手臂。 “我又是个正常人了。” “我可以继续修习武道了。” “我能娶芙嫣了。” “你们,怎么不等等我呢?” 说到最后一句,他怆然而笑。 也许是经过了这一番悲呼,明夫人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她刚刚是用力过猛撞晕了过去。 现在气血疏通,又恢复了意识。 她缓缓睁开自己模糊的双眼,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人。 待她看清楚时,文蔚羽已经一剑抹在了脖子上。 “羽儿!” 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明夫人此刻的心情。 她看着文蔚羽睁着双眼缓缓倒下,嘴里呛出了血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蔚羽看见明夫人又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又或者已经到了冥府世界。 但是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不够好。 而且,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娘。 她的怀里,很温暖。 “天啊!” 明夫人骇然地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儿子就躺在自己的面前。 而整个院子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夫人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咳嗽,笑得弯腰呕吐起来。 她眼神涣散,一会儿摆弄文蔚羽的头发,一会儿拉扯文蔚星的衣服。 “她这次是真的疯了。” 文蔚平躺在云朵上,揽着明芙嫣的肩道:“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 明芙嫣躺在文蔚平的怀里,看着漂浮在上方云朵上的影像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太久了眼睛酸涩,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愤然出走 在看清那人是文蔚平之后,叶图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耳边的嗡鸣切断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她不知道此时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眼前只剩下一片浓稠的红色。 稠的像一潭淤泥,要将人陷在里面,直至窒息。 离开这里! 叶图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声音,她拼命地挣脱了云修的手,转身逃命似的跑走了。 “叶图!” 云修和嵩月等人哪还有心情观礼,径直追着她离开了。 叶图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是她的目标。 起苍阁。 她将被子踢到一边,胡乱地将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地包在床单里。 福禄见她直眉瞪眼地走进来,本来还想问她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下一刻就被一把抓住包到了包袱里。 “你踩我头了!”噗小雷也被扔了进来。 可怜的福禄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但幸运的是包袱被重新打开。 叶图从包袱里翻出那条一直跟随着她的素白腰带,抬起手臂用袖子蹭了一把眼泪。 恨恨地将团成一团的腰带甩到床上,叶图两把系好包袱,背起来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房门。 “你打算去哪里?” 云修跟在她的身后想要接过包袱被拒绝了。 叶图一个人背着所有的东西出了文蔚府的大门,走出了如火的枫林。 她不辨方向,只是一味地向前,向前。 从白天走到黑夜,云修和嵩月等人一路跟着她。 “你饿不饿?”嵩月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叶图终于不可遏制地蹲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她将满眼的疑惑都望向云修:“说好的穿上喜服,原来是跟别人?” 她说着忽然看见手上的镯子,一把扒下来猛力摔在地上。 啪地一声脆响,立刻摔了一个满天星。 一圈红痕醒目地印在她的手上。 云修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安慰:“好了。” 暖暖的篝火照亮黑夜,几个人围坐在一起。 嵩月问:“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呢?” 去哪里呢? 她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只是结果和她期盼的不太相同。 一直以来的追寻和期盼全都像个笑话一样,让她觉得自己本身就是个笑话。 继续拜师? 现在继续拜师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颗想要和他一起走上武道巅峰的决心早就随着一句礼成化为齑粉。 叶图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在双臂中。 “那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盖一所房子。”云修道,“就像在灵感山下的时候一样。” 看她不说话,云修想了想道:“或者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住上一段时间。” 戮戈道:“要不,我带你去妖族的地盘上看看?” “妖族?”云修皱眉,“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嗯,让我想想。”戮戈真的就很认真地想着理由。 他用手挠了挠下巴:“叶图,你见过一人高的鸭子吗?” “还有房子那么大的鲤鱼,长着角的马……” “这些都可以在妖界看到哦,重要的是,它们还都可以变作人形。” “哎,如果你要是法修弟子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去魔界看看呢。” 戮戈继续开启他六界导游的功能,被云修制止:“好了,你说的那些地方,都不安全。” “安全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戮戈反驳,“再说了我们不是都跟着呢么?” “我想到处走走。”叶图抬起头,看着熊熊的篝火道,“随便哪里,到处走走。”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现在的地方。 但是,去哪里呢? 阿苇有办法。 他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伸手交给叶图:“你就随便一扔,正面向上就继续在人界。鞋尖向着哪个方向,我们就向哪个方向走。”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 “你的鞋子……”叶图捏着鼻子道,“还是穿好吧。” 她自己脱了一只鞋子扔出去。 鞋子落地的一刻,鞋面向上,鞋尖指向的方向是正西。 “你确定你这方法行吗?”福禄问。 阿苇一撇嘴:“那必须是行啊。” “我们在幽墟谷的时候太无聊,经常用这种方法决定自己去做什么。” “……”众人沉默。 叶图一拍大腿:“就这样吧。” 有了方向,总能让人再次充满斗志和希望。 无论这个方向所指何方,在迷雾中的火把总是给人希望。 “好,那我们就出发吧。”戮戈道,“我也想去见见老朋友呢。” “你不想见见他吗?” 云修摇头:“不想。” 话虽如此,第二天一行人如期踏上了旅程。 他们在文蔚府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所以也算得上是一身轻松了。 但是吃饭是个大事。 戮戈提议下馆子,原因很简单:云修和嵩月有钱。 云修不依,因为戮戈只要不化作人形满可以自己出去捕食。 戮戈就转战嵩月,却被阿苇拦截。 原因是阿苇不愿意戮戈粘着嵩月。 几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走在去往西海的路上。 文蔚府。 喜堂变作的修罗场已经清理干净。 所有躺着的人都已经被抬了出去。 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他趁着混乱躲在了花树丛的后面,躲过了一劫。 不幸的是,文蔚平发现了他。 “没想到你居然活下来了。”他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粗布衣裳、打扮如同农夫的人。 “是啊,我活下来了。”那人也颇为感慨。 “可是这里的事情,不能被别人知道呢。”明芙嫣对文蔚平道,“若是他出去了胡说可怎么办?” 那人鄙夷地看着明芙嫣:“啧啧,新娘子可真不像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小姐。” 明芙嫣登时满面通红:“你说什么!” 那人笑呵呵地说:“我说,你不像是个大家闺秀。” “倒像是个刚扶正的姨娘。” “你!”明芙嫣的脸由红转白,咬牙切齿道:“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文蔚平也立刻道:“不许对我夫人无礼!” 那人道:“长辈对小辈还能算是无礼?” 文蔚平怒道:“你算哪门子的长辈?” 那人笑道:“孟茹芝的内侄,孟凡之。” 第二百一十八章 直抵西海 海风裹挟着海浪在礁石上撞碎,让人沉浸在一种海边特有的咸咸的味道中。 几只海鸥鸣叫着飞过,远远地只留下一个白点。 几条鱼被海水冲上岸,叶图脱了鞋子,卷起裤脚提着裙子走过去,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 “你是不是路痴啊?家在那边。”她指指面前的大海,“你家那么大,你却老想着往外跑。” 戮戈嘲笑道:“也不知道路痴是说谁。” 叶图白他一眼,继续道:“没听说过在家百般都好,出门寸步难行吗?” 叶图将可怜的小鱼转了个圈,将它的头冲着大海,再一次指给它看:“喏,你看你这不是寸步难行了么?” “回家喽!” 她大喊一声,以一个标准的投标枪的姿势将那条鱼扔回了大海。 要说还得是武修弟子的体格给了她信心,不然这一下都还得搁浅在海岸上。 可怜那条鱼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远远地落在了海中。 叶图拍拍手,甩了甩手上的海水,昂首阔步地走向了下一条鱼。 “啊哈!”叶图兴奋地说,“刚才那位仁兄我不能确定是什么种类。” “但是你我可认得的!” 她将那条长长的、浑身如同铁匠铺刚打出来的宝剑一样的鱼说:“带鱼!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必须要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把那条带鱼拿在手里,来个标准的转身投掷…… 这条“精钢打造”的带鱼被她以投铁饼的姿势抛出,在半空里飞了好远一段距离落在了海里。 甚至比第一条鱼落水的地方还要远。 “啧啧。”戮戈龇牙咧嘴地摇头,“可怕啊可怕。” 说完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云修的肩,被云修一把将欠招的爪子拍掉。 叶图又向前两步,低头伸手一捞,从沙滩上捡起一只海龟:“呦,怎么还有个你啊?” 她犹豫地看着这只无辜地望着她的海龟:“我是不是就不用扔你了?” “待会儿自己回去啊!”说完将海龟面朝大海,重新放在了地上。 接下来是…… 海……海蜇? 叶图忽然有点儿饿。 哎。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叶图将裙角提了一提掖在腰带上,弯腰伸手将海蜇的头抱在手中。 弯腰塌背,吐气开声一声暴喝。 “走你!” 整个海蜇就如同一颗铅球一样飞到了半空掉入海中。 “大功告成!”叶图开心地大笑,果然帮助别人是让人快乐的事情啊。 “你……” 阿苇只不过在礁石后面发现了一些贝壳,就和这些美味佳肴擦肩而过。 “哎呀!”他跑到叶图跟前埋怨道:“怎么扔了?” 叶图两只眉毛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它们身上都是谁,一会儿你身上都得是大盐粒子。” 阿苇对此不敢苟同:“你睁开你那惺忪的睡眼,用你大圆杏儿一样的漂亮眼睛好好看看,我现在是个人形哎!” “美少年!” 他强调道:“美少年知不知道?” 叶图看着他那个蓬头垢面的样子,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冲刷着沙滩的海浪,忽然就有一种冲动。 本来放肆叫嚣的阿苇一见,立刻尖叫道:“我告诉你,叶图!” “你最好给我冷静一下,清醒清醒!” “别做傻事啊!” “傻事?”叶图狞笑道,“傻人可不就只能做傻事了吗?” “不不不!”阿苇道,“我的毛可不想结出盐粒!” “呦,怎么这么乖就承认你自己也会结盐粒子了?”叶图从海浪褪去的沙滩上轻轻地握了一把沙子。 然后在手中捏了捏,就像孩子在打雪仗之前总是要将手里的雪球捏瓷实是一个道理。 有了一个硬壳,又有一个用力捏出来的硬核,那一半情况下这个雪球的杀伤力可以说就是很大了。 可他们的不同之处就是,雪的粘性很大,可以很轻松地粘在一起。 沙子做成的球一扔出去很快就散了架。 从一个沙球变成了一把扬沙。 劈头盖脸地洒了阿苇一身。 阿苇咻地一下变回了猫,死命甩着身上的沙子。 “完了。”它弱小的身躯上原本倔强的双眼里绝望和震惊交织,终于化成了一句震天的怒吼。 “喵!” …… 众人看着它因为气氛而微微发抖的小尾巴,被这一声震山震地的奶音猛虎下山逗得狂笑。 “行了别闹了。”嵩月道,“我们赶紧想办法到下一个地方去吧!” 说得轻松,那下一个想要去的地方是那么好去的吗? 那可是眼前这西海龙宫,可不像是陆地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那你们各位稍等,我下去看看。” 云修说完这句话,立刻就走入了大海。 “他他他他……”一脸说了好几个他,戮戈是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对云修道:“要不你先下去休息一下,我待一会儿就来找你。” “他什么他啊?”戮戈笑道,“我替你说了吧,神仙,死不了!” “哼!”阿苇见他们都自顾自地说话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气哼哼地抬起头对叶图道:“我不想下海!” “为什么?”叶图不解,“你那幽墟谷里面又没有大海。” “你不想亲眼看看海下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有很多大鱼哦!” “不去!”阿苇算是铁了心了,“说不去就不去!” 它不仅不去,还要求嵩月也不许去。 “嵩月,你也不要去,听到没有!” 嵩月纳闷道:“你不去也只好随你,只是为什么我也不要去呢?” 他开心地说:“我也想看看那海底是个什么样子。” 阿苇道:“那当然了,你去了谁来陪我啊?” “谁来给我弄吃的啊?” “都没有人抱着我睡觉。” “不,这不行。” 阿苇真的一刻也不想多想,对于这种生活它是抵触的! 决不屈服! 嵩月望着那涨上来又退下去的海浪看了良久,才缓缓道:“如此也好。” “那我就不随你们下去了。” 他眼含笑意,嘴角却绷得笔直。 “好好玩,我就在这上面等你回来。” 叶图无奈道:“也许这家伙过两天就想通了呢!” “到时候我们再来接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龙宫盛宴 云修在海水中渐渐下沉,海中的光线由浅变深,渐渐地融入一种永恒的色彩之中。 “是谁?”一只大头虾在还中巡游,正看见从海面上下来的云修。 “来人通名!” 它倒是很负责任,追着云修问。 云修也不恼,毕竟到了人家的地盘,即便是被盘问两句也实属正常。 “哦,我是云修。你可以向你家大王前去通报。” 云修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下坠去。 大头虾立刻竖起虾须子,用两只前螯相互敲击。 这种敲击声很快地传到另一只虾兵长长的虾须上,转而传给下一个虾兵,就这样一个传一个,竟然比云修的速度还要快。 以至于云修落到海底龙宫门前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云大哥!”一个穿着银色礼服的人在龙宫门口目视他走来,见他双脚一落地,立刻热情地迎上去,“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也不会来看看?” 云修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心情一时五味陈杂。 想当年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大概身高,也就到自己的腰。 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啊,真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啊。 心里有了这一番感慨,他不由得也鄙视了自己一把。 也许是游走人界太久了,也沾染上了那些文人的酸腐气? 自嘲过后,云修看着他道:“是啊,一别已经许多年了。” 那人道:“是啊。云大哥今天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走了。” 云修没有答复他,只是笑道:“怎么?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西中你怎么穿得这么隆重?” 银色是西海非常正式、庄重的颜色。 而云修当年依然离开西海,除了那些主要的原因以外,还有就是他觉得自己的颜色和西海不搭。 西中笑道:“啊,光顾着和大哥你说话了,快请进来。” 他一边往龙宫里面让云修,一边道:“今天是小弟娶亲。” “哦?”云修显然是十分的惊喜,同时也感觉自己是真的上年纪了啊。 曾经围着自己团团转的孩子也已经成亲了。 马上也会有他自己的孩子围着他团团转了。 六界之内,其实也不外如此,所有的人、神、妖等等,都在老去,都在走向这一程的重点,下一程的起点。 “恭喜恭喜!”云修由衷地为他赶到欢喜,脸上挂着笑容是藏也藏不住的。 “哎呀,我也没带什么礼物,这……” 西中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道:“大哥,你这样说就是打我的脸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大哥你会在今天出现,大哥,你的到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西中说着不由得热泪盈眶:“小弟真的很高兴!” 云修对此也非常的感慨。 他伸手向旁边的海水中一招手,随手捏了一片海草。 随即放在手掌之中双掌相合,在他睁开眼睛之后,手中出现的是一对小巧的铜镜。 “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做个小玩意送给你和夫人。” “就叫,同心吧。” 西中将一对铜镜接在手中,仔细关瞧。 云修在海水中渐渐下沉,海中的光线由浅变深,渐渐地融入一种永恒的色彩之中。 “是谁?”一只大头虾在还中巡游,正看见从海面上下来的云修。 “来人通名!” 它倒是很负责任,追着云修问。 云修也不恼,毕竟到了人家的地盘,即便是被盘问两句也实属正常。 “哦,我是云修。你可以向你家大王前去通报。” 云修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下坠去。 大头虾立刻竖起虾须子,用两只前螯相互敲击。 这种敲击声很快地传到另一只虾兵长长的虾须上,转而传给下一个虾兵,就这样一个传一个,竟然比云修的速度还要快。 以至于云修落到海底龙宫门前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云大哥!”一个穿着银色礼服的人在龙宫门口目视他走来,见他双脚一落地,立刻热情地迎上去,“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也不会来看看?” 云修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心情一时五味陈杂。 想当年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大概身高,也就到自己的腰。 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啊,真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啊。 心里有了这一番感慨,他不由得也鄙视了自己一把。 也许是游走人界太久了,也沾染上了那些文人的酸腐气? 自嘲过后,云修看着他道:“是啊,一别已经许多年了。” 那人道:“是啊。云大哥今天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走了。” 云修没有答复他,只是笑道:“怎么?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西中你怎么穿得这么隆重?” 银色是西海非常正式、庄重的颜色。 而云修当年依然离开西海,除了那些主要的原因以外,还有就是他觉得自己的颜色和西海不搭。 西中笑道:“啊,光顾着和大哥你说话了,快请进来。” 他一边往龙宫里面让云修,一边道:“今天是小弟娶亲。” “哦?”云修显然是十分的惊喜,同时也感觉自己是真的上年纪了啊。 曾经围着自己团团转的孩子也已经成亲了。 马上也会有他自己的孩子围着他团团转了。 六界之内,其实也不外如此,所有的人、神、妖等等,都在老去,都在走向这一程的重点,下一程的起点。 “恭喜恭喜!”云修由衷地为他赶到欢喜,脸上挂着笑容是藏也藏不住的。 “哎呀,我也没带什么礼物,这……” 西中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道:“大哥,你这样说就是打我的脸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大哥你会在今天出现,大哥,你的到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西中说着不由得热泪盈眶:“小弟真的很高兴!” 云修对此也非常的感慨。 他伸手向旁边的海水中一招手,随手捏了一片海草。 随即放在手掌之中双掌相合,在他睁开眼睛之后,手中出现的是一对小巧的铜镜。 “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做个小玩意送给你和夫人。” “就叫,同心吧。” 西中将一对铜镜接在手中,仔细关瞧。 第二百二十章 讨说法 喜宴变丧宴。 整整十天时间,文蔚府的门槛险些被踏烂。 “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来参加这次武道大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更有一些是门派里掌事的人。 这就很麻烦了。 他们在收到文蔚府发出的通知以后简直不敢相信,直到看到尸体前都还抱着这是有人要挑唆门派只见的斗争,故意散布的谣言。 此刻悲伤和愤怒在他们中间流动,彼此传染,让气氛渐渐失控。 “对,给我们一个说法!” 人们此起彼伏地叫嚣着,有的已经拿出了家伙准备和文蔚平拼命。 “各位同道,请大家先不要激动。”文蔚平张着一双手臂安慰众人,“这件事确实是在我文蔚家发生的,各位已经逝去的朋友我们文蔚府必定给予厚葬。” “请各位同道稍安勿躁。”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这人竟然是武功山的米昊。 众所周知,武功山的米昊是有名的温和好脾气。 这次不知道是哪位同门在这里惨死了。 他骂道:“厚葬?我们要的是同门!” 明府和白府也早已经接到了消息,跟着一并的忙里忙外,这时候白芷妍也赶忙上前来道:“米昊前辈请先息怒。” “我们接到消息就赶到了这里,来的时候各位同道都已经逝去多时了。” “作为文蔚平来说,他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是不是?” 白轩朋也站出来道:“是啊,他刚接任了武道盟主,又刚刚大婚,这都是喜事。”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婚礼上发生这种事啊。” “所有见证他得到武道盟主令的人都死了。”米樱樱道,“我看这倒是像杀人灭口!” 明芙嫣一身丧服,转向米莹莹正对着她道:“这位同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你在这里危言耸听,混淆黑白,可要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 “哈哈哈哈。”米樱樱大笑,“怎么?你还要将我也灭口了是怎么样?” 米青两步上前将米樱樱护到身后:“你现在是这‘武道盟主’的夫人,我们理应尊敬你。” “但是你也要做得出让我们尊敬的事来才行,吓唬威胁人算什么本事?” 明芙嫣微微一笑:“你倒是个有胆量的,你叫什么名字?” 米青道:“你该问我的族里谁是来贺喜,却死在了你们家。” “至于我叫什么名字就不劳盟主夫人费心了,夫人还是多操心安抚好大家吧!” 明芙嫣被噎得直翻白眼,终于还是道:“请问贵门派是哪位同道前来参加这次的武道大会?” 米青道:“是我们派的米否师叔。” 明芙嫣听了叫旁边的丫鬟记住,自己对文蔚平道:“现在要不要把孟凡之叫出来?” 文蔚平道:“也好,叫他出来吧。” 立刻就有丫鬟请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上穿着一身粗蓝布衣裳,头上歪戴着一顶草帽,两只裤脚倒是扎得十分利落。 他走到文蔚平的身边,缓缓向众人道:“各位同道,现在能站在这里和各位说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众人被他的话引得纷纷侧目。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叫孟凡之,是孟府孟齐泰的儿子。武功山的米秀春是我娘。” 听到米秀春三个字,米昊猛地转头看向他:“你说是谁?” 孟凡之一字一顿道:“米秀春。” 白芷妍听了心头一震。 她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遇到武道上最神秘的门派。 “孟府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孟府还有人啊,这么说这回死在这文蔚府里的还有他们孟家的人?” 随着人们议论纷纷,孟凡之道:“严格来说,武道大会和文蔚府、明府两家的婚宴上除了盟主和夫人之外还有一个人活下来了。” 他话音未落,下面的人群里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什么?还有人活着?” “那为什么单独我们府里的人死了?” 众人的心思各不相同,但还是都耐着性子把孟凡之的话听了下去。 “我可以作证,武道大会上确实文蔚平力战群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老盟主文蔚祁也是败在他的手下,并将盟主令交给了他。” “所以,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武道盟主。” 众人的议论声中,文蔚平也站出来说道:“武道大会结束以后三天才是我与芙嫣的婚事。” “这三天里老盟主,也就是我爹跟我说了许多关于武道上的事情,如果哪位同道心存疑虑可以私下拉力找我确认。” 他挺着腰杆缓缓道:“毕竟其中一些事情涉及到贵派的隐私,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的话也不太好。” “当然了,相信这三天中也有向自己门派报平安的。” “有谁接到过类似的消息,也还请站出来施以援手,将真相告诉诸位同道。” “我文蔚平定将铭感于心。” “我们明府收到过这武道盟主已经由文蔚平接任的消息。”白芷妍立刻就接下了这句话。 但是她身份特殊,就算是白府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说这句话,可信度都会大打折扣。 谁让他白芷妍和文蔚平攀亲呢? 见所有人沉默,白轩朋也站出来道:“我们白府也收到了消息。” “确实是文蔚祁亲手将盟主令给到了文蔚平,他已经受任成为了新一任武道盟主。” 人群里的引论声越来越大,完全不将这盟主放在眼里。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家人,哪个不向着他说啊?” “就是,要我说白轩朋根本不用出来说话,白芷妍一个人就搞定了。” “哎,这一家子可真成,母女两个就搞定了这武道上三个大族。现在钱、势力都不缺了。” “哼,可不是嘛,真是一步好棋呀。”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忽然一人道:“我族人也躺在这里。” “但是平心而论,还是应该实话实说。” “我灵感山秋氏也收到了文蔚平继任武道盟主的消息。” 他此话一出,下面的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还原真相 武道盟主的事情终于解释清楚了。 文蔚平心平气和地对众人道:“各位同道,既然武道大会的误会已经解开,那我便也不再多浪费大家时间了。” 米昊收住怒气,两眼圆睁,怒目而视:“好,那你来说说这人是怎么没的。” 文蔚平慨然而叹:“说起来惭愧,这全因我文蔚府的家事而起,却累及各位同道。” “即便诸位不在乎这些俗物,但是我文蔚府也要聊表心意。” 他再次强调道:“各位同门的后事,我文蔚府一定竭尽全力。” “哼。”米昊冷哼一声,“你的虚情假意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要的是个说法。” “他们是怎么死的?” 文蔚平道:“好,我便将当日的情况讲给诸位同道。” “想必诸位已经听说了,这文蔚府和明府想要再结好事,于是由前任武道盟主文蔚祁和明府的族长明广言两位共同定下了婚约。” “婚约上明确指出,是文蔚府的大公子娶明府的大小姐。” “两家联姻,由即将继承族长和掌门的大公子来和出身优越的小姐相结合,这在各个家族里都是很常见的。” 文蔚平满意地看着人群的反应:“那像文蔚家和明家这样的大族,自然是要对人选非常慎重。” 说到这里,文蔚平转头温柔地看向明芙嫣:“明掌门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芙嫣。” “而我爹有四个儿子,除去最小的文蔚英还不到十岁显然不合适,还有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 “联姻这种事情,首选肯定是嫡长子。明夫人的长子是文蔚羽,虽小我几岁,却是相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 “只可惜我们在四阶试练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这本来是我门派内的事,又是文蔚府的家务事,所以各位可能并不太清楚。” “今天我也就在这里为了还原事情的真相,将这家丑抖出来。” “众所周知,我家的四阶试练是在摘星楼。” “那日我们一同进入摘星楼,我寻来了一个高阶灵体,而文蔚羽寻到了一件神器。” “这件神器就是,霓蔓波绫。” 人们听到霓蔓波绫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由得都抽了一口气,这可是件不祥之物啊! 只听文蔚平继续道:“当时文蔚羽是拿着那昊陀莲生进入的摘星楼,所以出来的时候手上也拿着它。” “作为一母所生的兄弟自然是非常的亲近,文蔚星就在摘星楼前等候文蔚羽完成试练。” “谁想到文蔚羽出来以后得了一件神器,文蔚星便想着哥哥已经有一件神器了,想要找文蔚羽讨来霓蔓波绫。” “文蔚星他年幼并不知道这神器的凶险,而文蔚羽作为兄长既然知道,就不能让弟弟身处险境。” “结果兄弟二人在打闹之中误将昊陀莲生撞到了文蔚羽的肩头,因此他的右臂齐肩而断。” “霓蔓波绫嗜血而至,吸了文蔚羽的血,上面的诅咒令他身体一直虚弱。” 文蔚平说完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哀伤。 “你胡说!”立刻人群里就有人反驳,“天下人都知道神器不能弑主,即便是伤害也做不到。” “那试问昊陀莲生是如何能够砍下主人的手臂呢?” 文蔚平听闻此言没有一丝不悦,反道:“问得好!” “因为这昊陀莲生,根本就不是他的神器。” 人群里立刻有人问:“不是他的?不是他的又是谁的?” “天下有人会连神器这种东西也借来借去的吗?” 文蔚平也不恼,缓缓道:“这昊陀莲生当然不是他借的,而是他在明夫人的帮助下,抢来的。” 人群里有人道:“你这就太过可笑了,谁能将认主的神器抢来呢?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文蔚平真的就跟着笑了起来:“没错,这是个笑话。这笑话就发生在我身上,昊陀莲生是我的。” 一片哗然。 文蔚平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这种议论在他的人生中实在是太常见了。 当面议论,背后议论,做得好被议论,做得不好也被议论。 “明夫人为了让文蔚羽娶到芙嫣,用母亲的身份逼我献出了昊陀莲生。” “父母之命,不敢不从。” 文蔚平叹气道:“只是神器不认文蔚羽,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了手臂的文蔚羽自然是非常焦急,因为在他断臂的这段时间,我通过了五阶试练。” 众人哗然,这样年轻就已经是个六阶了。 更何况他手中还有附灵神器。 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听他继续说下去。 “谁想到文蔚羽在这段时间自己也没有闲着,竟然用霓蔓波绫续自己的断臂。” “而且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也许是这妖术的原因吧,文蔚羽他走火入魔了。” “我和芙嫣刚刚拜过堂,明夫人竟然也失心疯地披头散发就跑到了宾客面前。” “她已经失了心智,我爹就将她的主母之位夺下给到了我的生母荣夫人。” “而我的生母已经不在了,就将这主母的实权交给了芙嫣。” “没想到母亲他一时想不开竟然撞在了柱子上。” “文蔚羽这时赶来,以为她已死,魔性大发,杀了所有的人,我因有昊陀莲生和芙嫣逃过一劫。” 说道最后,文蔚平忍不住落泪:“只可惜我爹和文蔚星两个离他太近,没有来得及反应便没了气息。” 霓蔓波绫是妖物,毕竟曾经于上古缚神。 它的能力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质疑。 “许是文蔚羽入魔太深,最后竟然连自己也杀了。” 听到这里全场一片沉默,人们不禁扼腕。 “不是他入魔。”人群里有人说道,“是霓蔓波绫的诅咒,都是这妖物的错!” “对!” “是这妖物!” 众口悠悠,将所有的罪都推给了诅咒,推给了霓蔓波绫。 文蔚平侧脸看向孟凡之,孟凡之道:“霓蔓波绫确实厉害,要不是当时我逃到了盟主的身后,想必此时我也要躺在这里了。” 在阵阵唏嘘之中,各门派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再加上文蔚府的态度很好,各门派就将自己人领了回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纸灰化作白蝴蝶 当最后一个来讨说法的同道带着同门的尸体离开文蔚府的时候,文蔚平依然亲自躬身相送。 眼看着文蔚府的的大门在眼前轰然合拢,门内之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下人们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收拾院子的收拾院子。 厨房的大师傅站在灶前准备着下一餐饭,浣衣坊晾晒着衣服。 所有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祠堂的香案上余烟袅袅。 文蔚平跪在列祖列宗的面前,跪在父亲、兄弟的牌位前絮絮而语。 “爹,不知道给你和娘有没有见面。如今你二人也已经同衾同眠,也都不再孤单了。” 说着他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后还隐藏着一丝苦涩。 “说起来你终究还是没有得选,不过也无所谓了,想必你就是真的更喜欢明夫人一些,你也没有机会再选了。” “毕竟是你亲手把她从主母的位子上拉下来的,也是你亲手把她逼疯的。” 文蔚平哈哈哈大笑,这一场戏终究是自己看到了最后。 “啊,对了。” 他喃喃道:“让列祖列宗也听听,是你文蔚祁,是你文蔚祁自己拆散了你自己的家。” “你和我娘是,你和明夫人也是,都是因为你自己一时的贪念,让本来可以幸福的日子过不下去。” 他恨恨地说:“如果,当年你不是为了明夫人的家世决定娶她,那我这后面的二十年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自己都觉得恶心!这二十年真恶心!” 他说着愤愤地拉扯着自己的袖子:“你只管高高在上地做你的掌门,做你的族长,做你的武道盟主。” “在武道上各门派听你的,在文蔚府里所有族人听你的,在门派里所有弟子听你的,在家里娘听你的,我听你的。” “这你还不满足吗?” “真是贱啊!” “为什么要去明府求娶明夫人啊!” “那个女人除了家世,哪一点比得上娘呢?” “善妒、狡猾、奸诈,她就是个毒蝎妇人。” “不,蝎子都没有她恶毒!” “你可真是自找的。文蔚祁,你这二十年被骂,被像条狗一样使唤、大气不敢出一下的日子,你过得舒服不舒服?” 文蔚平狞笑着,发狠地死死盯着文蔚祁的牌位,质问道:“你可曾有过一丝的后悔?” “如果不是因为你一心要娶明夫人,娘她大概可以开开心心地陪着我们到现在。” “她那样温柔明快的一个人,终日里眉头紧锁、郁郁寡欢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你像条哈巴狗一样围着明夫人、围着她那三个傻儿子转。” “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她,我从十七岁以后所有的升阶试练都没有资格参加。” “整整八年啊,八年啊!”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做好了要升三阶的准备?” “我没有告诉你啊,我失踪的那段时间里,遇到了古书上说的菩提籽。” “也多亏你平日子顾不上理我,才有时间让我看那些古书。” “不然的话,可能真的错失良机也说不定。” “你要是听到了,一定会想着,这可真是弄巧成拙了。是不是?” “哈哈哈,你就是知道了也没有用了。” “因为啊,我已经把那颗菩提藤毁掉了。” “我真的好怕你会发现我的这个秘密,好怕你会让我去提阿羽他们三个取菩提籽回来。” “不过现在好了,他们不需要了。” “说到阿羽,爹,你真的太偏心了啊。” “明明我才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为什么好的东西都是阿羽的?为什么?” 他哽咽着道:“我也是个孩子啊,却要大度地让给他们。” “名头让给他,爹也让给他,他还要来抢我的玩具。” “最恶心的是我还要笑,我要笑得开心。” “我还要告诉他们我愿意给他们,我是自愿的。” “真是恶心!太恶心了!” 说到这里,文蔚平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走廊上的下人听到了,也不觉被悲痛的哭声感染,落下两滴泪来。 大公子真是个孝子啊。 人们这样说,感慨于文蔚平这哭声中的情真意切,以及为爹娘操办丧事的孝心。 文蔚平不怕他们议论,也不怕他们听到自己痛哭。 他跪坐在祠堂里,往面前的铜盆里续着纸钱。 “爹,你找明府不就是为了钱吗?” “既然你那么爱钱,我作为儿子就应该成全你的心愿。” 他向文蔚祁的牌位晃了晃手里的纸钱:“如你所愿,钱来了。” 明亮的火焰吞噬了一张张的纸钱,炽热的火苗推起一片片纸灰,如同一只只蝴蝶翩翩起飞又徐徐落下。 “不过我还挺欣慰的。” 他满脸泪痕,也不去擦。 对着面前的火盆道:“阿星也是明夫人的儿子,你看他好似被宠得没了样。” “实际上啊,他心里的苦,一点也不比我少。” “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就咳嗽了起来,咳的涕泪横流也不去管:“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不满意?” “还是说说你最器重的阿羽吧。” “我一直都特别特别特别羡慕他。” “甚至曾经想过如果我是他,你会不会多和我说说话。” “会不会指导我习武,看着我背书。” “多想让你再抱抱我啊。” 他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两个肩头,闭着眼睛呢喃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呢。” 但是马上释然道:“不过以前也没有什么机会呢。” 他脸上的讥诮一闪而逝:“阿羽他也不容易啊。” “其实我有点同情他呢,从小就没有自由。” “每天就是学习、用功,苦着一张脸学大人喜欢的老成持重。” “可笑的是忙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最后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用了。” “所有志在必得的东西,都成了我的。” “那天在喜堂上,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阿羽是不是也恨呢?” “他是不是也发现自己不过是被你当做工具一样养了二十年,一朝失去作用立刻就成了弃子。” “文蔚祁。爹。” “你可真有个族长的做派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相认 “我叫孟凡之。” 孟凡之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介绍自己:“是米秀春的儿子。” 孟茹芝眯着一双昏花的老眼颤巍巍地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双手一把将他拉住。 打量了半晌,依稀从他的眉眼间看出几分与弟弟孟齐泰相似之处,才含着热泪问:“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孟凡之道:“我叫孟凡之。” “我的儿啊,你怎么才来啊?” 孟茹芝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在场的人闻之无不落泪。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 “你的爹娘呢?” 一句问话,饱含着她三十年来的思念与盼望。 孟凡之垂下了眼睛,道:“姑母,我没有见过我爹。” 这个答案出乎了人们的意料。 他居然没有见过孟齐泰,那么孟齐泰去了哪里? 孟茹芝急切地问:“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孟凡之摇头:“不知道。” 孟茹芝不甘心地问:“那你娘知道吗?” 孟凡之道:“从未听娘提起过,每次问到爹在哪里,娘也只说是不知。” “那你娘……” 孟凡之神色黯然,接道:“我娘为了救我,也已经不在了。” 孟茹芝皱眉,如此说来叶图确实说的是真话,既然米秀春已死,那大罗芘跋卷在何处? 白芷妍听了也叹息道:“可惜还没有见过舅母一面,她老人家就不在了。” “凡之,舅母生前可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吗?” 这话问得明白,如果有留下东西,便拿来相认,如果留下了话,那也好说出来当面讲清。 “表姐,我娘只告诉我我是孟府之后,我爹名叫孟齐泰。” “东西倒是留了一个。” 说着拉着脖子上的红绳,拿出半块玉佩:“这是我爹当年留给我的。” 孟茹芝上手一看,不禁老泪纵横。 她同样取出半块玉佩,和孟凡之的对在一起,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这是当年我的爹娘用一整块玉佩分成了两块,分别给了我和齐泰。” 再次确认了孟凡之的身份,孟茹芝明显比刚相见的时候亲热了许多。 “儿啊,你娘还留下了什么东西吗?” 孟凡之道:“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没有了。 无论是孟茹芝,还是白轩朋、白芷妍,全都不信。 那样重要的东西,不传给儿子,还能传给谁? 难道给了叶图? 白芷妍眼珠一转,问道:“凡之,舅母可曾收过徒弟?” 孟凡之道:“表姐,我娘为了赚钱养家,带着我东奔西走。” “这些年来虽然也算吃饱穿暖,但是居无定所。” “试问谁肯将儿女给她做徒弟呢?” 白芷妍笑道:“听闻舅母武功卓然,难道就没有仰慕的弟子前来拜师的吗?” 孟凡之摆手:“直到最后,据我所知我娘她并没有收过徒弟。” “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我了。” 白轩朋面上不露声色,心里的算盘可是打得噼啪做响。 既然是没有收过徒弟,那兴许是江湖奔波、疲于辗转。 秘籍带在身上被人知晓恐遭祸患,直接教给他了也说不定。 于是对孟凡之道:“凡之啊,你这些年一直随你娘习武,练得怎么样啊?” 孟凡之道:“姑父,我的功夫也确实是不太好。” “如何不好呢?” 孟凡之道:“说来实在是不孝。我娘也是武修世家出身,本身的功夫也很是出众。” “只是我天资鲁钝,不过学个皮毛罢了。” “不然也不会被人设计中了陷阱,娘也就不会因为要救我被人捉住,最后身死牢狱。” 孟茹芝道:“你是如何中了陷阱呢?” 孟凡之头低得更深了,只是说:“都怪我一时贪玩。” 白轩朋倒是并不在意米秀春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在意的是孟凡之到底会不会大罗芘跋卷上的功夫。 于是拦住孟茹芝道:“哎,年轻人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 “既然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弟妹她命苦啊,若是直接来找咱们,何以这些年来苦了自己。” “凡之你也不用自责,以后要好好滴活着,让你娘的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慰。” 说着挽了挽袖子,向着院中走去:“凡之,来,咱们爷俩过两招。” 孟凡之垂手而立,道:“姑父,今天第一次登门,如何就与姑父动手呢?” 孟茹芝也道:“凡之刚刚来到家里,才相认,以后多的是时间。” 白轩朋两眼一瞪 他在意的是孟凡之到底会不会大罗芘跋卷上的功夫。 于是拦住孟茹芝道:“哎,年轻人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 “既然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弟妹她命苦啊,若是直接来找咱们,何以这些年来苦了自己。” “凡之你也不用自责,以后要好好滴活着,让你娘的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慰。” 说着挽了挽袖子,向着院中走去:“凡之,来,咱们爷俩过两招。” 孟凡之垂手而立,道:“姑父,今天第一次登门,如何就与姑父动手呢?” 孟茹芝也道:“凡之刚刚来到家里,才相认,以后多的是时间。” 白轩朋两眼一瞪 他在意的是孟凡之到底会不会大罗芘跋卷上的功夫。 于是拦住孟茹芝道:“哎,年轻人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 “既然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弟妹她命苦啊,若是直接来找咱们,何以这些年来苦了自己。” “凡之你也不用自责,以后要好好滴活着,让你娘的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慰。” 说着挽了挽袖子,向着院中走去:“凡之,来,咱们爷俩过两招。” 孟凡之垂手而立,道:“姑父,今天第一次登门,如何就与姑父动手呢?” 孟茹芝也道:“凡之刚刚来到家里,才相认,以后多的是时间。” 白轩朋两眼一瞪他在意的是孟凡之到底会不会大罗芘跋卷上的功夫。 于是拦住孟茹芝道:“哎,年轻人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 “既然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弟妹她命苦啊,若是直接来找咱们,何以这些年来苦了自己。” “凡之你也不用自责,以后要好好滴活着,让你娘的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慰。” 说着挽了挽袖子,向着院中走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入住白府 大罗芘跋卷没在孟凡之身上。 这在所有人来说都是不愿听到的噩耗。 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希望又落空了。 “来人,快去准备上好的房间。” 孟茹芝拉住孟凡之的手,又仔细地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止不住的欢喜:“好孩子,快去你的房间看看。” “看看喜不喜欢。” 孟凡之顺从地应道:“是,姑母。” 说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跟着丫鬟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白轩朋才口打嗐声道:“竟然没有在他的身上。” 他负手在廊下走过,进了屋子。 白芷妍便跟着孟茹芝也一同走进了屋中。 “齐泰不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孟茹芝皱着眉,仔细回想弟弟拿走大罗芘跋卷时的情景。 当时孟齐泰神色如常,前后言语也一致。 那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了弟弟的身上,那便是这个米秀春搞的鬼。 “会不会是米秀春见到了大罗芘跋卷,处于私信藏了起来?” 孟茹芝刚说完,就遭到了白轩朋的反驳:“即便当初她和齐泰在一起是为了秘籍,那如今秘籍已经到手,如何在临死之前不传给她的儿子?” “难道秘籍根本就没在她母子手里?”孟茹芝道,“还在齐泰手里?” 白轩朋不屑道:“你孟家从来在武修上都是功夫稀松。” “要是我没有记错,齐泰那年走的时候,恐怕连个二阶都够不上。” “这样的底子他想跨过前半卷,直接从下半卷练起?” “不是我瞧不起他,恐怕他看都看不懂。” 虽然已经是多年的夫妻,但是当着自己的女儿被数落自己娘家的弟弟,孟茹芝脸上也是不好看。 她本就心里焦急,听了这话立刻拉下脸:“老爷你若说事便说事,没由的捎带我弟弟。” “他功夫稀松,那还不是一直忙着给你寻那发财的物什去了?” “可怜齐泰一辈子舍了命地为我们能有个好生活,让你们白家挺起了腰板。” “如今不仅落了个生死不知,还被你说三道四。” “爹,娘,别着急,咱们都坐下来吧。”眼看着议论争吵就要开始,白芷妍嫌恶地拧着眉打断了他们。 “要我说好在现在文蔚府没人知道这件事了。”她自己这样说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文蔚府既然没有人再追着要大罗芘跋卷,那我们的时间就宽裕了些。” 白轩朋忽然想到什么,眨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问:“你说米秀春会不会把这秘卷交给了她的徒弟?” 孟茹芝也道:“是啊,她还有个徒弟。” 白芷妍叹气道:“爹,娘,咱们不是先找的叶图吗?” “再说了,一个刚收的徒弟,连凡之都不知道的人。”她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呢?” 白轩朋略一思忖,也觉得有些道理:“是啊,不给儿子,却给刚认识收下的徒弟。” “我反正不会这么干。” 白芷妍站起身来走到门前道:“这事虽然如今也不急在一时了,但是唯恐夜长梦多,还是宜早不宜迟的好。” 白轩朋看了看孟茹芝,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白芷妍看他二人也没有吵架的意思了,于是向屋外走去:“我去看看凡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孟凡之看着眼前这间干净整洁的房间,心里是很满意的:“好,这间我就很满意。” 丫鬟道:“表少爷既然喜欢,那就请少时歇息。” 说着就退出了屋子。 孟凡之见她出去,自己开始大量起这间屋子来。 屋子并不算大,分为里外两间。 里屋摆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外屋也是一张桌子,就是多了几把椅子。 桌上摆放着茶壶茶杯,壶里沏着热茶,罩在专门的棉罩子里保温。 孟凡之走到门前将屋门关闭,没了冷风屋子里顿时就觉得暖了不少。 暖和的屋子。 他坐在桌前,倒了一杯水。 隔着细腻的瓷杯,茶水冒着热气。 孟凡之贪婪地吸着气,感受着这滚烫的香气。 真好啊。 回想起过去这三十年的生活,在他印象中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很冷。 米秀春不肯回灵感山找米氏的族人帮忙,也不肯带着年幼的孟凡之去找孟府的人帮忙。 就这样在一个小渔村里待到他四岁。 他们的房子是渔村里最小的,也是冬天里渔村最冷的。 他讨厌冬天,讨厌寒冷。 如果当年有这样一间房子,他的童年也许会留下更多美好回忆。 孟凡之半晌才将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总有一天,他要世人也尝一尝这冷意。 抬手覆在眼睛上,孟凡之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笑。 “凡之,睡下了吗?” 是白芷妍。 孟凡之瞬然抬眼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走过去轻轻拉开:“表姐。” 白芷妍手里托着一盘橘子道:“不知道你这里还少些什么?” 孟凡之笑道:“这屋子干净整齐,被褥也暖和,就是茶都香得很。” “不少什么了,表姐费心了。” 白芷妍将橘子放到桌子上:“时间仓促先拿点水果你吃,等晚饭回来就会有丫鬟给摆上来干果蜜饯了。” 孟凡之道:“我也不怎么吃甜食,表姐坐会儿吧。”说着就要倒茶。 白芷妍连忙摆手道:“我还得赶紧去厨房看看,今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喝茶。” 说着便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打量孟凡之。 她一拍手笑道:“看我,怎么给忘记了呢?” “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几套衣服来,晚上再泡个热水舒活舒活筋骨。” “从今往后啊,你就是到家了。” 孟凡之忽然有一刻恍惚。 他仿佛看到自己娘的身影就在眼前。 也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那幻影散去。 白芷妍笑道:“那你先好好歇会儿,一会儿来吃饭。” 孟凡之讷讷地道:“好。” 望着白芷妍远去的背影,孟凡之猛地转头走进了屋子,房门在背后发出哐地一声响。 他背靠着门,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孟凡之,你给我清醒过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登门拜访 说是家宴,实际上只有白轩朋、孟茹芝、白芷妍和孟凡之四个人。 孟凡之故意不去想他们奇怪的问话,尽情地享受着眼前的美味,和他们的嘘寒问暖。 他眼中醉意朦胧,但心中依然是一片清明。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 自己的这些亲人们一再追问,却又小心翼翼,就是说这件东西很重要。 他们的言辞含糊,说明这里面很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什么呢? 也许是酒喝的有点多,再清明的脑袋也要醉上一醉。 孟凡之的思绪渐渐涣散,他决定这些烦心事明天再想,现在只要享受就好了。 一路被人搀扶着回到了房间,孟凡之倒在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没有可恶的寒风。 洒满阳光的青草地上,孟凡之正在跟娘一起修补渔网。 娘补得又快又好,他却怎么也补不好。 “啊!”懊恼地一声大吼,他在黑暗中醒来。 阳光的味道依徘徊在身边,但是却异常的冰冷。 原来是窗子没有关严,被夜风吹开了柳叶宽的一条缝。 孟凡之只好下床去关窗,冷风扑面,登时睡意全无。 回到外屋喝了口热水,他坐在椅子上想到一件事。 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远亲,能在白府住多久? 答案当然是未知的。 所以还必须给自己留一条路。 第二天一早,孟凡之到白轩朋、孟茹芝跟前讲明了自己的想法。 “姑父、姑母,我想到文蔚府去一趟。” 孟茹芝纳闷道:“怎么才刚回来就又要去文蔚府?” 孟凡之道:“姑母,芙嫣嫁过去也没多长时间,我去看看她。” “另外,文蔚府突遭劫难,我也想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听说要去看望芙嫣,孟茹芝倒很是愿意他去:“也好,叫家里人带上东西送你一起去。” 白芷妍道:“不如我和凡之一起去。” 白轩朋这才松口道:“嗯,去看看,有事叫他们捎个话。” 白芷妍开心地应了,才带着孟凡之前往文蔚府。 众人见礼意毕,白芷妍、明芙嫣母女二人转入内宅去说体己话。 留下孟凡之和文蔚平二人依旧续茶。 “舅舅近来可好?”文蔚平热情地问,“多谢上次舅舅为我说话。” 孟凡之点点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文蔚平起身施礼道:“上次不知道是舅舅,言语多有冲撞。请舅舅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当时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却知道你是谁,这确实对你来说有点过分。” 孟凡之也不恼,倒是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为了防止白芷妍母女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办完自己的事情,孟凡之加快了速度。 “不过现在你我对当时的情况都是知道的。” 文蔚平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当时是躲入了小莲的五彩结界,而并不是在现场用昊陀莲生躲避发狂的霓蔓波绫。 所以他这属于见死不救,而不是力不从心。 如果被武道上的人知道,自己这个盟主就别想做了。 相应的,无论是文蔚族长还是掌门,他也是做不成了。 文蔚平连忙道:“舅舅和我是亲人,我总是和舅舅一个条心的。” 孟凡之却不觉好笑。 这算是哪门子的亲戚? 自己又算他哪门子的舅舅? “平儿啊,舅舅也跟你是一条心啊。” 孟凡之说着站起身来将他拉到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既然你我一条心,就别站着了啊。” “怪生分的。” 文蔚平应合着坐下道:“是,我和舅舅哪能生分呢。” “舅舅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去办。” 孟凡之嘿嘿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去?” “还能有你这个武道盟主忙不成?” 文蔚平赔笑道:“舅舅这是笑话我了。刚刚接手,也不知道从何做起,摸索着干罢了。” 孟凡之点点头:“成,我看你行。” 他毫不在意地说:“比你那个死鬼老爹强。” 文蔚平尴尬地笑笑,等着孟凡之继续说下去。 他倒想知道今天孟凡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孟凡之也不再兜圈子:“我今天来呢,其实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文蔚平道:“舅舅请说。” 孟凡之点点头:“也没有别的。” “我想跟你结盟。” 文蔚平一听就愣住了。 他以为孟凡之可能会因为成亲那天的事情来大大地敲他一笔,没想到他却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他孟府还有什么资格来提出结盟二字吗? 就算是有,他这个还没被孟氏承认的人,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和文蔚府结盟呢? “这……”文蔚平略一迟疑,被孟凡之看了出来。 “怎么?不愿意?” 孟凡之讥诮地一笑:“还是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 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讲究的年轻人,心道:若不是我给你开脱,你现在的处境也比我强不了多少。 现在却在这里拿堂,真是可笑。 文蔚平偷眼看去,见他一副无赖泼皮的混样,生怕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无奈自己对此人并不了解,也只好先说上几句软话:“舅舅这是哪里的话,真是冤枉死我了。” 明明心里不愿意,嘴上却一个劲儿地奉承,孟凡之心里这样想着,不免就对他多了一分的看不起。 “那你看结盟这个事?” 文蔚平道:“像结盟这种大事,文蔚府里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主的。” “还得需要和各房掌房商量,要过几日才能告诉舅舅。” 孟凡之一眼就看出来,他这是推脱搪塞。 文蔚平说是过几日大家商量了才能告诉他知晓,但是只要这个会凑不齐人、开不了,那这个日子就可以一直往后拖下去。 这当然不行。 孟凡之道:“哈哈,平儿是多虑了。” “我不是要和文蔚府结盟。” 文蔚平纳闷道:“那舅舅是要和谁结盟?” 孟凡之笑笑:“是和你武道盟主结盟。” 什么? 文蔚平道:“舅舅莫不是在开玩笑?” 孟凡之笑道:“平儿,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缔结盟约 “若说不是开玩笑,我可要请舅舅赐教了。” 孟凡之大咧咧往椅子上一靠,挑眉看他:“说什么赐教,你们这读过几天书的人说起话来文邹邹的可真好听。” 文蔚平听了,只当没有听出来。笑道:“舅舅谬赞。” “哼。”孟凡之将眼睛瞥向门口,“我自小跟随母亲漂泊在外,确实没有见过我爹孟齐泰,也没有回过孟府。” “但是我爹留了一册秘籍给我,有了它,我就可以换取天下的财宝。” 文蔚平静静地听他自吹自擂,心里却好笑:若真有这样的宝贝秘籍,何苦来找我这武夫分一杯羹? 只是不拆穿他,继续听他说罢了。 孟凡之洋洋得意道:“这册秘籍在身上携带不便,我从小就熟记在心,所以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我知道你在这文蔚府的日子也不好甚过,但是如果我们合作愉快,你大可以赚上一大笔,叫他们对你刮目相看。” 文蔚平自然是不信他这随口的一说,笑道:“舅舅真的有如此宝贝秘籍?” 孟凡之瞪眼道:“当然是真有。” 文蔚平道:“那为何舅舅不用它换上一大笔钱财,买地也好,做买卖也好,或者干脆就去享受那荣华富贵?” “却还是四处游说?” 文蔚平说着看了看他的衣衫。 孟凡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服。 虽然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绸缎衣服,但是无论从坐姿、气质,都和这衣服完全不搭。 孟凡之却不在意地眨了眨眼,哈哈大笑:“你这是不信啊。” “这样吧,你我到底是亲戚。”他也不恼,“你先借我两个人用几天行不行?” 文蔚平道:“这倒是可以的,不知道舅舅要家仆还是丫鬟?” 孟凡之摆手笑道:“我要你几个手脚利落、身上有功夫的弟子。” 文蔚平道:“舅舅有所不知,府中弟子是各房中的佼佼者。” “他们在这里修习武道,是不准外出办事的。” 眼看着孟凡之的脸垮下来,文蔚平接着说道:“但是如果舅舅是要这些人去办事,我这里有专做这些的人。” 孟凡之听他语气转了回来,这才缓了脸色道:“那你能给我几个人啊?” 文蔚平想了想道:“现在就在手边能用的,也就两个。” 孟凡之道:“行,两个就两个。” “给我叫来看看。” 文蔚平道:“舅舅稍坐,我去叫他们来。” 说着便出了房门。 他出了房门转到花园的拐角:“梓叔”。 一个六十岁上下,花匠打扮的老者正在浇花。 他虽然看上去弯腰驼背、须发花白,但是当他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完全不似他这般年纪。 文蔚梓道:“族长,有何吩咐?” 文蔚平笑道:“梓叔,还叫我平儿就好了。” 文蔚梓摇摇头:“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你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孩子了。” 文蔚平无奈道:“这样我们就太生分了。” 文蔚梓听了没有说话。 文蔚平见状也只好说道:“梓叔,孟齐泰的儿子来了。” 这句话仿佛勾起了文蔚梓的兴趣,他问:“孟齐泰的儿子?” 文蔚平看见他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对,他叫孟凡之。按照辈分来说,我应该叫他舅舅。” 文蔚梓满脸疑惑地道:“这几十年来我们十二卫一直都在帮明府和白府找人,没想到如今他却自己冒出来了。” 文蔚平道:“是啊,只不过孟凡之也没有见过孟齐泰。” “什么?”文蔚梓皱眉,“他们父子没有见过面?” “是啊。” 文蔚平道:“孟凡之没有见过他爹,所以孟齐泰还是没有找到。” “这……” 文蔚梓痛苦地将抱着头道:“怎么会找不到?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 “哎。”他叹气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就算是他化成灰了我们也会找到蛛丝马迹。” “但是……” “但是如果孟齐泰是死在了墓里,你们怎么会有消息呢?” 他伸手拉下文蔚梓按着头的手:“梓叔,过去的几十年里你们一直都很辛苦。” “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也许会有一丝踪迹也说不定。” 文蔚梓立刻追问:“什么机会?” 文蔚平道:“孟凡之要和我结盟,说手上有孟齐泰留给他的东西,可以帮我们赚钱。” “但是我不信,他便向我借两个人以证明他说的话属实。” 文蔚梓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好机会,看看这和孟齐泰有没有什么关联。” 文蔚平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文蔚梓像个孩子似的欢喜道:“行,那我就叫两个人过来。” 文蔚平道:“叫到前厅去吧,找两个聪明机灵的。” 不多时,两个穿着同样青色衣衫的人来到了文蔚平道面前。 “舅舅,您看行吗?” 孟凡之站起来围着两个人转了一圈:“行,跟我走吧。” 说完转身就带着两个人离开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天阴沉得厉害,眼看着又是一场秋雨欲来。 孟凡之回来了。 带着从文蔚平手里借的两个人,和一件雕花的木盒。 文蔚平叫两个人先下去修整,自己将这雕花木盒拿在手里观瞧。 盒盖一打开,一股陈年的浊气从木盒里飘出来,盒子里面空无一物。 这必定是一件老物件。 而且说不好还是刚从地下起出来的。 文蔚平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淡然道:“舅舅这是祖传的手艺啊。” 孟凡之道:“眼力还行,能看出来。” 文蔚平笑道:“好歹我也叫您一声舅舅呢不是,总也能沾上三分慧眼。” 孟凡之嘴角一勾:“结盟的事情你考虑考虑,明早告诉我。今天我就在这住下了。” 说着就自顾自地去找房间了。 文蔚平等他走后立刻叫那两个人来问话。 “这么说他真的能找到这些古墓?” 那卫士道:“是的。我们亲眼见他将盒子里的东西留在了墓室里,将盒子带了出来。” 如此说来,倒也可以一试。 第二天清晨,孟凡之见到文蔚平问:“考虑得如何了?” 文蔚平咂了一口茶:“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金悬赏 “平儿啊。”孟凡之语重心长地说,“我并没有什么企图,你我甥舅二人应当齐心协力,才能将那些宝贝抱回家,不是吗?” 文蔚平笑着应道:“舅舅说的是。” 孟凡之看时机差不多了,于是道:“我这次只是让你看看,舅舅还有这个本事的。” 文蔚平道:“那是自然的,我怎么会怀疑舅舅呢?” 孟凡之道:“既然如此,那你将十二卫调一支与我。” 文蔚平被气笑了:“这十二卫我可以调给舅舅用,但是要一支过去的话,恐怕还是欠妥。” 孟凡之道:“那你能调给我多少?” 文蔚平道:“十二卫都是好手中的好手,所以本来人也不多。” “我先调十人,多了现在也抽不出人手。” 孟凡之一咬牙,道:“也好,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文蔚平笑笑:“舅舅现在在白府和我们文蔚府完全可以不愁吃喝。” “一时技痒也可以理解,但是因此而身临险境就得不偿失了。” 孟凡之见他是铁了心不肯再加派人手,转身就要离开。 文蔚平却叫住他:“舅舅。” “有没有收获都比不上安全重要。” “无论是舅舅,还是十二卫,我都希望你们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此话一出,孟凡之是气不打一出来。 这分明是看不起他的本事啊。 文蔚平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闲适地咂了一口茶。 眼看着事情一件件地尘埃落定,文蔚平终于有时间闲下来,坐一会儿了。 “阿平。”明芙嫣走到近前,在他身旁坐下来,“在想什么呢?” 她的眼睛很美,和荣夫人有一丝相像。 文蔚平最喜欢她的眼睛。 以至于她望向他的时候,所有的答案便不自觉地通通涌了出来。 “我在想我娘。” “荣夫人一定很美吧?” 明芙嫣这句话倒不是为了讨好。 她想,只有漂亮的女人才能生出这样俊美的男子吧! 文蔚平很喜欢她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回答道:“嗯。” 转而想到了什么,拉起她的手向屋外走去。 “去哪里呢?”明芙嫣跟在文蔚平身后问,“秋千架还没有搭好。” 明芙嫣喜欢荡秋千,文蔚府中没有,文蔚平便找人为她做了一个。 “不是去荡秋千。” “那是去干什么?” 文蔚平笑道:“到了再告诉你。” 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地上、桌上、幔帐上都是积灰。 人经过它们时带起的一点点风,都会引起一阵咳嗽。 “这里是我娘生前住的地方。”文蔚平拉着她走到屋子里面,那是荣夫人常坐的地方。 他也不嫌那尘土,学着荣夫人平日里的样子坐下来。 引起明芙嫣的一声惊呼:“脏!” 一股无名火瞬间就从文蔚平的心中升起,但是很快就被他压住了。 文蔚平笑笑,站起身来拉着明芙嫣在他坐过的地方坐下来:“我坐过了,不脏了。” 明芙嫣新婚不久,还不是很放的开。 故而压着心里的嫌恶,只好将就着坐下来。 饶是坐下来,仿佛坐到了炉子上似的动个不停。 文蔚平努力不去注意这些细节,心里安慰自己:大小姐难免嫌东嫌西。 他跪坐在地上,趴在明芙嫣的膝头,就像很多年前儿时的自己趴在荣夫人的膝头一样。 只是自己当时没有这么高,娘也很娴静。 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墙角里那些充满了回忆的物件。 皮球、木剑、金鱼缸…… 一件件都堆在角落里。 那些都是他曾经做梦都想再见一见的东西。 而如今这些东西就在他的眼前,触手可及。 但是他却不想摸了,甚至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知不知道现在的他经历的那些事情呢? 它们期盼的老朋友,是不是眼前的这个自己呢? “我们走吧。”文蔚平忽然没了兴致,“出去转转吧。” 明芙嫣见他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只道是自己刚刚嫌脏扫了他的兴。 可是自己有什么错呢? 这养了十几年的老灰就是很脏啊! 出了门文蔚平向他们相遇的那个花园走去,明芙嫣总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 忍不住对文蔚平道:“阿平,我先回去换件衣裳。” 文蔚平淡淡道:“好。” 说着便向前信步走去。 走着走着一抬头,不知怎么走到起苍阁来了。 这原来是叶图住的地方。 想到叶图,他心里不由嗟叹:命运弄人! 院子里的苍松依旧繁茂,屋子却已空置多时了。 想到在婚礼上她看自己的那一眼,文蔚平这辈子都觉得于心有愧。 但是当时如果娶明芙嫣的不是自己,那一辈子都再难有更好的机会翻身了。 默默走进门,房中依旧保持着叶图走时的模样。 想是近来府中的事情太多,丫鬟们还没有腾出手来收拾这里。 地上散乱地扔着些零散的杂物,床上的被褥都是散的。 突然一条白色的腰带映入了他的眼睛。 那条腰带的样式是那么熟悉,那是荣夫人亲手为他做的腰带。 是他迷失于山谷时所穿戴的腰带。 是和叶图在山洞中遇到危险时遗失的那一条。 原来这些年她都一直带着啊。 文蔚平忽然觉得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难过的心情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文蔚平将腰带揣入怀中,转眼看到床脚扔着的两把扇子。 展开一看,一把画着荷花,一把画着翠竹。 怎么…… 怎么我送你的东西,你竟然扔了? 文蔚平愤怒地合上扇子,焦躁地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 不行,这样不行。 文蔚平此时才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缺少了什么。 但是他又说不清是什么。 只是隐隐觉得这和叶图有关。 对,叶图。 他想见见她。 “梓叔,咱们找一个人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文蔚梓剪掉一枝多余的树杈:“就是发悬赏令了。” “好,那就发一个悬赏令吧。” 文蔚梓问:“找孟齐泰?” 文蔚平摇头:“不。” “找叶图。” 第二百二十八章 渔村 小酒馆里生意不错,有的是来喝酒打酒的人。 “掌柜,生意兴隆啊!”王大脚提着一只酒葫芦,笑嘻嘻地递过去。 掌柜看他咧着一张嘴朝着自己傻笑,嘴里的黄牙一个个是黄里透着黑,黑里透着绿。 离得近了就是一股扑面的酸气,不由得将身子向后挪了挪。 手却稳稳地接过了那只渍着油花的老葫芦,骂道:“嘿,王大脚,别以为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想不起来。” 他将酒勺在桶里取了酒,高高地离着葫芦嘴儿就到了下来。 “掌柜,离那么高要撒了多可惜了的!”王大脚侧着耳朵听过去,他最爱这声音了。 掌柜一撇嘴:“我要是撒了,我这些年的酒那可白卖了。” “咱练的就是这个功夫。” 说着话一壶酒已经打好,一滴未撒。 王大脚因为和掌柜的说话,没有将那葫芦里的声音听个真切,总是不死心:“掌柜,再给多来点儿吧!” 掌柜毫不留情地将酒桶盖严:“都要溢出来了。” 说着将葫芦往柜台上一戳,手却并不松开:“钱。” 王大脚叹息一声,自袖子里摸索半天摸出几个大子儿来。 掌柜拿眼打量他半天,他却只顾着端详,不肯递上来。 “我说王大脚,你看这老半天是等它下小的呢吗?” 王大脚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嗨,有点儿旧了,掌柜就凑合收着吧。” 一旁的刘石头听到这里噗嗤一声就乐了:“哈哈哈,钱哪还嫌新旧的呀?” “你这个说法可真新鲜啊!” 掌柜接过手里颠了颠:“哎呀,旧不旧的……” “就这几个大子儿,都包了浆了。” “哈哈哈哈。”引得酒馆里的众人哈哈大笑。 王大脚倒也不恼他们笑自己,大家都是穷人,笑一笑有什么呢? 反倒是他接过酒葫芦一摇,立刻板着一张脸道:“掌柜,做买卖可得老实。” 掌柜抬眼看他:“呦呵,怎么了这位爷?” 王大脚一举葫芦,正色道:“你明明说是都要溢出来了,你看看,根本没有啊!” 掌柜听了懒得搭理他,甩出一句:“当时你欠我酒钱的利息,扣了。” “你……”王大脚气结,“呀呵,这个掌柜。” 刘石头在一旁看他好笑,于是将打着补丁的袖子卷了卷,转向王大脚。 “王大脚啊,你有空再这里生闲气,不如跟哥哥一起去赚钱。” 他挺起腰杆:“等有了钱咱还在意这一口半口的吗?” 王大脚梗着脖子道:“那是一口酒的事吗?” “我是气掌柜的说话不算。” “行啦。”刘石头一拉他的胳膊,低声道,“我就问你,这钱你是赚不赚?” 王大脚眼珠滴溜一转:“石头哥,这次咱是上哪儿捡鱼去?” 刘石头闻言抬手作势要打:“捡什么捡!” 王大脚赶紧缩起脖子:“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原来这刘石头和王大脚两个人是在穷得叮当响,就常常在夜里结伴到同村的其他人网里偷鱼。 他俩自我安慰地认为这鱼是大海里的,大海里那么多鱼,网里面少几条也不打紧。 并且管这个叫做捡,从海里捡的鱼。 看着王大脚那个样子,刘石头不耐烦地道:“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王大脚道:“能赚钱就干啊。” “不过,大哥。”他好奇地问,“到底是干什么啊?” 刘石头道:“咱们去找人。” 掌柜在一旁揣着袖子看账本,离着他俩最近。 听到这里笑道:“你们是看见村子里的悬赏了吧?” 王大脚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悬赏啊?” 刘石头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那俩眼睛长了跟没长一样。” 掌柜嘿嘿地笑道:“行啦,你也别说他。” “就你认识那俩字,上面谢了什么都没读全吧?” 这下刘石头不说话了,偷眼看了王大脚一眼,这家伙正在偷笑自己。 王大脚道:“掌柜,那你给说说这悬赏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道:“刘石头说的没错,是个找人的悬赏。” 王大脚问:“找什么人啊?是凶犯还是高人啊?” 难怪他问,这两种人他哪个都惹不起。 掌柜的摆手道:“都不是。” “找的是个女人,叫叶图。” “女人?”王大脚问,“赏金是多少啊?” 掌柜伸出手来将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五十?” 掌柜摇头。 “五百?” 掌柜摇头。 王大脚还要再猜,被刘石头截住,低声道:“五千!” 王大脚一听,登时惊得张大了嘴:“五千!” 刘石头赶紧捂住他的嘴,嘱咐道:“别喊,让人听见。” 这个数字也只是让王大脚短暂的兴奋,他失望地叹气道:“五千,这得多难找啊。” “你去找找看,怎么知道这钱不是你的呢?”刘石头鄙视地看着他,“就你这又怕苦,又怕难的,活该你穷。” 王大脚不屑道:“你还不是一样?” 掌柜正在看帐,听他两个吵得心烦:“哎,你俩有这个功夫去外面转转,万一要是遇到了呢?” 王大脚道:“掌柜你可真逗,这村里都是老住户了,咱谁不认识谁啊?” 刘石头道:“哎,你说的可也是呢。” 他挠头道:“也没听说谁家娶媳妇啊。” 掌柜皱眉道:“你们两个成日里就知道斗嘴耍贫,村里来人了你们不知道?” 刘石头和王大脚两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央求掌柜说下去。 “就住在村头原来米嫂子家那间破屋。” 二人听了立刻欢天喜地地走出了酒馆。 全然没有想过要是这个悬赏里的人就在那里的话,村里其他人怎么没有去。 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掌柜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安静静地算起了账。 刘石头和王大脚两个人从小酒馆出来,迎着冰冷的海风一路走到村头那间快要倒塌的屋子前。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屋子已经修过了,最起码再也不会从屋外顺着裂缝看见屋子里面了。 刘石头上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从里面出来一个高挑的黑衣少年:“什么事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酒馆 王大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你是谁啊?” 阿苇一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立刻就要关门。 刘石头上去就拉住那扇可怜的木门:“问你话呢。” 阿苇笑道:“哎呀,你俩是挺厉害啊。” “租房子时候都说明白了,钱已经给了啊。” “怎么着,你们还想要个二茬啊?” 王大脚也赶上去用身体挡住那扇门:“那行,我就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女人?” “女人?”阿苇好笑道,“你看我像女人吗?” “哎,你这人说话。”刘石头道,“怎么跟个泼皮似的。” 阿苇真是很怀疑他俩对自己的定位,甚至还很怀疑他俩的脑袋是否安好。 他也不再废话,直接推开二人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门外二人都吓了一跳,呆立了半晌,确定屋子还依然完好无损后,又继续敲起了门。 这座破屋虽然已经经过了简单的修缮和加固,屋子里也进行了简单的打扫,该有的东西也置办齐全了。 但是冬天的海边实在是太冷了。 嵩月、阿苇和噗小雷三个谁也受不了这样深入骨髓的冷。 于是嵩月就在屋子的墙壁上造了一个结庐境。 毕竟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被偷走,墙总该还在。 门一关上,阿苇也被这响动吓了一跳。 确定屋子没塌之后,他打了一个寒颤,飞奔进了结庐境。 这个建在渔村的结庐境完全就是为了避寒。 所以整个结庐境就是一个小院子。 本来他打算只有几间联通的屋子就好了,但是阿苇极力要求要有个院子玩耍。 阿苇一回到结庐境,外面的门又开始震天响。 “不是去开门吗?”嵩月问,“怎么,没走吗?” 阿苇懒洋洋地在院子里晒太阳:“没走。” 嵩月纳闷道:“人没走,你怎么回来了?” 阿苇翻了个身:“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就再不发一眼,专心致志地躺尸去了。 嵩月无奈,拉开院门走出结庐境。 外面真冷啊。 他拉开门,外面站着两个人。 王大脚敲门的手停在半空,看见屋子里又出来一个人,眨眨眼道:“你是谁呀?” 嵩月道:“天寒地冻,道路难走,暂住一段时间。” 他将手向袖子里缩了缩:“两位有什么事情吗?” 刘石头道:“我们找人。” 王大脚紧接着道:“对,找人。” “你们这有没有女人?” 嵩月被这直白的问话问得莫名其妙:“没有,我们都是男的。” “哦。”王大脚倒是个爽快人,听说这屋中没有悬赏上的人,立刻就转身要走。 刘石头小眼一眯道:“我叫刘石头,以后你在村里遇见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不过,你要是看见一个叫叶图的女人,马上来酒馆通知我。” “叶图?” “你们找她干什么?” 刘石头吸了吸鼻子,装作一副老大的样子道:“这你不用管,等到时候来告诉我就行了。” 嵩月还想再说话,王大脚道:“你这人,我大哥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说完就跟着刘石头一起走了。 “走了?”阿苇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装死。 嵩月点点头:“嗯。” 阿苇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本事。” 嵩月却没有笑:“他们在找叶图。” 阿苇一下翻身坐起来:“他们怎么知道叶图的?找她干什么?” 嵩月也是摸不着头脑:“叶图跟云修下海去龙宫了,这小渔村里的人不应该知道她才对。” “是啊,我们来了以后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 “那怎么……” 如果消息不是在他们这里漏出去的,那就只能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可是,来西海也是大家半路上才决定的,外人又怎么能够知道呢?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嵩月起身就要离开。 阿苇道:“外面太冷了。” 嵩月道:“没事,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看好噗小雷。” “等等。”阿苇不情愿地从地上爬起来,“我跟你去,让噗小雷看家。”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闲逛。 就在阿苇即将变成一个冰坨子之前,他们看到了贴在村中间的那张悬赏。 “这个文蔚平……”阿苇愤愤地说着,就要上去撕那张纸,被嵩月拦下。 正巧刘石头和王大脚从酒馆出来回家,看见他俩“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嘿,你俩在这干嘛呢?” 王大脚更是憨憨地问:“这么快有消息了?” 阿苇直接赏了他一个白眼。 王大脚只当没有看见,依然用迫切的目光看着他俩。 “没有。”嵩月淡淡地说,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刘石头说让他有事去酒馆找他的事。 “天太冷了,上酒馆打点酒喝。” 刘石头松了一口气,这才确信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消息。 王大脚倒是没有白喝那二两酒暖肝脾,热心地说:“哎呀,你们要是打酒可得听哥哥我一句劝。” “买就买十里醉,别买一挑春。” 他也不在意没有人搭理他,自顾自地说:“十里醉又便宜、又有劲儿。” “啧啧。”他回味地咂咂嘴,“你光听这名字就带劲儿。” 末了还附带一句:“你俩带钱了吗?” 阿苇是不惜得理他的。 嵩月被他逗笑了:“多谢提醒,我们倒是带了几个大子儿。” 王大脚点点头:“那成。” “凭我这几十年在这喝酒的经验,听我的没错。” “好,多谢。” 与刘石头和王大脚分别,嵩月二人来到了酒馆中。 一开门,屋里又是别样一番世界。 村里的许多人都在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屋子正中点着一个火炉,上面炖着一锅鱼汤。 所以算不上温暖如春,也比外面好上许多。 “呦,两位吃点什么?” 掌柜见他俩第一次来,热情地问:“要不要来点儿酒暖暖身子?” 嵩月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那就来一壶十里醉,来个小菜。还有一碗鱼汤。” “好嘞。”掌柜乐呵呵地取了酒菜来。 嵩月趁机问道:“掌柜,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一个悬赏。” “你可知道什么吗?” 第二百三十章 海的两端 “没想到你这说起话来文邹邹的,也是个不识字的呀。” 掌柜哈哈笑道:“就是说有个女的叫叶图,文蔚府愿出五千赏金找她。” 嵩月抿了下嘴问:“这可够值钱的呀,为什么要找她呀?” 掌柜合上账本,用抹布擦了擦刚刚爬过的地方道:“这个原因上面倒是没写。” “不过。”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我去镇上的时候,听说是因为这个女人大闹文蔚府的婚宴,把所有去贺喜的各门派人都杀了。” “啧啧。”他惋惜地道,“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看来这个叶图一定长得很丑,人家不肯娶她。” 阿苇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震的碗筷直响。 酒馆里的人都转头看过来,掌柜被吓了一跳:“怎么,你认识她?” 嵩月连忙向他使眼色,示意他坐下。 阿苇极不情愿地道:“你又没见过她,怎么随便就诋毁一个女孩子?” 他回瞪了一眼嵩月道:“像你说的,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没能打过一个女人,看来他们也不过是一群草包。” 说完愤愤地推门而出。 掌柜被噎得翻了个白眼:“他不会是个花痴吧?” “认不认识啊,就帮人说话?” 嵩月赔笑道:“掌柜不要跟我这傻弟弟一般见识,他是有点儿呆。” 掌柜道:“那你可好好看住他吧,万一被人听到了,抓你们走也说不定呢。” 嵩月连忙一叠声地称谢,放下钱转身追出去。 “阿苇,你干什么?”嵩月终于在海边追上他,拉住他的袖子将他拽住。 阿苇一把甩脱他的手,径自向海边跑过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嵩月怕他真就这么跳下去,这个季节的海水真是冰一样的冷。 阿苇怒道:“嵩月,你看看你那个怂样!” “叶图被人家造谣你也不敢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怪不得最后还是跟着云修下海了!” “住口!”嵩月被一句话怼在命门上,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你懂什么!” 阿苇冷哼一声:“对,我不懂,你最懂了。” 说着扭头向着大海放声喊道:“叶图!” “叶图你给我出来!” “文蔚平那小子败坏你的名声!” “你听见了没有!” …… 叶图当然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也没有听到阿苇的喊声。 冰冷的海风倒卷着这愤怒又吹回了岸上,跟他自己撞了个满怀。 阿苇呛了风,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 嵩月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刚刚的怒火也就下去了一半。 “走吧。”刚揽住阿苇的肩膀,就被他甩开。 “起开。” “哎呀,走吧,那你那鼻涕都快冻成冰棍了。” 阿苇负气用袖子蹭了一下,果然已经冻上了冰碴。 “……哼。” 嵩月伸手指指破屋的方向,示意他回家。 阿苇瞥了他一眼,掉头就走。 嵩月叹气,无奈地跟了上去。 他们身后,海风依然无情地吹拂着礁石,将海浪撞碎在上面,翻出一朵朵的白花。 叶图的面前也有一簇簇的白花。 那些花随着翕张的透明伞叶漂浮游动,携带着长长的、丝带般的长须缓缓前行。 若不说这玩意有毒,大概还以为它们是一群穿着礼服的淑女呢。 “别动!”云修喊住叶图要伸出去的手,“有毒。” 叶图只好把手收回来,委委屈屈地说:“昨天看见个大鳗鱼也说不能碰,今天看见个海葵也不让摸,明天是不是海带也得绕着走了。” 云修走过去,从袖子里摸出一对红色的珊瑚递给她:“喏,这个可以摸。” 叶图接过来一看,立刻两眼放光:“呀,好可爱啊!” 原来这是一对鹿角形状的小发卡。 “喜欢吗?”云修笑眯眯地走过去。 他当然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啦,都已经走位完毕等着给她戴上了。 果然不出所料,叶图一手举着一个,兴奋地道:“戴上戴上!” 云修闻言,上手轻轻将两个珊瑚鹿角别了上去。 “不错不错。”叶图从他手中化出的水镜里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有点可爱呀。” 说完还蹦了蹦。 也许是刚下水还不适应,她这一蹦不要紧,立刻就两脚离地漂了起来。 “妈呀!” 她这一声惊呼未落,云修已经一把抓住她拉了回来。 “哎,你不要乱动……” “啊……现在动也不能动了吗?”叶图简直就要泪目了。 “唔,也不是不可以。”云修眯起眼睛笑笑,“你在我跟前,怎么样都可以。” “我会看着你的。” 叶图笑眯眯地向一只电鳗伸出手去…… “这个不可以……” “所以你是看着我,什么也不能动么。” 云修笑道:“你可以试试别的。” “比如这个。” 叶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根海草上正栖着一只海马。 那海马不过手指长短,正用尾巴卷着海草打盹。 看上去……看还挺可爱的呢。 “这个……” 海马被戳到头,愤怒地转身看过来。 松开尾巴,忽闪着两个扇子似的小鳍慢悠悠地划走了。 “它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这本来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以刁钻的角度触动了她深藏的心事。 叶图瘪瘪嘴,忽然一股心酸涌上心头,眼泪就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她本来想着转过身去,也许眼泪就会混合在海水里面,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 但下一秒她脸颊上滑落的却是一颗颗瑰丽的细沙。 阳光从海面上投射下来,那缓缓飘落的细沙折射出五彩光芒,真是根本没法忽视。 “怎么会这样……”叶图一边哭一边急得跺脚,“不是说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吗?” 一边哭一边抽噎,到后面就变成了打嗝。 她每打一个嗝,就漂出一个气泡,忽忽悠悠地向上飘去。 “哇……嗝……呜呜呜……嗝……” 云修眨眨眼,安慰她道:“别哭啦。” “它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呀。” 他笑着幻化出龙角,将头伸过去道:“喏。” 叶图忽然更大声地哭起来:“你干嘛啊……呜呜呜……” 云修瞪着一双竖瞳不知所措地道:“哎,你别哭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海底幽狱 西中焦躁地四处搜寻着,忽然听到云修的声音,顿时大喜过望,绕过一丛海草立刻叫到:“大……哥……?” 怎么回事! 眼前的云修头上顶着一对龙角,吓得他立刻转回了海草后面。 听见西中的声音从海草后面传来,云修也立刻变回了原状。 清咳了两声,负手道:“怎么?” 说着还不忘对叶图柔声说了一句:“别哭啦。” 西中在海草后面道:“大哥,我有点儿事情要和你商量。” “你要是不方便,我在龙宫等你。” 云修伸手拍拍叶图的肩膀:“我离开一会儿,你别乱摸东西呀。” 说完快步向西中走去:“说吧,什么事?” 西中绕过云修从海草后面探出脑袋来看:“你和嫂子……哎呀!干嘛打人!” 云修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别瞎叫。” 这下西中懵圈了:“不是,你刚才不是……” “哎呀!干嘛又打我!” “别废话了,赶紧说什么事。” 西中道:“大哥,极渊海沟里面有异动。” “怀疑是魔界的封印出了问题。” 听到极渊海沟四个字,云修的神色沉重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问:“派人过去看了吗?” “去了。”西中焦急地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这样啊。”云修的眉心深深地凹出了一个川字。 他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在蹲在地上研究贝壳的叶图,沉吟道:“我随你去附近看看。” 他向水草后喊道:“走了,我们回去吧。” 叶图此刻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好,她怕回去被那些人问东问西。 实在是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再玩一会儿就回去。” 云修沉吟了片刻道:“好,那你在这里不要动。” “我回去叫小火他们过来陪你玩。” 说完就和西中离开了。 叶图一个人坐在海草丛的空地上看扇贝跳舞。 它们用自己的壳一张一合之间,就蹿出一段距离。 叶图仰面躺在白色的沙子上,小鱼在她身侧嬉戏,阳光从海面透下来,像一张淡蓝色的梦幻纱帐。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一个圆滚滚、软绵绵的东西趴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 “小火?” 叶图揉了揉模糊的睡眼,确定了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小火。 刚刚还一副乖宝宝的小火立刻抱着两只胳膊气鼓鼓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嘛。”她想揉揉它圆滚滚的后脑勺,被灵活地躲开。 “干嘛又摸人家的头!” 叶图想了想道:“云修不让我摸别的东西呀,你给我摸摸头好不好?” 小火叹气道:“那……好吧。” “就只能摸一下哦!” “好,就一下。” 就一下? 就一下,那就不是叶图了。 小火蹿起来和叶图两个打打闹闹,就出了海草丛。 他们一路上光顾着打闹,也没注意方向。 两个人你追我赶地就到了一个怪石嶙峋的地方。 有了遮挡物,就有了捉迷藏的绝佳条件。 “我看你往哪儿跑!”叶图远远地看见一个红彤彤的小尾巴从山洞口露出一截。 心道这小东西果然是顾头不顾腚,看我怎样捉住它! 说时迟那时快,叶图凭着杰出的身手向着那个山洞就冲了过去。 谁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就在她冲到一半的时候,在她的正下方,有一个漆黑的洞穴。 一个并不明显、但是吸力极强的漩涡就在那个洞穴的上方,吞噬经过它的一切。 连同最后的一声惊呼一起,叶图被吸入了黝黑的洞穴。 就在她被吸入洞穴之后,刚刚的目的地,那个洞穴里的小尾巴渐渐伸出了洞外,颜色也由红色变成了夹杂着浅灰的米色。 它灵巧地一翻,无数个圆圆的吸盘也跟着猛地收缩了一下。 之后以极快的速度缩入了洞穴之中。 叶图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很大的洞穴里。 周围的海水很冰,有沉重的呼吸声均匀地回响在黑暗之中。 这是哪里? 巨大的山洞里,浓浓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叶图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 好在这山洞里有一盏灯。 这灯的大小要是和这山洞相比,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但只是这一点灯光,就让人心里安稳了许多。 原来在这样的黑暗中,不光虫子有趋光性,连人也是趋光的。 叶图找回了一点安全感,她缓缓走到那灯的近前,才发现这灯并不小。 竟然有一人高。 借着柔和的光,她看清眼前的这个发光的物体,用“蜡烛”来形容可能会更贴切一些。 整个蜡烛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居然在这冰冷的海水里面也能燃起火焰。 雕工精细、栩栩如生,一条鱼尾柔韧有力,而上半身的美人身材婀娜楚楚动人。 真没想到这西海的审美居然和她原来世界的西方审美很像啊。 叶图很好奇这蜡烛雕像的前面是个什么样子。 她缓步绕到了蜡烛的前面。 一张绝美的容颜映入了她的眼帘。 这根蜡烛雕像是一个女性人鱼。 人鱼双手捧在身前,自合十的双手指尖上升起一个豆大的火焰。 虽然只有一粒黄豆大小,散发出的光芒却照亮了周围至少十步远的距离。 就在她看向这双眼睛的时候,这根蜡烛雕像仿佛瞬间活了一样。 充满了生机。 而此时,她背后无尽的黑暗里,缓缓地张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只眼睛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她的背后,而叶图站着还不到这眼睛的瞳孔。 这时叶图借着烛光隐约看到远处的山壁上刻着几个大字:海底幽狱。 叶图的心猛地缩紧,既然是牢狱,那肯定是关着穷凶极恶的人。 这里,关的又是谁? 叶图忽然想起刚刚黑暗里那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隐隐的,心跳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动身体。 一定要在这里关着的东西醒来之前离开这里。 首先要做的就是探查周围的情况。 就在她转身之时,对上了那只眼睛。 山洞的更深出由远及近缓缓传来了沉重的金属撞击声,期间还夹杂着金属撞击山壁的声音。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囚龙西川 一道明亮的银色电光自叶图眼前的眼睛正上方爆起,飞速地向着黑暗的深处滑去。 一声低沉的龙吟差点震破她的耳膜,只听它问:“你是谁?” 叶图面对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确实有点儿心慌手抖。 她所见过的所有巨兽没有一个有这样的体型。 叶图慌忙后退几步,险些撞倒人鱼蜡烛。 “别乱动!”龙警告她,“你若弄坏一点儿,我要你粉身碎骨。” 叶图也算是急中生智,结巴道:“那,那如果我不弄坏,你是不是可以保证不伤害我?” 龙哈哈哈大笑:“我也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啊。” 叶图道:“行,那你忙着,我走了。” 说完就要溜。 “拦住她。”龙说着挪动了一下身体,一阵震耳欲聋的锁链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山洞里。 叶图被这锁链声音干扰,心里烦躁也就没顾得上观察周围。 当她发现的时候,自己的脚腕已经被一条章鱼的触手给抓住了。 而叶图这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刚才吸引自己掉下来的那个假尾巴! 看着慢慢褪去红色,又变回米色的触手,章鱼害羞地变了。 不变色,还变形。 真是终极吓人能手啊! 叶图眼看着这个从章鱼变过来的男人走向自己,他甚至还用一只从袖子里伸出来的腕足缠着她的脚腕。 “你,你要干嘛?” 章鱼男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哎。”龙说,“你看不如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叶图道:“你叫谁来不行啊,海里这么多鱼,我又不会聊天。” 龙倒是轻松自在:“这可是海底幽狱啊。” “出口除了大门就只有一个。” “你忘了刚才怎么下来的了?” 叶图有点儿慌,但还是强行安慰自己:“你别骗我了,那他怎么出去又进来了啊?” 说着一指章鱼男,颇有些当面戳破谎言的勇气。 章鱼男一个妖娆的转身,从腰以下再次变成八条腕足触手。 “……” 叶图看看章鱼男,再看看不远处的人鱼蜡烛,差一点儿就以为自己穿越到海的女儿这个故事里了。 “你看,他可以用吸盘吸住岩壁。” “你行吗?” 叶图沉默了。 龙得逞地大笑:“所以还是留下来吧。” “真的很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了。” 叶图想了想道:“你这么大个儿,我仰着脖子看你实在是太累了。” “你能不能变小一点儿?” 实际上她是对体积太大的巨兽有点恐惧。 龙想了想道:“也好。” 只听得一连串的锁链声响,片刻之后在洞穴的黑暗之处,一切又重归寂静。 “……”太小了看不见在哪里不是更恐怖? 就在叶图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的时候,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要不是手捧着镣铐,真是一个俊美刚毅的男子。 “你……” 叶图发现这又是一个会变身的。 好像在她的身边,就只有她自己是个普通人。 “我叫西川。”男子将镣铐放到地上坐下来,全身笼罩在柔和的光线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图。” 西川打量着她:“你的避水珠谁给你的?” 叶图道:“怎么?这你能看出来?” 西川笑道:“当然了,你又不是这海中的水族,没有避水珠,你肯定要淹死的。” 叶图看了看章鱼男:“能不能松开我呀?” 章鱼男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的腕足,挥舞着八条触手开心地爬上了岩壁。 “你还没有告诉我,谁带你下海的?” “是不是西中那小子?” 西川笑吟吟地看着叶图,等她回答。 “不是。” “哦?”他倒是没有显示出太多的惊讶,只是疑惑道:“这小子倒是还算靠谱,没有找个异类当老婆。” “呵。” 叶图也在人鱼烛下坐下来:“他何止靠谱啊,那是非常靠谱。” “他已经娶老婆了,是北海的北灵公主。” “哎呀,小北灵啊。”西川一脸欣喜,“那个小丫头不错的。” “行啊,这个臭小子。” 叶图听他一口一个臭小子的叫,诧异道:“你是西中的什么人啊?” 听到这个问题,西川的眼神暗淡下来。 他含糊道:“我是他大哥。” “啊?”叶图没有想到西中竟然会把他的大哥锁在这里。 “他结婚都没有放你出去吃喜酒吗?” 叶图想象不到一家人有什么仇,要把亲人锁起来。 西川倒是很看得开:“别怪他。” 他黯然道:“说说你吧,你为什么要下海来呢?” 叶图叹气:“我来看看海底下有什么样的景色。” 西川道:“干什么叹气呢?我西海的风光不好吗?” 叶图道:“倒是挺美的。” 她抬眼看看那个章鱼男道:“你们海底的鱼都能变身吗?” 西川听了哈哈大笑:“不是。” “一般都是年深日久,自己修炼。” “或者生来就是有些灵力的。” 他指着章鱼男道:“在这里只有他,是个例外。” 叶图纳闷,难道这人真是人和章鱼嫁接的? 于是问:“怎么个例外?” 西川道:“说起来,还要从很久以前的一件事说起。” 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那时西川的妹妹西媛到海中嬉戏,遇到风暴就躲上了一座小岛。 在小岛的山洞里遇到了同样躲避风暴的人族勇士苏永恩。 两人在海上共同经历了一番风暴,渐渐互生情愫。 但是忽有一日,海上再次风暴大起,一个巨大的怪物摧毁了小岛,还想要吃掉二人。 苏永恩用法修门派的法术击退了怪物,也斩下了怪物的一条触手。 龙女西媛用动所有用法力将怪物用风暴禁锢在大海上。 但是很快岛上的食物就没有了。 那怪物又不肯离去,海岛周围的鱼虾也因此绝迹。 苏永恩眼看着就要饿死,他抱着拼一把的心吃掉了怪物的触手。 苏永恩没有饿死。 苏永恩也没有活下来。 他开始不能说话,然后胳膊和腿都变成了章鱼一样的腕足。 和西媛做了最后的告别之后,苏永恩无法接受自己的样子,跳海而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另一个版本 当时魔族正在准备进攻四海,一路招揽兵将。 就将苏永恩魔化,成为了半人半章鱼的魔族。 “所以你是魔族?”叶图好奇地看向他,“原来魔族是这个样子啊?” 苏永恩感受到叶图熠熠放光的眼神,不自在地将身体缩入了一旁的岩石罅隙里。 “……”叶图有点儿失望,“咦,他害羞了。” “哈哈哈。”西川忍不住大笑,他的眼神迷离,陷入了回忆。 “很多年前,有个人和你很像。” “哦?怎么个像法儿?”叶图现在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和你一样,死盯着人家看。”他嘴角上扬,“一点儿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叶图大笑:“哦,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西川不语,只是笑。 叶图指指人鱼烛:“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一款。” “多漂亮啊!” 人鱼烛静静地燃烧,她的美丽锁住了时光,再不流逝。 西川叹息:“是很美。” “你的护甲是谁给你的?” 他忽然发问,叶图不假思索地说:“云修。” 西川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图,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吗?”叶图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没有破洞也没有撒上食物渍。 西川若有所思道:“你身上不止一件东西是他送的吧?” 叶图嘿嘿傻笑:“那你猜猜?” 他指指脖子,又指指头上。 叶图不禁挑了个大拇指:“厉害。” 西川一扬下巴:“那是。” 他伸出手,在海水中拨弄着漂浮的小鱼和小虾,那些如星光点点的小东西莹莹地闪着微弱的光。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他苦笑,“你会记得我吗?” 叶图被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说得有点儿懵。 “我们……见过吗?” 西川听闻她如此答复,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对镣铐冷冰冰地锁在上面,反射着烛光。 “彼此能够遇见就已是非常幸运的事。”他神情黯然,“好好珍惜他。” “什么?”叶图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西川释然地看向那只人鱼烛:“希望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不要忘了我呦。” 叶图发现烛光下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片一片的鳞片。 而他说完这句话,也缓缓起身复又走入黑暗之中。 叶图还要再说什么,被苏永恩卷起快速地带到了刚刚进入这个洞穴的那条通道。 而就在叶图被漩涡卷入海底幽狱之后,小火发现她不见了。 小火先是躲了很久也不见叶图来找,于是自己干脆就站到了外面等着她。 谁想到叶图居然不见了。 “云修哥哥,叶图不见了。” 他凭着感应找到了正在极渊海沟附近的云修和西中。 “在哪里不见的?” 云修立刻放下手中的地图:“多久了?” 小火小心翼翼地说:“就在刚刚,我们玩捉迷藏的时候。” 其中不以为然道:“那一定是你没有找到她,再去好好找找吧。” 小火急道:“小火找了,真的没有嘛。” 云修将它一把揽住道:“行了,别急。” 说是别急,他却开始思索一百种叶图可能遇到的危险。 “大哥,要不还是让小火先去找。我们还有两个转角就看完了,再去也不迟。” 西中想的简单,不过是捉迷藏,找不到很正常。 再说看完两个转角并用不了多久。 但是小火坚信叶图是真的不见了:“我找过了,找不到啊。” 西中吩咐两旁的手下:“多拨两个人跟他去找。” 眼看小火又要嘤嘤嘤,云修将手中的地图塞给西中:“你先带手下检查,我去看一下。” 西中拦住他问小火:“等一下。你们是在什么地方玩的捉迷藏?” 小火按着刚来的路径描述了一遍。 西中一听,立刻向那方向冲去:“怎么不早说!” 云修离开西海日久,一时想不起来那是个什么所在。 但见西中的反应,料想是个危险的地方。 他追上去问:“叶图是去了哪里?” “海底幽狱!” “什么!”云修一时也急了,“怎么会到了那里!” 灼热的水流从叶图和苏永恩身后的通道里喷出。 紧跟着,大量的熔岩在通道的上方开出了一朵火树。 “小心!” 随着一声大喊,叶图被大力拉开。 那些熔岩翻滚、流淌,在海底蔓延。 所过之处皆被吞噬。 “云修?”叶图看清来人,“你们怎么来了?” 西中拍着心脯感概:“好险,好险。” 叶图忽然想起苏永恩也是跟自己一同出来的,连忙回头去找。 却哪里有什么影子? “你们看没看到这里有一个章鱼?”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苏永恩:“或者一个男人?” 西中恍然大悟:“你是不是遇到魔族了?” “什么,魔族?”云修警惕地向四周望去,却没有任何发现。 “嗯,是个魔族。” 叶图想起刚刚听到的苏永恩的身世,不免觉得凄惨:“挺可怜的人。” 西中痛心疾首:“哎呀,又一个被魔族骗了的!” “他们哪里可怜了?” “你要是经历过万年前的大战,就不会觉得他们可怜了。” 他兀自愤愤地说着,云修拦住他道:“那些就不要提了,太久了。”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叶图看他认真的眼神,恐怕这里真的不太安全。 但是嘴上仍然问:“刚刚我在这下面遇到了你大哥,西川。” 西中恨恨地道:“你见过他了?是不是他把你拐走的?” “他只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他很寂寞。” 叶图想到他寞落的眼神实在很是凄凉:“你有时间去看看他吧。” 西中笑道:“他可怜?” “他要是可怜,天底下就没有不可怜的了。” 说完瞥了那熔岩一眼,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就走。 “哎?”叶图皱眉,“怎么回事?” 云修拉着她离开:“这里面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他们兄弟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解决吧。” 叶图不放心那熔岩下面的西川:“他现在是在熔岩里吗?他会死的。” “不会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见龙在田 叶图始终不相信那样灼热的岩浆里,西川会没事。 她很想去看看他。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云修放下手里的书卷:“太危险了,别去了。” “为什么要把他压在那里?”叶图坐到他身边,“西中为什么要关着他?” 云修看着她,柔声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犯了错,而且经常发疯。” “为了防止他兴风作浪,所以四海龙母就将他关在了海底幽狱。” 叶图第一次听说四海龙母:“四海龙母?是西川的娘吗?” 云修笑道:“是他的妻子。” 叶图想了想问:“他的妻子在哪里?为什么不陪着他呢?” 云修抬头望着上方,缓缓道:“在天界。” 叶图一下子就想到了牛郎织女的故事,也就自动将西川带入了。 “真是让人感动啊……” “什么?”云修问。 “一个在天界,一个海里。飞鸟和鱼的爱情……” “哈哈哈哈……”云修真不知道她脑袋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叶图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你笑什么啊。” 两人正说着话,西中走了进来:“你们都在啊。” 他走到云修面前央求道:“大哥,你还得跟我去一趟。” 云修看看西中,又看看叶图。 只见叶图朝他一个劲儿地摆手:“去吧去吧。” 云修不放心地说:“你别乱跑。” 叶图摆出一副很乖的样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云修这才跟着其中起身离开。 他离开后,叶图无聊地在龙宫里四处闲逛。 “幸运,你干嘛呢?”叶图看见福禄正在房梁上趴着,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福禄聚精会神地趴在房梁上正在学那柱子上的盘龙,被叶图一嗓子吓得差点儿掉下来。 “练功啊。” 叶图朝他招手:“下来吧,样子学的一点儿也不像。” “是吗?”福禄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条盘龙,疑惑地从上面游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呢?”他看叶图抱着两条胳膊,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叶图想了想:“你想不想出去玩?” 福禄这几日正闲的发愁,它一直想要出去玩。 奈何自己一副异类的模样,又不能化成人形,自己心里总是怕被笑话。 所以一直没有出过龙宫。 此刻听到叶图问自己,几乎是脱口而出:“想啊!” 叶图神秘兮兮地道:“走!” 他们出了龙宫,再次来到了海底幽狱。 “这是什么地方?”福禄嗅着海水中的味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叶图这才将此行的目的相告:“我来见个朋友。” “啊?”福禄简直不敢置信,“你来这这么短的时间都有朋友了?” 叶图自豪地说:“那是当然,我可没把时间都浪费在摆造型上。” “嘁。”福禄嗤之以鼻,“那是修形。” “修什么形?”叶图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 “哎,你不懂。”福禄一副外人不足与道的样子。 叶图不以为然:“我当然不懂了,我又不用挨雷劈才能进阶。” 福禄黑脸:“可不可以友好一点。” “好吧好吧。”叶图一指他们的正前方,一条若隐若现、极不明显的小漩涡正在那里转圈。 “你说你在那房梁上面能学什么?” 叶图嫌弃地看了看它:“对着一个死物雕像学半天学半天,你说你能学到什么?” “不就是从一个石头,学成了一个石膏?” “什么石膏?”福禄问:“好吃吗?” “吃吃吃,怎么又想起吃来了?” 叶图终于有机会开启老母亲模式了:“你说说你,除了吃和睡,动不动就学石头雕像,你还干什么了?” “你没听人说,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样子?” “没有钱不要紧,没有这棉衣棉被的都可以拿钱换。” 福禄问:“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叶图笑笑:“送你去上学。” 说着一手拎起它甩进了那个通道,随后也跟着它跳了进去。 “西川!”叶图脚一沾地,立刻就开始寻找西川的身影。 “你来了。”西川从阴影里露出巨大的头颅。 福禄应声去看,差点魂飞魄散。 “我的妈呀!” 它一声哀嚎:“怎么遇见真的了!” 西川见吓到它了,立刻恢复了人身:“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叶图对福禄悄声道:“你刚才也看见真的了,以后就照着这个练功吧。” “总比你那些石头像强点了吧?” “那是谁?”西川指着福禄问,“怎么长得这么丑?” “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道,“不是我要笑的……” 叶图无奈道:“是我的朋友。” 福禄抢着道:“我叫福禄。” 西川听了好笑地看着它:“既然是叶图的朋友,我就不会为难你。” 福禄感激涕零:“谢谢。” “你在练化形?”西川言简意赅,“练得怎么样了?” 福禄畏畏缩缩第吭哧瘪肚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两个字:还好。 叶图看着它也怪费劲的,自己都替他着急:“西川,它挺努力的。你帮帮它呗。” 西川走到福禄跟前,伸手在他的头顶上摸了一模:“嗯,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 叶图忙问:“什么法子?” 西川笑呵呵地指向一旁墙壁上的一条裂缝道:“进去了就知道了,深海裂隙。” 叶图好奇地走向那条裂缝,走到了裂隙的前面,恨不得要将裂隙两旁的山壁都挖开来看看。 “这干嘛的啊?”叶图还是不放心,这个裂缝看起来有点儿黑中透蓝,蓝中透金。 “快速提升能力,有奇效。” 西川向福禄一招手,他这胖乎乎的四只小脚就在空中翻了一个个儿,瞬间冲进了那条裂缝。 “哇塞!”叶图不禁呼喊出声。 “他不会有事吧?” 西川笑道:“不会的,你不用担心。” “看在你的面子上,帮它一把。” 叶图听了笑道:“谢谢啦。” “那个……”她犹豫了片刻,“上次我们出去以后,你还好吗?” 西川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顿时觉得心中无比温暖。 “嗯,还好。” 第二百三十五章 极渊海沟 “极海之深,妄虚之渊。” “欢迎来到极渊海沟。” 福禄张开双眼,举目四顾。 周围是化不开的浓稠黑暗,以至于它自己都没有办法看清自己。 “是谁?” 它只能凭着声音寻找方向。 周围太黑了。 没有参照的福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挪动地方。 但它依然努力地手脚并用向前滑动。 “我啊。”那声音懒散里透着凉薄,“你想看看我吗?” 这可真是一句废话。 这么黑能看得见吗? 福禄道:“你有本事能让我看见你吗?” “哈哈哈哈。” 那声音大笑过后重归寂静。 紧接着,是一长串的像敲击在小鼓上的声音。 在这咚咚咚的声响之中,黑暗里亮起一点银白色的光。 那光点迅速从福禄的左前方滑到了右前方,又从右前方熄灭。 原来这货是个灯笼鱼? 福禄心道有了这灯笼鱼,在这里也能有些许光亮,倒也不错。 它愉快地向右前方光点消失的地方游去:“好,我看到你了,别动啊。” 可是它才刚刚滑了两下水,那光点又在左前方亮起。 “说了让你别动啊,这么淘气!” 福禄无奈,只好调转方向,朝左前方游去。 突然,它的面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点,好像有一大群萤火虫飞在这团黑暗中。 “……”福禄震惊地咽了下口水,有点儿害怕。 这么多灯笼鱼,待会儿会不会被撕成碎片啊? 还没有等它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群“萤火虫”疯了似的乱窜起来。 福禄被这闪烁的光点晃得头晕,差点就吐了。 “这是什么情况……” 话音未落,那片光点瞬间又全都隐于黑暗。 福禄揉了揉差点被晃瞎的眼睛,它眼前现在还有那些光点留下的残影。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晃瞎了,福禄惊骇地发现四周这浓密的黑色忽然扭曲、变形。 一条条地从它的周围翻转、抽离。 混浊的光撒进来,带起的还有一团团的海底沉沙。 海沙随着扰动的水流翻腾着,像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雾。 “你看见我了。”那声音再次响起。 福禄循声望去。 它确实是看见了,看见了无数长着吸盘的巨大触须。 那些触须就像是一团团的、被水泡了很久的肉。 灰白里又透着些礁石般的黑色,完完全全的一派死气。 难道,自己面前的是一只章鱼? 福禄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那比自己还大的吸盘。 章鱼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章鱼的体型。 “你……你是章鱼?” 福禄小心翼翼地说:“章鱼也挺好的。哈哈。” 那触手的主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称呼,它挥动着触手扰动起了更多的海沙。 同时,那腾起的海沙雾团中出现了更多的触须。 这是……一窝章鱼? 福禄大喊一声:“不打扰了!”转身飞速划水,准备逃跑。 一只触须不疾不徐地从它身后赶上,轻轻地将它拉回。 “啊啊啊啊!”福禄吓得大叫,甚至还显出了蛟的元身。 “你看这样就好看多了。”那触须怪物满意地笑道,“干嘛要遮掩自己的真身呢?” “我们这个样子,多自在啊。” 福禄被它缠住,哪里还有自在,只是疯狂地扭动身体想要拜托它的魔爪。 在它剧烈的挣扎中,更多的海沙被搅起,很多海草折断以后也漂浮在海水中。 “哎呀,好了好了,你这样折腾不累吗?” 福禄吼道:“你放开我!” “哦,好吧。”触须怪松开触手,乖巧地缩回了混浊的海沙之中。 福禄赶紧抹头就跑,谁料就在它的面前,一只触须毫无征兆地自下方的海沙之中钻了出来。 正好挡住它的去路。 那就左边! 右边! 上边! 所到之处,如影随形。 “你到底要怎样!”福禄带着哭音申斥着它的暴行。 “我……”触须怪无辜地说,“没有要怎样啊。” 说得还怪委屈的。 “你没有要怎样你别拦着我,让我走!” 触须怪沉默了片刻,问:“你真要这么走啊?” 福禄愤愤道:“当然!” 触须怪弱弱地道:“那好吧。” 福禄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赶紧转身离开。 这次果然没有阻拦。 它记得自己刚刚是被从一个裂缝丢进来的,如果找到刚刚进来的裂缝,应该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于是浮动着幽幽海草的海底,一只蛟正在紧张而忙碌地,找地缝。 “这个不是……”翻开一块石头,下面什么也没有。 “啊!”他把爪子伸入一个裂缝,被一条海鱼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被咬到的福禄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就跌入了海草丛里。 “好疼啊……”还没等它看看自己的爪子,一只巨大的螯从天而降…… “啊啊啊!” 一路尖叫,一路狂奔。 一路躲闪,一路惊魂。 可怜的福禄东窜西跳,搅得海沙泛起,一片乌烟瘴气。 慌乱之中,也不知道它和多少危险擦肩,也不知道从多少恐怖巨妖的魔爪下逃生。 福禄一路尖叫着,在朦胧的海沙中撞倒了一堆松散的礁石。 “啊……”一个啊字还没有出口,就被一颗冰冰凉凉的东西噎住了喉咙。 它脸上盖着一堆水草,将要窒息昏厥的那一刻心里心里还在忍不住地暗骂。 “该死的蚌精,居然敢用珍珠偷袭我……” 它也不想想,哪个蚌精会用自己辛苦修炼千百年的珍珠来噎死对手取得胜利呢。 万一制敌不成反失珍珠呢? 单纯可爱的福禄就这么昏倒在了海底。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那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魔族怪兽。 忽然,它身下的海沙拱起了一个小包。 魔族怪兽们也紧跟着蜂拥而至。 小包逐渐变大,一只触须猛地出现,卷起了福禄迅速撤离。 魔族怪兽们哪里肯就这么放它走,都紧跟不舍地追了上来。 就在此时,无数的触须从天而降,串肉串似的一个个将它们从上到下来了个透心凉。 不知过了多久,福禄缓缓地睁开眼睛。 唤醒它的不是清晨的阳光,而是一连串的饱嗝。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千年朝露 “我死了吗?” 福禄悠悠转醒,用力吞咽了一下,发现喉咙已经畅通无阻。 “哦,那我可要恭喜你成为第一条被噎死的蛇。” “哦,不,你已经是蛟了。” 福禄听见这声音,心道真是冤家路窄,又回到了触须怪的地盘。 但是好在它在这里是安全的,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为什么你还要缠着我?” 福禄扭了一下被触须包裹的身体,表示抗议。 “刚刚忘记了。” 触须怪立刻放松了触须:“你这下还想往外跑吗?” 福禄在地上继续寻找缝隙:“我总归会找到方法回去的。” 触须怪挥舞着几条触须,随着水流一起摇摆:“你不就是想回去吗?” “你问我啊,我送你回去就好了。” 福禄吃惊道:“这么简单?” 触须怪道:“就这么简单。” 它不解地说:“所以我就不明白你一直要跑什么啊?” 福禄无语。 只听触须怪继续道:“西川送你来的时候只跟我隔空传话说,让你在这里历练历练,又没说把你放逐到这里。” “我当然会送你回去的呀。” 福禄无奈道:“好吧好吧,算是我没弄清楚。” “哎,那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啊?” 触须怪道:“可以啊,你现在回去吗?” 福禄道:“嗯,就现在。” 触须怪合拢触须,将它包裹其中:“回去以后会不会再来看我?” 福禄想了想,只是说:“我会想起你的。” 黑暗袭来,吞噬所有光线。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我叫福禄。” 他说完这句话,就觉得一阵浓浓的睡意席卷而来。 触须怪的声音飘渺而至:“我叫……” “这家伙睡得可真香啊!” 叶图盯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四条小短腿还不住地“蹬天”的福禄叹道:“不会是上那边吃饭去了吧?” 西川一手在它肚子上轻轻地揉了揉,只见它嘴巴一张,一颗圆圆的透明珠子缓缓地飘了出来。 叶图立刻凑上去仔细观瞧:“这是什么?” 透明玻璃球? 这个世界应该没有玻璃吧? 水晶球? 那得多沉啊,这家伙什么时候转性吃石头了? 西川也凑上去看了半天,终于确定道:“这可是个好东西。” 叶图纳闷道:“怎么个好法儿?” 西川抬起另一只手,运用法力催动那颗圆球:“这叫三千年朝露。” “什么?”叶图还是第一次听说海里面也有露水。 “海里也有露水吗?” 那颗透明的圆球在西川的法力渗透下,竟然缓缓地出现了一些画面。 那画面透过海水投射到海底幽狱的石壁上,影影绰绰地形成了一个个片段。 叶图看到了自己。 “那是我哎!”她开心地说,“我在干什么啊?快看看。” 墙壁上的叶图手拿着无生剑,正在和一个人打斗。 “没想到你身手还挺好的。”西川笑吟吟地说,“这样的身手,我之前也见过一次。” “哎,还以为你会说我这身手是你见过的最好的。”叶图嘟着嘴道,“夸人还不夸彻底一点儿。” 西川的眼底有流光闪过,那是他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嗯,虽然你是个女孩子,但是身手一点儿都不输男人。” 西川悠悠道:“很多年前的人界出过一个臻武大师,在六界大战的时候出了不少力。” “你这看上去,也就比他好一丢丢吧。” 这本是一句恭维的话,却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 叶图垂下眼睛道:“那个人,是不是姓文蔚啊?” “你怎么知道?”他倒是有点儿出乎意料。 叶图眨了眨眼睛,复又抬头瞧向石壁:“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的。” “他说他的先祖曾经出过一个臻武大师,并且在六界大战的时候率领人族发起了反抗。” “他一直都以那位先祖为骄傲,想要向他一样成为臻武大师。” 西川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忽然问:“那你呢?” “什么?” “我是说你呢?你也想成为臻武大师吗?” 叶图沉默了。 她不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早知道现在这个结果,还不如一早就跟着云修在武功山上修器宗,岂不是逍遥快活得多? “怎么不说话?”西川看着石壁上的叶图,那个她正英姿飒爽地奋力砍杀。 “我不知道。”叶图也看着石壁。 石壁上的自己嚯地转身,终于,一直和她对战的那人露出了面容。 文蔚平。 叶图瞬间愣住。 她从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他。 哪怕是以现在这种方式。 西川看着她隐含热泪的眼睛长叹一声,缓缓将三千年朝露收入了福禄的口中。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吧?” 叶图坐在地上,两手抱着双膝,下巴垫在膝盖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西川道:“三千年朝露,可以预照未来。” “但是这画面看上去太含混,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我真的会在以后的某一天和他刀剑相向吗?”叶图还是追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西川扯出了一个笑容:“这也不一定,也许你们只是切磋也说不定。” 叶图想了想道:“是了,武修之人参加武道大会是要比武的。” 但是她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武道大会上?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皱眉会变丑的。”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封明。” “啊?”叶图转头看向他。 “不。”这次轮到西川皱眉,“你不是。” “你不是她。” 他痛苦地抱着头,仿佛脑子里有无数记忆的碎片同时冒出来。 “你是谁?” “她在哪儿?” 洞穴里回荡着西川的哀嚎,白色的鳞片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在地上打滚、咆哮,隐没于黑暗。 “你还好吗?”叶图战战兢兢地问,想要走入那黑暗里去看一看他是否还安好。 忽然被人拦腰抱住,像荡秋千似的凌空而起。 “苏永恩?”叶图疑惑地问,“你怎么……”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一张血盆大口伴随着熊熊的火焰从他们脚下直冲而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回到龙宫 看着从身后海底洞穴喷薄而出的火焰,叶图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好险好险……” 福禄也坐在地上,姿势跟她一模一样:“好凶啊……” 苏永恩收回缠在他二人身上的腕足,静静地伏在了一颗石头旁。 “他……”叶图想起之前喷薄而出的岩浆,“我是说西川他经常这样吗?” 苏永恩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福禄懊悔地爬起来:“我要回去了,跟你出来真是危险啊,危险。” 叶图听他这样说,未免有点儿不好意思,跟上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 福禄斜睨了她一眼:“刚刚出洞口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可真是惊心动魄啊。”它毫不掩饰地看向自己的腿。 叶图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那四条小短腿看上去十分敦实,走起路来竟然有点儿力不从心? “你受伤了啊?”叶图有点儿自责,不知道它在那缝隙之后遭遇了什么。 福禄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庆幸地叹了口气。 “那么大的一颗头……龙头啊……” “这得是多大一个家伙啊……” 叶图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屁啊笑!”福禄也顾不上自己丢不丢脸,义正言辞地训斥道,“就你我这样子的,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你还有脸笑呢。” 它气愤地说:“怪不得云修到哪儿都让人跟着你,真不让人省心。” “哦,好了好了。”叶图看它是真的生气了,只好使出杀手锏,撒娇。 “不要生气了嘛。” 看着她蹩脚的撒娇手段,做作的语调,福禄不禁一个激灵。 如果它有汗毛的话,一定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噫……” 它嫌弃地撇嘴:“快收起你那要人命的样子。” 叶图嘿嘿地得意笑道:“是不是很可爱呀?” “你都不忍心责怪我了吧!哈哈。” 福禄发觉自己果然没有办法和这个女人说到一块去,只好道:“你可快收了神通吧,正常一点儿不好吗?” “哦。”叶图也知道见好就收,“算啦,就知道你欣赏不了。” 福禄道:“嗯,你还是留给云修欣赏去吧,我可是无福消受。” “嚯,你可别得了便宜卖乖。”叶图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吗?” 福禄自我感觉了一下,果然有一点不一样。 好像精神清爽了很多,身体里的精力源源不绝地迸发,感觉自己非常轻盈。 他战战兢兢地问:“你们给我吃什么了?” 叶图看它害怕的样子不觉哈哈大笑:“看你给吓得那个样子。” “不是我们给你吃的,是你自己吃的。” 福禄忽然想到自己之前被噎住,还晕过去的事。 “好吧,不逗你了。”叶图看它全身顶住苦苦思索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吓唬它。 “西川说你吞了一个叫三千年朝露的东西。”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约有这么大。” “还可以在墙上映出图画来呢。” 福禄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嘴唇哆哆嗦嗦地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真的,没骗你。” 叶图诚恳地说:“刚才西川给我看了。” 福禄眨了眨眼睛,问:“你看到什么了?” 叶图想了想,简洁明了地回答:“我自己。” “你……那时候在做什么?” 叶图双眉一挑:“哎?你不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吗?” 福禄将身体卷成一个卷,那还是它做蛇时候的习惯动作。 “三千年朝露,可以预见未来。” “所有修行的蛇都知道,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叶图道:“看来你是和它有缘啊。” 福禄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它知道,自己已经在化龙的路上一去不回了。 “你怎么不高兴?”叶图纳闷道:“蛇修行不就是为了变成蛟,化成龙,一飞冲天,改变命运吗?” 福禄蔫蔫地甩出一句:“曾经有人跟我说,有朝一日我化龙的时候,这天地之间将有一场劫难。” “这是谁的预言啊?”叶图才不信什么天地之间有场劫难这样的说法,听着跟吓唬小孩似的。 “伊春巫祝。” 福禄看上去有些伤感,可能是又在想念那个将它养大的人了吧。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回去吧,我有点儿饿了。”叶图想要缓和现在这种气氛。 毕竟她带福禄出来,是想让它能变得更好,又不是为了让它伤心来的。 果然说到吃的,福禄的思绪被成功转移了一些。 “不知道今天吃什么。” 叶图光是想想,口水就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我想吃龙虾。” 福禄小心翼翼地道:“小点声,被龙宫的守卫听到,咱俩就别想进去了……” “哈哈哈,对哦。” 龙宫的守卫就是两只超大的、铁面无情的龙虾精。 叶图不愧是个有气魄、敢想敢干的女孩子。 她和福禄成功进入龙宫以后,第一道菜点的就是龙虾。 也许是报应不爽,汤汁撒了一身。 “你可是我见过吃饭最卖力气的女孩子了。”福禄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 叶图竟然还有点儿反以为荣:“吃饭不卖力,脑子有问题。” 对此福禄表示甘拜下风。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 叶图在柜子里翻翻捡捡,看到了那件从结庐境里带出来的衣裙。 伊春巫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叶图对她的经历很好奇,也敬佩她的能力。 包括她的审美。 想到自己留在石室里的那一套不成样子的兽皮衣服,叶图不禁脸上发烧。 嗯,好吧,马上她还要更加厚颜地将这衣服穿上。 因为真是…… 太好看啦! 她可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就换上了。 衣服的材料真是独特,在这海水中竟然比丝绸还要顺滑。 好像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完全不像寻常的衣物,对行动没有半点阻碍。 穿上了这美美的衣服,叶图就更不愿意窝在房间里了。 她要出去逛逛! 她要挥霍时光! 她要! 可惜这龙宫里不能蹦迪。 叶图心想:好想把没有试过的生活都试一把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直面深渊 “我换好衣服啦,走吧。” 福禄纳闷:“怎么又要出去?” 叶图拍了拍肚皮:“你吃那么多不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吗?” “你在龙宫里面溜两圈不行吗?”福禄困得要命,完全不想动。 “走吧,到时候胖的你飞都飞不起来!” 福禄无奈地一边走一边抱怨:“那你干嘛不带着小火去啊,它一个人多闷啊。” 叶图小声道:“别嚷,叫它知道了就去不成了。” “怎么就去不成了?”福禄打了个哈欠,“它又不是云修。” 叶图撇嘴:“这家伙专会看人下菜碟。” “早就倒戈去了云修那边,上次我俩误入海底幽狱以后,云修就不让我再去那边了。” “这个家伙要是知道了,指定要去跟云修告状的。” “看不出来,还有你叶图怕的人啊?”福禄好笑地说,“以后你要是欺负我,我也去告状。” “你敢!”叶图撸起袖子,“看我不把你打成壁虎干。” 福禄一缩脖子:“哦呦,我好怕哦。” “不过还是提醒你,最好不要再去那边了。” 叶图鄙视地看着它:“怎么你也不让我去了?” 福禄严肃地说:“那黑黢黢的洞里面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我看那西川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狂。” “你虽然筋骨强硬,皮肤可以再生,但是终究不是神仙血脉。” 叶图思考再三,也觉得有道理。 但是心中总也觉得西川被一个人丢在那里实在也是可怜。 “那我们偶尔去看看?”叶图取了个折中的办法,“他一个人在那幽暗的洞穴里实在是太可怜了。” 福禄忽然笑眯眯地问:“哎,我说叶图,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叶图骂道:“胡说!” 福禄凑近了问:“你觉得他比云修好啊?” 问完这句话,它又自己摇摇头:“我觉得还没嵩月好呢。” “一个被囚禁、随时会发疯的人,你可要小心哎。” 叶图这次连骂都懒得骂了,背着手往前就走:“你可真是很有想象力啊。” “你有这脑子怎么不好好想想怎么修行呢?” 怎么不好好想想修行的事呢? 这句话好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西川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你想成为臻武大师吗?” 想吗? 叶图在一丛艳丽的海葵旁坐下来,手里拨弄着一枚废弃的贝壳。 见她终于停下来了,福禄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找个地方睡一觉了。 它走到叶图身边往前一看,心道怪不得她不走了。 前面是一条漆黑的海沟。 福禄望了望看不到边际的海沟对岸,又向下看了看望不到底的深渊,一股刺骨的冰冷水流呼地一下涌上来,扑了它一个趔趄。 “哎呀我的天,吓我一跳。”它心有余悸地退回到叶图脚边。 叶图下意识地伸手将它往身边拉了拉,心里却还想着那个问题。 “你想成为臻武大师吗?” 叶图望着面前幽暗、宽阔的海沟,心里问自己: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走上武修这条路呢? 她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学习有关这个世界的修炼法则。 那是在幽墟谷的时候,文蔚平作为菩提籽的交换筹码教给她的飞行术。 然后就是在圣城,米婆婆交给自己的秘籍。 再然后,就是武功山学武。 灵感山拜师。 直到在文蔚府再次遇到文蔚平,拜师文蔚祁。 回想起自己这一路上,从什么都不会一直到了现在通过五阶试练。 即便到了六阶的水平,自己还照着米婆婆给自己的秘籍继续修习。 这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呢? 叶图第一时间脑海里就跳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风平。 她是为了风平吗? “你在想什么呢?”福禄迷迷糊糊地问。 “我在想,我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呢?” 福禄用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回忆了一下道:“找风平。” 这与她的答案一致。 见她不说话,福禄用爪子抓了她一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瞎想了。” 叶图喃喃道:“对啊,可是后来风平找到了。” 可是后来风平找到了。 自己为什么要在文蔚府拜师呢? 是想要和他比肩的愿望,想要变得更强大的愿望。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福禄气恼地一骨碌翻身站起来,“你说说,我听听。” 叶图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在它锲而不舍的盯视下道:“那天西川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我,我想不想成为臻武大师。” 就这个问题啊?福禄气结:“那你想吗?” 叶图道:“曾经很想。” “那时候风平的偶像就是文蔚家祖,一个参加过六界大战的祖先就是臻武大师。” “我相信他也可以成为那个祖先一样的人,所以,我也希望自己成为臻武大师。” 福禄点点头:“你想能够和他相配。” “但是他现在已经娶了明芙嫣,即便你现在就是臻武大师,他也已经娶了别人了。” 福禄正色道:“叶图,你要知道,文蔚平娶了明芙嫣就不会轻易放手的。” “除非明府家产散尽,也许还有可能。” 叶图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没想到你一个壁虎精,懂得还挺多。” 福禄白了她一眼:“我一个壁虎都明白的道理,你应该也清楚吧。” “所以,你是想说我其实没有必要再继续在武道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即便是我成功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福禄爬到她的腿上,费力地站直身体。 然后向后缩了缩脖子,一个头锤就撞在了叶图的脑门上。 “哎呦!”叶图痛叫,“你有毛病啊!” 福禄庆幸自己有角,脑壳够硬,得意地爬回了地上。 临了还特别看了一下,叶图的头上没有破皮。 不过这一下撞得可真是不轻,饶是叶图铜皮铁骨,居然也撞出了一条青紫的印子来。 叶图气哼哼地喊道:“你干嘛撞我!” “你是不是傻啊?”福禄道,“撞你一下都是轻的。” “我怀疑你那脑袋里面装得都是浆糊,不如撞破了倒出来换一换。”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各奔前程 “你脑袋里才是浆糊。” 福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是说,他现在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 “这世界上已经没有风平了,只有一个已经放弃你另娶妻子的文蔚平。” “你听明白了吗?” “再也没有风平了。” 叶图忽然就哭了,她两只手捂着眼睛,绚丽的沙子从指缝间落下。 福禄没有去哄她。 “其实风平一直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在结庐境以外的地方存在过。”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所以我这一路上都是白费劲,根本就没有意义。” 叶图忽然觉得整颗心都空了,就像是刚从自己的世界穿越到鸟窝里的时候。 一切归零。 什么都没有。 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受过的委屈和伤痛,全都白挨了。 一股怒气从她的心底升起,却无从宣泄。 她该怪风平吗? 还是该怪文蔚平?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让自己去找他,也没给过自己任何承诺。 果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啊。 该怪自己吗? 叶图很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努力追寻自己想要的结果也是错的吗? 福禄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开始犯傻了。 “你原来是真傻啊!” 它惊奇地说:“这搁在我们蛇来说,根本活不到成精啊。” “你这一路走来,都是在向你自己设定的方向上走。” “这些努力的意义,就是最终成就了现在的你啊。” 它挥了挥自己的小短腿:“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有了腿。” “还有噗小雷,也是在和你一起的日子里出生的。” “虽然噗通不在了,但是戮戈别看我常和他打架,但是我也很喜欢他啊。” “你现在虽然不是臻武大师,但是武道上很多人都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福禄打趣道:“你是瞎吗?” 叶图已经渐渐止住哭泣,撅着嘴思考着问题。 没错,自己一路走来是在寻找风平。 一路武修提升也是因为风平。 但是最后成就自己的,不是风平,而是自己。 叶图忽然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福禄有点不信:“你明白什么了?” “我追随风平一路走来,他最后没有选择我,可我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她有这些好朋友,还得到了成长。 “虽然修习武道是因为风平,但成就我的不是风平,而是我自己。” 福禄终于露出了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我爱风平是一回事,选择修习武道是另一回事。” 福禄大笑道:“可以啊,居然会举一反三了。” 叶图思及至此,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仿佛如梦初醒。 不远处的云修揉了揉发痛的脑门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走到了两人跟前:“你们怎么在这?” 福禄支吾道:“我,我怎么在这?” “我刚刚是梦游……”说着就要开溜,被云修一把抓住。 他指了指叶图的脑门:“这怎么回事?” 福禄心虚地头都不敢抬,只顾看着地面:“嘿,嘿嘿……” “你嘿什么啊?”云修提着它,一手拉起叶图道,“还没玩够啊?回家吧。” 叶图忽然道:“我想。” 云修纳闷道:“想什么?” 叶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熠熠放光:“我想成为臻武大师。” 如果没有听到刚刚两个人的对话,云修大概会伤心。 但是现在听来,他是高兴得很:“好。” 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就足以让叶图对自己的选择充满斗志。 “从今天开始,我要继续武修了。”她坚定的语气中有着绝对的不容置疑。 还有一句话,她在心底默念没有说出来。 从今天开始,风平,我不再爱你了。 她像一只海兔一样引着翻飞的裙裾向龙宫而去。 留下赶来的西中望着她的背影道:“大哥,没想到你都送她鲛绡的衣服了啊。” “等等。”他忽然回忆起那衣服的样式,“这个样式在四海之内只出过一件。” “怎么会在她身上?” 云修并不在意这衣服样式如何,也不在意这衣服在四海之内有几件。 他只觉得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很好看,这就够了。 西中却不能视而不见。 “大哥,你看这衣服不眼熟吗?” 云修并不记得在哪里看见过:“没有什么印象。” 西中道:“这是我姐姐西媛的衣服啊!” 云修这才明白他想说什么:“西媛的衣服?” “她不是……” 两个人面面相觑,神色逐渐凝重。 “你这是在干什么?”福禄看着她一顿收拾,把之前所携带的东西全都整理了一遍。 “新的开始。” 她重复道:“新的生活要有一个新的开始,收拾东西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收拾完了东西,她看到了那个被她遗忘很久的、嵩月送她的竹筒。 闲来无事,她打开竹筒,只见里面的纸上渐渐泛出一行字迹: 文蔚府发悬赏找你,事情不妙,不要露面。切记。 悬赏? 叶图一时想不明白干嘛要找自己。 再说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许多,并没有再想出去问问明白之类的想法了。 于是挥笔在纸上回了一句,便收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福禄。 “你干嘛?”眼神不善,必有文章! 福禄怕怕地说:“你,你要干什么?” 叶图笑道:“我能干什么,我要好好练功啊。” 福禄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看我做什么?” 叶图笑得越发灿烂:“咱们关系既然这么好,总也不能忘了你啊。” “什……什么意思?” 海底幽狱。 “我想明白了,我想成为臻武大师。”叶图将福禄交给西川。 福禄哀嚎:“你修武道的,跟他没有关系,你把我交出去算怎么回事?” 叶图没有理他,继续对西川道:“这个家伙实在太懒,不肯好好修炼。” “请你帮帮它,祝他早日成功。” 西川笑嘻嘻地伸手接过福禄:“这你放心,一定办到。” 叶图语重心长地对福禄说了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也许预言会发生,但是我相信,你并不是那个引发大战的根源。” 第二百四十章 探望 莺飞草长,春和景明。 演武场边的野花也一丛一丛地开得茂盛。 瑞儿提着一个篮子,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毛巾和水递到文蔚平面前:“公子,喝点水吧。” 文蔚平接过来一饮而尽,刚刚舒活了筋骨此刻也是心情愉悦:“走,收拾收拾东西。” “哎。”瑞儿应了一声,立刻将东西收拾好提在手上,跟着文蔚平走向那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勤勉斋。 原来棕色的木门已经拆掉了,换上了从天工坊特制的精钢大门。 两旁的守卫是他亲自从十二卫里挑选的,善于守卫的卫士。 两名卫士见文蔚平走来,麻利地掏出钥匙开锁。 一扇门,三把锁。 门卫、文蔚平、瑞儿,各持一把。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锁响,大门在他们面前无声地打开。 阳光明媚,院子里的竹子焕发着盎然的生机。 香儿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见文蔚平来了,连忙拉起一旁目光呆滞的明夫人:“见过老爷。” 文蔚平没有理她,只是看着痴痴傻傻的明夫人道:“母亲,我来看你了。” 他微笑:“看看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看看阿英今天过得怎么样。” 正是乍暖还寒时节,门上的棉门帘子还没有摘。 瑞儿赶上两步一把掀开帘子,文蔚平推门而入。 屋子里有一股沁人的凉。 这凉意文蔚平太熟悉了。 “大哥,我冷!”文蔚英可怜兮兮地从床上的被子里滚出来,跳到地上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阿英乖。”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他的身上,“哥哥小的时候,母亲也让我住在这里。” “喏,就是这件屋子。” 他颇为感慨地环顾屋中的家具,那些他熟悉的桌子和书架上已经换成了文蔚英的常用之物。 他安慰文蔚英道:“母亲说,温暖容易使人丧失斗志,寒冷可以保持头脑清醒。” “你看哥哥现在。”他转了一圈,“阿英也要努力哦。” 文蔚英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大哥,我只想暖和一点。我不要头脑清醒。” 文蔚平蹲下来,紧紧抓住他的双臂:“阿英,你怎么能够只顾着享受呢?” 他看着文蔚英的眼睛:“你是母亲最喜欢的孩子啊,她最宠你了。” “你可不能辜负她的期望啊。” 文蔚英瘪瘪嘴,马上两颗眼泪就流了下来:“大哥,大哥你带我出去吧,我不喜欢这里。” 对于他这管用的伎俩,文蔚平已经习以为常。 并且厌恶至极。 但他还是笑着拉起了他的手,向外走去:“练功可以让身体暖和,还可以长高哦。” “阿英,你看这阳光有多暖和啊。” “如果你练功累了,就在这里晒晒太阳。” 明夫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也只是嘿嘿地笑着,眼神涣散地不知看向哪里。 “母亲。”文蔚平恭敬地道,“自从爹故去,母亲生病以后,一大家子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我这才体会到以前爹和母亲有多么的辛苦,感谢母亲之前为孩儿承担了那么多。” 他笑道:“如今阿英陪母亲在这里养病,对于他一个孩子来说,也实在是辛苦。” 文蔚英听到他这样说,高兴得跳了起来:“没错!” 文蔚平宠溺一笑,嗔怪道:“母亲面前,不得无礼。” 说着向瑞儿道:“回头叫人将咱们府里的门规、家训送一套到这里来。” 瑞儿连忙应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对明夫人道:“孩儿小的时候,母亲常常教导孩儿,要勤奋读书。” “如今这院子阿英也正好适用,可见母亲的远见。” 他转头看向失望的文蔚英:“阿英,我们都是从你这么大走过来的。” “吃苦是肯定的,你要好好读书。” 说完转向香儿道:“叫你在这里也是委屈你了。” 香儿搓着一双红肿、满是裂口的手,抖着嘴唇正要说话,只听文蔚平继续道:“我们府里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那真是我文蔚平的大幸。” “照顾母亲和阿英,就辛苦你了。”文蔚平说的是语重心长,声音听上去是发自肺腑,“有时间多教教阿英门规和家训。” 香儿侍奉家主多年,已经听出了这言下之意。 于是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只是用可怜的眼神望着瑞儿。 文蔚平对此淡然一笑:“瑞儿,叫人千万不要疏忽了这里的饮食。” “一切起居用度,都参照当年母亲给我的规制。” 瑞儿侍奉文蔚平多年,因为自己的主子受排挤,一直以来饱受其他丫鬟、下人的白眼。 此刻只当不懂香儿的意思:“是,公子。” 文蔚平道:“你放心,府里事情不忙的时候我会常来看看你们的。” “他们必定不敢苛待你们。” 说完向着明夫人道:“母亲,孩儿走了。” 而明夫人只是呆呆地坐着,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文蔚英一听他要走,立刻跑过去拦住他的去路。 瑞儿大声道:“大胆。敢拦族长的路,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文蔚英大哭:“别留我在这里!” 这里是在是太无趣了。 又无趣,又辛苦。 他很怀念之前众星捧月般的生活。 可是千言万语,也只化成了一句:别留我在这里。 文蔚平一摆手示意瑞儿噤声,自己笑吟吟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他耳边说道:“阿英,像个男子汉似的。” 文蔚英还不到十岁啊,他想的都是如何得到大人们的宠爱。 “大哥!” 这一声大哥包含了他最后的努力。 这一声大哥也得到了意想之外的收获。 明夫人忽然直愣愣地站了起来,满院子地疯跑。 “哈哈,是羽儿回来了吗?” “我的羽儿回来了。” “夫人,大公子他没回来。”面对突发的状况香儿急得在后面紧追过去。 “怎么可能!我听见英儿的声音了。”明夫人依旧疯疯癫癫地傻笑,“我听见英儿喊大哥了!” “是羽儿回来了!” 文蔚英一听文蔚羽回来了,立刻吓得大哭。 一片混乱中,文蔚平笑着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大门。 第二百四十一章 陌生的猫 “喵~”一只小2黄猫从墙上跳到草丛里,咻地一下子就消失在摇曳的乱草中。 “啊!”瑞儿冷不防地惊呼出声。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声,默默地跟在文蔚平身后。 文蔚平倒是没有被这逃走的猫咪惊到,也没有显示出对瑞儿的不满。 他抬起头,向着和煦的阳光撒落到的颓墙衰草看过去。 去年雨水大,没有修缮和加固,这段本就已经生出裂纹的院墙在半人高的荒草映衬之下,显得更加颓败了。 瑞儿见他看着那墙上一条纵贯上下的黑色裂纹出神,上前道:“公子,这墙原是离着内宅太远,所以就一直没有修。” 她揣摩着文蔚平的面色,轻轻道:“一会儿回去,我叫他们安排人来修。” 文蔚平收回盯在墙上的视线,沿着淹没在荒草里稀疏的石头小径走到院子的大门前。 这扇门还是浅棕的颜色,除了脏了一些,一点儿也没有变。 文蔚平抬头望着门楣上的三个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波澜院。 院中桃李正盛,袅娜的柳条上也挂着新绿,一对黄莺被来人惊扰,留下一段悠扬的啾鸣便远遁天边。 “公子,要坐一会儿吗?”瑞儿放下篮子,准备到屋子里去搬一把椅子出来。 文蔚平看看不远处的池塘,又看看近在身边的屋子道:“搬两把出来吧,你陪我坐一会儿。” 瑞儿清脆地应了一声:“哎。”转身就进了屋子。 不多时,两把椅子就放在了那几棵桃树前。 瑞儿又端出一个方几,将自己篮子里带的水和吃食拿出来为文蔚平放好。 文蔚平对瑞儿一向都很满意。 “你也别站着了,坐吧。”他笑笑,“就像原来那样,我们也晒晒太阳。” 瑞儿也笑了。 他们原来在勤勉斋的时候,也常常像现在这样,端出两把椅子,放在院子中阳光最好、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 文蔚平要看书的时候还会和她一起将桌子搭出来。 而瑞儿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远远地看着他。 一边晒太阳,一边摘菜。 或者一边晒太阳,一边做针线活。 一晃神的功夫,半天也就过去了。 文蔚平闭着眼睛,悠悠地问:“你在想什么呢?” 瑞儿坐在他旁边,十分的不自在:“没有什么。” 文蔚平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不必拘谨,毕竟这府里只有你我是信得过的。” 他此言倒是不虚。 瑞儿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于武修上也没什么成绩。 但是她温柔伶俐,对文蔚平忠心耿耿。 最主要的是在漫长的八年里,无论遭受议论、不公,她始终都跟在他的身边。 瑞儿听了他的话很受鼓舞:“能得到公子的信任,是瑞儿的荣耀。” 文蔚平嘴角一挑,这样奉承的话原来只有在瑞儿这里才能听得到。 而如今这府里的每个人,见到自己都是一派的嘴脸。 真是可笑。 瑞儿见他笑了,想着自己是要给他解闷的:“公子想到什么有趣儿的事了?” 文蔚平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地敲着:“他们现在可还有为难你?” 瑞儿道:“现在府里的人都听公子的,哪儿还有人为难我。” “嗯。”文蔚平心情舒畅,话也就多了些,“如果有谁敢欺负你,你就和我说。” “你跟了我八年,我从没把你当外人。” 瑞儿眼睛里渐渐闪出泪花,她哽咽道:“公子对瑞儿的好,瑞儿一定倾尽全力报答公子。” “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文蔚平道,“你要记住,这府里所有人原来的嘴脸。” “不要因为他们一时对你的恭敬,就相信他们以后都会对你好。” 虽然文蔚平闭着眼睛,但是瑞儿依旧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文蔚平道:“以后不忙的时候,我会给你指一个师父专门教你武修功法。” “你可以不用去参加升阶试练,但是一定要用功。” 他猛地睁开眼睛,认真地看向瑞儿:“这府里的人,我都不信。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学好功夫,以后至少可以自保。” 瑞儿此刻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边拭泪,一边道:“公子放心,瑞儿一定勤学苦练,不辜负公子的一番苦心。” 她的话听到文蔚平耳朵里,一股失落感忽然自他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还是不对。 还是差了一点点。 到底是哪里差了呢? “瑞儿说得不对吗?”瑞儿见他的神色并不欢喜,只当是自己言语有差。 “没有,你说的很对。”文蔚平始终不明白自己心里的失落感是从何而生,“以后你就每天早上和我一起来演武场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一个教导师父教你。” 果然第二天一早,教导师父早早地就到了演武场。 文蔚平自己练了一个来回,见那边的瑞儿也已经站完了桩。 “累不累?”他看着瑞儿满头大汗的样子笑道,“感觉怎么样?” 瑞儿此刻站桩站得头晕眼花,一边擦汗一边气喘。 “哎呀公子,每次我都是站在场边上,觉得还挺轻松的,早起来也没觉得怎么样。” “今天跟着师父一练才知道,原来这么累啊。” 她嘴上说着累,却兴奋地说:“可难为你天天都要这样呢。” 文蔚平见她精神还算足,鼓励她道:“练了一早上,没想到你一个女子学的还挺快。” 瑞儿听了高兴,难免显出些女孩子的娇态来:“女子怎么了,叶姑娘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升到了六阶呢。” “我可真羡慕她,几乎每次是和公子你一起升阶呢。” 她越说越高兴:“公子,你还记得那会儿每天也是这么早,她一准就在门口敲门了。” “那会儿啊,我……” 察觉到失言,瑞儿慌忙住口。 “公子,我……” 文蔚平没有责备她,只是默默地看向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那一刻他的心里忽然有个声音问: 后悔吗? 不,我不会后悔。 他用力握紧拳头,决然转身。 “我一定会把她再找回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文蔚梓被换 文蔚平负手而立,声音里是焦急和不满:“梓叔,人还没找到吗?” 文蔚梓依旧是一身花匠的打扮,身边跟着两个身穿浅绿色衣服的卫士:“还没有。” 文蔚平皱眉,紧握的拳头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哗啦啦地响:“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当成是命令?” “十二卫都是饭桶吗?”他愤怒地大声斥责眼前的三人,完全没有顾及文蔚平已经头发花白,“养你们何用!” 文蔚梓心里憋屈,这一年多他没日没夜地盯着文蔚平吩咐的各项任务,十二钧天令就没在手里捂热乎过。 以花甲之年辛苦做事,却受到如此训责,怎能不让人窝火。 他抿了抿嘴唇道:“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两年,若有讯息,必定已经禀告族长。” “十二卫对寻找叶图这件事已经排到了寻找孟齐泰之上,她离开的日子虽然更近一些,但是你不要忘了,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器宗长老。” “对于器宗长老云修的传闻一直流传在各界,如今寻找叶图遍寻不到,想来这些传闻也不一定就是捕风捉影。” 文蔚平对这些传闻倒是有一些耳闻:“你们找人找不到,就推到那些无可查验的传说异闻上去。” “不觉得可笑吗?” 文蔚梓压着怒气,呼吸都愈发沉重。 他的头又开始炸裂似的疼了,这多年的心病如今被这样残忍地揭开,即便是极力控制,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抽搐:“如果真的是隐于市井,十二卫没有理由找不到。” “如此就只有一个可能,跟云修有关。他们要么借助法修的阵法隐遁,要么就是被云修带到了那些只有他才能去的地方。” “或者根本就和孟齐泰一样,进了墓穴也说不定。” 最后这句话,当然是气话。 但是这气话显然激怒了文蔚平:“住口!”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还有没有点儿规矩!” 文蔚梓此刻狂病也渐渐就要失控,不由分说顶了回去:“规矩?你倒是有规矩,你的规矩可跟咱们文蔚府祖传的不一样。” “是你爹传给你的吗?” “还是说,是你文蔚平自创的!” 文蔚平怒极反笑:“我看梓叔你是真的年纪大了,这么多年你的狂症也是该好好医治医治了。” 他看向文蔚梓左侧的绿衣人:“文蔚黎,从今天开始你接替文蔚梓,掌管十二卫。” “梓叔,给您放个大假,好好修养身体。” “脑子清醒了再来议事!” 文蔚黎忽然被拉上位,心里又惊又喜,眼看文蔚梓狂病发作,赶忙和一旁的文蔚环一左一右两个人将他架住。 “族长,梓叔发病,我们先带他下去医治。” 文蔚平烦躁地挥挥手,自己坐在椅子上生气。 瑞儿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三个人出去。 看到文蔚梓疯狂地扭动挣动,又见文蔚平独自在屋中生气,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计较。 “公子,我刚刚……”她指了指门外,“还没有下落吗?” 文蔚平道:“如今已经将近两年了,人却还是音信全无。” “孟齐泰也就算了,毕竟年深日久,而且还是个做摸墓门行当的。” “但是叶图是从我文蔚府凭着一双腿走出去的。” “又是才刚发生的事情,怎么就会找不到呢?” “说他尽力了,你信吗?” 文蔚平负手而立,声音里是焦急和不满:“梓叔,人还没找到吗?” 文蔚梓依旧是一身花匠的打扮,身边跟着两个身穿浅绿色衣服的卫士:“还没有。” 文蔚平皱眉,紧握的拳头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哗啦啦地响:“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当成是命令?” “十二卫都是饭桶吗?”他愤怒地大声斥责眼前的三人,完全没有顾及文蔚平已经头发花白,“养你们何用!” 文蔚梓心里憋屈,这一年多他没日没夜地盯着文蔚平吩咐的各项任务,十二钧天令就没在手里捂热乎过。 以花甲之年辛苦做事,却受到如此训责,怎能不让人窝火。 他抿了抿嘴唇道:“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两年,若有讯息,必定已经禀告族长。” “十二卫对寻找叶图这件事已经排到了寻找孟齐泰之上,她离开的日子虽然更近一些,但是你不要忘了,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器宗长老。” “对于器宗长老云修的传闻一直流传在各界,如今寻找叶图遍寻不到,想来这些传闻也不一定就是捕风捉影。” 文蔚平对这些传闻倒是有一些耳闻:“你们找人找不到,就推到那些无可查验的传说异闻上去。” “不觉得可笑吗?” 文蔚梓压着怒气,呼吸都愈发沉重。 他的头又开始炸裂似的疼了,这多年的心病如今被这样残忍地揭开,即便是极力控制,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抽搐:“如果真的是隐于市井,十二卫没有理由找不到。” “如此就只有一个可能,跟云修有关。他们要么借助法修的阵法隐遁,要么就是被云修带到了那些只有他才能去的地方。” “或者根本就和孟齐泰一样,进了墓穴也说不定。” 最后这句话,当然是气话。 但是这气话显然激怒了文蔚平:“住口!”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还有没有点儿规矩!” 文蔚梓此刻狂病也渐渐就要失控,不由分说顶了回去:“规矩?你倒是有规矩,你的规矩可跟咱们文蔚府祖传的不一样。” “是你爹传给你的吗?” “还是说,是你文蔚平自创的!” 文蔚平怒极反笑:“我看梓叔你是真的年纪大了,这么多年你的狂症也是该好好医治医治了。” 他看向文蔚梓左侧的绿衣人:“文蔚黎,从今天开始你接替文蔚梓,掌管十二卫。” “梓叔,给您放个大假,好好修养身体。” “脑子清醒了再来议事!” 文蔚黎忽然被拉上位,心里又惊又喜,眼看文蔚梓狂病发作,赶忙和一旁的文蔚环一左一右两个人将他架住。 “族长,梓叔发病,我们先带他下去医治。” 文蔚平烦躁地挥挥手,自己坐在椅子上生气。 瑞儿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三个人出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影侍 黑夜中昙花吐露芬芳,将清甜的蜜意送到心房。 夜的心事是莹莹一点火光。被风一吹,就无处躲藏。 “好久不见。” 月的清辉遍洒人间,苏清璇却于阴影中现身。 她鹅黄色的衣裙溶在月色之中,仿佛她就是月色,是这天上的清辉。 文蔚平正推开窗子,准备将沉闷的屋子透一透气。 看见她忽然冒出来,有一丝惊讶,半分犹疑,八分的嫌恶。 还有半分是庆幸。 因为苏清璇的到来,这屋子里的一切都被定住了。 包括正在摘珠花的明芙嫣。 文蔚平笑了:“好久不见。” 苏清璇自院中花树下款款走来,披着一身银纱站立窗下。 她与文蔚平隔着一扇开着的窗,双手撑着窗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个称呼?” “掌门?族长?盟主?” 她抬手轻抚云鬓,莞尔笑道:“还是像明府的人一样,叫你一声姑爷?” 她声音温柔甜美,每说一个称呼,文蔚平的眼神就变一分。 等她说到最后,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既然是称呼,还是叫名字来的更直接。” 苏清璇好奇地盯着他:“你这个反应,倒是有趣。” “什么事?” 文蔚平的回答简短扼要。 苏清璇以手托腮,嘟着嘴道:“什么什么事?” “没事就走吧。”他抬手摸在窗子上,毫不留情地就要关上。 “哎,你这人。”苏清璇赶紧伸手推在窗子上,阻止他将窗子拉上。 “怎么这么没趣儿呢?” 文蔚平没有想要跟她斗嘴:“说有趣的是你,说没趣的也是你。你先搞清楚到底要说什么再来。” 苏清璇伸手用力推住窗子:“好吧,真是服了你了。” “难为叶图是怎么看上你的。” 文蔚平豁然抬眼,像一匹奔袭在戈壁上的狼。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苏清璇并不害怕,“你该不会认为这是一个秘密吧?”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啊。”她调皮地眨眨眼睛,“你这边也有人知道的。” “像文蔚祁、明鸾、明芙嫣,他们都知道啊。” 文蔚平哂笑道:“叶图于我,便像你于云修。” “不同的地方只不过是,叶图倾心于我,我没有拒绝她。” “而云修……” “不,不,不。”苏清璇从容地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摆动了几下:“还是有区别的。” “你说的不错,这里面确实是有不同的地方。” 她歪着头,看上去十分的娇俏可爱:“只不过相同的地方更多:我原来喜欢云修,云修不喜欢我,于是我放弃了她。” “叶图原来喜欢你,你没有选择叶图,于是她放弃了你。” 她眼睛里有光闪动:“不同之处也只有一个:云修没有想要挽回我,而你想找回叶图。” 说完这句话,她畅快地大笑起来。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笑话我?”文蔚平就静静地看着她笑,“笑好了,就赶紧回去吧。” “回去晚了连个等你的人都没有,多凄凉。” 苏清璇脸色微变:“说够了吗?” “呦,吓到我了。”文蔚平做了个害怕的手势,“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清璇笑道:“来为古神搜寻奴仆。” “那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不愿意当仆人。” 文蔚平直截了当地说:“我的问题我会解决。” “所以过去两年了,你仍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苏清璇说得更加直接,“你还想不想找到她了?” “还是说,我们的掌门人更想看到十二钧天令集结的那一天?” 文蔚平道:“真是瞒不过你呢。” “我要集合十二钧天令,怎么能让明府将六支钧天令送回来?” 苏清璇歪着头想了想:“吓,这可真是个难题。” “让明府放手这六支用明芙嫣的婚姻换来的钧天令,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呢?” 文蔚平并没有打算用什么来换,他想的更简单一些:直接拿回来。 苏清璇见他不答话,便替他回答出来:“你想让明府乖乖地自己交出来,你别忘了,明广泰是个商人。” 文蔚平当然知道他是个商人。 “苏清璇。”他皱眉看向她,“你想怎么做?” 苏清璇笑了。 她一笑起来,就很好看。 “我想怎么做?”她看向自己修长的手指,上面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我是古神的影侍。”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只手交叠在心口,极尽虔诚。 “我在夜晚守护着他的信徒,在阴影处为他唱诵。” “你只要忠于古神,我便会帮助你。” 文蔚平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她是来游说自己成为古神的信徒。 他不禁失笑。 古神是什么他没有见过,一个没有见过的神灵,他才不会愚蠢到就这样拜服在他的脚下! “苏清璇,恐怕你得先搞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文蔚平缓缓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信仰。” “也不是所有人的信仰都来源于神明。” 苏清璇莫名地问:“难道你们文蔚府不信仰十二天神吗?” 从十二天神手里抢夺来的仆从,用着才更解恨。 她依照古神的吩咐,将一个个十二天神的信徒救赎于末路穷途,在他们深切的期盼和绝望的祈祷中降临。 “我是古神的信使。”这也是她常说的话,是她的标签之一。 “你们愿意成为古神的仆从,供他差遣,为他效力吗?” 这句说了无数遍的话,今天在这里遭到了拒绝。 “我不知道古神是谁,也不知道他能做些什么。” 文蔚平声音淡淡的:“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靠我自己挺过来的。” “我也不信十二天神,他们对于我的哀求无动于衷。”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要我相信他们的存在的话。” “我文蔚平,只信自己。” “我就是自己的神明。” 苏清璇愣住了,半晌她才道:“文蔚平,你是个异类。” “单凭你的话,就可以让你烧死在祭台上。” 文蔚平满不在乎地昂起头:“是么。” “可惜我现在就是族长,也是掌门,更是盟主。” “没有人能主宰我,除了我自己。”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寻找孟齐泰 “那你是不想要我的帮助了?” 苏清璇强作镇定:“你不过找个人,都找不到。” 文蔚平轻蔑地笑道:“不如你说说能帮我什么?” 苏清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我们也是合作过的。” 文蔚平道:“没错,之前你是帮过我几次。” “那现在你能帮我什么?” 苏清璇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叶图在哪里吗?” 文蔚平眼神一动。 他当然想。 但是他却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孟齐泰你知道吗?” 苏清璇没有料到他竟然是要问另一个人。 孟齐泰她是听过的,在武功山的藏书阁也看到过有关于武道孟府的记录。 但是据她所知,孟齐泰已经失踪多年,下落不明。 “你要找孟齐泰?” 她还是不太确定文蔚平会放过这次的机会去找叶图。 毕竟对于他来说,与从未谋面、没有半分关系的孟齐泰来说,还是叶图对于他的意义更大一些。 出乎意料地,文蔚平毅然回答:“是的,如果你有这本事,就告诉我孟齐泰在哪里。” 这个结果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苏清璇不解地问:“你找他做什么?” 文蔚平并没有给她解开疑团的机会:“这你不用管,只告诉我能不能找到。” 苏清璇继续问道:“你不该是寻找叶图吗?” 文蔚平好笑道:“怎么?” “你就押定了我一定会让你给我找叶图?” 苏清璇沉默了。 她的推断出了偏差。 如果照这样下去的话,后面的事情可能会跟她之前设计的走向不一样。 这样的结果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令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孟齐泰做的是摸墓门的营生。” 文蔚平见她迟迟不肯出声,介绍起了孟齐泰的情况。 “三十年前失踪,有一妻一子。妻子是武功山的米秀春,儿子是孟凡之。” “不过据孟凡之自己描述,他并未见过孟齐泰。” 儿子没见过老子,那就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孟齐泰在孟凡之很小的时候离开,那个时候的孟凡之因为太小了,所以没有记忆。 另一种就是孟齐泰在孟凡之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他和米秀春。 “孟齐泰是白鹏轩的内弟,经常将摸来的东西交给白鹏轩转手卖掉。” “卖得的钱,他和白鹏轩分账。他姐姐孟茹芝有时候会帮他管钱,有时候也会帮他把这些钱用到孟府的日常开支上去。” 孟府本来已经人丁凋敝。 所以即便是族长兼掌门的孟齐泰不在,孟茹芝也能将孟府的一些日常的事情料理妥当。 而如今孟府更是人丁稀少,近几年孟茹芝常常找不到自己的族人。 他们要么漂泊在外,试图以远离孟府祖宅的方式来脱离自己的命运。 要么就是因为生活所迫而寻找机会,寻山而去摸墓门。 “如你所言,如果你真的是古神的影侍,而且因暗而生的话。” 他看向苏清璇,左手食指微曲,一下一下轻轻地敲击着窗楞:“那你应该对各个大墓都不陌生啊。” “那你是不想要我的帮助了?” 苏清璇强作镇定:“你不过找个人,都找不到。” 文蔚平轻蔑地笑道:“不如你说说能帮我什么?” 苏清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我们也是合作过的。” 文蔚平道:“没错,之前你是帮过我几次。” “那现在你能帮我什么?” 苏清璇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叶图在哪里吗?” 文蔚平眼神一动。 他当然想。 但是他却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孟齐泰你知道吗?” 苏清璇没有料到他竟然是要问另一个人。 孟齐泰她是听过的,在武功山的藏书阁也看到过有关于武道孟府的记录。 但是据她所知,孟齐泰已经失踪多年,下落不明。 “你要找孟齐泰?” 她还是不太确定文蔚平会放过这次的机会去找叶图。 毕竟对于他来说,与从未谋面、没有半分关系的孟齐泰来说,还是叶图对于他的意义更大一些。 出乎意料地,文蔚平毅然回答:“是的,如果你有这本事,就告诉我孟齐泰在哪里。” 这个结果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苏清璇不解地问:“你找他做什么?” 文蔚平并没有给她解开疑团的机会:“这你不用管,只告诉我能不能找到。” 苏清璇继续问道:“你不该是寻找叶图吗?” 文蔚平好笑道:“怎么?” “你就押定了我一定会让你给我找叶图?” 苏清璇沉默了。 她的推断出了偏差。 如果照这样下去的话,后面的事情可能会跟她之前设计的走向不一样。 这样的结果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令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孟齐泰做的是摸墓门的营生。” 文蔚平见她迟迟不肯出声,介绍起了孟齐泰的情况。 “三十年前失踪,有一妻一子。妻子是武功山的米秀春,儿子是孟凡之。” “不过据孟凡之自己描述,他并未见过孟齐泰。” 儿子没见过老子,那就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孟齐泰在孟凡之很小的时候离开,那个时候的孟凡之因为太小了,所以没有记忆。 另一种就是孟齐泰在孟凡之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他和米秀春。 “孟齐泰是白鹏轩的内弟,经常将摸来的东西交给白鹏轩转手卖掉。” “卖得的钱,他和白鹏轩分账。他姐姐孟茹芝有时候会帮他管钱,有时候也会帮他把这些钱用到孟府的日常开支上去。” 孟府本来已经人丁凋敝。 所以即便是族长兼掌门的孟齐泰不在,孟茹芝也能将孟府的一些日常的事情料理妥当。 而如今孟府更是人丁稀少,近几年孟茹芝常常找不到自己的族人。 他们要么漂泊在外,试图以远离孟府祖宅的方式来脱离自己的命运。 要么就是因为生活所迫而寻找机会,寻山而去摸墓门。 “如你所言,如果你真的是古神的影侍,而且因暗而生的话。” 他看向苏清璇,左手食指微曲,一下一下轻轻地敲击着窗楞:“那你应该对各个大墓都不陌生啊。” 第二百四十五章 火镜 火镜一开,洞照四方。 无数场景自火镜中如流星般闪过,却没有一副画面令苏清璇满意。 “为什么没有呢?”她托着下巴,望着火镜自言自语道,“没道理找不到的呀。” 橘红色的火苗随着她的法咒又升二尺,苏清璇搓了搓手掌:“来吧,让我们看看你藏在谁家?” 从市井平民到门阀大族,从田间地头到修行道场,从平原旷野到深林高山,从平湖渔村到海岛沙滩,处处人影攒动,处处都没有孟齐泰的踪迹。 “好吧。” 苏清璇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如果孟齐泰真的就躲在人群之中,或者在某处隐居,那十二卫总也不可能三十年来一点儿信息也查不到。 “难道他已经死了?” 苏清璇紧皱着眉头,死去的孟齐泰不知道还能有多大的用。 但好歹比找不到强一点,不是吗? 主意一定,苏清璇双手结印,于虚空中轻轻一点。 那火镜的橘黄色火苗腾地一下变成了幽幽的蓝色火焰。 整个屋子当即陷入一种诡异的幽蓝色之中,照得苏清璇的一张脸也如鬼魅一般骇人。 她一双眼睛仔细地查看火镜里闪过的每一处墓穴,仔细地寻找孟府族长唯一的信物,一枚巴掌大的护心镜。 “虽然在这么多东西里面找一个巴掌大的护心镜实在太难了点,不过好在大墓并不多。”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哎,只可惜火镜不是所有的墓都可以完全洞穿。”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没关系,那些火镜都不能洞穿的墓穴,凭孟齐泰一个凡夫俗子怎么能够进去呢?” 想到这里她便展开了愁眉,放下了愁绪。 火光跳跃中,一个个墓室在她眼前滑过,终于是毫无收获。 “这就奇怪了。” 苏清璇盘膝坐在流云塌上,一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一个人怎么能不在人界呢?” 三十年还做不到形骸消解,总也该留下一具残骨才对。 莫不是他被什么巨兽吞食入腹,落得个尸骨全无? 还是说…… 苏清璇晃晃脑袋:“不,这不可能。” “一个凡夫俗子,总也不可能在妖界、魔界活下去的。” “怎么?你还没有找到吗?” 陆岑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一副闲看热闹的样子打趣道:“凡人在妖界和魔界活下来的机会是很小,那也不代表就没有例外。” “凡人还能上天界呢,你没看过上古实录吗?” 苏清璇用鼻子哼了一声,挥手收去火镜:“我可比不了你好学,谁不知道你是长在秘录间的?” 陆岑对她的揶揄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好脾气地道:“我再怎么好学,也没有你在古神面前受重用。” 苏清璇冷笑道:“知道就好,没事别来烦我。” 陆岑轻轻摇了下头,无奈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留下苏清璇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冥界!” 她忽然想到了这个早该被发现的去处:“难道他以肉身入了冥界?” 在某种极特殊的情况下,也会有人因为机缘巧合而进入冥界。 那些进入冥界的人要么被迷魂阵困住,要么被河中的冤魂缠住,或者被鬼镇上的食灵藤留住。 即便是真的有人能够冲破重重阻碍,那也会在六界门前被守卫的魔神打个稀巴烂。 没有了肉身的魂魄几乎是不可能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回到人界的。 所以,他们将永远被留在冥界。 直至这个人下一次轮回的到来。 所以如果孟齐泰真的误入冥界,那他几乎就一定会被留在那里。 苏清璇决定不在等待,从流云塌上跳下来出了门。 “哎呀,你怎么还没走?” 才一出门就被吓了一跳。 陆岑没有走,靠在门外的墙上扭着一张金面假脸正望向她。 苏清璇气急败坏地道:“你干什么呢!” 陆岑不疾不徐地道:“我休息一会儿不行吗?这过道又不在你屋子里。” 苏清璇懒得和他争辩,甩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陆岑笑了:“你看看你,谁信你原来是个法修弟子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段往事,苏清璇一个法诀甩过去,墙上轰地弹起了几块墙皮。 乱飞的木屑撒了陆岑一头一脸。 他无奈地掸着身上的木屑,张口啐了啐口里的灰尘:“你吓唬我不要紧,待会儿回来把这收拾干净。” “不然看你怎么跟古神交代。” 他狼狈地转过身,还不忘耍帅地甩了甩头发,才大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跟古神交代? 古神才不会来这里好吗! 从房间出来,是一条悠长的走廊。 走廊两旁是一个个紧闭着房门的屋子,而整个走廊现在只有三个房间有人住。 除了她和陆岑,还有一个房间的门是可以打开的。 只是那个房间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或者换个说法,苏清璇自从来到这里,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 那些打不开的房门都安安静静地关着,有些上面甚至还生了蛛网。 古神的结界里面居然也会有蛛网。 她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两扇对开的白玉大门。 玉门上的兽首口里衔着金环,金环上系着长长的丝带。 古神的仆人没有资格碰触这扇通往古神寝殿的大门,当然也没有资格去触碰那兽首口中的金环。 所以每当苏清璇或者陆岑需要向古神祈祷、禀报事情的时候,他们就会来到这扇门前,牵动系在门环上的丝带。 此刻苏清璇匍匐在地上,两只眼睛看着地面。 右手轻轻地拉起丝带,在松开的一刻金环便撞击在玉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仿佛敲击在每一个房间的门上。 过了很久,门轻轻地打开了。 苏清璇弓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小心地迈着步子跨进了那扇玉门之中。 门在身后关闭,苏清璇不敢抬头。 她依旧弓着腰,一双眼睛依然看着地。 “什么事。” 三个字从屏风后传来,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 “古神,请准许我去趟冥界。”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何以忘忧 “你去冥界做什么?” 苏清璇道:“去找孟齐泰。”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灯芯上的火苗偶尔跳动一下。 “孟齐泰。” 听到古神的声音,苏清璇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前次去找文蔚平,他的条件是找到孟齐泰。” “去不去冥界并没有什么用。” 古神说:“火镜都没有找到的人,再找到的可能几乎没有。” 苏清璇当然听出了古神的意思,但是她不肯就这么放弃了这一丝的希望:“古神,请允许我去试试!” “如果你找不到怎么办?” 苏清璇并没有把握就一定会在冥界找到孟齐泰,但是不去找找她实在是不甘心。 “找不到就回来。” 古神笑了。 沙哑的笑声充斥着整间屋子:“好吧,也就是你现在跟着我。” “否则,回来这两个字你想都不要想。” 苏清璇连忙道:“感谢古神。” “去吧。”古神道,“别惹麻烦。” “是。”苏清璇毕恭毕敬地拾起地上的一枝六叶鬼藤,退出了大门。 回到房间后,她关闭了房门。 苏清璇盘膝坐在流云塌上,将六叶鬼藤放于膝上。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一派春光明媚的田园风光近在眼前。 “这……” 她看着眼前的春日盛景,感受着和煦阳光撒下的融融暖意,简直不敢相信冥界居然是这个样子。 苏清璇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走在阳光、树木、鸟鸣之中了。 她忙于穿梭在各界,忙于寻找叶图和云修。 云修的绝情就像一把锯子,不仅在她的心上割出了一道口子,还在夜深人静时反复拉扯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可她就是想再看一眼他。 哪怕一眼也好。 得到火镜的第一天,苏清璇就偷偷地找过云修。 但事与愿违。 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苏清璇踏上石拱桥,向两侧的河中看去。 一条条乌篷船密密麻麻地穿梭在河上,安静而忙碌。 天色尚早,苏清璇也不急。 她在街上闲逛,不时向那些没有关窗的铺子里张望。 最终找了一家卖点心的铺子停了下来。 苏清璇就坐在铺子外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等天黑。 “吓!你怎么坐在这里?” 红灯初上,从街的一头陆陆续续亮到了另一头。 苏清璇起身掸掸衣服上本不存在的灰,对点心铺老板道:“叨扰,我想问个人。” “找人?” 点心铺老板斜眼看着她,一双小眼睛一翻高声道:“呦,你不是这镇上的人啊!” 唰啦啦门板开启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一家店铺的门口、窗口都钻出了脑袋看过来。 苏清璇没有被这阵势吓到,反而笑道:“对,我不是这镇上的人。” 于此同时那些人都贪婪地瞪起眼睛,甚至将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是的,探出了窗外。 他们的背上还覆这一条长长的藤蔓,蛇一样地蜿蜒在半空。 “你们这是做什么?”苏清璇笑眯眯地问,“我又待不长,不用如此盛情。” “我只是来找一个人的,叫孟齐泰。你们有没有见过他?”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将千言万语都付诸于行动了。 半空中的藤蔓带着上面的人呼地一下就扑了过来。 那藤蔓上的人扑到近前,张开双手就要将苏清璇抱住。 苏清璇好歹也是练过的,怎么能就让他轻易得逞? 利落地探手从背上拔出长剑,一个闪身让过那人的双臂,一剑就斩断了那人身后的藤蔓。 随即尖利的嘶叫响起,仿佛是蛇的嘶鸣,又像是疾风中狂乱的竹叶。 断了的藤蔓甩出青色的汁液迅速缩回了窗内,那个失去了藤蔓支撑和供养的人爹在地上,苟延残喘。 “姑娘,谢谢你。”他费力地翻过身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咧嘴笑道:“终于不再受它的限制了。” 苏清璇看着他脸色从苍白逐渐变得灰败,整个人渐渐干枯消瘦下去。 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片薄纸,静静地躺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没有用的,明天晚上掌灯的时候他还会出现在刚才的那条藤上。” 点心铺老板露出得意的笑:“你以为把他砍下来就能杀了他?” “还是说你以为把我们都杀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纸人:“你就是把他砍成了碎片,明天晚上他依然会站在这里。” “你想说什么?”苏清璇不想跟这点心铺老板浪费时间。 老板嘿嘿地笑道:“我看你不如就留下来,在我的点心铺帮工吧。我这里是无忧藤,不是食灵藤。”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那个纸人:“你看到了,被食灵藤附身的就是那个样子。” “怎么样?考虑一下?” 苏清璇笑着摇头:“不考虑。” 一刹时六条藤蔓从点心铺的门窗唰地一下冲了出来,笼子一样将她整个封在了其中。 在笼子的内壁上,无数细小的白色细丝从绿色的藤蔓上生长出来,根系寻找水源般地向苏清璇刺来。 苏清璇手起剑落,藤蔓被砍断,在地上蛇一样地扭动着。 “还继续吗?”她将手中的剑轻轻一甩,绿色的汁液便顺着剑锋流到地上。 “还是个硬茬。”点心铺老板也不气馁,向街两旁的店铺喊道:“诸位街坊帮我捉住她,我包一个月的点心!” 此言一出,怪叫频起。 那些人也不管离得远近,都超着苏清璇飞奔而来。 苏清璇见状将手中剑向空中一抛,霎那间明光大耀。 那剑在耀眼的光芒中又分化出无数支剑,向那些冲过来的人暴雨般飞去。 那些人被光芒吞噬,藤蔓在光芒中枯萎。 点心铺掌柜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却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苏清璇收回佩剑,缓步走到他的身前。 “我只想问你,这冥界有没有一个叫做孟齐泰的人。” 点心铺掌柜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一派狼藉。 满地的纸屑上竟然还带着烧焦的痕迹。 他惊恐地连连摇头:“没,我没有听过这个人。” 苏清璇将剑插回剑鞘,转身向下一条街走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狂徒 “哪里来的狂徒!” 在走过了十条街之后,苏清璇身后跟着几百号无忧藤的傀儡。 在一片白墙灰瓦之间,听到这动静鬼藤傀儡门纷纷探出了身子。 “有谁见过孟齐泰?” 眼前这点阵仗对于苏清璇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单手持剑,将赶上来扑向自己的傀儡一个个地砍倒。 一时间地上层层叠叠地铺满了纸片,一阵风吹过,便如蝴蝶般飞走了。 “我再问一遍,谁见过孟齐泰?” 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那些人只是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死眼贪婪地望着她。 苏清璇继续转向下一条街。 追着她的人越来越多,攻击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人如跗骨之蛆,甩不掉,也砍不完。 这大大地阻碍了她的前进,拖缓了她的脚步。 这样的街巷太多了。 她从桥上走过来的那条街应该是在镇子中央的位置,而她只是向一侧转过来开始找。 也就是说,即便她走完了这边所有的街巷,那还有一半的街巷还没有找。 眼看着距离天亮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既然你们对我的问题没有什么兴趣,我也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跳上佩剑,苏清璇御剑而行。 她一路飞驰,一路询问。 这次无忧藤的傀儡追不上她了,而那些食灵藤的傀儡却尽显空中的优势,对她紧追不舍。 苏清璇见状也不多与他们纠缠,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只蜡烛端在手中,引诀祭起火镜。 幽幽的蓝色火苗暴涨一丈来高,所过之处鬼藤傀儡尽皆退避。 “有没有人见过孟齐泰!” 苏清璇再次发问,声音随着吹过巷间的风遍及各处。 “如果没有人回答我,那就只好让这火镜来问一问了。” 蓝色的火苗瞬间席卷了一条街的房屋瓦舍。 傀儡们四散逃窜,那些受食灵藤束缚的傀儡或哀哀哭泣,或惊恐大叫,一时之间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苏清璇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畅快,反而怒火更盛。 她在街巷间御剑狂奔,将每一个阻挡她的傀儡击杀。 “你是苏家的什么人!” “呦,原来是家旅店。”苏清璇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家店和老板,“还真是冥界的独一家啊,那你见过孟齐泰吗?” “你是苏家的什么人?”阿桃姐领着几个面无表情的傀儡站在店门里,看着想要闯入旅店的苏清璇问,“回答我!” 苏清璇笑道:“也好,我今天就找到你这里为止。” “不要想着跟我耍花样,耽搁时间什么的,也没有用。” 她举起手中的火镜:“新来的人没有地方落脚,一定会到你这里来。” “告诉我,孟齐泰有没有来过?” 阿桃姐望着她身后隔着几条街都能看到的冲天火焰,面上一片视死如归:“我们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你也想试试吗?” 苏清璇放声大笑:“你倒是会说笑。” “用纸片来割我的肉吗?” 阿桃姐望着她,双手结出一个法印,苏清璇脚下的佩剑立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好在她身手也算敏捷,翻身跳落在地上。 “你是苏家的什么人?” 这次轮到她问出这句话了。 “怎么会苏家的术法?” 阿桃姐冷哼一声,抄起她落在地上的佩剑道:“不管你是苏家的哪房所生,最好速速离开。” “不然将有大祸。” 苏清璇怎么能信,她在此处闹了半晌,也没有见到什么厉害的角色。 该出来的都出来了,如何还会有人来管这事? “哼,大祸。” 她缓缓踱着步子,眼睛却瞄着阿桃姐手上的佩剑。 “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啊?” 阿桃姐见她不肯离开,眼睛却盯着自己手里的佩剑,心下一软,将佩剑扔给她:“拿着你的剑赶紧走。” 天边已经渐渐升起了火红的朝霞,淡金色的阳光从云隙的间层漏下来,在街道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前辈。” 红灯笼里的烛光闪了两闪。 阿桃姐焦急道:“前辈?我是你的先祖,苏桃。” 苏桃! 苏清璇忽然想起藏书阁中记载的一段往事。 彼时大雨,山谷尽没。 有苏氏女阿桃,年少聪慧、术法绝伦。 与永恩妻交好,情若姊妹。 永恩妻应水化龙,以利齿衔族人至山顶。 族人皆以为妖,恐以为食,将不久矣。 遂将合族之力伐之,镇于武功山下。 难道这人就是当年那个和龙女交好的苏桃? 她尚在回忆书文内容,只听得身后天空中一阵轰隆隆的怪响,霹雳之声不绝于耳。 苏清璇豁然回头。 伴着初生的朝阳,一只巨手自天空浓云之中缓缓降落,以万钧之势伸开手掌,缓缓按落在燃着火苗的一条条街巷上。 那只缠着五色璎珞、戴着镶有九色宝石的黄金手镯的麦色巨手一落下,就按灭了半个镇子的大火。 相比之下,这阵子就如同是一个玩具,供这只手的主人把玩。 同样惊骇的事情也正在苏清璇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 她面前的商铺房间竟然以飞快的速度塌缩,转眼就已经只剩下一座外墙。 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只化作了一张画,紧紧地贴在大门和窗子上。 慌忙转身看时,只见苏桃早已不知去向。 只留下两扇孤零零的大门兀自敞开着。 那只手按灭了火焰,立刻就超苏清璇的位置伸来。 苏清璇哪能束手就擒? 当然是奋力逃脱。 她一路御剑钻巷子飞奔,一路用火镜引燃房舍分散它的注意力。 竟然就是这样也逃到了祭坛前。 六扇大门旁,守卫的山崖力士已经觉醒。 他们抖落一身碎石尘埃,露出虬结的肌肉。 一个个举着手中的兵器怒目而视。 身前是魔神力士,身后是昊天巨掌。 苏清璇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眼看着魔神力士嘶吼着从山壁上剥离出来,带着亘古的恐怖和无上的威严奔袭而至。 她耳畔响起了狂暴的飓风开山裂石、席卷四野的怒号。 魔神利剑砍下的那一刻,一股无可抵抗的巨力带着天地之劲兜头而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将离 一声叹息极轻极浅,自她心中响起,萦绕在耳边经久不去。 “你果然又闯祸了。” 苏清璇的眼睛被蒙住,她看不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古神的声音轻声说道:“回去再好好惩罚你。” 诚惶诚恐之中,她听见那些狂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四周的世界重归寂静。 摸着手下冰冷的石板,她大概猜到这是哪里了。 “火镜先留下吧。” 苏清璇只觉得袖中一轻,连忙伸手去摸。 火镜的蜡烛已经不在了。 她猛地抬头,争辩的话还没有出口,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在玉门之外。 手下的石板也已经换了花色。 “呦,回来了?” 陆岑抱着双臂站在玉门前,正在享受着她的大礼。 苏清璇气结,站起身来迈步就走。 奈何跪得腿麻,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陆岑倒是没有视若无睹。 他走上前去很是心痛地表示了关切之情:“苏清璇,你还是赶紧站起来吧。” “说不好一会儿古神看见你还没走,把你抓去芜烬地狱。” 他耸了耸肩,一副头痛的神情:“上次我在那里可是待了好几天呢。” “到现在一闻见烤肉的味道都恶心。” 说着就真的转向一边吐了。 苏清璇嫌恶地拖着依然酸麻的脚,一瘸一拐地向自己的房间挪回去。 她从没有觉得这走廊竟然这么长,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她也从没有觉得自己的房间竟然离古神的寝殿那么远,隔着那么多扇门。 “要不要先去我的房间坐一会儿?”陆岑追上来好心地提议,“等你脚不麻了再走咯。” “我可没有你那么孤僻,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苏清璇头也没回地说:“我才不像你一样,整天不是发呆就是犯傻。” “哦?不然呢?” 陆岑腿脚灵便,甚至还在她面前变换着步伐,好似在故意嘲笑着她现在的样子。 “古神没有分派任务,当然就修炼修炼,休息休息。” “谁像你似的没事找事,火镜被收了吧。” 苏清璇瞪了他一眼,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收就收了,反正用火镜也找不到。 她赌气地坐在流云塌上,寻思着刚刚的经历。 真是险中又险。 这是她的第一次下冥界。 如果不是古神带她回来,恐怕此刻早已身消魂灭。 仅仅是回想,就已经让她汗毛倒竖,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到底是什么? 谁会出现在那里,还有这样庞大的身躯? 难道是……冥君? 苏清璇忽然就不敢想下去了。 自己居然能从冥君手下逃脱,真是千世修来的造化! 单手撑在榻上,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有一点儿抖,索性直接躺下。 随着心情渐渐放松,一个人在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来。 苏桃。 这位先祖在藏书阁里留存的记载并不多,不过草草的几页而已。 比起其他先祖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少的了。 而她竟然会出现在鬼镇里,这倒是令人意外。 那么孟齐泰不在人界,不在冥界,不在妖界,不要魔界,难道在四海或者天界? 这就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惊吓耗光了体力,苏清璇想着想着便渐渐进入梦乡。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房间的门开着。 陆岑坐在绣墩上两手托着腮,上半身几乎是趴在自己的腿上:“你刚刚打呼噜了。”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睡得和猪一样?” “真是令人失望。” “你毁了我对女孩子的梦。” 苏清璇嚯地起身,坐直身体,气运丹田。 暴喝一声:“你给我出去!” 陆岑随着这声暴喝身子向后仰去:“哎呀,怎么一个姑娘家家的,脾气这么暴躁。” “哎,你不是法修吗?法修弟子可都是无欲无求清高自爱的呀。” 是啊,法修弟子都是无欲无求,清高自爱的。 除了她苏清璇。 “哎,你为什么跟随古神的呀?”陆岑趁机问,“咱们互换秘密好不好?” 苏清璇撇嘴:“我只是睡了一觉,不是重新投胎了。” “你有秘密吗?你的秘密不是跟着你的脑子一起丢了吗?” “嘿嘿,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呢?”陆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怎么专揭人家的短处。” 苏清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眉梢抖了一抖:“古神捡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没有记忆。这还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相出如此拙劣的办法来,还能厚着脸皮说出来的?” 陆岑真的就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就可以弥补我没有秘密的缺憾吧。” “你……”苏清璇也是无话可说,“从我的房间出去。” “不要。”陆岑扶了扶脸上的黄金面罩,虽然看不清表情,确是将一本正经的气质表露无遗。 “出去。”苏清璇重申。 “不要。”陆岑反驳。 “这是我的房间……” 不等她说完,陆岑道:“我要走了。” “什么?”苏清璇问,“去哪儿?” 陆岑道:“古神让我去执行一个任务。” 古神交代的事,只有古神和执行者知道。 无论是苏清璇还是陆岑都明白这个规矩。 “还回来吗?”苏清璇忽然想起那间一直没有人住的屋子,不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多久,还会不会回来。 陆岑笑了:“任务完成的话,应该就会回来了。” “你可以去找我啊。” 苏清璇低头沉默了。 “哦,我忘记了,你的火镜被收了。” 陆岑故意拖了长长的音,分别的气氛也便轻松了一些。 “你也不会总在这里的,古神终究还是会派你去做事的。” 苏清璇依旧没有说话,低头静静地看着地面。 陆岑道:“行吧,我该走了。” 说着就向外走去,到了门边又停下来对她道:“不管你之前经历了什么,即便来了这里也不要太执着。” “古神不喜欢执着的孩子。” “你要学会听话,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在苏清璇执拗的不语中,他的背影终究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第两百四十九章 八千世界 摘星楼前早已冰消雪融,清明一片。 金色的大门缓缓开启,五色流光炫然夺目。 “平哥哥,我在这里等你。”明芙嫣穿着白狐裘,衣领上的绒毛贴着她粉白的脸颊,显得愈发明艳动人。 文蔚平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瑞儿,提着昊陀莲生迈步走上台阶,进入了那流光溢彩的世界。 “平哥哥,你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小莲在昊陀莲生里问:“在想什么呢?” 文蔚平缓步踏在荒城的小巷上,每一步踏出去,就在石板上叩出一记清浅的回响。 墙角上长着形状不一的葱绿色苔藓,绒绒地炫耀着生命的痕迹。 街巷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连风也没有。 文蔚平看着拖在苔藓上淡金色的阳光出神,那颜色不黄不绿的没什么好看。 却泛着梦幻般的奇异光泽,并不耀眼,但使人着迷。 “平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小莲见他不说话,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 “哦,小莲问什么?”文蔚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莲沉默了片刻,问:“平哥哥,你是不是想她了?” 文蔚平愣了一下。 他没有料到小莲竟然这么直接地问了这个问题。 在他印象里她还是个孩子,虽然她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已经有几千几万岁了。 他不说话,小莲便继续说道:“平哥哥,我觉得你不喜欢芙嫣姐姐。” “小孩子胡说什么。”文蔚平皱眉,“大人的事你不要掺和。” 这是第一次被训斥,小莲有点儿委屈。 “小莲只是个灵体,也不记得以前的事。”她带着一点儿鼻音道,“但还是能分辨出一个人开不开心的。” “平哥哥,你过得不开心。” 文蔚平截住她的话:“我刚接手掌门、族长、盟主三个位子,要做的事情很多。” “我只是累了。” 他不承认,小莲也不可能因此从昊陀莲生里跑出来按着他的头逼他承认。 “过一段时间,我清闲一些了,带小莲去文蔚府以外的地方看看。” 文蔚平安慰她道:“我也几乎没怎么出去过呢。” “那好,平哥哥快点带我出去玩。” 说道玩,小莲又暴露出了小孩子的天性,刚刚的不愉快也随之消散了。 所以,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每个人进入摘星楼,遇到的幻境几乎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机缘。 有什么机缘,便投什么幻境。 人说摘星楼里有幻境八千,但是遇到自己的那个还要看天意和机缘。 文蔚平不解这个空寂的死城有什么寓意,也不知道这六阶试练的机缘是什么。 他一个人走了大半天,不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而且途经的所有房屋都已毁坏,甚至倒塌。 “小莲,你能感觉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武修之人能够凭自己看破的了。 作为可以操纵幻境的高阶灵体,小莲几乎可以和所有境融为一体。 然而这境中的一切都没有灵体或法宝的痕迹。 “平哥哥,我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问题。” “石头就是石头,草木就是草木。”她纠结地说,“这是最普通的城镇了。” 文蔚平只好继续走下去。 他走过每一条街巷,向爬着青藤的残垣断壁看过去,从房门和窗子里可以望见后面一条街上破屋的山墙。 不知走了多久,小莲已经无聊地唱起了歌。 那歌是偷偷听瑞儿唱过的,她默默记在心里,如今唱出来还很有一番味道。 这是文蔚府的弟子和族人都很熟悉的一首曲子。 叫做思乡调。 歌声在衰颓空寂的街巷上回荡,满眼的废墟里便幽幽地生出许多伤感。 文蔚平看着那些缠绕在碎砖石上的青藤,没来由的一阵辛酸。 惊觉脸颊冰凉一片,他伸手去摸的时候,原来已经是满脸泪痕。 “平哥哥,你怎么哭了?”小莲也已经脱离了昊陀莲生,漂浮在文蔚平的身边。 文蔚平擦去眼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是这里的景象和歌吧。” 小莲有点儿自责地说:“都怪我不好,不应该唱这首曲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文蔚平道,“小莲唱歌很好听。” 得了夸奖,整个人也都跟着明朗起来。 小莲脸上绽开了花:“平哥哥喜欢,以后小莲就唱给平哥哥听。” 说完她便要开口再唱,却将嘴巴张了几次也没有发出一个音来。 “怎么了?”文蔚平发现了她的不妥。 小莲努力回想,脑海里却只有这一首思乡调的曲子。 她偷眼看向文蔚平:“唔,现在就只会这一首。” 她猛地转过身来,认真地说:“我回去以后一定多学一点儿曲子。” 文蔚平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好,以后我也让瑞儿多唱一些给你听。” 太阳始终高悬在天幕一方,没有一丝的变化。 就在两人拐过巷子的一个转角时,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悬崖下的巨大圆形祭坛。 和祭坛紧紧相连的山崖上有六个几乎和山崖一样高的石门。 石门已经年深日久,破败不堪,满是石屑崩裂后的裂纹和缺口。 石门两侧的山壁上是残破的魔神雕像,有的已经看不清样貌,有的残缺不全,还有的已经模糊得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石座痕迹。 文蔚平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非常的熟悉,他来过这里! 是了,这里就是他和叶图曾经来过的冥界鬼镇! 文蔚平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向当初他和叶图一起进入的那扇石门走去。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他终于看清,那石门和普通的石像雕刻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花纹虽然精美,但是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不清了。 指尖所触之处,坚硬冰冷,满是尘土。 他抚摸着石壁,继而奋力拍打,甚至握紧拳头一拳一拳敲击在凹凸不平的粗砺岩石上。 小莲吓坏了。 “平哥哥,快停下来,你的手流血了!” 她想去拉住他,但是伸出去的手却穿过他的身体扑了个空。 她急得大哭起来:“快停下来啊!” 第二百五十章 疼在手痛在心 “我可以带你出去!”小莲哭泣着,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掉下来。 “不要这样,平哥哥,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甚至站到了文蔚平的面前:“不用非得从这扇门出去!” 文蔚平的拳头穿过小莲透明无质的身体打在岩壁上,留下一个个血印。 他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两只眼睛通红地盯着岩壁,一言不发。 在小莲的哭泣和文蔚平拳头和岩壁相击的声音之中,一声清脆的牧笛自远方飘来。 那笛声时而急促,时而悠扬,由远至近。 文蔚平的疯狂举动也在这笛声中渐渐停了下来。 小莲向他背后祭坛旁的小路看去,一个骑着青牛的牧童正坐在牛背上吹着竹笛走过。 牧童看到文蔚平仿佛并不觉得惊讶,甚至还看见了小莲。 他欢快地笑着,向小莲挥舞着手里的竹笛。 而笛声一停,文蔚平当即脱力倒地,昏了过去。 小莲也顾不上去看那走远的牧童,只一味地呼唤着文蔚平的名字。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文蔚平才悠悠转醒。 小莲整个身子是透明的,就连她的眼泪也是透明的。 从脸颊上落下来便踪影全无。 文蔚平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努力做出一个笑容。 他唇上裂开的口子也跟着一起裂开了嘴,渗出了丝丝的血迹。 “你怎么哭了?” 一出声文蔚平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平哥哥,你刚才怎么了?” 小莲指着沾染血迹的石壁问:“发了疯一样的打那扇石门。” “我可以带你出去的呀,你不要着急。” 文蔚平眼神疲惫至极,只勉强张开眼睛看着她,抬起痛的厉害的右手,哂笑道:“你看,这手不是还在呢么,又没像文蔚羽似的。” “你还笑!”小莲看着他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道,“看回去芙嫣姐姐怎么骂你!” 提到明芙嫣,文蔚平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六阶试练,是谓破心魔。 心无执念,破除妄念,得正道,才是破心魔。 他失败了。 文蔚平挣扎着站起来,回身看像刚来时经过的鬼镇。 那些沐浴在金色斜阳里的断壁残垣苍凉至极,却又遍布生机。 灰、白、绿、金,这些颜色交织在一起,便是一副道理天机图。 “上次来的时候太仓促了。”他露出了一个浅笑,“这次我一定要用心好好看一看。” 泪水自他目中滑落,跌入尘埃,终于不见。 “你带我回去吧。”文蔚平轻声道,“我回不去了。” 金光闪耀,五色流动。 摘星楼的大门里走出来的人被早就在外等候的弟子围拢起来。 “谢谢大家,都回去吧。” 没有等他们发声,文蔚平就先一步把他们打发了去。 这样的结果本来没有什么好声张的,也少在弟子们面前丢脸。 明芙嫣像往常一样走上去,笑问:“平哥哥,这次带什么出来了呀?” 说着便向他的两只手上看去。 一来怕被弟子们发现手受了伤,二来也是怕明芙嫣担心,文蔚平一早就将昊陀莲生换到了左手,受伤的右手缩在袖子里背在了身后。 明芙嫣见他一手拿着昊陀莲生,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只当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愿意叫弟子们看见。 也是因为之前文蔚平入摘星楼从未失手,每次都会带回点东西来。 这也就给她留下了一个印象,只要他回来,就一定会带着东西。 因此她只一心地想着是什么稀奇玩意,便凑上去问:“平哥哥,带回来什么奇珍异宝?给我看看吧。” 文蔚平虽然武修多年,筋骨比一般人强健许多,但是受伤一样会破皮流血,痛也不会少上一丁点。 他此刻忍着手痛,无心和她纠缠,只是淡淡地道:“这次升阶没有通过,所以也并没有带回东西来。” “什么?没有通过升阶?”明芙嫣不敢置信地看着文蔚羽,她蹙眉问一旁的教导师父:“掌门这次真的没有通过升阶?” 教导师父此刻也是胆战心惊,但也只得答道:“是的,夫人。” 文蔚平不想难为那些下属,只轻轻一点头让他离开。 那教导师父立刻快步下了台阶,脚下生风地开溜了。 “怎么回事?”明芙嫣质问道,“你之前每次都能通过的呀。” 瑞儿从一旁走上来两步,和颜悦色地躬身道:“老掌门年近五十才通过六阶试练,公子他不过二十多岁……” 巴掌响亮,瑞儿的脸上多了一个殷红的巴掌印。 “我让你说话了么?”明芙嫣气得柳眉倒竖,“我还没疯呢,你就想当主子了是么?” “丫鬟就是丫鬟,没一点规矩!” 瑞儿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甚至笑容还都僵在脸上。 “芙嫣……”文蔚平忽然觉得她如此面目可憎。 这飞扬跋扈的样子像极了明夫人。 “怎么?”明芙嫣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还想给她讲情?” “早就听说你总跟这个丫鬟在一起,还给她找教导师父修习武道。” “难不成是真看上她了?” 她怒极反笑:“你就是想找个妾,也和我说,我帮你挑个好的。” 明芙嫣还特别咬重了那个妾字:“就算不说家世,好歹也别找个丫鬟啊。” “你找个丫鬟与我共同侍奉你,是要把我们明府的脸往哪儿放?” 文蔚平刚刚在摘星楼中破魔失败,被唤起心事的他精神萎顿。 此刻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早就倦了。 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芙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回去说吧。” 明芙嫣却不依不饶道:“要走也行,你得把东西给我。省的便宜了她。” 瑞儿被明芙嫣瞪了一眼,也不敢吱声,也不敢哭,只是低着头站着。 见文蔚平依然无动于衷,明芙嫣上前两部就去拉文蔚平的右手。 争执中明芙嫣还是赢了。 她从文蔚平的袖子里拉出他血肉模糊的手,看着肿得变形的样子吓得一下子跳开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入住波澜院 瑞儿低着头不敢看明芙嫣,她脸上的巴掌还在火辣辣地疼。 但她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文蔚平,支起耳朵小心滴听着他们的对话。 此刻她微微颤抖着,目光中充满了热烈的关切。 而她却只能看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芙嫣满脸惊恐。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手,那是一只丑陋的、脏兮兮的手。 她眼中有着鄙夷和抗拒,连身体也在不自觉地向后躲去。 可她却移不开视线。 “你……” 你很疼吧? 只来得急说了个你字,就被打断。 文蔚平的目光扫过瑞儿,她正焦急地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又扫过明芙嫣,正看到她向后退了一步。 “芙嫣,你等候多时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仿若无事发生,甚至还温柔地笑了笑:“我去医馆一趟,待会儿就回去。” “瑞儿,还不快先去医馆通知医师们。” 瑞儿连忙一溜小跑奔向医馆。 而文蔚平也随后离开,走过明芙嫣的身边时,没有回头。 “公子,你怎么弄成这样啊?”瑞儿心疼地看着他厚厚包裹的伤手,“这连吃饭都困难了。” 文蔚平笑道:“我又不是伤在嘴上,怎么就连吃饭也困难了?” 瑞儿还要说话,就听一人说道:“姐姐辛苦了,前面就是内宅了。” “夫人叫我来迎老爷。” 她抬头望去,前面站的正是明芙嫣的丫鬟茵儿。 瑞儿便将文蔚平的东西交给她,自己转身走了。 文蔚平跟着茵儿回到内宅,明芙嫣正在等他。 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菜,她本人也是特别精心打扮了。 尤其是特意换上了一件粉色的广袖长裙。 那裙子上绣的是盛放的荷花,原本的样子是按着文蔚平送她的玉骨扇上绘的所做。 平日里这件衣服放在她最宝贵的格子里,因为文蔚平说她穿着件衣服最美。 文蔚平一声不吭地在桌前坐下来,望着一碟碟菜肴发呆。 明芙嫣只道他是累了,却哪知他心中的波澜起伏。 文蔚平看着这一桌菜,心里默然悲怆。 他的手还在痛,这饭菜就犹如一个个耳光抽在他的心上。 这是庆祝升阶失败吗?还是慰劳自己伤了手? 明芙嫣倒了一杯酒道:“平哥哥,虽然今天和我们预料的不同,但是你平安归来,我就让厨房做了几个小菜祝贺一下。” 文蔚平道:“芙嫣,你费心了。” 他静静地抬起头,看着她递酒过来的一只粉嫩的玉手道:“医师特意叮嘱,不宜饮酒。” 此话一出,明芙嫣的脸顿时僵住了。 尴尬的气氛围绕在两人身旁,凝结出冰冷的核将两人困住。 “芙嫣你尽兴就好,我作陪。” 文蔚平的话不冷不热,听得明芙嫣委屈。 她并不知道只是伤了手就不能饮酒,毕竟这并不在她的已知事件中。 “那,那我们吃点菜吧。” 明芙嫣将酒杯放下,夹了一箸笋丝放到他面前的碗里。 文蔚平看了看旁边的筷子,又看了看碗里的笋丝,仰起头对着她笑道:“我刚刚在医师那里用过饭了,芙嫣你慢慢吃。我先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什么事情。” 明芙嫣吃惊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半晌才说出一句:“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茵儿在一旁劝道:“夫人不必伤心,老爷也许是担心府中的事务。” 可明芙嫣知道,文蔚平生气了。 “叫人把波澜院收拾出来,我搬过去住。” 瑞儿听到文蔚平这个吩咐的时候还是蛮惊讶的:“怎么要搬到离内宅那么远的地方去?” “夫人怎么办?” 文蔚平将公文批了一个遍,将留有残墨的笔放到笔架上:“夫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我去那边为了升阶试练去练功了。” “什么!”明芙嫣等到了夜半烛泪泣尽,才有人来回话说是找到老爷了。 地方是在波澜院。 “那个地方都已经废弃几年了,房子都没有修,他去那里住?”明芙嫣怒斥道,“去,把老爷接回来。” 来人道:“夫人,老爷说升阶试练没有通过,他寝食难安。” “又因为手伤恐夫人辛苦,所以暂居波澜院。” “一来静养身体,二来也好刻苦精研武道。” 这理由光明正大、义正言辞。 明芙嫣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 她斥退了来人独自一人坐在妆镜前生闷气。 “夫人,依茵儿看还是早些休息。”茵儿铺好了被褥站在窗前关好锁头,“明日一早我叫厨房做了补品送过去不是正好看看老爷的手伤?” 明芙嫣轻轻点着珠钗上的凤首:“哼,从来都是他来哄我的。” “怎么这次就要我去给他说软话?” 茵儿道:“夫人就当是可怜他这次受了伤,让他一回又如何。” 那钗上的凤首也似赞同这个说法,不住地点着头。 明芙嫣负气一头倒在床上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如茵儿所说,带着补品来到了波澜院的大门前。 “平哥哥,这边还需要什么吗?”小莲将手一点,池塘里的荷花上就出现了两只正在休憩的蜻蜓。 “我看还要几尾鲤鱼。” 小莲忽然道:“平哥哥,外面来人了。” 文蔚平道:“不用管他,站一会儿就走了。” 小莲摇头:“是芙嫣姐姐带着人来了。” 文蔚平叹息一声:“收了环境吧,等她走了再弄。” 小莲乖巧地点点头,四周景色巨变,从盛夏瞬间变回初秋。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明芙嫣一脚跨进院子:“平哥哥,你的手好一点儿了吗?” 文蔚平眉梢微跳:“好多了。进来坐吧。” 明芙嫣环顾四周道:“天气也渐渐凉了,这里的东西也太单薄了些。” “回头让茵儿送些厚一点儿的衣物来。” 文蔚平为她推开屋门道:“好。” “平哥哥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呢?” 进入了屋子里,明芙嫣开始直奔主题:“之前是我没有顾及到你,我不是有意的。” “再说谁知道你的手伤了。” 文蔚平才刚微微翘起的嘴角缓缓地掉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争执 “我也没有怪你啊。” 文蔚平道:“我确实是要闭关修炼六阶功法准备升阶试练的。” “只是因为刚刚接手的族中事务和刚刚接手的门派事务无人可以放心托付,这才要他们每天送一次帖子来。” “完全是为了我们文蔚府。” 明芙嫣冷笑道:“那找叶图也是为了文蔚府?” “还是说这是你们的门派内幕,没有必要和我告知?” 她态度坚决地道:“你先和我回去。” 文蔚平厌恶道:“我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你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就回去吧。” “你轰我?”明芙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你因为一个叶图要轰我走?” 文蔚平叹气道:“我是想早日练好功夫早日升阶,也早点离开这里。” “至于叶图,她还不知道文蔚府的变故。” “总要她回来给爹上一柱香吧?” 明芙嫣虽然还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说法,但是好在有了一个理由,她的阻拦也就没有太大的效力了。 “好,那我会常来看你的。” 说到最后,明芙嫣呕气地转过身去,带着茵儿离开了波澜院。 院门合上的那一刻,文蔚平唤小莲出来:“把幻境打开吧。” 此时的池塘里已经多了几尾鲤鱼,红的白的轻松自在地在水中嬉戏。 “小莲,你喜欢什么?” 小莲不明白他突然问的这句有何所指:“平哥哥是说什么?” 文蔚平道:“小莲你虽然之前的记忆没有了,但是习惯和喜好总也应该不会改变太多。” “照着你喜欢的样子布置开来,也许就能够按照你的喜好发现你过去的蛛丝马迹。” 这个提议小莲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平哥哥说的有道理,小莲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只是喜欢有池塘的地方,美好的景色。” 说着将院子上方的天空布上了一层玫瑰色的彤云。 又是一挥手,将院中的各种花树全都剔除。 “怎么,你不喜欢花树吗?”文蔚平倒是有点儿意外,毕竟对于小莲这样看上去非常可爱的女孩子来说,总也应该喜欢些花花草草、美好可爱的东西来。 小莲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平哥哥,花树的确很好看。” “小莲喜欢花树,只是那些花树的位置不好。” 她说着轻巧地在院落里的草地上跳了几下,跳过的位置上,一颗颗花树破土而出。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开花,转眼间就在院子中形成了新的景观。 她开心地笑着,只见那些草丛之后又走出来几只胖胖的肥鹅,三五成群地结伴走向池塘。 白鹅笨拙地走到水边,优雅地下了水。 “小莲喜欢鹅?”文蔚平倒是颇感意外,“这样的池塘和院落里面,不应该都是鸳鸯吗?” “鸳鸯。”小莲默默地念了一声这个名字,“鸳鸯总是一对一对的。” “对呀。”文蔚平道,“或者是白鹭这样的水鸟,也常有的。” “我也没有怪你啊。” 文蔚平道:“我确实是要闭关修炼六阶功法准备升阶试练的。” “只是因为刚刚接手的族中事务和刚刚接手的门派事务无人可以放心托付,这才要他们每天送一次帖子来。” “完全是为了我们文蔚府。” 明芙嫣冷笑道:“那找叶图也是为了文蔚府?” “还是说这是你们的门派内幕,没有必要和我告知?” 她态度坚决地道:“你先和我回去。” 文蔚平厌恶道:“我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你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就回去吧。” “你轰我?”明芙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你因为一个叶图要轰我走?” 文蔚平叹气道:“我是想早日练好功夫早日升阶,也早点离开这里。” “至于叶图,她还不知道文蔚府的变故。” “总要她回来给爹上一柱香吧?” 明芙嫣虽然还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说法,但是好在有了一个理由,她的阻拦也就没有太大的效力了。 “好,那我会常来看你的。” 说到最后,明芙嫣呕气地转过身去,带着茵儿离开了波澜院。 院门合上的那一刻,文蔚平唤小莲出来:“把幻境打开吧。” 此时的池塘里已经多了几尾鲤鱼,红的白的轻松自在地在水中嬉戏。 “小莲,你喜欢什么?” 小莲不明白他突然问的这句有何所指:“平哥哥是说什么?” 文蔚平道:“小莲你虽然之前的记忆没有了,但是习惯和喜好总也应该不会改变太多。” “照着你喜欢的样子布置开来,也许就能够按照你的喜好发现你过去的蛛丝马迹。” 这个提议小莲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平哥哥说的有道理,小莲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只是喜欢有池塘的地方,美好的景色。” 说着将院子上方的天空布上了一层玫瑰色的彤云。 又是一挥手,将院中的各种花树全都剔除。 “怎么,你不喜欢花树吗?”文蔚平倒是有点儿意外,毕竟对于小莲这样看上去非常可爱的女孩子来说,总也应该喜欢些花花草草、美好可爱的东西来。 小莲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平哥哥,花树的确很好看。” “小莲喜欢花树,只是那些花树的位置不好。” 她说着轻巧地在院落里的草地上跳了几下,跳过的位置上,一颗颗花树破土而出。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开花,转眼间就在院子中形成了新的景观。 她开心地笑着,只见那些草丛之后又走出来几只胖胖的肥鹅,三五成群地结伴走向池塘。 白鹅笨拙地走到水边,优雅地下了水。 “小莲喜欢鹅?”文蔚平倒是颇感意外,“这样的池塘和院落里面,不应该都是鸳鸯吗?” “鸳鸯。”小莲默默地念了一声这个名字,“鸳鸯总是一对一对的。” “对呀。”文蔚平道,“或者是白鹭这样的水鸟,也常有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人份的冰镇肺腑 “如果明鸾没有疯就好了。” 白芷妍用手帕抹去眼泪道:“你姨母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要是她还明白,哪里能让你受这委屈。” 明芙嫣像是一朵柔嫩的娇花,但性格上却和明夫人有着几分相似。 作为受委屈的那个人,她没有哭。 “娘你不要哭哭啼啼的,我们明家的女子走到哪里都要昂着头。” 年轻气盛。 比起明夫人来,更多了几分决绝。 明府的主母怎么会软弱? 白芷妍不过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罢了。 “过些天你爹要去和平儿谈事情,到时候让他们聊一聊。” “芙嫣回来了?”孟凡之听说明芙嫣回府省亲正在这前厅,他正也是闲来无事,便放下手里的鱼竿跑了过来。 “舅舅。”明芙嫣起身道,“看舅舅的气色很好。” 孟凡之走到椅子边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将丫鬟递来的香茶托在手里喝了一口:“嗯,这都要说姑夫这里的饭菜养人。” 他将茶杯放下,杯子和桌面相撞发出“当”地一声响:“芙嫣怎么脸色好像没有出嫁前好了?” 白芷妍道:“凡之你不知道,这新妇出嫁以后当家是很累的。” “要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情,还得各个亲戚都不能怠慢了。” 孟凡之嘿嘿笑道:“嗯,说得是,毕竟文蔚府那么大的一个家,当起来确实不易。” 随即话锋一转:“好在你的公婆都不在了,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他不顾白芷妍黑脸,继续道:“也没有妯娌,仅有一个幼弟还被关起来了。” “哦,你们看我这记性。”孟凡之直视白芷妍道,“也不能说是没有婆婆,不过一个关起来的疯子也不会挑你的毛病。” “哎,你这日子也还行啊。”他朝着白芷妍探过身子去,故意问:“是不是文蔚平那小子对你不好啊?” “气着你了?” 他的话如钢刀一般冰冷地落下,丝毫不留情面。 明芙嫣的脸僵硬着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还有一个绝杀等着她。 “我……”明芙嫣垂目看着自己裙子上的花,脑子里很乱。 但有个声音不断告诉她,不能输,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哈哈哈。”明芙嫣笑了。 孟凡之看着她不解道:“芙嫣,你笑什么?” 对面的明芙嫣端坐在椅子上,笑魇如花。 “舅舅,这种小儿女的事情,其实芙嫣也明白。哪有夫妻不吵嘴呢。” “说实话,虽然他怄我、气我,但是就拿现在来说吧。” “才刚刚分开,我便在想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做事累不累。” 白芷妍听她这样说,倒是意外地惊喜:“芙嫣,你能想明白就好。” “他一个人要管着合府上下那么多的大事小情,有时候脾气急躁些,你就让让他。” 你就让让他。 明芙嫣听到自己的娘都这么说,看看一旁抖着脚的孟凡之,纵使有十二分的委屈都化作冰碴吞进了肚子里。 一片片地滑过心口,充斥肺腑。 但她还是笑着说:“嗯,我听娘的。” 没想到明芙嫣这么说,孟凡之本以为可以听到她接下来声泪俱下地怒斥文蔚平。 看来也是没有什么可以听的故事了,他对白芷妍道:“行,看你高兴,舅舅也高兴。” “要是文蔚平那小子敢欺负你,你告诉舅舅,保准给你出气!” 他瞪着一双眼睛,气势汹汹地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截油腻的胳膊。 明芙嫣笑道:“嗯,有舅舅在,料想他也不敢!” “你们娘俩说说话吧,我去找姐夫一趟。” 说着也不管白芷妍和明芙嫣的反应,自顾自地出门去了。 等他出门走远了,明芙嫣便继续和白芷妍诉说着委屈。 “芙嫣啊,你刚刚不是想明白了吗?”白芷妍皱着眉头道,“你们新婚不久,多相处相处就会好了。” 明芙嫣眼睛里挂着泪光:“娘,我……” 我刚刚是因为舅舅在场。 可白芷妍却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揉着鼻梁道:“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事儿?” “你们各退一步就好了,有什么事情不要着急,商量着来。” 她想起白轩朋一会儿要来几个朋友谈事情,和几个首饰店掌柜的夫人还约了下午去游园,便也无心再听明芙嫣说下去。 见明芙嫣还要继续说下去,便截住她的话头道:“你看就像我和你爹。” “他忙,没时间,我就多照顾他些。” “平儿现在事情刚刚上手,一定也是忙得很,你就早点回家去,多照顾照顾他。” “可是娘,他根本就不想见到我。”明芙嫣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对白芷妍道,“他自己搬到别的院子去住了。” 白芷妍长叹一口气,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明芙嫣的肩头道:“我的傻女儿,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吗,他是因为这次升阶试练失败了。” “他搬出去住,闭关准备下一次试练,这么努力上进,若是你爹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夸他呢。” “你们少年夫妻,以后有的是一辈子的日子要过。” “你自己也别什么事情都那么太当回事儿,看看有什么要带的,让管家给你准备。” 明芙嫣见她着急离开,也跟着站了起来跟到了门边:“娘……” “早点回去,别出来的太久了。” 望着白芷妍远去的背影,明芙嫣在门边站了很久。 一路车马粼粼,一路心事悠悠。 明芙嫣还是听了娘的教诲,拉着一堆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回到了文蔚府的门前。 “夫人。”看门的家丁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 白芷妍没有理他,昂着头转过假山走远了。 “哎,这夫人换了,脾气可还是没换呐。” 高个家丁托起沉重的门闩搭在锁扣上,掸了掸手上的尘土又站回原位。 矮个家丁听了他的抱怨连忙伸出一个手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不敢这么说啊!” “让夫人听到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高个家丁吓得吐了吐舌头,用嘴型无声地说道:还好走远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取道西海 “府里的下一个大日子是在什么时候?” 明芙嫣问茵儿,茵儿道:“夫人,下一个大日子应该就是团圆节了。” “好,那还有一个月的日子,倒也来得及。” 她坐到椅子上想着今天带回来的东西,吩咐道:“你一会儿将那些带回来的东西都放好。” 茵儿道:“是,夫人。” “对了,你先别管这些了,先去告诉厨房炖上一盅汤。”她笑嘻嘻地说:“待会儿我要给老爷送过去。” 茵儿接了主子的吩咐,连忙先到了厨房。 “夫人要一盅汤,赶紧先炖上。” 小丫鬟连忙放下手里的菜,在围裙上擦着菜叶沾在手上的露水走过来问:“茵儿姐姐,是夫人常喝的养颜汤吗?” 茵儿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甚至还往旁边挪了半步:“是给老爷的。” 小丫鬟抹平围裙上的皱褶:“好的,姐姐放心,一定办好。” 茵儿满意地点点头,就在她要迈出门去的一刻,忽听身后的小丫鬟道:“姐姐留步。” “怎么?”茵儿扭头问,“什么事?” 小丫鬟低着头支吾道:“姐姐,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老爷不在府里。” “什么?”茵儿当时就变了脸,“刚才怎么不说?” 小丫鬟吓得慌忙解释道:“刚刚我,我忘记了。” “哎!”茵儿拂袖而去,直接来找管家。 “老爷什么时候走的?”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去了哪里?” 管家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和夫人前后脚离开的,说是一个武道上的朋友相约。”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道:“这倒没有说,不过带了十二卫在身边,应该不会有危险。” 茵儿得了消息,赶紧赶去报给主子知道。 “来,看看这块料子怎么样?”明芙嫣正那着刚从明府带回来的一块水红色的布料问,“你看这个颜色做个什么样子的裙子好看?” 茵儿观察着她的神情,在心里想着怎么告诉她。 见她不说话,明芙嫣啐道:“你这个丫头,怎么魂不守舍的?” 茵儿听见她问,才开口道:“夫人,汤我们待会儿送不成了。” “怎么回事?”明芙嫣只道是连个厨房的丫鬟都敢跟自己叫板了。 只听茵儿道:“老爷不在府里。” 明芙嫣听了她的话问:“不在府里?去哪儿了?” 这件事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是还不至于天下大乱。 毕竟一个武道盟主,四处走走转转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显得并不怎么焦急,这也给茵儿定了心神。 毕竟一个丫鬟所害怕的,更多是来自她的主子。 “说是武道上的朋友相约。” 听她这样说,明芙嫣便松下一口气来:“看你一脸慌张的样子还以为怎么了呢,老爷是武道盟主,有朋友相约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以后做事稳重点,要不然事情没有多大,反倒先被你吓死了。” 茵儿连忙认错:“是,夫人。茵儿以后一定改。” 明芙嫣便也不再理会这事,继续专心致志地研究她的衣服料子。 而此刻文蔚平也在研究衣服。 只不过是已经做好的衣服。 穿哪一套更适合相见? 作为一个凡人,他没有办法去天界。 大那是他可以去海边,甚至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雇一艘渔船,到海上去碰一碰运气。 文蔚平深信自己可以在没有告知真实姓名和出身的情况下和叶图再次相遇,那就一定可以再次相逢。 只不过以前都是叶图找自己,如今换作自己找她。 从背着包袱踏出文蔚府大门的那一刻开始,文蔚平就发誓一定要尽全力找寻她。 正如她当初找寻自己一般。 仿佛只是光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就舒服了许多,也快乐了许多。 “老爷,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 卫士们升起一堆篝火,在群星璀璨的夜空中熊熊燃烧。 海浪不知疲惫地冲刷着沙滩,波涛吟唱着最古老的调子回响在这万古苍穹之下。 文蔚平躺在柔软的沙子上,望着满天星斗似是自言自语:“我这次能找到她吗?” 一旁的卫士不知道该不该搭话,终于还是说道:“老爷,根据之前的寻找我们确实没有找到叶图的下落。” “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文蔚平听着他说完这些话,仿佛睡着了一样静静滴躺着。 卫士只当他真的睡着了,于是将毯子盖到他的身上。 “没有消息是不是也算是好消息。” 他冷不防地说话,把卫士下了一跳:“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文蔚平侧过身蜷缩起身子:“最起码没有人能证明她不在这里,不是吗?” 卫士将他这话在心里反复默念了两遍,终于还是放弃:“老爷,外面风大,要不要去马车里面睡?” 文蔚平头着枕手臂拒绝了他的建议:“我想看着星星睡。” 卫士便不再言语,自己坐到一旁去了。 他不知道,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正趴着一个大海的精灵远远地看着他。 离岸边不远的礁石上,一只人鱼正伏在礁石的后面,从缝隙里偷看岸上的人。 “绮萱,别看了,回去吧。” “陌思,等一会儿嘛,我想在看看。” 相对于岸上那个人,陌思更好气绮萱到底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入迷。 “你看什么这么好看?” 绮萱笑道:“就是很好看。” 陌思双手撑着礁石,趁着海潮甩动鱼尾跳上了礁石。 她趴在绮萱的身旁,学着绮萱的样子也从礁石的缝隙里看过去。 不过是岸上有一堆篝火,旁边躺着几个人。 “你没有见过人吗?”陌思道,“叶姑娘就在龙宫,我带你去见啊。” 绮萱摇了摇长着透明薄膜的手掌:“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比我们多了两条腿?”陌思说着看向自己的鱼尾,细鳞在星辉下闪着钻石般细碎的光。 “还是鱼尾好啊。”她伸出手,回身在自己线条流畅、强健美丽的鱼尾上拍了拍,“多大的风浪都不怕。” 突然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就在她的后面,水下正浮上来一个巨大的黑影。 第二百五十五章 遇鲛 平静的大海总是看上去平静 汹涌的波涛实际上是真的汹涌。 海面下的黑影越来越大,渐渐从大海的庇护中露出了它丑陋而恐怖的原形。 “噗通!噗通!”来不及多想,陌思和绮萱从礁石上跳起,飞身跃入大海。 还面上顿时又归于平静,只有海涛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海面之下,海水之中,两个鲛人在巨大的吸盘和腕足之间辗转穿梭。 “怎么像是迷宫一样?” 凭着水族特有的灵敏,她们在海水中灵活自在,完全不用担心速度上跑不掉。 但是对于这些舞动着交织成迷宫一样的腕足,她们是在是无法顺利逃脱。 “怎么办?”焦急中陌思被腕足上的吸盘吸住了鱼尾眼看就要被拖走。 绮萱抓住她的双手,拼命地拉着她。 挣扎中,陌思的鱼尾上鳞片被扯掉,流出的鲜血吸引了大量的鲨鱼。 鲨鱼她们不怕,但是这些腕足却使她们陷入困境。 “你走吧,别管我了。” 陌思的鱼尾上不断流着血,绮萱也逐渐力竭,她费力地拖起陌思浮上海面。 在星光之下,她才看清陌思的鱼尾上不仅掉了一大片的鳞,而且已经被咬出了一个大洞。 “你还能动吗?”绮萱拖着她漂在海面上,“岸那边的腕足少一些,我们最后拼一把。” 陌思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你放开我吧,我游不动了。” 恍惚间她睁开眼睛,看着满天的星星道:“听说鲛人死后会回到天上,在星河中重生。” “那真是很美啊。” 绮萱急道:“别放弃,你再坚持一下,我可以带你到岸上去!” “我可以的,你信我!” 她们游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血线,在海水中逐渐扩散,渐渐不见。 “不要什么星河,不要变成星星!”绮萱一边游一边恨恨地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和陌思说话,还是在给自己鼓劲。 “你别管我了。”陌思费力地说,“你放开我,可以游的更快一些,就能逃到岸上去。” 陌思更用力地抱住她,生气地吼道:“不许说这样的话!” “你要是还没死,就少说两句,节省点体力!” 饶是这样说着,她自己却还是一刻也不敢停,甚至更加努力地摆动着鱼尾向岸边冲去。 “你又在说傻话了,我要是死了,就更不会说话了。”陌思说着并不好笑的话,意识逐渐涣散。 “绮萱,如果我们上了岸,就会被那些人看到。”陌思声音越来越弱,“被看到的话,就会捉住我们。” “那就再也回不了大海了。” 绮萱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了,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到逃命上。 随着一阵海浪,她灵巧地钻过几只包抄而来的腕足冲上了海滩。 文蔚平是被一阵巨大的海浪声惊醒的,甚至篝火也被这海浪淹没了。 卫士们立刻警觉,冲上来将他拉开。 否则此刻他就被卷入大海之中了。 “怎么有两个人?” 在平坦的沙滩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两个人。 两个卫士重新燃起一只火把,举着剑小心滴走过去。 “老爷,是两个鲛人!”卫士喊着跑过来报信。 文蔚平倒是在书上看到过有关鲛人的记载,听说这次见到真的了,心中也满是激动之情,立刻走上前去查看。 那是两个身材姣好的鲛人。 他们漂亮的鱼尾正在一点一点地化为人腿。 “都转过去!”文蔚平匆忙脱下外衣扔在她们身上吩咐卫士道:“去把毯子拿过来。” 裹紧毯子的绮萱第一反应就是查看陌思的情况。 她很不好。 腿伤很严重,失血很严重,已经昏了过去。 “能不能帮帮我们?” 她用充满期盼的目光望向文蔚平,声音都是颤抖的。 劫后余生的她几乎都来不及回过神来庆幸,便又要面对着重伤的同伴。 “好。”文蔚平答应了。 他并没有出于什么目的或者企图,也并不像她们想象中的那些人一样,有把鲛人这种稀罕的东西夺到手去炫耀的好奇心。 他只是看到了鲛人,并且还有幸见到了她们从鱼尾变作双腿的样子。 这就已经很幸运了。 “给她治伤。”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卫士们上来将她抬到马车上,用上好的伤药给她包扎。 “我这里没有女人穿的衣服,就这几件,你们将就一下吧。” 文蔚平将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拿给绮萱,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们的风俗习惯。” 从刚刚死里逃生的危难中清醒过来,浑身的酸痛和对陌思生死难测的伤感一股脑地涌上来,绮萱放声大哭。 “哎,你怎么了?”文蔚平忽然就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景象是如此熟悉,眼前有重叠的画面闪过。 那是许多年前,在篝火前的另一个女孩子的脸。 “衣服你不喜欢就先将就一下吧,我真的没有女人的衣服。” 他蹩脚地辩解着,全然没有想到一个鲛人从来没穿过人界的衣服,那还会在乎是男人的衣服还是女人的衣服呢? 绮萱披着他的外衣,双手捂着脸呜咽着。 珍珠从她的指缝里扑簌簌地落下来,滚到沙滩上。 卫士们上来将她抬到马车上,用上好的伤药给她包扎。 “我这里没有女人穿的衣服,就这几件,你们将就一下吧。” 文蔚平将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拿给绮萱,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们的风俗习惯。” 从刚刚死里逃生的危难中清醒过来,浑身的酸痛和对陌思生死难测的伤感一股脑地涌上来,绮萱放声大哭。 “哎,你怎么了?”文蔚平忽然就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景象是如此熟悉,眼前有重叠的画面闪过。 那是许多年前,在篝火前的另一个女孩子的脸。 “衣服你不喜欢就先将就一下吧,我真的没有女人的衣服。” 他蹩脚地辩解着,全然没有想到一个鲛人从来没穿过人界的衣服,那还会在乎是男人的衣服还是女人的衣服呢? 绮萱披着他的外衣,双手捂着脸呜咽着。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被发现了 “谁啊?” 阿苇瞪着两只黑夜里熠熠放光的大眼睛从窗台跳到地上,向屋里喊:“有人在敲门!” 嵩月咕哝了一句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敲门的人在外面,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阿苇不死心地说:“你去看看啊。” 嵩月眼睛都懒得睁开:“反正你也不睡,你去开门看看。” 阿苇见他是死活不肯起床去开门,只好怀揣着一万个不愿意亲自去了。 门外文蔚平等人敲了一会儿门不见有人,卫士道:“老爷,恐怕是间废屋,我们换下一家吧。” “好。”文蔚平立刻带着众人就要离开。 “你才废物呢!”一声极其酸涩的吱呀声响起,没由的叫人牙酸。 众人连忙回身去看,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阿苇?”文蔚平惊呼道,“你怎么在这!” 阿苇同时也惊呼道:“文蔚平!” 见他向自己走来,阿苇手疾眼快,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文蔚平差点被门磕到脸,好在他伸手够快没有破相:“把门开开!” 阿苇的小身板随着门板被砸得直颤,但是他要离开门板势必会让文蔚平进到屋子里来。 就在阿苇怀着一腔孤勇抵抗着的时候,嵩月终于被吵得躺不住从幻境里走了出来。 “你在搞什么啊?外面是谁?”他一副睡眼惺忪,“把门开开。” 阿苇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奈何他忘记了屋子里太黑根本看不清。 “嘘!”他拼命地朝着嵩月挤眉弄眼,“别说话!” 嵩月却全都没看见,走到近前问:“你这是干什么呢?” “嵩月?”文蔚平听见他的声音忙道:“你把门开开。” “文蔚平?”他这才发觉事情不太对,压低声音对阿苇道,“怎么是他?” “嵩月,你把门给我开开!”文蔚平在外面急道,“我们聊聊。” 这么一扇破门文蔚平不是打不开,他只是怕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嵩月帮阿苇顶住门,他们其实和文蔚平也没有什么不能面对面谈的。 只是怕他发现叶图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解释起来出了漏洞。 绮萱站在陌思身边,眼看着生气从她身上一点一点地离开,急得拉住文蔚平的袖子央求道:“我不知道你和你的朋友有什么误会,但是陌思她快撑不住了,先救她吧!” 文蔚平脑中灵光一现,对屋内两人喊道:“好,我们的误会能不能先放一放?先救人行不行?” 嵩月双手撑在门上,就着姿势趴到木板的裂隙向外看去,果然见一众人抬着一个担架。 “笑话,文蔚族长是不是记错了,我又不是大夫。”嵩月不知道那抬的是谁,只道是他的诡计。 文蔚平闻言低声对绮萱道:“人界的普通人是没有办法医治鲛人的,门中这两人并非普通人,只是他们与我误会很深。” “不如你去求他们试一试。” 绮萱为了陌思,是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也不会放弃的。 如今听文蔚平这样说,当下走上前去道:“求求两位救救我的姐妹,我们真的是来求医的。” 嵩月只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走上前来,但回想起来似乎在文蔚府中并没有见过她。 于是道:“这位姑娘,你不要听他胡说,我真的不是大夫。” 绮萱心中着急,便也不顾及许多,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如实相告:“我是海里的鲛人,我的姐妹在海中受伤,现在就要死了。你能不能看看她?” “鲛人?”嵩月冷笑一声,“你要我们怎么相信?” 不料阿苇在一旁道:“我信。” “什么?”嵩月纳闷这家伙怎么突然就投敌了? 他哪知道就在绮萱走上前来的时候,阿苇就被她身上那种大海特有的味道迷住了。 “她身上有鱼的味道。”阿苇轻轻抽动着鼻子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嵩月搞不懂文蔚府一个武道世家怎么跟鲛人搞到一起去了。 而阿苇用行动证明了他对鱼的喜爱。 绮萱见门开了,慌忙扑上去道:“求求你们,救救我陌思!” 阿苇自从看到她,目光就牢牢地粘在了她的身上。 而嵩月看到了担架上面色苍白的陌思。 “还不快抬进去!”文蔚平瞅准机会叫人把陌思抬进了屋子,自己也就顺理成章地跟着进了门。 很小的一间屋子,以至于根本站不下许多人。 卫士们便通通出了屋子守在外面,留文蔚平一人在屋中备受白眼。 文蔚平倒是也不在乎,看到嵩月他的心里就轻松了许多。 踟蹰了很久,他打了无数遍腹稿计划着如何开场:“叶图她没跟你在一起?” 嵩月一边给陌思治伤,一边盯着阿苇防止他忽然变身将这姐妹二鱼吃掉。 听见文蔚平问自己,烦躁地说:“你希望她跟我在一起?” 文蔚平被噎得一愣,改口道:“啊,我是说,她住在哪里?” 嵩月反问:“她住哪里关你什么事?” 文蔚平眨眨眼睛,知道是自己理亏,只好赔笑道:“我想看看她。” 说完又补了一句:“看看她现在好不好。” 他本意是想表达关心,可惜时间选的不对。 嵩月现在很烦躁。 半夜被吵醒抓起来给人,鲛人看病,还要面对这个非常讨厌的家伙问东问西。 于是嵩月拖着长音道:“嗯,比在文蔚府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我现在很忙,你要是没事就出去。” 文蔚平只好闭嘴,乖乖地等在一旁。 阿苇则站在嵩月身边,手里举着一个烛台。 并不是嵩月故意拿他当灯杆用。 完全是为了防止看不到他的行动,而给他做了个标记。 他抬起胳膊,用手肘碰了碰阿苇,让往边上挪一点。 但是蜡烛只是晃了一下,仍旧在原地没动。 嵩月蹙起眉瞪向阿苇,只见阿苇正望着绮萱姐妹俩,眼睛里幽幽地放着光。 对他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嵩月不禁叹息:“阿苇……” 他话都没有说完,果不其然地听到阿苇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绮萱,你拿着蜡烛。”嵩月无奈地将阿苇推回幻境:“你先去吃点东西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劝返 鲛人看似柔弱,生命力之强真是人没有办法相比的。 陌思活下来了。 同样顽强的,还有文蔚平的死缠烂打。 “我说盟主,你不忙吗?”嵩月嫌恶地瞥着他,“不想念夫人吗?” “还好。”文蔚平也算是沉得住气,对于嵩月和阿苇的各种冷嘲热讽全然不往心里去。 将这二十余年练就的铜皮铁骨功夫发挥出来,尽数化解了开去。 他笑呵呵地道:“我只是想见她一面,有些话要当面解释。” 嵩月摆摆手叫他不用再说下去了:“第一,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第二,你见不到她。” “第三,我们俩没什么好说的。” “最后,从我的幻境里出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文蔚平静静地听他说完,依旧笑呵呵地望着他:“第一,你在这里,她必定不会太远。我猜是在海里。” “第二,我见不到她,你也见不到她。” “第三,我们俩真的可以聊一聊。” “最后,我不会离开,直到见到她。” 嵩月真是被他这无赖的行径气得呼呼直喘:“啊,我算是知道了,原来你们文蔚府最盛产无赖和阴险小人啊!” 文蔚平一派气定神闲,甚至走到一旁的摇椅上坐了下来。 他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和煦温暖,不疾不徐地说道:“你骂我也没有用,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 “而且,无非就我们这些人知道。” “我知道,你们已经在心里骂了我很多遍了。” 他甚至还笑着耸了耸肩:“这一路走来,多得是人看不惯我。” “天天都有人骂我,也不差你们几个。” 他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和沉思之中,明明说着悲伤的过望,嘴角却微微上扬。 “文蔚平,你是不是有病啊?”嵩月看着他惬意地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摇着,自己的气急败坏反而让自己像个杂耍的。 文蔚平眼睛都没睁:“有病你给我治吗?” 嵩月咬着牙道:“我看你的病是在脑袋里,不如砍了去永绝后患。” 文蔚平闭着眼睛,笑得更加灿烂了:“不不不。”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是病在这里。” 嵩月真是没有料到世上竟然有这样厚颜之人,干瞪着一双眼睛无言以对。 “哈哈哈。”文蔚平愉快的笑声轻扬明快。 他转过头来望着嵩月:“相思病。” “阿苇!”嵩月败下阵来,怒吼道,“过来!” 当然,阿苇并没有过去。 他正全身心地蹲在墙头上,内外合一。 毛绒绒的尾巴将四只小爪子卷在一起,泥塑娃娃似的一动不动。 “绮萱,他又在盯着我们看了。”陌思从窗口看到对面墙头上的小黑猫道,“他什么时候能看够?” 绮萱噗嗤一声笑道:“你可真是病傻了吗?” “猫看鱼能有看够的时候?” “你看什么时候鲨鱼吃海草了,大约他就能不看了。” 陌思吃了一吓:“这可怎么是好?” 绮萱道:“一看你就是平时没有用功,对那些六界里的记载没有好好看过。” “这些书上都有写的呀。” 陌思听了更加害怕:“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绮萱道:“回哪里去?” 她指了指她的伤腿:“你这样子能游回去吗?我可是拖不动你了,谁叫你平时吃那么多。” 陌思有点儿不开心,捏着被子一言不发。 绮萱看她的样子决定逗一逗她:“我看它这是盯着你看呢,毕竟按照他们的话来说,你看上去肉更多一些。” 陌思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窗外那个小黑猫仿佛立刻变大了几百倍,成了一个比深海巨妖还可怕的怪物。 “好吧好吧,我逗你玩的。”绮萱笑道,“你看它那个样子,估计还没断奶呢。” 陌思惊恐地钻进了被子里,用被子蒙着头,闷闷地说:“把窗子关上吧。” “关上窗多闷啊。”绮萱拒绝,“它又吃不了你。” 但是猫吃鱼这件事在陌思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恐怖阴影。 阿苇从墙头上被抱下来的时候,眼睛还死死地盯在那扇窗户上。 “你个馋猫,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嵩月埋怨道,“说好的义气呢?” “喵。”阿苇挥动着四只爪子表示着它的不满。 嵩月趁机一倒手,提住了它的后颈皮。 这下幽墟谷第一战神就只好乖乖地吊在半空里挨训了。 “你啊。”嵩月无奈地摸出一只小鱼干伸到他的面前。 阿苇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试图张嘴去吃。 “……” 嵩月终于还是把小鱼干塞到了它的嘴里,堵住了一连串的喵喵喵。 放下阿苇,他坐在墙角的石头上撑着下巴出神。 “想的怎么样了?”文蔚平走过来站到他面前,“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下海去的?” 嵩月扭过头去不打算理他。 “你这是何必呢,我们一起去见见她。”文蔚平抛出了感情牌,“你不想见她吗?” “你不觉得可笑吗?”嵩月起身准备离开,“既然这么想见她,干嘛当初要娶明芙嫣?” 文蔚平轻轻一笑:“你也是从圣城出来的,怎么会连这种问题都不明白呢?” “我以为云修和叶图不理解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能明白吗?” 嵩月啐了一口道:“呸,明白什么?明白达到目的需要用阴谋手段吗?” 他冷冷地道:“你不知道圣城的那些人是怎么变成冰雕的吧?” 文蔚平道:“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想要得到,必然会失去。” 嵩月道:“那你现在又想得到叶图了,你准备用什么去换?” “我看是你需要明白,想要得到是需要用行动和真心去换的。”阿苇变回了黑衣少年的模样走来在嵩月身边站定。 他颇为不雅地将胳膊搭在嵩月的肩膀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棍:“而不是你所谓的用那些失去的东西。” “如果你发自真心,就不会机关算尽地去计较得失。” 嵩月道:“你这样换来换去的不觉得累吗?” “还是回去吧,好好珍惜已经得到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撞碎南墙不回头 文蔚平笑而不语,坐到椅子上继续晒太阳。 “你要是当初有这样的恒心,现在也不至于像帖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这里。” 嵩月一甩袖子,自己进屋去了。 陌思睡下后,绮萱还是替她将窗子关上了。 “谢谢你救了我们,还没有请教你的姓名。” 绮萱径直走到院中,向文蔚平问道:“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请尽管说。” 文蔚平霍然睁开双目,从椅子上坐起身来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说起来,还是因为你们姐妹二人,才让我又找到了失散的朋友。” 说到这里他用眼睛向屋子处瞥了瞥:“我们之前有点误会,让你们见笑了。” 绮萱拘谨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侧过头去道:“再要好的朋友,也难免有吵吵闹闹的时候。” “再正常不过了,这有什么呢?” 文蔚平点了点头:“确实也是如此,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 他站起身来,以及其郑重的语气道:“在下文蔚平,文蔚府的族长和掌门,武道盟主。以后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到我府上。” 绮萱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武道的盟主,十大族之一文蔚家的家主。 她显然有些出乎意料:“文蔚……文蔚老爷?” 对于人界的称呼习惯她一直都弄不太明白,如今也只是试着称呼他。 文蔚平笑笑:“虽然他们也这样称呼我,不过我觉得叫我名字就好了。” 绮萱试着叫了一声:“文蔚平。” 文蔚平立刻答应了,并问:“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她姓名,于是道:“我叫绮萱,我的姐妹叫陌思。” “你们的名字真好听。”文蔚平出于礼貌赞美道,“给你们取名字的人一定是个有才学的人。” 绮萱笑道:“我的名字是我父王取的。” 文蔚平好奇道:“你父王?” “嗯,我的父王。他是这片西海里鲛人的王。” 文蔚平心中惊喜,真是出乎意料。 自己竟然救了鲛人公主。 这也许是千年来人族和海族第一次正式的接触吧? 他垂下眼睛掩盖住跳跃的欣喜:“之前只是偶尔听说有鲛人在海面嬉戏,如今见到你们才知道传言不虚。” 绮萱不好意思地道:“哎呀,你还说这个,真是太丢脸了。” “本来我们姐妹在海面上看星星,谁知道遇到了深海巨妖。” 她故意将偷看文蔚平等人的事情曲解为看星星,但是遇到深海巨妖的事情确实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深海巨妖?”文蔚平疑惑道,“不是应该出现在深海?” 绮萱一脸认真,无论从表情到动作到语气,无一不表示着她说的是实话:“一般来说确实是在深海,但是偶尔也会浮上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两只手在空中轻轻地比划着。 也许由于出水不久,她五指之间还有一层很窄、很薄的蹼膜。 若不是在阳光之下几乎看不清。 “原来是这样子啊。”文蔚平听了她的话,也觉得很是后怕,“当时的浪头那么大,真是让人心有余悸啊。” 绮萱混不在意地笑笑:“那样的浪不算什么,要说是凶险,还是因为深海巨妖。” “哦?那样的浪头你都不怕?”文蔚平显示出一脸敬佩的表情,“真是令人敬佩。”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我是鲛人嘛,当然已经习惯了。” 文蔚平豁然道:“哦,也是。看我竟然这么快就忘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问:“不知道绮萱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绮萱犹豫了片刻,道:“什么忙?” 她心里筹划着如果文蔚平要她的眼泪或者要她为自己织绡该如何回答。 甚至想,如果文蔚平要自己去他府上做歌舞姬该怎么办。 但文蔚平却说:“帮我找一个人。” 绮萱愣了一下,笑道:“找人?我才刚刚来到人界,找人的事情恐怕做不来啊。” “啊,是我没有说清楚。”文蔚平浅浅地笑着,“这个人可能是在海里。” “海里?”绮萱瞪大了眼睛问,“人怎么会在海里?” “哦,我知道了。”她自顾自地说,“是不是渔民?” “还是……”想到可能那人已经葬身海底,她收住了话头。 “我也不清楚她怎么会在海里,有可能是因为与她同行的朋友吧。” “她的朋友?”绮萱好奇地问,“什么样的朋友可以把她带入海里?” 她自诩是没有这个本事,就更好奇这位神通广大的朋友是谁了。 “嗯,她的朋友是器宗长老云修。”文蔚平缓缓道,“她叫叶图。” 绮萱听到这两个名字立刻睁大了眼睛:“原来是他们啊!” 文蔚平脸上也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惊喜,果然猜对了! “你知道她?” 绮萱点点头:“嗯,我才刚刚见过她。” “你能不能帮我约她出来?”文蔚平焦急地望着她,“我想当面和她说些事情。” 绮萱歪着头想了想道:“那我只能试试。” “我看你是试也别试。”嵩月在窗子里道:“她若想见你当初就不会走。” “所以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文蔚平对绮萱道:“你不用管他说什么,只要帮我带个口信去就好。” 嵩月冷哼一声道:“别白费力气了。” 他对绮萱道:“你有力气就多照顾照顾你的同伴,别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文蔚平一改满不在乎、气定神闲的态度:“你帮了我这个忙,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绮萱此刻被两个人拉来扯去的一堆话弄得头晕,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支吾着道:“我,我,我……” 说了三个我字,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嵩月甩下一句:“你也不用犹豫,只是不去管他就是了。她的伤我自然会医治,用不着讨好文蔚平。”转身离开了窗子。 文蔚平见他走远,问绮萱:“你怕帮了我以后得不到好处吗?” 绮萱连忙摆手:“不是,你之前救了我。我帮你并不是为了要好处。” “那好,你帮我带口信给叶图。” “不仅算是抵消我这次救你,我还许给你一个承诺。” 第二百五十九章 鲛人之城 直到重新回到海里,绮萱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她摆动鱼尾向海底游去,一路上水草依旧随着海水摇曳着身体,像是欢迎她回家的仪仗队伍。 “公主回来了。” 这个消息在鲛人之中火山爆发一样迅速传开了,最终传到了鲛人之王莫林的耳朵里。 很快王宫的卫兵出现在城里,“护送”他们的公主来到莫林的面前。 “父王。” 绮萱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看他。 长久的沉默之后,莫林道:“你肯回来了?” 绮萱委屈地道:“父王,我和陌思遇到了深海巨妖……” 果然,莫林一听到深海巨妖,刚刚结了一层冰似的脸立刻变得生动起来。 他惊骇地游到绮萱身边,将她看了个遍:“哎呀,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绮萱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咧嘴一笑,马上正色道:“没有伤到我,是陌思伤得比较重。” “哦,没事不要乱跑。”莫林又板起脸维持着他“父王”的威严。 “你去叫医者看看陌思的伤。” “不用了,父王。”绮萱道,“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你才刚回来……” 莫林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是怎么逃脱深海巨妖的?” 绮萱颇为自豪地说:“我拉着陌思随着海浪上了沙滩……” “你上了沙滩?”莫林惊恐地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有人救了我们啊。” “有人救了你们?” 莫林的眼中已经充满怒火。 绮萱还在自顾自地说:“对呀,现在陌思还在他们那里治伤……” “胡闹!”莫林终于还是爆发了。 愤怒中,他的双眼眼白瞬间变成了黑色,两个艳红的瞳孔放出诡异的目光。 从额头到双手,整个上身冒出了一层鳞片,手肘和肩头迸发出一尺长的尖利长刺。 尖利的牙从他的嘴唇里突出来,白森森地瘆人。 他猛地游到绮萱的身前,挥舞起爪子就扇了下去。 到底是亲生的血脉,即便是盛怒也不肯下狠手。 他的指尖尖利的指甲只是滑过了绮萱的脸。 而同时,她脸上接触到利爪的地方只留下一道银色的鳞光。 那是无数细小的鳞片骤然凝聚,出于本能的防护。 “父王!”绮萱吓得大叫,自她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位尊贵的王如此失态地发火。 也许是因为女儿的恐惧唤醒了他的理智,莫林收回了可怕的样貌,重新变了回去。 “你居然敢私自跑到岸上去。”他气得微微发抖,“你知不知道那些被人捉住的鲛人都怎么样了?” 绮萱当然是知道的,那是每个鲛人都必须知道的。 那些人捉到鲛人以后,就拼命地抽打他们。不顾他们溃烂的皮肤,只是用一个个盆子接住他们的眼泪。 那些美丽的珍珠。 或者让他们昼夜不停地织绡,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 等到鲛人离开大海太久,逐渐失去了落下珍珠眼泪、织出美丽鲛绡的能力的时候,就将他们买入有钱的人家。 或者充做歌舞姬,或者做杂役。 从此他们再也回不到大海,直到消耗掉所有寿数,魂归星河。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曾经有一段时间人界流传着一种说法:生食鲛人的血肉可以延长寿命。 于是就有人不惜高价得到一条鲛人,甚至耗尽家财。 在这种疯狂的流言席卷之下,街头巷尾卖假鲛人肉的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可以看到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吃掉所谓的鲛人肉。 直到咽气的时候嘴角还挂着血迹。 他们大睁着的双眼里满是对生的渴望和对自己将死的不可置信。 愚昧的人将他们的无知化作利剑,妄送了无数无辜鲛人的性命。 因此近千年来人族和海族几乎没有正常的往来,所有的交流仅限于杀戮。 “父王,他们不一样。”绮萱明白她的父王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大发雷霆。 但是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应该将事情说明白,让他放心。 “他们救了陌思,帮她治伤。她当时都要死了……” 莫林粗暴地制止了她:“还是太年轻了,你好好想一想,他们要一个死的鲛人有什么用?” 绮萱不知道该怎么扭转他这执拗的想法。 而莫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能明白人族很危险。 绮萱只好说:“他们和云修认识,让我帮忙找叶图。” 莫林这下不再说话了,但是他不确定这所谓的“认识”是朋友之间的认识,还是仇人之间的认识。 所谓知女莫若父。 莫林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话。” “去龙宫看看吧,看看云修怎么说。” 于是这父女两个就向着龙宫赶来。 叶图刚刚结束了练习,正在闲逛。 北灵刚刚做了一套鲛绡的衣裙,正穿着在龙宫里四处走走。 “北灵!”叶图远远地就看见了她,愉快地向她走了过去。 “叶图?练完功了?” 叶图当然看出了她身上这一套新做的衣裙,于是围着她转了几圈:“你这衣服真好看,没见你穿过呀!” 北灵得意地笑道:“新做的,今天做好了特意穿出来。正好遇见你!” 叶图笑道:“所以就算你是特意穿给我看的了!” 北灵道:“也可以这么说。” 叶图奇道:“怎么今天转了性子,不事事都围着你那宝贝夫君转了?” 北灵笑道:“这不你也有一件鲛绡裙吗?” “我很是喜欢,就业想做一件。谁知道他们说那样的衣服,按照陛下的吩咐只能织一件。” 叶图听了大喜,谁知道这捡的衣服还是限量款? “怎么只能织一件呢?”她倒也不是为了秀优越感故意问,只是好奇随口一说。 北灵倒是认真地答道:“因为整个西海只做过一件这样的鲛绡裙,是做给西媛公主的。” 在龙宫住的这些日子里,叶图或多或少地听说过西媛公主的事。 但是她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伊丹巫祝的结庐境里面? 两人正在说话,只听有人唤道:“北灵。” 北灵抬头看去,顿时满面笑意:“绮萱,你来了。” 第二百六十章 传信 北灵笑嘻嘻地和绮萱打了招呼,向叶图介绍道:“这是鲛人的公主绮萱,和西川自小相识的。” 她虽然也是四海龙族,但是从她身上似乎并看不到龙族特有的那种骄傲和威严,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午后的阳光一样。 “你来的正好,这是来我们龙宫新来的朋友,叶图。” “你就是叶图?”绮萱上下打量着她,似是要将她里里外外地看个清楚。 叶图被她看得发毛,有些拘谨地搓着手:“对啊,我就是叶图。” 北灵向绮萱道:“你第一次见人家,怎么这样盯着她看?” “难不成她脸上长了一朵花不成?” 绮萱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我前几日和陌思躲避深海巨妖的时候在岸上遇到了一个人。” “天啊,你到岸上去了?”北灵首先关心的就是她的鲛人组训,“那你父王知道了一定要罚你的。” “我父王他已经知道了。”绮萱丧气地摊开双手,“被他好一顿骂啊。” 忽然想起自己本来要说的话被北灵带偏了,绮萱懊恼地撒娇道:“哎呀,都让你给我打断了。” “我是说,我在岸上遇到了一个人。” 叶图与她初次相识,虽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格,总归也是拘谨一些,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 “你们猜那人是谁?”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叶图摇了摇头。 她怎么知道绮萱都认识哪些人呢?再说这岸上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知道是谁。 北灵看着她调皮地卖关子,嗔怪道:“你真是越来越古灵精怪了,我们怎么知道你遇到了谁?何况还是个岸上的人。” 绮萱神秘兮兮地道:“嗯,说起来这个人你应该是没见过。但是他的家族你应该也是有所耳闻。” 北灵微微皱眉,思索良久道:“你要是这样说,那他必然是一个大族的弟子。” 绮萱开心地转了一圈,鱼尾抖起一串泡泡:“猜对了,猜对了!” “那你再猜猜他是哪个大族的?” 面对着她充满期盼的目光,北灵无奈而宠溺地叹了口气。 然后很认真地用手撑着额头想了想:“想不出来,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们好了。” 绮萱却转向叶图笑道:“你猜不到,他却让我给叶图捎个口信。” 叶图听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问:“什么口信?” 难道是嵩月? 这岸边离得最近的也就是嵩月他们了。 只不过嵩月明明和自己有书信往来,为何还要别人来传话呢? 忽然她想到了阿苇。 对了,有可能是阿苇想和自己说什么。 但是阿苇也完全可以让嵩月带话啊。 一头雾水的叶图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道:“是不是一个穿黑衣的少年人?” 只见绮萱摆摆手:“不是啦。” 北灵见状知她是玩心又起,但是毕竟叶图也是来龙宫做客,于是道:“哎呀,你就告诉我们吧。这哪里能猜的着?” “要不然,你说说他带了什么话?也许叶图能猜到他也说不定。” 绮萱这才幽幽说道:“那好吧,我就告诉你们。” “那人说,一别之后甚是想念。在海中久居,是否想念山谷中的烤兔肉?” 叶图愣在当场。 她只知道文蔚平在找她,没想到居然真就找到了海里。 “他知道我在这里了?” 绮萱昂起头道:“那是当然,总听陌思说在这龙宫里有一位叶图,自然是记在心中了。” 这…… 叶图不知道是该感谢她还是表示无语。 “你想起来他是谁了吗?”绮萱不死心地追问,“快想想,快想想!” 叶图受不了她催命似的催促,又不想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不愉快。 只好回答:“文蔚平。” “对了!”绮萱高兴滴拍起手来,“还真叫他说中了。” 叶图好奇地问:“他说什么了?” 绮萱道:“他说只要告诉你山谷里的烤野兔这件事,你就一定会知道他是谁。” “而且他还叫我告诉你,他在岸上等着再给你烤兔子吃。之前有些误会,很想和你当面说清。”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叶图闷闷地说,笑了一笑便告辞走回了房间。 “她怎么了?” 叶图的反应和绮萱预料的出入有些大,北灵安慰她道:“不是说有些误会吗?也许她要想一想要不要原谅他。” 绮萱挠了挠头:“不是还么见面吗?既然是误会,解释都没有,说什么要不要原谅……” 北灵头痛地握住她的肩膀,推着她离开:“西川前些天新寻了一座粉珊瑚,带你去看看……” 卧房里明珠熠熠生辉。 叶图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发呆。 “你在想什么?”福禄四爪抓着房顶,脖子吊着脑袋垂下来,“好像变傻了一样。” “什么叫好像变傻了。”叶图本能怼了回去。 福禄坏笑道:“对对对,不是好像,你就是傻了。” 在他轻快的笑声中,叶图翻了个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用鞋子扔它的头。 怎么回事? 福禄从房地上下来游到她身边:“你不是真傻了吧?真是世事无常啊,好端端的一个人,说傻就傻。” 叶图瞪他一眼,翻了个身侧卧在床上:“哼,别烦我。” “啧啧啧。”福禄摇动身体,海草一样摆来摆去,“还学会闹别扭了,行,终于不用担心你的傻了。” “谁闹别扭了!”叶图习惯性回嘴,不过她也确实是没有闹别扭。 她只是又被勾起了往事,不太愉快。 “那是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是文蔚平,他让鲛人给我带话,说想要见面。” 她说得委屈,福禄听着生气。 “这人怎么跟贴狗皮膏药似的?”它咬牙切齿道,“简直是让人厌烦。” “你不许去见他啊!”它恨恨地说,“你要是去见他,我就……” “我就不跟你好了。” “哈哈哈。”叶图佯装笑了几声,撇了撇嘴:“嘁,谁要见他啊!” 福禄到底是不信的:“就你,也就是嘴上逞个英雄。” “逞什么英雄?”云修从外面经过,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便走来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决定 “云修?” 叶图一翻身坐起来,纳闷地问:“你不是和西川去极渊海沟了吗?” 云修在椅子上坐下了,向着福禄投去微微一个眼色。 福禄立刻心领神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从床上游到一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他露出一个干净温和的笑容:“我们去了以后发现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所以就增派了守卫,先回来了。” “这样就好。”叶图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在说话。 对于她的这种表现,云修倒是有些新奇。 自从上次听她和福禄在海沟旁说过那一番话以后,每天叶图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认真努力、刻苦练习。 简直就是成功励志的榜样教材啊。 “怎么不高兴?”他笑呵呵地问,“遇到了什么事?” “我能帮上什么?” 一个三联抛过来,叶图被打得有点泄气。 哀叹一声道:“是有点事。” 云修便问:“什么事?和我说说?” “哎呀,就是文蔚平托了鲛人来传信,说要见叶图一面。”福禄看他俩磨磨唧唧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来,干脆提炼总结概括一条龙服务了。 这回云修也不说话了。 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尴尬之中,只有偶尔几个小鱿鱼扇动着他们透明的翅膀似的身体,面无表情地从一旁游过。 “你……” “我……”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但是马上又同时闭嘴。 福禄心里这个着急啊! 怎么回事,两个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个话还说不利索呢。 真是愁人! 要不是海水泡着,它此刻可要说是汗如泉涌了。 “你先说。”云修发挥了他温文尔雅的儒者风范。 叶图摇摇头:“还是你先说吧。”她这可纯属是谦虚,是一个淑女的自我修养。 咳咳,好吧。划掉。 云修笑了一下:“你想去吗?” 想去吗? 叶图也在心里问自己。 你想去吗? 她没有得到答案。 或者说,她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 云修见她犹豫着不说话,自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你要是想去,约好时间地点,我送你上去。” 叶图猛地抬眼看过去,复又垂下了头:“我不知道。” 云修闻言抿着嘴唇,仿佛有一个重大的决定正在等他抉择。 “你们之间的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他欠你一个解释。” 他观察者叶图的神情:“不用担心别的什么,无论你怎么选,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对不对?”他说着望向叶图,“不要害怕。” 叶图茫然地点着头,她的眼睛没有聚焦的方向。 “好,那你说,我应不应该见他呢?” 这些天的优越生活让叶图也逐渐开始喜欢依赖云修。 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真实头疼,也就顺手把麻烦扔给了云修。 “你要听我的看法?” 其实,在云修的内心来说并不愿意去接这个话。 但是叶图现在坐在对面很纠结。 她皱着眉毛,头发刚刚躺得有些乱,衣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拉平整。 他不想让她处在这种困难的抉择之中。 “不如这样,你就想一想,如果你不去见他,那你以后会不会在某一天说:啊,我那天要是去见他了、和他说明白了,就好了。这样的话?” “然后你再想想,如果你去见了他,你会不会想:那天要是没有见他就好了。” 福禄看着两个人像两尊石雕一样地对坐着,便轻手轻脚地挪出了房间。 “哎呀,真是谢天谢地,让我逃出来了。简直是闷死了。” 它抱怨着弓起身子,猛地一跳。 整个身体就顺着走廊游走了。 叶图闭上眼睛想了很久很久。 就在云修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叶图忽然睁开了双眼。 “我想去见见他。” 云修对于她的这个回答有些失落,但是仍然说道:“嗯,那鲛人现在可还在龙宫?” 叶图道:“是的,还在龙宫之中。” 云修于是站起来走向门边:“叫什么?我去把她叫来。” “绮萱。”叶图想起刚刚北灵介绍时的情形,“刚刚是和北灵在一起。” 云修站起身来,准备去叫这位始作俑者。 龙宫的花园里,粉色的珊瑚被二十四颗拳头大小的珍珠围在中央,真如众星捧月一般。 “北灵,西川对你可真好呢。这么少见的粉珊瑚居然找到了这样大的来讨你的欢喜。” 要说绮萱这是说话,不如说是在泼醋。 北灵只是笑笑:“看你说的,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样子你会不清楚?” “赶明儿叫你父王赶紧给你寻一位如意郎君,省得说话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 她虽然是这样说着,却没有一丝的不情愿和不开心。 “她要寻如意郎君,也得看看如意郎君愿不愿意选她。” 云修从水晶大门里走进来,没好气地说:“以后要是哪家公子要娶你,那我可真是替这他捏把汗。” “云修!”绮萱回头,一眼看见了他。 云修伸出手臂将她固定在一臂远的地方,不让她继续靠近。 “哎呀,云修你干嘛!”绮萱嘟着嘴道,“怎么好不容易见一面,你还对我冷嘲热讽的?” 云修要紧后槽牙露出一个笑:“这么爱管闲事,不如明天开始把整个龙宫打扫一遍?” 绮萱纳闷道:“我什么时候管闲事了?” 云修道:“谁让你管文蔚平和叶图的事的?” “哦,你说这个啊。”她混不在意地道,“之前我在海上遇到了深海巨妖,被迫躲上岸。是文蔚平救了我,他要我帮忙,当然就尽力而为了。” 深海巨妖? 云修心里咯噔一下。 深海巨妖不应该是在深海活动吗? 也就是极渊海沟的附近,才是它常出没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之前魔界的封印出了问题? 也许…… 忽然一个模糊的想法出现在云修的心中,或许有另一个还未露出真实面容的阴谋躲藏在这些事的后面。 将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云修也不再和绮萱纠缠于既定的事实。 “去告诉文蔚平吧,叶图同意见他。” 第二百六十二章 潮生 “文蔚平,她答应见你了。” “真的吗?” 文蔚平听到绮萱带回来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呀。”绮萱挑眉,“就在明天一早,涨潮的时候。” 文蔚平心如擂鼓似的狂跳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转了一个圈:“我就知道,她没有忘了我!” “她还说了什么?” 绮萱摆手:“我是见过她一面,但是消息是云修带的口信。” 这不会是云修下的圈套吧? 文蔚平登时起了警觉:“他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没有。”绮萱倒是很实在,有一说一。 “好吧。”文蔚平谢过了她,变回到屋中去做准备。 次日清晨,当天色渐白之时,海滩上已经早有人等了。 “来这么早干嘛?”阿苇伸了个懒腰,“天上还挂着星星呢!” 嵩月恨恨道:“早点出来等着,提醒叶图别新文蔚平那厮的鬼话。” “她那个脑袋,能听得懂吗?”阿苇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抱着手臂望向大海。 灰白的天空渐渐露出浅蓝的穹顶,星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浅白的月。 从海天相接的远方,那条平直的线上透出淡淡的金色,天上的云也披上了多彩的艳丽纱衣。 紫色、红色、粉色、深蓝色…… 种种颜色的交织下,天空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画布,上面有最瑰丽的梦。 随着一声声海鸟的轻啼,大海也醒来了。 它如梦般呓语,用它苏醒后的气息在人耳边低语: 看啊。 一轮红日自海中冉冉升起,海水也被它搅动得沸腾起来。 起先沙滩上的海水慢慢地向着岸上漫延,轻柔而安静地缓慢攀爬到更高一些的位置。 随着它们攻略的疆土越来越多,似乎也有了些底气,肆无忌惮地扑上来更多,更多。 再下一刻,便干脆敲着金鼓、吹着号角冲了过来。 他们举着白色浪花的气质,呼号着滚滚而来,即便是见到礁石也不肯退缩,反而发出更大的呼喝。 “你们到的挺早啊。” 文蔚平带着卫士走到了嵩月的身旁,绮萱和陌思跟在他的身边。 嵩月没有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景象。 更大的海潮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将前面的浪潮吞没。 紧接着它们的边疆便又更加向前。 “他们来了!” 绮萱开心地向大海的远方挥着手,她甚至跳了起来:“喂!我们在这里!” “在这里啊!” 听到她这样喊,众人都用力凝聚目光,只见果然在远处泛着滚滚的浪潮。 那雪堆似的潮头上,有几个模糊的身影。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巨大的浪花托着上面的三个人以奔雷之势便转瞬就到了眼前。 叶图伸出一只脚踩到沙滩上,潮水便低下了头,以谦恭的姿态远远地退去了。 云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了嵩月一眼。 这一眼里有疑问,有责备,隐隐还带着点儿怒气。 嵩月平白糟了白眼,却没有瞪回去。 他看见叶图身边没有跟着福禄,没有带着包袱,心里登时就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叶图,好久不见。” 文蔚平先开了口,眼前叶图今天格外漂亮,这让他欣喜非常。 “嗯,你找我什么事?”叶图早在潮头之上就远远地看见了文蔚平。 一别几年,他还是如之前一样清瘦。 让她颇感意外的是,他眼中竟然有从未出现过的温柔之色。 “我,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文蔚平上前一步,满是期待地攥着两只手,“能不能跟我到旁边去聊一聊?” 叶图迟疑了一下道:“这没有必要吧?” “有什么事不能让大家知道吗?” 文蔚平瞬间有点儿不知所措,他认识的叶图不是这样的。 想着她许是还在生气,于是尽量放低了声音赔上笑脸道:“哦,主要是想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 叶图微微点了下头,率先开口道:“这点你放心吧。我们之间从此没有误会了,之前的事也不必再提。” 她这样一说,文蔚平当时便慌了:“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 叶图微笑道:“没有,之前是我做事太任性,让你为难了。” “现在已经想通了,你就当我是年少无知吧。” 文蔚平急道:“不要说这样的气话,当时是我没有和你事先说明。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 叶图皱眉道:“你要说明什么?” 文蔚平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当时我若不娶明芙嫣,势必就会让文蔚平和文蔚星得逞,那样以后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即便是你跟了我,也会处处受气。所以我不得不先占了先机,因为时间紧迫,我又怕和你说了再走漏风声,所以没有告诉你。” “是我错了。” 叶图听得懵了:“你等等,你什么意思?” “你是说你娶明芙嫣,还是为了我好?” “不,不是。”文蔚平解释说,“我是说我没的选择,但是没有告诉你缘由是我的不对。” 至此叶图的三观被刷新了:“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我想让你跟我回去。”文蔚平缓缓走向她:“我现在是文蔚府的族长、掌门,是武道盟主。我可以不让你受别人的欺负了。” 叶图被气笑了:“你还是明府的姑爷呢。” “你是让我跟你回去,然后给你做妾呗?” 文蔚平抿了抿唇:“这先开始可能会让你委屈一下,但是我已经开始着手了,以后一定会让你做正妻的。” “刚才说了不让我受别人的欺负,原来我的委屈是要从你这得的呀。” 叶图蹙着眉看他:“文蔚平,你想什么呢?” 文蔚平呆住了。 她从没有他的本名,从来都是叫他的化名,风平。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叶图甩下这句话扭头便走。 “叶图,我不会放弃的!”他看着叶图远去的背影喊道:“你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海里!” “只要你上了岸,我随时都可以找到你!你逃不掉的!” 叶图转身道:“文蔚平,你是可以找到我。” “但是你的眼界也就文蔚府那么大。” 第二百六十三章 来战 “叶图!”文蔚平叫住她,“你等等。” 叶图却一刻也不想面对他这样的人了,和云修、西中一起准备回到海中。 “我爹死了!”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文蔚平打算试一试:“就在婚礼上。” 果然,叶图停住了脚步。 “什么!”她是对着文蔚府有诸多的不满和不解。 但是毕竟师徒一场,总也有些动容。 “那天文蔚羽突然发狂,杀了爹和文蔚星还有来观礼的所有宾客。”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最后他也自杀了。” “明夫人疯了。” 听到这些人的结局,叶图心中不满唏嘘伤感。 她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现在文蔚家就是我说了算,你信我!” 文蔚平还在强调着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和权力。 但是叶图一点儿也不关心,那些东西和她无关。 “那恭喜你,如愿以偿。”她抛下一句话,继续向海中走去。 “叶图!”文蔚平大声喊道,“你总也该去看看你的师父!去给他上一柱香!” 叶图听闻此言停下了脚步,面前的大海汹涌宽阔:“我会去的。” 她略一停顿,望着大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们都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语气淡淡的,仿佛问了,又仿佛只是思考时发出的一声叹息。 “我……”文蔚平如遭雷击。 他擦着双掌,额头上都隐隐沁出了细微的汗珠。 要怎么说? 要怎么说才能让她肯留下来,不要回到海里去? 因为文蔚平知道,只要今天让叶图会去了,即便是有鲛人相助,恐怕今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叶图,你听我说,当时我是……”他慌张地眨着眼睛,正在从千万个词里面遴选合适的那一个。 其实他即便是不掩饰这慌张也没有什么。 因为叶图根本连头也没有回。 她回想起当时大婚的场景,那些人都坐在一起,看着他们行礼。 而文蔚祁和文蔚星也没有反抗成功,文蔚羽最后还能够再傻了这么多人之后再自杀。 这说明他出手够快,够狠。 是霓蔓波绫! 叶图恍然想起文蔚羽想要用霓蔓波绫炼一条手臂的事情。 他一定是成功了。 但又如何入魔失控了呢? 如果这时候无人生还,那么能让这些武道名家全军覆没、瞬间丧命的东西,怎么会放过文蔚平? 即便是昊陀莲生护主,那明芙嫣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和文蔚平动过手,知道昊陀莲生在附灵的情况下是怎样的情形。 以文蔚平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催使附灵的昊陀莲生在入魔发狂的霓蔓波绫面前护住两个人。 一定是高阶灵体开启了幻境,让二人躲过一劫。 他居然就这样带着新婚的妻子,在幻境中看着自己的弟弟铸下大错,看着惨剧的发生。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已经连话也不想说了,满腔的怒火烧得她怒气直冲头顶。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叶图喃喃自语道,“我居然之前看上了这种人,真是让人作呕。”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好了,既然你不想看见他了,我们就回去吧。”云修在一旁道,“走吧,西中。” “叶图,你给我站住!”文蔚平急了,追上来想要抓住她的衣袖。 怎聊手刚刚伸出,就在半空中被一个看不见的屏障拦住,始终碰不到她的衣裳一毫。 那是云修的结界。 叶图怒道:“站住?站住干嘛?让我站住问你明芙嫣怎么也没死?” “问你们俩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在哪儿活下来的?” “问你们在幻境里看自己的亲人互相残杀解不解恨?什么感觉?”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文蔚平头皮发麻。 他一直认为事情的真相除了孟凡之不会再有人知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文蔚平疑惑地问,“你又不在现场。” 叶图轻蔑一笑:“可惜我没在现场,让这么多人白白送命。”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文蔚平道,“那些整天围着我爹转的势利小人,就是因为他们的阿谀奉承、推波助澜,我从小就受不到爹的栽培。” “事事都要跟在他们几个后面,所有的努力他都看不见。” “他们就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这话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成功了,它成功地激起了叶图的愤怒。 她回头怒道:“师父再有不对的地方,他也是你爹!”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还有文蔚星和文蔚羽,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啊。做得再不对,你也应该和他们说明白,这样一声不响地耍阴谋诡计算什么!” 文蔚平冷笑道:“我倒希望不如没有他们这样的兄弟。” 突然他就哽咽出声:“你没有经历过我之前的遭遇,你说的这些话我不怪你。” 叶图看他的样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举拳便向他打去。 好在有云修的结界阻拦,她被拦住了去路。 叶图气得跳脚,对云修吼道:“你给我把这个破玩意解开!我要教训教训这个败类!” 云修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安慰道:“犯不上和他生气,不见也就是了。” “不行!太可气了!”叶图撸胳膊卷袖子地跳着脚吼道,“我得揍他一顿才能出气!” 文蔚平听她在对面的结界里咒骂,抬眼隔着一张看不见的网看向她。 看着她的面孔,在心里描摹着她的眉眼。 他竟然笑了。 抬手抹去眼泪,文蔚平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笑容:“你想揍我很好,我等着你来揍我。” “武道大会上见。” 叶图已经被气昏了头,听见文蔚平说武道大会,一种约架的畅快让她神经短路:“好,就武道大会见!” 云修慌忙阻拦,终以失败告终。 “武道大会就武道大会,我怕你啊!你等着的!” 叶图信誓旦旦地说着,夹杂着一堆含混不清的粗话愤愤然走回了海里。 “文蔚平。”绮萱凑上去小声道,“听说她一直在练武道,很厉害的。” “我怕她会杀了你……” 文蔚平淡淡道:“我也是修习武道的,不会让她赢我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返家 “我们要走了。” 嵩月理都没理他,带着阿苇回了破屋。 “平哥哥,你打算去哪儿呢?” 绮萱问:“回家吗?” 文蔚平道:“是,如今此次出来的目的已经达成,而且我们约定了武道大会就要见面。” “总要回去好好练练。” 绮萱两眼放光,双手捧在身前满是期盼:“武道大会是什么样子的呀?我好想去看看。” “是不是啊,陌思?” 陌思疑惑地看向她:“我们还是赶紧回海里吧……” 绮萱赶紧用手肘戳了她一下:“海里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待够啊!” 文蔚平笑道:“你们出来几天了,不用回家去向父母报个平安吗?” 绮萱忙道:“不用不用,我上次回去的时候已经和父王说过了,他已经知道了。” “哦。”文蔚平心知她必然是对岸上的人界充满了好奇,感觉自己应该不会伤害她,所以想去看看。 他的犹豫让绮萱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准数:“你之前邀请过我到你家里去住的,你忘了?” 这文蔚平倒是没有忘,她这样说,文蔚平也只好答应了:“那就走吧。” “太好了!”绮萱拉起陌思就跟了上去。 陌思悄悄地拉住她,低语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岸上太危险了。” 绮萱拧眉反驳:“你看,我们现在就在岸上,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着悄悄指了指文蔚平的背影:“他救了你哎!” “他要是想害你,干嘛要救你啊。” “可是……”陌思还是不放心,“王不会准许我们跟他走的。” “陌思。”绮萱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你就是太胆小了。有什么呢?我们要是跟着其他的人走,还不如和文蔚平一道。” “最起码他不会害我们。” 就这样走了没有两步,陌思又停下不走了。 “怎么了嘛?”绮萱摇晃着她的手,“走啊。” 陌思道:“我们是鲛人,我们应该生活在海里。” 她真诚地说:“不要期盼那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 绮萱听她说完,不禁笑道:“陌思,我们是鲛人。不是鱼。” “鱼只能生活在海里,它们离了水就要死的。” “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上了岸鱼尾就会变成腿。” “这就说明我们可以上岸生活,而不是一辈子困在海里。” 她的话听上去还算有点儿道理,可是陌思却轻轻地摇着头:“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回到海里去,在岸上生活是不行的。” 绮萱长叹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陌思心里总是隐隐有一种感觉,告诉她不能够再向岸上去了。 但是绮萱的这一番话确实也让她无可辩驳。 见她心思有些活动了,绮萱连忙乘胜追击:“这样,我们就到文蔚府生活一段日子。如果确实生活得不好,那我们就回到海里去。” “你看行不行?” 既然她已经退了一步,陌思知道她是个倔脾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答应了。 两个人和文蔚平同乘一辆马车,悠悠地回到了文蔚府。 “哇!人界的房子是这样子的啊!”绮萱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大的门庭。 她兴奋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落地之后还不忘回头再看看那马车和拉车的枣红马。 “真是有趣啊!”她好奇地张望着四周,随手捏起一片枫叶仔细地看着上面的脉络。 陌思则紧张得不敢抬头,她的视线全都局限在绮萱的身上。 门缓缓打开,两个站门的家丁看见文蔚平连忙行礼:“老爷回来了!” 洪亮的声音把陌思下了一个哆嗦,紧紧跟在绮萱身边,不敢多走一步。 文蔚平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内宅,明芙嫣听了连忙整理了衣服向外迎出来。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明芙嫣心中满是欣喜和期盼,以至于文蔚平的不告而别已经从她脑海里暂时失踪。 她一路脚步不停,一路翘首张望。 将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一个大族主母该有的端庄全都远远地落在了身后。 就连那些委屈和埋怨也全都追不上她欢快的脚步。 “平哥哥!”在假山的转角,文蔚平第一个出现了。 明芙嫣的笑容根本不受她的控制,一早就跑了出来。 文蔚平听到叫自己,抬头看去。 微微一愣。 明芙嫣依旧脚步不停,走到他面前才站定。 眼波流转,不用任何言语,她这一双美目便将心事一字不落地全权呈现。 这样一双眼睛,灵动而深情。 “哇塞,你看这花。”绮萱指着一旁攀爬在假山上的的凌霄花,“真是好看啊!” 明芙嫣的笑容渐渐僵住。 她绕过文蔚平,向他的身后看过去。 那里有两个容颜明艳的女孩子正走过来,一个丰腴娇憨,一个娇俏灵动。 她们浑然不觉地只顾看花、赏景,还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看着她们身上的男装,明芙嫣的脸都白了。 她抖着嘴唇喘了两口气,算是把气顺了过来。 “平哥哥,这两位是?” 她还是尽力维持着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样子,不过握在一起的手却微微发抖。 文蔚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绮萱和陌思。” 绮萱和陌思两人此时也正好走到了近前,文蔚平便向她们介绍道:“这是府里的主母。” “嗨,说什么主母不主母的。”明芙嫣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只虫子似的别扭。 “我和老爷新婚不久,很多事情还都在学习。”她露出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主人所贯有的笑容,“离真正的主母还有很多要学的。” 说完竟然羞涩地看了文蔚平一眼:“我们进去坐吧,我让他们备上一桌你最爱吃的。” 文蔚平被她挽着手臂,面露惊诧。 心说怎么自己才出去一趟,回来这位娇纵霸道的小姐怎么就变得如此温柔体贴了? 他的心事还只是将疑惑存在心里。 而明芙嫣平静的表情下,简直是要被气炸了肺,肝火如果看得见的话,估计方圆十里都不需要点灯照明了。 绮萱和陌思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好奇地看着这座府里的陈设不知,浑然不知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暴 桌上美味佳肴琳琅满目,席前四人分别落座。 “绮萱!”文蔚平见她伸出手去就要从盘子里取食滚烫的肉块,连忙叫住她,“筷子在旁边。” “筷子?”绮萱茫然地望着桌上的那些碟子、碗,浑然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她只当是像鲨鱼、鳗鱼等这些不同食物的名字,于是道:“好的,我一会儿再吃那个。” 说着又讲手伸向了那些肉块。 明芙嫣看着绮萱竟然要用手去抓食物吃,先是惊愕,随后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文蔚平听见她笑,侧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自己则离席走到绮萱的面前,拿起一旁放的玉箸递上去:“在这,给。” 绮萱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这是干嘛?” 文蔚平将筷子拿在手里,从滚烫的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喏,这样吃,不然会烫到手。” 绮萱弯着腰,探着头,仔细地观察他是如何使用这两只细细的将这盘子里的美味弄出来的。 随后便接在手里,也试着夹了一下。 那块肥瘦相间、火候正好、色泽诱人的肉,灵巧地在她的两根筷子间一个转身,游鱼一样从盘子里蹦到了地上。 甚至在落地的时候还跳了两跳,圆润地滚了两圈。 室内一片安静,明芙嫣看着她依旧好奇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己带来的人被嘲笑,任谁面子上也不会好看。 文蔚平腾地一下脸色通红,他带着微微的怒气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说着便压着怒气走到了绮萱的身后,将自己的右手覆在她的手上帮她调整拿筷子的姿势。 明芙嫣看着他竟然以这样亲密的方式去教一个妙龄少女拿筷子,这简直就是给她当堂来了一个巴掌。 “茵儿,你去帮绮萱姑娘。”她冷冷地说着,向茵儿是了个眼色。 茵儿会意,向着绮萱就走过去:“老爷,饭菜要凉了,这里茵儿来吧。” 文蔚平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回到自己的坐席前。 茵儿拿着筷子放到绮萱的手里帮她握好,然后也像文蔚平一样用手覆在她的手上:“绮萱姑娘,请这样握好筷子,然后用力夹住食物就好了。” 她说得轻松,绮萱才刚刚接触这样的进食方式哪里就能顷刻掌握? 自然是用力不得要领,使用欠缺灵活。 随着食物一次次地滑开、掉落,茵儿突然用手在她手上使足了力气一握。 “啊!” 绮萱并没有防备会发生这种事情,猝不及防手指硌在玉箸的四个棱上,立刻白皙的皮肤上就多出了几道殷红的印子。 十指连心,怎能不痛? “怎么了?”文蔚平坐得远些,看不清状况。 “都是茵儿不好。” 茵儿慌慌张张地道:“刚刚不小心用力过大,伤到了绮萱姑娘的手。” 绮萱此刻已经筷子都拿不住了,两根玉箸掉落在桌子上。 陌思做得近,连忙凑上来看她的手。 “呀,流血了。”她看着绮萱的手指惊呼出声。 本来破皮出一点血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她多年来在海中生活,防止鲨鱼嗜血而至的习惯还在她的思想中根深蒂固。 所以看见流血便惊呼出声。 而明芙嫣在心中的嫌弃就又增了一分。 不过是被硌了一下就破皮流血,这身皮可真是娇嫩啊。 哼,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真是娇气! 不。 她一定是为了引起文蔚平的注意! 如此心机! 文蔚平冷眼看向明芙嫣,只见她不动声色地坐着,没有半分要说话的意思。 “你去服侍夫人吧。”他声音淡淡的,引来绮萱委屈地一望。 这一望,勾起了文蔚平埋藏的心事。 当年的叶图,那个还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叶图,是不是也曾经用这样的目光静静地望过自己呢? 这样想着,心底便生出了无线愧疚。 他站起身来,走到绮萱身边,将那只莹白的手掌拿过来怜爱地仔细观瞧。 但就是这一看之下,文蔚平发现在她的手指之间除了几处渐渐变得青紫的瘀痕之外,每根手指的两侧都有一道浅浅的印子。 文蔚平顿时愣住了。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自己的娘亲荣夫人的手上,也有一模一样的痕迹! “来人,绮萱姑娘既然伤了手,快带她到医馆去敷药。” 明芙嫣看着文蔚平抓着绮萱的手不放,还怔怔地看得出神,完全不顾自己族长和掌门的身份。 看的她真可以说得上是咬碎银牙,目眦尽裂。 文蔚平听到她终于肯说话了,也是气得不轻。 心道自己带来的人,就算是这府里的客人。 怎么自己一个族长、掌门,回到府中以后竟然让客人受到如此刁难,于他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绮萱没有那么娇气。”文蔚平从桌上拾起筷子,在她身边坐下来。 “就算不是为了接风欢迎,来到我家总也要吃上饱饭。” 说着他夹了一块肉递至绮萱嘴边:“既然伤了手,又不习惯使用筷子,那这第一餐便由我代劳罢。” “老爷!”明芙嫣已经要压不住怒火了,“你这算什么?” 文蔚平看都没看她一眼,温柔地看向绮萱:“算是尽地主之谊吧。” 明芙嫣垮着一张脸,大口地喘着气:“你……” “没看见夫人身体不适吗?”他高声道,“你们这些丫鬟都是眼瞎的吗?” “还不快带夫人去医馆!” 丫鬟们慌忙手忙脚乱地簇拥上来,扶着全身僵硬说不出话来的明芙嫣到后面卧房中去了。 “文蔚平,你不用这样的。”绮萱并没有去吃那块递过来的肉。 “你快去看看你夫人吧。”她看了一眼陌思,“我们两个长这么大,吃饭还是能吃的。” 文蔚平却再一次抓住她的手,指着上面浅浅的印子问:“你手上怎么会有这个痕迹?” 绮萱闻言向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哦,这个啊。” 她笑道:“这是我们鲛人出水以后掌蹼消失所化。” “每个鲛人都是这样的吗?”文蔚平从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答案。 绮萱的回答明快而肯定:“是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涌动 华灯已上,明月高悬。 文蔚平衣衫拂露,脚步乘影,自坠着落叶的小径向内宅走来。 今天的一顿饭让他的内心满是波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鲛人! 他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修长、干净的手。 仔细辨认了再三,他终于确认,自己的指缝中没有和绮萱一样的印迹。 看来自己并不是鲛人。 得到这个确认之后,难免叫人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心中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文蔚平不禁嘲笑自己:还希望自己是鲛人不成?非得是异类才高兴是吧? 他踏着步子,像是要把一地月光都踩碎。 也许只有异类才能那么冷血地看着惨剧的发生吧! 对了,一定是因为这异类的血脉! 文蔚平嘴角一挑,扯出一个冷笑。 但于此同时,他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温暖。 知道自己有着异族血脉之后,绮萱和陌思这两个鲛人的到来,让他有了一种找到家人的幸福感。 仿佛之前的那些岁月,只不过是他流落异乡的不幸遭遇。 而今他和家人相遇,便能够开始快乐的生活了。 “老爷。”茵儿听到门响出来,挑着一个灯笼给他照着脚下。 “这里够亮了,你回去歇着吧。”文蔚平看见她就厌烦。 茵儿低着头,提着灯笼就在原地站住,直到他进了屋子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推门进了屋子,蜡烛上的火苗被这涌动的风一吹,嗖嗖地窜了两下。 卧室很安静,仿佛没有人一样。 也许明芙嫣生气,到别的地方去睡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 走到桌边到了一杯水准备坐下,就听幔帐里传来了声音:“你还有心情喝茶呢?” 是明芙嫣,她居然在这屋里。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文蔚平心里升起一阵厌烦:“你还没睡啊。” 他的语调冷硬平直,硌得明芙嫣火起:“我睡了你好去找那两个新欢吗?” “今天当着那么多人,你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就我们两个了,你有话直说。” “直说好啊,那我就直说。”明芙嫣负气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你立刻把那两个小妖精给我扔出去,永远不许再见她们!” 文蔚平看着眼前的明芙嫣,她未施脂粉的脸气得通红,珠钗尽去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一套就寝的里衣,两只脚踩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整个一个戏文里的泼妇。 “芙嫣,是地上不够凉吗?怎么还能发这么大的火?” 他笑嘻嘻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明芙嫣,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文蔚平,你不是人!” 文蔚平听了这句话,心里一惊,但是马上也就释然了。 呦,差点以为穿帮了呢。 发现自己的身世并没有被明芙嫣真正拆穿之后,文蔚平道:“嗯,你说得对。” 明芙嫣听他居然这样说,气得大哭。 她像一个被欺负的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胳膊里泣不成声。 只听文蔚平坐在椅子上,声音从头顶上飘来。 “芙嫣,赶紧去床上吧,地上凉。” 明芙嫣纵然有再多委屈,听到他这句话,还是安慰自己,他总归是关心自己的。 于是尽力止住哭声抬起一对通红的眼睛:“她们是哪里比我好?” “是年轻?还是会撒娇?” 文蔚平摇摇头:“哎,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这样,那是怎样?” 不想和她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文蔚平快刀斩乱麻:“她们帮了我,所以作为报答,我答应在她们还没有找到依靠的时候先让她们住在府里。” “只是为了报答?”明芙嫣并不太相信。 “嗯,只是为了报答。” “她们帮了你什么?”她浓浓的鼻音还没消,脸上还挂着泪痕,就款款地向着他走过来,双手轻轻地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 文蔚平叹息一声:“给我提供了一些珍贵的消息。” 明芙嫣脸色骤变,一种她最不想要的结果在脑海里冲出来:“你是不是去找叶图了!” 文蔚平才刚染上柔情的眼睛里立刻涌出了无比的厌恶。 这厌恶没有半点遮掩,直直地如刀子一样捅到了明芙嫣身上,留下了无数个看不见的血洞。 文蔚平甩开她的手,起身向外走去:“今天太晚了,你好好休息。” “省得脑子不清楚。”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门,声音也小了许多。 也好在他走得远,这话里的心虚便有了借口。 明芙嫣被晾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走远。 “夫人,夫人你怎么站在地上,太凉了!” 文蔚平走后,茵儿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先关上了漏着冷风、大敞开的门。 好不容易拉着明芙嫣坐到了床上,被子还没盖上,她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哪里不好?”明芙嫣哽咽道,“我背靠着整个明府,他文蔚平得了好处就想踹掉我!” “你说说。”她抓住茵儿的手臂,拼命地晃动她,“你看看我的脸,我不美吗?” “还是我的声音不好听?” 她哭道:“要不是当初我选择了他,违抗了舅父和舅母,他能有今天!” “如果我当初嫁给了文蔚羽……” ‘他今天还在小院子里像个牲畜一样被圈禁。’这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明芙嫣就想到了文蔚羽那迂腐的做派和……望向自己永远温柔真诚的眼睛。 也许,他虽然也是想要明家这个靠山,但或许最起码是真心待自己的。 如果当初拜堂的是文蔚羽,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及至天亮,明芙嫣浑浑噩噩地抱着双膝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紧接着就一病不起。 “老爷,去看看夫人吧,夫人病的很重。” 茵儿在波澜院门外用力地拍门,两只手掌都拍得通红,门也没有开。 文蔚平叫小莲把结界加固了,并且隔绝了声音。 他要认真地修习武道,将全部的经历都用到武修上面。 因为,他在武道大会上有个约定。 第二百六十七章 报复 终究是等不及了。 茵儿从波澜院门前没有得到半分回应,只好径自跑到医馆叫来了医师。 一通忙活,明芙嫣就如一个行将就木的僵直病人似的,喝了一碗药继续两眼望天。 到底是药有效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明芙嫣那双已经泛出灰白之色的眼睛终于合上了。 这一睡就是一天。 半夜的时候她悠悠转醒,一旁的茵儿趴在她的床边手撑着头睡着了。 想来是太累了,明芙嫣拖着病体下床她都没有发觉。 忽然哐啷一声响,把茵儿惊醒了。 她慌忙张开眼睛,眼前的情形吓得她呼地一下出了一身汗。 刚刚还躺着明芙嫣道床上那还有个人影? “夫人!”她慌忙扭头寻找,这一找不要紧,又被吓个半死。 只见明芙嫣正坐在铜镜前梳妆。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茵儿的声音微微颤抖,甚至连她的手也是抖的。 “茵儿,你看我美吗?”明芙嫣将腮红重重地打在两颊上,不知道涂了多少层,已经血红一片。 茵儿忙不迭地答:“美!普天之下没有比夫人更美的了!” “是吗?”明芙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茵儿,眼睛里是和大病初愈不相符的两道摄人的精光。 茵儿看见这目光,忽然就想到了明夫人。 这个念头一起,吓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夫人,当然是了。” 明芙嫣似乎颇为满意这个回答,继续着自己的梳妆。 她也不管发髻没有挽好,只将那些金银珠翠一个劲儿地往头上插。 发簪划破了头皮也不觉得疼,反而是越笑越开心。 这可把茵儿吓坏了。 她连忙拉住明芙嫣道:“夫人,夫人别戴了!” 明芙嫣被她阻止动作,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也想让那两个小妖精得逞是不是!你想要换个得宠的主子了,是不是!” 茵儿浑身都在哆嗦,但是她依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茵儿一辈子就夫人这一个主子,到死也不会认别人的!” “茵儿只是想给夫人梳一个时兴的发式!” 听她这样说,明芙嫣才渐渐安静下来:“时兴的发式?” 茵儿用力地点头:“对,时兴的发式。” 明芙嫣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半天才道:“也好。” 然后忽然开心地拍着手道:“快点,快点给我梳。” 甚至还拉住茵儿的手,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茵儿借着一拽之势,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慌忙走到她身后将这一头的簪环卸下。 用木梳轻轻地梳着她的头发,刚刚用力扯过的地方就落下一根根的青丝来。 看着手里这些断了的发丝,茵儿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干嘛呢?”明芙嫣说是脑子不清醒,她的眼睛倒是很尖。 茵儿连忙背过身去把眼泪擦掉:“刚刚有灰落尽眼睛里了。” 明芙嫣听了也没有再追问。 等她把头发梳好、将那一脸的脂粉洗掉从新换了妆,已经天色大亮了。 经过这一番的折腾,明芙嫣长睡积攒的精力也都用尽了。 她打着哈欠就要趴到妆台上小憩。 “夫人,别趴着睡。”茵儿拉住她要趴下去的姿势。 这贴心的劝解换来明芙嫣怒的目而视:“我不是主子了吗?你也来管我!” 茵儿连忙解释:“夫人,趴着睡妆就花了。” 明芙嫣这才肯乖乖地跟着她重新躺回了床上。 明芙嫣才刚睡着,茵儿便顾不得梳洗,连忙叫人把医师叫来,将她的病症一一地详细说了。 医师听了也是挠头。 好在有明夫人的先例,调了药也就重新熬制了。 不知道是药见了效,还是睡觉休息让她清醒了一些,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明芙嫣的精神就恢复如初了。 “感谢十二天神!”茵儿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抹泪,“夫人终于好起来了,没有落得和明夫人一样的下场。” 明芙嫣虽然没有听到茵儿的祝祷,但是从她深陷的眼窝和消瘦的脸上就能看出来,自己病的这些日子里,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的小姐妹受了不少的苦。 “茵儿。”明芙嫣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 “我在,夫人。”茵儿以为有事情要吩咐,走到床前等着听。 岂料明芙嫣咬着牙说道:“我决定了。” 茵儿不解道:“夫人做了什么决定?” 明芙嫣道:“你去叫人给那两个妖精捎信,说我要在后花园的池塘边招待她们游园。” 茵儿连忙劝道:“夫人身体才好,现在外面天气渐凉,不宜久在室外。” 明芙嫣道:“不用你说这些,你只要照着我的意思去办就好了。” “可是,夫人……” “你再去厨房弄一点油来,提前抹到那池塘边的石头上。” 她这样一说,茵儿登时就明白了。 后花园的池塘边是有一段石头路。 那本来是为了方便主子们到池塘边观鱼,脚下不染泥土所制。 常年累月下来,已经磨得光滑了。 “是,夫人。” 茵儿得了指示,连忙就去准备,留下明芙嫣在房中休息。 及至午后,明芙嫣叫茵儿给她梳妆。 茵儿问:“夫人,穿这件鹅黄的衣裙可好?” 明芙嫣摇头:“取那件粉色荷花的来。” 茵儿道:“夫人,老爷闭关根本叫不出来。” 明芙嫣露出了她这久病以来第一个笑容:“他来不了正好。” “我要穿着他最喜欢的衣服,送这两个祸害上路。” “两位姑娘,夫人请您二位游园。”茵儿来到绮萱和陌思面前,将这送命的邀请递了上去。 “游园?”绮萱有点儿费解,“这几日我们姐妹也在府中游玩,只见树木凋枯,繁花落尽,有什么可玩的呢?” 茵儿笑道:“现在这枫叶正盛,后花园中有一池塘,红叶游鱼竞相媲美,自有一番妙趣。” 绮萱听了开心地对陌思道:“那我们倒是要去看看,想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鱼了。” 陌思听了也很是高兴,但也只是羞涩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就请二位随我来吧。”茵儿移动脚步,开启了通往黑暗的荆棘之路。 第二百六十八章 观鱼 午后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绮萱和陌思换上了文蔚平特意命人送来的女装,按照人族的风俗精心打扮了自己,欢欢喜喜地跟着茵儿来到了后院。 “夫人。” “夫人。” 两个小姐妹手挽着手走到明芙嫣面前,几乎是同时和她打了招呼。 明芙嫣轻轻颔首,伸出手轻柔地摩挲着绮萱的衣袖,像是吹过水面的清风一样。 “你们来了。”她微笑着,收回手来提着自己的裙摆转过身去。 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微微侧过脸来望向池塘的方向。 这确实是一处美景。 红枫点燃了湖面,黄叶飘洒其间,偶有一二水鸟带着一串长长的涟漪优雅地滑过,静静地望向岸上的几位丽人。 感觉到有人来了,那些红的、黄的、白的、黑的各色鲤鱼拖着它们长长的纱似的尾巴悠闲地向岸边游来。 为了方便主子观赏,茵儿走到湖边撒下一把鱼食。 她指着湖中游动的鱼群,回头兴奋地向明芙嫣道:“呦,夫人,你快看那鱼怎么好像有手臂那么长呀。” “呵,瞧你说的。”明芙嫣不以为然地拂了拂头发,一双灵动的眼睛转向绮萱和陌思,“哪里有那么大的鱼呀。” “你们说是不是?” 陌思欲言又止,终究是抿住了嘴唇轻轻地笑了一下。 绮萱可不像她那么能存住话,向茵儿站的方向眺望了一下。 她勾起嘴角一笑,不屑道:“莫说是手臂大小的鱼了,就是房子那么大的我也见过。” “哦?” 明芙嫣吃惊地瞪圆了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绮萱妹妹可真了不得,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鱼?” “人可不是都要叫它吃了去?” 绮萱看到她的反应,自有一番洋洋得意。 心情一放松下来,语气和动作也就跟着大胆起来。 “当然了,人到了它跟前啊,一口就吞下去了!” “绮萱……”陌思听了连忙拉了拉她的胳膊,冲她挤了挤眼睛。 “陌思妹妹怎么了?”明芙嫣见她不想让绮萱再说下去,心里知道这一个是要更难以应付。 陌思连忙摇头:“哦,夫人,我没有什么事。” 明芙嫣向她们二人走近几步,站在她们跟前柔声道:“陌思妹妹自住进这文蔚府以来,似乎一直不怎么说话。” “是我们哪里招待不周吗?” “不,不是的。”陌思急得脸通红,“我,我只是不爱说话。” 明芙嫣关心地叮嘱她:“哎呀,陌思妹妹,你这样好听的声音应该多说话呀。” “我爱听你说话。” 陌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不太会说话,怕那句话不合时宜惹夫人生气。” “怎么会呢。”明芙嫣一脸惊奇,“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哪用那么生分呢。” 说到这里,她竟然轻轻地拉起了绮萱的手:“呀,妹妹的手如此冰凉,想是身体虚弱。” “茵儿啊。” “是,夫人。”茵儿立刻乖巧地应声。 明芙嫣看着绮萱笑得亲切:“回去以后叫医馆里最好的医师给绮萱和陌思两位妹妹调理调理身体。” “这秋天真冷啊,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能挨得住呢?” 说着拉起绮萱,向湖边走去。 “两位妹妹有所不知,这处池塘是我们文蔚府历来就有的。”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望向两人,仔细介绍着他们眼前这处景致。 “说起来,也得有几百上千年了呢。” 绮萱趁着她说话的功夫回头看了陌思一眼,陌思紧跟上去在她们两个后面走着。 “来,两位妹妹随我上这石径。” 明芙嫣指着脚下由无数颜色、形状不一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你们可别小看了这条小路,它可有个流传很久的故事呢。” 一条石头小路能有什么故事? 绮萱很是好奇:“夫人,是什么故事?” 明芙嫣眼珠一动,看见她身后的陌思并没有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样吧,光是我一个人说也没有意思。” 她嘟起嘴巴:“不如你们就来猜猜,这个故事是关于什么的?” 绮萱一叠声道:“好呀好呀。” 明芙嫣便说:“刚刚才说让陌思妹妹要多说话,那么好听的声音,不说话真是让人想的慌。” 绮萱也赞成道:“对啊,陌思,那你先猜!” 陌思为难地说:“这,我是不知道的。” 明芙嫣哈哈笑道:“咱们姐妹刚才说了,只是猜着玩,全作是游戏了。” “不要紧张,你只管猜就是了。”绮萱也在一旁鼓励她。 陌思只感到两个人的四只眼睛盯在自己身上,把自己死死地钉住,就像是渔船上垂下来的钩子,逃也逃不掉。 “好吧,那我就猜一猜。”她想着答案,“我要是说错了你们可别生气。” 明芙嫣大大方方地一挥手:“一个游戏有什么生不生气的?你只管猜就是了。” 陌思便硬着头皮道:“是和建这座府有关。” 绮萱目不转睛地看着明芙嫣,仿佛要从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不是,再猜。”明芙嫣轻轻地摇头,凤钗上垂下来的两颗珍珠轻轻地碰在一起,甚是夺目。 “我,我刚刚已经猜过了。”陌思抬头望向明芙嫣,企图求饶。 明芙嫣轻轻地拉了拉绮萱的胳膊道:“游戏嘛,只猜一次有什么可玩的?” 她伸出了三个指头在她二人面前一比:“咱们寻惯例,每人三次。” 绮萱和陌思才登上岸,也不知道这人族是不是有这种惯例,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曝光,也就只好继续。 绮萱倒是没什么,陌思总觉得怪怪的,只想早点答完早点结束。 “那是和种花种草有关系。” 明芙嫣摇头:“不是,还有一次机会。” “和修这个池塘有关系。” 明芙嫣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还是不对。不过已经很接近了。” “绮萱妹妹,该你了。陌思妹妹,你可要好好帮她想想哦。” 绮萱道:“是为了走在这里观赏景色。” 明芙嫣看向陌思。 绮萱便也看向陌思:“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陌思附和道:“我觉得也是。” 明芙嫣摇头:“不是。” 第二百六十九章 落水 “既然不是为了观景,那一定是为了看鱼。” 绮萱此刻已经像一个赌徒似的上了瘾,满脑子转的都是可能的答案。 然而明芙嫣给她的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不是。” “最后一个答案了呦。”此刻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再向前几步就是池塘的边缘。 那处已经磨的很光滑的观鱼台。 明芙嫣笑嘻嘻地一指那块观鱼台道:“两位妹妹不如随我望一望湖中的游鱼。” “这答案呀,其实就在这观鱼台上!” “我去看看!”绮萱急急忙忙地就走过去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没有啊?” 明芙嫣道:“怎么没有,不是明明白白地在那里吗?” “要不然让陌思妹妹帮你找找?” 绮萱一听连忙道:“哎呀,陌思,你在哪里愣着做什么,过来帮我看看呀!” “哦。”陌思走过去,蹲在观鱼台上也跟着她四下里寻找。 “真的没有啊!”绮萱回头望向明芙嫣。 明芙嫣长叹一声:“哎呀,我的好妹妹啊,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怎么看不见呢?” 说着款款走到她的身后,指着那台子的边缘道:“当初为了纪念,便将记号刻在了这边上。” “你来看看,是不是?” 绮萱信以为真,真的就走过去查看。 而与此同时陌思也跟着她一并走了过去。 然而他们没有看到,茵儿已经绕到了她们身后。 突然,她和明芙嫣两个人同时抬起腿,一人一脚将她二人踢下水去。 连惊呼都来不及,绮萱和陌思两个便从高高的观鱼台上落了下去。 随着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几只水鸟被惊起。 它们扇动着翅膀远远地飞了开去。 “难道就这么淹死了?” 明芙嫣的心狂跳着,她本期待着有一种除去心头大患的痛快,和对之前遭到的羞辱的回击。 但是她错了。 现在更多挤占在她身体里的,是无边的慌张和恐惧。 “茵儿,她们怎么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明芙嫣现在的手也变得冰凉。 “夫人,也,也许她们已经死了吧?”茵儿的手现在也变得冰凉。 明芙嫣面色惨白,连嘴唇都变了颜色。 她觉得天气又冷了。 特别是后背,嗖嗖地冒着凉风。 她猛地回头,自己的身后并没有人。 才刚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向池塘,那水面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连一点涟漪都没有了。 明芙嫣再次回头,身后还是没有人。 “茵儿,我们离这里远一点。” 她惊慌地说:“我总觉得背后有人要推我下去。” 茵儿听她这么说,赶紧也回头看向自己的背后。 然而并没有任何人。 “夫人,别,别害怕。” 说是不害怕,自己的舌头却打了结。 “好。”明芙嫣重重地点了头,然后飞快地远远离开了湖边。 “夫人,这,这怎么办?”茵儿镇定,“要不要叫人来捞?” 明芙嫣哆哆嗦嗦地问:“她们掉进水里多久了?” 茵儿现在心里只剩下害怕了,哪还记得有多久? 只好囫囵回答道:“大约一柱香了吧。” 明芙嫣问:“那就叫人来吧。” 茵儿听了伸出两个不自觉地颤抖的手放到嘴边就要放声大喊。 明芙嫣却一把拉住她:“等等!” 茵儿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魂都掉了:“怎,怎么了,夫人?” 明芙嫣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她道:“就说她们是自己跌下去的!” 茵儿带着哭音道:“是。” 随即大喊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有仆人听见立刻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准背小船下到湖中打捞。 绮萱只觉得背上一痛,一击重击将自己撞了下来。 直到落水的一刻她的脑子都是懵的。 落入水中的绮萱和陌思立刻恢复了鱼尾,手指间的蹼膜也恢复正常。 “怎么回事!”绮萱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踢下来的。 愤怒中就用双手划水准备浮上水面和那人面兽心的主仆两个算账。 好在陌思及时拉住了她,也庆幸陌思这几天并没有消瘦。 她费力地拉住绮萱:“别去!” 绮萱怒道:“放开我,我要上去问问她干什么戏耍我!” 陌思拼命摇头:“不要去!” 她的一再劝阻对绮萱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你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没错,和深海巨妖相比,一个明芙嫣和茵儿加起来也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这是岸上!”陌思也向她吼道,“这不是海里!” 这是陌思第一次向绮萱大吼。 和绮萱这位鲛人公主不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鲛人。 没有家世,没有等级,让她明白做事情第一要紧的不是能不能做成、好不好做,而是一个忍字。 “上了岸,就是别人的地盘了。”陌思将声音柔和下来,“我们先不上去,在暗处先看看情况,于我们更有利。” 湖水不算浅。 那些打捞的人寻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两个姑娘的尸体。 他们拖着一个个水渍脚印跪倒在明芙嫣面前:“夫人,没有找到两位姑娘。” “怎么会找不到?” 明芙嫣急了:“再找!” 那仆人道:“夫人,我们拉网在水里找了一个下午。现在天色已黑,即便是继续找下去,在水里也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茵儿道:“夫人,既然到现在没有找到,那应该是已经淹死了。” “不如明天再让他们继续打捞。” “好吧。”明芙嫣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向那负责打捞的仆人道:“你明天早点来打捞,也好让我那两个小姐妹早点入土为安。” 仆人领了命令,便带着人离开了。 明芙嫣和茵儿一路战战兢兢,总觉得背后有人。 两个人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内宅的卧房。 明芙嫣平复了喘息道:“怎么说就找不到呢?” 茵儿道:“也许是沉到了水底,或者被水草缠住了夜说不定。” 明芙嫣听了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好,那我们准备休息吧。” 茵儿应了,走到门边却又走了回来。 原来她是做了亏心事,竟然在晚间连门也不敢出了。 第二百七十章 归来 夜半无人。 萧瑟秋风刮动着枯叶发出一串令人背脊酸涩的哗啦声。 绮萱和陌思从池塘里上岸,在观鱼台对面的浅滩上吹夜风,晒月亮。 皎洁的月光从天空撒下,隐蔽了星辉。 她们轻轻抖动鱼尾,璀璨的鳞光闪过,又变成了一双灵活的腿。 “走。” 绮萱拖着还在淌水的裙子站起来,赤着脚踩在鹅卵石小路上。 “啊!好痛!” 她紧紧握着双拳,一边忍痛,一边压低了声音恨恨道:“咱们给她送份谢礼去!” 陌思一出水,刚才的睿智和沉静就跟着水份一起流失了。 “别,还是算了。” 绮萱怒道:“难道就让她们得逞了吗?” “别怂!” 陌思唯唯诺诺地跟在后边,哼哼唧唧地表示着抗拒。 绮萱带着陌思辗转寻到明芙嫣的卧房,已经是后半夜了。 轻轻地推开门,室内一片烛光闪动。 也许是夜风太凉,也许是心虚害怕,茵儿睡得很浅。 门开的一刻她便醒了。 茵儿起来向外间屋小心翼翼地走来,紧接着就发出了一声怪叫:“妈呀!” 明芙嫣被她的叫声惊醒,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一看,登时差点被吓死。 只见两个披散着头发、全身是水的人站在自己的床前,正弯腰低着头看自己。 那蓬乱的长发还在滴着水,带着游鱼和水草腥气的水就这么滴在床上、被子上,和她的脸上。 她们被头发遮住的脸近在咫尺,只要她坐直了身子就要撞上去了。 明芙嫣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猛锤了一拳,喊也喊不出,动也动不了,连呼吸也忘记了。 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一幕恐怖的景象。 她瞪大的眼珠上,白眼珠上已经暴涨出了许多红血丝,像是枫叶上的脉络。 无趣。 对于她的反应绮萱满意,也不满意。 她相像的场面要比这劲爆得多,她觉得明芙嫣最起码会大喊大叫,或者捶打她们,甚至跟她们拼命。 但是这些都没发生。 这让绮萱很为难。 因为她的计划才实施了一半。 本着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精神,她用胳膊肘捅了旁边的陌思一下。 一定要把计划执行完,鲛人公主决不能半途而废。 只见二人手肘处缓缓长出了两根黑漆漆的长刺,刺破衣服钻了出来。 然后,她们用有着尖利指甲的手掀开了自己遮住脸的长发。 几乎就是在同时,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从被子里传出来,熏的二人想吐。 绮萱和陌思望着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的明芙嫣,背过头去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刚刚被吓得爬进屋、跌坐在地上的茵儿正在她们的背后。 这一回头之下,茵儿只见两个长着獠牙的怪物阴森森地看着自己,当下只顾长大了嘴。 她一直拼命地吸气、喊叫,但是却一丝声音也没有。 在绮萱和陌思看来,她只是干张着嘴用力哈气。 “她是不是有点呼吸困难?”陌思问,“咱们需不需要给她弄点水?” 绮萱道:“她又不是鱼,弄点水会呛死的。” 陌思用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指向茵儿:“哎,她自己可以弄出水来哦!好厉害!” 绮萱翻了个白眼:“叫你多看点书,不听。” “那是眼泪,她吓哭了。” “哦。”陌思虚心学习,“哎,眼泪能流出水来真好。不像咱们。” 她好奇地走过去用手在她脸上一摸,茵儿登时吓死过去。 “咸的哎!好像大海的味道!”她喜滋滋地尝了一口,“做人真好哎!” “现在觉得好了?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不肯上岸来的。” 绮萱回头又看了看床上等着眼睛雕像一样的明芙嫣:“这个见面就当是我们答谢你白天所作所为的回礼。” “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们。” 说完绮萱对陌思道:“没意思,咱们还是回去睡觉吧。” 说完两个人就手拉着手披着月光回房去了。 留下一个晕过去的茵儿和一个吓傻的明芙嫣在房中待到日头高悬。 还是厨房的丫鬟没见茵儿来给明芙嫣取早餐,便自己叫了一个同伴,一起端着粥饭来敲门。 敲了几声没有人应,发现门也没有上锁,于是推门而入…… 茵儿被发现的时候还昏在地上,而明芙嫣还坐在一片已经冰凉的粪溺之中。 这件事很快传的沸沸扬扬,全文蔚府上下都知道了。 那些打捞的人也没有任何收获。 人人都在传,是夫人带着丫鬟在湖边游玩的时候遇到了人投湖,晚上溺死鬼来找替身了。 “哎?那不是应该当时就把路过的人拉下水去吗?”一个精瘦的驼子蹲在地上晒着太阳,在人群的里圈不解地问。 对于他满满的求知欲,旁边的胖丫鬟道:“这你都不懂?” “夫人路过的时候那人正在投湖。还没死透嘞,都没变成溺死鬼怎么拉替身?” 这个回答赢得了其他人的肯定,大家纷纷点头。 偏就有那各色另类的,不信这套说辞。 “那也不对啊,后来那么多人去捞人都没有捞上来,那淹死的人去哪儿了?” 人群里立马哄了起来:“对啊,死尸去哪儿了?” 但也有人比较清醒:“要真的有溺死鬼拉替身,那些下湖捞死尸的一个也没事儿啊。” 人们一听,有道理啊,又乱哄哄地跟着问:“怎么溺死鬼晚上没去找下过湖的人啊?”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从晌午唠到明月初升,反正明芙嫣病着,也没人来罚他们。 散场的时候大家终于得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真相”。 有人想不开寻了短见,投水的时候正好夫人带着丫鬟从旁边经过。 于是夫人好心地让人打捞,结果没有捞上来,反而被溺死鬼晚间来拉替身。 至于那几个下湖的人,溺死鬼知道是要救她,所以没有去找他们的麻烦。 而对没有下水,当时又经过的夫人和丫鬟,以为是见死不救,所以伺机报复。 至于到底是谁投水寻了短见,人们从打捞的人那里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是老爷刚刚带进府中的绮萱和陌思两位姑娘! 第二百七十一章 回娘家 “惊天大消息!” 厨房里顿时炸开了锅:“绮萱和陌思两位姑娘没有死!” “什么?”厨娘不信,“那些下水去捞的人可跟我说了,就是去捞她们俩的。” “对啊,咱们府里的人还不熟嘛,也没见少了谁呀。” “就是就是,这也没有什么难事,谁会想不开呢!” “只能是她们两个外边来的,不知道那边的路,兴许是失足掉了下去。” “真的没死!”带回这个消息的小六子瞪着眼睛道,“不信你们去看!” “我是刚刚去给那边送饭的时候看见的!” “哎呦,莫不是大白天的也能撞鬼?” “别胡说!” 嘴上强硬,小六子的声音还是低了下去。 他虚张声势地拍了拍心脯道:“咱小伙子阳刚十足,别说白天了,就是半夜里那鬼都得绕着我走!” “嘁。”厨娘看了看他干巴瘦的样子,“听你娘的话,多吃点饭吧。” 厨房里的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都各自忙活去了。 留下小六子一个人在原地蹦哒没人理。 “夫人,夫人你好点了吗?” 茵儿坐在床边守着明芙嫣,看见她张开了眼睛,连忙叫外间等候的医师进来把脉。 这也许就是命没有那么金贵的好处吧,像是不死草一样,恢复得快。 而明芙嫣就没那么幸运了,一连昏迷了三天,都是高烧不退。 茵儿只是吃了几副安定心神的药,睡了两觉就又能站起来伺候人了。 “茵儿。”明芙嫣的第一句话,嗓音沙哑得像是用锯子锯过似的。 茵儿连忙趴到床前:“夫人,我在。” 明芙嫣这时候才知道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到枕头上。 虽然她昏迷了三天,三天来没吃过一口饭,但是茵儿从她的脸上看得出,她这些眼泪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茵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道:“夫人,别害怕了,现在是大白天。” 她没敢说绮萱和陌思还活着的事,只是先劝她吃一点儿东西。 “我听说人的肩头上有两把真火,是鬼魅最害怕的。身体越康健的人这真火就越旺。” “夫人一定要多吃点东西,身体健康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明芙嫣听话地吃了一碗粥,然后又缩进被子里不说话了。 茵儿虽然自己现在也很害怕,但还是拿了衣裙出来道:“夫人,红色辟邪,我们穿上这套新做的红裙到外面去晒晒太阳吧!” 明芙嫣整个人像是一朵枯萎的花,耷拉着脑袋不再光鲜亮丽。 死气沉沉。 在茵儿的再三劝说下,明芙嫣像个没有骨头的木偶布偶一样被套上衣服、梳妆,然后一步三晃地出了门。 上午的阳光明媚,晴空高远。 在刚刚的热粥和头顶上的骄阳双重作用下,明芙嫣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生气儿。 “茵儿,你那天也看到了吗?”明芙嫣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似乎怕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但马上从胳膊上传来的颤栗让她明白,那不是噩梦。 “是的,夫人。”茵儿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是什么啊?”明芙嫣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晚上还会不会来?” 茵儿听到这里脸都白了:“不,不会吧。昨天晚上我都没敢睡,没看见有脏东西。” 她用“脏东西”来形容看到的怪物,因为只要一联想到那天的场景她就怕得牙齿打架。 明芙嫣这才稍稍放心:“老爷呢?” “老爷……”茵儿迟疑了一下,“老爷在波澜院。” “怎么!” 也许是愤怒给她带来的力量,明芙嫣暂时忘记了害怕。 她不可置信地问:“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有去禀报老爷吗!” 茵儿一时间就慌了,这种慌乱也使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她忙解释道:“夫人,不是的。我去找过老爷。” “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明芙嫣中气不足,说话还有点儿喘,这时更因为愤怒两颊上显出一种不健康的红色。 “但是老爷闭门不出,也没有应门。” “什么!”明芙嫣真是火冲头顶,“难道他趁我病着,又出去找那个叶图了?” “没,没有!”茵儿指着大门的方向,“门上没有人见老爷出去过。” 明芙嫣这才稍稍放心,但是立刻悲从中来:自己病了这么久,他作为自己的夫君居然没有来瞧过一眼、问过一句。 “我要回家去。” 明芙嫣高昂着头,努力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回家?”茵儿莫名问了一句。 明芙嫣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回明府。” 一队人马簇拥着华丽的马车回了明府。 一进门明轩朋和白芷妍两个正欢欢喜喜地坐在堂上等着明芙嫣进门。 谁想到明芙嫣一脚迈进门,连礼都没来得及行,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了白芷妍的怀里。 她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在不明所以的白芷妍怀里大哭:“娘!” 明轩朋一见她这个样子口打嗨声,两条眉毛中间系了个疙瘩,起身叹气道:“你们娘俩个先说一会儿吧。” 说完便不耐烦地扬长而去。 “老爷!”白芷妍腾出一只手想要叫住明轩朋,但是没有成功。 她皱着眉听着她哭了一会儿,见还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也只好像小时候哄明芙嫣睡觉似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地上凉,起来吧。” 这一句地上凉,勾起了她多少委屈! 茵儿连忙上前将明芙嫣搀扶起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明芙嫣便从头到尾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委屈。 说到最后,连白芷妍也跟着一起掉眼泪。 “你呀,急什么呢?” 出乎意料地,白芷妍听完了明芙嫣道一番话,第一句并不是为她出气。 “你上次回来我就跟你说了,你们既然已经是夫妻,有一辈子的日子要过。” “他以后会去更多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 “现在不过才两个连筷子都不会用的村妇,你便把自己气成了这个样子?” 明芙嫣惊恐地说:“不,她们是妖怪!” 第二百七十二章 求助苏梦枕 “芙嫣。”明夫人温柔地说,“你自小是在明府长大的,该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见过别人没见过的东西,听过别人不知道的传闻。” “这六界之内,本来就有神鬼妖怪。这有什么稀奇的呢?” “不过和你我一样,只不过是不同种族罢了。” 白芷妍怜爱地帮女儿将松散的发丝拢到耳后,叹气道:“你若是不去招惹她们,好好地拢住平儿的心,任他是仙娥妖女,跟你有什么相干的呢?” “你还是文蔚府的主母,平儿的正妻。” “一辈子很长啊。到最后他终究是要知道,还是和你过日子最踏实。” 白芷妍语重心长,明芙嫣满腹心事。 不能说是根本没听进去,只不过当做耳旁风罢了。 白芷妍向茵儿道:“扶小姐去休息吧,一会儿来用饭。” 茵儿走到明芙嫣身旁,将神情呆滞的主子搀扶起来。 “哦,对了。” 白芷妍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明芙嫣,“待会儿见了你爹高兴一点儿。” “娘,我……”明芙嫣蹙着眉头,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 白芷妍将脸扭向一边:“最近亏了些钱,你爹心情不好。别惹他不高兴。” 明芙嫣望着自己的娘,眼睛里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终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在茵儿的搀扶下向门口走去。 “娘。” 在出门前明芙嫣忽然停下了脚步:“如果是阿弟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们会怎么办?” 白芷妍愣了一下:“他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娶进来的媳妇自然有我们帮他看着。” 一步也没有迟疑,明芙嫣默默迈步出了门。 天色渐暗,明府逐渐笼罩在夜色之下。 自打吃完饭回来,茵儿便早早地催促着明芙嫣上床休息。 “你怎么了?” 其实明芙嫣自己也怕得要命,她叫人把屋子里点上了几十个烛台,要不是怕失火,恐怕还要更多。 因为害怕,明芙嫣叫茵儿和自己谁在一张床上,自己睡里侧,茵儿睡床边。 茵儿咬着被角道:“夫人,我睡不着。” 明芙嫣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睡不着,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那我们说会儿话吧。” 也许说着说着就困了呢。 她自己靠着墙,倒也没有什么。 茵儿睡在床边,眼睛一刻也不敢闭上。 仿佛即便是睁着眼睛,也会有个披头撒发满嘴獠牙的怪物从床底下一点儿一点儿地钻出来。 他的头顶会在自己的眼前一点儿点儿地升起,然后用一双恐怖的红色眼睛望着自己…… “啊!” 光是想到这里,茵儿就已经吓得心脏狂跳、手脚发抖了。 “怎么了!” 明芙嫣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背靠着墙,冰冷的墙让她顿时精神更紧张:“谁!” 茵儿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连忙也爬起来披着被子道:“夫人,是我不好,我刚刚有点儿走神了。” “没事儿?” “没事。”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的后方,仿佛这样便能够松一口气,防止那恐怖的东西从自己看不见的背后冒出来。 “夫人,有件事茵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被秘密和恐惧拉扯得精神高度紧张的茵儿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什么事,你说吧。” 明芙嫣也想知道到底她要告诉自己什么,防止自己陷入猜测和恐惧之中。 “绮萱和陌思。” 光是说出这两个名字,茵儿都几乎是用光了所有的勇气。 “有人看到她们在出事的第二天早上从她们自己的屋子里出来,还从仆人的手里接过了早饭。” 说完以后茵儿觉得自己简直要断气了,害怕的同时又轻松了许多 听到这话明芙嫣也觉得自己要断气了。 果然是妖怪,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夫人,别吓我啊,你没事吧?” 茵儿看她两眼发直,全身僵硬,又好似刚晕过去的那几日一般。 “为什么。” 明芙嫣喃喃地说。 “什么?”茵儿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件事。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还活着?为什么她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她们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渐渐疯魔的明芙嫣把茵儿吓了一跳,她不知所措地摇晃着明芙嫣道胳膊:“夫人,别想了。” “不。” 怨怼和委屈让明芙嫣满腔怒火。 如果没有她们,自己夫妻两个早已和好。 如果没有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叶图的消息。 如果没有她们,自己也不用过这胆战心惊的日子。 都是她们的错! 怒气翻腾,驱赶走了恐惧。 明芙嫣发现不用害怕以后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强大了。 她喜欢这种强大的感觉。 虽然愤怒也是痛苦的,但是对她来说,好过恐惧。 “我要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夫人!”茵儿明显感觉到明芙嫣身上的气场都不一样了,这种坚定的强大感,让她感到安全。 “夫人想怎么做?” 跟着这样的主子,便不用再过惶恐的日子。 明芙嫣道:“我要请法修的能人来收了她们!” 茵儿满是希冀的眸子暗下去:“夫人,法修向来和我们武修不睦。” “大约是不肯来帮忙的吧?” 明芙嫣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肯?” “他们告诉你了?” 这样的主子让茵儿害怕:“没有。” “既然没有,就去备礼,准备拜山。” 果然,明府并不算是普通的武修世家。 他们的财力给明府这块招牌镶了一个金边。 凡是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驻足看一看究竟。 “苏世伯。” 明芙嫣坐着马车走了半个月才来到武功山。 凭着丰厚的礼物见到了武功山法修一派的掌门人,苏梦枕。 苏梦枕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高高地坐在似乎要出离红尘似的高位上,声音悠悠地传来:“原来是明府的世侄女来了。” “你爹一向可好啊?” 明芙嫣低着头一副谦恭的样子,听到这句问话,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多谢世伯挂念,家父一向安好。” “那就好。”苏梦枕道,“不如你就在我这里多住几日,就住上次你弟弟来的时候那间房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搬救兵 “那芙嫣先谢过世伯了。” 明芙嫣又从袖中取出一柄青铜小剑,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阿弟是来游山玩水的,我却没有那么多功夫。家中的烦心事,还请世伯开解开解。” 苏梦枕本是双手抄在袖子里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眼见她递上来的这柄小剑,两只眼睛立刻睁开如十五的月亮。 “哈哈,世侄女客气了。” 他从明芙嫣手中接过那柄青铜小剑,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半晌才想起来明芙嫣还在跟前,立刻板起脸轻咳了两声,俨然又是一副掌门做派:“你家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呢?” 明芙嫣遂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因苏梦枕只是凭空听她述说,没有见到正主,又加之明芙嫣言语之中过分强调起诡异恐怖,对其特点却语焉不详。 苏梦枕听她说完,手捻须髯想了半天,终于道:“世侄女,听了你说的话,我心中已有计较。你且住下,我去叫得力的弟子与你同往,助你一臂之力。” 明芙嫣一听立刻深施一礼:“多谢世伯!” 苏梦枕挥挥手道:“哎,不必。去歇息吧。” 明芙嫣带着茵儿来到客房,多日来的提心吊胆已经让她们疲惫不堪。 这一日竟然从黄昏睡到了大天亮。 以至于一觉醒来,茵儿就哭了。 “怎么了,哭什么?” 明芙嫣见她睡醒起来连衣服还没有披上,就坐在床上抹眼泪,十分不解。 茵儿抽噎道:“夫人,我是觉得太不容易了。” “我从没有觉得能睡一个好觉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今天我才知道,天底下最重要、最幸福的事就是睡得好、睡得香。” 明芙嫣听她这样一说,心里颇有同感。 但同时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忍俊不禁。 “夫人,你别笑我。”茵儿这才披起衣服开始收拾,“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啊?不就是吃的饱、穿的暖、睡的着吗?” “要是能够再加上身体康健、没有烦心事,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了。” 茵儿说这话的时候情真意切。 明芙嫣默默地低下了头,心道:若是枕边人能够真心对你,才是真正的福气。 但是骄傲如她,纵使是再有委屈,也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 “行了,别哭了。” 她安慰茵儿:“这次回去以后你就可以安心睡觉了,这苏家的法术咱们还是信得过的。” “夫人,真的要直接把那两个妖怪收了吗?” 明芙嫣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将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甩到身后:“留着她们兴风作浪,在府里捣乱吗?” 茵儿犹豫道:“那老爷若是问起来了怎么办?” 明芙嫣笑道:“就告诉他,那两个小妖精等不及他出来了,自己跑到府外去玩了。” 明芙嫣带着苏柘回到文蔚府的时候,已经是树叶凋敝的时节了。 枯枝上堆叠着霜花,冷硬地戳向天空。 明芙嫣刚刚下车,就见远远地驶来了一辆马车。 “芙嫣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孟凡之从车上跳到地上,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 “舅舅。”明芙嫣拜了一拜,“我也是才回来。” “舅舅来得可真是巧啊。” 孟凡之面露诧异:“你这是去哪里了?” 说着目光跳到她的身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柘。 “这位是?” 明芙嫣道:“这位是武功山法修的苏柘。” “哦,原来是苏道长。” 苏柘轻轻地甩了下浮尘,行了一个礼。 却是一言不发,两只眼睛盯着文蔚府的金字招牌。 孟凡之起初以为是他在看那字,后来恍然见明白过来,这是一个法修弟子自带的“仙气儿”。 清高。 他在心里暗笑:在清高又怎么样?天天喝花露,尸骨还不是一样会发臭? 面上他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问明芙嫣道:“芙嫣,上次听表姐说了你的事情。今天来你家,舅舅正是来给你出气的。” “叫文蔚平那厮来,我要骂他个狗血淋头,给你出气。” 明芙嫣笑道:“舅舅且先息怒。” 她低声道:“今天请了法修的人来,就是要收了那连个妖怪。” 孟凡之道:“也好,我也带了降妖驱魔的法宝,定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三个人这才进了府,向内宅走来。 明芙嫣先叫了管家来问话,头一桩便是问文蔚平在哪里。 管家一五一十地说:“老爷还在波澜院闭关,每日除了饮食,其他的事情一概托付了下面人去做。” “他也真是坐的住啊。”明芙嫣心里怨恨的黑土之上竟然开出一朵幸灾乐祸的恶花来。 “老爷说要一直闭关到武道大会。” 管家低着头,并没有发觉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但是孟凡之看到了。 他眼睛里闪出兴奋的火光来,仿佛立刻就能将他自己点燃。 “我看平儿就很努力啊!”他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明芙嫣,嘴巴里啧啧有声,“一定是那两个妖女迷惑了他。” “芙嫣,你想啊,要是平儿真的喜欢那两个妖女,怎么会这么多天都一直闭关呢?” “一定是她们迷惑了他。” “不是来捉妖的吗?”苏柘在一旁闭目而坐,等了很久发现这些人不过是说了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家务事。 他对这些可没什么兴趣,他还要忙着研究他的“道”。 明芙嫣听他问,连忙道:“苏道长莫要着急,今日刚到府中,先吃过接风宴,休息一晚,明日再捉也不迟。” 她本是一番好意,既全了她当家主母的面子,又显示了这文蔚大族的气派。 谁料苏柘双眉一挑,满脸的不耐烦:“你当捉妖是逛集市买菜?” 他语气里没有一丝的客气:“等你们酒足饭饱,那妖怪知道本道爷来了,早跑得没影儿了!” “还不快带本道爷前去!” 听了他的话,明芙嫣也不敢怠慢。 赶紧叫茵儿头前带路,自己陪着他来到绮萱、陌思二人的屋外。 “两位妹妹最近可好?” 明芙嫣离着门老远就一嗓子亮了出来:“姐姐我给你们赔礼来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被困 “她还敢回来啊。”绮萱起身去开门,被陌思一把拉住。 陌思知道劝不住她,但还是叮嘱道:“和人家好好说话,毕竟我们住在她家里。” “住她家了不起啊,又不是她带我来的。”绮萱甩开她两步走到门口,拽开门。 一道金光兜头而下,将姐妹二人笼罩其中。 “什么呀!” 绮萱和陌思被晃得睁不开眼睛,愤愤地骂道:“你干什么!” 然而也只是晃的睁不开眼,两个人并没有像苏柘预料的那样显出原形。 “这不是妖。” 苏柘微微皱眉,心中将伏妖典上的各类妖怪都大致过了一遍:“不是妖,那会是……” 明芙嫣站在孟凡之身后瑟缩着身体:“道长,她们是什么?” 忽然他记起明芙嫣说过,二人是在落水之后才发现和常人的不同。 苏柘拿出一只青瓷小杯:“看我试一试。” 说着将那只青瓷小杯向天空一举,凌空甩向两人。 顿时大量的水从杯中泼洒而出,将两个人从头淋到脚。 伸手召回小杯,三人再向绮萱和陌思看过去。 只见她们站立不住,倒在地上,一条鱼尾在地上不住地拍打。 “哎呀,这是什么啊!” 明芙嫣大叫一声,不敢抬头去看。 苏柘哈哈笑道:“不必害怕,不过是两个鲛人而已。” 听说是鲛人,孟凡之大喜道:“芙嫣啊,你真是得了两个大宝贝啊!” “舅舅,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明芙嫣也不害怕了,甚至走到了绮萱和陌思两个人面前,蹲下来想要仔细地看看。 绮萱心中悲愤,猛地扑向她,一双黑色眼珠上瞳孔血红。 这一扑吓得明芙嫣向后仰倒,跌坐在地上。 受了鱼尾的拖累,这一扑之后绮萱就不能再进半寸了。 她尖利的指甲勾在明芙嫣的裙子上,把她拉向自己。 明芙嫣奋力挣脱,裙子被扯开了一条大口子。 “这品相可不错,能有个好价钱呢。”孟凡之将她拉起来,“那我们就谋划谋划接下来的事情吧。” 苏柘嫌恶地避开他的视线,侧过身去:“既然已经没事了,我就告辞了。” “苏道长留步。”明芙嫣赶忙提着自己残破的裙子追上去道,“道长辛苦为文蔚府除害,我还没有谢过道长。” 苏柘果然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回头看的并不是明芙嫣,二十趴在地上的绮萱和陌思。 但也就只有一眼,一眼过后他便离开了。 “不必。”这是他最后留下的话。 “行了,咱们也不用费劲了。” 孟凡之看看天色,再看看地上两个面目狰狞的鲛人:“现在趁着平儿还没出关,我赶紧帮你把这两个祸害带走。” 明芙嫣笑道:“舅舅这是想独吞啊?” 孟凡之抽出一并匕首,银白的刃放出凛凛寒光。 他手持刀身,将刀柄递给明芙嫣:“那你先留下点儿肉,要多少,你自己割。” 绮萱听了气得大叫着向前爬了两步,沉重的鱼尾在地上拖出一条深深的水印。 这次明芙嫣灵巧地跳了开来:“这么凶啊。” 她伸手接过匕首,刺下去的时候还是犹豫了:“平哥哥若是知道了定要怪我的。” 孟凡之嗤笑于她的惺惺作态:“你是大小姐,哪能让你拿刀杀鱼呢?” 他指着茵儿道:“怎么伺候主子的,没有眼色的东西。” 茵儿虽然对他很是不满,但仍然走上前接过了明芙嫣手里的匕首。 她将匕首拖在手里,却是转了几个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孟凡之指挥身旁的两个绿衣卫士每人拿着铁链的一端,将绮萱按在地上,然后又上来两人将她捆住。 这四人伸手敏捷,绮萱拼命挣动却毫无办法,只能束手就擒。 陌思也是一样没能逃脱被捆住的命运。 “还等什么呢?”孟凡之不耐烦地说,“等着我喂你呢?” 茵儿抖着手走过去,被绮萱盯得发毛。 “想想我们这些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明芙嫣在她身后道,“想想你有多少个晚上不敢合眼!” “罪有应得!”绮萱骂道,“被你们推落水,如果不是鲛人,我们早淹死了!” “现在却在这里装无辜,真是歹毒!” 明芙嫣冷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这一刀下去,我们也算是报了仇了。” “茵儿,还不动手么?” 茵儿听见明芙嫣又在叫自己,终于眼一闭,心一横,一刀刺下。 绮萱一声痛叫,只见自己的鱼尾上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明芙嫣道:“行了,拿过来吧。” “真臭。”她嫌恶地捏住了鼻子,“待会儿用桃花酿泡了。” “今晚月色不错,适合小酌。” 陌思被按在地上,急道:“绮萱,你怎么样?” 绮萱咬牙道:“你们这些人,会遭报应的!” 孟凡之不屑道:“可惜了,鲛人可不是每一句话都能应验。” “把她们抬到车上去。” “怎么,舅舅这就要把她们从这里拉走了?”明芙嫣这会儿也不怕了,脑子就灵光了许多。 孟凡之道:“我不把她们拉走,等着给你到平儿面前去告状?” “还是你还没有跟她们玩尽兴,以后想接着让她们气你?” 明芙嫣道:“舅舅可真是会劝人,就这么着把两座金山给我挖走了。” 孟凡之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行了,鲛人血肉可以长生不老。你现在已经可以青春永驻了,又去掉两块心病,还不满足吗?” “你们明家还差这点钱吗?” “那倒也是。”她骄傲地昂起头,“舅舅可千万别让她们跑了。” 孟凡之笑道:“这你放心,毕竟你们文蔚家的十二卫也不是吃闲饭的。” 明芙嫣听了更加得意,只是她忘记了一件事。 经过千年的隔阂,鲛人已经是非常稀缺的资源了。 即便是明府也根本一条都没有。 孟凡之叫人把绮萱和陌思捆好,自己带着人连夜离开了文蔚府。 当晚明月高悬。 茵儿用桃花酿清晰浸泡了那柄匕首,将浸了鲛人血的酒液倒入一只白玉酒壶。 明芙嫣手里摸着温润的白玉酒杯,笑吟吟地道:“再去取一只酒杯来。” 在茵儿不解的目光中,她缓缓道:“月色正好,我们同饮一杯。” 第二百七十五章 血池 孟凡之没有回到明府。 他也没有回去白府,或者去十二卫的据点。 而是拉着绮萱和陌思来到了距离明府五十里外的一座深山。 这座山名曰广菏,半山腰有一座废弃的神殿,殿中供奉的是第三天神女。 山中清苦。 离神殿不远的一所村庄早已废弃,原来的住户不知所踪。 只留下倒塌的房屋表示这里曾经住过人。 孟凡之带着人在店外下马,拉着绮萱和陌思进入殿中。 经过路途奔波,她们的衣物已经干了。 此刻正赤着脚被卫士推入大殿。 “我们可以商量商量。”绮萱试着和孟凡之谈判,“你放我们走,我们可以答应你条件。” 孟凡之站在殿中环顾四周,只见神女像上裂纹蜿蜒,供桌坍塌、壁画脱落。 一看之下满目疮痍。 “条件?”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自己向神像的后面走去。 陌思也跟着帮腔:“是啊,你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答应你的。只要你放我们离开。” 她话音还未落,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第三天神女像竟然缓缓地向一侧移开。 露出了神像底座下面一条幽暗、深邃的通道。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叫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孟凡之歪着头问:“你们能给我什么呀?” 绮萱道:“你不是想要钱吗?我们可以让你发财。” “哦?”他对这个倒是很有几分兴趣,“说来听听。” 绮萱道:“你可以造几只大船,我们带你入海去捕上很多鱼来。” “那可是要比渔民捕上来的鱼珍贵得多的鱼,你把它们贩卖到岸上来,一定可以赚很多很多钱。” 孟凡之笑道:“西海贩鱼到这岸上来,近处的不值几个钱,远处还没有送到就已经发臭了。” “还不值那几个工钱。” 见没有说中他的心事,陌思连忙道:“海中还有很多珍珠,个个都又圆又亮。” “这些深海的珍珠可以自己发光,岸上应该并不多见。卖到那些大户中去,自然会得许多钱。” 孟凡之向四个卫士招招手,示意带她们两个进入通道。 绮萱急道:“你不喜欢珍珠吗?” 孟凡之笑道:“你们不过是鲛人,四海所有水族都归龙族统御。你们当我不知道吗?” “带走!” 四名卫士立刻将她门二人带入了通道之中,石壁上的火把燃起了幽幽的火焰,头顶上再次传来轰隆隆的声响,石像已经归位。 绮萱一边下台阶一边吼道:“我和西海主很熟的,他会同意的!” 孟凡之根本不理会她的叫嚷,走在最前面带路。 他们走完最后一阶台阶,眼前又是一条通道。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绮萱的脚上磨出了血,踩在灰尘上沙沙地疼。 “马上你就知道了。”几个人杂乱的脚步声中,他们又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间石室。 这是一间墓室。 奇怪的是整间墓室的地面没有地板,而是一个约十步长、十步宽、一人多深的池子。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绮萱慌了,“我可以现在就哭给你们,还可以给你织绡。” “不过,织绡得在水中,这里恐怕不行。你先带我们出去吧!” 孟凡之故做疑惑地问:“干嘛要出去?这里马上就都会装满啊。” 说着他指了指面前的空池子:“别急,马上就好了。” 无论是绮萱还是陌思,此刻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是在水里,能力发挥就是在岸上根本比不了的。 孟凡之在墓室墙壁上摸索着,找到一块砖轻轻一按。 “两位姑娘委屈一下吧。”他温柔地笑了笑,将绮萱和陌思推入了空池子里。 很快,池子壁上的四个兽头雕像的嘴里咔咔作响。 一股令人不安的熟悉味道飘来,是带着丝丝甜味的腥气。 猩红色的液体喷流而下,快速地吞噬了地砖。 看着池子里惊慌失措的绮萱和陌思,孟凡之若有所思地说:“别怕,这也不是什么毒药,无非就是味道不太好闻。”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找到鲛人,本来都做好要下海的准备了。” 他轻声地叹了一口气:“还真是要感谢你们了。” “嗯,你是要谢谢她们。” 一个声音从墓室门外传来,戴着黄金面具的人背着手,闲庭信步般走来。 “陆岑?”孟凡之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陆岑走到他身前站定:“我来祝贺你呀。” “这么快就完成了这一步的计划。” 孟凡之指着已经完全被浸泡起来的鲛人姐妹道:“还有多久才能炼血?” 陆岑看看血池,再看看孟凡之,语重心长地说:“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又着什么急呢?” “可是。”孟凡之语气里带着些许焦灼,“我想能够更快地为古神办事。” 陆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孟凡之拍得一抖:“古神有着漫长的岁月,它于今后的亿万年仍将存在。” “你又着什么急呢?” “难道你质疑古神吗?” 孟凡之连忙道:“不,我没有。”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遵从古神的召唤,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交给他。” “那你的全部都在古神那里吗?”孟凡之的这一问让陆岑愣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又恢复了之前淡定的样子。 仿佛真的是一个神的使者,降临到这里为了拯救她可怜的子民于水火之中。 “我的全部当然都在古神那里。”他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肩膀,“如果眼前这个在你面前的躯壳不算在内的话。” 说着他诡异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结霜的笑脸:“古神予你希望,予你快乐,予你终极梦想。” “帮你摆平了一直以来的繁杂琐事。” “古神就是黑暗中的光,是烈日下的树荫,滋养你。” “你已经是古神的使者了,不该还有疑惑。” 他们说话的声音极清,绮萱看着他们急得大喊:“先拉我上去!你要多少钱都给你!” 孟凡之看着她轻轻地摇头。人们都不知道,他所求的并不是那些金银,甚至不是古神的看护。 第二百七十六章 能力丢失 “孟凡之,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陆岑看着漂浮在血池中失去意识的绮萱和陌思,用手肘撑着身体半躺在石阶上。 孟凡之靠在墓室的石壁上,抱着双臂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陆岑问自己,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报仇。” “你的仇家是谁?”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陆岑仰头望向墓室的石顶: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亏啊。 “我不知道。” 四个字清晰而沉重,回荡在石室中。 “什么?”孟凡之来了兴趣,“你作为古神的使者居然没有愿望?” “那你为什么会追随古神?” 陆岑笑道:“好吧,如果说愿望的话,找回自己的过去也算一个吧。” “你的过去,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吗?”孟凡之问,“如果还有一丁点的记忆,我倒是可以帮你去搜集一点儿线索。” 陆岑无奈地摇摇头:“没有。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他仰过头去,倒着看向孟凡之:“古神这次派我来,要我们共同完成这次的任务,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知道了。”孟凡之不耐烦地说,“你怎么磨磨唧唧的跟个老头子似的?” 说完就迈步走过他的身边,径直向那血池中走去。 看到这一幕的陆岑竟然没有去拦住他,反而也爬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入了血池。 他们游到血池的中央,由陆岑念诵起了咒语。 说也奇怪,那血池竟然渐渐干涸,只留下四个人躺在池底。 “走吧。”孟凡之拧了拧身上的衣服,自己走上了墓室的地面。 陆岑看看依旧昏迷不醒的绮萱和陌思,反身跟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绮萱第一个醒了过来。 她摇醒了陌思:“这是什么地方?” 陌思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好起身用两只手在周围摸索:“看样子,好像是个坑。”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墓室,这才稍稍能看见一些地底常有的发亮的虫子。 那些虫子时而群聚,时而飞散。 也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在那些微弱的荧光之下瞧见所处之地的形状。 这是一处开在悬崖上的洞窟。 冷风刀子似的从深渊中向上吹来,就像海沟里的冷流似的。 陌思打了个寒颤:“没有路。” 绮萱当然也看见了,这里没有路。她们不远的地方是一截断桥。 看来是连接到这洞口的部分断了,桥面已经落入深渊粉身碎骨了。 绮萱道:“这桥断了,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陌思道:“那两个人既然带我们进来后,自己又离开了,肯定是走的时候弄断了这座桥。就是不想让我们出去。” “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绮萱既是说给陌思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不能让自己放弃希望,在任何时候,只要是有一点点希望,都能让她觉得自己有力量,有力量便不害怕。 不害怕,才能有活下去的意志,才能打败困境。 在黑暗中,她和陌思两个人分别从墓门的左侧和右侧摸索寻找出路。 但是过去了很久,仍然是一无所获。 “我们有什么招惹到了他们吗?”陌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丧气,“我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们。” 绮萱安慰她道:“谁让我们是鲛人,他们是人族呢?” “这大概就是捉我们的原因吧。” “这算是什么理由!”陌思气道,“总不能因为我进入了他们的地盘就任他们宰割吧!” “哎,你还真说对了。”绮萱赞许地说,“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你也不用生,即便你气死了,也没有人会觉得可惜呀!” 陌思怒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他们永远得不到我的血肉。” “你想的也对,也不对。”绮萱纠正她,“他们是没有得到你的血肉,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得到了我们的能力。” “什么?”陌思不解地问,“他们得到了什么能力?” 绮萱叹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他们所用的应该是一种巫术。” “通过这种巫术和我们进行了换血。” 陌思的神情完全隐蔽在黑暗中,她听到绮萱继续说道:“此刻我们被困在这里,他们可能已经潜入了西海。” “怎么会……” 才说出几个字,陌思就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但是让她更加害怕的是,她的眼泪不再是珍珠,而是咸咸的、苦涩的泪水。 这就是之前两人觉得酷似海水的味道。 没想到多日之后,她们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怀念家乡。 “你看,我说中了吧!”绮萱没心没肺地说着,还不忘调侃道,“既然你已经验证过了,我也就不再试了。” “好了,别哭了。”陌思没有要收声的意思,绮萱只好道:“我们又不是以后都没有能力了。” “什么?”陌思在黑暗里摸到她的胳膊伸手死死抓住,“你说清楚!” 绮萱试了几次想把自己的手从她的禁锢中抽离出来,皆以失败告终。 只好妥协道:“说起来,他们换的这些血都会渐渐消耗掉,最终被他们新生的血替换掉。” “就像我们一样,我们新生的血也会逐渐把他们的血替换掉。” “那时候我们的能力就又回来了。” “真的?”陌思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哭腔问,“要多久才能行?” 绮萱沉默了很久才道:“这也不一定。也许个把月,也许几年。” 陌思又有点儿着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焦躁不安:“那怎么办?我们要在岸上待那么久。” 绮萱摸到她的手紧紧握住:“别着急,这有什么呢?” “我们都在千岁以上,这短短几年有什么要紧的?” 她倒是看得开,似乎拿走的并不是她的能力:“我们不如就在岸上好好游荡一番。没了能力的束缚,我们也不会遇到水就化出鱼尾。” “你就当是因祸得福好了!” 然而有一点她却没有说。 她们被换走的不只是几年的能力,同时还有这几年的寿数。 第二百七十七章 逃出生天 陌思擦擦眼泪,别扭地说道:“刚才我快要气死了。” 绮萱道:“我知道,我知道呀。” “所以叫你先别生气,咱们现在是先找到出去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嗯。”陌思答应着,便起身趴在地上,用两只手、两个膝盖撑在地上一点点地往前挪。 “你这是要干什么?”绮萱发觉了她的动作。 陌思一边往前挪,一边用手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找找出口啊。虽然不知道出去的路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把每一寸都摸到,总会有一点痕迹的。” 绮萱听到她又重新振作起来精神,自己心里也是送了一口气。 “哎,你知道刚刚我最绝望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吗?”陌思小声嘀咕道,“刚才我真的是万念俱灰呀。” 绮萱在黑暗里也努力用手指感受着地面:“想你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陌思傲娇地摇头:“才不是。” 绮萱便问:“那是什么呀?” 陌思认真地说道:“想到如果要是我死在这里,我就用鲛人的诅咒来诅咒他们。要让他们世世代代都记得,他们祖上欠我一条命。” “从此以后他们都要铭记我的恩情。” “这……”绮萱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的诅咒?” “他们记得又怎么样啊,现在这个世道,欠钱都可以不还了。” 陌思不禁咋舌:“要是你会怎么样?” 绮萱的嘴张了张终于又闭上了:“我才不会用那个。你不知道用了诅咒就会死吗?” 陌思道:“这怎么会不知道?” 她说着向绮萱靠的更近了一些:“当年在四海帝君的婚礼上,你姐姐……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何止是陌思,绮萱自己也是难以忘怀。 两人说到这里,想念故人,都有些伤感。 但是很快,这种伤感就被一声喜悦的轻乎所替代。 “呀,这是什么?” 绮萱听见立刻向陌思所在的位置摸过去。 那是一个圆圆的旋钮。 绮萱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这个位于池底和池壁夹角中的小机关。 只听见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哒”,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振动。 猛地,整块池底下陷、倾斜。 绮萱和陌思还没有防备,就滚落在一条冰冷、光滑的通道里,飞快地向下滑去。 随着“噗通”、“噗通”的落水声,熟悉的触感将她们包围。 是水! 而且是咸咸的、苦涩的、冰凉的海水! 这真是让两人大喜过望,如鱼得水,这四个字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然而欢喜仅仅是一时的。 她们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想起来作为鲛人的能力已经被孟凡之和陆岑两个人通过血池巫咒换走了。 “我们会不会淹死在海里?”陌思不确定能力消失后的自己还能不能在水里生活。 绮萱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立刻将头脸全都没入水下。 “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绮萱才哑着嗓子将答案告诉陌思:“会不会淹死我不知道,但是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咱们不能在水下换气了。” 两个人在岩洞里一边换气一边游向外面。 几句就在两人力气要耗尽的时候,终于回到了天空之下。 她们疲惫地躺在沙滩上,任由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地就要睡过去。 “先别睡!”绮萱叫醒陌思,“咱们得去不同的地方。” “小心叫人捉回去。” 陌思一听也是一惊,立刻拖着酸疼的身体踉跄着爬了起来。 两个人你扶着我,我搀着你,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海边的渔村。 “那不是绮萱和陌思吗!” 阿苇和嵩月从酒馆里打了酒往回走,正好看见勉强支撑的两个人。 “绮萱!”他大喊一声,向他们拼命挥动着手。 但也就在这一挥之下,两个人应声而倒。 他被吓了一跳,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委屈转头向嵩月道:“我不是,我没有。” 嵩月没好气地道:“我知道。” “赶紧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把绮萱和陌思好不容易弄回破屋,又在结庐境中做了新鲜可口的饭。 等她们醒来,发现眼前的正是阿苇! 陌思被吓了一跳,猛地缩起身体向后一蹿。 阿苇也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好,好点了吗?” 陌思和绮萱这才把发生过的事情一一地和阿苇、嵩月说了。 气得阿苇道:“要我说,这文蔚平和明芙嫣这两个人可真是天生一对。在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了。” 嵩月道:“说什么呢,净说些没用的。” “要我说,你们就在我这里先住下来吧。” “那就打扰了。”绮萱没有和他们客气,毕竟回不去海里,岸上又没有可以信赖之人。 这要是一个多月以前,她指定不会在这里住下来,一定是要到处走走看看的。 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她才知道原来这岸上的危险可一点儿都不比海里的少。 而另一边,文蔚府。 经过连日的闭关,文蔚平已经小有所成。 “小莲,打开结界,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文蔚平伸了个懒腰,把昊陀莲生向上一举,“来,我们走。” 小莲乖巧地应了一声,钻入了那雪亮的刃锋里。 顿时池塘消失,房屋瓦解,波澜院又恢复了它原有的样子。 木门缓缓打开,门外的演武场一片寂静。 “夫人,老爷出关了!”茵儿一溜烟地跑回来,对正在看账本的明芙嫣道,“是真的!” 明芙嫣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喜色:“你在哪里听到的?” 茵儿正色道:“夫人,这可不是我听来的。” “刚刚按照夫人的吩咐到管家处送账本,亲眼看见老爷就在管家的书桌前坐着!” 听她这么一说,明芙嫣才真正地露出欢喜的颜色来。 她赶紧叫茵儿准备了酒菜,自己又重新敷粉、描眉,换了一件新做的衣裙。 “走,我们去看看老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她很高兴听到的消息是文蔚平从波澜院出关以后第一时间去找管家处理事物。 而不是先去找那两个鲛人。 管家远远地看见明芙嫣,连忙迎上来道:“夫人怎么亲自来了?” 明芙嫣笑道:“我来找老爷的。” 管家赔笑道:“夫人,老爷不在这里。已经离开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出关 “老爷,你怎么在这呢?”明芙嫣急匆匆地赶过来,只见文蔚平站在门前的空地上望着地上的苔藓发呆。 多日不见,文蔚平也并没有抬头去看她。 而是怔怔地望着地上那些毛绒绒的绿色苔藓问:“他们姐妹俩呢?” 明芙嫣面不改色,笑道:“哦,两位妹妹在府中烦闷,便一早告辞离开了。” 文蔚平喃喃地重复道:“离开了?” 明芙嫣应和道:“是呀,离开了。” 文蔚平望向那扇洞开的房门:“离开多久了?” 明芙嫣想了想道:“大约有个十来天了。” “十来天。”文蔚平这才肯将目光分给她一些,“有说去了哪里吗?” 明芙嫣轻轻摇头道:“妹妹们只说要到外面去游玩,并没有告诉去哪儿。” “往哪个方向走的,你总知道吧?” 文蔚平一双眼睛鹰隼一般锐利,只要她有一丁点的纰漏,就会被利爪勾住,再难逃脱。 明芙嫣笑道:“嗯,当时送妹妹们离开的时候,见她们是往东去的。” 听到此处,文蔚平垂下眼帘,依旧盯着地上的苔藓。 明芙嫣不知道那苔藓有什么好看的,只当他失去了两位美人,心中失落。 看着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种畅快的狂喜: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 一个笑容在她脸上不自觉地绽放,当她自己察觉的时候,已经不可收拾地暴露了出来。 “老爷今天出关,真是件大喜事。”明芙嫣连忙掩饰自己的窃喜,“哎呀,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欢喜才好了。” “茵儿,快去叫厨房准备了老爷最爱吃的菜,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文蔚平疑惑地望向她:“一家人?都有谁?” 明芙嫣愣了一下,道:“就老爷和我。本来应该还有绮萱和陌思两位妹妹的,不过老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她们玩一段时间也就会回来了。” 文蔚平忽然道:“也快是年下了吧。” 明芙嫣道:“是啊。” “把饭摆到勤勉斋去吧。” 多一刻的停留也没有,他从她身边走过,径直离开了。 “夫人,那我去准备了。”茵儿不敢看明芙嫣的眼睛,那里面有了一种她并不熟悉的东西。 那种东西让她害怕,却让她的主子变得强大。 明芙嫣皱着眉走到刚刚文蔚平站立的地方,向他刚刚望着的地方看过去。 然而并没有什么奇特的东西,或者发现。 不过就是一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苔藓。 那么卑微、低贱地匍匐在地上。 她发出一声冷笑,昂起头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文蔚平站立在后院的观鱼台上,手中捏着一片花瓣大小的半透明的鱼鳞。 在阳光下,那片鱼鳞散发出珍珠般莹润的光泽,更是在鳞片边缘散发出五色光辉。 这不是一片普通的鱼鳞。 这是鲛人的尾鳞。 在海边破屋的时候,他在重伤的陌思身上见过。 从自己闭关之日起,就已经进入了深秋。 秋天的雨很少很少,陌思和绮萱不可能发现下雨了还冒着要化为人鱼的风险到屋外来。 所以一定是发生过什么。 可是,发生过什么呢? 难道是明芙嫣赶走了她们? 从明芙嫣之前的表现来看,这个猜测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如果只是把人赶走,怎么会留下鳞片?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鲛人泣珠,所织之绡一寸百金。 鲛人血肉,食之去百病,青春不老。 织绡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 难道,她们已经被众人分食? 一刹那间,文蔚平痛恨自己。 为什么没有让两个人也和自己一起进入波澜院。 如果当时不是想到了作为主母的明芙嫣的感受,将两个人带入幻境,那么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明芙嫣,你根本就不值得我对你好。” 他恨恨地攥紧了拳头:“和你姑母一样,都是毒妇!” 波澜院。 “母亲,要过年了呢。”文蔚平将肉夹到明夫人的碗里,“新送来的衣裳可还喜欢?” 明夫人眼神呆滞,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眼睛只是不往那碗里看,只顾着盯着桌子上那一盘烧鸡。 明芙嫣见状接过话头:“姑母穿在身上真是合适呢,颜色也喜庆,正适合年下里穿。” “芙嫣姐姐,过年了会让英儿到外面去玩吗?”文蔚英已经有十岁了,却还是用着当年六岁时候惯用的撒娇手段。 他用一双眼睛天真地望向明芙嫣,等待着回答。 明芙嫣不知如何回答,便去看文蔚平。 但是似乎他正专心致志地和明夫人共叙母子情,没有听到这边的问话。 于是明芙嫣只好说:“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玩呢?不如在这小院子里暖和。” 文蔚英委屈地看向文蔚平:“这里不暖和,英儿不想待在这里。” 明芙嫣见他又要哭,生怕扫了文蔚平的兴致。连忙哄道:“那么英儿想要去哪里啊?” 文蔚英撅嘴道:“英儿想要去后院的湖里溜冰。” 文蔚平也夹了一块肉到他的碗里:“几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后院的湖啊。” 文蔚英道:“英儿当然记得,英儿想要去溜冰。” 文蔚平笑道:“现在湖上的冰还没有冻实,人一上去啊,冰就裂开了。” “人就掉到水里,不冻死也会淹死。” “是不是啊,芙嫣?” 他这一番话本是想劝住文蔚英,没想到戳中了明芙嫣的一桩心事。 吓得她僵硬地回答道:“是,是啊。” “你怎么了?”文蔚平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明芙嫣道:“哦,老爷刚刚一说冷,我就突然感觉很冷。” “哦,那你就多吃一点儿。”他夹了一箸菜到她碗里。 “看见英儿都长这么大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他感叹地说:“一晃眼的功夫,我也就老了呢。”说着还不忘看向明芙嫣。 这一看之下,明芙嫣就慌了。 自己当初光想着害怕容颜老去遭到文蔚平的抛弃,却忘记了青春不老定会引起他的疑心。 第二百七十九章 惶恐 三年五年不明显,十年八年也还可以。 但是几十年下来,自己依然还是这般容貌,文蔚平必定就会疑心。 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就在她满腹心事,惶惶不安的时候,明夫人突然从椅子上蹿起来,一把抓过盘子里的烧鸡抱在怀中。 新做的衣服上顿时满是油渍,她两手抓着烧鸡护在怀里,两步跳上床去,拉起被子来将自己裹在里面。 香儿连忙上去想把她拉下床来,怎奈明夫人力气奇大,根本拽不动。 她一边和香儿角力,一边口里呜呜地大喊。 听了半晌,明芙嫣才听懂,原来她喊的是:“这是给羽儿的,羽儿最爱吃烧鸡。我要留给羽儿吃,你们谁都别想动。” 文蔚平显然也听懂了,叹气道:“香儿,给夫人把鞋子脱了,让她愿意在床上就在床上吧。” 明芙嫣望着这位曾经干练精明的姑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文蔚平又夹菜给她道:“吃饭啊,我们一家人难得吃个团圆饭,吃就吃好。” 他说这话不假,年夜饭就不会摆在这里了。 “人啊,在享福的时候就要踏踏实实地享福。算起来算计去,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文蔚平这话似是自言自语,却又不知是说给明夫人听的,还是说给明芙嫣听的。 不出所料地,晚上文蔚平又回了波澜院。 明芙嫣放下剪灯芯的剪刀,问茵儿:“如果老爷知道了怎么办?” 茵儿听了只觉惶恐。 她不敢想象要是文蔚平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把自己打死。 “夫人毕竟是老爷的正房妻室,老爷能够怎么样呢?”她安慰明芙嫣,却不能安慰自己。 “倒是茵儿自己,恐怕是难保性命。” 明芙嫣叹气道:“当时我们只想着要长生,要青春不老,却忘记了这一节。” “几年的光阴却还好说,但是几十年过后该如何向老爷解释呢?” 茵儿听了也越发觉得害怕:“夫人,几十年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明芙嫣嗔道:“胡说,我可是要和老爷过一辈子的。自然几十年后还是会在一起的。” 茵儿连忙改口道:“夫人,茵儿是说或许夫人为老爷生几个少爷,老爷也就不会怪罪了。” “哎。”明芙嫣面上一红叹道,“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而另一边,波澜院里也是灯火未熄。 “小莲。”文蔚平手枕在脑后,躺在盛开的花树下望着悠悠的浮云说着心事。 “你说绮萱和陌思她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小莲闭上眼睛,半晌后睁开道:“我探查不到她们的踪迹。” “那么,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这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只能探查到正在发生的事情。” 文蔚平听了沉默了很久:“小莲,我觉得绮萱和陌思有可能已经被害了。” “平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文蔚平道:“我在她们住的屋前发现了鱼鳞。” “她们是鲛人的事情很有可能明芙嫣已经知道了。” “而她却说她们只是觉得闷,自己离开了。” 小莲道:“所以平哥哥认为是嫂嫂害了她们?” 文蔚平皱眉道:“别这么叫。” “我真后悔娶她。” 小莲眨眨眼睛:“小莲不是很懂。但是小莲听平哥哥的。” “你知道吗?绮萱和陌思是西海的鲛人。绮萱的父亲是鲛人的王。” 文蔚平惋惜地说:“我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是太开心了,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族能够和海族这样平和地在一起相处。” “我以为我可以创造一个新的纪元,可以做一件千年来没有人能实现的事。” “尤其是当我知道我娘也有可能是个鲛人的时候,我真的是牟足了劲头准备大干一场。”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遗憾:“我以为我找到了家人,可以为娘报仇了。” “原来这不过都是一个梦,现在梦醒了。” “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莲伸出手去,却从他的手上穿过。 望着自己没有实体的身体,她无奈地说:“平哥哥,不要伤心。” “你想要让人族和海族交好,那就去做啊。” “你想为你的娘报仇,那就去做啊。” “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小莲都是支持你的。” 文蔚平轻轻地叹气:“可是现在都没用了,她们已经不在这里。” “而且,还有可能已经被府里的人分食了。” 小莲想了想道:“你也不能确定,不是么?” “那为什么不先找找看?当初你是怎么找到叶图姐姐的?” 文蔚平忽然翻身坐了起来。 他对小莲道:“之前叶图说我的眼界只有文蔚府这么大,我不服。” “我已经是武道盟主了,我要让所有的武道成为一家。” “不仅仅是所谓的成为一家,我要让所有的武道家族,真的成为一家。” 看着他又恢复了生气,小莲也跟着开心起来:“平哥哥,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可是眼看着武道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发出去的十二卫却一个绮萱和陌思的消息都没有带回来。 这渐渐让文蔚平相信,自己的推断是对的。 真是厌倦了,和明府这两个女人纠缠的生活。 真是厌倦了。 “小莲,我不知道我将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文蔚平最后一次对自己产生质疑,是小莲给了他勇气。 “如果是你想要做的事,我想应该不会是以为了伤害别人作为初衷的。” 小莲没有正面回答对或者不对,只是以她对文蔚平的了解而做出了一个判断。 文蔚平从这简单的话里得到了鼓励和肯定,让他能够以温暖和理解的力量为盾牌,向着自己想要的目标而前进。 武道大会的前两天,文蔚府开始陆陆续续地迎来了本次大会的宾客。 他们像往年一样,带着礼物和笑脸欢欢喜喜地来,高高兴兴地住。 等待着在大会上互较高下,或者一鸣惊人。 尤其是在默默无闻的文蔚平一举成为武道盟主之后,那些弟子们也更加跃跃欲试。 毕竟面对着这样一个扬名的机会,那个武道弟子肯一笑而过呢? 第二百八十章 光芒四逸 “秋掌门,幸会幸会!”文蔚府的大门外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 米昊带着米樱樱和米青从车上下来,正巧遇到秋桐的马车。 “是米昊前辈啊。”从车上下来整了整衣服,秋桐才上前两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的礼数。 灵感山虽然没有其他门派那样富贵,但是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会少。 “秋掌门请。” “米昊前辈请。” 两位门派的代表在那里礼让,米樱樱和米青顶着笑脸在旁边作陪。 “那是什么啊?”米樱樱眼尖,只见枫林深处有点点金光闪烁,在阳光下分外扎眼。 米青向她看的方向看过去:“是一辆马车。” 是一辆马车。 一辆金马车。 四匹通体雪白的龙驹配着金鞍金辕,矫健的身影转瞬即至。 米樱樱只听到清脆的铜铃声当啷啷地响了一声,那尾音还没有消散,马车已到眼前。 镶嵌金丝的雪色织锦帘子上绣着滚滚的海浪图案,每一道浪花都是由银线穿上大小相同的珍珠所绣。 文蔚府金字招牌下,所有的人都在门前站住了。 他们寒暄的也不讲话了,走路的也不走了,拿行李的停了手,都齐齐地望向这辆马车。 金马车并不是没见过,明府就经常乘金马车出行。 白马也不是没见过,哪个府里都少说有个十几匹。 但是这样纯金打造、装饰精美的马车,这样没有一丝杂色、健美匀称的马还真的是世间少有。 这些人,也就没有机会见过。 “我们到了。” 随着这句话,一只手伸出帘子。 那几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满面笑容的人。 米樱樱惊叹,“云长老?” 云修站在车下接过从帘子里伸出的,一只莹白的手掌。 “叶图!”米樱樱双眼圆睁,眼珠好悬没从眼眶子里掉出来。 “怎么会是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红衣如火的叶图,她变了。 那个邋里邋遢、头发也梳不好的叶图,现在梳着精致的发髻,甚至还敷了粉,涂了胭脂。 这,这可真是天理难容! 仿佛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似的,叶图向她看了过来。 这一看之下,米樱樱只觉自己浑身一抖。 那是一种二月里春冰初融的清冽与冷利。 就在她还没有从这陌生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图竟然走过来了! “你,你要干什么!”米樱樱说话也磕巴起来,她双手甚至已经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叶图走到她跟前,却不是向她说话。 “米昊世伯,师兄,好久不见。” 她的明艳里有着淡淡的忧伤,锋利中带着三分柔情。 “你们都还好吗?” 米昊??见到她很是欣喜:“好,都好。” “哎呀,叶图都成大姑娘了,越来越好看了!” 说着便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手拈着胡须像笑呵呵地看着她。 秋桐道:“我们也都好。你竟然学会涂胭脂了,我本以为你这辈子都用不上它呢。” 叶图笑嘻嘻地指了指云修道:“我哪有那个手艺啊,还不是咱们无所不能的云长老才艺超凡。” 米昊和秋桐与云修、嵩月见过礼,云修只是淡淡地笑,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叶图这时才有空理会米樱樱。 她先是和米青稍叙了两句,随后才向一旁的米樱樱道:“我什么也不干。你若是想要动手,一会儿擂台上见。” 一行人走进文蔚府的大门,自然有丫鬟领着各人来到住处。 丫鬟一边走一边道:“几位贵客,族长特别嘱咐带几位到之前住的波澜院、起苍阁和风霖居去住。” 叶图看了看嵩月和云修,道:“之前我们分三处住,是因为我当时要做功课,他们怕打扰我。” “如今贵府上下宾客云集,我们住一处就好。” 丫鬟听到这里有些为难地说:“叶姑娘不用担心,府中房屋甚多。” 叶图道:“这也不必,我们就住一处好了。” “你同他们住在一处,于礼不合吧?”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穿宝蓝色长衣,披着一领墨狐皮的大氅正快步走来。 正是文蔚平。 走到近前,他欣喜地道:“你来了,我很高兴。” 叶图并没有去接他的话,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地上。 “我刚刚还在想,如果你不来怎么办?”他像个孩子似的笑道,“现在真好。” 云修和嵩月站在叶图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文蔚平,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叶图抱拳道:“一约既定,必来赴会。盟主多虑了。” “你既然来了,就住下吧。”文蔚平搓着手道,“屋子还都给你留着呢。” 叶图笑道:“我们既然是一起来的,就住一起好了。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文蔚平挤出一个苦笑:“到了这里你还需要有什么照应?有我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 叶图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哦?你还真以为你挺厉害的呢?” 文蔚平被这句话呛得莫名其妙:“当然了,我现在是盟主、族长、掌门,我……” 叶图皱着眉低下头,伸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不用背那些头衔。你每见着人都说一遍,你不累吗?” “你不累,我都听累了。” 她昂起头看着他问:“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就想想绮萱和陌思是怎么回事就行了。”说完转身就走。 关于绮萱和陌思到底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文蔚平本来也不晓得这其中的缘由,只是自己的一番推测。 如今听她这样一说,忙问:“什么意思?” 见叶图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文蔚平快步上前伸手抓向她的胳膊:“你等一下,他们去了哪里?” 还没等他抓牢,叶图抬起胳膊横推一掌拍向文蔚平的肩头。 文蔚平本能收回了胳膊,依然穷追不舍地问:“绮萱和陌思怎么了?” 叶图鄙夷地看着他道:“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啊。” “她们怎么了,你问问你夫人不就知道了?” “芙嫣?”文蔚平沉下脸道,“真的是她做的?” 叶图笑了。 “一个做了不承认,一个假装不知道。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嗨翻全场 “还有没有人要上来比试的?” 来参加武道大会的各派代表肯定没有想到,这第一天的比武就有人能这么亢奋。 叶图已经连胜十一名武道好手,成为了这次武道大会上的一匹黑马。 “我来!”一个黑胖的大汉从沉默的人群里走上擂台,站到叶图的面前双手叉腰,瞪着牛一样的大眼,瓮声瓮气地道,“我倒要看看这女娃有什么了不得的!” 叶图向他抱拳道:“得罪了。我们点到即止。” 说着便摆了一个起手式,随时准备接招。 怎料那黑胖的大汉并不着急动手,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一个女娃,不好好在家嫁人生娃,跑到这里来和一群老爷们打架,难道是想比武招亲吗?” 台下也哄地一下炸开了锅,纷纷笑嘻嘻地说着闲话。 叶图轻轻挑眉瞥了台下一眼道:“这到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把你那仅有的一点脑子用到修习练功上面去吧。” 台下又传来一阵哄笑,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黑胖的大汉登时脸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黝黑的脸膛挂着两片绯红。 在阳光下一照,真是黑里透红,红利透亮。 叶图见他只是耍嘴,也不见什么行动,干脆自己主动进攻。 “等等!”叶图刚一抬脚,才刚走出两步就被黑脸大汉叫停。 “怎么了?”她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打不打?” 黑脸大汉梗着脖子道:“你这女子好没规矩!” “难道你不知道比试之前是要互通姓名的吗?” 叶图舒展双眉,心道这人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自己先报了个号:“在下叶图,领教了。”说完就要往上迈步。 只听那黑脸大汉又喊道:“停,停!” 叶图很是费解:“又怎么了?怎么又叫停了?” 黑脸大汉叹气道:“你这女娃,真是个急脾气嘞。” 他不疾不徐地说:“你是说了你叫什么了。”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么?” 叶图语塞。 确实是自己心急了,还没来得及让对方报名。 于是,她准备等他报完名再上。 怎奈这黑胖的大汉真是个有耐性的人,就这么直直地杵在台上,跟一节灶台的烟囱似的,纹丝不动。 叶图只好抱拳道:“不知这位师兄高姓大名?” 黑胖的大汉这才像是惊蛰时候的蛤蟆似的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本人正是白府的白岭力。” 说着白岭力双手抱拳,顺着擂台边上给台下的人都拜了一遍:“各位师兄师弟,有机会咱们都切磋切磋!” 等他这一顿忙活之后,终于想起了身后台子上还有一个等候多时的叶图。 “女娃娃,你还没有说你的师承嘞!”他嘿嘿地笑着,等着看她的笑话。 叶图淡淡地道:“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也没有显贵的氏族。” “开蒙是拜在武功山,而后在灵感山,最后是这文蔚府。” 白岭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这眼前只会描眉画眼的女娃娃居然在三个门派都拜过师! 他不禁想当然地将拜了三个门派归因于她的资质太差,既然资质差,那功夫也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他也就不害怕。 白岭力腆着肚子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拜了三个门派。” “啧啧,厉害啊厉害。” “还有没有人要上来比试的?” 来参加武道大会的各派代表肯定没有想到,这第一天的比武就有人能这么亢奋。 叶图已经连胜十一名武道好手,成为了这次武道大会上的一匹黑马。 “我来!”一个黑胖的大汉从沉默的人群里走上擂台,站到叶图的面前双手叉腰,瞪着牛一样的大眼,瓮声瓮气地道,“我倒要看看这女娃有什么了不得的!” 叶图向他抱拳道:“得罪了。我们点到即止。” 说着便摆了一个起手式,随时准备接招。 怎料那黑胖的大汉并不着急动手,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一个女娃,不好好在家嫁人生娃,跑到这里来和一群老爷们打架,难道是想比武招亲吗?” 台下也哄地一下炸开了锅,纷纷笑嘻嘻地说着闲话。 叶图轻轻挑眉瞥了台下一眼道:“这到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把你那仅有的一点脑子用到修习练功上面去吧。” 台下又传来一阵哄笑,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黑胖的大汉登时脸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黝黑的脸膛挂着两片绯红。 在阳光下一照,真是黑里透红,红利透亮。 叶图见他只是耍嘴,也不见什么行动,干脆自己主动进攻。 “等等!”叶图刚一抬脚,才刚走出两步就被黑脸大汉叫停。 “怎么了?”她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打不打?” 黑脸大汉梗着脖子道:“你这女子好没规矩!” “难道你不知道比试之前是要互通姓名的吗?” 叶图舒展双眉,心道这人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自己先报了个号:“在下叶图,领教了。”说完就要往上迈步。 只听那黑脸大汉又喊道:“停,停!” 叶图很是费解:“又怎么了?怎么又叫停了?” 黑脸大汉叹气道:“你这女娃,真是个急脾气嘞。” 他不疾不徐地说:“你是说了你叫什么了。”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么?” 叶图语塞。 确实是自己心急了,还没来得及让对方报名。 于是,她准备等他报完名再上。 怎奈这黑胖的大汉真是个有耐性的人,就这么直直地杵在台上,跟一节灶台的烟囱似的,纹丝不动。 叶图只好抱拳道:“不知这位师兄高姓大名?” 黑胖的大汉这才像是惊蛰时候的蛤蟆似的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本人正是白府的白岭力。” 说着白岭力双手抱拳,顺着擂台边上给台下的人都拜了一遍:“各位师兄师弟,有机会咱们都切磋切磋!” 等他这一顿忙活之后,终于想起了身后台子上还有一个等候多时的叶图。 “女娃娃,你还没有说你的师承嘞!”他嘿嘿地笑着,等着看她的笑话。 叶图淡淡地道:“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也没有显贵的氏族。” 第二百八十二章 拔剑吧盟主大人 “我们完全不必走到这一步,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呢?” 文蔚平看着对面仗剑而立的叶图,痛心道:“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叶图失望地看着他,右手无生剑的剑尖又压低了一寸:“我就不明白了。” 文蔚平连忙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都可以解释给你听。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给你。” 叶图气笑了:“我想知道你怎么有这么大一张脸。” 她看着文蔚平错愕的神情道:“我现在下了擂台,你就是这次武道大会的第一名,直接连任盟主。” 此刻文蔚平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了:“前边那些场我是帮你打的吗?你给我什么好处了?” “你想要什么?”文蔚平一脸通红,“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愿意和你共享这文蔚府。” “你知道的,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 叶图听到这桩奇闻,看向台下:“你和我共享文蔚府?你问过你夫人了吗?” 只见明芙嫣在台下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瞪着文蔚平。 那些远道而来的武道同仁本来都看着这台上的两个人,见叶图向下看过来,便也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盯在明芙嫣身上。 明芙嫣顿时羞臊得无地自容。 她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将灼热的视线投在她的身上。 浑身难受。 文蔚平也随着她看过去,只轻轻地瞟了明芙嫣一眼便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文蔚府的家事,无需问旁人。” 叶图挑眉。 她上下打量了文蔚平一眼,赞叹道:“许久未见,不知道盟主大人已经如此威风了。” “不过,你既然敢拍着心脯做主,你敢大点声说吗!” 文蔚平被她一句话噎住,抿了抿嘴唇,张了张口,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只不过才刚说出一个“我”字便被叶图拦住:“行了,这些贵府的家务事我也没兴趣知道。” “盟主大人,拔剑吧。” 文蔚平听到她第二次说出拔剑二字,攥紧了手中昊陀莲生的镰刀柄。 “我不想和你刀兵相向。”文蔚平低下头,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背过手,将昊陀莲生藏到身后,像个犯了错被大人骂的孩子一样站在擂台上:“叶图,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呢?” 叶图提着剑向前走了一步:“那你先问问你的家人能原谅你吗?” “你问问绮萱和陌思能原谅你吗?” 文蔚平长叹一声道:“叶图,我的情况你并不都知道。无论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这次绮萱二人的事情,我都是有苦衷的。” “苦衷。”叶图点点头:“你倒是推得挺干净,一边说着府里你说了算,一边说你有苦衷。” “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身不由己啊。” “我真是有苦衷的。”文蔚平诚恳地说,“等下去以后我全都告诉你。” “你还想着用这件事勾着我,让我放你一马吗?”叶图不耐烦道,“我是上擂台来和你打架的,不是和你斗嘴的。” “你这两天的擂台都是用嘴皮子把人说晕了才赢的吗?” 台下一阵哄笑。 阿苇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笑:“哈哈哈,我怎么之前没发现她这么逗呢?” 笑着笑着就被瓜子呛住,弓着身子一顿猛嗑,涕泪横流。 嵩月一边给他拍背一边责备道:“让你吃东西的时候不要笑,怎么就是不听啊。” 其实他笑得也蛮大声,只不过阿苇只顾着咳嗽说不出话来反驳他罢了。 戮戈抱着两条胳膊站在一旁鄙夷地看了看阿苇,对嵩月道:“等他做人的时间长一点了,就知道你的苦心了。” 说完看向云修道:“我还不要上去吗?” 云修微笑着看向台上,似乎对叶图今天的表现很是满意:“再等等。” “还等?”戮戈道,“你不怕叶图吃亏啊?” “吃亏倒是不至于。”对于文蔚平现在对叶图的态度,不太可能伤她。 只不过昊陀莲生里的那只高阶灵体,他却那不太准。 “你知道附在昊陀莲生上的那只高阶灵体,是什么来历吗?” 戮戈听到这个问题两条眉毛也皱了起来,在眉心挤出一个窘迫的川字。 “感觉有点儿熟悉,又很强大。”他摇晃着脑袋,“但是看不出是什么路子来。” 云修听闻他这样一个回答,便问:“那你和她,哪个更强一点?” 这要搁在平日里,戮戈一定要拍着心脯说是自己厉害。 但是今日大战,谁也说不好是个什么结果。 这种场面下,戮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说不好。” “之前文蔚平的阶数低一些,对昊陀莲生也好,对高阶灵体也好,掌控都不是很到位。” “如今一别几年,我们都不知道他已经是什么水平了。” “你放心吧。”他拍拍云修的肩膀,“咱们几个今天在这,还能让她吃亏了不成?” 云修得了他的安慰,稍稍安定了心神,再次看向台上。 叶图见文蔚平始终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气道:“你这样干耗着也没有用,架还是要打的。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呢?” 她握着剑柄,将无生剑背于身后。 抱拳正色道:“在下武道弟子叶图,先后拜师于武功山、灵感山、文蔚府。请盟主赐教!” 她这一套说辞一出口,对方出于礼节,便需出手。 文蔚平缓慢地站正身体,还了一礼。 他怔怔地说:“在下文蔚府弟子文蔚平。” 叶图抄起剑抢步而上,直砍文蔚平脖颈。 文蔚平向右转步,侧身让过。 叶图立刻收步回身,剑横扫而至,拦住了文蔚平的去路。 “盟主,请拔剑!” “我说了三次,你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也不要忘了这是武道大会。” “岂容儿戏!” 台下的人群喳喳哄哄地用手对着台上指指点点,文蔚平握着昊陀莲生的手再次紧紧握住镰刀柄。 终于,他垂下眼帘,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道:“请赐教。” 叶图长剑一挑,顺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滑向他的咽喉。 没有一丝的多余动作,没有一寸的偏移。 顷刻而至。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就是要打脸 “噹”地一声,昊陀莲生撞开无生剑。 在剑锋上擦出一道火星子。 叶图顺着被撞开的力道一脚立地为轴,旋身回刺。 文蔚平再次挥舞昊陀莲生击在无生剑的剑身上。 “文蔚平,你怎么只防不攻?”叶图恨恨道,“被你夫人管怕了吗?” 文蔚平也不恼:“那你怎么不在剑上附灵?” 叶图道:“和你打,用不着附灵。” 说着招式更快。 剑气所至,整块石头做的擂台,像豆腐似的留下一道道的剑痕。 昊陀莲生将剑气当下,却仍有漏网之鱼,擦着文蔚平的衣服留下几道口子。 叶图脚下步步紧逼,手上招招简单利落,直取要害。 文蔚平奋力接招,只守不攻。 但是他很快发现,在她的招式中,有一些之前从未见过的新招式。 这些,难道是她又新拜了其他的门派? 不对。 文蔚平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这些招式倒是和自己文蔚府家传的秘法很接近。 纵观这些年武道大会上各门派的功夫,倒是没有一个和它相似的。 这就很奇怪了。 难道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功夫招式吗? 也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叶图找准机会,剑似游龙向他心口刺去。 昊陀莲生瞬间回防,无生剑微微一震将它荡开,剑锋偏了二分,但是去势不减。 剑尖还有半分刺入衣服,一阵五色光华从昊陀莲生上爆开。 爆开的五色光华形成了一道无形无质的屏障,将叶图推开四五步远。 叶图脚一沾地,立刻赶步回刺。 那五色屏障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实际上却是坚不可摧。 文蔚平此刻已经恢复了神志,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以后他顿时出了一层细汗。 只可惜这口气还没有松下来,马上叶图的剑又到眼前。 文蔚平没有动,一来他相信小莲的结界,二来他不相信叶图真的会来刺他。 就算是让她刺上一剑也好,只要出了气留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但马上他相信的这两件事物都随着结界的碎裂而崩塌。 小莲的结界确实坚固。 只可惜它遇上了万年前毁天灭地的无生剑。 这一变故真是始料未及。 叶图并没有要收招的意思。 她连人带剑继续向前。 猛地,她停住了。 台下的众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台上。 那是一个五色光华凝聚而成的少女。 她通体透明,光华流动,双手合十夹住了刺穿她身体的利剑。 “叶图姐姐,就到这里吧。” 她声音很轻柔,像是三月里的柳芽似的。 “你看,你的剑刺穿了我的身体。”她微微歪过头微笑道:“若是刺到平哥哥身上,他就已经死了。” “那你和你认为的那个平哥哥有什么区别呢?” “是不是到时候你就会说,当时你也不是故意要杀他的,你也是有原因的?” “你讨厌那样的平哥哥,但是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是你讨厌的那个样子。” 小莲一点一点地后退,从剑上把身体退出来:“他已经错了,他每天都在后悔。” “那么叶图姐姐,你也要变成你讨厌的那个样子,然后继续憎恶着平哥哥和你自己吗?” 这些事情发生之快,云修和戮戈已经瞬移到擂台下,只差一步就能跨上去。 “怎么了云修?” 戮戈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云修:“你怎么了?” 云修还想要再进一步,却终究只剩下抬头的力气。 他努力地向那少女看过去,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迎面扑来,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而此刻叶图也有相同的感觉,她只觉一阵头晕:“你是谁?” 小莲能凝聚成型被所有人看到的时间并不长,很快整个人影都渐渐淡下去。 “我是小莲。”她自我介绍道,“是平哥哥捡我回来的。” 叶图只觉得这个人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甚至于不知不觉中竟然泪流满面。 这种感觉直到小莲整个身影完全淡化下去才逐渐好转。 她擦掉眼泪,看着台下尽在咫尺的云修和戮戈:“我们走。” “等等!”文蔚平上来想要拉住她的手,“这中间的事情,我还没向你解释清楚。你不能走。” 叶图灵巧地躲过他伸过来的手:“你没看到尊夫人的眼神都要在我身上戳出一个洞了吗?” “我看你还是省省口舌,待会儿和她去解释清楚吧!” “叶图!” 文蔚平叫住她:“别走。” 叶图背对着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但是头也没回便跳下了擂台。 “叶图,我们还没分出胜负!”他企图用这最后的希望来留下她。 “我本来也不是跟你分胜负的。”叶图没有回头,站在戮戈和云修中间说道,“你要知道,这天下有一个人能随时打败你。” “所以既然已经坐在这个位子上了,就要知道该怎么做。” “但凡有半点差错,不是没有人能取你的性命。” “我知道。”文蔚平也追着跳下擂台,“你留下来看着我好不好,你看着我不要犯错,你看看我是怎么坐好这个位子的。” 叶图笑了:“我又不是你妈!你这么大个人了,也成了亲。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没数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叶图烦躁地皱眉。 她正要发火,再眨眼整个眼前一个人都没有了。 四周是洁白的云,还有灿烂的阳光。 “这……”叶图语结。 “既然你不想听,咱们就走咯。”戮戈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居然拉着她和云修直接飞上了天。 “你……” “我什么?”戮戈一脸受伤的神情,“你看看云修,他刚刚都不舒服了,差点没站住。” “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你不会是想要骂我吧?” “你怎么了?”叶图连忙问云修,“是刚才伤到了吗?” 戮戈成功将叶图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云修身上,既避免了一顿唠叨,又成功帮了这位温吞先生一把。 可谓是一举两得。 云修瞪了他一眼:“我们站在台下,怎么就能受伤?” “只是刚刚突然觉得那个小莲在哪里见过似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寻找罪魁祸首 连任武道盟主的文蔚平遵旧历摆了三日的酒席。 “嵩月,你能不能帮我把叶图叫回来?” 文蔚平见嵩月没有跟着叶图和云修离开,简直是大喜过望。 嵩月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听说,你有一位表舅,可否引荐一下?” 文蔚平听见是问孟凡之,纳闷这样的事情他是如何知道的? “这次的武道大会表舅没有来。”他看向走过来的明芙嫣道,“这位表舅是芙嫣母亲的表弟。让她来给你介绍吧。” 明芙嫣脸色现在依然难看得很,她拉着一张脸,带着怒气走过来。 嵩月都能感觉到她因为愤怒而急喘的粗气,这让她看上去像是马上就要炸了。 “老爷,您和嵩月大师在聊什么呢?”明芙嫣咬着后槽牙,眯着眼睛瞪文蔚平。 “那边有一桌同道请你过去一同饮酒呢。” 文蔚平板起脸道:“我自然会过去的。” “嵩月想认识认识你的表舅,这边大会已经结束了,你带着两位去家里看看,他是否在家。” 明芙嫣勉强堆出一个笑容道:“嵩月大师来得不巧,表舅也没有在家中。” 文蔚平拧眉问:“你又没有回去家中,怎么知道他不在?” 他言语中的不信任再一次给了明芙嫣一记重击:“这么一件事情,你怀疑我撒谎?” 文蔚平倒是简单直接:“我没有怀疑你撒谎。” “只是觉得你在敷衍我。” 明芙嫣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噎死当场。 “文蔚平,你以为我是你吗?”她眼中隐隐闪动着泪光,“这次大会我明府也有人来,这是我早就知道的。” 文蔚平仰头望天:“我不想和你在这争论这些,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回去了。” “不想争论?”明芙嫣指着眼前的擂台道,“你这是给我摆架子呢?” “跟叶图打输了,你就到我这里来找面子?” “明芙嫣,你有完没完?”文蔚平烦躁地甩了下袖子,“怎么让你办件事情这么费劲?” “你嫁进来的时候没人教你遵夫守礼吗!” 明芙嫣被堵得哑口无言,她看看文蔚平,再看看嵩月,眼泪不争气地从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要不是因为从绮萱和陌思的口中得知了明芙嫣的所作所为,嵩月一定会站在明芙嫣这边。 但是现在他只是抱着两条胳膊静静地等着他们商量出一个结果来。 “行了,这么多人看着。拿出你正室夫人的气度和贤惠来,赶紧把嵩月这事办了。” 文蔚平不耐道:“你要实在是不想干,我就让茵儿拿着我的手令去,一样能办。” 明芙嫣听了他这话,终于不再争论了。 “嵩月大师,跟我来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从文蔚府出来,穿过枫树林直奔明府。 明府的大门依旧是那样古朴,门外的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和她出嫁前并无差别,甚至许多年来也没什么变化。 “爹,娘,这是我家老爷的好友,嵩月大师。”明芙嫣刚刚经历了这些事情,现在回了明府竟然表现得及其平静。 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武道大会已经结束了,这盟主令还是在咱们文蔚府。” 白芷妍和明广言听了很是欢喜,一点儿也没看出明芙嫣的委屈。 “既然是爱婿的朋友,那就是自己人。” 明广言自然笑脸相迎:“有什么能够帮忙的我们一定尽力。” 嵩月道:“多谢掌门和夫人。” “我此来是想认识一下夫人的表弟。” 明广言听了很是惊奇:“你想认识凡之?” 白芷妍也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想要认识他?” 嵩月笑道:“说来惭愧,我还不知道夫人的这位表弟怎么称呼。” 白芷妍道:“他叫做孟凡之。是我母亲的内侄。” 嵩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原来是孟府的公子啊。” “只是孟府在这武道上已经很隐世多年,想要见他们一面还着实不易啊。” 他故意将孟府的人丁稀少解释为隐世,也算是给了白芷妍一个脸面。 白芷妍自然是承他的情,说话也就亲切了几分:“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嵩月道:“哦,只是我的一位朋友被孟凡之相救,只是当时匆忙,只知道是盟主的表舅。” “他还特意叮嘱我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让我也要来与孟凡之结识。” 白芷妍听了,惋惜道:“可惜凡之他出门去了还没回来,不如你现在我家住下。” 嵩月问:“夫人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白芷妍看了看明广言,两人都摇头道:“这他倒是没有说过。” “那么掌门和夫人是否知道他常去哪里?” 白芷妍道:“他平日里也就是到平儿那里,或者可能是回白府去看母亲了。” 嵩月于是道:“既然如此,那么也不便叨扰。我这就去白府拜访。” 明广言见他如此着急,心里也有了些疑惑:“嵩月大师,你到底是找凡之有什么事情?为何如此匆忙?” 嵩月笑道:“我这个人是个急性子,若是心里有点事情就要急着办完。不然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明广言听他如此说,便挽留道:“用完晚饭,明日一早再走吧。” 嵩月看看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经快到天黑了。 于是便道:“也好,那就打扰了。” 夜半时分,他将自己的屋中的蜡烛吹灭,念了个隐身的咒语隐去身形,向着明广言、白芷妍两人的住处走来。 屋内烛火摇曳,明广言和白芷妍两人正说着话。 只听明广言道:“我看今天来的这个嵩月八成是来上门讨债的。” 白芷妍急道:“凡之他欠了债?” 明广言哼了一声道:“你看他平日里那个样子,也该猜到个两三分。” 白芷妍明显就不高兴了:“凡之他自幼随着母亲流浪江湖,自然性子就洒脱些。” 明广言将鞋子脱下,坐在床上道:“洒脱?我看就是疏于管教。” 白芷妍啪地一声将梳子拍在妆台上:“他母亲带着他一路漂泊,多么辛苦。” “你想她一个女人,原来在武功山的时候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呢?” 第二百八十五章 道理谁都知道 嵩月在窗边听到这里不由一愣。 着实没有想到这位孟凡之的母亲居然是武功山的弟子。 只听屋内明广言道:“看嵩月的举止谈吐并不像是市井粗人,他找凡之能是什么事情呢?” 白芷妍道:“莫不是平儿给他介绍的人?” 明广言立刻就给否定了:“如果他是平儿介绍来的,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一个字也不提?反而说是他的一个朋友?” 白芷妍自嘲道:“你说以凡之的身手居然还能救人,真是看不出来啊。” 明广言道:“我上次跟他过过招,实在是太过平平。” “难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在摸墓门的时候救的人?” 白芷妍一拍大腿:“是了,看今天那个人戴着一张面具,如果是寻常人家,即便容貌不美,甚至脸上有疤,也不会戴上一张面具。” “一定是摸墓门的时候触动了什么诅咒。” 听到这里,嵩月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被面具覆盖着的额头。 他从没有将自己和摸墓门这个行当联系起来过。 即便自己真的是因为这有损阴德的行当而遭遇了诅咒,自己当时不过才十来岁,这么小的孩子也会下到墓室里去吗? 他对于自己遇到圣城城主以前的事情是在是一丁点印象也没有了。 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那他难道是孟府的人?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继续听下去。 只听明广言忽然道:“他一来就找凡之,你说会不会是跟那个东西有关?” 白芷妍一惊:“他也是来找大罗芘跋卷的?” 明广言慌忙嘘声道:“小点声。” 白芷妍便压低了声音道:“他怎么知道这大罗芘跋卷的?” 明广言叹气道:“毕竟当年在你手中的时候,就在闺阁小姐中间传开了,你手上有这么一卷宝贝。” “外面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那些小姐们总还是有印象的。” 白芷妍叹气道:“在我手中有什么用,不过也只有半卷。那下半卷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明广言也是和自己的夫人随口聊天:“其实那下半卷即便是被别人得着也没有什么用处。” 白芷妍不解地问:“怎么说?” 明广言道:“像是这样既有武修又有法修的秘籍,一般人是练不了的。” “即便是练了也会落得个入魔的下场。” 白芷妍道:“那平儿岂不是……” 明广言打断她:“文蔚家和别的武修不一样。” “他们家有自己的一套武修口诀,可以将这套功法练作己用。” 白芷妍道:“既然如此,那下半卷若是落入他们家的弟子手中,岂不是要威胁到平儿的掌门位子?” 明广言道:“那倒不太容易。” “第一,这套特别的口诀功法只有掌门亲收的弟子才传。” “第二,大罗芘跋卷这样的功夫,是个普通弟子就能学的吗?” “只有文蔚祁的四个儿子才能学啊。如今也只剩下平儿会了。” 听到这里,嵩月不禁唏嘘。 当初就是为了留住云修,让他给文蔚府造神器,文蔚祁收了叶图之后,也将这套大罗芘跋卷的上半卷传给了她。 如今文蔚祁想要打造一个手握神器的武修宗门的愿望没有实现,他自己却已经撒手人间。 白芷妍道:“听你这样说,看来还真是让芙嫣嫁对了。” 说道明芙嫣,明广言就来气。 “咱们的一番苦心,恐怕是白费咯。” 白芷妍纳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广言道:“你看她每次回来都哭丧个脸,不是说平儿对她怎么不上心,就是说平儿对别的女人如何如何。” 白芷妍道:“他们小夫妻两个相处的日子还短,慢慢也就习惯了。” “习惯?”明广言冷笑一声,“就这个只许她自己、不许别人的大小姐性子,都是你给娇惯出来的。” “这下好了,以后生气、委屈去吧。” 白芷妍道:“怎么能怪我头上了?我又没教她使性子。” 嵩月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只见房门前刚刚举起手准备敲门的明芙嫣愣愣地站在那里。 明广言道:“使性子还是小事。就她什么都管着平儿这跋扈的劲儿以后就有她受的。” 白芷妍道:“跋扈点好,你看明鸾,文蔚祁从来都不敢给她脸色看。” 说到明夫人,明广言的声音里透露着伤感:“小鸾那是什么样的人啊,一千个里面也难得一个。芙嫣能跟她比吗?” 白芷妍不服气道:“你自己的女儿,你不信?” 明广言笑道:“我还是更信我的儿子。” 眼见白芷妍背过身去不打算再跟他说话了,明广言话锋一转:“即便是小鸾还明白的时候,你看文蔚祁不是也纳了几个妾吗?” “别的我不说,就这一点,芙嫣就难做到。” 这次白芷妍无话可说了。 因为明芙嫣确实做不到。 明广言见她认输了,便柔声道:“虽然我也有几个妾,但心里最爱的还是你。” 白芷妍听了才觉舒心了:“你不过就会说些便宜话。” 明广言道:“哎,这话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正室夫人,咱们是夫妻,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 明芙嫣默默地转身,顺着小径离开了。 她一路走,心里一路想。 自己明明也在尽力帮助文蔚平打理好府中的事物,帮他笼络各路朋友。 怎么就得到了和明夫人,和自己的娘不一样的结果呢? 文蔚平对自己不好,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不让他纳妾吗? 她的努力和付出都比不上别的女人一支歌舞吗? 嵩月见明芙嫣走了,自己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他便来找明广言和白芷妍夫妇二人告辞。 下面的一程路,他没有让明芙嫣作陪。 或许是觉得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吧。 到了白府见过白轩朋和孟夫人,说明了来意。 孟夫人的回答却是:“凡之他不在家里,我们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嵩月只好又回到了文蔚府。 为了防止文蔚平的纠缠,他在化为黑猫的阿苇身上做了一个结庐境。 趁着夜色离开了文蔚府。 第二百八十六章 金窝银窝 “既然到了天上,不如去天界看看吧。”戮戈笑眯眯地说:“已经好久没有回天界了。” 他冲云修眨眼道:“你那宫殿里面已经积灰了吧?” 云修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颇为认真地答道:“说来确实是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叶图环顾四周,除了云彩和偶尔远远飞过的几只大雁,实在再无一物。 这样的空寂之中,即便有艳丽的云霞,灿烂的阳光又有什么意思呢? 无非就是明媚地死气沉沉罢了。 “你们要是回去就回去,就把我放下就好。” 戮戈转到她的身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你不好奇天上的宫殿都长什么样子的吗?” “你不好奇天界的仙女们美不美吗?” 叶图撅起嘴:“不。” 戮戈被弯了一个大弯脖,差点噎得上不来气:“你可真是……” 叶图翻起眼睛瞪他,眼眶微微泛红:“真是什么?” 戮戈眨眨眼,赔笑道:“真是明智啊。” 云修拉起她的手道:“既然不想去天界,那我们就回海中去吧。” 叶图负气甩开他的手气哼哼地道:“你回去吧。” “怎么了这是?”戮戈用余光瞥了一眼微微怔住的云修,打圆场道:“回去还不一起回去啊?” “你自己认路啊?” 叶图扭过身去不再看他,自己愤愤地生闷气去了。 戮戈在她背后用口型问云修:你怎么招她了? 云修想看傻子似的看他:你觉得呢。 戮戈费解地低着头,眼睛在叶图后背上盯了半晌:可能是病了。 说完就大步走上去伸出手背向她额头上贴过去。 啪地一声,他揉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委屈地走到云修面前,欲哭无泪。 云修挑眉,回了一个字:该。 叶图蹲在云朵上,抱着膝盖呆愣愣地盯着那轮西沉的红日。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环上来覆在她眼睛上:“盯着太阳看,不怕瞎掉吗?” 果然,叶图眼泪哗哗地留下来,连同鼻涕一起蹭了云修一手。 一旁本来侧躺面相他们的戮戈看到连连撇嘴,干脆翻过身去了。 眼不见为净。 “怎么不开心?”云修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像个小孩似的,你多大啊?” 叶图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戮戈伸出胳膊,夸张地指了指下方的人界道:“不管你,你早掉下去了。” “现在估计已经摔成肉饼了。” “大约这么厚吧。” 他用拇指和食手比了个厚度,觉得不妥,有稍稍加厚了一点:“这么厚!” “嘁。”叶图撇撇嘴,把自己脸上的一塌糊涂收拾利索。 “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云修轻声道,“那你想去哪里呢?” 想去哪里呢? 叶图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无非都是任性而为。 或者寻找风平、或者抛鞋子问路,都是自己一意孤行,连累朋友们跟着受罪。 想到这里她又感动,又自责,又伤心。 这茫茫天地之间、四海之内,竟然没有一处是自己的落脚之处。 所行所住,皆是借了朋友的光。 说起大话来,可以讲这幕天席地有多么洒脱,这枕月眠风多么逍遥。 实际上还不就是个无处可寄。 说是朋友多,可以住遍天下,无非就是没有自己的家。 想到这里,不觉更加悲戚。 偏偏戮戈这厮嘴欠,见她久不答话,便揶揄道:“说吧,你是想回龙宫还是继续游荡人间,你能想到的地方云修都能带你去。” 叶图不爱听他这话,偏偏自己又属死鸭子的嘴硬。 梗着脖子道:“我自己也能找到地方住。” 戮戈道:“哎,我又没说你找不到地方住。” 云修给他俩拉架:“行了,要不然回武功山去吧。” “你想不想小圆?” 说到小圆,叶图还真的有点儿想见他。 主要还是因为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那山下的慕名镇上,还有一家有红利拿的饭庄。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自己若是能住到自己的房子里去,那才真正是能挺起脊梁骨了。 于是点了点头道:“嗯,想。” 云修听了便从脚下捏起一团云,搓了个小球对着戮戈伸手一弹。 只听哎呀一声大叫,戮戈噌地一下蹦起来,捂着后腰道:“干嘛干嘛!” 云修笑道:“听了那么久,没听到要走了吗?还赖在那里不动。” 戮戈盘腿往云朵上一坐,大有一副要坐地撒泼的架势:“回去干嘛,我都在那待了千把年了。” 他忍不住唠唠叨叨:“那个地方人对我有偏见啊,明明是上古神兽,就因为他们打不过我,非得说我是妖兽。” “他们不知道神兽和妖兽那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你现在不是已经从塔里出来了吗?”云修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现在这么英俊潇洒的,没人知道你是谁。” 戮戈光听到英俊潇洒四个字,完全就将前后句都无视了。 他喜滋滋地说:“就说我是盖世之姿了,你还不承认呢。今天终于说实话了吧。” 云修也算是败给他了:“行,咱们别光坐这说话了,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他们果然赶上了晚饭。 当看到他们三人从天而降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摘菜的小圆先是一愣。 然后扔下手里的扁豆、萝卜和白菜,挥舞着两只脏兮兮的手一把抱住云修好一顿大哭:“长老,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云修轻轻地抱抱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圆的身体整个被他宽大的袖子盖住了,此刻从堆叠的袍袖中抬起头来,闪动着泪光深深地点了点头:“嗯!” 云修拍拍他的头道:“那今天晚上多做点饭吧,我们都还饿着呢。” 小圆听了,像是一只小蝴蝶似的欢快地捡起地上的白菜萝卜,飞入了厨房。 随即响起了一首由锅碗瓢盆共同演奏的欢快乐曲。 走过千山万水,果然还是自己家里最自在。 这一晚,云修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一觉天亮,他从卧房中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小圆的一声哀嚎:“长老,叶图又闯祸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闯祸达人 没错。 叶图又闯祸了。 更确切地说,叶图带着戮戈一起闯祸了。 云修赶到的时候,他的听云小筑已经不再是个完整的院子了。 其实说起来,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就是院墙塌了一角,连带着地面也塌陷下去。 “这怎么回事?”云修探头向那地洞中看去,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半点也看不清楚。 这听云小筑一直以来都是由小圆来打理的。 他在这上面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每一片草叶、每一粒沙石都是他的心血。 小圆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如同自己的性命一般。 这下可好,墙角整个塌了一个角,真是如同剜他的血肉一般。 “长老,呜呜呜……”小圆一边气得痛苦,一边痛斥着叶图的“暴行”。 “我今天早上要给大家做早饭,就想着架子上的窝瓜熟了可以摘一个。” 他指着塌陷的地洞上方那支离破碎的竹竿搭成的架子道:“我当时正在挑到底要摘哪一个。” 云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架子上的藤蔓上果然有一个新鲜的断口。 “这个时候叶图和戮戈就来了。” 云修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是一个窝瓜,让他们摘也就摘了。” 小圆指着地上的地洞道:“可是那地上的坑怎么办?” 云修纳闷道:“摘个瓜怎么还摘出个坑?” 他原本以为这是两件事,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件事。 小圆道:“叶图问我要干什么,我就说要摘个瓜做早饭。” “结果她二话不说,自己伸手挑了一个瓜就摘了下来。” …… 原来是一个瓜引发的纠纷。 当时小圆正准备摘一个瓜。 叶图和戮戈从外面的山谷晨练回来,看见他久久徘徊在一堆窝瓜面前不能决断,自然就伸出了友情的援助之手。 摘下来以后,叶图举到他面前递过去:“你看这个怎么样?” 小圆看着自己心爱的瓜就这么被轻易地无情摘下,真是痛心疾首。 他一脸皱眉抿嘴的痛苦表情看在戮戈眼里,就认为他本来不想摘瓜。 “你看,就你手快。”戮戈抱着两条胳膊,一副事不关己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叶图道:“大家住在一起,随手帮忙咯。” 戮戈看着那个瓜:“你要不摘没准还能吃个肉,现在就只能吃瓜了。” 叶图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是不是傻,你什么时候见过云修吃肉?” “对哦。”戮戈挠了挠下巴,“在海里他都是吃海草和海带的。” “哈哈哈哈。”说完竟然自己狂笑起来。 “你还笑,你自己这个脑子你还笑得出来。”叶图调侃他,“你小心他待会儿出来打你。” “他才不会打我呢。”戮戈道,“他不吃肉就让我们都跟着吃素,他还有理了?” 叶图托着一个瓜,此时因为要和戮戈斗嘴,已经是背对着小圆了。 小圆无心听他们两个吵嘴,伸手准备从她手上将瓜接过来。 谁知道说时迟那时快,叶图抬手就将瓜砸向戮戈。 戮戈一个侧身闪过,那颗瓜就径直砸到墙根。 随着轰隆一声,墙塌地陷,小圆落泪。 听完小圆的这一番情景重现似的描述,在他不停的走位中,云修有点儿恍惚。 这些真的发生过吗?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这么大的声响,自己居然没有被吵醒?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 恐怕是由于之前替代的龙珠破损更加严重。 而小火因为之前出西海的时候没有带在身边,自己的法力越来越弱了。 “云修!”戮戈站在厨房门口嘿嘿地傻乐着,被叶图一把掐在胳膊上,嗷的一声怪叫:“墙我们会修好的!” 云修看看他们,又看看院墙和地洞,叹息道:“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小圆闻言向厨房走去,被戮戈和叶图两人拦住:“我们要不要出去吃?” 小圆不耐烦地想要突破两人的围困进入厨房:“哪有大早晨的就下山吃饭的,等你们到了都该吃中午饭了。” 他人瘦小,找了个空档就钻了过去。 戮戈和叶图先是一惊,然后咧着嘴快步跑到云修的身后。 “你们这是干什么……”云修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厨房里传来小圆撕心裂肺的哀嚎:“你们对我的灶台做了什么!” 云修扶额:“走吧,咱们先下山去吃点东西,回来再修灶台。” 小圆却是心痛得吃不下去:“这灶台陪了我几百年,如今却毁在你们手里……” 好吧,他是没有这个心情了。 于是三人结伴下山。 一路上山路僻静,到了山脚下人多了起来。 “叶姑娘,里边请啊!” 叶图听到叫自己名字回头一看,是一名肩上搭着白手巾的小二。 小二笑嘻嘻地一脸喜气,伸手指了指自己头上。 叶图向上一看,只见牌匾上四个大字:常来饭庄。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们回来没有告诉嵩月,他会不会回海边破屋去等我们了?” 戮戈不屑道:“他也有避水珠,等烦了自然就会去龙宫找。” “哎,我看我还是回去找他吧。”叶图转身就要出镇子去找嵩月。 云修拉住她:“先吃饭。” 戮戈也说:“你打算走着去找啊?你知道他在哪儿你就找?” 叶图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 云修道:“吃完饭带你去找。” 叶图听了这才肯迈动脚步进了饭庄。 依旧是二楼靠窗老座位。 小二端着菜跑上来:“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我们这里的人都没有换。” “我们掌柜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叶图听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结结巴巴地道:“我们,我们路上走散了。” 小二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上菜。 直到菜上齐,小二转身下楼的时候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掌柜,掌柜回来了!” 在叶图惊愕的目光中,楼梯上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人走上二楼,径直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环视这一桌的菜,向楼下喊道:“小二,加副碗筷。” 然后在叶图对面坐下来,笑道:“我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集结!慕名镇 “嵩月!”叶图看到他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你……”她指指嵩月,“你怎么回来的?” 云修和戮戈带她回来不消一柱香的时间,因为二人可于空中日行万里。 但是嵩月是怎么仅仅一日之隔就回来了? 嵩月在椅子上坐下来:“我都说过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陪着你。” 戮戈撇嘴:“用不着啊,有我们云修呢。” 嵩月也不和他一般见识,拿起杯碗来道:“还是自己家的饭香啊。” 叶图很认可他这句话:“那就多吃点。” 云修道:“说起来,你是怎么回来的?” 嵩月头都没抬,一边夹菜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香喷喷的大米饭,含混不清地说:“我问过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戮戈瞪眼:“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嵩月道:“吃饭话那么多,你小心呛着。” 叶图赶忙拦住话头:“快吃吧,不吃一会儿我都吃了,你们啃盘子啊。” 嵩月偷眼看了她一眼,心里美滋滋的。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这客栈里设下了阵法,只要叶图一进店他就能知道吧? 在海边的这些日子里,他新修习了缩地的阵法,今天正好用上。 叶图他们认为自己是在一天的时间里知晓了他们的位置并且赶来,这其实并不准确。 真实的情况是嵩月只是在叶图踏入常来饭庄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已经回到慕名镇了。 然后便运用缩地千里的阵法顷刻之间便回到了这里。 这对叶图倒是没有什么可瞒的,但是不能让云修和戮戈两个家伙知道。 “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叶图向楼梯处又望了望:“阿苇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嵩月一愣,然后打开随身的香囊倒在地上。 阿苇和绮萱、陌思三个,连同噗小雷从袋子里掉出来骨碌碌地出现在眼前。 嵩月向绮萱和陌思道:“很抱歉没有找到那个把你们从文蔚府带走的人,但是我也找到了一些消息。今天正好都在,大家听听有没有什么印象。” 说着就将自明广言、白芷妍夫妻二人处听来的话和在坐的诸位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戮戈当即奚落道:“呦,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爱好呀。” 嵩月白他一眼,向叶图道:“你在这武功山上也住过一段时间,是否认识他们?” 叶图此刻脑子里有点乱,各种关键点都渐渐浮现、清晰了起来。 她放下筷子看向嵩月:“不止我认识他们,你也可能对他们有些印象。” “我?”嵩月实在不记得自己曾经和武功山的武修门派有过什么交情。 何况遇到叶图之前,他几乎就很少出圣城,至多也就是到山崖边等待捕捉重生的噗通。 叶图道:“你可记得在圣城出事之前,斗兽场的牢里关过一位独臂的老妇人?” 嵩月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想起来:“圣城每年都要关进去很多人,各种各样的,实在是没有印象了。” 叶图淡定地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嗓子:“没关系,我来给你提醒。” “当时我和这位老人一同被关在牢里,准备着晚上被带到斗兽场上去。” 她说道这里的时候云修看了一眼嵩月,然后转向了叶图,面上都是担忧,眼中皆是关切。 对于这段往事,叶图表现得并没有他想得那样避讳或者恐惧。 她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托着腮,笑道:“那是我出结庐境的第一天啊,就被这位老妇人和她儿子给诓了。” 这个世界教给她的第一个教训。 可惜她记吃不记打,不长记性。 “这老妇人便是武功山米昊师伯的师妹,米秀春。她的儿子就是孟凡之。” 她将在圣城那一晚米秀春如何掩护孟凡之逃走、如何独自对抗独角牛犀、如何在垂死之际收自己为徒和将秘籍托付于自己一一和众人说了一遍。 “你现在有些印象了吗?” 嵩月道:“我记起来你说的这个人了,但是对于她我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叶图道:“后来这位孟凡之就再没有音信了,原来竟然是文蔚平的舅舅。” 云修道:“他既然是孟府的人,想必是精通摸墓门的。只可惜白府夫人孟茹芝的弟弟孟齐泰早已不知所踪,否则还可以找他问问这孟凡之的下落。” 嵩月道:“除了这个,他们说到孟凡之的时候,还说到过一卷秘籍,叫做大罗芘跋卷。” “似乎这武修门派的秘籍和孟凡之也有什么关系。” 叶图道:“先不管他什么秘籍不秘籍的了,首要是先找到他把绮萱和陌思的血换回来。” “就孟凡之那人性,我很怀疑他会不会凭着鲛人的本事到海里去做什么坏事了。” 好不容易打打闹闹地把饭吃完,众人各自归家。 叶图自告奋勇地带着绮萱和陌思来到了镇上的浴池洗澡。 这两位美人鱼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双腿在热水中没有变成鱼尾。 她们说笑、相互泼水、吹着花瓣,就像是三个亲姐妹似的。 之前叶图从海中去破屋找嵩月,因为仓促她只将绮萱她们的事听了个大概。 而今三个人一同在客栈住下,才又详细地听绮萱和陌思把经过细细地讲了一遍。 “所以,我们住在文蔚府的这段时间文蔚平一直都在闭关准备武道大会的事情。”绮萱心平气和地说道,“反倒是明芙嫣一直刁难我们。” 叶图这才知道,原来对于她们的遭遇,文蔚平是不知道的。 “这明芙嫣的脾气我是领教过的。”她回忆起以前住在文蔚府的时光,“真是刁蛮得很。” “只是没想到还如此恶毒。” 绮萱听了叶图对于之前在文蔚府小住时候的描述道:“听你这么一说,感觉她简直过得就是公主一样的日子。” “就连我这个公主都没有她过得滋润呢,怎么还这么争强好胜?” 陌思弱弱地说:“依我看这可不叫争强好胜” 绮萱道:“那你说叫什么?” 陌思想了想,说:“像是争风吃醋。” 第二百八十九章 深坑相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图也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弄坏了小圆心爱的灶台,她自己又没这个本事给人家修好,所以只能买点礼物争取他的原谅了。 可是买点什么呢? 青菜萝卜? 山上都有自己种的,小圆根本看不上山下的那些。 金银珠玉? 在云修的培养下,小圆根本就是一个淳朴的好孩子。 绫罗绸缎? 小圆又没有这个喜好。 想来想去,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于是一大清早,叶图提着一篮子早点踩着归去来一路飞奔,终于赶在小圆的早饭出锅前回到了听云小筑。 “起这么早啊!”叶图嘿嘿地笑了两声,“你看我给你买了早点。” 小圆不动声色地指了指灶上的蒸笼。 那蒸笼正在欢快地冒着白烟,一副事不关己飘然欲仙的样子。 叶图将一篮子的早点放到桌上:“这都买来了,就别等你那锅里的了。” “起大早怪辛苦的,来吃吧!” 说着给院子里的云修塞了个包子:“吃吧,吃吧,小圆那么辛苦,咱们就吃这个好了。” 小圆脸憋得通红:“你们吃饱了,我这一锅给谁去啊?” 云修捏着包子不错眼珠地盯着看,仿佛手上捏着的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炮仗。 “……”叶图思考着他这句话里的意思,终于觉得的好像哪里不太对,“那我们还是吃小圆做的吧。” 看到她为难,云修看了看小圆:“锅里的做好了我们当午饭。” 说完自己咬了一口包子。 小圆自己絮絮叨叨地对着灶台念:“这下可好了,早饭变中饭。一天吃两顿早饭,真是奇谈。” 叶图只当没有听到,红着脸和云修一块吃包子。 “我是不是刚才说错话了?”她倒还算开窍,就是反射弧太长,有点儿后知后觉。 云修愁眉苦脸地啃着包子叹气道:“还好,还好。” “咳咳……”要说吃相叶图算不上好的,但是效率从来都不低。 这也是为什么走了那么多个地方,她从来在饭桌子上就没输过。 那真是当人不让步、张嘴不留情。 这次也许是因为心怀愧疚,又加上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难得地把那点血液都涌到脑子上去了,结果在吃饭这件事上居然栽了跟头。 云修拍了拍被包子呛到的叶图后背:“我给你拿水去。”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飘然远去,院子里只剩下叶图一个人。 一阵微风吹过,后门传来一声轻响。 那后门所在的位置,正是地洞的前方,门的后面就是峡谷。 难道是有人来了? 叶图怕来人不明情况,一脚踏进坑里,于是赶忙走过去查看。 谁想到走到坑洞旁边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道:“来啊。” “什么?” 也就是一刹那的恍惚,叶图再明白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她居然掉到坑里去了。 “哎呀,真是倒霉。”叶图想到刚刚那诡异的声音顿时汗毛倒竖,“你是何方神圣啊,有事说事,不要误伤。我可不认识你。” 半晌,她却没有等到任何的回答。 “云修!”她自己试了试那一尺神功,根本也买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只好呼救。 “云修,我掉坑里了,过来拉我出去!” 喊到口干舌燥,叶图也没有再听到一点动静。 而地面上的听云小筑院中,云修端着水出来却不见了叶图。 桌上还放着她刚刚呛到的时候啃剩的半个包子。 “你终于也觉出来不好吃了啊。”他长舒一口气,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向厨房。 厨房里只有正在捡包子出锅的小圆,没有叶图的影子。 云修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碗:“叶图没到这里来吗?” 小圆很熟练地将碗里的包子递过去,并且顺手盛了一碗粥:“没有。” 云修放下水,奇道:“刚刚还在院中,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小圆淡定地道:“不会是掉坑里了吧?” 这……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云小筑,地洞旁边。 “叶图?” “叶图在不在?” 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一股腐朽、沉闷的潮冷气息从东中扑面而来。 云修用手一揽衣服下摆,单手撑地。 小圆手疾眼快,一把拉住:“长老,您这是干嘛?” 云修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下去看看啊。” 小圆上下打量他:“这一身雪白的衣裳啊……” 云修笑道:“反正你用法术洗得又快又好。” 小圆慌忙噤声:“长老你都知道啦?” 云修懒得和他多费唇舌,也担心叶图若是真的在下面会遇到危险:“好好用功,不要总想着偷懒。” 说完一伸腿跳入洞中。 地洞里面一片漆黑。 叶图伸着两只手在地洞里面摸索着前进,她每次只敢迈半个脚掌的距离。 两只手摸两测洞壁就怕有什么东西正面撞上来,把手伸向前方又怕摸到什么不可形容的怪物。 向前走总觉得背后有东西跟着自己,原地不动又感觉四面八方连同身后墙壁里都有怪物盯着自己。 漆漆黑暗中叶图欲哭无泪,仰天长叹。 掉了这么多次坑里,这次真是让人最难忘的一次了。 就在她哀叹自己命运多舛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山洞曲折,也听不大真切。 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是自己的名字。 她不得不承认,有点儿想家了。 哦,妈妈…… 面对如此危难,总不能坐以待毙。 何况这一路走来,艰难险阻、鬼魅怪兽又何其多! 怎能被一区区地洞吓倒! 在给自己来了一针强力鸡血之后,叶图反复默念: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松软的泥土是最好的吸音材料,经它之手,自以为安全地继续向前。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用力搬住她向后一拉。 “啊!” 叶图尖叫一声,瞬间挥出二十八拳、十七脚,外带三个飞踹和两个扫堂腿。 这种完全出于本能的无意识动作,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只听对面的人闷哼几声,用变了调的声音大喊:“是我!云修。” 第二百九十章 恢复记忆 “别怕,我是云修。”他挨了几拳几脚自己也数不清了,终于抓住叶图。 “你怎么突然冒出来!”叶图声音格外地尖,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云修没好气地说:“这还得问你怎么吃饭吃到一半突然不见了。” 叶图嘿嘿一乐,总不能说自己蹲在坑边掉下来了吧? “有个女鬼喊我,把我勾下来的。” “女鬼?”云修迟疑地说,“女鬼呢?” 这真是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尊真神的宅院下面居然还有个女鬼的老巢。 看来这女鬼是来头不小啊! 能有这胆子的天下这位也是第一个了。 叶图的答案真是比这黑暗还纯粹:“不知道啊,知道了你还能找着我?” 云修竟然无话可怼。 一阵冷风从地洞的深处吹来,带着泥土的腥气钻到人的鼻孔里、每个汗毛眼里。 浸透骨髓,使人战栗。 “是谁啊?” 一个轻柔的女声轻轻地问。 “来的人……” “是谁啊?” 那声音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忽左忽右,时而在耳边,时而有在身后。 “这……”叶图不怕正面硬碰硬,就怕飘忽不定、特别是看不见的对手。 “有我呢。”明显发现叶图开始筛糠似的发抖,云修收紧了握着她手臂的手掌,“不必害怕。” 叶图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一点儿也不怕。” 云修朗声道:“谁在说话,速来现身。” 他声音沉稳、高亢,隐隐带着罡劲的龙吟。 一般的鬼魂被他这一嗓子吼到,八成都魂飞魄散了。 道行再高一点的会以最快的速度逃跑,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是这鬼居然还在四周,非但不可能远去,还有越来越兴奋的趋势。 “你……是谁?” 仿佛云修刚刚的那一句话勾起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让她枯老的灵魂重新焕发了嫩芽。 “我是不是认识你?” 云修仔细辨认着她的声音,奈何他这一生所见之人甚多,加上天、魔、妖等界的,更是不计其数。 这个声音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你是谁?” 女鬼也学着他道:“我……是谁?” 云修只觉眼前飘来一团绿森森的萤火,及至面前便停在半空不动了。 他心下一惊,当下做出一个决定。 不知是这女鬼太强了,还是他如今已经衰弱到了连女鬼都不怕的地步,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跑。 他猛地转身,眼前一团绿色萤火尽在咫尺。 那女鬼反应竟然比他还快! 一张单金色的结界瞬间亮起,将叶图和他自己包裹其中。 结界闭合的那一刻,天地间骤然变色。 没有洞窟,没有黑暗,没有绿色萤火。 眼前,是一片蔚蓝宽广的大海。 海风从天际吹来,带着浪涛和海鸟,不远万里翩然而至。 叶图站在沙滩上,任海水随着浪潮一点儿一点儿地涌上来,试探着要摸一摸她的纤足。 一股大力自胳膊上传来,叶图差点被拉了一个趔趄。 “怎么不知道躲?” 云修皱眉。 自己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鬼拉入幻境。 真是小河沟里翻船。 叶图小声嘀咕:“凶巴巴的。” 云修动了一下拉着她的手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叶图挤出一个笑脸,“这是哪儿啊?” 云修环顾四周,这处沙滩他也并没有太多印象。 也许是因为天底下的沙滩大多相似吧。 沙滩上有一个绿衣服的女孩子正赤着脚踩在浪花里玩,她玩得很开心,大笑着道:“你们也来玩啊!” 叶图抬手指着那女孩子吃惊地说:“那衣服是不是和我的那件很像?” 岂止是很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云修牢牢地握着她的手,朗声道:“你到底是谁?叫我们来这有什么意图?” 那女孩子原本背对着他们用脚踢着浪花,听见他问自己,便转过身来。 “西媛!”云修一下子认出了她,“你怎么在这里?” 他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都微微颤抖。 叶图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这位失踪很久、传说已经被杀的龙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西媛听到云修叫出了她的名字也是一愣,然后歪着头想事情似的发愣。 云修向她走过去,叶图毫无防备被他一拽有点儿狼狈地往前走去。 “西川和西中找了你很久,你去哪儿了?” 西媛缓缓地抬起头,像个木偶似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玩耍时的样子。 “你认识我?”她看着云修,努力回忆着,“我叫西媛?” 云修身体微微前倾,想要从她的眼睛里得到更多的确认:“西媛,你不记得我了?” 可西媛的眼睛里却满是疑问。 云修道:“你记不记得苏永恩?” “苏……永恩……”她的眼睛里积蓄起了泪水,“苏永恩……” 云修继续提醒她:“后来你在武功山发生了什么?” “武功山!”西媛尖叫一声,“我记得,武功山!对,是武功山!” 她的反应如此强烈,叶图相信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一定不太好:“武功山发生了什么?” 西媛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对了,是武功山。” 海风轻抚着她的头发,将发梢轻轻吹起。 西媛眯着眼睛,像鱼似的贪婪地享受着这咸苦的味道。 记忆像是海中的小鱼小虾似的,被一点一点地过滤出来,聚集在一起。 然后在某个时间,被突然而至的鲸鱼一口吞下。 方才猛然惊醒。 她抬起头,眼睛中不在有迷茫。 “云修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看着她满面泪痕,叶图于心不忍。 还没等她伸出手去,西媛已经自己走过来一头扎进云修怀里:“大哥,我真的好冤枉。” 云修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我知道你这些年来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 “我们坐下来,你慢慢说。” 叶图被他拉着走到一处石头上坐下,西媛就坐在他们的对面。 云修道:“你……是不是真的已经……” 西媛抹了下眼泪,坚强地笑道:“大哥,你不必怕我难过。” “确实,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带你回家 “西媛,你……”云修在也说不下去,他抬头望向天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西媛笑着缓解了这场悲伤:“我不在的这些年,我大哥他们还好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云修彻底说不下去了。 他转过身去,场面一度又恢复沉默。 叶图被他遮住了大半个身子,隔着他和西媛相望。 她拍拍云修的肩背,小声道:“别哭啦,好不容易见面,聊聊天多好啊。” 云修无声地站在那里,叶图仰头看他,被一把按住,只从他的肩头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西媛:“他看见你高兴的,高兴的。” 西媛歪头一笑,眼泪却从脸颊滑落:“我知道。” 叶图也被这气氛搞得想哭。 但是她着实不想让这难得的见面被痛哭占去太多时间。 “你还不知道吧,西中已经娶妻了。” 叶图不知道西媛到底失踪了多久,只好从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说起。 西媛听了果然情绪缓和了一些:“哦,是吗?我离开西海的时候,他才这么高。” 说着伸出手去比划了一下。 叶图看那高度,不过是寻常小孩五六岁的高矮。 西媛怅然道:“他的媳妇漂不漂亮?” 叶图道:“漂亮,又温柔又漂亮。” 西媛点点头:“那就好,西中从小爱哭鼻子,要是遇见个厉害媳妇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叶图道:“他现在可不哭鼻子了,像个男子汉了呢。” 西媛笑道:“哎,真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但是说完这句话,便叹气道:“不过听你这样说,就是不见我也放心了。” “我没有见过你,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们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她说完这些话,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叶图:“你是谁?” 叶图才要说话,云修转回身来将叶图拉近身边:“你现在在哪里?我要带你回家。” 西媛听了激动地道:“回家,太好了,我要回家了。” 她眼中的期盼和热切一览无余,同时担忧和羞愧又暴露无遗。 “大哥,我这样回去的话,我大哥他会生气的。” 云修道:“他不会的。” 西媛摇头:“不,就是他不向我发火,我也没有脸面回去。” 云修道:“我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西媛皱眉道:“可是,那些海族、龙族,都会因为我给他脸色看。” “你不要这样想。他们没有资格对你选择的路指手画脚。”云修坚定地说:“你们是龙族,是四海的王。” “可是……” “苏永恩在海底幽狱。”云修冷冷道,“有什么话,你不想当面和他说吗?” 西媛愣住了,半晌她看了看自己:“我现在这个样子……” “西媛。”云修再一次问:“你现在在哪儿,我带你回去。” “只要你的龙珠在,我们会想办法帮你重铸身体。” 叶图还是第一次听说死了还能再做一个身体的。 那不就是没死? “就在刚刚你们进来的那个洞穴里。”西媛犹豫着说,“就在武功山。” 就在武功山。 这次不仅是叶图,就连云修也震惊了。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这妹妹的尸骨就在自己的听云小筑下方。 “怎么会?” 云修的不可置信和震惊刺痛了西媛,她特意表示出来的坚强也让对面的两人心疼。 “大哥,你看我这么多年一直有你陪着,不是很好吗?” “好,你先收了幻境。”云修道,“我先带你回家,咱们到龙宫慢慢说。” 西媛脸上立刻绽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嗯!” 四周重归黑暗。 见过了这洞穴的主人,知道了来龙去脉也就没有那么叫人害怕了。 叶图跟在云修身后,被他牢牢地牵着手向前快步走去。 洞穴同往一间墓室。 墓室中的神道很长,墙壁上隔着很远才有一盏长明灯。 四周光线说亮不亮,说暗不暗,只能大概看出个方向。 神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紧闭没有出口。 等到走到石门的前方,叶图才发现原来石门上有一个凹槽,看来是要放入钥匙去才能开启。 她沮丧地说:“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啊。” “等等,这个图案和形状……” 她吃惊地看着那个凹槽,这不是通天塔钥匙令牌的样子吗? “是通天塔令牌。”云修的声音很冷,像冰一样。 叶图愤然道:“我们去找苏梦枕拿钥匙。” 她以为自己主意来得快,却忘记了身边跟着一位器宗的长老。 云修这时才肯松开她的手。 他拔下一根头发打了个结,将其用双手合于掌心默颂法咒。 片刻之后,他手上多了一枚钥匙令牌。 钥匙插入凹槽中向右一转,石门随之向两侧缓缓打开。 巨大的石棺上,棺盖半掩,露出一条一尺多宽的缝。 不知道里面将要看到的是一具骷髅,还是一具干尸,叶图战战兢兢地向石棺走过去,闭着眼睛将脸转向石棺的缝隙。 她把心一横,猛地睁开眼睛。 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叶图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棺材里竟然没有尸体! 或者说是空空如也,连一件衣服、一块布片也没有。 难道被摸墓门的给卷跑了? “云修,你看……” 叶图想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云修,却在一转头找他的功夫差点吓个半死。 壁画斑驳的墙上一架巨大的白骨嵌在鲜红的土墙里。 云修默默地站在墙的前面,正抱着两条胳膊盯着看。 叶图走到他身边,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巨大的龙骨白森森地镶在红墙里,她甚至能隐隐地闻到一股血的腥气从那土中传出来。 “别看它的眼睛。”云修伸手挡住了叶图的目光,“我叫你睁开眼睛之前把眼睛闭好。” 叶图倒是很乖,把眼睛闭上了。 云修看着她闭好眼睛,向龙骨走去。 他伸出手猛地从龙骨眼眶的位置掏出一颗 鸡蛋大小的淡蓝色珠子来。 一段冗长的咒语之后,云修将珠子收入袖中。 “好了。” 他拉起叶图的手道:“我们去趟西海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鲲冢夺舍 西海龙宫。 北灵看着眼前这颗瓦蓝瓦蓝的龙珠手指微微颤抖:“我们该怎么办?” 西中紧紧攥着拳头,咬牙道:“自然是先找一副躯体先暂时替代一下。” “和人族的账我一定要算!” 云修怕他被愤怒烧去了理智,便岔开话题道:“找什么给她?” 西中不假思索道:“鲛人。” 云修皱眉,提醒他:“你大哥的前车之鉴,不记得了吗?” 西中顿时不在说话,倔强地歪着头看向一旁。 龙宫的大殿里陷入沉默,叶图趁这个功夫用手肘戳了戳云修,压低声音问:“西川有什么前车之鉴啊?” 云修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要问了,大家都不想再提起。” 叶图哦了一声,就听北灵道:“一般的躯体恐怕不能与西媛相配,你们觉得鲲怎么样?” 鲲! 那个北冥的大鱼吗? 上学时学过的课本从叶图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觉得蛮好哎!” 西中和云修看向她,还是戮戈接住了她的话:“我也觉得蛮好。” 西中手托着下巴,食指在脸颊上来回摩挲了半晌,就在叶图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的脸刮下一层鳞来的时候,终于听他道:“好吧。” 这低迷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妥协。 “鲲不是神兽吗?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在去往北海的路上,叶图悄悄地问云修。 云修帮她拿掉肩膀上的小虾:“鲲和一般的海族相比自然是略胜一筹,但是和龙还是没有办法比的。” 他将小虾托在手掌里举到叶图面前:“就好比将一只鲸的身体要塞进这小虾的身体里,那必然会把这小虾撑碎。” 叶图好奇道:“为什么要把鲸塞到虾里面啊?” 云修抬手将小虾扔到一边:“一个人的灵体所蕴含的能量在我们现在看来是无形无质、没有大小、不分厚薄的。” “但是在灵体的世界里,那就是分大小、有厚薄、不同浓密的。” “所以龙的身体能承受的灵体能量就比鲲要多。” 叶图了然道:“那要是捉住一只鲲,然后把西媛的龙珠附上去,也就是说将西媛自己的能量放到了鲲的身体里。” 她担心地捧着两只手:“那要是鲲受不了死了,岂不是多杀了一个神兽?” “鲲应该很稀少吧?” “是啊,很稀少了。”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不过也不一定就会死。” “真的?要是能活着就太好了。”叶图是真心这样说的,她现在的心情很激动,终于要见到心仪已久的鲲了。 北海。 海水越来越凉,鲸的鸣唱在宝蓝色的阳光里飘荡。 “怎么那些鲸鱼都不动?”叶图好奇地指着旁边那一条条巨大的鲸,它们漂在海面上,像是一座孤独的小岛。 云修道:“它已经死了。” 鲸鱼哀婉悠长的声音如同一首挽歌,又似送别的嘱托,悠悠不绝。 叶图鼻子有点儿酸:“它看上去有点儿孤单,好像是被世界遗弃了。” 云修轻轻地抱抱她:“至少它还在被需要,还有那么多鱼围绕在它是那边。” “不过。”他指着那些围绕在它身边的鱼:“等他们享用完了,它就不会在那里了。” “像是那样吗?”叶图指着一块从海面缓缓下落的模糊难辨的巨大物体瘪了瘪嘴说,“干嘛这么快解释,你可真会扫兴。” 云修没心没肺地笑:“那么大一块东西,你总会发现的。” “到时候还不是要问我。” 对此叶图无法辩驳。 过了鲸鱼的墓地,再往前是极广阔的一片海。 那颜色要比之前见过的所有海都梦幻,清透得像是刚融化的冰川。 单是海草就有黄色、绿色、粉色、橘色等等好多种颜色。 阳光一晒,五彩缤纷,像是一片宝石堆砌而成的。 “快看!”叶图一脸惊讶,嘴巴张得老大,“鱼!好大的鱼!” 真的是好大的鱼。 它缓慢地从他们面前游过,叶图在它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和云修站在一起的自己。 “是鲲。”云修捏了捏她的肩膀,伸出另一只手在摸它的身上。 它的身体很滑,随着它的游动叶图好好地感受了一下那种丝绸般的触感。 “可惜啊。”云修歪头笑容里带着悲伤,“它要死掉了。” 叶图能听懂兽语,但是这鲲没有说话。 它没有叫,默默地摆动着尾巴,将自己巨大的身体不断地向前推进。 仿佛它也知道自己要死了。 用这样的方式在和这个它熟悉的世界告别,无言而深情、沉默而眷恋。 叶图的眼泪在海中化为五彩细沙,簌簌落下。 云修伸出一只手掌托在她的下巴上,那些五彩沙便像两座小山似的堆积在他的手掌上。 叶图被他搞得全无继续哭下去的性质,破涕为笑:“你干嘛啦……” 云修将手掌收回:“那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等等。” 叶图拽住云修:“它要死了,如果我们在它死后将西媛附上去,那么既不用杀掉一个生灵,还可以为她找到一具躯体,也算是废物利用,岂不美哉?” 云修皱眉道:“如果是死去的一刹那将她附上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 “只是什么?”叶图追问。 云修纠结地捏住袖子:“这具躯体本来已经注定死去,即便是附灵的话,也有可能会逐渐失去生机。” “什么叫逐渐失去生机?”叶图一头雾水,“是说还是会烂掉吗?” 云修点头:“一般来说,它会先尸化慢慢烂掉,然后变成一具白骨。” “那这会持续多久?”叶图心想先找个身体住着,要是能住个三年五载,也许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云修道:“这也说不好,所以一般都会找一具活着的。” 叶图苦思半晌道:“我也是纠结了很久,不然,我们在它死去的那一刻同时将她附上去?” “我试试看。”这就要求时机把握得要非常准确,云修并没有这个把握。 但是为了她的愿望,他愿意全力以赴。 第二百九十三章 化而为鹏 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云修和叶图一起,在这片梦幻的海域里看着巨鲲和它熟悉的世界告别。 他给她讲了许多故事,告诉了她很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有的太过离奇,叶图一度怀疑是他编出来蒙自己的。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这些天来西媛的龙珠无所依凭,一直在靠他自己的身体来滋养。 这本也没有什么,只是他这具身体本身是个没有龙珠的空壳。这样一来无疑加剧了恶化的速度。 但是云修真的很开心,他不想放弃这样的时光。 他们和它说话,陪它在五彩的海草上嬉戏。 “我已经飞不起来了。”它喃喃地说,眼睛里是死灰般的颜色。 “我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鲲说,“来吧。” 它疲惫地翻转过身体,将肚皮朝向海面,游累了似的陷入了沉眠。 云修将西媛的龙珠取出,放到海水中。 龙珠发出蓝色的光,向着鲲漂去,渐渐没入它的身体。 忽然,鲲的眼睛也发出了淡蓝色的光,紧接着它一个激灵,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这一个颤动引发的海浪差点将叶图掀翻,好在有一个怀抱随时都准备在她身后。 “这,这,这是复活了吗?”叶图看着它自己翻转了过来,向海面上一拱,然后深深地潜入了深海之中。 云修此刻的神情也已经轻松了很多,他笑道:“是啊,应该是成功了。” 叶图低头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大海问:“那她这是去哪儿了?” 云修拉着她向海面游去,然后凌空而起。 “干嘛要上来?”叶图不解地问:“我们不是要祝贺她一下吗?” 话音未落,叶图只见自己脚下的海面像是一只沸腾的锅似的剧烈震荡起来。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我们再飞高一点吧?” 云修低头笑着看她,她还抬着头期盼地看着他。 哎?这个角度怎么有点儿好看?叶图不禁老脸一红。 鲲巨大的身体毫无声息地破水而出,直冲天际。 像是巨鸟一般,遮天蔽日,昊日无光。 更加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叶图本以为接下来它会像其它鲸鱼一样落回海里,给他们来个泰山压顶,顺便再来一个超级大浪把他们交个透心凉。 但是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冲上半空以后的鲲,竟然就像在海中一样,缓缓摆动着尾巴在空中遨游。 “它怎么不会掉下来?”叶图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云修仰头看向已经主宰这鲲的西媛,向她挥手:“我们在这呢!” 西媛在云海中翻滚着,开心地游到他们身前。 “谢谢你们。” 西媛说:“还有,感谢大哥你把我带在身边。这些天我……” 云修打断她的话:“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这些都不必说。” 叶图道:“如今可好了,你跟我们一同回去,一家人就算团聚了。” 西媛道:“只可惜我还马上不能化成人形。这样大的身体实在是多有不便。” 云修道:“你也不要着急,我们先陪你多待几日。” 叶图拍手道:“是啊,我们回去了也好告诉西中他们放心。” 又过了十几天,见她和新的身体相处也算融洽,云修带叶图回了西海。 临别时特别叮嘱了西媛,凡事不要心急。 一进西海龙宫,叶图噌地一下蹿到了北灵的面前,和她说这些天经历的各种奇事。 云修则去找西中跟他说了西媛的现状。 “大致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基本就可以确定这具身体了。” 西中听了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是恨意马上就翻卷上来:“让她受了这么多苦,我不会饶了那些人的。” 云修叹气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到底是不是要报仇,你还要听听西媛的意思。” 西中冷笑道:“她什么意思我不管,但是我一定会发兵去报仇。” 他紧紧抓着椅子上的扶手:“每年在海上捕走的鱼虾也就不说了,鲛人也被他们虐杀了多少?” “今天他们敢杀西媛一个,以后就会有第二个西媛。” “我龙族的颜面不能就这么被他们践踏。” 云修见他意志坚决,不是轻易能够说服的:“当年六界大战之时,人族也曾于我们并肩作战,算起来可以说是同袍兄弟。” 西中烦躁地侧过脸去:“当年我们也曾和天族同殿,但结果又如何。大家都是一样的,不过族类不同罢了。如何你非要偏袒人族?” 云修还要再说话,被西中拦住:“大哥,你也不必再劝我。我且只问一句,若古神就在你面前,你是杀还是不杀?” 听到这个称呼,云修不禁脸色一变:“连日奔波,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大殿,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西中于愤怒中提起了当年之事,现在云修拂袖而去让他找回了几分神志。 “我在说什么啊……”他懊恼地拍了拍脑门,不知道该怎么圆场。 “哎,你回来了?”戮戈从屋里出来,正好碰上回来的云修。 云修板着一张脸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跟他走了个对脸。 “呦,谁惹你生气啦?怎么还摆脸色啊?哈哈哈……” 一个哈哈哈还没哈完,云修整个身体扑在他身上。 戮戈下意识伸手抱住:“哎呀,这一趟回来知道撒娇了呀!好吧,好久不见,抱抱!” 但是很快他发现云修并没有抬手抱他,身体还有点继续下滑的意思。 “哎,你没事吧?” 云修有气无力地说:“嗯。你要是没什么事儿,能把我弄进屋去吗?” 戮戈龇牙咧嘴地看着他,有点儿心疼。 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抓过胳膊抗在自己肩头,一脚踹开门。 房间里小火蜷成一团窝在床上睡得正香。 云修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带上门,忙你的去吧。” 戮戈抽气:“你这过河拆桥是吧?” 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搀着他的胳膊扶到了床上。 “走了。”戮戈回头瞥了他一眼。 云修抬手挥了两下,让他快走。 门轻轻地关上后,他躺上床,轻轻地将小火抱在怀里。 贪婪地吸收着从它身上逸散出来的丝丝灵气。 第二百九十四章 流盐飞鱼 云修这一睡便是数日。 他数日未醒,西中便数日不安。 “要不要帮我去看看?”他左手一只蒲扇大的龙虾、右手一颗炒锅大小的珍珠,追在叶图身后央求:“去帮我看一眼呗?” “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了吗?”叶图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像一头愤怒的犀牛似的,几乎要用鼻子当犀角:“他、在、睡、觉!” 西中将手上的东西往前一推:“哪能睡那么长时间去?他一定是在生我的气了。” 叶图道:“神仙睡觉,非比寻常呗。你懂什么啊。” 西中有点懵,还没听说过哪个神仙没事睡这么长时间的。 “要问你自己去问去,我都跑了多少趟了。”她抱怨道,“你没听见最近都开始流传我有偷窥癖,专爱看美男子!” 不是美女不发飙,只是未到抓狂时。 说到此处,叶图真是发自内心的狂躁。 昨天路过小回廊的时候就听见两个龙宫的宫女在转角处窃窃私语。 虾米精说:“哎,你听说没有?” 海带精憨憨地问:“听说什么啊?” 虾米精用手捂住嘴巴,一副吃惊的样子:“这龙宫里有了偷窥狂了!” 海带精嗓音一下就拔高出了海豚音:“偷窥狂?” 虾米精被她一嗓子吓得好悬须子没蹦出来,慌的用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嚷!” 海带精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点点头表示同意。 虾米精这才把手拿开:“我也是听厨房的小黄鱼说的,哎呀,咱们以后可得注意了。” 海带精疯狂点头,把一头长发摇的像风暴里的海草似的。 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叶图当时还很天真,天真到没有想到她们口里的偷窥狂竟然是自己。 当时她竟然还想,如果自己遇到这个偷窥狂,一定要恨恨揍他一顿教他做人。 结果次日这个真相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叶图一腔怒火不知道要向谁去发,只好咽到肚子里。 “哎哎哎,你听说没有?” 一听这个似曾相识的开场白,叶图就有一种听八卦准备吃瓜的兴奋劲儿。 她将身体往花墙上的圆窗上凑过去,悄悄滴瞄了一眼。 不仅开场白熟,这一对儿吃瓜伙伴也认识。 正是虾米精和海带精。 只听虾米精压低了声音道:“最新消息,绝对劲爆!” 海带精憨憨的声音里透着激动,淳朴的语气里带着期待:“什么消息,快说给我听听!” 虾米精道:“我听说那个偷窥狂昨天又作案啦!” “什么?”海带精不可置信地用手捂住了脸颊,“这才几天的时间,竟然这么猖狂?” 虾米精冷笑道:“你说,这得是多丧心病狂的一个人啊!” 海带精悄悄地问:“哎,咱俩说得这么热闹,这偷窥狂到底是谁呀?” 她神秘兮兮地问:“咱们见过吗?” “见过吗?”虾米精摆摆手,“你不仅见过,还见过好多次。” 海带精听了害怕地裹紧了自己的衣服:“不会吧?” 虾米精道:“我骗你干嘛啊?骗你有饭吃?” 海带精追问:“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没发觉身边有这么个人啊?” “那是因为啊,这偷窥狂只偷窥一个人。”虾米精不屑地看看她,“你还不够格呢!” 海带精如释重负:“哦,那就好。”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虾米精不干了:“哎,你干嘛去啊?” 海带精无辜地眨眨眼睛:“干活去啊,还有好多活没干呢。” 虾米精揪住她的衣服道:“你这个人,怎么没有一点儿好奇心啊?” 她忿忿地说:“知道为什么我们虾米可以随处走动寻找吃食,你们海带却只能扎在沙子里傻愣愣地站着吗?” 海带精对她这一问显得莫名其妙:“为什么?” 虾米精伸手戳了戳她的头:“因为我们喜欢动脑子啊!” “好吧好吧!”她看着揉脑门的海带精,好心地主动说道:“这偷窥狂一直在看谁,你知不知道?” 海带精摇摇头:“不知道。” 虾米精道:“是云修上神!” 海带精立刻就来了精神:“哇,这么大胆子啊!” 虾米精疯狂点头:“是啊是啊,你说也真是的,居然就敢明目张胆地推门去看。” 海带精惊呼一声:“呀,那都没有被发现?” 虾米精道:“可不是嘛!后来有人说是因为云修上神最近一直在入定的状态里。” 海带精道:“怪不得呢。我就说怎么没有被灭掉呢。” 虾米精羡慕地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个胆量呢,我也好想看看云修上神的睡颜啊!” “是啊。”海带精双手合掌一副花痴的样子,“那可是我们四海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啊。” 虾米精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哎,可不能这么说啊,还有当年的四海龙神殿下。只能算是平分秋色。” 海带精到底是只能幻想一番,未免有些怅然若失:“好吧好吧,随你怎么说咯。真是好奇,到底是哪位壮士有这个胆量呢?” 两人啧啧地咂了咂嘴,抱着东西各自干活去了。 还有人敢偷窥云修? 叶图也不禁要感叹这是谁给她的勇气。 怀揣着好奇,她悄悄地进了云修的房间。 他还在睡着,长发铺散在床榻上,像是一抹初春的残雪。 说来也真是求爱,小火竟然也随着他睡了这么多天,一点儿也没有先醒来的预兆。 叶图将手撑在塌上,整个上半身跨在他的上方。 她手里捏着一只刚刚漂过的透明小章鱼,本来想捉弄一下这位睡美人,被他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成功劝退。 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这么想着,她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于是就有了这场传说的终结版本。 次日午后,叶图正在遛弯。 就听海草丛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哎,你知道吗?” 听了这句开场,叶图就知道今天的故事专场开始了。 虾米精道:“绝对劲爆惊天秘闻!” 海带精已经迫不及待了:“快说快说!” 虾米精道:“昨天那偷窥狂又进云修上神的房间了,而且呆了很久。” “有人看到了这个偷窥狂的脸!她就是……”她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和云修上神一起来的那个叶图!” 第二百九十五章 尸鲲 西中满怀歉意地笑了笑:“这……” 叶图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挺英雄气概的吗?” “说报仇就报仇,说开战就开战,说句话还需要我去帮你叫人啊?” 说完扭头就走,门口正好有个虾兵慌里慌张地往里跑,撞了个正着。 那虾兵从地上爬起来,连声赔罪。却不停步,依旧小跑着到西中面前。 “你看看你的兵!也不管管!”叶图向他吼了一嗓子也算是出气。 却听那大头虾兵匆匆忙忙地禀报:“北海使臣前来,有要事和大王商议!” “快请!”西中说到这种关乎西海的事情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贯雷厉风行的样子。 叶图可没有心情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今秘籍上的功法已经全都学会了,她可有许多好玩的事情要做呢。 接下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北灵赏珊瑚树。 西中送北灵的那棵粉珊瑚树很招人喜欢。 听说北灵特别又找了些艳丽灵巧的小鱼来,现在那边的景致更有趣了。 “北灵!我们去看珊瑚树吧!” 叶图敲了敲门,看见北灵正在宫女的服侍下戴新做的发饰。 “叶图来啦。”她拉过叶图,指着桌子上那些发饰道,“你喜欢哪一个,随便拿。” “我?”叶图指指自己,“戴这个?” 北灵道:“不喜欢吗?” 叶图不好扫她的兴。 但是这么大的珍珠戴一头脖子可是够累的。 她笑笑:“都挺好看的,我不习惯戴这些。还是你戴着好看。” “我们去看珊瑚树吧!” 北灵拍拍她的手背,转回去对着水镜:“行,我正好也想去看。” “不过,你要先帮我选一个戴上。不然怎么出门啊。” 叶图向那些发饰堆里看过去,还没下手,就听外面有人来报:“大王请王后到前殿一趟,有要事相商。” 北灵打发人下去:“知道了。” 叶图悻悻地放下手里的大珍珠:“哎呀,这回有人跟你去看珊瑚了,用不着我了。” 北灵笑道:“不是说了要议事吗。待会儿回来我们再去。” 她走后叶图就在她的院子里闲逛,和宫女门说笑话打发时间。 “你说什么?”北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鲲冢那边不是一直都很安全的吗?” 北海使臣道:“是啊,公主殿下。” 他为难地看了看西中,咬牙说道:“有人看到那边有一条鲲行动异常,那片海域现在已经变得污浊不堪了。” 北灵眉头紧皱:“如此重要的事情,你该马上去禀报北海的龙王,怎么来找我?” 北海使臣满面愁容:“公主殿下,就是龙王派我来的。” 西中从一旁道:“北灵,这条鲲就是西媛。” “西媛?”北灵一听之下也面露愁容。 西中叹气道:“嗯。” 原来云修和叶图将西媛的龙珠附入巨鲲的身体,为她寻了一个暂时庇护的居所。 只是这具巨鲲的身体和龙珠相互作用,在能量和灵力的流动之下,巨鲲的身体逐渐支撑不住她的灵力。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现在巨鲲的身体已经开始腐朽。 成为了一具活着的尸体。 “这事情因西媛而起,我难辞其咎。” 西中哀伤地说出这句话,他心里的痛苦站在一旁的北灵可以感受得到。 不只是因为污染混浊的海水,还为了苦命的西媛。 “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告诉云修上神和叶图?” 北灵问这话也夹杂着一点私心。 处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还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但是如果云修肯出面的话,事情也许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西中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们还是得叫醒他。” “叶图,大王和王后请你到大殿去一趟。”传事的大头虾兵恭恭敬敬地道,“还请立刻动身。” “这是怎么了呀?”叶图放下手里的吃食,“一趟一趟的,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大头虾兵只是说:“这还要到了才能知道。” 一路无话,叶图进了大殿便看到正中站着三个人,仿佛正在讨论什么事情。 “叶图,你来了。”西中招呼她:“过来过来。” 叶图走过去道:“找我有事?” 西中为难地说:“是啊。这是北海的使臣,来这里是因为北海出现了一条尸鲲。” “尸鲲?”叶图还是第一次听到,“很厉害吗?” 西中道:“是啊,很厉害。” “它所在的水域方圆百里没有活着的水族。并且毒素会慢慢扩散,最后整个北海都将成为一片死海。” “更可怕的是,四海相连,终有一天我们这里也会受到牵连。” 叶图也感到震惊:“那还真是挺可怕的。” “可是鲲死了不就是应该死在水里吗?死尸就会像鲸鱼一样慢慢腐坏,被鱼虾吃掉,然后慢慢沉入海底。”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西中摇头道:“别的鱼死后是会在海里腐坏,被其他的鱼虾吃掉。” “但鲲不是。” 他深深地洗了一口气,皱着眉叹道:“鲲之死,则化为云霓,裂之随风。” 叶图有点儿没听明白:“你说简单点。” 西中解释道:“鲲平时生活在海中,偶尔会跃出海面,在天空中遨游。” “鲲死去的时候也会跃出海面,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天空中遨游,而是被劲风撕裂,化作天上的云和鹏鸟。” 生于海,死于天。 在叶图看来鲲可真是一种神奇的物种。 活着的时候天海无阻,任行天地。 死了之后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下去。 “所以唤风来把它撕碎不就行了吗?”叶图言简意赅,“尸鲲就是鲲还有尸体,我们帮他把尸体化成鹏鸟不就行了吗?” 西中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化成鹏鸟需要在它死的那一刻转化。” “那……”叶图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做一个大的结庐境,然后把它放进去,让它自生自灭不就行了?” “尸鲲最后尸解以后,依附于它的灵体将随之消散。” 叶图道:“那就分离出来。” 北灵道:“无法分离。” 叶图也觉头疼:“还真是个难题啊,那个灵体是谁家的啊,让家属过来商量商量?总不能因为它一个,把大家都拉下水吧?” 西中悲哀地说:“那灵体是西媛。” 第二百九十六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所以,我们失败了,对吗?” 叶图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大错。 如果当时听云修的,让他直接夺舍也许就不会弄成今天这种结果。 西中和北灵都没有说话,从这份沉默里叶图读出了肯定的意思。 “你也不要多想。”北灵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办法总会想出来的。” 西中也附和着说道:“我们多几个人一起想想办法,也许就能解决这件事。” 耿直的北海使臣却没有按着他们划下的这条道接着往下走,而是直接点出了关键的问题。 “西海主、公主,办法是可以想,但是我们时间不多了。” 他摩擦着拳掌叹气道:“尸鲲剧毒,随着海水流动,就是不吃被毒死的鱼也会中毒。” “拖的时间越久,恐怕受到波及的北海海族越多。” 叶图听到这里,简直都不敢抬头。 她真希望自己没有再这里,没有做下那个愚蠢的决定。 自己又一次害了一族,上一次是灵感山,这一次是海族。 真不知道以后还会犯什么错,会伤害多少无辜的人。 “叶图,你去把大哥叫来吧。”西中开口说出了叫她来的原因,“然后把戮戈也叫来。” 叶图没有去问为什么非得要自己去叫,别人去为什么不行。 她走路的时候脑子都是蒙的。 当她浑浑噩噩地推开云修的房门,云修还在床上睡着。 就连姿势也没有变。 “云修……”她叫出这名字的时候忽然从心底升起的委屈和害怕兜头而下。 说也奇怪,只是这轻轻的一声,云修便打了个哈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谁欺负你了?” 这是云修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句话。 “没有……”叶图第一次主动扑到云修身上,六神无主地哭道:“我犯了一个大错。” 云修刚刚醒来,整个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轻轻地拍拍她的背笑道:“你又把西中的什么东西弄坏了?别害怕,我能修好。” “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叶图拼命摇头:“不是。” “西媛附灵的那只鲲,变成尸鲲了。” 云修面色一沉,但仍柔声安慰道:“这不怪你,要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不过,化成尸鲲这种事,根本是我们两个决定得了的。” “别哭了。” 叶图道:“现在北海的使臣已经来了。他现在正在大殿上和西中说那边的情况。” “西中让我叫你和戮戈过去,一起商量办法。” 云修轻轻点头:“好,那我们走吧。” 说着还不忘一把抄起床上的小火抱在怀里。 听完大致的情况,云修问:“现在你们有什么主意了吗?” 西中摇头:“实在是限制太多,我们还没有什么办法。” 戮戈道:“魔王那厮最喜欢这些毒啊蛊啊的稀奇玩意儿了。不如我们给他送去。” 西中立刻拍手赞成:“这倒是个好主意,他那里的毒气瘴气常年的烟熏缭绕,也不在乎水里再多点东西。” 北灵皱眉,她担心地问:“难道魔族不怕尸鲲的毒吗?” 北海使臣回禀:“公主,魔族向来是不怕毒蛊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可是,在魔界生活的其他族的生民恐怕不一定能受得了。” “你们漏了一个重要的点。”云修道,“尸鲲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西媛现在是刚从阴暗的墓穴里面出来。之前的万年,她一个人独自守在那个冷清的地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和曾经过往。” 他轻轻地摸着小火的头:“如果我们因为她会毒死海族而将她流放到魔界去,魔王趁机拉拢的话,我们是给自己添了一个恐怖的对手。” “更何况,她是我们的家人,怎么能够放弃她?”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云修果决地说,“尸鲲的毒素会让她的神志也模糊起来,那时候她就不受控制了。” “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叶图愧疚地说,“水里有毒,又不能把她放到结庐境里面去任其消解。” “水里有毒,我们就让她到天上去。”云修的这个思路,大家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么大一个鲲,不可能一只漂在天上。”戮戈反驳,“如果有飞鸟碰到,吃了或者沾染了她的尸气也会死去。” 众人再次沉默。 “或许,你可以帮上忙。” 云修一双眼睛幽幽地望向戮戈。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戮戈警告他,“你给我保持安静!” “干什么这么激动?”云修纳闷地问,“你是不是也想到什么办法了?” 戮戈眼睛一闭不去看他,嘴里嚷道:“你快死心吧!大不了以后我再也不吃鱼了。” “地上不能住我就回天界去,他们那帮冷血怪物还能对自己也冷血不成?” “反正我告诉你,休想!” 云修被他一顿抢白,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想什么了?” 戮戈翻了个白眼:“你们都知道有毒,碰都不碰。偏偏让我一个去冒险,我才不去!” 云修定定地看着他:“你肯定想到什么了,快说。” 戮戈抵死不从,两个人打了半天哑迷,叶图忽然道:“他又没让你吃了它,你怎么这么犟呢?”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云修吃惊于这位老朋友的脑子转的实在是太有特色,太有性格了。 “我真是好奇,你怎么觉得我会让你把它吃了的?” 戮戈看他的神情,听他的语气,似乎确实不像是要自己以身犯险的样子:“那你刚才想说什么啊?” 云修扶额,揉了揉疲惫的眼睛道:“你用一点法术,在它周身结上一层冰衣,把它的身体和海水隔开。” “然后在海面上结上一层冰,中间只留一个气孔。这样尸鲲要换气就只能留在中间不远的位置。这就相当于造了一座监牢。” “如此我们就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想办法。” 叶图听到这里不禁问道:“尸鲲还需要换气?” 云修肯定地点了点头:“不仅要换气,而且要比活着的时候换气更频繁。” 第二百九十七章 寒冰地狱 想好对策,动身出发,直驱北海。 这次没有时间赏沿途的风景,去留意各种各样的鱼虾。 因为有更加罕见的在前面等着他们。 海水渐渐混浊起来,周围没有游鱼,没有飘摇的海草。 这是一片死寂之海,是永恒无尽的归宿。 “我们到了。”云修伸手拦住戮戈,“根据北海使臣的描述,这里就应该是尸鲲的范围了。” 戮戈道:“这里一片死气沉沉,真是没有什么地方更符合它的气质了。” “可惜西媛那么爱干净漂亮的一个人,这下得多难过啊。” 云修瞥他一眼:“你和西媛很熟吗?” 戮戈不好意思地笑笑:“还行,一般吧。咱们不是一块住过一段时间吗?” “哎,你可别这么说。”云修揽住他,“那时你可是借住龙宫,别说的这么脸上贴金。” 一声悠长的鸣叫从混浊的源头传来,渐渐逼近。 “她来了。” 她自污浊昏暗中来,带着迷茫和彷徨。 “你不试着和她说句话吗?”叶图问,“如果能说服她不是更好吗?” 云修耐心地解释给她听:“从她的声音里你听不出来吗?她已经失常了。” 巨大的身躯裹挟着水流从深渊而来,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她张开了巨口。 “西媛,是我!”叶图大喊,试图让她看清来人是谁。 尸鲲瞬间加速,向三人直冲过来。 海水冲刷着她的身体,碎肉簌簌而下。 她看到了三个人,但是毒素已经让她意识模糊了。 叶图只觉得眼前一暗,一张大嘴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日月换新天。 云修急急地拉着她冲出海面,直上半空。 尸鲲推着水流到了他们原来的位置,戮戈向旁边闪过,只觉得一阵恶臭从自己面前刮过,连带着被她尾巴带起的水流搅得鹦鹉螺一样漂出好远。 尸鲲摇摇而去,看它去的方向,应该是游向深海,准备蓄力跃出海面了。 他浮在海水中,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异常的安静。 安静得异常。 忽然,就在他一低头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的正下方,一张漆黑的大嘴正在快速向上冲来。 “十二天神!”戮戈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迅速跃出海面,情急之下,背后一对洁白的羽翼猛力扇动,带着他的身体迅速逃到安全区。 尸鲲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她追着戮戈的身影也跟着直上半空。 直到此时,叶图才有机会得见其真容。 她全身都散发着被长期浸泡而产生的腐烂恶臭,灰白的颜色代替了原本灵活生动的蓝灰色体色。 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泡涨起来的腌肉。 她腹部的皮肉已经开始溃烂、脱落。 一些零零碎碎的肉块掉落之后留下一个个破损的坑,有的还连接着筋挂在身体上。 背鳍和尾鳍也烂穿了几个洞,眼睛已经看不清黑色的瞳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浊的灰白之色。 一边的长须烂的还剩下半根,另外一根无力地耷拉着。 好像是一团烂肉挂在衣架上,立刻就要融化、堆下来似的。 “这……”戮戈有点儿无从下手。这表面根本不平啊! “愣着干嘛呢!”云修呵斥道:“快点动手啊!” 戮戈闻言立刻化出真身,向着在半空摇动尾鳍、不断掉落烂肉的尸鲲飞去。 一圈、两圈……他飞快地绕着尸鲲周身盘旋,一边使出招牌纯白地狱,一边干呕。 实在是太难闻了。 尸鲲的飞翔高度一点儿一点儿地下降,周身起了一层白色的冰霜。 最终降落到海面上,缓缓沉入水中。 戮戈却没有半分懈怠,贴着海面快速飞行。 所过之处海面上结了一层冰,晃晃悠悠、飘飘荡荡地随波逐流。 “你辛苦了。”云修拍拍戮戈的肩膀,谁想到他就势一倒,当场碰瓷。 “哎呀,我好累啊。说吧,你要怎样谢我?” 云修无奈地笑道:“你也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不能像个真正的天神似的好好办事。不要整天想着讹人。” 戮戈不服:“你不会是想要白使唤我吧?” 云修一指海面道:“大鲲一条,随便吃!” 戮戈猛咳了两声:“你可真大方,差点没呛死我……” 他们两个在叶图旁边像孩子似的吵嘴,叶图却没有心情去理他们。 脚下是一片茫茫冰雪世界,偌大的冰面就只有在正中间有一个一拳大小的换气孔。 尸鲲需要频繁换气,那她就不得不徘徊在换气孔周围不能远离。 这就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 加之在她身体上封了纯白地狱的冰封,游动缓慢,基本上她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就如同身处监牢一般。 也许是寒冷麻痹了充斥毒素的身体,西媛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她只觉得好冷,同时紧随而来的就是窒息的感觉。 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向换气空游去,在小得可怜的小孔下换气。 四周是大片的浮冰,为了换气她不得不徘徊在换气孔的周围。 冰面上方三人有说有笑,冰面之下自己冷入骨髓。 他们在说什么呢?西媛猜不到,她只想让他们看看自己。 把这些让人窒息的冰面敲碎。 “大哥!”她大声呼唤,可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只是一声长鸣。 随着水波,滚滚而去。 隔着厚厚的冰面,叶图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只看到西媛巨大的身影在冰面下的影子,围着换气空打转。 “她看上去很痛苦。” 戮戈向下方看去:“那是会有的,毕竟任谁在那样的环境里都会不舒服。” “那她会不会怪我们?”叶图没指望她会原谅自己,只不过想着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作为弥补。 云修拉着她再冰面上降落,伸手隔着厚厚的冰层摸了摸西媛的头道:“不会的,她知道你是无心的,而且很努力地在补救。” “我们很快会回来的,那时候想好了办法,她就能出来了。” 而此时,一只透明的剧毒水母从冰面下面游过,没有人注意到它。 “那些冰面上的人,是你的朋友吗?”水母在游过西媛旁边的时候问,“还是你的家人?” 第二百九十八章 游说 水母浑身闪烁着蓝色的光点,有节奏地跳动着。 它在等待她的回答,像一个路人在悲鸣的小狗面前停下来,问它是不是找不到家。 “这关你什么事!”西媛换了一口气,将身体向上贴住冰面。 “哦,别生气。”黑暗中两个人影缓缓靠近,“它也没有恶意。” 黄金面罩在昏暗的冰层下异常夺目:“你好西媛公主,我是陆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西媛惊讶地问,以至于表情有些夸张。 可是鲲没有表情。 她只是惊讶地张大嘴,那些尸腐的气息立刻将二人包围。 剧毒的水母再也闪不起亮光,颓然向海底落去。 陆岑上前伸手接住。 “有毒!”西媛惊叫一声,“别碰!” 陆岑感激道:“谢谢你,西媛公主。” “你们……怎么没事?”她忽然想到自己也是有剧毒的。 陆岑笑了,声音顺着水流漂到她面前:“你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甚至游到她的面前:“因为我们是古神的使者。” “什么!”西媛急忙后退,仿佛陆岑才是有毒的那个。 孟凡之趁机游过来,就在换气口的下方停住:“西媛公主,我是孟凡之。” 他不疾不徐地做着自我介绍:“第一次见面,非常荣幸。” “我听说过公主的一些故事,很敬佩公主的善良和大义。”他郑重神情连陆岑都差点被感动了,“也很心疼公主。” “哦,不。”他连喘气的机会都没留接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公主让我很感动。” “我想要保护公主。” 他说这一长串的话的同时,仔细观察着对面的西媛。 她想换气。 但是又不想在这两个人面前失态。 可恶。 她心想,为什么这么大一片海,那个叫孟凡之的偏偏要占住换气口的位置。 孟凡之满意地看着她开始烦躁不安,甚至下意识地用背脊去撞厚厚的冰层。 “公主,你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畅快地在天地之间遨游。”他惋惜地说,“而不是被困在这监牢一样的冰下。” 陆岑也看出了他的意思,符合道:“是啊,公主。” “只要你愿意和古神建立契约,我们将帮你重获自由。” 她痛苦地说:“不,如果我出去,会死很多海族。将会有一场浩劫,这不怪他们。” “不怪他们。”陆岑重复着她的话,“万年前也不怪他们吗?”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的意识开始逐渐迷离。 满山的鲜血将山谷里的洪水都染成了红色。 那些人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们甚至在最后连草叉、镰刀这些凡是能造成一些杀伤力的武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他们说:如果这个祸害没有出现,就不会死人。洪水是来天罚,而他们被无辜波及。 武修的人不懂这些,她可以理解。 西媛看向那些被请来的法修道人,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用目光祈求他们放过自己。 但是那些人要么仰起头,要么侧过脸去,纷纷避开她的目光。 他们就看着她的血一点点渗入武功山的泥土里,一点一点流进滚滚退去的洪水里。 那时也是这么的冷,这么的困。 也像现在这样的窒息。 孟凡之看着她缓缓向下沉去,游离了换气空的位置。 一点阳光从洞口投射下来,在暗黑的冰层下就像一只明亮的火炬。 西媛的视野被它照亮,拼着最后一点意识,她全力游上去。 贪婪地体会着生的感觉。 “公主,你有为自己考虑过吗?”陆岑痛心地说,“你想被他们一直以爱的名义囚禁在这里吗?” “之后有什么办法我不清楚,但我曾经听古神说过,之前只要有尸鲲出世,定会请上方正位雷神下界。” “雷击火焚、风刀冰刃。”他一字一顿,将每个音都咬得格外清晰清晰,“魂飞魄散。” 西媛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是在拼命地呼吸。 “你要么附在这具已经糟烂的尸体上,和这恶臭相处几年,然后把所有海族,甚至人族都毒死。” 陆岑耸肩道,“但那时只剩你自己一个人一定会很寂寞吧,也不过是从冰牢变成了天地之牢。” “要么就让他们再杀你一次,神魂俱灭。” 换气的声音停止了,但是西媛并没有离开换气口。 陆岑就知道有戏了。 “你可以用你公主的责任和荣耀换他们活下来。但是你就这么甘心吗?”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没得选?都是你牺牲?” 他不在说话,抱着胳膊和孟凡之一起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如同礁石一样静止不动的尸鲲。 西媛当然也有自己的意志。 她想要活,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想无拘无束地在天地之间正大光明地遍赏美景。 陆岑看不出她心里的惊涛骇浪,但还是及时补刀:“你已经为西海公主死过一次了,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跟古神签订契约,就能见到苏永恩。” 西媛的眼睛明显动了一下,她问:“你说他还活着?” 陆岑笑道:“也不能说是。” 尸鲲巨大的身体山一样碾压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挥手:“你别急啊,我这不是正要说呢么。” 西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在有面具,不容易穿帮。 陆岑道:“苏永恩当年落水后,被路过的魔军收编。” “那我去魔界找他!”西媛就要动身。 陆岑出声拦住她:“哎!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走多远?能去魔界吗?” 她果然停住了动作。 孟凡之不客气地说:“就你这副身体,也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陆岑道:“而且那次大战之后,苏永恩也和很多魔族士兵一样失踪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古神已经有线索了。” 西媛忙问:“什么线索?” 陆岑道:“这要看你的诚意了,和古神签订了契约才可以告诉你。” 西媛缓缓地贴上换气口,海水越来越暗。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好。”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决定 “既然说定了,就跟我们走吧。”孟凡之到底是年轻一些,不太能够像陆岑一样耐得下心来。 “去哪里?”西媛警觉地问。 陆岑伸出手示意孟凡之自己来给她解释:“和古神签订契约,自然是要和我们一起去见他。” 西媛道:“怎么去?我现在都离不开这片海。” “这个倒没什么。”陆岑指了指自己腕上的一枚香囊。 那香囊也是黄金打造,一枚镂空的玲珑花球链接着腕上金环。 “我们来时古神就已经做了一个结界,你进入结界就好。” 孟凡之挑眉,指着陆岑道:“公主,你看见没有?别人都想怎么除去你,自己活。” “古神却想着怎么帮你,所求的也不过是和你相互帮助。” 他们二人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话说下来,西媛的心思当真已经动了七八分。 但是古神,一直是四海的禁忌。 “我想再等三天。三天后我就跟你们走。” 西媛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这孤注一掷中,但愿接下来要走的路都是最好的选择。 孟凡之暴躁地皱起眉:“你还在犹豫什么?” 陆岑拦住他将要说出口的话,温和地说道:“这事需要公主自己决定,我们都是为了她好。” “公主,那我们先回去。三天以后来这里接你。” 说完拉着孟凡之隐匿在漆黑的海水中。 “你拉我做什么?” 孟凡之用力甩开陆岑的手:“刚刚我们再说两句,就能劝她跟咱一起回去了。” “你说一个公主,做事怎么这么优柔寡断呢?”他咳声叹气地在地上来回走着:“这还需要想吗?” 陆岑倒是没有他这样着急:“她犹豫自然有她挂怀的事情。” “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苏永恩的消息不是在古神这里吗?” 陆岑揣着手看他:“那我就教教你。” 他笑道:“她在赌。” “赌?”孟凡之不信,“赌古神会不会亲自来请她?” 陆岑摇头道:“她没那么重要。” 孟凡之焦躁地说:“那是赌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 陆岑叹气:“你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告诉了他:“她在等云修他们会不会来,是不是真的放弃她了。” 西海龙宫。 戮戈望着靠在踏上专心撸龙的云修:“你打算怎么办?” 云修手摸在小火肚皮上,眼帘轻合,仿佛已经睡着了。 戮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弯下腰去。 云修突然道:“干嘛?” 这一句真是把他吓得飞起:“你吓死我了,醒着干嘛不吱一声?” 云修微微坐直身体,算是伸了个懒腰:“你醒着会告诉别人说你没睡吗?” 小火这些天也非常嗜睡,不像之前那样东窜西跳地不安生。 “还真是谁的娃服谁管啊。”戮戈感叹道,“之前不知道多调皮,光水晶灯打碎了多少个,害得我一个劲儿给西中赔笑脸。” 云修笑道:“你就是不赔他也没的说。” “不过它这样,也是因为我。”他歉意地捏了捏他的小爪子,“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分点灵力。” 戮戈在榻上挨着他坐下,悄声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 云修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戮戈捏起他披散在肩上的一缕长发:“要是十二天神女还在,看到你这样得多痛心。” 云修看着小火的眸子暗下去:“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戮戈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我在通天塔的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一定要回归身体里去。” “直到后来叶图用无生剑带着我遇见噗通。” “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和大家也都相处得很好。” 云修点点头,他们现在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我知道,能够做出选择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只能支持你。” 他叹息道:“我又打不过你。” 最后一句云修被他逗笑了:“现在还打不过吗?” 戮戈恍然大悟道:“现在还真不好说!” 说着坏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着的这张榻:“要不我们打一架试试?” 挨了云修一记白眼,戮戈主动投降:“不是我怕你啊,我是不欺负带孩子的。” 说了一通话,云修眼皮又开始不自主地往一块合。 “你这样不行。”戮戈试图摇醒他,“要我说,还是先把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 “西媛的事情自然有西中和北海主他们操心。” 发觉自己肩上一沉,戮戈无奈地道:“你到底听见没有?还是故意敷衍我?” 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和平静的心跳。 三天过去了。 西媛独自在冰层下徘徊。 没有人来。 一个也没有。 她空灵的叫声在冰层下回荡,再被狠狠地压下来。 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古墓里,当云修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时,简直就如救世天神一般。 而现在她没有再次迎来救赎。 “公主,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陆岑带着孟凡之自黑暗中显现。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香囊:“我们可以走了吗?” 西媛发出了一声最后的哀鸣,然后浮到换气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陆岑游来。 “收。”镂空的金丸轻轻晃动,眼前巨大的尸鲲瞬间消失。 “我要回去复命了。”陆岑向孟凡之道:“鲛人血的功效也不会维持太久,再过三日也就失效了。” “送你回哪里?” 孟凡之想了想道:“西海。” 陆岑一愣,但是他没有问为什么。 “你记得,只还有三日的功效。”说完挥手捻诀,开启了法阵。 悠长的过道里,灯光昏暗。 随着叩叩叩三声门响,苏清璇回头看去。 门开了,黄金面具着实刺眼。 她拼命眨着眼睛,抓起一个花瓶扔过去:“真烦!” 陆岑抬手轻松接住,靠着门框懒洋洋地道:“怎么还是这么暴力?” “出去!” “好好好。”他将花瓶放下,随手放下一个纸包。“先去向古神复命。” 哐地一声门被带上,苏清璇走过去打开纸包。 是一包香气扑鼻的樱桃酪。 第三百章 须鲲 “古神。”陆岑匍匐在地,昏黄的烛光透过彩绘的锦纱屏风照在他的身上,在手掌内侧的地板上印出两抹浓郁的黑。 他的手背因此泛着迷离的金色,这和那黄金香囊机巧的颜色不同。 像是遗忘了多年的一个黄昏,这具身体给他一种亲密的熟悉感。 “你回来了。”古神的声音依旧沙哑,而他投在屏风上的身影轮廓却更加清晰了一些。 “是。” 陆岑将黄金香囊摘下,双手放在自己面前的石板地上。 “办的很好,出去吧。” 陆岑双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退到门前。 地上的砖花一个个从眼前退走,玉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舒了一口气。 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陆岑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镂空的黄金香丸上透出一缕青烟,袅袅地升上半空。 西媛只觉得身体一轻,如同附在鲲上以后第一次飞向天际似的。 眼前景色一变,竟然置身室内。 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身躯有多么庞大,同时惊骇于这做屋子会有多大。 “我的公主,欢迎你。” 古神率先开口:“看到你,我很高兴。” 西媛摆动身体,却无法动弹。 “不要乱动,小心伤到自己。” 古神的警告适时而至。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那我们就订立契约吧。”古神说完,一张黄色的粗糙符纸自屏风后面飘飘乎乎地飞出来,啪地一下贴在她的身上。 碍于鲲的身体构造,西媛没有办法看清那张符纸上写了什么。 或许就算看清了,以古神的年龄,说不准也是上古的密篆根本看不懂。 “纸,纸上写了什么?”话一出口,西媛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是发抖的。 “是联系我们的法术。”古神轻轻一笑,沙哑诡秘。 “方便我找到你,也方便你听到我的声音。” 西媛问:“仅此而已?” 古神投在屏风上的身影晃了晃,仿佛是换了个姿势。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公主,你没有听说过这句连人间三岁小孩都知道的话吗?” 西媛不作声了。 海里、人间她也待过那么长的岁月,被这样一说,难免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她公主的尊严也不允许她不知道。 古神满意地道:“好,那我们开始吧。” 咒文在石室里响起,带着亘古而来的恐怖力量向她压来。 就连极渊海沟里也没有这样大的压力。 万千细丝从屏风后面飘来缠绕在她腐朽的身体上。 “算是一点儿诚意。”古神笑道,“结盟成功,你获得自由了。” 符纸在她身上咻地一下爆燃,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印迹。 身体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 被光亮瞬间闪到失明的眼睛渐渐恢复,头顶上是灰暗的天。 那是…… 冰层。 戮戈忽然觉得一阵心悸,猛地站起身。 云修被他这一下惊醒,睁着朦胧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我好像觉得不太对。”戮戈摸着自己的心口,缓缓地转头看向云修。 云修先是一愣,然后抬起手用袖子打了他一下:“干什么。” 戮戈摇头:“不是……” 云修挑眉:“那是什么?” 戮戈抬手捂住眼睛:“哎呀,不是。你别这么看我。” 云修笑道:“你干嘛,你直说。” 戮戈捂着心脏道:“刚刚我突然心跳得特别快。” 云修点头:“嗯。所以?” 戮戈皱着眉支吾道:“我觉得,可能……” 云修立刻摇头:“不,不可能……” “哎呀!”戮戈急得大叫,“北海可能出事了!” “什么?”云修立刻收敛起笑容,“我去找西中问问。” 西海龙宫大殿里已经乱做一团。 北海来的使臣带来了坏消息:“大王,尸鲲已经破冰而出了。” 西中大惊。 他还从没听说过哪个海族可以从那么厚的冰层下撞破逃出来。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北灵叫他走近一些。 北海使臣道:“刚刚北海那边给我传了消息,说是那只尸鲲已经变成了须鲲,用触须上的尖刺刺破冰层,已经不再受制了。” “这……”北灵也是着急,“须鲲还会有剧毒吗?” 她非常害怕这只行动不再受限的怪物四处游荡,把致命的毒素带得到处都是。 “须鲲是万年不世出的怪物。” 西中道:“曾有过的记载非常少,并没有记载它是否有毒,只是说生性好斗。”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过去看看的好。”云修和戮戈在门外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走了。” “大哥。”西中叫住云修,“你等一下。” 云修转身看向他:“怎么?” 西中道:“带一万甲士去吧。” 云修摇头:“我先去看看。若真是厉害,一万甲士不过也是白送命。” 长空万里,天海同碧。 戮戈看着眼前海面上冒出来的柱子般粗细的触须托住自己的下巴:“这,这是须鲲?” 云修道:“是须鲲的一部分。” “我看我们还是回天界吧。”戮戈指指头顶,“趁着还没被发现,正好走。” “你……” 戮戈截住他的话:“一般碰见这样难缠的家伙我都是走为上策。” “我可不是怕它,主要是太麻烦。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干嘛非得跟它较劲啊。” “这不是较劲。”云修更正道:“你就没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吗?” 戮戈立刻咧开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有啊,你!” 说完一拳锤在他心口上:“好兄弟,一辈子!” 云修护心逆鳞已经摘给了叶图,吃了他这一拳不由得咳了几声。 戮戈赶紧一把扶住,又看看自己的拳头,一脸愧疚:“我没使劲啊,你怎么还咳上了?” 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啧啧,年纪轻轻,身体都蒌了。” 他还有心思调侃,脚下海水中的须鲲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一条长须蹿出水面,带着密密麻麻的吸盘向二人卷来。 “小心!”云修余光只瞄到一个黑影,赶紧一把推开戮戈。 那条长须在空中力道已尽,重新又坠回海面,砸出大片的白色泡沫。 第三百零一章 裂解!空之华章 泡沫还没有消散,海面像快要打翻的汤猛烈地晃动。 几十只触须齐刷刷地蹿出海面,烟花似的飞到半空又落回海里。 飞渐的海水泼洒而来,云修撑开结界。 “哎呦!这什么情况啊?”戮戈钻进他的结界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云修没有功夫嘲笑他落汤鸡似的样子,因为他马上发现更狼狈的还是自己。 这家伙居然对法术完全免疫! 长须从半空缠绕上来,带着尖牙的吸盘在耳畔发出一连串粘腻的、令人骨髓发酸的磨牙声。 他们被几条长须合围,墙一样地压下来。 戮戈的冰冻法术也失灵了,急中生智化出一柄冰刀砍向长须。 “快走!”他费力地从长须之间割开一条出路,一把拉起苦战的云修,一个飞跃化出真身直击长空。 云修的胳膊上都是血,戮戈爪子上打滑,好几次差点让他掉下去。 眼看着已经飞到了岸边,戮戈连滚带爬落到沙滩上。 为了防止摔到伤员,他抱着云修滚了两圈才停下。 坐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伤势。 “你给我醒醒!”戮戈看着满目刺眼的鲜红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 他抖着手去解他的衣服,扣子却怎么也解不开。 “啊!”戮戈急得大叫,“怎么会这样!” “小点声。”云修声音很弱,但是这微弱的声音就足以让他安静下来。 “还没死?”他吸了吸鼻子,“你给我坚持住,马上回龙宫!” 说完一把抱起云修飞奔入海。 西海已经炸开锅了。 龙血所经之处海族四下逃窜,所有生灵都瑟瑟发抖。 龙宫里所有人都忙做了一团。 “怎么突然受伤了?”叶图急着想进去看看他的伤势,被戮戈拦住,“你先别进去,让他包扎好。” 那些伤口太狰狞了,云修一定不想让她看到。 “西媛不知道是你们吗?”叶图抓着他的胳膊问,“怎么会对你们动手?” 戮戈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还在说着话,她突然就开始攻击我们。” 西中焦急地张望着屋门:“以大哥的法力,不应该伤的这样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戮戈叹息道:“那须鲲——我也不知道还是不是西媛。法术根本对她没有效。” “怎么会这样!”西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戮戈道:“云修也没有料到会这样,所以才着了她的道。” 他后怕地摸了摸脖子:“好在我能化冰,用冰刀砍伤她逃了出来。不然……” 叶图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你们可见她还有没有剧毒?” 戮戈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周围倒是有鱼群,看样子不像是有毒。” 她又问:“那你们本来是去要干什么的?” 戮戈看了看西中,道:“是去看看她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须鲲。” 叶图思虑再三,还是把心中那个不好的预感说了出来:“现在她伤人,恐怕意识已经丧失了。” “大王!”北海使臣踉跄着跑来,带着哭腔道:“刚刚北海请我转达大王,那须鲲已经在北海大肆屠杀,无数海族已经被她残害。” “这样下去,北海将要变成一片死海了呀。” 他哭诉道:“请大王明鉴。四海之内海族都是一体,不能因为一人而导致族灭呀。大王!” 西中咬牙道:“这……” 这时一旁的北灵道:“不如叫大哥去试试。一来全了骨肉亲情,二来我们和大哥相比法力太弱了。” 西中道:“大哥现在正在里面治伤,如何叫他去?” 北灵指了指地道:“我说的是四海龙神。” 西中立刻反驳:“不行!” 北灵不解地问:“为何不行,先不说实力,就是见识我们加起来也没有他多。” 西中痛苦地摇头:“我已经是去西媛了,不能再失去他。” “他纵然错得再多,也是我的大哥。” 叶图望了一眼被戮戈挡住的房门:“我去。” “什么?”北灵又问了一遍。 叶图道:“我说,我去。” 戮戈赶忙拉住她的胳膊,笑着对西中和北灵道:“她不行的,她怎么能行呢?一个人族,怎么能去面对须鲲?” “可我是武修。”叶图道:“你也说了法术对她没有用。” “你真的愿意去?”西中认真地问,“有可能会丧命。” 叶图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吹牛皮,也没跟你客气。我想去看看,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任务。” 西中道:“那你如果看见西媛……” “她不犯我,我不伤她。”叶图忽然笑了,“再说我也不是她的对手啊。” “不,她不能去。”戮戈抢着说,“云修醒过来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叶图轻轻拉住他挡住自己的手臂:“我不去,他醒来了还会去。” 她指指他的身后:“你看他还能去的了吗?” 戮戈长叹一声,抬手拢了一下头发:“行,我带你去。” 艳阳高照。 叶图蹲在戮戈的背上,看着他翅膀下的海面不断蠕动的长须。 密密麻麻,就像是一条条乱窜的泥鳅。 “你确定这就是西媛吗?会不会认错了。” 戮戈肯定地说:“不会认错,这就是西媛。” 两人只说了一句话,只见三条长须突然暴起,向他们袭来。 长须末端尖利的骨刺擦着戮戈的飞羽滑过,他的羽毛立刻断了一根。 叶图吃了已经,反手拔剑。 无生剑寒芒闪烁,如削豆腐一样将一根长须斩为两段。 须鲲吃痛,更加暴躁。 数不清的长须从海底钻出来,挥舞着打向他们。 “西媛,是我!”叶图大叫,企图唤醒她。 谁知听得到她的声音,须鲲干脆从海中一跃而出,飞上半空。 直到这时,叶图才知道西媛已经被这须鲲俘虏了。 这不是西媛的眼睛。 那双全部都是墨一样黑的眼珠深渊一样凝视着他们。 冷漠、无情。 戮戈带着她在舞动的长须之间穿梭,叶图手起剑落,长须纷纷落水。 叶图甩了甩剑身上的残血:“现在可不叫须鲲了吧?” 在与须鲲擦身而过的时候,戮戈看着她身上的神秘符篆道:“那是什么?” 第三百零二章 闹脾气 须鲲的背上有一大片颜色略深的痕迹,像是被烧焦了一样。 “是伤痕?”叶图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砍过它的身体,而且这伤痕显然不是利器造成的。 好在戮戈身姿敏捷,迅速靠近。 叶图伸出手去,贴在那伤痕上:“有一些灰掉下来。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焦了?” 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一条鱼怎么可能碰到火? 到底是什么灼伤了它? 须鲲被摸到伤口,疯了似的吼叫,狂乱地甩动着尾巴。 “走了。”戮戈双翼一扇,迅速撤离不利位置。 它们在远处的天空盘旋了一圈,回头看时终于看清了那片伤痕的全貌。 “这,这是……” 戮戈张口结舌地看着须鲲的背脊,以至于当她完全沉入海中的时候他还没有说出一具完整的话来。 “是什么?”叶图拍拍他的后背,“看见什么了,瞧把你吓得。” 他彻底陷入了沉默,载着叶图回到了西海。 “嗳,你干嘛去?”叶图拉住他的袖子,“大殿在这边。” 戮戈支支吾吾地说:“我先去看看云修。” 叶图道:“我也去。”说着率先迈动了脚步。 戮戈伸手拉住她:“你先去跟西中说一声。反正你跑得快,再回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云修又跑不了。” 叶图道:“也对。那我马上就来。” 说完一溜小跑往大殿去了。 戮戈走到云修屋前,轻轻推开门。 他正给自己换绷带,看见戮戈动作顿时僵住。 “这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戮戈关好门走到他面前,顺手将绷带接在手里。 “怎么不叫人帮你。”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埋怨道,“你以为你是须鲲啊?须子能随便转弯?后背你够得到吗?” 云修只是望了望门口,然后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她呢?” “没来,我支她去大殿跟西中说情况去了。” 云修这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戮戈的动作很轻,他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狰狞伤口,手就有点抖。 小火在一旁抱着云修的大腿静静地坐着也不哭不闹,好像一个一夜长大的孩子。 “哎呦。”云修忽然叫了一声。 戮戈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你抖什么啊?碰我伤口好痒。”云修挺直身体,“怕了啊?你吃你自己也没见嘴抖一下啊。” 他学着戮戈平日吊儿郎当的样:“怎么样,哥英勇吧?” 戮戈翻了个白眼,但手下的动作忽然停了。 云修催促道:“快点,一会儿她来了。” 戮戈这才把手上的活计忙完,给他把衣服穿上。 云修看他在对面蹲下来,眯着眼睛看自己:“那边有椅子,蹲着干嘛?” 戮戈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挺英勇。” 云修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见了啊?” 戮戈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嘲讽道:“为了追姑娘,你这是造神器都从自己身上取材了啊。” “一般人真干不出来,佩服。” “我……” 门哐地一声被推开,叶图从外面冲进来:“云修,你好点了吗!” 戮戈被吓了一跳,摸着自己的小心脏从地上站起来:“进别人房间不会敲门啊?” 叶图被他凶凶的口气训得一愣,才有了些姑娘家该有的矜持:“我这不是着急么。” 戮戈道:“门关上。” 云修伸手拉他的袖子,被他躲开。 “下回不准自作主张就跑出去,那须鲲有多厉害啊。”云修笑着向她伸出手,“让我看看没事吧?” 叶图走到他近前,很自然地拉住他,还不忘向着后面的戮戈努努嘴,意思是这厮今天抽什么疯? 云修笑着拉她坐下:“戮戈,你也坐吧。跑了两趟你不累吗?” 戮戈本来背对着他们自顾自地生闷气,一转过来差点没被这俩人闪瞎狗眼。 也当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直入主题,以便早点说完早点回去:“须鲲身上有字。” 叶图吃惊道:“哎?那些是字?我一个都没看出来啊。” 戮戈瞪她:“你懂个屁啊。” 然后被云修一记眼刀立刻刹住,悻悻地道:“那是上古密篆。古神的契约。” 听到古神二字,云修的脸色沉下来。 只听戮戈继续道:“西媛回不来了。” 叶图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云修,不情愿地看见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这是为什么啊?”她不解地问,“我们一定可以救她的,为什么要信任古神?”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屋子里出奇地安静。 还是叶图忍不住先开了口:“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我们和她就是敌人了?” 云修没有说话。 戮戈起身道:“我先回去了。”然后转身出了门。 另一边的大殿上,西中也已经是焦头烂额。 他一方面忧心自己的姐姐,另一方面又犹豫着发生这样的大事,应不应该告诉自己已经疯掉的哥哥。 而北灵和北海使臣还在陆续向他传递着西媛的后续情况。 “大王,北海传信来,他们已经派人到须鲲附近,随时观察她的动静。” “大王,北海传信来,须鲲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凶恶了,周围的海族不再被它荼毒。” “大王,北海传信来,须鲲好像进入了休眠。” 北海传信来,北海传信来,西中的耳朵都要长出茧子来了。 但是没有办法,这些确实都发生在他的身上。 但凡是有一点儿希望,北海无数海族要救,姐姐也要救。 不到万不得已,哪一个都没有放弃的理由。 “我知道你很为难。”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候,北灵的温柔和善解人意是他最大的宝藏。 在他纠结和挣扎的时光里给他以希望和慰籍。 但是西中就是很为难。 而且为难的程度一点一点儿地不断上升。 “大王,北海传信来,须鲲有异动!” “怎么回事?讲明白。” 北海使臣于是将情况细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须鲲的身体加上长须,在一定程度上也加大了他的行动难度。 而此刻长须尽落,恢复了体力的西媛身体又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 第三百零三章 骨鲲 北海须鲲,皮肉化骨。在绵延千里的海岸上凭借自己可以遨游空中的本领和过硬的铁头挖出了一道道的洪沟。 海水顺着这些深沟倒灌到陆地上,吞没了村庄,淹没了小镇。 大量的树林里合抱般粗的树干被硬生生撞断。 尖利的断刺直指苍穹,像是一根根发问的手指。 不过他们不应该问天,只因这灾从海上来。 人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有氏族可以依靠的投奔氏族,没有庞大家族做后盾的,就只能背井离乡。 起初那些氏族大家的人们还混不在意。 毕竟他们都深居内地,那须鲲所化的骨鲲还远在千里之外。 但马上他们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倒灌的海水渗到土里、流进低下,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不再甘甜,充满了苦涩。 水不能喝了。 他们只能套上车,搬上黄澄澄的黄金和白花花的银子,选上两头最壮实的牛到距离最近的村镇去买水喝。 买的人多了,就涨价,从一锭白银一桶到一锭黄金一勺。 这样的价格就是明府也不能撑太久。 大片的田园荒芜,大量的村镇废弃。 人们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们应该集结起来,打回去,把那个怪物赶出我们的家,把它赶回海里去!” 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来的,但是受到了一致的认可。 于是人们拿起武器,扯起除妖的大旗向着大海的方向前进。 当远远地看见骨鲲那丑陋的外貌、庞大的身躯、已经势不可挡的力量的时候,很多人都放弃了。 他们转头就逃回了来时的方向。 还有一些人,虽然心里害怕,头山冒汗,手脚发颤,但是碍于面子和所谓的氏族荣耀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山风自残缺的峡谷和森林的废墟间吹来,带着苦涩的腥气。 不,这不是山风! 人们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这是骨鲲的呼吸! 那些之前还能强装镇定的氏族公子们再也顾不得形象,一路屁滚尿流地跑回去了。 只能留下很少的一些真正的、氏族里的平民。 他们的家园被毁,痛失亲人,唯有殊死一战才能让他们从痛苦的枷锁里挣脱。 骨鲲就像是一座漂浮的大山,厚重、嶙峋、冰冷。 受灾的几乎都是武修一脉,法修之族多选风景秀美的世外仙山,有灵气聚集的地方,故而还未受波及。 这些武修的弟子们举着手里同样冰冷的武器,聚在一起和它对峙。 “来啊!”一个弟子头上绑着白布,身穿孝服喊道:“我不怕你!” 另一个弟子举着手里的砍刀,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走形:“是,是啊!” 骨鲲没有眼皮,不能眨眼。 她转动着黑色的眼睛看向那些聚在一起还没有她一只鱼鳍大的讨伐队伍。 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被她的眼睛看着,如同跌入了深渊之中。 无法自拔。 忽然,骨鲲瞬间发动。长尾一甩,身体顷刻而至。 她什么都没有说,连叹息都没有发出一声。 就一口吞掉了地上的人。 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是这场决斗的幸存者。 他像一块掉落的食物残渣似的,被遗落在这怪物啃食后的土坑边。 徒劳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巨大的骨鲲扇动着浮云似的鳍远远地游走了。 文蔚平是在午饭后看书的时候接到十二卫的禀报的。 文蔚黎看了一眼桌子旁的瑞儿:“老爷,骨鲲将那些人都吃掉了。” 瑞儿便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了一个人,叫白飞。”文蔚黎悄声道,“他看见了全部的过程。” “白府的人?”文蔚平斜睨了他一眼,“他都跟谁说了?” 文蔚黎道:“是白府的一个旁支,因为实在太弱已经在府外生活两代了。” “刚开始他有些精神失常,根本说不出话来。现在经过医师的调理,已经好很多了。” 文蔚平听了他的描述,心里才踏实了一些:“这样的话,让他明天收拾收拾,到书房来。” “是。”文蔚黎一脸堆笑,退出去了。 白飞是个清瘦的少年。 文蔚平看着他,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 他一手拨弄着手上的一只玉蝉:“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白飞的眼神四下躲闪,也没个定处。 文蔚黎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喝道:“老爷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白飞平白挨了一掌,心里一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文蔚平皱眉。 文蔚黎连忙叫他来到屋外,等他哭累了,才带他又进了屋子。 这次白飞终于肯说话了:“家里没有人了。” “你不是白府的人吗?”文蔚平声音尚且算是温和,他耐着性子问,“怎么不去投奔?” 白飞头压得更低了:“我……我从来没有进过白府的门。” 文蔚平挑眉:“哦?那你想回去吗?” 白飞猛地抬头,眼神热切地望着他,仿佛有一腔的渴望都要尽数倒给他看。 但是终于,他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举动可真叫人泄气。 文蔚平却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他太知道此刻眼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心里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挣扎了。 于是转而问道:“你多大了?” 白飞道:“十六。” “十六岁。”文蔚平跟着默念了一遍,“我送你回家,你愿不愿意?” 白飞摇头:“我没有家了。” 文蔚平将手中的玉蝉一下摔到地上,发出令人痛心的清脆悲鸣。 白飞看着那玉蝉在自己眼前破碎、飞散,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文蔚平起身走到他跟前,弯下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害怕了?” 白飞不敢说话,也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眨。 文蔚平叹息道:“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白飞瑟缩着摇头。 “我是因为惋惜。”文蔚平松开勾着他下巴的手,“所以痛恨。” 就像是很多年前,痛恨那个只能屈服的自己。 “年轻人,不要那么快下结论。”他望着门外的艳阳眯起眼睛,“你今后的路还很长,谁也不能将你的人生就此定论。” 第三百零四章 西海墓 孟凡之打算在鲛人血功效仅剩的三天时间里,去完成一个人生中的大事件。 而这个事,目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释放须鲲后,陆岑将他传送到西海。位置刚好就是极渊海沟。 孟凡之从法阵出来,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但他马上就用手捂住了嘴,还是安静为妙。 他想:真是天助我也。 本来还说如果要是法阵离得比较远,多半还要再游过来。那这一路上难免被守卫发现。 不过想必西海因为须鲲已经忙做一团,无暇顾及到这么微小的事情。 孟凡之想到此处不由窃喜:这一计真是用的妙啊。 他摸索着周围的礁石,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因为鲛人血的缘故,他可以在黑暗的海沟里面看清周围的情况。 掏出定墓罗盘,轻轻打开上面精巧的盖子。 只见那罗盘里面的指针飞速地旋转着,然后渐渐变慢,终于在一个方向上停了下来。 孟凡之没有半点的犹豫,立刻向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天下墓穴,在选定之初除了按照风水来定位修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选择标准。 那就是灵气。 灵气聚集处修建的大墓可以遗泽子孙,而在灵气少的地方建的大墓对子孙的帮助就没有这明显。 而在灵气逸散之处修建墓穴,则多出僵尸,不仅不会对子孙有宜,还会耗损后辈的福泽。 在海底这样的地方找墓穴,不可能根据天上的星宿来定位。 对于海底火山、熔岩喷发后造成的地形变化,也不能完全来按照风水来寻找。 所以在很久以前,孟氏一族的先人就发明了这种定墓罗盘。 罗盘依靠灵气来分辨方向,而使用者则需要根据族中秘法才能找到具体的位置。 毕竟灵气这个东西不止大墓会有,而且要找的不同的墓灵气多少页不相同。 孟凡之显然对于这秘法使用相当娴熟,很快便来到一处礁石前。 那块巨大的礁石隐藏在杂乱的碎礁石之后,还栖息着十几条面容丑陋的电鳗。 孟凡之甩动了一下胳膊,一条尖刺从手肘伸出,五指也变成了尖利的爪子。 他将礁石移开了一个缝隙,仅容自己能够进去。 礁石的后面是更加黑暗的一条石头通道,藤壶和不知名的小鱼密布在他的四周。 还有一些闪闪发光的小虾依附在石壁上。 他的面前此刻是一块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门。 当孟凡之看到眼前这块石门的时候,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了地。 找对了。 他在门的四周摸索着,从一边到另一边,从上到下。 一个可以微微晃动的松动的碎石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块枣核大小的石头和其他的碎石不同,似乎只是被卡住了,而没有压死在石壁上。 他手下轻轻地动了一动,手指灵活地将这块小石头拿了下来。 下一刻石门轰然落下,搅起了四周的海沙翻腾起半人高。 孟凡之继续向前游动,很快来到另一扇石门前。 石门不高,只能允许一个成年人低着头走进去。 门开后,孟凡之双手滑动像鱼一样钻了进去。 这扇门并没有像前面的那座石门一样倒塌,而是在他进入之后缓缓关上了。 孟凡之心里一惊,心道不会是走错了被困住了吧? 紧接着还没有等他查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一股巨大的吸力就将整个洞穴里的水搅动起来。 孟凡之只觉得天昏地暗,上下颠倒。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的水竟然已经被抽干了。 那些小鱼小虾在地上挣扎地跳动着,却只能徒劳地扇动着腮盖。 从地上爬起来,孟凡之查看周围的石壁。 那上面是斑驳嶙峋的水生物的尸体,已经变作了石头一样的东西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 在他左手边,一颗西瓜大小的夜明珠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依然光华熠熠,既没有小生物的附着,也没有被灰尘覆盖。 孟凡之凑上前去,圆润的明珠上映出他的面容,一条长尾的银鱼在明珠中欢快地游着。 夜明珠里怎么会有鱼? 还游得这么欢! 他好奇地伸出手去触摸明珠的表面,竟然一下子手指就陷入其中。 小银鱼对他的手指很是好奇,欢欢喜喜地上下游蹿,冰冰凉凉的身体贴在他的手指上轻轻一蹭,孟凡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忽然那条小鱼摆动起长长的尾巴,张嘴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 孟凡之就觉得手指一阵剧痛,整个人都剧烈地抽搐起来。 从昏迷中醒来,眼前是一个有着两级台阶的台子。 孟凡之揉了揉脑门,从地上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石室了。 这个石室明显比之前的空间要小许多,大概只有二十步长、十步宽的样子。 石台上趴着一具骷髅,白森森的臂骨搭在石台中央的一只盒子上。 那只盒子十分的精美,通体是透明的粉色水晶,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 孟凡之的脚步还有点虚浮,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被盒子里闪出的光刺了眼睛。 周围的石壁上只有微弱的荧光,那是镶嵌其上的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什么东西居然会在这样的光线之下反射出来这样耀眼的光芒? 他好奇地走上前,向盒子里面看去。 那是一面纯素的铜镜,巴掌大小,表面光滑,没有一点儿花纹。 铜镜上的丝绦都烂掉了,只留下当时编制在内的金线。 金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孟”字。 孟凡之心跳骤然加速。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用颤抖的手指拾起了那块玉佩。 却始终不敢看一看近在咫尺的骷髅。 他眼含热泪,从身上脱下了外衣,扭过头去把衣服盖在骷髅的身上。 松开紧攥的拳头,孟凡之伸手将盒子里的铜镜捧起。 手上被小银鱼咬破的伤口被金线一勒立刻出血。 这点痛在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有更多的痛是在心里。 他悲愤地将铜镜踹入怀中,却没有注意到有一滴血落在了盒子里。 第三百零五章 开局 游回岸上的孟凡之大口地呼吸着咸咸的空气。 他惊讶地看着周围仿佛经历了一番移山填海似的山林树木。 这是怎么了? 平静的海面述说着它的无辜,但从全无海鸟踪迹这诡异的现象来说,它并不能完全洗脱罪名。 一路村舍损毁,一路山塌树折。 孟凡之先来到了离得最近的文蔚府。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身团花绣衣,和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以及还夹杂着贝壳、海藻的头发完全不搭。 文蔚平正在看书,看到他进屋来,抬起头来蹙眉道:“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头上还有贝壳?” 孟凡之听了赶紧低下头用手抖,一边抖一边晃头。 文蔚平倒抽了一口气,对瑞儿道:“带他到后面洗个澡,换件得体的衣服。” 孟凡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毫不在意地说说:“那也不必,已经干了。” 文蔚平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我这椅子可没有你的皮糙,你不嫌沤得难受,我还怕把我的椅子磨坏呢。” 孟凡之嘻嘻哈哈地道:“你好歹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怎么还这样酸涩?” 文蔚平懒得再和他多话,一摆手:“快去。回来我有事和你说。” 瑞儿快步走上来笑道:“孟爷,请随我到后院来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凡之看着瑞儿点了点头,脸上都笑开了花,一叠声地道:“好,好。” 文蔚平看着他的背影丢下一个冷笑,然后继续看书。 梳洗干净的孟凡之果然就顺眼了许多。 文蔚平让他坐下:“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弄得如此狼狈。” 孟凡之眨眨眼睛道:“刚才催我的人不是你?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文蔚平道:“前段时间骨鲲遗祸乡里,很多人都失了家业。” 他看了一眼门外的文蔚黎,对他抬了抬手。 文蔚黎牵着一个清瘦的少年走了进来,自己便出去了。 文蔚平指着少年对孟凡之道:“这是白飞,家里前两代就已经出府住了。” 孟凡之看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瘦的可怜。一张脸面黄肌瘦的,两腮深陷,还有两个黑眼圈。 “白府的人啊,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他问得直白,文蔚平也答得干脆:“让你带他回白府。” 文蔚平本来是打算自己带他去找白轩朋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有个好机会正撞到手里,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我带他回去?”孟凡之莫名其妙:“我在白府还是白吃白喝的,怎么还带个人会去?” 文蔚平轻声斥道:“你也不算白吃白喝,不是还给你姑父送了好些个大礼呢么?” “至于白飞,那就更不算外人了,人家可是姓白,比你可亲多了。” 孟凡之一拍自己的嘴道:“得,你说的有理。” 文蔚平道:“不说我们谁有理,谁没理。只说白飞这孩子应该回归宗族。” 他起身走到白飞的身旁,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如今骨鲲这妖物肆虐,残杀了无数的同道。我作为武道盟主已经在谋划,准备反击。为天下除去这个祸害,为死去的人报仇。” 他对孟凡之道:“像白飞这样的孩子,应该回到宗族去。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聚集起来,我们的力量才能更强大。” “你好歹也在那里住了些日子了,带个他家的孩子回去认祖归宗,总也不是什么坏事。” 孟凡之看看白飞,又看看文蔚平:“你确定?” 文蔚平道:“被骨鲲袭击的人里,这孩子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天下没有第二个和它面对面相对过的武道之人。” “行,那我试试。”孟凡之心念一转,这孩子和骨鲲面对面较量过,这一点还很有些噱头。 凭这个不仅他能在白府站得住脚,自己也能沾上三分光。 一举两得,何不成人之美? 马车悠悠地前行,拉着孟凡之和白飞,拉着轻快的梦,来到白府。 听了孟凡之介绍完白飞,白鹏轩久久没有说话。 孟茹芝为难地道:“凡之啊,你这一出去就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个信。让我们担心。” 孟凡之道:“让姑母担心了,这都是凡之的不对。” 他嬉笑着往前推了一下白飞:“这不是给姑母带个宝贝来赔罪了吗?” 孟茹芝苦笑道:“这分明是个活人,怎么能拿来送人呢?” 孟凡之道:“姑母这样责怪凡之,可真是大大的冤屈了。” 白轩朋把眼睛瞥向一边道:“你还能有冤屈?天下就数你脚底抹油溜的最快,头上冒油最是滑头。” 孟凡之两只眼睛整的滴溜圆:“姑父,别的不说,要说孝顺那可真是没人能比得过了。” “哦?”白轩朋冷哼一声:“我倒想知道知道你是怎么孝顺的。” 孟凡之嘿嘿笑道:“姑父,我姑母是最爱听故事的了。尤其是什么新鲜趣事,时下最流行的怪闻。那都是她老人家的喜好。” 白轩朋听了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孟凡之见他没有要阻拦自己的意思,接着说道:“骨鲲的事情,咱们府里可有人知道?” “可有人知道?”孟茹芝叹气,“咱家一车上好的瓷器就在半路上遇了灾,碎的连渣都不剩了。” 孟凡之听了问:“那可有人见过这骨鲲?” “吓。”孟茹芝害怕地摆了摆手,“那样的妖物,见过的人没有一个活着的。” 孟凡之大笑:“姑母,这消息可不实!” 孟茹芝一脸疑惑:“你是说有人亲眼见过?” 孟凡之笃定地深深点头:“不错。” 孟茹芝不信:“亲眼见过的都死了。” 孟凡之一指白飞:“他见过。” 白轩朋大笑:“你这孩子,你姑母想你得紧。回来就好,没必要编些故事来讨好人。” 孟凡之对白飞道:“你来说。” 白飞怯生生地看了看他,低头看着地面,声音几不可闻:“老爷,夫人,我真的亲眼见过骨鲲。” 白轩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是他白氏的子孙,虽然已经出府两代人了,但谎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飞点头:“我真的亲眼见过,当时一批人都被它吞进了嘴里。地上被啃出了一个大坑。” 第三百零六章 肆意生长的骄傲 消息不胫而走。 白府里一时间上上下下都议论纷纷,凡是有差事的总也想捞着个机会到后院那个小屋去看看。 看看亲眼见过骨鲲的同族长个什么样子。 一定是身材伟岸、英气不凡! 进府的第一天,白飞半夜里被屋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吓得不敢睡觉。 他一个人躲在床上,把被子蒙住头,细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在黑暗里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仿佛下一刻就要有人把它大力推开冲进来似的。 窗子上影影绰绰地映着些模糊的人影,两三点亮光就像院子里飘着几只鬼火似的,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人们扫兴地说:“怎么睡那么早啊。” 但白飞耳朵里只有这寂静的夜。 静的人胆战心惊。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窗子上的时候,白飞才有些昏昏欲睡。 碰的一声门果然被推开,支着门的扫帚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来人正是孟凡之,他低头看向那把扫帚。 “昨天扫地没放好。”白飞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僵硬。 “哎,扫地这样的事情,让丫鬟们干就行了。”孟凡之了然一笑,很自然地伸出脚一勾,那把扫帚就飞了起来,正好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白飞眨了眨眼睛,窃窃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我的大少爷,还不起呐?”孟凡之三晃两晃走到近前,伸手一把扯掉被子。 只见他身上还穿着外衣,显然是一宿没睡。 “呦,这是怎么话说的。看来我还错怪你了。”孟凡之戏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啧啧啧,少年郎就是好看。” “下来吧,我带你到武道场上去。今天要跟着教导师父好好学,听见了吗?” 白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能够跟着师父学功夫,而且是在宗族的武道场上。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休息的空档,弟子们通通围拢过来,就连教导师父也站在旁边假装休息偷偷地听着他们说话。 “是。”白飞显得很拘谨。 他还从没有被这么多人围在中央问东问西过。 “你叫什么呀?”一个女弟子好奇地问。 白飞到了这个年纪因为家里实在是穷得透彻,在乡下的时候也没有几个女孩子愿意和他讲话。 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我,我叫白飞。” “白飞。”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就像雨后窗前的风铃似的。 她甜甜地道:“我叫白玲玲。” “你好。”白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眼睛却忍不住地去看她。 旁边一个圆脸高鼻梁的弟子上来伸手拍了他一下,哈哈笑道:“我叫白田。” “听说,你见过骨鲲?” 白田倒是个直性子,上来就直奔主题。 白飞轻轻点了点头:“是。” 白玲玲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向他投来佩服的目光:“那大鱼一定很大吧!” 白田抱着胳膊仰起脸道:“看你问的问题,那可是鲲哎。” 白玲玲雪白的脸颊立刻也飞上两抹红云,和白飞算得上是不相上下:“我知道。” 白飞连忙道:“是啊,我之前也只是知道那骨鲲很大,直到我亲眼见了,才知道原来根本就和我想得不同。” “怎么不同?”众人一下子被他这句话勾住了,七嘴八舌地让他详细讲讲当时的情况。 白飞被央求得不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像他们村里王大爷在地头上给乡里街坊说故事似的,压住了嘈杂的议论声:“没见的时候,我只是当那骨鲲得有一座小山那么大。” 弟子们纷纷问道:“真有那么大?” “到底有多大?” “难道不是吗?” 白飞口做嘘声:“一个人站在它的下眼皮上,举起两个胳膊还摸不到它的上眼皮哩!” “嚯!” “天呐!” 周围人嘘声不断,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满心寻思着这头妖兽到底得有多么的庞大。 还有的人心里虽然不完全信服,但是回想起流传回来被骨鲲啃出来的大坑的传闻,还是默默地噤了声。 “还不累是不是?”教导师父在几个调皮弟子的后背上吓唬似的拍了两巴掌,“不累就都起来,练功去!” 顿时人群里出奇一致地爆发出一连串的哀嚎。 “骨鲲的头真的很硬吗?”练功结束,白玲玲、白田和一众弟子结伴回家。 白飞回忆了一下,认真地说:“很硬。那地上还有石头,也一并叫它啃了。” “你不知道它经过的地方,合抱粗的大树对他来说就跟一根草差不多。” 说着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只要这么一碰,咔地一下就断了。” 白玲玲到底是没有出过远门的,听这些就入迷了一般。 白田也是听得着迷:“听说还撞塌了大山?” 白飞撇嘴:“可不止是大山那么简单,它就从山前面轻轻地飞过,像云彩一样就这么飘过去。” 他伸出手去,在半空里滑过:“蹭个痒痒的功夫,一连串几座大山都叫它给撞塌了。” 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他关上了房门。 坐到床上的那一刻,从心底升起的快乐充满了他的全身。 之前所有的疲惫、恐惧、自卑和不习惯通通被它打败。 白飞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被人重视、被人崇拜的感觉。 “不错啊。”孟凡之依旧没有敲门,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我刚才听教导师父说,今天弟子们对你就像众星捧月似的?” 他的这一番话砸下来,白飞又被打回了原型。 “我……”他支吾着说,“他们问我一些问题。” “哎,你看你这孩子。”孟凡之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吊儿郎当十分欠揍。 “我也没有说你啊。把你今天给他们说话的神气劲儿拿出来,怎么整天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他鼓励似的拍了拍白飞的后背:“我带你进来,不是让你当怂包的。” “名正言顺的白家子孙,挺起腰杆来!” 白飞后背上猛地挨了一巴掌,立刻腰背挺得笔直:“是!” 第三百零七章 追击 “什么!”叶图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怎么会这样?” 西中举着两只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安慰道:“你先别着急,这巨鲲的变化从未有过记载,真的是始料未及。” 云修坐在一旁倒是颇为安静,和叶图一惊一乍地激动相比,沉稳多了。 “现在骨鲲那边怎么样了?” 西中道:“骨鲲已经离了四海的范围,向陆地上去了。” “陆地?”叶图不解地看向云修,“就说它能飞,那也是条鱼啊。” 戮戈道:“是鲲。” 叶图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同吗?” 戮戈简短捷要地答:“鱼会飞吗?” 云修若有所思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猜到了她大概要去的方向,但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 西中连忙问:“哪里?你说来听听。” 云修缓缓道:“武功山。” “武功山?”叶图恍然大悟,“她是去报仇的!” 西中神色黯然:“西媛此去必然种下恶因,以后果报来时,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叶图倒是也顾不上以后怎么样了,当时道:“我这就到武功山去,能阻止她最好。” “如果打不过她,好歹也多救下几条性命。就算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 戮戈一个脑崩弹上去,不出意料地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同时收获叶图一声哀嚎和云修的白眼一副。 他哈哈大笑道:“那就当是付我的路费吧。” “谁说要和你去了。”云修和叶图异口同声。 只不过叶图是气愤,云修是认真。 “不是吧,大哥。”戮戈蹙眉,“你这样也要去?” 云修毫不在意地道:“哪样啊?一点外伤,已经好了。” 西中接口道:“这次古神也掺合进来,事情就难办了。” 何止这次。 云修只是没有说出来。 他云淡风轻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去看看,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叮嘱了西中严加防范极渊海沟中的动静,三人抱着小火离开西海,直奔武功山。 一路上的景象是在是触目惊心。 太惨了。 叶图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皆废墟。 山塌林毁比比皆是,还有动物和人的尸骨伏倒路边。 “她这下是真的回不了头了。”戮戈惋惜地说,“能少造恶业便少造一些吧。” 如果说之前和古神签订契约是受了迷惑或者一念之差铸下大错。 那么残害生灵、吞食百姓的过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掉的。 她本不属于这里,却改变了这世间的许多契机。 这,便是她之过。 离着武功山还有几百里,叶图就已经能看见在云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骨鲲了。 “她在那!”叶图伸出手指着前方,“我们是直接冲过去,还是先商量一下?” 云修略一沉吟:“尽量不要伤她性命。保护周围的人。” “好!”叶图答应着,“不过,你就在这边不要过去了。” 云修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 叶图道:“戮戈跟我去就行了,你在这里帮我们看着点。” 戮戈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是自己要来的,我可没说非得来……” 叶图不听他那一套,拎起他的耳朵就上了战场。 戮戈无奈归无奈,不愿意归不愿意。做起事情来倒还是尽心尽力的。 他载着叶图直奔骨鲲飞去。 骨鲲此刻已经悬停在武功山的正上方,用一张铁嘴啃食着山谷一侧的山石。 “这家伙什么时候改吃石头了?”戮戈好笑地调侃道,“还是说吃土更快乐一些?” 听云小筑已经塌了一半,一只金色的巴蛇正在吐着信子守护着仅存的几间房子。 “那是?” “小圆。”戮戈一副嫌弃的口气,“你不会不知道吧。” 叶图瘪瘪嘴,心道你们妖怪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这小圆平时那么抠门,怎么看也不像是跟这金子一样的颜色有半毛钱关系。 骨鲲漆黑的眼珠不知在看哪里,她的动作没有因为多出来的敌人变慢。 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变化。 “向着海的方向,我们赶她回去!”叶图向戮戈喊道,“你绕过去!” “知道了!”戮戈振动双翼,翻过骨鲲小山一样的背脊。 叶图拔出无生剑,看着眼前已经骨化如同石头一样的鱼皮,双手握住剑柄奋力刺下。 锋利的剑刃立刻发出噹地一声巨响,在骨鲲的身上留下一道乱窜的火星。 她急忙叫到:“不行,换个地方!” 戮戈双翅一收,带着叶图整个向下沉去。 到了骨鲲的肚子底下,叶图双手执剑猛地举过头顶。 她只觉得两只手一麻,无生剑差点脱手。 “还是不行!”她对戮戈道:“凡是鳞片能覆盖的地方恐怕都不行,全部已经骨化了。” 戮戈道:“你这不是要短吗?” “鱼身上哪儿还鳞片不能覆盖?” 叶图道:“眼睛!” 没错,眼睛。 但是只要这途中她一侧身,叶图和戮戈必然会落入她的巨口之中。 死无葬身之地。 叶图忽然问戮戈:“你害怕吗?” 他们的背后,是损毁了的武功山。 法修一派能够御剑的都已经赶来,但见骨鲲专心致志地啃山,双方实力差距又太大,多做壁上观。 而武修们拿着刀剑,正从缺口处下到山谷里。 但是下到山谷里他们才发现,这条鱼是真的大。 不愧称之为鲲。 除了敬畏就剩恐惧了。 而叶图此刻已经印证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骨鲲对武道完全抵消。 “苏掌门。”她找到一群法修里面的苏梦枕,“武道对她没有用。该是你们上场的时候了。” 苏梦枕嘴角一挑,冷笑道:“老朽也有了那么几十年的年纪,还没听说什么时候论道你这黄毛丫头发号施令了。” 戮戈道:“就你这老头话多,小心她待会儿得了空,回身一口把你们吞下去。” “难不成你想体验一把在鱼肚子里修法道的滋味?” 苏梦枕心里一惊:“叶图,你竟然如此大胆,寻了妖物来当坐骑!” 戮戈一听破口大骂:“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第三百零八章 换骨 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有那么一些事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比如火山喷发,比如雪崩,比如海啸。 比如骨鲲换骨。 苏梦枕叫上所有御剑的法修弟子,惊骇道:“走,我们回去!” 叶图叫戮戈拦住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指着身后的骨鲲道:“你就这样任由她毁掉你们世代居住的武功山吗?” 苏梦枕看了看已经被骨鲲啃塌了的山壁,转身就走。 “苏掌门去哪里?”云修适时赶来,再次拦住了他。 “云长老,不是我不管,我也是管不了了。”他无奈的摆手,“与其让大家去送死,不如早点回去逃命。” “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怎呢如此不负责任?”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苏梦枕无心再与他们纠缠下去,“本来我来这里查看,以为不过就是个妖兽,集合我们武功山法修和武修两家之力总能将其赶走。” “但是你们看看,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妖兽。” “是她回来了。” 云修道:“你说清楚点。” 苏梦枕看着停下来不再挖土的骨鲲,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是龙女回来了。” 云修忽然道:“你们走吧。” “什么?”叶图心里急坏了,怎么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 这不是减少了自己这边的战斗力吗? “不行,不能走!” 苏梦枕趁机溜走,带着一众御剑的法修弟子远去了。 云修拦住她:“别追了。” “我们想错了。” 他望着眼前的骨鲲,心中是悲悯和无奈:“她不是回来复仇的,她是来寻回遗骨的。” “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引她回去了。” 确实。 埋藏在地下的龙骨全都被她用一张铁嘴挖出来吞了下去。 但她仍然没有停下,凭空一跃追上御剑的法修弟子,张开阔口猛地一吸。 那些平日潇洒的法修弟子们挥动着手臂徒劳地想抓住些什么,终于还是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黑漆漆的眼珠看不出任何情感,也感觉不到她到底是在看哪里。 “你去稳住她,我去取通天塔。” 云修对戮戈说完,转向叶图:“你现在去了也没用,去下面等吧。” 叶图还想说什么,戮戈身子向下急坠,落到了地面上。 而就在这时,骨鲲的身体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她的身体渐渐地出现了一条条细小的裂纹,就像是瓷器的开片,又像是失修的木门。 那些裂纹起初并不明显,只是弯弯曲曲地,像是皮肤上出现了皱褶。 而后裂纹渐渐变多,纹路也越来越粗。 在骨鲲石板似的皮肤上漫延开来,如同一块皲裂的土地、一座即将崩塌的漂浮小岛。 她终于不再做出一丝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漂在半空里。 云修来到通天塔前念动法咒,巨大的通天塔自土中缓缓升起,带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整座塔身横亘在天地之间,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骨鲲不动了。 这正是好时机! 通天塔瞬间加速,裹挟着来自昊天的雷霆闪电海浪一样冲向对面静止的巨兽。 骨鲲发出一声悠长而孤独的长鸣,晃动了自己的头。 叶图站在下方山上,没膝的长草在飓风里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连根拔起。 她仰头看向天空。 那头顶上的云一层压着一层,明晃晃的闪电从天的一头瞬间窜到另一头,割裂了整个天空。 通天塔就在眼前! 骨鲲瞬间全身都被黑暗笼罩,如入深渊。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粗,不消片刻,那坚硬的骨甲片片脱落。 每一片骨甲碎片落在地上,便压塌许多树木,激起泥土四散飞溅。 骨甲下是猩红的血肉。 那些血肉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青色、紫色的血管,甚至连跳动也看得十分真切。 白色的筋膜像网一样包裹着它的尾巴,乍看之下和纵横交错的闪电一样。 “叶图!” 叶图耳边都是猎猎的风声、充斥天地的雷霆,没有听到来人叫自己。 那人快步走到她身边道:“太危险了,跟我下山吧。” 她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转头看去,原来是嵩月。 那时嵩月和阿苇以及两个鲛人正在山下常来饭庄,打理店铺。 忽然发现街上的行人急急地四散奔走,甚至那些推着车子的干脆就把东西往路边一扔,到落得个一身轻松,拔腿就跑。 “怎么了?”阿苇懒洋洋地将茶水往柜台上一放就快步走了出去。 人们的反应激发了他的兴趣,迫不及待地抬头四处查看。 就在抬头的一刻,他竟然看到一条硕大无比的鱼漂在天上。 那鱼身体隐没在云中,只隐约露出了头和一小截尾巴。 “嵩月!”他心脏狂跳,兴奋地指着天上道:“快来看,是鱼!” “还有一只鸟!” 嵩月从屋子里走出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上看去。 “那是鲲!”绮萱和陌思因为好奇也跟出来看。 当她们看到天上那只巨兽的时候,震惊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陌思害怕地问:“鲲怎么会来离北海这么远的地方?” 嵩月道:“我听说鲲虽然身体巨大,但是性情温和。” 他认真观察着天上的情况:“如果传言是真的,那我们也不必惊慌。” “也许这鲲只是迷路了呢!”阿苇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仿佛天塌下来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确实是真的,鲲的性情很温和。”绮萱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那只正盘旋在巨鲲身边的飞鸟,“是鲲不假,但是正常的鲲并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嵩月心下一惊,巨幕望去:“怎么那只鸟很想戮戈?” 就在这时,武功山上的御剑法修弟子已经全部葬身在那张大嘴之中。 “米青!” 嵩月看到一人正往山下跑,正是米青。 他拉着米樱樱,帮她背着包袱。 “米青!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青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是骨鲲,来这武功山寻骨的。叶图也在上面。” 只说了这两句,便匆忙地招呼着身后的师弟们向镇外逃去。 第三百零九章 豢养 “我要留下来。”叶图道,“他们都在这里,我不能走。” 正说着,阿苇也从嵩月刚开的法阵里走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叶图指着骨鲲道:“这骨鲲其实是西海主西中的姐姐西媛。” “很久之前西媛喜欢一个人,那人在万年前大战之时被魔物附体落入海中。” 她的眼神逐渐迷离,仿佛也身临其境一般,说不出的惋惜:“后来西媛遍寻无果,便来这人的家乡,就是武功山。” “谁成想当年天下洪水泛滥,这里在她来后不久便被淹没。” “为了救他的族人,西媛不得不显出真身,以尾曳地,化出这条山谷。” 她指着眼前的山谷道:“洪水退了,那些人被救上了山顶。” “但是他们却合谋害死了她,并将她埋在这里。” “可恶!”阿苇气得跺脚,“既然这群人这么讨厌,我们不如就不要管他们。” 叶图叹气:“故事还没有讲完,我之前在云修的院子里发现了埋西媛的坟墓。” “是我和云修带她回了西海,又到北海为她寻了这具身体。” “而且,现在她身上有古神的契约印记。” 嵩月不解:“怎么和古神还有关系?” 叶图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了那个标记。” 几个人正说着话,只见面前突然落下一大团青灰色的粘液。 阿苇恶心地朝后面跳了好几步:“这味,真是够了!” 叶图也被熏的眼泪直流:“这是什么啊?” 嵩月带着面具不好捏住鼻子,只好用一根手指横搭在鼻子下方,权当是阻隔这臭味了。 “她的身体在融化。”嵩月蹲到近前,凑近了观察那团黏糊糊的东西。 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粘液开始下雨似的坠落。 “我要留下来。”叶图道,“他们都在这里,我不能走。” 正说着,阿苇也从嵩月刚开的法阵里走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叶图指着骨鲲道:“这骨鲲其实是西海主西中的姐姐西媛。” “很久之前西媛喜欢一个人,那人在万年前大战之时被魔物附体落入海中。” 她的眼神逐渐迷离,仿佛也身临其境一般,说不出的惋惜:“后来西媛遍寻无果,便来这人的家乡,就是武功山。” “谁成想当年天下洪水泛滥,这里在她来后不久便被淹没。” “为了救他的族人,西媛不得不显出真身,以尾曳地,化出这条山谷。” 她指着眼前的山谷道:“洪水退了,那些人被救上了山顶。” “但是他们却合谋害死了她,并将她埋在这里。” “可恶!”阿苇气得跺脚,“既然这群人这么讨厌,我们不如就不要管他们。” 叶图叹气:“故事还没有讲完,我之前在云修的院子里发现了埋西媛的坟墓。” “是我和云修带她回了西海,又到北海为她寻了这具身体。” “而且,现在她身上有古神的契约印记。” 嵩月不解:“怎么和古神还有关系?” 叶图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了那个标记。” 几个人正说着话,只见面前突然落下一大团青灰色的粘液。 阿苇恶心地朝后面跳了好几步:“这味,真是够了!” 叶图也被熏的眼泪直流:“这是什么啊?” 嵩月带着面具不好捏住鼻子,只好用一根手指横搭在鼻子下方,权当是阻隔这臭味了。 “她的身体在融化。”嵩月蹲到近前,凑近了观察那团黏糊糊的东西。 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粘液开始下雨似的坠落。 “我要留下来。”叶图道,“他们都在这里,我不能走。” 正说着,阿苇也从嵩月刚开的法阵里走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叶图指着骨鲲道:“这骨鲲其实是西海主西中的姐姐西媛。” “很久之前西媛喜欢一个人,那人在万年前大战之时被魔物附体落入海中。” 她的眼神逐渐迷离,仿佛也身临其境一般,说不出的惋惜:“后来西媛遍寻无果,便来这人的家乡,就是武功山。” “谁成想当年天下洪水泛滥,这里在她来后不久便被淹没。” “为了救他的族人,西媛不得不显出真身,以尾曳地,化出这条山谷。” 她指着眼前的山谷道:“洪水退了,那些人被救上了山顶。” “但是他们却合谋害死了她,并将她埋在这里。” “可恶!”阿苇气得跺脚,“既然这群人这么讨厌,我们不如就不要管他们。” 叶图叹气:“故事还没有讲完,我之前在云修的院子里发现了埋西媛的坟墓。” “是我和云修带她回了西海,又到北海为她寻了这具身体。” “而且,现在她身上有古神的契约印记。” 嵩月不解:“怎么和古神还有关系?” 叶图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了那个标记。” 几个人正说着话,只见面前突然落下一大团青灰色的粘液。 阿苇恶心地朝后面跳了好几步:“这味,真是够了!” 叶图也被熏的眼泪直流:“这是什么啊?” 嵩月带着面具不好捏住鼻子,只好用一根手指横搭在鼻子下方,权当是阻隔这臭味了。 “她的身体在融化。”嵩月蹲到近前,凑近了观察那团黏糊糊的东西。 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粘液开始下雨似的坠落。 “我要留下来。”叶图道,“他们都在这里,我不能走。” 正说着,阿苇也从嵩月刚开的法阵里走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叶图指着骨鲲道:“这骨鲲其实是西海主西中的姐姐西媛。” “很久之前西媛喜欢一个人,那人在万年前大战之时被魔物附体落入海中。” 她的眼神逐渐迷离,仿佛也身临其境一般,说不出的惋惜:“后来西媛遍寻无果,便来这人的家乡,就是武功山。” “谁成想当年天下洪水泛滥,这里在她来后不久便被淹没。” “为了救他的族人,西媛不得不显出真身,以尾曳地,化出这条山谷。” 她指着眼前的山谷道:“洪水退了,那些人被救上了山顶。” “但是他 第三百一十章 问心有愧 兔死狐悲。 山谷里散发着骨鲲遗褪留下的阵阵恶臭,泰极殿已再无主人。 带领弟子重回武功山的米千每日仍处于焦虑和恐惧之中。 他让弟子们在苏氏的道场上建了一座桥凉亭,亭中为苏氏所有死难者立了一块碑。 文蔚平常常到山上来看他,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过去的事情,然后陪他去法修的一边祭拜。 晚霞如血。 米千面对着石碑负手而立:“我和苏梦枕争了一辈子。” 文蔚平等他说完,不紧不慢地接道:“米掌门,我实在搞不太清楚,你和法修有什么可争的呢?” 米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将要哭出来:“盟主,说来你可别见笑。” 文蔚平搞不懂他这是思念这位争斗了半辈子的老对手,还是想到了这个和他共享同一座山的老友。 只好点点头,表情严肃道:“好。” 米千垂眼看着眼前的地,那上面的土还是为了修建这做亭子刚刚翻出来的。 “因为我们同占了这做武功山。” “米掌门,你和苏掌门还真是……童心未泯呢。”此刻文蔚平也真是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了。 真是两个老小孩,明明所修功法都不是一道,居然也能因为抢地盘起争执。 “哎。你也别多想了。”他还是顾及到自己这个盟主身份,决意劝他两句。 “如今苏掌门已经不在了,以后这座山还要靠你继续繁荣下去。” 米千沉默着没有说话。 毕竟突然遭到如此危机,即便心里再强大,难免想起来后怕。 文蔚平只当他还没有从那天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于是道:“既然骨鲲之祸已平,那么我过几日便也该走了。” 米千着急地问:“盟主要去哪里?” 文蔚平笑了:“回家去啊。这几日不在,想必已经堆了一桌的公文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是极不愿意回去的。 长叹一声,文蔚平转身准备下山,回武修那边去。 毕竟活下来的几个人也已经离开。 这边一个人也没有,生活起居不方便,也少了些生气。 “盟主。” 米千忽然叫住文蔚平,声音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 文蔚平很自然地回过头去问:“什么?” 米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扯动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也跟着抖了抖。 “盟主什么时候走?” 文蔚平好笑道:“大约明后天吧。十二卫准备好路上的东西,我们就回去了。” 米千伸出两只蒲扇似的大手,连连摇晃:“不,我不是要赶你走。” 文蔚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迈步走了。 留下米千一个人,在夕阳的余晖里对着凉亭里的石碑发呆。 果然,次日清晨文蔚平叫来米千,准备辞行。 “盟主,东西准备好了再走吧。何必急于一时?” 文蔚平让他也落座:“昨晚就已经备齐了。我们几个赶路很快就能到,实在也是用不上什么。” 米千挠了挠头:“如果可以,总也该再住几日。” 文蔚平听他似乎总想留下自己,于是问:“这话是怎么说呢?” 米千道:“盟主继任以来,还从未到过武功山。如今来了又遇到这样的事,我怎好就这样仓促地让你回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文蔚平笑道,“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就要起身。 “盟主。”米千又叫住他,却不再说下去。 文蔚平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问:“米掌门,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事要我出力?” 米千一咬牙道:“盟主昨天和我说,骨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文蔚平点头:“是啊,剩下的无非就是些修葺房屋、清点损失之类的。这些就不许要我在这里看着了吧?” 米千道:“这些小事,自然不劳你的大驾。” “只是,骨鲲的事恐怕还没有完。” 文蔚平道:“你我都是亲眼见她化了骨甲,换骨重生了的。难道还有假?” 米千摇头,眉心挤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型深沟:“这确实是不假。” 文蔚平不解地问:“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米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无力地用双手捂住连,狠命地上下搓了几把,重重地嗐了一声:“这里面有些事情,盟主你并不知道。” “哦?”文蔚平立刻问,“什么事情?”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事情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米千道:“这骨鲲,是来换骨的不假。只不过那些骨头,本来就是她的。” 一只鲲竟然有两副骨头? 这个疑惑才刚刚冒出来,米千就慢慢地向他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她不仅是取回属于她的东西,更是来复仇的。”米千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惊恐地说,“她灭了苏氏,下一个就是我们米氏了。” 文蔚平听他讲述完这个故事,不由得看米千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分鄙夷。 虽然这和他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你和我讲了这些,你想要我怎么做?” 米千佝偻着身体,双手胡乱地插在头发里仿佛坐着最激烈的挣扎。 终于,他开口道:“如果你们走了,她又回来了怎么办?” “武功山怎么办?” “我们米氏的这些人怎么办?” 一连三问,文蔚平不知道从那个开始答比较好。 “米掌门,那天骨鲲走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并不是我们赶走的。”他指了指山谷对面的方向,“是他们。” 米千道:“他们那些人行踪不定,而且并不是我们一道的。总也没有我们自己人好信得过。” 他心里当然知道和对面那几位比起来,文蔚平这边不一定能够胜得一筹。 只不过多条路走罢了。 “我祖上的事情,我知道错了。”米千泪流满面,“先人的一念之差铸成今日之事。我真的很愧疚。” “希望盟主能够念在同道的份上,帮我们共御外敌。” 文蔚平看到他老泪纵横的脸,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看到了自己父亲那张年老沧迈的脸。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方向灵感山 “好,我答应你。”文蔚平答应得痛快,“但是有几件事情我们必须先捋清楚。” 米千听到他答应了自己,心里登时就松了一半:“盟主请讲。” 文蔚平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让我想办法帮你,那你得听我的。不然我这边想了办法,你却推三阻四,最后忙没有帮上不说,我还落得个不义的名声。” 米千连忙道:“这个是自然的。盟主吩咐就是。” 文蔚平道:“还有就是从现在开始,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毕竟练功还是不能荒废的。” 米千保证道:“盟主说的一定办到。” 文蔚平道:“好,别的暂时还没有遇到,遇到了我们再说。” 米千连声应了,只听他继续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米千听了大惊:“盟主还是要离开?” 文蔚平理所当然地应道:“当然。我若不回去如何能够揣摩办法?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在这里就可以了吧?” 米千道:“盟主在这里想办法也未尝不可啊!” 文蔚平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他已经被恐惧击败了。 他废掉了。 一个氏族的族长废掉了,那么这个氏族所有人的生计就会渐渐遇到很多难题。 一个氏族的掌门废掉了,那么这个氏族以后在同道面前就会连吃败仗,抬不起头。 而米千恰好既是族长又是掌门。 文蔚平不由得替米氏感到痛心。 但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米千目前想要的东西再简单不过,只要让他看到希望,几乎就可以牵着鼻子走了。 他着急,那自己就偏偏不能着急。 只有这样才能稳住对方,让他听话。 而在另一边,古神的殿堂迎来了新的住户。 苏清璇看到走廊里的房间又开了一间。 第四间屋子里亮起灯了,有新人加入了。 “你叫什么呀?”她第一时间发现之后就走到对方门外企图和这屋子的主人混个脸熟。 她要在陆岑之前和这人搞好关系。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嘛。 叩叩叩三声门响,屋子里没有人说话。 她附耳上去,用一侧的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想要听到对方的一点脚步声,甚至是呼吸声。 只不过都是徒劳。 屋里的人像凭空消失了似的,竟然可以做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陆岑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她像一只印鱼似的贴在门板上。 于是他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耳朵贴到门上。 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未免有点无聊:“你干什么呢?” 他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差点把苏清璇的魂吓飞了。 “干嘛!” 她怒斥道:“突然冒出来,你想吓死我啊!” 陆岑委屈地说:“哪有突然冒出来,我来好半天了,你都没有发现……” 苏清璇悄悄地拉起他走向最近的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她神秘兮兮地说:“发现了么?” 陆岑问:“什么?” 苏清璇用手指了指门外:“来新人了。” 她的神情很是兴奋,仿佛来的不是个新人,是个很稀奇的玩意儿似的。 陆岑努力回想了一下,仿佛依稀记得那门把手上的封印已经揭掉了。 “嗯,你认识那个人?” 苏清璇摇头:“不认识。” 陆岑道:“那你激动什么啊,还以为你们是认识的。” 苏清璇道:“这通道里那么多间屋子,你不想知道自己平日里都是跟什么人一起住吗?” “你不想知道每个房间等待它的宿命主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陆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她兴冲冲地把话说完,来了一句:“我奉劝你一句,自己的记忆尚且想要掩盖,别人的事情不要知道得太多。” “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 “离别人的世界远一点。” 因为距离产生美,也是因为人的动物性中一个错误的存在。 偷窥和流言因此而生,但实际上让那些人多关注关注自己的生活,总也要比饿着肚子听别人的家长里短好得多。 “嘁。”苏清璇撅着嘴巴上不认输,“没听过。这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陆岑知道她又嘴硬了,也不和她一般计较:“这你不用管,照做就是了。” “你光顾着八卦了吧?”他笑道,“门上的玲花颜色变了你没看见吧?” “什么!”苏清璇大吃一惊,探头向门边看去。 果然,那朵白色的玲花变成了殷殷的红色。 “古神在召唤我了!”她开心得像个孩子,“我这就去!” 她像往常一样来到玉门前匍匐在地,用最谦卑的姿态告诉古神:我来了。 一尘不染的玉门缓缓向里拉开一条细细的缝,透出浅浅的暗香来。 苏清璇弯腰弓着身子走了进去,地上的石板依然冷硬,依旧笼罩在昏黄的光晕之中。 这昏黄的烛光总是给人一种错觉。 好像被它照耀着就能像是在阳光中似的温暖。 但是这就是个错觉,并没有半点暖意。 和她一同进来的,还有随后来的陆岑。 陆岑也是在回到自己房间里以后,才发现也被古神召唤了。 当他们都进入了石室在地上跪好之后,屏风后的声音响起:“你们来了。” 苏清璇和陆岑异口同声地答道:“是,古神。” 古神满意地谈了口气:“最近的日子满意不满意?” 苏清璇忽然听到这样一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两只眼睛只是滴溜溜地乱转,不时地朝陆岑看去。 陆岑当然知道她想自己先说,于是道:“感谢古神,非常满意。” 古神道:“你们满意就好,满意了才好干活。” 苏清璇和陆岑齐声说道:“不敢。” 古神幽幽地道:“现下有一桩差事,交你们二人同往。” “灵感山,你们知道吧。” 二人答道:“是。” 一片柳叶自屏风后飘飘悠悠地落到了二人眼前,在地面上轻轻地降落。 “近来我感到那边的灵气有些不同寻常,你们二人过去查探一下。” “是。”二人只觉眼前一花,已经连同刚刚那片柳叶一同回到了玉门之外。 第三百一十二章 转移根据地 听云小筑。 叶图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坍塌的半个院子叹气。 云修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问:“在想什么?” 叶图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 只是很自责。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一种倒霉体质。 走到哪儿哪儿倒霉。 就跟原来世界里的一个侦探动画片里面的主人公似的,走到哪儿哪儿死人。 她双手托着下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深坑。 就是那个之前坍塌还没来得及修复,现在也不用再修复的大洞。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自带霉运?” 叶图自嘲地笑了笑:“我到圣城圣城就毁了。虽然那些人确实讨厌得很,但我也没注意当时那些巨兽有没有踩死人。” 云修没有插话,而是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到灵感山也是,掌门和师父都死了。房子也损毁了大半,害的师兄他们又伤心还要肩负起重振门派的重任。” 她把脸埋到两只胳膊中间,看不清表情。手指无力地吹着,像是风雨中被撸去叶子的秃枝。 云修拍了拍她的肩:“这也不能怪你,毕竟这也不是你的本心。无心之失,正好遇到。世上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明白的。” 叶图用脸蹭了蹭胳膊,似乎想要把头像鸵鸟一样埋的更深一些。 “那这次的事情呢?”她无力地说,“如果不是我非要等那鲲死了再把西媛附上去,是不是她就不会变成尸鲲?” “也就不会和古神有什么牵连,更不会让苏氏一门遭难。” “如果下次再看到清璇,让我怎么和她说呢?” “要是,要是我没有那么好奇地看那个地洞,也就不会发现西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叶图懊悔地自责,仿佛这个世界上发生的灾难都是因她而起。 “叶图,这世上更多情况下是没有如果的。” “如果你有一天能够想起什么,那你就会明白。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后悔自责也没有用。” 云修望着天空道:“不如用所有的精力去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叶图毅然很愧疚:“可是,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做,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小圆停下手里的扫帚,也在她的另一侧坐下来:“你之所以会这么说,就是因为你是在现在产生的这个念头。” “放在当时,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得到的。” 听到他的这番话,云修挑眉:“没想到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的修行倒是进步不少。” 小圆咧嘴一笑,脸颊上立刻露出两个酒窝:“不过是长老不在的时候,这院子里也没有什么活计。时间就多出来了。” 云修道:“你……” 小圆赶紧作揖:“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气氛太伤感了,缓和一下!” 云修这才放过了他。 小圆接着道:“其实这话是长老你很久以前说的,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云修想了想道:“这我倒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了。”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不过没关系,只是还有后半句话今天也说给你听。” 小圆立刻来了精神,瞪圆了两只眼睛认真地看着云修,随时准备认真做笔记似的。 云修不经意间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当多年以后你再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也许会发现当初的懊悔也许并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叶图猛地抬起头来:“小圆说的我听懂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修歪着头笑了笑:“你不明白?” 叶图点点头:“嗯。” 云修大笑:“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叶图看着他得意的样子腹诽:说了等于没说。 三人合力将院墙重新修葺了一番。 当初叶图来听云小筑的那扇后门已经不能用了。 他们便按照之前的样式重做了一扇,将门移了个位置。 因此事卧房也毁了一半,小圆原来的房间也都不在了。 云修本来打算将院中的小池塘拆掉,小圆却舍不得。 叶图便决定下山去找嵩月解决住房问题,毕竟那家伙有一家客栈。 “那我也去。”云修听说她要下山住,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去。 叶图道:“你的房间还在啊。” 云修一指小圆:“他没地方住了。” 小圆可不想背锅:“长老,我可以睡大厅。” 云修眼睛一转:“我在这里打扰他修行。” “……”小圆无话可答,心道原来可没见这位有这个觉悟啊。 叶图也不想跟他争辩,自己拿好东西下了山。 “咦?”她看着眼前的小火和噗小雷问嵩月:“他们俩怎么在你这里?” 显然奶爸可不是好当的。 嵩月指着柜台上摇摇欲坠还浑然未觉的小火道:“古神出现的第二天,有个两大头虾兵就把他们送来了。” 叶图看着靠窗的那张桌上摆着的一只龙虾问:“你没留他们吧?” 嵩月笑道:“当然。” “过来试试?”他走到桌前指着一桌海鲜道,“我和西中商量好了,每天用法阵送一筐海鲜过来。” 叶图恍然大悟:“怪不得人这么多。” “那是,这方圆百里可没有第二家能吃到这个的了。” 云修暗搓搓地撇了撇嘴走过去抱起小火:“西中这小子真是欠揍啊。” 叶图指着桌子上的菜道:“行了,恭喜你重新上任。咱们开动吧。” 三人刚拿起筷子,只听楼梯响动,陌思上楼来急匆匆地道:“文蔚平来了。” 叶图一怔。 嵩月伸出手去表示要她不要出声,自己站起来走到陌思近前道:“我去看看。” 然后便下楼去了。 文蔚平刚刚近来,身旁带着两个卫士。 “盟主来之前总也该找人知会一声。”他站在柜台前,用身体挡住文蔚平的路。 文蔚平心道我通知你干什么?通知你让叶图赶紧躲我? 他哈哈笑道:“吃个饭而已,我没有那么大的架子。” 嵩月道:“真是不巧,本店今天客满了。” 说着指了指满登登的一堂食客。 文蔚平顺着他指的方向匆匆一瞥,果然已经都坐满了,连一张空椅子也没有。 但他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那我去二楼好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真相 “哎。”嵩月伸手拦住他,“二楼已经有人包下了。盟主不要叫我一个小贩为难。” 文蔚平见他百般阻拦,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当下朗声道:“那我便在这里等好了。” 嵩月摇摇头:“这镇上的饭庄又不止我一家,盟主何苦饿着肚子站在这里?” 文蔚平道:“你也不必劝我,我在这里等是我自愿的。难道这些客人能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不成?” 嵩月还要再说什么,绮萱放下手中的笔和账本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 “文蔚平。”她气道,“我真是看错了你。” 文蔚平听她这话的开场就皱起了眉头:“绮萱,你这话容易引起误会。” 绮萱却没有去管那些,只继续说道:“你真是和你的老婆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她无视文蔚平僵硬的表情:“又自私、又偏执。凡事自己合适就行。” 整个一层忽然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盟主,你这是想给大家加个节目说段书吗?”嵩月冷笑道,“要不要我跟大家先做个介绍?” 文蔚平冷着脸问绮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嵩月道:“既然是你们的事情,不如就到外面去说。省得被大家听到指指点点,耽误吃饭。” 绮萱当即大声喊楼上的陌思:“陌思,你下来,我们去和文蔚平把事情说清楚!” 紧跟着就听到楼梯上脚步声响,陌思快步走下楼来:“好,我早就想要把话讲清楚了。” 两个人走到门口,向依然一步未动的文蔚平道:“还真想在这里说啊?” 文蔚平纵使有晚班不愿意,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不甘地看了一眼楼梯,跟着姐妹两人走了出去。 走出去很远,几乎都快要到了上武功山的小路上,绮萱和陌思两人才停了下来。 文蔚平这时也已经缓和了情绪,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上次在武道大会上匆匆一别,还没有来得及和你们叙旧。不知道我闭关的那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绮萱怒道:“你可真是个甩手掌柜的。” 她气得咬着后槽牙道:“我们姐妹俩虽说之前也是被你所救,但是我们也帮了你一次,当时已经说好就算是都还清了。” “后来借住到你的府上也是之前你有允诺在先。如果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 她双眼泛红,哽咽道:“你倒好,表面上一副慷慨豪气的样子,实际上却置我二人于不顾。” 陌思也气愤地说:“我们到了你的附上,好歹也是你的客人。” “你有事情要闭关,却将我二人送入火坑。” 文蔚平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到底要说什么?” 绮萱道:“你该问问你的那位好夫人!” 陌思道:“尊夫人起先骗我姐妹前去游园,将我们推入湖中。” “你知道那水有多深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鲛人,寻常的女子恐怕已经淹死了!” 文蔚平说不出话来了。 他联想到之前明芙嫣的反常举动,忽然明白这是她因妒生恨。 在自己这里没有得到说法,就将目标转向了两姐妹。 于这件事上,他是有责任的。当时要是多一点耐心说清楚,也就不会发生这些误会。 “后来呢?”文蔚平想起了地上的那片鱼鳞,很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推测。 他现在对那推测其实已经不大确信了,毕竟如果被分食了的话,她们姐妹怎么能站在自己面前呢? “发生了什么?”绮萱冷笑,“我是不是应该祝贺你啊?” 文蔚平被她这样兜着圈子的说话方式也弄得有点着急,但谁叫他没理呢? 也只好耐着性子干笑道:“绮萱,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是真的不太清楚那会儿发生了什么。” “好,那我就告诉你。”绮萱怒道:“你的夫人喝了鲛人血,可以容颜永驻了!” 预料成真的感觉有的时候真的并不那么美好。 比如现在。 文蔚平没有一点儿成就感。 虽然有一个永远年轻的老婆几乎是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但是这件事放在他身上来讲,文蔚平很纠结。 因为明芙嫣年轻漂亮,但她却越来越像她的姑母明夫人了。 那个文蔚平最厌恶的人。 无论是样貌还是行为,都越来越相像了。 明芙嫣如果能够长生,那不是对他最大的讽刺吗? 他要面对着一个永远不老不死的“明夫人”,在她的注视中老去,在她的嘲讽中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她会永生吗?”文蔚平脑子里有一刻是空白的,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绮萱冷笑:“你们人族还真是贪得无厌啊。” “还想永生?” 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是连神仙都不能做到的,你以为你们是十二天神吗?” 文蔚平再次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她,懵懂的样子让她火起。 “食鲛人肉可以长生,食鲛人血可以青春永驻。” 她的表情渐渐有些狰狞:“这些都不是你们应该拥有的,不属于你们。” “总有一天,你们会因此而付出代价!” 陌思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平复了心情才肯开口。 然而声音依然有些哽咽:“文蔚平,你知道后来我们又遭遇了什么?” 文蔚平摇头。 他刚刚推测是她们二人因为被取血,所以逃离了文蔚府。 但是没想到后面他听到的事情让他震惊。 “你的夫人叫来了武功山苏氏,没错就是被骨鲲吞掉的那些人。” “他们中的一个人,和你夫人的舅舅一起,用一个血池禁术把我们的血进行了调换。” 绮萱尖叫道:“我们差点淹死在海里!” 文蔚平愧疚地上下打量着她们,他的心脏狂跳。 绮萱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恨恨地道:“好在这法术不能长久,否则我一定要生吞了你才能解恨!” 听到这话,他心里才有一丝安慰。 “没想到让你们经历了这么多危险。”文蔚平诚恳地说,“对不起。” 绮萱和陌思有点意外,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认错。 接着,他神情严肃地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们,今天已经说到了这里,不如就直说了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怎么证明我自己是我自己? 文蔚平对绮萱和陌思说出了自己隐藏已久的隐秘。 绮萱本来带文蔚平从饭庄出来是出于两方面原因。 一是好好骂他一顿出出气,也好叫他知道自己娶了一个什么样的恶妇。 二是给楼上的叶图等人留出时间离开。 对此文蔚平实际上也猜到了,所以故意将两个卫士留在饭庄。 此刻两人正像两尊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瞬间就让那些石狮子下了岗。 文蔚平心里有底也就不急着往回赶,心想着等这边的事情一完再回去也不差什么。 毕竟留了人,那叶图的去向自己也就尽在掌握。 故而将自己的身世讲了出来。 他举起手指着指缝的位置问:“绮萱,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回家,在宴会上芙嫣刁难你,后来你的手受伤了?” 绮萱冷笑:“我以为你忘了呢,我当然记得了。哪有那样待客的人家?” 文蔚平解释道:“当时也是我处理得不好。只想着给她留个主母的面子,没想到后来让她得寸进尺了。” 陌思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是眼中满是哀怨。 这让文蔚平犹如置身火场,他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让人难受的视线。 “这些以后我会一点点地补偿你们。”他语调弱了下去,“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绮萱骂也骂了,该说的也说了,时间也拖延了,眼看着他就觉得讨厌,不想再继续和他待下去了。 “那倒也不必。”她哼了一声,将脸扭向一边,“你们人族对我们向来如此。还能活命已经算是好的了,别的并不奢求。” “只希望以后能离我们远远的,不要再让我想起可怕的经历。” “抱歉。”文蔚平坚定地说,“这我恐怕做不到。” 绮萱颇感惊讶。 她瞪大了眼睛喃喃地道:“竟然有如此厚颜之人……” 文蔚平不管她对做出了自己怎样评价,说道:“那条蹼膜,我的亲娘荣夫人手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绮萱和陌思两个人都惊呆了。 她们不太相信自己眼前居然站着一个鲛人和人族的混血异类。 在过去数千年中,死在岸上的鲛人不在少数,但是从没有听到过鲛人和人族可以留下混血的孩子。 “你不是在说笑吧?”绮萱皱眉,“我们从未听过人族和我们可以诞育子嗣。” 陌思若有所悟:“该不会又是谎话吧?你想要怎么利用我们?” 文蔚平这次是真的百口莫辩:“我没有想要对你们不利,也没有想骗你们。我说的是真的。” 绮萱笑道:“文蔚平,我们也在你府上住了些天,从未听说有这样一个人。” 陌思也跟着说:“是啊,你说你有鲛人的血脉,你有什么证据吗?” 文蔚平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急道:“我娘在我十七岁那年就死了。” 绮萱点点头:“哦,死无对证。” 文蔚平急得上前一步:“我真的没有撒谎!” 陌思下意识跟着后退一步道:“那你给我看看有什么证据?” “你手上也有蹼膜?”这蹼膜是鲛人手指间的一层薄膜,用来划水事半功倍。 文蔚平摇头:“没有。” “你能水下呼吸?化出鱼尾?”水下呼吸,这几乎是最起码在海里生活应该有的技能了。 文蔚平又摇头:“不能。” “你能变化出尖刺?现夜叉形?”夜叉形是鲛人的另一副样貌,凶恶丑陋。以至于有些渔民在海上看到,难以和美丽的鲛人联系在一起,遂杜撰出了夜叉这个族类。 文蔚平还是摇头:“我做不到。” 几乎鲛人所有的能力在他身上都不存在,这叫人如何相信? 绮萱忽然对他说:“其实我是你祖奶奶。” 文蔚平一愣:“神恩么?” 绮萱道:“你看,你也不信是不是,但是你又没有证据。没人能证明我是,也没人能证明我不是。” 文蔚平道:“你可以帮我问询族里的人,或者查族谱。” 绮萱道:“文蔚平,鲛人没有族谱这个东西。想查也可以,你娘亲的名字是什么?” 文蔚平默然。 他竟然只知道娘亲在府里人人称之为荣夫人。 没有人告诉他娘亲的名字是什么。 “不是吧?想认亲却说不出名字?” 绮萱已经不想和他继续再说下去了。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和自己相处了十七年的娘亲叫什么名字? 文蔚平是真的不知道,他自有记忆以来娘亲的住处便少有人来。 绮萱对陌思道:“行了,我们走吧。” “等等!”文蔚平忽然想到了什么,取出一块随身的玉锁。 这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了。 这块玉锁是他自小的贴身之物,他并不知道是娘留给他的还是爹送给他的。 绮萱和陌思看到这块递到眼前的精致物件果然愣住了。 那上面竟然坠着五颗鲛珠。 每一粒都有黄豆大小。 最难能可贵的是,每一颗都是润泽的粉色。 鲛人流泪化为鲛珠,怨恨之泪是惨白色没有光泽,悲伤之泪是乳白色,痛苦之泪是淡黄色,因爱而落的泪才是粉色。 五颗粉色珍珠的簇拥着的玉锁上两面各有两个字。 一个是:宁珊。 另一个是:平安。 “宁珊公主?”陌思吃惊地看着那两个字对绮萱道,“原来宁珊公主是来了文蔚府吗?” 绮萱握着玉锁的手微微颤抖,眼眶发红:“你说你娘亲已经去世了?” 文蔚平哀伤地说:“是的。” “带我去她的坟上看看。” 荣夫人的坟很小。 碑却不矮。 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擦拭得一尘不染。 显然每天都有人来打扫,瓶子里插的花娇艳欲滴。 四色点心水果摆放整齐。 只是那碑上却一个字也没有。 “文蔚平,这就是你娘亲的坟?” 文蔚平肯定地道:“是的。” 绮萱道:“如你所说是真的,那你挖开来让我看看。” “什么!”文蔚平顿时勃然大怒,但他又不想和自己的母族闹出不愉快,只得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是鲛人的公主。但是这个命令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第三百一十五章 开棺 “文蔚平,我问你。”绮萱神情严肃,并不像是为了要报复之前的事情而做的恶作剧。 “你找我们说你的娘亲是鲛人,是为了什么?” 文蔚平看着绮萱,眼神里满是坚定:“我是为了能够找到母族,和母族的亲人们相认。” “好。”绮萱点点头,“你既然想要回到母族亲人中,那我有必要告诉你鲛人的习俗。” 文蔚平道:“洗耳恭听。” 绮萱伸出了一根手指:“这第一点就是鲛人不立坟墓,死后尸体归于大海。” “所以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座坟墓是你娘亲的,而且她真的是一个鲛人的话,那打开坟墓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甚至你应该带着她的尸骨回到大海,让她沉眠于海底。” “这才是你对她最大的恭敬和孝顺。” 文蔚平听完她的这一番话,内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是真的认定自己流着鲛人的血,但是他们的传统习俗和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所接受的教导大相径庭。 作为一个人族教养根深蒂固的人来说,他一时难以抉择。 在感情上来说,哪个人能接受自己的娘亲死后还要被开棺不得安宁呢? 但是在理智上来说,他又告诉自己娘亲不能回到大海反而把她禁锢在岸上,是对她的残酷。 “你想好了吗?” 绮萱问:“如果你选择在人族和鲛人之间犹豫不定,那我也爱莫能助。” 文蔚平真的很矛盾。 他的额头上泛起了细密的汗珠:“我……” “你也不用着急,现在时间还早。”他们一行人是在午后赶回来的,此刻日头还高高地挂在天上。 “如果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们。” 文蔚平道:“好,你们先到房间里休息吧。” 陌思脸上立刻露出拒绝的表情。 绮萱道:“不想去那个让人不开心的地方,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这里?”文蔚平望向四周大大小小的坟包,“这是坟地啊。” 绮萱道:“这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乱动打扰你的先人。” “那好。”文蔚平道:“我也不走,就在这里想。” 绮萱挑眉:“好。” 三个人在荣夫人的坟前席地而坐,文蔚平两眼直直地望着那块雕花精致的无字碑。 仿佛那碑上并不是没有字的,而是有千言万语,只是别人看不到。 太阳自天空投下温暖的光,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铺在地上。 乌鸦哇哇地叫着,低低地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好像是为了查看一下是不是新增的雕像。 喜鹊也喳喳地飞过来,它们可没有那么大胆,匆匆地略过去就在枝头上远远地观望。 天边渐渐染上橘红的霞光。 紧接着云被染成了紫色、灰色,在湛蓝的苍穹下铺开一副大气磅礴的画卷。 墓碑渐渐隐没在夜色里。 天上的星辉闪烁,万籁俱寂。 “我想好了。”文蔚平整个人也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是他融入了夜色,还是夜色吞没了他。 在这保护色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澈。 “如果我相信我娘就是鲛人。” “我不知道她在海中的生活快乐不快乐。但是在文蔚府的这些年,自我记事以来,她并不开心。” “我想,她应该是想念故乡的。” 说出了这些话之后,文蔚平轻松了很多,头也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所以呢?”绮萱问,“我要你一个结果。” “到底开不开棺?” 文蔚平还是停顿了一下。 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开!” 绮萱道:“好,那我们就动手了。” “等一下。”文蔚平道,“如今天色已晚,今晚我吩咐人准备好工具,明天白天再挖也看得真切。” 绮萱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不必,晚上看的更清楚。” 她之所以这样做很简单。 就是怕文蔚平耍花样。 他本来不知道会开棺,所以必定之前是没有准备的。 如果拖到明天早上,难免这一夜会节外生枝。 文蔚平只好让人立刻取来了锹镐,连夜掘开了荣夫人的坟。 那三个举着火把的仆人都把胳膊伸得笔直,在保证照亮坟坑里的情况下,恨不得人能站在几百米之外。 谁也不敢往下看。 然而坑里并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甚至还很精美。 这是一只镶嵌着各种贝类的棺材。 在火把的照耀下,文蔚平清晰地看到那棺材上的贝壳几乎没有重样的。 大小、种类都不相同。 陌思紧张得紧紧抓住绮萱的袖子,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海贝。 绮萱忽然问:“文蔚平,你爹知道你娘亲的身世吗?” 文蔚平无法作答。 因为他根本没有听到过任何相关的消息和流言。 “我不知道。” 绮萱没有继续再问下去,而是喊道:“开棺!” 伴随着沉重的木头摩擦相撞的声音,棺材盖子打开了。 三人向里面看去。 湖蓝色的锦缎被褥铺底,月白色的被子盖身。 尸体周围摆满了珍珠、珊瑚和各色宝石。 “姐姐!”绮萱失声痛哭。 果然是宁珊公主。 时隔多年,文蔚平再次得见生母面容一时间情难自禁,也跟着痛哭起来。 在他们的哭声中,这具栩栩如生的鲛人公主尸体渐渐发生了变化。 那些肌肤迅速枯萎下去,竟然在顷刻之间只剩一副白骨。 文蔚平痛似锥心。 他还没有缓过神来,那副白骨竟然莹莹地散出了蓝色的磷光。 仿佛有无数只萤火虫缓缓自棺材中飞起,在夜空中形成了一条梦幻的蓝色龙卷。 文蔚平伸出手去,似乎想让它多留一会儿。 然而那条蓝色的龙卷围着文蔚平转了三圈,渐渐升入空中,远远地消失不见了。 再看时那棺中除了一套被褥、珠宝,已经空了。 “怎么会这样!”文蔚平当下情绪失控,他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副白骨。 没想到却是面目如生的娘亲。 如果他当时知道,也许无论如何也不肯开棺了。 失而复得,得后复失。 他证实了自己的推论,但是却让娘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有他的尘世。 第三百一十六章 鲛人语 风吹不散。 荧光在黑夜中隐隐传出古老的吟唱,直达天际。 绮萱望着那荧光渐渐消散于夜空,化入万千繁星之中,声泪俱下:“她走了。” 文蔚平难以接受:“怎么会消散了呢?我还要带娘你回大海呢!怎么就消散了。” 在他悲痛的哭声中,绮萱缓缓道:“别哭了,你娘已经回归鲛人真正的家园。” 文蔚平抬起朦胧的泪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绮萱看了看那荧光消失的地方:“鲛人死后,魂归星河。” “那尸骨呢?”文蔚平压抑着怒火道,“我就不该让你们开棺!” “别着急,我还有几句话问你。”绮萱于黑夜中望向文蔚平,“你知道你的娘亲为何尸骨也跟着消散了?” 文蔚平怒道:“我如何知道!” 绮萱也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可听说过鲛人的咒愿?” 文蔚平现在满腔怨恨和怒火,他没有说话,等着她自己说下去。 “鲛人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换一个咒愿的机会。” “你也可以把它看成是预言,只不过代价是这个鲛人必须死了才能生效。” 文蔚平蓦然望向对面的绮萱,明白了她的意思。 娘亲并不是病死的,她是用自己的命换了一个咒愿。 会是什么呢? 是什么原因让她都没有赶得及等自己回来呢? 一时间千头万绪在他脑海中烟花一样炸开。 是爹的冷落?明夫人的刁难?还是对自己杳无音信的绝望? 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提起过一句? 文蔚平已经让愤恨冲昏了头,他两只眼睛通红,一副立刻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他冷冷地问:“我娘的咒愿是什么?” 绮萱似乎早已猜到他会这么问:“你果然是听不懂鲛人语。” “她说:我的儿子最终会脱离险境,实现他的愿望。” 那一刻文蔚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他想到自己十七岁那一年离家的时候,自己的信誓旦旦和娘送自己离开时的温柔目光。 那次自己多日未归,家人遍寻不见。她一定急坏了。 结庐境中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自己过了短短的七日,外面已经过了几年。 他捶打着自己的头,想到和叶图在山洞里遇蛇,自己迷失在风雪中。 那么大的风雪,自己竟然没有冻死,而且走出去了。 想必那时娘便已经不在了。 万万没有想到,找了这么多年的仇人就是自己。 三个家仆听了这一番故事也惊呆了,荣夫人的死因仆人丫鬟们也都私下里议论过。 没有人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 不禁唏嘘。 绮萱走过去轻轻弟弟抱住文蔚平,像安抚一个婴儿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她不知道这中间都发生过什么,但是从宁珊最后的话中,她感受到了深深的眷恋和爱。 “没想到你是姐姐的孩子。” 她声音还哽咽着,此刻却笑得很开心。 她重新将文蔚平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姐姐若是知道你有今天的成就,一定很开心吧。” 陌思也跟着道:“既然是宁珊公主的孩子,那就是你的外甥呢。” 绮萱笑道:“突然之间添了这么大一个外甥还真是让人惊喜。” 文蔚平道:“萱姨,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绮萱道:“可叹你真是娶妻不贤,我们是没福消受这外甥媳妇了。” “你娘上岸以后就和我们失去了联系。给我们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文蔚平道:“好,我慢慢地讲给你们听。” 说完将荣夫人的棺木重新掩埋好,带着几个人出了墓地。 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回到文蔚府,文蔚平忽然站住。 绮萱和陌思都没有察觉还在向前走着。 三个走在后面的家仆见文蔚平站住了,便也跟着停了脚步等着他下达命令。 不过他们等来的不是命令,而是一柄冰冷的刀。 冰凉的刀刃从他们的脖子上滑过,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自己眼前忽然飙出的鲜血。 下一刻两眼一黑,接连倒地。 绮萱和陌思说着话,听到响声回头一看,只见三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而文蔚平正向她们走来,似乎并不知道他身后发生了什么。 陌思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那三具尸体:“文蔚平……” 文蔚平没有因此而停步:“人言可畏,这样才能让他们不乱说。” “文蔚平!”远远的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大门里一声尖利的呵斥。 文蔚平寻声望去只见大门敞开着,明芙嫣带着一众丫鬟老妈子站在晨曦中堵住了门。 “好啊,你居然把她们两个又领回来了。” 明芙嫣气得手抖,指着他道:“怎么,知道见不得光,半夜里趁没人看见去拜了祖宗吗?” 他们显然已经是等了很久,众人脸上很是疲惫。 文蔚平道:“这其中是有误会,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明芙嫣道,“给我把两个捉起来!” 丫鬟和老妈子们站了一夜,此刻终于得了命令,想着早点结束早点回去补觉。 立刻一窝蜂似的扑了上来。 文蔚平见对面不由分说黑压压地上来了一群人,连忙道:“给我退下!” 然而居然没有一个人停下,哪怕是放慢脚步的都没有。 文蔚平当机立断,召出昊陀莲生在面前地上挥手一划。 那青石砖上立刻出现了一条深深的痕迹,那些跑得快的人瞬间被急驰而过的刀风削去了脚掌,更有甚者小腿齐齐断掉。 他们因失了支撑,痛苦地倒在地上。 直到躺在青石板上,才赶到彻骨的疼痛。 看着哀嚎的人们文蔚平道:“让你们停下,不听。” “我几天没回来,这文蔚府是不是姓明了?” “你们到底是谁家的奴仆,心里不清楚?” 说着他抬腿迈过遍布血污的青砖走到那些因腿脚慢而侥幸没被砍中的人中间,看也没看他们:“在这个家里,跟对了主子才有你们的活命。” “跟错了人,跑的越快,死的越快。”最后一句他特意拔高了声调,“听见了没有?” 第三百一十七章 假想病患者 那些人全都被吓得不敢做声,只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瑟缩着身子站在初生的朝阳下,不知是刚刚的夜风太冷,还是如今的晨风太凉,一个个抖如筛糠。 文蔚平带着绮萱和陌思穿过大门向内院走去。 明芙嫣在背后歇斯底里地喊:“文蔚平,你今天有本事带着她们买进这个门,就别怪我不客气!” 文蔚平头也没回,声音如冰冻过一般:“我让你做主母当家,是让你把家里的杂事做好。” “这个家里做主的,有我一个就够了。” 说完大步而去。 明芙嫣当下被气的大口喘气,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 茵儿连忙上前扶住,却被她一把推开:“谄媚的东西!刚才躲到哪里去了?” “怎么不见有一刻心疼你主子!” 茵儿带着哭腔道:“刚刚老爷太吓人了,茵儿一时被吓傻了所以没有照顾好夫人。” “请夫人饶恕!” 明芙嫣没好气地一甩袍袖,刚走两步又恨恨地看向那些呆若木鸡的丫鬟老妈子:“没用的东西!” 下人们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 这府中的两个主子不合,吃苦受难的总是他们这些辛苦劳作的小人物。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吧。 明芙嫣一路走一路哭,但她只是任眼泪往下淌,也不去擦一下。 她告诉自己,只要不擦,远处的人就不会看到自己流眼泪。 就这么倔犟地走回住处,茵儿才赶紧打了热水来给她擦脸。 也许是风太硬,也许是走的太急,明芙嫣脸颊上泪水流过的地方起了一些红痕。 就像是冬天洗手过后洗手过后被风吹伤了似的。 药粉敷上,明芙嫣问:“茵儿,老爷这次回来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茵儿还在刚刚的事情中没有缓过神来,讷讷地答:“也许是路上太累了,回来看到我们这么多人,一时烦闷。” “呵,我看着可不像。” 明芙嫣冷笑:“分明是那两个鲛人对他说了什么,才让他生了二心。” 她紧接着问:“你听说过吗?” 茵儿立刻放下手中的物件,认认真真地听她说下去。 明芙嫣道:“传闻渔民在打鱼的时候最怕遇到鲛人。” “因为鲛人擅长惑人心智的歌。他们一唱歌,听到的人就会被迷住心智,要么被他们拖入水中,要么就会随着海浪漂泊。很多人都失踪不知飘去了哪里。” 茵儿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怪不得自从他们两个一出现,老爷就变了呢。原来都是她们用声音迷住了老爷。” 明芙嫣肯定地点点头:“正是如此。不然我和老爷怎会走到这步田地!” 她们两人这边肆意揣测,另一边三人也正在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绮萱道:“文蔚平,你不该伤那些人。” 文蔚平没有反驳,也没有狡辩。 他只是镇静地叙述:“我没有想伤他们。” “不是我推脱刀太快,只是因为她们自己跑得太快。” “若不是一心想立功的念头作祟,怎么会挨那一刀?” 陌思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在府中,不听你夫人的话还能听谁的去?” 这话确实也对。 那一帮女眷在文蔚平外出的情况下,必然是要听明芙嫣这个主子的话。 “你说得对。”文蔚平若有所思道,“我明天就去找管家,把一些不太要紧的活计慢慢都转给瑞儿。” 明芙嫣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这小别重逢的一闹,竟然变成了之后所有事情的起始原点。 孟凡之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好死不死地又上门了。 明芙嫣赶紧将他唤到内宅,将事情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舅舅,我这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着急地问,“接下来可得帮我想个万全的计策。” 孟凡之本来是找文蔚平商量接下来摸墓门的事情,一听说两个鲛人又回来了,心里登时慌了。 “这么说那两个鲛人也跟着回来了?” 说不怕是假的。 一怕鲛人和文蔚平报复。 二怕摸墓门的买卖在文蔚平这里黄了。 要知道现在跟着他的这几个身手好、反应快、脑子灵的人,可都是文蔚平十二卫里的人。 要是文蔚平一生气把他们调回来,那孟凡之可就又变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他如今找到了祖传秘宝,又见过了父亲的遗骨,可以说毕生心愿已经去了一半。 明芙嫣自嘲地笑笑:“舅舅不用担心,他带着那两个鲛人到后院的波澜院去住了。” “今天闹成这样,他是不肯来找我了。” “哎。”孟凡之听到文蔚平已经去了后院居住不会到她这里来,这才放了心。 “既然这样,你不如和我一起回明府去住两天,过两天心情好了,我再送你回来。” 他想的是既然文蔚平这里的买卖还不一定能行了,那就一定要保证明府那边不能丢。 “回去有什么用呢?”明芙嫣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了大家小姐的骄傲,“我爹只盼着我回去喜笑颜开地给他带来各种好消息,而我娘也只会劝我凡事忍一忍总会过去。” 孟凡之虽然这样一把年纪还尚未婚配,好歹也是活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芙嫣啊,你也别这么想,你爹娘总归是盼着你能过得好。” “再说你已经嫁出来了,他们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好处处都在文蔚平面前向着你。” 明芙嫣笑了。 她当时就有这么一种预感,孟凡之也会当个和事佬。 她又如何不知道明府还要仗着文蔚府的六只十二钧天令的力量呢? 可是明芙嫣到底还是不愿意认输的。 孟凡之感叹道:“哎,听说当年明夫人可是一个精明果断之人。只可惜无缘得见。” 明芙嫣疲惫地说:“你见了也没有用,她已经疯了。” 她最讨厌别人拿她和明夫人作比较。 她不是明夫人,她是明芙嫣。 可是世人偏偏总是将她们二人放到一起,然后在唏嘘一叹:当年的明夫人多么精明强干啊! 而那未说出的后半句每每都会在她心里留下一个重击。 她恨。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们又回来了! 从武功山出来,沿着前一次的路线向前,叶图一行人来到了灵感山脚下。 再次回到这里,有一些当年的村民已经不在了。 那些还记得他们的村民都围拢过来,笑嘻嘻地拉着家常。 “哎呀,一下子过去这么多年,咱们都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佝偻着身体坐在太阳地里,抬着一双混浊的老眼努力想要看清楚他们。 “哎呀,嵩月还是老样子啊,一点儿也不显老。” “哎?”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云修:“你这头发怎么比我的还白嘞?” 引得众人大笑。 云修道:“可不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哪有不老的呢?” 叶图心道,你个神仙寿命不知几何。 在这里和我们一帮凡夫俗子谈论年岁,这不是叫人好气么? 老者又转过头,向她道:“哎?清璇也回来了?好,好!” 叶图知是他年老眼力不济,将自己错认了。于是道:“我……” 老伯笑嘻嘻地问道:“你和云修成亲了没?” 叶图一愣,转头看向云修。 只见他明显也是一愣,但是马上就露出一抹笑意。 就是不说话。 这时候旁边一个中年大叔道:“哎呦,您认错了人了。这不是清璇。” “啊?”老伯尴尬地笑了笑:“老头子眼睛不好使,姑娘莫怪啊,莫怪!” 叶图笑笑:“老伯,我叫叶图。是灵感山上的弟子,原来也下山来过。只不过次数不多。” 老伯这才点点头:“哦,我就说嘛,好像这院子里只有清璇一个女孩子。” 云修向四周的相亲们抱拳道:“乡亲们,我们这次回来想住一段时间。到时候还要麻烦各位多多帮忙!” 老伯第一个道:“回来住好啊,我们大伙儿都欢迎你们回来住!” “二狗子!”老伯向人群里喊,“当年清璇姑娘送给咱们家的那几只老母鸡下了不少鸡崽子,给他们送一些过去!” 嵩月连忙道:“多谢老伯!我们这次来什么也没带,可能要跟诸位乡亲们买些米面柴火。待会儿我们置办齐了,一并给大伙儿把钱送去!” 村人们都摇头道:“哎,你们难得回来住,这么说不就见外了?” 不多时便排着队的站在门口,拉着柴火、抱着鸡,担责大米、挑着菜。 然后满心欢喜地从嵩月手里接过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院子还是他们当初离开时的模样。 除了篱笆年久失修,屋子里因为没有吃食,保存还算是良好。 苏清璇临走时挑满的水缸里居然还有少半缸水,只是里面有许多不知名的小东西游来游去。 还有她临走时摆放的茶具,虽然被灰尘覆盖,但是仍旧透露着主人的勤劳。 “哎呀。”叶图两只手叉着腰,站在院子正中顿时觉得脑壳疼。 “叹什么气啊?”阿苇很喜欢这里,已经变作小猫准备扑鸡去了。 叶图当机立断伸手就是一薅,一把抓住它的后颈皮拎了起来。 “你还问我为什么叹气?”她转过它的身体,指着眼前的屋子道:“这么多活要干,你说为什么叹气?” 云修负手走上来笑道:“今天你就是女将军,我们都听你的号令。” 叶图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真放心啊。” 云修道:“那当然。” 叶图无奈摊手:“很快你就会知道如果苏清璇在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说完将阿苇凌空一抛,小小的身子翻了一个个,再落地又是一个大好青年。 “你不能温柔点儿么?” 阿苇鼓着腮帮:“也就是我身手敏捷。” 叶图眨了眨眼睛,认真地问:“你想看看我投铅球吗?” “什么?”阿苇疑惑地看着她:“那是什么?” 叶图摇摇头:“没什么。” 送走村人后,院子里又堆了一大堆的吃的用的,眼看着是越来越乱。 说干就干。 阿苇扫地抹灰,嵩月劈柴烧水做饭,云修修好水车,给水缸注满水。 其实叶图也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菜。 毕竟她成功地把所有的鸡都赶到鸡圈里去了。 忙活了一大通,直到明月高悬,这才算是到了把一天的疲惫交付于饭桌的时刻了。 “不愧是饭庄老板,这手艺没的说!”叶图感慨于四个人能有四菜一汤,就很开心了。 嵩月道:“今天有个人送来了一尾鱼,我想咱们也没有地方养,不如干脆吃了。” 他看看阿苇:“哪天我们再想吃的时候到后山的小河里去捉。” 阿苇一嘴塞得都是菜,囫囵道:“好,好。” 云修道:“今天的工作只是第一遍,这多年的老灰总要多擦几遍。” 叶图叹气:“知道你好穿白的,你就不能换个禁脏的颜色?” 云修笑道:“这被褥还要拆洗,明天再做吧。” 叶图不禁哀嚎出声:“不是吧!我不会啊!” 云修笑而不语。 这一夜或许是因为劳累,众人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早,阿苇继续留下打扫。 嵩月用画阵缩地之术到最近的镇子上置办了些应用之物,云修则接替了他前一日的工作给大家做饭。 那么剩下的叶图,自然是去游山玩水了。 哦不,是去山上见师兄了。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从鸡圈里抱上一只老母鸡。 咯咯咯的叫声如同冲风的号角,伴着她们一路高歌猛进。 近乡情更怯。 如果抛开秘籍一事,这里对叶图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温馨的家了。 而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蜿蜒而上的石阶,叶图却有些紧张。 她的手心发潮,思绪万千。 一个声音告诉她停下来,回去吧。 另一个声音却说不要停下,再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就是在这样的纠结和矛盾中来到了这个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的地方。 “叶图!”秋桐??叶图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真是喜出望外,“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了!” 叶图瞬间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刷地一下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低头看看手中孤独的老母鸡,又看看这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师兄,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叙旧 俗话说得好,辛勤付出总有收获。 叶图上前两步道:“师兄!我们已经在山下住下了,今后想可以常常陪伴师兄弟的身旁。” 秋桐围着她转了两圈:“嗯,看这两个小子还真是不赖。” 叶图笑道:“他们有什么可夸的?真是时间过得好快啊!” 她感叹道:“都说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原来这飞逝、和织布的梭子居然这么快。” 秋桐看着她一脸痴迷地打着比方:“你倒是这么多年了,变化一点不大。” 叶图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头:“哎,四处流浪想学习,就邋遢的程度大一些。” “说了这么多,师兄你成亲没有?” 秋桐摇头:“哎,没有。” 叶图吃惊道:“怎么,你不着急吗?” 秋桐憨厚地笑了笑:“着急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看人家对方有什么条件或者是有什么要求!” “记住一句话。”闻言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等着他说出这句话。 “当年师父催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哈哈哈哈”叶图听了想打人。 其实在过去的这些年中,叶图和秋桐不止见过一次面。 但是每次见面都是以匆匆的相遇为开始,又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而匆匆分别。 “之前在文蔚府,我看到你了。”秋桐道,“只不过当时我是抽到了文蔚平那一边,等我这边都比试完了你那边也已经快要准备和文蔚平决斗了。” 为了不影响他们的战斗,他选择了沉默。 选择了远远地观望。 叶图道:“我记得。” 她自然是记得的。如果大会后她留下来参与庆祝,那肯定能和秋桐来一个兄妹团聚。 但是她离开了。 “这次怎么想开了?”秋桐玩笑地说,“愿意回我们这里来了?” 叶图考虑再三道:“师兄,你有没有听到消息。有尸鲲上岸。” 秋桐道:“我这里你还不知道吗?山穷水恶,是个人都不愿意在这里留下来住。” “倒是你之前的门派武功山,那里就要富裕方便得多。” “尸鲲是什么?” 叶图道:“我之前在武道大会上离开以后,就跟着朋友们到了西海。” “西海?”秋桐不可思议地道:“那不是海族的地界吗?你是怎么在海里生活的?” 叶图道:“朋友里面有一位和西海的海族有一些交情,所以就带着的我到海里去领略海底风光。” 秋桐羡慕道:“哎呀,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别说我们武修了,就连法修的都算上,也没有几个人去海底看过一次!” “啧啧,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戳我的头,让我好好学你了。” 叶图听了大笑,她自然是知道这话里面哟偶几分是恭维的意思。 也因这话中的客气暗暗感伤。 “后来在海中找到了朋友的姐姐,谁知道这个姐姐已经是去了本体,完全是一个灵体的状态存在。” “没有办法啊。”她叹气道,“我们只能想办法。” “后来到了北海。” “哦,我说呢。北海是有鲲啊。可是这尸鲲又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尸鲲,都怪我。”叶图自责地说,“当时选择用鲲的身体来作为这个姐姐的暂居之所。” “我见那鲲已经将死,想到累世的果报,我也想让鲲多活一会儿,所以就像等它在死去的一刻同时再把这个姐姐附上去。” “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可是机会实际上却极难把握。” “我们失败了。” 秋桐默然。 这个想法听上去就充满了挑战,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也听出来了,因为叶图的一时心软,结果鲲的身体出现了异变。 果不其然。 叶图道:“鲲的身体开始腐坏,毒死了方圆百里以内的所有海族。” “为了防止这种毒素继续扩散,我们用冰牢困住了它。” “万万没想到,它居然因此和古神签订了契约,化身须鲲逃出了冰牢。” 秋桐毕竟是武修一派,对于这些海族的演化还真是并不精通。 此番听叶图一一道来,也觉得十分神奇。 他更惊讶的是,这件事居然还和古神有关。 “怎么和古神还有关系?那古神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叶图道:“是啊,古神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重现世间了。而且我遇到过一次,就是在武功山。” “那你没有事吧?”秋桐担心地问,“有没有对你不利?” 叶图不打算和他说那些事情,因为有一些东西是他们这些朴素的武修之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更何况古神为什么找自己,叶图自己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嗯,在朋友的帮助下顺利逃脱了。” 秋桐这才舒了一口气:“这就好。” 叶图继续道:“那须鲲为害海族,我的朋友前去施以惩戒。岂料法术对它完全不起作用,反而受了伤。” “于是我就和另一个朋友一起去与它大战,砍掉了它的触须。” 秋桐点点头:“这样就好了,它也该蛰伏起来了。” 叶图摇头:“不,恰恰相反。它又一次进化了。” “什么?”秋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图也是无奈地摊手:“师兄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神奇,居然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变化,让人根本控制不住它。” “它变成了骨鲲。凭借坚硬的外壳,这会真的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而且这次又是因我而起,要不是因为我,它还被那些庞大、冗重的触须困在海里。” “自从它变成骨鲲以后它的活动范围反而加大了。” 叶图抬手捂住眼睛:“它上岸了,而且直奔武功山。” 秋桐听到这里简直是瞠目结舌。 这些经历里面的事都太过巧合了,简直像是被静心安排过的。 只听叶图继续道:“还是因为我。骨鲲到武功山吞了我发现这个姐姐的那个山洞里的那一具龙骨,并且换骨离开了。武功山法修一派几乎全都死了。” 她缓缓道:“是古神最后将换骨成龙的它接走了。” “师兄,我无意中促成了这件事。” 秋桐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好了,别想了。” 第三百二十章 遇袭 发生了的事就如秋天枝头飘落的树叶。 有人说是风的错,有人说是秋天的错,还有人说是树的错。 另外一些人选择将这一场衰败的祭典当做美丽的风景,入诗入画。 就像遇到美好的词句便要摘抄下来。 这些收藏者怀揣着有着落叶的美梦,心旷神怡。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饭还是一口一口的吃,好朋友们还是有说有笑打打闹闹。 直到有一天,天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呀,这大冬天还有道友历劫呢?”叶图手里捏着半块糖饼,挣扎着从坐垫上爬起来。 她坐的时间太久了,两条腿麻了一条半。此刻趁着麻劲儿还没上来,一瘸一拐地挪倒窗边:“我倒要看看……” 她忽然停住了,待又仔细地确认过了,才对屋里的几个人道:“你们过来看看吧,这可不是我在做梦吧!” 云修离得近,很乐意地起身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 阿苇蹲坐在花架上,刚刚好能看到他的脸。 只见他的脸色凝重,皱起了眉头。 阿苇好奇地从花架上一蹿,轻巧地落在了窗台上。 “这……”它瞬间跳到地上变回人形,冲着身后嵩月招手:“快来!” 见他没有动,又催促道:“快呀!” 嵩月这才慢悠悠地走到窗前。 快要下雪了。 灰色的阴云布满了天空,他每说一句话,便有一团白色的雾气冒出来。 “那些是什么东西?” 站在窗前的众人自然都已经注意到了,大家只是在心里面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有些像一团墨汁,抖动着漂浮在空中;有些明明是一只羊,却长着三个头;还有的分明就只是一具会动的骷髅… 它们都是自天空中那个巨大的黑色口子中爬出来的。 而那个口子就像是一个破了的麻布口袋,源源不断的向外漏着这些东西。 “你看着不眼熟吗?”云修问戮戈,“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戮戈瞪大眼睛道:“这些不是通天塔里的妖兽吗?” “通天塔的妖兽不是被苏氏一门斩杀了吗?” 叶图恍然间想起多年前自己被诬陷偷了通天塔的钥匙令牌,被米否推入通天塔后破塔而出,导致通天塔内镇压的妖兽魔怪纷纷出逃。 她明明记得当时苏氏在通天塔上方布了剑阵,斩杀了许多妖魔。 “是啊,那次的确有不少妖魔死在苏氏的剑下。”云修回忆道,“但是依然有不少妖魔逃走了。” 戮戈也紧跟着说:“是啊,后来我还想办法追踪过那些逃走的妖魔,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它们的踪迹。” “没想到这次倒是一股脑的全都跑来送死了。” 他们看着那些妖兽缓缓地在空中漂浮着,却不知道它们要做些什么。 奇怪的是那些妖兽只是漂浮在空中,却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云修等人是见惯了这些妖魔的,但是灵感山脚下的村人们可是没有那么多的见识。 那些在外面的村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头顶上漂浮着黑压压的一片怪物,都吓得尖叫着跑回了家。 “他们这是要干嘛?”叶图不解地问。 云修道:“想来他们应该是来攻击灵感山的。” “为什么?灵感山不像武功山,只有武修一派。”叶图指着天上的妖兽道,“这么多如果指着武修来打的话,就算是山上的人都上阵,也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戮戈担心的说,“因为很多妖兽并不像人间的巨手那样,它们都是有毒、有法术的。” 嵩月语气里也透露着隐隐的担忧:“所以更难打。” “难打我才不怕嘞,只不过太麻烦。”阿苇说道,“嵩月,你不是有结卢境吗?我们干脆就先用缩地术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造一个结卢境,岂不是又安全又舒服?” 叶图迎头就是一个爆栗:“你就不担心吗?灵感山上可有通往你家的入口!” 阿苇懒散地摆了摆手道:“不怕不怕,若是能够轻易就被人发现,我们也就不用困这么久了。” 众人还挤在窗前看那天上越来越多的妖兽,小火自己从垫子上爬起来走到云修跟前,拉着他的衣襟下摆要抱抱。 云修把它抱起来,放到窗台上。 小伙也跟随着众人的目光向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立刻吓得一头钻到了云修的怀里。 “还说是男孩子呢,简直就是一个小公主。”叶图嫌弃地伸出手指在它的脑袋上戳了一下,“我得上山上去看看。” 嵩月拦住她道:“你现在就上山去?” “对呀。不然什么时候上去?”她反问,“等到它们都醒过来,攻击师兄他们的时候就赶不及了。” “等一下。”叶图没有想到云修也跟着走过来拦住自己。 他对叶图说:“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谁也说不好他们是去攻击灵感山,还是另有其他打算。” 这些妖兽的出现对于叶图来说,第一个直觉就是它们是来攻击灵感山的。 联想到这段时间的遭遇,叶图猜测:“这恐怕又是古神的手笔。” 她的这个猜测,没想到竟然没有人反驳。 看来大家也基本上认同。 这样说来,当时从通天塔逃走的那些妖兽都是被古神豢养起来了。 前面是妖兽,后面有骨鲲,难道这古神有收集癖? 还是说他有饲养怪兽的小癖好? 叶图不得而知。 “保险起见,我们是不是应该造一个结界?” 云修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戮戈一种肘戳中。 “你们这是做什么?”叶图看着小火小公主冲着戮戈呲牙咧嘴,“建一个也可以,在紧要关头抵挡一阵。” 戮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尖牙:“哎呀,叶图你看这大敌当前的,建立结界也是要耗费法力的,我们可还得留着法力对抗这些妖兽,保护的这些村人呢。” 听到他这么说,叶图也只好不再提。 毕竟她于此道并不了解。 几个人就这么心惊胆战的度过了一个夜晚。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是你! 叶图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的。 她听到窗户外头好像有风吹拂着树枝扫在窗子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哗啦声。 又好像是一只饥饿的小耗子用爪子抓挠着窗纸。 叶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为是阿苇这个夜猫子在恶作剧。 “天还没亮,你消停会儿!”他冲着窗子外喊到,“再折腾小心我打你!” 但是好景不长。 很快,那恼人的沙沙声又响了起来。 “你要是再不走,我就用无生剑把你片成羊肉片,涮火锅!” 任谁在寒夜里被吵醒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叶图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自然不会有心情去管为什么猫会变成羊这个问题。 终于咔啦一声,窗纸被捅破了一个大洞。 寒冷的夜风立刻就从那一道长长的口子灌进了屋子。 叶图睡到半截只觉得头顶冒凉气,抬头一看好悬没有气炸。 “阿苇!” 她在黑夜里咆哮,丝毫不亚于一头雄狮怒吼于山巅。 也许是被她这气势所震撼,窗外的动静又停下了。 叶图无奈地从一旁取了一条褥子,准备走过去将窗纸上的破洞先挡住。 她抱着蓝底儿碎花儿的褥子走到窗前,顺着破开的窗纸向外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彻底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只见夜色之中,窗子底下蹲着一个壮硕的身影。 它的面貌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以至于叶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圆饼似的脸上面顶着两只电灯泡似的大眼睛。 它没有嘴唇。两排玉米粒儿似的白生生的牙直接嵌在牙床上,仿佛随时都挂着诡异的微笑。 叶图与它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尖叫。 那怪物别看样貌怪异、形容丑陋,声音却是极其的优美。仿佛是一个优雅的贵妇。 听到叶图的叫声,大家纷纷推开门跑了出来。 也许神仙就是永远的一副仙人之姿。戮戈和云修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两人身上的衣服依旧处于坠柔顺,一个皱褶都没有。 相比之下,阿苇和嵩月就比较像人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儿?它们不是都在天上悬着吗?怎么掉到地上来了?” 叶图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自己家掉了一只,是不是每个村民家也都掉了一只呢? 这可不是金元宝,是妖兽啊! 掉在家里就是大灾难。 叶图连忙跑到床边穿好衣物,推门出来道:“大事不好。我要去看看,是不是每户人家都遭到了入侵。” “好,我陪你去。”嵩月此时已也已经穿好衣服站出来,要跟着叶图一同前往。 于是二人一同到村人家中查看。 云修和戮戈二人则留下来捆住眼前这个怪物:“好了,他们都走了。这里就我们。说说你们此来的目的吧!” 妖兽被五花大绑的捆在院子里:“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呦呵,没想到你倒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呀。”戮戈取出一根翎毛在它的鼻头上点了点。 那妖兽立刻下的一个激灵,说话都结巴了:“有本事放,放开我,咱们两个单打独斗。” “我可没有功夫陪你玩儿。你简单的说,说完了可以放你在我们这里休息。等天上的都打完了,再放你回去。也省的挂彩受伤。” 谁曾想那怪物竟然硬气的很:“我才不怕。” “能为古神效力获得重回神域的钥匙,为我们大家争取到更好的住所,我死而无憾。” 那怪物自以为英勇的扭过头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漏了底。 而就在此时,叶图已经提着无生剑回来了。 “说也奇怪,别的人家并没有发现。” 戮戈听完后问那怪物:“所以你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通风报信的吗?” 怪物道:“怎么可能给你通风报信?” 怪物不屑地说:“陆将军特意派我前来查看你们这里到底有几个人,但是这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 “哦。”叶图点点头,“好吧!” “我要上山。”叶图道,“已经有怪物能动了。我必须要去山上看看师兄他们。帮助他们抵御袭击。” “好。我们陪你一起去。” “可是村人们怎么办?”戮戈回身望了一往身后已经灯火通明的村子。 每个屋子里都有人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刚刚我们到每户人家中去询问的时候,他们说会离开这里。先到别的地方去避一避。” “那这样真是最好不过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一行人匆匆上山。 那些村人可以退,但是灵感山的武修不能退! 他们是战士,是这灵感山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身上不仅有武修功法,有秘密,还有肩负的责任和荣耀。 当夜色褪去、黎明来临的时候,叶图才发现灵感山面临的巨大危险。 所有的妖兽全都调转了方向,面向灵感山山峰的方向跃跃欲试。 而灵感山的武道场上,秋桐正与一人对峙。 这人明明一身地痞气,却非要穿绸缎衣裤。 正是孟凡之。 “是你!”赶来的叶图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米婆婆的脸和那番话就自动浮现在她的眼前。 “你果然还活着。” 叶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很后悔自己当初竟然无意中协助孟凡之逃出了圣城的牢笼。 她的天真和无知成全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却在今天让更多的母亲为自己的孩子担忧。 只好先骂到:“孟凡之,没有想到你居然也成了古神的走狗。” 孟凡之没有生气:“哎呀,还真是好久不见呢。”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孟凡之这人很奇怪,占便宜的是他。记得最清楚的也是他。 “这次我可以顺便还给你。” 叶图道:“我不需要你还什么。如果你真的认为欠我一个人情要还给我的话,请你带着这些丑八怪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永远不要再来。” 孟凡之笑了。 “这我可做不了主。”他欢快地说,“我只不过是先来看看。正主在后面。” 第三百二十二章 古神的铁三角 “正主?”叶图问,“是古神要来吗?” “哈哈哈哈。”孟凡之大笑道,“就你们几个,还不值得古神大驾。” 到底是什么人会来呢? 孟凡之看着她苦思不得的样子很是高兴。 自顾自地站在对面,抱着一双胳膊乐盈盈的看着他们。 嵩月上前两步站到叶图身边问:“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人?” “哎呦,别以为你带个面具就能把人吓住。”他挑衅似的挥了挥手,“我就算说,也不跟你说。” 嵩月上来就被他一番奚落,倒也不恼:“我们几个都在这里,你只管说便是。” 孟凡之嘿嘿一笑:“就是苏清璇呀。” 叶图心下一沉。 虽说这也是在意料之中,早已经就知道她投奔了古神,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和她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见。 叶图下意识地看了云修一眼。 云修肯定是看到她看他了,但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回应她。 一声悠扬凄凉的叫声自天上的黑洞里传出。 巨大的四翼鹏鸟载着两个人悠悠地从黑洞里飞了出来。 正是苏清璇和陆岑。 苏清璇站在鹏鸟的背上,从半天空里俯冲下来,稳稳地停到了几个人的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有着傲慢与轻蔑。 “幸会幸会。” 叶图没有想到是她先开了口。 仿佛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介怀,甚至还向着云修笑了一笑。 云修竟然也回之一笑:“一向可好?” 苏清璇不着痕迹地掸了掸衣摆:“托你们的福,过的不错。” 叶图还以为苏清璇见了面一定会骂云修一顿,出一出之前的恶气。 谁想到两人竟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地叙旧。 “你能回来就好。不如跟我们回去吧。”叶图为了避免损伤劝道:“我们都搬回来住了。就在山下的那个小院子里。” 苏清璇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那是你们的院子。”苏清璇笑了笑,看着自己的指甲。 大红的颜色像是撷取了天上的朝霞。 “清璇,你现在好漂亮啊!”叶图试着挽回她的信任。 “那是我们的院子。是我们的家,你回家来吧。” “叶图我就明跟你说了吧,那个院子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她桀骜地扬着下巴,那种神情让人难以想象,她之前是清心寡欲的法修弟子:“不过现在你就是离开,我也不会回去了。” 苏清璇一挥手中的长剑:“好吧,别的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你们让开。” 云修问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好在苏清璇还愿意回答他的问话,不过答了和没答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这次来并不是为难你们的。所以还请你们离开。” 叶图道:“清璇我不能走。这里是我的师门。有我的师兄和师伯师叔们。” 戮戈终于是看不惯她这副做派:“你这样大的阵仗到底是要做什么?如果只是来看风景,我们倒也不便干涉。” “看风景。”苏清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真是个不错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她将右手长剑高举过头顶。 瞬间天空中所有的妖兽都集中了注意力,死死地盯着那柄长剑。 她双目凝视着灵感山,就像多年前在山脚下常做的那样。 但是这次他的眼中没有柔情,没有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意。 “听我号令,攻破灵感山!” 漫天的妖兽发出刺耳嚎叫,双翼呼呼有风。如一场黑色的飓风骤雨泼洒而下。 不幸中的万幸,秋桐及时地打开了灵感山的结界。 这结界是多年前法修和武修还未分道扬镳之时互相结盟的印证。 那些早已化为尘土的先人们当年所做出的努力和让步,如今救了他们的后世子孙一命。 那些小的妖兽撞在上面的时候竟然顷刻间化为齑粉。 稍大一些的妖兽则被结界弹开,远远地飞了出去掉在地上。 然而还有那些巨大的妖兽在和结界做着殊死抗争。 他们虽然是妖兽,但是却有着坚定的意志。即便皮肤被烧焦,毛发被烧掉也没有后退半步。 “苏清璇停手吧!”叶图喊到,“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份上?” 苏清璇和身旁的陆岑交换了一下眼神:“因为这是古神的吩咐啊!” “醒醒吧!” 叶图记得这个世界信奉的正神是十二天神:“苏清璇,你是法修弟子。信奉的是十二天神,不是那个什么古神!”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信奉过十二天神。但是救我于苦难的是古神。” “我痛苦的时候,十二天神在哪里?” “只有古神。在那个时候收留了我给我希望和方向。” 云修道:“清璇,别人给你的帮助只能是一时的。希望和方向是你自己选的。” “所以我对你的好就变成了一时的,你选择的方向是叶图。” 云修皱眉:“清璇,这不一样。” 苏清璇不再说话,她提着剑踩在鹏鸟上,向着众人道:“好吧。就像你所说的,方向我已经选了,路我也已经在走了。” “这条路不能回头,我只能一直走下去。” 嵩月道:“你可以回来的。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 苏清璇却说:“大哥,待会儿你自己小心,不要伤到。” 说完最后看了云修一眼,举剑冲向了结界。 嵩月叫到:“不好!” 叶图当然知道不好了。 苏清璇是个法修弟子,深谙法术。 如果被她这一剑看中,结界就算是没有破也要收到威胁。 毕竟现在的苏清璇和之前已经不同,作为条件古神必定是给了她什么加持的。 她的变化,最简单的从衣着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在叶图的印象里,苏清璇永远都是一个清清爽爽的女孩子。 白衣裙在她御剑的时候尤其好看,很有仙气儿。 今天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叶图差点没有认出来。 那桃红色的衣裙、金钗玉环的,皇宫里的娘娘也没有她穿得艳丽。 还有这说话的口气,俨然换了一个人。 “哎呀,都在呢?”一个声音在半空响起,“还好我来得还不算迟。”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后援已到 来人正是西媛。 这还是她第一次以人身出现在叶图眼前。 云修和戮戈是见过这个样子的她的,所以一眼就人了出来。 云修对她伸出手道:“西媛,过来!” 然而西媛并没有如他所愿来到他们的面前,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不是看到了吗?”她说,“我已经和古神签订了契约。” 云修大喊:“这是为什么?” 西媛不肯说,也没有人能逼她。 云修看她没有半点悔意,心中很是惋惜:“你知不知道西中很担心你?” “嗯,他是个好孩子。”西媛自嘲地笑道,“是我这个姐姐做得不好。” “西媛,你这是在跟谁呕气?”云修被她的话弄懵了,“没有人说你不好,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西媛表情淡然,显然是根本不信。 叶图曾经从戮戈口中听说云修早年间在西海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和西媛、西中、西川这些人都很熟悉。 虽然云修要比他们长上很多岁,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发小了。 也真是因为这样算,西媛要叫他一声大哥。 “等我回家,等我自己好了回家去吗?” 云修还在继续说:“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敢告诉你大哥。” 但他马上意识到西媛刚刚的话里有些不对。 “这里面是不是有点误会?” 西媛笑而不语。 云修急忙解释道:“我们并没有放任你不管,你当时身上的毒性太大,就只好用冰来限制你的活动范围。” “我们试试回去想办法了,毕竟没有什么尸鲲的前例。” 西媛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大哥,不用解释这些。” “就算你说出花来,也已经是覆水难收。”西媛哀叹,“契约一定,直到我死的那天,都要受古神的控制。” “这,就是代价。” 叶图没有听完他们兄妹的对话。 她早已踩着戮戈的背上了半空,向着苏清璇飞驰而去! 无生剑在最后一刻与苏清璇手里的长剑碰在一起,顿时造成了一桩惨案。 陪伴了苏清璇近二十年的长剑应声而断。 不。 应该是说如同一棵被收割的大葱,瞬间断成两截。 别说苏清璇了,叶图都傻眼了。 这,真不是故意的啊! 但是看到痛失爱剑的苏清璇呆立当场,成功地拖延住了时间,叶图还是颇感欣慰的。 当时她心里竟然在盘算日后如果苏清璇来找她追后账、要她赔钱,那该做些什么。 当然了,答案也是有的。 反正有云修呢,再做一把赔她就是了。 财迷叶图的小九九就不细说了,再来看战场上的盛况。 苏清璇已经反应过来了,奈何手中没有了武器。 向一旁的陆岑道:“你来吧。” 陆岑看了看叶图,又看向她手中的无生剑。 对气到手抖的苏清璇道:“我不。” “什么!”她是玩玩没想到,陆岑居然和自己说不! “为什么?” 苏清璇还劝自己他这个人好诙谐,也许是开玩笑也说不定。 毕竟这样的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倒是有让人瞠目结舌的本事。 然而却没想到,陆岑很快地又回答了一遍:“我又不会打架,打又打不好。太难看了。” 随后觍着脸咧开大嘴道:“不如我们远一点儿看他们打吧。” 连叶图也觉无语:“不如你叫他们都停了吧,咱们找个清幽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看看毛病到底是出在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快就开打了?” 来人正是西媛。 这还是她第一次以人身出现在叶图眼前。 云修和戮戈是见过这个样子的她的,所以一眼就人了出来。 云修对她伸出手道:“西媛,过来!” 然而西媛并没有如他所愿来到他们的面前,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不是看到了吗?”她说,“我已经和古神签订了契约。” 云修大喊:“这是为什么?” 西媛不肯说,也没有人能逼她。 云修看她没有半点悔意,心中很是惋惜:“你知不知道西中很担心你?” “嗯,他是个好孩子。”西媛自嘲地笑道,“是我这个姐姐做得不好。” “西媛,你这是在跟谁呕气?”云修被她的话弄懵了,“没有人说你不好,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西媛表情淡然,显然是根本不信。 叶图曾经从戮戈口中听说云修早年间在西海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和西媛、西中、西川这些人都很熟悉。 虽然云修要比他们长上很多岁,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发小了。 也真是因为这样算,西媛要叫他一声大哥。 “等我回家,等我自己好了回家去吗?” 云修还在继续说:“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敢告诉你大哥。” 但他马上意识到西媛刚刚的话里有些不对。 “这里面是不是有点误会?” 西媛笑而不语。 云修急忙解释道:“我们并没有放任你不管,你当时身上的毒性太大,就只好用冰来限制你的活动范围。” “我们试试回去想办法了,毕竟没有什么尸鲲的前例。” 西媛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大哥,不用解释这些。” “就算你说出花来,也已经是覆水难收。”西媛哀叹,“契约一定,直到我死的那天,都要受古神的控制。” “这,就是代价。” 叶图没有听完他们兄妹的对话。 她早已踩着戮戈的背上了半空,向着苏清璇飞驰而去! 无生剑在最后一刻与苏清璇手里的长剑碰在一起,顿时造成了一桩惨案。 陪伴了苏清璇近二十年的长剑应声而断。 不。 应该是说如同一棵被收割的大葱,瞬间断成两截。 别说苏清璇了,叶图都傻眼了。 这,真不是故意的啊! 但是看到痛失爱剑的苏清璇呆立当场,成功地拖延住了时间,叶图还是颇感欣慰的。 当时她心里竟然在盘算日后如果苏清璇来找她追后账、要她赔钱,那该做些什么。 当然了,答案也是有的。 反正有云修呢,再做一把赔她就是了。 财迷叶图的小九九就不细说了,再来看战场上的盛况。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不是谦让的事儿 灵感山的议事大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叹息。 若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从门口望进去的人恐怕要失望了,因为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几十号人挤在屋子里,门派里有些头脸的都坐着,坐不下的站着。 屋子里还站不下的,都在院子里踮着脚看向屋里。 这时黑压压的一片脑壳就会阻挡求知的目光。 如果侥幸长得高一点,那境况可就不同了——可以看到更里面一层的人的黑色脑壳。 当然,只有足够高的位置才能看见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这几十个人怎么会如此安静地共处一室呢? 事实就是,他们什么也没做。 几十个人站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还有的虽然人到了这里,眼睛却不肯认真地看着大家。 仿佛这里的事情与自己并不想干,人来了不过是因为掌门的命令过来凑数的。 僵持了有三炷香的时间,文蔚平率先发话了。 他是武道盟主,无论这场战役最后的胜败,也要把眼前的局面撑住。 不然以后他的这盟主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他轻咳了一声:“各位同道,想好了没有?” 死一样的寂静,毅然没有人答话。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现在选的这是先锋官。 虽然真正打起来谁也跑不了,来了的都得参战。 但是真正冲在最前面的先锋第一个冲出结界,一定是伤亡最惨重的。 在报恩和生死面前,米千终究还是怕死。 他低头佯作不知,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两根交叉在一起的大拇指。 文蔚平向他使了几次颜色,均被忽略。 米昊站在一旁被文蔚平的暗示目光杀得羞愤难当。 他用手肘捅了捅米千,换来的只是米千的毫不理睬。 “师兄……”米昊只好在他耳边小声道,“盟主在看你。” 文蔚平眼神还算好用,看到他和米千耳语,立刻道:“米昊前辈有什么话,请讲无妨。” 米昊被猝然点中,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全场这么多人,只有他一个人讲话。 难免就是要显眼一些。 米千真是又羞又恨。 羞的是早知道结果是自己这边要先说话,还不如早一点站出来。 这样被点中,既失了门派的面子,又恐遭人非议,落得个不知感恩的骂名。 米昊斜眼瞥了瞥米千,见他正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搜肠刮肚地琢么着道:“我刚刚是说……” “哦,刚刚米昊是在和我商议。”米千摆出一个笑容,“我们本来想说好了再告诉大家。” “不过现在说出来也没有什么。” “今天来的有文蔚府、白府和我们武功山的一共四个门派。” 他倒是给大伙儿算得清楚,自己还不忘解释一番扯脱干系。 “当然了,明府和孟府于武道上的情况我们大家都清楚,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然而没有人出声应和,这就很尴尬了。 如果一门的掌门就这么被尴尬击倒,那他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没有盾牌如何防御! 几十个人连同屋外的那些人都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他自己倒是哈哈地笑得很开心:“外面是个什么情形,大伙儿可都看见了。” 他指了指屋顶:“外面的情况这么严峻,自然需要有精兵强将才能应付。” 那些人听到这话,纷纷用犀利的眼神瞪住他,通通地在说:想好怎么说,不然有你好看! 米千纵然是再蠢,好歹也是个一门之掌。 能够愚笨到哪里去? 只听他缓缓道:“世人都知道,文蔚府的十二钧天令能够号令十二卫。” 说着他看向文蔚平,还特意拱了拱手以示钦佩和尊敬。 “这十二卫的本事怎么样,想必大家都是有所耳闻的。” 众人听他说到了十二卫,当下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个地胯也松了,膀子也斜了。 还有的竟然打起了哈欠,就差伸懒腰了。 文蔚平看着眼前这些人一会儿戏精附身,一会儿自由散漫,一会儿又行动无状,心里暗暗地做了个决定。 只见米千像个卖杂耍的班头,在人群前负手而立:“就说前段时间骨鲲肆虐的事吧。” “多少村庄因此荒废,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多少同道因此丢了性命?” “咱们都没有办法的时候,是咱盟主,是文蔚府的十二卫出面解决的。” 他伸手一指米昊:“当时那骨鲲一口就把那法修的苏氏满门给灭了。” “说句不害臊的话,我们米氏当时也吓得不轻。我都让他们去山下避难了。” 他解释道:“在座的诸位同道,你们也在门派里身负重任,想必是能够理解我的。” “我这可不是怕死,是为了保存和延续我们米氏能够继续传承下去!” 几人对视了一下,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就在这么危急的时候,盟主带着十二卫就来了。” “人家没有怕死,也不惧危险。来了就和云长老一起把骨鲲给干走啦!” 他看看文蔚平,又看看默不作声的云修:“真是我们米氏的大恩人啊!” “恩人就不必了。”文蔚平道,“你说了这么多,所以你认为哪家去最合适?” 米千嘿嘿地笑了:“依老夫的愚见,天下武功再没有比文蔚府的十二卫再好的了。” “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交给十二卫最好不过了。” 文蔚平笑了。 这个场景在他童年的生长经历中真是稀松平常的事。 就像是当有一个人说你错了,那么这世界上就会有无数个人朝你丢石头。 米千见他非但没有生气,还笑了。 以为自己这刁钻的马屁竟然拍对拢龙。 但是下一秒文蔚平就说:“你说的不错,十二卫确实实力非凡。” 他遗憾地说:“但是我手中现在只有六支六只钧天令,其余六支在迎娶夫人的时候放到了明府。” 人群终于活跃起来。 人们有的说这是非常时期,先拿回来击退怪物再说。 有的说这也不是外人,不过是放到了老岳父家还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么? 第三百二十五章 第一波盟军抵达现场 “好,这里形势紧急,我即可修书一封送到明府取回另外六支钧天令。” “为了怕老岳父疑心是伪造的,还请各位同道和我共同按下手印、署名。” 在场的这帮人都抱着同一个目的。 只要是能不让自己上场,多活一天是一天,那么签字画押的东西有谁会喜欢吗? 送走了送信的人,文蔚平问米千:“那你们呢?” 那你们呢。 和短短的四个字,就这么丝毫没有半分柔弱的几个掌门、执事来比,这次让那些大鱼们比模糊的困难地站稳了脚跟。 行吧,谁家的儿媳妇传梗不是警示海族的。 这龙虾还吃得少了吗! 不知这样的解释有几个人能听懂,又有几个是家里的老妖四散奔逃。 文蔚平好心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米千摇头:“没有啊。” 文蔚平摇摇头:“那你们米家人呢?都坐在幕后当无名英雄?” 米千嘿嘿笑道:“这哪里敢嘛。” 文蔚平已经站了起来,打算走到他的面前。 米千见状一个劲儿地瞟向米昊,嘴里却仍然道:“和十二卫,我家的人简直就是没有用处。” “当然是叫他们毫升做人,省得丢脸。” 文蔚平挑眉:“哦?看来掌门你还真的是考虑了不少的东西呢!” 米千属于那种给坡就下,还有可能登鼻子上脸的那种人:“还行,我不过是做了充足的考虑。” “掌门你是个敞亮人。”文蔚平沉下脸,“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十二卫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径直走向米千,在他面前站定。 “你们米氏打算出多少人和我们同去?” “这……”米千的脸几乎都成了酱紫色。 活脱脱一个茄子成精了。 四周围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呦,他这不是想赖账吗?” “哎,反正现在安全了,他才不管别人嘞。” “要我说米氏这次要是还拒绝,那以后他们再遇到什么事情,反正我们是不出人去救了。” “我们也不去了。真是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 短短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这么轻易地逼他认清事情的真相,乖乖就范。 “谁愿意在后面接应我们?”文蔚平接着问。 还是老样子,陷入沉默。 这时,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去,我要为人生奉献出炽热的火花!” “这人是谁?”人们纷纷猜测着他的身份。 只听他道:“我是白府的后辈。我叫白飞。” 是白飞。 那个被文蔚平捡回了一条命,又在文蔚府用鸡鸭鱼肉和一张张的大饼续命的江湖浪子。 “好,这里形势紧急,我即可修书一封送到明府取回另外六支钧天令。” “为了怕老岳父疑心是伪造的,还请各位同道和我共同按下手印、署名。” 在场的这帮人都抱着同一个目的。 只要是能不让自己上场,多活一天是一天,那么签字画押的东西有谁会喜欢吗? 送走了送信的人,文蔚平问米千:“那你们呢?” 那你们呢。 和短短的四个字,就这么丝毫没有半分柔弱的几个掌门、执事来比,这次让那些大鱼们比模糊的困难地站稳了脚跟。 行吧,谁家的儿媳妇传梗不是警示海族的。 这龙虾还吃得少了吗! 不知这样的解释有几个人能听懂,又有几个是家里的老妖四散奔逃。 文蔚平好心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米千摇头:“没有啊。” 文蔚平摇摇头:“那你们米家人呢?都坐在幕后当无名英雄?” 米千嘿嘿笑道:“这哪里敢嘛。” 文蔚平已经站了起来,打算走到他的面前。 米千见状一个劲儿地瞟向米昊,嘴里却仍然道:“和十二卫,我家的人简直就是没有用处。” “当然是叫他们毫升做人,省得丢脸。” 文蔚平挑眉:“哦?看来掌门你还真的是考虑了不少的东西呢!” 米千属于那种给坡就下,还有可能登鼻子上脸的那种人:“还行,我不过是做了充足的考虑。” “掌门你是个敞亮人。”文蔚平沉下脸,“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十二卫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径直走向米千,在他面前站定。 “你们米氏打算出多少人和我们同去?” “这……”米千的脸几乎都成了酱紫色。 活脱脱一个茄子成精了。 四周围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呦,他这不是想赖账吗?” “哎,反正现在安全了,他才不管别人嘞。” “要我说米氏这次要是还拒绝,那以后他们再遇到什么事情,反正我们是不出人去救了。” “我们也不去了。真是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 短短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这么轻易地逼他认清事情的真相,乖乖就范。 “谁愿意在后面接应我们?”文蔚平接着问。 还是老样子,陷入沉默。 这时,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去,我要为人生奉献出炽热的火花!” “这人是谁?”人们纷纷猜测着他的身份。 只听他道:“我是白府的后辈。我叫白飞。” 是白飞。 那个被文蔚平捡回了一条命,又在文蔚府用鸡鸭鱼肉和一张张的大饼续命的江湖浪子。 “好,这里形势紧急,我即可修书一封送到明府取回另外六支钧天令。” “为了怕老岳父疑心是伪造的,还请各位同道和我共同按下手印、署名。” 在场的这帮人都抱着同一个目的。 只要是能不让自己上场,多活一天是一天,那么签字画押的东西有谁会喜欢吗? 送走了送信的人,文蔚平问米千:“那你们呢?” 那你们呢。 和短短的四个字,就这么丝毫没有半分柔弱的几个掌门、执事来比,这次让那些大鱼们比模糊的困难地站稳了脚跟。 行吧,谁家的儿媳妇传梗不是警示海族的。 这龙虾还吃得少了吗! 不知这样的解释有几个人能听懂,又有几个是家里的老妖四散奔逃 第三百二十六章 初步达成一致 “好!”文蔚平抬眼望向四周这些畏畏缩缩的门派好手们,“白飞虽然是个后辈,回归白府也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 “但是他敢站出来,敢为武道的存亡、天下人的生死迈出来这一步,我很感谢他。” 他的话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但就是这样,也没能如他所愿地像一把重锤敲醒这些人。 没办有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叶图看着这场景,忽然就想到了看这句话。 她不禁为文蔚平感到不平,毕竟作为一个盟主来说,在最危难的时刻无法调动各个门派的力量,就等于是徒有虚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继续干耗下去,依旧没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这时候孟凡之道:“我一直没有说话,希望盟主不要怪我。” 文蔚平道:“你现在肯说话,我就很感谢你。” 孟凡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我没有站出来,是因为我孟府人丁单薄。目前所知的就只有我和我的姑母。” “姑母是白府的夫人,府里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已经忙的不可开交,总不能让她老人家赶过来上阵杀敌吧?” 文蔚平点头:“是。” 孟凡之咧嘴一笑,刚刚才收敛起来的痞子气又跑了出来:“虽然我孟氏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两个人,但是只要有一个能上战场,都不会退缩。” “我孟府跟你去!” 叶图之前对孟凡之的印象很不好。 但是这一番话说的人热血沸腾,她也不禁动容。 戮戈一把拽住她,低声道:“干嘛去?” 叶图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我也要去!” 戮戈道:“你先等一会儿,让他们自己先把事情搞明白。” “如果力量不够,需要我们,我们再去。” 叶图疑惑地看着他:“不亏是飞禽,冷血。” 戮戈愣了一下,缓缓道:“是你没常识吧?飞禽的血是最热的。” 嵩月在一旁小声道:“文蔚平他做这个盟主的年头不长也不短。” “虽然一向是看上去管理得井井有条,那也仅限于天下太平。” 他抬手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垂目道:“孩子要学吃饭,你总不能因为他拿不好筷子就直接喂他吃吧?” 叶图无言以对,就在这时,一直在外防守巡视的秋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抱拳向着一屋子的人深深地鞠躬道:“秋氏感激各位在如此危险的境况下还能来到这里,单是这份情谊,我秋桐就感激不尽。” “盟主。”秋桐对文蔚平道,“事情发生在灵感山,自然应该是我秋氏冲在最前面。” “大家都是同盟。”文蔚平高声道,“今日你遇到了困难,我们帮你。他日我们任何一门遇到了难处,你来帮我们。” “这就是我们结盟的初衷,难道大家都忘了吗?” 孟凡之立刻应和道:“是啊。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孟氏一定遵照盟主的指挥。” “不然每年的武道大会、给盟主令行的大礼,那不都成了笑话了吗?” “我可不想当个笑话。我们孟家没有怂人,也没有不忠不义的人。” 白轩朋是孟凡之的姑夫,众人纷纷侧目等着看他的表现。 孟凡之这一句话,直接就插到了他的心上。 内侄已经发话了,他总不好说自己还不如自家的夫人,是个没血性、不义气的怂人吧? 想自己做这个掌门也已经几十年了,弟子也有了十几个。 现在须发皆白一把年纪,一世英名就这么毁在这件事上? 文蔚平也跟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一张老脸微微泛紫,额角上沁着细细的汗珠,一双眼睛盯着眼前的地毯,似乎是要把它烧出一个洞来。 外面偶尔能传来几声妖兽的嘶鸣,可见它们还没有离去。 “好,我们白府也听从盟主调遣。” 他咬着后槽牙说完这句话,那些白府的人不由得皱眉叹气,但又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能在白轩朋的背后默默地露出哀怨的表情。 文蔚平懒得去欣赏他们那丰富的表情,赶紧趁热打铁:“好,到现在为止,我们武道上的各门派都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们就要同心同德,共同击退妖兽。” “等等。”说这话的是白轩朋。 文蔚平赶忙行礼道:“白掌门,请讲。” “哼,白掌门。”白轩朋重复了一句,“你小子是忘了你娶了媳妇了吗?” 文蔚平当即脸色微变,但是马上又恢复了笑容:“半日都未曾忘记。” “这不是正在开武道上的会,咱们谈完公事,平儿自然要听外公的教诲。” 白轩朋这才舒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道:“行,你小子记得自己是孙子就行。” “白掌门,你们的家事回去说。别在这里耽误大伙时间。”叶图被白轩朋的这些话说得心里怪不舒服的。 在她的意识里家人就是要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但是白轩朋这样当众拆文蔚平的台给自己找面子的操作,委实让她理解不了。 白轩朋听到一个女人居然敢打断自己说话,立刻圆睁双眼,怒目而视。 他转过头来问:“是谁说的话?” 叶图甩开嵩月的手,道:“是我说的。” 文蔚平惊讶于在这样的场合,叶图还能为自己说话。 但是叶图只不过是看不惯,也确实没有看八卦的闲心。 “外公息怒,她一向心直口快。请不要和一个晚辈计较。” 文蔚平两步赶到他们两个中间:“叶图,向白掌门赔礼。” 白轩朋下巴一扬,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等着听那低声下气的道歉。 叶图好笑道:“我向他赔礼?” 文蔚平忽然愣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他刚才既然叫你孙子,那就是以你们家长辈的身份在训你。”叶图不慌不忙地道,“你为何不赔礼,要我赔礼?” “再说了,我有跟他没有半分的亲戚关系。他耽误我时间了,我还得给他赔不是?”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武道是个圆,各环连各环 “你问问大伙,有这个道理吗?” 一屋子的人或站或座,已经挤了半天。 本来赶路就疲惫,此刻得了都要出战的消息早就没有了耐心。 渐渐屋子里响起了嗡嗡的小声议论。 那声音就仿佛有一大堆的绿头苍蝇无孔不入,吵得人头疼。 白轩朋刚找回来的面子又跌了回去,哪能甘心? “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嘴利的很。”他打量着叶图,“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我想起来了。”他自言自语道,“你就是平儿娶亲前来我家帮着芙嫣看婚服的那个小丫鬟啊。” 他故意把叶图是弟子的事情抹去,给她按了个丫鬟的身份。 叶图气道:“没错,文蔚府连丫鬟都教功夫,还跟文蔚平在擂台上打了个平手。” “哦,我也想起来了,你们白府好像在武道大会上就没有进过前二十名啊!” 人们轰笑开来,白轩朋的脸刷地一下通红,直接连脖子也变了颜色。 “这位姐姐,虽然你很厉害,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对待一个老人。”白飞站了出来,“不管掌门怎么样,他都是一门之掌,都该有该有的尊重。” “还请你不要打断掌门说话。” 秋桐道:“既然大家都是来帮忙的,咱们就都看在我的面子上先以击退妖兽为先吧。” “我这里替她给您赔个不是吧,希望白掌们不要和她计较。” 说着就对着白轩朋施了一礼。 “哎,秋桐,你这地主之谊未免做得也太周到了。”白轩朋调侃道,“连赔礼道歉都大包大揽啊?” 秋桐笑道:“地主之谊是要尽的,大家的面子也是要顾及的。要是因为来帮我而发生了不愉快,那可不是要我赔礼的么?” 接着指了指叶图道:“再说我替叶图赔礼也不框外。她是我师妹,也算是这灵感山的弟子。” “哦?”白轩朋倒是有些意外,“闹了半天你这是帮亲不帮礼啊。” 秋桐道:“叶图也是文蔚府的弟子。和白掌门不是也透着一层亲?” 白轩朋道:“你看平儿不愧是盟主,没有偏袒她,做事就是公允。” 文蔚平不想因此事而引火烧身,让各门派对自己的好感葬送在白轩朋手里。 赶紧道:“咱们武道本是一体,如今遇到危难,更是胜似亲人。” 叶图撇嘴:“对,武道各门是不是亲人我不知道,要照你们刚才的说法,我在武功山还拜过师呢,米千掌门不出来帮我这亲人说两句?” 米千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倒是米昊站出来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本来该是同仇敌忾,不要弄生分了。” “生分不了。”叶图指着孟凡之道,“师伯,我师傅的儿子孟凡之今天也在这里。” 米昊当然是看到孟凡之了,之前几次孟凡之上山,是直接找到掌门米千,他并没有见到。 此刻被点破,不由得老泪纵横:“凡之啊,快让我看看……” 这一时的尴尬便让这一场亲情相认化解于无形了。 白轩朋对叶图道:“别以为你和几个门派牵强拉上关系,就想糊弄过去。” “好吧。既然白掌门不认可这几位掌门的说和,那不知道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人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云修缓缓的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白轩朋的面前行了一礼。 “白掌门德高望重,德高望重的人总不会揪着别人的错处穷追猛打。” 白轩朋赶忙以手相搀,云修随即而止。 随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来搀扶的手:“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不管他们进攻不进攻,饭总是要吃的。” “只是我们这么多人,有在这里说话的功夫不如去帮厨。不然真的要到半夜才能吃上了。” 无论在什么时候,吃饭总是一件深得人心的事情。 文蔚平也总算是得了救,将一屋子的人发去帮厨了。 即使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却还依然记得。 记得白轩朋说的那个等等。 等的是什么呢? 肯定不是要当众训他的那些话。 而是一个事实。 并不是所有的武道门派都已经同意了帮助秋桐、共进退这件事。 白轩朋是在提醒他,明府的那六支钧天令还没有送回来。 那六支令牌不到,他文蔚府的十二卫就少了一半。 无论是文蔚府,还是明府,都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全力参与这场战斗。 更何况就算是那六支令牌来了,他凑齐了十二卫,那明府也还没有参战。 他这个武道盟主的名头也就还虚悬在头顶上。 今夜,灵感山的晚上没有星空。 那些繁星被悬停在空中的妖兽遮蔽,偶尔有一两点晃过,那是妖兽的眼睛。 “在看什么?”云修从山洞里走到叶图的身旁。 灵感山农耕加习武的朴素风格本来就不富裕。 就算可以预支以后的生活开销把饭管饱,那房子也没有那么多。 现在连厨房和柴房都已经住上了人,叶图嫌人多,干脆就不和他们挤在一处。 于是一行人就来到了这个石刻坍塌以后露出的巨大山洞里。 此刻嵩月正在山洞里面布设临时居住的结卢境,他们几个无事就在一旁休息。 灵感山的这个结界主要功能是防御,所以和外面的基本环境还是一样的。 “太冷了。”叶图搓着手道,“这个结界跟你的那个不一样,不挡风不挡雨的。” 云修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他抬手想要化出一个结界,金色的结界却只是在他头顶上一闪就消失了。 只好随手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咦,你怎么给我了呀。”叶图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要给他披上,“你不冷呀?” 云修按住她的手,不容置疑地把衣服又披回去:“别动,披好。” 叶图瞬间睁大眼睛,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云修看她神情怪异:“怎么了?” 叶图一动不动,愣愣地说不出话。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形,眨着眼睛问:“吓着啦?” 叶图忽然大笑,声音在夜空里飘荡开去:“哇塞,你刚刚好像霸道总裁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传书递简 “老爷,夫人,姑爷来信了!” 明广言接过那小竹筒,轻轻拧开上面的盖子。 一个莹白的纸卷便掉了出来。 白芷妍笑嘻嘻地问:“快看看平儿说了什么?是不是大获全胜了?” 明广言嘴上不说,脸上的笑意却是掩藏不住的。 他将竹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挺直了身体,眯着眼睛一副欣赏画作似的样子向手中的纸卷看去。 当他两只手缓缓地展开那细细的纸卷,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垮掉了。 紧接着越看越生气,一脸怒容渐渐堆积。 看他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儿,白芷妍问:“老爷,平儿说什么啦?” “是不是不顺利?” “平儿、平儿,你倒是跟他亲!”明广言啪的一声把信往她面前一拍,“你自己看!” “你还当他是姑爷,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明广言怒道:“还想着把那六支钧天令要回去,想的美!” “那是他那死鬼老爹给我们的,他休想打这主意!” 白芷妍将信纸拿到面前展开一看,只见上面通篇写的都是灵感山现在的情况。 最后晓以大义,说要将六支钧天令要回去,集合全部力量要突出重围,击退妖兽。 白芷妍看毕将那信复又放回到桌子上:“老爷先息怒。” 说着走到放着竹筒的桌子前,将那信纸卷好塞回去。 转手倒了一杯茶放到明广言面前:“喝杯茶消消火气。” “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也要跟着偏心文蔚平那混账了吗!” 白芷妍并没有急着分辨,而是软语相答:“老爷你这是哪里的话,咱们可不是夫妻一体的吗?” 她坐下来缓缓道:“你说他来一封信,先不管他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不能把自己气坏了呀,是不是?” “和气生财嘛。” 明广言瞪着一双眼睛呼呼地喘着粗气:“和气生财,我这些年对他还不够和气?” “你说这么多年了,他文蔚平要钱我什么时候没给过?” “逢年过节,他给我多少东西,我必定是加倍送回去。” “把女儿嫁给他,那六支钧天令是聘礼,哪能给他还回去?” “以后还要给儿子呢!” 白芷妍跟着道:“那自然一定是要给福哥儿留着的。” 两人正说着话,仆人禀报:“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帘一挑,明芙嫣从外面进来:“爹,娘,女儿回来了。” 明广言正在气头上,看见她登时火冒三丈。 抓起桌上的竹筒披头向她砸去:“你这个冤家,腿脚倒是麻利!” “嫁出去几年,蛋也没有下一个,倒是转行当起走狗来了!” “你们倒是夫妻同心啊!怎么,合起伙儿来到娘家来打秋风?” “想瞎了你的心了!” 明芙嫣刚刚进门一个礼还没有行完,脸上就猛地挨了一下,紧接着一顿骂劈头盖脸砸下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伤心肯定是有的,但好在之前的失望已经攒得够多。 明广言每句话都扎在她伤口上,又恨恨地挖出一个血洞。 明芙嫣眨眨眼睛,没有一丝分辨。 落了几滴眼泪,安安静静地站在地上等着明广言骂完。 明广言见她还傻愣愣地戳在堂上,长出了一口气道:“怎么,还不肯走想接着挨骂?” 白芷妍走上前去抱住明芙嫣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哎呦,我的姑奶奶,赶紧回去吧!” 明芙嫣在娘家的心瞬间就死了。 她本来以为娘是要小声安慰自己,没想到却是要赶自己走。 她忽然就觉得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如此的陌生。 “我不走。”明芙嫣冷笑道,“我才回家,为什么叫我走?” 白芷妍急道:“好,你不走,你先到房间里去休息。娘一会儿过去。” 明芙嫣道:“我不累。” 明广言见她执意要留下来,被气笑了:“你这是铁了心的要帮文蔚平啊?” “割娘家的肉喂那狼崽子,你倒是下得去手。” “你就是不顾及我们两个老的,那你弟弟呢?以后明家是要交到他手里的,从他碗里抢饭吃,你咽的下去吗?” 都是孩子,明芙嫣想不通为什么能够偏袒到如此地步。 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个关系也不可能改变。 “既然爹娘知道我来是要干什么,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明芙嫣换上一副笑容:“你们口口声声是为了福哥儿,但其实你们谁也没有真正为他考虑过。” 明芙嫣对自己这个弟弟真的是又爱又恨。 “灵感山的来信你们想必已经看过了,如果不是仅仅看到了要回六支钧天令这件事,那肯定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竹筒托在手里,上面枯黄的颜色泛着暖色。 “现在所有的妖兽都聚集在灵感山,倘若有一天灵感山被灭,那么多的妖兽肯定会寻找下一个目标。” 明广言道:“那也不一定就是我们明府!你别忘了,天底下除了武修还有法修!” “法修。”明芙嫣重复道,“爹你可知道法修的苏氏已经被灭了?” 明广言不说话了,这他当然已经知道了。 “法修都挡不住,我们武修去有什么用?你还不如叫文蔚平赶紧回来,我们保住自己最好。” “法修都被灭了,那苏氏死了,米氏不是还在吗?” 明芙嫣道,“武道所有精兵强将都在,尚不可能抱住灵感山,你怎么能够确定我们一个门派的力量就能保住一个氏族的安全?” 明广言确实有点儿动摇了。 他不是想不到这一节,只是刚刚在气头上,没有想那么多。 明芙嫣见他不再反驳自己,继续道:“福哥儿如今在外游历,爹娘就算是为了他,也该同意先将六支钧天令送去灵感山。” “万一灵感山的妖兽转移了目标,半路上遇到了福哥儿,那岂不是更糟糕?” 话音一落,明广言和白芷妍双双变了脸色。 这种神情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竟然让明芙嫣的心里舒服了不少。 她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啊,爹,娘?” 第三百二十九章 十二钧天令重聚 明芙嫣坐在马车里,一路出了集市赶回文蔚府。 天空飘着些小雪,拉车的大红马鼻孔里喷着热气,那些细碎的雪渣遇着了,忽地就不见了。 她像是一个还没有卸下甲胄的战士,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脸上是下了决心的坚定,手中有六支白玉令牌。 从现在开始没有人能阻挡她,车轮已经滚滚而行,车辙是它宿命的痕迹。 “夫人,快到家了。”茵儿裹着厚重的棉衣拉了拉头上的帽子。 她坐在车沿上,两条腿藏在裙子下面。 天气太冷了呵。 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把冰冷的手指从袖口伸进去,贪婪地享受着袖子上沾染的那一丝丝的热气。 犹豫再三,还是一咬牙将手指贴到了胳膊上。 真暖和啊。 同时自己又被冰得一个激灵,只好将手指往旁边诺上半寸。 果然,远远地看见一片枫树林。 那树上的叶子已经差不多掉光了。 指头上偶有一两片红叶也已经落满了雪,红叶白雪,倒也十分别致。 她舍不得将刚刚暖好的手伸出去,隔着帘子道:“夫人,我们已经到枫林了。” 过了枫林就是文蔚府。 但是那里算是家吗? 明芙嫣自嘲地笑笑,心里对自己说:明芙嫣,你有什么可矫情的?做了这样一个大族的当家主母,有着不老的容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笑出声来。 很轻的一声笑。 车夫是个中年的男人,这会儿额头上的褶子扫一扫能掉出二两雪来。 他是个粗人,自然不会留心身后车厢里这轻微的响动。 他的心思,全在眼前这匹喷着热气的大红马身上。 待会儿怎么回马厩,怎么喂料,怎么保暖…… 他的一副心思已经全然都在这上头,连扑面而来的雪渣也不能打断他的想法。 可茵儿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 她听到了身后车厢里的那一声轻笑。 这样轻的一声笑,在这寂静的山野中,在马蹄的得得声中,在细雪的暮色里显得极其的诡异。 听得她汗毛炸起。 夫人最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这也是她宁可和车夫一起坐在车沿上吹雪,也不和明芙嫣同坐的原因。 当然了,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 就是明芙嫣身上渐渐生出了一种陌生的疏离感。 茵儿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自然对此更加敏感。 这种疏离感莫名地让人在她面前下意识地谨言慎行。 她越来越感觉到局促和拘谨,心情沉闷。 这样的体验实在是不怎么美好。 一想到自己和明芙嫣都因喝了鲛人血而青春不老,难免就生出一丝抵触和恐惧来。 今后的年岁里,要一直守着这样一个人,茵儿难以想象自己将要承担怎样的痛苦。 门口的雪已经扫过了,守门的家人上来报告:“夫人,老爷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 这是一个府里头等的大事。 所有的事情都要为此让步,因为老爷就是府里的顶梁柱,所有人都该围着他转。 明芙嫣快步走至内宅,只见文蔚平正在廊下赏雪。 她的脚步停住了。 文蔚平看见她停下来不走了,还以为她忽然变了挂。 笑着向她伸出手道:“怎么站在雪地里?” 明芙嫣脑子里一片空白,两只脚不听使唤地就朝他走了过去。 及至近前,文蔚平伸手一把拉住她拽到跟前:“冷了吧?” 说着在她的手上哈气:“进屋暖和暖和吧。” 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屋子。 屋中炭火烧的正旺,让进入这个屋子的人都跟着柔软温和起来。 文蔚平笑吟吟地问:“此去,爹娘都说了些什么?” 明芙嫣整个人都跟在梦里似的,一切都这么的不真实。 她都觉得眼前这个文蔚平是假的。 “今年和姑母一起过年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文蔚平听了微微一愣。 “我们不是都在年前去看她吗?” 这个答案可以说是回答满分。 明芙嫣这才肯相信眼前的人不是哪个妖怪变化来骗自己的。 “爹娘都挺好的。”她两只手绞着袖子上的花边,“还问你来着。” 只这一句,文蔚平就知道是假的。 因为明广言和白芷妍从来没有像她说的那么在意过自己。 但是他仍然笑呵呵地说:“是啊,他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明芙嫣看见他期盼的眼神,便心领神会地从袖中摸出六支钧天令来。 “喏,爹叫我带回来给你。” 文蔚平眼尖,立刻发现这就是另外六支钧天令。 他解释道:“我只是为了救急。” 明芙嫣轻轻地点了点头:“是,我知道。” 文蔚平从她手里接过来揣好:“辛苦你了。” 只这一句话,明芙嫣眼含热泪:“我是你的夫人,咱们之间说什么辛苦?” 文蔚平笑道:“嗯。” 紧接着起身就要走:“灵感山还要等着人齐了去救。就不陪夫人喝茶了。” 明芙嫣忽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一杯茶的时间也没有吗?” 文蔚平耐心劝道:“我们在这里喝茶的功夫,很有可能那边已经攻上山了。” 成亲这许多年,明芙嫣的年龄已经长了许多。 特别是这半年的时间,人也跟着成长了许多。 她已经知道,在文蔚平的面前,那些撒娇只能偶尔管用。 更多时候能让他们之间平和相处使用的招数,叫做装聋作哑。 “哦。”她简单地应道,“那你可要小心。” 文蔚平道:“夫人大可放心,我有昊陀莲生和附灵。” 明芙嫣微微一笑:“我是说雪天路滑。” “哦。”文蔚平笑了笑,“知道了。” 这次文蔚平回来,他们之间的聊天出奇地顺畅。 没有争吵,没有咒骂,没有愤怒。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结束于这个傍晚。 结束在漫天的小雪里。 “天气不好,夫人留步,不用出来送了。”文蔚平临出门的时候留下这句话。 透过帘子落下的一角,屋子里的明芙嫣笑着回答:“好。” 文蔚平现在手里握着十二支钧天令,底气是有了。 现在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回灵感山去,准备开战! 第三百三十章 冷眼 还没有进到灵感山下的村子,文蔚平远远地就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流星一般撞向主峰。 本无颜色的结界在它们猛烈的攻势下如同雨中的池塘,泛起点点金色的涟漪。 看来有人先他一步耐不住性子,动手了。 看着下方疾驰而来的几百人,高坐云端的苏清璇一边吃着樱桃酪一边对陆岑道:“嘿呀,怎么这么久才赶回来?” 陆岑也看到了下方匆匆赶来的文蔚平等人:“到底是武修,赶不上法修御剑来得快。” 西媛坐得离他们比较远,闻言抬手一指,便又继续望天。 眼看着结界就在眼前,忽然所有妖兽都停了下来转头面相文蔚平等人看过来。 “不好!” 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妖兽如同一群被捣了蜂巢的野蜂一般,没命地冲了过来。 所有人立刻挥舞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开始了一场苦战。 “西媛,你这招倒是讨巧。” 苏清璇看着下方的混战:“让他们自己把人引来,倒是省去了我们许多功夫。” 西媛头也没回,双手枕在脑后躺倒在松软的云朵上:“只有凡人才会自寻烦恼。” 文蔚平手里挥舞着昊陀莲生,极力扩大攻击范围。 周围的妖兽堆叠起厚厚的一堵墙,倒塌下来足以将他掩埋。 人太多了,昊陀莲生再厉害也不能面面俱到地将各个方向的妖兽阻挡在圈外。 十二卫们踩着妖兽的尸体徐徐向结界靠近。 一步,两步。 六支钧天令调来的这支三百人的队伍,在他们行进的路上留下了小山似的连绵起伏的妖兽尸堆。 也将近半数的同伴永远地留在了结界之外。 “呵呀,还不赖嘛。”苏清璇嘻嘻地笑着,“居然还活了那么多人。” 陆岑看着那些进入结界后立刻脱力倒在地上的人,他们已经满身都是血污,不知道是妖兽的,还是他们自己的。 “进去了有什么用呢?情况还是很不乐观。” 苏清璇道:“我看他们倒是乐观得很呐。” 的确,那些幸存的人确实是凭着心中的一股力量撑到了最后。 只不过那不是乐观,是希望和信念。 那些站在结界边上的十二卫把他们扯进来,忙不迭地带他们去包扎。 这一片热闹景象,满目的温馨,在西媛眼里不过两个字。 虚伪。 既然那么关心,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在外面挣扎? 还不是怕死不敢出去。 当他们拼了性命闯进来,自己却第一时间上去,仿佛是救世主一般。 真是虚伪。 对于她的这种心理,苏清璇和陆岑都不得而知。 如果要是知道了,恐怕也是不敢苟同。 “大家也看到了,我们的十二卫至此已经损失了近三成。”文蔚平沉重地说,“现在各位还不肯将所有的人都派出来吗?” 堂上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已经目睹了刚刚的惨烈情形,深知如果结界破损,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无尽深渊。 “你们可以继续考虑,但是倘若不尽快做出决定,等结界支撑不住的时候,还来不及调人手过来,恐怕你们就会后悔。” 文蔚平说的确实在理。 但是各掌门想的也各有道理。 他们的确后悔,不过不是因为来不及调人手。 而是后悔来到这里。 “结界破了打不过他们,我们是死。结界没破我们也出不去,早晚被困死在这山上。” 白轩朋手捻胡须,眯着眼睛道:“但我们出去更是送死,叫他们来也是送死。” “左右都是一个死,不如少死点人吧!” 文蔚平道:“白掌门,你以为他们只会把我们杀了就满足了?” “先是武功山,然后是灵感山。他们这是要一个一个地吃掉我们。” “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他指着门外道,“如今我们还能做到吸引他们,让他们顾不上我们的家。” “倘若我们都被困死在这里,我敢说,武道上没有一个能活。” 白轩朋也不作声了。 他看看文蔚平,低下了脑袋。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着粮食也渐渐地少了。 下山去弄粮食就意味着要死人。 终于有人忍不住跑出来质问:“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死守在这山上?” 文蔚平道:“死守在这山上的不是我们,我们是被困在这里。” 孟凡之道:“没错,现在不是急躁的时候。我们应该先想办法,怎么样能让他们退走。” 人群里有人悲观地说:“古神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他怎么会就这样回去?” “古神?”米千忽然想起了那个传闻,向云修道:“云长老,有件事我一直都很迷惑,你真的是从上古一直活到了现在吗?” 云修一愣:“怎么突然对我感兴趣了?” 米千笑道:“云长老别误会。只是觉得如果你真的活了那么久,大约和古神应该相识。” 他谄媚地笑道:“既然是老熟人,不如云长老出面请古神行个方便。别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了。” 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连声附和,有的表示质疑,有的根本不信。 米千抬手示意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我们听听云长老怎么说。”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云修的身上,都在等着他说话。 云修抬眼望向他:“你要我说什么?” 米千避开他的目光,结巴道:“你能不能出去和外面的人说一说,让他们撤走?” 云修笑了。 “米掌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跟他们有交情,我自己还能被困在这里?” 他上前一步:“说到交情,你和外面那些人中的一个倒是应该相熟。” 米千瞪大了双眼:“我怎么会认识他们?” 人群里那嗡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云头上有一个是苏清璇,就是你们武功山法修苏氏的弟子。” 云修缓缓道,“虽然法修武修基本上很少来往,但是你们两家倒是一同管着通天塔,经常有些往来。” 他注意着米千的神情,见他此刻已经头上冒汗:“不如请你去替大家说说情。” 第三百三十一章 猜测 “不,我跟她并不熟。”米千赶紧推脱,“她一个黄毛丫头,哪有机会见到我。” “米掌门,那你总和她们苏掌门相熟吧?”白飞懵懂地问,“可不可以请你用苏掌门的关系去和她套套近乎呢?” 米千顿时脸色发青。 白飞却没有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从米千的脸色变化上推断出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白轩朋自然不能让他给自己得罪人,但是他说的恰好又是自己想要说的。 于是佯装生气道:“白飞,到后边去。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米掌门说话?” 白飞弄了个大红脸,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这里受了自家掌门的责骂,少年的心难免伤怀。 米樱樱见他戳在那里不说话了,从人群里走出来道:“掌门,别和这小鬼一般见识。” 说完,以别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还以为白府也是个大门派呢,原来也净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尖酸刻薄,白飞自然是听到了。 他涨的通红的脸上青筋直跳:“你说什么!” 米樱樱夸张地一躲:“我说事实。怎么,你还想打女人吗?” 白飞攥着拳头站在原地。 他的门派里没有一个人可肯站出来拉他,给他一个台阶下的。 只有白玲玲向前走了一步,就被身边的师兄拽住了:“怕什么,他可是从骨鲲面前活下来的。” “本事大着呢!” 米千听着舒服多了,但是还要顾及白轩朋的面子。 于是假意呵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就在这里信口雌黄!” “这小弟子就算要训斥,自然有人家的师兄、掌门,用得着你替他们来教育吗?” 白轩朋的老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米樱樱自然知道掌门并不是责怪自己,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 还从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收到过责难。 不由得羞得低下了头。 两个老的面色铁青,两个少的一脸通红。 弄了个不欢而散。 倒是给这枯燥的囚居生活添了些茶余饭后的消遣。 午饭后,武道场的长亭拐角处聚着几个人。 “哎,你说这云长老到底有多大岁数了?”一个瘦高的秋氏弟子问。 矮胖的秋氏弟子道:“我看他头发都白了,怎么也得七十……八十岁了!” 瘦高的秋氏弟子摇头,神秘兮兮地说:“我可从米氏那边听说他活了好久了。” 矮胖的弟子憨憨地笑道:“不光你听说了,我也听说了。” 瘦高的弟子立刻眨眨眼睛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矮胖的弟子道:“今天堂上,米掌门说的啊。” 瘦高的弟子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 “哎呦,你干嘛打人?”矮胖弟子揉揉被敲疼的地方,“听说有什么用,云长老又没承认。” 瘦高的弟子道:“他也没不承认啊!” 忽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你们信吗?” 两个人吓得一个激灵,转身一看,正是今天堂上问米掌门话的那个少年。 白飞在一旁的石柱边上蹲下来,伸出握着一把葵花籽的手掌向二人扬了扬:“来点?” 瘦高个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捏了两个蹲到了他跟前。 矮胖弟子见状也跟着捏了几个蹲下来:“多谢。” “哎,谢什么。”白飞嘴里磕着瓜子,眼睛看向演武场。 那些妖兽正在上空盘旋,更有小的妖兽直接用身体撞向结界,企图用自身的妖气消耗掉结界。 “真是不要命的打法啊。”白飞咧嘴,“看着都觉得疼。” 这时旁边走过两个十二卫,他们脚步极快,走过三人身边的时候只听见了最后一个疼字,于是问:“你也受伤了吗?” 白飞站起身来,笑呵呵地指着天空道:“我是说那些用身体撞结界的妖兽。” “我没有受伤。”说着挑起一个大拇指,“倒是你们,真叫人佩服!” 两个卫士听了哈哈大笑:“武道弟子,有几个没有血性,没受过点儿伤的?” 白飞称赞道:“那倒是。不过你们十二卫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从妖兽尸体上踩过来的,够爷们!” 两人让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也说道:“哪里。倒是你今天在堂上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咱们佩服!” 白飞连连摇头:“快别提我了,不是让我家掌门训斥了吗。” 长脸的卫士道:“哎,你说的那些也是我们想说的。” 白飞立刻问:“你们真也是这么想的吗?” 圆脸的卫士道:“当然。你说米氏和苏氏都是在武功山上久居的,就算两派之间走动不多,那两派掌门之间总有些交情吧?” 瘦高个弟子道:“对呀对呀,不是说他们还共同管理通天塔吗?” 矮胖弟子道:“这么说来就更不可能不认识了。怎么那个米掌门就不肯去外面说一说情呢?” 白飞道:“是啊,我就想不通了。所以才问的。让哥哥们见笑了。” 长脸卫士道:“哥哥们都佩服你。男子汉大丈夫,想到了就去做。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白飞道:“可说的是呢。” “真是想不通,他去跟那个苏清璇说一说,就算是她们不肯放弃,问出个原因来也好啊!” 圆脸卫士道:“可是想想,没准这个苏清璇已经背叛门派了。” 瘦高个道:“那肯定是啊,不然怎么跑到古神那边去了?” 矮胖弟子道:“可不是么,咱们法修和武修可都是信奉十二天神的!” 长脸卫士道:“这就难怪了,再好的交情,现在立场不同,米掌门就算去了也不能成功的。” 白飞道:“这可不一定,没准米掌门和苏清璇本来就认识。” “吓,他可不会是古神的内应吧!” 瘦高个弟子噌地一下站起来:“你这个孩子,脑袋里净想些什么东西呢?” 矮胖弟子也道:“就,就是。这种事情可,可不好乱说的。” 说着推了瘦高个一把,两个人急匆匆地走了。 两个卫士也相识一眼,向白飞笑笑,转身离开了。 白飞拍了拍手掌,将瓜子仁外那一层薄薄的皮从手上弹掉。 不远处山石后面的人影也悄悄地离开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猝不及防 有些事总是会突然降临,让人始料未及。 这一夜灵感山下了很大的雪。 人们早早地找地方去休息,好在人多挤一挤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屋子里人挤人,头顶上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下来的妖兽。 睡不着就开起了夜谈会。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呀?” “你们没听大伙儿今天说什么吗?” “没听见啊。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说什么了?” “我今天吃饭的时候听说,米掌门是外面那帮人的内应!” “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立刻沸腾起来。 “哎呦,你这是听谁说的呀?” “肯定是胡说。” “怎么能是胡说?” “笑话,人家要是一伙的,他们干嘛上来就打武功山啊!” 一个声音弱弱地说:“可他们不是毫发未伤地活下来了吗?” “对啊!” 人们立刻又一边倒向了另一边:“我就说都是住在武功山上,怎么苏氏一下几乎死绝了,他们米氏不过是坏了几座房子。” “哎呦,要是你们这么说,那外边的苏清璇也怪可怜的。” “可不是吗,没准人家是知道了真相,过来找他们米氏报仇的!” “不对不对,他们来的时候米氏可还没来呢!” “那我知道了!”一个人霍地一下从被子里坐起来,“那说不定是这个苏清璇早就投靠了古神。和米氏一起合伙灭了自己满门。” 黑夜里,唏嘘之声不绝于耳。 “真是个魔女!多大的仇啊,要把自己满门都灭了!” “我可听说苏掌门对自己的门下弟子一向都很好。” “哎,可惜了,这才叫家门不幸啊!” “就是就是,居然出了这样吃里扒外的不肖子弟。” 忽然一声尖利的吼叫在夜色中响起,仿佛就在耳边。 紧接着就听到别的屋子里有人哭嚎:“是妖兽!” “结界破了!” 这四个字吓破了多少人的苦胆! 人们匆匆忙忙地爬起来,也来不及点蜡烛,摸着黑找到自己的武器,然后跌跌撞撞地超外面跑去。 妖兽有着黑夜的庇护,等人们看到它们的时候,已经近在眼前。 “什么声音?”叶图在嵩月的结卢境里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嵩月道:“外面的结界破了。” 叶图抄起无生剑,被他拦下。 “你干嘛?” 嵩月想了想道:“外面的妖兽太多了,你在这结界里面他们进不来的。” 叶图两只眼睛通红:“所以,你是要我苟延残喘了?” 她转头看向云修,企图从他那里得到认可和支持。 但是云修只是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火,没有说话。 “好,这本来也是我门派里自己的事情,不用劳烦你们!” “等等!”戮戈站出来拦住她:“你出去也是白忙,结界一刻修补不上,会有更多的妖兽进来,你会被累死的。” “我也没让你帮我!”叶图道,“能砍一个是一个。他们都是来帮灵感山的。” “不,他们是来帮秋氏的。”嵩月道,“他们是武道联盟里的一员,为的是履行盟约。” “他们是为了履行盟约,我是为了尽一个弟子的责任。” 叶图提着无生剑,背对着他们道:“我已经看着灵感山遭过一次难了,那次我无能为力。这次我不能袖手旁观。” “好,那我跟你去。” 让她意外的是阿苇走到了她的身边:“要是这么说,我也出出力吧。毕竟家门口闹事,真是让人讨厌。” “好。”叶图和阿苇结伴出了结卢境,从山洞里远远地就看到了远处的火光。 那些哀嚎声、嘶喊声,顺着夜风飘到了山上的每个角落。 刺得人耳朵疼。 情况要比他们想象的惨烈一些。 那些妖兽根本不怕死,面对随时可能合拢的结界,有源源不断的妖兽排在旁边等着用身体去化解结界的法力。 它们根本不怕死,把人扔起来直接吞下去。 武修不是法修,不会在半空中遁走。 掉下来被妖兽吞了,或者咬住撕扯。 有的侥幸从妖兽的肚子里破腹而出,马上就被边上的妖兽再次吞下。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根本不是寻常试炼可以比拟的。 “动物,求生不是本能吗?” 看着眼前的场景,叶图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阿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腾空一跃,化成一只迅捷的豹子飞奔过去。 叶图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那梅花似的脚印追了过去。 “那不是叶图吗?”苏清璇打着哈欠说,“还有她的那个朋友。” “对,就是那个人。”她回忆了一下,“叶图在这灵感山上失踪了半年,当初就是他和叶图一起下山的。” “他一定和古神所说的秘境有关系。他叫……阿苇。” 陆岑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真的是来对了地方,一举两得。” 他转头向西媛道:“你刚来就立了这么大的功,古神一定会夸奖你的。” 西媛瞥了他一眼,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我不会跟你们争功的。我要的只是他们的命。” “够狠。”苏清璇侧目道,“办完这差事我得好好请你吃顿饭。” 西媛干脆没有理她,心里默默地飘过两个字:无聊。 陆岑看着下方的混战,忽然眼睛瞥见一个身影。 孟凡之。 他对西媛和苏清璇道:“你们姐俩在这先聊着,我要下去了。” 苏清璇问:“好好的,你下去干嘛?” 陆岑道:“下边有个人和我一起执行过任务。” 苏清璇向下望了望,但是乌泱泱的一片也不知他说的是哪一个。 “古神新选的神使吗?我怎么不知道?” 陆岑笑笑:“不是。” 苏清璇满不在意地道:“那还过去干嘛?” 陆岑皱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把他拉上来的想法。 只好道:“大概是和他有缘吧。” 苏清璇调侃道:“哦?你还相信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陆岑嘴角一勾,回头看向她笑了笑。 夜色和雪色之中,他的笑容给人一种清俊和孤冷混合在一起的奇异错觉。 第三百三十三章 秘籍现身 无生剑所过之处都是嗤嗤的皮肉破开的声音。 好像裂帛一般。 那些妖兽眼看着自己的同类倒在眼前,却依旧没有半分犹疑,着了魔一般视死如归。 叶图试图和周围的妖兽沟通:“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没有一只妖兽回答她,通通狂暴地攻击着武道各派弟子。 “它们可能被古神控制了!” 叶图忽然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对不远处的阿苇喊道,“得想办法把结界封住!不然越来越多,累也累死了!” 阿苇灵巧地跳到一只妖兽的背后咬断他的脖子,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窟窿:“有人下来了!” 叶图闻言抬头望去。 只见一人戴着金色的面具,脚踩七头骷灵鸟自结界破损处缓缓落下。 这就是那个和苏清璇、西媛一起的古神使者。 他一下来,所有的妖兽就全都停止了攻击。 各派弟子们也因此得了个空大口喘着气。 叶图抄起旁边地上一截妖兽的蹄子,朝他扔了过去。 只见他抬手一指,那截蹄子便落在了地上。 “孟凡之!”他大声喊道,“跟我出去。” 一旁正在浴血奋战的孟凡之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抬头一看,正是陆岑。 “孟凡之!” 叶图眼见着他离开自己的同道,准备和古神的人一起离开,厉声呵斥道:“你给我站住!” 孟凡之因而回头望去,见是叶图便打算无视她。 “你是什么人?”叶图赶在孟凡之赶到之前跑到了二人中间。 “我叫陆岑。” 他说话声音很温和,不紧不慢:“我是来找孟凡之的,请你让开。” “慢着。”叶图持剑平举于肩,“你不能带走他!” 孟凡之焦躁地骂了一句,道:“你算哪根葱?关你什么事!” 叶图没有和他计较,反倒是说:“你知道他是谁?跟他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孟凡之并不买她的账:“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别多管闲事!” 叶图把剑一举:“就凭你娘是我师傅。别的我也懒得关你,只是你不能跟古神的人走!” “我娘什么时候收了你这个徒弟?”孟凡之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叶图咬牙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师父就是在你逃走以后收的我,你可想知道她最后说了什么?” 她这一番话,本意是想要靠孟凡之的愧疚和对米秀春的亲情留住他。 谁成想孟凡之听了以后并没有如她所愿继续追问,或者干脆站到她这一边来。 “你若想说,我洗耳恭听。”孟凡之眼睛里有泪花闪动,很明显他是想知道的。 但是他嘴里却说:“如果你不想说,也请你闭上你的嘴。有朝一日我见到娘,自己会去问她。” 他这话叫叶图一愣,这算是什么意思? 陆岑向孟凡之招了招手:“不用听她聒噪,先跟我回去。事情我会想办法帮你弄明白的。” “等一下!”叶图挪动了一下脚步,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有完没完?”孟凡之不耐烦地从她身边走过,“你能奈我何?有本事你一剑在我身上留个窟窿,也算是对你师父有个交代!” 放狠话叶图可能比不过他,但是她手里有米秀春的一件遗物。 “孟凡之!” 叶图恶狠狠地吼道:“你娘给你留了遗物,你也不要吗?” 孟凡之的脚步随之一顿:“我娘能有什么遗物,已经都给了我了。” 叶图笑道:“不,还有一件,在收我做徒弟的时候传给了我。” “还记得那根枯木发簪吗?” 这话一出,孟凡之收住了脚步。 他自然知道那根发簪对娘来说是无比的珍贵。 就在离别之前,她还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它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怎么可能!”孟凡之转头看向叶图,显然他知道这发簪的重要,却不相信娘会将它留给一个外人。 “怎么不可能?”叶图反问。 孟凡之道:“那是我爹留给娘的信物,就算是要传,也该留给我才是。” “你真是说瞎话也不打草稿!哈哈哈。” 叶图摇头:“所以我说你真是枉为人子。你知道为什么会传给我吗?” 孟凡之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蹲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他笑得懵住了,就算是叶图所言不实,或者荒诞可笑,也没理由让人发笑到如此地步。 叶图看他笑得差不多了,才缓缓道:“你笑什么?” 孟凡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捂着肚子道:“你该不会告诉我,我娘将她与我爹的定情之物传给你,是因为我这把年纪尚未婚配,所以选你做媳妇的吧!” 这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荒诞至极。 孟凡之揉了揉笑僵了的脸:“别说我们家没什么可以传家,就算是有,也不能给你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 叶图问:“你知道你爹娘的信物是什么?” 孟凡之道:“就是那根枯木发簪。” 叶图道:“那我告诉你,你爹娘的信物并不只是一根发簪那么简单。” 孟凡之道:“你也别故弄玄虚拖延时间了。就算是他们都缓过劲来,接着打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又会精疲力尽。” “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砍妖兽去吧!” 说着绕过了叶图走到了陆岑的身边。 叶图看着他登上了骷灵鸟的翅膀,正准备走上它的背。 “是秘籍!”她喊道,“想知道是什么秘籍,就跟我去看。” 孟凡之的身体猛地一顿,脚步也随之停下了。 “你不想想,你娘自幼在武功山长大。” “吃穿用度一向精致,怎么会因为你爹给了她一根树杈子就宝贝似的留在身边一辈子?” 叶图对于孟凡之的反应很满意,继续道:“还有你爹,虽然门派人丁稀疏,好歹也是一门之掌。” “摸上来的宝贝也不少,总也能换一两件像样的首饰。如何就会送一个树杈给心爱之人做信物?” 孟凡之心里被这个突然得知的消息搅起了汹涌的波涛。 同时如闻惊雷的,还有人群中的白轩朋和文蔚平。 真是几十年苦寻不到,原来就在眼前啊。 第三百三十四章 面具剥落 就是现在! 趁着他们一恍神的功夫,叶图提剑两步就到了陆岑眼前。 陆岑只觉得眼前一花,急忙闪身躲避。 骷灵鸟也算是反应迅速,抬起一个骷髅鸟头用坚硬的喙啄向叶图。 叶图就势一剑劈下,鸟头立刻滚落道一边。 那余下的六颗头颅看见自己的一个脑袋滚到了一边,纷纷向着叶图啄来。 一个得意的笑在叶图脸上浮现出来。 如果它们无动于衷那就不好办了,这下正中下怀! 叶图一个跨步向右跳出,足尖一点正踩在骷灵鸟挥来的翅膀上。 她借力向着另外一边跳去,手里的无生剑平举,正好从六颗头下面划过。 可怜这骷灵鸟六个头颅齐齐地朝着叶图刚刚站立的方向啄过去,还没有碰到地上,就已经脱力四散滚开了。 它巨大的身体随之轰然倒塌。 而叶图一剑过后速度不减,在骷灵鸟死尸上再次借力,长剑直奔陆岑而来。 这一切不过发声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眨眼的功夫这柄无情利刃就近在眼前。 陆岑来不及多想,忙不迭地再次闪身。 只是这次不走运,他一脚踩空,脚卡在骷灵鸟背上的骨头缝里。 也是要庆幸他这一脚踩空了,整个人都歪了一歪,否则正好迎面撞上叶图的剑尖。 陆岑侥幸避过致命一击,还没有来得及窃喜,他就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碎裂声。 那是他面具破碎的声音。 刚刚那惊险的一幕,无生剑擦过他的面罩,将他那华贵的金丝面罩一分为二。 众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激战之中,那些哽在喉咙里的惊叫还没有呼出,就见陆岑从叶图的剑下阴差阳错地死里逃生。 那些咒骂也还没来的及出口,就听有人喊:“怎么是他!” 陆岑手忙脚乱地站稳身体,只觉得脸上一凉。 冰凉的雪花从天空悠悠坠下,落在他的脸上。 这感觉几十年也未曾有过了。 可是雪花怎么会落在脸上? 他惊骇地低下头,看见黄金面具静静地躺在骷灵鸟的残骸上。 一时间耀眼的光芒晃得他睁不开眼,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各种声音洪流般汇入他的脑海,让他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谁,正在经历着什么。 叶图一剑刺空,和陆岑擦肩而过。 等到势尽落到雪地上,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原来是他!” 她提着剑绕到骷灵鸟的正面,只见陆岑像个没了发条的玩具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大雪里。 脸上的面罩已经掉了。 他的容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孟凡之看到这一幕也惊骇不已,但是令他更加震惊的是,刚刚面具落下的那一刻,露出来的那张脸居然和自己十分的相像! 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听到那声叫喊,又见几人如此反应,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直到白轩朋目瞪口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广泰!你是孟广泰吗?” 孟广泰! 孟凡之脑子里轰地一下,连带着周围的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逐渐老去的人,难以相信这就是他找了三十多年的人。 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爹。 孟广泰只觉得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各种声音都挤在他的脑子里。 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真的想要离开这里?” 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确切地说:“是的,我要离开!” “我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都在等着我回去!我必须要回去!” “哦,那你可想好了,想要出去也可以。但是你要用你最重要的东西和我交换。” 孟广泰急切地道:“好,我答应你!” 他摸了摸身上,将刚刚取得的那副黄金面罩举到眼前:“为了这个,我最好的弟兄死了。” 孟广泰悲伤地看向一旁地上躺着的男子,他在生前最后一刻还保持着向石盒伸出手的姿势,努力想要保护自己。 “哦?”那声音笑了,“你可不是个诚实的人呐。” 孟广泰心里一惊,他狐疑地转动着眼珠,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保持沉默。 那声音萦绕在他耳边:“明明还有更宝贵的东西,为什么要用这个来骗我?” 孟广泰道:“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声音道:“我就是知道。那东西就在你的脖子上挂着。” 孟广泰一把捂住衣襟,连连后退。 退到一半,被地上的尸体拌了个跟头,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那声音甚是得意,“你也可以不答应,和你这位兄弟一起陪着我。” 孟广泰蹲坐在地上,蜷缩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因为饥饿和口渴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甚至可以看到米秀春抱着孩子在前面等他。 他的弟兄,那个为义而死的摸墓门行家,已经开始像个皮球似的肿了起来。 “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还是有机会和我做交换的。” 那个声音又响起,在寂静的黑暗里仿佛是从他的心底发出来的。 “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可以出去。” 孟广泰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他终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用颤抖的手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枚小巧的铜镜。 他提着铜镜脚步踉跄的走到那个石盒的旁边,嚎啕大哭。 铜镜被放入石盒的那一刻,一阵刺眼的白光忽然亮了起来,孟广泰的眼睛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他的所有记忆。 再醒来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陆岑。 这些记忆被唤醒,孟广泰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人,老泪纵横。 那些人里有见过他的,也有他见过的。 有自己的姐夫白轩朋,还有一个和自己年轻时很像。 似乎有某种感应似的,他问那人:“你叫什么?”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带着些老迈龙钟的沙哑。 孟凡之亦是满面泪痕:“我叫孟凡之。” “我娘是米秀春。” 孟广泰愣了一下,仿佛在心里确认了千百回,才大喊道:“我的儿!” 孟凡之这是才恍然如梦初醒:“爹!” 第三百三十五章 当年事 这一幕让云上的两人也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西媛本来漫不经心地看着落雪,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下面的情况。 事发突然,她诧异地问苏清璇:“怎么陆岑还有个儿子?” 为什么? 苏清璇倒是也想知道! 这一刻好像她所熟知的世界又一次崩塌了。 原来不止是云修会被叶图带坏,陆岑也是。 果然武修都不事好东西,之前师父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自己违背师道祖训,一直以来并不能理解武修和法修为何要如此对立。 现如今她也顾不上那些个原因、由头了,只觉得这些武修之人果然面目可憎,居心歹毒。 和他们这些无欲无求、不问外物的法修相比,简直就如同臭水沟里的淤泥一般。 苏清璇只觉得头顶嗡嗡作响,一口气直撞头顶。 西媛本来只是好奇,只见她呼吸急促,脸色阴沉,只是喘着粗气也不理自己。 于是又坐回到一旁去冷眼旁观了。 只剩下苏清璇一个人在那里看着下方父子团聚、亲人重逢的热闹场景,独自生闷气。 “他是你爹?”叶图吃惊地说,“还好刚刚那一剑偏了。” “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破坏人家父子团聚总也是不好的。” 她脑筋一转:“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你能不能让他们退走啊?” 陆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些眼神呆滞的妖兽,愧疚道:“那黄金面具上有古神的咒术。我被法术所制,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 他感激地看向叶图:“好在你帮我破坏了这面具,不然我难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白轩朋走上前来,感慨道:“说来也是血浓于水,父子天性。” 他伸手拦住孟凡之的肩膀:“如今你们父子团聚,你姐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也很高兴。” 孟齐泰此刻心情已经平复了大半,道:“凡之都已经这么大了,可见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他感慨地说:“被古神控制的这些年我没有之前的记忆,过得浑浑噩噩,也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好在苍天有眼,让我又想起了那些往事。让我终于有机会再和凡之相认。” 孟凡之也道:“爹,我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爹一面。” “为了这个,我也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孟齐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知错能改为时不晚!” “等这事解决了,咱们爷俩好好地唠唠,看看怎么能弥补一些过去的错误。” “好。”孟凡之爽快地答应了。 “凡之。”孟齐泰四下张望,“你娘呢?没来吗?” 孟凡之道:“娘她……” 孟齐泰闻言追问:“怎么?” 孟凡之长叹一声:“她死了!” 孟齐泰如遭雷击。 半晌来回过神来,神色黯然:“我早该想到的。”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不在了……我也该猜到的。” 白轩朋劝道:“凡之这孩子这么多年不容易,和他娘一直流落在外。” “一只流落在外?”孟齐泰瞪圆了双眼,“我姐没有接济他们吗?” 白轩朋见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忙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听我说。” 孟齐泰道:“好,你说。”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要告诉自己什么。 “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说来惭愧,要不是凡之他找到白府的门上来,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有了个孩子。” 白轩朋叹气道:“这些年来你姐姐倒是一直托文蔚府派十二卫找你,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说道这里,孟齐泰感觉到无限温暖。 心道:这得说是亲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自己。 妖兽停止攻击以后,结界上那个破损的大洞渐渐合拢,此时又重新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 众人终于放松下来,或瘫或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寒冷,放松着身体恢复体力。 “你娘是怎么死的?”孟齐泰眼睛里难掩悲痛。 他才刚刚恢复记忆,和米秀春在一起的时光恍如昨日。 和孟凡之相比,他需要更长的一段时间来恢复。 孟凡之叹气:“说来话长。” 原来自从孟齐泰接到了有关西海墓的消息之后,便动身前往。 当时预计不过离开月余,于是便和米秀春告别,并留下了大罗芘跋卷的下半卷。 自他走后,再没有回来。 当时是米秀春已有身孕,恐被人知道耻笑,不容于氏族,于是自己借着游历之名下了山。 她一个人带着孟凡之在渔村住了四五年,等到他懂些事了,便带着他四处寻找孟广泰。 孟凡之的一生几乎都是在流浪。 自他记事起,每天就是从一个地方走向另一个地方。 身边的朋友一直在换,后来他长大了,走得快了,便没有了朋友。 有的只是那些用石头丢他、喊他没爹的孩子的大孩子。 他一路被欺负,一路长大,一路为生计奔忙,一路寻找,一路求而不得。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座自己的房子,找到爹,然后和娘三个人一起搬进去。 这个愿望直到他们到了圣城,彻底被打碎了。 那一天,他们路过圣城,在城中寻找孟齐泰。 寻人未果的母子俩一出城就被为城主寻找角斗士的圣城卫兵跟上了。 就在他们困乏睡着的档口,被卫兵用药捉住,掳回了圣城。 “娘对我说,要我先出去,她自有办法脱身。”孟凡之回想当初,心如刀割。 “我也想好了,如果晚上娘还不出来的话,我就趁他们散了以后去牢里救她。” “可惜,我去晚了。” 说道这里,孟凡之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 “我去晚了!” 他狠命地捶打着自己:“早知道就不该听她的,我就不该走!” 叶图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你若不走,今天也就见不到你爹了。” “师父她用心良苦,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回忆起在圣城牢里米秀春奄奄一息时的情形:“她真的是很关心你,很爱你。” “今天你们父子相认,她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归返人间 这是一个迷离的夜晚。 风雪迷离,世事迷离。 那些过往的故事勾起了回忆,让每个人在这场大雪里重回当年岁月。 然而岁月总会逝去,就像雪花终将坠落。 这一地莹白才是将要面对的当下。 在最后望了一眼那块愈合的结界之后,人们开始收拾战场。 那些失去控制的妖兽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被武修弟子们一刀一个砍倒。 他们从妖兽的巨大身体下面将自己的同伴拉出来,把受伤的同伴带回去医治,把死去的同伴安葬。 掸落一身残雪,迎着初升的太阳,妖兽的尸体化为一缕缕黑烟飘散只留下一地残血。 确切来说,这一片的雪地已经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鲜红的冰场,在阳光下尤其刺目。 那是热血融化了雪,又冻在了一起。 是最后的挽歌。 “如今一家人团聚了,爹,你还会回去吗?” 孟凡之听孟齐泰说完来龙去脉,心中已经不再恨他了。 只是充满了悔恨。 这些年由于他的假想和猜测,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孟齐泰抬头望了望屋外,苦笑道:“不会回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敲门声响起。 文蔚平在门外道:“孟掌门,有几件事请教,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孟齐泰摇摇头,低声自语:“哎,只可惜我现在也不是什么掌门了。” 孟凡之纳闷道:“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齐泰道:“当年在西海墓,我为了出来将掌门铜镜留在了那里。” 孟凡之听闻这话,从怀里取出一物递上:“爹,你看这是什么?” 孟齐泰定睛一看,不由得喜笑颜开:“怎么会在你这里?” 但是他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道:“既然在你这里,以后你就是孟府的掌门了。” 孟凡之道:“爹你回来了,总没有我来任掌门的道理。” 孟齐泰摆手道:“哎。既然当年我放弃了它,换了别的东西,我就不配再做这个掌门了。” 文蔚平在门外没有听到回应,就又敲门道:“孟掌门,你在吗?” 父子二人的对话被打断,孟齐泰道:“我们父子俩的话待会儿再说,总不好叫盟主在外面站着。” 说着拿起他手中的铜镜,戴在他的脖子上:“去吧。” 孟凡之道:“好。” 门开的一刻,文蔚平一眼就看到了孟凡之脖子上的掌门铜镜。 他没有见过这面孟府的铜镜。 但是文蔚祁当年有交代给过他各门各派的掌门信物样式,所以今日一见便推测出了这物的由来。 他试探性地向孟齐泰道:“我们想向掌门了解一下古神那边的情况。” 孟齐泰笑着一指孟凡之:“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凡之现在才是掌门。” 文蔚平转向孟凡之:“恭喜,孟掌门。” 孟凡之回了一礼。 文蔚平笑道:“如果方便的话,请老掌门和我们一起到前厅去吧。” “大伙儿想向老掌门请教些问题。” 孟齐泰欣然前往。 他们三人来到前厅,秋桐、米千、白轩朋已经在等了。 “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文蔚平笑吟吟地对看在座的三位掌门道:“孟凡之已经继任了孟府的掌门。” 在一众的道贺声中,孟凡之笑笑。 看向白轩朋的眼神里充满了讥讽。 白轩朋看见他看自己的眼神眉头一皱。 他不明白孟凡之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 “老掌门,请坐。”文蔚平将他让到座位上,“我们大伙儿对古神那边的情况都不了解,请您给我们讲讲。” 孟齐泰叹气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秋桐率先开口:“那我就冒昧先问了。” 几位掌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收声静坐。 秋桐问:“老掌门,这次为什么要围攻我灵感山?” 孟齐泰道:“因为你们灵感山上,有古神想要的东西。” 秋桐愣住了,脑子里疯狂地回想自这山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古神来抢。 起来洗拿去自己这山上哪里比得过明府?就算是同样依山而居的武功山也要比自己强上许多。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老掌门,我这山上委实没有什么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东西啊。” 说完还看了看米千。 孟齐泰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并不是财富。” 他说:“是一个对古神非常重要的上古奇物。” “上古奇物?”秋桐忽然想起了那秘籍石刻,“可是早已经坍塌了。” 孟齐泰问:“神恩么东西已经坍塌了?” 秋桐问:“老掌门所指的,不是山崖上刻的那些字吗?” 孟齐泰道:“古神只是吩咐我们要攻破结界,然后进来搜寻一个山洞。其他的并没有具体说明。” 文蔚平问:“古神要找这山洞做什么?” 孟齐泰道:“这个我也确实不知道。” 文蔚平叹气:“之前古神利用骨鲲,在武功山寻了龙骨来换骨。现在多了一员猛将,看来这灵感山上的东西确实宝贵啊。” 白轩朋看了一眼米千,悲悯道:“苏氏一族至此陨落,真是可怜呐。” “还好米掌门你们逃过一劫,不然无辜受到牵连,岂不是冤枉?” 米千长叹一声:“可不是么。” “可怜那苏清璇还在为虎作伥,混然不知自己身边并肩作战的是个豺狼。” 秋桐忽然道:“对啊。” “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个来离间他们!” 孟齐泰闻言心中一惊,道:“苏清璇到底也算是个可怜人。她全族被灭,现在还在为仇人办事,自己却不知道。” 他恳切地看着几个人:“如果最后捉住了她,能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众人默然。 每个人都有同族的亲人、同门的师兄弟死在这次的战场上。 许多仇恨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孟齐泰长叹一声:“好吧,能不能最后留她一口气,让我见她一面?” 文蔚平看了看四周在座的众人,依然没有人答话。 他起身走到孟齐泰身前道:“老掌门放心,只要我在场看见,一定留她最后见你一面。” 孟齐泰含泪点点头:“好,那就先谢过盟主了!” 文蔚平赶紧安慰道:“老掌门不必客气。” 他们二人在这边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孟凡之阴鸷的眼神。 第三百三十七章 雪晴 疏星朗月,流风吹雪。 文蔚平踩着一地莹白负手走向松崖石刻的山洞。 “叶图,我知道你在。”他在山洞里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但是他知道,一定是嵩月又做了一个结卢境。 是了。 那些人物,怎么可能睡在这冰天雪地中呢? 他叹了一口气,着了一个凸起的石堆走上去坐了下来。 望着外面一地溶溶月色,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叶图,我有话跟你说。” 晴空艳阳,草长莺飞。 结卢境里云修正在和嵩月对弈,叶图百无聊赖地正在逗小火。 她趁其不意偷摸一下小火的后脑勺,然后被它挥舞着爪子像个团子一样滚过来追。 阿苇在地上扑蝴蝶,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喊道:“叶图,有人找。” “哦。”叶图站起来又偷摸了小火一下,起身向外走去。 “不许去。”云修落下一子,“吃。” “哎呀呀,不得了啊。”嵩月抹了一下下巴,“我看你吃不吃的下。” 云修笑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嵩月冷笑道:“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撑到你消化不良啊。” 云修一边提子一边道:“外面那么冷,你好生在这待着。” 他声音很温柔,带着刚刚胜利的愉悦。 叶图道:“万一是师兄找我怎么办,我去看看就回来。” 嵩月这个结卢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做了特殊的功能。 所以屋子里面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有在院子里才能听见。 云修与嵩月对视了一眼,放下手里的棋子转过头来:“不是你师兄。” 叶图轻轻道:“哦。” 但她仍然很好奇外面是谁,于是问:“阿苇,外面是谁啊?” 几乎是同时,阿苇也向屋子里喊道:“叶图,你在结卢境里差点被冻死啊?冰天雪地里也能睡觉,这个我可佩服你!” 叶图脸腾地一下通红:“哎呀,我去一下。” 云修翻手捉住她的胳膊:“外面现在正是夜里,一样的冰天雪地。” “怎么,你还想和他寝风宿雪,同卧山洞?” 叶图本来还挣扎了一下,听到这话,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我哪有……” 紧接着阿苇又道:“哎呀,不得了,一只兔子你居然就给人家留了一个腿,未免有点太吝啬了吧!” 这回叶图是真坐不住了,咒骂一声:“这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匆匆跑了出去。 云修转头从窗子里望见她冲出去的背影,手里摩挲着棋子若有所思。 这回换嵩月:“要我说你也该满足了。” 他转头看了看小火:“哎,小心顾此失彼。” 说着落下一子,将被圈住的棋子一个一个地捡走:“行了,这回我得着了。” 叶图出门抄起立在门边的无生剑,戮戈和阿苇正听戏似的窃笑。 她走过去一人给了一个爆栗,敲得二人捂着脑袋嘶嘶地吸气。 “叶图,你是不是新练的大力金刚指啊!” 戮戈不满道:“能不能像个女孩子似的温柔一点儿?” 阿苇也捂着头道:“我告诉你我们家嵩月以前在圣城,那身边都是美女,个个婀娜多姿。你能不能学习一下!” 叶图举起无生剑,用剑把威胁二人:“它答应了我就学!” 戮戈向后一所脖子,口中啧啧有声:“啧啧,哎呀,你说我家云修,那天族美女都是明艳非凡,温柔大方。你要是不改改,我告诉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天空中又响起了文蔚平的声音:“那次风雪中走散以后,我找到了出口。” “回家以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后来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没能及时去找你。” “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当然,这其中我有很大的责任。” “叶图,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叶图一跺脚,冲出了结卢境。 她闪身出现在山洞里:“闭嘴!” 文蔚平听见声音马上回头:“你来了。” 叶图道:“有话出来说。”说着率先走出了山洞。 “你冷不冷?”文蔚平笑着说:“白天没有时间,晚上太冷了。要不要去前山,屋里有火盆。” 叶图转过头去,并不看他:“我不是大小姐,没那么娇气。你有话就说,不说我就回去了。” 文蔚平迟疑了一下,上前两步笑道:“我……” 叶图抬手挥剑,无生剑在他足前的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哪里过线砍哪里。” 文蔚平挑眉,整理了一下表情道:“叶图,我知道错了。” 他歉疚地看着她:“之前因为母亲在中间掺和,我对你有些误会。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可惜叶图并没有看他:“因为明夫人,你有什么误会不能当面来问我?” “你也这么大个人了,别什么都往别人身上推。” 文蔚平只好不再提这里,便道:“我和芙嫣,只是两家的联姻。我继承了文蔚府,所以才娶了她。” 叶图好气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因为身份的原因,迫不得已才为了家族的利益,忍辱负重娶了一个有钱的美女?” “麻烦你下次找个借口,我要是不认识你,真是要被你感动了。” 她冷冷地道:“难道这文蔚府大公子的位子,你就一丁点也没有去争过?” 文蔚平哑然。 叶图继续道:“我不是你,可能确实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内情。” “但是,你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文蔚平说出了这句叶图曾经一直都想要听到的话。 只可惜那不是现在想要听到的话。 叶图没有回应他:“你既然争取到了现在的一切,那你就要珍惜它们。” 文蔚平急切地向前走了一步,衣襟下摆立刻被叶图挥剑削掉一角。 割破的衣襟柔弱无力地摊在雪地上,楚楚可怜。 他的眼神变了一下,但是没有半刻停留:“我正是在和明芙嫣成亲之后才发现,她是如此贪婪刻薄,和她姑母一样!” “我想要你原谅我,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叶图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留下的话在夜风里吹冷:“我出来不是听你抱怨你夫人的。以前你觉得我不好,今天你觉得她不好。” “我祝你早日找到一个好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迭生 “真是感人啊。”西媛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亲人相认、化敌为友的一幕,微微侧头瞟了苏清璇一眼。 “结界又关上了,看来我们需要把力量重新分配一下。” 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发现苏清璇没有跟上来。 “走啊,你不会再等他回来吧?” 所谓看破不说破,西媛果然是条龙,对于人还真是不会做。 苏清璇看着下方结界里,已经摘掉面具老去了的陆岑向自己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她从没有见过陆岑的真实相貌,努力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 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雪花吹进了眼睛,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就已经跟着人群走远了。 西媛的风凉话巴掌一样拍在她脸上,比寒风还要利。 她默默地站起身来,没有理会西媛,走进了那个天空的黑色伤口里面。 黑色的裂隙里面是无边的黑暗。 密密麻麻猩红的亮点不是另一片天空里的星辰,那是一双双妖兽的眼睛。 在虚无的黑暗之中,有一点莹莹的蓝光漂浮其中。 那蓝色的光芒柔和而明亮,像一湾清水让人心生宁静。 苏清璇和西媛对面而站,将双手放在那蓝色的水晶石上。 蓝色的光芒渐盛,将她们身后那些样貌丑陋凶恶的妖兽也照出了原形。 光芒流淌在她们身边,无数蓝色星辰似的亮点在这黑暗的虚空里闪烁起来。 “苏清璇。”西媛撤回双手,“这次陆岑的叛变我们应该告诉古神。” 苏清璇眼神微变,好在蓝水晶的光芒照得她脸上看不清楚表情。 “怎么不说话?”西媛没有回头,望着眼前同往外面的裂隙,那里透露出一片光明。 苏清璇道:“告诉古神什么?” “妖兽死了大半,事情还没有办成?” “不仅没有办成,还损失了一位同伴?” 西媛纠正道:“不是损失了一位同伴,是他叛变了。” 苏清璇立刻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他是叛变?” “你我离得这么远,根本听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情只是眼睛看到根本不能说明事情的真相。” “你急什么?”西媛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叛变?” 苏清璇道:“你才来了多久。有什么资格问我?” 西媛笑道:“说服不了我,就开始论资排辈了?” “行,这事情我本来也没想过要管。” 她回头看向苏清璇:“我只要灭了米氏报仇,所以好心提醒苏神使不要因为个人的事情误了古神的大事。” 苏清璇抿着唇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我对古神的忠诚不用你来提醒!” 西媛摆了摆手:“那自然最好。” 说着指向裂隙道:“请。” 再次走上云端已经是明月高悬。 裂隙里面才不过一餐饭的时间,外面已经过了一天。 苏清璇看向下方的结界,皱眉思虑良久道:“我们不如换个思路。” 西媛道:“你说。” 苏清璇瞥了她一眼:“我们的目的都是打开下方结界。” “不,我们现在妖兽不多了,仅仅是打开还不行。我们要摧毁它。” 妖兽继续消耗下去最后一旦结界重新合拢,那么她们的胜算会越来越少。 况且她并不知道古神到底要找的是什么东西,需要多长时间。 再一味地消耗下去,她们恐怕是要受到责罚。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西媛只想听她的具体方法。 苏清璇道:“我们分两路同时进行。” “我带一部分妖兽去他们各家坐坐,捉一两个重要人物来这里做人质。” “你带着剩下的妖兽在这里伺机把结界冲垮。” “当然,你要是没有找到机会,就等我回来。那时他们自己一乱,自然就会有机会。” 西媛淡淡地说了声:“好。” 望着苏清璇远去的背景,她伸了个懒腰,在云朵上躺倒。 古神想要什么她并不关心,她想要的只有米氏全族人的命。 在武功山地底下漫长的岁月里,她面前的石门一次次被开启。 那令人牙酸的声音现在还偶尔出现在她的噩梦中。 苏氏确实辜负了她,不仅是辜负,是恩将仇报。 他们用她的血肉和灵力为自己的门派奠基。 多么卑劣的手段在他们的鼓吹下通通变成了天赋异禀。 而米氏,就是帮凶。 她到现在还记得,米氏的先人是如何拿着刀兴奋地站在奄奄一息的自己面前。 那一刀一刀剜鳞挖肉之痛简直是刻入了骨髓。 西媛闭上眼睛。 月色冰凉。 就像被埋的那天一样。 米氏和苏氏享用完她的血肉,像群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急于掩盖自己的错误。 洪水中为了救苏氏,她以尾曳地造出来的泄洪长沟变成了山谷。 竟也成为了埋葬她的坟墓。 他们两族人合起伙来,将她推入了谷底。 无论老少每个人都有份,她至今还记得那些向长辈邀功似的笑脸。 没有人值得同情。 如果有,那么自己呢? 谁同情过自己? 米千也望着这月色,月凉,心更凉。 时值寒冬,山上人又多,结界里能砍的树已经很少了。 用水、用火大伙儿都尽量能省则省。 柴火都拿来做饭,有的人渴了就干脆捧一把雪来吃。 米樱樱已经几天没有梳洗了。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此刻也像蒙了尘的珍珠一般,戴着一个灰蒙蒙的壳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她和米青路过,看到米千正揣着袖子望着月亮发呆,于是走过去柔声道:“掌门,外面冷,进屋去吧。” 屋子里面也没有暖炉,只是占个人多。 这样的情况下,挤一挤取个暖倒是方便。 “嗯。”米千看着他们叹了口气,“这次带你们出来,叫你们受苦了。” 米樱樱道:“为门派出力、为族里出力,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弟子、晚辈该做的。” 米青也道:“是啊,掌门。能跟着掌门出来,涨了许多见识,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米千苦笑道:“求之不得?” “哎,你们别安慰我了。” 他心里苦闷。 本来以为逃过了一劫,找了个靠山。 谁成想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第三百三十九章 转袭本部 “夫人!”茵儿慌里慌张地扑门而入,“不好了!” 明芙嫣皱眉啐道:“做什么每个样子!” “夫人!” 茵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噤声听训,反而继续道:“打上门来了!” 明芙嫣明显地愣了一下:“谁打上门来了?” 茵儿带着哭腔道:“好多,好多怪物!” 明芙嫣连忙起身去看。 才一出门就看到天上飞着几只怪兽,正肆无忌惮地口中吐出火焰,烧毁自家房屋。 “这是怎么回事!”她立刻大惊失色,“这明府中有什么能够抵挡的武器或是法阵吗?” 茵儿慌得连个整话也说不利索:“不,不知道!” 明芙嫣恨恨地推了她一把,自己顺着墙角跑出去找管家。 管家早带着人将府里的家丁和弟子们集合起来,打开了天工坊取出来上好的兵器,一人一件举在手里。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撑死了能射箭戳上几个伤口,根本不能伤及筋骨。 “这可怎么办呢?” 他们这边乱做一团,好在这些弟子们都是经过通天塔的锤炼。 他们看见了这些妖兽虽然心里慌张,但是还算冷静。 自己分成小队,找了熟路把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带了出来,随时准备逃跑。 也好在他们把老人和孩子都带出来了,连绵的火势烧毁了一连串的房子。 再晚一点,人跑出来的希望也就渺茫了。 绮萱和陌思正在房中闲坐,忽然听到外面杂乱响起杂乱的跑动声。 “这些人一向都守规矩的,怎么今天如此慌乱?”陌思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窗前开窗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外面天上飞着两个怪物,正在吐火。 “绮萱!” 绮萱听见陌思叫她,也来到窗前。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来不及细想,风向正是向着他们这边的,不出一会儿就会被波及。 两人连忙出了屋子,和那些家丁丫鬟一起匆匆地逃了出来。 现下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他们多想了,如果只是火攻的话,二人已经想好了去处。 后院池塘! 那个地方她们上次被踢下去的时候已经查探过了,水深足以保证火烧不到她们的身体。 而且周围的树木也不算太多,就算是烧起来也不会让宽阔的水面被全覆盖。 应该可以借此躲过一劫。 明芙嫣也在众人的保护下向后院逃去。 她准备的是到后院的湖边乘坐小船,观鱼台下有个小石洞,是下人门平日储存杂物用的。 茵儿紧紧地跟着她,也往后院赶来。 好不容易到了后院,那妖兽也跟了过来。 慌乱中明芙嫣失足从穿上跌落水中,顺手把茵儿也带下了船。 众人大惊,慌忙去捞。 他们眼见着两个人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儿,就沉了下去。 此刻妖兽已经远远地过来了,人们也不敢声张,连忙钻入了观鱼台下的石洞里。 “这是怎么回事?”明芙嫣本以为自己要淹死了,谁想到非但没有淹死,反而并不觉得窒息。 茵儿试着道:“可能是因为那鲛人血的原因。” 明芙嫣见她居然能够在水下说话,也试着道:“那我们不如就在水下躲一躲再上去。” 两人沉入水底,不出意外地,在水底的杂草里面看到了几具白骨。 明芙嫣吓得抓紧了茵儿的手,连连退走。 她猜也猜出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那是几乎每个大家族都会发生的事情。 “哼,你们这两个强盗还有什么可说的吗?”绮萱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抢来的能力,用着可还开心啊?” 明芙嫣见她已经化出了鱼尾,而自己却还只是两条腿。 心下明了,自己在这水下肯定是打不过她的。 “对不起。”关键的时刻,还是要顺水推舟的。 绮萱看她那个狼狈的样子,心里虽然还是恨意未消,但是一想到文蔚平这个可怜的外甥,难免就会爱屋及乌。 她劝自己,这个外甥媳妇自小娇生惯养,难免娇纵。 不懂规矩、脾气乖张,这些以后都可以慢慢板正。 虽然看上去和自己一样年纪,但是毕竟自己也有好几百岁了,何必跟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呢? 这样想着,气也就消下去一点。 陌思却没有绮萱那么容易相信她们:“你们看来是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了。” “劝你们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明芙嫣连忙道:“两位姐姐哪里的话,我们哪里还敢!” “姐姐?”绮萱重复了一遍。 明芙嫣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把她叫老了,连忙改口:“妹妹,妹妹!” 绮萱被气笑了:“谁跟你姐姐妹妹的乱叫?” 明芙嫣见她这么说,一时也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听她接着问:“平儿没跟你说吗?” 明芙嫣心里反感,面上却不好露出来:“没听他说什么啊。” 绮萱接下来的话令她差点惊掉了下巴:“平儿的娘,是我的亲姐姐。” “什,什么?”明芙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陌思简单干脆地说:“你以后见我们叫姨就行了。” “虽然你这个人毛病很多,但是只要你肯收敛,一心一意地好好对待平儿,我们也会帮你给他说几句好话。” “谢,谢谢,姨……” 明芙嫣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显然对现在的状况有点儿接受不住。 怎么文蔚平领回来的两个鲛人,从红颜一下变成了姨? 难不成是他们合起伙来骗自己? 茵儿倒是个伶俐的,见明芙嫣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们,生怕失礼惹得两个鲛人不高兴把自己主仆两个扔上岸去。 连忙道:“丫鬟茵儿,见过两位夫人!” 绮萱一挥手道:“你倒不必着急讨巧。” 弄得她闹了个大红脸,自己退回到明芙嫣的身边。 “这回经了这样一场大火,肯定上面已经损毁严重了。” 明芙嫣偷偷地瞟了绮萱和陌思一眼:“老爷回来了一定要伤心了。” 绮萱道:“房子塌了可以重建,东西没了可以重买。” “你现在要担心的,是府里的人还剩下多少,以后你们打算以什么为生。” 第三百四十章 废墟 事情远比想像的糟糕。 妖兽已经走了,曾经富丽堂皇的文蔚府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 几百间房屋,就剩了一座建筑物分毫未损。 就是摘星楼。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连接各个幻境的节点,所以被特殊的结界保护着。 可以说整个文蔚府所有的保护功能都用在了这里。 通天塔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家仆和弟子的尸首,越靠近那金色的大门就越少。 在门前只是散落着一些残刀、断剑,还有零落的物品。 这些物品一路遗撒到敞开的大门前,被五色流光映上一层魔幻的色彩。 “夫人,他们……”管家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他徒劳地将背上的包袱甩到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巨大声响。 那是文蔚府所有房间、库房的钥匙。 “他们应该是最后被逼得逃到了这里。”明芙嫣看着眼前五光十色的幻境大门,“要么烧死,要么跳进去。” “也好,也好。”管家对周围的人道,“进去了,总有出来的一天。” “我们等他们出来!” 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希望十分渺茫。 “开心点,你们怎么还都哭丧着脸。”管家企图通过活跃气氛让大伙儿重新升起斗志来,“夫人还在这呢!” 明芙嫣心情沉重地看了他一眼,不忍心直接道破这最后的希望:“大家四处去看看,看看留下了什么都带过来,如果有走散的人,也把他们聚过来。” 众人得了指令,都三两个一伙儿战战兢兢地去了。 只留下茵儿陪着她坐在这摘星楼前。 “夫人,我们晚上住哪里啊?”茵儿无措地捏着自己的裙子,眼看快要天黑了。 明芙嫣长叹一声:“还能住在哪里?将就一晚,明天跟我回明府吧。” 她安慰自己似的小声道:“好在是我明芙嫣,就算多个百十号人明府也养得起。” 茵儿看着她的脸色道:“可惜咱们这个家就这么毁了。” “不过夫人,明天一早他们能从里面都出来吗?” 明芙嫣笑了,笑得很伤感:“你看看这地上遗落的东西,还有丫鬟婆子的。” “老爷走时将所有的十二卫都带走了,剩下的都是普通弟子。” “刚刚我们路上也看见了,那些个高阶的长辈们为了保护这个家都已经不在了。” “剩下的弟子里,能到四阶的少之又少。” “就算是他们进了这摘星楼,又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幻境里去。” 说到这里,她疲惫地将脸埋在手臂里:“你觉得那十来个四阶弟子,带着那么多低阶的,甚至是从没有武修过的人,还能出得来的有几个?” 她闷闷的声音给这话增添了一份浓重的悲伤,茵儿简直觉得现在自己的头上已经是黑云压顶了。 确实,天黑了下来。 看着一个个人无功而返,手里只是抱着一两件残破的物什,明芙嫣道:“都扔了吧。” “可是,夫人。”管家有点不舍地看着手里一个烧得变了形的手镯,“这多少还能换点东西。” 明芙嫣嫌弃地瞥了那东西一眼,不知他是从地上捡的,还是从哪个婆子手上扒下来的。 “扔了吧。” 她挥挥手,起身对面前这仅剩的三十人道:“你们报一下找到的人数,明天启程跟我去明府。” 众人脸上顿时呈现出了喜悦之色,但是马上又暗淡下去。 明芙嫣吩咐道:“管家,核一下数,看看找到了多少人,只要没死的都算。” 管家问过每个人,走到她面前:“夫人。” 明芙嫣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嗯。” “没有人。” 她想到结果会很糟,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残酷。 “什么?” “夫人,除了这里的这些人,整个文蔚府里再没有活着的了。” 明芙嫣顿时双腿发软,跌坐在台阶上。 好在茵儿手疾眼快连忙一把扶住,才没让她仰面摔倒。 这一晚明芙嫣没有合眼。 她根本睡不着,脑子里空白一片。 这几千人的文蔚府,一日之内就只剩了眼前的三十人。 茵儿一边哭一边安慰她:“夫人,你看好在这摘星楼里还有人。”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什么啥时候能出来,但是总算有个希望,不是吗?” 明芙嫣靠在她的肩头,像具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管家也劝道:“夫人可不要急坏了身体。不然老爷回来,我们就是真正的该死了。” 明芙嫣心里冷笑,自己这个夫人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自己这个夫人的斤两? 这样的一个家,他文蔚平还会回来吗? 三个问题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在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们已经清点过人数了吗?”绮萱和陌思在夜色里走来。 此时她们已经晾干了鱼尾,恢复了行走自如的双腿。 明芙嫣看见他们只觉心惊肉跳。 这两个鲛人是文蔚平的姨母,那么自己伤害两人的事,他一定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在惶恐中明芙嫣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 “清点过了。”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眼神躲逼着二人问询的目光。 绮萱看看周围的这三十来人:“就剩这些了吗?” 明芙嫣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是。” 绮萱顿觉头疼。 陌思在一旁劝道:“这不是还有平儿带走的几百人吗?” 绮萱无奈,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问明芙嫣:“你有什么打算?” 明芙嫣道:“这里实在是没有办法住了。我打算留下两个人在这里守摘星楼,其余的人带去明府。” 绮萱看了看眼前这座保存完好,气势雄伟的建筑:“守这里?” 明芙嫣回答道:“是。还有一些人逃到里面去了,但是不知何时才能出来。留下人接应他们。” 陌思道:“也好,这样也不至于同族失散。” 有人帮着定了腔,明芙嫣才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一些。 她这才想到看看活下来的都是哪些人。 看了一圈,都是些仆人,还有几个弟子。 平日里见得多的人里,管家在,瑞儿也在。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问:“明夫人和文蔚英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噩耗 “夫人。”管家吞吞吐吐地说,“勤勉斋那边,已经烧没了。” “只剩下一些转头瓦块。恐怕……” 他看着明芙嫣的脸色,决定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触霉头,丧失去到明府的机会。 也许是短时间内受到的打击太多,已经麻木了。 明芙嫣呆呆地站在台阶上,没有说话,连眼泪也没有了。 至暗的一夜终于过去,黎明的曙光遍照大地。 而在这一刻,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她。 同时降临在她身上的,是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到孤独。 从前在明府做小姐的时候,未嫁的女儿总是会受到很多关注。 她是名门闺秀,是掌上明珠,是枝上的花朵。 嫁入文蔚府之后,虽然突逢变故,但那时文蔚平对她还算不错。 后来误会频生,文蔚平虽然负气离家,与自己不多说话,但是好歹她还有这偌大的文蔚府。 还有一个姑母。 哪怕是疯的,只要她在那里,明芙嫣就觉得自己还有人陪伴,并不孤单。 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几乎丢了一切。 明芙嫣真的好想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肩膀大哭一场。 就是现在,立刻抱住自己。 但是她面前有几十双眼睛正看着自己,那些迷茫、质疑和悲伤,如一柄柄尖刀逼得她不敢懈怠。 她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脆弱,就像不能用背对着猛兽。 “天亮了。” 沉默了很久之后,明芙嫣终于说话了。 “我们走吧。” 管家安排了两个人在这里暂时守着摘星楼,其余的人便踏上了前往明府的路。 马车肯定是没有了,只能步行。 明芙嫣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 她的脚被石头硌的生疼,两条腿都又酸又沉。 她偷眼瞄绮萱和陌思,见她们二人竟然神色如常,边走边说着话。 两条鱼尾巴便的腿都没有喊累,她怎么能说要休息呢? 路途极其漫长。 明芙嫣都怀疑她已经走完了一生。 “夫人,我们救快要到了。”茵儿向她禀报,“走过这条路,到了前面的大路上就能看见家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他们让这句话激发出了斗志,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迈着步子。 明芙嫣借着这机会,鼓励大伙道:“大家再坚持一下,到了明府,别的先不说,管家先安排把饭吃了。” 管家连连应喏道:“是,夫人。” 有了这样的期待,他们很快便走到了大路上。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就在路的尽头,整个小镇都化为了焦土。 明芙嫣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茵儿,我是不是看错了?” 茵儿嚎啕大哭:“夫人,咱们的家……” 明芙嫣突然猛地跑了起来,她向着那堆倒塌的房屋用尽了力气跑过去。 她只觉得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肺像要炸了似的疼。 疼着疼着她就咳了起来,一个踉跄摔到在地上。 茵儿也跟着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夫人,您没事吧?” 明芙嫣猛烈地咳嗽着:“这烧焦的味道,真是太呛人了。” 说着她就咳出了眼泪,简直可以说是涕泪横流。 却未曾停下脚步。 人们震惊地看着周围的惨状,跟着明芙嫣向明府走去。 哪里还有什么明府? 只有一片烧焦的废墟。 “都给我去找!”她忽然愤怒地吼道,“所有人都给我去找!找活的!” 说完便脱力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夫人。”茵儿安慰她,自己却哭得更厉害。 明芙嫣徒劳地喊着:“爹!娘!” 但是没有人回应。 过了很久,那些搜索的人回来了。 他们带了十几个人回来。 明芙嫣一看,正是明府的管家带着仆人和一些在外面常跑买卖的弟子。 明管家一看见明芙嫣,不禁老泪纵横。 “小姐!你可回来了!” 明芙嫣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问:“我爹和娘呢?” 明管家抹了一把眼泪:“老爷和夫人被捉走了!” 听了这话,明芙嫣松了一口气。 只要是还活着,就有希望救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 明管家于是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前一天他们正吃过午饭,做事的做事,休息的休息。 突然空中飞来了一队妖兽,它们行动极其迅速。 还没有等他禀告明广言,就已经飞到了近前。 它们一到就快开始吐火,房子很快就着了起来。 火光中一个女人捉住了明广言和白芷妍,把他们带走了。 而管家和剩下的幸存者被困在火海里,眼看就要丧命。 这时候管家招呼大家都跟着他走,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地下密室里。 也就是在那里,他们躲过了一劫,等到了明芙嫣。 明芙嫣问:“密室里有什么能够带出来的吗?” 管家遗憾地摇头:“那处密室也才刚刚修成不久,还没有开始用。” “还是因为孟老爷带东西回来,老爷想着府里也没有个密室,叫我建来放东西的。” 明芙嫣叹气道:“可还有什么吃的吗?” 明管家摇头:“来的路上我们看了,厨房早都烧没了。” 明芙嫣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我们,去白府看看。” 这一路上,他们不得不拿石头和树枝上的残雪塞到嘴里,等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了再喝下去。 指头上挂着的几个已经冻了的野果子,逃过了大雪,却没有逃过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之口。 天冷,雪冷,心更冷。 “你们说,白府会不会也……” 明芙嫣的心很乱,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凝结在心头挥之不去。 明管家道:“白府地处要偏僻一些,平日里活动也比咱们明府少的多。” “这样的一个清净地,应该不会引起注意的吧。” 茵儿也跟着附和:“是啊,夫人你先不要着急。” 说不急是假的,但是等她看到了白府的样子之后,忽然也就真的急不起来了。 再次长途跋涉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仍然是一座废墟。 第三百四十二章 结盟 这是明芙嫣生命中最黑暗的七天。 在此之前,她从未感受过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看着从白府废墟里找出来的这十几个人,简直是欲哭无泪。 茵儿看着眼前这些灰头土脸的人,泄气道:“现在该怎么办啊?” 明芙嫣也想问个现在该怎么办。 绮萱看了看眼前这不到七十人的幸存者,感概道:“没想到堂堂武道盛极一时,如今只剩下这区区七十人。” 陌思从一旁也颇为触动:“天下的事,真是说不清呢。” 绮萱道:“好在平儿他们去灵感山还有几百人,各门派带去的人加在一起总也该有一千了。” 陌思心知道她是给自己找信心,那些人去了未必就能回来。 但还是道:“是啊,只是现在这些人该怎么办?” 是啊,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首先吃饭就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明芙嫣将几家能够做主的人都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明管家直接道:“我听小姐的。” 他不是没有主意,而是没有希望了。 文蔚管家道:“我也听夫人的。” 白家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是白家的一脉家主。 只可惜他这一脉,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叹气道:“孙小姐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你们就一点主意也不出,光逼着她一个人想办法吗?” 文蔚管家道:“白老爷,在家时夫人是我主子,我们自然是都听她的。” 明管家也跟着道:“是啊,我家老爷夫人被抓走,少爷又音讯全无,现在能做主的也就是小姐了。” “如果问我,我能说出什么呢?从一个家仆的眼睛里看,无非是救出老姥爷夫人,把少爷找到,一家人团聚罢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家那些金银珠宝全都化成了一堆黑黢黢的烟飘走了,不由得悲痛。 他这边哀哀哭泣,文蔚管家也是一样的痛心,于是两个人抱头痛哭。 明芙嫣被他们触动伤心事,止不住地流泪。 但是她厉声道:“哭什么?别哭了!” 两个管家被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顿时止住了哭声。 他们两个瞪着两双婆娑的泪眼,竟然恍惚间看到了明夫人的影子。 “夫人……”文蔚管家一时恍惚,不由得说了出来,“您……” 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明夫人,这是明芙嫣。 明芙嫣听到他说话,于是转头望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文蔚管家顿时有些心慌,又不能说刚刚以为看到了明夫人。 于是灵机一动:“我们不如到灵感山去投奔老爷。” 明管家此刻已经是丧家之犬。 他和别人不同,明家于武道上的修行几乎等于没有。 没了那些金银财宝,他们明府的底气也就当然无存了。 如今能依靠的也就是眼前这个小姐,武道盟主的夫人了。 明芙嫣向白家的那位家主道:“符叔,您老是什么意见呢?” 白符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皱皱巴巴的手,他手上的皮已经松了,看上去就像是松树的老皮一样。 这双手已经不再年轻,看上去枯瘦干瘪,不再有年轻的活力。 这双手,已经不再能够给他信心和力量。 “我能有什么想法呢?”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十几个弟子,“族长现在还在灵感山,他不知道夫人已经……” “哎。”说道这里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家里没人了,就剩了我们这点人。” 明芙嫣转头看向绮萱和陌思,发现她们并没有要参与意见的意思。 她沉默了。 灵感山是一个好去处,最起码各家能做主的人都在。 但是那里正在激烈的战斗,会有更残酷的东西等待着他们。 想到这里,明芙嫣闭上了眼睛。 他们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噩梦吗? “那好,我们武道既然已经建立了联盟,那就是一家人。”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前老爷带着各家兄弟去救灵感山。现在我们突然遭难,倒是还有一家可以投奔。” 白符道:“武功山?” 明芙嫣点头:“是。” “各位家主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尚且能够安心杀敌。” “若是他们知道已经……”她深吸了一口气,“恐怕对他们也不好,如果因此而在拳脚上失手,那我们就是罪人。” 这回大家都沉默了。 谁都想活。 谁都想自己家人好好的。 明管家首先打破了这沉默:“倒是一个去处。”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那自然是刻不容缓,立刻出发。 从白府到武功山,一行人偶尔遇到村庄还能,换口最便宜的吃食。 但是更多的是荒山野岭。 又赶上寒冬腊月,除了雪几乎就看不见什么东西。 所有能看见的活物都下了肚子,甚至连树皮也难以幸免于难。 七十人的队伍到了武功山,就还剩下四十人。 明芙嫣整个人都脱了相,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显得两只眼睛更大更圆了。 慕名镇还在,只是出奇的安静。 茵儿远远地看见常来饭庄的牌匾,她踉跄着走过去。 她已经饿得跑不动了。 饭庄里一个人都没有,桌椅凌乱地堆着。 桌上有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剩菜剩饭。 残汤早已干了,巴在盘子上,裂出了几道纹。 她用颤抖的手抓起半个冷硬的馒头,一下举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停住动作。 若不是这馒头已经干得像块石头一样,恐怕已经被她攥出了几条深深的沟壑来。 她努力地吞咽着口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茵儿。”明芙嫣扶着桌子叫她,“你在干什么?” 茵儿艰难地闭了闭眼睛,转身走过去将半个馒头递上去。 明芙嫣看着眼前这个还带着牙印的冷硬馒头,明显眼睛一亮。 她也说不出话来了。 茵儿晃了晃手里的馒头,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 就在这时,后面的四十多人也到了。 他们几乎手脚并用地抢进了门,饿鬼一样用手刮下盘子里那些残汤。 没有人还能将注意力分到桌子以外的地方。 明芙嫣一把抢过馒头,艰难地啃起来。 她像一只啃着骨头的狗一样,用尽了平生力气。 边啃边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走投无路 “我就知道。”明芙嫣喃喃地说,“果然。” 从看到山脚下荒凉的小镇,她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茵儿带着哭腔问,“夫人,我们留下来吗?” 明芙嫣看着疲惫的众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山下的镇子还算完好,我们先下去看看还剩下了什么。” 众人再次下山,在小镇里开始了搜索。 他们把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把能用的都找出来,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踏实觉。 “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吧!”有人说,“这里的房子还在,水井也能用。” “就是啊,我们就留下来吧!” “是啊,是啊。这样冷的天气不要再出去了!” 明芙嫣知道他们不是畏惧辛苦。 他们是饿怕了。 这些从没有挨饿受冻过的子弟,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就算是那些仆人丫鬟,也都没有饿过肚子。 往往打败人的,都是那些看似最平常的事情。 吃饭就是其中一个。 明芙嫣对明管家道:“咱们这些吃的,给每个人平均分了。” 明管家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小姐,我们……是还要接着上路吗?” 在旁边的人听到了,都围拢上来:“盟主夫人,咱们就别走了!” 明芙嫣道:“这里的人为什么都不见了,你们都没有想过吗?” 有人已经不耐烦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管着:“跑了呗。” 明芙嫣道:“对,为什么跑了?” 那人道:“咱们大伙不是看见了吗?米氏也被那些妖怪给袭击了。那些人肯定都是吓跑了。” 明芙嫣赞同地点点头:“对,你说对了。” “刚刚我们也去苏氏那边看过了。那边也有摧毁的痕迹,但是好一点。” 底下的人都开始小声地说着什么,已经渐渐地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守规矩。 明芙嫣没有横眉怒眼地取阻止他们,而是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两边都受到了袭击,两边都已经没有人了。” 她缓缓道:“但是两边受到袭击的时间不一样。” “苏氏更早一些,米氏是这两天才遇袭的。” 文蔚管家道:“是的,刚刚我们几个人看过了,确实是这样。” 明芙嫣道:“这说明那些妖兽不止来过一次。” “那么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回来?” 人群忽然安静了。 大家纷纷意识到很有可能会再次遇到危险,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周围,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个怪物从阴影里冲出来把自己吃掉。 “走吧,我们去灵感山。”明芙嫣脸上满是疲惫,但她不能就此休息。 “去灵感山,找我们的族人!” 又是一条漫长的旅途。 好在这次他们身上背了干粮。 “夫人,眼前就到灵感山了。”明管家上来禀报,“我们要不要停下来分成几个小队?” 明芙嫣抬头看向上空,透过一节节枯枝望见上方悬停的妖兽,以及伴着妖兽的撞击泛起点点金色的结界。 “我们慢一点走,不要发出任何动静。”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同意分开。 明管家将话传给每一个人,她则继续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缓慢前行。 终于,他们走到了结界的边上。 明芙嫣试着伸手去碰触结界,马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上传来。 她慌忙抽回手,那上面已经被结界烧脱了一层皮。 “没有里面的人允许,外面的人是进不去的。”陌思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只能等了。” 所有的人都静静滴等着有人能从他们面前经过,然后放他们进去和亲人团聚。 然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苏清璇?”文蔚管家看着对面,结界的另一个侧面。 宽阔的地上站着一个红衣的女人,正是之前在文蔚府住过的苏清璇。 他向明芙嫣道:“夫人,你还记得吗?那个就是当年和叶图一起来我们府里住过的苏清璇。” 明芙嫣经他一提醒,也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只见苏清璇背后跟着一些捆住手脚的人,正是被掳走的那些人。 “夫人,那是老爷和老夫人!”茵儿眼尖,一眼看到了明广言和白芷妍。 跟在她后面的,还有米氏的几个师叔、白氏的几门长。 “他们要做什么?”明芙嫣急得眼睛都红了,刚想爬起来,被绮萱一把摁住。 “你要做什么?” 明芙嫣怒道:“去救他们啊!” 绮萱道:“你看看我们现在这几个人,能干什么?” 她扬了扬下巴:“里面的那些人可都是好手,你们文蔚府的十二卫可都在里面。” “你去出了多一个人质,还能干什么?” 明芙嫣默然,只好忍气吞声地继续看着眼前的情况进一步发展。 文蔚平已经带着各派的掌门来到了结界的边缘,他看着对面疯疯癫癫的明夫人,和已经被吓得抖成一团的文蔚英:“苏清璇,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清璇道:“没什么意思,看你们在这里也好长时间了,怕你们想家。” 文蔚平被气笑了:“那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苏清璇不客气地点头道:“不错。” “你不仅要感谢我让你们团聚,还要感谢我帮你们解决了后顾之忧。” 米千眼珠一转,慌忙上前两步质问道:“解决后顾之忧是什么意思?” 苏清璇笑道:“字面意思啊。” “老人家不要激动,有个万一,我可不好交代。” 白轩朋怒目圆睁,厉声道:“你这妖妇,把话说清楚!” 苏清璇捂住嘴惊讶道:“哎呀,这个老爷子可真吓人。我告诉你们就是啦。” 说着一把揪起旁边一个人的头发,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拉起来:“怕你们想家嘛,所以都帮你们烧掉啦。” 她看着对面那些人目瞪口呆完全凝固住的样子放声大笑:“没有了,这下不用想了。” 低头对那个被拉住头发的人轻笑道:“你说是不是啊?” 她的声音很温柔,那人听了却如同见了恶鬼一般:“掌门!掌门救我!” “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盛衰之瞳 米千怒吼道:“你说什么!” 原来这人正是米氏的弟子,刚刚经历了巨变,此刻看到了自家掌门,如同溺水之人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声嘶力竭地呼喊求救,将那一点点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掌门身上。 米千被那弟子的样子震撼,严重眼中含着热泪:“好孩子,咱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那弟子面色惨白,几乎都要将眼珠瞪出眼眶。 恨不得目光所及之处,既是身之所在。 那弟子挣扎着蹬动双腿,但是头发被苏清璇牢牢抓住,死活也不能挣脱。 “掌门!武功山上已无活口!留下来的族人弟子还活着的……” 他用嘶哑的声音仰天喊道:“只我一人。” “哎呀!” 米千一霎时痛彻心扉。 他怒吼道:“苏清璇!你这妖妇活该灭门灭族!” 苏清璇明显被这句话刺到了,眼睛微微睁大,另一只手摸出一并尖利的小刀来。 她的眼神里有危险的光,面无表情。 手起,刀落。 那弟子脸上登时多了一道伤口。 他疼得嗷地一声惨叫:“救我!掌门救我!” 米千看见鲜血从伤口里留下来,长长的一条像蛇一样蜿蜒而下。 “苏清璇!你一定跟你那些不要脸的族人一样,不得好死!” 苏清璇没有回嘴,手腕一抖,那人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米千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有本事你来打我们啊!” 她指尖轻挑,再添一道刀痕。 文蔚平连忙拦住米千:“米掌门,你先不要再理会她了。否则还没有开战,他便死了。” 米千两眼死死地盯着苏清璇,呼呼地喘着粗气。 苏清璇一扬手将那弟子甩道一旁的地上,捂着肚子笑道:“米掌门,你不会是想用眼睛瞪死我吧?” “这可真是个稀奇的功法,没想到你们武修还真是天赋异禀呢!” 听了米氏弟子和米千的对话,白轩朋心如死灰。 文蔚平见他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十岁,连皱纹都深陷了:“白掌们节哀。” 白轩朋眼一闭牙一咬大声冲着对面喊道:“有没有白府的人在?” 果然,对面有人应到:“掌门,我们在!” 白轩朋看向对面,只见有两个弟子相互搀扶着站立,身上、头上狼狈不堪。 正是白玲玲和白田。 白飞看得真切,喊道:“玲玲!田哥!” 两人听到声音望过来,自然也看到了他。 只听白轩朋问:“家里,还有多少人?” 他的声音颤抖着,连带着整个人也都跟着抖了起来。 白田道:“掌门,家里大约还有十几个师兄师弟。” 白轩朋两只眼睛通红,比那些妖兽的眼睛,还要红。 他一抬眼:“苏清璇!我谢你给我白氏留后!” 他这一嗓子带着金戈之气,如果声音能够伤人,此刻结界已经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口子。 苏清璇仿佛很欣赏他愤怒的样子,对于这情形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快乐自心底升起。 “不谢。” “夫人……”白轩朋气得发丝乱颤,“她在那里?” 这话本来是问白田、白玲玲两人的,却被苏清璇半道上截了去。 “夫人与掌门夫妻恩爱,已经到冥界去打前站了。” 白轩朋哎呀一声大叫,顿时昏了过去。 众人连忙冲上来扶住的扶住,抢救的抢救。 孟齐泰在一旁听到此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结界的边缘,面对苏清璇惋惜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走这步棋。” 苏清璇努力睁大双眼,想要把他的样子看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 泪水却不争气地模糊了视野。 望着眼前这个人,他的声音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甚至还有些驼背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陆岑吗? 初闻姐姐的死讯,孟齐泰只觉得悲愤交加:“苏清璇,你这是要遭天谴的!” “不要叫我苏清璇!”她倔犟地抬起胳膊抹掉眼泪,“你不配!” 他的眼神如此陌生,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你不是陆岑,你把陆岑还给我!” 孟齐泰咧开嘴笑了:“你还和刚来的时候一样,怎么这么天真?” “现在你还不明白?哪有什么陆岑!” “那是古神造的一个傀儡,一个玩偶罢了!” “不是!他不是!”苏清璇摇头,“他是真的!他存在过!” 孟齐泰皱眉,猛然间觉得眼前的这个魔头是如此的可怜。 他转身就离开了结界,向白轩朋倒下的地方走过去。 最终,他选择了家人。 白轩朋悠悠转醒,看着眼前围着的一圈人道:“我早该知道的。” 文蔚平蹲在他的右手边,轻声道:“白掌们不要劳神,好好休息。” 众人正打算把他抬走,白轩朋忽然道:“盟主,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有了如此一问,众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文蔚平。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文蔚平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他轻声道:“是。” “什么!”有的人已经拔出了佩剑,有的人还心存疑惑。 只有十二卫在同一时刻通通地向前一步,护住了他。 各种质疑通通跳了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 “原来奸细不是米掌门,是盟主!” “什么?米掌门是奸细?” “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盟主不会是奸细吧?” “太可怕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吵吵嚷嚷地让人不得安生。 文蔚平抬起双手压了一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诸位同道,事情的真相就在那里,也不会跑,也不会逃。” “如果猜测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那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冤死之人了。” “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 他说:“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争这武道盟主呢?” “因为盟主的眼睛,可以看见各个门派的生死。” 他悲悯地说:“前几日我已看到你们各个门派的情况了,包括我文蔚府的。” 他现在一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满眼的血红。 那些红色的碎片纷纷扬扬地飞上天,把整个天空都染红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退居西海 “你还在等什么!”苏清璇向着空中的西媛喊道,“给我把结界冲垮!我要把他揪出来!” 她满面的泪痕触动了西媛的记忆。 作为帮她消灭武功山米氏的回礼,西媛催动妖兽,配合她攻向结界。 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攻入结界的妖兽脚爪砍掉,狼狈地维护着暂时的安全。 文蔚平伸手接住一个被妖兽踢飞到自己身边的弟子,将他扶稳。 抬头间正好看到匍匐在结界另一边的明芙嫣。 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做梦似的感觉。 明芙嫣双眼一刻未离开过他的身上,此时瞧见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简直是要喜极而泣。 她张开嘴刚想喊,又怕被发现,只能焦急地指了指眼前,做了一个打开的手势。 文蔚平愣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此时放松结界禁制太危险了,他不能冒险让她们进来。 越来越多的妖兽将自己的身体挤进结界,各门派都自顾不暇。 文蔚平看了一旁的绮萱一眼。 这一眼里有嘱托,有感激,有信任,包含万千。 绮萱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对明芙嫣道:“这里太危险了。跟我们回西海吧。” “我不去!”明芙嫣道,“我的族人都在这里,我不去。” 去西海做什么呢? 那里没有自己的同类,要她在一群鲛人中间,然后被发现自己偷了他们的血吗? 岂不是自投罗网? 绮萱道:“怎么?害怕?” 明芙嫣心虚,没敢回答。 “你心里有数就好。”绮萱冷笑,“我带你们回去,是因为我的外甥平儿。” 明芙嫣点头道:“自然是的。” “很好。”绮萱对陌思示意她到后面去带路,告诉大家要去西海。 很快地,人群有一些躁动,但是好在马上也做出了反应。 “走吧,还在看什么?” 她轻蔑地说:“你还以为平儿能顾得上你的死活?” 明芙嫣紧紧地咬住了嘴唇,闷声跟上了离开的队伍。 一路小心谨慎,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广阔的西海。 海风冰冷地浸透了他们的骨髓,无情地给了他们一场不见血的凌迟。 太冷了。 明芙嫣和茵儿两个人几乎是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绮萱道:“你们可以到那边的渔村去看看,不过那边已经没有人了。” “骨鲲上来的时候村子就毁了。” 她走出两步又回头说道:“劝你们不要离开这里,我们会回来找你们。” “倘有不测还能相救,但是你们若离开了,我们也就无能为力了。” 说完走向大海,消失在浪花之中。 明芙嫣只好带着大家来到了渔村。 渔村果然已经没有人了,房屋也已经倒了大半。 他们动手收拾房子,把冻得像石头一样的鱼干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放到还算完好的房子里面去。 这些对于这些流浪到此的人来说是粮食,是命,是希望。 幽深的海底,鲛人们正在欢庆。 今天是他们的节日,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到海洋牧场去狩猎。 最勇猛强壮的鲛人才能够捕获的裂腮鲨就在这一带出没。 鲛人的王会将猎物上最肥美的肉亲自割下来赏给成绩最好的鲛人。 而这个荣誉将伴随一生,直到拥有者归于天河。 绮萱和陌思一路游到猎场,在喧闹的人群簇拥中来到鲛人王莫林的面前。 “父王。”绮萱没敢抬头,垂着头低低地唤了一声。 过了好久,莫林才开口:“我还以为你真的到岸上找个人嫁了。” 绮萱眨了眨眼睛,听着父王没有暴怒的意思,才继续说:“岸上的人哪里有咱们鲛人的迅捷勇猛。” 莫林的手指敲在手杖上,发出不易察觉的哒哒声。 绮萱感受到水波的振动,她知道那是父王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乱跑了。” 他的目光似乎被眼前相互追逐的矫健身姿吸引了,并没有看她:“最近出了个骨鲲在闹事。” 绮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父王,现在已经没有骨鲲了。” 这显然出乎了莫林的意料:“骨鲲已经死了?这样的怪物是怎么被灭的?” 绮萱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道:“父王,骨鲲确实已经不在了。” “它吞噬了压在武功山下的龙骨,脱了鲲骨。” 莫林大惊:“什么?有龙死在武功山吗?” 绮萱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安抚道:“是的,父王。” “而且您也认识它。” 莫林忙问:“是谁?” 绮萱抿了下嘴唇道:“西媛。” 接着,她将前因后果细细地说了一遍。 莫林不住地叹息:“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位公主。原来这些年受了这样的罪!” 他气愤地握紧了拳头:“这武功山的苏氏和米氏着实可恶!西媛她做的一点也没有错!” 绮萱轻摆着鱼尾,将头轻轻枕在他的手臂上:“父王,如果要是换作是我受了委屈怎么办呀?” 莫林道:“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本王这就带上咱们最骁勇的战士去把他们的头提回来喂鲨鱼!” 绮萱看着他飘动的胡须笑了:“父王别生气,没人欺负我。” 她撒娇道:“我就是问问。” 莫林嗔怪地瞪她一眼:“故意吓我是不是啊。” 看他放松了下来,绮萱打算将宁珊公主的事情合盘托出。 “父王。” 她轻声道:“我见到姐姐的孩子了。” “什么?”莫林瞪大了眼睛,“你说你看见谁?” 绮萱抬起双眼,仰头望着他道:“是姐姐宁珊公主的孩子,他叫文蔚平。” “文蔚平!”莫林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扭曲,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他的声音发颤,忍着怒气道:“她还真的在岸上找人嫁了!” “居然还生了个混血!” 莫林怒不可遏,伸手杂碎了一旁的礁石:“叫她永远不要回来见我!从此以后我们族里没有她的名字!” 绮萱拉住他再次砸向礁石的手道:“父王息怒!” “姐姐她,她再也回不来了。” 莫林愣住了,他渐渐地从暴怒中冷静下来。 他的女儿刚刚说的是她再也回不来了,而不是她再也不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筹谋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林翻手抓住绮萱的手臂:“宁珊现在到底在哪儿?” 两颗珍珠从她眼中滑落:“姐姐她已经回到天河中了。” “我亲眼看到姐姐所化萤火飞上天际,还听到了她的愿咒。” 愿咒二字一出,似一柄铁锤带着千斤之力砸在他的心口。 这位王者眼中满是悲伤,那是父亲才有的悲痛:“是谁,是谁杀了她?” 绮萱轻轻摇头:“姐姐是自愿以身化咒的。” “她希望她的儿子平平安安,实现愿望。” 莫林以手遮面,那些珍珠自他的手中滚落,顺着海水跌落在海草中。 “父王,姐姐最后的愿望,我想帮她守护。” 绮萱又将妖兽袭击各门派、文蔚平被困灵感山的情况一一说了。 莫林沉默片刻道:“绮萱,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眯着眼睛,想从她的神情里找出答案:“给他避水珠,让他到海里来吗?” 绮萱道:“整个武道除去被困在灵感山的,不过还剩下三四十人。” “我把他们安置在海边的渔村里,如果妖兽回来,能让他们到海里避一避是再好不过了。” “这,就全靠父王您救她们了。” 莫林气道:“我救他们?我的女儿、我的族人都死在他们手里,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绮萱劝道:“父王,我们族人有双腿,就说明岸上也是我们的疆土。” “岸上的人主要分为武修和法修两派,法修常年隐居深山,清心自修。” “武修经此一战所余不足千人。” 她伸手指向那些在海中追捕猎物的鲛人道:“我们有最勇猛的战士,有最忠心的族人。” “我们应该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并从此压制住那些贪婪的武修之人。” “从此以后,我们鲛人不要再受大海的限制,星空之下都是我们的家园!” 最后,她用近乎哀诉的语气道:“父王,你不想给那些死去的族人,给姐姐报仇了吗?” 莫林确实动摇了。 作为一个王,他不可能没有扩充疆土的野心。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疆域扩展到岸上去。 这是世世代代的鲛人都没敢想过的事。 就在绮萱以为自己的提议终将被否定的时候,莫林道:“这也不是不可以。” 绮萱兴奋地问:“父王,你同意了?” 莫林这时已经恢复了一个王者该有的冷静:“但是有一个先决条件。” 绮萱问:“什么条件?” 莫林道:“你不是说岸上有他们的人吗?” “是啊。”绮萱不明白是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莫林意味深长地道:“客人远道而来,到了门口却不请进来,是我们失礼了。” “父王的意思是?”绮萱试探道,“把他们弄下来做人质?” 莫林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反驳。 反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好,那我去拿避水珠。” “等一等。” 莫林叫住她:“避水珠可珍贵的很,再说,哪有那么多呢?” 他说完指了指绮萱,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肘:“去吧。” 绮萱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父王是要她用人鱼肘刺中的毒液来代替避水珠给那些人服下。 “王的意思是要这些人留在海底吗?” 离开了喧闹的庆祝现场,陌思悄悄地问:“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也不能远离大海了。” 绮萱自然知道,她也明白这是父王利用这个机会出一口闷气。 既是王命,也是父命,实在难违。 “留下人质也好,省得他们反悔。” 当晚,绮萱和陌思披着月色登上海滩。 “还没睡呢?”她们来到渔村里的小酒馆,这里依然和之前一样聚集了很多人。 不同的是那灯火只有绿豆大小,犹如鬼魅的一声叹息。 明芙嫣等一群人围在一起抵抗着寒冷:“嗯,是啊。” 陌思将一只玉瓶放在人们眼前,便重新退回到了黑暗的阴影里。 绮萱道:“这是可以到海底的药,喝了它能在海中保持呼吸而不死。” “岸上危险,又冷。”她将瓶子向明芙嫣推了推,“不如先跟我到海底去避一避吧。” 见明芙嫣并没有接过瓶子,绮萱于是道:“盟主夫人不喝?难不成你也是鲛人?” 明芙嫣心里一惊,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拿起瓶子攥在手里。 但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听绮萱的摆布:“各家的人也在这里,我们总也得商议一下。” 绮萱做了个请的手势:“好,你们商量。” 她背过身去,看着房梁上挂着的那些鱼干,伸出手指去敲了一下。 棒棒作响,就像是那根房梁的木椽一样硬。 明芙嫣正在和几个人商量要不要到海里去。 只听绮萱对陌思道:“嚯,这居然是鱼。” 陌思应和道:“是啊,这是渔人自来就有的习俗。他们冬天下海不便,就在秋天的时候多捕一些,挂起来晾干了用来裹腹。” 绮萱嫌弃地退了一步:“哎呀,这样子的东西就算是用水煮过了,恐怕也跟这烂木头一样了吧?” 陌思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和我们家里那些肥美的鱼和虾比,简直就是像岸上的牲口槽子里那些干草。” 绮萱听了不由得笑了:“那可真是可怜啊。这海边的冬天可是有四个月那么长呢。” 陌思道:“这也是这千百年来最有经验的渔人发明的法子。他们尚且有四个月不能捕鱼,要是初学捕鱼,恐怕得有半年都要嚼这干树杈子呢!” 两人说说笑笑,听到明芙嫣等人耳朵里简直是糟糕透顶的消息。 大家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大多数人都是要先到海里去避过这个冬天。 对于饥饿的恐惧让他们失去了坚持留在岸上的勇气。 那些在流亡中的回忆如此不堪回首,甚至在午夜的噩梦中流连不去。 “好,我们愿意到海里去。” 各家商议后,推明芙嫣和绮萱说出了他们的选择。 绮萱指了指那只瓶子:“喝一小口就可以了。” 说着向明芙嫣递了一个眼色。 明芙嫣会意,将瓶子放到唇边沾了一沾,递给下一个人。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并没有喝下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突破结界 灵感山的诸位就没有这么悠闲了。 他们正在经历一场几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硬仗。 对于一个武修之人来说,参加这样的实战的机会并不多。 当然了,文蔚府的人除外。 他们的练习场景可比这丰富多了。 可即便是他们文蔚家的人,也很少置身这样的考核环境。 长天一色。 血色。 那些殷红的液体在衣服上渐渐变成褐色,一层叠一层。 不知是从妖兽身上洒下来的,还是从自己同伴身上沾染。 早已经混到一起,分不清了。 在这场残酷的大战来临之前,曾经有人开玩笑说:如果山上的粮食吃光了,不如弄一只妖兽烤烤。 倒也不失为一种美味。 而如今那些妖兽的残骸就老老实实地摊在地上,却没有一个人主动走近。 太恶心了。 妖兽们在古神的两个神使的催动下,还在不停地用自己的身体消耗着结界。 越来越多的妖兽闯进结界,场面渐渐失控。 漫天的怒吼下,蹄爪卷起残雪冰屑,连同下边冰冻的泥土一起四散飞溅。 在地上留下一个个伤口,翻出大山黑褐色的血肉。 总会有人被这样惨烈的景象打动而哭泣,却有另一些人要在这些伤痕上留下难以抹灭的疤。 “苏清璇,你真的不应该来。” 米千握着手里的大刀,全身却在微微战栗。 “你怕我。”苏清璇没有接他的话,“米掌门,我们可是老相识了。” 米千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把自己手里的刀柄握得更紧。 他鄙夷地笑道:“一个黄毛丫头,跟我这装什么大人物?” 苏清璇的目光被他的刀吸引了去。 这把刀刀身并不宽,不过一掌左右。 它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的刀身上,正映出米千的面容。 苏清璇笑了,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离开了。 她在找人。 陆岑。 刚刚和孟齐泰两个人隔着结界说话,现在她进来了。 她要把他带回去。 苏清璇坚信只要把他带回去,古神总会让陆岑回来的。 毕竟古神只要愿意,他就是万能的。 米千诧异地看着她离自己而去,反而感到一丝诡异的气氛在自己身后越来越强烈。 他猛地回头。 一只手就停在离他肩膀一寸的地方。 西媛见他转过头来,放下手臂道:“米氏的后人?” 米千挺直脊梁,抖着嘴唇道:“不错!” 西媛倒是很认可他这份骨气,如果这不怕死的劲头是出现在另一个家族的人身上,她说不定就放了他。 可惜,可惜。 “你知道我是谁吗?” 米千道:“和苏清璇一起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西媛摇摇头:“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明明我才是债主,你却横个什么劲儿?” 米千一举手里的大刀:“你把话说明白!我什么时候欠你的了?” 西媛摆手道:“不是你欠我的,是你们米氏欠我的。” “这话从何讲起?”米千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实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位。 西媛抬眼看他,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知道苏氏怎么死的吗?” “你是……”米千忽然想到了什么,“葬在山谷里的龙女?” 听到这个说法,西媛笑了。 他们米氏的先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啊,竟然把这样一场谋杀渲染成慈悲的安葬。 “没错。”她仰起头,“不过有一点点误解。” “我不是被葬在那里,是被活埋的。” 米千的心被剧烈地震撼了。 他从父辈那里听来的故事是苏氏杀了龙女,而米氏不过是帮他们埋葬了龙女。 “这……”他无措地摊开双手,“你是个可怜人。” 西媛看到他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三分:“你的先人并没有告诉你们真相。” 后辈怎能对先人无礼? 米千静静地站在原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西媛伸出手:“现在你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便和你的先人同罪了。” 闻听此言他霍然抬眼,举起大刀便冲着她兜头砍下! “你凭什么……” 西媛身形未动,只轻轻抬手一格,那刀边折为两半。 又是轻轻一挥手,那断掉的半个刀身风车一样旋转着没入了他的腹部。 “……说别人有罪?” 一个罪字声落,米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脸上的肉抽搐了几下,带着皱纹也跟着像垂死的虫一样扭动了几下。 他死了。 “因为……”西媛将目光从他的尸体上移开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你们造下的恶。” 各门派弟子的衣服都相对统一,那些仅存的米氏弟子见此情景疯了似的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外衣。 这是人在危急关头下的求生欲使然。 也是人在慌乱中头脑不清醒的典型例子。 脱了外面层外衣有什么用呢? 别的门派弟子都有统一的服装,不同的那些定然还是同一群人啊! 西媛轻轻地叹了口气,追逐着逃跑的人跟了上去。 至此米氏一族除去被迫出族独自生活的极少数人以外,无人生还。 除去了心头魔障,西媛舒了一口气。 她轻轻一跃,跳到了层云之上。 “我看到你了。”苏清璇隔着山石像后面的人说,“刚刚隔着结界,有那么多人听着,我可以理解。” 在妖兽的怒吼和武修的喊杀声中,她柔声道:“现在我进来接你了。不用怕他们对你怎么样,跟我走吧。” “回古神那里吗?”孟齐泰声音平得像冬日的湖面。 苏清璇道:“不错。” 孟齐泰坚定地道:“我不会再回去了。” 苏清璇上前两部,企图绕过山石走到他的面前当面问清楚。 却被孟齐泰躲开了,他绕到山石的一侧道:“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你走吧。” 苏清璇伸手抚上面前的山石:“你以为隔着这块石头就能躲起来了?” 孟齐泰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我并没有这样认为。” 苏清璇皱眉:“你跟我回去,请古神再赐予你重回青春不好吗?” 孟齐泰无声地笑了。 一提到青春这两个字,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靓丽飒爽的身影。 “青春,好啊。”他答道,“可是假的东西再好也不是真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算盘打空 “你什么意思?”苏清璇弯腰提起了裙裾,放慢脚步扶着山石偷偷地挪动脚步。 很快,一方熟悉的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这衣服她只一眼便可以认出,绝不会错。 这是她曾经无数次完成任务归来,在古神大殿的玉门之外,抬起眼睛看到的第一件东西。 无论遇到了什么样的棘手事情,无论任务难易与否,无论古神赏赐还是责罚,迎接她的都是这熟悉的花纹。 那时候它也是像现在一样,那么孤零零地悬在石壁旁边。 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我的意思很简单。”孟齐泰的声音已经有了上年纪的沙哑特质。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道:“我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会再回去了。” “我也劝你不要再回去了。” 苏清璇看着那衣角真的很像一把抓住,好像下一刻它便会像只小耗子似的钻入山石的缝隙销声匿迹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 但是又停住了。 她怕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看到的是抗拒和躲避。 她怕自己会在他面前碎掉,发出寒冰碎裂似的哀鸣。 “为什么?” 孟齐泰猛然听到那声音就在自己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顿时愣住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挪动脚步。 而身后也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远处的撕打声音越来越近。 孟齐泰有些焦急地抬头看向远方:“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我们被拉进来深陷其中,还要感恩戴德奉上忠诚和生命。” “多了我便也不说了。”他微微侧头向后方说,“告辞。” “不是再见吗?”苏清璇极其缓慢地挪过了转角,终于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背影她以前很少注意。 同在古神殿的长廊居住的时候,苏清璇出任务的机会要比陆岑多得多。 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对这个背影的印象:“原来你的背影是这样的。” 她轻声道:“虽然我原来从未用心留意过,但是现在记住了。” 他的背有些驼,两个肩膀看上去有些耸起来了。 看上去多了些暮气,少了些熟悉。 孟齐泰的身形还是纹丝未动,僵直地站在原地。 “你说不让我回去,可这天下还有何处肯收留我?” 苏清璇又向前走了一步:“除了你,还有谁愿意和我说话?” 孟齐泰仰天长叹:“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再面对你了。” “因为你的容颜变老了吗?”苏清璇激动地追问,“还是因为你的声音变哑了?” 她眼神闪烁,等着他的回答。 无论他说是因为什么,她都会说:我不在乎! 孟齐泰在她的追问之下似乎也有些激动,两个肩膀因呼吸而微微颤动。 “都不是。”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们共事这么久以来,我都尽量照顾到你。” “你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希望能够多帮到你。” 苏清璇皱眉,眼泪在眼睛里堆积着不肯落下:“等等。” “共事?”她攥紧了双拳,“只是共事吗?” 孟齐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像一尊石像似的立在当场。 她又上前一步,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伤心和愤怒:“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在可怜我?” “可怜我?”她重复道,“你竟然可怜我?” 孟齐泰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到她现在是在用一种什么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苏清璇厉声道:“陆岑,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 她眼中的怒火和恨意要将眼前的人烧穿,烧成灰,烧到只有她认识。 让他再也没有选择的机会,永远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 孟齐泰叹息道:“陆岑已经不在了。这里只有孟齐泰。” “他可以在!”苏清璇近乎哀求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对你耍小性子了,好不好?” 对于她态度的骤然转变,孟齐泰似乎并不意外。 软硬兼施已经对他没有太大的作用了:“即便古神重新给我带上面具,回来的也不再是陆岑。” “那面具会让人忘掉之前所有的记忆。”他的语气比一旁的残雪还要冷,“包括陆岑的。” “怎么会这样!”苏清璇焦躁地跺脚,“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孟齐泰抬脚要离开,被她从后面两步赶上,搭住肩膀喊住:“别走!” 孟齐泰一直都没有回头看她,此刻被她用力一拉,竟然一个踉跄。 也是因为这一拉,苏清璇看清了他的侧脸。 纵然他微微侧过了脸躲避她的视线,苏清璇还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轮廓。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里暖暖的,这温热的感觉融化了眼里的坚冰。 嘴角一勾,笑容带着晶莹的泪珠在脸上盛开:“你……看上去还好,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一点白发。” 孟齐泰轻轻挣脱她的手:“我已有妻儿……” 苏清璇抢着道:“我听说你的妻子早就在很多年前身故了。” 孟齐泰转过身去,被苏清璇快步赶上截住去路:“你的儿子我见过。” “秀春虽然已经身故多年,但于我来说,不过新婚燕尔。” “她历尽辛苦带大凡之,用一生来寻我。” “恩情难忘,刻骨铭心。” 苏清璇拉住他的手臂,逼迫他看向自己:“可是她已经不在了,你失去记忆已经三十年了!” “你清醒一点,你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她大吼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才是站在你面前的人!” “我们去求古神!我们可以获得几百年的时光在一起。” 孟齐泰道:“别逼我了,我们没有这个缘分。” “我说有就有!”苏清璇道,“一定有办法保留下陆岑的记忆!” 孟齐泰冷笑道:“可身体是我孟齐泰的。” 一丝危险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游走,苏清璇威胁道:“你最好别做傻事。” 孟齐泰道:“如果你只要陆岑,那我的家人势必难以在今天这场大战中活下来。” “孟氏一向人丁单薄,我很重视家人。” 苏清璇道:“只要你肯依我,我保孟凡之平安。” 孟齐泰道:“晚了。我的姐姐已经死于你手。” “你的姐姐?”苏清璇实在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孟齐泰点头:“是啊,我的姐姐。白府的夫人,孟茹芝。” 苏清璇顿时面色惨白。 第三百四十九章 极天门开 “我……”苏清璇语无伦次地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你的姐姐就在白府!” 她的声音里都带了一点哭腔。 孟齐泰看着她的样子,从心里升起一种厌恶。 就连陆岑记忆里那一点儿喜欢都无法抵挡。 “看在陆岑的面子上,你走吧。” 他冷冷地说:“毕竟他对你很好。” 苏清璇顿时睁大了眼睛,摇晃着他的手臂道:“他还在对不对?是不是他跟你说的?” 孟齐泰拨拉掉她的手:“你好歹也是法修弟子出身,怎么会说这样无知的话?” “我有的,只是被叫做陆岑那段时间里的记忆。” 他一字一顿道:“陆岑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你胡说!” 苏清璇不肯承认他说的话。 “最后劝你一次,醒醒吧。”他由衷地说道,“苏清璇,你对你喜欢的人也好,还是对你追求的道也好,都太执着了。” “你太贪心了。不是你的就不要执迷下去,反倒是你该追随的却轻易放弃。” 孟齐泰也无心再和她争辩什么:“随你。” “只是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毅然走向了正在奋战中的人群。 云层越来越厚,渐渐地压了下来。 苏清璇怔怔地留在原地,思考着孟齐泰刚刚的话。 难道真的是错了吗? 她不肯承认自己付出如此代价,换来的却是自己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如今苏氏被灭,她已无家可归。 成为了古神的神使,也就无法再回归正道。 而陆岑,一朝错过,抱憾终身。 如遭棒喝。 一时间她的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头脑中一片空白。 冷静下来想一想,自己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又真正追逐了什么? 真是一叶障目啊! 霎时间那些喊杀声也听不到了,远去的和陆岑像极了的背影也逐渐模糊。 孟齐泰回到了白轩朋和孟凡之身边,迅速加入了战斗。 他们孟氏的功夫是在不怎么样,就和其他人聚在一起围攻一个妖兽。 而十二卫这样的好手便三两个一伙儿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 像叶图和文蔚平这样手里拿着神器的,单个作战别提多畅快了。 尤其是文蔚平,昊陀莲生就托给小莲,自己则另拿着武器砍杀。 昊陀莲生在小莲的控制下发出淡淡的红光,仿佛整个镰刀都沉浸在一抹妖艳的血红之中。 镰刃闪着寒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白骨尽毁。 无可生还。 “叶图,小心!”文蔚平焦急地道,“看着身后!” 身后的巨蛇长大了血盆大口悄无声息地向她靠近,在她聚精会神地对抗眼前的五眼鳌鱼时准备偷袭。 叶图在无生剑剑身上早已看到了巨蛇的影子。 她故意不回头,就是等着它出击。 一击必杀。 届时她只需要以逸待劳,俯身回刺正中七寸。 而这所有的计划都被文蔚平这一嗓子给打乱了。 “多嘴。”叶图翻了一个白眼,低低地咕哝了一句。 她翻身跳上五眼鳌鱼的背,接着它和巨蛇错身而过之时凌空跃下。 借着这一冲之势双手握着剑柄向着巨蛇七寸要害之处用力刺下。 随着一阵劲风,巨蛇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 砸在地上掀起了一层冰屑。 “那是什么?”忽然有人大声喊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叶图闻言抬头,只见天空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漩涡正在极其缓慢地旋转着,周围的云也被它牵动,像是揉面团一样越裹越大。 “嘿呀,是飓风来了!”有的人喊道,“十二天神来救我们了!” 说着纳头便拜,被从一旁甩过头来的妖兽一口咬住,几下就吞进了肚子。 这一下人群全都炸开了锅,恐惧让人丧失理智。 他们胡乱地奔跑者,根本听不进去那些老人们拼命的叫喊。 “不要乱!”有经验的人喊:“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快都回到刚刚的位置上去!”各门派的管事喊,“没有到最后一刻,不能跑!”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哀嚎的、怒吼的满耳皆是。 他们只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心魂,不免恐惧失态。 真正收到更大的震撼的,是文蔚平。 自从前几日起,他的眼前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出现大片的血红色碎片。 一开始她只是看到十二卫们的头顶上开始冒出红色的碎片,紧接着白府和明府的人也被这红色碎片淹没。 更可怕的是孟凡之和孟齐泰,他们两个人几乎全身都浸在这红色之中。 这红色有多浓,文蔚平的心就有多沉重。 他知道这景象只有自己看得见,不免又多了一份悲伤。 无人共担的压力和无人共享的孤独像两把锋利的砍刀,把他的身体切成薄片。 他现在只是一堆薄片的集合体。 只要思绪一流动,他便被冻上一个透心凉。 这些红色的碎片,是武道各派族人的命啊! 那几天文蔚平最怕的就是叫大伙儿聚在一起的时候。 妖兽的血是红的,地上的冰是红的,同道盟友的身上、脸上都是红的。 后来,连天空都变成了红色。 他就像瞎了一样,四处乱撞。 “盟主一定是驱使昊陀莲生这样的神器耗费了太多的心神!” “盟主一定是要一边打一边指挥全场,太累了!” “快让盟主到一边歇会儿吧!” 这样的压力促使文蔚平头重脚轻,加上几乎近似于瞎掉的眼睛,他不得不在一旁的角落里做下。 好在昊陀莲生还在战斗,不然真的要被人看笑话了。 而此刻那些红色的碎片全都缓缓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它们似乎有生命似的排着队列,整整齐齐地绵延数百里,然后在灵感山上空汇聚。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上元灯会时候披着彩带的花灯似的。 而这些碎片的重点,就是天空中那个缓慢旋转的巨大漩涡。 随着源源不断的碎片流入云层漩涡之中,漩涡的中心也越来越大。 从起初的一个小圆点变成了武道场那么大的一个飓风中心。 第三百五十章 风起 “怎么不走了?”嵩月催促道,“该你了,别想耍赖。” 云修二指捏着棋子,闭目思量再三道:“你就不担心叶图么?” 嵩月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在这个问题上市认真的。 他对面前看都懒得看自己的对手毫无保留地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弯着新月似的嘴角道:“我的那些巫术在你这法术面前未免不讨女孩子欢心。” 云修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嘲讽,不屑地笑道:“那你是准备放弃了?” 嵩月从棋娄里捏起一颗棋子,有松手任其落下。 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你是哪只耳朵听出来的?”他从座位上探过身去,隔着桌子距离不过两拳的距离。 云修的睫毛很长,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两个蝶翼似的阴影。 “花里胡哨的事情做不来,实用的招式倒是有两下子。”他坐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你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应该知道巫族医术还不错吧?” 他自卖自夸道:“专治你们这种神仙的疑难杂症。” “哦?”云修依然闭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了,而此刻说的不过是进入梦乡前没有意识的呓语。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他嘴角微微上挑,没有掺杂着愉悦以外的其他情绪。 嵩月从棋娄里拿出一枚棋子放在一处星位上:“哎,先别急着谢我。有条件的。” 云修早有预料似的,淡淡地问:“嗯,说说看。” 嵩月收回手来,拍了拍手掌,似乎从哪里沾了灰尘似的。 “虽然你一直没说,但是我也看出来一二。”他仔细观察着云修的面色道,“如果撑不下去就不要强撑。” “你看看你,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你居然都没有出去帮她。” 他笑道:“这不像你啊。” 云修微微挪动了一下撑着额头的手道:“我没有跟过去,你不高兴?” 他借机揶揄道:“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去争取一下。还有闲心在这里跟我下棋。” 嵩月并没有中他的激将法,反而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盯着他道:“我还不知道你?” “没有把握能放她去?” 云修搁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别把我说得好像控制狂似的。” “她有自己决定的自由。” “那你还拦她?”嵩月趁着机会怼回去,“别把自己说得冠冕堂皇的。” 云修轻叹一声道:“就算是个凡人,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总这么幼稚。” “说得好像你多成熟似的。”嵩月道,“自己身上还剩下几个零件,心里没点数吗?” 云修微微皱眉,声音很轻,但绝对不容忽视:“你这棋下得还挺心急,我还没走呢。” 嵩月一愣,刚刚光顾着说话了,没想到他一眼没看却知道。 “戮戈。”云修隔着窗子向院子里喊。 戮戈来到窗下,胳膊支着窗台笑问:“什么事呀?弟弟?” 云修对他们这两个幼稚儿童实在无可奈何:“你在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去外面看看,那里才是你的游乐场。” 戮戈嘴撇得跟八万似的,眯着眼睛一指那棋盘道:“这琴棋书画可不费得连在一起干,下棋就下棋,别拽什么酸文。” “什么游乐场啊,老大把年纪了,说话干脆直率一点!”他偷笑道,“不就是想让我去看看叶图么?” “我懂!”说完屁颠屁颠地跑了。 嵩月哑然失笑:“你看你们也算得上是亲兄弟了吧?” “你看看人家这修炼可没白费,最起码得了个坦诚。” “哪像你,扭扭捏捏。说个话也说不明白。” 云修挑眉看他:“那你不得谢谢我?要不然你早回老家了。” 嵩月看他脸色越发的不好了,从一旁拎起小火扔到他怀里。 “我这是自己凭实力,可不敢沾你的光。” 说完起身走向屋外:“跟你这老年人不能一样,我们年轻人喜欢晒太阳。” “不下棋了?”阿苇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嵩月来翻了个身,伸着四个爪子把肚皮朝天。 嵩月随意抓了两把,回头望去窗子前已经空了。 “怎么?你还担心他?” 阿苇嘭地一下变回人形:“清醒一下啊,你们俩可是竞争对手啊!” 嵩月抬手给他脑门上来了一下:“时日不长,你这懂得可不少啊?” 阿苇哎呀一声捂着脑袋大叫:“你干嘛啦?” 嵩月道:“这戮戈除去半晌也没有音信,云修这可真是放鹰的,不管了。” 他笑眯眯地说:“去,看看怎么样了?” 阿苇道:“你学学云修,人家都说:她是自由的。” “你想看自己去看啊,不想给她自由,你给我点儿自由啊!” “自由!让你自由!”嵩月两只魔爪在阿苇头上一阵乱摸,瞬间美少年就顶了个鸟窝。 “哎呀哎呀,别动了!”阿苇嫌弃地跳开,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我去!” 嵩月满意地点点头,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指了指屋子里:“你也说了,竞争者嘛。” “公平很重要咯。” 阿苇来到山洞外面,一眼就看到了天空中那个巨大的漩涡。 “喔噻,这可真是够壮观的啊!” 他顺着山石向打斗最激烈的地方靠过去,偷偷地探出头去瞄了一眼。 好吧,要是说起来戮戈也不算是贪玩忘了回来。 这里的战况实在是有点惨烈。 戮戈并没有使用他的绝招纯白地狱去封印那些妖兽,也没有用冰锥把它们钉在地上。 作为一名在天界还有名位的上古之神来说,直接太多干预人界的事情有违天道。 不仅对自身有反噬,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未可知。 所以他基本上就是忽地一下飞过去,又忽地一下飞回来。 左右遮挡那些妖兽的视线,干扰他们的步伐。 他这四处乱窜的忙叨劲儿真不能说他这次出来不务正业。 但是效果未免就太……弱了。 叶图跟在文蔚平旁边,两人背对着背,正在扫荡地上的妖兽。 “嵩月!”阿苇蹿回结界,看见嵩月正在等他。 “外面天上有个大洞!”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云涌 天上确实有个大洞。 嵩月跟着阿苇来到结界外面,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将整座山头都笼罩在内的巨大的云团漩涡。 流风四蹿,干枯的树枝鞭子一样发出可怕的声音。 裂裂生寒。 “这……”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头顶上这个以缓慢的速度扰动着云海的大洞,“这是同往天界的大门?” 各界之间一向只有法力高深的人才可以穿梭于其中。 对于一般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见的。 更别说召唤出来。 而现在这扇两界之门居然就毫无征兆地落到了他们的头顶上。 难道真的是福从天降? 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去过天界,对于个中细处根本一无所知。 而此刻两个人知晓消息的人,一个正在半空拉偏架,一个还在结卢境里恢复精神。 “这,怎么能叫戮戈下来?” 嵩月问阿苇:“你去试试?” 阿苇慌忙摆手:“我又不会飞!” 他指着天上乱窜的戮戈和一众妖兽道:“你不是会控制兽类吗?” 嵩月摸了摸袖中的小鼓,叹息道:“如今这些妖兽都是间接受古神的控制。” “我的能力怎么能和古神相比。硬去试的话,就如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阿苇忽然道:“其实我们大可不用管。” 嵩月奇道:“我本来也没想管,只是想把叶图接回来。” 阿苇只好道:“没错,我们凭什么去管呢?” “好吧。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通往天界的门开了,那妖兽涌入天界,自然有那些法力高强的人出头来消灭它们。” “为什么我们要在力所不敌的时候硬抗呢?” “这……”嵩月有点儿难为情,“不太好吧?” 阿苇不能理解这里面哪里不太好:“你觉得哪里不好?” 嵩月心知道他自小在幽墟谷长大,许多世俗的常识都不懂。 于是也不和他多做解释:“你就知道我们外面的人没有把自己搞不定的东西扔给别人去做,然后自己捡现成结果的。” “所以这样做就是不好。” 阿苇挠了挠头,一知半解地道:“好吧。” 嵩月忽然眼前一亮:“我其实有一个办法!” 他指着旁边的山石道:“不如我就在这里建立一个结卢境。” “干嘛?”阿苇疑惑地看向他身后山洞的方向,“山洞里不是有一个吗?” 嵩月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那个山洞是我们的家。” “在这里重结新的幻境,主要是为了让各门派的弟子们都躲进来,这样妖兽们就无法再攻击他们了。” 阿苇兴奋地叫到:“好主意哎!” 两个人正在兴叹刚刚一起想出来的办法,阿苇忽然向他身后道:“你怎么出来了?” 嵩月闻言回头。 正是云修。 嵩月两步走上去上下打量他:“好的挺快啊。” “不带上小火就敢出来了啊?” 云修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只不过说出来就变了味。 这些年走南闯北经历了许多事情,他们之间要是没有那么一层,说不定也有可能成为朋友。 “我把他的龙珠借出来了。”云修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嵩月横了他一眼:“那本来就是你的龙珠。” 然后道:“看上去应该是他们动用了什么秘法,把天界人界的两界之门降了下来。” 阿苇也跟着说:“我们两个都没有去过天界,你和戮戈有经验,这该怎么办?” 云修没有向他解释,在天界生活和通晓两界之间的各种术法根本就是两回事。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嵩月道:“我们想到,可以建一个结卢境在这山上。让所有的人进到里面去避难。” “不行。”云修否定了这个方法。 “为什么?”阿苇不解地问,“大家都进去以后,那些妖兽就没有办法再攻击伤害他们了。” 云修道:“你们这样做就直接干涉了他们的命数,之后因此而发生的转变并不确定。也不是所有的结果都是我们能够承担负责得起的。” “另外,阿苇是从幽墟谷出来的。”他看了二人一眼,“应该听过当年十二天神从神域和巫族祖先分界而治的事吧?” 阿苇点头:“没错,幽墟谷确实是有这个传说一直流传着。” “难道你们还想再建一个幽墟谷,把大家都隔绝起来吗?” “然后抛下这个你们祖祖辈辈生活了千万年的地方,躲到一粒沙子、一颗石头里面去?” “每个结卢境的套叠都会引发后面不可预料的后果。” 嵩月和阿苇都不说话了。 毕竟在论天道、谈因果这上面,他们区区凡人看得肯定不比活了千万年的更多。 “我过去看看。”他说得很简单,行动也是一样的干净利落。 “我们就让他这么过去吗?”嵩月焦躁地跺着脚,“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 阿苇道:“咱俩不会飞,过去能有什么用?不如守好这一亩三分地。” 阿苇确实还是有一点私心的。 嘴上说是不关心幽墟谷,但是身体却诚实地守在大门口。 嵩月也是有私心的。 他已经看好了这山上的地形,唯有这个山洞里面是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环境相对比较稳定。 倘若待会儿有异变,自己离得近便于施法,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建在山洞口加设一个结卢境。 这样套叠起来更安全。 虽然刚刚云修已经警告过了,但是如果迫不得已,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西媛站在云头上,就在云团漩涡的中央。 她仰着脖子,贪婪地嗅着从天界飘来的香气。 那香气缥缥缈缈,若有若无。 馨香时如檀如麝,飘远后又令人魂牵梦萦。 西媛整个人都已经被那香气迷惑住,如痴如醉,状若疯癫。 云修看着她手舞足蹈地随着香气的浓淡时而疯狂,时而痴癫。 “西媛,你看看我。”他站在她的面前,伸手在她眉心上一点。 西媛在朦朦胧胧、昏昏沉沉之中,忽然感觉到灵台一点清凉。 随后多少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有了一点儿反应。 她目光呆滞地回过头来:“大……哥?” 第三百五十二章 龙争 “西媛,过来。”云修向她伸出手,“站到我这来。” 西媛顺着他的手掌看过去,在他的身后是混乱的战场和遍地的死尸。 “不。”她惶恐地摇着头,对这个场景十分的抗拒。 “我不要过去,我不要!” 她的反应倒是出乎云修的意料。 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熟悉的西媛变成了充满仇恨的冷血复仇者,现在又如此天真无辜。 好像有不同的灵魂寄居在她的身体里,不时地便轮番跑出来凑个热闹。 “西媛,别害怕,过来。”简单地说出几个指令,因为预言的简略而使得指示更加明确。 西媛眼神依然还不能完全集中。 她茫然四顾,似乎是一个梦游的人一样,对外界的感知和正常清醒的人不同。 云修向她靠近:“你怎么了?” 他这句话说完,两人已经面对面站定。 “上面太危险了,跟我回去吧。”说着他拉起她的手腕。 “回……去?” 西媛突然间抱着头道:“我的头好疼。” 她挣开云修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我……我要……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道:“是……是这味道!” “这味道好香啊!” 云修恍然想起,她所闻到的这种香味不是别的,正是天界灵气的味道。 他自己已经进入天界,所以对这味道并不敏感。 换句话来说,在天界待的时间越久,对这味道就越感觉不到。 这是因为待的时间久了以后,随着呼吸吐纳和修行,这种灵气会渐渐浸入身体之中。 年深日久,将身体里的浊气置换出去,以使得整个人在这样的上等灵气中滋养得精神焕发。 然而各界之中,灵气这种东西就是越向上品质越好。 所以天界一直都是众矢之的,被各界觊觎。 如果今天西媛选择以现在的肉身浸入天界,那么经过这极天门的时候,必定会遭到雷击。 倘若她撑不到门的另一边,那就会被击为齑粉。 重则形神俱灭。 而西媛现在的状况是真的不容乐观。 她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喝了迷魂汤。 已经彻底被那上等的灵气迷住了心窍,满眼满心就是一个念头: 穿过这扇门,到天界去! “西媛。”云修慢慢靠近她,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 好言劝道:“跟我回去吧。” “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像当初那样了,如果想继续修行,恐怕要去魔界才行。” “若你执意穿过那扇门,不仅会遭雷击,而且你吸的灵气越多对你的伤害反而更大。” 他真切地道:“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和这灵气相冲。” 似乎是在认真听他说话,西媛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其实她这只不过是在最后确认香气是从哪个方向飘来的。 等确定好方向,她不再多言,向着极天门就飞扑过去。 “西媛!”云修飞身赶到她面前拦住去路,“不能再走了。” 别人他可以不管,完全可以等着在极天门里被雷轰死。 但是西媛他必须要管。 不仅是因为交情,也不全是因为对于之前没能救她的惋惜。 还有一层,就是他正位龙神的身份。 正位龙神有一条要务就是,凡天下的龙族都要负责。 他不能坐视不理。 西媛见身前忽然多出一个人拦住了去路,顿时狂性大发。 一声怒吼之后化出真身向着极天门飞去。 龙身的速度极快,是肉身比不上的。 云修匆忙想去拉住她,被一爪击中,推出去几十步远。 再去追时她已经离得更近了。 他咬牙恨道:“哎!回来!” 索性也化出真身追了上去。 两条龙在空中盘旋,地上顿时被搅起飓风。 呼号的大风将山石吹得摇摇欲坠,把大树连根拔起。 还有那些房屋就剩了些桩子在地上,房顶和窗子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人们也被吹得匍匐在地上,更有甚者找不到东西可以抓住稳定身体,干脆用剑将自己挂在妖兽的身上。 妖兽们吃痛,却也无暇顾及,更多的是要对抗眼前的狂风。 戮戈本来舒展双翅刚刚飞到了一边,接着一冲之势准备再冲回去。 哪料到刚一转头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扑来。 逼得他收翅调转了方向。 转头再看时,戮戈赫然发现云修就在那云头之上和西媛说着什么。 “哎呀,这个傻子。”戮戈骂道,“不知道古神附在她身上吗?” 他想冲过去飞起两个巴掌把他拍醒,怎料飓风太猛烈,根本无法靠近。 饶是这样,戮戈还是尽力飞到了云修的身边。 一边忙着躲避他俩的拳脚,一边对他道:“快收手吧!” “你俩都清醒清醒!看看下边都成什么样了?” 云修倒是蛮愿意的,怎料西媛可是不太同意他们的这个看法。 张嘴吐出火焰把他围困其间。 这云修倒是有些方法应对。 他调来雨云将火扑灭,然后用那些若有若无、飘渺无形的云气化作绳索,将狂暴的西媛束缚住。 “看你还猖狂!”戮戈这时才有机会靠近他们。 他不满地唠叨:“早有这个办法干嘛不用啊?” “你低头看看,那下边都成什么样了?这都秃了!” 云修没有心思跟他斗嘴:“我不用自然有我不用的道理。” 戮戈道:“要我出手你就直说。” 云修道:“这云锁的时效很短,很快就会消散。” “你说什么!”戮戈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那这有什么用?” 云修一指西媛:“你这不是来了吗?” 戮戈无奈地哀叹:“要是噗小雷在就好了。最起码能把她劈晕。” “这小子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还要什么冬眠!” “明明是只鸟,弄了个蛇的毛病!” 他泄愤完毕,仰天一声悲鸣,化出十几根冰锥利剑一样射向西媛。 西媛顿时吐出一团火球罩在自己身前,将自己的身体隐蔽在后面。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从火里面咻地一下钻出来晶莹剔透的冰锥。 她听到了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在自己身体各处响起。 紧接着就是麻木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第三百五十三章 骷髅鲲 飓风停了。 目光所及之处遍地狼籍。 没有哪一方是赢家,全都遍体鳞伤。 苏清璇踉跄着在遍地尸体和伤员中间寻找孟齐泰。 她把他们挨个儿地扳正身子,每次看到陌生的脸,心里就沉一分。 伤亡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两边都没有再主动挑起新一轮的大战。 主要是他们的身体负荷不了了,不然那些妖兽岂能无动于衷? 当然了,这也有两个指挥的人一个被困,一个已经全副心思都在别处的原因。 叶图和嵩月、阿苇也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们把身边还活着的武道弟子扶起来,然后去帮下一个人。 天空里云头上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些冰锥刺透了西媛的鳞甲,贯穿了她的身体。 云修痛心地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知道这些冰锥不能拔掉,拔掉之后她会死的更快。 血顺着冰锥慢慢滴落,并没有喷涌而出。 大约也是因为本身冰锥把伤口附近的血脉收缩住了,防止了瞬间的大量失血。 戮戈叹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她这样发狂,终究会让古神完全控制,害死所有人。” 云修道:“我知道。” 他也知道,等到这冰锥化去的时候,这副身体依然会因为伤口的失血而走向灭亡。 “云修,趁着云锁还能用,我们把她带回西海去吧。” 她是龙骨,鲲的筋脉。 既然死了,也该回归家乡,沉入大海。 “好。”云修看了看天空中笼罩在众人头顶上那个巨大的、依旧在缓慢旋转的巨大云团。 “极天门还没有关,我们要不要……” 戮戈道:“要什么?” “你看看这些妖兽还能通过这万重雷劫进入天界不成?” 这倒不是很可能发生,毕竟就算是到了门的另一边,那些重重的天界众神也不会束手就戮。 云修对戮戈道:“走吧。” 一个吧字才刚出口,忽然西媛猛地睁开了眼睛。 “哈哈哈……”尖利诡异的笑声充斥天地之间,仿佛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戮戈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他这个问题还没有等来答案,就见西媛越笑越放肆、越笑越狂妄。 众人都愣住了,没有人知道她再笑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更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她的大笑,她的身体像一块快速融化的冰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滩滩的血泥。 一股一股地掉到地上。 “她怎么了?”叶图看到了和武功山后山谷发生过的同样情景,“上一次这样,还是在武功山。” “你是说骨鲲袭击武功山的那回?”嵩月在她身旁问。 叶图点头:“对。就是那次。” “也是这样,从身上掉下了许多血肉。” 嵩月推测道:“上一次发生过这种事情之后,骨鲲是不是就换上了西媛原来身体的骨头?” 叶图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就是在骨鲲吞噬了地下的龙骨之后,整个身体就像现在一样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嵩月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对叶图说:“我怀疑,这一次也不是意外。” 叶图哎呀一声:“你是说,西媛这次也要换掉什么东西?那她会选择留下什么呢?” 西媛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身上除了一些鲲筋之外,就剩下了一副白森森的龙骨。 她猛地一挣,将胳膊上的骨头从云锁里面抽出来。 身体失去了云锁的束缚,整个骷髅一下子栽下了万丈高空。 也正是在下坠过成中,龙骨哗啦一下也散了架。 云修惊叹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那些失去了相互只见的连接和支撑的骨头散乱地向下坠落。 哀伤地闭上了眼睛。 “快看!那是什么?”戮戈猛地拍了他的肩膀,“云修,快看!” 云修来不及等待眼中的雾气散去,将自己朦胧的眼睛看向下方。 一只巨大的骷髅鲲正在缓慢地摆动着尾巴不慌不忙地游动着。 那些骨头之间彼此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云修向戮戈道:“怎么,突然又……” 他的问话才说了一半,那骷髅鲲猛地加速,向地面冲去。 满嘴的獠牙在石头上留下一个个脸盆大小的牙印。 武道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第一个不幸与骷髅鲲的牙齿亲密接触的,是白轩朋。 骨鲲的牙齿就在他肩膀上像切豆腐似的一碰,登时一条手臂落在地下。 “啊!我的手!我的手!”白轩朋脸色傻白,满头大汗地狂叫。 他已经上了年纪,动作难免就迟缓一些,以至于着了道。 现在少一条手臂还算好的,要是再偏一点,恐怕整个身子都要一分为二了。 两旁的人赶紧抓住他的腿把他猛地一拉,从骷髅鲲的嘴下把他救到了一边。 云修和戮戈连忙从云端冲下来,戮戈伸出利爪抓住骷髅鲲的脊骨,企图将它从地上拖起来。 谁料到他一抓之下,整条脊椎骨就直接从身上被拽了下来。 而那个没有脊椎骨的身体,还在继续做着它要做的事。 那条脊椎骨像蛇一样在他爪下扭动,发出咔嚓咔嚓的骨节蹭在一起的声音。 云修连忙化出真身,企图卷住它的身体将它拖走。 然而那副身体上的骷髅骨被卷住以后,剩下没有被困的骨头依然向着它们要去的方向前进。 嵩月惊道:“这完全就是魔鬼啊!” 叶图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感叹或者是赞叹。 她挥动无生剑,锋利的剑刃在骨头上只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色印子。 她也只能用剑推在身前,自己则在骷髅鲲的推动下载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足痕。 这无生剑在骷髅鲲的利齿面前,简直就像是个牙签一样,让人最后一点儿勇气也消耗光了。 嵩月道:“快走!我们进山洞去!” 这是最后他能想到的办法了。 也是他最大的力量能够办到的事情了。 “走!所有人都进到山洞里面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逃入山洞 人们像是一群没头苍蝇一样东躲西藏,在骨鲲的利齿之下四散逃生。 没有人还能尚自镇定,除了文蔚平。 他还能有心思照顾着自己周围的同道。 无论那些人是自己的同族还是和自己毫无关系。 一个人摔到了,整个身体噗通一下扑倒在满是残雪和尘土混合而成的脏泥里面。 在极速的奔跑之中,他这脚下的一绊让身体飞出去三四步远。 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圆滑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连惊呼都因为恐惧而被扼在喉咙里。 一个音也没有跑出来。 随着整个上半身拍在地上,脸也和那污浊的脏泥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他本能地闭了一闭眼睛。 两条腿就高高地被摔到的动作连带着甩了起来。 他甚至听到了不大的一声“咔嚓”。 那是从他的要上传来的,但紧接着他也顾不上担心自己是不是伤了腰。 两只手匆忙地在地上一撑,撅起身子,以极其不雅而滑稽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 要知道,这样的姿势,平日里就是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是不肯做的。 而如今,这些都根本来不及细想。 他只有一个念头:活命!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当心!”那人说完这两个字,便抽回手去。 这样的生死时刻有谁不是全副心思都在自己的身上? 还能有人顾及到别人! 那个好心人身边有一柄发着红光的镰刀在盘旋飞驰,一下一下击在骷髅鲲的骨头上。 这人正是文蔚平。 而骷髅鲲锋利的牙上已经出现了很多纵横交错的痕迹。 那些痕迹看上去毫无章法,也并不很深。 跟那巨大的牙齿相比,想要靠这些划痕击溃这样一具身体,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不自量力啊! 那人经过这么一摔,似乎反倒是冷静下来了一些。 但他依旧惊恐地急促喘着气,大口大口的,仿佛要把肺撑爆了似的。 慌乱中他顺着山体继续前行。 好似只要手摸着那粗糙的石头,就能安心一些似的。 也许真的是这样吧。 毕竟背靠着一个坚实的东西,自然需要担忧的袭击就少了一个方向。 能够将精力分散到其他的地方去,也算是减少了负担。 他的前面还有人,后面也还有人。 这也使他安心了一些。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只要身处集体之中,总能够找到安慰自己的点。 那些先跑入结界的人们无一列外地通通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松散了四肢瘫软在地上。 山洞里回响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仿佛有一万头怪兽要从里面冲出来似的。 终于,他也踉跄着扑入了那个洞穴里。 这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因未知而显得新奇又恐怖。 包括对于之后的担忧。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 也许是被骨鲲撞塌了山洞而砸死,也许是因为没有食物和水渴死、饿死,又或者因为恐惧和绝望在这里吓死、困死。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觉前途一片渺茫。 “白飞!”忽然一个手掌在他的肩膀上猛地一拍,吓了他一跳。 “谁!”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的那些思绪里头。 “我。” 白飞趁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心情,转头看去:“白田。” 是白田,他也活下来了。 接着一个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你们都活着,真好!” 白飞看过去,却被一个人一下扑过来。 等那人呜呜咽咽地收了眼泪,一双泪眼望着他的时候,白飞心里升起了一丝温暖。 是白玲玲。 痛哭过后白玲玲的情绪好了很多,她匆忙退开两步,向白田挪了挪。 白田笑嘻嘻地冲着白飞挤了挤眼睛,又冲着白玲玲努了努嘴。 一个巴掌飞过来,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背上。 白玲玲低着头跑到一边去了。 “嘿嘿嘿,去啊,愣着干什么?”白田瞪他,“我师妹不高兴了看不出来吗?” 白飞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哦。” “哦什么哦。”白田飞起一脚,假意要踹他,鞋子底却连他衣服的下摆都没有沾到。 白飞还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然后小跑着向白玲玲跑过去。 “这小子……”白田摸了摸下巴,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山洞的边上。 这时山洞的洞口上已经张开了一个透明的结界。 只有在侧面贴在山洞石壁上的时候才能隐隐地看到一点流动的蓝色光华。 外面所有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跑进了山洞,只有云修、叶图和文蔚平还在外面和骷髅鲲混战。 “叶图,进山洞去!”云修道,“快去!” 叶图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是用力推着骷髅鲲的下颚。 但是这作用几乎就和没有事一样的。 “你们两个都进去吧!”文蔚平操纵着昊陀莲生在骷髅鲲的骨架上留下了些纵横交错的伤痕。 但也仅限于此。 叶图依旧是不可能先走,可她的身后不到十步的距离就是山崖的石壁。 照这样下去,她就会被骷髅鲲像石碾子一样碾碎。 文蔚平也急了:“松手!” 云修在一旁道:“快跑!” 可是骷髅鲲虽然现在是一副异类的身体,但也听得懂他们的话。 瞬间加速前冲。 轰隆一声巨响,叶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猛力的一击,整座山都跟着颤了一颤。 一时间碎石如雨,纷纷落下。 扬起的尘土飞上半空,叫人睁不开眼睛。 云修几乎是用整个身子缠住了骷髅鲲的身体。 他拼尽了全力想要拖住它,但是却忘了一点。 骷髅鲲的每一块骨头都能离开身体,根本不受整个身体位置的限制。 在最后的时刻,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巨大的头颅撞在了山壁上。 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也在他心里震荡开去。 随着纷纷坠落的山石,他也听到自己的身体里那清脆的碎裂声,哗啦一下炸开了。 骷髅鲲身体上的那些骨头还在拼命地扭曲着想挣扎出来,而他对此一无反应,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两难 尘埃渐渐散去。 那巨大的头颅已经不在动弹,碎成了无数的碎片和那些山石、杂草树木混在一起。 摊在地上混像是刚刚刨开的一个荒冢。 凄凉又可怜地被暴露在这日头下面。 废墟上的骨头动了动。 白田心下一惊:难道这魔物如此恐怖,都碎成了尘土还能重新聚拢不成? 紧接着就看到那骨头碎片轱辘一下掉了下来,一只手伸了出来。 是叶图。 叶图没死! 她还活着! 白田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和叶图并不相熟,也许是因为共同经历了这次生死的考验,就多多少少生出了些亲近之感。 作为共同战斗过的人,看见她从废墟里爬出来,心情激动得两眼发红。 文蔚平长舒了一口气。 他倒是没有云修那么震惊,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他跳上那高高的土丘,抓住叶图的手向外用力拉起。 拔萝卜似的把叶图从土堆里面拖了出来。 “没事吧?” 他帮她掸了掸身上的土,被无情地避开。 “没事。” 文蔚平抿了下嘴唇道:“那就好。” 叶图抬眼望向云修。 此时那些骨头已经从他的桎梏中逃了出来。 一只没有头的巨大骨架重新在空中凝聚。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地上。 而是那半空里的龙神。 白田被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吓得惊呼出声向后躲去,耳后传来的温热呼吸顿时击溃了他的心里防线:“啊!” 他猛然回头,才发现在看着外面那一龙一鲲对峙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人们都聚了过来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它想干什么?” 阿苇皱褶眉头问:“怎么突然改变攻击对象了?” 戮戈刚刚也是送那些人进来这山洞里,本以为外面的三人很快就会进来,谁料到在外面耗了这么半天。 “谁知道呢?”他搭话道,“有头的时候咱们都不知道它怎么想的,现在就更没有头绪了。” 嵩月眼神越来越凉,他有了一个猜测,但是还不能确定。 叶图这下可就犯了难。 战场一下子转换到了天上,戮戈又不在,显然自己已经难以再帮上什么忙。 但是她又不肯走。 她的朋友还在这里,怎么能自己先走呢? 文蔚平道:“趁着它还没有动作,我们快走吧。” 说着就拉住她的胳膊企图将她拖走。 但是叶图没有动。 她的两只脚牢牢地钉在地上,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也别想左右她的选择。 云修在半空中看着眼前这具骨架,它没有头,看不出表情。 也就无法推测下一步它会有什么动作。 现在他能做的,只能是先做饵吊住这个疯狂的家伙。 让地面上的叶图先走。 走啊。 他对叶图使了个眼色。 叶图轻轻摇头。 他只好看向一旁的文蔚平。 云修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还会要他来帮忙。 文蔚平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作为回应,他立刻坚决地拉住了叶图。 “走啊!”云修不得不大吼一声。 洪亮的龙吟震彻天地,无头骷髅鲲瞬间发力。 它一下子扑向云修,用两扇肋骨死死地将他圈在自己的骨架里。 而脊椎因为没有了头颅的遮挡,一下子成了先锋冲在前面。 从云修的颈下刺入他的身体。 那里是逆鳞之所在,本该有最坚硬的鳞甲。 叶图突然觉得小指传来刺痛,但是她无暇顾及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满眼都是从半空滴落的红色液体。 每一滴都滴在心上。 龙神怒号着翻卷身体,企图从这具骷髅的牢笼里挣脱出来。 “该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戮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愤怒地冲出山洞几个大跳腾空一跃,洁白的双翼带着罡风直直向骷髅鲲撞去。 骷髅鲲被他撞散了架,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龙神的身体向下坠去,被戮戈双爪抓住。 他用喙将那节脊椎骨揪出来,然后一振翅膀带着渐渐恢复人身的云修冲回山洞。 地上掉落的那些骨头轻轻地晃动着,缓缓地相互靠近、慢慢聚集。 叶图这次再不犹豫,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山洞跑去。 冲进结界的一刻,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 分开重重的人群,云修躺在戮戈怀里。 他们两个身上全是红色的血。 云修的血。 嵩月将满是药粉的纱布按在云修的伤口上,慌张地唤着他的名字。 刚才的那些所有人都看见了。 全都被外面那恐怖的怪物吓到了。 山洞里竟然出奇地安静。 “云修,醒醒!”嵩月喊道,“别睡!” 戮戈也跟着喊他的名字:“拜托,你给我醒过来!” “要不然我一定天天打小火!你听到没有!” 云修还是没有回答。 他禁闭着眼睛,头发被自己的血浸得粘在一起。 一绺一绺的。 戮戈拍打他的脸颊:“你再不理我,我就把你带走,让叶图永远都见不到你!” 也许还是威胁最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云修轻咳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声音就像是蚊子一样,就算是戮戈也要将耳朵贴近了他的嘴唇才能听清。 “你说什么?”戮戈焦急地问,明知道他已经是最大的声音了,心里却比他还着急。 忽然云修身子一震,一股鲜血擦着戮戈的脸颊喷了出来。 将他的半张脸都染红了。 戮戈却没有马上抬起头来去看云修,他的目光被地上鲜血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他伸出手去,将那东西托在掌心里,举到面前。 那是一颗破碎的珠子。 “这……”嵩月大惊,赶紧对阿苇吼道:“去把小火抱出来!快去!” 叶图跪在地上,拉着云修的一只手,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毕生经历的所有恐怖的事件都没有眼前的这一幕吓人。 叶图紧紧地抓着这只冰凉的手,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怎么办?怎么办?”戮戈哭着问嵩月,“你懂巫术,你要治好他!” “你给我治好他你听到没有!” 嵩月没有时间理会他的咆哮,正摆在他眼前的有两件更为棘手的事情。 第三百五十六章 开诚布公 这次抱着小火的云修并没有马上恢复精神,他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淌血。 嵩月的手上、袖子上也全都是大片大片的殷红色。 戮戈干脆拿出了自己的元丹想给他吞进去,被嵩月手疾眼快地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他呵斥道,“还嫌他死的不够快?” 戮戈无助地看着云修道:“那怎么办?你看他还在流血。” “已经好多了,我们不要自乱阵脚。”他轻轻地抬起那只捂着伤口的手,果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凶险了。 忽然山洞猛地一抖,尘土簌簌而下,叶图、嵩月和戮戈不约而同地趴在了云修的身上,用身体挡住那些可能会掉下来的石块。 “是那怪物。”黑暗里文蔚平的一双眼睛幽幽地发亮,“它还没有走。” 人群里有人开始小声的嘟囔:“我们不是已经都躲起来了吗?” 陆陆续续地,那些人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倾诉着内心的焦虑。 他们哭泣、诉说,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把那些恐惧和担忧与这说出去的话一样抛到自己身体外面去。 “怎么回事?没有头了它还会看见我们在哪里吗?” “这山洞会不会被撞塌?哦,我们会被埋在这里。我不想死,不想死……” “外面那该死的怪物!它会遭天谴的!十二天神不会放过它的!” “要是我们这里有个鲛人就好了,听说鲛人临死前会说出一个愿望。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人们突然安静了。 大家面面相觑,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我们这里……” 文蔚平心中一惊,这些人言下之意让他汗毛直竖。 “如果我们这有个鲛人就好了……” 又有一个人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这下子人们的希望似乎被点燃了,他们将所有的不满和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鲛人的身上。 “我们白府没有鲛人。” 白轩朋声音不大,但是异常坚定。 秋桐掷地有声地说:“我们灵感山也没有鲛人。” 所有人将脸都转向了文蔚平。 他和他的十二卫都坐在山洞的另一边休息。 十二卫感受到那些人头来的炙热贪婪的目光,嚯地一下都仰起了脸,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挂着伤,有的轻一些,有的重一些。 就连那断了腿的卫士,也搭着同伴的肩膀站着。 他们相互扶持着,相互用坚定的气质鼓舞着。 像是一杆杆荣耀的旌旗,在对面投来的杀气和恶意中桀骜而立,迎风不倒。 “哈哈哈。”文蔚平从他们的身后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最前面,他轻轻地拍了拍路过的卫士的肩膀让他们坐下。 “才结束一场恶战,坐下歇一歇吧。” 他轻笑着:“看到了吗?文蔚府的十二卫,铁铮铮的汉子。” 到底是连着亲,白轩朋跟着附和道:“是啊,怎么可能有鲛人那么柔弱的东西。” 文蔚平垂下眼帘,看着鞋尖前的一个小石块:“既然现在我们暂时安全了,希望大家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儿。” “多想无益,赶紧恢复体力要紧。” 忽然有人在角落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就不该来这里,我娘我妹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那人越哭越伤心,悲伤的气氛蔓延开来,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抽噎的声音。 文蔚平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现在身上都有伤,一定都很难受。” “我们身上有药的、有粮食的,都相互匀一匀。” 他用余光向旁边看了一眼,十二卫已经开始做了。 “你们的掌门都在,别的话我也就不啰嗦了。” 他站直身体,恭恭敬敬地向着对面的秋氏和白府众弟子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能够遵守盟约,听我的号令来到这里。” 对面的白轩朋道:“盟主言重了,既然我们签了盟书,自然就该遵守。” 秋桐也站了起来,对着白府弟子和十二卫深深地鞠了一躬:“此次各家在灵感山上损失了不少的弟子。” “他们是在座各位的兄弟、是家人。灵感山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说完直直地跪了下去。 秋氏的那些弟子们也都纷纷跟在后面跪拜了下去。 “秋掌门快快请起。”文蔚平抬手遥遥一扶,“既然是盟约,今天这事情是发生在了灵感山。” “倘若是发生在了我文蔚府,相信秋掌门也会带着人前来相救。” 他柔声道:“大家同气连枝,都像是一家的兄弟一样。” “就该彼此信任,互助互爱。” 秋氏的众人已经坐了回去,文蔚平也坐了下来:“现在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便和大家直说了吧。” 此言一出,大伙纷纷向他看来。 只听文蔚平道:“咱们现在就在这灵感山上,秋氏的族人、弟子还有几个,是什么状况,秋掌门你心中应该有数,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秋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这个武道盟主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同,就是可以看到每个门派的盛衰。” 人们都静静地一言不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前几日我已经看到诸位掌门头顶上的血符增加了。” “没有跟大家说的原因是,诸位掌门头上的血符是一下子变多的。” “就在眨眼之间将各位笼罩其中。” 白轩朋老泪纵横:“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苏清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预感。后来她那么一说,我就知道。” “我们白府里,再没有人了。” 白府的弟子都坐在一起,他们呜呜地哭着,送自己的家人最后一程。 “米掌门那边已经没人了,按照苏清璇的意思,恐怕明府也遭了祸事。” 他仰天长叹:“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大家。” “刚刚在外面结界位破之时,我看到我夫人明芙嫣带着明府的管家和我自己的管家在外面。” 他身后的十二卫一听,全都绷直了脊背,等待着那个让人想听又不敢听的结果。 文蔚平道:“我看不到自己的血符,但是芙嫣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 “文蔚府,应该是也没有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危机 身后隐隐传来抽泣的声音。 文蔚平没有回头,他不敢看那些在战场上流血的男儿在这阴暗逼仄的山洞里流泪的样子。 山洞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静,人们都陷入了对家人的思念和伤怀之中。 云修的血渐渐止住了。 嵩月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所有的止血药粉已经都用光了。 血在衣服上渐渐变成褐色,结成扭曲的硬壳。 叶图感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背上、脸上。 或者说更确切的说法是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锁定在了他们身上,云修的身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几十根滚烫的铁针在离着脊背仅仅一张纸的距离悬着。 危险而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僵持着,山洞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偶尔会有一两声咚咚的巨响,那是无头骷髅鲲还没有离去,用骨架身体撞击山体发出的。 每逢这时,洞顶就会簌簌地落下一些灰来。 咚咚。 咚咚。 咚咚。 这规律的声响在时刻提醒着他们危险的存在。 咚咚。 咚咚。 咚咚。 这山洞就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规律地响动的生命的声音。 “你们都可以变化,那你们和外面的妖兽是不是一样的?” 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图回头瞪着那个说话的人:“当然不一样!” “那你们是妖还是魔?” 又有人问。 嵩月轻轻拽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去理会那些人。 叶图看向戮戈,他对那些问话充耳不闻,认认真真地看着云修的脸,关注着他的伤情。 见他们不再回答,那些人渐渐讨论了起来。 直到有一个人说:“你说他们不会是神仙吧?” 另一个说:“神仙都很厉害的,哪有连个骷髅架子都打不过的?” 别个又说:“这要是神仙,那岂不是得法术高强嘞?” “法术?” “能像鲛人一样把愿望变成真的吗?” 此言一出,叶图就觉得后背上的汗毛刷地一下都立起来了。 嵩月手握成拳,稳定了自己的呼吸道:“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邪乎,不过会些幻术罢了。” “真的吗?” “不会是骗人的吧?” 各种质疑的声音像一连串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地爆了出来,他们不信。 与其说不信他们不是神仙,还不如说他们自己不信命。 十二天神难道真的要把他们的命数都收回去吗? 地上的人界一定会有人统治,一定会有一些人在这里生息繁衍。 他们一定能活下来! 只不过那个关键的机会还没有被人发现。 那么,这个天神们留下的机关到底是什么呢? 它在哪里呢? 文蔚平先开了口:“我在文蔚府的时候阅读过很多古籍。” 人们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能够实现夙愿这事着实难得,也算是一种独门的法术。” 文蔚平环顾四周,看向秋桐和白轩朋:“鲛人之所以珍贵,能以柔弱之躯在四海之内生存下来,和他们这种特质有着很深的关系。”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叶图身上:“那样厉害的法术,只有鲛人才会。” 人们面面相觑,显然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说法。 秋桐道:“确实,我也曾听先掌门说起过鲛人。” “说着鲛人确实是有其他族类难以比拟的长处。” “盟主说的这个委实非虚。” 白轩朋微微坐直了身体到:“是啊,可惜我们是困在了这山洞之中。不是在海边。” 众人终于暂时放下了这个话题,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去。 叶图忽然提议道:“嵩月,我们给云修换换衣裳吧。” 嵩月和戮戈都不明所以,难道真的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昏迷的云修更衣? 戮戈伸手圈住云修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里人太多了。” 叶图笑着指了指身后的洞窟道:“我知道他一定不喜欢在这么多人面前更换衣服的。” “我们去后面的拐角处吧。你看着衣服跟个硬壳似的,刮着他伤口又要流血。” 嵩月抬眼看她,眼神里满是疑问。 叶图也看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嵩月便收拾了一下地上散乱的药瓶,指挥戮戈:“你和我搭上半身,让叶图搭脚。” 文蔚平道:“我来帮你们。” 阿苇在一旁一直隐藏在黑暗的阴影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候说话才让人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不用了,我来。” 几个人合力将云修挪进洞穴的深处。 “往里面走。”叶图告诉走在前面的戮戈,“里面有一个宽大的石室。” “你们先走。”嵩月将自己的位置交给阿苇,“我马上跟来。” 他留下来在通道里做了一面结界,而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面石壁。 “好了。”他赶上来道,‘‘他们不会跟上来了。’’ 叶图终于舒了一口气:“我的天,他们刚才那眼神你们看到了没有。” “我还以为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我吃了。” 戮戈道:“原来如此,我还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他换衣服。” 嵩月道:“别走了别走了,我们就停这里吧。” 阿苇诧异道:“这里?这隧道这么窄,都转不开身。” 嵩月道:“我施个术,咱们直接离开灵感山。” 戮戈道:“太好了,赶快,直接出去我带他回天界。” 嵩月道:“这样最好不过了。” 戮戈看着他在地上画法阵,如释重负道:“哎,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灵感山上我的法术就受限制。” “不然刚才我就直接带他回天界了,极天门就那么近,居然我过不去。” 他一边唏嘘感叹,一边等着嵩月完成那个奇怪的法阵。 叶图问:“既然你的术法不受限制,为什么刚刚不带我们离开?” 嵩月无奈道:“吓傻了嘛。这位兄台刚刚多凶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你说要来这里面,恐怕我还没想到这一节呢!” 叶图轻轻地哦了一声:“也是,就算你想起来了,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恐怕还没等你画完阵法,就把你给捉住了。” 听到这话,嵩月画法阵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 不过叶图不懂阵法,自然也就没看出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再入幽墟谷 蓝光飘忽,一闪即逝。 叶图睁开眼睛,清风拂面,阳光和暖。 再也不是那阴暗的山洞了! 她开心地回头向嵩月道:“我们终于出来了!” 但马上她就发觉事情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身后似曾相识的山洞和土坡,眼前熟悉的绿油油的草、汩汩流淌的河…… 只听阿苇欢呼一声:“我回来了!” 他飞奔向那条清亮的河,一个纵跃落在没膝的长草里。 油亮的黑色背毛穿梭在晃动着的草叶地下,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阳光很暖,河水清凉。 阿苇从水里钻出来猛力地甩了甩身上的水。 只听一个女孩子惊呼道:“哎呀!是哪个……” “阿苇?”珠珠正提着篓子在河边捉鱼,无辜被甩了一身的水。 当她看见来人的时候连额上的水珠也顾不得擦了,扔下篓子朝他跑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珠珠搂住阿苇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俨然一只等了主人很久的小猫似的:“怎么样,叫我看看!” 说着上下打量着他:“看来外面的伙食委实也不怎么样,你都瘦了。” 分别的时间对于珠珠来说不过月余,而对阿苇来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他激动地抱住珠珠:“嗯,我回来了。还是咱们这里好。” 那只篓子跌在地上,里面的鱼从篓子里面滑出来掉在河里游走了。 还有一条眼见着同伴重获新生,不甘地扭曲身体在河岸上噼里啪啦地跳着。 阿苇被它拍打石头的声音吸引,走过去一脚将它踢回河里:“今天高兴,放你一马。找你的伙伴去吧!” 珠珠娇嗔道:“哎呀,你这个坏人,先甩了人家一身水,现在又把鱼都放跑了。” 她生气得背过身去:“今儿个可没你的饭吃了!” 阿苇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咱们吃点儿别的,不劳你动手,我来做!” 叶图真的不想打扰他们,但是也不能放着云修躺在石头上吹风:“阿苇!是珠珠吗?” 阿苇梁忙道:“是,过来吧!” 叶图、嵩月和戮戈三个人抬着云修,带着小火跟着阿苇和珠珠走近了村落,来到了阿苇家。 “这人怎么伤的这样重?”珠珠看着云修道:“我能帮上些什么?” 阿苇想了想道:“你去我柜子里面找一套衣服来,再弄些热水。” 珠珠连忙去照做了。 不一会儿几个人给云修收拾利落,这才放松下来。 叶图看着昏迷不醒的云修问嵩月:“他这样能撑多久?” 嵩月摇头道:“不好说。” 戮戈突然暴起,一下把他扑倒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这是干什么?”叶图慌忙去拉戮戈,“有什么话起来说。” 戮戈决计是不肯起来的,他双手掐住嵩月的脖子,几乎药将他就地掐死。 从外面洗完手走进来的阿苇看见眼前的一幕,飞起一脚踢在戮戈的肩膀上把他蹬到一边的地上,将剧烈咳嗽的嵩月拖到自己的身后。 “你疯了吗?”阿苇恶狠狠地质问戮戈,“嵩月也尽力了,救不救得活也要看他自己的情况。” 戮戈从地上爬起来道:“尽力了?” “你们当我傻吗?” 他看了叶图一眼,问:“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叶图诧异道:“什么一伙的?大家都是朋友,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戮戈冷笑道:“明明说的是离开灵感山,你却带我们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阴谋?” 阿苇啐了一口道:“呸,你说的什么混账话。真该留你到那山洞里,等着塌了埋你才好!” 叶图赶忙跑到中间,伸开双臂隔开两人道:“你们两个都别急,不许再动手了!” 戮戈眯起眼睛,露出凶狠的眼神:“你们就是抱着这种目的的吧?” 叶图道:“别胡说,我们谁也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戮戈指着窗外道,“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里灵力和你这屋里案几上摆的供物,分明都是按照上古时来的。” “知道这些的没有别人,只有一些上古遗老。”他的目光像是钢刀一样刮过每一个人,“还有幽墟谷的人。” 阿苇哼了一声:“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难怪是十二天神女做出来的玩物。” “你这只蠢猫!”戮戈再次扑上去,被叶图和嵩月合力拉开。 “这里的确是幽墟谷。”嵩月拉住阿苇,“可是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们能不能先放下?” 戮戈道:“你们说的倒是轻松,你要真是做得到,又怎么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嵩月干脆不再和他解释,只说:“既然来了这里,你不愿意待下去一会儿离开就好了。” 阿苇坐在床上,挨着云修坐下来:“你以为我们愿意留外人在这啊?” “现在吃的用的本来就紧张,你要走趁早,省得浪费我们的粮食。” 戮戈的目光瞥见躺在床上的云修,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叶图想要拉着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被他甩开。 看着戮戈气哼哼地走出了屋子,叶图抱歉地向阿苇道:“他也是急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阿苇没有说话,靠在墙上望天。 嵩月对叶图道:“我有几句话跟你说,跟我来一下吧。” 叶图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知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于是跟着他出了房屋,到院子里找了个阴凉坐下。 嵩月看上去有点沮丧,整个人笼罩在自责之中。 “叶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解释道,“我的确画的是去西海渔村的法阵。” 叶图多少还是相信他的,毕竟再回到这里最终还是要出去的。 她笑了笑道:“我知道。” “那样乌漆麻黑的地方,难免有些意外发生。” 嵩月松了口气:“谢谢你。” 叶图道:“你谢我做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呢。” “虽然没有带我们去西海,但是躲在这里也总比那个山洞里面踏实。” 嵩月轻轻点了下头:“云修他情况有点糟。” 第三百五十九章 想办法 “他现在情况到底是怎样?”叶图拉住嵩月的袖子,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 “他……”嵩月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说法来告诉她。 叶图焦急地问:“他怎么样嘛?” 嵩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伸出手来,在两人面前摊开手掌。 上面是刚刚云修吐出的那颗破碎的明黄色珠子。 “这是刚刚和血一起吐出来的珠子,看着有没有点眼熟?” 叶图摇摇头,自己没有印象见过这东西。 嵩月手指微微晃动,连带着手掌上的肌肉皮肤也跟着做出了连带的动作。 珠子在起伏的掌心滚了半圈,因为破损的阻碍,便停了下来。 “这就是当初你带小火从文蔚府的摘星楼里出来的时候,一同带回的龙珠。” 叶图讶异道:“我想起来了,就是云修师兄托我带给他的那一颗。” “后来他看小火喜欢,就先给小火用了。” 嵩月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没错,就是那个。幼龙还没有凝结成龙珠,所以会特别喜欢光华闪耀的东西。” 叶图了然道:“哦,原来如此。我说小火怎么那么夏欢它呢。” “可是,现在这个珠子碎了,可怎么办呢?”她有点慌,这肯定是不能用胶水粘啊。 嵩月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将碎片中较大的一块捏起来,对着阳光照去。 无色、炽热的阳光在那珠子的表面留下一个光点,然后穿过珠子透了过来。 透出来的光竟然变成了五色的梦幻光华。 “好神奇啊。”她忽然想到了摘星楼大门里面那个五色的结界边缘。 同样闪耀着璀璨的五色华光。 “可惜破了。”叶图难过地说,“可有什么办法能把它重新粘好吗?” 她的疑问立刻就得到了回答:“不能。”嵩月遗憾地说。 “那怎么办?”叶图期盼他下一秒就说出一个办法,或者告诉她那个救命的东西就在这里。 无论要她怎么做,她都会拼劲全力去做的。 但是她等来的却是嵩月诚恳的回答:“目前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等死吗?”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叶图声音有些闷。 她不甘心地接着问了一句:“他之前没有这个东西不是也好好的?” “也只有在你面前,他还好好的。”戮戈从墙壁的拐角后面转出来,“也只有你觉得他还好好的。” 叶图用疑问的目光看向嵩月,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我……”叶图后悔自己平常都是个马大哈,“那我们该怎么帮他?” 戮戈绝望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嵩月到底懂一些巫医的医术,加之在圣城时给巨兽们看病当过两天的大夫。 此刻倒是比二人看上去镇定许多。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他脸上的面具帮他把恐惧和焦急都藏在了后面。 嵩月抿了抿唇,捏着自己的袖子问戮戈:“他自己的那颗龙珠在哪里?我们速速取回来,应该就会渐渐好转了。” 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戮戈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他眼睛通红,微微有些肿:“不在了。” 嵩月吃惊道:“不在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戮戈不得不点了点头。 “在那场三界大战里面破损丢失了。” 嵩月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没有龙珠的龙神……” 他幽幽地说:“怪不得他虽然身为正位龙神,却一直在人界流连。” 戮戈叹气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他轻轻地瞥了叶图一眼:“他是在等人,一直在六界里面寻找。” 嵩月对于云修的风流往事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他现在的首件要务就是弄明白这个没有龙珠的龙神是怎么能够在那个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的。 “你说他的龙珠已经没有了,那这些年他到底是为什么没有被从天界踢出来的?” 嵩月这个问题很犀利,也很刁钻。 换作平时戮戈肯定懒得理他,但是现在不同,他们都是在救云修的同壕战友。 戮戈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实情:“因为他有替代品。” 嵩月气道:“你这人,说话也真是太过啰嗦!” 叶图也跟着道:“既然有替代品,我们赶紧取来就得了。你知道他放在哪里?” 戮戈抬眼望向叶图,他的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那些风流和玩世不恭一霎时都没有了,留下的只有悲伤。 他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在左边心脏的位置点了点:“在心里。” 叶图不由得怒气爆发,她大叫这走过去推搡了戮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愤怒地说:“我们现在找的是能替代龙珠,保住他性命的东西!” “你还有闲心在这里开玩笑?” 面对叶图的不理解,戮戈没有再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反驳。 “我没有开玩笑。”他说,“他一直都非常宝贝它,把他贴着自己的心收藏。”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刚刚给他止住血,现在又要挖开伤口,打开心脏,然后把那个替代品拿出来给他吃下去?” 戮戈摆摆手,刚要说话,嵩月适时地接上:“你的意思是,那个替代品也没用了。” 叶图皱眉:“怎么会这样?” 嵩月苦笑道:“我刚刚就该想到的,如果那个东西还有用,他也不用把这个从小火那里拿来用了。” 叶图默然。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原来世上真的有“心焦”这种事,而不是前人造出来的一个简单的形容词。 “好。”嵩月感觉自己在现实面前不得不再退一步,“那个替代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能不能再找一个来?” 作为器宗长老的云修,自己都没能提前做好的东西,嵩月其实并不太抱希望。 现在他只希望那是个天然的东西,也许还能勉强碰碰运气。 戮戈叹气道:“那是大战之时,十二天神女的转世流下的一滴情泪。” 看着气氛越来越沉重,戮戈犹豫再三开口道:“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小火就是云修龙珠所化而成。” 第三百六十章 太叔公 小火像只肥猫一样团着身体,圆滚滚的一团瘫在褥子上。 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们。 “我准备好了。”它说。 声音稚嫩又严肃,让人有点心疼这个已经不知多少万岁了的小朋友。 是啊,不管在这世间存在了多久,他开辟蒙识的日子并不长,可不还是个小朋友吗? “这样做云修醒过来肯定要生气的。”叶图说。 戮戈斩钉截铁地说:“有多大的火气让他冲我来,今天就算是你们都不同意,我就是绑了嵩月也得让他把小火给我还原回去。” 嵩月道:“这倒是不必,如今小火也是自愿的。” 戮戈抓住他的手腕快步走到窗前,一指小火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呢?” 嵩月从他的手里把胳膊抽出来,整理了一下袖子:“我知道你急,那你去边上等着。” 戮戈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小火道:“小火,你别怪我们。” 小火倒是很开心:“不会啊,我是愿意的。” 戮戈转过身来,对着它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谢你。” 小火咯咯地笑道:“好了,我要到云修哥哥的怀抱里去了。” 嵩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小火道:“好,那我们开始吧。” 他让阿苇到外面用麦秆烧成灰,将灰用勺子舀了,在地上画出法阵图来。 小火悄悄地挪动身体,爬到了云修的脸旁边,然后啵唧一下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嵩月画完法阵图走到床边,伸手抱起小火将它放到了法阵的中心。 随着阵阵青烟从地上升起,他开始念诵古老的咒语。 听在现场的每个人耳中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人昏昏欲睡,陷入虚无的空境之中。 须臾,烟雾散去。 在场的众人也从混沌的迷离之中清醒了过来。 戮戈大步向法阵图走过去,一把提起呆呆坐在地上的小火,向嵩月道:“这是怎么回事?” 嵩月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我再试一下。” 说完从他手里接过小火重新放到地上,修补了法阵上刚刚被戮戈踩坏的部分。 再次念诵过咒文,小火依然坐在地上,并没有任何变化。 嵩月道:“看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 戮戈静静地看着他把小火重新放到床上:“这怎么说?” 嵩月道:“小火之前用了龙珠,可能已经不在是一颗纯粹的龙珠了。” “这怎么说呢,就像是花生壳里的一粒花生米。” 他选了个例子解释道:“一旦这粒花生米从花生壳里剥出来发了芽,就不再和原来的花生壳契合了。” 叶图着急道:“那这可怎么办呢?” 嵩月沉默了,他颓然地走到床边坐下。 “你现在就画法阵。”叶图坚定地说,“我要出去。” 嵩月道:“你去哪儿?” 叶图道:“你送我回文蔚府。” “文蔚府?”戮戈诧异道,“都已经毁了,你回去干嘛?” 叶图道:“去找他师兄再取一颗。” 戮戈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 “我跟你一起去,这样可以多拿两颗备用。” “没错,还要带上小火。”叶图一把将小火抱起来,“文蔚府的摘星楼虽然同往各个幻境,但是具体能去到那里还是要凭各人的机缘。” “我不知道凭我自己能不能找到,但是当时小火也在,多一个准备,就多一份希望。” 嵩月抿着唇欲言又止,他呆呆地看着他们很久,却没有说话。 戮戈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嵩月道:“幻境这个东西,除了本身就允许你进入,否则就真的只能凭机缘。” “如果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对的那一个,就赶紧回来。” 他看了看安静躺着的云修,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画好法阵,就地出发。 戮戈抱着小火,和叶图走进法阵。 白烟散去之后,叶图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屋子里。 叶图问嵩月:“法阵失灵了?” 戮戈道:“我看完全就是你在搞鬼!你根本没想送我们出去!” 阿苇终于听不下去了,跳出来道:“你们别在这含血喷人!” “你们这些十二天神的余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吼大叫!”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算是点到了戮戈的死穴上。 戮戈一个健步冲上来,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压乱了法阵,把桌椅板凳都碰的稀里哗啦地直响。 叶图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嵩月道:“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因为这里本来也是一个结卢境,所以在这里面施法有可能就不奏效。” 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村人们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他们不请自来,在院子里里三圈外三圈地站着。 老者的声音很苍老,他的眉毛都已经变成了雪白的颜色,长长地垂过了肩。 “阿苇呢?”老者问。 珠珠怯生生地站在老者的身后道:“在屋里。” 老者提着比他还高的一根拐杖,迈步走进屋子看着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用力地把拐杖在地上一戳,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阿苇先松了手,他拍开戮戈还紧紧攥着他衣襟的手,爬起来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土,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戳在地上:“太叔公。” 老者微微地点了下头,示意他到后面去站好。 阿苇听话地一路小跑到了那些村人之中,在珠珠的身旁站定。 珠珠心疼地打量了片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阿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悄悄地将胳膊凑过去,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咳咳。”老者清了清喉咙,“这几位是哪里来的龟壳啊?” 阿苇赶紧快步走上前去:“太叔公,这几位是外面大泽荒洲来的。算是……我的朋友。” “朋友?”老者打量着几个人,脸上的皱褶堆积着给人一种总是陷在沉沉的抑郁中的感觉。 他似笑非笑地指着床上的云修和面前的戮戈问:“那两个,也是朋友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逸散 阿苇听见问自己话,抬起头瞥了二人一眼:“他们……他们也算是的。” “也算,是?”老者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也不见得有多么严厉,但是看得出对阿苇的压力很大。 阿苇明显一愣,然后重新说道:“他们是十二天神的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村人无一不发出了惊呼。 “十二天神的人!” “肯定是来刺探我们的!” “太叔公,这些人不能留啊!” 村人们纷纷围拢到老者的身边,表达自己的意思。 被称作太叔公的老者也微微睁大了双眼,这使得他的一双埋在眼皮下面的眼睛终于得以露出那么一丁点的瞳仁来。 “我就知道。”他桀桀地笑道,“你们筹划很久了吧?” 戮戈气道:“你这老头说话也太没道理了,怎么弄得好像我们要偷你的东西似的?” 老者沉下脸,厉声道:“还狡辩!你们自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偷?那是太小看你的本事了!” 戮戈没心思跟一个快要入土的人争辩那些莫须有莫须有的罪名。 他烦躁地说:“你,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第一,我们只是避难的时候误入此地。第二,我们从来没有想要拿你们的东西。第三,如果你们觉得让我们躺一躺亏了,想要什么尽管说,还你们的店钱便是。” 老者道:“没想到十二天神还能有你这样的仆从。” 他将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戳了一戳:“只可惜你投错了主人。” “要你的命,给不给?” 戮戈登时气得哑口无言。 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他心道:莫不是这人老糊涂了?怎么还跟我较上劲了呢? 于是道:“你可别倚老卖老,我们不理你自己离去也就是了。” 老者哈哈大笑道:“好,那也是你们的本事!” 叶图看两人越说越僵,企图帮二人和解。 “老人家,我们真的只是误入这里。”她解释道,“刚刚我们也是在想办法离开,只不过还没有成功。” 老者淡定地说:“你们是成功不了的。” 叶图纳闷地问老者:“老人家,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些小辈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希望您老和各位多包涵。” “包涵?”人群里有人问,“当年要不是因为躲避你们,我们能在这里被困千百万年?” 戮戈道:“你别敞开嘴就胡诌,我们何曾让你们躲?” 那人又道:“没错,你们是没有让我们躲。” “因为你们要的是我们的命!” 村人们被他这样一说,群情激愤,纷纷摩拳擦掌,大有要打一架的势头。 就在这时,老者举起了他沉重的拐杖。 这一举动不但没有让那些人向前一步,还让他们恢复了安静。 老者道:“我们是最早和十二天神一起来到大泽荒洲的巫人后裔。” 他看着叶图道:“当年在木偶神船上十二天神欲对我们不利,要不是巫竼创造了这个幽墟谷,我们恐怕已经惨遭毒手。” 戮戈心里瞬间明朗。 他刚刚已经猜到了八分,现在经他确认,原来是真的遇到了死对头巫族。 “你们也是听上一辈人这样讲,我们也是听上一辈人讲,可跟你们不太一样。” 老者挑衅地问:“哦?我倒是要听听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戮戈道:“是你们中有人先用绳索套住、并绑架了天神们,所以才导致了你们为了防止十二天神对你们不利,避世而居。” “你们可知道十二天神从未要怪过你们。” 戮戈说到这里有些激动:“你们的做法对吗?把天神从半空拉下来,还要绑架他们。” 老者道:“你胡说,明明是十二天神要先背弃我们的先人。” “十二天神和巫人都是自神域而来,更何况同舟共济。” “快看!” 他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对面村人里面有人指着床上的云修大惊失色地喊道:“你们快看呐!” 众人闻言纷纷望去。 只见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云修身上正缓缓飘散出一些细碎的如同阳光下的尘埃一般的细碎沙雾。 而云修整个人都开始发出一种淡淡的温暖柔软的莹白色的光来。 叶图大吃一惊,扑倒床边扭过头来惊骇地看向嵩月:“救他,救他啊!” 嵩月见此情景也是吃了一惊,赶紧赶过来,将身上的东西都摊到了床上,企图找出一件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当看过所有的东西之后,他颓然地看着这些物品,最终拿起了那块在木偶身上偶然得到的蓝色晶簇。 柔和的蓝光立刻闪耀起来,将那升起的微尘也都笼罩其中。 果然,云修的身体在这蓝光的照耀之下不再逸散出沙雾。 叶图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悲伤和担忧迅速击垮了她,让她只能掩面流泪。 村人们也都噤了声。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到眼前这奇景,不由得发出了惊奇之声。 而那老者的反应和别人都不太相同。 他眼中的质疑、讶异、激动混杂在一起,从那耷拉着的松垮眼皮下面放射出来,让人难以忽视。 “你是谁?”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就像遇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 嵩月见他的表情甚是奇怪,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他。 “老人家,我叫嵩月。” 老者几乎是蹒跚着走到他的面前,仔细打量着他问:“你怎么会有那个?” 嵩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指着的正是那枚蓝色晶簇。 “这是上一次顺着外面的隧道进入这里的时候,偶然间所得。” “你还进来过一次?” 嵩月点头:“是的,就是上一次,阿苇和我们一起走了。” 老者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浊泪:“居然有一个人能进来两次。” 正在这时,叶图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微微振动,窗外也传来了沉闷的轰隆隆的声音。 村人们相互拉着手安慰着,眼神中的不知所措难以掩饰。 老者走到院中,叶图等人也从窗户向外望去。 老人喃喃地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幽墟谷的危机 村人们惊恐地看着上空的白云和天空都变得模糊,就连身边的砖石树木也开始变得虚幻。 “这是怎么回事?”珠珠害怕地整个人都发抖。 阿苇拦住她的肩头,将她护住:“别怕。” 他的声音听上去倒是很镇定:“我们大不了都到外面去!” “嗯?”太叔公阴沉着脸色死死地盯着他,“在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阿苇感觉莫名其妙,但是遵守太叔公的话是他这多年来的习惯。 “我……”他解释道,“我是说大家不要害怕,实在不行我们还有退路。” “退路?”太叔公大喝一声,“我们就属于这里,除了这里,哪里还有容身之所?” 阿苇听到这里顿时舒展了眉头,心里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他安慰珠珠道:“太叔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和他讲一讲。” 看到他和珠珠窃窃私语,太叔公发问:“你这小子跟珠珠说什么呢?” 阿苇挺起腰杆上前道:“我出去过,我也回来了。” 人群里有人说道:“是的,他出去过,还回来了。这在过去式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没错啊,那些人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过。看来是外面要比这里好上太多,把咱们都忘在这里了。” “你们知道些什么!”太叔公将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震得地板上尘土也跟着飞了起来。 “外面的世界是危险的!”他努力瞪大了眼睛,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一些。 随后再次强调道:“我们是属于这里的,这是我们的家。” 人们又说:“对啊,我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我们在这里种田,日头照耀着我们,这样的阳光我们晒了千百万年啊!” “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阿苇觉得这些人去接了自己的意思:“不,我不是说我们要背离这里。” “如果这里有危险的话,难道我们还要死守吗?” 太叔公轻蔑地一笑道:“你如何知道这里就要有危险了呢?” 阿苇也算是年轻气盛,好争个对错。 他指着那时而透明时而正常的墙壁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我们这里也是结卢境,只不过是由先代巫人所制。” 那些人静静滴听着他继续说下去:“创建这幽墟谷的巫竼是和十二天神一同从神域来到这里的。” “无论是从术法上,还是从本身的神质纯度上,都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 太叔公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这句话的气口,就在他停顿换气的功夫插话道:“没错,你是不应该多说什么了。” “你一个小巫,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阿苇被这两句话直直地戳在心里,噎得说不出话来。 叶图走出来打断二人:“老人家,抱歉打断你们说话。但是你们族内自己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在场是不是不太方便?” 她指着床上的云修道:“我的朋友伤的很重,我们现在要带他离开这里寻找医治的办法。” 太叔公道:“离开?” “还是留下来吧,想离开这里,你们又何必进来呢?” 叶图无奈地道:“我们真的没想着要再进来一次,凑巧在外面灵感山的法阵传送的时候出了点叉子。” “法阵?”太叔公对这个词很敏感,“是你们那一个用的法阵?” 嵩月道:“我。” 紧接着太叔公居然提出了一个让人觉得有点儿无理的要求:“你摘下面罩来让我看看。” 嵩月笑道:“抱歉,不能。” 太叔公也笑了:“你到了我的家里,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居然对我这个主人还拒绝得理直气壮。” 嵩月道:“这是你的村子不假。我看你年纪大了尊重你一些。” “希望你不要不尊重你自己。” 太叔公气得呼呼地吐着气,吹得白胡子直跳:“你这年轻人可真是太无理了。” “现在有两条路你能选。” 他比出一个指头:“第一你们都留下。第二你们可以走,把那块蓝色的石头留下。” 那晶簇现在可是云修的命啊! 叶图当然不能妥协:“这可不行。” “那你就试试行是不行!”说着太叔公一轮拐杖,叶图、嵩月、戮戈三人一眨眼的功夫,猛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屋子里了。 地上流淌着岩浆,天空中弥漫着呛人的硫磺味。 叶图只觉得嗓子里又干又痒,咳嗽起来。 嵩月打量着四周的景象:“这是什么意思?” 太叔公笑道:“按照我说的选一个,否则你们就只能在这烤熟了。” 嵩月扯着嘴角,像是一个纯正的市井无赖那样叉着腰道:“结卢境,说白了就是幻境。” “看外面的那个情形多半是因为维持这个幻境的法力不够了。” 他洞穿一切地说:“你看中了那个晶簇的能量,想要用它来续你们幽墟谷的能量。” “而如果我们不同意,甚至和你们打起来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饶有意味地说:“你就打算把我们留下来,用我们来续这幽墟谷的能量。” 太叔公颇为欣赏地道:“既然你已经猜中了,我也就不瞒你们。” “这死,总该是也要让你们死个明明白白。” 嵩月道:“你说就是。” 他仔细地听着太叔公说的每一句话,企图从这之中找到线索和方法。 然后从这里逃出去。 太叔公枯瘦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僵硬,像是老树的根似的盘在拐杖上。 “没错,这结卢境经历了这么多年早已不堪重负。” “为了让我们不会因为它的消失而让我们所有人都跟着它一起化为乌有,必须要给它补充能量。” 嵩月忽然说:“阿苇的妈妈也是因为能量的失衡,在水边的时候忽然被吸去的吗?” 太叔公脸上显出一丝惊讶:“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这件事情。” 嵩月道:“我猜的,但是我不会告诉阿苇。” 太叔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那是一个意外。” 他悲伤地说:“当我们赶到的水塘旁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寻找出路 “那时在幽墟谷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能量空洞,它们就像是渔网上的网眼一样,需要用线把他们缝补上,才能够保持能量相对比较未定的状态。” “而这条线,就是需要从除了幻境边缘我们叫做幻境边界的地方意外的东西上汲取来的能量。” 在场的人都在认真地听太叔公讲述着当年的事情。 “当时她带着孩子在水边玩,谁想到刚好那里就出现了一个‘空洞’。” 叶图心里很是沉重,阿苇的母亲原来并没有去外面的世界。 他的母亲没有抛下他跑去享受那荣华富贵。 他便又回忆起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 当时他被自称是阿苇母亲的女人引入另一个结卢境。 现在想来,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这幽墟谷大网上的‘空洞’。 嵩月的心里满是疑惑,等老人不再说话的时候问道:“这些就不多说了,你把我们放了。我介绍你一个好去处。” 太叔公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叶图道:“你不是觉得那蓝色晶簇好吗?我倒是可以告诉的它存在何处。” 看着太叔公期盼的目光,她缓缓地说:“就在从外面到这里的路上,那里放着一具巨大的木偶。” “木偶上面都是这个东西。” 出乎意料地,太叔公竟然愣住了。 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那上面散发出来这么大的能量。” “原来是神质凝结的晶簇。” 然而紧接着他就沮丧地道:“看来那木偶已经没有用处了。” 戮戈道:“没错,我们都回不去了。” “你们巫族也好,十二天神也好,都再也回不去神域了。” “关于那具木偶的争夺,经历了这千百万年,是时候放下了。” 叶图纳闷地问戮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戮戈笑道:“就像是木头上长出来的蘑菇。” “这晶簇一旦从神木上面出现,就会吸光神木里面的神质。那么那木头也就变成了一堆朽木。” “而那个木偶,也寻不到来时的路了。” 太叔公道:“不,我们可以用那晶簇来维持这个幽墟谷继续运转下去。” 嵩月道:“然后再过千百万年,耗尽了所有的晶簇以后发现,这幽墟谷还是最终走到了尽头?” “与其这样,还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叶图道,“早一点儿在外面占个好地势。” “让我放你们走也可以。”想必是太叔公已经想通了,“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嵩月问:“什么?” 太叔公道:“阿苇这孩子有反骨,迟早会跟我对着干。” “我要你们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 嵩月听了不由得抿起了嘴唇。 这个要求提的倒是讨巧啊。 戮戈道:“哦?我们为什么要站在你这边?” 太叔公道:“除非你们不想出去。” 嵩月走了两步,鞋子在岩石上走过,留下一丝青烟:“你想用这个来威胁我们?” 太叔公道:“反正我老头子有的是时间,可是你们外面那位朋友可就不好说了。” “卑鄙!”叶图怒道,“我一向不打年岁大的,但是你这样实在是讨打!” 戮戈伸手拦住她,向嵩月耳语了几句。 叶图看着她们两个交换眼神,咬着耳朵,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片刻之后,嵩月转过脸去道:“你们人不多。” 太叔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如实回答道:“所有都算上大概有个一百人不到。” 嵩月道:“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就你这不到一百个人,很有可能出去没多久就被灭了。” 太叔公不屑道:“我们是上古巫族,法力不是你们这样的人可以比拟的。” “别看我们只有不到一百个人,就是面对着你们一万人,我们也并不惧怕。” “以一敌百,绰绰有余。” 戮戈笑道:“你别说大话。” “先不说十二天神和他们的母神都在外面。” “就说那些后天神,经过和外面世界的长期共处修炼,也都是不容小觑的。” “更别说外面有六界,你连这区区一界都勉强应付,何谈六界呢?” 太叔公犹豫了,他的心思松动了一些。 没错,自己这百人出去以后,就难免打破了外面的平衡。 无论是从势力上还是从能量上,都将成为一个个的移动存储库。 也就以为着自己的这些族人会变成众矢之的,成为被掠夺的目标。 “我凭什么相信你?”太叔公问。 戮戈笑道:“我也懒得和你多费口舌。” “你若想让我们同意站在你这一边,就必须也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太叔公笑道:“怎么?你居然以为可以和我谈条件?” 戮戈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说:“也行。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啊,不答应我们的条件,你出去以后就等着被人当成药材采补了吧!” 太叔公忽然反悔道:“那我便不出去了。” 嵩月道:“结卢境坍塌的时候后果有多严重我想你是知道的。” “你要全族的人死在一起也是不错的选择。” 太叔公道:“那我便去找晶簇,能撑多久撑多久。” 嵩月道:“可以啊,去吧!” 戮戈笑道:“我们来来去去这么多次才有幸遇见一回,你们之前出去了那么多人也没有人发现过。” “你说你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嵩月道:“不管你们族里有什么争斗,那也得先活下来才能论输赢。” “更何况外面还有你们出去的那些人的后辈,完全可以把他们聚集起来壮大你们自己。” “再由我们从中说和,先留你们一条生路。” 戮戈接口道:“是啊,等你们苟延残喘个千百年,在六界里面扎牢了根基,说不定还能再建一个差不多的幽墟谷。” 他走到太叔公的面前,低声道:“如果你选择离开这里,那么外面的那些人对你和对阿苇的态度能一样吗?” “毕竟是你带领着他们走出去的,让他们离开那个枯燥、逼仄的虚假幻境的可是你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结卢境的秘密 “说来听听。”太叔公用一双耷拉着眼皮的小眼睛贼溜溜地偷看了二人一眼,然后恍若无事般地等着他们摆出那个条件来。 戮戈道:“带你们出去,等于就破坏了原来六界的原有平衡。” “做下这个因,他日难免会收获业果。” 他郑重地说道:“你们需得答应出去以后不作恶,好好管束你们族里的人。” 太叔公哈哈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如此。” 他一拍自己的肚皮道:“这本来也是我们族里的一条族规,算不上什么难事。” “我答应你便是。” 戮戈道:“你答应我们天界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不然必遭誓言反噬。” 太叔公道:“好,我知道了。” 嵩月道:“既然两边都答应了条件,那我们出去吧。” 戮戈忽然伸手阻止了太叔公结法印的手:“你需要把手放到我的手上来,再说一遍,才能够算数。” 太叔公皱着眉不耐烦道:“你们天界的人真是啰嗦。” 说着伸出手去,将干树枝似的手覆在戮戈的手上:“我巫族所有的族人发誓,今后绝不作恶。如违此誓,任由天谴!” 他话音刚落,一团莹白的雾气自戮戈手中升起,像一颗灵活的藤蔓似的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 紧接着,太叔公全身都被这些白色雾气包围了,活脱脱地想一个大蚕茧。 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在整个空间里炸开。 滚滚地乘着沸腾奔流的岩浆远去了,击在通红的岩石上,那岩石也便跟着碎了。 眼前景色忽然一变,清风吹来,几人分明就是站在刚刚的屋子里面。 那个大蚕茧也随风而散,化作无数萤火落在巫族每个人身上。 戮戈看到也有一只萤火落在了嵩月的肩上,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渗入到了衣服里面。 “看来你还真的是这里的人啊。” 戮戈指着他的肩头,太叔公也看到了这个情景。 他问嵩月:“你叫什么名字?” “嵩月。” 太叔公奇道:“我们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那你的父母是谁?” “我的父母,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嵩月为难地说。 他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内心里也是多么渴望着能够知道自己的身世啊! 可是他怕。 他怕人们叫他摘下面具来,怕他们要看一看自己的脸。 所以他努力遏制着自己的欢喜,而面上只是淡淡的。 以至于他的这份寡淡在众人眼里变成了疏远。 他们窃窃私语,怀疑其实这个族人并不想回到他们中间。 这种猜疑也很快发酵,在他们中间形成了一层透明的隔阂。 “哦。”太叔公抬手捋了捋胡子,那撮白胡子在他手里聚成一簇,然后又松散开来。 “哎,也是苦了你了。既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辈分,那你就和阿苇一样,喊我太叔公吧!” 嵩月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也懂入乡随俗。 他叫了一声:“太叔公。” 太叔公没有答应,而是抬眼看了旁边的阿苇一眼。 阿苇立刻会意,走上前来站在嵩月身边道:“我们族里面的规矩,见到长辈是要行礼的。” 说着他抬手弓腰,向着太叔公作了一个揖:“就像是折颜。” 嵩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些不快。 他未曾想进来这一遭却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夹板。 但还是硬着头皮学着阿苇的样子抱拳,正准备弯腰的时候却被阿苇拦住。 “平日里确实是用这个礼节就可以了。”阿苇解释道,“但是这次是你第一次回到族里面来,又是第一次向太叔公行礼。” “要知道,太叔公是我们族里现在最年长的长辈了。” 他向着太叔公跪了下去,身子伏深深地下去,以至于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额上竟然都沾上了黄土。 “喏,是这个样子的。” 嵩月紧咬着后槽牙,怒气自他心底升腾起来。 叶图感觉出了他的不快,悄悄道:“你若是不愿意,也没有人能逼你非得回到他们中间去。” “你是个独立的人,你有权利决定你在哪里,做什么。” “除非有人强迫你,但是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我们随时都在你的身后,你不止又一个选择。不必让自己为难。” 这一番话说得嵩月几乎要落下泪来。 自有记忆起,他还从未听到过一个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他转头看看身后的叶图和戮戈,再看看床上的云修和小火,他的心里顿时热腾腾的。 为了能够快一点出去,受一点委屈算什么呢! 嵩月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相信我,可以的。”说着他便直直地向下跪倒。 就在他的膝盖贴在地上的那一刻,突然凭空一道惊雷轰然响起,紧接着一道绚丽的厉闪从天而降,直击在太叔公的拐杖上。 那条拐杖瞬间化为一条焦炭! 就连太叔公手握着拐杖的那只手也都变成了黑色的! “啊!”太叔公吓得大叫,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他惊恐地看着嵩月,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或者说,他虽然还活着,但是整个人都麻木了。 “太叔公!” “怎么回事?” 人群也发出了惊呼,他们惊奇地看着嵩月,重新上下打量着他。 “难道,他比太叔公的辈分还要高?” “怎么可能?在这幽墟谷里面都活不了这么久,他在外面怎么可能活这么长时间?” 众人合力将太叔公从地上搀扶起来,将他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嵩月掸去身上的土,再直起身子来的时候发现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太叔公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能自如地张开嘴巴了,舌头却不大好使。 他大着舌头道:“你,怎么会?” 戮戈忽然道:“我刚刚听你们族人说,如果长辈给后辈行礼,那么必然遭到天雷击顶。” “好在你的拐杖比你这个人还高了一些,不然现在恐怕你都化作飞灰了。” 太叔公怒道:“我不信!” 戮戈笑道:“不信你就再试一次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到底谁才是后辈? 围观的村人们都看向太叔公。 这目光太过灼热,以至于太叔公在这些人的注视下被活脱脱地考脱了相。 他整个人都往椅子里塌下去,两只胳膊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拽住两边的扶手。 好在阿苇家的这把椅子虽然样子不甚精美、用料不甚考究、工艺有些粗糙,但是好在没有偷工减料,技术也还过关。 够结实。 只这三个字就足够救命的。 救太叔公自己的命。 他双眼一翻往椅子里面一缩竟然在众人的注视下晕了过去。 “这算是怎么回子事?”阿苇责怪嵩月道,“就算是你不想跪拜太叔公,也该好好的说出来。” 嵩月道:“那你是觉得我刚才那算是什么?” 他指着自己膝盖上还挂着的两个浅浅的土印问:“你刚才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勾起了那些村人的话茬。 “是啊,刚才好像是真的跪在地上了。” “可不么,我看的真真的,就是跪在地上了。” “哎呦,这俩膝盖一碰地就发生这样的怪事,难道真的就是辈分比太叔公还大?” 阿苇道:“既然如此,你再跪一次好了。” 嵩月看了看戮戈和叶图,觉得阿苇忽然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你想让太叔公再遭一次雷击?” 阿苇道:“你不要挑拨离间,我只是想证实一下事实的真相。” 他伸出手指着嵩月道:“你是不是真的比太叔公的辈分还要大。” 嵩月无奈道:“刚刚他作为族长和天族立誓的时候相信也有人看到了,我的确和你们是同族。” “这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非得要分出辈分来呢?” 他指着晕在椅子里的太叔公道:“再来一次他真的有可能会死。” 他的好心在众人耳中听到的,是更加强调似乎他嵩月的辈分才是最高的。 但是首先,没有人比太叔公的辈分更高了。 其次,也没有人愿意去试一试这天雷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因为天雷击顶的惩罚,他们今天才算是第一次看见。 之前一直停留在族规那些黑黢黢的文字上面。 忽然有人道:“既然这样,那不如让太叔公来跪他好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了反对的声音:“不行,万一刚刚只是因为结卢境现在太脆弱而发生的巧合,那太叔公可是族长,面子放到哪里去?” 也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我们巫族,血统第一,辈分第一,其他的都要往后靠。” 他这话倒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嵩月听到这些话真是觉得很是糊涂:“虽然辈分确实很重要,但是不顾人的性命去非得弄清楚,我就很不理解了。” 阿苇握紧了珠珠的手,对嵩月道:“你也不必不理解,我现在就解释给你听。” “巫族的能力来源于神质。而神质是巫族先祖和十二天神从神域带来的。” “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神质的载体。” 他看了看周围同族的人:“而我们虽然在这幽墟谷生活,但是一些风霜雨雪、土壤气候,这些东西还是和这个结卢境附着的东西有着一些关联的。”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体内的神质在不断被冲淡。”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尽可能地延长自己的寿命,而尽量减少后代的出生,增加每一代之间的出生间隔。” “因为每一代的出生,就意味着神质又被冲淡了一些。” 嵩月道:“既然这样说,就是辈分越高,他的法力就会越强?” 阿苇解释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辈分越高拥有的神质也就越多,他能操纵的法术就越多,法力能达到的上限也就越高。” 嵩月道:“天赋就越高。” 阿苇点点头:“没错。所以能做族长的人一定是那个天赋最好的。” 嵩月笑了:“其实选族长,不如说是选盛纳神质最多的那个。” 人们纷纷赞同。 戮戈心里还挂着云修,虽然他现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了:“既然这样,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阿苇睁大了眼睛看向太叔公,压抑着狂热躁动的心情道:“为了咱们巫族的血统和祖制,请太叔公委屈一下吧!” 说完他们齐齐地向他行礼,等着他的回答。 而他们的这位太叔公,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刚才的事,真的到了病体沉重的地步。 竟然在这样的山呼之中还能继续昏迷不醒。 众人再次行礼:“太叔公。” 阿苇忽然道:“都有谁会清醒咒的?” 立刻就有六十多人道:“我会。” 阿苇道:“我看太叔公已经昏迷了一阵子了,也不见好转。” “咱们先把辈分的事情放在一边,救太叔公要紧!” 众人纷纷赞同,从阿苇开始,逐一开始发动清醒咒。 当第五个人准备开始念咒的时候,太叔公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别念了,我醒了!” 阿苇夸张地抹了一把汗:“老人家你可是醒了,看把你的后辈们急得那个样子,就是我一个外人看着也感动啊!” 太叔公黑着一张脸,将身体往椅子上挪了挪:“既然知道是外人,我们族里的事情你就不要插嘴!” 戮戈咧着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继续抱着胳膊准备看戏。 众人重新站好正准备行礼,太叔公从椅子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经过了刚刚的天雷,他看上去瞬间就更老了。 背更驼了,脚步也打颤了,就连目光也跟着越发混浊。 他咬了咬牙,向嵩月慢慢地跪了下去。 当他双膝和大地紧紧接触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天还是蓝的,风还是清凉的,没有天雷。 就连太叔公自己都感到了震惊。 他低着一张铁青色的脸,缓缓道:“后辈巫郴见过……” 他的话卡住了,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嵩月。 嵩月摆手让他起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阿苇却不依不饶地说:“按照族规,应该由嵩月继任族长。” 马上就有人应和了他的说法,而且此起彼伏,越来越多。 第三百六十六章 幽墟谷参战 嵩月听见阿苇要让自己做这个族长,便有意要推辞:“我从小到大闲散惯了,哪里做得来这族长。谢谢大家,还是算了。” 岂料阿苇却向他使了个眼色:“你这样说,我可是不信。” “你可是做过圣城大祭司的。就算是他们和我们风俗不同,在眼下这些人里面,也是最有才干的了。” 其实他说这话也真是并没有夸张,这百来人的巫族里面就只有这么一个族长。 只因为巫族的人常年久居在幽墟谷里面,不染事事纷争,大家又都是过一样的日子。 所以并没有太大的矛盾。 整日无事,顶多就是到了婚丧嫁娶才有了一些了不得的大事。 况且族长的法力又是最高,大伙儿也就从骨子里带着一份尊敬。 总得来说,太叔公这千万年来的族长实在当得太过舒心了。 可是嵩月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不想当这个族长,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确实从来没有坐过这个位子。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在圣城的时候做大祭司,对族长这个称呼有着一种本能的排斥。 阿苇见他还是不应许,于是对身边的村人们说:“太叔公年纪大了,虽然我们的寿命很长,但是出了这幽墟谷,谁也说不准还是不是和这里一个样。” “但是不出去的话,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这里塌了咱们立刻就是一个死。” 珠珠害怕地拉着阿苇的袖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望着他道:“我不想死,就算是有一天,我也想活,想跟你活在一处。” 她总是不能接受就在这刚刚等回来心上人的时候,却要和他一起遭难。 无论如何也要放手搏一搏,挣一个将来。 阿苇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道:“我也是一样的。而且我还要和你活得好,不用担心这头顶上的天什么时候就塌下来了。” “咱们大伙儿可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每天有个盼头,可算是多好呢!” 他接着对大家说:“况且这外头的事情,咱们又能应付多少呢?”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嵩月一眼。 只是这一眼,嵩月就知道自己八成是要甩不脱了。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人们的响应,人们也纷纷向嵩月道:“请成为我们的族长吧!” 有的人道:“咱们既然是一族,你今天回来了,我们也就都舍命陪着你,任由你带着我们奔一个好前程去!” 还有的人说:“你有什么担心的?我们都听你的!” 戮戈将嵩月拉倒一旁,小声和他商量道:“如今你要是接了这族长,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我们出去了?” 叶图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你要是不愿意,也大可不必答应他们。”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嵩月背后的人群望过去:“反正现在族长位置空悬着,那老爷子一时半刻也恢复不过来。” “我们大可以直接一走了之。” 嵩月道:“那要是他们都来拦我们怎么办?” 叶图坏坏地笑道:“那你就给他们跪下,吓不死他们!” 正在这时,阿苇忽然道:“你们别想着可以直接一走了之。” 他冷笑道:“如今知道了你的辈分更高一些,我们完全可以众人合力一起作法,将这族长直接降在你的身上。” “我本身是不愿意的,毕竟我们相处了很长日子。” “但你要是丢下我们这一族的人,要自己跑的话,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叶图听了他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你们族里自己的事情我本不应该插嘴,但是你这也太强人所难、强买强卖了。” 阿苇道:“叶图,你说的对,这是我们族里的事情。所以我们才着急。” “就像是灵感山出事了以后,你也立刻赶回来找你的同门和师兄掌门来时一样的。” 他既这样说,叶图一时就像闷了嘴的葫芦一样没话说了。 这样担心同门的感受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何况当初因为要回救师门,连云修和嵩月他们这些人也毫无怨言地跟着自己一同回到了灵感山。 当时他们能体谅、支持自己,自己此时总也不好意思双标。 阿苇见她不说话,道:“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体谅我们的心。” “我们现在也是遭遇大难,不然也不能够这样着急。” 叶图抬眼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们着急,但是这种事情也是要嵩月他自己愿意的。” 阿苇下了决心似的将周围的人看了一圈,终于道:“我们自然知道出去了以后外面并没有想的那么好相处。” “我们愿意跟着你一同抗拒古神,和武道各门派一起打他一个太平天下。” 嵩月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他在对族长这个位子的恐惧和向往族人温暖之间徘徊。 他想通过叶图说的法子逃离,但是和被强迫施法成为族长相比,不如自己主动一点来的好看一些。 忽然窗子发出卡拉拉的响动,大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震颤。 人们焦急地催促他,甚至已经有人取来了烧好的草木灰准备画法阵图。 嵩月在太叔公死鱼眼一样的注视下,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大伙儿如释重负,立刻开始准备仪式。 不消片刻,在祝颂声中,嵩月成为了巫族的新一任族长。 也就是在他们完成仪式的同时,一道亮光笼罩了法阵。 那亮光将嵩月整个人都罩在里面,一个虚虚的幻影在他头上的亮光里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巨大的木偶。 木偶孤独地漂在湍急的河水中,随着汹涌的洪流一路漂泊。 木偶上突然跳下两个人,转瞬就消失在水里面。 接着一些人又从木偶上飞到半空,他们看着木偶上的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突然,木偶上的人甩出绳索将那些空中的人套住,重新拉回到木偶上面。 紧接着画面一转,所有被套住的人除了一个,都重返天空,而木偶上再无一人。 众人惊呆了,他们看见那幻影里的人额头上有一条闪电形状的伤口。 而嵩月的面具也在法阵的冲击下脱落。 他的额上,也有一道同样的伤口。 第三百六十七章 重返战场 起初一个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道:“他……他是巫竼族长?” 众人立刻哗然。 阿苇也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活这么久。” 他惊讶地走向法阵,伸出去的手却在法阵边缘烫着了似的缩回。 嵩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此刻才真的像是一个真正的神袛般地俯瞰着他的子民。 记忆的封印被解开,力量也随之回归。 阿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拜倒。 他的身后响起了一片跪倒的声音,那些人,连同太叔公一起都没有再说一个字,通通地跪了下去。 戮戈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感到不可置信,对叶图道:“真是没想到啊,他来头还挺大啊。” 叶图无暇顾及他说了什么,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嵩月额头上的闪电伤痕吸引住了。 记忆一幕幕闪现,那个梦中把她掳到这幽墟谷的人头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伤疤! 也许是她的发现惊动了嵩月,他转过头来看向她。 叶图被他一看,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目光如此熟悉,正是那个创建了幽墟谷的巫竼! 地面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连同屋子也猛烈地抖动起来。 天空上是血红的光,像是要滴血似的。 一道炸雷咔嚓一声震彻天地。 叶图被吓的一个激灵,再看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换。 残雪之上兽尸堆叠。 竟然已经回到了灵感山。 秋桐忽然眼前一花,那淡蓝色的结界不见了。 与此同时人在刚刚骷髅鲲重伤云修的地方凭空出现了约百十来人。 他叫到:“那些人是哪里的?” 各派弟子听见了,纷纷站到洞口来认。 当他们惊骇地发现那到保命的结界消失了的时候,都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文蔚平一眼看见了人群里的叶图,还有背着云修的戮戈。 “他们不是在山洞里吗?” 马上一个十二卫回来禀报:“山洞里面没有人。” 轰隆一声巨响,文蔚平来不及多想循声望去。 骷髅鲲已经发现了这些大咧咧走在日头地下的人。 它煽动着巨大的骨鳍像一颗流星似的撞向巫族众人。 嵩月将怀里的小鼓取出,只轻轻地拍了两下,那骷髅鲲的骨头上便裂开了许多裂纹。 骷髅鲲已经没了头颅,它发不出一点叫声。 但是叶图知道它一定很疼,疼到第一次抛弃了攻击对象逃了。 文蔚平见此情形率先走出洞穴,向他们走去。 武道各弟子也紧随其后,跟着一并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文蔚平不解地问:“你们刚刚不是在洞里吗?” 叶图尴尬地笑了一下:“这……一言难尽。” 文蔚平好奇地打量着嵩月:“这位是?” 叶图道:“嵩月啊,面具掉了。” 文蔚平这是第一次见到嵩月的脸,不免多看了两眼。 摘掉面具找回记忆的嵩月似乎连脾气性格也跟着变了一些:“盟主,这些是我幽墟谷的族人。” 幽墟谷。 文蔚平猛然想到那本上古密篆中记载的传奇,不想今天竟然见到了。 只听嵩月又说:“山上人少,我们幽墟谷刚刚出世,也就参战了吧。” 文蔚平这才回过神来,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自嵩月恢复记忆以后叶图还没有和他说过话,此时得了空,她凑过去道:“嵩月,你不戴面具挺好看的。” 嵩月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轻松了一些:“是么。” 叶图道:“是啊。” 紧接着她向秋桐道:“师兄,这里的事还没结束,我本来不应该说。” “但是现在幽墟谷也参战了,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秋桐倒是也没有责怪她,反而安慰道:“这里太危险了,离开也好。” 文蔚平在一旁听到了,也走过来道:“是啊,赶紧下山去吧。” 叶图点点头道:“我送戮戈和云修、小火下山,这样他们就能回天界去治伤。” “他们一回天界,我立刻就回来。” 秋桐看了看依然人事不省的云修,嘱咐叶图:“好,一切小心。” 他们三人从山路上下来,一路上许多折断的树木、滚落的山石阻断了去路,倒是也废了一番精神。 “走吧!”叶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云修就交给你了。” 戮戈摇摇头:“不是我不想走,现在还回不去。” 叶图纳闷地问:“是不是还不够远?” 两人商量着,推了一个平板车将云修放上去,又向着村外远离灵感山的方向走了许久,依然没有用。 “一定是走得不够远。”叶图笃定地说。 戮戈没有说话,只是两只手紧紧地攥住车把手,向前快步走着。 两个人就这样推着车一直沿着路走,越走越远。 而山上众人此刻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立刻崩了起来。 那骷髅鲲去而复返。 它没有直接攻击众人,而是在那些巨兽的尸身上方像个秃鹫似的盘旋。 谁料那骷髅鲲一下子向尸堆上坠去。 众人心里只是开心,以为这怪物终于是死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文蔚平向嵩月道:“没想到你竟然是巫族的人,原来都传言圣城时巫族后人的聚集地,大家都不信,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是神的血脉啊!” 嵩月并不吃他这一套,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去和他客套。 白轩朋怕文蔚平面上尴尬,接着他的话道:“是啊,如今连圣城也参战了,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嵩月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胜利是一定的。” “但是你们不要搞错了,如今参战为你们增援的是幽墟谷,不是圣城。” 这一下白轩朋也闹了个大红脸,没意思地扭脸走开了。 秋桐这时走过来,向着嵩月道:“多谢幽墟谷出手相助。” 嵩月却侧过身去避开了他这一躬:“这其中的缘由你不知道,我也就不再和你细说了。” “但其实你们秋氏遭此大难却也和这座山有些关系,所以我们也算是相互帮助吧。” 秋桐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族几乎灭族竟然是因为脚下世代居住的这座山。 “快看啊!”忽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那怪物又活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魔鲲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向着刚刚骷髅鲲跌落下去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那怪物覆在尸堆上的白骨正在以并不明显的起伏微微晃动着。 那晃动的幅度不大,就好像有一个小动物被压在了下边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除了微微的浮动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众人也就放松了警惕,毕竟幽墟谷的人一出现,那怪物也不是对手。 这给了武道众弟子极大的信心。 人群里有人说:“看来是还有没死透的妖兽,大约被那骨头架子压住了,身上不自在。” 他的这个说法得到了大伙儿的赞同,甚至还有人轻笑道:“不过是个妖兽,待会儿看我不把它再打死一回!” 随机哄笑声自人群里传开去,闹哄哄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但是同时,一股极低的颤动在空气里传播开来。 嵩月回过头去,他在寻找那个颤动的源头。 嗡嗡的声音吵得他心烦意乱,但是又分辨不出到底是从哪里穿出来的。 要是说起来,这种低沉的、像是呓语又像是某种神秘的召唤的声音却有事真是存在的。 它漂浮在空气里,就连脚下的土地里也有。 让身处其中的人不由得手脚也跟着发麻。 时间久了,竟然连身体也都跟着过电似的麻了。 “我怎么觉得身上怪怪的?”终于,那些后知后觉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文蔚平向嵩月道:“嵩月,似乎这里有什么不妥?” 阿苇在一旁道:“如今这是我们幽墟谷巫族的族长,盟主可要改了称呼才显得符合礼数。” 文蔚平被他抢白了一顿,面上略有些下不来,但是到底他也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情况,倒是也算从容地接了下来。 他哈哈一笑道:“是了,看我一时慌张,竟然失礼了。” “嵩月族长,勿怪。” 嵩月并没有想要他这样称呼自己,但他也明白阿苇这样做是怕幽墟谷众人初出茅庐,被这些子弟看不起。 其实他此刻还沉浸在新老记忆的交叠融合之中,无暇考虑这些虚礼。 于是只应付道:“盟主有心了。” “这声音我……” 他才说到这里,众人只觉一阵罡风迎面扑来,有几个没有防备的弟子竟然被撞出去三四步远,重重地跌在地上。 当雪屑和土渣落尽,他们抬眼望去。 在刚刚那个蠕动的尸堆上面,一形容极其丑陋的怪物正昂起身子对峙似的向着天空咆哮。 但是没有人听到它的嘶吼,只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震动将天地都笼罩其中。 白田看着那个由无数妖兽镶嵌而成的、巨大的、毛毛虫似的怪物,不自觉的后头发紧,心脏狂跳。 他拽了拽一旁的白玲玲和白飞:“这,这是个什么啊?” 白玲玲已经哭了,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被怪物的样子恶心到了。 白飞也害怕,他只好强做镇定道:“玲玲别怕,有我在呢。” 白田听到这话先是感动和安慰,自己觉得师妹没有选错人。 但是紧接着心里不由得暗骂:你在管啥用啊?你能揍死它还是你能带我们跑了? 这心思一动,面上难免就露了出来,两只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上一挑,一个大大的白眼就翻了出来。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他。 文蔚平招呼白轩朋和秋桐:“让大伙儿们准备好,看它有异动立刻格杀!” 嵩月听了道:“趁着他还没有冲过来,要么退回山洞里,要么赶快下山逃命。” 秋桐道:“这灵感山是我族人世代所居之地,怎么能就这样抛弃?” 嵩月斜睨了他一眼道:“先前怪物太多,而且你们尚有结界屏障。” “如今你们的屏障已经没有了,难道还不逃命去?死守着一座山,配上全族人的命,你这个族长可真是糊涂。” 秋桐还要反驳,阿苇道:“之前你们所守的这座山,原是我巫族和十二天神决裂的地方。” “如今我们都已经舍了家出来,就不劳烦你们继续守门了。” 他这话说的也是太自私,让人听了心里着实的不舒服。 况且这些秋氏子弟并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只道祖辈遗训不得离开灵感山。 原来竟然是为了这层意思,这让知道真相的秋氏后人一时难以接受。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不满和愤怒,嵩月对秋桐道:“刚刚阿苇的话说得重了,不妥之处秋掌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秋桐铁青着一张脸,眼看着阴沉的就要下起雨来。 和那极天门旁旋转的云团都浑然一色了。 文蔚平离得近,自然也听见了。 他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嵩月平日里看上去蔫头巴脑,也不怎么说话,没想到竟然是个厉害角色。 白轩朋道:“既然嵩月族长现在已经找回了族人,那真是可喜可贺。” “刚刚你露的那一手真是叫人拍手称快。” 听到这里,文蔚平就知道他后边没有什么好话,定然是跟着一个诡计。 果不其然,只听白轩朋继续道:“不如嵩月掌门你再竖起一道屏障来,将这灵感山隔绝了,任他有万千的凶猛悍兽,我们只是在这里看着它们玩,不是有趣吗?” 他说完这话,得意地瞥了文蔚平一眼。 嵩月等他把这一通的长篇大论说完了,才开口道:“并非做不到,但是我不会这么做。” 白轩朋登时眼眉倒竖叫到:“你这就没有道理了。” “既然说了要参战,那我们就是一个整体。这里是盟主说了算,你如何不听号令?” “还号令。”嵩月笑了,“到底是听你的号令还是听盟主的号令?” 这一句话噎得他干张了张嘴,半个字也没倒出来。 文蔚平轻叹一声,没想到一夕之间这人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族长不要生气,白掌门也是得胜心切。”他说完堆上一个笑容,“为何不能做上一个结界来,保护大家周全呢?” 他问的和蔼,加上又有着些许的谦恭,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比白轩朋顺眼许多。 于是嵩月答道:“因为没有必要。” 第三百六十九章 吞噬天下 “这样大的一座山,要单凭个人的力量来建立结界,实在消耗很大,得不偿失。” 嵩月顿了一下,道:“而且我来这里虽然加入了你们,但是你也不能消耗着我的法力然后权当消遣了。” 文蔚平转头看了白轩朋一眼,便回过头来对嵩月道:“白掌门好诙谐,刚刚并没有要欺辱族长的意思。” 嵩月冷笑一声,抬眼向那变成了怪物的骷髅鲲看去。 它现在融合了那些妖兽的尸体在一起,已经成为了一只形容诡异的魔鲲。 秋桐想了半天,又走回去和剩下来的那些族人商议了,终于下定了注意。 “好,我们走。”他说,“找个地方修整修整,以后总有一天我们会把这灵感山再夺回来!” 嵩月见他终于活动了心眼,于是向文蔚平道:“盟主,那我们趁那魔鲲还没有形成,赶紧走吧。” 文蔚平遂招呼着各门派准备离开。 但是有些时候就是讲究个争分夺秒,有些事就靠着一个机缘。 如今他们犹豫的这会儿功夫,魔鲲已经能动了。 它一个纵跃从尸堆上跳起来,一下子扎到了他们面前的山石树林里。 崩溅起来的碎石树枝洒了众人一身。 人们大惊,嵩月匆忙之中张起了一张结界。 他也是无奈之举,若要他告诉众人自己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护大伙儿周全,又恐怕跌了巫族的面子。 他们本来是要瞅着空子,趁着魔鲲不备一路溜下山去。 没想到那怪物竟然是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撞,将一条好好的路都给撞没了。 众人又只能防备着不要叫他一头撞上来,否则纵然有嵩月的结界,他们也怕自己落个粉身碎骨。 文蔚平见它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问众人道:“这怪物怎么如此乱撞?难道是它没有眼睛吗?” 白轩朋指着它头上两个磨盘似的窟窿道:“那个应该就是它的眼睛。” 文蔚平望着那两个黑漆漆的大洞并不相信,但是却有正好长在眼睛的位置。 秋桐道:“这怪物哪里是在乱撞,你们看它分明是在吃食!” 众人看过去,果然见它经过的地方东西都少了些。 甚至那些妖兽的尸体也渐渐的少了。 忽然有人大哭:“我的兄弟还死在那边的地上,难道也叫它吃了?” 听到这话,人们都纷纷往刚刚的战场上走去。 他们一动结界就跟着移动,本来嵩月不动他们也奈何不了。 但是动得人多了,嵩月明说了让大家不要再走了,可是偏偏那些人不要命似的跑过去。 这下就连幽墟谷的人也被带了回去。 说起来这战场上已经没剩下什么了。 那些妖兽的尸体大多已经被魔鲲吞掉了,就连那些额打坏了、掉落在地上的兵器也都被它吸进了肚子里面。 众人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他们同门同族的尸首也都不见了。 猛然间背后一声巨响,人们回头去看,只见那魔鲲已经撞到了刚刚骨鲲头骨碎裂的地方。 它张开巨口,将那些骨头渣子连同石头一起吞了下去。 魔鲲的身体在日头下面扭曲着,像是一个快要涨破的猪尿泡似的。 那样丑陋的身体恐怕见过的人是要一辈子做噩梦的。 在它毛虫般的身体上,无数的手脚蹄爪从腹部伸出来,就像是一只有着无数只脚的蜈蚣似的。 而那些残躯嵌在一起,紧紧地挨着,无比的拥挤。 他们面容扭曲、表情痛苦,而且在皮肤毛发上都糊着一层泥石流一般的泥浆。 怪物吞下去了许多山石之后,那些泥浆就渐渐的不再涌出来了。 那些妖兽就像是一个个会活动的雕像,大张着嘴向他们无声呐喊。 魔鲲肚腹下的手脚蹄爪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这使得它移动起来整个身体就像是泛着波纹的水面,歪歪扭扭,却又自带节奏。 它默默地将那些挨着它的树木都伸头吞下去,旁若无人一般。 嵩月向文蔚平道:“趁着它现在不察觉,赶紧走。” 文蔚平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便对大伙儿说:“我们的家人已经走了,不要让他们担心,我们快走!” 人们战战兢兢地看着那怪物,哭哭啼啼地开始逃命。 忽然有一个人站住了。 旁边的人赶紧推他:“走啊。” 他指着那个怪物道:“我看到我爹了,他就在那!他在朝我招手!” 嵩月大惊,对旁边的人道:“快点捂住他的眼睛,把他带走!” 谁料旁边的人见他说见到了爹,便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而嵩月喊的时候他已经在哪怪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阿阳!是我弟弟阿阳!”他兴奋地大叫,“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事情发展到这里,嵩月就知道大势已去,这些人都着了魔鲲的道。 众人纷纷向那魔鲲身上看去,一个传两个,两个传一群,就像是大火一样蔓延开来。 人们全都停了下来,呆呆地注视着魔鲲身上那些早已经僵硬的尸首。 嵩月想要拉动结界,对阿苇道:“让所有幽墟谷的人都给我把结界拉起来,我们把这些人拖走!” 阿苇应了声是,立刻告诉了族人。 幽墟谷的众人立刻念诵法诀,拉动结界缓缓挪动。 因为中招的人数太多,他们拉动起来很是废力。 魔鲲嘲笑似的晃晃悠悠地来到他们的面前,从那些妖兽嘴里伸出无数藤蔓来,一圈圈地覆盖在结界之上。 还有一些藤蔓深深地扎入了土地,从下面将他们整个托了起来。 结界上方的藤蔓缓缓松开,文蔚平不禁骇然。 那个怪物! 那个怪物竟然张开了滴着腥臭口水的大嘴,用那些藤蔓缓缓地将他们送进嘴里! 当阳光在他头顶上消失的一刻,他慌忙去拉嵩月的袖子,却因为眼前的骤然失明连碰都没有碰上一点儿。 文蔚平心里暗叫糟糕。 也是在同一时刻,在人们看不到的当口。 他摩挲着昊陀莲生的镰刀柄:“小莲。” 小莲甜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的,平哥哥。” 第三百七十章 逃出肠腹之牢 触目皆是淡淡的粉色,身下是绵软的云朵。 一幅幅画面在四周围显示着正在发生的情况。 文蔚平抚摸着身下的粉色云朵问:“小莲,我们现在在哪里?” 小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平哥哥,我就在这里。” 文蔚平松了一口气道:“现在把我们所有人都转移出这怪物的身体。” “不,转移出这灵感山。但是注意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 小莲道:“好的,只不过转移出灵感山的话,需要把他们都放到这里面来。” 文蔚平连忙道:“那如果是转移出怪物的身体呢?” 小莲笑嘻嘻地说:“哦,那倒是不妨事。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一睁眼就出去了。” 文蔚平叹气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稳妥起见,出了怪物的身体也就是了。” 他随后补充道:“一定要把我也放在人群当中。出去的时候他们得看见我是同他们一起出去的。” 小莲爽快地答应道:“这倒是简单。” “只是……为什么平哥哥你要瞒着他们呢?” 文蔚平用手拢了拢垂下来的碎发:“这就像鲛人的事情,倘若这次大家知道了我娘是鲛人,没准已经合力把我杀了。” 小莲惊呼了一声,但是随后道:“平哥哥不用担心,小莲会保护你的。” 文蔚平欣慰道:“谢谢你。” 他没有看见小莲的身影,但是知道这是她的地方。 “小莲,你说嵩月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莲想了想:“呃,我觉得……” 文蔚平没有等她说下去,催促道:“算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他们弄出来,赶紧的离开了灵感山才好。” “我瞧见芙嫣和两位姨母在一起,恐怕他们那边会发生什么。” 他心里想的明白,若是明芙嫣在绮萱和陌思两个人的帮助下获得了鲛人的帮助,那就要马上把他们拉拢过来。 但是…… 但是怕就怕明芙嫣知道明夫人已死,这下没了靠山,万一自立门户和自己对着干那可就不太妙了。 可是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这两位姨母还是很放心的。 毕竟一方面有着血缘,另一方面明芙嫣与外人合起伙来捉过她们。 再面慈心软的人也该放不过这个仇去。 心里打定了主意,文蔚平一刻也不敢耽搁。 对小莲道:“开始吧。” 小莲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好嘞。” 声音既落,得见光明。 众人眼看着面前的魔鲲还浑然未觉,连忙绕到它的身后进入了山洞。 嵩月连忙将结界重新铺设在洞口,众人这才算是终于舒了一口气。 白轩朋如梦方醒,他蹲坐在地上,伸着一双苍老的手掌在眼前看了半晌,才悠悠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飞正坐在他的后面,帮着掌门将歪了的发髻打散重束。 白玲玲本是挨着他坐的,看见他的动作也跟着起来一起帮白轩朋梳头。 “哎。”白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就坐在白轩朋的旁边不远处,这一声叹息白轩朋听得真切。 这位老掌门转头向他看去:“年轻人,你可是叹什么气呢?我这把老骨头还都没叹气呢!” 白田自是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赔不是道:“掌门,是弟子错了。” 白轩朋听了这句话倒是叹息道:“你能有什么错处呢?” “委实应该是年轻人才该叹息呦。这么年轻……”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他这一扭头,隐约着看到了正在给自己梳头的白玲玲的裙角。 他顺着这方裙角看上去,正是青春年少的面庞。 这更让他伤感:“多好的姑娘啊,我记得你叫白……” “白玲玲,掌门。”她见白轩朋有些不记得了,赶紧自报家门。 白轩朋听了赞许地点点头:“这么又伶俐又漂亮的姑娘,却跟着我这老头子被困在山洞里。” “是我对不起你们呐。” 说着他向身后的众人一一看过去,眼睛里面闪动着泪花。 白田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的伤感。 但是他不希望最后留给大家的都是感伤和遗憾。 于是抬手用袖子抹去眼泪,笑嘻嘻地向白轩朋道:“掌门,有一件事,还望成全。” 白轩朋听他这样说,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刚刚才说的白玲玲,会心地一笑:“你说。” 白田恭恭敬敬地说:“于此危难之际,弟子说这个还请掌门不要生气。” 白轩朋大手一摆:“哎,你就说来。横竖我给你做主就是了。” 白田看看白玲玲,又看看白飞:“掌门,白玲玲是我的师妹,弟子自幼和她一起长大,就如同亲生的兄妹是一样的。” “如今我这妹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弟子瞅着有一个人和她甚是相配,请掌门做主成全。” 白轩朋手捋白花花的胡子问:“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白田道:“正是我的师弟白飞。” 白轩朋闻言倒是一愣:“白飞?” 白飞见自己的名字,连忙走到白田的身边跪下:“掌门,弟子在。” 白玲玲也连忙走过去,在白田的另一侧跪倒下来,静静地等着白轩朋继续发落。 白轩朋看看白田,又看看白飞,再看看白玲玲,哈哈哈大笑:“我当你是要给自己说呢!” 白田脸腾地一下红了:“掌门,我的家人虽然跟着白府已经……但是掌门仍在,就是有要说去的,也是要先禀明了掌门的。” 他看见白轩朋面上带笑,似乎并没有不悦的神色:“玲玲和小飞都是我的师弟师妹,我也算得上半个兄长。” “他们既然相配,又经历了如此大难、相互帮助。我想越个礼代他们请示掌门。” 白飞感激地看着白田:“掌门,师兄,我对玲玲师姐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家中已经无人,我……” 白轩朋看他泫然欲泣,连忙道:“你可噤声,本是喜事,你要是落了眼泪,我就不准了。” 白飞和白玲玲大喜,对望一眼,一起向着白轩朋磕头。 白田看见了一时间心情激动,也跟着磕起头来。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白轩朋更是笑岔了气:“哪有三个人一同拜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饥饿和呐喊 当人们说笑的声音淡下去,另一种声音就凸现了出来。 山洞空荡荡的没有灵魂,却有它的神奇之处。 人们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山洞里频频响起。 那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在山洞的回音里听得更加真切。 那声音自每个人的肚子里发出来,起初只是抗议似的小声咕哝一句。 但是经过了山洞的诠释,再返到众人的耳朵里,就变成了示威的叫嚣。 仿佛就连他们的肚子也能灵魂出窍似的,站在对面和他们来了个当面控诉。 这声音已经不容忽视,可越是这样人们也都越安静。 人们都静静地蜷缩着,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听着这来自肚子的数落。 文蔚平听着这声音只能硬着头皮听着这来自肚子的咒骂,转而笑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倒也应景。 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声音,越听越饿,越听越焦躁。 但是又不得不像个没脸的泼皮似的,死皮赖脸地听下去。 为了节省体力,还是保持不动的好。 这一刻山洞里面齐刷刷地躺着一地的饿殍,死尸似的一动不动。 很多人用睡觉来麻痹自己,毕竟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文蔚平是睡不着的。 他的耳边响着一连串的咕噜噜的声音,时刻提醒着饥饿这个魔鬼的存在。 这个时候,恐怕就只有饥饿和死亡不会抛弃自己了吧。 他苦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沙沙沙的声音渐渐代替了这脏腑的申饬。 那声音仿佛从外面传来,又仿佛从上方传来,等众人再去仔细听的时候,竟然像是整个山洞的洞壁上都。 这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呢? 整个山洞像是活了,让人觉得莫名恐怖。 忽然有人说:“啊,我知道了,莫不是老鼠?” 老鼠打洞确实是有声音的。 立刻有人反驳:“这里连一棵草也没有,它打洞来做什么?” 文蔚平心里闪过一个恐怖的想法,但是他没有说。 他不着痕迹地看看众人,这些人因为饥饿或者被外面的魔鲲袭击,难逃一死。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得上一顿大餐了。 他悲哀地看着粗砺的石壁,也想像自己的肚子一样发出一声呐喊。 忽然有人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说,那些被赶出府的族人们在外流落的时候没吃的了,万不得已就会去挖老鼠洞捉老鼠吃。” 说完他还偷眼看了看白飞。 白飞见他看向自己,连忙扭过头去,权当没有看见。 白玲玲听了立刻觉得没有那么饿了,甚至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她悄悄地对白飞道:“怎么会有人吃老鼠?多恶心啊!” 白飞没有说话,也没去看她。 他不会告诉白玲玲自己就吃过,而且此刻也非常想去找一找这鼠洞的所在,然后揪出来吃掉。 只是这样想一想他便止不住地流口水,可是他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这时又有人说:“那不能够,估计是山里的虫子,比如蚂蚁之类的。” “蚂蚁?你见过蚂蚁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没有人相信,蚂蚁都是没有声音的。 那人听了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应答,索性就不再说了。 可是和老鼠比起来,文蔚平却更倾向于这是虫子发出来的声音。 这种连绵不断的细碎声音他也曾经听到过。 那是儿时在文蔚府的成衣处,在蚕箱里面蚕啃食桑叶的声音。 白玲玲听说是虫子,吓得直往白飞身边靠:“虫子?” 白飞安慰她道:“这里全都是石头,哪里来的虫子?就算有,现在可是冬天啊。” 白玲玲听了这话才放心了,一说到冬天,她就觉得更冷了。 所有人都觉得冷。 饥寒交迫,真是令人沮丧。 “是苏清璇!”有人喊道,“苏清璇在外面!” 文蔚平向外看去,苏清璇站在结界外面正看向他们。 或者说,正看着孟齐泰。 苏清璇道:“让孟齐泰出来。” 没有人理她,大伙儿仗着结界,对她有恃无恐。 “让孟齐泰出来。”她又说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理她。 苏清璇转向嵩月道:“大哥,让孟齐泰出来。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嵩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没有办法强迫他做什么。” “你问他自己吧。” 苏清璇绝望地看着他:“你出来,我帮你们。” 孟齐泰也同样悲哀地看着她道:“帮我们?你莫不是烧的糊涂了?” 苏清璇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没有骗你。” 孟齐泰叹了口气,他走到结界的边上,和她只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 这回她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连脸上的一丝一条的皱纹都清晰地映入眼帘。 “我不是说你骗我。”孟齐泰背对着山洞里的众人,哀伤地说:“你要是帮我们,就背弃了古神。”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苏清璇灵动的双眼含着热泪:“你不是也……” 孟齐泰打断她的话:“是他欺骗了我!” 他忍着怒气道:“你不一样,你来的时候是自愿的。” 苏清璇轻轻摇头,两颗眼泪从脸颊上滑下来,终于滴落。 “我……”她艰难地解释,“是古神收留我,教我大道,给我荣耀,我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孟齐泰伸出手,似乎想帮她拢一拢额边的碎发,但就在碰触结界的那一刻他还是放弃了。 “哎。”他怜爱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孟凡之一样。 “大道存于天地,附于万物。他教你的,不过是他自己的道。” 孟齐泰叹息道:“哪有什么荣耀,不过是方便利用你罢了。” “成就?你管这叫成就?”他将目光望向她的身后,一片狼藉,毫无生气。 “苏清璇,你最初心里的那个道和这个一样吗?” 孟齐泰指着身后的嵩月道:“而你并非无处可去,嵩月他从没有一时说过要与你决裂。” “在之前被困的时候,我们聊起你,他很心疼你。” “睁开眼睛看看吧,不要让仇恨和愤怒蒙蔽了双眼。” 孟齐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惋惜地转身而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再无陆岑 “陆岑,你回来!” 看着孟齐泰转身而去的背影,苏清璇大喊:“陆岑!孟齐泰,你给我回来!” 她猛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角。 熊熊的火焰自她碰触到结界的一刻燃烧起来,将她的手烧得焦黑一片。 苏清璇惊叫一声连连后退,终于抱着胳膊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嵩月走到结界旁边向她道:“起来吧,地上冷。” 苏清璇置若罔闻,她依旧低着头哀哀地哭泣。 嵩月叹息道:“苏清璇,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我给你举个例子,就像现在这样,有人对你表示出关心你却视而不见。” “心里只想着自己在意的事情,却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这才是你最大的问题。刚刚孟齐泰说的没错,虽然之前你一心系在云修身上,可是我们也关心你。” “你却只是看到了他,没有看到我们。反而向古神寻求这种家人和朋友才有的关怀。” 苏清璇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嵩月知道她在听,继续道:“苏清璇,你是个法修弟子啊。” “记得初见的时候,你豁达潇洒,真有一种寄身万物、万法圆融的意思。” “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清璇不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田地。 是对云修的执着? 是对叶图的嫉妒? 是对自己的失望? 她说不清楚。 “哎呦,谁扔我?”一个弟子头上被一个小石块砸中,他揉了揉脑袋气哼哼地看向众人。 “玩笑归玩笑,怎么能用石头,太过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谁这样调皮。 那个弟子捂着头气闷地继续挨饿。 “哎呦!” 又是一声惨叫,另一个弟子捂着头骂道:“谁扔我?” 他将手拿在眼前一看,竟然被砸出了血。 他一把揪住刚刚被砸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扔我?” 先前被砸的人一脸茫然,继而委屈道:“不是我!” 这人仍旧拉着他的衣襟不放:“你还不承认,我告诉你刚才不是我扔的你!” 先前被砸的那人也被激起了火性,也拉住他的衣裳道:“我告诉你,平日里我就看你不爽了!别说刚刚不是我砸的你,要是我一定砸得更重些!” 原来这两人平日里就有积怨,这会儿一并发作了出来。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旁边的赶紧起身去拉架。 忽然一束光从山洞的顶上投射下来,照得地上那人睁不开眼睛。 同时大片的鹅毛雪花落下来,覆在那扬拳要打的人头上、背上、耳朵上。 冰冰凉。 光线只是一闪而过,两个人都停了拳脚。 一个人纳闷地说:“可奇怪了,哪里来的雪花?” “啊!”地上那人瞪圆了双目手指着洞顶,首先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嚎叫。 人们向他手指着的方向抬头看去,眼前的一幕登时吓得他们身体僵直,恨不得当场死过去! 一滴腥臭的液体从天而降,落在那个弓着腰跪在地上打人的背上。 那人在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整个身体竟然渐渐石化。 被打那人哆嗦着从那具已经变成了石像的同门手里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谁也没有想到这魔鲲居然将整座山啃食了,硬生生将洞顶啃穿! 它真的像是一只蚕似的,继续啃食着石壁,将自己庞大臃肿的身体从洞顶探了进来。 嵩连忙向众人喊道:“快跑!” 人们争先恐后地从洞口逃了出去。 也许是急于捉到众人,魔鲲在山洞顶上啃出来的洞并没有留出足够的宽度。 它只进来了一半身体,便被卡住,进退两难。 正是这片刻的时间,对众人来说已经足够逃生。 而孟齐泰看看外面焦急的苏清璇,没有挪动脚步。 孟凡之急道:“爹,走啊!” 孟齐泰慈爱地看着他,用手像摸了摸他有些乱的头发:“凡之,你长大了。” 他眼睛里噙着泪水:“这么多年,你从出生到现在,我都没在。” “让你们母子吃了很多苦。” 孟凡之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急道:“以后,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再补偿我。” 孟齐泰摇摇头:“我在你这个年纪,都自立门户了。” “你以后要学着依靠自己。” “我这个爹做的不称职,爹对不起你啊。要说补偿的话只能下辈子了。” 孟凡之哭道:“说什么下辈子,有你这样赖皮的吗?” 孟齐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赶紧走吧。跟紧了文蔚平,他能救你。” 孟凡之跺脚大吼道:“说什么胡话,赶紧走!” 说着拉起他的手率先冲出了山洞口的结界。 孟齐泰眼看着他已经出去了,猛地将他的手掰开,紧接着一把推在他的肩头。 孟凡之感觉有异,身子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爹!” 孟凡之大惊飞身回来,双手却在碰触结界的一刻爆出一串火花。 “陆岑!” 苏清璇见状也赶了过来,站在结界前焦急地看着他。 孟凡之面含微笑,显得十分坦然。 似乎他身后并没有恐怖的魔鲲在扭动挣扎着似的。 “爹,快出来,儿子求求你了。” 孟凡之道:“你还欠我好多,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 孟齐泰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连说了两个我知道,然后道:“可是我欠你娘更多些,我先找她赔了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的温柔和甜蜜的语气深深地刺伤了苏清璇的心。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会留下来,为什么不像原来那样再和自己说话。 魔鲲虽然被卡住,一方面还在努力挣动,另一方面他身上那些嵌着的妖兽和武道尸体,都在用牙咬、用手手抓刨卡住它的那些岩石。 岩石很快就松动了一些,魔鲲的身体也就能动了一些。 孟齐泰看着苏清璇,对她的醒悟颇为欢喜:“苏清璇,我不是陆岑。但是我求你肯看在陆岑的面上,帮我保住凡之的性命。” 苏清璇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我答应你。” 孟齐泰笑道:“好,我从小吃了那么多丹药,如今总算是排上用场了。” 这时魔鲲猛地一蹿将他吞下,但随后整个身体轰然倒塌,竟然不动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铲除异己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绮萱放下手里的红珊瑚梳子,室内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华,把她的面容映衬得很温柔。 明芙嫣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桌上一只莹蓝色的小虾米,硬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萱姨,我们会走的。” 陌思道:“芙嫣,你别误会了我们的意思。” 她走到明芙嫣的对面坐下来:“我们可没有要轰你们走的意思。” 绮萱也走到桌边,不过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陌思的身旁,用靠近桌子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那只莹蓝色的小虾被吓得加快了脚步,几对脚一通紧捯,匆匆忙忙地往明芙嫣这边躲过来。 绮萱并没有发现桌上的那只小虾,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明芙嫣。 “芙嫣,你和你的这点儿人,就是在这里常住也吃不穷我们。” “浩浩西海,还差你们这几十个人的吃食?” 她俯下身子去,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是文蔚平的夫人,平儿正在和人拼命,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小虾艰难地爬过了明芙嫣放在桌上的胳膊,在阴影里的黑暗找到了安慰。 明芙嫣忽然翻手将它扣住。 她仰起头和绮萱对视:“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绮萱听了奇道:“你担心,你还坐在这里?” 明芙嫣道:“不然还能怎样呢?” 她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哀怨:“我们是一同上过灵感山的。” “那些妖兽有多么的可怕大家都看到了,我文蔚府的十二卫尚且不敌,你叫那些粗使的仆人、入门不久的弟子怎么办呢?” 她苦笑道:“萱姨不会是让我这个只会摆谱使唤人的主母去杀敌吧?我连刀都没有拿过啊!” 绮萱笑了:“可别说你没拿过刀。” 她的指甲在桌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走到明芙嫣的背后绮萱附在她耳边道:“你可以在水下自如呼吸,得到了想要的青春不老,甚至还有比别人都要长的寿命。” “你身体里流着我们鲛人的血。” 旧事被重提,不由得叫人脸上通红。 焦虑和耻辱像火焰一样灼烧着,让她坐立不安。 绮萱感觉到了她的窘迫,两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这滋味不好受吧?那就去做点什么。” “用行动来忏悔,用荣耀来抵罪。” 明芙嫣没有说话,两只放在桌上的手不自知地缓缓收紧,攥成了拳头。 绮萱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明芙嫣,我们鲛人向来英勇善战,在多大的危险面前都不会退缩,更不会抛弃家人和朋友。”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既然得了这血,就不要侮辱它!” “听到了没有?” 最后这一句,明芙嫣只觉得两个肩膀传来一阵剧痛,连忙拼命地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绮萱松开手重新走回去,脸上的神色看上去舒展了一些:“听到了就好,我等你的决定。” 说完示意陌思,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也不知道平儿怎么样了。”绮萱的忧虑都写在脸上,她恨不得立刻赶过去帮他。 陌思安慰她道:“芙嫣也不过昨天刚来,前段日子她们饿得狠了,你总也让她们吃上两顿饱饭,恢复恢复身体再去。” 绮萱皱眉:“她还有脸休息?平儿在那边拼命,她这饭也吃得下去?” 见她是真急了,陌思只好拉住她的胳膊柔声道:“不休息去了也没有力气打仗啊,难道一个个过去都给平儿拖后腿吗?” 绮萱这才不再说话,但是依旧满脸愁容。 陌思拿出一方令牌道:“你看,王已经准许我们带二百善战的鲛人去助他们了。” “别还没上岸,你把自己急坏了可怎么办。” 绮萱叹息道:“虽然都是顶好的勇士,但是那边远离大海,到底是派不上大用场。” “好在先前做足了准备,给他们喝了那个。” 她终于舒展了眉头:“不然万一明芙嫣这毒妇带着这些人和平儿对着干可怎么办?” 陌思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绮萱不耐烦道:“有话你就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陌思想了想,道:“可是芙嫣她并没有喝。” 绮萱道:“只是她一人,还能翻了天去?” 陌思点头道:“也是。” 这边愁云才舒展,那边凄情上心头。 明芙嫣缓过神来,翻开手掌一看,那只小虾早已经被捏变了形。 小小的倩丽身影如今苍白地团成了一撮。 她心中暗暗地悲伤,自己不知何时也像这小虾一样被命运握于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和它一样。 茵儿把门关好,走过来劝慰:“夫人,早点休息吧。” 明芙嫣只得收起伤心,往卧榻走去。 “夫人。”茵儿犹犹豫豫地说,“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明芙嫣道:“说吧。” 茵儿走到她跟前小声道:“管家和几个仆人议论,说夫人你当天并没有喝下那个药,可是却能像鲛人一样在海里活动自如。” “说一定是因为夫人之前喝了鲛人血的缘故。” 明芙嫣一听,顿时感到心惊肉跳。 这样的事,怎么能随便私下议论? 她心里一面打鼓,一面问:“这事情还有谁知道?” 茵儿道:“应该就是他们几个了,当时我在一丛水草后面过,也是无心听到的。他们说了几句也就散了。” 几乎就在这一刻,明芙嫣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她向茵儿招了招手,将她轻轻拉到自己的身边挨着自己坐下。 小声道:“我们喝过鲛人血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如果其他鲛人知道了,恐因我非其族类有他们的异能,将来会杀我以正血统。” “而和咱们一起来的武道同仁若是知道了,对我这个异类必定不肯归心,那时我们二人可真就是无所依靠了。” 茵儿听了也吓了一跳:“那可怎么办呢?” 明芙嫣咬牙道:“明天我就去和绮萱说,带着那几个嘴碎的人先上岸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毒计 “芙嫣,你确定这次只带这点人吗?” 绮萱蹙着眉,不大放心地问。 明芙嫣看上去倒是颇有信心的样子:“萱姨,我这次带的都是文蔚府的人。” 她回身看向身后的诸人,诚恳地说:“文蔚府的功夫向来都是武道上最好的,就连他们家的丫鬟也要比我们府里的那些刚入门的弟子懂得的多些。” 说完着重地看了瑞儿一眼,向她笑了笑。 瑞儿一下子就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腾而起,因为明芙嫣从未对她笑过。 明芙嫣转过头来向绮萱道:“萱姨不必太担心,我带着他们这些好手过去,原本也不是为了就去和那些怪物拼命,不过是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然后再回来找萱姨调人。” 她乖巧地笑道:“倘若我回去,老爷他已经得胜,那么赶紧回来报喜。也省的那些勇士们跟过去白白辛苦这一趟。” 绮萱狐疑地看着她,终于还是准许了她的做法。 “那你这就快去快回,不要和人硬碰硬。” 说着话绮萱来在她身边,附耳说道:“倘若你三天之内没有回来,上次让你们喝的药,可要当心了。” “也别以为你没喝就没事,你一个人总要被那些怪物撕成碎片的。” 明芙嫣勾起嘴角,开心地道:“遵命,萱姨。” 海浪如雪,载着明芙嫣和文蔚府众人来到了岸上。 一路上大家都急着赶路,想看看同族的亲人们怎么样了。 但是明芙嫣走了一会儿就要休息,不是肚子疼就是教扭了,再不然就装晕倒。 众人也没有办法,一天的路程生生被拖成了两天。 好不容易挨到了灵感山脚下,明芙嫣并不急着上去,因为她发现天上的那个让人恐惧的黑色裂隙还在。 而山上偶有碎石滚落下来。 “不对啊,夫人。”管家指着从山上滚落的石头说,“这山势并不陡峭,而且现在是冬天,也没有雨水,怎么会滚落许多石头?” 明芙嫣眼珠一转道:“看来老爷已经和那些怪物正面相遇了。” 她指着天空道:“你们看,这天上的黑洞虽然还在,但是已经一只妖兽也没有了。” “这说明什么?” 茵儿拍手道:“老爷胜了!” 明芙嫣道:“正是。” “估计他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没准正在休息呢!” 管家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明芙嫣道:“那我们来在这里,赶紧看看村子里面还有些什么,做些好吃好喝的提上去吧!” 这时候有弟子支支吾吾地小声说:“夫人,要不然我们还是先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总觉得这么安静怪吓人的。” 明芙嫣笑道:“这样也好。” 她说着向管家道:“管家你带上两三个腿脚利索的弟子,上山去看看。” 说完向瑞儿招了招手:“瑞儿也跟着去,你是服侍老爷惯了的,见到老爷以后好好服侍,叫他放心我们。” 然后对管家道:“把所有的弟子都带上去,我们这里不过是做做饭,留这些丫鬟婆子就够了。” 管家应声领着人上山了,明芙嫣吩咐众人挨家挨户到村人的家里去看。 灵感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山脚下的人早都跑得光了。 能带的也都带走了,到底是一个鸡蛋也没有留下。 丫鬟和婆子们分散开了,一人一家地仔细翻找。 明芙嫣仗着主子的身份只是巡查,没有动一个手指头。 她先走到了村口的那一家。 “找到什么了?” 小丫鬟正弯着身子从米缸里面往外淘缸底的米,她身量并不高,几乎整个上身都伸进了缸里。 听见明芙嫣的声音连忙两只手撑在缸沿上准备起身。 就在她直起身子的一刹那,明芙嫣举起右手朝她的后心抓去。 可怜小丫鬟两只手瞬间没了力气,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而明芙嫣的右手已经变成了锋利的爪子,和那天绮萱半夜到床前吓她的时候一样,只不过小了许多。 明芙嫣喘着粗气,整个人都是发抖的。 她战战兢兢地往外走,到了门边,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倒,倚在门框上。 正巧对门的小丫鬟抱着几个土豆走出来,看见她倚在门框上便走进这家的院子问:“夫人,不舒服吗?” 明芙嫣之前一路上都病病怏怏的,所以也就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有一点儿心慌。” 小丫鬟听见是有些不舒服,也没多想,就放下手里的土豆过来想搀扶她去坐一会儿。 这一靠近了,赫然发现她袖子上的血迹:“夫人,你的手怎么了?” 明芙嫣道:“刚刚找东西的时候割破了手,不妨事的。” 小丫鬟连忙道:“那可怎么行,得包一包。” 明芙嫣笑道:“那你进屋找一找,有没有药。” 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干脆利落:“好勒。” 然后走进屋子,道:“这样的农户人家常年劳动,少不得伤了手,想必是有药的。” 她一眼看见了趴进缸里的那个丫鬟:“哎呀,我到要看看这是谁啊,这么大的胆子。” “你在这里居然让夫人动手找东西,还伤了手。” 她已走到近前一只手扯住那人的衣裳用力一拉:“我到要看看你在偷吃些什么!” 话音未落她只见那人后背上满是通红的血迹,一个大洞正汩汩地流着血。 噗嗤一声轻响。 小丫鬟惊恐地瞪圆了双眼,低头看见一只可怖的利爪自己的身前嗤地一声抽了回去。 她连一声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张大的嘴里面喷出的鲜血散了一身。 死尸倒地。 也许是连续成功了两次的原因,这次明芙嫣竟然感觉比刚才要镇定了一些。 随着自信心的提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了下一户人家。 当她将手从留在山下的最后一个人身上拿出来的时候,一个凄厉的声音在外面疯了似的哭喊:“夫人!夫人!” 本来已经恢复平静的明芙嫣心脏狂跳,简直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连忙跑到了门边,发现村子里的路上只跑回来一个人。 是管家。 第三百七十五章 鲛人参战 “管家!”明芙嫣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噗通一声跌在地上。 前边的屋里的茵儿听见响动,连忙跑出来扶起明芙嫣。 见她满身是血,带着哭腔地问:“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管家本来从山上跑下来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明显的被吓得不轻。 他乍见明芙嫣这个样子,跑到跟前直接就说不出话来了。 明芙嫣一边哭,一边惊恐地拉着两个人大叫:“快跑!” 三个人手拉着手跑了一段,明芙嫣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茵儿一个劲儿地问:“夫人,你到底是怎么了?” 明芙嫣反复回头、张望,这才抬起头来道:“刚刚有一只怪物,把和我在一起的婆子杀了,转过头来扑我。” “哎呀,真是吓死我了!” 她一边说一边哭,全身抖个不停。 听到这话,管家也立刻紧张了起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茵儿吓得大叫:“来人啊!你们赶紧都出来!有怪物!快来保护夫人!” 喊了几声没有动静,管家战战兢兢地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就再也不敢往前走了。 他用尽了毕生力气大喊:“文蔚府的,赶紧回来!” 然而过去了很久,也没有人应声。 明芙嫣忽然大哭:“这帮不值钱的东西!这个时候竟然抛下我跑了!” “果然是患难见人心!” 管家和茵儿赶紧回来安慰:“夫人别伤心,也许是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剩下,他们到周围的山里去寻找果子了也说不定。” 明芙嫣指着周围光秃秃的树枝道:“如今还在寒冬,去外面能找到什么!” 管家忍着泪水站起来最后大喊了一句:“来人啊!” 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放声大哭。 明芙嫣赶紧由茵儿搀扶起来,道:“管家快也别哭了,等山上的人回来了我们在做计较吧。” 听了这话,管家竟是连站也站不住了。 好不容易等他能说出话来了,抽噎道:“夫人,没有人了。” “什么?”明芙嫣问,“什么没人了?” 也顾不上什么体统、规矩了,管家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道:“刚刚夫人派我们上山打探,我们好不容易快到山顶的时候,突然一个巨大的怪物从天而降。” 这段记忆太痛苦了,他在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身体都不自主地哆嗦:“那怪物一口下去就把他们都吞进了肚子。” “要不是因为我上了年纪,腿脚没有力气远远地被甩在后面,恐怕也见不到夫人了!” 明芙嫣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不是已经没有妖兽了吗?” 管家只顾着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芙嫣又道:“你们上去了那些人,怎么可能就刚好被它一口都吞了?” 管家叹气:“山路已经被毁了,能走能踩的地方无非就那么一两处。” “大伙儿走在一起,也是为了好相互拉一把。” 明芙嫣听了这话,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愣了一会儿,向茵儿道:“既然跑的跑,死的死,如今咱们三个就去村子里找点饭食,吃了赶紧回去找鲛人来帮忙吧!” 管家听了也是强打精神,站起来跟着他们两个往各个人家走去。 一个,两个,三个…… 丫鬟婆子们的尸体被陆续发现,数一数正好是留下的那些人。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明芙嫣连屋子里也不敢站了,哆嗦着站在太阳地里:“原来她们没有走。” 茵儿虽然也怕得要死,但还是安慰道:“夫人别怕了,怪物看来已经走远了。” 管家又是悲伤、又是后怕:“好在夫人没事,不然见到老爷我可怎么交代啊!” 明芙嫣也道:“我现在可真是后怕,可要多谢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喊的那几声。兴许就是那几句吓退了那怪物。” 管家听了道:“要真是的话,也是夫人你有福,我不过是凑巧了。” 明芙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论怎样,你这一片忠心我一定要告诉老爷的。” 缓过神来的茵儿发现她袖子上、袖子里都是血,忙问:“夫人,你这手是不是受伤了?” 明芙嫣挑眉,笑嘻嘻地对管家道:“许是那鲛人血的缘故吧,竟然好的这么快。” 管家明显低了一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明芙嫣道:“管家,咱们免不得要受些伤。” “我的血里面有鲛人血,不如我割一点儿给你吧。凭这你也好保我们两个回去西海。” 管家道:“这,这怎么能行呢?” 明芙嫣向茵儿使了个眼色,道:“我要露出胳膊来,麻烦管家你转过身去。” 茵儿虽然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夫人到底要做什么,但是配合早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管家愣愣地站着,心里是复杂纠结的心情。 明芙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管家,你说那些知道的人,我是不是都应该给他们来一点儿血啊?” 管家道:“哎,现在知道这事的除了看着摘星楼的那两个人,也就咱们三个了。” 明芙嫣问:“哦?怎么见得呢?” 管家苦笑:“夫人,那件事发生在咱们家里,没有外人知道。况且十二卫当时又不在。”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管家的尸体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明芙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现在就没人知道了。” 茵儿急道:“夫人,管家死了那怪物再来可怎么办呢!” 明芙嫣放声大笑:“哪有什么怪物。” 说着挥了挥自己的手。 茵儿这才恍然大悟,怔怔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芙嫣瞥了她一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咱们回去搬救兵了。” 两人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两条长长的影子,渐行渐远。 而躲在一旁大树后面的人见她们走远,紧紧地捂住嘴的手终于放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三日后,西海鲛人派了二百个最强壮的鲛人上岸参战,发誓为文蔚府雪耻。 当这二百余人再次来到灵感山下这座撒满鲜血的小村字的时候,明芙嫣没有半分犹豫,带着她以文蔚平的名义借来的人从管家的尸体旁大踏步走过。 她抬眼看了看狼藉的山道,厉声道:“上山!” 第三百七十六章 福禄出世 西海。 海底幽狱。 “外面打起来了。”苏永恩摆动着八条长满了吸盘的触手,扒着海底的石头快速一动到了人鱼烛的附近。 他向着黑暗道:“四海主,找到西媛公主了。” “在哪?”低沉的声音急切而欢喜,自黑暗的深处传来。 随着锁链哗啦啦的一阵乱响,西川一头扎进烛光照耀的范围里:“在哪儿?” 苏永恩低下头去道:“听说已经到了灵感山。” “去那里做什么?”西川倒是纳闷,“怎么不来看我?” 苏永恩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这样一件复杂的事情说清楚。 在西川的一再催促下,他只好道:“说来话长。” 西川笑嘻嘻地道:“那就慢慢说。” “啊,算了。”他又反悔了,“你去把她叫来,我亲自问她!” 苏永恩扭动着触手,终于决定干脆合盘托出:“她现在是古神的使者,正在围攻灵感山。” “什么!”西川一听勃然大怒,“你,现在就去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捉来!” “真当我在这里便奈何不得她吗?”他气得须发直立,“还有西中那小子,也给我叫过来!” 苏永恩八条触手加上两条胳膊一齐上阵:“别生气别生气。” 他一边安慰西川生怕他突然狂病发作,一边解释道:“这里边也是阴差阳错啊。”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他哀怨地说,“要不是因为遇到我,公主她也不会到武功山去。” 西川呵斥道:“自然是因为你!你一个法修弟子为何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山上修习?” “下山也就下山了,把你老子、你师父交给你的话全忘了?”他越说越气,“让你修行、让你清修!你呢?你倒好,大老远跑大海上来勾搭我妹妹!” 苏永恩乖乖地站着挨骂,心里也是委屈。 明明是两情相悦嘛。 但是也不敢回嘴,全凭着他去骂。 西川怒道:“你说你干嘛要告诉她你是谁,你编个瞎话告诉她不行吗?” 这话苏永恩完全接不上,眨了眨眼睛闭紧了嘴。 西川皱眉,深深地叹气:“看你那个窝囊的样子,赶紧说!” 苏永恩被骂得一愣:“哦。后来我被魔军捕获后,公主埋骨武功山。魂魄和龙珠被云修带回西海,并到北海寻了鲲来寄存。” 西川长出了一口气道:“如此也罢,总有办法的。可怎么又跟古神扯上关系了?” 苏永恩接着道:“公主的龙珠和魂魄附着于鲲,怎料那鲲在那一刹那死去,成了尸鲲。” “什么!”西川大惊,“现在北海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蔓延到了西海?” 苏永恩知道他说的是毒素:“四海主,戮戈及时出现冰封了那片海。” 西川是急得团团转,道:“如此,那还得赶紧想办法。快去叫西中来!” “戮戈。”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不是被压在通天塔里了吗?” 苏永恩道:“通天塔已经破了。” 西川若有所思地皱着眉:“也是,云修总也会想办法的。你怎么还不快去?” 苏永恩继续道:“就是在冰封海域的时候,古神的使者找上了公主,和她签了契约。” “哎呀!”西川心痛道,“怎么没派人看着她呀!” 但是说完了他马上也觉得不妥,那样的毒素,谁能受得了呢? 他只好转而问:“现在可怎么样了呢?” 苏永恩道:“公主她签了契约以后就变成了须鲲……” 眼看着西川又要着急,他连忙加快了自己说话的进度:“然后化为骨鲲去了武功山换骨。” 听到换骨两个字,西川才觉得胸中块垒才稍轻。 “现在武功山上已经没有人了。”苏永恩道,“都死了。” “哈哈哈哈。”西川解气地大笑,“她自己报了仇,这才是我龙族的公主!这才是我妹妹!” 他的笑声极大,几乎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 苏永恩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但他还是没有做声。 西川出了气,瞪他道:“她现在在灵感山如何啊?” 苏永恩道:“已经……” “已经怎么样啊?” “已经成为了魔鲲。”虽然不愿意说起这件事,但是事实是不容忽视的。 “怎么!”西川后退了两步,他知道,一旦成了魔鲲,那副鬼样子真是再痛苦不过了。 如果想要回归正常,只有跃极天门。 但是…… 西川默不作声,他在人鱼烛下坐了很久很久。 海草在水中直直地向上伸展,铺开了一片绿色的屏障。 福禄张着嘴,一束五色光华正从它口中飞出落在海草上面。 一幅幅画面交叠流逝,让人应接不暇。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四海主叫你了,让你出发。” 福禄迅速回头,只来的及看到缩进沙子里的一截触手。 “还真是无情啊,都不告个别吗?”他喃喃地说,“那我走了。”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应答。 “好吧,我走了。”再环顾了一圈,福禄钻进了那个五颜六色的气泡里。 “四海主。”重回这海底幽狱,福禄心情复杂。 西川打量他:“你也待了这许多日子了,早晚也是要出来历练的。” 说完叫苏永恩把事情的前后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福禄是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些日子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西川道:“刚刚听说鲛人也参与了灵感山的事。既然如此,你先去找西中说一声,然后就到灵感山去帮忙吧。” 福禄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它不知道被围的这些日子叶图云修他们怎么样了。 “等等。”西中忽然叫住福禄,“你去以后,如果遇到西媛。” 他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她真的是和古神签了契约,变成了魔鲲,那你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想办法击杀她。” 福禄听了震惊地看着他:“可是西媛公主……” 西川眼中尽是不舍:“与其被古神当成奴隶,不如来个痛快重获自由。” 苏永恩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果,悲伤地说:“能不能带我去见她最后一面?”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万重雷劫 “如果她能回来,就让她来见你吧。”西川的声音闷闷的,“你不知道自己一出这海面就会化为泡沫吗?” 苏永恩深深地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 他也知道这恐怕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都无计可施。 “你去吧。”西川终于结束了这沉默。 当福禄离开以后,西川拍了拍苏永恩的肩膀。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安慰别人。 “往来总有鲛人传信,你也不必守着我,勤去打听着吧。”西川自己也是心焦,自然也就理解苏永恩。 一串气泡咕噜噜地响起,苏永恩已经出了海底幽狱。 昏黄的烛光静静地撑开黑暗,给迷失者以庇护。 “哎。”西川叹息着走到人鱼烛旁坐了下来。 窜出海面,福禄直上半空。 中间途径武功山,见整座山连同那个山谷都已经不成样子。 在沿着狼藉一路前行,总算也是找对了地方。 天空里的巨大黑色口子还狰狞地挂着,灵感山上也是损毁得一塌糊涂。 半空里云团漩涡还在缓缓地旋转,周围一片死寂。 只有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正卡在山崖上,拼命滴蠕动着满是尸体组成的身体。 这应该就是刚刚说的魔鲲了。 饶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福禄还是被这恶心的样子吓了一跳。 在这之前,虽然听过许多传闻,但是从没有想到能有这样的怪物存在。 今日一见也算是刷新了它的认识。 忽然魔鲲停止了蠕动,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它竟然看到了苏清璇! 还有文蔚平! “那是什么!”人们没命似的从山洞里逃了出来,迎头一片黑压压的阴影就压了上来。 文蔚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与魔鲲体格不相上下的大蛇似的巨兽浮于天际,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福禄一个个地挨个看过去,居然没有云修和叶图:“看见云修和叶图了吗?” 话一出口,它才想起来这些人里面似乎并没有能听懂兽语的。 也确实没有人能听得懂。 人们忽然听到它发出了一声尖啸,然后摇着头似乎在等什么。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山崖再次传来山石跌落的声音。 魔鲲居然还没有死! 孟凡之大惊。 他眼瞅着亲爹在眼前被这怪物吞下肚去,本以为爹爹这一下会把它置于死地。 谁想到这怪物竟然只是像小憩了一下似的,不,甚至连小憩也算不上,就再次摇头晃脑地动了起来。 被两个怪物前后夹击,人们纷纷把刀剑举起来,准备做这最后的殊死一搏。 “盟主。”秋桐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灵感山上会有这么一天,连同来增援的同道一起长眠在这里。 文蔚平看了看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平儿。”这是白轩朋第一次叫文蔚平的名字,“如果能找着芙嫣,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啊。” 文蔚平答应到:“哎。” 他也只是答应得干脆,谁知道还有没有命能活着回去呢? 不,他可以活下来的。 文蔚平心里想着,有小莲在,自己最起码不会死。 而就在人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准备好了拼命的时候,身后的云团漩涡忽然加快了旋转的速度。 而极天门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隆轰隆的声音。 福禄扭头看过去,两只眼睛忽然就被那个飞速旋转的、被闪电照得忽明忽暗的漩涡吸引住了。 “老爷!”一个女声自歪倒的树木后面传来。 人们慌忙看过去,只见两个女人带着一大堆人出现在林子里面。 “芙嫣!”白轩朋第一个喊了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忽然看见援兵的欣喜,他这一大把年纪落下泪来。 白轩朋指着明芙嫣向大伙儿道:“是盟主夫人!是盟主夫人呐!” 明芙嫣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跑过来扑倒白轩朋身上道:“外公!你们还都在,真好!” 白轩朋看看孟凡之,又看看文蔚平,害怕又伤心地看了一眼山洞的方向:“我们快走吧!” 明芙嫣也赶紧应和道:“是,快走吧!” “这些人是?”文蔚平问,“没见过他们的衣服。” 明芙嫣这才想起还未与他说话,赶紧走过来拉住他的胳膊道:“老爷,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文蔚平道:“并没有。” 明芙嫣没等他话音完全落下就接着道:“老爷你这么忘了,这是咱们姨家的人啊。” 一说这个,文蔚平一下就懂了。 这是绮萱派来的鲛人。 文蔚平一边和众人一起小心翼翼地从福禄的身前走开,一边道:“其他人呢?” 明芙嫣道:“在姨家,我们本以为山上妖兽还多,所以带了人来。” 轰隆一声巨响,山崖的那个打洞整个坍塌了。 而魔鲲并没有被砸在下面,它灵活地滑了出来,在众人惊恐和颤抖中猛地调转方向,向着云团漩涡飞快爬去。 强劲的风骤然而至。 众人顿时被刮得东倒西歪、寸步难行。 他们利用了身边的一切来固定身体,根本连站也站不住。 魔鲲很快就爬到了漩涡云团的正下方。 一道闪电突然劈下,直直地击在它的身上。 可怖的一幕发声了。 从它的身上,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大叫。 “啊!”那分明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福禄愣住了。 这是西媛所化的魔鲲,即便是有声音,也该是个女声啊。 怎么…… 还没等它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又一道闪电劈下。 “嗷!”这次是一声动物的嘶吼。 福禄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这魔鲲身上所嵌的那些人和妖兽的尸体发出来的! 想到这里福禄身上嗖地一麻,如果它有鸡皮疙瘩,现在一定已经掉了一地。 而即便是没有,它身上的鳞也要炸开了。 一道又一道闪电,一声又一声哀嚎。 天地之间,风云变色。 极天门下万重雷劫,成功渡劫可以飞升成龙,而失败了的则灰飞烟灭。 “能带我去见她吗?” 它忽然想到了苏永恩那副渴望的神情。 第三百七十八章 跃极天门 福禄逆风而上,向着正在遭受雷劫的魔鲲快速飞去。 它想试一试唤醒她的神志,大喊道:“西媛!”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声大喊真的让西媛的入魔症状有所缓解,她就真的回头看了福禄一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一道雷霆从头劈下,那闪电竟然比之前要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光柱照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西媛猝不及防被劈中,整个身体在空中扭曲、翻转。 饶是这样仍不肯就坠落到地面上去避过这一劫。 那些嵌在魔鲲身上的妖兽、死尸胡乱地挥舞着挂在外面的手臂、腿脚,翻着眼睛痛哭哀嚎。 在滚滚的雷霆之中显得更加凄厉,仿佛一座漂浮的炼狱。 “西媛!”福禄已经离她很近了,几乎能看清每个人脸上扭曲的表情。 那些石像般的脸上狰狞可怖,它们用一双双同样石化了的、分辨不出黑、白眼球的眼睛空洞地望过来,就像是一个个在邀请它的死神。 “西媛!”福禄再次大喊,“还记得你的哥哥西川吗?” 这次西媛依然是有些微的反应,但是明显她没有再停下躲避闪电的动作。 “西媛!”福禄向着她飞了过去,打算将它撞到地面上去,结束这吓人的雷霆之劫。 “你还记得苏永恩吗?” 西媛一下子怔住了,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 斜阳脉脉的小岛、滔天的洪水、带血的长矛…… 但是马上就被一道道闪电劈碎,再也不见了。 她忍受着这巨大的痛苦,直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张面孔。 就在福禄即将撞上这魔鲲身体的时候,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最后一道厉闪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在这具恐怖的身体上。 福禄也被震得倒飞出去,它在空中翻了几翻,终于停了下来。 魔鲲的身体忽地一下燃烧起来,熊熊的火焰将它整个吞没。 而它也终于慢慢地向下落去。 它不停地坠向地面,发出噼啪的灼烧声音。 天火焚尽罪恶,一切终将归于尘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的时候, 那火团忽然猛地爆开,强烈而灼热的风忽地一下四散开来,裹挟着西媛最后的愤懑和委屈烟花一样四散飞落。 无数白色的大鸟呼啦啦地自炸开的火团里面冲了出来,乌泱泱地飞了一天。 它们先是冲上了云霄,慢慢凝聚在一起,似乎有些不舍地围着极天门按着云团漩涡旋转的方向飞了七圈。 那些洁白的飞羽全力地拍打着,仿佛誓要把那云团搅散! 然而七圈过后它们没有一刻的留恋,一齐向着远方飞去。 黑夜降临到大地上,白色的飞鸟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当最后一只飞鸟离开了人们的视线,风停了。 直到这时,明芙嫣才终于缓过神来。 “老爷,你没事吧?”她用袖子给文蔚平擦了擦脸上的土。 文蔚平也伸出手去抚了抚她的头发:“没事。” 也许的确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白轩朋咳嗽了一阵,才缓过气来。 秋桐则赶紧起来让弟子们差点人数。 而嵩月刚刚都忙着不被吹跑,根本无暇腾出手来画法阵。 况且即便是画了,也马上就会被大风吹散。 人们狼狈地起身,一边防备着半空中的福禄,一边准备下山。 文蔚平忽然说:“芙嫣,萱姨她们都还好吗?” 明芙嫣沉默了片刻道:“好。而且萱姨借了很多人给我们。” 文蔚平这才稍有安慰:“她们有说什么吗?” 明芙嫣知道他问的是鲛人参战的这件事上:“萱姨她们确实有谈条件。” 文蔚平眯起眼睛问:“你答应她们什么了?” 明芙嫣怆然笑道:“等老爷回去谈,我哪里能做什么主呢?” 文蔚平这才不再追问了,转而向她道:“家里……还有多少人?” 明芙嫣长叹一声,双目垂泪:“只剩下我和茵儿了。还有两个守摘星楼的人幸免于难。” 文蔚平闻言两眼微微泛红,抬眼望向天空。 启明星已经高挂于天际。 海平面上渐渐出现了橘红色的镶边。 几千只白色的大鸟翻山越岭,盘旋着飞过了大山大河,披星而来。 它们鸣叫着飞到大海之上,叫声在宽广的大海上飘荡开去,随着海风一起吹远,一起沉入海底。 “那是什么声音?”苏永恩在海底幽狱焦灼地来回踱步,忽然听到了一种极为亲切的呼唤。 但是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地问西川:“四海主,你听到那声音了吗?” 黑暗中过了很久,才响起锁链碰撞的声音。 西川悲伤的声音自黑暗深处传来:“你……叫我大哥吧。” 苏永恩愣了一下,从西川的话里得到了回答。 他低垂下眼睛,勉强笑道:“大哥。” 西川沉重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起,正如这千百年来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哎。去吧。” 听到了这声去吧,苏永恩如释重负。 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如获新生一般,满心都是欢喜。 阳光般的笑容终于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而语气里也都浸润着明媚:“大哥,我们走了!” 说完这话,他匍匐在地上的八条触角猛地推地,整个身体凌空而起。 伸手矫捷地穿过那个洞口,他满脸笑意地快速地向海面游去。 就像一个刚刚得到心上人邀约的毛头小伙子一样。 心怀甜蜜、勇往直前。 距离海面越来越近了,朝阳已经把它金色的光辉融入了湛蓝的海水之中。 苏永恩穿过这披散下来的层层金纱,在蓝色的梦幻之中听得更清楚了。 而那些盘旋着的白色影子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朝阳的金辉大盛。 哗啦一声,苏永恩跃出海面。 刚刚奋力的游动让他一下子就冲上了半空。 “西媛。”在空中将要落下的一刻,他在面前飞鸟的喙上轻轻留下一吻。 “我来了。” 他这最后一句话随着无数透明的泡泡在清晨的海风中飘落海面。 那些白色的鸟追逐着这些倒映着朝霞和晨星的泡泡,追逐着载着泡泡的海浪,往返盘旋,久久不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遍寻八千世界 “这就是文蔚府啊。” 在文蔚府的遗址上,叶图吃惊于这辉煌的府邸已经化为废墟。 昨日种种富贵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 戮戈则是混不在意:“这有什么呢?再高大的树木也有倒塌的时候。” “那时不起眼的蘑菇都会踩在它的身上。” 说完自顾自地带着云修和小火往里面去了。 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分辨出来的地方了。 大火过后,能烧的几乎都已经烧完了。 只有池塘边还立着几棵枯焦的树,还死不瞑目地立在那里。 “叶姑娘!真的是你!”守摘星楼的两个人一看见叶图立刻跑了过来。 叶图四下张望了半晌问:“就剩下你们两个了?” 那两个人道:“我们说好了过一段时间就换一次岗。” “那辛苦你们了。”叶图看着他们凹下去的脸颊,心道一定是受了不少苦。 “我们要进一趟摘星楼,你们在这里帮我照看他们一下。”说着,叶图指了指戮戈三人。 戮戈将云修放到两个守卫在一旁搭的棚子里面道:“事不宜迟,走吧。” 叶图对着那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拜年的好话,才走到摘星楼前,和戮戈一起跳了进去。 微雨小巷。 “不是这里!”叶图拉起戮戈,也顾不上遮挡头上的雨水,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飞奔。 戮戈边跑边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叶图回忆了一下道:“草原!是一大片草地!两旁边有悬崖!” 戮戈道:“这样,我们就赶紧出去再找!” 两人匆匆忙忙找到出口跳出幻境。 深山古泉。 戮戈看着周围纷飞的萤火:“是这里吗?” 叶图四下里望了一望,只见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树木。 耳边偶尔还传来一两声猿猴的啼叫,听在耳中很是瘆人。 “不是!”叶图拉起戮戈,“下一个!” 侯门深宅。 “不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快步跑去寻找出口。 …… 穿过了几十个幻境,叶图叉着腰直喘粗气。 “我们已经找了这么多地方,先出去看看云修吧。”戮戈看她也着实累了,好歹也出去吃点东西再接着找。 “那……”叶图还是想再多找几个。 戮戈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我们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回来找得快。饿着肚子反而跑得慢。” 叶图心道也确实是这么个理,于是应允了,和戮戈一同出了摘星楼。 “这!”叶图惊呼。 云修手里的那块蓝色晶簇已经碎成了几块。 戮戈一把揪过来两个守卫问:“我们刚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守卫慌忙解释道:“刚刚我们两个闲着无聊,正在打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戮戈气得推开两人,由得他们跌在地上发出哎呦一声痛叫。 叶图走过去看看云修,轻轻地唤了他两声。 见他没有应声,把小火抱在怀里:“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带小火下去。” 戮戈拉住她道:“你自己下去还快一点,小火我来照看吧。” 叶图没有听他的,反而把小火抱得更紧了一些:“当初遇见他的师兄们的时候,就是有小火也在。” “我要赌一把,也许带上它就能找到了。” 戮戈听了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 随即又嘱咐道:“快去快回!多要几个!” 叶图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飞步跑向摘星楼的大门。 月下池塘。 荷花开的正艳,蟋蟀和青蛙在草丛里、池塘中争鸣。 叶图懊恼地一跺脚:“不是!” 春日桃林。 桃花灼灼,粉白相映。一条小溪依山蜿蜒而下。 叶图揉了揉小火的头:“下一个!” 茫茫大海。 海草随着海水飘舞,虾蟹在沙子上缓缓地移动着步子。 叶图给自己打气:“就快找到了!” …… 然而又过去了很久,她终于体力不支坐到了地上。 “我可能,需要出去吃个饭。” 她把脑门抵在小火的脑袋上,懊恼又自责地说:“我要赶紧站起来,耽误的时间都是云修的命。” 这样说着,她真的就手脚并用、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好不容易踉跄着出了摘星楼,看见干粮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咳咳!”她吃得太快了,呛得咳了起来。 “喝水。”戮戈把水递过去,结果小火向摘星楼的大门走去。 “我先去找找,你替我一会儿。”说这话的时候,他头也没回。 吃完饭,叶图终于有时间坐一会儿了。 她坐在云修的床边看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你醒过来,醒过来别睡了。”叶图轻轻地说,“你醒过来好不好?” 但是云修这一次没有回应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从来都不会这样的,你这次一定是要捉弄我对不对?” 叶图一边说一边哭:“我现在觉得苏清璇真是好可怜。” “不搭理人家你真是太过分了!” 担心加上劳累,叶图骂着骂着就迷迷糊糊地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睡梦中叶图似乎觉得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 “你醒了?” 叶图看着眼前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云修真是十二万分的惊喜一起冲上头顶炸成烟花。 她认真打量着他:“感觉好点没?哪里不舒服?” 云修只是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忽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让你帮我照顾一会儿,你可到好自己睡得挺香。” 叶图擦了一把自己嘴边的口水,尴尬地笑了笑。 云修带着歉意地笑道:“让你担心了。” 叶图慌忙解释道:“才没有呢。我是怕以后没人给我摘掉这个!” 说着扯了扯脖子上的那根项链。 “哦。”云修装作信了的样子,“那你倒不用担心。” 叶图好奇地问戮戈:“你是怎么找到的?” 戮戈忽然泄了气:“没有找到。” “什么!”叶图着急地问,“那云修怎么办?他以后怎么办?” 云修拉着她的手让她看向自己:“别着急,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戮戈用法力把那块晶簇化了。” 叶图听了抬手就给了戮戈一下:“有这主意不早说,灵感山有很多呢!” 第三百八十章 武道归一之序章 眼见着魔鲲已经消散,而极天门还兀自悬在半空里慢慢地旋转。 福禄害怕那些闪电没个准头劈到自己身上来,连忙钻入云中远远地逃开了。 眼前的这些大危机已经消了大半,武道众人的心里也登时都松了劲儿。 连日的疲惫和饥饿已经让他们再也懒得多做一刻的无用功。 “盟主,我们去找找吃的。” 几个弟子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得了文蔚平的首肯便去寻找尚可能存在的饭食。 一伙儿人歇了半晌,等着那几个人抱着仅剩的十几个馒头回来。 那馒头冷硬得像块石头,碰在一起发出噔噔的声音。 文蔚平示意先拿到嵩月那边去,到底人家算是客人。 嵩月回头看了看族人,向他道:“不必分给我们了。” 文蔚平也不与他过多客气,只是叫拿过来和大家分了。 几乎是五六个人才分得一个,两口就吃没了。 秋桐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向众人道:“我这山上实在也是没有太多的东西。还有不少存粮已经被那些怪物糟蹋了。” “不如我们就此下山,山下的村子里或许还能有些存饷。” 白轩朋回忆起他说的那个村子,道:“那真是太好了,咱们还能在房子里好好暖和暖和,睡上一大觉。” 他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伙儿的一致赞同,文蔚平见此情况便带着大家一同下山。 村子里一片寂静,不闻人声。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躺在路上,走近了一看,竟然是文蔚府的管家。 只不过他已经死去多时,连面目都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灰色。 文蔚平转头问明芙嫣:“芙嫣,你知道管家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当着众人的面,明芙嫣梨花带雨地哭道:“我知道。” 文蔚平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真相来似的:“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芙嫣指着那些房子道:“不只是管家,咱们文蔚府还有许多丫鬟、婆子死在这屋子里。” 她指着刚刚来时的路:“还有山上的乱石下,也有我们文蔚府弟子的英魂!” 她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尖利,夹杂着怨恨和不平:“我们文蔚府,无论是弟子还是仆人,都是一顶一的忠肝义胆。” “上次我们和萱姨离开后……” 她说到这里,看着不明所以的众人解释道:“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你们上山以后,咱们各个府邸都遇到袭击。” 众人倒是也听说了,但是还是十分关切地要她说得仔细一些。 明芙嫣于是道:“那日我们正在家中,忽然天空中飞来许多妖兽,不消片刻便把整个文蔚府烧成了灰烬。” “若不是我们府里有一个大湖,恐怕早就烧死在里面了。” 说着便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当真觉得后怕,不由得哭起来。 文蔚平也值得过去安慰道:“此刻我们都在一处,你也不必害怕了。好了,接着说吧。” 明芙嫣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老爷虽然不在家,但我们知道那摘星楼是极为重要的,便留下了两个人在哪里把守。” “然后只能带着剩下的三四十人去投奔我娘家明府去了。” 十二卫听到此处,都跟着流下了眼泪。 “谁知道我们到了明府一看,也是已经被焚毁了。” 说到这她伏在文蔚平的肩头又痛哭了一阵道:“我一个女人家,能怎么办呢?” 白轩朋着急地问:“那你去白府看了没有?” 明芙嫣点头:“这种情况下,我当然想到了外公,想到了白府。” 她哀伤地说:“我们这一伙儿人,总共五十来人,想着就是到了白府,咱们白府也能养得起。” “谁知道跋山涉水地赶到白府,白府也已经被毁了……也只留下十几人,外婆她也不在了。” 白轩朋听到此处掩面哭泣,在场之人一片悲声。 “这会儿大伙儿就都说,既然是盟主夫人,都愿意听我的,让我来做主。” 说这话的时候,明芙嫣特意看了看文蔚平。 他没有说话,紧绷着嘴角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就想着总不能带着这几十人到山上来给你们添乱吧?” 她看看秋桐:“也不能因为没有吃食就上来跟你们抢粮食吃,按理来说我们还应该送些上来。” 秋桐没有说话,虽然武道联盟互帮互助是理所应当,但是因为自己一族让各家全都遭到灭顶之灾,这样的结果在他心上压了一块大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们只好去投奔武功山。” 话说到这里,大家已经知道了结果。 茵儿插嘴道:“一路上奔波劳累、饥寒交迫,我们连枯草都吃过。可是好多人还是死了。” 她一个丫鬟总不像小姐似的顾着仪态,坐到地上号哭道:“夫人一路上都和我们一样,有时候还让着我们多吃些,到了武功山脚下就剩下一口气了。” “要不是天气冷,那些茶楼饭庄里还剩下些人们逃走时候的剩饭剩菜,我们可都要被饿死了!” 明芙嫣从小都是锦衣玉食,别说剩菜剩饭,就是粗糙一些的饭食都从未吃过。 文蔚平此刻也有些动容,拦住她道:“让你受苦了。” 明芙嫣佯装嗔道:“谁教你的没规矩,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话?” 茵儿这才收敛了哭声,站起来到一边去抹眼泪了。 “我们后来只能冒险上山,后来老爷你们正在奋战,萱姨便带我们回了家。” 白轩朋心疼地说:“芙嫣,你还上山来过?” 明芙嫣道:“外公,我们来过,那时候你们正在和怪兽恶战。” 文蔚平也说道:“是,当时结界尚在,我看见过他们。” 明芙嫣道:“后来我们稍作整顿,便带着文蔚府的所有人来山上打探消息。” “你别怪他们,都是我的主意。想着文蔚府守着摘星楼的便利,即便是仆人也比其它门派的弟子强些。” 文蔚平心里知道,那些仆人哪里会什么功夫。都是平日里他们夫妻少聚,没有跟她说过罢了。 明芙嫣道:“我们到这山脚下,留下仆人找吃食,派了管家和弟子上山去查探,想着给你们送些饭上去。” “谁想到上去的人都被石头砸死了,逃下来的管家和那些仆人受到了怪物伏击。” 第三百八十一章 陆海之约 为什么明芙嫣和茵儿能够脱险,文蔚平心里多少有一点儿谱。 所以他并没有追问,而是静静地听她说完。 “最后我们不得不回去再找萱姨帮忙,借来了这二百勇士。” 明芙嫣说完了,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却是牢牢地抓着文蔚平的袖子不再松手。 白轩朋听完了事情的整个经过,皱眉问道:“芙嫣,这个萱姨是谁?怎么我从未听过有这样一门亲戚?” 明芙嫣看了看文蔚平,乖巧地说:“是老爷的姨,所以我也跟着叫了。” 白轩朋左右看了看并无他人,向明芙嫣道:“那我剩下的那些家人呢?” 明芙嫣道:“明府和白府剩下的人都留在西海。” “西海?”白轩朋诧异道,“西海的渔村有这么多人?” 他转向文蔚平问:“平儿,这萱姨到底是何人?” 文蔚平微微一笑:“他们是西海的鲛人。” 此言一出所有在场的武道弟子都握紧了手里的刀剑。 白轩朋道:“文蔚平,你是鲛人?” 文蔚平先看看那些来帮忙的鲛人,然后向白轩朋道:“白掌门不要激动,他们肯来这里帮我们,就说明没有想着要害我们。” 白轩朋道:“那可是说不好,兴许就是因为之前我们捉了许多他们的同族,此刻要捉我们回去做奴隶也说不准。” 文蔚平笑道:“外公,我还能捉你不成?” 白轩朋并不吃他这一套:“如今芙嫣的父母不在了,我就能够给她做主。” “当时我们把芙嫣嫁给你,可不知道你是鲛人。今天在这就把这婚约解除了吧!” 明芙嫣一听大惊失色:“外公,我是不肯的!” 白轩朋道:“你真是人大心大,还不听家里人的话了?” 明芙嫣哭道:“我是文蔚平的夫人,我听也是要他说了才作数!” 白轩朋道:“那文蔚平你说!” 文蔚平笑呵呵地看看明芙嫣,再看看秋桐:“外公,别生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啊,你看我和芙嫣都听你的,不好吗?” 他接着说:“再说我也不是鲛人。我娘虽然是鲛人,但是我没有鲛人的半点特质,既不会水,也不能变身。” “您老人家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再说既然鲛人肯承认和我的关系,我们又多了一个盟友,两下里不吃亏啊。” “说得好。”一个女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明芙嫣率先叫道:“萱姨!” 绮萱从屋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陌思。 两人来到人群之中:“平儿,你说的很好。” 文蔚平恭恭敬敬地道:“萱姨。” 绮萱道:“既然今天说到了这,我们不如就再多说两句。” “我们本来也是受了王命来帮忙的,看来这战事已经结束了。” 她向文蔚平道:“你刚才也说了,我们鲛人是承认你的,而且我们也没有把你们这些人当成敌人。” “那是不是就是说我们可以结成盟友?两边受益?” 文蔚平道:“萱姨,我自然是愿意的。” 白轩朋道:“结盟是那么简单的事吗?两边愿意就行了?” 绮萱这时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那你的意思是该怎样?” “条件。”白轩朋说,“谈好了条件才能结盟。” 绮萱笑道:“好,我们可以帮你们打捞各类鱼虾蟹,这可是你们之前桌上最金贵的吃食。” “我们要的很简单,就是我们也要到岸上居住。你们要保护我们,就像现在我们来保护你们一样。” “对伤害鲛人的人绝不姑息,一定严惩。” 文蔚平看向秋桐和白轩朋:“我们所有的人现在不过百人,在这偌大的土地上多一个盟友总能增加一些胜算。” 秋桐道:“我觉得可以。” 白轩朋犹豫半晌,白田在后面道:“掌门,我们只剩下二三十人,还是要靠着大家一起才好慢慢缓过这口气来啊。” 白飞也跟着说:“是啊掌门,咱们都是亲戚啊,这个时候得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啊。” 白轩朋选择了听劝:“好吧!” “好。”文蔚平道,“萱姨,我们的条件也不多。” “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严惩伤害鲛人的人。” “除了要些海产以外,鲛人也不能在岸上随意干扰我们的生活。要听我们的辖制。” 绮萱看看陌思:“当然,在岸上我们可以遵守你们的规矩,但是你们不能把我们当做奴隶。” “好。”文蔚平笑道,“击掌为誓。” 两个人的手掌拍在一起,发出一声清响。 一个全新的时代也就此诞生,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啼哭。 所有的人都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叶图他们之前的房子算是整个村子里面最体面的,被当成了议事用的主要地点。 当然了,文蔚平和明芙嫣也理所当然地住在了这里。 白轩朋此时已经没有了白天那种要分家单过的态度:“盟主,既然如今各家的人都所剩不多,干脆我们就都在一处生活吧!” 文蔚平简单地说:“好啊。” 他不用问就知道,白轩朋肯定是已经看清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离了武道,他那三十人能做些什么呢? 秋桐道:“这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各家人丁凋敝我也是有责任的。” “我愿意听盟主的。” 文蔚平道:“那既然如此,我们武道以后就是一家了。” “只是我文蔚府所剩的无非只是这几十个十二卫了。今后还需要推出一个新的盟主来统领我们才好啊。” 白轩朋道:“还用推选什么?还是盟主你继续来做好了!” 秋桐还能说什么呢? 米氏一亡,白轩朋跟文蔚平挂着亲戚,就连结盟的鲛人也和文蔚平是亲戚,他自己势单力薄,还能怎么样呢? 他也只好说:“我也是愿意的。” 文蔚平看出了他的些许勉强,于是道:“那好,我就先帮大家管着。重要的是咱们得先团结在一处。” 白轩朋嘻嘻哈哈地笑着:“我看不能就这么着了,咱们既然都在一处生活了,以后都归盟主统辖,那我们就得改个做法。”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我为王谁为后 文蔚平问:“什么做法?” 白轩朋道:“如今武道都在这一处,既然大家都已经结盟了,说不准那些妖魔鬼怪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他捋着胡子道:“我们与法修向来不睦,能帮我们的也只有在场的这些人了。” 说着,他一一看向在场的诸位道:“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就合在一处,让盟主称王如何?” 他先看向绮萱,绮萱笑道:“咱们是盟友,我可以代表我们的王同意这件美事。” 旗开得胜的白轩朋此刻连腰杆也挺得直了些:“那么嵩月族长呢?” 嵩月冷笑道:“我们不过是助你们躲过古神的追击,既然你们已经脱险,那我和我的族人也就该走了。” 白轩朋拦住他:“族长何必急着走?坐下来谈谈,我们共分这天下如何?” 嵩月看也没看他一眼:“你和我们谈?” 白轩朋忽觉失言,连忙偷眼看了文蔚平一眼,看他似乎并没有听出来,稍稍安心。 “自然是我们盟主和族长商谈。”他忽然眼珠一转,“盟主,我们还是应该尽快举行称王的典礼,不然这称呼起来也不便呐。” 文蔚平道:“现在各家都遭了大难,这就不必了吧。” 白轩朋暗暗地瞪了嵩月一眼:“要我说来真是非常重要,要不然别人占了我们的土地,还要说这天下并没有主人呢!” 嵩月也懒得理会他,只是道:“你们的家务事,不必问我。” “明日一早我们即将离开,典礼恐怕来不及参加,先祝贺你称王。”说着拱手一礼。 文蔚平还了一礼道:“嵩月族长打算去哪里呢?” 嵩月道:“去哪里还没有想好,但是这灵感山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他必然是要回来的,这里还埋着那具长着高纯度神质晶簇的木偶。 巫族的人从屋子里出来各自安歇。 留下武道的人继续商议后面的事。 白轩朋喜滋滋地说:“这下平儿要做王了,芙嫣,你高不高兴啊?” 明芙嫣笑道:“自然是高兴的。” 白轩朋怜惜地看着自己这个外孙女:“可惜了啊,可惜我们芙嫣这次来不及赶制后服了。” 明芙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道:“大事要紧,这些都不妨事的。” 说完娇羞地看向文蔚平,而文蔚平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傍晚人们都散去了,绮萱把文蔚平叫到一边道:“平儿,我劝你不要一门心思地做傻事。” 文蔚平惊讶于她的一针见血:“萱姨,你怎么知道?” 绮萱道:“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不喜欢这明芙嫣,觉得她配不上你。” “但是。”她加重了语气道,“你要知道,叶图那丫头并没有正眼看过你,你即便把后位留给她,恐怕人家也不在乎。” 文蔚平解释道:“萱姨,这里面是有误会的。你听我说……” 绮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如果还有一点儿可能,她都不会抛下你直接走了。” “还是那句话,我是不喜欢明芙嫣,但是现在看来,她是最合适这个位子的人。” 文蔚平沉默了。 绮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 “先不说她和白家的关系,就是在之前事情里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更何况,她本就是你的夫人。” 文蔚平还要再说什么,绮萱抬手制止了他,自己转身走了。 “老爷,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扔到一边去呀?”明芙嫣从一旁屋子的拐角处走了出来,茵儿跟在她的身边。 文蔚平挑眉:“你偷听我们说话?” 明芙嫣笑道:“我不过是许久未见老爷,想过来关怀关怀。见到老爷和长辈正在说话,故而在此等候。” 文蔚平撇嘴:“你倒是会狡辩。” 明芙嫣微微欠身:“老爷过奖了。” 她站在灯笼下面,整个脸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老爷,要我说你就不要再痴心叶图了。”她柔声道,“我既然是你的夫人,自然会好好为你打理好一切。比她不是更好?” 文蔚平道:“萱姨让我先容你,我便听她的。但是你要知道,王可不止有一个女人。” 明芙嫣忽然大笑起来:“文蔚平,我什么时候阻止过你纳妾?你要是有本事让叶图再跟了你,不妨就带到家里来。” “别说是叶图,只要你允诺我永远做正妻,想要多少女人,你尽管带回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冒着丝丝的寒气,似乎一只狰狞的野兽,马上就要和文蔚平来一场殊死的搏斗。 文蔚平眯起眼睛道:“不知道你有什么可张狂的。但是你的这种自信还真是让人佩服。” 明芙嫣双手插着腰,如同一个泼妇一般道:“凭什么?就凭我能青春永驻!等你那些小老婆都人老珠黄了,我还是二八芳华!” 文蔚平轻轻道:“哦。”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明芙嫣带着茵儿站在夜色里生闷气。 “老爷!”一个女声在矮树丛里向文蔚平轻声道,“老爷!” 文蔚平凝神望去,看见树丛之间有一个女孩子在叫他。 “是谁?” 那女孩子压低了声音道:“是我,我是瑞儿!” “瑞儿?”文蔚平简直是喜出望外,“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瑞儿拉住他的手,将他拽进树丛里往村后的小溪走去。 到了小溪边上离着屋舍远了,她才停住了脚步:“老爷,是夫人害死了大家!” 文蔚平大惊失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瑞儿道:“那日到了这山脚下,夫人命管家带着所有的弟子和我一同上山查看情况。” “谁知道到了半山腰,好多大石头滚下来,把他们都砸死了。” 文蔚平这才想起来,那日应该是魔鲲阻住他们去路,毁坏了许多树木山石。 他们是遇到了滚下来的石头,以至丧命。 瑞儿声音凄惨,声音哽咽:“我逃下山来,正好看见夫人亲手杀了管家。” “她就用手刺入了管家的后背,我去核对过,和那些丫鬟婆子身上的伤是一样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怪兽伏击,夫人才是凶手!” 第三百八十三章 矛盾爆发 云修已经恢复了一些,叶图看着他渐渐好转的脸色道:“我想回灵感山去看看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云修道:“我也好多了,不如一起回去,若是他们退了,我们就在小院子里住下来,你天天可以看到他们,多好呀。” 这个主意叶图是相当满意:“嗯,我觉得不错,到时候让戮戈给你做好吃的。我记得村后的小溪里有鱼。” 戮戈道:“你是不是傻,他吃荤吗?” 叶图嘿嘿笑道:“哦哦,是我忘记了。你比我细心,所以托给你才放心嘛。哈哈。” 戮戈懒得和她理论,翻了个白眼道:“那就走吧,人家这也没多少粮食了。” 那两个守卫陪着笑脸道:“叶姑娘,你看见了我们老爷、夫人,能不能帮我们禀告个情况?” 叶图道:“没问题。什么事儿?” 守卫道:“说好了摘星楼是轮值,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接替,麻烦帮我们问上一句。多谢!” 叶图摆摆手:“哎,不必谢我。想必是那边用人手,所以来得迟了。” 三个人正准备出发,忽然间天边飘来一物。 “叶图!”福禄飞到他们头顶,慢慢变小身体落到叶图的身上。 叶图惊讶地一把抓起它:“幸运!你回来了?哎呦让我看看,练的怎么样啊?” 福禄挣扎着从她手里逃出来道:“我从灵感山回来的。” 听到灵感山三个字,叶图忙问:“灵感山那边怎么样了?” 福禄便将情况从前到后都说了一遍,说得三个人唏嘘不已。 “怎么有人?”灵感山下,戮戈望着灯火阑珊的小院子道,“看我不把他们轰出来!” “哎,戮戈!”叶图伸手去抓他没有抓住,任他跑过去了。 “别管他了。”云修轻声道,“咱们过去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解决好了。” 叶图扶着他慢慢地走在后头撅嘴道:“你倒是放心。” 他像是哄小朋友似的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俩熟呗。”叶图答道。 云修笑笑:“嗯,我俩确实挺熟的。其实我们可以算得上是兄弟,亲兄弟。” 叶图哈哈地笑出了声。 “你不信?”云修站在原地居然不肯走了,“那我说给你听。” 叶图点点头:“你说。” “我们同是十二天神女所做,只不过我是在宴会上受的元灵。而戮戈是在神女的置物架上。” “而且他受元灵以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让我们一通好找。” 叶图问:“什么事受元灵?” 云修道:“就是神女用她的一滴血点在我的身上融入元神之中,我便有了意识。” 他望着叶图,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一些,柔声道:“就是这一滴血,这天地之间便有了我。” 叶图看着他认真的神情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们神兽都是这么做出来的啊!” 云修无奈地笑笑:“造物的方式其实有很多种,神女比较喜欢这种方式罢了。” 叶图忽然想到他是器宗长老,于是道:“我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巧呢,原来是随神女。” “那她一定也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吧?” 云修笑道:“那你说戮戈这么暴躁可是随谁呢?” 叶图哈哈笑道:“那一定是有人动了神女的置物架,你们俩脾气差太多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戮戈横眉怒目地站在院子当中道:“谁准你们住进来的?” 文蔚平道:“我们刚刚从山上下来,无处落脚,在此借宿一晚。” “借宿?”戮戈指着那些出来看热闹的人道,“我们就是这屋子的主人,你跟我们打招呼了吗?” 文蔚平道:“我们来时这里并没有人,既然你们回来了,我们可否借住一晚?” 戮戈一挥手,指着院门道:“不行,门在那。” 明芙嫣站出来道:“你也在我家住过些日子,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在你家住几天呢?” 戮戈抿了抿嘴唇道:“好,来,你看看为什么。” 他指着第一间屋子道:“这是当初我和福禄的屋子,如今我们回来了,自然是要住回来的。” 然后他跨步走上连廊,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这一间是苏清璇的。哦,就是和那个最后的大怪物一起来的女人。想必你们肯定是有印象的。” 他指着这第二间屋子道:“你们睡在这屋里不会做噩梦吗?好像她可还活着呢。” 经他这么一说,那屋子一下跑出十来个人,站在走廊上裹紧衣服四下张望。 又往前几步,到了第三间:“这间是叶图的屋子,她现在也回来了,你总不能让人有家不能回吧?” 说完指了指已经走到了院门前的叶图和云修。 文蔚平看过去,只见她搀扶着云修,两人很熟悉的样子。 云修听到戮戈是怎么说的,又看见文蔚平站在对面两眼冒火地瞪着自己,眨了眨眼睛,竟然来了一个会心一笑。 文蔚平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登时觉得一口气横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很是窝火。 这时戮戈已经走到了拐角第一间:“这是云修的,人家也站在那里。” “嵩月的房间就在旁边,他住这我们也没的说。” “如果你们死皮赖脸非得要住,也不是不可以。”他指了指远处的柴房:“柴房还空着,你们可以去住。” 文蔚平一时脸上下不来,压着怒气道:“那这间堂屋我们可否一用?” 戮戈抱着胳膊仰着脸道:“哎呀,盟主。那屋子刚才给你介绍的那些人平日都在那儿喝茶聊天。 “你说,你觉得合适吗?” 秋桐带着人先走了出来道:“这里都是我们自己族人住的地方,我们这些人自己找地方住好了。” 叶图松开云修,上前拦住他道:“师兄,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你们住我房间就好了,住不下还有堂屋,大家挤挤。” 云修身体微微一晃,伸手撑住篱笆门:“我这人好静,实在抱歉,我的房间不能让出来。” 白轩朋哼了一声,带着他满脸的不乐意和一伙儿人走了出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拉住叶图的胳膊道:“让戮戈把他的屋子也腾出来,咱们几个就挤一挤好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同塌 戮戈嘟嘟囔囔地道:“凭什么要把我们的房间让出去,那么多空房子不去住。” 云修道:“人多安心一些嘛。谁知道那些妖兽还会不会去而复返呢?” 叶图觉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连忙招呼戮戈道:“行了,快点收拾房间去吧!” 戮戈会意,连忙过来帮忙。 两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放平,收拾了那些人弄乱的东西,才有空坐下来休息。 冬日的夜晚很冷,窗子被寒风吹得框框直响。 “上来吧,地下多冷。”云修向着叶图伸手,掀开棉被拍了拍。 “啊?这不太好吧?”叶图看看戮戈,把小火递上去。 云修接过小火放到一边的角落里,依旧向她伸出手:“傻站着干嘛?” 叶图扯了扯袖子,拉住一旁的戮戈道:“还有戮戈……” 戮戈道:“别,我不怕冷的。” 叶图看了看那个空位,又看了看戮戈:“他在地下,我也在地下。” 经过了一夏天,木门和木窗已经有些变形,冷风就是从那里透进来的。 云修对戮戈使了个眼色:“来吧。” 戮戈无奈地坐到床边,正要脱鞋子,云修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原形啊,不然这榻上挤的下吗?” 随着一个白眼,戮戈化作手掌大小的百鸟落到了小火旁边。 福禄从她的肩头爬上来,问:“怎么?你不过去吗?” 叶图咽了一下口水:“你不是冬眠吗?” 福禄嘿嘿笑道:“现在是蛟了,不用冬眠!” 叶图把它摘下来扔过去,自己磨磨蹭蹭地坐过去。 云修道:“还不上来大家可都要冻死了。” 叶图勉强挤出一个笑,僵硬着躺了下去。 云修给众人盖好被子,轻声向叶图道:“你不是说我是头鹿吗?” 叶图背对着他,简单地回应:“嗯。” 云修的嘴角微微上扬:“睡吧。” 做结界不是戮戈的特长,他小声道:“我知道你没睡。” 福禄的呼噜声一断,云修就知道了。 他轻轻地回道:“嗯。” 戮戈道:“我的结界撑不久,长话短说。” “接下来怎么办啊?那晶簇撑不了多久的,已经都碎成渣了。” 云修轻轻道:“不是说山上还有吗?” 戮戈叹气道:“要是能找到,上次我们进去的时候就应该像叶图她那次一样能碰见。可是呢?” 他懊恼地说:“明天一早我就飞回去,在摘星楼好好再找一找。” “对,我和叶图兵分两路。就这么办。” 云修的声音很平静:“上次叶图回来的时候说,师兄他们让她喝一种从虫子身上挤出来的**。” “应该就是师兄他们受到的诅咒了。” 他叹气道:“只有喝了那个,才能再次找到他们。可是如果喝了,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戮戈暴躁地道:“哎呀!” 云修倒是没有半分懊恼,隔着结界轻轻地抱了抱叶图:“我很庆幸她没有喝。” “云修,你想过如果找不到该怎么办吗?”戮戈心痛地说,“过去千百年了,就忘了她吧!” “咱们回十二天去,想办法求求天神们!” 过了很久,云修才说:“我这个样子,恐怕回不去十二天了。而且,其他天神也不会管这件事的。” 戮戈急道:“那你不想见十二天神女了吗?” 云修浅笑道:“我已经见到了。” “什么?”戮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云修的声音里满是欢快:“我说,我已经见到了。” “在哪儿见到的?” “就在你的眼前。” 戮戈扑扇着翅膀站到云修的肩头,看着眼前那个睡着了的人:“你是说叶图?” 云修点头:“就是她。” 戮戈不可置信地说:“怪不得……你怎么不早说?” 云修笑道:“干嘛要跟你说。” 戮戈道:“那我也是神女造的呀。” 云修道:“你啊,说起来还得自己体会和创造你的人之间的感应。” “你这话是什么……” 结界就在这时破了,剩下的话就随着破碎的结界一同消散在黑暗之中。 “嵩月族长,你不是说要走吗?”白轩朋讥讽道,“怎么,路费不够么?” 嵩月站在院中享受着初升的朝阳:“白掌门休息得倒是不错,都有力气来挑衅了。” 白轩朋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精力呢?上年纪咯,比不上有些人还有心思说一套做一套。” 文蔚平从房间出来道:“白掌门,嵩月族长在这里有屋子,自然是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了。快进来商量事情吧!” 白轩朋这才肯作罢,进屋去了。 叶图被外面的说话声音吵醒,打了个哈欠问:“外面什么声音?” 云修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不用管他。” 叶图依言真的没有再去理会,但是没过一会儿就坐了起来:“我好饿,我要吃饭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戮戈提着一壶热水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盘子里是热腾腾的几个红薯。 “哎呀,人多吃饭也费劲。别的没有了,凑合着吧。” 他放下盘子,将热水倒在盆子里:“来吧,姑奶奶,我伺候您洗脸啊。” 叶图翻身下床不好意思地自己用手帕洗了脸,拿起一个红薯一边啃一边道:“你们也吃吧。” 戮戈看看云修:“怎么的,爷?让我伺候您洗脸?” 云修挥挥手,作势装腔道:“下去伺候吧。” “得嘞。”戮戈两步走到窗前把小火和福禄抄在怀里带上门出去了。 “还得是你才降得住他!”叶图吃完红薯,心满意足。 云修洗漱完坐到她对面看她吃完,道:“其实他很好。” 叶图道:“嗯,我知道。”说着就要出去。 “等等。”云修叫住她。 叶图诧异道:“怎么了?” 云修笑道:“你过来坐。” 说完竟然很神奇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妆盒来。 叶图惊呼:“我的天呢,你居然还有这个!” 云修将妆盒支起来道:“上次就想送你的,没有来得及。” “今天有时间了就试试吧。” 叶图看着那盒子惋惜道:“可惜没有镜子。” 第三百八十五章 红妆 “有我啊。”云修两只眼睛弯弯地,眼角上挤出了一根细纹。 “哎呀,怎么突然这么肉麻?”叶图嫌弃地撇嘴,“走吧走吧,活动活动筋骨。” 云修压着肩膀把她按到椅子上:“怎么?就是有镜子,你自己就能打扮得好?” 他嘲笑地上下打量:“你知道吗,我这辈子见过最丑的新娘就是在这个村子里。” 叶图一下子捂住两只耳朵,跺着脚赖皮地叫道:“我不听我不听……” 云修才不管她撒泼耍赖的样子,这招她可是惯用得让人都快习惯了。 “你若是不想别人知道,那就乖乖地把脸扬起来。” 叶图挑着眼睛看他,哈着腰像一个上年岁的树精灵似的。 “哎,年轻人不要这么古板么。”云修把她的两只手拉下来,仔细端详。 叶图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看什么?我哪里不妥吗?” 云修拿着粉盒轻轻地打开盖子:“哪里都妥。” 他的手指压在柔软的布面上,随着香粉拂过她的面庞。 “叶图?”文蔚平在门外道,“我有两句话和你商议。” 叶图下意识地扭头向门的方向看过去,被云修一把勾回下巴:“别动。” 他将粉盒放下,取了胭脂在她面前晃了晃:“乱动一会儿变丑了别怪我。” 叶图咬了咬嘴唇,她还是有点期待这位护肤小能手的手艺。 果然乖乖地仰着脸等在那里。 云修故意道:“哎,你以后也要像是个女孩子的样子,可不是谁都能像我这样的。” 叶图瞪着两只眼睛看他:“我用他们!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说着还翻了个白眼。 “不要总翻白眼,你看哪个女孩子这样啊?”温热的手指蘸着胭脂轻轻点在刚敷过粉的脸颊上,留下两抹霞光。 “叶图,你在里面吗?”文蔚平还站在窗外,“我真的是有事和你商量。” 叶图拿眼睛望了望云修,看他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没听到似的。 她眼一闭心一横小声嘀咕道:“算了。我去应付他两户,省得聒噪。” 才要应声,被云修一指点在唇上:“你这个鬼样子出去,想让他们看笑话吗?” 他看看自己手指上的胭脂留在她唇上的一抹残痕,颇为满意地笑道:“这个颜色倒也不错。” “你笑什么?”叶图感觉那黛笔在自己眉毛上刮得痒痒的,就想伸手去挠。 “痒也不能抓。”云修板起脸吓唬她,“要不然我给你画成上次那样子。” 叶图撅着嘴道:“这简直就是上刑啊。” 云修歪着头看了又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黛笔:“别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子的,只有你觉得像上刑。” 叶图见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是完成了这一副大作。 谁料他又拿出来一把梳子。 “还有多久……”叶图揉了揉脖子,“我好累。” 云修绕到她身后把发髻解下来,用梳子轻轻地梳着:“明知故问,你不梳头的吗?”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梳子。 叶图长舒一口气:“大功告成了?” 云修走到门前,抓着门的两只手在门上停了片刻,转头笑道:“好了。” 门开了,外面的冷风肆无忌惮地蹿了进来。 叶图打了一个哆嗦,绕过他走了出去。 外面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叶图……”文蔚平刚刚要走,听到背后门响转过头去。 “什么事,说吧。”叶图还是那样松松垮垮的样子。 云修站在门里,扶着门看过去。 看着她站到文蔚平面前昂着头再没有半点羞怯的样子,嘴角轻轻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叶图再次问:“什么事,说吧?” 文蔚平眨了眨眼睛:“你今天很漂亮。” 叶图回头看向云修,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转回头来笑道:“功臣在哪呢。你喜欢,让他也给你画一个。” 文蔚平被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才想起来刚才来这里的目的:“我来是想跟你说点事。” “你说啊。”叶图说了三遍,心想着要是他再不说自己扭头就走。 文蔚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武道各门派现在的人太少了,加起来不过只有百十来人。” 他考虑着自己的用词:“所以昨天我们已经商议过了。整个武道不再分门派,要统一在一起。” 叶图以武道之礼抱拳道:“恭喜恭喜。我虽然在几个门派都待过,但是每个门派都有师长、师兄,你不必来问我。” 文蔚平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道:“米氏现在没有人了,你在米氏学过……” 叶图打断他:“我已经被米掌门逐出师门了,所以跟他们没有关系。” “哦。”文蔚平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图见他不说话了,就要迈步离开:“好,谢谢你来通知我这个喜讯。” 文蔚平拦住她:“等一下,我还没说完。” 叶图只好停下来:“请。” 文蔚平道:“统一之后,他们推选我做王。” 叶图心道,原来是升官了啊:“那可更要恭喜了,你这也算是成就大业了吧。” 他低下头:“不过只剩这点人,让你失望了。” 叶图笑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文蔚平一下子猛地抬起头来:“你还记得当初你说,我的眼界也就只有文蔚府那么大吗?” 他上前两步,激动地说:“我做了盟主,现在做了王,你有没有欢喜一点儿?” 叶图退了一大步道:“你做你的王,与我什么相干?” 文蔚平恳切地道:“你能不能做我的王后?” 叶图指着他身后目瞪口呆,两眼冒火的明芙嫣道:“你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文蔚平回头,只见明芙嫣像个将要爆炸的炮仗似的走过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你言而无信!” 叶图叹气道:“明芙嫣,我与你不熟。但是我从来没想掺和到你们俩中间去。” “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再来烦我了。” 明芙嫣指着文蔚平的鼻子道:“好,她倒是个光明磊落的。” “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泼妇,今天顾全你的脸面,咱们屋里说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寻找木偶 “文蔚平,别的咱们先不说。”明芙嫣支开所有的人,把屋门反锁。 屋子里只有她和文蔚平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面站着。 “我只问你,昨天说好的事情为什么改了?”她厉声质问,“不是说好了让我做王后的?” 文蔚平脸色铁青,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 明芙嫣瞬间脸色惨白,她急促地喘着气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喉咙。 但是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恐惧,嘴角一扯,冷笑道:“文蔚平,我们是一样的人。你也别假惺惺地装什么情深义重了。” “那些人在我们眼里不过就是工具。” 文蔚平被她这种冷漠和薄情惊住了,他悲凉地道:“我也是你的工具吗?” 明芙嫣强撑多时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对所有人都凉薄,和你结为夫妻,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指望!” 她哭着哭着便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可笑啊!可笑!” “我是用了计才嫁给你,可是我嫁给你之后从来想的都是终于逃开那个家了,我终于能给自己做主了。” 文蔚平冷冷地道:“让你做主母是管家里的吃穿用度,不是让你做我的主!” 明芙嫣点点头,眼泪随着她每点一下头就落下来更多:“对,我做主母,我在家里管事。我那是想关心你啊!你看不出来吗?” 她的一字一句都是对文蔚平的控诉:“我想对你好,你却只想着那个叶图。她那么好,你干嘛娶我啊?” “文蔚平,你知不知道,我原本可以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抓住了文蔚平的衣襟,一双大眼睛仿佛要瞪出眼眶。 “是你,把我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她用拳头打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像是要把自己的委屈和恨都砸到他的血肉里面去。 文蔚平冷冷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掰开甩到一边:“别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你害了文蔚府那么多人,也是我让你做的?” 明芙嫣道:“你凭什么说是我害了他们?” “瑞儿没死。” 这一句话说出来,听得她把牙齿咬的咯咯响:“你胡说!” 文蔚平道:“你有没有胡说,让萱姨去看看那些伤口就知道了。” 明芙嫣不再狡辩了,她沉重地喘息着:“不管你让谁来看,你想要当这个王,必须得让我做王后。” “不然我的姑姑,你的弟弟,他们是怎么被你囚禁的,婚宴上那些人是怎么死的,这里所有的人都会知道。” 她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笑道:“你猜他们还会选你做王吗?” “哦,对了,别想着除掉我。” 她嘿嘿地一笑:“说不定我还有鲛人咒愿的能力哦。” 她再次走向文蔚平:“这个王后我做定了。你要是非要娶叶图,我也有王后的气度让你纳她。” “但是,只能做妾!” 撂下这句话,她大笑着走向门口,潇洒地开门走了出去。 “云修!”叶图见文蔚平和明芙嫣两个人都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转头却看见云修倚着门倒在屋里的地上。 她慌忙地跑过来,发现他已经没了知觉。 慌张的叶图赶紧找来戮戈,戮戈一见脸便冷了下来。 叶图知道他也没有办法:“我去找嵩月过来!” 她自告奋勇地跑到嵩月面前,把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我要去找那个木偶,你跟我一起去吧!” 嵩月没有动:“那上面加的是十二天神的封印,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叶图坚持道:“我相信我们可以找到的,上次不是遇到了吗?” 嵩月嘱咐阿苇留下来照顾大家,自己带着叶图去寻找木偶了。 到了山上那巨大的云团漩涡居然还在,而山洞已经毁坏得不成样子了。 叶图感叹道:“不知道上次我们建的那个结卢境还在不在,想这里已经毁坏,那个地方即便还在,也再回不去了。” 嵩月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她进了山洞。 一路上隧道倒是都还完好,没有坍塌。 他们走了一会儿发现路的尽头已经没有了,而堆土看上去和两侧的隧道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 叶图喃喃道:“幽墟谷,也不在了吗?” 嵩月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这里黑暗憋闷,不如我们出去说。” 叶图并不死心,又来回地走了几趟,果然发现根本就没有那木偶的半点痕迹。 “这可怎么办呢?”她急得抓着嵩月的袖子道,“我们先下山去吧。你去看看云修,你能治好他的。” 嵩月虽然摘掉了面具,不知是不是常年戴面具的缘故,他的脸上依旧是很少有表情。 “我为什么要治他?”嵩月的声音不疾不徐,云淡风轻。 叶图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他:“你怎么了?之前他伤了的时候你那么着急,怎么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嵩月道:“他身上流着十二天神的血,我为什么要救他?” 叶图摇着他的胳膊道:“你就救救他吧!不论你们之间有什么事,等他醒过来好好聊一聊。” 嵩月拉住她摇晃自己胳膊的手:“我的族人从这里还是一片火山岩浆的不毛之地开始,就一直被困在这里。” “这么多年一代代的消耗着自己,为了维护那个结卢境多少人用自己填了它?” 叶图道:“嵩月,你们当初建这个结卢境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既然会损耗那么大,为什么当初不和十二天神好好相处呢?” 嵩月的眼睛里渐渐暗淡下去:“他们要杀我们。” 叶图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境,脱口而出:“还不是你们的人先动的手?” 嵩月猛地抬眼:“你想起来了?” 叶图惊异于自己的话,她没想到自己的口不择言居然是真的。 嵩月靠近她,抓着她的胳膊道:“你还记得幽墟谷的那些日子吗?” 叶图缩着肩膀皱眉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嵩月!” “我是他,也不是他。或者,你可以叫我巫竼。”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天一 “巫竼?”叶图对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你是不是不太记得了。”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大石,“你坐下,我慢慢讲给你听。” 叶图的耐性一直都不太好:“讲故事咱们回头再说行吗?先想办法救云修啊!” 巫竼抱着胳膊站在她的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他没得救了。” 叶图怒道:“你不救我自己想办法!” 说着就气哼哼地往外走。 “听完了,也许能够找到救他的方法哦。”巫竼狡黠地一笑,“你不试试吗?” 叶图忍着怒气道:“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你快讲。” “过了时间没有说到方法,小心我的拳头不讲情面!” 巫竼伤心地说:“哎呀呀,那我还真是伤心呢。明明是我最早遇见你。” 叶图咧嘴:“你说话能不能正常一点,不说正经的我走了。” 巫竼叹气:“这具木偶,就是我们初来这片大地的时候乘坐的船。” “当时一同来到这里的,还有十二天神和他们的母神。” 叶图问:“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巫竼道:“避难。” 他背着手缓缓地踱着步子:“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是洪水奔涌,根本没有地方落脚。” “我的两个族人,跳到水里去找活路,终于还是再也没有上来。”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叶图已经隐隐约约地知道了后面发声的事情。 果然当巫竼说道他绑了一个神女,把她带到了自己创造的幽墟谷的时候,叶图试探地问:“那个人是我,对不对?” “你想起来了。”巫竼开心地说,像个孩子似的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 叶图问:“即便那个人是我,你干嘛非得跟云修过不去呢?” 巫竼脸上堆积的笑容一下子都散了:“因为我们一起造了很多的东西,我们一起造了幽墟谷。” “我很珍惜它。” 叶图扶额:“可是你明明知道那个东西不可能永远存在的啊!” 巫竼道:“所以我舍了自己的魂魄融入那个结卢境,就是要它存在。” “我在等你回来啊。” “你这说什么疯话?”叶图都想给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 巫竼看看自己的两只手臂:“还好收回结卢境的时候我又活过来了。” “我不允许你创造别的东西,你只能把心思放在我这里。” 叶图被他近乎疯狂的偏执搞得头痛:“你等一下,你这些话是应该和十二天神女说的,对不对。” 巫竼答:“对。” 叶图忿忿地瞪着他道:“那你去跟她说,我现在要去想办法救云修了。” 巫竼喝道:“你就是她!” 叶图也提高了声音喊道:“我不是她!” 巫竼狞笑道:“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你就是她。” “云修他早就发觉了,十二天神女创造了他,他第一个就发觉了!” 叶图在他的咆哮声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也就是说我创造了他?” 巫竼道:“没错。” 叶图灵机一动道:“既然你说我是那个十二天神女,我造了他,那我一定能修好他!” “你说吧,我怎么能修好他?” 巫竼没料到她居然想到了这上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们都是从神域来的,我们才是同源。他不过是你造的一个玩具。” “你为何不想想如何先修好我?” 叶图上下打量着他:“我没有看到你哪里坏了呀?” 巫竼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当初为了保住幽墟谷,我用弑神匕首天一割取魂魄。” “为了防止反噬,我用天一的刀身为祭,而刀魂无处可栖,就寄身于我的身体上。” 叶图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也就是说,你身体里面有两个人?” 她满怀期待地问:“那嵩月就是天一对不对?” 巫竼郑重道:“嵩月是我的一部分,和天一没有关系。” 希望破灭,眼看唤回嵩月来救云修是没大可能了。 “那就不便打扰了。”叶图转身走出了洞穴。 “你等一下!”巫竼的声音孤零零地在残破的洞穴里打了个转儿不见了。 叶图并没有停下来,她走了。 “哈哈哈。”小孩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欢迎回来呀。” 巫竼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他垮着脸没有回应那个孩子,两只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微微地发抖。 “哎呀呀。”小孩子晃着头顶的冲天揪,那上边束发的红绳两个绳尾随着他一跳一跳的脚步,像是蝗虫的两根触须似的。 他站在巫竼的面前还不到他的膝盖高:“巫竼,真是好久不见呀。” 巫竼垂目看向他,眼睛里满是恨意:“你终于肯出来了。” 天一双手捂着嘴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慌里慌张地装腔作势道:“嗨呀,好可怕呀。” “哈哈哈哈。” 他终于还是绷不住大笑起来,两只手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让人恐怕下一刻就听到砰地一声肚皮被笑破的声音。 “你笑什么?”巫竼怒道,“自此我们各不相干!快走吧!” 天一渐渐止住笑声,用手指抹去笑出来的泪水:“你到说的轻松啊。” “毁去我真身的是你,让我走的也是你。”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探过头去,做出一个要认真听他说话的姿势:“你还有什么说辞?一并说来,让我也心服口服!” 片刻的安静过后,巫竼忽然一把抓住天一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我只有这个办法!世上万物此消彼长,要保住幽墟谷,就只能用别的东西来填!” 他的五官扭曲,在脸上呈现出一副狰狞骇人的表情来:“我不是也付出了代价吗?我的魂魄不是也填进去了吗?” 天一并没有被他激动的样子吓到,反而不屑地看着他:“可是你的魂魄取回来。” 他向巫竼伸出手:“我的真身呢?” 巫竼哑口无言。 “嘶!”他痛叫一声,猛地松开手。 天一狡黠地一笑,在他对面的大石上坐下来。 巫竼看了看自己被划破的手掌,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不是也用了我这具身体么?” “还用它投靠了古神。” 第三百八十八章 身临其境无处遁形 黑暗中两侧墙壁上由远至近各闪着一串绿森森的磷火。 苏清璇两只胳膊被高高地拉过头顶吊在石壁上,身上纵横交错着许多寸许长的伤口。 嘀嗒,嘀嗒。 水滴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催命符似的响个不停。 呼地一声,是火焰爆燃的声音。 她努力抬起头,用两只红肿的眼睛向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墙壁上那两串磷火已经变大了十几倍,一个个如同西瓜大小,悬挂在被钉在石壁上的一排骷髅的胸膛里。 每一具骷颅的脚下都蹲着一只形状模糊的诡异野兽。 那声音就是他们口水滴落在石板上的时候发出来的。 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他全身都罩在黑色的长袍下面,绿森森的磷火在他的袍子上面一一留下幽光。 没有脚步声。 袍子摩擦在石板地上悉悉索索地响着,让经过的每一只野兽都惊恐地瑟缩着身体。 沉重的叹息像石头一样从苏清璇的心口上压过,留下一道裂痕。 “苏清璇。”他的语气里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听到这声音,苏清璇瞪大了眼睛,连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习惯性的动作扯动了拉着手臂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一跪终究没有成功。 “古神。”苏清璇声音里夹杂着惶恐和歉疚。 “你怎么解释这次的失败?”古神声音像冰一样冷硬,也像冰一样尖利,箭一样将她整个人戳了个对穿。 “请古神原谅。”苏清璇瑟瑟发抖,她再也不敢抬头看过去。 古神没有理会她的请求,而是问:“陆岑为什么没有回来?” 苏清璇眼睛盯着黑暗里的石砖道:“在混战中他的面具掉落,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古神的身影在她视线的余光里留下一抹至暗的残影,影影绰绰地微微晃动:“所以他就背弃了我?” 苏清璇连忙道:“不!不是的!” 陆岑说起过的那些事情在她脑海里面飞速转过:“他,他只是被过去的记忆和眼前的同类迷惑了。” 古神的语气渐渐加重:“那你为什么没带他回来?” 苏清璇顿时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禁疑惑古神难道不能感知灵感山上的事物? 这还是她第一次知晓,还有古神不能探查的地方。 她战战兢兢地道:“陆岑他在阻拦魔鲲的时候,被被吃了。” “那你呢?”古神咆哮道,“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苏清璇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颤抖,连累得那铁链子也跟着一通簌簌地响。 “西媛现在怎么样了?”古神按捺住怒气,将危险的气息诉诸于唇间。 苏清璇抖了好一阵,才勉强开口道:“她化身魔鲲,受万重雷劫,身灭……化做飞鸟回西海去了。” “可恶!”古神一下子掐住她的脖子抵在墙上,“要你何用!” 苏清璇被扼住咽喉喘不上气,本能地拼命扭动身体。 挣扎中铁链子哗啦啦地跟着摇晃,将石壁上磨掉了一层碎渣。 眼看着她没有力气再挣动了,古神撤了一步站回原地。 背上的衣服已经磨破了,背上火辣辣地疼。 苏清璇像只槐树上的毛虫一样坠在那里,拼命咳嗽。 等她终于不再咳了,古神开口道:“苏清璇啊,你的用处是什么?” 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听不出半点愠怒:“别以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不如陆岑,更比不上西媛。”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这里最低贱的奴才。” 苏清璇因缺氧脑子里一片混沌,两只耳朵嗡嗡直响。 她恢复知觉后听到的第一句就是:你是这里最低贱的奴才。 苏清璇感觉自己被一柄万斤巨锤迎面击中。 整个人都顷刻崩塌,碎了一地。 古神微微侧身,斗篷后面是那些贪婪野兽的模糊身影:“还是房间住腻了,你更喜欢那边的位置?” 苏清璇恍惚中目光瞥到那些森森的磷火,立刻如筛糠一般战栗:“不!我不去!” 她疯了似的哀求道:“古神,我是你的信徒!你看看我,向来什么事情我都能办好的!”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办好的!” “求求你!不要放弃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已经再没有一丁点法修弟子的影子了。 古神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谢古神!”苏清璇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要不是双手被吊着,恐怕早就爬到地上去磕头了。 古神声音平和:“你知道那个空着的房间吗?” 苏清璇忙不迭地说:“是的!” 古神笑了:“去把他找回来。” 光线忽地一下暗下去,她只觉得两手一松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似的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石板地冰凉,爪子在石头上刮擦的声音顺着石砖传进她贴着地面的耳朵里。 像是恶魔的敲门声。 苏清璇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爬起来,以逃命的速度穿过了那条亮着磷火的路。 白玉门静静滴矗立在黑暗里,泛着惨白的光。 像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蹒跚地走过这条熟悉的通道,两旁上锁的屋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即将可能降临的命运。 陆岑的房门紧闭,已经上了锁。 她走到那扇没有锁的门前,伸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了一下,猛地推了过去。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 苏清璇赤着脚走进去,开始翻找能用得上的东西。 能够找到那人的东西。 一面拨浪鼓? 苏清璇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个小玩意,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什么样的人会用拨浪鼓? 是说他就是个小孩,还是他已经有了孩子? 苏清璇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拨浪鼓,发出咚咚咚咚的响声。 两颗青色的玉石珠子随着鼓身的翻转交替击打在鼓面上,在烛光里闪着柔和的光泽。 “等等。”她自言自语道,“这个东西我好像是在哪儿见过?” 她用手指捏起一颗青玉珠子对着烛火仔细地辨认。 “难道是他!” 第三百八十九章 归来 苏清璇回到了已经面目全非的灵感山。 她看向半空中的极天门,眼睛里也不知是悲是喜,隐隐藏着些水汽。 “我回来了。”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感受着云团旋转产生的气流拂过自己的面颊。 这一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前途未卜的沉重。 苏清璇长叹一声,目光掠过狼藉的战场,并没有发现那些人的踪影。 她向山洞走去,想去看看陆岑最后站过的地方。 “没错,我是借了你的身体去找过古神。”天一稚嫩的声音从山洞里面传出来,“可我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你毁了我的真身呢?” “不过你也没吃多少亏,不是自己从那里逃出来了吗?” 巫竼哼了一声:“我魂魄不全之时尚能逃出,如今你更别想在我身上打如意算盘。” 天一笑道:“我也没想要继续赖着你啊。” 他话音一转:“但是你总也要赔我不是?把你的那面小鼓给我,让我暂且一住。” 巫竼笑道:“那是我的法器,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他接着道:“你不过也是一柄法器。” 天一不说话了,他看着巫竼,只是冷冷的看着。 巫竼只觉得一种凉意扑面而来,直接、干脆。 不,那不是凉意。 是杀气! 天一抬起手,交叠起中指和拇指轻轻一弹,两道清风迎面而至。 巫竼急忙想旁边退出两步,险险躲过! 那两道凉风劈在后面的石壁上,发出两声极轻的噗噗声。 两道尺余长的口子赫然出现在坚硬的石壁上。 “你这算什么?”巫竼冷笑,“噬主?” 天一叉着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斜睨着他:“你也算是个主人?” 他戏谑地问:“在神域发生过什么用我提醒你吗?” 巫竼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满眼怒气。 三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 “嵩月大哥,没想到你还在古神的驾前侍奉过啊。” 巫竼自诩是来自神域,根本不把古神这样的后生神放在眼里。 甚至觉得和他被一同提起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听到苏清璇这样说,立刻呵斥道:“这里没有什么嵩月,我是巫竼。” 苏清璇从山洞外走了进来,她本来打算笑盈盈地登场,而此刻听到那人用嵩月的声音说自己并不是他,心里忽然想起了陆岑和孟齐泰的关系。 不由得心下一凉。 她垂着手走到两人面前,哀怨地看着巫竼。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这一幕让她吃了一惊,拿着拨浪鼓的手就僵在了半空里。 两个人同时喊道:“给我!” 苏清璇懵了。 如果嵩月是丢失了部分记忆的巫竼,那眼前这人肯定是认识自己的。 可是这个孩子为什么也认识自己? 听他们刚才的话,似乎这小孩之前附身在巫竼的身上。 既然这孩子也记得自己,那嵩月到底是这孩子,还是巫竼的一部分? 古神要寻找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拿着拨浪鼓问:“你们认识这个东西?” 天一道:“自然是认识,那是我做的。” 巫竼道:“你不觉得眼熟吗?嵩月发绳上的玉石珠子和这拨浪鼓上的是出自一块料子。” 苏清璇道:“是的,我就是想起了这个,才来找他的。” 巫竼向她伸出手:“我就是嵩月,把它给我。” 苏清璇将拿着拨浪鼓的手收了回来:“刚刚你还说你不是他。” 巫竼看了旁边跃跃欲试的天一一眼:“嵩月是我的一部分魂魄,现在所有的魂魄都合在一起了,所以我就是嵩月。” 天一笑问:“你就是嵩月?干嘛不跟她说清楚?” 他向一脸茫然的苏清璇道:“当初你割离魂魄以后,整个人都处在失魂的状态。” 随即质问道:“是谁帮你从一个神志模糊的傻子变成一个正常人的?” 巫竼眯着眼睛道:“那又如何?” 天一厉声道:“干嘛不承认嵩月是我们两个都有份!” “你还是这样好大喜功。”他失望地说,“这副嘴脸可真难看。” 听到这里苏清璇才慢慢明白了,怪不得嵩月失忆之前会留下来一面拨浪鼓。 既是玩具又是法器。 嵩月应该是像陆岑一样,逃离古神的控制时记忆出现了问题。 只不过陆岑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而嵩月是忘记了曾经的事情。 巫竼向苏清璇道:“嵩月的记忆和感情在我这里,如果你还念及和他的交情,就把那个给我。” 天一反驳道:“嵩月经历的事情我也都知道,给我是一样的。” 苏清璇看着两人伸过来的手掌迟疑了片刻道:“我这次来不是找嵩月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地低下了头,不去看巫竼那双和嵩月一样的眼睛。 “我是奉了古神之命,来找之前那位神使。” 天一听了大笑,手舞足蹈地向她连跑带蹦地道:“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我的!” 巫竼呵斥道:“不要听他的!他并不是完整的那个人!” 说完这话,他向天一道:“不要忘了,你是我的法器!” 天一忿忿道:“你凭什么做我的主人?你配吗?” 巫竼怒道:“若不是我,你此刻还留在神域,多半已经形神俱毁了!” 天一冷笑道:“那我还真得谢谢你了。” 他转头向苏清璇道:“把他给我,虽然原来的神使不在了,但是我可以替代他成为新的神使!” 巫竼骂道:“你疯了?” “没有了真身,即便是后生神,想要摧毁你也是易如反掌!” 天一回头看他,眼中泛着泪花:“后生神怎么了?也要比你对我好一千倍!一万倍!” 苏清璇见眼前形式很是出乎意料,决心快刀斩乱麻大喝一声:“接着!” 那面拨浪鼓便发出一声波棱棱的声音从她的手里飞了除去。 在半空里划了一道弧线,嗖地一下落到落天一的面前。 巫竼看见那拨浪鼓飞出来的瞬间就上步来抢,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天一伸出小胖手凭空一接,把拨浪鼓拿在手里。 第三百九十章 魔音 “咚咚” “咚咚” 随着玉石珠子在鼓面上敲击出节奏分明的鼓点,一股巨大的力量以天一为中心向外迅速扩展开来。 苏清璇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气浪击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五六步远,仰面跌在地上。 她条件反射地勾起身子,向天一的方向看过去。没等她看清眼前的情况,另一股气浪接踵而至,让她不得不扭过头去躲避。 随着嘎吱吱的声响,那股无形的气流连绵不断地向外猛地推开,将中途遇到的树木硬生生拦腰折断。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清脆铃音,又一股力量紧随其后。 苏清璇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风声、雨声、叫卖声、鸡鸣、犬吠、劈柴声……无数声音瞬间汇聚,脑中一阵剧痛便昏死过去。 苏清璇只觉得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她脑中一片清明,眼皮却异常沉重。 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清璇,没有听见晨钟吗?怎么还不起来?” 苏清璇被吓了一跳,赶忙用力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再熟悉不过,这里是她的卧室。 “师父!”苏清璇赶紧从被子里面钻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 这时候她才赫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小小、肉肉的,这是一双孩子的手! “师父!”她疑惑地抬头,看到的却是师父转身离开的背影。 那个背影是那么的清瘦,冷冷清清的好似山顶上的一尊玉石像。 这样的孤绝、清冷,就好像……多年后的自己。 恐惧像藤蔓一样爬上心头,将她缠得喘不过气来:“师父!师父等等我!” 可是师父没有回头,消失在了晨光中。 苏清璇追过去,咱在走廊里左右张望。哪里还有师父的影子? 没错,她小时候因为没有父母,是最不受宠的弟子之一。 所以被分给了性子最冷淡的师父。 这就是她的童年。 总是跟在师兄师姐们身后、总是追着师父的背影,希望她们能停下来看看自己。 哪怕是一眼也好。 她跌跌撞撞地沿着走廊一直跑,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像在她的身边急匆匆地走过。 没有人为她驻足,也没有人听她说话。 就在她在无助和失落中快要崩溃大哭的时候,在走廊转角的后面,白衣白发的仙人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没有无视自己,没有绕过自己,他笑了。 “云长老!”苏清璇再也忍不住眼泪,哭着奔向云修。 她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去拥抱他,怀里的人却像一个名贵的瓷瓶一样碎了一地,连最廉价的哗啦破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个。 顾不上会割伤手指,苏清璇两只手在地上拼命地把碎片都归拢到一起,瓷片在她的手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细碎血痕,有的几条汇到一起,形成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瓷片被拢到一起,像一个精致的坟包安静地堆在地上。 让想给它培土的人无从下手。 “你就这么想跪着吗?”被阴冷的语气吓得一个冷战,苏清璇下意识匍匐在地上。 “古神。” 她只觉得害怕,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古神的声音围绕在耳边:“你很闲啊?让你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苏清璇眼睛盯着地上的石砖,手脚冰凉。 她还没有做完,她还没有把那位神使带回去! “呦呵,这里还落下一个!”西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清璇,你一个孤零零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怎么不跟着苏氏那些罪人一并去了?” 同时,头顶上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清璇,你怎么好意思一个人留在世上?” “清璇,下来陪我们吧!” “清璇,你不想师父吗?” “清璇,我们可是好姐妹啊!” …… 嗡嗡嗡的声音 在她耳边不停地打转,仿佛有一万只苍蝇围在脑袋边转。 “够了!”她猛地握紧了双手锤向地面,肉掌和石头之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苏清璇猛地坐直了身体,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张黄金面具。 “清璇。”有人叫她。 苏清璇抬眼看去,苍老的孟齐泰颤巍巍地向她走来:“我回来了。” “不,你不是……”苏清璇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陆岑。 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孟齐泰摸了摸脸颊,气管里夹杂着痰音笑道:“哦,原来是掉在这里了……” 他从地上将面具捡了起来,用袖子擦拭上面的尘土。 就像是集市上买花瓶的老大爷似的,末了还眯着眼睛将面具拿远了一些对着走廊外的阳光仔细观瞧。 “哈哈哈,真漂亮啊。”说着用手将面具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苏清璇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不许碰!” 她的话音未落,那张黄金面具已经安安稳稳地贴在了孟齐泰那张皱纹堆叠的脸上。 就像是风停后草原上的野草似的,孟齐泰的身体在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佝偻的身体挺拔起来,身材也不再枯干。 “陆岑……” 一个活生生的陆岑就这样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苏清璇,我回来了。” 陆岑笑道:“不欢迎我吗?” “我……”苏清璇迟疑了片刻道,“我欢迎陆岑,但你不是他。” “我知道,他回不来了。”话音一落,她猛地伸出手去,将那面具从他脸上扯下来。 “嵩月大哥?”苏清璇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又不可置信地看看手里的面具。 那哪里是什么面具,分明是自己被古神收走的火镜! “不,不对!”她环顾四周,“这里不是武功山……” “你怎么了苏清璇?”嵩月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我扶你去歇一会儿吧。” “不,别过来!”苏清璇立刻盘膝而坐,将火镜放在地上双手结印。 “我这到底是哪儿?”她一问出这个问题,忽然火镜上的火苗呼地一下暴涨三尺多高! 苏清璇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后仰倒在地上。 随即觉得心口火烧似的一热,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本应是年少佳偶多欢愉 苏清璇捂着心口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随着视线渐渐清晰眼前的景物也逐渐立体真实。 巫竼向她走过来:“你没事吧?” 苏清璇举目四顾:“他呢?” 巫竼收回想要搀扶她的手,叹气:“跑了。” 苏清璇不再理会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向外走去。 “你等一下。”巫竼叫住她,“你还想去找他?” 苏清璇果然停下了脚步,凄然答道:“我此来就是为了寻回神使。如今任务还未完成,当然要去寻找。” 巫竼两步转到她的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知道的,刚刚我们两个就已经说清楚了,你寻找的那位神使,我们两个都有份。” 苏清璇定定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刚刚和他抢那法器,不光是为了得到,是为了不想让他重新回到古神这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阻止他,我也不会因为你不肯站到古神这边就与你为敌。” 她轻轻地咳了两声,眼睛里带着疲惫:“原来的神使不在了,能带回去愿意留在古神身边的人我也好交差。” 巫竼道:“我此刻完全可以杀了你,给大家除去一个隐患。” 苏清璇似乎早有预料似的,听了这话并没有慌张,甚至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 “我没有杀你不是因为我心软,是因为嵩月的记忆和感情让我不能够那么做。” 苏清璇愣了一下,但也只是眨了眨眼睛便掩饰过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跨出了一步。 “你不要再回去了,那里有什么好?”巫竼拉住她,“和我们一起重新封印古神,大家过快活日子不好吗?” 苏清璇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太晚了。” 巫竼看着她走出了洞穴,跟出去再看时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了。 刚回到山下的小院,阿苇便急匆匆地迎上来:“族长,你去哪儿了?刚刚有种奇怪的声音,好在我们打开结界及时,不然连咱们的人也要中招!” 巫竼这才知道原来刚刚天一转动那面拨浪鼓的时候,那声音也传到了山下。 “现在他们怎么样了?”巫竼边问边向各屋走去察看。 阿苇道:“我刚刚已经去一一查看过了,所有人都已经没事了。” “就连昏迷的云修都醒了。” 院子中间的大屋里,文蔚平和明芙嫣隔着一桌,相对而坐。 明媚的阳光从窗子投进来,照在两人面前的空花瓶上。 文蔚平先开了口:“芙嫣,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平和温柔,让明芙嫣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刚刚成婚的那段日子。 她努力回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最终却发现似乎真的只有刚刚成婚的时候两个人才这样和睦地相处过。 “是啊,我也记不起上次我们这样是在什么时候了。”文蔚平浅笑道,“这些年来让你一个人管着一大家子的事情,辛苦你了。” 他微微欠身道:“真是很对不起。” 明芙嫣本来静静地听着他说话,防备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到来的争吵。 忽然听到他道歉,这些年来的许多委屈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见她好端端的忽然哭了,文蔚平也不知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连忙安慰道:“你看,我又说错话了。都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 明芙嫣只是看着他哭,即便是泪水模糊了他的面孔,她也执拗地看着他。 看着他的脸孔变形又逐渐清晰。 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用眼泪全都在这一刻还给他,一滴也不留。 文蔚平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你终于肯坐下来听我说话了。”明芙嫣抹去眼泪,“我们以后好好生活好不好?” 文蔚平长长的睫毛轻轻抖了两下:“过去都是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很感谢你。” 明芙嫣堆起一丝笑意:“不要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 她理了理衣袖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把典礼举行了。” “这里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我们就简单的让大家行个礼,先把这大事定下来的好。” 文蔚平两只眼睛盯着面前的花瓶,他不敢看她重新充满憧憬的眼睛。 “封后的典礼就在明天封王的典礼之后举行吧。” 他低着头说:“你去准备好衣服,明天一早梳妆好。” 明芙嫣睁大了眼睛开心地道:“你愿意封我为后了?” 文蔚平点头:“是。” 明芙嫣开心地倾过身子,笑道:“我就知道,老爷还是爱我的。” “哦。王是爱我的。” 文蔚平咬了咬嘴唇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她。 此时的明芙嫣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是整个人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轻轻道:“刚刚我做了一个梦。” “我又遇到了很多人,想起了很多事。” 明芙嫣温柔地看着他,就像多年前他们新婚时的光景。 “我知道,如今走上了这条路,叶图不可能伏小做妾。” 他终于抬起眼睛道:“如今武道衰败,大家只有团结才能再壮大起来。” “各门派必须走到一起来。我做这个王,后位也只有你最合适。” 明芙嫣笑道:“你终于想通了。” “你放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她开心地说:“我会做好这个王后,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还有。”明芙嫣期盼地望向他,“以前的事情,我们谁也不许再提了。” 文蔚平闭上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还没有亮,明芙嫣就叫起茵儿来给自己梳妆。 茵儿怕她起得太早辛苦,道:“夫人,再歇会吧。我先去把东西准备齐全。” 明芙嫣笑嘻嘻地说:“睡不着了。” “茵儿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好像又回到了出嫁的那天。” “早早地就起来梳妆,等着迎娶的车马来接。一个新的满是希望的生活就在眼前,一切都会好起来。” 茵儿笑道:“夫人从今天开始就是王后了,这样的喜事叫人怎么能不开心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封后 没有黄金马车,也没有铺红挂彩。 武道各门派的幸存者们站在大屋前的院子空场上。 没有过多的繁琐礼仪,也没有冗长的祝词。 各门派在自己的掌门带领下,向站在屋前的文蔚平行叩拜礼。 像万年前的那些人一样,拥立新王期盼能开启一朝盛世。 他们用希望代替虔诚,用渴望替换忠心。 将自己当做筹码,随着一个头磕在地上,压上了全部身家。 “今天起,我们各门派都要齐心协力,相互帮助把武道壮大起来!” 文蔚平看着下面满满的跪着的人,向着一旁等候多时的明芙嫣伸出手。 “我的夫人,明芙嫣。”他向众人道,“就是我的王后。” 明芙嫣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侧,享受着众人的跪拜。 “不想看就进来吧。”云修靠在床上向叶图道,“把门关上。” 叶图站在门里看着外面的情形笑道:“我们这样是不是算得上见证了一个王朝的兴起?” 云修也笑了。 一个王朝的兴起? 他见过多少自立为王的人终究成了阶下囚,能够成功的太少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依然没有阻止后继者潮水般地前卜后继。 只是他累了,没有兴趣再猜结局。 戮戈从一醒过来就在发呆。 他从窗子望出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修问:“昨天巫竼来说的那些事,你们怎么想的?” 戮戈这才如回魂回魂了似的说:“那都是上古的事情了,如今十二天神在的地方我们也去不了。” “如果真像他自己说的这样,为何他不能自己去打退古神?” 叶图迟疑了片刻,问:“那天他跟我说我是十二天神女,是真的吗?” 沉默了片刻,云修缓缓地点了点头。 叶图瘪着嘴道:“那你们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云修笑道:“谁没有前世呢?” 他本以为叶图是怪自己瞒她,谁料下一秒她又问:“那你告诉我,当初我是怎么创造的你?我该怎么修好你?” 云修抬眼正好和戮戈的目光遇到了一起,他垂目笑道:“这是十二天神才懂的,我怎么会知道?” 叶图懊恼地抱着头坐在床边:“可是我想不起来啊!” “你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巫竼从外面走了进来,典礼已经结束了。 他走到云修的床边道:“我看这个人这辈子是修不好了,不过也没关系,等下辈子就好了。” 叶图蹭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不会说话就请你闭嘴!” 巫竼被她吓得向后闪身道:“我感到刚刚灵感山那边有异动。” 云修道:“你们不是已经都出来了吗?那边除了极天门还有什么?” 戮戈道:“他们就是过了极天门也没有用,天族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是木偶!”叶图惊呼道,“古神是为了那个和你们一起来到这里的木偶!” 她有些激动地说:“我得上山去,不能让古神占了先机。” “等等!”云修叫住她,“你们上次去了不是也找不到?别着急,让戮戈先去看看。” 戮戈瞪他一眼:“怎么又是我。” 但是说归说,他转身化作一只小鸟腾空而去。 这时一个身穿秋氏弟子服的年轻人在门外道:“师妹,掌门让你去一趟。” 叶图看了看屋里的两人:“我师兄找我,去去就回。你们两个只许好好说话。” 说着向福禄道:“你给我看着他们听到没有?” 福禄瑟瑟发抖地看看云修,再看看巫竼,没敢吱声。 “她走了。”云修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椅子示意巫竼坐下,“你是来找我的?” 巫竼点头:“没错。” 他走过去坐下,打量着云修:“看来你也受到了影响。” “嗯,不过效果还不错。”云修淡淡地一笑,“醒过来了呢。” 巫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当知道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玩具。” 云修懒懒地依床而坐:“在我眼中,你不过是拼在一起的两片人罢了。” 巫竼并没有否认的意思:“没错,天一不愧是弑神利器,割裂的魂魄到现在也不能融合。” “否则还用得着你?” 云修听了大笑:“看来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啊。我若不是回光返照,也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说完两人竟然相视大笑,把福禄听得懵圈。 “你当知道她现在魂魄也并不完整,法力也根本没有恢复。”巫竼笑过之后严肃地说,“她若真要救你除了找到木偶,取得神质晶簇来给你续命别无他法。” 云修叹息道:“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等不到那些晶簇了。” 他看向巫竼,起身正坐:“我知道你并不是嵩月,但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巫竼问:“什么?” 云修道:“你昨天说过,天一已经找到了暂住的法器,必会为古神所用。” “古神一直以来都对叶图十二天神女的身份很感兴趣,并且想利用他解除自己的封印。” 巫竼问:“所以你想让我帮她,保护她?” 云修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大限将至,我能感觉得到。想我身无长物,唯有此身还有些许用途。” 他认真地缓缓道:“叶图的无生剑没有剑灵,如果真和古神打起来必然吃亏。” 巫竼道:“那个文蔚平昊陀莲生里的剑灵好像挺厉害的。” 云修笑道:“人心善变,不能全托付于他人。” “好在我也是个器宗长老,打铁用的家伙用得还算熟练。”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丝不详的感觉升上心头,巫竼问:“你想做什么?” 云修摆摆手:“废物利用罢了。” “上次去文蔚府旧址,看那边的天工坊还能将就再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和戮戈也算是亲兄弟。他必定不忍我这样做,但是我若留下此身,也不过烂成泥而已。” 沉默良久,巫竼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云修望着门外灿烂的阳光笑了笑:“我大约还有十日的光景。” “要是能和她多待几天,也是我修来的功德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和解 “你找我来干什么?”叶图没想到等着自己的不是秋桐,而是文蔚平。 文蔚平笑笑,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 叶图没有坐下,站在原地问:“有什么事快说。” 文蔚平笑笑,自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今天的典礼你没来。” 叶图讥诮地看着他:“怎么?你想让我把磕头在这补上?” 文蔚平赶忙站起来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叶图抱着胳膊看他:“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明白过你的意思。” “如果我知道,就不会留在文蔚府,像个傻子一样出现在你和明芙嫣大婚的典礼上。” 文蔚平低声求饶:“我错了。” 叶图忽然笑了:“结了婚就是不一样,连道歉都又快又顺。”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和芙嫣不过是利益关系。”他颓然坐回椅子上,“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叶图侧对着他,连看也懒得多看一眼:“王,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多陪陪王后吧。” “叶图。”文蔚平叫住她,“我知道你是断不肯做小的。” “但是武道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只有这样做,对大家才是最有利的。” “这个王后,也算是我对她的补偿。” 叶图背对着他道:“你懂得负起责任,这很让人欣慰。” “但是有一点恐怕你搞错了,不是我肯不肯做小的问题。” 她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道:“是我的爱情不能和人分享,不能掺假,不能功利。” “它是纯粹的。” 文蔚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他从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还能从这个角度看。 而且看到的东西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他讷讷地说:“叶图,我如果放弃明芙嫣,那这个武道就散了。” 叶图转身出门:“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 忽然,两道白光从她视线里飞过。 她快步跑到屋里,发现云修和巫竼都不见了:“他们人呢?” 福禄惊慌道:“去山上了。” 叶图诧异地问:“戮戈回信了?去山上干什么?” 福禄道:“天一在山上打开了洞墟之门,要接古神到这里来!” “什么!”叶图大惊,虽然她不知道什么事洞墟之门,但是古神要来这里的话,就是这个世界的大灾难。 当下道:“我去看看。” 福禄赶上去:“带上我!” 一人一蛇从小院出来,福禄化作蛟载着叶图直奔山顶。 “戮戈!”云修以上山就看到戮戈断了一根翅膀,跌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你们呢!”天一晃着手里的波浪鼓挺着圆滚滚的小肚皮道,“多少神域的大神还在我手下吃过亏!” “不自量力!” 巫竼上前指着他道:“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天一怒道:“是他先来打我的!我为什么不能还手?” 巫竼指着半空的那个黑洞道:“住手!” 天一听了反倒更加嚣张:“为什么我要事事都听你的?你听过我要说什么吗?” 叶图赶到当场,就看见戮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成麻雀大小蜷缩在地上。 “你怎么来了?”云修捧着戮戈抬头就看到了叶图。 他走过去捉住她的手,将戮戈放到她的手心里:“戮戈伤的很重,你站在这里不要乱动,保护好他。” 说完走出去两步又走回来:“你现在带着他马上下山去。” 叶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也跟我下山去。” 云修轻轻摇头:“你先走。” 叶图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别去。” 天一愤恨地咬着嘴唇,怒火中烧,以自己弑神匕首的元神割裂虚空,努力打开洞墟之门。 阴风阵阵从黑漆漆的洞口里夹杂着湿冷的潮气扑面而来。 就连天空中的极天门都瞬间暴涨了一倍,雷霆顷刻而至,闪电络绎不绝。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连绵不断地从洞墟之门里传出,伴随着卡拉卡拉的声音一只幽蓝色的、长着吸盘和利甲的触手像是一只溃破了水泡的毛虫似的从洞里蠕动着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巫竼立刻从怀里拿出真言鼓,开始敲击鼓面。 随着咚咚的鼓声和清脆的铃音,那只触手的速度果然慢了很多,简直可以说是停在了那里。 天一恨恨地伸出左手并指成刀,向着巫竼劈去。 叶图赶忙挥舞着天一剑冲了上去。 随着一声巨响,两人跌坐在地上,而真言鼓上的鼓面被天一的戾气斩破,再也不能击奏了。 天一挥动着手里的拨浪鼓,骄傲地仰着头道:“哼,区区一把破剑,也敢与我争锋?” 叶图举着剑站起来,只见随着他手里的拨浪鼓紧密的鼓点,那触手移动的越来越快,竟然已经有第二只触手渐渐伸了出来。 巫竼道:“是那个拨浪鼓!” 云修腾空化出真身,向着天一扑去。 天一出手如电,云修左右腾挪,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拖住了天一的一部分精力,但是他另一只手却并没有放慢速度。 叶图举剑跟上,一剑劈出,正中那个拨浪鼓。 拨浪鼓一下子被劈成两半掉在地上。 天一的一只手空了出来,两只手同时施展开来,向着两人发动了攻击。 似乎颇有默契,与此同时那两条触手也跟着挥舞起来。 叶图一时间腹背受敌,躲过拍下来的触手,眼看着天一的刀风迎面而来。 云修舒卷身体,一头撞了过去。 凌厉的刀风从他的头上擦过,在触手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天一一下子就愣住了,两只眼睛含着眼泪不知道如何是好。 巫竼趁这个机会两部走过去,抓起天一放到膝盖上对着他就是一顿好打。 天一就像个闯了祸的孩子一样哇哇大哭:“怎么办怎么办?” “我伤了古神,他会惩罚我的!” 巫竼又气又急向他吼道:“怎么办?你现在知道问怎么办了?” 天一痛哭:“我知道错了你别凶我了。你总是凶我,你和他一样!”说着就要跑。 巫竼一把抓住他抱在怀里,用下巴点在他小小的肩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伤害别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 断剑 天一嚎啕大哭,他伸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手搂住巫竼的脖子,鼻涕眼泪肆无忌惮地在脸上奔腾流淌。 巫竼一手搂着他,一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我的错我改。你也不要继续错下去了,好吗?” 要是现在有人看到这个场面,恐怕绝不会猜到他的身世。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和父亲闹别扭的孩子罢了。 天一抽噎着,似乎要把小小的身体里都灌满冷风。 他的眼泪把长长的睫毛都糊成了一绺一绺的,咧着嘴应道:“嗯。我听你的。” 另一边,古神的触手吃痛卷曲着缩了回去。 他的另一条触手则更加快速地向洞墟之门外挣扎着蠕动出来。 云修倒在地上,庞大的头颅横在叶图的面前,一只角被生生切断,断角掉在地上,滚出去三丈远。 他银色的竖瞳里看不出悲喜,只静静地望着她。 叶图大声地叫喊着他的名字:“云修,你怎么样?” 他的眼珠动了动,交错的利齿缓缓开启。突然瞳孔收缩,整个身体猛地蜷缩盘起。 叶图被他墙一样高的身体围住,慌乱中发现自己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她抬头看去。 只见福禄就在她的头顶,庞大的身躯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尖利的牙齿咬在那条砸下来的触手上,整个身体都在拼尽全力和它对抗。 叶图被这一幕惊呆了,自到这个世界以来,她见过的巨兽、妖魔也算不少,但今天这条丑陋的触手让她重新又回到了当初在武功山山谷里的那个噩梦。 她整个人靠在云修冰凉的鳞片上,手脚也是冰凉的。 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恐怖一点一点的降临。 随着连绵不绝的噼啪声,紫色的电光从福禄身上源源不断地传到那条被咬的满是伤痕的触手上。 但是它仿佛没有知觉似的,仍旧一寸一寸地降下来。 当啷一声,叶图手里的无生剑跌落在地,剑身磕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应声而断。 那一刻她可谓全身血液倒涌,瞬间从脚底凉到了头顶。 她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断剑,耳边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和拉风箱似的喘气声。 云修趁此机会用最后一丝力气化回人身将叶图带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大脑里一片空白,叶图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离着灭顶之灾的。 她只看到福禄还在和古神的那条触手抵死对抗。 云修一手揽着她,一手慢慢掰开她握着断刃的手。 那半截断刃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同时落在地上的,还有从她手上不断滴落的鲜血。 云修捉起她的伤手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地吹了吹,那条殷红的伤口不断地涌出血来,在雪白的衣袖上染出了朵朵桃花。 他颤动的睫毛下是掩饰不住的愕然和一瞬间心如死灰,苦笑道:“你傻不傻,哪有用手去握刀刃的?” 叶图没有回答他。 现在她的脑海里是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这唯一最后的倚仗也断了,是不是今日就只有一死了? “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死!” 叶图整个表情都是僵硬的,声音也是僵硬的。 她喃喃地说完这句话,眼神才有了一点聚焦:“没关系的。” 她抬头对云修说,更多的是对自己说:“冥界我又不是没去过,咱们那边还有熟人呢!” 她这一笑比哭还难看:“去了也不吃亏!” 云修听了一愣,一把紧紧地保住她:“谁用你去送死。” 天一此时已经收了哭声,乖乖地牵着巫竼的手向他们走了过来。 “怎么样,伤的重不重?”巫竼看了看叶图的手,“皮外伤,敷点药就好了。” 他抬眼看了看云修,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天一怯怯地向叶图道:“我身上有和古神签订的契约。” 他抬头看看巫竼,鼓起勇气道:“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说完向着他们鞠了一个躬:“我想借你的无生剑一用,让巫竼帮我把契约割掉。” 云修颇为惊讶地问:“那你的魂魄也要跟着受损。” 天一不好意思地笑道:“没关系,虽然可能没有之前那么强了,但是总不会再受制于他。” 叶图将断剑递给他:“剑已断,不知还能不能用。” 天一将剑接过来,反复看了几遍,感叹道:“好剑!” 随即转手交给巫竼,自己则跪在地上弓起了后背。 巫竼接过断剑,将契约和天一分离开来。 只见天一整个身体开始慢慢变得模糊:“谢谢你们。我愿意做你的剑灵,弥补我的过错。” 说完将身隐入断剑之中。 巫竼不舍地将剑递还给叶图:“既然他这样决定了,也希望你能笑纳。” 接过断剑,叶图没有说话,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向着洞墟之门缓缓走去。 云修欠了欠身体,终究是没有阻拦,看着她的背影道:“巫竼,我求你的事情……” 巫竼也没有看他:“说到做到。” 叶图大喝一声,快步向那只已经烧得焦黑的触手跑去。 她猛地跃起,一脚踏上去将断剑狠狠地砍了下去。 这一次的伤口让古神痛入骨髓,触手拼命地扭动着,将福禄远远地甩了出去。 福禄重重地跌在地上,就在云修和巫竼的旁边。 云修看着他笑了。 “福禄,让你捡个便宜。” 他叹了口气,指着极天门道:“你到极天门里去,引万重雷劫下来,帮叶图一把。” 福禄本来摔得七荤八素的,听到他这样说瞬间清醒了。 云修淡淡地笑道:“我将这正神之位让给你。” 福禄大惊:“那怎么行!你伤的这么重,有正神位还暂且可以压一压。” 云修轻轻摇头:“没用了,我连最小的伤口也已经治不好了。本已是强弩之末,不必再强求。” 说着一层金色的光辉自他身上逸散而出,直达天际。 “去吧!”云修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你可以的!” 事已至此,福禄转头看看正在和触手缠斗的叶图,向着极天门飞腾而去。 他看着地上掉落的半截龙角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跃极天门而为龙 叶图手握着断剑在蜿蜒起伏的触手上辗转腾挪,一次次在这怪物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只要她抬头,就能看到朦胧的洞墟之门里越来越近的、争先恐后向外挤出来的触手。 要赶快解决这一个,因为还有更多的在后面等待解决。 随着最后一剑落下,那条已经烧得焦黑的触手断在地上,像壁虎的断尾一样扭动着。 而就在她的眼前,已经有五条触手挤了出来,向她靠拢过来。 晴天一道霹雳直直地击在其中一条上。 叶图赶紧跳开,她眼前已经被一片白色笼罩。 太亮了。 无数闪电从天而降,奔雷滚滚地在身边游走,满耳都灌满了轰隆隆的巨响。 她努力跑向旁边,希望自己不要被劈到。 连滚带爬地回到云修和巫竼身边,她问巫竼:“洞墟之门能不能关上?里面还有很多这样的触手在往外涌。” 巫竼摇头:“法器现在都已经毁了,想要关上它就只能从里面才行。” 叶图向云修道:“古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底怎么才能消灭他?” 云修不舍地看着她,无奈地说:“我没有办法。” 叶图回头看着正在半空中引雷批向洞墟之门的福禄,想到之前西媛的结局不由担心道:“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死?” 云修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笑道:“不会。” “只要他挨过这次雷劫,就能飞升为龙,成为正位龙神。” 叶图不知道这正位龙神能有几位,但是从他的神情中隐隐感到了一丝异样。 “云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和我说?” 云修看看巫竼:“没有啊,不信你问他。” 叶图看看巫竼,巫竼整个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倒是那到闪电形的疤更有一些活力。 “你们肯定有事情瞒我。”叶图笃定地说,“到底是什么?” 云修将她的肩头搬过去,指着福禄道:“那个小朋友,以后有他辛苦的了。” 他自嘲地说:“像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仗着自己的血统混吃混喝的日子他是过不上了。” 叶图扭过头去问:“什么意思啊?” 云修轻轻地推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复又转回去:“你看,他经过这次雷劫之后要休息很久。而且,还要到天族去上任呢。” 他拍拍叶图的肩膀:“以后咱们在天界就靠他了。” 从结卢境到这里和福禄一起经历的桩桩件件逐渐浮上眼前。 说到分离,叶图还真是很舍不得。 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用上心头,叶图不争气地流下了泪水。 “怎么还哭了呢?”云修歪着头挑眉看她,“他这是高升了,该替他高兴。” 叶图用袖子抹了一下脸:“一想到不能常听他唠叨了,还有点不适应。” 云修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两只眼睛弯弯的一如往昔:“好了,他来了。和他说再见吧。” 愤怒的雷霆平息了怒气,洞墟之门前的空地上除了刚刚被叶图斩断的一截触手,其他的已经被万重雷劫的天雷击退。 就连洞墟之门也变得比刚才小了一半。 长风自极天门长驱而至,夹杂着灼烧过后的烟火气。 叶图缓缓地站起来,向着飞到她面前停在半空的福禄伸出手去。 福禄的身上遍布着灼烧过后的伤痕,鳞片上纵横交错的灼伤几乎都可以织成一张网。 他没有表情,蛟身看不出他的情绪。 或者说,福禄从来都是蛇或者蛟的形态,叶图只能从他的声音里辨别他的情绪。 但是此刻福禄一双没有眼皮的竖瞳正看着眼前的三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叶图伸出手去在他坚硬的鳞片上轻轻抚摸:“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 福禄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自己就忍不住哭泣。 他无声地看向云修,像一尊万年静止的石像。 别人不能懂,云修看着眼前这个即将继承他衣钵的后辈,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云修也想像叶图和巫竼一样站起来给他一个拥抱,和他做一个暂短的告别。 但是他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 所以迎着福禄的目光,坐在地上的云修向他安慰地笑了笑,嘱咐道:“天界的那些人,个顶个的一言难尽。” 他说到这里咳嗽了两声,才又抬起头道:“叶图,把戮戈交给福禄带到天界去医治吧。” 叶图闻言将戮戈捧在手心里向福禄送过去,谁料戮戈竟突然扑棱着折断的翅膀掉到了地上。 叶图连忙弯腰去捡,戮戈根本没有理会她,而是拼命挣扎着向云修跑过去。 云修很少流泪。 这是叶图第二次见他落泪。 即便是戮戈伤的如此严重,云修也只是在他扑到自己身前的时候才抄手将他捧到了面前。 “老兄,你伤的可够重的啊。”他叹息道,“回去天界找仙君好好给你看看。” 戮戈的悲鸣在空地上怆然响起,呜呜咽咽的徘徊不去。 “我回不去了。”云修低下头,用脑门抵住他的头,“我们同出一源,很多事情我想你是懂我的。” 他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随着戮戈的哀鸣舞动:“福禄上去以后,还要劳烦你多照看。” “另外。”他的声音极轻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 “有空的时候下来帮我看看叶图,看着她别惹麻烦。” 云修轻轻道:“不必为我悲伤。你向来知道我的心意,如今得偿所愿,是件喜事。” 他将戮戈放到走来的叶图手中:“保重。” 叶图将戮戈交给福禄,一抹眼泪勉强笑道:“你们赶紧回天界去吧,等修养好了回来咱们再聊!” 福禄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发出一声凄婉的长吟。 云修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直了腰背坐好,正色道:“叶图,既然他选择了你讨封,那你就说个口彩吧。” 叶图闻言想起之前云修讲过的他自己的故事,眼含热泪站直了身体郑重地说道:“福禄,你一定是优秀的龙神。” 随着她话音落下,极天门落下五色霞光照耀大地。 福禄不再多做停留,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裂空而去,消失在极天门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小轩窗 随着福禄的离开,那旋转的云团渐渐消散,一天艳阳高照。 叶图看了一眼缩小了的洞墟之门,弯腰将云修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一旁的巫竼也过去帮忙,三个人下山在半路上遇到了阿苇。 他带着十几个人正向山上走,看见他们三个激动道:“族长,你可回来了,我们正准备上山去找你。” 巫竼微微点头,算是感谢:“来几个兄弟,帮忙抬一下人。” 随即上来了几个人,扶住云修,将巫竼替换了下来。 叶图却没有让人换自己,她客气地说道:“我好歹也是个武修弟子,这点路还累不倒我。” 云修轻轻挑眉:“那就让你辛苦了。” 她没有再说话,跟着大伙儿回到了村子里。 文蔚平开着大屋的门,看到他们回来,走出来问:“叶图,你没事吧?” 叶图抬起头,正看见他身后站着的明芙嫣用一副正宫娘娘威慑后宫的神情看着自己。 当下草草答到:“没事。”就和一帮人将云修送回了卧房。 众人将云修放在床上,便都离开了房间。 阿苇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垂首走了出去。 叶图抓住跟着阿苇向外走去的巫竼,拉住他的袖子不肯松手:“巫竼,你快看看他怎么样?” 一缕阳光从门口落进来,在巫竼衣摆前的地面上铺了一道耀眼的光。 再向前一步就可以踏上去,踏碎这光芒。 他没有动。 向前不得进,亦不想后退。 但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让他回头看一眼,看看那个躺在病榻上的人。 也许是拗不过这股执念,巫竼慢慢转过身来,回首看向叶图。 她眼中满是焦急,是殷切的希望。 “你说过嵩月的记忆在你这里,那你应该可以帮他看看的,对不对?” 巫竼看向她拉着自己的手,叶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没有松手,反而握的更紧了。 “我试试。” 这三个字一出,叶图才肯松开他。 他低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那双手因为主人的急切而用力过度,留下了一圈指印。 叶图欣喜地走到床边,却发现云修一直看着他们。 “我……” 云修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她道:“巫竼要给我看伤了,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叶图很自然地向巫竼道:“我留下来吧,给你打下手。” 巫竼道:“你先出去吧,需要你再叫你。” 叶图想了半天道:“那我叫阿苇来?” 巫竼摇摇头:“不用。” 叶图这才将信将疑地出了屋子。 门关上的那一刻,云修笑了。 巫竼在他床边坐下来感慨道:“你还笑得出来。” 云修努力向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来:“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躺在这里,自然高兴。” 巫竼暗暗地白了他一眼,还是被发现了。 云修将眼睛望向帐顶:“看着她为了我努力把你留住,还是有点不开心。” 巫竼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生之年也能让你体验一把吃味的感觉,荣幸之至。” “哈哈。”云修一笑牵动伤口,疼得吸了一口气。 叶图在外面居然听到里面在笑,纳闷地问:“没事吧?” 巫竼瞪他一眼,向窗外道:“没事!” 云修憋笑看着他,一双眼睛弯弯的,如两弯新月。 “有时候真的羡慕你们这些从神域出来的老妖怪。”他的落寞这次没有丝毫的掩饰,直白地摆在两人的面前。 巫竼眨了眨眼睛,没有反驳他老妖怪这个称呼。 而是问:“羡慕什么?” 云修抬起一只手臂,将胳膊枕到脑后,很认真的想了想道:“大概是顽强的生命吧。” 他戏谑地看像巫竼,轻轻抬了下下巴:“像你这样,魂魄割开又合在一起,虽然不能立刻就像原来那么厉害,但是总没有什么大碍。” 巫竼被他一说,忍不住笑了。 他理了理衣袖道:“你这是哪儿来的感概?” “好歹也是修炼了这么多年的龙神,看过了那么多兴衰变迁,对这天地间的生死聚散还参不透吗?” 云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的确经历过许多事情,也看过不少生离死别。” 他闭上眼睛轻轻道:“我也曾收服过上古妖兽,在六界大战时全力奋战。” “那个时候的我啊,从不畏死。” 巫竼静静听着他说下去,像一尊庙里的神像似的没有一丝波澜。 “你知道吗?”云修回忆着刚刚山上的情形,“刚才看见洞墟之门的时候,我怕了。” “我怕死。” “我怕叶图出事。” 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的悲戚:“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原来那些所谓的参透生死、浮萍聚散都是虚言。” “我怕再也不能和她相遇。” 巫竼默然。 “只可惜,之前的千百万年是我一直在寻她。而之后,就只能靠缘分了。” 巫竼不忍再听下去,道:“你的情况,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叶图窗外等的着急,不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她踢着地上的石子,将地上的土踢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叶图。” 听到有人叫自己,叶图寻声去看,只见是文蔚平。 文蔚平身后跟着两个人,是绮萱和陌思。 他走到她面前,搓着手道:“他们那些神仙的事情,毕竟你我这些凡人能帮上的不多。” 怕叶图听不出来似的,他特意加重了神仙这两个字。 见叶图没有理自己,文蔚平干笑了两声道:“我的姨母是西海的鲛人,和云长老倒是也算是故人。” “或许她们可以进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办法能够帮上忙呢。” 叶图这才抬起头来,不过不是看他,而是向绮萱和陌思道:“那就麻烦两位帮忙看看。” 绮萱道:“说不上麻烦,我们尽力就是了。” 叶图带着她们两个走到门前,轻轻扣了两下门:“西海的鲛人想进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方便开门吗?” 只听巫竼在屋里道:“进来吧。” 门开了,绮萱和陌思走进了屋子里,而叶图依旧被让到屋外等候。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不恫 “还不休息吗?” 云修向塌的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被子道:“再磨蹭被子就要凉了。” 叶图撅着嘴拉开被子钻进去,一言不发地扭过身子背对着他将自己裹紧。 “谁招你生气了?”云修一把抓过小火放到她的面前,“打它一顿出出气。” 小火顿时愣住了,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迷惑。 叶图一把搂住小火,抱娃娃一样用两条胳膊勒住。 小火被勒得难受拼命挣扎,却被云修一个眼刀杀过去,不得已放弃反抗。 “巫竼不肯告诉我。” 云修没有吱声。 叶图继续道:“你到底怎么样了?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去找。” “他既然是和十二天神一起从神域来的,总该有办法修好你的。” “可是他却不肯跟我说。” 云修笑道:“如你所说,这也算是个秘技了。不告诉你也是情理之中。” 叶图忿忿地说:“你还帮着他说话。” 云修告饶:“好,我不帮着他说,改日我让他教给你。” 叶图哼了一声道:“谁要他教,我才不用他当老师。” 云修无奈地说:“好,不用他教。” “嗯,不用他教。”她下定了决心地说,“明天要是还不肯说个明白,也不见他医治你,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哦?”云修好奇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叶图笃定地说:“到法修的门派去,一家一家的找,总能有办法的。” 云修轻轻道:“嗯,我信。” 叶图这才满意地不再说话,抱着小火渐渐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天气寒凉。 云修始终未睡。 看到屋子里突然出现的巫竼他也没有半分惊讶,而是向他伸出了手。 文蔚府旧址。 天工坊的熔炉重新燃起了熊熊火焰,巫竼将无生剑放在石台上。 云修一一将铸剑的要点告诉他,包括器具的使用和火候的控制。 巫竼逐条记下,将断剑扔入了熔炉。 云修抬眼从已经没了屋顶的铸剑室看上去,一天星辉璀璨。 “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巫竼摆摆手:“你放心。” 云修没有再多说什么,化出白龙真身,绕着铸剑室盘旋三圈,向着熔炉坠下。 炉火大盛。 烈焰翻滚着如同狂啸的大海,照亮了夜空。 “那是什么?” 摘星楼前的窝棚里,两个枯守的卫士被这耀眼的光芒从睡梦里唤醒。 “难道是失火了?” 两个人塔拉着鞋子,衣服也来不及穿,披着被子冲了出来。 “那是,天工坊的方向?” 直到这时,两人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能烧的早就烧完了。” “对啊,那是什么这么亮?” “你还记得几年前传说天工坊里面有小孩子的声音吗?” “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咱们眼花了。” “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回到窝棚里,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还会回来吗?”天一坐在石台上,两条腿悬在半空一踢一踢地晃着。 巫竼脱下外衣,擦拭着手里崭新的长剑。 “会吧。” 当新一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扰人清梦,将叶图吵醒。 软乎乎的小火张着一双小爪子抱着她,似乎还没有睡醒。 叶图伸了个懒腰:“咦?云修去哪儿了?” 身后已经没有人了,冰凉凉的看来已经离开多时。 “难道巫竼这家伙医术这么好?”叶图噌地一下坐起来,高高地举起小火笑道:“看来我昨天还真是冤枉人家了。” “走,咱们去谢谢他!” 掀开被子的一刻,一个东西被连带着甩了出去,发出当地一声清响。 叶图纳闷地穿上鞋子走过去,赫然发现是一串项链。 和自己脖子上那条一模一样的项链。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那上面已经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 她缓缓蹲下,伸出手去捡。 那条项链却在碰触到她指尖的一刻化为一缕青烟。 “不,这不可能。” 她迅速跑到云修铜镜前,那对耳环也已经不见了。 咚地一声,她连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 一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叶图转向小火,“你曾是他的龙珠,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对不对?” 等她看过去才发现,大滴大滴的泪水正从小火的眼睛里涌出来,打湿了被子。 一时间惊慌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她向门扑过去,一把拉开。 却撞到一个人身上。 “你上哪儿去了,我……” 等看清来人,叶图的话就断了。 是巫竼。 “怎么是你?”她用力推开他,却被拉住手腕。 巫竼不顾她的拳打脚踢,把她拉进屋子里。 “你把云修弄哪儿去了?”叶图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架势,“快说!” 巫竼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将一把崭新的长剑递到她面前。 “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告诉我云修在哪儿?” 巫竼压抑着伤感,面无表情道:“这是他托我给你的。” 叶图不肯去接:“为什么他不自己给我?” 巫竼深吸了一口气将长剑放在桌上:“云修就在你的眼前。” 叶图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颤声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巫竼垂目道:“你松开手,我给你看样东西。” 叶图依言放开了他,无力地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只见巫竼缓缓打开一个幻境,白衣人转过身来笑道:“叶图。” 他背着手走了两步,又俏皮地抿了下嘴唇道:“别伤心。” “不要怪巫竼,是我让他帮我的。” 他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前方:“这把剑好看吗?算是临别的礼物送给你。” 叶图哭道:“我不要这个,你给我回来!” 似乎是算准了她一定不依,他特别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看,我没有走远,会一直陪着你的。” “别怕。” 叶图飞奔过去,云修却在她的拥抱下化作一团幻影消散。 幻境消失,巫竼轻轻拍了拍失声痛哭的叶图:“他最后的话我带到了。” “别哭了,他不想你伤心。” 第三百九十八章 自刎无生剑 “不好了!那个女魔头又来了!” 院子里人们大声喊道,让所有的人都打起精神戒备起来。 苏清璇从远门外悠闲地信步走过盘石小路,对一众举刀持剑的人视若无睹。 “呦,没想到我还挺受欢迎啊。”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这么多人出来接我。” 白轩朋怒道:“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赶紧从这里滚出去!” 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道:“这里不欢迎你!” “哈哈哈哈。”苏清璇从来也没听过这么可笑的话。 她用手指着这些人一一点过去:“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她用力指着地面狠狠地道:“这是我的家!” “这里的每一间屋子、每一条床单,都是我苏清璇准备、整理过的。” “你们才该从这里滚出去!” 巫竼分开人群,从后面走上来,冷笑道:“家?你说这里是你的家?” 苏清璇扭过头去不看他,傲慢地昂着头道:“没错,这里是我的家。倒被你们这些外人鸠占鹊巢!” 说着她伸出双手嫌脏似的掸了掸:“别以为你和嵩月一样的声音就可以享用他拥有的东西,这里只有我和我的家人可以住。” 巫竼看她威风的样子,应该是上次受的魔音之伤好的差不多了。 “你这话说的很理所应当嘛。” 苏清璇冷哼一声:“合情合理罢了,是自己走还是等我动手,你们选。” 文蔚平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这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快步走上前来道:“我们已经从灵感山上退下来了,你还要怎样?” 苏清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啐了一口道:“薄情寡义负心之人不配和我说话!” 文蔚平顿时一口气噎住,用昊陀莲生指着她道:“好,那就让这个和你搭话。” 巫竼伸手拦住他:“这里是云修建的屋舍。” “如今他不在了,还是给叶图留个念想吧。” 听到这句话,苏清璇如五雷轰顶一般。 趾高气扬的表情一下子就从脸上消散,她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巫竼缓缓道:“你刚刚说的家人,嵩月和云修都已经不在了。” “你骗我。” 苏清璇心如擂鼓,却自我安慰地说:“我不会上当的。” 巫竼叹气:“不信也好。” 就在大伙都以为这个魔头下一秒就要打开杀戒的时候,苏清璇忽然疯了似的大叫:“怎么回事,告诉我怎么回事!” 巫竼等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叫震的耳朵嗡嗡直响。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叶图!” 她声嘶力竭地喊得喉咙都破了音:“你给我出来!” “你出来给我说清楚!” “叶图,你给我出来!” 屋子里叶图抱着膝盖蜷在椅子上,对着一张空床发呆。 听到外面苏清璇叫喊的声音,吸了吸鼻子,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一把抓起桌上重铸的无生剑,砰地一声推开屋门几步走到众人面前。 “叶图,我问你,云长老呢?”苏清璇目光中杀气大盛,“你说!” 叶图二话不说纵身上前提剑就刺:“你还有脸来问!” 苏清璇脚下一个滑步向旁边闪过。 叶图交左手倒提回削:“这是谢你引魔兽打过来。” 苏清璇左手闪过,拍在她手肘上。 叶图被拍在关节麻筋上长剑脱手,她紧接着右手跟上抄住剑柄向她左手砍去:“这是谢你善恶不分,帮古神害自己人。” 苏清璇赶紧收回手让过长剑一肘磕向叶图肋下。 叶图抽剑回防:“如今云修已死,你可满意了?” 苏清璇跳出两步远:“我不信,他是龙神,怎么会死?” 巫竼指着灵感山的上空道:“你知道极天门为什么消失了吗?” “因为有新神上位。” 苏清璇不屑地说:“那又如何!” “别说是新神,就连天界的那些正神也不是古神的对手!” 巫竼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那你知道为什么极天门会出现,还一直多日一直盘旋在这吗?” 苏清璇问:“你们这话说的奇怪,这和我有关系吗?” 巫竼凄然笑道:“对,和你没关系。” “那是因为有正神大限将至,极天门在等新神。” 话说到这里,叶图也已经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懊悔不已:“我要是早知道……” 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巫竼向已经完全呆住了的苏清璇惋惜道:“斯人已去,希望你好自为之。” 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崩塌了。 苏清璇愣愣地看着愤怒又悲伤的叶图,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悔恨将她整个人都击碎,连骨髓都是痛的。 她无力地蹲在地上,那些往日的一幕幕和听过的所有大道理在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解也解不开。 “他在哪儿?” 苏清璇抬头看向叶图,一张脸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叶图哽咽着举起手中长剑:“就在你的眼前。” 苏清璇忽然笑道:“哎,我懂了。” 说了一声懂了,她举目看向天空。 天空湛蓝无云,高远清澈。 苏清璇缓缓取出火镜,念动法诀。 “你要干什么?”巫竼警惕地挡住叶图。 苏清璇不答,手下不停,瞬间火光暴涨。 光芒耀目,所有人下意识扭头躲避。 叶图只觉得手上一沉扭头去看,一股腥热的液体喷了一脸。 苏清璇得逞地狂笑,她死死地抱着无生剑,脖子上的伤口正在喷血。 叶图下意识松开手指,看着她倒在地上,抽搐着渐渐不动了。 “你死了有什么用啊?” 过了好一会儿,叶图才开口道:“你死了他就能活过来吗?” “修道二十余载,你的大道在哪里啊?” 巫竼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衣服脏了,去换一套吧。” 叶图默默地走上前去,想从苏清璇的手里把无生剑取出来。 怎料苏清璇竟然死死地抱着剑身,她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出来。 还是巫竼叫了几个人一起过来费了好些功夫才把人和剑分开。 拿着手里的剑,再看看地上仍旧保持着抱剑姿势的苏清璇,叶图抬手捂住流泪的眼睛。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古神再临 苏清璇就这样被人抬走了。 众人商议下,秋桐不同意把她葬在村子墓地里。 甚至墓地的周围也不行。 因为那里埋葬的都是秋氏的先祖和族人。 而苏清璇对于秋氏一族来说就是仇人,不共戴天之仇。 于是巫竼只好派了两个人,将苏清璇抬到远一点的山里埋葬了。 或许对于这些活下来的人来说,没有将她从洞墟之门扔回古神的身边,而是仅仅将她看做一个犯了错的同类进行埋葬,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叶图出神地望着桌上的铜镜。 镜子里的自己面前血污,看上去有些陌生。 “别想这些了。”巫竼把热毛巾递给她。 叶图接在手里对着镜子将污渍抹去:“原来人活在世上,熟悉的人真的会越来越少。” “你还可以认识新的人啊,这样你熟悉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巫竼说着将干净的手巾换给她,“很多事往前看就简单很多。” “真的么?”她分辨着这句话里的真假。 巫竼笑道:“那你说那些神仙、妖魔都有漫长的生命。” “人界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若总是放不下过去,那岂不是要每天发愁,愁死了?” 叶图张了张口,终于还是回过头去道:“你不就是神仙么?” 巫竼愣了一下道:“你我都是一样的,都是来自神域。只不过活着的方式不同罢了。” 叶图心情厌厌的,打开面前的妆奁随口答道:“你是什么方式?” 巫竼将毛巾搭到盆架上,用温柔的语气答道:“我的生命很长,直到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的生。” 他走回来,看到叶图正望着盒子发呆。 巫竼抬眼看去,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耳坠、项链、手镯、戒指,俨然是嫁妆似的齐全。 叶图一层层地打开,打开一层就落两行泪。 她忍着悲伤走到墙边的两个箱笼前,弯下腰去。 箱子没有上锁,很轻松就能打开。里面静静滴躺着几条喜被和一些四季的衣物。 她走过去打开另一只箱子。 里面是一套喜服,和一套上好的头面。 就在凤冠的旁边,是云修一直随身带着的神器。 不恫。 巫竼看到这些,长叹一声:“云修也是一样的。” 叶图趴在箱子边上把脸埋进胳膊里呜呜地哭着,肩膀随着她的抽噎不住地耸动。 “他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她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带着无尽的悲伤。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巫竼低声说,“只是不放心你。” 叶图抹了抹眼泪,走到桌边拿起无生剑就往外走去。 “你干嘛去?”巫竼叫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叶图侧过头道:“去冥界,我要问问他怎么这么坏,要赚我多少眼泪才觉得划算。” “他不在冥界。”巫竼走到她面前,“人界死去的人魂魄才会归于冥界。” “那他去哪儿了?” 巫竼沉默了半晌道:“我不知道。” 叶图颓然坐在椅子上,像一只破麻袋似的生气全无。 巫竼端起铜盆走到门前嘱咐她:“你要是去哪里都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 “休息一会儿,我去把水倒了。 他轻轻一推,门开了。 外面是浓密的白雾。 咣当一声巨响,那是铜盆掉落在院中发出来的响声。 巫竼迅速关上屋门,同时开了一个结卢境将屋子罩在其中。 “怎么了?”叶图坐在床边,并没有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巫竼面色复杂地看向她:“外面可能来了不好对付的家伙。” 此话一出,叶图心里就清楚了三分。 多半是古神又杀回来了。 洞墟之门开在山顶,难道他已经从洞里出来了? 她握紧无生剑的剑柄:“古神来了对吗?” 巫竼不置可否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在这间屋子做了结卢境。” “只是不知道其他的人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 这也怪不得他担心,毕竟身为族长责任所在。 叶图道:“不如你先过去看看。” 巫竼焦急地在屋子中间走来走去:“这不行。” 叶图道:“有什么不行的?我又不会乱跑。” 巫竼看看她,又看看和另外一间屋子相连的墙壁:“好,那我就先去看看。” 他不放心地叮嘱:“我去去就回。你一定不要打开屋门。” 叶图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巫竼走到墙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念诵起法诀穿墙而过。 另外一个房间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铜盆落地的响声。 好在这些人毕竟来自幽墟谷,倒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看到巫竼回来,阿苇一脸严肃地说:“族长,外面怎么了?” 巫竼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盘算着怎么能够让他们分开来把外面那些人全都用结卢境保护起来。 “你们也看到外面的那些白雾了吧?” 阿苇道:“是的。所以我们没敢轻易出门。” “好。”巫竼才说了一个好字,就听到外面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们不要乱走!”说着他自己撑起一个结界出了屋子径直来到院中。 文蔚平手里握着昊陀莲生,地上是一个吓得昏死过去的武道弟子。 “怎么回事?”巫竼走上去问。 文蔚平道:“刚刚看到一个很大的阴影,想来那个怪物个头可不小。” 巫竼蹲下去试了试那人的脉搏,沉声道:“把你的人都聚在一起,想办法保护好他们。” “我去叫我的人,咱们在中间大屋里见。”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白轩朋咳声叹气地拍着大腿,“要不我们走了吧!” “天大地大,我们有的是去处。”秋桐虽然不舍,还是能区分开厉害关系的。 “没用的。”叶图幽幽地道,“我经历过这些,他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你。根本不可能过上你们想象中的日子。” 白轩朋叹气道:“哎,那可怎么办呀?” “去洞墟之门里面。” 文蔚平大惊:“叶图,你疯了?” “我没有疯。”她语气坚定,“我们去里面关闭它。让古神没法出来。” 第四百章 落空 “我们再想想,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文蔚平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终于还是没有去拉住她的袖子。 叶图的视线停留在他举起的手上,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她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就像是将要飞走的蝴蝶。 “还有其他办法吗?”她问,“巫竼,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现在要想关闭洞墟之门就只能从里面关上。” 巫竼原想过总有一天是要经历这一番殊死较量,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我和你一起去。” 他恨自己,如果能早一点看透天一的心事,注意到他别扭的脾气到底是因何而起,就不会酿下今日大祸。 可是如今天一已经割魂附于无生剑,也算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叶图感激地看着他,却笑道:“这种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你要是跟我去,就显不出来我的威风了呢!” 巫竼知她是不想让自己涉险,可这一去困难重重、生死未卜,自己如论如何也是不能放她一个人去的。 “说来惭愧,我现在一个人去肯定不是古神的对手。”他自嘲地笑笑,“不然如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去冒险。” “况且这浓雾很是古怪,要上山去还是有人护送比较好。” 叶图哈哈笑道:“那好吧,就麻烦你陪我走一趟吧。” 她向着在场的所有人抱拳道:“各位,我先上山去了。” 说完提着无生剑便向外走去。 巫竼转向自己的族人朗声道:“我先和叶姑娘一同上山,我不在的时候,由阿苇暂代族长。” 说完深深地看了阿苇一眼,转身追随叶图而去。 一时间大屋里面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心里都因为有了希望而踏实了一些。 直面古神,这是多少人心中想都不敢想像的噩梦! 白轩朋的叹息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 人群里开始有人小声地说:“我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何以见得呢?”白轩朋听到了这句问话叹气,“只不过暂时可以抱着一丝幻想罢了。” 所有人都再次沉默。 “我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文蔚平忽然走到屋子的中央,他沉声道:“就在不久前我发现,文蔚府还有人活着。” 明芙嫣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她思忖着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想了半天,出了可能被轰出府的那些不知道前几辈子都跑到哪里去了的人,根本再也想不到在自己意料以外的幸存者。 心里想明白了,擂鼓似的心跳也就控制住了。 她强自镇定地轻咳了一声,在旁搭腔道:“王,这事我前几日忙倒也忘记处理了。” 她笑着看向诸人道:“等眼前这个大危机过去了,我第一件事就把这个办好。” 文蔚平冷冷地看着她:“你还想怎么办呀?” 明芙嫣被他这诘问的语气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道:“这,我还能怎么办呀?” 她看向同样不明所以的白轩朋:“不过是让白家出两个弟子,到摘星楼换那两个值守的人回来罢了。” “王,这事是我做的不对,让那两名弟子等候得久了。” 明芙嫣堂堂的明府大小姐、文蔚府的主母、武道盟主的夫人,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过话? 如今肯这样低头服软,不过是因为在众人面前给文蔚平三分面子。 有了他这三分面子,以后才有自己的十分威风。 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况且明芙嫣自己也知道,才刚刚和文蔚平经过了一番肺腑畅谈。 这么快撕破脸两个人面上都不好看。 再说整个文蔚府上下就剩下了这么两个人,不管原来是多么疏远的亲戚,如今也是这世上最近的血缘。 她说完偷眼看向文蔚平,观察着他的面色。 文蔚平冷笑了一声,道:“这原本也怪不得你。” 明芙嫣得了这句话,心里的石头已是落了地。 只听他继续道:“那两个人是我的同族,王后能够记挂着他们,我很高兴。” “只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天大的喜讯。” 白轩朋附和着笑道:“王有什么喜事?我们能不能沾沾您的喜气?” 文蔚平笑道:“当然大家都有份。” 说着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地击了三掌。 吱呀一声清响,众人纷纷回过身去。 就在他们的身后靠墙的那个大柜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苗条的女人。 “瑞儿?”明芙嫣立刻面上颜色变换,惊慌地拉着茵儿:“是瑞儿!” 茵儿也算是个老成干练的,虽然心里也慌张,口中却道:“王后,是瑞儿。” “咱们家又回来一个人,真好!” 明芙嫣听到这话才渐渐回神,心虚地道:“是呀,瑞儿妹妹你是从哪儿回来的呀?” 瑞儿没有看她,穿过人群走到文蔚平面前:“王,我回来了。” 文蔚平赞许地点点头,终于给了明芙嫣一个正脸:“是啊,王后果然是贤德啊。这声妹妹叫的很是合我的心意。” “而且。”他拉过瑞儿的手宣布,“我确实是要认她做妹妹。” 明芙嫣看见他二人手牵着手面上已经是下不来台,但是听说是要认作妹妹,便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了,如何不就坡下驴? 于是一叠声地应到:“恭喜王得了个妹妹。” 她亲切地将瑞儿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我如今也多了个妹妹!” 那些看客能见到这一幕也没什么好说的,人群里此起彼伏地响着恭喜二字。 “谢谢诸位。”文蔚平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我如今认了这个妹妹,还得以后要靠大家多多照顾!” 白轩朋笑道:“那是自然的。” 文蔚平也笑着将一个小布包当着所有人的面交给瑞儿:“从今往后我不在的时候,十二卫听瑞儿的调遣。” 此言一出,白家底子立刻嗡地一下炸了锅。 明芙嫣整个脸都青了:“王,这是什么意思?” 文蔚平淡定地说:“不仅是十二卫,以后咱们武道自己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瑞儿代我主持。” 第四百零一章 双剑合璧 “什么?”明芙嫣脸上的表情扭曲,狰狞地盯着瑞儿。 她怒道:“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蔚平淡淡地道:“有什么问题吗?” 明芙嫣指着瑞儿手指都因气愤而颤抖:“我是王后,你让一个丫鬟来代你行使王权?” “王后,你知道王后这个位置的职责是什么吗?”文蔚平看着她,眼中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神色。 “王后就是管理好王的起居生活。以后有了王府,便和原来文蔚府的主母一样调剂好内宅的吃穿用度。” “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费心了。” 白轩朋站出来,不忿地指着瑞儿道:“王,我觉得王后说的不错,你让一个丫鬟来做主,我们不服!” 文蔚平伸手揽过瑞儿:“她是我文蔚家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和我一样流着文蔚家的血。” “连王后都已经承认她做王妹,便不许再说什么丫鬟不丫鬟的事情。” 他说完这些话瞟向秋桐:“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十二卫立刻齐声道:“谨遵王命!” 秋桐是多聪明的一个人,他早看出来白家联手明芙嫣是要干涉以后武道的事情。 说白了就是白轩朋带着白家的人帮着明芙嫣跟文蔚平争权。 文蔚平带着十二卫又自成一派。 幽墟谷早就表态不掺和他们的事情,而鲛人不过是为了上岸和他们做的交易。 他是赞成文蔚平各家合一共同重整武道,繁衍生息的主意的。 而这种形势下他若是也保持中立难保这个武道联盟能长远走下去。 一定要有一边把另一边压倒,才好做筹谋。 这样看来跟着文蔚家总比跟着明芙嫣强一些。 所以在人群里收到文蔚平的这个眼神之后也跟着十二卫道:“谨遵王命!” 明芙嫣的脸都白了,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王,你就不怕她夺你的权么?” 文蔚平笑了。 他看看瑞儿,再看看明芙嫣:“即便真有那么一天,这王还是姓文蔚。” 这下明芙嫣真是被气得不轻,她哑口无言,干看着文蔚平瞪眼。 文蔚平没有再和她多做纠缠,向着大家道:“我做了这个王,总也要做些和这身份相符的事情出来,才不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心意。” “刚刚巫竼族长和叶图已经上山去了,他们此举也是为了天下的苍生,为了大家以后能安心地休养生息。” 他说到这里拿起了昊陀莲生:“他们是为了我们,我也该去出份力。” “王!”瑞儿担心地道,“山上太危险了……” 文蔚平露出一个笑容,平安慰她:“所以我更应该去帮他们。” 又叮嘱:“你在这里帮我照顾好大家。” 瑞儿含泪点头:“是。” “好。”文蔚平说完这个好字拉开门走入了院中。 院子已经被白雾笼罩,只能看见眼前一尺的东西。 “小莲。”文蔚平握紧了手中的镰刀柄。 清亮的女声响起:“平哥哥,你叫我?” 文蔚平嘴角微扬,抬眼看向一片未知前途的浓雾:“你把我带到叶图身边去。” “好。” 文蔚平闻言只觉两脚腾空。 再落下时,身边是粉色的云朵。 他看着面前云朵上的那些画面:“他们还没有到山顶。” 小莲肯定了他的话:“是的,他们已经快到山顶了。” 文蔚平舒了一口气,眼睛里是如愿以偿的快意:“将我送到洞墟之门附近。” 迷雾重重。 巫竼紧紧跟在叶图身后,生怕一个晃神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 “叶图。”他低声道,“对不起。” 叶图闻言道:“你这是哪里话?” “明知道上来有危险还来帮我,我要谢谢你。” 巫竼惭愧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你这样说,我要羞死了。” “没想到你的面皮倒是薄得很。”叶图玩笑道,“要不也戴个面具吧。” 她说完才想起来,嵩月是戴面具的。 心里顿时一阵悲伤涌上来。 这些年一直视作亲人的两个人就这么离开了,甚至和嵩月最后的分别也没有来得及好好的说上一句话。 一切都是这么始料未及。 “你在想什么?”巫竼发觉了她的不开心,试着问道:“还是……担心什么?” “哦,我想起了家乡有一句话。”叶图道,“说是在人们的一生中,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巫竼看着眼前她一次次离开自己的脚步道:“我不会和你走散,我会一直陪着你。” 叶图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随即道:“说什么傻话呢,那不是成了跟屁虫了吗?” 说着话他们爬上了山顶。 山顶上倒是一派清净,那些白雾在这山顶上明显淡了许多。 “文蔚平?”叶图看清对面站着的人,觉得有点稀奇。 “你不是在山下和师兄他们在一起吗?” 文蔚平点头笑道:“嗯,一开始是的。” “后来又一想还是不放心你,就过来了。” 叶图听他这话打了一个寒战:“有夫人了就是不一样,这话说的很溜啊。” 文蔚平挑眉,没有接她的话茬:“以后有空我再给你解释,即便是你不愿意听,我也要说。” “那现在你就先把这些话收好。”巫竼指着洞墟之门让他看:“你先说说你在这半天想出什么对策来了?” “我进去。”文蔚平道,“你们就送我到这里好了。” 叶图撇嘴:“是我先说要上来的,怎么上来以后反倒在这里看着你去送死?” 文蔚平欣慰地笑道:“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你还是关心我的。” 叶图很不适应他现在说话的方式:“你这联想能力越来越强啊。” “别的就不多说了,我进去了。”叶图看了巫竼一眼:“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点,要是我没出来,就赶紧想别的办法。” 巫竼道:“想从里面关闭洞墟之门并非易事。在关闭的时候里面和外面都会有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足以毁天灭地。” 叶图拍拍他的肩膀:“里面的事情交给我了。” 巫竼道:“那我便在外面做个结界,等你们出来。” 叶图点头道:“好。” 文蔚平坦然率先走向洞墟之门:“我陪你进去。” 第四百零二章 洞墟之门 洞墟之门虽然叫做门,但是并没有门板。 或者说它根本就是一个黑色的空间洞穴。 “很像极天门啊。”叶图举起无生剑,用泛着寒光的银色剑身刺入那些流动的柳絮似的黑色雾气之中,轻轻地划动了一下。 根本没有任何阻碍,就像是在空气里是一样的。 那些黑雾也像是极天门旁的云团一样,缓缓旋转流动,只是其中并没有令人胆寒的雷霆闪电。 文蔚平望着面前这片未知的黑暗,感受着从里面吹出来的阴冷寒风,这样的死寂和莫测和极天门的闪电奔雷一样让人害怕。 只不过人们在极天门前是心生敬畏,而这洞墟之门给人带来的是从骨子里被唤醒的恐惧。 他握紧了手中的昊陀莲生,将左手伸向叶图。 多年以前,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 那一次她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一起走向了未知的命运。 而这次,她一样没有太多犹豫。 她垂目瞥了那只手一眼,道:“谢了,不过我还要握剑。” 文蔚平有想过她会拒绝自己,但从来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理由。 他愣了一下,笑笑将手收了回来垂在身侧:“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在草地上的那个地洞吗?” 叶图道:“有印象。” 文蔚平再次向她伸出手去:“不怕再走丢了吗?” “这次外面没有大风雪。”叶图的声音平静,就像是谈论着别人的故事。 她向身后正在布置结界的巫竼微微侧了侧脸:“如果这次还是你先出来,外面有巫竼接应。” “如果我先出来,我也会跟他一起等你出来。” 文蔚平的眼睛亮了起来,上前一步追问道:“真的么?刚刚你说会等我是真的吧?” 随机叶图也同时退了一步,用巫竼也能听到的声音道:“如果洞墟之门成功关闭,无论我们谁出来了,就直接下山去。” 文蔚平失落地问:“就……下山去?” 叶图点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对,下山去。” “山下王后和各门派的人都等着你回去振兴大业。”她笑着转向巫竼道,“幽墟谷的人也要找地方安顿下来。” “哎,巫竼。”她叮嘱道,“这回你们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要再住在幻境里了。” 巫竼笑道:“嗯。我也正有此意。” “不过我还没想好具体应该怎么办。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过来帮我。” 他将真诚沿着视线投到叶图身上,恨不能化作一道锁链将她拴牢。 刚刚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隐隐觉得叶图这是在跟自己告别。 “我还想造一个和这灵感山一样的房子。”他大声说道,“把小火和噗小雷接来同住。” 他急匆匆地继续道:“即便是戮戈和福禄回来了,也有地方。” 他问叶图:“你说好不好?”生怕她不听完就进入那洞墟之门里。 叶图笑了:“你倒是会偷懒,自己的活非得要赖给别人。” 她随意地挥挥手:“我还不知道你吗?” “嵩月那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无论是造房子还是做买卖,哪一样是他做不来的?” 她头也不回地留下一个背影:“相信自己,你可以的。我也相信你,所以他们就托付给你了。” 说完迈步跨入了洞墟之门。 文蔚平随后快步跟上。 他举起昊陀莲生,上面慢慢逸散出来的红光驱散了一些黑暗:“慢点,这里黑。注意脚下。” 但同时也将两个人的视野染上了一片血红。 “叶图,相信我。”文蔚平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叶图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淡淡道:“你倒是很有信心。” 文蔚平凄然一笑:“嗯,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能够从那个山谷里面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叶图没有搭话,一时间两人周围一片寂静。 “山谷里面不过几日光景,外面已经过了几年。我娘是鲛人,她用了愿咒。” 听到这里叶图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倒是知道一些鲛人的传闻,对愿咒两个字也不算陌生。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之前错怪明夫人了。” 也许是被这母爱感动,叶图此刻说话的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冰冷了:“待会儿你万事小心,不要辜负了荣夫人的一片心。” 文蔚平笑道:“好。我娘说我最终会脱离险境,实现愿望。” 他郑重地对叶图说:“所以我们这次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让这句话戳中了心窝,叶图突然鼻子酸酸的。 曾几何时,也曾有一个人那么无私地保护自己。 “叶图。” 通道很长很长,他们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也不知道在通道的另外一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文蔚平心情忐忑,有些话他还是想对她说。 “我真的很抱歉之前辜负了你,我怕机会稍纵即逝,以后永无出头之日。” “我怕你跟着我受苦。” “所以我才自作主张地做了那些事。” 叶图轻轻摇头:“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不必再提了。” “不,我今天一定要解释给你听。”文蔚平急切地说,“我一直都在想怎么能给你腾出主母的位置。” “后来才知道你并不是在乎主母这个称呼。”他懊恼地说,“可是明芙嫣和白家的人是一头的。和他们闹掰了对武道各家在现在这个情况下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叶图,整个武道就剩下百人了。大伙儿得聚到一起,得活下来啊。” 叶图打断他的话:“这些事情是你的家务事,不用跟我说。” “不,我要告诉你。”文蔚平解释道,“因为我决定离开武道了。” “叶图,我自由了。” 叶图震惊地看着他:“你让明芙嫣以后怎么办?把一个烂摊子留给她?” 文蔚平摇摇头:“她远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大小姐,这些事情难不倒她的。况且现在她已经有了想要的,我还给她留了帮手。” 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声:“我要是不走,将来相看两厌。武道终究还是逃不开一场恶斗。” 第四百零三章 玉门之后 “文蔚平。”叶图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虽然在武道各门派里面学过几年,但终究是个外人。” “我从小到大没有在你们这样的氏族里面生活过,不懂得你们这里面的手段算计。” 文蔚平开口想要辩解,被叶图拦下:“我知道你这样做有你的原因,我也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但是现在想来,那些东西都离我太遥远了。” “你有一个和你有着相似家庭的明芙嫣做夫人,你们彼此更理解。” 文蔚平摇头:“不,正是因为我们两家很像,我厌恶这样的日子。” “过去的二十多年就是这样过的,难道我这一生都要这样过吗?明芙嫣现在跟她的姑母越来越像了,我没办法面对她。”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轻松自在,你懂得尊重我,我们可以生活得很快乐。” 叶图笑了:“你这是在逃避。” “你不是讨厌明芙嫣。”她顿了顿说,“你是讨厌你自己。” “你厌恶明夫人,也是因为你在她面前的无能为力。” 她没有给文蔚平留一丝情面:“因为明芙嫣和你有着相似的地方,你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你才会讨厌她。” “明夫人固然在你小的时候让你受了很多委屈,那是她做错的地方。” “你在她面前无能为力,所以你恨她。并把这样的厌恶放到了明芙嫣的身上。” “文蔚平,你现在已经比原来强大很多了。以后你会变得更加强大。” 她侧转过身来:“你不再是那个在宴会上唯唯诺诺的四公子,你是王。” “王要有王的责任和担当。” “我可以不做这个王。”文蔚平拉住她的袖子,“我们能不能抛掉过去,重新来过?” “不可以。”叶图伸出空闲的左手将他拉住的袖子缓缓地抽了出来。 “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活过来。” 说完她不再多做停留,迈步向洞墟之门的深处走去。 文蔚平一路跟上来,又说了许多叶图知道的、不知道的事,但是始终也没得到她的一句回答。 叶图安安静静地走着,没有回答文蔚平任何话。 直到他们拐过一个拐角,叶图才截住他的话:“前面有光。” 两人走近一看,这发光的东西,竟然是一排灯笼。 灯笼高高地挂在走廊通道的墙上,两边是一个个的屋子。 看上去倒是像极了客栈。 他们从这些屋子前走过,发现每一间屋子都已经上了锁。 没有一间有人住。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 巨大的门。 一扇玉做的门。 “这已经是路的尽头了。”叶图查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现并没有其他的同道或者暗门。 就连多余的机关也没有:“看来得打开这扇门才行。” 文蔚平上前捏起系着长长丝带的门环,用力拉了一下。 没有动。 他将昊陀莲生交给叶图,两只手都放到门上用力一推。 门开了一条窄缝,只够一个人侧身进入。 “就这样吧。”叶图将昊陀莲生交给他,“我们进去。” 门里是一个巨大的石室。 叶图握紧了手里的无生剑,只见这石室地上摆着一个个一人多高的烛台,把整个石室照得明晃晃的。 地上铺的是棱角分明的石砖,正对着玉门的位置还有一扇巨大的屏风。 屏风上绘的是奇珍异兽、山河湖海,隐隐透过些许后面的烛光来。 “那是什么?”叶图指着屏风上微微起伏的阴影问,“难道那就是古神?” 文蔚平环顾四周:“这里的摆设也看不出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如果这是古神,它不知道已经多少岁了。” 末了叮嘱道:“万事小心。” 叶图点了点头,悄悄地向屏风靠近。 走到屏风附近,接着烛光叶图看到一侧的墙上有的架子上摆着各种的模型。 其中空了一处。 回忆忽然如海潮般涌来,蜂拥闯入她的脑海。 那是一段石阶后的仙境。 一样的石室、一样的架子上,那个空缺的地方是…… 飞走的小鸟带着她的思绪飘起来,在梦里她来过这里。 这是十二天神女的住处! 刹那间叶图整个人都出了一层白毛汗。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自己就是十二天神女的转世,那这里就该是自己的住处。 那屏风后面这个庞然大物是怎么回事? 古神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甚至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剑身在昏黄的烛光下也渡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杀气都降了三分。 别怕。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字。 一旁的文蔚平不知道她的心思,反而显得没有她这样紧张。 “叶图。”文蔚平悄悄地在她耳边道,“站到我身后来。” 叶图看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风上那阴影,保持着持剑的姿势没有挪动半步。 她看着那阴影的微微起伏,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心跳似的。 熟悉的恐惧再次笼罩在心头。 “我们绕到后面去。”她紧张到声音冷涩坚硬、微微发抖,但是却没有退缩。 文蔚平说不怕是假的,在这样诡异的未知环境里,能有几个人是全然不怕的呢? 他握紧了手里的昊陀莲生跟了上去,默默祈祷希望小莲待会儿能在紧要关头如愿所偿地出来相助。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咒愿、昊陀莲生和小莲这三个救命符来给自己提气罢了。 叶图缓慢地移动脚步,连喉咙都跟着紧张得发不出声音。 屏风后面是一张精美的玉石台。 玉石台上瘫着一堆黑漆漆的东西。 叶图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粗略看去,倒像是个烂了的茄子,或是个出了水的黑色水母。 上面黑黝黝的一层亮皮还反射着昏黄的烛光,形成了一条条亮纹。 走进一些再看时,发现那层亮皮并不真的是一层皮。 而是一层漆黑的长发! 就在叶图全神贯注地辨认那个东西的时候,浑然不知就在他们脚下的地上也铺着这样的黑色长发。 而那些头发已经悄悄地缠上了两人的脚踝。 第四百零四章 莲生 “注意脚下!”文蔚平回手用镰刀割断叶图脚上的头发,自己则被快速移动的发丝拽倒。 那些割断的头发更加恐怖,它们脱离了束缚却获得了生机。 五黑的细丝像是一条条小蛇似的在地上窜动,在无生剑前四散逃窜,还会钻入石砖之间的缝隙里躲避剑锋。 叶图不禁在心中暗自大骂: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成精了吗! 文蔚平狼狈地割断自己脚上的头发,仓皇地从地上爬起来。 那些细丝越来越多,简直是无孔不入,铺天盖地像是一泓黑色的死亡洪流沿着石砖、墙壁将他们包围。 在那些发丝的攻击下一蓬白丝从她手臂上爆开,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 这是凌冥蝶的茧丝在关键的生死时刻被危险触动,自发地形成了一个保护壳。 虽然有了这层保护那些发丝不能再伤害到她,但是它们却并没有放弃进攻这个白色的茧。 没了反抗,那些发丝迅速游动过来,攀附在白茧上,很快在上面覆盖了一层黑色。 叶图只觉得自己所处的这个茧蛹微微地晃动着,仿佛已经离开了地面,正悬在半空中似的。 而事实上她猜的一点也没有错。 她确实是悬在半空。 文蔚平一站起来立刻找寻叶图的身影:“叶图!” 他只觉得四周围一片幽幽的亮光,那是铺天盖地的头发在烛火下反射的光。 除了那些头发移动之下产生的粼粼波光,视野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在动! “叶图!”他又呼喊了一遍,才发现半空里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微微晃动。 叶图在茧蛹里隐约听到了文蔚平在叫自己。 但是她的回答几乎全都被挡在了茧蛹之内。 因为即便是她也大声呼喊回应了,文蔚平却依然在找自己。 所以她只能奋力地跳起来撞向那些茧丝,让这茧蛹动一动,以期待被他发现。 这一招确实奏效,文蔚平大喊道:“你先别动,我上去救你!” 叶图心念一动。 这一救难免要割断这些发丝,可是发丝一断立刻就失去了束缚,很可能会直接攻击文蔚平。 他人在半空如何借力? 文蔚平一边挥动昊陀莲生,一边呼唤小莲:“小莲!” 红光大盛! 少女形态的小莲清脆地应了一声,脚踩昊陀莲生飞上半空,麻利地割断了吊着叶图的那些发丝。 失重的叶图从半空跌落,在落地的一刻茧丝瞬间收回。 她眼前出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这次那些被割断的发丝没有游动着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而是从被割断的一端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一滩血水。 这难道就是剑灵的威力吗? 她以为只有弑神的天一有这样的能力,没想到昊陀莲生里的这个高阶灵体也可以做到。 就在她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手中无生剑上寒光一闪,一个白色的灵体脱剑而出。 石室里所有的发丝全都飞快地四散褪去,向着玉石台上缩回去。 “是你?”天一皱眉看着眼前的小莲,“真是好久不见啊。” 小莲天真的眨眨眼睛:“你认识我?” 天一不置可否地抱着两条胳膊看着她,仿佛在想这句话的意思。 “你不记得我?” 小莲摇头:“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你们既然相识,那是再好不过了。”文蔚平用昊陀莲生指着玉石台上的古神,“我们先解决了他,然后出去慢慢聊。” “你确定要杀掉他吗?”天一看着古神问文蔚平。 文蔚平皱眉,坚定地说:“那是自然!” 天一张了张口,还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他叮嘱叶图道:“叶图,不要杀古神。我们回去吧。” 这回换叶图惊奇了,她问天一:“你和这古神有交情?你是在为他求情吗?” “笑话,我会给他求情?”天一不屑地瞥了一眼玉石台上的那一坨烂糟糟的东西,“谁不知道我天一是弑神的匕首,从来只会杀戮,不会求情!” 叶图纳闷地问:“那你为何要我不杀他?” 天一叹气道:“我叫你不要杀他,是因为不想看你白费力气。” “怎么会白费力气?”叶图不解,“你不是弑神的匕首吗?” “你看,如今你一出来古神就像个死尸一样动也不敢动了。” 天一摇头:“不是因为我杀不了他,是因为你杀不了他。” 叶图听得愈发糊涂了:“那你去杀他便好,我在这里看着。” “我可以杀他。”天一最后说道,“但是我不能伤你。”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玉石台上的古神。 “你是什么意思?”叶图不明白,“怎么杀他就会伤我?” 文蔚平也是听了一头雾水,但是杀古神就等于伤叶图这句话他还是听懂了。 相较之下,他决定不再拖延下去:“古神也不是非杀不可,我们将这个洞墟之门关闭了让他不能出来害人了就好。” “哈哈哈。” 一直没有出声的古神忽然笑了。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远古的一块寒冰:“你们以为自己能出得去?” “洞墟之门关闭了,你们就永远也出不去了。我倒是不介意你们留下来陪我。” 文蔚平心中自恃有小莲可以瞬开空间将他们送到任何地方,所以并不惧怕:“不用和他废话。” “马上关闭洞墟之门。” “好的,平哥哥。”小莲裙裾飞扬,无数色的萤火自她身旁飞散开去。 一朵巨大的重瓣红莲自她脚下缓缓浮现。 “你们真的不怕和我一起困在这里吗?” 古神的声音阴狠凄厉,他疯狂地叫道:“停下来!停下来!我说停下来!” 尽管他用可怖的叫喊重复了三遍,可是小莲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 庄严的法咒从石室的各个角落涌现,在每粒尘埃、每块石砖上回荡…… 于此同时,小莲的整个身体也被耀眼的光华照得几近透明,她用一双猩红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古神。 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红光暴涨,将整个石室吞没。随着古神一声凄厉的哀嚎,玉门被光冲破瞬间瓦解。 第四百零五章 长相思 巫竼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气浪从洞墟之门黑黝黝的洞口冲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刺眼的白光。 一瞬间天地都只剩下了这白色。 那是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 巫竼被气浪冲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到。 他挣扎着定住身体,闭着双眼全力定住结界。 狂风刀子一样撕扯着结界,把万物都化作白芒化作了光。 结界在他的手下列出了无数细碎的裂纹,仿佛马上下一秒就要崩塌。 巫竼心里一沉。 如果结界开裂,那么别说这座灵感山,这片大地恐怕都要荡然无存。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四周的结界已经被裂纹遮蔽,外面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巫竼咬牙,念诵起了古老的咒语。 他原本就没有来得及融合的灵魂再次分离,一团白蒙蒙的魂灵贴上了结界,融入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荡的狂风停止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重新清晰的景象。 洞墟之门已经不见了,地上的法阵也因为肆虐的狂风而荡然无存。 同时消失的,还有结界里面的山石树木。 但是结界之外一片安静祥和,就连树枝上残存的几片干枯树叶都还颤巍巍地在寒风中瑟缩。 巫竼长舒了一口气。 万幸。 但是巨大的哀伤马上就击倒了他。 他默默地撤去了结界,疯狂地在山上寻找着叶图和文蔚平的影子。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他们没有回来。 他在山间往来穿行,一直到日落西山,繁星挂满了天幕。 灵魂缺失的伤痛让他几乎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巫竼摇摇晃晃地下了山,山下的小院子里闪着零零星星的烛火。 “族长,你可回来了。”在他还没有进入篱笆门的时候,阿苇就第一个看到了他。 “怎么样?伤到没有?你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其他的族人听到阿苇的声音,也都从屋子里跑出来,围着他转。 巫竼却没有心思感谢他们的关心,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叶图和文蔚平回来了吗?” 阿苇愣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的族人道:“他们不是和你一起在山上吗?没有一起下来吗?” 希望的破灭也许不都是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彻心灵。 或许也会像是一根灯芯燃尽即将熄灭的蜡烛,没有人来续上一根新的,就在下一刻悄无声息地留下一抹青烟,熄灭了。 “是巫竼族长回来了?” 明芙嫣在一群人之前争先冲了过来,她抢到巫竼面前问:“王他回来了吗?” 她的一双大眼睛在幽幽的烛光下闪着水光,显得尤其关切。 巫竼看了看她,垂下眼去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这一刻,明芙嫣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下去。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道:“不,不会的。一定是这么晚了山路不好走,你们走散了。” 巫竼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他轻轻瞥了一眼明芙嫣,转身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那一众幽墟谷的族人跟在他的身后,欢天喜地地走了。 茵儿上前来拉住明芙嫣的胳膊道:“王后,我们回去吧。” 明芙嫣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她一抬眼正看见瑞儿站在自己的身前,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族长,快给我们说说吧!”阿苇带着大伙儿围坐在巫竼的身边,床上、椅子上、地上,能坐的地方都坐了人。 实在没有地方坐的,就找了个地方站着,也要将身子向中间倾过去。 生怕漏听了精彩的地方。 “我……” 巫竼被这些人团团围住,在他们热切的注视下坐在床边,拳头攥紧、松开了几次,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个无力的苦笑。 “是啊,族长,给我们说说吧!” 人们央求着,让人不好意思在这样的期盼中叫他们失望。 可是巫竼没有半点激动的心情,对于山上的情况也一个字都不想说起。 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不说,也许叶图就还会回来。 最终他拗不过这些人,淡淡地道:“洞墟之门关上了。” “大伙安心睡觉吧。” 这样的回答怎么能领听到这样振奋消息的族人就安静下来去睡觉呢? 阿苇不甘心地说:“族长,你就再跟我们说一点吧!大伙都想知道当时的情况,可惜我们没有机会看见当时族长的威风!” 巫竼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去睡吧,不然怎么有精力把族里的事情都担起来啊。” 之后巫竼真的就再也没多说一个字。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巫竼不见了。 一张纸条、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他走了。 其实巫竼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再次回到了山顶。 在坍塌的山洞里,他找到了当时在这里做结卢境时,那块附着幻境的石头。 山石仍在,人已无踪。 结卢境里阳光明媚,和煦如春。 几只小鸟啾鸣着划过天空,只留下一串悦耳的啼叫。 院子里阿苇常蹲坐的那个角落里已经长了杂草,还开出了一朵黄色的小花。 推开屋门,阳光从窗子里投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斜辉。 松香徐徐。 窗下一张棋盘上黑白各自占据一方,两边的位子上却已空无一人。 巫竼默默地坐到当初嵩月坐过的地方,手撑在桌子上,细细地看着这一局的输赢。 过了半晌,他抬起头向对面的空席笑道:“哎,你说这到底是谁赢了呢?” 屋子里一片安静,他自言自语了这一句便向后靠在靠背上,望向窗外的眼里满满都是回忆。 “你说你,怎么想出来的主意?早知道也加我一个,或许也能像文蔚平的小莲一样。我会造结卢境啊,走到哪里还不都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说完谈了口气:“哎,咱们俩说句心里话,你说文蔚平这小子到底是哪里好啊?” 他费解地摇摇头,半晌忽然一拍大腿:“我是巫竼啊!” “我是巫竼。”重复了一遍,他用手捂住了脸,“其实你们都不知道吧,是我最早遇见她的。” 他在心里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挪不开目光的? “大概是她在幽墟谷创造出第一朵花的时候吧。” 第四百零六章 以身化境 “走了。”他笑笑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外面的阳光眯起眼睛。 巫竼看着那片曾经大战过的废墟,在山洞里一坐就是十个日夜。 十日之后他于深夜下山,在云修住过的屋子里找到了小火。 彼时这屋子里也已经住进了人。 他将小火叫起来,将仍在冬眠的噗小雷揣进怀里。 小火迷迷糊糊地被人提到半空中,以为又是哪个人恶作剧,扭动了两下才发现是巫竼。 巫竼一把捂住它的嘴:“嘘,别出声。” “叶图回来过吗?” 小火憋着眼泪用力地摇了摇头。 他看了看屋里床上满满躺着的一众糙汉,轻手轻脚地将墙边的两个箱子、桌上的妆盒等一并收入了结卢境中。 最后他望了一眼这座院子,抱着小火走出了院门。 “你是只龙啊!”他拍了拍小火的头,“怎么让一帮人欺负成这样?” 小火瘪着嘴依偎在他身上,脸上是说不尽的委屈。 “哎,你说要是云修知道了你这个样子,可不是要把一张老脸都丢光了?” 他想了想云修满世界找地缝无地自容的样子就想笑。 并且颇为解气地扬起了嘴角。 小火听到云修这两个字,终于连同多日来的委屈一并倒了出来。 随着它哇地一声大哭,巫竼也吓了一跳。 “哎,我可没招你啊。”他笑笑,“你再哭就没有好吃的了啊。” 小火渐渐收了哭声,抽泣着问:“去吃什么啊?” 巫竼想了想道:“肘子?醋鱼?烧鸡酱鸭?” 说着他便笑了起来,自问自答:“可惜这些吃食除了常来饭庄别的地方未必会做啊。” 慕名镇。 常来饭庄已经和镇上其他的地方一样成了一座荒园。 在没膝的杂草里已经再也找不到当日的热闹繁华。 他带着小火和噗小雷一路沿着于叶图来时的路走过去,回到了圣城。 圣城还是老样子,被巨兽撞坏的城墙早已经修补起来,只是在墙上留下了一大块补丁似的砖石。 他在城里走了一圈,和许多人走了一个相视而过,竟然没有人将他认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大踏步地出了城,沿着青条石走到了石板路的尽头。 那个和叶图初遇的祭祀坛场。 “你说,他们会不会在这大地上的某一个地方也正在向我们赶来?” 巫竼坐在地上,两只手向后撑住身体,看着那颗橘红色的夕阳渐渐躲进天边的晚霞中。 噗小雷静静地趴在小火的头顶,小火坐在草地上,头上的星星亮起来了。 小火吸了吸鼻子:“也许吧。” 巫竼笑笑,仰躺在断崖上,头枕着手臂在星空之下哼起了古老的咒语。 他额上的那道黑色的闪电形疤痕渐渐发出了蓝色的光芒。 有萤火似的光点从裂开的伤疤上渐渐漂浮起来,从断崖上换换升起,飘向无尽的夜空。 星光渐弱,朝阳初生。 断崖上已经空无一人。 谁也不会注意到就在自己头顶的上方,那些飘渺莫测的云团之中已经多了一个新生的世界。 青青的草地上蝴蝶竞相追逐,五颜六色的野花争奇斗艳。 拖着长长尾巴的漂亮小鸟纵声歌唱,它们的羽毛上挂着风,飞翔在和煦的阳光里。 山峰绵延逶迤,河水清澈奔腾。 这是最美的风景,也是最美丽的世界。 山脚下的镇子上人们络绎不绝地穿梭在各个铺子里,他们提着各色果品,身上穿着整洁靓丽的衣裳。 他们脸上带着笑,他们眼睛里有光。 “快来看啊!有杂耍!”人们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站在屋檐下、围在大街上。 一个穿着天青色衣服的姑娘朗声叫道:“快来看啊!这里有最漂亮的姑娘跳舞!这里有最聪明的鸟隔空取物!还有耍蛇可以看!” 她一转身在欢快的鼓声之中提气裙子的一角,脚步也跟着越来越快。 她旋转着、跳跃着,白皙的额头上有一层细汗,脸颊上带着一抹漂亮的粉红色。 她一边跳着舞,一边口里喊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咯!” 说着就真的两只手提着裙子,撑起一个小小的凹洼,她从人群前走过,稀里哗啦的铜板相击的声音便接连响起来。 下雨了。 姑娘拉起坐在一旁的男子:“是不是傻啦?不知道避雨?” 他们牵着手跑到屋檐下,姑娘数着手里的铜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呀,你看看真是赚了不少呢!” 夜幕渐渐降临,大街上渐渐点起了灯笼。 “嚯!看那是火龙!”小孩子们拍着手大笑,大人们则把他们的手牵住,用身体挡住那些可能飞溅过来的火星。 那火龙在街道上上下舞动,翻卷腾飞好不壮观! 男子站在街上,对旁边白发男子笑笑:“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火龙了,真美!” 白发男子也笑了:“我要上去吃饭了,你来不来?” 男子跟上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等等我啊!” 红色的小龙在窗边嘀咕:“哎呀,每天都这样坐在屋子里真是没有意思呢!” 红毛小鸟一脸傲娇:“小火,你这是没事闲的!” 小火被鉴定完了以后干脆就直接将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我想出去玩,我想去外面看看。” “你想去哪儿呢?”白发男子从楼梯走上来,笑吟吟地来到桌前坐下。 姑娘在他身后也跟着上来了,一看桌上的菜笑道:“哎呀,肘子!还有烧鸡!糖醋鱼!” 她开心地坐下来等着男子也落座。 “明天去湖里采莲蓬吧?”男子笑着说,“这两日荷花正是好看呢。” 姑娘笑道:“正好!回来做一个莲子粥去去油腻!” 白发男子道:“你呀,就是什么都离不开吃!” 姑娘斜着眼睛瞥着桌上众人:“怎么了?能吃是福呀!” “再说我又吃不胖,可见这是上天给我的天赋!” 说完竟然还往小火胖嘟嘟的肚皮上瞄了一眼。 小火竟无言以对。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默默无言两行泪,只有吃饭能解忧! 众人见状大笑。 饭香四溢,烛光摇曳无一不是温暖的味道。 第四百零七章 沧海映雪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冷到西海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人们都紧紧地裹着身上的棉衣。 西海边小渔村里的酒馆倒是坐满了人,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地围着桌子聊着些下酒的闲天。 “失策啊失策。”瘦高的男人头发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活像是一个鸟窝。 “怎么又失策了?”矮胖的男人拉了拉被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快要撑开的衣襟,“王二拐,你有哪天不失策的?” 王二拐挺起了干瘦的腰杆:“牛老三,你是不是每天都惦记着我失策呢?” 牛老三撇嘴:“那我可真是太闲了,这么多好看的妹妹不惦记,惦记你老什么时候失策……” “要不要这么自恋啊?” 王二拐挑眉:“咱还用自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他竖起了大拇哥指了指自己衣服上别着的一小块红珊瑚做的饰品,自豪地道:“我就问你,你有这个么?” 牛老三吸了一口气,凉风在他的一嘴黄牙里一过都发出了哨声。 紧接着他咂了咂嘴:“啧啧啧,没有。” 王二拐横打鼻梁,抬着瘦得能扎死人的尖下巴:“不错,孺子可教。有自知之明!” 牛老三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哎,现在的鲛人啊,不知道怎么审美这么差。眼睛都长到脚底板上去咯!” 王二拐看似好像漫不经心地看着旁边桌的那两个鲛人美女,实际上可是支楞着两只耳朵百分百都在牛老三接下来的话上面。 他飞快地接道:“呼,眼睛都长到脚底板了也没看上你……” 牛老三气得就要站起来,被酒馆老板轻喝了一声:“坐下好好喝酒!” 牛老三吃了一吓,特别听话地坐了下去。 这难免会受到同桌王二拐的耻笑,但他也不吃亏,收到了老板白送的一杯好酒。 老板将手巾在两人桌上轻轻掸了掸:“你们两个小年轻,好好知足吧啊!” 王二拐咧嘴笑道:“老板你是个明白人,那我可不是知足吗?” 老板看了看他恨不得镶在手上的那块珊瑚:“这样的东西原来只有在大族的府上才能看见啊。” 听了这话,王二拐更是得意:“老板,你去过那些府上吗?” 老板在他们两人这桌的空座上坐下来:“我没去过。” 这回王二拐的下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呦,老板你都没去过啊?” 老板没有在意他的阴阳怪气,而是回忆道:“不过我娘当年到那些大府上去过。” 牛老三惊呼:“嚯,老板你都有六十岁了吧?那你娘不是有八十岁了?” 老板笑呵呵地道:“是啊。不过当年我娘只有十几岁。” “一晃七十多年过去了。” 他感慨地说:“我娘说,当年闹海妖的时候,别看那些大府风光,连桶水都喝不上嘞!” “还要拿金子换。” 王二拐这回听说用金子换水,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别的那块红珊瑚,终于消停了。 牛老三道:“还是咱们现在好,起码这水随便喝!” 老板笑呵呵地道:“别说水了,酒也随便喝!” 他眯着眼睛冲两人笑:“我这酒可没那么贵!” “行吧,再来两条小鱼下酒!”牛老三咂咂嘴,仿佛又被勾起了馋虫。 老板笑逐颜开地应道:“好嘞,这就来!” 不多时,一碟小鱼送了上来。 “还有新做的海螺来一个尝尝?” 牛老三点点头:“尝尝!” “这鲛人上岸以后啊,咱们这些守着海的人可是越来越好过了。” 老板将他们点的小菜端上来:“真搞不懂之前那些上几辈的人,干嘛要把他们都往死里逼呢?” “老板,你不会是不知道吧?”王二拐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的耳边道,“你这酒馆老板不应该最是消息灵通的么?” 老板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说的是知道什么呀?” 王二拐低声道:“鲛人血肉,长生不老呀!” 老板连忙轻声道:“嘘,可不许瞎说。” 他抬头看了看左右,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才敢说道:“出了我这里可不许再说了啊!” 随即补充道:“就是在我这里,刚刚也是最后一次!” 他埋怨道:“你不知道这个不能提吗?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 王二拐听了他这一顿数落,脸上也渐渐发白。嘴上却犟着不肯服软:“嗨,我这不是瞎聊天嘛。” 老板瞪他一眼:“不许再说了啊!” 王二拐才怏怏地垂下了头,假装看自己杯子里的酒。 西海龙宫。 西中也低头看着自己杯子里的酒。 北灵默默地抱着一件披风走到他的身边:“海主怎么就出来了呢?” 西中转身,给她一个“我很好”的笑容:“怎么出来了?阿瑶在里面谁看着呢?” 北灵温柔地垂着头:“我已经叫人把她抱回去睡了。” “哦。”西中道,“今天来的宾客多,劳累你了。” 北灵笑道:“小公主的百日,我作为母亲只有高兴,不觉劳累。” “海主,你是不是累了?” 西中摇头:“没有,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所以出来清净清净。” 面对北灵询问的眼神,他眨了眨眼睛道:“绮萱他们鲛人和岸上的事,不过她们一向处理的好。我也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北灵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既然鲛人做得不错,海主也就不要过于劳心了。” “我知道,今日也是西媛公主的生辰。” 西中被戳中心事,面上也就不再逞强,失落道:“姐姐她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能跟云修大哥一起去北海,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海主,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自责。”北灵安慰他道,“但是这不是你的责任。” “西媛公主她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命。” “小公主的生辰宴会,我来迟了。”绮萱从远处来到他们面前,手上拿着一个岸上才能造出来的漂亮盒子。 西中接过来仔细看了,赞到:“这做工真是精美啊!” 得到了他的认可,绮萱笑了:“海主,海上下雪了。” “明年又是一个好年成呢。” 第四百零八章 暴食 “我们几个想见王后一面,烦请姑姑帮忙禀报。” 几个身穿家仆衣服的人站在华丽的宫殿外,陪着笑脸向一名少女央求。 少女看看手里的夜明珠,向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道:“明管家,您真是太客气了。” “我们本就出身同族,说过多少次了,有什么事就尽管说来,没有不帮你的道理。” 明管家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只是不能让姑姑白辛苦一趟不是?我们几个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少女笑眯眯地道:“行,那请诸位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 明管家等人连忙一个劲儿地作揖,看着少女转过墙角离开了视线。 金箔镶嵌的宫殿大门在垂花斗拱的连廊下有一种前世今生的迷离错觉。 挑起青色纱帘,牵动了纱帘角上坠着的银铃。 发出了一声清响。 “王后。”少女提着裙裾轻手轻脚地走向绘着繁花、秀鸟的锦屏。 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茵儿,什么事?” 茵儿应了声喏,从一旁的桌子上用嵌着红宝石的雕花壶向一只白玉茶杯里倒了一杯茶。 她用纤细白皙的手指将杯子托起,缓步走入屏风之后。 猩猩红的金丝地毯上花团锦簇,从屏风下面一直铺到象牙床下。 莹白的脚踏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双锦缎修鞋,鞋尖上各坠着一刻龙眼大的珍珠。 银线走边,鞋帮左右各有一朵娇艳的绯色牡丹。 这样精致、奢华的鞋子,普天之下恐怕除了这双鞋子的主人再也没有人穿过了。 这绣鞋美则美矣,只是未免有些太宽了。 若不是放在这脚踏上,叫那些没有见识的乡下人见了怕是要误会成装宝贝的锦盒呢。 茵儿踩在地摊上,猫似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轻转皓腕,将玉杯送上:“王后,喝口茶吧。” 象牙床上的人轻轻应了一声,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从茵儿手里接过了茶杯。 这是怎样一双手啊。 没见过的人恐怕要以为自己眼花。 怎么会是一只手呢?分明是一只蒲扇吧! 也怨不得别人有这样的误解,因为这手极胖! 上面的肉挤着肉,张开的时候就是连手指缝也难见。 一层保养得白嫩嫩的皮肤被这些肉撑得一点儿纹路也没有,甚至在发亮。 仿佛薄得隔着皮就能瞧见骨头似的! 这人确实就是明芙嫣。 那只可怜的白玉茶杯被她托在手里,颤巍巍地送到唇边。 昔日嫣红的绣口如今已经几乎看不到颜色,倒不是因为褪去了青春的样子,而是几乎要埋没在她膨胀起来的两颊之中。 她将茶杯塞到唇边,杯子堪堪寄了进去,流下来一道水渍。 茵儿连忙拿着锦丝绣着水仙花的帕子上去擦,将杯子接下来道:“王后,刚刚是明府的几个旧人来求见,现在正在殿外候着。” 刚刚的一番动作已经耗费了明芙嫣大量的体力,她此刻呼哧带喘的,仿佛肚子里有一个年久失修的风箱。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眼神暗淡下去,原本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被肥肉挤得就剩下了两条缝。 “什么事啊?” 茵儿听见问话,赶紧道:“是想请王后和鲛人说一声,免了他们身上的术法,叫他们能回岸上来以享残年。” “哈哈哈。”明芙嫣叹息一声:“若搁到岸上来,怕是要顷刻就化作灰了吧?” 她恶狠狠地看向茵儿:“你我尚且不得,他们岂不是妄想?” “以后这种事情不必再来和我说。” 茵儿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随即垂下了眼帘答应着:“是。” 明芙嫣坐起来以后歇了一会儿,气总算喘匀了,她看了看从锦屏透过来的阳光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了?” 茵儿道:“王后,该用午饭了。” 明芙嫣勉力挺了挺腰,发现自己无需用力维持住身体也不会因此而驼背。 肚子上的三层肉像是一床床新续的棉被一样,将她上半身稳稳托住,叫她就算是倒下也要费一番功夫。 她抬了一下手,胳膊上的玉镯磕在象牙床上,发出一声清响:“传膳。” 茵儿温顺地道:“是。” 说完就转身绕过屏风出门去了。 “明管家,实在抱歉得很。” 茵儿将刚刚收下的夜明珠托在掌心送过去:“这个事我办不成,东西还请您老收回。” 明管家看了那颗夜明珠一眼,眨巴了眨巴发黄的死鱼眼一般的一对黄眼珠,喉咙干响了两声勉强在脸上扯出一个苦笑:“这东西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姑姑千万不要推辞。” 正说着,后面有几个人已经忍不住抓着手上的皮肤。 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小丘从他们的皮肤上涌出来。 那是一小簇一小簇的藤壶。 明管家听见声响,回头望了望道:“既然我们没有这个福分见到王后,那请姑姑在王后面前多为我们美言几句。” 他不舍地最后看了茵儿两眼,带着那些人匆匆离去。 那些热切期盼的目光落到茵儿浅笑着的眼中也便停住了,再也照不到她早已冰冷的心上去。 “王后要用膳。”茵儿的裙摆拂过清风,在厨房的烟火气里旋了一旋,又回到太阳地里去了。 不多时,一队卫士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宫殿外鱼贯而入。 他们将一张巨大的长条桌抬到象牙床前便匆匆里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一个个手捧着食盒再次来到桌前。 各种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了慢慢一桌,六名甲士站在长桌的边上准备随时将手里的盘子装满。 明芙嫣眼睛瞟了一眼桌上的牛肉,茵儿立刻会意,向着离得最近的卫士一抬手,那卫士立刻夹了满满的一盘递过来。 明芙嫣加起一筷子来也不在乎是多少片,通通塞进嘴里。 忽然殿外有人禀报道:“王后!长公主仙去了!” 明芙嫣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哈哈哈哈!” 她带着哭腔狂笑着:“瑞儿这个老不死的,终于是走在我前面了!哈哈哈哈!” 索性撇了筷子用手把盘子里的肉抓过来塞到嘴里,解气似的用力大嚼。 她拼命地吃着,似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填满。 可是这些珍馐美味一股脑地从她心上的这些空洞里漏过去,只留下一片逃命似的咀嚼声…… 第四百零九章 溶洞脱险 叶图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猛地托起,终于浮出了水面。 她两只手在半空里拼命地划拉,在人群中一下子抓住了那只伸到最前面的手。 “咳咳咳……” 被拽上岸后,她拼命地呛咳着,整个身体蜷缩成一个球。 因为寒冷,她身上竟然飘起了丝丝缕缕的白气。 “你没事吧?”头发一股脑地胡在脸上,叶图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意识到自己还死命地抓着人家的手。 倒不是她厚脸皮地不肯松开,主要是因为她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还有肢体存在。 或者说,她除了冷什么也感觉不到…… “你醒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跟着地上来一个杯子,“喝水?” 阳光从大块的玻璃外面照进来,在雪白的被子上留下几道树枝的剪影。 她扭过头去眨了眨眼睛,试图适应这光线。 “是不是有点刺眼?”那个人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窗子旁,将淡绿色的窗帘哗啦一下合拢。 “谢谢。” 一张口她才发现自己带着浓浓的鼻音:“这是……医院?” 头顶高悬着的输液吊瓶明确地显示了她的处境。 “是的。”他的声音柔和干净,“不过你不用担心,只是掉进水里以后发烧感冒了。没有别的问题。” “你是?”叶图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和文蔚平在关闭洞墟之门。 男人笑道:“我也是团里的游客,你掉进水池以后拉你上来的。” 对此叶图隐约有些印象,感激地说:“谢谢你!” “不用谢。”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封震翰。” “叶图。”叶图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封震翰安慰她道:“别着急,导游刚刚帮你去办交费手续了。” 正说着,导游拿着一摞单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进门的时候斜插的导游旗还别在了门框上。 他扶了扶背包上歪到一边的旗子:“哎呀,叶图,你可醒了。” 放下背包跑过来蹲在床边一脸歉意道:“对不住,都是我一时照顾不周,让你遭了这罪受着。” “不过你放心,所有的医药费都是我出!一定把你治好!” 叶图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掉下去的情况,分明是自己想要超过前面的人,走得太靠边脚下一滑才掉进水里的。 “这,也不怪你了。” “我就知道,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定特别善良!”导游听见叶图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一放松也就发挥出了自己老本行的业务水平,嘴皮子那叫一个溜:“哎呀叶图,你也别担心,大夫说你身体好的很!调养调养就好了!” “你别看现在你这么柔柔弱弱的样子,那完全是发烧烧的。” “嚯,就算当时你掉到了那么冰凉的水里,也抗过来了不是!” “啧啧啧,当时你那个力气大的呦~几个人都没把你的手掰开!” 说着他一指封震翰:“这不,我们没办法,只好让救你的这位也跟着过来了!” 封震翰摆摆手:“哎,举手之劳。看到你没事就踏实了。” 导游笑道:“哎呀,真是要谢谢你出手,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封震翰推辞道:“以后让大家多注意安全就好了。” 说着向叶图道:“你的手机进水拿去修了,这几天可能还打不了电话。” 导游会意,立刻道:“我这就去弄个新手机来,算是我赔你的!” 说完一溜烟就出了病房门。 封震翰走过去把病房门关上一些,坐回来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削着皮。 “真是抱歉,让你因为这件事耽误了行程。” 封震翰将削好的苹果洗了洗,削成小块递给她还没来的及说话,就听门被一把推开。 导游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刚刚得到了公司的回复,我们会赠送二位一次国外豪华旅程。” “全程免费!是对两位这次旅程的一点补偿。” 封震翰默认了他们的这种操作:“是哪条线呢?” 导游点头哈腰地陪笑道:“两位可以任选。” “什么时间去呢?” “看您二位的时间!” 封震翰眨了眨眼睛看向叶图:“你喜欢哪个国家?” 叶图愣住了,她对国外的旅行并不了解。 “这是新手机吗?” 封震翰见她没有说话,向导游伸出手去:“卡有吗?” 导游赶紧将手机和卡都拿出来:“有!” 封震翰将装苹果的盒子递给他,自己将手机和卡拿过来,默默地坐回到椅子上装好卡,开机设置。 “我帮你设置好。” 他解释说,然后给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现在你有我的号码了,想好以后告诉我。” 然后将这只手机塞到了叶图的枕头旁边。 面对如此操作,叶图嘴角抽了抽一时词穷。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又是冬天了。 “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呢?”跨年的party上,年轻人们肆意挥霍着这一年最后的一个夜晚。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中叶图没有听清问题:“你说什么?” 封震翰凑过去在她耳边大声道:“新一年你有什么愿望?” 叶图这次听清楚了,她狡黠地一笑:“你有什么愿望?” 指针一点点地靠向零点,随着绚烂的礼花升上半空,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封震翰满面笑意,大声喊道:“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叶图激动得一下窜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大声问:“你说什么?” 封震翰用力地抱着她大喊:“我说我希望你嫁给我!” 叶图也笑了:“好!” 悠远的长河倒映着城市霓虹的五彩缤纷,将满天烟花都尽揽怀中。 它慢慢地流、静静地淌,用默默无言静观这人世变迁。 台下宾朋满座,台上封震翰和叶图相视而站。 司仪将话筒递给封震翰:“好,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咱们请新郎说说这心里话。” 封震翰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有点抖,他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别怕,以后都有我在。” 叶图一瞬间泪崩,笑着点头道:“我信!” 第四百一十章 红楼未完 午后阳光正好。 难得长假在家休息,叶图抱着本书蜷在椅子上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封震翰踢着一双兔子耳朵的棉拖鞋走过来,弯腰看过去,只见是一本《红楼梦》。 叶图见他凑过来,于是问:“你喜欢林黛玉还是薛宝钗?” 封震翰想了想道:“在这两个里面选的话,薛宝钗吧。” 叶图白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喜欢林黛玉啊?” “她又有才华,又漂亮。” 封震翰皱起眉头,似乎十分认真地想了好久,就在叶图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响指:“因为……” 叶图抬头看他,等着看他怎么回答。 他笑笑,栗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几乎变成了淡金色。 “我不太会哄爱哭的女孩子。” “戚。”叶图鄙夷地呲着牙,“那你是光看见她的眼泪,没看见她的风情!” 封震翰耸耸肩:“好吧。” “那你为什么选我呀?”叶图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里隐隐含着一丝危险。 对于她这招封震翰也算是经验老道,那是应对自如,绝对的万无一失。 他弯着嘴角道:“因为,我只看到了你的美貌,没看见你的傻气呀!” 说完像一个被大风吹跑了的气球人似的飞一般地起跑。 但下一秒就被叶图像猫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倒,不得不大叫:“饶命!” 叶图两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山大王般恶狠狠地道:“哼,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以下犯上!” 封震翰连忙两只手拍地,做出一个标准的求饶姿态:“我错了!下回还敢!” 叶图震惊于他的厚颜:“这位壮士,你这是在找死吗?” 封震翰趁她分神之际双手撑地翻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笑道:“确实不敢以下犯上。”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一个甜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请问有人在家吗?” 封震翰只好从地上滚起来去开门。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在防盗链的极限之内将门拉开一个小缝。 “今天牛奶送过了啊!” 然而门外并不是送牛奶的师傅。 一个纤瘦的身影站在门外,礼貌地问:“请问您现在方便给我们投上一票吗?” 叶图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也好奇地走过来:“是谁啊?” 门外的女孩子笑道:“您好。这次尹彤彤导演翻拍红楼梦,我是林黛玉这个角色的候选人。” “我叫苏璇。” 她将一部选角专用的投票机递了进来:“我从六岁学习民族舞,学过十年的古筝,能够将整本红楼梦里林黛玉的部分都背下来,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在银屏上呈现出一个活生生的林黛玉。” “如果你们愿意让我试一试这个角色的话,麻烦请投给我宝贵的一票。” 说完还非常虔诚地双手合十鞠了个躬:“非常感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样一个积极朝着梦想努力的美女呢? 苏璇生怕丢了这一次机会,可怜兮兮地说:“要不然我背一段你们听一下?” 封震翰对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甚至是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叶图看出了他的不耐烦,一手撑住门:“你很喜欢红楼梦?” 苏璇开心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从小就非常喜欢。” 她看了看封震翰,问苏璇:“为什么林黛玉总是哭哭啼啼的呢?”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简而言之是因为林黛玉是绛珠仙草所化,她这一生是到这人世间来还神瑛侍者的浇灌之恩。” 她解释说:“贾宝玉就是神瑛侍者的转世,所以林黛玉就用眼泪来偿还他。” 叶图听了她的解释问:“眼泪流干了,债还完了,她也就死了?” 苏璇摇头:“也不能说是死了,她是完成了这人间的事情,回去了。” “回去了。”叶图重复了一遍,“回哪里去了?” 苏璇笑道:“回到来处去了。” 叶图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那几个队友,又看看她:“不,你说的不对。” 被当面否定,苏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为什么说不对?” 叶图说:“曹雪芹写红楼梦,没有写完就死了。” “所以这个结局是后人续上去的。” 对于这一点苏璇坦然承认:“没错。” 叶图笑道:“所以你怎么知道林黛玉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林黛玉最后没有因为泪尽而亡,她没有回到天上去,那红楼这个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也不是现在我们知道的这样?” 她的这一番话说的苏璇目瞪口呆,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曹雪芹的红楼梦是这样的一个故事,里面人物的生命也都是这样的结局。 叶图说得天马行空,完全沉浸在那个未知结局的世界里:“贾府或许并没有被抄家,薛宝钗或许会逆袭成为商界巨贾。” “林黛玉也许最后会和贾宝玉有情人终成眷属。” 封震翰看着她又开始发痴做百日梦,不好意思地对苏璇道:“别听她胡言乱语。” 他指着投票机上的一个二维码问:“是扫这里吗?” 苏璇点了点头:“或者您手动输入手机号码也是可以的。” 封震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手机忘在书房了。 他歉意地说:“手机没拿着。” 苏璇笑笑:“没关系的,您手动输入手机号码,然后在短信提示里面回复即可。” 她特别解释道:“这次投票活动是和通讯公司合作的,由他们给您发送短信。” “不收通讯费,绝对正规!” 封震翰麻利地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按下了确认键。 身后的书房里果然响起了一声短信提示音。 “好的,感谢您的帮助!”苏璇从身后取出一个小烛台递上来,“这是送给二位的礼物!” 说完和伙伴们开开心心地走远了。 烛台上燃着香氛蜡烛,叶图问封震翰:“如果你是林黛玉,我是贾宝玉,你会把眼泪都还给我然后回到你的仙山楼阁里面去吗?” 封震翰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翻过身来把她一把搂住:“憋死也不哭。” “我要笑着和你生生世世纠缠下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时光摇椅 宽大的落地窗前,白色的纱帘被清风徐徐吹动。 像一团雾,又如一场梦。 “你在想什么呢?”叶图手上的皮肤早松了,还被老年斑霸占着许多领地。 如今她的一头黑发也都变成了雪色,看着玻璃上映出来的自己叶图忽然笑了。 看着这头白发,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位老友。 封震翰两只胳膊搁在摇椅的两个扶手上,手臂的肌肉也已经软塌塌地趴在上面,没有了年轻时的模样。 “什么?”他的耳朵早就听不清了,“你大声点。” 叶图从摇椅里面转过头,用一双昏花的老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张开已经掉光了牙齿的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我说,你想什么呢!” “哈哈哈。”封震翰嘶哑的笑声传到她的耳中,“我呀,刚才睡着了。” “睡着了。”叶图瘪了瘪嘴,“你呀,成天就知道睡觉!” 两个人的摇椅缓慢地晃动着,封震翰也转过头来看着她:“你说咱们这辈子都干什么了?” 叶图搅动着脑海里搜寻回忆,半晌道:“那你可想得挺多啊。” “这一辈子经过的事情少吗?” 她自问自答:“可不少嘞。” “你却问我这个,可是要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呦。” 封震翰痴痴地笑着:“是呀,这一辈子你可没少跟着我,祸祸我。” 叶图想要瞪他,却始终找不准焦点,这显得她一点儿气势也没有。 因此目光中甚至还多了一分留恋。 惹得封震翰笑道:“呦,老婆子,你可真是好眼神啊!” 叶图不服气。 可是都这把年纪了,不服气能怎么样呢? 也不能再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到他身上让他认怂了。 索性怼回去:“那是,哪比得上你眼神好使啊!” 封震翰咳了两声,肺里像是拉风箱似的呼呼作响。 叶图问:“要喝水吗?” 封震翰摇摇头,但是他知道叶图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动作。 嗽了嗽嗓子道:“不喝了。” “哦。”叶图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慢慢地晃着摇椅。 封震翰抬头从落地窗望出去,天空很是晴朗。 天上飘着两片薄薄的云,像是两座飘渺的孤岛。 “我的眼神好啊。” 他的反射弧更长,过了这么久才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 “我的眼神好才能一眼看中你啊!” 叶图听着他的话,心里喜滋滋地,将下巴藏在衣领里偷笑。 封震翰当然看见了,他也笑了,笑着看叶图睡着了似的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封震翰的反射弧再次启动。 他这次没有很大声,以至于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但是他知道叶图听得到。 “我眼神好啊。” “所以下辈子一定能找到你。” 两行浊泪从叶图的眼角流下。 她没有说话。 封震翰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温柔得像是睡梦中的水草。 “别怕啊,下辈子也有我在呢。” 屋子里很安静。 叶图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而这次没有再收到任何回应。 她叹息道:“嗯,我信。” “你下次可不许先走了啊。” 血色的夕阳将世间渡上了一层梦幻的玫瑰色,天边的晚霞以绚丽的色彩为蓝天谢幕。 随着星辉闪耀,璀璨的夜晚渐渐拉开帷幕。 “昨晚爸妈走得很安详。”丈夫看着床上虚弱的妻子道,“只是,还没来得及让他们看一眼明明。” 说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妻子看着床边婴儿车里的孩子,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看不出悲喜。 她被裹在襁褓中,静静地睡着。 等待着和这个世界面对面的机会。 时间从不会缺席,也不会迟到。 封明六岁了。 封震翰和叶图的坟前,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两行描金雕刻的名字。 清明时节,封明在父母的带领下来到坟前祭。 回到家以后在书房的椅子上蜷做一团。 她认识的字不多,还不能自己看完一本红楼梦。 她喜欢这个书房,因为书架上有许多带图画的书。 有动物、有人、有花草树木,还有一些圆圈、线条,说不上是什么的图画。 但是她都很喜欢。 这些静默的朋友陪伴了她的童年,陪伴着她的成长。 当然,还有她那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做的那些手工玩具。 爷爷的手很巧,模型、工具、布娃娃应有尽有。 她曾经一度认为这些就是爷爷给当时还未出生的自己做的。 但是当她上学以后才知道,这些都是爷爷做给奶奶的。 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 这让她消沉了好久。 老师在课上提问大家的兴趣爱好,然后根据不同的类别开展课外兴趣小组。 到了封明回答的时候,老师和蔼地问她:“封明,你喜欢什么?” 她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在老师鼓励的目光之中,心里很是迷茫。 喜欢什么? 看书?那确实是自己经常做的事情,但是更多的是习惯了。 看动画片?的确也是不错,可是会被嘲笑没有档次。 滑雪?旅行?看展览? 这些根本不可能嘛,因为爸妈实在是太忙了。 简直就是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 但是这样说也未免有些不准确。 因为脸还是见得到的。 只不过是在家里的通讯器上。 老师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害羞了,于是继续鼓励她道:“没关系的明明,大胆的说出来。” “你看大伙儿都等着你加入他们的兴趣小组呢!” 封明站着,同学们坐着。 他们仰起头来看着她,对她露出的笑里露出一颗颗残缺的门牙。 “我喜欢……”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新鲜的东西。” 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新鲜的东西?” 封明点了点头:“就是新鲜好玩的东西。” 于是封明从此彻底远离了玩娃娃过家家的女孩子们,加入了对着变形金刚和智能机器人疯狂拆装的男娃大部队。 也就是从这里开始,封明从科技兴趣小组进入了大学的ai智能专业,最后在第7次世界科技革命的大潮中进入了科研组。 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 完结感言 《冰域异旅》这本小说完结了。 从2019年5月到2020年1月,陪伴了我八个多月的时间。 感谢在连载期间陪伴、支持我的书友们! 爱你们,比心! 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架空世界,本书中对于冥界、十二天神、古神、西川这些故事着墨不多。 接下来会陆续写新书来讲述这些。 敬请期待! 号外: 最后一章出现的封明将是本系列另一本书的主角。 新书预计在二月份发布,欢迎大家前来捧场! 谢谢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