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之锦绣山河》 第一章 风起时 建安城巍峨的皇宫笼罩在一片血红的暮色之中,今日的落霞怪异得很,比往日来得要红,映衬得整个皇宫好像在烈焰中一样。一只乌鸦落在宫殿屋顶的琉璃瓦上发出凄厉的叫声,叫得人心里渗得慌。守在宫门外的内侍立刻拿起地上的石子扔向那乌鸦,乌鸦乃不祥之兆,此时此刻出现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内侍赶走了乌鸦,悄悄地侧耳倾听殿内的动静,却发现里面十分安静,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一样。越是如此,他的心就越害怕,见惯了宫中的波谲云诡最怕就是这种明明在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却一点波澜都没有的平静。 咯吱!门打开了,内侍连忙站好,目不斜视。 “小尚子,快去凤栖殿禀报皇后,就说果子酸了。”出来个老内侍悄声吩咐那内侍。 那内侍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这个时候说什么果子酸了呢?但他知道在宫里办事最好就是乖乖听话,于是他飞快跑去凤栖殿把老内侍的话原原本本的禀报给皇后听。皇后听完后愣在那里,双手交握,漂亮的指甲此时都陷进了手掌心。忽然,她凤目一睁,似怒似悲。 “好,你不仁我不义!” 皇后身边的侍女金禧心头一阵悲凉,明白到皇后那么多年的努力终究还是白费了,陛下连一点机会都不会给她。在此人人自危的时刻,不知康宁宫那位主儿会如何,他可是皇后既想遗忘又不能舍弃的存在。 “金禧,你去惠妃宫里看着,没有本宫的允许谁都不许接近乾坤宫。” “是!” “小尚子,请殿下到乾坤宫。”说罢,皇后起身挺直腰身走向乾坤宫,接下来她要打一场硬仗,陛下对她绝情,她亦无需再顾念这十数年的夫妻之情。走出凤栖殿,她不由得往康宁宫的方向望去,那宫墙内探出一枝辛夷花着实碍眼,轻哼一声,举步继续前行。 康宁宫里焚着檀香,袅袅的白烟从香炉飘出,一团白色的身影背对着门外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天蚕丝做成的被子,要不是露出一头乌黑的头发,极可能给人一种榻上只有一床被子的错觉。旁边的内侍打着瞌睡,刺眼的霞光照进来令他眼睛感到不适,连忙用手挡住霞光起身把帘子打下,生怕这么刺眼的霞光会影响到正卧榻的主子。 “什么时辰了?”那白色的身影拥被坐起。 “酉时。” “父皇那边可有消息?” “殿下放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恐怕血雨腥风就要来了!”他低叹一声,又想起了什么,道:“本王出宫一趟。” “殿下要去哪?”内侍十分奇怪,这主子跟别个不同,鲜少说要出宫的,今儿忽然说要出去,怕是有重要的事要做了。 “到宫外走走,本王很快就要离开建安了。” 内侍更觉怪异,当今陛下怜惜主子,从未有过要他离开宫里的打算,也不知他为何会这样说。 皇宫外的百姓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火红的云霞,心境与那深宫里面的人完全不一样。长街上一些店铺摊档已经开始收拾准备结束一天的经营,来来往往的百姓谈论着最近的奇闻逸事,互道家长里短,风平浪静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与皇家不同,百姓追求的不过是太平盛世,三餐温饱,四季平安罢了!然而,知足长乐的百姓却不知接下来这瑰丽异常的云霞带来的并不是红红火火的日子,而是血雨腥风,大秦的江山将风雨飘摇。 第二章 一辈子是多久 年纪尚幼的沈安然也不知道这些,在那小小的脑袋里每日最期待的就是父亲退班归家与她一起玩耍的时光,有父亲在旁的时光就是最美好的时光。所以,她每日总是准时坐在家门前的石阶上等着他回家。可是最近父亲越来越晚回家,常常忧心忡忡地叹气,眉头也越来越皱得紧,她在想父亲到底在愁些什么呢?她有点讨厌那个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的皇帝陛下,一定是他让父亲那么晚归家,而且还没有心思和她玩耍的。 她抬头看看天,天边的云霞将尽,霞光在她白净的脸蛋儿上镀上了一层红光,好看得像是个瓷娃娃一般。父亲的马车还不见踪影,今天他又要半夜三更才回来吗?记得昨天她等他回来等到睡着了,他今天早上答应过会准时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可恶,有机会见到皇帝的时候她一定要问他为什么要霸占了她的父亲,害得父亲好些日子不能陪伴在她身边,就连母亲也为此忧愁。 “小姐,我陪你!”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来到她身边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托着下巴。 沈安然侧着可爱的小脑袋看着他,抿抿嘴,神情坚定地说:“洋哥哥,我今天一定要等到父亲回来的。” “我陪你等到老爷回来为止。”林洋憨厚地笑着说。 沈安然甜甜一笑,从腰间的小布囊里拿出一小包东西递给林洋,说:“这是我昨天悄悄藏起来的,你尝尝,可甜了!” 林洋接过打开纸包看到里面整齐地码着三块散发着清香的桂花糖,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角放入嘴里含着就将剩下的包好收入怀里。他舍不得吃这些糖,那是沈安然偷偷给他留的,每一次只要有桂花糖她都会留几块给他,这甜丝丝的感觉是他在沈府最快乐的源泉。他想,以后就算可以吃尽全天下的桂花糖,沈安然留给他的一定是最好吃的。可是,这种快乐恐怕很快就要失去了。 “洋哥哥,林爷爷回到故乡去了,你也会跟着回去的,是吗?”沈安然忽然哀伤地问。林洋的爷爷是她家的家奴,林洋一家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沈府的家奴。沈清流念在林爷爷几十年来为沈家鞠躬尽瘁,所以免了他们的奴籍,林爷爷要告老还乡,林洋自然也要跟着回去的,林洋一走就更没有人跟她玩了。 “不,爷爷说老爷已经决定要送我去济世山庄学武,等我学成归来就保护小姐。” “那你要去多久?” “少说也要七、八年。” “七、八年?”沈安然甚是惆怅,那该是多长的一段时间?今年她八岁,感觉时光都过得好慢,盼着一夜之间长大。林洋要离开那么久,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估计已经嫁人了,身边的婢女总说到了十三四岁就要许人,十七八岁就是当母亲的年纪了。 “小姐,我一定会回来保护你的!”他坚定地说。 “要保护我多久呢?”她歪着头问。每一个承诺都是有期限的,所以林洋的承诺也该有一个期限。 “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久?” 林洋被问住了,他纳闷地搔搔头,其实他也不知道一辈子是多久。但是爷爷说一辈子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就像他在沈家为奴一样,经历了老太爷到沈清流。所以,他也想像爷爷保护沈家一样保护沈安然一辈子,直到他成为一个老头再也走不动为止。 “一辈子就是很久很久吧!” “那是多久?”沈安然不依不挠地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林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严肃地说:“虽然现在我不知道一辈子有多久,但是,只要我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就要保护小姐一天,决不食言!” “好,我们拉钩钩!”沈安然伸出尾指。 林洋的尾指与她的勾在一起,大拇指紧紧地贴在一起,坚定的承诺不会再改变。 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车轮辄过街道的声音。沈安然兴奋地跳了起来,这个时候走这条街的就只有父亲的马车了。 “洋哥哥,快去告诉母亲,父亲回来了!” 林洋连忙回身跑回屋里,沈安然则翘首以待。没多久,便见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未等车上的人下来沈安然已经兴冲冲地跑去掀开了马车帘子。然而,坐在马车里的并不是她的父亲沈清流,而是一名身穿月白华服的少年。她愣愣地看着那少年,少年错愕地看着她,明显是被她无礼的行为惊住了。 第三章 被她咬了一口 沈安然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他,只见他面如冠玉,眉目疏朗,目光清如泉水,无甚血色的薄唇轻轻地抿着,脸白皙得有些不正常,华服加身却显得那么的单薄,这人怎么看着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种想要扑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看看能不能把他的嘴唇咬红。 沈安然打量着他的同时,少年也在打量着她。从来没有哪个敢这样无礼掀开他的车帘,可他并未感到生气只感到意外。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脸颊更是透着让他嫉妒的绯红,那是健康的象征。她生气勃勃的小脸是那样的好看,乍看到他时的惊讶神情更是可爱。他见过无数的女孩,可就没见过像她这般不怕生的瞪着人看的而且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直勾勾的目光让他平稳的心跳忽然变得凌乱。该死,莫不是又要发作了? 少年一手按着胸口猛然咳嗽起来,白皙的脸涨红了,双颊染上了红晕。沈安然鬼使神差地爬上马车,柔软的小手轻轻地在他背上轻拍着。他果然大病初愈,咳得那么厉害真可怜啊! 少年侧目看一眼沈安然,感觉到背上那只小手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一样,很快就让他顺过气来了。换做平时这般猛咳,早就昏厥过去了。眼下却有紧要的事情容他不得细究个中原因。 “好些了吗?”她轻声问。 少年一愣,她的声音真好听,脆生生的像是门前树上的黄莺一样好听,天籁也不过如此吧! “谢谢!”他低声道谢,温润清朗的声音带着病态的软绵。 “你身子不好,为何穿得如此单薄出门?” 少年无奈地轻笑,哪是他穿得单薄,是他太瘦撑不起衣服罢了。况且他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是用世间罕有的天蚕丝织就而成十分暖和,平常人根本就不用像他这样穿那么多。 “你是沈家的孩子?” “嗯,你要找谁?” “沈太傅可已归家?” “未曾!父亲未曾归家!”沈安然轻蹙着眉头说。 少年略感意外,他紧拧一下眉头沉吟道:“莫不是滞留宫中?糟了!” “父亲好几日都是深夜才回来的。你找他何事?” 少年薄唇轻轻一抿,说:“你是沈太傅的千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安然,你呢?” 少年微微一笑,道:“沈安然,这名字好!你现在就回去让你母亲赶紧收拾细软,待你父亲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乾坤宫那个人这两日就要不行了,再不走就迟了。” 沈安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副惘然的神情,心思却放在他依旧无甚血色的唇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痒痒的感觉,好像不咬一口就不舒服一样。 少年轻叹一声轻拍一下她的头顶说:“直接把我的话告诉你父亲就可以了。” 沈安然依旧惘然,可她仍然点头应允。 “记得,一定要告诉你父亲。”他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她。 “我会的。”沈安然望着少年的嘴唇忽然凑上去张嘴用力一咬。 少年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低垂眼睑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她怎么可以咬他的嘴?难道他的嘴上有什么可以吃的,而她饿得紧要?他记得用完膳都会抹嘴,他也不会往自己嘴上搽别人说很好吃的胭脂啊!更恐怖的是他的心跳忽然间就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太可怕啦! 第四章 我叫清河 正当他不得其解的时候沈安然已经放开了他,看着被她咬红了的嘴唇如愿以偿地咯咯笑了起来。 “你的唇太苍白了,你要经常咬一下,这样才会红红的,多好看呀!” 少年不禁失笑,被她轻薄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自己的唇太苍白了。咬一下固然会红,可能红多久?这女孩的心思还真是奇怪。 “知不知道不是每个人的嘴都能让你这样咬?” 沈安然疑惑地歪一下螓首,眨巴着眼睛道:“不可以吗?为何?” “因为我是男孩,而你是女孩。赶紧回去吧!”少年懒得解释一些他也懵懂混沌的事情。 沈安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了马车。 少年沉吟一下,拗不过内心的冲动掀开车帘望着她的背影道:“沈安然,记住,我叫清河!” 沈安然回头望着他露出一抹灿烂纯真的笑,那笑颜仿佛世间的一切不幸都不会降临在她身上一样。 少年放下车帘子,低头微笑发现沈安然刚才坐过的地方躺着一只精致的锦囊,他拿起握在手心。马车再次启动往来时的路回去,他已经做了能做的,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白氏听了沈安然的话不禁担忧起来,如今稍有奇怪的事情发生都会让她立刻警惕起来。她隐约感觉到今日来警示他们一家的少年不是一般人,不知是敌是友。 “安然,说这些话的是位哥哥?多大的哥哥?”沈白氏询问道。 “像洋哥哥那么大的哥哥,母亲,他让你收拾细软,那我们要不要收拾?” “当然要收拾的。”沈白氏微笑着轻抚一下女儿的脸,回身对林管家道:“吩咐下去,收拾一下值钱的东西,我们怕是要暂时离开京城了。” “夫人,要不要等老爷回来再做决定?” “一边收拾一边等吧!” “母亲,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那位哥哥还有话要我转告父亲的。”沈安然那明亮的眼睛从未被疾苦所污染,让人不忍告诉她人世险恶,该 “等等吧!” 沈白氏十分担忧,最近丈夫回来跟她说的话历历在耳。现在朝中局势波谲云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波及到自己家,今日有人来提醒他们就说明问题已经严重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君王身边的还有几个毒如蛇蝎的皇子?沈清流作为太子太傅,皇帝多是倚重,他的一句话极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她只希望沈清流赶紧回来,好做出妥善的安排。 “安然,饿不饿?” 沈安然摇摇头,说:“我要等父亲回来一起用膳。” “你父亲可能还有些时候才回来,还是先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沈安然依旧摇头,她默不做声地坐到一边,小手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发现一只挂在腰间的锦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四处张望也不见锦囊的影子,不禁沮丧地绞着衣角。锦囊里装着父亲送她的玉如意,那可是她的宝贝,她到底在哪弄不见了? 正当她在为不见了玉如意而沮丧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仆人的通传,沈清流回来了。 第六章 再不走就迟了 沈白氏连忙迎了出去,沈安然也跳下椅子欢喜地奔向沈清流。 沈清流一脸的疲倦,心事重重地走进来没有注意到飞扑过来的女儿,直到沈安然撞入他怀中才回过神来。他露出一抹微笑,抱起爱女,看向温柔似水的妻子笑了笑。不管朝堂上如何,在家里他只是一个女人的丈夫和两个孩子的父亲罢了。 “还以为夫君会迟一点回来呢!”沈白氏温柔地笑道。 “反正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倒不如早些回来。况且,我答应了安然要早些回来的。” “不,父亲答应的是准时回来。”沈安然嘟嘟嘴埋怨道。 沈清流不禁宠溺地一笑,轻捏一下她的小脸蛋,道:“小小年纪怎的就那么多计较?” “父亲说过做人要信守诺言。” 沈清流一愣,愧疚地轻叹一声。 沈白氏看着沈清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道:“看你教的好女儿,这下可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父亲乐意着呢!”沈安然咯咯地笑道。 沈清流闻得那无邪的笑声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连声附和。 “啊,对啦,傍晚的时候有个哥哥来找你,他让我告诉父亲一些话。” “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清河。” “清河?清河?哦,是他!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告诉父亲说乾坤宫那个人这两日就不行了,再不走就迟了!” 沈清流闻言愕然,脸色一变,放下沈安然在厅中缓缓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词:“真的吗?难怪这几日见不到陛下,难道……不行,这怎么可以?大秦百姓该如何?” 沈白氏见他这样便知大事不妙,看来那少年真的是来通风报信的。 “老爷,那孩子还让我收拾细软,你看该怎么办?” 沈清流停下脚步,看看沈白氏又看看沈安然神色一凛,似乎已经下了决定。他握紧沈白氏的手道:“东西收拾好后你带着安然赶紧离开,我随后会跟上你们的。” “夫君,你想做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有些事未了,你和安然的安危最紧要,听我的,赶紧离开不要回头!” “老爷……” “夫人放心,为夫不会舍下你和安然的。”沈清流眼神坚定。 沈白氏眼睛一红,虽则知道那些话只不过是在安慰她,可她仍旧顺从地点点头。夫妻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只有他们安全,沈清流才能无后顾之忧。 沈安然不知道父母在说些什么,可她在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他们一家要离开京城了。想想她长这么大离开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道京城外面是什么样子,如今要离开京城了,这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父母亲的神情会如此奇怪? “父亲、母亲,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待林叔收拾好细软就走。”沈清流微笑着亲一下她的额,道:“父亲过两天再跟上你们,你要好好听母亲的话,知道吗?” “为什么父亲不和我们一起走?我也要跟父亲过两日再走。” “安然乖,父亲有要紧的事要处理,可不能跟我们一起走。”沈白氏哽咽着解释。 沈安然歪着头想了一下,说:“父亲可会遵守诺言?” “自然。” “拉钩!”沈安然伸出小手指。 第七章 凶多吉少 沈清流与她拉钩,才松开手便听得外面传来吵杂之声,他正想让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一名内侍带着十数名士兵拿着令牌走了进来。沈清流心一沉,他认得那内侍是皇后身边的大内侍,没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快。他将沈安然拉到身后,站直腰杆警惕地望着他们。 “沈大人,小的奉皇后娘娘旨意请你进宫一趟,有要事相商!”李公公吊着嗓子说。 “本官才刚从宫里出来,不知道皇后娘娘急诏所为何事?”他眉头紧皱。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沈大人跟小的走一趟就是。” 沈清流回头看一眼妻女,沈白氏已经焦急不已,她隐约感觉到沈清流此行必是凶多吉少。 “李公公请稍等,容本官跟妻女说几句话。”他稍稍沉吟一下便说道。 “沈大人就不要让小的为难了,皇后娘娘可是在等着你。”李公公斜睨一眼他们怪里怪气地说。 沈清流迟疑一下,沈白氏已经拉着他扯起一抹微笑说:“老爷放心,我与安然在城外等你,到时候我们一家游山玩水。” 李公公闻言嗤笑道:“皇后娘娘有命,从现在开始沈府上下不得离开这里半步直至沈大人回来为止。” 沈白氏与沈清流对视一眼,深知事态的严重,沈清流用力握一下妻子的手又松开了,道:“那就等我回来吧!” “老爷……” “夫人保重!安然,让父亲抱一抱!” 沈安然浑然不知等着他们一家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她扑入父亲的怀中撒娇的说:“父亲早些回来,安然会想你的。” “为父也会想我的乖女儿!”沈清流闭一下酸涩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推开女儿回身道:“李公公,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走吧!” 沈安然看着父亲的身影感觉到无比的高大,这种感觉与平常的不一样,特别让她记忆深刻。 沈白氏目送丈夫离开,见他出门前仍回头不舍地看他们不禁泪落两行,沈家恐怕要遭逢劫难了。 “母亲,你为什么要哭?” “母亲是被沙子眯了眼。”沈白氏抹去泪水强笑说。 沈安然疑惑地看着她,屋里并无风沙,为何母亲这样说?大人的世界真奇怪,太多想不明白了。 “母亲,我帮你吹吹。” 沈白氏搂着懂事的女儿禁不住又哭了起来,她搂紧沈安然说:“安然,我们一起等你父亲回来,好不好?” “好,可是,父亲要去多久?” “很快,一会儿就回来!” 此时,外面忽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气象离奇怪异,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沈安然乖巧地陪在沈白氏身边等父亲回来,可是父亲并不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一会儿就回来。她睁大眼睛看着门外,希望下一刻就能看见沈清流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那,然而直到她被周公拖入梦中她仍没有等到那一道身影。而沈白氏内心就如外面的天气一样难以平静,煎熬得不得不了。 第八章 离宫 大雨洗刷着每一片琉璃瓦,夜色中的皇宫更显阴冷诡异。所有久居宫中的人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无论这里怎么灯如白昼都不可能驱走人们心底的寒冷。传说这里的每一寸泥土都被鲜血染红了,底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尸骨,每一个角落都有看不见的阴魂。初进宫的人都会被这些传言吓得几日几夜睡不着觉,久了才习惯那没来由的寒意。 景泰宫里同样的灯火通明,一名老内侍匆匆走进去,抖一抖身上的雨水,顾不得其他就直接来到正殿。 正殿之内当今皇帝最宠爱的惠妃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她的儿子十二皇子玉玄寒托腮看着摇曳的灯火出神,稚气未脱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焦虑。 “安公公,到底怎样?”惠妃见安公公回来便立刻追问,美丽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回贵妃娘娘,养心殿还是不让进,可奴才看到里面端出来一盘盘的血水。” 惠妃一听便泪眼婆娑,她跌坐在软榻上,抽泣道:“这可怎么办?陛下一定快不行了。安公公,你快点想想办法吧!本宫就想见陛下一面。” “娘娘,奴才也没办法啊!周围都是皇后娘娘的人,想靠近乾坤宫哪有那么容易?奴才虽然是陛下的贴身,可不也早早的被遣到外面?” “皇后到底想怎样?她想瞒着陛下的病情到什么时候?”惠妃恨恨地咬牙,回眸看向玉玄寒道:“玄儿,现在能保住我们母子的就只剩下沈大人了。” 玉玄寒望向安公公说:“帮本皇子送一封信到沈大人处。” “十二皇子不知道?沈大人今日赶回到家中就被皇后急诏进宫了,如今还没离开呢!” 玉玄寒母子吃了一惊,惠妃不由得慌神地哭道:“难道沈大人也要不保了吗?” “父皇还在,谅他们也不敢动沈大人。”玉玄寒紧握着拳头说。 “还有,奴才听说十皇子刚刚已经离宫了。” “什么?”玉玄寒一下子跳起,抓紧安公公道:“什么时候的事?十皇兄怎么会忽然离宫?”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十皇子这会儿怕是已经快到宫门外了。” 玉玄寒闻言便飞快地跑出景泰宫追了出去。 夜雨磅礴,道路难行。通往宫门外的车道上只有一辆马车前行,雷声雨声几乎掩盖了其他的声音。坐在车内的人身影瘦烁,只闻得断断续续的几声咳嗽声。 一匹快马在马车后面飞奔追逐,玉玄寒在雨中大声地喊道:“十皇兄,等等我,十皇兄,等等我……” “咳,小贵子,是不是有人在喊?”车内的人问道,声音虚软无力。 赶车的小贵子回头看一下后面,果然看到雨幕中一骑快马飞奔而来,他停住了马车,那匹马很快就来到了眼前。 “十皇兄!”玉玄寒跳下马,踉跄着爬上马车。 十皇子看着狼狈的玉玄寒讶然,微微一笑说:“要追出来也不知道坐辇?要是淋雨着了寒,贵妃娘娘又要心疼了。宫内纵马,母后又该说你了!” “我才不管这些!十皇兄,你告诉臣弟,你为什么要走?还要走得那么急?”玉玄寒含泪焦急而不解地看着他。 十皇子掩嘴轻咳一声,说:“我本来就有封地,只不过父皇顾念我体虚气弱才多留了几年,如今离宫不也正常?” “是父皇让你离宫的?” “不是!” “那就是皇后了!”玉玄寒愤怒地说。这个皇宫除了父皇就只有皇后敢要十皇兄离宫的。 十皇子轻叹一声说:“皇弟,以后你可要多加小心。我离宫开府是迟早的事,你也不要太伤心。” “十皇兄,我们去求父皇吧!父皇一定不会让你离开的。” “你认为父皇现在还能说话吗?”十皇子幽幽地看着仍存一丝天真的弟弟。玉玄寒尽得当今圣上的喜爱,那一丝天真就是父皇给他最好的礼物也是最残忍的礼物。 “你是说……”玉玄寒惶恐地望着他,见十皇子点头他便颤抖起来,鬓发上的雨水都被抖了下来。 十皇子伸手摸着他的头说:“皇弟,如若沈大人能助你夺得皇位,你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到时候皇兄会回来看你的。” “皇兄……” “如果得不到也不要硬碰硬,皇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太执着了。” 玉玄寒点点头,说:“我也跟皇兄一样不稀罕,怕就怕皇后不会放过我。” 十皇子神色黯然,说:“可惜我不能带你离宫,皇弟,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皇兄也是!” “快回去吧!不要让贵妃娘娘担心。” 玉玄寒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站在雨中目送着他们走出宫门才孤独地转身离去。他最敬爱的十皇兄离宫了,他们只相差两岁,非一母同胞的两个人却出奇的亲密。十皇兄走了,这个皇宫里还有谁能跟他说心事?接下来的风雨又有谁来和他一起承担?眼看着暴风将至,他一定不能倒下,一定要挺过来! 第九章 皇帝殡天了 沈清流感觉到几缕光线从缝隙里穿进来,听得外面屋檐上的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他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张望。他已经被困在这里一夜了,也不知道皇后意欲何为更不知道皇帝现在的情况如何。他捏紧袖中的一幅明黄,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也是拨乱反正的最后机会。 忽然,他在门缝里看到了李公公的身影,他不禁后退两步盯着面前的两扇门。果然,不多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李公公走了进来。 “沈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好极了!”他淡淡地回答,天知道他一夜未曾合眼。 李公公忽然叹了口气道:“沈大人昨夜睡得好,可很多人都难以入寐啊!” 沈清流愕然,道:“哦?公公何出此言?” 李公公看他一眼,故作哀伤地深深地叹着气说:“昨夜陛下几度昏厥怎么喊也喊不醒,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啊!” 沈清流一听急了,抓紧李公公急问:“现在情况如何?” “现在已经好多了,可是估摸着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沈清流松开了他,踉跄后退几步,望着李公公哀凉地笑起来,道:“李公公到此不只是为了告诉本官这些吧?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李公公见沈清流已经知晓他的来意也就不再掩饰了,他一整脸色,冷冷道:“既然沈大人已然知道小的此行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那就随小的走一趟吧!” “看来本官是不能不走了,烦请李公公告诉我要去往何处!” “自然是沈大人如今该去的地方。”李公公拿眼瞧着他,态度依旧的傲慢。 沈清流在心里深深地叹一口气,一甩衣袖阔步走了出去。刚出门迎面而来的就是雨后清爽的微风,明媚的阳光下琉璃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本该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风景,可深知光明底下的黑暗的沈清流只看到了肮脏。不管李公公会把他带到哪里,他都已经抱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 正穿过曲折的回廊之时,忽然闻得几声沉重的钟声,附近的人一下子都跪倒在地呈现出哀伤的神情。沈清流愣在那里望着跪倒一片的人们,心里一下子凉了,就连洒在身上的阳光都变得无比的刺骨。 “陛下殡天啦!”李公公跪在地上哀嚎。 沈清流浑身颤抖一下,他用力揪起李公公,厉声道:“你不是说陛下已经好多了吗?” “沈大人,小的哪里能说得准人的生死?陛下已经殡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难受哇!”李公公说着抹了一下眼角上的泪花,就好像他真的很伤心一样。 沈清流松开他,愣愣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皇帝殡天了,现在的情况更是难以预测,他甚至怀疑皇帝早就在昨晚归天,现在的钟声只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如果真如他的料想,皇后一定早有准备,他手中的圣旨只怕形同废纸!想到这里,他的脊背感到凉凉的。 “沈大人,我们赶紧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吧!还有很多事情仰仗沈大人呢!”李公公推一推他说。 沈清流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脸色凝重地说:“本官昨夜一夜没有洗漱沐浴,浑身臭烘烘的,对皇后是大不敬,且让我先洗漱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好为陛下戴孝。” “这……”李公公为难了,他不知道沈清流打的什么主意,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麻烦了。可是,沈清流的话也十分在理,再看他现在的确有些衣冠不整,洗漱一下也是应该的。 “洗漱一下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有什么事情本官自会担待!” 李公公权衡一下利弊也就勉为其难带他到一处偏殿洗漱更衣。 “沈大人,皇后娘娘可是等不及的,你可得赶紧啊!”李公公不忘提醒。 沈清流拿着李公公找来的衣服点点头便快步进去把门关上了。他一进门就打量着整个偏殿,匆匆的把手里的东西塞了好几处地方都觉得不合适,正焦急的时候忽然望见屋顶的横梁便有了主意。 李公公在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沈清流出来便开始催了。 “沈大人,好了没有?” “快了!这就好了!”沈清流急急忙忙的从梁上滑下来,拍一下衣袍上的灰尘大步走了出去。 李公公一见他的衣服并没有换下便奇怪了:“哎呀!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找到干净的衣服,为什么磨磨蹭蹭的不换下?这可是你要求换的啊!” 沈清流扯一扯身上的衣服道:“本来换下了的,想一想又穿上了。我这一身是官袍,待会儿少不得要见圣颜,脱不得啊!” 李公公一听心里便有气了,甚觉沈清流那是在戏弄他。可他又无可奈何,只好催促着沈清流赶紧离开。 第十章 遗诏遗失 这边沈清流被带去见皇后,那边玉玄寒也接到了皇帝殡天的消息,来不及伤心就已经被通知前往乾坤殿有要事商议。他想不明白这个时候除了皇帝的丧事之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商议。如果是商议丧事那就应该去皇帝的寝殿养心殿才是,怎么会是去上朝用的乾坤殿?如果这个时候十皇兄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的。只不过,玉玄寒现在也很担心十皇子接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不知道顶不顶得住,病情不知道会不会加重呢! 玉玄寒带着内侍小步子来到乾坤殿门外,恰巧见到沈清流和李公公迎面而来。玉玄寒一见到沈清流心里就定了很多,连忙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十二皇子!” “奴才给十二皇子请安!” “都起来吧!”玉玄寒扶起沈清流,哀伤地说道:“沈大人,可见着你了!” 沈清流紧握一下他的手,看到他双眼通红便知他哭过。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聪敏过人,长大后定必有一番作为的,只可惜身在帝皇家注定不能太过优秀的。现在的他就是太优秀了,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力保他周全了。 “十二皇子保重,陛下会在天上看护你的。” 玉玄寒听他这样说就忍不住要落泪,他已经半个月没见过父皇,到现在他殡天了还是未能见上一面,那该是多么的遗憾? “沈大人……” “走吧!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沈清流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踏进大殿就看到群臣簇拥着一身缟素的皇后在大殿之上,一片哀伤的气氛,而大皇子玉翼寒则率众皇子站在一边默默地垂泪。 “臣叩见皇后娘娘!” “儿臣叩见母后!” 皇后抬眼望一下堂下的沈清流和玉玄寒摆摆手,拿着手绢抹一下眼角的泪水,哀声道:“沈卿家可来了,玄儿,赶紧站到你皇兄身边!” 玉玄寒站到玉翼寒身边低头不语。 “沈卿家,陛下殡天,你说该怎么办?” “现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按照祖制安排好陛下的后事,娘娘切莫太过哀伤,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娘娘操持呢!”沈清流恭敬地说道。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站在一边的吏部尚书左思明站出来道:“臣以为沈大人所说的固然重要,但是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 “左尚书有何高见?”皇后问道。 “臣以为应当赶紧把陛下的遗诏拿出来宣读,让新君主持大局,国不可一日无君!” 沈清流眉头一皱,他们果然是等不及了,他不由得打心里冷笑。 皇后轻扯一下嘴角,道:“左尚书所言极是,倪相你觉得呢?” 百官之首丞相倪旭宇一怔,道:“微臣认为左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可是……” “可是,陛下并没有留下遗诏,是吗?”皇后玉手按着胸口,状似难受地说:“陛下一病不起,哪知道会……唉,今日召见各位定必要把新君一事定下来,你们觉得陛下膝下几位皇子,谁更适合?” “娘娘,陛下并不是没有留下遗诏!”沈清流出列大声道。 众人哗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皇后凤目一凛,闪过狠戾之色,很快又恢复回哀伤的神色,道:“哦?陛下一向宠信沈卿家,难道早已把遗诏拟好交给了你?” “正是,若要定下新君,定必要按照遗诏上所说的去做。” “却不知沈大人所说的遗诏在何处?”左思明问道。 “遗诏在哪里,左大人不也清楚?知道的还有倪相!”沈清流看一眼左思明,又看一眼倪旭宇。陛下立下遗诏的时候这两人都在场,要是他们抵死不承认遗诏的存在,麻烦就大了。不知道他这一回赌得对不对。 “陛下的确立有遗诏交托给沈大人保管。”倪旭宇道。 左思明却冷笑道:“下官却不知道有所谓的遗诏。” “左大人你……”倪旭宇没想到左思明会把这件事撇得一干二净。那日明明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现如今他竟然说不知道有遗诏一事,陛下竟是信错了人。 “沈卿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各执一词,到底孰真孰假?”皇后凤目斜睨着沈清流,眼底尽是冷笑。 沈清流清扫一眼群臣百官,又望一眼立于殿上的诸位皇子,道:“陛下确实立下了遗诏,只可惜,本官疏忽没有把遗诏保管好,弄丢了!” 第十一章 朝堂对决 四座哗然,本来可以板上钉钉的事如今变成了悬而未决,自古帝位之争少不了见血,这一次也不能避免啊! 皇后故作恼怒,一拍凤座道:“弄丢了?你可知罪?” “微臣知罪,请娘娘责罚!”沈清流跪下道。 “现在不是治你罪的时候,本宫留待日后再治你罪!” “谢娘娘!” 皇后横扫一眼堂下群臣,道:“诸位皇子皆是陛下疼爱的孩子,众卿家认为谁更合适继承大统?” 左思明上前道:“臣以为大皇子乃嫡皇子,才德兼备,仁心至孝,乃继承大统最佳人选!” 皇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朝堂之上也有不少的人附和。 倪旭宇却在此时说:“陛下在世之时早已属意十二皇子为储君,多次想要册立,加之十二皇子自幼聪慧有仁德之心,臣以为十二皇子才是最佳人选。” 玉玄寒闻言不禁感激地忘向倪旭宇,却不知皇后此时的脸色已经变了。 “十二皇子并非嫡长子,没有资格继承大统!” “自古以来帝位皆是有能者居之,陛下也非嫡长子,不也继承了大统?” “放肆!你这是在说陛下继承大统名不正言不顺?”皇后勃然大怒指着倪旭宇怒道。 “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请娘娘息怒!” “倪相,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左思明佞笑一声,道:“常听说倪相在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认为陛下没有资格继承大统,现在陛下已经驾鹤仙游,没想到倪相还是这么想!” 倪旭宇听到这些无中生有的言辞不禁气得须眉皆动,白发银须都在微微颤抖,“左思明,你含血喷人!” “下官是不是含血喷人,倪相你心里清楚!” “你……” “你们休要在朝堂上争吵,倪相是不是清白自由其他人去查,现在最要紧的是选出新君!”皇后冷冷地说道。 倪旭宇虽然气愤,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他略一顺气,道:“臣以为到底是哪位皇子继承大统最好就是问一问沈大人。沈大人负责保管遗诏,遗诏的内容一定知道得很清楚。” 众人望向沈清流,只见他神色自然,淡淡道:“虽然遗诏由微臣保管,可遗诏的内容微臣却不知道。没有陛下的允许,微臣哪敢私自看遗诏?” “也就是说沈卿家也不知道遗诏的内容?”皇后斜睨着沈清流,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向了她这一方,但他这个人她信不过。 “是的!” 听到了沈清流肯定的回答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玉玄寒却疑惑地望着他,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说出事实吗? “皇后娘娘,臣以为既然遗诏已经不见,而且陛下有没有明确指定哪位皇子继承大统,那么,大皇子应该顺应天命成为新皇!”左思明高声道。 “继承大统者必是才德兼备的仁君!”倪旭宇急道。 “你的意思是说大皇子不是才德兼备的仁君吗?”皇后怒道。这个食古不化的老头多留一刻都是祸害! “臣不是这个意思,娘娘请息怒!”倪旭宇不亢不卑地说。 “哼,倪相是看不起本皇子!”玉翼寒冷哼一声道。 “皇兄,倪相并没有冒犯之意,他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玉玄寒忍不住淡淡的说道。 “皇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认为本皇子没有能力做一个好皇帝?” “臣弟并不是这个意思,皇兄不要误会。” “好了,你们兄弟就不要吵了!”皇后喝道,“玄儿,本宫问你,你觉得自己能够当一个为万民造福的好皇帝吗?” 玉玄寒本想自信地回答能够,可他看到皇后袖中露出一角金簪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惊。那支金簪是惠妃的物品,此刻却在她手中,惠妃必定是被她所控制了。他偷眼望一下沈清流,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肯道出事情的真相。这个时候并不是硬拼的时候,他不在乎能不能够成为皇帝,但他在乎母妃的安危。 他一咬牙,道:“儿臣认为不及大皇兄半分!” 皇后满意一笑,看着文武百官高声道:“十二皇子年纪尚幼,实在不是担当大任的最佳人选。本宫虽然知道陛下偏爱十二皇子,也有意将皇位传给他,撇开大皇子是本宫亲儿不谈,为了苍生社稷,大皇子的确比十二皇子更适合!诸位以为如何?” “娘娘英明!”左思明和众大臣附和道。 “娘娘……”倪旭宇悲痛无奈。 “倪相,父皇尸骨未寒,难道你还要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让他不得安宁吗?皇弟,你说是吧?”玉翼寒冷冷地斜睨着玉玄寒。 玉玄寒望一下底下众人,心里沉沉地叹一口气,道:“皇兄说的是!” “臣……” “倪相,看来你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啊!为何一再阻挠大皇子成为新皇?难道你想天下一直无君,弄得天下大乱,你好乘机造反?”左思明厉声道。 倪旭宇浑身一震,气的说不出话来。沈清流连忙上前道:“左大人不要胡乱诬蔑倪相!倪相一向忠心耿耿,岂会有二心?他只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陛下殡天,又要立刻选出新君罢了!” “哼哼,下官倒是没看出倪相的忠心!沈太傅处处维护倪相,难不成和他一样?” “你……” 左思明不理沈清流的羞恼,转身跪下道:“娘娘,为了上下民心安定,请娘娘早日带领群臣祷告上天册立大皇子为新皇!” “众卿家认为呢?”皇后再一次横扫堂下众人。 “臣等谨遵皇后懿旨!” 皇后满意一笑,这一场皇位之争她花了多少心血才能走到这一步?只不过,即使大局已定她还是放心不下,只要有像倪旭宇这样的人在,这朝堂就会有反对的声音,而沈清流一反常态的临阵叛变也是信不过的,这两个人留不得! 第十二章 伺机而动 离开乾坤宫,沈清流悄悄将玉玄寒拉到一边说话。 “十二皇子,以后你可要多加小心,微臣已经无能为力了!” 玉玄寒理解地点点头,说:“本皇子知道沈大人已经尽力,刚才在堂上要不是沈大人说遗诏已经不见,只怕此刻你我都已经性命不保了。” 沈清流欣慰地一笑,说:“十二皇子能理解就好。如果微臣拿出遗诏,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证明遗诏是假的,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十二皇子一定要切记伺机而动,切莫争一时之意气啊!” “玄寒谨遵沈大人教诲!” “刚才没看到十皇子,他现在在何处?” 玉玄寒脸现哀伤之色,道:“十皇兄已经离宫!” “什么?”沈清流吃了一惊,最后轻叹一声,道:“他离开倒是好事,只是少了他,以后十二皇子的路只怕会更难走。” “我怕什么?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皇后还能把我怎么样?”玉玄寒既伤心又生气,一张白净的小脸都涨红了。 沈清流看着玉玄寒那涨红了的脸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皇后生性多疑嫉妒,陛下一去,你和惠妃再无依靠,什么事干不出来?” “父皇尸骨未寒他们就敢干出夺位的事,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样!”玉玄寒气得发抖。 沈清流见他那么生气不禁摇摇头,玉玄寒毕竟年少气盛,日后只怕要多些历练才能堪当大任。他不禁想起了那个病恹恹的少年,空有帝皇将相之才却有力无心,要是他身体健朗,只怕太子之位早就落在他身上,今日也不会任由皇后一党明目张胆地篡位了。 “对了,父皇交托给沈大人的遗诏现在在何处?” “微臣已经把它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十二皇子大可放心。” “沈大人真的不知道遗诏里面的内容?”玉玄寒狐疑地望着他。 “十二皇子以为微臣会私自偷看遗诏?”沈清流不答反问。对于玉玄寒的怀疑他感到有些许失望。 玉玄寒连忙说道:“我只不过想知道父皇到底把皇位传给了谁,总不会是大皇兄吧?父皇在世的时候曾对十皇兄说过大皇兄多听从皇后不是最好的继承者。” “是与不是,微臣也不知道。我也确实没有看过遗诏的内容。” 玉玄寒无奈地轻叹一声,无论遗诏里的内容是什么都没用,现在那道遗诏根本就不起作用。无论后宫还是朝中都被皇后一党所控制,想要得到皇位的人只能忍辱负重伺机而动。十皇兄让他不要硬拼是正确的,现在皇后想要弄死他就好比弄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沈大人,往后我能仰仗的就只有你了。”他眼睛一红,悲伤地说道。 沈清流苦笑一下,他哪里还有本事让他仰仗?今天能不能走出皇宫还是个问题。皇后一党如狼似虎,昨日能把他软禁一夜,今日就能把他投入大牢,只是不知道无辜的妻儿会不会因此而被连累。想起昨夜沈安然撒娇的神情心里就万分不舍,本以为能够让她们离开京城,没想到皇后早有准备,他现在已经被她握住了命脉,动弹不得啊! “沈大人,原来你在这,皇后娘娘宣你觐见呢!”李公公忽然出现在身后怪里怪气地说道,傲慢的目光扫过玉玄寒也不行礼。 沈清流紧皱着眉头心下已经猜测到皇后召见他为了什么,她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啊! 玉玄寒拉紧了沈清流的手,焦急地望着他摇头。 “十二皇子,微臣有一事拜托。” “请讲。” “微臣昨夜一夜未归,家中妻儿必定焦急不已,请你派人到府中替我说明,告诉内子让她好生照顾好家中一切。”沈清流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悲伤,玉玄寒似乎听到的不是平常的嘱咐而是临终遗言一样,他的心在颤抖,难道他真的会一去不返? “沈大人请放心,玄寒一定亲自把话带到。” “走吧,沈大人!”李公公催促。 沈清流深深地望一眼玉玄寒,从怀中掏出一只柳条编成的小兔子交到他手上说:“这是我为女儿安然编的,也替我交给她。” 玉玄寒接过慎重地点点头。 第十三章 切莫逗留 沈清流跟随李公公离开,玉玄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沉重不已。他年纪虽小,可很多事情都已经明白了。沈清流是为了他和那道遗诏才会与妻女不得会面的。在宫里他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他拿着那只柳条儿编的小兔子神情恍惚地回到景泰宫,见到惠妃已经换了孝服在哀恸,他的心更加不是滋味。他从未想过父皇会忽然离他而去,也没想过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母妃,请保重身体。父皇不在,你还有玄儿!”他走过去说道,眼泪却忍不住流下。 惠妃回身抱住儿子,哀声道:“玄儿,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啊!” “玄儿能出什么事?儿臣已经无法与大皇兄争夺皇位,皇后还能把我怎样?母妃请放心,儿臣一定会为你保重自己的。” 惠妃轻抚着他的头,忽然感觉到儿子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道:“没有继承皇位,你心中可有怨言?” 玉玄寒一怔,低头不语。 惠妃见此心中知道他一定有所不甘,于是急道:“玄儿,我们不要那皇位,当皇帝有什么好的?我只想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啊!” “母妃……” “玄儿,只要你不当皇帝,皇后也不会把你怎样,听我的,什么都不要想了。”惠妃心里慌得很,生怕玉玄寒会想不开做出些追悔莫及的是。 “事已定局,儿臣还能想什么?” 惠妃心疼地看着他,要不是皇帝去得莫名其妙,托给沈清流的遗诏又不见了,她的儿子一定就是继位者。皇帝生前多次想要立玉玄寒为太子,只因为碍于皇后一党的阻拦而玉玄寒还年幼才会迟迟没有下旨的。她相信遗诏里一定也是要把皇位传给玉玄寒的,怎奈天意弄人,他们根本就斗不过皇后? “母妃就算舍了性命也会保你周全的。” 玉玄寒浑身一震,他抬头坚定地望着惠妃说:“母妃,只要有玄儿在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惠妃欣慰地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水,道:“等你父皇的事情办好后,我就去向皇后求情放我们母子出宫,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玄儿听母妃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跟十皇兄一起了。” “嗯!”惠妃点点头,看见他手里拿着的小兔子不禁问道:“这玩意哪来的?” “是沈大人托儿臣交给他女儿的。” “沈大人还没回家?” “皇后又召见了他!” 惠妃闻言更加忧心,道:“想必他家人都十分担心,玄儿,你赶紧拿了令牌出宫一趟把这只小兔子送去吧!” “儿臣正要向母妃讨要出宫令牌的。” 惠妃找出令牌交到他手上,又叫小步子跟着,嘱咐道:“速去速回,切莫逗留!” 玉玄寒自是知道惠妃的意思,如今的情势他不宜在宫外逗留,而他与沈家接触也是极为小心的,一不留神被皇后抓住了什么把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第十四章 谁是你妹妹? 沈白氏一夜未睡,心里十分担心沈清流,听得皇帝殡天,已经确立大皇子为新皇,而沈清流依旧逗留宫中,她就更加忐忑不安了。她不停地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自己也倚在门边张望着沈清流回来的方向,希望下一刻就能看见那清俊的身影。 沈安然一觉睡醒发现父亲还没回来,心里十分的不高兴,怨宫里的人为什么不让父亲回家。她敏感地发现家里的气氛与平常不一样,昨夜宫里派来的官兵还守在外面不许她和母亲出门,让她很不自在。她讨厌那些官兵,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守在外面,把他们当犯人一样看守着。她盼着父亲早点回来,于是也学母亲的样子倚在门边张望,可每一次都十分失望,回来的都是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 “母亲,父亲怎么还没回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她拉着沈白氏的衣袖抬头问。 沈白氏低头慈爱地一笑,说:“快了。” “母亲,这些人怎么还不走?”她嘟嘟嘴不满地指一指不远处的士兵。 沈白氏连忙抱住她,谨慎地看一下那些士兵,道:“等你父亲回来他们就会走了。” “真的吗?父亲还答应做一只小兔子给我玩的,父亲这么忙,会不会忘记了?” “父亲答应你的什么时候会忘记?要是他忘记了,过些日子哥哥回来的时候让他给你做一只。” “哥哥要回家了?什么时候?”沈安然听到几年不见的兄长要回家了,心里高兴不已。她的兄长沈君然求学在外,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他离家的时候她才四岁,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的样子? “快了!”她也很久没见到儿子了,不知道他现在是否高了,瘦了,是不是已经长成一个清俊的少年了。她很担心儿子回来得不是时候,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往后发生什么事还不清楚,沈家就只有这一根独苗,只求一切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此时,外面通传说十二皇子驾到。沈白氏奇怪玉玄寒为何此时驾临,但仍然牵了沈安然出门迎接。 沈安然好奇地望着渐渐走近的玉玄寒,那皇孙公子只不过比她大两三岁,可个头却比她高了一个头有余,一身华贵的衣衫昭示着身份的显赫,唇红齿白的,煞是好看!只是,他的眼睛又红又肿,难看极了!他身上有一股让她感到不自在的气息,她说不明白那是什么,却不由自主的缩到沈白氏后面偷看着他。 “叩见十二皇子!”沈白氏俯身就要行礼。 玉玄寒几步上前扶住她,连声道:“快别这样!沈夫人无需拘礼!” 沈白氏微笑着拉过身后的沈安然往前一推道:“安然,还不见过十二皇子?” 沈安然站在那一动不动,怯怯地回头看着沈白氏。玉玄寒笑了笑说:“安然妹妹也无需多礼。” 说话间他也拿眼瞧着沈安然打量个够。小女孩不过七八岁,皮肤白皙,脸蛋儿粉红粉红的,一双不大却十分明亮的眼睛透着灵气,小小的嘴巴也红润得可爱,头上扎着双髻,红色的发带绑着蝴蝶结,身上的红衣更是把她衬得漂亮。他不由得在心里赞叹,真是个小仙女一样好看的女孩! “谁是你妹妹?我兄长可不是你这个样子的!”沈安然不满地嘟嘟嘴,这人怎么一见面就妹妹妹妹的叫得亲热?怪不好意思的呢! 玉玄寒一怔,心忽然间跳得厉害,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竟憋着说不出话来。 第十五章 沈家被抄 沈白氏见这样便责备地看一眼女儿,接着陪笑道:“十二皇子别见怪,小女被她父亲宠坏了。” 玉玄寒摆摆手道:“不碍事。是本皇子唐突了!” “不知十二皇子到府中所为何事?” 玉玄寒经此一问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连忙道:“沈大人托本皇子来告诉夫人,他暂留宫中,家里的一切就有劳夫人了。” 沈白氏听到沈清流还在宫中,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就更强烈了,她哀伤地说道:“也请十二皇子替奴家带句话给他,家中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嗯,还有这个是给……沈小姐的!”玉玄寒从袖中拿出那只小兔子递给沈安然。 沈安然一见高兴不已,一手接过便欢喜得欢呼起来:“父亲真的记得!父亲真的记得!母亲,小兔子多可爱呀!” 沈白氏看着女儿的笑颜却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此刻正身处险境啊! 玉玄寒看着手舞足蹈的小女孩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女孩儿真美好,就连笑容都像泉水那么甘甜。 正当沈安然沉浸在欢喜之中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看见李公公带着一大队人马闯进来将他们包围。沈白氏大惊,连忙将沈安然护在怀里,惊慌地望着他们。玉玄寒也感到意外,他立刻站到沈白氏母女前面护着他们。 “唷,十二皇子也在啊!”李公公轻瞟着玉玄寒道:“奴才要办差,十二皇子还是站到一边去吧!否则,伤到了你就不好了。” “哼,李公公,你带着这么多人到这里做什么?” 李公公捏了捏嗓子,拿出背后的圣旨高高举起,大声道:“奉皇后懿旨,沈清流遗失遗诏,失职失责,论罪当诛,念其任太子太傅期间尽心尽力饶其不死,发配边疆,抄没家财,其家人及奴才籍没入宫,男为奴,女为婢,钦此!” 话音一落,一众人等就四处去抓人。 玉玄寒看着混乱的局面感到惊慌,皇后果然是不会放过沈清流的,现在是沈清流,随后就是他了吧? 沈白氏听到李公公的话差点就昏了过去,她浑身发冷颤抖起来。沈清流被发配边疆?皇后要抄她的家,他们沈家要散了?不,这怎么可能?他们已经准备要避难回乡了,为什么皇后还不能放过他们? “母亲,洋哥哥……”沈安然害怕地望着混乱的场面,见到林洋爷孙被人押着跪在不远处就更加害怕了。 沈白氏望向林洋爷孙,她回过神来,这个家就算散了也不能连累林洋爷孙。她深吸一口气,往前站了一步,指着林洋爷孙对李公公道:“他们不是这里的奴才,更不是沈家家属,求你们放他们离开。” 李公公冷笑一声,道:“既不是奴才,也不是家属,怎么会在这里?” “李公公……” “该不会是重犯吧?” 沈白氏气结,沈安然见他这样对母亲说话便生气了,她走上前抬起脚就踢他的腿,叫嚷道:“坏蛋,不许你这样跟母亲说话!” 沈安然虽然力气很少根本就踢不疼他,可李公公觉得被这样一个小屁孩踢十分没面子,他一下将沈安然揪起来就要往地上摔下去。 沈白氏吓得尖叫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小女不懂事,请公公放过她!” “哼,敢踢洒家就该料到什么样的结果!” 玉玄寒看到沈安然在李公公手上挣扎,倔强的神情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大声道:“李公公,你奉旨办事,难道要闹出人命来吗?她是沈大人的女儿,皇后到时候要人,本皇子看你怎么办!” 李公公一愣,想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沈安然。沈安然一到地上立刻就扑回沈白氏怀中,愤愤地看着李公公。她一定记得这个满脸脂粉、怪里怪气的老太监,他的嘴脸是那么的可恶! 玉玄寒看一下林洋爷孙又说:“那两个人与沈府无关,放了吧!” 李公公憋着一口气十分不舒服,他阴阳怪气地说:“十二皇子说不是就不是?” “公公,这两个人不是沈家的奴才,请你放了他们吧!”沈白氏央求道。 “洒家要是没记错的话,那老家伙是你家的管家?” “林管家早就已经脱离奴籍,他不是沈家的奴才!那孩子更不是,他本来就要离开的,耽搁了一下才会卷进来的。公公,他们真的不是!”沈白氏努力解释,希望李公公能够大发慈悲放林洋爷孙离开。 李公公冷笑,道:“你现在怎么说都行。” 玉玄寒见沈白氏有心要救林洋爷孙,又恨自己不能将沈家救出生天,心想能救一个是一个,于是说:“李公公,皇后懿旨只说家人及奴才籍没入宫,这对爷孙既然脱了奴籍就不是沈家的奴才就应该放走才对。” 李公公傲慢地扬起下巴不语。 玉玄寒见他这样本想发作,可又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不比从前,于是依旧和颜悦色地说:“放走两个人对于李公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李公公并不如外人所说的那样得皇后倚重!” 李公公一听心里就不舒服,哪能让别人以为皇后不倚重他?往后他还怎么在其他执事太监面前耍威风,让其他人听命于他?这样一想,当下便道:“莫说是放两个人,就算是把这些奴才给放了也是可以的。” “那就请李公公放了他们吧!”沈白氏抓住机会磕头道。 李公公望一眼林洋爷孙,冷哼一声让士兵将他二人放了。 林管家拉着林洋走到沈白氏面前含泪默默地磕头,三拜完毕就硬拉着林洋要离开。林洋依依不舍地看着沈安然,走了几步就挣脱林管家的手跑到她面前哭了。他知道沈家遭逢不幸,是沈白氏和十二皇子救了他们爷孙,可他根本就不想走,他答应过沈安然要保护她一辈子的。 “傻小子,你做什么?还不快走!”林管家焦急地拉他。他不是不想与沈家共存亡,可是他林家就只有林洋一点血脉,不能在他手中断送了。 沈安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塞到他手里,哽咽着说:“洋哥哥,给你!” “小姐……”他想说,等他。可是,他已经泣不成声了。他被林管家拉走,一步一回头,就好像一别将成永诀一样。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回来找到她,一定要兑现自己的诺言。那手心的桂花糖就成了心里割舍不掉的牵挂。 沈安然哭着望着林洋被带走,预感到他们将要分开好长一段时间,不是林洋说的七八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她好伤心,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背她过水坑,不会有人向他那样为她打伞、陪她玩,更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在她做错事被罚打掌心的时候伸出手去挡。再也不会有了! “洋哥哥,你记得要回来找我呀!”她喊叫着。 李公公见此情景嘲讽地笑了,籍没入宫的人还想有机会见到宫外的人?真是做梦! 玉玄寒望着那哭得泪人似的沈安然心里也感到伤心,她这么小的年纪就要被籍没入宫,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好啦!别哭了!再哭也不能改变什么!”李公公不耐烦地一甩手中的帕子斜睨着她。 沈安然窝在沈白氏怀里咬着嘴唇呜咽着,沈白氏心疼地抱紧了她也默默地流着泪。她为女儿编织了无数美好的未来,谁知 一夜之间便成了泡影。到了宫中还有谁把她捧在手心里宠? 这一日,被抄家的不仅仅是沈家,还有倪旭宇一家以及其余支持玉玄寒及其他皇子的大臣家族。一场腥风血雨就这样掀起了! 第十六章 不要打我母亲 到了宫里第二日,沈安然总算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再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身边也没有人服侍,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玩耍读书,每日要做的就是洗衣服,洗别人的衣服。她们母女被分配到传说中最累最低下的浣衣局,每日有洗不完的衣服,里面的人一个个都被折磨得脾气暴躁,稍有不如意就是一顿臭骂。里面最凶恶的是一个叫秋菊的,管着她们,稍有不顺眼就将人往死里折磨。她到浣衣局第一天就被她抓了个正着。 “你们以后就在这里洗衣服吧!秋菊,这两人就交给你好好调教了!”带她们到浣衣局报到的嬷嬷面无表情地将她们交给了一边指挥着别人干活的秋菊。 秋菊满脸堆笑地说:“陈嬷嬷放心,保管不出两日她们都会服服帖帖的。” 陈嬷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陈嬷嬷一走,秋菊脸上的笑容也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凶神恶煞。她指着小山一样高的脏衣服,恶狠狠地对她们说:“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现在就是这里的浣衣女,赶紧给我把那些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 沈白氏连忙应是,拉着沈安然走向那堆衣服。 “母亲,她怎么那么凶?净叫我们洗衣服,为什么她自己不洗?”沈安然疑惑地低声问。 沈白氏微笑着握紧她的小手,柔声说:“那是因为她懒,我们可不能学她!母亲今天就教你怎么把一件衣服洗干净,母亲小的时候可会洗衣服了。” “真的吗?安然一定会好好学的。”她天真地以为那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其实不然。 洗衣服是一件又累又枯燥的事,沈安然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她的小手浸在水里很快就起皱了,小胳膊又累又酸,她开始不满地嘟起嘴来。周围那些人除了洗衣服就没有别的事,那秋菊只会走来走去,看谁不顺眼就又骂又打。浣衣局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母亲,我不想洗衣服……”她哀求似的望着沈白氏。 沈白氏十分无奈,道:“安然,听话,我们把这里的衣服洗干净,好吗?” “一点都不好!”她说着扁嘴就要哭。 沈白氏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柔声道:“你一边唱歌一边洗就不会觉得累了。母亲答应你,晚上给你讲故事。” 沈安然侧头想了一下点点头,接着她便放声唱起了沈白氏平时教的歌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如不见,如三月兮!” 稚嫩的天籁仿佛一下子为灰暗的浣衣局注入了新鲜的色彩,一众浣衣女都忍不住停下来凝神静听,就连秋菊也忘了要发脾气。她们几乎都忘记了歌谣是怎么唱的,日复一日的浣衣使得她们除了浣衣就没有其他事可做。沈安然的歌声就像是三月的春风拂过了她们的心,让她们感到一点点的暖意和希冀。然而,这些都不属于浣衣局! 秋菊听了一阵后发现所有人都不干活了,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她恶狠狠地大喝一声:“都傻了?还不干活?” 众人回过神来,低下头继续重复着揉搓的动作,耳朵和心却都在沈安然的歌声上。 “你,说你呢!唱歌那个!”秋菊凶巴巴地叫沈安然。 沈安然停止了唱歌,直勾勾地望着她。 秋菊看到沈安然清澈的眼睛心里产生有一种卑微的感觉,曾几何时她的目光也像这样清澈,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只剩浑浊了。她恨透了沈安然的清澈,也讨厌那一双细嫩的手。虽然沈安然是个孩子,可她比这里任何一个都讨厌!她不禁咬了咬牙,抓起了椅子旁边的一条鞭子往空中使劲抽了一下,发出噼啪的声音。 沈安然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沈白氏连忙将她搂入怀中,惊慌地看着秋菊。 秋菊冷笑一下,拿鞭子指一指水井边的水桶说:“赶紧去打一桶水,满满的一桶!” “她怎么有力气打一桶水?还是让我来吧!”沈白氏哀求地说道。 秋菊瞪了她一眼,道:“让你啰嗦!你们这些人到了这里还以为自己是小姐夫人?没力气?还没进宫前吃的山珍海味都干嘛去了?” “她还小……” 沈白氏话还没说完,那鞭子就已经抽了过来,鞭梢恰恰打在她的手背上,细白的手背立刻多出了一道一指宽的红痕。她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沈安然看到母亲被打,心里既惊又气,生怕母亲又要挨打,连忙大声说:“我有力气的,你不要打我母亲了!” “唷,倒是个会疼娘的,那还不赶紧?信不信我连你也抽?”秋菊举起鞭子吓唬她。 沈安然忍着泪水,委屈地走到水井边把水桶往井里放。可是,打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第一次?她重复往水井里仍那只水桶,可就是一点水都打不上来,秋菊就在旁边冷笑着望着她出糗。她急得直冒汗,心越急,那只水桶那就越不听使唤,一不留神手里的绳子也连带着水桶一同掉进了井里。 秋菊见了火冒三丈,几步上前揪着沈安然的衣领将她拖到一洼水坑前,一脚踢在她的膝盖弯处,使得她一下子跪在了水坑里。水坑里全是细碎尖锐的小石头,一跪下去皮肉就被扎破,让人痛得厉害! 沈安然痛叫一声,沈白氏听得这声痛叫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这时,秋菊已经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打在沈安然身上,沈安然抱着手臂忍受那皮开肉绽的痛楚。沈白氏扑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秋菊接下来的鞭子。 “求你放过我女儿,求你!”沈白氏哀求道。 “哼!第一天来就给我把水桶仍井里,往后那还了得?”秋菊越打越狠,鞭子落在沈白氏身上鞭鞭见血! “啊!她不是有意的,她还小,不知道该怎么打水……” “难道我们这些人就是天生会做的?你以为这里是让你们来享福的?”秋菊咬牙切齿。 沈安然被沈白氏护在怀里再没有受到鞭打,可她听到秋菊挥动鞭子的声音以及鞭子落在沈白氏身上她的闷哼,她既害怕又伤心。 “不要打我母亲……不要打我母亲……”她哭喊道。 “打的就是你们这对贱人!”秋菊越大越起劲。 旁边的浣衣女没有一个敢为她们求情,好像这一幕已经司空见惯,有些人甚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浣衣局,每一日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秋菊每一天都会找那么一个倒霉的人来折磨,今天有沈安然母女被打,那她们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呜呜呜……母亲……母亲……” “安然,不怕,母亲在这!”沈白氏咬着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声音说。 “硬骨头!”秋菊鞭子打得不解恨抬腿就踹在沈白氏背后。 沈白氏受了这一脚又加上之前的鞭打竟一下子晕了过去。沈安然吓得放声大哭,摇着满身鞭伤的沈白氏叫道:“母亲,你醒醒!母亲,母亲,母亲……” 秋菊见此情景更加恼火,一把推开沈安然,指了两个浣衣女命令道:“你们两个把她拖下去!” 沈白氏被拖走,沈安然踉跄着要追却被揪了回来重新跪倒在那坑碎石上。 “你给我好好地跪着,不许哭!” 沈安然哪里能止得住哭声,哭得一塌糊涂,膝盖上的伤口已经麻木,仰头望着天空多么希望能有一个神仙下凡来救她出苦难?可是,根本就没有,父亲讲的故事里面救苦救难的神仙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泪水模糊了视线,仰起的头颅感到昏眩,接着就被人用一块又脏又湿的布塞住了嘴巴。 秋菊得意地坐在椅子上翘起腿冷眼望着沈安然只剩下呜咽的声音,她的泪水和可怜的样子只会让她更加痛快。 第十七章 无能为力 景泰宫中玉玄寒心里惦记着沈安然母女,也不知道她们被籍没入宫后会被安排在哪里,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为难她们。他感觉很无力,自从父皇病危到殡天,他的处境就忧不堪言。现在父皇的丧事就要办完,而大皇子的登基大典也准备得七七八八,待大皇子登基后皇后又会怎样处置他们?他已经无法争夺皇位,皇后也该放心了吧? “玄儿,想什么呢?”惠妃轻抚着玉玄寒的头顶柔声问,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样。 玉玄寒抬头望着惠妃,她的容颜已经因为父皇的殡天而变得憔悴,一天到晚流不尽的泪水使得她的双眼都布满了血丝。他的母妃跟父皇是有感情的,她爱着不属于她一个的丈夫。从前父皇还能庇护他们母子,如今父皇殡天,母亲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母妃,儿臣没想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变得喜欢藏事了?对着母妃还要隐瞒什么?”惠妃叹气道。自从皇帝殡天后玉玄寒就变得不爱说话,总是皱着小小的眉头,哪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对于他的变化她甚感忧心,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玉玄寒笑了笑,道:“儿臣哪有隐瞒什么?” “玄儿……” “奴才叩见惠妃,十二皇子!”安公公进来打断了他们母子的对话。 “安公公来了?可是有什么消息?”惠妃问。 安公公道:“日前十二皇子托奴才打听十皇子的情况,今日可算有眉目了。” 玉玄寒闻言激动得抓住安公公急问:“快说来听听,十皇兄到底怎样,有没有安全到达封地?” “十皇子离宫第二天晚上就接到了陛下殡天的消息,伤心过度引致旧患复发一病不起,可是没有皇后的懿旨不能回宫,所以带病去了封地,今日一早才刚到。” 玉玄寒听到十皇子旧病复发不禁忧心忡忡,这一次皇帝殡天皇后根本就没有召集各封地的藩王回来奔丧,十皇子带病去封地肯定不好受。十皇子本来就病体虚弱,经此打击也不知道病成什么状况,真恨不得生了双翼飞去看他。此刻他更加恼恨皇后,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大皇子可知道这件事?”惠妃问道。 安公公叹了口气说:“哪能不知?只不过也无能为力啊!” 玉玄寒嗤笑道:“大皇兄不是天子吗?怎么也无能为力?让十皇兄回宫养病又有何难?他根本就不念兄弟之情!” “这也不能怪大皇子,他对十皇子还是比其他兄弟亲厚,只不过他背后还有皇后呢!” 安公公一语道破天机,玉玄寒母子也只能叹息。玉翼寒一天没登基一天都不可能大权在握,现在手握实权的是皇后,一切都得听她的。 “也不知道十皇兄的病好些没有。”说着,玉玄寒就掉泪。 惠妃虽然知道以十皇子的身体恐怕凶多吉少,可仍然安慰道:“玄儿,你就别担心了,十皇子虽然素体虚弱,但一定会洪福齐天的。” “大皇子已经着人送去一些珍贵的药材,相信十皇子会好起来的。”安公公也安慰道。 玉玄寒举袖抹去泪水,吸吸鼻子又问安公公:“沈大人家眷那边呢?” 安公公摇摇头叹气说:“这一次籍没入宫的除了沈家以外还有其他人,奴才也查不出她们到底在哪。” “最坏的情况她们会被分配到哪里?” “浣衣局,那是最累的地方。” “明天我就去浣衣局看看。” 惠妃连忙阻止道:“万万不可!玄儿,现在你哪能去找她们?” “为什么不能?” “她们是罪臣家眷,你要是去找她们就会让皇后他们抓住把柄,到时候不要说帮不了她们,就连我们也会自身难保!” 玉玄寒闻言不禁感到沮丧,同时满怀歉意地说:“母妃,是儿臣考虑不周。” 惠妃心疼地轻抚着他的脑袋,深知玉玄寒对沈清流被诬陷一事心怀歉疚,现在又无法照顾他的家人更是加深了这种歉疚,他在自责啊! 第十八章寡人是皇帝,知道吗 清幽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房内,昏黄的灯光把人影投上墙壁,低低的痛苦的呻吟让人感到难受。沈安然一瘸一拐地走回去,走到门外的就听到了沈白氏的呻吟,她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擦掉脸上的污迹,扯起一抹微笑才推门进去。 “安然?怎么才回来?”沈白氏强撑起身子望着她,看到她裤子上膝盖部分的血迹就难过得要落泪。 沈安然笑着倒了一杯水拿过去喂沈白氏,说:“要把今天的衣服都洗好了才能走。母亲猜一猜安然今天都学会了什么?” 沈白氏见女儿仿佛懂事了很多,心里感到一丝欣慰,随口问:“学会了什么?” “原来呀,很多染色的衣服是不可以跟白色衣服一起洗的,还有有一些衣服是不能用力搓的,搓衣板怎样放也是很大的学问呢!”她一边比划一边欢快地笑着说,就好像她在说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一样。 沈白氏听着她说眼泪就忍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掉,她的女儿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母亲,是不是伤口疼?我给你吹吹!”沈安然拿起她的手就往上面的伤口吹气,沈白氏的泪水就掉得更凶了。 沈白氏一把将她楼入怀,哽咽道:“母亲不疼,倒是你,膝盖流血了,严不严重?让我看看好吗?” 沈安然见沈白氏要看她膝盖上的伤连忙抓住她的手道:“就是擦掉了一点皮,没事的!母亲,可有御医来给你看伤口?” 沈白氏不自在地笑了笑,说:“看了,没什么大碍的,休息几天就好。” 沈安然心中一阵狐疑,她伏在沈白氏怀里嗅了嗅,没有嗅到药的味道,她知道沈白氏在说谎。 “母亲,你在骗我!” “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真的没什么大碍。” “太医根本就没来过,伤口也没有妥善处理过!” 沈白氏一愣,继而苦笑一下,道:“就算如此,我也会没事的。” “母亲,我给你找药去!”沈安然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沈白氏拉住她,道:“你上哪去找?” “母亲放心,我会有办法的!”沈安然回身就走。 沈白氏望着她因强忍膝盖上的疼痛走路姿态变得很奇怪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悲伤。她本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可一夕之间她什么都没有了,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官家小姐变成了宫里的浣衣女!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强大起来,让沈安然少受一些苦。 “咳!”一声猛咳,一缕血丝从嘴角里流出。她从沈安然推门那一刻开始就在强装,其实她的身上的伤口严重得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痛。 沈安然避开巡逻的侍卫借着月光找到了一块不大的草坪,她猫着身子仔细地寻找所能辨认的草药。庆幸一直以来父亲都没有限制她对书籍的涉猎,因而她也看过几本医书,才能在今天凭着记忆去寻找对母亲伤势有用的伤药。然而,皇宫的草坪毕竟不是民间的田间野地,这里没有太多的杂草自然就没有足够的草药。 她沮丧地拿着伶仃几棵草药焦急得就要哭了,放眼望去都是花木就是没有有用的药材,要是那些鲜艳的花朵能够拿来治伤该多好?她低垂着头走在路上,心想再到别处找找兴许很快就能够有足够的草药为母亲治伤了。 “啊!”她惊呼一声,一不留神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身上,整个人往后摔去跌坐在冰凉的地上。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到有人大声呵斥道:“大胆奴才,竟敢侵犯龙体,还不告罪?” 沈安然吓了一跳,愣愣地抬头望向被撞到的人,那人也正背着手俯视她。看那人的衣着应该是达官贵人,还有他身边盛气凌人的太监更能体现此人身份非同一般。他要是真的怪罪下来,自己被罚,母亲怎么办? “大胆……”为首的太监又要呵斥,却被那人摆手阻止了。 玉翼寒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傻愣着的女孩,脏兮兮的脸上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只有那噙满了泪光的眼睛在夜色中出奇的明亮,凌乱的双髻上沾了好些草屑,身上的衣服也是脏脏的,膝盖部分还有清晰可辨的血迹,狼狈的样子显得可怜兮兮的。她的神情里没有太多的惊慌只有浓浓的悲伤。 “你是哪个宫的?”他看一眼她手里紧攥着的草问。 “我是浣衣局的。” 玉翼寒错愕,小小年纪就被分配到浣衣局真是可怜。待他登基后一定要调整各宫奴才的年龄范围,七八岁的女孩哪能去浣衣局?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沈安然以为他要抢草药,一下将手里的草药往怀里抱紧,紧张地说:“这个不能给你!” 玉翼寒见沈安然现在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强悍的小老虎一样不禁哈哈大笑,蹲下身子伸手就要去拿那草药。 沈安然见此便张口咬向玉翼寒的手掌,玉翼寒一下缩手,没想到她会这样。 “不要抢我的,母亲还等着我拿回去治伤的。” 玉翼寒深深地看着戒备的小女孩,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因为她无礼的举止而感到生气。或许即将要成为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使他有了一种优越感,于是他很想给这个小女孩一个机会以体现他这个皇帝还是能够做一名出色的明君的。 “你母亲怎么了?”他随口问。 “母亲被打伤了,我要用这些草药给她治伤口。” “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宫里不是有给奴才看病的太医吗?” 沈安然听到这话就感到委屈了,她一撅嘴道:“她们不让太医给母亲看病。” “她们?” “嗯,母亲伤得很重,没有这些药会很痛苦的。父亲要是看到母亲那样会怪我没有照顾好母亲的。”说着沈安然便嘤嘤地哭了起来。 玉翼寒伸手抹去她的泪水,说:“你别哭,寡人会让太医给你母亲治病的。” “真的吗?”沈安然喜出望外。 “当然!” “可是,秋菊她们知道了会找你麻烦的。” “放肆,谁敢找寡人的麻烦?”玉翼寒为她的天真感到好笑。 沈安然破涕为笑,连忙跪下磕头道:“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 “起来吧!小商子,带她下去找太医,务必要让太医好好为她母亲诊治。”玉翼寒命令身边的一名小太监。 沈安然开心地跟着小商子走,忽然回过头来问:“恩人,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请告诉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你的。” 玉翼寒笑了笑,道:“寡人是皇帝,知道吗?” 沈安然知道皇帝,那是天下最大的人,她没想到撞到的人是皇帝,而且他还那么仁慈的帮她找太医给母亲治病。然而,玉翼寒的善举并非有心而为之,他只不过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仁德罢了。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吩咐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起,却没想到沈安然会一直放在心上。 第十九章 大赦天下无吾父 日子如流水,很快就到了玉翼寒登基的日子,所有的事情好像又慢慢地平伏下去了一样。沈安然已经在浣衣局也快一个月了,她除了每日有洗不完的衣服外就是秋菊有事没事的找茬挑刺。被打后的她从不敢在沈白氏面前哼一句声,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就会唱歌,籍着歌声让痛苦减轻一点。她从不敢在沈白氏面前提起沈清流,因为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会听到母亲哭着喊父亲的名字。她隐约知道家被抄了,父亲已经发配到了边疆,她和母亲也不可能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她现在的身份就和家里的奴仆一样低下不再是千金小姐了。母亲想父亲,她也想,还有哥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希望他没有被坏人抓到。 沈安然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走了进来,不断地换着手往耳垂上摸减轻被烫到的疼痛。 沈白氏见到她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她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沈安然几步上前放下药,小手轻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说:“母亲,好些了吗?” “咳,我没事,安然真乖!”沈白氏拉下她变得粗糙的小手放在手心上,抚摸到上面的茧不禁心酸,再看她失去血色的小脸更是控制不住的落泪。 沈安然知道沈白氏心疼她,于是窝进她怀里,娇声道:“母亲,安然很好。” “我的乖女儿,当初要是把你跟君然一起送走该多好?现在你就不用吃这样的苦了。”她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心疼地说。 沈安然摇摇头说:“女儿是不会离开母亲身边的。” “小傻瓜,母亲只想你好好的。” 沈安然离开她怀里,端起药送到她面前说:“母亲,赶紧喝药吧!太医说把药喝了就会好了。” 沈白氏接过那碗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身上的伤口好了,可是心里的伤口怎样也好不了了。她想念远方的沈清流,担心着他的情况,也为还是自由身的儿子担忧不已,只希望他听到消息后不要回京城也不要自投罗网。他们沈家就剩下这一条血脉了。 “安然,想不想你父亲?”她微笑问。 沈安然一怔,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也想他了!你父亲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嫁给他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情。真希望明年桃花开的时候能与他一起看桃花。”说到最后,沈白氏的眼睛又红了,明知道不可能,偏偏忍不住去期盼。 “母亲,陛下或许很快就会把父亲召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看桃花。”沈安然天真地说。在她的心里玉翼寒是一个仁慈的人,可她并不知道除了太后以外,玉翼寒就是最不希望沈清流回来的人。 沈白氏望着天真的女儿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不忍心告诉沈安然事实的真相是只要当今的皇帝在位一天都不可能把沈清流召回来。如果当日听了那少年的话抓紧时间离开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或许那少年也不知道事情会来得那么的快。 “我还记得五岁的时候和哥哥埋了一坛酒在桃花树下,不知道桃花树有没有偷喝呢?”她歪着脑袋懊恼地说。 “怎么这会儿才想起这事?你兄妹两个到底还做了什么是不记得的?”沈白氏宠溺地轻捏一下她的鼻尖道。 沈安然摸摸鼻子笑着说:“哥哥记性好,一定会替我记着的。” 沈白氏笑了笑,想起那懂事的儿子有着无限的思念。儿子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走了,每年也就见那么一面,可如今连见一面都难了。到底那大和尚说得对,她与这个儿子缘浅,不能在眼前养着。可大和尚只说对了君然,没有说对安然的命运,安然已经籍没入宫,又怎么可能是大富大贵之命?只怕这一生都只能是奴才的命了。 “母亲,我听说陛下登基将会大赦天下。” “可是,你父亲不在大赦的范围里。” 沈安然见到沈白氏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黯然神伤。她乖巧地伏在母亲的怀里不再说话。 第二十章 年少隐忍 玉玄寒已经站在门边望着外面的满庭的菊花很久了,从登基大典上回来就一直没吭声。惠太妃明白儿子的心情,他总有一些不甘,但这已经没法改变的了。而她自己已经从惠妃变成了惠太妃,玉翼寒尚算仁慈没有痛下狠手将他们赶尽杀绝,还在宫里留了一席之地给他们母子。只不过太后生性多疑嫉妒,只怕玉翼寒能容他们母子,太后未必能容。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无论如何都要把儿子保护周全的。 “玄儿,想什么呢?”惠太妃的柔软而温暖的手轻轻握着玉玄寒的肩柔声问。 玉玄寒回过头来笑了笑说:“儿臣没想什么。” “玄儿,别想太多了,陛下对我们母子已经不错了。” “皇兄是不敢马上对我们怎样罢了。” 惠太妃吃了一惊,道:“你怎么这样说?” “这是前天十皇兄命人送来的信,儿臣觉得十皇兄说得很对。”玉玄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惠太妃。 惠太妃接过打开看了一遍默默地将信笺撕了,玉玄寒不解地看着她。 “这封信不能落在别人的手里,那会害了他的。”惠妃心惊十皇子的洞若观火,这封信里把他们母子现在所处的利害关系都分析得一清二楚,要是被太后知悉只怕后患无穷。 玉玄寒虽然心中不舍,但也知道惠太妃说得没错,他轻叹一声说:“陛下登基十皇兄并没有回来朝贺,听说是病体沉疴不堪劳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派来的人也没说清楚,真让人担心呐!” “你父皇在天之灵会保佑他的。”惠太妃只能这样安慰儿子,其实心里知道十皇子的身体只怕熬不了多久。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就让济世山庄的神医给十皇子治病,那神医早就断言他活不过十五岁,除非有仙丹灵药,否则再世华佗也是回天乏术的。 “要是能够去看看他该多好?” 惠太妃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会有机会的。” 这时,一名宫女匆匆走了进来回禀道:“惠太妃,太后说想吃杏仁糊,可御厨就是做不出惠太妃做的那个味道,所以……” “你回去回禀太后,本宫换件衣服就去给她做。”惠太妃皱着眉打断那宫女。 宫女离开后惠妃转身就要更衣去坤宁宫,玉玄寒拉住她说:“母妃,做杏仁糊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做?” “玄儿,你还不明白吗?太后想吃的不是我做的杏仁糊。”惠太妃说完就离开。 玉玄寒呆立在原地,他明白惠太妃的话,但是他想不明白太后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放过他们母子。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何必要这样呢?她想要的皇位已经给了玉翼寒,整个皇宫也在她的控制之下,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惠太妃一去就是三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虚脱了一样,双臂更是像断了一样垂着。玉玄寒问了同去的人才知道太后要吃的真的不是杏仁糊,而是惠太妃的汗水。试问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能够推得动几十斤的石磨,而且一推就是三个时辰?他看到惠太妃满手都是磨破了的水泡,两条胳膊已经肿了,而身为儿子的他却无能为力替她分担,只能偷偷地抹着眼泪在心里发誓要强大起来保护自己的母妃。 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后又以各种借口将惠太妃叫道坤宁宫,想着法子折磨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 这一日,惠太妃被两个宫女扶着回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鬓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像白纸一样,嘴唇更是在不停地颤抖。玉玄寒看到她这个样子既伤心又生气,太后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好歹母妃也是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妃子,她怎么可以在父皇死后这样对待她? “母妃!”他上前要扶惠太妃,谁知手还没碰到她的手臂就被她避开了。他立刻拉过她的手臂硬是把袖子捋上胳膊,赫然看到惠太妃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小的针孔,有一些还在沁着血珠! 惠太妃连忙放下衣袖,道:“玄儿,是母妃不小心扎到的。” 玉玄寒眼中含泪,整个人气得发抖,他咬牙道:“她怎么可以那么狠?” “不是太后,玄儿,真的不是太后。”惠太妃急道。她生怕玉玄寒冲动起来会去找太后以卵击石,那她所受的苦都是白受了。 “不是她又是谁?凭什么她就可以高高在上,而你就要受她的折磨?你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啊!”玉玄寒忍着要掉下来的泪水大声问。 惠太妃哀伤地望着儿子,就是因为她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才会有这样的‘待遇’。试问有哪个女人不嫉妒的?太后只不过把厚积薄发的怨恨都在这个时候撒到她身上罢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一个奴才的姿态去承受那一切,因为她要保护年纪还小的儿子。 “母妃,儿臣要去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要折磨就折磨我好了!”玉玄寒说着就要走去理论。 惠太妃慌得顾不得手臂上的伤一下抱住他哀求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听我的,乖乖留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母妃,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样被她欺负吗?” “傻孩子,你现在凭什么去理论?你只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郡王,她可是母仪天下的太后!” “母妃……” “算我求你了,好吗?” 玉玄寒看着惠太妃心内百感交集,他攥紧了拳头,对太后的恨意一层深似一层。在惠太妃的眼泪底下他渐渐平静下来,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正如十皇子所说他必须要伺机而动。 “母妃,儿臣答应你,母仪天下的人早晚是你。” 惠太妃惊得捂住了玉玄寒的嘴,四下望了望,才颤抖着声音说:“小祖宗,这话可不能说!” 玉玄寒桀骜不驯地冷笑一声,说:“母妃,你等着,儿臣说到做到!” 惠太妃心里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会成为皇帝,只不过这个时候她最想的是玉玄寒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当玉玄寒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心不是没有动过的,每一个嫔妃都有过母仪天下的梦,只不过这样的梦要实现除了靠皇帝的恩赐就是靠儿子的出色。她的儿子足够出色,只不过现在只能龙游浅滩,决不能露出半点心思。 “傻孩子,母妃不要什么母仪天下,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母妃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的。” “答应我,千万不可以卵击石。” “儿臣明白,也请母妃耐心等候。”玉玄寒眼神坚定。 惠太妃轻叹一口气,安身立命才是现在最要紧的,命都没有了要皇位做什么?她庆幸玉玄寒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也庆幸她生了一个儿子,一个会为她努力的儿子。说是不稀罕皇位,可是谁的心底里面又真的能抵挡得了龙椅的诱惑? 第二十一章 倔强的女孩 沈安然进宫已经快四个月了,深秋时节,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变得越来越冷。沈白氏甫一进宫就挨了打卧病在床十几天外就没有一天能够好好休息的,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可又因为劳累过度以及对沈清流的思念绵绵不绝,身心俱疲,被淋了一场雨后就又卧床不起,而且身体是每况下愈。然而,浣衣局没有因此而让她好过,她依旧要硬撑着工作,手脚慢一点就会招来秋菊的一顿辱骂。 沈白氏眼前的景物已经出现的虚影,她努力甩一下沉重的头颅,希望能够清醒一些。可是,那都是徒劳的。她的双手拽紧了一件衣服,想要用力搓洗,可是手脚好像不听使唤一样出不了半点力气。 “母亲,你怎样?”沈安然双手提了半桶水倒在另一个木盆里,放下水桶担忧地抓紧沈白氏的双手,发现那双手烫得惊人。 “我没事,别担心!”沈白氏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母亲,你赶紧到旁边休息一下,这些衣服我来洗。”她扶起沈白氏就要到一边去。 秋菊一鞭子甩过来,鞭梢恰恰扫过沈安然的胳膊,火辣的疼痛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些衣服洗好,在这里装什么死人?”秋菊瞪着她们母女恶狠狠地说。 沈安然咬着嘴唇不说话,凭着这几个月的观察她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换来秋菊的一顿毒打。 “安然。”沈白氏推一推女儿让她不要像以往那样顶撞秋菊。 沈安然侧头看到她满额都是汗,心里焦急得不得了,她咬咬牙对秋菊说:“我母亲病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呵!真病还是假病?我看是偷懒装病吧!”秋菊对沈白氏的状况视而不见。 “我母亲是真的病了,她在发烧,不信你可以摸摸!” “摸什么摸!我又不是大夫,摸摸就知道真病假病?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比谁都会演戏,今天谁也别想偷懒!”秋菊横扫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使得那些同情沈白氏的浣衣女都连忙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沈安然急了,她知道母亲真的不能再劳累下去了,她不管秋菊如何蛮横,硬是扶着虚软的沈白氏到一边去。秋菊见她根本就不听她的,心里冒起了无名火,扬起手中的鞭子抽在沈安然的臂上。 “哎哟!”沈安然痛叫一声,咬咬牙仍然坚持扶沈白氏去休息。 “反了!反了!反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死丫头!”秋菊气得七窍生烟,一个箭步冲上去推跌沈白氏,一手拽了沈安然的头发拖到一边去。 沈安然挣扎痛叫,眼看着沈白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急如焚,“放开我!放开我!你放开我!” “死丫头,来了这么久还不懂事,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秋菊用力甩了沈安然几个耳光,打得她双颊肿起眼冒金星口吐血星子。 旁边的人都畏畏缩缩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劝说,她们都知道秋菊的厉害,更知道要明哲保身。 “这么多人中就你们母女多事,我倒要看看这一次还有没有贵人相助,还会不会有太医来给你们治病!”秋菊意犹未尽地拧了几下沈安然的手臂。 沈安然忍着眼泪没有哭,她只是焦急而担忧地看着地上的沈白氏,忽然抬头冷冷地望着秋菊。秋菊触碰到她冰冷的目光时没来由的心生恐惧,她立刻扬起手就要打。沈安然一闭眼,仰起脸迎了上去。 “你打,用力打!打死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秋菊一愣,犹豫几下还是没有下手。她讨厌沈安然的其中一个原因之一就是当她不怕死的时候那种神情会让她感到害怕,还有她的眼睛会使她自惭形秽。在这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面前她莫名其妙的感到矮了不止一截,虽然事实上她在管着她。 沈安然张开眼望着秋菊,这些日子她不但学会了怎么洗衣服打水,还学会了要竖起所有的刺去保护母亲。她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从母亲为了护着她而被打到重伤的那一刻起她就舍弃了几乎所有的娇气,发誓要永远站在母亲面前保护她。她知道秋菊只不过是她们这些浣衣女之中比较凶的一个罢了,地位也只比她们稍高,在浣衣局里她没有生杀大权,也不敢让人死在这里,所以她断定她除了打她们以外不敢再有其他举动。 “我母亲病得厉害,她要是死在这里,看你怎么交代!” 秋菊一惊,回头望一眼一动不动的沈白氏,她的样子还真的很像就要死的样子。如果有人真的死在这里,那她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虽然平时管事的对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可是出了人命这样的大事他们谁也担当不起,到时候遭殃的自然是她。权衡利弊,她只得道:“你们两个扶她回去,别死在这里脏了地方!” 沈白氏被两名浣衣女扶走,沈安然从地上爬起想要跟着去,没走几步就被秋菊拽着头发拉了回来。 “哼,小畜生,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不把这些衣服洗干净别想回去看你那该死的母亲!”她一脚踢在沈安然屁股上,把她踢倒在一堆小山似的脏衣服里。 沈安然抹去眼角溢出的泪花,顾不得身上的伤,拿起衣服就洗。秋菊望着她若有所思,到最后冷笑一声。 沈白氏迷迷糊糊中醒来看见女儿就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的脸肿得不像样,臂上鞭伤的血迹已经干了变为暗红色,小家伙眉头都皱了起来,她一定很疼。她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心里悲伤不已。几个月前沈安然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每日最大的心愿就是等着父亲回来陪她玩,走路不小心摔跤擦破一点皮都会哭的娇气娃娃,现在竟然能够忍受着鞭伤而一声不吭。他们沈家到底作了什么孽,竟然要这弱小的女娃儿承受这非人的对待? “安然,要是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沈白氏泪落两行。 沈安然睡得并不安稳,蹭了几下手臂碰到了伤口就被痛醒了。她惊喜地发现沈白氏醒了,小手娴熟地一只搭在母亲的额头上,一只搭在自己的额上,感受一阵才点点头说:“嗯,没那么烫了。” 沈白氏扯起一抹虚弱的微笑,拉着她的小手,哑着声说:“傻孩子,累了就到床上睡,压着手臂多累?” 沈安然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母亲病了,安然要侍奉在床前,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的。小时候母亲也这样守在安然床前的。” 沈白氏望着女儿好一阵子才感慨道:“你真的长大了。” “母亲,我倒水给你喝!”她走去笨拙地倒了一杯水捧到床前。 沈白氏硬撑着坐起,双手却连那一杯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就着沈安然的手喝了几口以滋润干涸的喉咙。 “伤口上药了吗?”沈白氏见她端水都有些不稳就问。 她将手收到背后笑了笑说:“母亲放心,已经上过药了。” “那就好!看你,脸都肿成什么样了?下次可不要再逞能了。”沈白氏心疼地轻轻揉着她的脸颊。 沈安然痛得龇牙裂齿依旧笑着说:“母亲嫌我到了宫里就瘦了,现在一天内脸就变圆了,可不能再说我瘦了。” 沈白氏笑出声来,心却酸得不得了。 “母亲,你要好起来,安然不能没有你。”她依偎进她怀里娇声说。 沈白氏眼睛湿润,她无声地点点头。 然而,她的病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日渐深重。 第二十二章 兰生幽谷 沈安然抬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心情并没有因为这天气而变得不好,反而她的心情是到了浣衣局后最好的一次,因为沈白氏今日的精神出奇的好。不再娇嫩的手浸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也不再如前些日子那样难受了。可是,其他人不像她,一个个都苦着脸,虽然不敢说什么可心里是有诸多抱怨的。她想,冬天过后就是春天,那时候桃花盛开,母亲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 “死丫头,今天哑巴了?怎么没听见你鬼叫?”秋菊掏掏耳朵,缩一下肩不满地对着沈安然嚷道。 沈安然回头望一眼她又别过头去,自从那一次秋菊拽过她的头发后就再也没有对她怎样,也许她知道沈安然并不如其他人那样好欺负吧!秋菊习惯了沈安然的歌声,从一开始的十分讨厌到现在的一天听不见都不舒服,她想自己是不是被这小丫头给洗脑了,竟然容忍了她这么久。不过,沈安然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自从适应了浣衣局的劳作后就再也没有犯过错,她也就没有理由再去鞭打惩罚她。只要她不拿那双眼睛看她,她还是觉得沈安然能够在她的视线内生存的。 “喂,真的哑巴了?” “你才是哑巴!”沈安然低声嘟囔一句便放声唱起歌来,秋菊伸了个懒腰,眯着眼倾听。 “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为;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秋菊听完皱起了眉头,虽然不明白这首词到底唱的是什么,可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不禁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兰花生在幽谷里不因为没有人看见而不芬芳,小舟在江河之边不会因为没有人乘坐而任其腐朽,君子行侠仗义不因为没有人知道而停止。也就是说一个人无论怎样都要坚持美好的品德,不因为环境而改变初衷!”沈安然侃侃而谈,话中之意多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秋菊乍一听没听明白过来,细想一下就知道沈安然这番话是在讽刺她,心中不由的又羞又恼。她抓起鞭子就要打出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拍着手笑着走了进来。 “好!说得好极了!想不到小小浣衣局竟然藏着蒙尘的明珠啊!” 走进来一男一女,衣着皆显示了他们在宫中的品衔。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眉目可亲,在看到沈安然的时候那喜悦之情跃然眉梢。他身后的女子只是微笑着打量了沈安然一阵就得意地望着那男人。 “我说没错吧?看你高兴的!” “我原是不相信浣衣局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此番一听,不仅声音好,就连学识也不像是一般奴才呀!”那男人欢喜得紧,走到沈安然面前上下打量,连连点头称好。 秋菊站在一边悄悄打量这两人不敢做声,从他们的衣饰上可以看出这两人远远在她之上,要是没认错的话该在七品以上。她又望一眼沈安然,看那两人的意思是十分赏识她,该不会是要把她带走吧?这死丫头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凭什么她就要一辈子留在浣衣局这样的鬼地方?真是不公平!她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沈安然。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道。 沈安然低垂着脸福身道:“奴婢沈安然!” “抬起头看着我!” 沈安然抬起头望着他,直觉告诉她这人将会改变她的处境,她不由得泛起一抹笑。 那男人微微一怔,望进她的眼睛说:“那首词是怎么学来的?” “是家父教的。” “你父亲是?”那男人似乎有些激动。 “家父乃前太子太傅沈清流。” 那男人听了不禁哈哈大笑,直说:“难怪,难怪,难怪呀!” 女子不由得取笑道:“看你高兴的,这下你的心事可了了?” “了了!”男人又问沈安然:“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歌乐坊?” 沈安然疑惑地望着他。 “我是歌乐坊的首席教习,我叫伯约,与你父亲沈太傅有一面之缘。” “大人要把奴婢带离浣衣局,是因为奴婢还是因为家父?” 伯约一愣,道:“有何不同?” “如果是因为家父,那是大人与家父之间的交情;如果是因为奴婢,那是奴婢与大人之间的缘分。” 伯约一笑,轻抚着她的头顶说:“好刁钻的丫头,那么计较是为何?如果我是因为你父亲,你是否还跟我走?” “自然是要跟大人走的。”沈安然笑道。 伯约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被匆匆跑进来的人打断了。 “安然,不好了,你母亲快不行了!”来人焦急地对沈安然说。 沈安然什么都顾不得,一下拨开伯约他们的包围冲出浣衣局。今天一早母亲明明就精神了很多,怎么会忽然间就说不行了呢?这一定是骗人的,母亲是不会离开她的。不会,一定不会! 伯约和那女子见沈安然跑了出去便也追了去,秋菊望着他们离开不由得冷笑,有欢喜必有愁,她就等着看沈安然丧母之痛! 第二十三章 我会让你看到桃花的 “母亲!”沈安然扑到床前,抓起沈白氏骨瘦嶙峋的手含泪喊了一声。 沈白氏颤颤巍巍地睁开浑浊的眼睛,不舍地望着沈安然,泪水从眼角流出沾湿了枕头。 “安然,你来了。” “嗯,女儿来了!”沈安然哽咽着说。 “傻孩子,哭什么?母亲要先走了。”她轻抚着她的小脸不舍地说。她知道自己就要撑不住了,所以才让人去通知沈安然回来的。 沈安然哭了起来,不断地摇着头,说:“不,母亲不要离开安然,我们还要等着父亲回来呢!” “清流?”沈白氏浑浊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眷恋地笑着呢喃:“我好像看到你父亲了。他瘦了,老了,这人呀还真的经不起折腾呢!” “母亲……” “对不起,我可怜的孩子,我走后,谁来照顾你?” “我会照顾她!”伯约走了进来说。 沈白氏望向他,伯约解释道:“我是歌乐坊的首席教习伯约,与沈太傅有过一面之缘。” “就是老爷常常提起那个弹唱都了不得的伯约?” “沈大人跟夫人提起过我?”伯约意外。 沈白氏点点头,说:“大人愿意帮妾身照拂小女?” “义不容辞!” “妾身多谢大人!”沈白氏想起来致谢。 伯约连忙道:“夫人无需放在心上,伯约视沈大人为知己。” 其余的话已经不必多说,沈白氏已经明白伯约的意思,她庆幸临终前能将沈安然托付给伯约。虽然她不知道伯约真实为人,但从以往沈清流对这个人的赞赏来说她认定伯约是个可以让她放心的人。 “安然,往后母亲就不能照顾你了,你可要好好听伯约大人的话,知道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沈安然连连摇头,任性的以为这样沈白氏就不会离去一样。 沈白氏满含热泪地望着尚且年幼的女儿,虚弱地说:“好孩子,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现在有人肯照拂你,我就放心了。” “母亲答应过要跟安然一起等父亲回来的,你不能不守信用呀!” “傻孩子,人怎么能敌得过天?现在是老天爷要收回我的命呀!” “母亲……”她抓紧了沈白氏的手,却明显地感觉到她越来越虚弱,无助的惊慌使得她整个人都软了。 沈白氏望出窗外,看到天空那种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哀伤地说:“下雪了,春天很快就要来了,可惜我再也看不到桃花了。” 桃花是她与沈清流的约定,他们在桃花纷飞的日子相遇相知,又在桃花盛开的时节结为夫妻,更在山寺桃花绽放的季节诞下了他们的一对儿女。他们约定了等到头发都白了还在桃花树下看桃花,没想到这一段路走来先离场的会是她。她的病情加重其中一部分也是因为思念沈清流而引起的,蚀骨的魂牵梦萦消耗了她所有的精力。 “不,母亲会看到桃花的!” “怎么可能?我累了,想睡一会!” 沈安然惊恐地摇着沈白氏说:“不要,母亲,不要睡,我会让你看到桃花的!” “这个时候不会有桃花……” “有的,母亲,你等我!”沈安然松开沈白氏的手转身跑出去。 伯约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大冬天的怎么会有桃花?沈安然已经急得失去了常识了。 沈白氏脸色死灰,气若游丝,明眼人都知道她已经撑不了多久,或许等不到沈安然回来就撒手人寰了。伯约轻叹一声,回头望向身后的女子。那女子眼睛已经红了,她上前一步伏在沈白氏耳边耳语一句,沈白氏睁了睁眼睛,唇边露出一抹虚无缥缈的笑。 伯约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沈白氏会撑到沈安然回来的。 第二十四章 梅代桃香 沈安然跌倒在雪地里,摔疼了也没有知觉,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恨透了现在是冬天,恨透了满眼的梅花不是桃花,也恨透了桃花不像梅花能够开在冬天里。她流连在几棵梅花树下,心急如焚,明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有桃花,偏偏她就想变出桃花来。 “老天爷,求你把梅花变成桃花吧!求你了!”她跪在树下哭着哀求。 可是梅花依旧是梅花,不可能会变成桃花。她愣愣地望着那一树的梅花,发现梅花的样子跟桃花很是相似,只不过梅花没有桃花那般明艳罢了。或许,她可以把梅花当做桃花带回去给母亲看,这样就可以激起母亲的生存意志了。想到这里她兴奋起来,抹去泪水,攀上梅花树笨拙地爬了上去想要采摘最美的梅花。 最美的梅花长在最远的地方,瘦弱的枝干根本就不可能承受得起一个人的重量。沈安然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一支梅花,好几次都差点滑了下去,幸亏抓得紧才幸免于难。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枝梅花以为就要摘到的时候,忽然树下传来询问声将她吓得从树上掉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玉玄寒话一问完就看到树上那小女孩掉了下来,他惊得顾不得什么飞扑过去。 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在意想中降临,沈安然疑惑地坐起看了一下手脚都没发现哪里不妥。沮丧地望着头顶上离她远远的梅花不禁哭了起来,这下可好了,连梅花都没了! “你压住本王了,快起来!”玉玄寒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女孩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 沈安然听到身下有人说话不禁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名少年身上,她吓得跳了起来不住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玉玄寒托住被撞得不轻的腰,侧头打量眼前的女孩,虽然只见过一面,可他仍然记得清眼前这个面带泪珠的女孩是沈安然。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之前一直托人找都没找到,今天竟然因缘际会之下碰见了,他惊喜得叫了起来。 “沈安然!你是沈安然!” 沈安然疑惑地望着他,似曾相识的容貌却唤不起她的记忆。 “你不记得本王了?”玉玄寒焦急地指着自己。 “你是……” “我是十二皇子,你家被抄那天我也在。” 沈安然终于想起了玉玄寒,那个一见面就喊妹妹的皇子!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他,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之下遇见他。此时的她已经不再像初见那般娇蛮,已经懂得所有的尊卑。 “奴婢叩见十二皇子!”沈安然跪下行礼。 玉玄寒一愣,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娇蛮地不许他叫妹妹的样子心里一阵堵得慌。他伸手扶起她,不自在地说:“我已经是郡王了。” “奴婢刚才不是有意的,请殿下降罪!”沈安然作势又要跪下。 玉玄寒扶住她,生气地说道:“安然妹妹是要跟本王生分?” 沈安然怔了怔,她何曾与他亲密过?这十二王爷真是一见面就会占便宜的人。 “你刚才爬到树上做什么?” 沈安然被他一问便红了眼,望一眼那梅花,哽咽着说:“奴婢要摘桃花回去给母亲看。” “桃花?”玉玄寒惊奇地看着她,爬到梅花树上去摘桃花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母亲病重想看桃花,奴婢没有办法,只好……只好……”沈安然哭得伤心,抽泣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玉玄寒见她哭得鼻子都红了好不可怜,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他拉了她的手说:“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有桃花的呀!你别哭,哭也不能把梅花哭成桃花的。” 沈安然闻言更加伤心了,她一边抽泣一边说:“梅花的样子跟桃花的差不多,我想摘回去给母亲看,母亲看了也许病就会好了!” 玉玄寒看到她越哭越伤心更加手足无措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怀里的手绢替她擦去眼泪,说:“你别哭呀,我帮你摘吧!” 沈安然收住了眼泪,感激地看着他。他笑了笑,看看周围的梅树,说:“这里的梅花都是白色的不像桃花,我们去别处找找吧!” 玉玄寒拉着她的手走在雪地里寻找像桃花的梅花,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一株桃红色的重瓣梅花,那姿态竟与桃花十足十的相似。沈安然站在树下紧张地看着他将衣袍都别在腰带里,手脚并用爬上了梅树,挑了开得最灿烂的一支折了下来。 当沈安然从他手中接过那支梅花的时候笑了,灿烂的笑容照进了玉玄寒心底最深处。玉玄寒愣愣地望着她的笑颜,心里十分希望她能够一直这样笑。他情不自禁想要握住她的双手,那双手已经冻得通红了。 沈安然感激地说:“殿下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在心!” 说完她便揣着梅花跑回去,玉玄寒伸出的手失落地垂了下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记起没有问沈安然她们现在身在何处,他又一次失去了她的踪迹。他抬起头望着那株梅树,上面还有他刚才攀爬的痕迹。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爬树,也是第一次不顾形象爬树摘花,然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为此感到微微的欣喜。他期待着下一次的不期而遇,下一次他一定会记得问沈安然的住处,一定会找机会多去看看她。 第二十五章 油尽灯枯 伯约焦急地望着门外,沈白氏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她的生命只剩下一点星火了,这一点星火眼看着就要熄灭,可是沈安然还没有回来。 “荆丹,安然怎么还不回来?”伯约担忧地望一眼紧闭着双眼的沈白氏。 荆丹拧了一条巾帕仔细地替沈白氏擦着手,说:“那孩子该不会迷路了吧?” “大冬天的怎么会有桃花,她偏要出去找,真是……”伯约埋怨地叹了口气。 荆丹立刻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生怕伯约的话会被沈白氏听见削弱了她的生存意志。 伯约回到床边俯身看着沈白氏,要不是天降不测,这美丽的夫人现在应该在丈夫身边过着幸福的生活,偏偏她的丈夫不是一个普通人,这种结果她是否有过后悔?认识沈清流是因为一首琴曲,他听出了他的胸怀,他们之间就像是伯牙与子期一样高山流水遇知音,只可惜从那次后他们就极少有机会再交流心得,可他一直把沈清流当做唯一的知音。故人的妻女被他不期而遇,偏偏一遇见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使得他的心情无比的沉重。 ‘碰’的一声,门被人撞开了。只见沈安然满身风雪地从外面撞了进来,怀里小心翼翼地揣着一支极像桃花的梅花。伯约与荆丹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沈安然的意图,他们的心不约而同揪了起来。 沈安然扑到床前拉起沈白氏的手,焦急地大声说:“母亲,你看,我给你找到了桃花,你看!” 沈白氏的眼珠动了一下,沈安然紧张地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仿佛这样可以将她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一样。 “母亲,安然把桃花找回来了,你看一眼呀!” 荆丹也跟着说道:“夫人,你女儿把桃花找回来了,春天来了!” “母亲……”沈安然哭喊。 沈白氏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捉紧了沈安然手里的梅花,眼睛睁开了,一瞬间充满了神采。 “母亲!”沈安然惊喜地喊了一声。 已经背过身去的伯约猛地回过头来,世间真的有奇迹? 沈白氏望着那梅花唇边露出一抹眷恋的笑容,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与沈清流相遇相知的日子。 “母亲,你看,是桃花!” “安然……我舍不得你们……”沈白氏的呼吸越来越弱,只出不进。 “母亲……” “我累了,清流回来了你喊我,他答应过带我们一家去江南看桃花的!” “母亲,不要睡,父亲就要回来了!”沈安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够将沈白氏的手抓得更紧。 “安然,唱歌给我听吧!你的歌声可以消解我的痛苦!” 沈安然点点头,泪流满面地低声唱着沈白氏教给她的歌谣。沈白氏在她的歌声里脸带微笑合上了双眼,梅花跌落在她的胸口上碎了。荆丹不忍再看下去夺门而出,伯约再一次背过身去,耳边是沈安然充满悲伤的歌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如不见,如三月兮!” 歌声凄婉,完全没有期盼春神降临的希冀,只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第二十六章 我不会自投罗网 玉玄寒从上书房课罢回来发现惠太妃不在景泰宫,他知道她又被太后叫去为奴为婢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日未成年都没有借口离开皇宫,惠太妃也不可能不受太后的折磨。这段日子以来是他从小到大最渴望赶快长大成人的日子,只有成年后他才有机会离开皇宫,才有能力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数拿回来,才能让折磨惠太妃的人付出代价。 他刚放下一搂竹简就看见惠太妃被扶了回来,脸色难看得很,一见到玉玄寒就扑了过去。 “玄儿,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快安排你离开这里。” 玉玄寒不明白惠太妃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他疑惑地望着她问:“母妃,你怎么了?” “你留在皇宫多一天,危险就多一分。玄儿,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母妃,你是否听了什么?”他猜测。 惠太妃松开他,神情异样,却说:“没有,本来留在皇宫就是不安全的。” “母妃,是不是太后想杀我?” 惠太妃一惊,立刻嘘声道:“不要说!” 玉玄寒冷哼一声,道:“她竟然害怕一个小孩?母妃,你别怕,她不敢杀我的。再怎么说我也是父皇的儿子,我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天下人都怎么想?” “现在不杀你,三五年后呢?你不一定是死在她的手里,也许是意外,也许是病故,有谁清楚?”惠太妃哀伤地说,她实在太清楚太后有多狠毒,多少人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她手中?她只有一个儿子,就算拼了命也要保他周全。 玉玄寒闻言咬牙不语,心知惠太妃的话一点都没错。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根本就没有理由能够离开皇宫,更没有办法消除太后的疑虑。以前享受着父皇的宠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才知道父皇对他的宠爱到底带给了多么糟糕的后果。试看那些不受宠的皇子,有哪个会像他现在这个样子?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委屈。 “她想要我的命,我现在给她就是!” “小祖宗,你胡说些什么?”惠太妃惊得不知所措。 “我现在就去找她!”玉玄寒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玄儿……”惠太妃叫不住玉玄寒,心急如焚只得叫身边的小步子赶紧跟着玉玄寒,千万要阻止他做傻事。 小步子追着玉玄寒出了景泰宫,好不容易追上了他,顾不得喘气就说:“主子……主子,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呀!” 玉玄寒望一眼挡住去路的小步子,冷哼一声道:“连你这奴才也要跟本王作对吗?” 小步子连忙摇头摆手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不也是为了王爷好吗?你要是真的去找太后,惠太妃往后怎么办?” 玉玄寒沉默不语,他哪里不知道要是真的赌气去找太后会是怎样的后果?刚才那番话只不过是气话罢了,他是不会自寻死路的。只不过待在景泰宫实在憋屈,他也不想憋出病来,于是借故出来走走,没想到惠太妃会这么的担心。 “放心吧,我是不会自投罗网的。” 小步子听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来,笑道:“主子,既然出来了,我们就走走散散心?” 玉玄寒笑了笑,瞥见不远处的梅花不禁想起来前几天帮沈安然摘梅花的情景,也不知道沈夫人的病好了没有。平时他很讨厌女孩子哭的,也不像十皇兄那样会耐心安慰,可沈安然哭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讨厌,反而是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她。或许是因为沈安然长得好看,像小仙女一样的水灵让他讨厌不起来,他仍然清楚记得她不许他喊她妹妹的娇蛮样子,真的好可爱!他要是有这样一个妹妹该多好呀! 第二十七章 把骨灰还给我 “求求你把母亲的骨灰给我,好吗?”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玉玄寒不禁循着声音的方向寻了去。他认得那是沈安然的声音,那脆生生的声音不会有错。可是,为什么她的声音里会有哭声?焦急的他加快了脚步,小步子跟在后面几乎跟不上。 沈安然追着前面的太监哭喊着,沈白氏已经火化了,骨灰按照宫里的规定要倒到枯井里面,那是死在宫里的宫女最后的归宿。可是,她不愿意母亲的骨灰被倒进枯井里,她想着有一天能够带着沈白氏的骨灰离开皇宫与家人团聚的,如果骨灰被倒进枯井里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于是,她哀求执事太监留下沈白氏的骨灰,可是他硬是不肯。 执事太监面对沈安然的固执感到不耐烦,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往枯井走去。沈安然一急就冲上去抱住他的腿不让他继续往前,执事太监抬腿想走也走不了,他不禁恼火了。 “该死的丫头,洒家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执事太监抬腿踢开她说。 沈安然不依不饶地再次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说:“母亲不喜欢那个地方,求你把骨灰给我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记得,我会每日为你在佛祖面前祷告的。”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这是宫里的规矩,宫女死后就只能到那个地方,你再不放手恐怕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执事太监尖声恐吓道。 “不……母亲要是葬在枯井里,那跟没有葬身之地有何区别?公公,求你念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把母亲的骨灰给我吧!我这里有钱,你拿去吧!”沈安然一边哭求,一边从身上掏出几枚铜钱,那已经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执事太监瞥一眼她手中的铜钱不禁冷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真是小看了他,他会看得上那点小钱?几个铜钱连喝酒都不够,还想收买他?真是痴人说梦话! “滚开!”执事太监用力一推将沈安然退跌在地,转身就要走。 “不要!母亲……”沈安然眼看着无法阻止执事太监,她哭得肝肠寸断。 玉玄寒已经看不下去了,他没想到沈白氏已经去世了,死后还连骨灰都保不住。他不理小步子的阻挠,大步冲出去拦住执事太监的去路,大声道:“大胆奴才,你怎么可以欺负她?” 执事太监吓了一惊,认出面前的是玉玄寒连忙行礼,嬉皮笑脸地说:“殿下息怒,奴才只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 “公事公办?公事公办就要把她推倒?本王推你试试!”玉玄寒说着就用力推一下他。 执事太监被他推得后退几步,沈安然趁机上前要夺走他手里的骨灰瓶,两人就此拉扯起来,谁也不肯想让。 “把骨灰还给我!”沈安然叫嚷。 “不行,一定要倒到枯井里!” “还我!”她用力抱紧那只骨灰瓶。 玉玄寒见沈安然力气不够几次被抢了回去不禁急了,他上前也和她一起去抢那骨灰瓶。一边的小步子见此情形急了,这演的是哪一出?主子怎么变得那么不懂事?要是这事传到了太后耳中还了得? “还不撒手?伤了殿下看你怎么交代!”小步子大声地对执事太监道。 执事太监听了心一急,手情不自禁地松了。玉玄寒和沈安然没有料到他会忽然松手,两人均往后跌去,手里的骨灰瓶脱手而出。 “碰!”清脆的响声让沈安然的神智模糊了。骨灰瓶碎了,骨灰撒了一地。玉玄寒愣愣地望着她,看到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他慌了,他只想帮她夺回骨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安然……” “母亲!”沈安然悲痛地叫了一声。 玉玄寒不知所措,想了一下就解下腰间的荷包倒出里面的香料,走去将骨灰拢进去。沈安然见他这样做才回过神来,连忙走去帮忙。他们才收了那么一小撮骨灰,一阵风刮来就将其他的吹走了。沈安然无能为力地看着吹散了的骨灰只能默默地流着泪。她连母亲的骨灰都保存不了! “哎呀,没了!”小步子惊叫一声。 玉玄寒蹲在那里看着跪着的沈安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伤心的女孩,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停止哭泣。那种感觉就好像挽留不住十皇兄离宫时的无奈一样。 “母亲……母亲……母亲……”她呜咽着呢喃。 “这可不是奴才的错,不要怪罪奴才啊!”执事太监冷眼旁观。 玉玄寒瞪了一眼他,叹一口气安慰沈安然说:“这里还有一点骨灰,你可以把它留着的。” 沈安然木然地看着那只荷包,母亲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了? “沈夫人不会怪你的,或许这阵风就是她所化,她一定是飞去见沈大人了。” 沈安然听他这样说才消减了些许悲伤,或许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母亲是飞去见父亲了。她接过剩下的骨灰,感激地望着他说:“谢谢你!” “不客气!你不要太伤心了,沈夫人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玉玄寒扶起她,见她略有迟疑才发现她的膝盖已经跌破了,心里更加对那执事太监不满了,待他回身要教训那太监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你受伤了,疼吗?” 沈安然摇摇头,抓紧了沈白氏的骨灰再一次弯腰行礼说:“谢谢殿下,你又一次帮了奴婢。” “客气什么?本王也只是举手之劳,你好好收着骨灰吧!” 沈安然点点头,吸吸鼻子站在那里不说话。 玉玄寒看了她好一阵,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呐呐地说:“本王在景泰宫,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我。” 她抬起头望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低声说道:“王爷好意奴婢心领了。” 玉玄寒听了这话心里不乐意了,心领的意思就是她并不打算找他帮忙。 “安然妹妹……” 沈安然猛抬头看他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玉玄寒一愣,想起了她不喜欢他这样叫她,于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那个……那个……” “如无其他事情,奴婢告退了!”她欠欠身越过玉玄寒离开。 玉玄寒急得大声问:“你现在在哪里做事?” 沈安然回过头来说:“奴婢在浣衣局。” “浣衣局?”玉玄寒略一沉吟,再想问清楚的时候发现沈安然已经不见了。 小步子好奇地望了望沈安然离开的方向,说:“那女孩是什么人?为什么主子要帮她?” “要你多事!”玉玄寒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小步子摸摸脑袋,这也算是多事? 第二十八章 撞柱自杀 玉玄寒徒步回到景泰宫,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路。景泰宫本来就很安静,可是安静到现在这个样子就不正常了,仔细瞧一瞧就会发现那些奴才们神情闪烁而惊慌,一定是出事了!思及此,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母妃!”人还没走进门就已经大声叫了起来。 没有人应他! 他冲进殿内惊讶地发现太后端坐在正中央好整以暇地喝着茶,而惠太妃则站在一边低垂着头伺候着。玉玄寒立刻慢下了脚步,走到太后跟前跪下行礼。太后立刻放下了茶杯,笑容满面地扶起他。 “哎哟,多日不见,玄儿益发长得俊了,越看就越像你母妃了!”太后一边说一边斜睨一眼惠太妃。 玉玄寒立刻拱手,顺带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说:“母后过奖了!” “你也无须谦虚,像你母妃多好呀!一张脸蛋到了这把年纪还是那么好看,难怪当年先皇会如此迷恋呀!” 惠太妃闻言一阵哆嗦,头低得更低了。玉玄寒望一下惠太妃不发一言。 太后瞥一眼他们母子,拉过玉玄寒的手说:“玄儿呀,你母妃刚才跟哀家说要离开宫里到庙里清修,请求把你也带走,你怎么看?” 玉玄寒诧异地望向惠太妃,惠太妃松开咬着嘴唇的牙齿,低声说:“臣妾只是不放心玄儿一个在宫里无人照顾才想带他走的。” “哦?这么说,你是认为哀家会亏待你儿子?”太后不悦地瞪着惠太妃。 惠太妃惊得一下跪下来,道:“臣妾绝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 “臣妾……臣妾……”惠太妃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玉玄寒立刻也跪下,说:“母后,惠太妃只是怜悯儿臣从未离开过她才会有此要求,绝对没有半点忤逆之意。而且,母后又怎么会亏待儿臣呢?” 太后笑了笑,欣赏着涂了丹蔻描了花纹的指甲,说:“还是玄儿懂事。你皇兄登基后本该正式把你封王的,只不过你年纪尚幼,等成年以后哀家一定让陛下给你封王。” “儿臣谢母后!”玉玄寒没有半点欢喜,只是恭敬地说。 “至于惠太妃你,哀家也不拦你,但是玄儿必须留在宫里直至成年!” “臣妾恳请太后让玄儿伴着我。”惠太妃哀求。 “不行,玄儿待在宫外,哀家不放心!” “玄儿只是个孩子!” “孩子?”太后冷笑,“偏偏就是个孩子也惹得朝堂文武争论不休,到现在还有人说陛下的江山名不正言不顺!你叫哀家如何放心他离开皇宫?” 玉玄寒心中一冷,说了这么久太后就是不希望他离开皇宫,她对他有所顾忌,因而把他扣留在宫里活在眼皮底下总比离了跟前见不着的强。十皇兄分析得一点都没错,要想离开皇宫就要先消除太后的顾虑。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消除她的顾虑? “太后,请念在先皇的份上让我母子离开吧!臣妾保证玄儿绝对没有异心。” “哀家什么时候说过玄儿有异心了?本宫不让你们母子离宫只不过是不想让天下人说哀家无情。你是先皇宠妃,先皇在世之时尚且没让你吃过半点苦头,清修这等苦事岂能长久?玄儿年幼,哪能跟你吃那种苦?”太后说得在情在理滴水不漏让惠太妃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玉玄寒看到惠太妃神情悲伤不已,心里十分难受,不卑不亢地说:“母后,皇兄一日为君,儿臣一日为臣,我对皇兄忠心不二!母后怜悯我们母子,儿臣感激不已。” “哈哈哈,玄儿,你的话可不能让哀家放心啊!”太后冷笑。玉玄寒就像一根刺,可又拔不得。天下臣民都在看着,如果他不明不白地死了就坐实了那些传言,动摇的是她和玉翼寒的威信。杀不得,也放不得,如何叫她放心?养虎为患一词她懂,但她不得不留着这只幼虎,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只幼虎变成猫才能解除威胁。 惠太妃见太后根本就没有动摇过要将玉玄寒困在宫里的想法不由得急了,因为她已经看清了儿子留在宫里多一天就危险多一分,必须离开皇宫才能得到长久的安宁。她记得玉玄寒对她说过的话,她知道他的志向,为了这个她就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十皇子的信里说过,要保住性命必须离开,离开才有逆转的机会! “太后,玄儿就是个小孩,岂能动摇陛下半分?陛下乃天命所归,我等是真心臣服呀!” 太后听了只是轻哼一声,她根本就不相信惠太妃的话,就好像不相信有哪个嫔妃不想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一样。 玉玄寒心里烦躁地很,他手里既无兵力又无谋臣,试问怎么动摇稳如泰山的玉翼寒?太后处处紧逼,惠太妃处处受难,这样的日子怎么过?既然太后疑心他会有异心,那他就顺应天意好了,反正现在也已经到了绝境了!今日太后的步步紧逼他记在心里,他日定必双倍奉还! “母后不放心只因为儿臣的存在根本就是个错误!母后请放心,儿臣再也不会是你心里的一根刺!”他激动地说完就弯腰冲向旁边的柱子,一头撞了上去。 血从玉玄寒的额上涌出,把胸前一片衣襟都迅速染红了,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所有人都惊住了,没有人想到玉玄寒会忽然撞柱自杀。 “玄儿!”惠太妃凄厉地大叫一声扑了过去,一把将玉玄寒抱在怀里泣不成声。“玄儿呀,我的好皇儿,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一个人?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太后对于这样的变故也颇感吃惊,盯着玉玄寒看了好一阵子,又看一下哭得可怜的惠太妃冷冷一笑,说:“这是要陷哀家于不义吗?” 惠太妃听了这话感到心寒不已,她抬头看着太后忽然拔出头上的金簪握在手里。太后见此微微一惊,她是要刺杀还是自杀?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金簪既没有往她这里扎过来也没有往惠太妃的胸口扎,而是往惠太妃自己的脸上狠狠地划了下去。顿时,惠太妃的脸布满了鲜血,美丽的脸庞变得狰狞! 太后大吃一惊,后宫女子最为重视容貌,没想到惠太妃竟然会自毁容貌,她这是要做什么? 惠太妃握着金簪绝望地看着太后,嘶声道:“先皇因臣妾貌美而多有眷顾,如今容貌已毁,请太后放我母子一条生路!” 太后脸上神情千变万化,盯着惠太妃的眼睛不知是何感情。她对眼前自毁容貌的女人的确怀恨在心,没有一个女人希望丈夫的眷恋都侧重一个人,所以她恨。如果说玉玄寒自杀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么惠太妃自毁容貌就着实令她大大地感到畅快。这些年所有的痛苦好像一下子都宣泄了一样,从未有过的轻松。 “哀家何时说要你母子的命?” 惠太妃脸上神情一松。 “唉,”太后叹了口气,食指轻轻地叩着扶手,“先皇众多妃子就只剩下你还留在宫里,哀家也不愿意你到外面去受苦,我们姐妹就在这宫里守望相助,如何?” “太后……” 太后摆摆手打断她,斜睨她一眼,冷冷地轻笑一声说:“玄儿虽然还未成年,只不过以他这样刚烈的性子在宫里只怕也会惹出事端,哀家就让他到宫外历练历练吧!” 惠太妃喜出望外,连忙磕头说:“谢太后!” “哀家会派人照顾他,你也可以放心留在宫里陪伴哀家了。事不宜迟,今晚就安排吧!” 惠太妃一惊,可她也知道玉玄寒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宫了,就算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应下了。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儿子,她的心就好像被撕碎了一样。宫里危机四伏,宫外也是明枪暗箭,他能不能强大起来就看造化了。只希望他不会辜负她的期望,终有一日回来这里将最高的荣耀献给她,那今日所作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第二十九章 初识倪青雉 歌乐坊。 成群的女子伴随着丝竹乐声翩翩起舞,周围的小女孩惊奇地看着那优美的舞姿手脚不由自主地跟着模仿起来。她们一个个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因为在这里的每一个女孩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她们将会为皇宫贵族表演歌舞,这是普通宫女所无法比拟的。只是,她们并不知道歌乐坊的光环底下隐藏着无数的辛酸血泪是不为外人道的。现在在她们的小脑袋里只有那优美的歌舞和漂亮的衣服,不知道就在另一个小院子里面有着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在哭着苦练基本功。光鲜与不堪往往只是一墙之隔。 伯约和荆丹坐在亭子里商量着新进来的女乐安置事宜,伯约有些心不在焉,荆丹暗暗叹一口气,心里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而这般。他的眼睛总是忘那道门瞄,也不知道瞄那么久到底能不能瞄出些什么来。该来的总会来,迟到那么一时半会也不至于焦急成那样,伯约的私心明显的很呀! “伯大人,看什么呢?”荆丹干脆将手上的丝帕扔到他脸上。 伯约一愣,回过神来拿下脸上的丝帕,长叹一声道:“她怎么还不来?” “一个小孩子能走多快?她想来还是会来的!” “这丫头只怕伤心过度,什么都忘记了!”伯约忍不住站了起来。 荆丹不由得想取笑,眼角余光看见门外出现了一个背着小包袱低着头步履缓慢的娇小身影,她示意伯约看门外。伯约看向门外露出惊喜的笑容,一下子冲了过去。 “安然丫头,可来了!” 沈安然缓缓地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下伯约又低下了,伯约吓了一跳,这哪是他刚见到的女孩儿?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眼睛里还噙着泪光充满了哀伤,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了。伯约心一疼,他怎么就忽略了她的丧母之痛呢? “来,把包袱给我!”伯约将她肩上的包袱卸下。 沈安然依旧一句话也不说,红肿的眼睛甚至不往旁边的人看。伯约拉起她的手,她显然一惊却没有拒绝。 荆丹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走向自己,一度恍惚以为那是一对父女。 沈安然来到歌乐坊差不多一个月了,每日只是跟在伯约身边看着其他女乐联系,有时候也会跟着荆丹去看排舞,鲜少跟其他人说话,总是闷闷不乐的。荆丹已经发现了问题,不禁提醒伯约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了。 “她这个样子怎么可以跟她提练习的事情?”伯约摇头拒绝。 “换了其他人你哪会管这些?再说了,她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找点事情让她分散注意力的。” 伯约想了一下觉得荆丹说得也挺有道理,于是让人将沈安然找来。 “师父,荆教习。”她按照歌乐坊的规矩行礼。 “安然,你也来了有些日子了,还习惯吗?”荆丹微笑着问。 “还好。” “你师父有话和你说呢!” 伯约清一下声音,望着沈安然说:“安然丫头,你可知道我选你进歌乐坊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安然茫然地点点头。 伯约指着外面练习的人说:“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各司其职的,所以你也不例外。我选你进歌乐坊是看中了你的声音,你就跟着教习学唱歌吧!” “是。” 伯约以为沈安然从此就开始了在歌乐坊的学习,没想到半天过去教习跑来对他诉苦沈安然不知为何怎么也不肯张嘴唱一个词。这下麻烦可就大了,歌乐坊里不养闲人,沈安然是要离开这里了。可是,他怎么能够让她再回到浣衣局那样的地方呢? “你说,你为什么不出声?”伯约气急败坏地质问。 沈安然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伯约更加生气了,荆丹见此便上前搂着她柔声说:“是不是因为不想唱?” 沈安然点头又摇头,这下子两人都糊涂了,到底是不是? “安然丫头,你知不知道唱不了就要回去浣衣局洗衣服?” 沈安然明显的感到惊慌,她大声说:“我不要!” “那你就唱呀!” “我唱不出来!” “为什么?” 沈安然再一次沉默,伯约感到无可奈何,看一眼荆丹说:“干脆让她跟着你学跳舞吧!” 荆丹瞥他一眼了,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可是,她这骨头小小年纪就那么硬了,肯定不是跳舞的料。” 伯约闻言长叹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真的唱不出来?” “是!” “你母亲病故,你就连歌都不唱了。罢了!不唱就不唱吧!” 沈安然听他提到沈白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了她的手,她愕然地望向手的主人,是那个经常跟在荆丹身边的小女孩。她的心一暖,不禁朝着她笑了笑。那女孩也是长得极为好看的,笑起来也十分的招人喜欢,让沈安然感觉亲近。 伯约看着她们目光转移到沈安然的手上,半饷才笑道:“这手还是不错的手,不能唱就弹吧!” 沈安然闻言就说:“师父,父亲曾教过安然弹琴,只是安然那时候调皮,一直没有学好。” “以后就由我来教你,你可得好好学!” “是!” 荆丹见问题已经解决,心里也为伯约高兴,道:“天无绝人之路,你如愿以偿了,我也该去看看那些孩子练得怎么样了。” 荆丹要走,那女孩也要跟着离开,离开前那女孩对沈安然说:“我知道你叫沈安然,我是倪青雉。” 沈安然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这该是她在歌乐坊的第一个朋友吧! 伯约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倪青雉又看一眼沈安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三十章 金兰姐妹 倪青雉作为沈安然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的亲密程度自然就比其他人多一些。从倪青雉的口中,沈安然知道了她的身世,而她们的经历竟然惊人的相似。倪青雉是前丞相倪旭宇的孙女,抄家之时她被人偷偷放走了。可天意弄人,不懂世间险恶的她竟然被人拐了卖给了有钱人家顶替被人进宫,幸亏被荆丹看中才没有沦落到其他宫房去。 “我恨死了那些人,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尝尝我的滋味。”倪青雉有一双好看的凤眼,这会儿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愤怒。 “青雉,你说我们家为什么会被抄家?” “你父亲和我爷爷都不识时务呗!我听说那些支持当今圣上的都加官进爵了。” 沈安然皱皱眉,她不懂这些,但也不认为倪青雉的话是对的。 “哎,你听说没有?十二王爷要被送出宫了,听说要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当国主,这十二王爷真是个活该的,要不是他,你家和我家也不会这样,现在我还是倪家大小姐呢!” 沈安然只听到了玉玄寒被送出宫,其他的话都成了耳边风。十二王爷要被送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算了,这也不是她能管的,现在最紧要的任务还是要把琴练好,否则难以在歌乐坊待下去。 “安然,你想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倪青雉忽然问,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沈安然双臂抱膝把头搁在膝盖上,她当然想回到以前的日子,以前的日子里充满了幸福快乐,身边更是不缺亲人的陪伴。可是,她也明白那些一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母亲不可能再活过来,父亲也不可能立刻回到身边。她的家已经散了! “我凭着自己的本事一定能够过得比以前还要风光的!”倪青雉攥起小拳头坚定地说。 “风光?”沈安然愕然,在她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词语。 “风光!”倪青雉点点头,说:“以前在相府里我有好几个下人跟着,要什么有什么,到外面玩谁也不敢欺负我。有时候还可以跟着爷爷一起去别的官员家里赴宴,一个个的都得像哈巴狗一样想办法哄我开心!” 倪青雉在那怀缅昔日的风光,沈安然却不明白她说的风光,因为沈清流从来不会带她去其他官员家,来她家的人也必定是沈清流的好朋友,根本就不存在像哈巴狗一样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家里更没有好几个下人跟着。她拥有的是家里人的疼爱,与小伙伴们玩乐读书的无忧童年。如果没有抄家这件事发生,或许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所谓的等级。而倪青雉从小就明白这些,她过着的就是一种颐指气使的大小姐生活。相比起来,她更像是疯丫头一样。 “安然,你家里有没有兄弟?” 沈安然闻言一愣,闷闷地说:“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不如我们结为姐妹吧!以后我们就可以互相照顾了。” 沈安然心里是十分喜欢倪青雉的,连忙点头说:“好呀!” 两个小女孩便在树下将各自的荷包当做信物送给对方,并以后互相扶持,福祸相依。阳光穿透叶子洒在两人身上格外的温暖。沈安然的心也是温暖的,从此她除了伯约和荆丹外还有青雉,这个皇宫她不是孤单一人的。 第三十一章 桃花源偶遇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夏秋冬转换了又转换,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转眼长大成人,亭亭玉立站在人们面前成为了一道不可忽视的风景。十年就在这弹指之间过去了!这一年的春天悄然而至,后宫的桃花也如期在春风里展开醉人的笑颜。每一年这个时候沈安然总会偷偷跑到桃花源欣赏那桃花,想起沈白氏,想起沈清流和只见过几面的哥哥沈君然。这十年她并未感到孤独,因为有伯约他们在身边。但是,十年里所看到的经历的让她越来越成熟沉稳,也养成了她谨言慎行的性格,因为她见尽了因失言而掉脑袋的人。她不想还没看到父亲平安归来之前没了小命,所以她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畅所欲言。 斜倚在桃花树上,肩上已有数瓣桃花停驻,手拿着已经破旧了的柳条兔子,她低声呢喃:“小兔子,十年了,你说父亲还好吗?还有哥哥,他现在在哪呢?” 她知道小兔子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但是这只沈清流托人送给她的兔子已经成为了倾诉的对象。十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远方的家人,心里惦记的都是父兄。伯约偶尔从别人口中打探到沈清流的片言只语都会告诉她,可那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传言,根本不足以相信。三四年前她还会抱着天真的想法有一天皇帝会大赦天下,可是现已经不会那样想了。因为玉翼寒登基五年后已经变成了傀儡皇帝,如今也只会整日寻欢作乐,大权已经落在太后和左思明的手上了。太后和左思明都不希望让沈清流再度回到朝堂上,除非龙椅上的人换了。她好几次被自己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吓到,可是那也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只要能让沈清流平安回来她并不在乎是谁当皇帝。 “咳,咳。咳!”几声压抑的咳嗽声在附近响起。 沈安然吓了一跳,平常这个时候桃花源里是不会有其他人的,难道是什么王公贵族忽然驾临?糟糕,桃花源的老头怎么不告诉她回避?平时都白让他听琴了!她心里埋怨着,可还是镇静地转过身来朝咳嗽声看过去。逃跑绝不是这时候该做的,认罪才是最要紧的。 她转身看到桃花掩映下一名身穿藏青色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的高挑男子背对着她。宽大的袍子被风微微托起又放下,落英缤纷擦过他的肩头,他低着头低声咳嗽,那闷闷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拿锤子敲打胸口发出的。他好一会儿才顺了过来,扶着胸部的手垂了下来,沈安然隐约看到他手里握着一块玉,从露出的那一头看来应该是一只玉如意。看到玉如意她的心忽然猛地一跳,她也有一只,只可惜在抄家前一天就不见了。 沈安然见他背着身便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存在,于是蹑手蹑脚地转身想走,却听到那人嘶哑的声音说:“独享春光太奢侈,何不留下来?” 沈安然迟疑一下,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的意图。可是,那人却一直背对着她没有再说半句话,感觉累了的时候还依靠在树干上歇息。可惜花瓣落得太多太密,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道他的脸色一定不太好,因为他咳嗽的次数太多了。 静谧充斥着整个桃花源,只有鸟儿的叫声和风拂过花枝扬起花瓣的声音。沈安然百无聊赖地站在那抬头看着枝头上的桃花,好像并不厌倦这样陪着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是时不时的咳嗽声提醒她另外一个人存在的话,甚至会错觉这里其实就只有她一个。 不知道第几声咳嗽声响起,她忍不住低声说:“春风虽暖,但是站在风里太久对抱恙的人来说还是不太好的。” “可是本……我舍不得这满园子的桃花。” “明日再来观赏也是一样的。” “明日的桃花不是今日的桃花,再说……明日我也来不了。”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只能让人听到前半句。 沈安然不禁出神,明日的桃花与今日的桃花有何不同?桃花依旧是桃花,变的只怕是赏花人的心情罢了。她犹豫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人已经不知所踪了。今天算是碰到了一个怪人,明明贪看今日的桃花偏偏又走了,真不知道他说舍不得这满园子的桃花是真是假。 第三十二章 宸爷 走出桃花源恰恰碰到荷锄归来的老头,老头已经年过六旬,鹤发童颜精神奕奕的,满脸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慈祥的佛像一样。第一次遇见老头是她知道桃花源这个地方后偷偷在围墙外张望被发现了,老头只问她为什么喜欢桃花就为她开了方便之门。从此以后,她每一年都会来看桃花,唯一的代价就是为老头弹琴。在多年的相处中,她早已将老头当成了宫里的一个特殊的朋友,甚至会将他当成亲人一样看待。老头虽然性情有些古怪,可对她是极好的。大家管他叫宸爷,可她叫他爷爷。 “爷爷,你又去种桃树了?” 宸爷微笑着点点头,道:“就种了一株。” “满园子的桃树还不够吗?这里的人又不需要你种那么多的桃树,你想种到什么时候?” “也许到我这老不死去见阎罗的时候吧!”宸爷笑声爽朗。 沈安然不禁轻蹙眉头,宸爷是个有故事的人,只不过他不愿意别人知道她也就不问了。在宫里每一个人所作之事皆出于命令,但宸爷种桃花打理桃花源却出于心甘情愿。桃花源在宫里仿佛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人知道这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只知道第一棵桃树是由一位年轻的皇后种下的,只可惜那皇后年纪轻轻就病逝了,没有看到桃花的盛开。她甚至猜想宸爷也许和那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然而,这也只是猜测罢了。 “爷爷,为什么有人进来你不告诉我?”她想起那男人不禁埋怨。 宸爷愣了愣,显然不知道沈安然在说什么。 “今天除了你还有别的人进来了?” “一个男人。” 宸爷笑了,调侃道:“我看不是真有其人,是你思春了吧?” 沈安然脸上一热,嗔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遇到了。” “哦?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宸爷依旧调侃。 “我没看清楚,只知道那人身体好像不太好,一直在咳嗽。” 宸爷脸色变了变,收起不正经的神情,问:“你没看到他的脸?” “他一直背对着我。” “是不是挺瘦的?” “好像是,手里还拿着只玉如意,你知道是谁?” 宸爷沉吟一下,忽而笑道:“我不认识。” 沈安然狐疑地看着他,宸爷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你还不回去?小心你师父生气呀!” 沈安然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今天的功课还没做,惊呼一声便什么也顾不得飞也似的跑了。宸爷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才轻轻地叹着气低喃道:“好不容易活到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你真以为老天爷是仁慈的?你错了,错了!” 一路奔跑,心里默念伯约千万不要比她早到,可是越是这样就越会遇上些耽误时候的事情,例如一不小心撞上了哪个倒霉的家伙。沈安然只顾快些跑回歌乐坊,等她意识到就要撞上别人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脚下的步伐了。她不由得惊呼:“闪开呀!” 谁知那人竟似聋子一样一动不动,她以为会将他撞得人仰马翻,哪知一阵天旋地转意料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反倒是她自己不知道在怎样的境况下竟然被他搂在了怀里。她抬头恰恰碰上了那人的目光,那么坚毅,却带着一丝笑意,他是在笑她?她的脸不禁红了起来。 那人愣了愣,这姑娘真好看,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 “对不起!”她推开他俯一俯身便又快步离开。 那人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忽然闪过一张十分清秀的脸庞,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世事总是不如人意,纵使外人眼中他意气风发又如何,焉知他内心的苦楚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独自吞咽? 第三十三章 受罚 沈安然跑到歌乐坊大门前的时候立刻慢了下来,整理一下衣衫才慢慢地走进去。刚一踏进门口就听到一声痛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她的心不禁猛地往上提。歌乐坊里每天受罚的人不计其数,今天又是谁犯错了? 倪青雉和另外一名舞姬跪在地上,两人均是鬓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有抓痕,显然是打架了。荆丹拿着藤条一下又一下地往她们身上打去。 “你们喜欢像外面的泼妇一样掐架是吧?好,都给我到外面去,省得我天天看到你们就生气。”荆丹将手中的藤条往地上摔去,指着她们怒道。 倪青雉和刘小燕匍匐在地上不敢出声,生怕荆丹真的将她们赶走。 “今天的晚宴上我让你们当领舞,谁知你们不珍惜也就罢了,竟然为了抢戏而大打出手,我看你们今晚就不用去跳舞了。” “师父,不要啊,我们知错了!”两人齐声急道。这是她们第一次当领舞,影响着她们后面是否能够出人头地,要是错失这一次的机会只怕又要再等三五七年了。跳舞好的不止她们两个,可是能被选上的却只有她们,说什么也不能将机会让给别人。 “好,你们倒是说说错在哪里!” 两人面面相觑,内心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是她们必须说出个子丑壬午来。一边的沈安然为她们焦急,正想出去劝说的时候就被人拉离是非圈。她回头发现是脸色不太好的伯约,只好乖乖地跟着他走到一边。 “自身难顾还想救别人?” “师父……” “你的功课都做了?” 沈安然摇摇头,伯约一见便板起脸来说:“一天不监督就偷懒了?” “天天都在练,可就没有一次演奏的机会。”她不禁微微嘟起嘴埋怨。伯约从不安排她献艺,哪怕是为倪青雉她们伴奏都没有试过。每日只让她练习,谱曲,就是不让她有机会来到人前表演。如果说她的琴艺不精导致不能演出那也就罢,可偏偏不是这样的,那她就想不明了。 伯约知道她一直想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才艺,可是他不能那么快就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要的是一鸣惊人,要的是所有人都记住她。他在等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就要到了。 “学艺不精还想去表演?你这丫头真正该打!”伯约作势就打。 沈安然立刻跪下高举双手将掌心向上,伯约又好笑又好气。这丫头就是拿准了他不会打她才会这样胆大妄为。偏生他就是舍不得打她,才会将她纵容得那么大胆。他不禁叹了口气,伸手轻拍一下她的肩头说:“安然,总会有机会的。最好的猎人是能够等待的猎人。” 沈安然抬头看着伯约,这个亦师亦父的男人从她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在谋划。她敬重他,也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师父而感激,为父亲有这样的知己而高兴。 “今晚你跟我出宫一趟。” “出宫?”她惊愕,这是十年以来伯约第一次主动要带她出宫。以前尽管伯约多的是机会出宫,无论她怎么央求都不愿意带她出去,今天竟然主动带她出去,这是为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做好今日的功课,收拾好后跟我出宫。” “是!”沈安然怀着满腹的疑问转身入琴室。 伯约望着高墙之上天边的白云出神,直到听到琴室传出悠扬的琴声才微笑着踱步离开。 第三十四章 以色侍人非长久 一条身影像旋风一样冲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弄出很大的声响,正在收拾衣物的沈安然却恍似未觉一样依旧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倪青雉见她根本就不理她,心里更加不畅快了,用力地跺着脚。 沈安然侧目看她一眼走到妆奁前拿了一支精美的珠钗又走了回去,手一伸便将珠钗递到倪青雉面前。 倪青雉一愣,感到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这只珠钗是师父特地在宫外带回来的,你今晚戴着它就更能够盖过刘小燕的光芒了。” 倪青雉看着那枝珠钗犹豫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我和她会一起表演?” “因为你们谁也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啊,而荆教习是不可能只选你们其中一个。” 倪青雉嘴扁了扁,十分不服气地说:“我明明跳得比谁都好,凭什么师父要刘小燕跟我一起担当领舞?” “可能是因为那支舞本来就需要两位领舞,而众多舞姬之中恰恰只有你和刘小燕堪当重任。” 倪青雉闻言无话反驳,只低声嘟囔说:“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让她分去半点注意。” 沈安然并未听到她的话语,将衣衫叠好后包裹起来便坐下喝茶。倪青雉看到那包袱不禁奇怪,她还没看到过沈安然收拾包袱的呢! “这包袱是给谁的?” “不给谁,等会儿要随师父出宫一趟。” “什么?”倪青雉听到‘出宫’两个字双目发光,“你要离开皇宫了?” 沈安然无奈地笑了笑,说:“你明知道我这辈子恐再难有机会离开,为何还这样问?” 倪青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她打从进宫那一刻起就在想怎样才能风风光光地离开皇宫。她知道沈安然比她还想离开,但是她也知道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沈安然只怕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因为她不懂怎样去出人头地。 “上一次你和荆教习出宫采购物品的时候给带了些小玩意,这一次你想我要拿什么酬谢?” 倪青雉欢喜地一笑,抱着她说:“你想要谢我呀,那就以身相许吧!” 沈安然莞尔,回头瞅了她一眼说:“你又不是男的,我以身相许又有何用?” “谁说没用的?为奴为婢也不错呀!” 沈安然但笑不语,倪青雉接着说:“不过呢,你那么笨手笨脚的只怕伺候得我不高兴,干脆拿上好的胭脂水粉来抵吧!” “上一个月不是发了新胭脂吗?” “那些胭脂怎能与宫外的比?安然,你也希望我的姿色能有人欣赏吧?” 沈安然微微一笑,其实倪青雉已经很美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胭脂水粉去装饰。她那双万种风情的眼睛不知会使多少男人迷倒,跳起舞来的身姿更是无人能及的,那顾盼之间的风情只怕宫里的妃子也及不上半分。如果她还是相府千金,今日极可能就是后宫中最美艳动人的皇妃了。 “以色事人终不是长久之计。” “但在年老色衰前那就是我们女人最大的本钱。” 第三十五章 第一次献艺 马车在繁华的街道上行走,周围喧闹的声音让沈安然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可又兴奋不已。她仍记得小的时候沈清流带着她在街上游玩,经常会买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可是,那时的情景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有些模糊了,就连沈清流的样子她也快要记不住了。眼前的景象既让她感到欢喜又感到悲伤,在宫中得到伯约的庇护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无风无浪的十年,只是这十年与亲人分离的遗憾却是无法弥补的。看到街上行人一家大小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经过的时候她羡慕得不得了。 伯约望着趴在车窗上贪看外面行人的沈安然不禁轻叹一声,十年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宫,这是怎样一种心情? “啊!”沈安然忽然失声惊呼,紧接着她便半身探出车外恋恋不舍地往后看去。 “安然,快坐下!”伯约硬是将她拉回来,却发现她的眼睛红了,他禁不住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才明白沈安然为何如此失态。 沈安然吸吸鼻子牵强地笑着说:“沈府已经改名易主,不知道新主人是否会保存里面的一草一木?” “会的,沈府原来的一草一木都有灵性,新主人一定会珍惜的。”伯约不忍告诉她沈府的新主人是左思明,这样的事实是多么的让人难以接受。那宅子一直闲置着,直到几天前前左思明不知为何竟然请求太后将这座宅子赐给了他。听说他将要大兴土木改造宅子,到时候里面的一草一木只怕都会荡然无存了。 “师父可知道新主人是谁?” “听说是朝中一位重臣。” 沈安然闻言眉头一皱,轻摇一下头却没有说话。 伯约为免她胡思乱想继续问下去岔开话题说:“这一次我们出来三天,今晚演奏完毕后你可以自个儿到处走走,三天后傍晚在神武门外会合一同回宫。你要记得一定要准时跟我会合,否则误了回宫的时辰受到责罚,我也保不住你。” “安然明白,只是不知今晚要为何人奏琴?”她感到很奇怪,今晚宫中明明有重要的宴会,为何作为首席教习的伯约偏偏要独自带着她出来为另一个人演奏?难道那人竟比宫里的达官贵人还要重要? “你无需知道是何人,只要那人能够赏识你的琴艺,那就是你的造化。” 她感到惊讶,不由得问:“师父的意思是要安然奏琴?” “怎么?不愿意?” “不,我只是感到意外。”今天他才说她学艺不精要她等待,没想到几个时辰过去机会就来了。 伯约哈哈一笑,说:“安然啊,以前我不让你在人前献艺,你一定甚觉委屈吧?” 沈安然微笑不语,她那点小心思逃不过伯约的眼睛,那干脆就默认了算。 “这是你第一次献艺,你可要小心呐!”伯约严肃地说。 沈安然慎重地点点头,她不能辜负伯约的一番心意,同时也要借助这个机会告诉他他的一番培养是不会白费的。 马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就在一座不甚起眼的宅子前面停下了。 伯约师徒二人下了车,抬头看到大门两侧挂着两盏极为精致的琉璃宫灯,柔和的灯光将大门照得亮堂。这两盏宫灯印证了沈安然心中的念头,这座宅子的主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普通人的宅子根本没有资格用琉璃宫灯。这会是哪位皇亲国戚? 她暗暗吸一口气不再想太多,与伯约跟随下人来到了一处幽静的房子前面。走进那间房间后她不禁好奇地悄悄打量周围的环境,屋子里一重重从屋梁垂下的纱幔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似有若无的淡香引人遐想,昏暗的灯光把屋子弄得有些阴沉,再往里一点就看见一道大大的屏风隔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屏风前面摆着一张长条几,那就是她要演奏的地方。 伯约从走进这间房子后就一直盯着屏风,仿佛屏风后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而事实上这个时候里面只有一张矮几和一张靠椅罢了。他们等了很久,久得几乎让人错觉时间停顿了一样。沈安然禁不住也像伯约一样盯着屏风,直到脖子开始有些僵的时候听到细微而沉实的脚步声,她的精神为之一振,终于来了! 第三十六章 神秘国主 只见屏风上映出两道身影,那两人身形高大,一个佩剑壮实,一个手收在袖中相比起来则显得瘦弱。那瘦弱的人缓缓地落座在椅上,佩剑的站在他身后。这样一看就知道哪个是主,哪个是仆了。那瘦弱的人轻叩一下矮几,佩剑者便朗声道:“伯大人可以开始了。” 伯约示意沈安然上前,沈安然深吸一口气,心里略显紧张,抱着琴的手沁着微汗,这可是她第一次献艺呀! 琴安放在矮几上,纤纤素手轻轻扬起,调试了一下音便如往常一样弹奏。琴声一出,屏风后的人不禁将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一直注视着屏风的伯约固然注意到这一微妙的动作,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一下子便松开了。 琴声袅袅,如月光笼罩的山林里一股清澈的泉水流过布满了青苔的石头,那舒缓而深远的音调是那样的让听者感到身心舒畅。奏琴者心中一幅美好的画面,而心中所想已经全部付诸于琴弦之中,期待的是听琴者能够领略一二。 沈安然心中的画面不知道有没有被屏风后的人窥见一二,只是琴声结束后屏风后的人没有言语,此时的安静使人忐忑不安。她十分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声音能够打破这安静,而老天爷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屏风后忽然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这些咳嗽声使得她不由得抬头看向屏风,怎么这两天都遇到了身体欠安的人?而奇怪的是竟然都患了咳喘之症,春天易得风寒之说果然没错啊! 咳嗽声好不容易平伏下来,只见那人在侍从耳边耳语几句便听得侍从朗声说:“伯大人,琴弹得固然好,但你所求之事只怕一时三刻难以办到。” “下官只求她最终能够离开皇宫,要等多久都可以。” 沈安然惊讶地望向伯约,原来他是在谋划将她送出宫。可是,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离开皇宫? “她是你的什么人,为何你要这样帮助她离开?” “实不相瞒,她乃前太子太傅之女沈安然,伯约与沈大人乃知己,实在不忍看到故人之女被囚于深宫。”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了很久,伯约开始没有把握了,他会不会求错人?毕竟人心都是自私的,纵然他所求之人十年前就有仁德的赞美,可是焉知几番认识变换后他是否还是原来那个人? “难得沈大人有你这样的知己,这件事国主自会替你斡旋。” “谢国主!”伯约拉着沈安然跪下叩头谢恩。 屏风后的人已经离开房间,明月底下主仆一前一后缓缓地走在曲桥上,一白一黑的衣衫在春寒料峭的夜风里微微摆动。 “君然,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她吧?”那白衣男子拿着帕子掩住嘴唇轻咳一下。 君然显然还在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些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皇宫本来就是个虎狼之地,幸好有伯约在,否则难以活到现在。” “国主……”君然激动地上前一步。 白衣男子停住了脚步,清如泉水般的眼睛沉静地望着激动的人,淡淡地说:“刚才你没有冲出去,现在也不能去找她。” “国主会不会救她?” “救?”他感到好笑,“我看她活得挺好的,何须去救?更何况,我又能救得了谁?” “国主不是说过皇宫乃虎狼之地吗?我担心……” “君然,”他打断他,轻拍一下他的肩头说:“有些事由不得你我,我只能答应你找机会。” 君然感激一笑,单膝跪下说:“国主对沈家的大恩大德,君然一辈子铭记于心。” 他扶起他,说:“铭记于心倒不必,我不缺时常把我挂在心上的人。” 君然闻言本该一笑,可这言语之中包含的沉重他却是懂的,所以他笑不出来。人人都猜想眼前的男子病体沉疴只怕活不了多久,他偏偏在众人的目光中又活了这么多年,本来那些人觉得他不足以为患,可随着年岁的流逝这样一个病弱的人竟也成了眼中钉。过去几年不曾有什么事发生,可最近两年常常发现有毒之物混入宫中,而今年太后竟然破天荒的召他觐见,这个中的因由不言而喻。把他记挂在心上的人哪一个是善类? 第三十七章 刺客 沈安然戴着一顶斗笠独自一人走在闹市之中,透过斗笠前的薄纱能够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事物。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一如十年前热闹,只是物是人非,不免引人伤怀。记得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再穿过三条小巷就到沈府后院,她的脚步已经一点点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她望着街市尽头那棵三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榕树,想起了小的时候经常与林洋跑到这里找其他的孩子玩耍,如今榕树底下恰恰有几名孩童在嬉戏,一如他们那个时候一样纯真无邪。 走到街市尽头,穿过三条小巷,她来到了沈府的后院。站在围墙底下,看到一支桃花从墙内探出,三两只蝴蝶正围着它翩然起舞,她不禁看痴了。墙内就是沈白氏在世之时种下的桃树,十年过去了它们依旧在春天里绽放灿烂。如果能够进去看一看该多好? 后院的门虚掩着,几经挣扎之下终究敌不过心中的渴望。透过门缝往里张望,没发现院子里有人才敢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上天也许想给她一个怀缅的机会,院子里的景物一如往昔,花木未变,亭台楼阁依然。她不敢再往前一步,生怕被人发现后再没机会贪看熟悉的景致。缓步走在院子里到处都是儿时的景象,既喜且悲。隐蔽的假山后面鸢尾花从中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沈白氏音容依旧,沈清流也如十年前一样丰神俊朗,还有她的兄长竟然也与他们在一起。梦里的他们是那样的幸福快乐,没有分离,没有不幸,可是,一声巨响却将她的梦震得支离破碎,而她也惊得一下扎醒。 未等她回过神来,一只血腥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紧接着便听到一把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想死就立刻带我出去!” 她一愣,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搜索的声音,挟持她的是个歹徒? “听见没有?”那人见她无甚反应不禁恼了。 她连忙点头,那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示意她行动。她低头看一眼匕首心里是害怕的,可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害怕是没用的,她或许可以不顾一切叫喊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这样一来她自己也会曝露,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带他离开。 沈安然趁那人不留神的时候反手拉住他的手,那人吃惊得将匕首往她脖子上贴近了些,“做什么?” “放心,跟我走就是!” 那人存着半分疑惑,可沈安然已经拉着他飞快地穿梭在院子里与那些追踪而来的人玩起抓迷藏的游戏。沈安然心中得意,这个后院每一寸土地都是她所熟悉的,就算闭上眼也不会迷路,要逃过那些人的追踪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他们很快就躲过那些人从后门离开,到了外面后沈安然想松开手却被紧紧抓住。她不解地看着他,那双露在蒙面巾外面的眼睛同样有着不解。 “我已经带你出来了,你我可以各走各路了。” “谁说我要放你走?你得为我疗伤!”那人不由分说就拉着她飞奔起来。 被迫跟着他走的沈安然感到莫名其妙,这歹徒是怎么回事? “喂,你放开我,我又不是大夫,不会疗伤!” “不会也得会!”那人紧皱着眉头不管不顾拉着沈安然朝城外奔去。要不是现在身边没有人,他又怎么会慌乱之中随便抓一个人来替他疗伤?况且这个女人也算是听话,应该不会耍什么小心机,他大可以把自己的伤口交给她料理。 沈安然十分无奈,看来她是不得不要充当一回大夫了。只希望当完大夫后他能够放她离开,她可不想十年后第一次出宫就把性命都丢了,这可怎么也划不来的啊! 那人将她带到一间破庙后就一个跟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了。沈安然觉得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的,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头,这样见死不救实在有违自小就懂得的仁义道德。在还没分辨清楚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情况下还是先把人给救了才是正道。她在心里一边挣扎一边往回走,以致看到那人黑衣上大片都是血迹的时候眉头已经打了好几个结。 他的手被砍了一刀,伤口深得见到骨头,流了不少血,除此之外其他都没有什么大碍的。沈安然查看了伤口就跑到外面去找来一些干净的水和医治刀伤的草药,用水清洗了伤口就嚼碎了草药敷在伤口上。虽然这样做未必能够把伤口处理得非常妥当,但起码不会恶化下去。做完这些已经天黑了,生了火便把找草药时顺道摘下的野果子当做晚饭吃了果腹。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受伤?”她抱膝坐在一边看着那人喃喃自语。揭开蒙面巾看到的是一张很英俊的脸庞,轮廓分明,剑眉英挺,鼻子挺直,怎么看都是一个会让很多女人着迷的男人。可是,有着这样一张脸的男人为什么会跑到别人家去当刺客? 昏迷中的男人感知不到沈安然心中所想,但他的眉头即使在梦中也是皱得紧紧的,仿佛有什么放不下一样。而他的神情一直都是戒备着的,连昏迷了都在时刻提防着,这样的人又有怎样的经历致使他如此?或许他的心里有一座城池,把自己的心都守得坚不可摧。 第三十八章 你不能走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了的脸庞,还在迷糊中的沈安然一下子被吓得跳了起来。那人也被她忽然跳起的举动微微吓了一惊,他后退两步盯着她看。沈安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令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于是双手往脸上胡乱地摸了一把。 那人见此不禁笑了一下,沈安然立刻停下自己可笑的举动,不悦地望他一眼说:“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可以走了吧?” “恐怕还不行!” “你放心,我不会将昨天的事情说出去的。” “谅你也不敢!” 沈安然轻蹙一下眉头,举步就要走,她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 男子拉住她,感觉到她的手略显粗糙而微凉,昨日只顾逃命竟然没有注意到这是一双很漂亮的双手,唯一的缺陷就是手掌里有太多的薄茧,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沈安然心中一惊,立刻甩开他的手,脸颊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男子虽然被她甩开了手心里有些不舒服,可看到她双颊泛红的时候不禁看痴了。他见过无数的美人,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好看,她的美丽简直就比得上小时候见过的小仙女,就连生气的表情也有点像小仙女一样的娇蛮。 “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公子自重。”她微愠道。 粉脸含怒,却还是那样的美丽动人,看得那男子心中连连赞叹。但他也不是什么轻薄之徒,被她这样一说心里也觉得失礼,于是满怀歉疚地说:“姑娘莫恼,在下只是一时情急才会拉你的手。” “女子的手岂容你一时情急就拉的?”沈安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说出了这样得理不饶人的话来,话语一出心里就忍不住后悔,平时她绝不会这样的。 男子一愣,一脸不解地说:“昨日姑娘不也一时情急拉了在下的手吗?” 沈安然的脸更红了,只好说:“你我扯平了。我要走啦!” “不行,你不能走!”吸取了教训的男子不再拉她的手改而挡在她跟前。 “你想怎样?” “接我的人还没来,你暂且留下来照顾我!” 沈安然闻言眉头一皱,他的神情和语气都不像是商量倒像是命令,这人真的习惯了强迫别人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你以为能够拦住我?”她看一眼他伤了的手说。 那人轻笑一声说:“就算手脚不能动也能把你留下,但我不想强迫你,毕竟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冷笑,这就是他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难道你没发现我在发烧?”他叹了口气说。 她打量他一下,刚才他的手的确很烫,难道他真的发烧了? “没有人在旁边看着,我很可能就会病死的。”他越说越可怜。 沈安然暗恨,这人就是抓准了她不会见死不救才会这样威胁她的。罢了,就等他好些再走吧! 那人见她坐了下来就知道她不走了,暗地里得意地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放心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留在身边,还那样厚颜地要求她照顾自己,换做平时他就算不杀了她也不会轻易相信她的。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像记忆中的小仙女吧!想起小仙女不禁喟叹,十年过去,不知道她怎样了,是否还记得他,记得那一支梅花? “你为什么会在沈府?”沈安然忽然问。 “沈府?”那人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昔日的沈府早就不是沈府了,难得还有人记得那座庄园原来姓沈。 “或许不能叫沈府,那里已经换了主人。”她哀凉地笑了笑。 “不,那里迟早还会是沈家的府邸。” 沈安然诧异于他的激动和坚定,不禁问:“你是沈家什么人?据我所知,沈家已经被抄家十年了。” 那人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连忙说:“我只不过是仰慕前太子太傅沈大人的为人,所以觉得沈大人迟早会沉冤得雪的。我不是沈家什么人,只不过是普通人一个,哪里有幸与沈家有关系?” “只怕现在再没有人记得十年前那个沈家了。” 那人看着沈安然,发现她的神情总是在提到沈家的时候变得十分惆怅而哀伤。她是什么人,与沈家什么关系?据他所知,沈清流的亲人就只剩下沈安然了,而沈安然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姑娘,你又为什么在那里?而且,你对那里好像很熟悉!” 沈安然闻言一惊,只得说道:“哦,我是沈家的远房亲戚,以前在沈家住过一段时间,所以比较熟悉那里的环境。” “远房亲戚?”男人狐疑地看着她,“哪一房的远房亲戚?” “你我萍水相逢,需要问那么清楚吗?”她皱着眉头说。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男人知道沈安然对自己同样有着防备之心,于是换了种方式问。 沈安然瞟他一眼,极其认真地说:“母亲说过,姑娘家的闺名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而随便问姑娘家的闺名的人也是十分粗鄙无礼的。” 男人闻言困窘不已,这女人的话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说他粗鄙无礼呢! “我不是随便问的,姑娘的大恩日后还要报答的。” “不必了,你歇着吧!我出去找点吃的回来。”沈安然说完便起身出去。 第三十九章 红粉斋 男人吃饱后就开始昏昏沉沉地睡觉,沈安然知道那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因为不放心的缘故,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随时注意着他的情况,就好像小时候照顾那些受伤的动物一样。一日一夜过去后,男人的高烧终于在东方发白的时候消退了,而沈安然也已经累得不行,倚在柱子上就沉沉地睡着了。 正午时分,沈安然从梦中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惊得跳起四处寻找,可连他的一点踪影都没发现,要不是地上还有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她真以为那就是一场梦而已。她想,那男人的同伴应该找到了他,所以他已经走了。可是,为什么他要不辞而别呢? 她没有时间想太多这些事情,因为她不但要给倪青雉买上等的胭脂,还要赶在傍晚时分去神武门与伯约汇合。她离开破庙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全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铺——红粉斋。可是,毕竟十年没有出宫,京城的大街小巷已经不如所想的那样熟悉了。她在大街小巷中又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等她去到红粉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红粉斋不愧是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单凭那别具一格的门面就已经与其他的水粉铺区别开了,更别说里面所罗列的胭脂品种和成色都是别家所别不上的了。此时,红粉斋里面没有一个客人,不像倪青雉形容的门庭若市,倒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比较合适。沈安然不禁怀疑,这家店是否就是她要找的那家。她犹豫着走了进去。 红粉斋里面的伙计好像都出去了,只剩下一名躲在竹简后面的人在看铺。沈安然环视一下四周,看到一盒盒的胭脂水粉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盒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名字。她记得倪青雉说过红粉斋的胭脂有名不仅仅是因为品质好,而且每一盒胭脂几乎都是独一无二的,别家模仿不来。 “店家,我想要一盒‘北方佳人’。” 躲在竹简后的人缓缓地抬起头,看到沈安然后便放下竹简上下打量她。沈安然也在打量那人,她没想到坐镇红粉斋的竟然会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一袭水蓝的长袍衬得他更是文质彬彬。 那人忽然一笑,吟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沈安然感到莫名其妙,淡淡一笑说:“我要胭脂不要诗。” “相信在下,这首诗比胭脂更适合小姐。”那人微笑着说。 “可我还是要胭脂。”沈安然只把他的话当作玩笑,并不觉得自己会是诗中的北方佳人能倾国倾城。 那人轻叹一声,回身拿下架上的一盒胭脂,说:“你真走运,还剩一盒‘北方佳人’。” 沈安然心中欢喜,接过那盒胭脂打开,只见那胭脂的颜色十分好看,那种红色就好像少女含羞带笑时脸颊上的一抹红,这一抹红无论出现在谁的脸上都会增色不少的。拿到鼻下轻嗅竟能闻到一股幽兰一般的香气,这样一盒胭脂怎叫人不欢喜,不为之疯狂? “红粉斋果然名不虚传,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胭脂。”她叹道,“不知道这一盒胭脂价值几何?” “十金。”那人口中吐出两个让沈安然差点将胭脂摔在地上的字。 沈安然着实被吓了一跳,一盒胭脂的价值竟然抵得上一座大院子的钱。就算再好的胭脂也不该是这么贵吧?她以为自己幻听或者那人是在吓唬她,可那人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小姐,这盒胭脂十金,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只白嫩的手把胭脂从沈安然手中抢了过去。沈安然错愕地看到一名红衣女子正拿着抢来的胭脂欢喜地笑着。 第四十章 左小萱 “十金实在公道,你不要,本小姐要了!”红衣女子趾高气昂,神情态度均是傲慢得让人不禁皱眉。 “我没说不要,请姑娘把这盒胭脂还给我。”沈安然伸手说。 红衣女子轻哼一声,把胭脂抛回给她,转头问店家:“本小姐也要一盒。” “抱歉,只剩一盒。” “什么?只剩一盒了?那我拿什么送给姐姐做礼物?不行,这盒胭脂我要定了!”她指着沈安然手中的胭脂霸道地说。 “胭脂只有一盒,先到者先得。” “你是新来的吧?你可知道本小姐是谁?” “还没请教。”店家不卑不亢地微笑着问,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哼,本小姐就是当今左相最疼爱的孙女儿左小萱!”红衣女子骄傲地说道。谁不知道左相位高权重,即使是皇帝也要敬让三分,更何况是普通的老百姓?她当然有自信报出这个名号来,店家断不敢将那盒胭脂卖与其他人的。 沈安然听到面前的女子竟然是左思明的孙女,忍不住打量她几眼。当年虽然年幼而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这些年她多少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左思明否定遗诏的存在才使得沈清流即使手握圣旨也无法证明什么,也就是说沈家被抄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想到这里,她虽然不恨左小萱也不能将胭脂拱手相让了。 店家望一眼沈安然,又看向左小萱,笑了起来,说:“我道是谁?原来是左小姐!” “既然知道是本小姐,还不把那胭脂给我?”左小萱睨着沈安然。 “在下已经说了,先到者先得!” 左小萱闻言生气了,这不识好歹的男人竟然敢跟她作对?可恶!没有她左小萱想要的东西而得不到的! “你,把胭脂给我!”左小萱伸手向沈安然。 沈安然手往后藏了藏,淡淡道:“左小姐难道没听见店家说什么?” “这盒胭脂价值十金,你有十金吗?” 沈安然心中一凉,她的确没有十金。 “哼,既然没有,还不拿来?”左小萱料定沈安然拿不出十金,语气中说不出的轻蔑。 “我现在没有十金,可将来我定必将十金还给店家。” “呵!赊账?”左小萱更加蔑视她了,“本小姐出二十金,现在就要买下它!” 沈安然看看手中的胭脂,她没有把握店家不会为了二十金而将胭脂让给左小萱,但仍要试一试这个躲在竹简背后的怪人的文人风骨有几两。 还没等她开口央求,那店家已经悠游地说道:“这位小姐已经不需要胭脂的粉饰,这盒‘北方佳人’到了这位小姐手里也一文不值。那在下就占点便宜,以一文钱买给这位小姐吧!” 沈安然错愕,左小萱却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店家的话不禁夸赞了沈安然的美貌,更是宣示了即使左小萱出得二十金也不会将胭脂买给她!她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她的相府千金,即使抢也要把属于她的东西抢来! “我出一百金!”左小萱一手将胭脂抢了过来气呼呼地说。 “左小姐,莫要在下为难!”店家板起脸来冷冷地看着她。 左小萱接触到他冰冷的目光莫名其妙地感到一慌,可她的气焰并未被压下反而蹿得更高。 “没有我左小萱得不到的!今日得不到这盒胭脂,明日我就让人拆了你的红粉斋!” “即使你拆了红粉斋,在下今日也不做你的生意!”店家的态度也十分强硬。 左小萱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一扬,胭脂盒脱手而出砸向沈安然。今日得不到这盒胭脂都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所致,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谁也没料到左小萱会有此举动,沈安然也来不及躲避,胭脂盒擦过她的脸颊砸上身后的墙壁。‘碰’的一声,胭脂盒里的胭脂将雪白的墙壁染出了一晕醉人的红,幽兰的香气刹那间弥漫了整间屋子。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看你怎么卖给她!”左小萱扬起高傲的头颅,转身离开。 “哎呀,我的十金呀!”店家顿足哀号,就好像真的十分心疼一样。 沈安然疑惑地望着他,既然那么在意十金,为什么刚才还要惹恼左小萱?他若顺着左小萱的意思,那岂止是十金?这真是一个矫情的怪人! “店家的,胭脂被毁皆因我而起,你将这笔账记在我头上,他日定必以十金相还。”她真诚地说。 谁知那店家竟然连连摇头说:“小姐不必自责,胭脂被毁不全因为你。” “若我肯相让,左小姐也不会摔了胭脂来泄愤。” “我若卖与她也不会有这等事,只是胭脂赠佳人也要看合适不合适。” 沈安然微微一笑,那店家愣了愣,喃喃道:“果真一笑倾人城呢!” 沈安然敛住笑,正色道:“公子休要再笑话我了。” “在下可没有半点笑话的意思。” 沈安然并不理会,只道:“红粉斋的胭脂太金贵,今日我也没带太多的钱,只好待来日再光顾了。” “无碍,无碍,小店一直都在恭候。” 沈安然微微一扬嘴角,转身准备离开,听得店家在后面说:“小姐,在下君羡。” 沈安然默念一遍这个名字,她记住了这个不为权势和金钱低头的男子。或许他们再无机会相遇,但是他今日对左小萱的态度实在让人记忆深刻。他可能是京城里为数不多的敢不给左相面子的人。她只希望左小萱回去后就忘记了这件事,红粉斋也能免遭被拆的不幸。 君羡目送她离开后便又准备躲到竹简后,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垂髻的十五六岁的姑娘带着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君羡看到那姑娘不禁皱皱眉,拿着竹简的手背到身后,不悦地说:“香月,他是谁?” 未等香月回答,黑衣男子便抬起被刻意压低的竹笠遮住了的脸,问:“他呢?” 君羡打量一下与那人面容有些许相似的黑衣男子,心中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禁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南越王竟然还在京城!” 南越王惊讶地看着君羡,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会认得出他。 “他呢?”他仍旧问。 “已经离开了,他料到你不会善罢甘休,京城也不是你想离开就能离开,所以才会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他只说红粉斋的人能够帮我离开。” “你前日刺杀左相不成已经惊动了他,你和你的人想要离开没那么容易。” 南越王眉头紧皱。 “为今之计,你先留在这里等伤势好转再说。”君羡看一眼他的手臂说。 南越王不禁抚上手臂,神情有些游离,低声问:“皇兄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第四十一章 将军 日薄西山,残阳将官道两边刚刚抽出嫩绿新芽的柳树镀上了一层金边,数只燕子斜斜地迎着春风飞过柳梢,数朵杏花轻擦鬓角留下淡淡残香。本是风景如画留人醉,怎奈更漏催人。沈安然的脚步从离开红粉斋那一刻就没有放慢,眼看云霞将尽,她的心就更急了。要知道宫女延误了回宫的时辰被发现可是一等一的大罪,轻则仗打,重则收押掖庭半月以示惩戒。而进宫的令牌在伯约身上,没有伯约的陪同她根本就回不去。 天边最后一点霞光被吞噬,远处宫廷灯如白昼。无论她怎么加快脚步都没有在傍晚时分与伯约汇合,而伯约也没有一直等到她出现为止。她拖着沉重的双脚来到神武门前,她的脚已经因为赶路而磨出了水泡,每一步都让她痛苦不已。 “守卫大哥,我是歌乐坊的女乐……” “去,去,去!什么女乐?想进宫就拿令牌来!”守门的士兵不耐烦地挥着手驱赶沈安然,俨然把她当成了一般的小老百姓。 “我真的是歌乐坊的女乐,你看!”沈安然拿出腰牌递上去。 士兵接过看了看,又上下打量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着逼近她。沈安然后退几步,伸手要拿回腰牌,谁知那士兵竟然将腰牌扔在地上,淫笑着和其他几名士兵为了上去。 “小娘子倒是美到心坎里去了,今个儿就来陪陪大爷我吧!” 士兵满腔的酒气熏得沈安然眉头直皱,她往后退却撞在了另一个士兵的身上,那几个士兵猥琐的嘴脸让她感到厌恶不已。神武门的士兵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这天下看来真的要乱了! “放肆!你们要做什么?”她冷斥道。 那几个士兵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其中一个更是放肆地说:“小娘子生气的样子更加好看了,看得大爷都醉了。” “我先来,还是你先来?” “当然是我!” 几个士兵竟然已经开始商量着谁先摘得这朵美丽的娇花,沈安然看得心里发冷,难道她今日就要毁在这几个可恶的士兵手里?不,不可以!她在心里呐喊。 “你们要敢动我一根汗毛,他日定必死无葬身之地!” 那几个士兵听了不禁心惊,可他们终究只认为她顶多就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即使玷污了又能怎样? “小娘子真会吓唬人,大爷几个今日就要领教领教!”他一说完就连同其它几人将她围得更紧,将肮脏的手伸向沈安然。 沈安然抓紧自己的衣襟,躲避着他们邪恶的手和嘴脸,一边焦急而愤怒地怒斥:“你们这群可恶的家伙,放开我!拿开你们的脏手,走开!” 她的挣扎躲避更加挑起了他们的淫邪之心,宫门之前灯光之下,这群平日只会作威作福的士兵以为可以享受这自投罗网的美人。淫邪的笑声已经将人的警惕之心和听觉都迟钝了,谁也没有听到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呼’的一声破风之声划过,紧接着几声惨叫,那几名准备调戏沈安然的士兵一个个被一条从天而降的黑鞭卷起甩到一边去。此时,刚刚还威风不已的士兵已经变得狼狈不堪,只会抱着流血的手掌躲在一边痛叫。沈安然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回头看见月光底下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紧拧着浓眉恼怒地看着那些士兵,抿紧了的唇片使得他下巴的线条硬硬的,分明的轮廓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你们就是这样守卫皇宫的?”充满威仪的声音使得那些士兵哆嗦起来。 “将军饶命呀!”士兵们跪在地上颤抖着哀求。 那将军扫一眼不远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已经人事不醒的士兵,看到他们身边的酒坛子之时心中更加恼怒,冷冷道:“明日你们就不必出现在这里了!” “将军饶命呀!小的再也不敢了!” “当令醉酒闹事,依律当斩!”他说得冰冷,听的人大多已经吓得晕了过去,其余人等也已吓得酒醒。 第四十二章 你叫沈安然? 沈安然并不可怜那些士兵,但是要了他们的性命实在有些残忍,她本想求情,可未等她说话,那将军已经跳下马将她的腰牌捡起递给她。她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目光坚毅之中竟能看到几许温柔。这个刚刚才下令要杀人的男人竟然也会有温柔? “你的腰牌!”他对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像对那些士兵的那样冰冷无情。 沈安然犹豫着接过腰牌,屈身行礼道:“谢将军!” “你是哪个宫的?为何掌灯了仍逗留在宫外?” “奴婢是歌乐坊的女乐,只因有事耽搁了回宫的时间,恰巧进宫令牌在教习手中,所以未能按时回宫。” 将军笑了笑,牵了马交给马倌,道:“我带你进去,下次可不要误了时辰。” 沈安然惊喜,连忙跟在他身边走进神武门。没想到军规严明的将军竟然愿意帮她这个小小的女乐,这次可算是出门遇贵人了。 “我看了你的腰牌,你叫沈安然?” “是的,将军!” “我叫水东楼,我们见过一次。” 沈安然错愕,他们见过?何时何地何种情境之下?为什么她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水东楼见她一脸的迷惘不由得笑了,提醒道:“御花园你撞了我。” 沈安然终于想起来了,那日从桃花源回去歌乐坊路上撞到的那个人!想到那次把人给撞了便匆匆离去就感到不好意思,她不自在地笑了笑,说:“那日真的对不起。” “没事,亏得那天你撞到的是我,要是别个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 “将军教训的是!” “我并没有要教训你的意思,只不过在皇宫行走应是处处留神谨慎。” 沈安然心中不由得感到温暖,在这座城里面能有几个会真心对你说这些话?水东楼是个很容易让人感到温暖的人,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何偏偏是周围充满了杀戮的将军?沙场之上,他的好心并不会为他带来胜利的。 “恕奴婢僭越,敢问将军入夜进宫所谓何事?” “只是一些军机琐事要禀告陛下。”水东楼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又皱了起来。 沈安然观察入微,心知水东楼口中的军机琐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如今太后把持朝政,奸佞当道,皇帝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傀儡,这位将军进宫面圣最终还不是要等太后做主?想起曾帮助过她的玉翼寒,不禁心中叹息,当年初登帝位何等风光,如今又能做得了什么? “殿上不可佩剑,将军腰挂宝剑,可见陛下对你的器重。”她瞄一眼他腰间的佩剑说。 水东楼脸现困窘之色,他能佩剑觐见不是因为皇帝的器重,而是另有内情,而这个内情实在是他羞于启齿的。他坐拥兵马大权,偏偏不完全是因为朝廷的赏识,而是因为一个女人。放在剑柄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外人都看到了他的风光,却没有看到背后的痛苦。有时候他宁可当一名普通的士兵,也不要当这个受人制肘的将军。 “你进宫多久了?” “整整十年。” “十年?你不是遴选进宫的?” “奴婢是罪臣之女。”她低声说。 水东楼感到意外,随即又问:“你说你是罪臣之女,你父亲是何人?” “家父乃前太子太傅沈清流。” 水东楼更是吃惊,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沈清流的女儿,内心不禁一阵激动。 “沈大人算什么罪臣?不过是太后他们为铲除异己强加的罪名罢了!” 沈安然见他在禁宫之中竟然也敢为沈清流仗义执言,心里对他的好感有多了几份,她感激他能说这些话,虽然只有她能听见。 “将军休要说这些,此处耳目众多,更何况家父的确把先皇的遗诏弄丢了。” “沈大人乃谨慎之人,你真的相信遗诏被弄丢了?” 沈安然心中一惊,她不是没有想过当年遗诏丢失这件事背后的隐衷,可是当时的情况到底如何她并不清楚,沈清流到底是把遗诏真的弄丢了还是藏在了什么地方还没有定论。她知道父亲当年说遗诏弄丢了是有他的思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威势所迫。 “将军多心了,相信家父并未说谎。”她淡淡地回答。 水东楼转脸凝视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沉默,直至水东楼将她送到离歌乐坊不远的地方才停步道别。 “多谢将军相送。”她屈膝拜谢。 水东楼连忙伸手扶住她,沈安然吃惊地抬头望着他,他心下猛地一跳,手不由得松开了。他明知道内廷之内最忌男女接触,若是有人看见了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可偏偏就忍不住伸手去扶。或许,是因为他的心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产生了不该有的波澜吧! “你这样回去会不会被责罚?”他尴尬地开口道。 沈安然轻抿一下嘴唇,道:“纵使被责罚也是奴婢该受的。” “或许……或许我跟你回去解释清楚,教乐大人会理解。” “实在是奴婢因私事耽误了时辰,将军纵然有心帮助也未必能解释得清楚,将军好意,奴婢心领了。”她礼貌而客气地说完这些话便后退一步。 水东楼见她态度坚决,心里知道她的顾忌,也不好勉强太多,于是微笑点头以示理解便转身离开。沈安然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直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轻吐一口气。不知为何,在水东楼面前她有着莫名其妙的小紧张,或许是因为他是将军身上多少带着戾气的缘故吧! 迈进歌乐坊的大门,出乎意料的看到所有人都在院子里。一眼看见为首的教乐大人,沈安然心里大叫不好!看来她迟归之时已经惊动了教乐,再看伯约的脸色不太好就知道事情可能要比想象中严重。她在众人或冷漠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中走了进去,不长也不短的距离中她已经在心中盘算了好几十种可能。 “奴婢叩见教乐大人!”她跪倒在地。 教乐冷冷地看扫一眼沈安然,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还以为你潜逃了呢!” 潜逃一词用在她身上,使她明白到这么多年过去不仅仅自己没有忘记罪臣之女这个身份,就连其他人也牢牢地记住了。 “奴婢不敢!”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今日若不是来巡查,只怕就被某些人蒙蔽了。”教乐说着便横了一眼伯约。 “奴婢延误了回宫的时间,是奴婢之罪,与伯大人无关。” “你倒是个知感恩的,好,我成全你!”教乐捏起她的下巴,阴阴恻恻地笑看着她。 沈安然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惊慌,那教乐讨厌地松开了她的下巴,这丫头不似其他人,竟不怕他的威吓。这样的人怎么也是不招人喜欢的,空有一副姣好的样貌,偏生不能利用。要不是留着有用,他早就把她弄死了!罪臣之女一个就够,再多一个就是麻烦! “仗打三十!” “教乐大人……”伯约想求情,可是教乐根本就不听,挥手让人将沈安然按在凳子上挥舞廷杖打了起来。 众人看到挥舞的棍影心里多少都有点害怕,歌乐坊已经是宫中最少刑罚的地方,可那都是因为在平时的训练之中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而她们的存在都是为取悦皇帝和其他达官贵人,所以身上见不得一点伤。三十廷杖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重的责罚啊! 沈安然紧咬着银牙一声不哼,纵使廷杖将她打得皮开肉绽,她还是不喊一声痛。伯约不禁别开眼不忍看下去,这孩子太倔强,此时示弱一下满足教乐的虚荣心兴许就会少受些罪。他明明已经提醒她一定要依时赴约,她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到底因何事而迟到了?这丫头呀,怎么就让人操起心来呢? 三十廷杖过去,沈安然已经被打晕了。 第四十三章 一百金 朦朦胧胧之中,沈安然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睁开眼看到荆丹坐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臀部火辣的疼痛,痛得她的神经一条条的都竖了起来。环视一下四周便看到倪青雉正在一边整理药品,嘴里还不断地抱怨她的不知死活。 “荆教习,你说安然是不是自讨苦吃?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耽误了回宫的时间,教乐大人今日受了陛下的责难,刚好一肚子气没处撒,这下可好了,挨了打不说,养伤期间不能献艺,错失多少机会?” 沈安然不禁笑了起来,倪青雉在心疼她呢! 荆丹见她醒了心头大石放了下来,又见她在笑不禁无奈地轻叹一声,十年的宫中生活怎么就不能让她长点记性?当年在浣衣局见到她被秋菊责罚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性,一点都不惧怕。这些年她虽则越来越懂得怎么去保全自己,可是骨子里的那股倔强还是没有改掉。 “醒了?” “醒啦!”倪青雉高兴得走了过来。 “再不醒,恐怕有人就要念叨得我耳朵生虫了。”沈安然笑道。 “你还知道开玩笑?可知道你师父担心得很?”荆丹责怪地看着她。 沈安然敛住了笑,愧疚地说:“是我对不起师父。” “你对不起的岂止是伯大人?还有我呢!”倪青雉不满地说。 “你?”她还真想不起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倪青雉的。 倪青雉见她一脸的不解,不由得气道:“枉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你被打成这样,我不担心?” 沈安然心中一暖,只得馋着脸说:“是是是,我最最对不起的就是我们的倪大小姐!” “哼!”倪青雉轻哼一声,心里却十分的受用。 荆丹起身道:“青雉,你好好照顾安然,记得这几日别让她下床。” “是。” 倪青雉送走了荆丹,回身懊恼地说:“安然,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胭脂呀!” “青雉,胭脂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呢?”她急了。 “你要的胭脂被另外一个人扔了。” “扔了?你扔的?” “不,是左思明的孙女左小萱!” 倪青雉一怔,急问:“你怎么会遇到她?” “她刚好去红粉斋买胭脂,恰好看上的也是你要的那款,所以……” “所以,她扔了?” “是!” “可恶!”倪青雉气得七窍生烟,当年她是相府千金,只有她宁可毁掉也不愿别人得到自己心头好,现在世事轮转,左府的千金竟把她想要的毁了!总有一天她要那姓左的尝一尝想而不得的滋味是何等的难受。 沈安然见她气恼,便安慰道:“青雉,那盒胭脂不要也罢,来日我们买更好的!而且,我看那胭脂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好,店家也说那可不是红粉斋最好的。” “哦?那红粉斋最好的胭脂叫什么名字?” “叫……叫倾城脂!”她随口胡诌。 倪青雉听了这个名字感到惊喜,道:“倾城脂价值几何?” “一百金。”她心虚地说。 “一百金?竟比那‘北方佳人’还要金贵十倍,确实是好的!”倪青雉心中欢喜,自拉着沈安然的手说:“安然,下次出宫的时候我一定要买到倾城脂。” “青雉,我们并没有一百金那么多!”她不由得提醒。 倪青雉自得地指一指头上的珠钗道:“多亏了你的珠钗,那日领舞得到了奖赏,陛下赐了十金,相信再多几次机会我就可以存够一百金了。” 沈安然看到她自得的样子不忍打断她,在她看来用一百金去买一盒胭脂实在不值当。一百金是多少老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一百金又可以做多少有意义的事情?倪青雉太过看重自身的姿色,可是后宫之中群芳竟艳,纵然有幸得到荣宠也只不过镜花水月,更何况她们罪臣家眷这个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公平的对待,遑论这金雀笼最缺的就是公平。 第四十四章 倪青雉之野心 ‘笃笃笃’外面响起了轻柔的几声敲门声。沈安然趴在床上以为是倪青雉在练习的间隙回来看她,便道门开着让她自己进来。然而,推门进来的不是倪青雉也不是歌乐坊里的其他人,而是那日在神武门外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水东楼。她一见是水东楼就作势要起身行礼,水东楼见她要起来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她。 “别动!你棍伤未愈,小心扯开了伤口!”语气之中不自觉地平添了几分关切几许焦急与责备。 “将军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回来后就被廷杖三十,心里……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他说得不自在,她听得莫明的心跳加速。 “将军放心,奴婢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之伤,只是暂时下不了床。” “就算是男子受了廷杖三十十天半月以内休想下床,更何况是你一个弱质女子?”他轻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两个小锦盒放在床头,道:“这些药是我在军中之时所用的,治疗伤口很灵验,让人给你涂上,相信会减轻不少痛苦。” “谢将军赐药。”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变得十分奇怪。水东楼凝视着沈安然心中挣扎得像是被束缚的野兽一样,明知不应该偏偏又忍不住靠近。他不知道这是为何,只知道自从遇到她之后脑海之中总忍不住蹦出她的影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既痛苦挣扎又忍不住心中窃喜。 “将军今日此举实在不该,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会惹人闲话。”她试着开口打破沉默,可出口的话竟是带有责备之言。 “你我之间清白无垢,何惧他人闲言闲语?” 沈安然无奈一笑,这位率性的将军只怕不知道后宫之中流言蜚语的力量是多么的可怕,有时候比锋利的刀刃还厉害。 水东楼看着她唇边的一抹笑花整个人又愣了愣,片刻才又说:“平日里你除了练习之外,作何消遣?” “师父希望我能成才,这十年间少不了日以继夜练习琴艺,稍有时间便借来诗书研读,可那些书籍也不是那么容易借到,所以……”沈安然惋惜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你现在有什么书想读的告诉与我,过几日寻了机会带给你。” 沈安然惊喜,但是想到水东楼不方便出入内廷,也就意兴阑珊地说:“罢了,怎敢劳烦将军?”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尽管说就是!” 沈安然一愣,水东楼连忙尴尬地说:“我是说我们也算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朋友?” “嗯,朋友!” “那……倒是有几卷书一直想看,不知将军是否肯出借。” “你说,家中凡有收藏定必拿给你。” 沈安然说了几卷书的名字,大多是孤本,水东楼一一应下。第二日一早沈安然就收到了水东楼托人送来的书卷,书卷中还夹有一张他写的竹片。她看了心中欢喜不已。倪青雉看到她高兴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她这些书的来历。 “是一个朋友借的。” “朋友?安然,你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倪青雉狐疑地看着她。 沈安然心有些虚,不自在地干笑两声说:“我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那这些书是哪个朋友借的?” “是……是一位将军。” “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一位将军?安然,你可不要犯了宫规啊!”倪青雉惊道。 沈安然黯然不已,握紧手中的书籍,道:“青雉,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不过,安然,我也希望你能借此离开皇宫。” 沈安然闻言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倪青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们离开皇宫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是等陛下那天想起我们的时候赦免归家,第二条就是让某个朝中重臣或者皇亲国戚看中求了去做妾。第一条路如今看来是死路,只剩下第二条是可以走的。你我都不想一辈子屈居人下,能做个权贵人家的小妾也是不错的。” 沈安然不知道倪青雉说的是不是丧气话,可那些话听在耳中说多刺耳就有多刺耳。要她以色事人,嫁给一个只懂寻欢作乐的人,倒不如让她一辈子困死在宫中也罢。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沈清流脱罪回来,就算她一辈子留在皇宫也是无所谓的。倪青雉所说的话,她并不认同。 “青雉,别说这些丧气话。” 倪青雉望着沈安然不说话,或许在沈安然眼中她这些想法实不可取的,可是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往往不择手段才是最根本的办法。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给了自己两条路,一条借助皇亲国戚离开皇宫,一条永远留在皇宫,但必须手握生杀大权,能够呼风唤雨。她不甘心只做一个舞姬,一个舞姬的命运最多也就到教乐,而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的命运却是多样的。她要荣华富贵,也要地位超然。 “有人借书给我这件事……”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且还会帮你把书运进来!”倪青雉笑道。 沈安然放心一笑,拉着她的手感到外面的阳光是如此的明媚。 第四十五章 皇后赏识 暮春时节,满城飞花。 转眼,寒食节已到,这两日全国禁火,唯独皇宫及宠臣家中能有烟火的影子。虽说皇宫可以生火点灯,但不是每一个宫里都能够这样的,歌乐坊没有超然的地位,固然得不到皇帝所赐的榆火。没有灯火的歌乐坊沉没在一片黑暗之中,暮春最后的一点寒气在黑暗中渐渐消失弥散。 沈安然近日一直在屋里养伤,要不是靠着水东楼隔三差五托人送来的书籍打发时光,只怕都要闷出内伤了。而他在书中所夹的字条字字皆是关怀更是让她的心头暖暖的。棍伤涂了水东楼送来的药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能下床后她便试着在屋里走动,今晚是她伤好后第一次出门。呼吸着微微细润的空气,她感到无比的惬意。想起桃花源的桃花这个时候恐怕只剩下桃叶了,都怪那三十板的廷杖,否则她就可以多看几眼今年的桃花了。 走到桃花源门外,发现茅草搭成的牌坊两侧点了灯,在寒食节能够点灯的地方不多,桃花源竟然有灯火,看来此处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没有细想太多,走到旁边的茅屋前敲响了门。片刻,宸爷便开了门出来,见是沈安然就让了进去。 “丫头,伤都好了?”宸爷拿了个破旧的蒲团让她坐下。 “七七八八了,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皇宫也就弹丸之地,有人遭罪这样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爷爷,可有心疼?”她甚是淘气地说。 宸爷呵呵一笑,说:“你那是活该!” “你这样说太伤我心啦!以后休想再听我弹琴给你听!” “了不得,姑娘生气了!我这宸爷可怎么办?”宸爷做出一副苦恼不已的样子。 沈安然‘噗嗤’一声轻笑,宸爷哈哈大笑,道:“丫头,今日寒食节,我这里黑灯瞎火的,你来做什么?” “外面不是点着两盏灯?” “那两盏灯可不是为你我点的。” “无妨,有光线便是。” 宸爷捋着白胡子微笑着点点头,沈安然驾轻就熟地在某个不起眼的旮旯里找出一把破旧的琴放在残旧的矮几上。她小心翼翼的拂去上面的薄尘,洁白的纤纤玉指请碰一下那些琴弦,琴弦震荡发出不甚圆润的音响。她眉头轻蹙一下,继续拭擦。 “怎样?这把琴还能弹吗?” “琴弦好像松了,恐怕要修一下才行!” 宸爷凝视着那把琴满怀追忆,长叹一声说:“这把琴的年纪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当年还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现在也不赖,只不过琴弦松了,待我带回去修好后又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现在能弹吗?” “能的!”沈安然一笑,捻起松了的琴弦往琴柱上紧了紧,这是现在最有效的办法,也只能支撑一时半会。 宸爷听了喜得须眉皆动,连忙把窗户撑了起来让外面的月光和灯光招进来。 光线虽暗,但仍能辨物。沈安然凝神一会便扬手抚琴,清幽的琴声自指尖倾泻而出,如月光笼罩人间一般的朦胧温柔。琴声入耳滑过心底,内心深处随着琴音愈加平静。宸爷闭着眼倾听,沈安然专心致志地拨动琴弦,这一刻,无论是谁都不认打破这虚空。 ‘铮’的一声,琴弦绷断,那琴还是没能支撑到弹完整首曲子。 “哎呀!老家伙,你怎么就不能再撑一会儿?”宸爷抚摸着那把琴埋怨道。 沈安然笑了起来,这把琴真的要修了。 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便听到一把不男不女的声音说:“里面的人快开门,皇后娘娘在此,赶紧出来迎接凤驾!” 沈安然连忙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名内侍,他身后是身穿凤袍的皇后。昏暗的光线底下,皇后的神情隐藏着淡淡的哀伤。后宫之中多有传闻皇后不得宠,每每独守空房,导致心情抑郁,如今从体态神情看来流言也有几分可信的。 “奴婢请皇后万福金安!”她额手拜倒。 “起来吧!”皇后低声道,声音柔柔的。 沈安然缓缓起身,低着头将她迎了进去。屋子里,宸爷已经在跪迎。皇后见此露出惊讶之色,连忙上前亲自扶起他,说:“怎敢让老人家跪本宫?” “皇后乃一国之母,母仪天下,老朽当跪。” 皇后闻言神色更加黯淡,充满无奈地淡淡一笑,只说:“此话折煞本宫了。” “园中桃花已经凋零多时,不知皇后何以到此?” 此话一出,皇后的神情便显得狼狈了,她哀伤地说:“本宫糊涂,以为那些桃花会等到暮春,谁知早已在等待之中凋零。” 沈安然听了这话心中不免也哀伤起来,皇后话中不知是真的说桃花还是她自己。女子容华短暂,当似桃花般凋零的时候又有几个会来观赏?皇后很年轻,只是不得恩宠,再美的容貌也是虚妄。 “花开花谢自有定律,皇后不必哀伤。” 皇后自知失态,尴尬地笑了笑,道:“适才路过听闻屋里传出琴声,甚是优雅动人,不知是谁所奏?” “回娘娘,是奴婢!” 皇后看向沈安然,她在门外就已经看得分明,心中为宫里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名女子而感到惊讶。她的姿容可以令后宫群芳自惭形秽,偏偏隐匿在一角独自绽放,这不得不让人感到惊奇。或许,她可以借助她得到一些想要的东西。 “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沈安然,是歌乐坊的女乐。” “原来如此。”皇后沉吟一下,说:“你的琴弹得很好,甚得本宫心,清明过后你便到我宫中为本宫奏琴吧!” 沈安然意外不已,连忙谢恩。直到皇后已经离开了,她还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这么多年她未曾真正为宫中权贵奏琴,没想到今日无意中竟然惊动了皇后,这到底是福是祸? “不管是福是祸,到底是件好事!丫头,往后要更加小心谨慎咯!”宸爷看出她心中所思,意味深长地说。 第四十六章 夜会 水东楼隐匿在夜色之中注视着缓缓而来的女子,自那日探视之后他再没有去看她,每次只凭借归还的书籍当中寥寥几字得知她的情况。每次看到她娟秀的字体,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欣喜。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与她只不过是数面之缘,可内心深处却忍不住去关心,想要去了解她更多。这些本来都不该发生在他身上的,偏偏他遇上了她,又偏偏将自己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沦陷了。自己身份尴尬,明知不可以与她有过多的接触,可又不能违心地躲避最真实的想法。 夜风轻轻地吹过,衣带飘逸,迎风走过拱桥来到花树后面,沈安然看到出神的水东楼,心里竟有在暗暗窃喜。 “将军,你来早了!”她淡笑着抬眼望着他。 水东楼一笑,说:“今夜月色正好,不知不觉就来早了。” 沈安然疑惑地看看夜空,漆黑的天空只有数点星光却不见那轮皎洁的明月。水东楼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尴尬的红了脸,不自在地说道:“本想说个笑话……” “将军心中有月,天上自然就有月了。”沈安然打断他说,接着将手中拿着的书卷递了上去,说:“这一卷奴婢已经看完了。” 水东楼接过,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已经痊愈了,说起来多亏了将军的药。”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一阵沉默不知说什么好,各自的心思也在这一刻开始变得凌乱。沈安然看看夜空,纤手撩拨被风吹乱了了鬓发。水东楼在一侧痴痴地看着她的举止,心里控制不住的想要捉住那只手。可他是一个懂得压抑自己的人,所以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只是强硬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皇后让奴婢到她宫中奏琴。” 水东楼一愣,随即紧张地说:“皇后怎么会让你去奏琴?” “奴婢在桃花源弹琴的时候,她恰好路过听见了。皇后让我到她宫中为她奏琴,有人说这不知是福是祸。” 水东楼皱皱眉,他是十分不希望沈安然到皇后宫里奏琴,只因她的容貌万一被皇帝所见只怕难以脱身。他私心的想她一辈子都不要被皇帝见到,更不要被其他的达官贵人看上。沈安然应该有更好的归宿,而不是依附着某个男人而活着。 “你为何不拒绝?” “奴婢为何要拒绝?”沈安然看着他。 “你要知道一旦你被皇后所看重,随之而来可能是杀身之祸。” 沈安然一笑,她知道水东楼是关心自己的,可是他不知道她心里想要的是什么。她并不是不知道到了皇后那里可能会遇上什么,但她必须把握这个机会。伯约悉心训练她十年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将她送出宫,而她要凭借所学让沈清流回来。为了这个目的,她在所不惜! “你还笑?安然,你是否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一急便把在心里叫了无数次的名字喊了出来,过后又忐忑地看着沈安然。 沈安然先是一愣,后又认真地说:“将军不必提醒奴婢所处的是何处境,我十分清楚自己想要是什么。” “难道得到陛下的青睐对你那么重要?”水东楼十分不解,在他心中沈安然不应该是那种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可是,现在她所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听到水东楼对自己误解的话,她心里十分不好受,冷冷道:“在将军心中奴婢就是一个与其他宫中女子无异之人?” “我希望你不是。”他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想要看进她的心底,可是面对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他竟看不透里面装着什么。 “奴婢如今唯一想做只是让我父亲平安归来。” 水东楼闻言感到惭愧,原来她心里所想的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你想怎么做?” “让陛下知道我父亲对他并无威胁。” “安然……” “什么人在那里?”忽然一声呵斥打断了水东楼的话语。 沈安然本能地转身,水东楼一下拉她入怀,后退几步隐匿在花树深处。两人皆惊慌忐忑,花树外面有几名巡逻的士兵在搜寻,没有发现任何异象才走开了。巡逻的士兵走远了,沈安然才松了一口气,发现水东楼的手臂将她的腰搂得紧紧的,而自己整个后背贴在他怀里的时候不禁脸红耳赤。 水东楼好像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探头出去看了看,才轻叹一声说:“好险!” “请将军放开奴婢!”她低声请求。 水东楼尴尬而不舍地松开她,她立刻离开他怀中拉开距离。 “那个……刚才情非得已……” “奴婢知道!”她连忙说。 “安然……” “将军,时候不早,奴婢先回去,免得被人瞧见了!”她急急地敛衽屈膝就要离开。 水东楼急得拉住她的手,说:“安然,先别走!” 沈安然被他这样拉住尴尬不已,她一下甩开他的手,红着脸说:“将军请自重!” 水东楼俊脸又红了起来,说:“我并不是那些轻薄之徒,只是不知为何见了你之后就变得情不自禁。我只想说,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帮你。在这个皇宫里,你并不孤单!” 听了水东楼的话,沈安然的眼睛不禁湿润起来。在这个皇宫里她并不孤单!啊,这是多么动听的话?她知道水东楼是正人君子,能说出这些话也不是因为一时兴起,更不是单单是是动听的话而已,这句话是有分量的。忽然间,她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感情在起着作用。可是,他是叱测风云的将军,而她只是小小的女乐,更别说还是罪臣之女了,这么悬殊的差别,怎能够承受那么沉甸甸的心意? “将军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东楼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 夜色更浓,掩盖了各自的心思。 第四十七章 皇后的心思 当皇后的懿旨送到歌乐坊的时候众人都感到出乎意料,没有人会想到从未当中献艺的沈安然会被皇后看中下旨诏去奏琴。同为女乐的其他人都感到不可思议,更有人暗暗地嫉妒着这个幸运的女子。她们大多已经在皇后面前献过艺,可从来没有一个能够像沈安然一样被指定服侍。她的突出来得太突然,让她们几乎没有招架之功。平日伯约怎么偏心沈安然她们都不会感到不平衡,因为伯约并不给机会她御前献艺,但是,从未御前献艺又被皇后看中就不得不让她们感到羡慕嫉妒。际遇的不同,上天的偏爱,有时候会让人情不自禁心生不忿。 “安然,恭喜你!”一个接一个虚假的笑脸出现在沈安然面前,她只有微笑着道谢,心里十分清楚这些笑脸中有多少是真诚的。 “喂,皇后亲自下旨耶,这下子你的地位可不一样了,教乐大人肯定后悔那时候赏了你三十廷杖。”倪青雉心里为沈安然高兴,但又忍不住羡慕她有那么好的机会近距离接触到后宫的权贵。虽然皇后是有名无实的主,可是名分依旧在,谁又敢小看了这一国之母?更何况皇后背后撑腰的可是太后呀! “青雉,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赏识的。”她真心诚意地说。 “总有一天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安然,你一定要找个机会把我推荐给皇后,好吗?” 沈安然点点头,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个奏乐,一个跳舞,相得益彰!” “安然,你对我最好了!”倪青雉高兴得搂着她笑了起来。 “你我是金兰姐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嗯,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的。” 沈安然微微一笑,她不求倪青雉记得这些,只希望在这后宫之中她们能够真正的做到相互扶持。 “好啦,我也不拉你闲扯了,你赶紧去凤栖殿吧!也好早早把我推荐给皇后啊!”倪青雉抱起古琴塞到沈安然怀里推着她出去说。 沈安然不由得感到无奈,倪青雉也太心急了。即使皇后对她赏识有加,她也不可能贸贸然向她推荐任何一个人,更何况皇后对她如何现在尚且在未明的状态。她又怎敢妄图太多眷顾? 凤栖殿内熏着椒兰,一室的馨香透着淡淡的寂寞。殿内十分安静,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皇后斜倚在窗边看着外面高高的围墙,化不开的哀愁凝结在眉宇之间。沈安然放轻了脚步走进去,皇后恰在此时回头,看到她时泛起了一抹微笑。 “你来得正好,本宫正愁不知如何打发这时光。” “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凤求凰!”皇后想了一下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沈安然微微一愣,不发一言地将古琴放在琴台上,跪坐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素手调琴,悠扬的琴声飘出窗外。她专心致志地弹着这首让人思慕的曲子,想起那个大胆而动人的故事。多少女子希望能有一个男子为了自己敢向世俗挑战,梦里梦外或许都存在着那么一个身影,牵了自己的手便不顾一切地冲出藩篱,只为一世的白头。只可惜在这深深的宫闱里是不会有这样动人的故事上演的,这里存在的真情或许有一分,可假意却占了九分。 香炉里的熏香将尽,皇后看着那变得稀薄的白烟出神,就连琴曲已停也没有发觉。沈安然叠手于膝,安静地望着皇后,此刻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在想着什么?皇后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皇后,她本来只不过是个同样不得宠的夫人罢了。皇帝的结发妻子在他登基五年后就死于难产之中,而现在的皇后因为是太后的侄女便理所当然地坐上了六宫之主这个位置。可是,当了皇后的她并没有改善处境,反而使得皇帝更加冷落她。空有地位却不得圣宠,她难免会被太后所责难,而自己的内心也感到委屈。如果不是有太后在撑腰,只怕她这个皇后会是后宫的笑柄。她是皇后,却不是皇帝的妻子,只是他手中管理后宫的一件工具,或许准确的说她是太后的工具而不是皇帝的。这就是人们心中所思所想。 “结束了?”皇后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娘娘还想听什么曲子?” “本宫现在不想听曲,你陪我出去走走吧!”皇后站了起来。 沈安然连忙上前扶住她,两人缓步走出凤栖殿。 殿外花木深深,这里的春天很短,但不妨碍满园的姹紫嫣红。只是这姹紫嫣红平添的不是风景如画,而是寂寞幽怨。好景从来不属于心情沉郁的人,在她们看来这些景色只会让他们的心情更加沉郁。沈安然不知道皇后是不是这样子,但她能感觉到她隐藏在眉宇之间的幽怨。 皇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凤尾蝶拢在掌中,脸上露出一抹笑,眼睛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她又缓缓地张开合拢的手掌,看着停在上面的蝴蝶,说:“还没进宫之前,本宫和姐妹们经常捉了蝴蝶放在琉璃缸里养着,等看腻了就放走,那时候真的很快乐。你呢,还没进宫前捉过蝴蝶吗?” “家母会在蝴蝶翻飞的时候带着奴婢捉三五只,也像娘娘一样用琉璃缸养着赏玩。”沈安然恭敬地回答,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心内不免感到淡淡的悲伤。 “哦?你们母女的感情一定非常好,老人家身体可好?” “家母已经在十年前过世了。” “你一定很思念她吧!” 沈安然轻轻点头,沈白氏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之中,每次想起都会感到无限的思念。那仅剩的一小撮骨灰已经托伯约送出宫外,寻了一处地方安葬,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点安慰。只是,每到时节她只能在宫里偷偷祭拜,未能到坟前上一炷香,却成了这些年的遗憾。 “本宫也很思念母亲,只可惜……”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身为皇后,她想见娘家的亲人都要获得准许,而她岂敢奢求经常与他们会面。 “娘娘,夫人会知道你的思念。” 皇后闻言却冷笑一下,一挥手让掌中蝴蝶飞走,说:“那又如何?她和太后一样,看中的只是手中的权力。” 沈安然对于皇后的直言不讳感到惊讶,看着她哀伤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十年前的皇后应该也就刚刚及笄,尚且未曾脱去少女的青涩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安排进宫,十年过去后人事变迁,但她依旧是不得已的棋子一枚,没有任何能力改变现状。进宫是父母安排的,当上皇后是太后安排的,她的人生就被他们这样乐此不疲地安排着。幸亏她心中还有一丝期盼才不至于心如死灰。 “你知道这条路是通往哪里吗?”皇后指一指旁边的一条小道。 “是乾坤宫。” “那一条呢?”她又指一指另条相反方向的小道。 沈安然摇摇头,“奴婢不知。” “这一条是去紫宸殿的。” 沈安然疑惑地望着她,只见她泛起一抹温柔的微笑却没有说下去,而是继续往前走。 第四十八章 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此后每一日皇后都会让她在凤栖殿奏乐,而每一次都是《凤求凰》。沈安然心中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悄悄地观察着这位寂寞的皇后。她似乎有一个习惯,每次听琴的时候都会靠在窗边望着外面,有时候皱眉,有时候微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安然本不该对此诸多猜想,可是她又忍不住去猜测这一奇怪的举动背后的用意。 “也许皇后只不过是喜欢看着外面听琴吧!”倪青雉听了沈安然的话后不以为意地说。 “同一个动作出现两三次不足为奇,可是连续出现就不合情理了。青雉,我总觉得窗户外面应该有什么吸引皇后。” “既然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到外面看看有什么特别呢?” “我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 倪青雉没趣地叹一口气,按摩着她的手指说:“我看你是疑心病又犯了,莫要让好奇心害了自己啊!” “好了,我不好奇下去了。” “这就对了!你应该把心思放在讨好皇后上面,我可等着你的引荐呀!” 沈安然闻言笑道:“你何须我引荐?听说你昨天去给周美人跳采桑舞,周美人十分欣赏呢!” 倪青雉却一脸的遗憾说:“可惜我去到那里的时候陛下刚刚离开了。” “你已经见过陛下很多次了,我只见过一次,有什么不开心的?” “那都是在殿上跳舞见到,又不能近距离接触,又有何用?”倪青雉暗自生闷气。殿上献艺距离太远,龙椅上的皇帝根本就看不清下面舞姬的面容,她纵有绝世姿容也只能淹没在距离之中。她心里不甘,但又苦无办法。这一种不甘和无奈从第一次御前献艺开始就深深地种在了心里,让她感到苦恼不已。 “青雉……” “好了,不说这些。”倪青雉打断她,轻抚着她的手指说:“你这双手真好看,要是你还是太傅千金,这双手一定会比现在还好看。” 沈安然莞尔不语,倪青雉太过于执着从前,而她只想筹谋未来,过去的已经是过去,没有假设能够回到过去。 ‘笃笃笃’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沈姑娘,水将军有事要见你。”外面的人低声说。 沈安然一怔,倪青雉暧昧地笑看着她指一指床头的书简说:“书的主人来了,我这只小信鸽是不是该歇着啦?” “胡说什么?”她脸上不由自主泛起微红。 倪青雉笑得更加暧昧,推一推她说:“你还不赶紧去见你的情郎?别让人等急了啊!” “什么情郎?休要胡言乱语,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她脸红耳赤。 “哈哈哈,被人说中了心事还要撕了人家的嘴,这叫什么?这叫欲盖弥彰!” 沈安然羞得不得了,一跺脚,拿了床头的书简冲出房。倪青雉在后面笑得更大声,沈安然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省得听见她的调笑。 她跟着那个来传信的人来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水东楼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她的时候忍不住两步上前拉她的手。沈安然十分机敏地躲开,脸上红潮又一次涌起。水东楼失落地看一下自己的手,扯起一抹微笑静静地望着她。 “将军的书简奴婢已经看完,正想归还,没想到将军就来了!其实将军不必亲自过来的。”她将书简递上,轻声说道。 水东楼看着她微微低垂的脸庞,没有接过书简,只说:“我放心不下,所以想来看看你。” “奴婢很好。”她说着又将书简递了递。 水东楼接过,关切地问道:“每日出入皇后宫中,有没有人为难你?” 她轻摇一下头。 “这就好。我听说太后已经得悉皇后宫中有一个弹琴十分了得的女乐,每日都会在同一时间弹奏《凤求凰》,相信她很快就会一探究竟。” 沈安然猛然抬头,这么说来她很快就会见到太后了? “将军,奴婢为皇后奏乐之事宫里都是怎么传的?” “无他,就是传你的琴艺不俗,只是奇怪为什么单单只弹《凤求凰》。” 是啊,为什么单单只弹《凤求凰》?她心里似乎有答案,可是她又不能肯定这个猜想对不对。也许在某一天她会完全明白皇后为何只让她弹《凤求凰》,但不是现在。 “这是主子的喜好,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只因《凤求凰》非一般俗世的曲子,有人已经在说皇后久居深宫,内心寂寞,有思淫邪的倾向。” 沈安然闻言感到不可思议,单凭一首《凤求凰》就想强加一个不贞不洁的罪名在皇后头上实在太荒谬。《凤求凰》是求偶之曲不错,可也是能登大雅之堂的雅品,那些为求利益的人竟然要穿凿附会实在为人所不耻! “思淫邪的只怕是那些嚼舌根的人吧?”她冷哼一声。 “不管怎样,现在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今日告诉你这些只想让你做好准备,免得被太后问罪的时候无法应对。” 水东楼的目光里充满了关切之情,使得她的心感到暖暖的,忍不住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安然,”他注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说:“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你怎么带我离开?” “以我的身份要求得一名女乐回家有何难?” “将军……” 水东楼伸手点住她的樱唇,掌心的炽热与樱唇柔软的接触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觉。沈安然愣愣地望着他心跳开始加速,水东楼移开手掌,缓缓地倾身向前。他高大壮硕的身躯投下了一片阴影,使得她忽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惊得她立刻闭上眼偏开头。 水东楼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反应,失落地直起身,伸手往她头上一捻弄下一只瓢虫,道:“它飞到你头上了。” 沈安然感到困窘,可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是想要她以为要做的事情! “那个……”不知为何,此刻她的舌头怎么也转不过来难以顺畅地说出一句话。 “我还有要事要处理,明天再让人给你带几卷书给你吧!” “谢谢!” 水东楼从怀中拿出一样物件,犹豫一下还是递到她面前,摊开掌心就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用红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城东老黄家的桂花糖,你尝尝!” 沈安然感到惊喜,城东老黄家的桂花糖是沈白氏在世之时常常买给她吃的那一家,想不到阔别十年后会在水东楼这里再一次尝到。桂花糖已经是一种思念的味道,所以当她含着嘴里的糖,尝到那股记忆中的味道时,她眼中闪动着泪光。就是这个味道,让她想起了关于沈白氏的所有回忆。 “你……你别伤心,别伤心!”水东楼见她忽然间伤心起来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终只好不管不顾地拥抱她, “这股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她已经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抓紧可依靠的人哽咽着说。 “安然,不要伤心。要知道这些糖会让你想起那么多,我就不会带给你了。” “不,我要谢谢你!真的!”沈安然离开他的怀抱笑着说。 “那你就是喜欢这些桂花糖了?”他的心里隐隐产生了一丝期待。 “嗯,很喜欢。” 他看着她唇边迷人的笑,心就好像掉进了一坛陈年好酒一样醉得一塌糊涂。有时候他宁可醉死在这笑容里不要醒过来,可是回到家中后他依旧不得不面对现实。有些人在对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而有些人却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他,竟占尽了两者! 第四十九章 关雎之德 炎炎夏日,蝉鸣不绝,为了让环境安静一些,宫中内侍和宫女结了网兜准备捕蝉。凤栖殿外树木众多,一到夏天蝉特别的多,有时候吵得人头痛。沈安然像往常一样来到凤栖殿的时候就看见皇后拿着一根竹竿在树下凝神,头昂的高高的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脖子。 “娘娘,小心!”竹竿很长,旁边的人生怕皇后拿不稳伤了自己不禁焦急地提醒。 “别吵,就快捉到了!”皇后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对准了树上那只正在欢唱的夏蝉兜下去。夏蝉被粘在网里奋力地挣扎,鸣叫声更加响亮,让人有一种震耳发聩的感觉。 “好了,好了,捉到了!娘娘,这活还是让奴才去做吧!”内侍再不敢让她捉蝉,要知道那个过程可是让他们心惊胆战啊! 皇后将网兜交还内侍,转身看见沈安然在一边笑看着他们,不禁道:“你是在笑话本宫?” “奴婢没有!”她屈膝行礼。 “难道你不觉得本宫捕蝉不成体统?” “皇后是身体力行,为后宫做楷模,何来不成体统之说?” 皇后正想说话,却听到有人说:“这丫头倒是很会说话,难怪深得皇后喜爱。” 皇后听到这人的声音立刻惊慌地转身行礼,而其他人也跟着拜倒在地,就连树上吵个不停的夏蝉也在这时噤声了。沈安然低着头盯着地面,她要是没猜错的话,说话的是太后。十年间她也只是远远的见过几次她,现在近距离接触,虽未曾抬头却已经感觉到一股无言的压迫感。 深红色绣金凤的迆地长裙出现在眼底,充满了威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就是那个女乐?” “回太后,奴婢正是!” “抬起头来!” 沈安然缓缓抬起头,面前的妇人面容冷冷,一双凤眼的眼梢往上提,锐利的目光看得人心生惧怕,迆地长裙显示了她在后宫中至高无上的尊荣,一双修长的手指长着长长的指甲,仿佛一戳就能把人的心脏都戳穿一样。这就是权倾天下的太后,整个人高高在上俯瞰着每一个人,即使是一国之君在她面前也要矮上半截。也是这个女人一句话将她沈家弄得家散人亡,恨意冒了上来,却被沈安然一下子摁了回去。 太后锐利的目光在沈安然脸上转了几圈变得越来越阴冷,她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回眸望向皇后,说:“你怎么把她放在身边?” “母后,安然的琴艺了得,儿臣在宫里唯独喜欢听琴,所以……” “哀家怎么不知道你忽然有这样的嗜好?” 太后冰冷的目光看得皇后心中发憷,她不敢望向太后,蠕动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后忽然笑了起来,拉起皇后的手慈爱地说:“哀家不是不让你听琴,只不过你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要是哪天皇儿到你宫中看见了多不好?” 对于太后忽然转变的态度其他人都感到惊愕不已,但皇后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一样依旧低着头说:“为皇后者应有关雎之德。” “你倒是贤惠,只是你什么时候给哀家生一个皇孙?” 皇后脸色刷白,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抽出被太后拉着的手,牵强地笑着说:“母后,儿臣会努力的。” “哀家知道你心里的苦,但你也要想一想哀家的难处。皇儿膝下犹虚,这样下去如何了得?你是皇后,即使哀家不提醒也该知道责任重大。” 皇后低头听训,一句话也不说。太后见她这个样子十分无奈地摇着头说:“你从前是个乖巧的孩子,现在也是一样,哪个见了不喜欢?为何皇儿偏偏不待见你?” “是儿臣的过错。” “好了,今晚哀家让皇儿到你宫里,你可得把握机会。” “是!”皇后羞涩地应道。 太后斜睨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其他人,目光落在沈安然身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沈安然!” 太后眉头一皱,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她望着沈安然好一阵子才一声不吭地离开。 太后一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皇后却显得心事重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太后让皇帝今晚来凤栖殿,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为什么皇后一点都不高兴呢?难道她并不希望皇帝的驾临? “安然,今晚留下陪本宫说说话吧!”皇后忽然说。 沈安然错愕,不由得提醒道:“娘娘,今晚陛下会来。” 皇后哀伤地摇摇头,说:“他不会来的。” “陛下不会不听太后的话,娘娘静心等候便是。” “正因为母后,他才不会来。”皇后苦涩地笑着。 沈安然恍然大悟,原来皇帝一直不肯临幸皇后都是因为太后。在朝堂之上他被太后所控制,那在后宫之中他便用尽最后一点权力去反抗太后的懿旨。这是多么的可怜可悲啊! 那日她在凤栖殿陪了皇后一夜,而玉翼寒真的没有出现! 第五十章 凤求凰与孔雀东南飞 日子飞逝,转眼炎夏过去,秋天将至,关于凤栖殿日日弹奏《凤求凰》一事已经人尽皆知,甚是民间也开始流传皇后每日命人弹奏此曲心里一定有另外一个男人,当今圣上头上顶着偌大的一顶绿帽呢!沈安然从水东楼所传的竹片中得知这个传言的时候心里为皇后的处境而担忧,一旦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的话皇后就算再怎么清白也难脱嫌疑。与人无争的皇后又怎么应付得了这些猛如虎的流言蜚语? “喂,想什么呢?”倪青雉一拍沈安然的肩头道。 正在沉思之中的沈安然被吓了一跳,嗔怪地看一眼她,说:“你想吓死我?” “我有敲门的,是你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怎么?想情郎了?”倪青雉瞄一眼桌子上的书简暧昧地笑道。 沈安然眉头一皱,说:“青雉,水将军不是我的什么情郎。” “你敢说你对他没意思?” 沈安然脸上一红,沉默不语。 “脸都红了,还不承认!”她揶揄道。 沈安然只好说:“我的确对他有好感,可是……” “得了,有好感就是喜欢咯!你看得抓紧了啊!”倪青雉笑道。 沈安然无奈地轻叹一声,道:“青雉,我现在可没心思想这些,最近关于皇后的不理传言越来越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亏你没把我举荐给皇后,否则我可麻烦了。安然,你也别想太多,赶紧离皇后远远的比较好,免得殃及池鱼。” 沈安然不认同地摇摇头,皇后对她算是有知遇之恩,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她而去呢? “我不能这样做,再说皇后是清白的,这样的流言只要是有心人仔细想一下就不攻自破了。” “流言传多了就是事实,哪个会去探究?安然,人总要先为自己筹谋的。” “皇后背后还有太后,只要太后相信皇后,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就怕太后也相信了流言。” 沈安然沉默了,如果太后也相信了流言,皇后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但是,皇后毕竟是她手中一枚十分重要的棋子,即使心中怀疑也不会弃之不顾,除非她找到了另一枚棋子代替皇后。听说太后最近经常召见族中适婚的女子进宫赏花,这样的举措是否昭示着她正在物色代替皇后的人选? 沈安然满腹的疑问,为皇后心焦不已,但流言的主角反而一点都不焦急,仿佛从未听到过任何的流言蜚语一样。她拿着书卷斜靠在美人榻上眉头轻蹙专心致志地读着,就连手里的娟帕掉在地上也没有发现。一卷书读尽后她掩卷哀叹,见沈安然不解地望着自己便将书卷递给她。 “这个故事太悲伤了。” 沈安然打开书卷发现里面写的是《孔雀东南飞》,她合上书卷说:“焦仲卿当初若能坚定一点,不为焦母所逼迫,他与刘兰芝也不会落得双双自尽的下场。” 当初读《孔雀东南飞》的时候她就十分痛恨焦仲卿的懦弱愚孝,还不如刘兰芝来得坚强干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保护不了自己所爱之人,到最后不仅害了那女子,自己也只能够自挂东南枝才能与她永生永世。在世之时因懦弱愚孝而不能在一起,就乞求死后永不分离,焦仲卿哪里对得起为他沉塘的刘兰芝?要说里面的焦母可恶,那焦仲卿才是最可恶的罪魁祸首! “焦仲卿也有他的无奈,只怪焦母咄咄逼人。焦仲卿能为刘兰芝自挂东南枝,也不枉刘兰芝对他的一番深情。本宫若是刘兰芝也会觉得得到这样一份生死相许的爱便此生无憾了。”皇后好像身同感受一样说道。 “生死相许的爱?” “焦仲卿并没有移情,刘兰芝也没有别恋,不管结局如何,这已经足够了!” 沈安然难以理解皇后所说的话,随着她的目光看出窗外,她看到通往紫宸殿和乾坤宫的两条路是连在一起的。她从未试过在这这个角度看那两条路,现在这样一看倒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她不禁望向皇后。皇后也像刘兰芝一样爱着一个受母亲所控制的男人吧! “娘娘……” “陛下驾到!”外面传来一声通传。 皇后的身子颤抖一下,立刻转过身来踉跄地奔了出去,走了几步又忽然慢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已经变得平静。 此时,一身衮服的玉翼寒背着手走了进来,神情淡淡地看一眼皇后便坐了下来。 “臣妾……” “别跪了!”他冷冷地打断皇后行礼的动作。 皇后轻咬着唇片站直了身子,站在她身边的沈安然明显地感觉到她在颤抖,从听到玉翼寒来到开始她就开始颤抖。 “寡人今日路过此处听闻琴声袅袅,果然是传闻中的《凤求凰》,弹得甚好,只可惜寡人没有完整听完。”玉翼寒望着皇后的目光十分冷淡,端着内侍奉上的香茶也不喝。 “安然,你再弹一次吧!” 沈安然领命坐到琴台前调琴弹奏,玉翼寒看着她,皇后看着玉翼寒。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琴曲充满了思慕和期盼,听得人心中动容,可是此曲弹完,玉翼寒起身便要走。 “皇帝表哥!”皇后颤声喊住他。 玉翼寒的脊背一疆,心跳忽然间难以平稳下来,他握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没有回头。 “既然来了,何不留下用膳再走?臣妾今日亲自做了陛下最喜欢的鱼脑豆腐,陛下已经很久没吃过臣妾做的菜了。” “寡人……国事繁忙,下次再来品尝皇后亲手做的菜肴吧!” 皇后咬咬嘴唇没有再说话,玉翼寒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凤栖殿。玉翼寒一离开,皇后便软倒在地,把一众人等吓了一跳。沈安然深感玉翼寒的无情,她为皇后抚琴已经差不多半年,半年里未曾见过皇帝踏入凤栖殿半步,今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连一顿饭的时间也不肯给皇后,一个女人怎能忍受这样的冷落? 沈安然离开凤栖殿的时候已经夜半,凤栖殿的灯依旧亮着,但女主人心里那盏灯已经开始暗淡。皇后从娘家带进来的宫女告诉她皇后还没进宫之前与皇帝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可是不知为何进宫后反而日渐疏远,皇后心里有皇帝,可是皇帝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皇帝,不是那个会牵着她的手走在花丛中的皇帝表哥了!沈安然在想,如果皇后是刘兰芝,那皇帝会不会是焦仲卿?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沈安然瞥见朦胧的月色底下好像有人躲在凤栖殿外的丹桂树后往殿内窥探。 那人听到沈安然的声音立刻闪身离开,等她追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沈安然不由得奇怪,此人形迹可疑,他藏在凤栖殿外想要探听什么?看来凤栖殿的安宁已经不复存在了! 第五十一章 揭开他的真面目 第二日,沈安然依旧来到凤栖殿,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看到玉翼寒也在场,样子看起来也是刚刚到。玉翼寒也不说话,皇后还是让她弹奏《凤求凰》,玉翼寒听完后就离开。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几天,紧接着新的流言又在宫中传开了。玉翼寒忽然每日驾临凤栖殿是因为看中了沈安然的美貌,到凤栖殿听琴实则是与她暗度陈仓!这样的传言一出,所有人看沈安然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就连教乐大人也开始在她面前小心翼翼了。沈安然感到可笑,只有她是最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笑的是所有人都相信了流言。 伯约与其他人不一样,对于沈安然被皇帝看中一事他感到忧心忡忡。他寻了机会将沈安然叫到身边询问事情的究竟,沈安然如实告诉了他事情的始末,伯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愿陛下不会对你怎样,否则,这麻烦可就大了!” “师父放心,陛下只是听琴,并没有其他举动。” 伯约望着她长叹一声,女人长得过分美丽也是一种罪过,沈安然就是犯了这种罪过的人。这些年他不让她御前献艺除了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以外,还因为她的容貌。闭月羞花不足以形容的容貌,不管在哪里都是引起麻烦的根源,他只希望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容貌而误了一生。 “安然丫头,中秋将至,太后指名要你在当天的晚宴上献艺,你可要小心了。” “安然定会小心谨慎,不会让太后捉到错处的。” “太后要寻你的错处,你就算做到滴水不漏也没用!怪只怪这宫里到处都在传你与陛下暧昧之事,太后最是忌讳宫女与陛下暧昧不清。前年有一个宫女被陛下看上了,还没到临幸那天就被挑了脚筋扔到军妓营了。” 沈安然闻言感到不寒而栗,太后的手段实在太毒辣,对于她这个被人捏造与皇帝暧昧的人又会以怎样的手段处置?为今之计,她只能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才能保住性命,可是要怎样才能证明? 她十分苦恼,到了凤栖殿之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玉翼寒,彼时玉翼寒也正看着她,她立刻低下了头在心里哀叹。后宫中的杀戮大多是因为男人,只因为这里只有一个男人可以让其他人光明正大地争夺。可是,她不是那些争夺者中的一员,为什么偏偏与他沾上了关系? “今日的琴音不如昨日,实在大扫雅兴!”玉翼寒不悦地说道。 “请陛下降罪!”沈安然连忙跪了下来。 “罢了,寡人明日再来,若然还是这样,以后就不必再到凤栖殿了!”玉翼寒搁下话便大步离开。 皇后扶起她,说:“就连陛下也听出了你的琴音不如往日,你心里是不是想着其他事情?” “只是被一些小事扰了心。” “是不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皇后转身缓步走到窗前,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外面,唇边含笑。 沈安然走到她身边,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看到玉翼寒缓缓地走在小道之上。皇后每日站在窗前看的恐怕就是玉翼寒,日复一日没有人窥见她的心事,即使是玉翼寒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女人每日都盼望着他出现在那条小道之上。这些日子皇帝每日都会来到凤栖殿,虽然只是一首琴曲的时间便会离开,对皇后也不会比从前热情,只是他的到来多少能让皇后感到欣慰的。 “娘娘相信吗?” 皇后轻笑一声,说:“其实陛下现在每日来凤栖殿到底是为了什么,本宫也不太肯定。只是,安然,要是陛下真的为你而来,你会不会跟随而去?” “要是陛下强硬要奴婢,奴婢也没有反抗之力。但是,陛下若是问奴婢的意愿,奴婢自然是不愿意的。” “为何?”皇后感到意外。 “奴婢不愿意……困在深宫之中。” 皇后看了她好一阵子才笑了起来,拉起她的手,说:“安然,你果然与众不同!宫外的人总觉得宫里好,可本宫却觉得这里什么都不好。如果有机会,下辈子我宁可投生百姓家。” “嫁一个合意的丈夫,过平凡而简单的日子?” “是,这是本宫所期盼的。”皇后舒心地笑着,仿佛这个愿望很快就可以实现一样。但是,沈安然知道她心里很清楚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她的归宿是这冰冷的宫闱,岁月会将她的鬓发染白,把她的青春埋葬在等待之中。 时夜,皇后让沈安然陪了她很久才让她离开。沈安然走出凤栖殿的时候忍不住往那棵丹桂树看去,她已经好几次发现那里有人,只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已经不会出言警醒了。不出所料,她又看见了那人躲在树后看着凤栖殿,今日她一定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她故作没有发现丹桂树后有人,缓步走过后又走了一小段路才折返,悄悄地来到了那人身后。这是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的身影竟然有些眼熟!她的心忽然急速跳了起来,即将揭开的真相让她感到兴奋之余又有些忐忑。她缓缓地伸出手搭上了那人的肩,那人猛然转身,两人均惊讶地看着对方。 “陛下!”沈安然立刻跪了下来。 玉翼寒收起惊讶的神情,皱着眉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明明已经离开,为什么要折返?他早知道这个女子不是一般的女乐,心细如发的人就算是蛛丝马迹也会立刻找到的,但她不应该探究下去。在皇宫里,很多事都应该烂在心里,不知道她能否做到? “你去而复返,就是要揭开寡人的秘密?” “奴婢不敢!” 玉翼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冷冷道:“今日之事断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休想活命!” “是!” 玉翼寒转身就要走,沈安然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再看向凤栖殿想起了皇后带着哀愁的脸,心中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动使得她追了上去。 “陛下!”她拦住了玉翼寒的去路,清澈的眼眸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说:“请陛下相信奴婢!” 玉翼寒眉头一皱,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要说信任一个人那是他从被太后和左思明变成傀儡后不再会做的事,所以沈安然的话让他觉得可笑。 “陛下常常夜半在凤栖殿门外徘徊,心里装着的是什么,即使奴婢不点明陛下也是一清二楚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多走一步?” 玉翼寒听了这些话勃然大怒,瞪着沈安然道:“寡人之事哪容你多嘴?” 沈安然跪下说:“奴婢不忍看见娘娘每日为了陛下憔悴神伤,而陛下却只会在外面徘徊。不管太后如何对待陛下,但娘娘是无辜的,她从被选入宫到母仪天下都是无可奈何的。为什么陛下……” “住嘴!你这个大胆的女人,不但在此指责寡人,还妄论太后和皇后,你该当何罪?”玉翼寒怒不可竭,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眼前女子所说的话正正是他心中所想所思。 “即使陛下要杀奴婢,奴婢也要说。皇后不该遭此对待!” 玉翼寒怒极反笑,“你不是寡人,跪在这里说这些话可曾想过寡人的处境?你可知道寡人心里想什么?你就是一个奴才,寡人是一国之君,凭什么在这里指责寡人?” 沈安然沉默,玉翼寒拂袖而去。 夜凉如水,月色朦胧了人影,沈安然跪在冰冷的石子路上想着玉翼寒的一番话。她的确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帝心里有皇后,只是不敢踏出那一步。他对皇后的冷落是另有隐衷,并不只是对太后沉默反抗的一种行为。 第五十二章 你想要什么 自那一夜后,玉翼寒再没有去凤栖殿听琴,皇后好不容易展开的笑颜再次被哀愁所取代,望着窗外小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沈安然感到内疚,如果不是她鲁莽揭破玉翼寒,他也不会不再来凤栖殿。凤求凰,凤求凰,却变成了凤囚凰!玉翼寒囚禁了皇后的心,可又不肯亲近,只要肯踏出一步,他们一定是美满幸福的。 转眼,中秋将至,宫中上下都在密锣紧鼓地筹备中秋庆节事宜。今年的中秋节不同以往,不仅仅君臣同乐,太后还以阖家团圆的理由将各地藩王都召回京中,这可是十分罕有的。沈安然被指名要在那日晚宴上献艺,每日除了到凤栖殿外她更加紧了练习。 八月十四那夜,她从凤栖殿出来后就被一个陌生的内侍拦住了去路,只说宫中的主子要见她,也不道明是谁只让她跟着走。那内侍带着她在月花园中乱走一通,渐渐就远离了人多的地方越走越偏僻。沈安然心中不禁警惕起来,不知是不是因流言所致,宫中有人要暗地里惩罚她了。她停住了脚步,不再跟他走。 “公公,你要带我去何处?” “你只管跟着就是!”内侍不耐烦地说。 “那就烦请公公告知到底是哪位主子要见我。” “一个你得罪不得的人!” 沈安然缄默,这样说来她是不得不去了。怀着忐忑的心情她被带到了皇宫深处的一座塔上,夜色之中她在塔顶见到了那个得罪不得的人。那人背对着她,可是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谁,她立刻跪了下来。 “奴婢叩见陛下!” 那人正是玉翼寒,他转身望着她并未让她起来,说:“沈安然,寡人真的能相信你吗?” 沈安然缓缓地抬起头,大胆地直视他的眼睛说:“陛下愿意冒险一次,那就相信奴婢吧!” 玉翼寒疑惑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她并未回答说可以相信他,反而用冒险来形容即将要做的事,可见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或者,他真的可以冒险一次。 “给寡人一个冒险的理由。” “皇后!” 玉翼寒闻言不由得无奈地笑了起来,他背过身去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说:“寡人能够这么多年对皇后不闻不问,你认为寡人会忽然改变?” “陛下今日召见奴婢就是最好的证明!” “寡人每日都在太后的眼皮底下,即使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沈安然想了一下说:“奴婢倒有一个办法,只不过要委屈皇后,也不知道陛下你愿意不愿意。” “快说!”玉翼寒甚为惊喜,转身将她扶起。 “陛下可以利用宫中的谣言。” 玉翼寒不解地望着她,她微微一笑继续说:“宫中谣传陛下前些日子到凤栖殿是因为奴婢,奴婢以为我们可以把谣言变成事实。” 玉翼寒更加不解,可是沈安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动不已。她所献的计谋既可以遂了他的心愿,又可以避过太后的耳目,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他越听越激动,但是,他对沈安然还是感到不太放心。 “此计若实行对你并无益处,你图的是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图。” 玉翼寒更加不相信,他不屑地轻哼一声,手伸向她,沈安然却不由自主地躲开。玉翼寒立刻变了脸色,沈安然镇静地说:“陛下,奴婢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你是因为寡人只是一个傀儡皇帝才不屑得到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宠幸吧?”他自嘲地苦笑道。 沈安然并未想到他会是这样想的,连忙说:“皇后曾问过奴婢想不想要得到陛下的宠幸,奴婢的回答是,如果陛下硬要,奴婢自然是拒绝不了的,如果陛下问奴婢的意愿,奴婢是不愿意的。” 玉翼寒惊讶,他皱皱眉说:“既然如此,那就更可怕了!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是难以控制的。” “奴婢并非无欲无求。” “那你想要什么?” “自由!” 玉翼寒听到这样的答案感到不可思议,眼前的女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自由,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可是,偏偏自由是皇宫里面最弥足珍贵的,她要的是他最羡慕的而又得不到的。他没有再问其他,因为他知道一个要求自由的女子是无心眷恋宫廷生活的。不管是真是假,现在沈安然多少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或者,他相信她并不是因为她说出了让他消除怀疑的理由,而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已经把握住了他的要害。他也渴望能够亲近自己心爱的女子,也希望在夹缝中感受到一丝温暖。 第五十三章 琴弦断了 八月十五,中秋。 清晨的阳光特别柔和,倪青雉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沈安然房中,发现她还没有梳妆却在拭擦那把跟了她很久的琴。她不禁摇头,歌乐坊上下哪个不在这个时候精心打扮自己?也只有她将乐器看得比自己的妆容重要,就连第一次的御前献艺也不重视。作为好朋友的她一定要提醒她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琴都快要被你擦掉漆了!”她拿开她手中的布笑道。 沈安然莞尔,侧头打量妆容精致的倪青雉,只见她头梳灵蛇髻,鬓插绢纱芙蓉,额点朱砂,眉目如画,身着绣花彩衣,肩披同色披帛,腰悬玉环,脚踏红绣鞋,亭亭玉立,美得不可方物。显然,她在妆容上面花了不少的时间,而效果也达到了预期。 倪青雉见她打量就笑着转了一个圈,说:“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极了!我要是个男子,只怕一见你便丢了魂。” “今晚我就要所有人都知道倪青雉是谁!”她骄傲而自信地笑着说。 “你要领舞?” “嗯,本来刘小燕也要一起,不过,嘿嘿!”倪青雉得意地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小燕怎么了?”沈安然这些天一门心思放在凤栖殿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事已经开始斗转星移了。 “昨天不小心吃了芝麻,现在正躺着呢!” “她明知自己对芝麻过敏,为何还敢吃?”沈安然一脸的狐疑看着倪青雉。 倪青雉避开她的目光,不自在地说:“谁知道?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吧!” 沈安然不语,她了解倪青雉也了解刘小燕,这两人的争斗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刘小燕这一次误食芝麻定必与青雉脱不了关系。虽然能猜到事情的真相,但是,对于这样的争斗她不想多做评论。因为在皇宫里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太过在意只会让自己不得安生。 “我们不要说这些了,还是赶紧梳妆打扮吧!”倪青雉拉起她说道。 “你的妆容已经很好了,不用再修饰啦!”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够好,你到我房里给我看看还有哪些首饰可以戴上的,顺便你也得打扮打扮。” 倪青雉拉着她走了出去,连房门都没有关上,那把拭擦过得琴就摆在明处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依照倪青雉的意思,沈安然那日也略施粉黛穿上了只有在节日才穿的彩衣,也在鬓发上插上了一支辛夷花,可谓不过不失。她认为宴会上的主角是王公大臣及后妃夫人,而不是她们这些没有地位的宫娥,太过出彩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但是,像青雉这样怀着目的的又另当别论。她固然希望好朋友能得偿所愿,但坐在席上的又有几个能真的顾惜如花娇艳? 离御花园最近的仙客殿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太后端坐在正中,玉翼寒和皇后陪同左右。台下两边分别坐着王公大臣,此时正兴趣盎然地欣赏着歌舞。沈安然站在帷帐之后悄悄地看着远处的高台,太后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凤眸傲视群臣,相较之下玉翼寒反而显得气势不足,闷闷不乐的酒杯举起了又放下,皇后担忧的目光一直都没离开他。目光再往下看,左手边那个花白头发正意气风发的男人不是左相又是谁?左相旁边坐着的却是水东楼,自从那日失态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此刻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悦。他依旧没变,还是那样的精神奕奕,目光还是那么的坚毅,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安然,你在看什么?”倪青雉探头出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取笑道:“原来是看情郎呢!” 沈安然脸上微红,轻咬一下嘴唇道:“休要胡说!” “我可没胡说!咦,那个人是谁?”倪青雉指着水东楼旁边的一名年轻人问。 “我哪知道?看样子也是身居要职的。” “你们不知道?那是左相的小儿子左立威,在吏部里面任职呢!”有人说道。 “没想到左相竟然有这样一个儿子,长得还真不错。”倪青雉不禁多看了两眼。 沈安然也看了两眼,左思明恐怕已经把朝廷变成了左家的朝廷了吧!她兴趣乏乏地回身整理琴上的琴穗,倪青雉依旧在那偷看殿上的王公大臣。 “安然,下一个就到你了,紧张吗?”伯约走过来问道。 “师父放心,安然不紧张。”她微笑着回答。 伯约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的琴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吧?” “今日一早就检查了,除了弦有些松之外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都已经收紧了。” “那就好,今晚你可得好好用心啊!” 沈安然点点头。这时,外面的歌舞停歇了,殿上摆上了一张琴台和一张垫子。沈安然深吸一口气,抱紧怀中的琴缓步走了出去。她明显地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这都拜流言所赐,所有人都想看看传言中能让皇帝踏进凤栖殿的女乐到底长什么样子。太后的目光也投向了她,但她的目光是玩味了,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上演。 席中有人低头窃窃私语,对于缓缓而至的女子生出了太多的好奇,也被她绝俗出尘的容颜所吸引。女子宛如一朵洁白的莲花在水中缓缓绽放,又像是蓝天白云下的辛夷花,使人见之忘俗。不是惊艳,却又让人觉得应是倾国倾城之姿才恰如其分。世间女子千姿百态,眼前的女子又是个中翘楚,人间难觅。 琴置于琴台上,她跪坐在垫子上,凝神深吸一口气,轻轻扬起玉手,落下之时琴音逸出。古雅的琴声立时让大殿安静下来,弹的是《秋月》,恰有一缕月光照进殿中洒在女子身上,宛如月宫仙子下凡奏乐一般。人们沉醉于曲中,不料琴音忽然有变,耳尖的人都听出有一根琴弦不知为何竟然断了! 第五十四章 再见刺客 惊醒了的人们不约而同看一下神情不悦的太后,又看向处于困境中的沈安然。只见她依旧神情从容地一手抚琴,一手迅速从头上取下一支簪子将那根断了的弦缠上硬是插入琴柱上,继续未完的曲子。所有人都为这机灵的女子所叹服,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法镇静地进行下去的,此女的聪慧和胆量由此可见。 琴音刚刚落下,玉翼寒已经离座走下来,走到沈安然面前拉起她的手笑道:“弹得真好!寡人要好好赏你!你要什么尽管说,寡人一定会办到,即使是要债天上的星星也可以。” 沈安然没想到玉翼寒会有此举,但看到太后阴沉的脸色就明白过来,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说:“谢陛下恩典!奴婢什么都不要。” “那可不行。寡人就封你为一等女乐吧!” “陛下,宫里可没有这样的品衔。”太后不悦地说。 “一等女乐是为她而设,只此一人。寡人闻得皇后对她也十分喜爱,那以后就到凤栖殿去伺候,不必回歌乐坊了。”玉翼寒看着沈安然说这些话,太后更加不悦,但一众藩王都在的时候她不得不给他面子。 皇后望一下太后,又看向玉翼寒和沈安然,连忙笑道:“那臣妾就谢陛下了!” “奴婢谢陛下恩典!”沈安然跪谢。 一时之间,玉翼寒此举已经坐实流言,众人心中已经明瞭那女乐在后宫中的位置了。皇帝敢为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理会太后的意思,可见他是多么的喜欢她。这女乐迟早会掀起后宫一层波澜的! 宴席上的歌舞是十分精彩的,可是玉翼寒再没有像封赏沈安然这样的举动。沈安然对于这样特殊的封赏并没有太多的欢喜,她知道那是玉翼寒的一步棋而已。所有的矛头都会从今夜开始指向她,而她要做的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盾一样接住这些矛头。 酒足饭饱之后,王公大臣们都移步到御花园赏月。藩王们多是跟在太后身边陪同,只有少数几个不知躲在哪里玩去了。今年的中秋还将民间的一些小玩意带了进来,除了猜灯谜、放烟火、赏花灯之外,每人都得到了一个面具,戴在脸上就谁也认不出谁,可以自在地玩乐。 沈安然也得了一个面具,青面獠牙十分难看,她戴在脸上游走在花灯之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也戴着面具,拿着一只兔子灯骑在沈清流肩上穿梭于京城的大街小巷,与他们一起的是沈白氏,他们会在灯谜会上赢得很多很多的礼物。那是一段只可追忆却不能回去的时光,而今的景象只不过是她的意识错觉罢了。 “十四妹,原来你在这!”一名戴着昆仑奴面具的锦衣男子忽然从花灯后面转了出来,一手揭开了她的面具,发现不是要找的人时尴尬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你认错人了!”她微笑着说。 那人轻声咳了几声,将面具递回,以温润中夹带着些许病态的绵软的声音道:“对不起!” 沈安然接过面具,发现他的手指十分纤长而白皙十分好看,又听得他在咳嗽,不由得说:“你身子不好,为何要穿那么单薄出门?” 那人明显一愣,看着沈安然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他注视着她的眼睛,面具底下的嘴角轻轻扬起,道:“你很像一个与我有一面之缘的人。” “我一定不是她。”她笑道。 那人轻摇一下头,道:“我还是去找我的十四妹吧!” “这次可别认错了。” “一定不会!”他从她身边走过,她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飘过,夹杂着草木的清香,让人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看去。 他消失在灯影之中,就如一个短暂的梦一样不留痕迹,即使是空气中的药香也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她继续前行,希望能够找到走散了的倪青雉她们。当她转过一棵桂花树的时候又有一人转了出来,一下抓下了她的面具,兴奋地叫道:“找到你了!” 沈安然不禁皱眉,后退一步,见是一名高大的男子不由得又后退了半步,道:“公子认错人了!” 怎么今天老是被人认错?她心中纳闷不已。 “没有认错,找的就是你!”男子拿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轮廓分明的俊脸,细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沈安然定睛看那男子不由得打心里一惊,指着她几乎叫出来又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那日在沈府救了后来又不辞而别的黑衣男子。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更没想到他竟敢明目张胆地在皇宫之中出现。他到底是什么人,潜入皇宫的目的何在? “你说呢?” “你……你要杀谁?” “你认为呢?”他逼近她。 “我怎么知道?这里可是皇宫,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她后退着说。 他直把她逼到了树上,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摸向腰间的匕首,充满了危险地说:“你关心我?” “谁关心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日为何不辞而别?” “接我的人找到了我。”他隐瞒了真正的原因,但也说出了事情真相的一半,“你为什么会在宫里,而且还是女乐,陛下好像很喜欢你。” “我本来就是宫中女乐,只不过那次出宫办事恰好救了你而已。” “你和陛下是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 “回答我!”他冷冷地盯着她。 她轻蹙一下秀眉,淡淡地说道:“我是女乐,陛下是我的主子。”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听到这样的答案,男子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是为何。他在席上看到玉翼寒对沈安然的举动,又听到别人的议论,心里一直很烦闷,直到这一刻他才将那烦闷驱散了。 “公子,能不能让我离开?” “我还有话要说。”他又靠近了些,近得几乎贴了上去。 五十五章 嫌隙 对于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沈安然霎时之间感到紧张不已,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举动,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被一个陌生的男子这样靠近的。她正想推开他,却看到从远处走来的水东楼,她更加紧张了。要是水东楼误会了可怎么办? “安然?”水东楼十分惊讶地看到自己寻找多时的女子被一个男子状似拥抱的靠在树上。 沈安然趁着男子回头的时候从他胳膊底下转出来几步走到水东楼身边,欢喜地喊了一声:“水将军!” “水东楼?”男子冷冷地看着水东楼。 水东楼看清了那男子的容貌,立刻行礼道:“下官叩见南越王殿下!” “起来吧!” 沈安然惊讶地看着被称作南越王的男人,这个人竟然是位郡王爷?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跑去沈府当刺客,而他当初要杀的人是谁?南越王,这个称号是那样的耳熟,可又想不起在哪听过。她不禁多打量他几眼,此时他也正看向她。 “你刚才叫她什么?”南越王问水东楼。 “安然。” “你也叫安然?”他激动地问。 “我……奴婢的确……” “殿下,太后在前面赐食月饼,请你立刻前往!” 南越王眉头紧皱,犹豫一下转身跟着来传话的内侍离开。 “安然,你认识南越王?” “不认识,只是……” “只是什么?” “似曾相识!” 水东楼望着她好一会儿,举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放了下来,他轻叹一声道:“刚才在殿上陛下对你赏识有嘉,他是不是真的看上了你?” “有些事情我暂时还不能说,但是陛下绝不是因为看上我才又刚才的一番举动。” “安然,你应该知道我的心里担忧的是什么。”他执起她的手说。 沈安然的心砰砰地跳动,脸上染上了淡淡的云霞,凝视着水东楼的眼睛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情动。她明白水东楼的意思,也知道这些日子里虽然不曾长时间的相处,但他们之间借书简互递书信已经让彼此变得特别。她的心里是明白的,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一种微妙的好感。 “你放心,纵使陛下真的看上我,我也是不会从了的。” “到那时哪能说不从就不从?” “我若有幸嫁作他人妇,也只希望那人只得我一个,就像我的父母一样,这辈子就只有彼此。” 水东楼闻言神色黯然,松开了手,不自在地笑了笑,说:“如果那男人只爱你,可又不能只有你一个呢?” “那也不可以。” “为何?” “既然只爱我,为何不能只有我?” “他有苦衷。” 沈安然笑了笑,望一眼皱着眉头的水东楼,道:“将军为何如此紧张?” “我是怕陛下有一天真的看上你,你又不肯委曲求全,那可如何是好!” “那就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水东楼凝望着她,心里一片凌乱,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多么的难呀! 沈安然见他看着她不出声,脸又红了,低下头不语,心里却千回百转。她想要的他是否能理解?如若他也是他人之夫,她亦会及早抽身的。见惯了宫中女子为得一夜恩宠而各出手段,她可不想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所谓只爱一人的甜蜜谎言,她大抵是不会相信的。若只爱一个,又岂肯让这一个受委屈? “太后在赐食,将军莫要在此逗留,免得落人口实!” “你自己保重,寻了机会,我会带你出宫的。” 她只是微笑点头。从前以水东楼的身份要将她带出宫只要多加斡旋也未必不无可能,只是现在情势已经改变,能让她出宫的只有当权者了。水东楼的心意她知道,但她也十分清楚一个宫女的命运往往不在自己手里。她就像一叶大海中的扁舟一样,只有看清了水流的方向才能在暴风雨来临前找到停靠的港湾。水东楼是不是那个港湾她不清楚,但他所带来的温暖却影响着她的方向。这是她既想亲近又想逃离的。 待她回到歌乐坊之时,发现倪青雉早已回来坐在房里翻着她的首饰盒拿了一根青玉簪在头上比划。她不由得笑着走到她身后一手拿过青玉簪笑道:“好妹妹,翻我妆奁做什么?我这些首饰可比不得你那些!” 倪青雉只轻哼一声,不冷不热地说道:“姐姐日后的首饰要比我现在那些好太多了,到时候我未必就能够翻出来把玩呢!” 沈安然闻言心里觉得不好受,坐到她身边,倪青雉却站了起来不理会她的亲近。她心里更是难受,没想到倪青雉也像其他人一样见她得到了皇帝的垂青便对她充满了敌意。作为好姐妹,她知道青雉一定是气她平时说不想高攀权贵,这会儿却有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势而感到生气,或许其中还有着羡慕。只恨她不能严明个中原因,但也不能由着那根刺存在与她们之间。 “青雉,今晚陛下封我为一等女乐乃事出有因,他日我定必仔细给你道来。”她走到她身边温声说。 “什么原因?不就是他看上你了,他日我见了你还得给你道一声万福!”倪青雉满腔的酸溜溜,让沈安然心里堵得慌。 “青雉……” “嘴里说只想出宫,可现在呢?你如愿了,弄断一根琴弦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安然,现在哪个不在讨论你?说什么姿容卓绝,技艺了得,难道这么多女人中就只有一个沈安然了得?” 沈安然望着她忿忿不平的样子,便将她拉到琴台前指着上面的琴说:“你看看是不是我故意把线弄断的。” 倪青雉不明所以,看一眼沈安然才低头仔细看那断了弦的琴,可她还是没看出些什么来。沈安然见她一脸的疑惑便取下断弦递到她面前说:“断口整整齐齐,早就在弹奏前就有问题了。” “说不准……说不准……”她接触道沈安然失望的目光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御前献艺,琴弦断了是弄不好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我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吗?琴弦断的时候我心里也焦急得很,要不是灵机一动,我现在不是什么一等女乐,而是身首异处了!” 倪青雉想了一下便拉着她的手说:“安然,是我误会你了!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我吧!” “青雉,除了师父,在宫里任何人都可以怀疑我,唯独你不可以。我们多年的姐妹,彼此应该更信任才是。你若是真的不了解我,那这么多年的姐妹相称也算是白叫了。”沈安然叹了口气说。从倪青雉第一次拉着她的手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把她视为最要好的朋友,真心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所以,倪青雉对她的怀疑让她十分难受,即使是听到那些不实的流言蜚语也不会这样的难受。换了别人说刚才那些话,她根本就懒得理会,可是倪青雉不一样,她可是这十年来唯一一个与她有相同境遇又互相扶持多年的人,所以她的心才会第一次感到凉凉的。 “我也是怕你说一套做一套罢了。要知道你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可今晚的事情事出蹊跷,让人不得不怀疑。还有……我羡慕你,又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没真正得到赏识,所以才会说了让你难受的话。安然,我错了!” “青雉,我会找机会把你推荐给陛下的,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倪青雉笑道。 沈安然也笑了,只要青雉放下了心结她才能放心。 “安然,这一次是有人要害你才弄断了琴弦,你真的到了凤栖殿只怕会有更厉害的呢!”倪青雉颇为忧心地说。 “不怕,我上面还有皇后和陛下护着呢!” “也是,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还有谁敢动你?” 沈安然抿一下唇没有接话,天下现在在谁手中每个人都心中有数,有些话自然就不必说白了。她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真的帮到玉翼寒,而皇后那边今晚只怕是难以安寝的,明日又要跟她解释一番。希望一切能够像她预想的那样发展,如此,出宫就指日可待了。想到这,她的心情大好。 第五十六章 实为私心 第二日,她来到凤栖殿的时候不出意料的看到了皇后倚在窗边看外面的落叶,似有若无的叹息声让人感觉到她心中的凄清。沈安然自知不把话都说清楚,皇后也会像青雉一样心中对她产生芥蒂的。 “娘娘,茶凉了,奴婢替你换一盏吧!”她伸手要端走凉掉的茶,却被皇后抓住了手。 “安然,本宫心里……唉!”皇后又叹了一声。 “奴婢有话要说。”她望一眼周围的宫女,皇后立刻遣走她们。沈安然确定周围的闲杂人等已经走了才压低了声音说:“陛下昨日封奴婢为一等女乐赏给你,一切都是为了你。” 皇后闻言不由得直起了身子,急问:“你快说清楚。” 沈安然小声的将事情娓娓道来,皇后听得入神,脸上泛起了红晕,激动得双手微颤,听到最后竟热泪盈眶,喃喃道:“原来他不是讨厌我!真好,真好,真好!” “娘娘很快就可以和陛下在一起了。” “可是,本宫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奴婢觉得陛下今晚就会来,到时候你可以问个明白。” “安然,本宫该怎么谢你?”皇后抓紧她的手道。 “娘娘言重了,奴婢这样做实为私心。” “私心?” “奴婢一为报恩,一为求得出宫的机会。” “你要报什么恩?本宫不曾记得对你有恩啊!”皇后十分不解。要说有恩,最多也就是知遇之恩,可是她没有为她带来多大的改变,倒是玉翼寒把她擢升为一等女乐,可那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啊! “娘娘对奴婢有知遇之恩,而陛下则对奴婢有赠医之恩。奴婢刚进宫的时候,母亲重病,宫中无人肯延请太医医治,是陛下下令让太医给母亲治病。虽然,母亲的病并没有好起来,可当时的恩情奴婢不敢忘记。” “原来如此!”皇后恍然大悟,这样一说,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当天晚上,玉翼寒果然来了。皇后既激动又害怕,忐忑地陪着他听琴,甚至乎连看他都不敢。玉翼寒表面上虽然平静,可内心也是忐忑不已,就像是一个偷情的少年见到了心仪的女子一般。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静得能清楚地听见灯芯燃烧的声音。皇后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端起了茶碗双手递给玉翼寒,低声道:“陛下,案牍劳神,臣妾沏了一壶菊花茶,你尝尝!” 玉翼寒接过茶碗,解开碗盖闻到一股夹杂着菊花香气的茶香,身心不由得松了松。他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抬头看见皇后瞅着他,见他抬头的时候又迅速别开了头,脸上绯红不已。他不禁笑了,想起了以前她未进宫之前极少有这样羞涩的神态。他伸手握紧了她的手,她惊得抬头望着他。 “阿宁,从前的你不拘小节,为何今日变得如此拘谨?” 皇后心中一暖,自从进宫后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这是否表明他真的愿意迈出那一步? “臣妾不是拘谨,只是不再懵懂不知礼,在陛下面前岂敢造次?” “寡人倒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以前陛下却不来这里。”她埋怨道。 玉翼寒轻叹一声说:“并非寡人无情,只是……你也知道,一切都在母后掌控之中,寡人讨厌这样的感觉。” “陛下是不相信臣妾,所以才觉得我也只听从太后的?” “阿宁……” “陛下,”皇后伸手轻点他的唇,道:“阿宁是表哥的阿宁,我的心从来都没变过。” “阿宁!”玉翼寒将她搂入怀,说:“寡人之所以到现在还是膝下犹虚,那都是因为母后造成的,她只想你诞下我的孩子,而我不想让你变成第二个母后。” “安然说得对,陛下的顾虑果然在这里。”皇后理解地一笑。 “沈安然?”玉翼寒皱了皱眉。 “她说,陛下不来凤栖殿是不想向太后服软,也是为了保护我。” “她倒是看得通透,只是,阿宁,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是歌乐坊的女乐吗?” “她还是前太子太傅沈清流的女儿。她家是寡人下旨抄没的,她帮我们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记得当年你说过不想抄没沈家,是太后说要以绝后患逼着你做的。我想,安然会明白的。” 玉翼寒笑了笑,“罢了,寡人也不想想太多,只要以后你能在我身边就好。” “阿宁一定会在陛下身边的。” “凤栖殿也有母后的眼线,你我相会只怕要另择地方,以后还得委屈你。”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她依偎在他怀里笑得很开心,玉翼寒也一样。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每一刻都显得那样的珍贵。 从此以后,玉翼寒经常踏足凤栖殿,半夜的时候就会有一顶轿子从那悄悄地被抬到一处隐秘的宫房。有人猜测轿子里坐的是沈安然,轿子抬去的地方是玉翼寒的寝宫,那貌美如花的女乐早已是皇帝的人。人们纷纷猜想沈安然什么时候会被册封为后宫嫔妃,而太后会不会准许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成为皇妃。 第五十七章 人生苦短 “为了一个女乐而忤逆太后,不知是那女乐的手段太过厉害还是陛下糊涂。皇兄,你不觉得奇怪吗?”南越王对背对着他欣赏满园菊花的男子说。 “我们家每一辈都会出三两个情种,陛下也许就是其中一个。” “我不认为他会是皇伯父那样的情种,肯为了逝去的妻子甘愿舍弃皇位只守着一园的桃花。”南越王对玉翼寒是情种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想当年他为了得到皇位对他们兄弟那样的无情,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情种? 男子轻笑一声,秋风穿过亭子吹起了他洁白的衣衫,引得他轻声咳嗽起来。南越王听到他的咳嗽声不由得紧皱了眉头,闷声道:“这么多年了,你的病怎么还没根除?” “本就是偷来的十多年光阴,哪能强求上天再眷顾?我已经习惯了!”那男子无所谓地摇摇头。从小就体虚气若,被人断言活不过十五岁,如今他还活着已经是奇迹了。他从不强求太多,每天醒来知道自己还活着就会在心里感激上苍多一次。别人或许不懂活着的珍贵,但他深深地体会到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所以他比谁都珍惜这条随时都可能丢掉的性命,比谁都将每一日过得仔细。 南越王沉默,几次欲言又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从他懂事开始,记忆中皇兄的药从不离身。年幼的时候他总看到父皇看着皇兄时那种忧心忡忡的眼神,从那时开始他就希望皇兄的病能早日好起来。可是,每一个为皇兄诊治的人总是说这孩子活不过十五岁,皇兄十五岁那年远在边陲的他最怕的就是听到江南传来的消息,他怕那是不好的消息。幸亏,那一年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皇兄依旧活着,这是上天的眷顾。他私心的希望皇兄能够永远陪着他,但是,那是奢望吧!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哀伤。 “阿玄,不要为我感到悲伤,人生苦短,早些结束未尝不是好事。” “皇兄……” 男子回身笑看着玉玄寒,没有人会想早些见阎罗王,唯独他能坦然面对,别人恐怕都以为他疯了或生无可恋。可是,他两者皆不是,他只不过是满足了而已。别人说他只能活到十五岁,十五岁往后的年月都是额外的恩赐,他不贪心又怎么会惧怕这恩赐忽然被收回呢? 玉玄寒望着男子的笑容心头的石头依旧压得死死的,从离宫独自到那荒芜的南越当那人人嫌弃的南越王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想活下来回到宫里。所以,这十年来无论面对刺客还是毒药他都不曾掉以轻心,他要活着,不容别人在未竟之时取他性命,即使是老天爷也不可以。 “对了,那女乐的琴艺如何?那日我去迟了,遗憾没有听见。”男子轻松地微笑着岔开话题,不再在那沉重的话题上讨论下去。 玉玄寒想起了那天晚上沈安然奏琴的情景不禁弯起嘴唇露出笑容,说:“她的琴艺的确了得,最重要的是她机灵得很,琴弦断了能够立刻用簪子续上。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怕没有几个女子能反应过来。” “倒是不错!”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看着他玩味地笑了笑。 玉玄寒望一眼他手里的玉如意,道:“这样一个女子说不准会是第二个太后。” 男子摇摇头说:“太后绝不会容许有人威胁到她,这女乐要是真的和陛下过从甚密,只怕不出半年就要在宫里消失。” 玉玄寒闻言心一沉,不禁为沈安然担忧起来。她曾救过他一命,而且又是沈家的亲戚,她要是死了他的内心会过不去的。可是,那有什么用?他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危险,其余的他根本就做不了。 “难得回到宫里,你多去陪一陪惠太妃吧!其他的事情就暂时不要再想,我自会为你盘桓。”他轻咳几声说。 玉玄寒喉咙一哽,到现在他还没寻到机会见惠太妃,上一次见面也只是匆匆一眼,不知道她现在如何呢? “皇兄,你要去哪?”他见他缓步走出亭子不由得问。 “桃花源。” “去那做什么?” “看看桃花源秋天的景致。 男子走远了,玉玄寒却想不明白秋天的桃花源还有什么景致可看。 第五十八章 看杀卫玠 通往桃花源的路上不止有想看桃花源秋天景致的人,还有满怀喜悦之情的沈安然。事情顺利进行使得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想起了很久没有去桃花源看宸爷,便拿了皇后赏赐的桂花酒准备去与宸爷分享。 桃花源外的茅草屋虚掩着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里各式的菊花正在秋风里开得灿烂惹来了几只准备越冬的蝴蝶翩然起舞。沈安然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屋里空无一人,也不知宸爷这会儿去了哪里。屋里的炉子上面煮着一壶水,水壶最冒着白烟眼看就要烧开了。她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触碰到茶碗发现茶水温热,也就知道宸爷应该刚刚出去没多久。呷了一口茶水,身心更加舒畅了。她静静地坐在那等候主人的归来,过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人推门。 不知为何,推门进来的人并没有直接走进来,反而在门前停住了。 “老家伙,我来看你了。”外面传来的是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 “爷爷不在,你迟些时候再过来吧!” 外面一阵静默,沈安然以为那人已经离开,正要起身去将炉子上水壶取下却看到门外的人缓缓走了进来。她本该回避,但在这间简陋的房子里面她避无可避。走进来的是一名身形俊秀的白衣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明星,发如墨染,金冠束发,说不出的清贵优雅。他很瘦,但一点都不影响他的风姿,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样的词语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只会觉得不足以形容。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比太阳少了些温暖,比月亮却多了几份皎洁。他的目光像泉水一般清澈,使人不由自主的沉沦,但又看不清他的心。 “咳!”男子闷闷地咳嗽起来,惊醒了沈安然,她红了脸移开目光。真是羞人,怎么可以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呢? 男子一边咳嗽一边诧异地望一下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事吧?”她不由得轻声问。 “我……”男子未能把话说完就软软地倒在地上。 沈安然大惊,扑上去察看发现他双目紧闭,气息幼弱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她急了,这可怎么是好? “喂,醒醒!别吓我!”她推着他的肩膀叫道。 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沈安然的心不由得凉凉的。她手足无措不知要怎么做才好,要是这个男人真的死在这里她该怎么解释?能够穿着便服出现在宫里的定必是达官贵人,这样一个人死在这里,而她又是唯一一个目睹的人,要是一定要有谁偿命的话,她必定逃不过的。想到这里,她更是心急如焚。她还没出宫就背上这样的黑锅,死在宫里可不是她的理想。 “你别死,我只不过多看你两眼,你可不能像卫玠那样看不开啊!”她急得语无伦次,听的人只管在心里狂笑不已,心里腹诽要是被她多看两眼就出人命,那天下的杀手都该改行了。 第五十九章 有何凭证 沈安然手忙脚乱地按压人中,又胡乱地揉太阳穴可那人怎么也不肯转醒过来。她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人俊秀的脸庞既心焦又无可奈何。旁边的水壶咻咻地冒着白烟,水沸腾得厉害,她的心却如一潭死水一样波澜不兴。好心情完全被这个忽然冒出来又莫名其妙倒地不起的男人弄得灰飞烟灭。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正准备青云直上之时怎么就摊上了一条人命? “丫头,坐在地上做什么?”宸爷的归来仿佛是救星降临一般。沈安然一下从地上弹起,拽着宸爷的手臂指着地上的男子急道:“爷爷,快救人!” 宸爷认清地上的男人是谁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扶起那人放到床上,又让沈安然去倒水,他自己则开始翻找那人的衣衫。 “怎么找不到呢?该死的,怎么就不把药放在身上?”宸爷急得眼冒红丝,苍老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沈安然端来一碗温水,心焦地望着床上的男人,忽然,目光被一只玉如意锁住了,待要看仔细的时候却被宸爷一把拉住质问道:“他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我……我也不知道,他一下子就昏倒了。”她委屈地说道。这人毫无预兆就晕倒了,她一点防备都没有,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到底,她才是那个最糊里糊涂的人啊! “药不在他身上,这次……真是天要亡他!”宸爷哀叹,神情悲伤不已。 “爷爷,他到底怎么了?” “只怕活不了了!” 沈安然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碗,活不了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一条人命? “咳……”床上的人忽然猛咳起来,宸爷和沈安然均惊喜不已。宸爷上前扶起他,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小子可吓死我了!” 那人睁开星目微喘着气轻睐一眼沈安然,眼中隐含着笑意,又侧头看着宸爷淡淡道:“我若不醒,你岂不是要诅咒我千百次?” “混小子,说倒就倒,一副要死的样子,你是要吓谁?”宸爷显然有些激动,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十分生动。 那人微微一扬嘴角,道:“放心,我这条命不会那么容易就丢了的。再说了,我若那么早就死掉,你会很寂寞的!” “呸,要死早些死了干净,十年也不会见一次,我何来的寂寞?你要是死了,也是自找的!” 沈安然惊讶地看着他们,宸爷明显是十分在意那人的,可这会儿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不像刚才还焦急得不得了的人会说出来的。而那人竟然脸容平静,没有半点恼怒或哀伤,淡然的神情仿佛没有听到宸爷说的话一样。 那人轻声咳嗽,宸爷神情复杂地轻拍着他的背。恍惚间,沈安然竟觉得男子与宸爷竟有些神似,她不由得一惊。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的药为什么没带在身上?” 那人摸摸腰间,不以为意地说:“吃完了!” “下次可别忘了。”宸爷转向沈安然道:“丫头,收拾一下,再倒杯水过来。” 沈安然默默地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片,敏感地感觉到头顶有两道疑惑的目光正在打量她。她迅速收拾好碎片,转身去重新倒了一杯水递给宸爷。宸爷接过送到那人嘴边。 “老家伙,我还不用你这样对我。”那人皱皱眉自己拿过杯子喝了一口。 “最好一辈子都不用。”宸爷站起来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沈安然立刻感到局促不安,不知该继续留下还是一走了之。那人显然比她自在多了,慢慢地喝完一杯水便将杯子递回。 沈安然接过,道:“还需要多一杯吗?” “不用。”他拍一下床,说:“坐吧!” “不,我站着就可以。”她摇摇头。 “我不喜欢!”他不由分说伸手将她往床上拉,她只好一屁股坐在床边。 “你叫什么名字?” “沈安然。”她轻声回答,后又诧异于自己竟然轻易将闺名告诉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想当初南越王问她名字的时候她还讽刺了一番,现在自己却想也没想就将名字告诉了眼前的男子,要是被南越王知道还不反过来笑话她? 那人一怔,白皙微温的手掌捉住了她的手腕,倾身向她,沉声问:“你叫沈安然?沈清流是你什么人?” 沈安然轻挣手腕想要挣脱他的手掌,谁知那人虽然病恹恹的力气却一点都不小。她被他捉住了手腕,又怕太过用力会伤了他,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无谓的挣扎,轻蹙着秀眉道:“沈清流乃家父。” 那人的脸颊忽然红了起来,狐疑地望着她问:“你真的是沈清流的女儿?” “如假包换。” “有何凭证?” “本来就是沈家女儿,又何需凭证?” “焉知你是不是冒充的?” 沈安然不由得气结,谁会那么不识相自认是罪臣之女?这人恐怕是病昏了头,连最基本的推理能力都没有了。她白他一眼,说:“沈清流如今流放在外,自认是沈家之人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多的,谁知你看上了哪一个?” “你……”沈安然气得七窍生烟,也不再顾虑他身体虚弱,用力挣开他的手,力度差点将他掀翻在床。 “沈家小姐可不会像你那么粗鲁,行事鲁莽,沉不住气!”男子调整姿势嗤笑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胡说八道!”她已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男子嗤笑的神情让她有一股要撕破他的脸的冲动。可是,如果真的扑上去撕破了脸,那岂不是应了他所说的粗鲁、行事鲁莽、沉不住气?她才不要让他的诡计得逞,才不要让他称心如意看到她失控的样子。 “哼,你又没见过沈家小姐,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真是奇怪!”她轻哼道。 “你如何知道我没见过她?”他气定神闲不似撒谎。 第六十章 不过是自欺欺人 沈安然疑惑地再次打量他,她确定从没见过这人。如果见过她一定不会忘记的,不管他如何气她,但他是一个让人一见难忘的男人这个事实却是不可否认的。她没见过他,今日也是他们第一次碰面,他是在试探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了?”男子见她良久不出声便说道。 她轻扯一下嘴角,气定神闲地说:“对于信口胡诌的人,我不屑与他多言。” 男子想笑又不笑,咳嗽起来又让脸颊红了起来。沈安然见他咳得辛苦就动了恻隐之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拍着她的背,没好气地说道:“想笑就笑,何必憋着苦了自己?” 男子愣神不语,背上的力度再一次勾起了回忆,他微微弯起嘴唇自嘲地笑了笑,人真是奇怪,越该忘记的偏偏记得越清晰。 “好点了吗?”见他的咳嗽缓了下来,她也就放心了些。 “咳咳,谢谢!”他低声道谢。 沈安然笑了起来,正想说几句话揶揄一番就见宸爷拿着一篮子拳头大的桃子回来了。 “爷爷,这时节你如何得了这篮桃子?”她欢喜地迎了上去接过沉甸甸的篮子。 “说也奇怪,今年园子里有一棵桃树结了桃子,可迟迟不熟,直到这些日子才闻得香味,一树也就这一篮子桃子,我就摘了与你们分享了。” “那今日我就有口福了!”她随手取了一个放到嘴边就要咬,瞥见男子看她的目光便一笑,放下篮子拿了另一个递与他。 男子不接,瞅一眼她手上的桃子,指一指她刚才想吃的那一个说:“我要吃这个,削皮去核切成六瓣。” 沈安然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人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得寸进尺的样子真不是一般的可恶。 “你就别那么挑剔了,丫头的脾气不小呢!”宸爷含笑瞟一眼他们,拿了沈安然带来的酒自斟自饮起来。 男子轻瞟一眼沈安然,淡淡道:“也只敢在此张牙舞爪!” 宸爷朗声笑了起来,沈安然气鼓鼓地瞪一眼男子,回头撒娇似的对宸爷说:“爷爷,你看看这人,好生不礼貌,赶紧赶他出去,别玷污了你的地方。” “丫头,你休要与他计较,他身体不好,说话自然有点损。”宸爷一边说一边向男子眨了一下眼。 沈安然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径自去拿了刀子把桃子削了皮切成六瓣端到男子面前。男子看看她又看看桃子,道:“我以为你不会按我的话去做。” “我这个人不记仇,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了。吃吧!”她拿起一瓣递给他。 男子轻扬一下嘴角,他细细地品尝那桃子,觉得竟比从前吃过的都要好吃。沈安然也吃了些,想起时间不早便辞了宸爷离开了。她刚走出茅屋便见迎面走来一名高大的男子,他略低着头使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她并未太过留意,二人擦肩而过。男子下意识回头也只看到了她的背影,也没多想就快步走进了茅屋。 “国主,太后要到康宁宫,命你接驾。” 男子低垂眼睑并无动作,宸爷长叹一声说:“阿澈,即使你现在不想见,但还是回去为妙。” “老先生说得对,国主,请随属下回去吧!” “本以为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男子苦笑两声整理好衣衫便下床离开。 宸爷望着他瘦烁挺拔的背影又长叹一声,举杯将杯中的桂花酒饮尽。 “君然,来的时候是不是见到一名女子从这里离开?” “的确看到了。”君然奇怪玉轻寒为何会这样问,一脸的疑惑不解。 “她就是沈安然。”他轻描淡写地说。 君然产生了一瞬间的停顿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说:“国主,可否让属下再见她一次?” “会有机会的。” 君然默默不语,内心却焦急不已,但又十分清楚一切都要等机会,即使见了面也要等时机成熟才能说出真相。 第六十一章 试探 康宁宫。 太后端坐在大殿之上,悠闲地呷着茶,凤目余光将周围的人和物都看了一遍。康宁宫曾经也是一个让先皇留恋忘返,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方,但是自从这里出生了个小皇子,那女主人不久便离世后,这里也就变成了一处伤心地。那时的她还痴心妄想有朝一日金銮殿上的男人会回心转意,于是以嫡母之尊将那小皇子养于膝下,没想到那男人转身就投入了另外一个温柔乡,而苦心养育了十二年的小皇子也越来越与她疏远,这怎叫她不寒心?罢了,这江山如今已在她手上,先皇若知道这样的结局该后悔当初冷落了她吧!如果当初他不曾冷落她,如今的她也许会是一个一心安享晚年的母亲,而不是一个人人背地里诟病的皇太后。女子眼角眉梢的狠涙多半是男人造成的,她暗自冷笑放下手中的茶,抬眼看见清俊的白影缓缓而至,那么一晃神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那蹒跚学步的稚子迎面而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平身吧!来,坐这里!”她含笑拍一下身边的垫子。 玉轻寒微微一愣,今天太后怎么忽然间让人觉得亲近了那么多?不管怎样,他还是坐到她身边。 太后拉起他的手就像母亲拉起孩子的手一样,温和地说:“才四五个月没见,怎么比前些日子还清减?是不是底下人照顾不周?改明儿哀家从宫里挑选几个细心的给你吧!” “怎敢劳烦母后?儿臣从小就这身子,怨不得底下人。”他婉转地拒绝。 “你这病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怎就一直治不好呢?阿澈,别怪哀家让你小小年纪便离了宫,害得你连先皇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哀家那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呀!你想想看,江南一带气候适宜,恰恰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的。如今看来,哀家的决定还是对的。” 玉轻寒轻扬一下嘴角,道:“正是如此儿臣才能活到现在,说到底都是母后和父皇的眷顾。” “你知道就好。这些年哀家甚觉劳心费力,你的皇兄事事都要哀家操心,可他仍旧不理解哀家的苦心,越来越与哀家生分了。”太后越说越哀伤。 玉轻寒沉默不语。 “人越老就越想孩子都在身边,所以这两年哀家总把你们兄弟都召回来,目的就是想多享受些天伦之乐罢了。阿澈,你身子虚弱,几番召你回来想必让你的身子吃不消了。可这些孩子中,除了陛下,哀家最宠的就是你。这样吧,你暂且留在宫里,等来年春天再回你的封地吧!”太后笑得和蔼慈祥,玉轻寒心底却感觉不出那话中的温暖和照拂。 “这……” “怎么?你不愿意?”太后凤目一眯。 “儿臣是求之不得,多年不在母后身边侍奉实在不孝,如今母后给了儿臣这样的机会,又怎会不愿意?”玉轻寒连忙说道。 “那就好!哀家决定要把你的身体养好些才准许你回去,到时候再赐你几名美人带回去。这样也对得起先皇的交托了。” “儿臣谢母后!” “你如今都在吃些什么药?” “昔日神医赛华佗开的雪莲甘露丸一直在吃。” “你把药方写下,哀家命太医配好给你每日服用。” “谢母后!” 太后一笑,端详着他好一会儿,道:“倒是像你母妃多一些。” 玉轻寒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一紧,颤声道:“儿臣对生母的记忆模糊,也不曾听其他人提及,母后可有她的画像?” “先皇曾收藏了不少,可后来不知怎的,藏画的地方着火了,所有的画像已经付诸一炬。”太后一脸惋惜地说道。 玉轻寒猛然咳嗽起来,眼角闪烁着泪光。这把火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自小他就不知道生母的容貌如何,只听到其他人都说那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美人薄命,她在他两岁之时就莫名其妙的香消玉殒了。记忆总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她的音容笑貌早就遗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心里期盼着宫里有她的画像能够勾起对她的回忆,没想到那已经化为灰烬。苍天怎可对他如此残忍? “阿澈,你怎样?”太后关切地询问,手掌轻拍着他的背。 玉轻寒强忍着咳嗽抬起头,含笑道:“儿臣没事。” “你这病一日不好,哀家一日不放心啊!” “儿臣留在宫中有太医照顾定必会大好的。” “希望如此。” 此时,外面通报说玉翼寒来了。 太后看看玉轻寒便起身道:“你们兄弟恐怕很久没好好聊聊了,他心里苦闷,你多多开解他吧!” “儿臣遵旨。”玉轻寒起身相送。 玉翼寒匆匆走进来,看见太后便放慢了脚步。 “皇儿也来了?” “母后。” “阿澈身子不好,你千万不可拿朝堂上的事让他烦心。” “是!”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回头望一眼玉轻寒转身要离开,经过君然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玉轻寒和君然不约而同紧张起来,君然更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你是阿澈的侍卫?长得好生眼熟!”太后上下打量着他。 君然低头思索着要怎么回答,玉轻寒已经轻笑一声道:“母后,此人是济世山庄门下弟子,自小父母双亡,儿臣见他武功了得便留在身边了。” “倒是一表人才,以后要好好保护国主!”太后点点头说。 “是!” 太后离开了,玉翼寒紧张地将玉轻寒看了又看,颤声道:“她有没有把你怎样?” “母后只是跟臣弟聊聊家常罢了。” “真的?” “嗯。” 玉翼寒松开他,神情放松下来,自嘲地笑道:“是寡人太紧张了。这些年寡人只悟出了一个道理,她即便是亲儿也是不会放过的。” “陛下言重了。” “这两年她越来越频繁将你们召回,寡人就怕她会对你们不利。十皇弟,你何时离开?” “母后要把臣弟留在宫里好生养病。” 玉翼寒一惊,他哀伤地笑了起来,道:“如今寡人连你也保护不了!” “皇兄……”玉轻寒知道他对其他兄弟的感情淡薄,但是他俩从小一起在太后的抚养下长大,感情非同一般,即使是在夺位之时玉翼寒心里也对他留有几分情面的。到了后来玉翼寒被太后和左思明所制肘后深深悔恨当初的绝情,对他更多了一份愧疚,心里一直想着要保护他这个病弱的弟弟。如今得知就连他也保护不了的时候,那种挫败感可想而知了。 “你可知道寡人最近遇到了谁?” “莫不是一位绝代佳人?”他轻松地调笑,想要缓解气氛。 “绝代佳人不错,她还是沈清流的女儿!” 玉轻寒一愣,眼角瞄向君然,缓缓地说道:“沈大人的夫人和女儿籍没入宫后就不知去向,皇兄竟然在因缘际会之下遇见了她,真是巧呀!” “见到她就让寡人想起沈清流,如果沈大人还在,局势会不会有所变化?” 玉轻寒不语,在他看来即使是沈清流在,局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单凭一人之力又岂能力挽狂澜? 第六十三章 许诺 “安然,别怕,是我!”她听到一把温暖的声音,抬头看见水东楼正关切地看着她,她脸一红,立刻离开他的怀抱,又慌张地往身后看了一下,确定是自己草木皆兵才松了一口气。 “你看到什么了?竟然如此惊慌!”他轻轻拉起她的手柔声问道。 “我……”沈安然接触到他的目光,又想起刚才在花房目睹的一幕,粉颊就像涂了一层胭脂一样红得不得了。 水东楼见她面如桃花一般,心神不禁荡漾起来,目光也变得炽热,他缓缓地低头吻向她。她一慌,头偏了一下,他的吻恰恰落在脸颊之上,她一下甩开他的手,脸红耳赤地后退两步咬着樱唇一声不响。 水东楼见她这样的反应,猛然从旖旎之中醒来,脸庞尴尬地红了起来。他为自己失宜的举止找了很多理由,可是都赤裸裸地透露着他动情了的信息。可是,她要的是一生一代一双人,他只怕给不了!心中既为自己真的喜欢她而高兴,又为可能得不到她而感到失落沮丧,一时之间五味纷呈,分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 “对不起,我……” “将军!”她打断他,控制住乱了的心跳,抬头看着他说:“切莫忘了宫中的规矩。” 水东楼心里不是滋味,上前拉住了她的葇荑,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你明知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为何还要与我拉开距离?你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沈安然心内一片凌乱不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她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心里对他也是动情的,可是,接下来呢?现在要思量的事情太多,儿女私情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现在他是在强逼她回应,还是只是想要问个清楚? “罢了,我不逼你!”他见她迟迟不回答,心里感到哀凉,转身就要走。 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就拉住了他,盈盈的目光注视着他英俊的脸庞,忽又松开了手,他却不给她机会,用力握紧她的手。 “我水东楼二十几年来从未对谁动过心,唯独是你,让我每日辗转反侧,可偏偏得不到一个明确的回应。你可知道这种心情是如何的煎熬?” “将军……”她的内心翻腾不已。 “安然,我能不能自私一回?”他痛苦地问,问她也问自己。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偏偏忍不住要去做。他只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情感的加深能够改变她的想法,能够寻求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将军,你要我如何回答你?”她无力地说。 “你若对我也是有心的,我便许你一个承诺,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沈安然心内一颤,只爱她一个?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只和一个人白头到老!沈安然啊,沈安然,眼前的男子是堂堂的大将军,仪表堂堂,有着良好的品质,既是豪情万丈,又是温柔似水,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向你表白心迹,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将军,安然此生只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温柔地说道。 水东楼紧紧地将她圈入怀中,内心激动地早已忘记了所有,只知道此时此刻他是拥有沈安然的,沈安然的心里对他也是有情。虽然他们之间不曾经历过什么,但他的心始终为她而跳动不已,期盼着她的回应。待这一天的降临之时,他欢喜得忘记所有,以前种种顾虑也抛诸脑后,所有的憧憬都是美好而顺畅的。 可是,事情真的会是他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吗?感情真的容得下隐瞒吗?他们之间又真的十分确定彼此的内心吗?所有的一切都被忽然降临的喜悦所冲击变得支离破碎,好像不合理已经变为合理,旁人已经是多余的了。 他想亲她一下,可她得悉他的意图后仍旧羞涩地躲开,继而含羞望着他微笑,弄得他心痒难耐。待她不留神的时候,他飞快地在她脸上轻吻一下,惹得满面桃花尽开放。 “要是被人瞧见了,我可怎么办?再不许你这样了!”她娇羞地责备。宫里禁止私情的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被人得悉定必引起风波,而她也会依照宫规处以酷刑的。 “放心吧,我看过没人才亲你的。”他笑着又亲了她一下。 她羞得不得了,推开他扭身就要走。 “别走!”他拉住她,道:“好不容易见着面,怎么这么快就走?” “夜深,奴婢要回去歇息了!”她笑着作势行礼。 “本将军不许。”他霸道地笑道。 她无奈地一笑,看看天色,道:“半夜三更的,将军怎么还在宫里?” “前些天太后已经将宫中防卫的职责交给我,今夜见月色正好便多逗留片刻,不想会在此遇见你。对了,刚才你看到了什么让你如此惊慌?” 沈安然脑海中又浮现出花房的画面,猛甩一下头甩掉那充满情欲色彩的画面,假装轻松地一笑道:“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太胆小了,只不过是看到有人影投到墙壁上,风一吹过便以为是什么牛鬼蛇神的。” “胆小鬼!这世上没有鬼,有也是心里的。” “嗯,现在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害怕!”她又想起时候真的不早了,皇后估计准备要回来了,“时候真的不早了。” “我送你。” 沈安然本想拒绝,可是想到两人碰面不容易也就默许了。越是这样,两人越依依不舍,步伐也就尽量放慢了。路终归有尽头的时候,待他们走到凤栖殿前时已经不得不分开了。 水东楼目送她走进凤栖殿才离开,并未注意到隐藏在凤栖殿附近的人影。 第六十四章 诽谤 第二日,沈安然想起了昨夜花房的事情,要不是后来碰见了水东楼,她应该去告诉倪青雉不要去花房的。也不知道她昨晚有没有去,如果去了有没有碰见她见到的事?她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趁皇后午后歇息的时候歌乐坊找倪青雉。 沈安然去到歌乐坊的时候倪青雉正在挥舞着彩绸练习,一见她来便停了下来迎了上去,笑道:“你怎么有空来这里?皇后不需要你伺候了?” “我又不是什么贴身宫娥,皇后想听琴的时候才会让我近前伺候的。” “可是,我怎么听说皇后没有你不行?” 沈安然淡淡一笑,拉着她说:“怎么听着酸酸的?是不是有人吃酸了?” “呵,竟然取笑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倪青雉作势要撕她的嘴。 沈安然笑着跑开,倪青雉追了上去,两人嬉笑玩作一团。 “好妹妹,饶了我吧!”沈安然抵不过她的挠痒,笑得娇喘不已,连连求饶。 倪青雉罢了手,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取笑我!” “不敢了,不敢了!”她摆摆手,顺了气才又说:“青雉,昨夜你有没有去花房?” 倪青雉闻言一愣,脸上闪过迟疑的神色,她反问道:“你去了?” “你没去?” “你去了没有嘛?” 沈安然以为倪青雉没有去花房,放心地一笑说:“我没去,昨夜有事脱不了身,以为你去了,今天特意来给你赔罪的。” 倪青雉松了口气,道:“恰巧我也有事去不了,我遣人告诉你,你不知道?” “哦?可能是我不在凤栖殿才没碰见你遣来的人吧!” “安然,我拜托你的事情怎样?为何还不见皇后召见?”倪青雉抱怨道。 沈安然尴尬地笑了一下,这些日子只顾着玉翼寒和皇后的事情倒是把倪青雉的事给忘了。 “青雉,你是想得到赏识还是宠幸?”她严肃地问。 “当然是赏识!” 沈安然听她这样说便放下心来,说:“那好,你等我好消息!” “你的好消息我都等了好久了!我只求不用等到明年!” “放心好了!要向皇后推荐你也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啊!” 倪青雉一笑,现在能不能得到皇后的赏识对她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她发现有一个人比皇帝皇后还值得攀附,只要依附了这个人她不愁没有呼风唤雨的一天。今天她再提推荐一事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虽然宫里盛传沈安然深受皇帝皇后的宠信,极可能成为众嫔妃中的一员,可是从推荐一事迟迟未能达成来看,传言未必是真的。想一下很快她就能超越沈安然,心中更加欢喜了。 “咦?这簪子真好看!你今天的胭脂也有点不同啊!”沈安然仔细观察才发现倪青雉今日的妆容不同以往,更具娇媚的姿态了。 她娇羞地一笑,纤手抚上脸颊,又扶一下头上的珊瑚簪子,道:“真的吗?是不是特别好看?” “嗯,这珊瑚簪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你如何得来的?” 倪青雉不自在地说:“是周美人赏赐的。” 沈安然也没多想,心内为她高兴,周美人赏赐如此贵重的东西,定必是对她另眼相看的。过些时候恐怕不用她推荐,玉翼寒就会通过周美人知道倪青雉的。更何况,倪青雉几次御前献艺都十分出彩,她的美艳之名也开始在仕大夫之间流传开来了。 “青雉,荆教习喊你呢!”刘小燕过来说。 “教习有说是什么事情吗?”倪青雉态度极其傲慢地问。 “教习喊你无论是什么事,你不是也应该立刻过去吗?”刘小燕冷哼一声说。 倪青雉甚觉不高兴,气鼓鼓地离开。刘小燕看着她的身影鄙视地‘呸’一声,冷笑道:“现在连教习都不放在眼中了,我倒想看看你能得意多久!”回头看见沈安然还在,不由得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安然,我倒不是有意要说她坏话,只不过最近她的确有些过分。” “过分?”沈安然不解。 “她以为那事密不透风,可是这里谁不知道她干的勾当?也只有她能干得出!”刘小燕一脸的鄙夷。 沈安然听了心中不高兴,倪青雉和刘小燕本就是竞争关系,可是,刘小燕现在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诋毁青雉。 “小燕,青雉做了什么要你这样说她?” “你以为我是嫉妒她,在诋毁她吗?”刘小燕冷哼,望一眼沈安然,道:“也不知她弄了什么迷魂药,你竟然什么都看不清!” “青雉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虽然有时候急功近利,可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你休要在此说这些话了!”沈安然十分生气,青雉就像是她的妹妹,别人对她的诽谤,说什么也不能相信。 刘小燕冷笑一声,也不说什么便径自去练习了。 沈安然暗自生闷气,只当刘小燕信口雌黄。歌乐坊里不乏为了贬低对手抬高自己的人。倪青雉为了与刘小燕争宠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刘小燕现在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无论谁诋毁青雉,只要不是她亲眼所见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听一个不怀好意的人的话? 刘小燕的话除了让她生气一小会外再无其他作用,她转身就去找伯约。自从中秋之后就没见过伯约,算一算都有半个月了。 “师父,我来了!”她笑意盈盈地走了进去,却意外地看见有客。 第六十五章 一言为定 房中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她认出那端着茶碗的准备喝茶的客人是前些日子在桃花源碰到的男子。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何总是碰到他?这一次他不会又随便就倒下吧?她的心里千回百转,但依旧上前行礼。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只是屈膝福身道一声:“公子万福!” 伯约正要出声纠正她,玉轻寒已经轻笑道:“昔日在桃花源张牙舞爪,怎么到了这里反倒规矩起来了?本公子好生不习惯啊!” 沈安然心中腹诽,她何曾张牙舞爪了?这男人生得虽好,可嘴巴一点都不饶人,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忍受得了。看他衣着和别人对他的态度定必是皇亲国戚,自己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得罪了惹不得的主儿反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遭罪。 “那日多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说着,她又福了福身。 玉轻寒一愣,转着手中的茶碗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哈哈,原来公子与劣徒已经认识,那下官就不用再引见了。”伯约笑道,心中猜测玉轻寒隐藏身份的意图,奇怪以沈安然心细如尘为何没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玉轻寒轻声咳嗽起来,低首微微一笑。 沈安然秀眉轻蹙,他的病怎么还没好? “你没按时吃药?为何你的病还没好?”她连声问道,看到玉轻寒神色黯然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问,尴尬地站在那手足无措。 “我这病……好不了。” “公子吉人天相,总会有人能将你的病治好的。”伯约不忍地说道,但心里十分清楚他的病要是真有人能治好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玉轻寒不甚在意地摇摇头,这些话听多了也就觉得无趣了。 “本来是想请伯大人弹奏一曲的,现在你们师徒一定有多体己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公子莫要走,我与这劣徒要说的话大可迟些再说,公子听琴要紧。”伯约连忙说。 玉轻寒看一眼沈安然,忽而笑道:“如此,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沈姑娘是否赏脸。” “不管公子有什么主意,安然丫头一定会照办的。”伯约暗示沈安然不要轻举妄动,一面已经笑着替她应下了玉轻寒还没说出口的要求了。 “沈姑娘不亲口答应,我可不敢随便说。” 沈安然十分疑惑,但碍于伯约已经答应了又不好意思推脱,只好说:“公子但说无妨,安然力所能及的定会不辞辛劳。” “我要借沈姑娘一天。” “这是何意?”伯约问出沈安然心中的疑问。 “我有一位红颜知己,琴艺了得,认为这世上少有女子是她的对手。我与她打赌一个月之内必定找出与她旗鼓相当的女子,如今恰好有伯大人的介绍,就想着沈姑娘应该可以替我赢得赌局。” “原来如此!安然,你不妨一试。” “不知公子那位红颜知己在何处?” “不在宫内。” 沈安然为难了,出入皇宫并非易事,更何况她现在又侍奉在皇后跟前?这人难道不知道她的难处,偏要出这样的难题,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说之事是真是假。“皇后需要我侍奉跟前,只怕我帮不了公子了。” “五日后就是太后先母的忌日,到时候皇后要陪同太后到甘露寺斋戒,你就有七日的空闲。” 沈安然诧异眼前的男子竟然知道这些事,不由得说道:“公子何以知道这些?” “此事不是什么秘密,知道也不足为奇。” “公子若能弄到出宫令牌,安然随你出去会一会你那红颜知己也无妨。”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玉轻寒转脸对伯约说:“伯大人,多年未闻得你的琴声,今日我可要一饱耳福啊!” “公子过誉,能为公子奏琴是伯约三生之幸。”伯约说完便命沈安然取出他的琴准备一展琴艺。 沈安然心中虽有百般疑问,但一时半刻也无从说起,只觉得这个两番碰到的男子实在神秘,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目光总让她想起另外一双眼睛,一个叫清河的男孩的眼睛。虽然,与清河只有一面之缘,当时的情景也有些模糊,可是他那双眼睛却一直留在她的记忆中。他不会是清河,清河是那种温文有礼的人,哪会像他这样得理不饶人? 第六十六章 奴婢心里有人 自从中秋夜见过沈安然后,玉玄寒便一直想寻找机会到凤栖殿去见她,但因各种缘故都未能如愿,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便带上从南越带来的礼物去见皇后,借此找沈安然问清楚心中的疑问。 皇后对于玉玄寒此次造访心中感到惊讶,他们之间并无交集,虽然她是他的皇嫂,但这些年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私下里带着礼物来见她。这个南越王年少时已经去了南越之地,那时她还没进宫,这些年及时偶被召回宫中也不见他说要来请安,今天请安一说实在奇怪得很。太后不待见,皇帝没好感的人,她该怎么对待? 气氛尴尬得很,叔嫂二人也只顾喝茶,茶水喝了一轮又一轮,实在没办法,皇后只好微笑着说:“南越王多年来镇守南越边陲,可否给本宫说说那里的风土人情?” “南越不像京城物阜民丰,那里是蛮荒之地,百姓还没教化,遇到饥荒的年月还会出现人吃人的现象。”玉玄寒波澜不惊地说。当年他初到南越的时候就遇上了饥荒,差点就死在饥饿之中,从那时开始他就知道每一粒米是如何的珍贵。 “啊!那……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南越乃臣的封地,即使吃点苦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那里在臣的努力之下已经有所改善,起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民风也颇为淳朴。” “如此甚好!陛下曾跟本宫说过,这么多兄弟之中除了清河王就属南越王最有治国安邦之才,如今看来此话不假。” 玉玄寒一愣,道:“这都有赖于陛下对臣的眷顾!” “家中王妃可好?” “臣成年后得蒙太后恩宠赐予阮家小姐为妃,可惜不到三年阮妃就卧病不起,到了今年开春阮妃已经病重不治,那时候臣恰好应诏回京城述职……未能见她最后一面!”玉玄寒满面的悲伤,声音沉痛,眼中闪烁着泪光。 皇后低呼一声,想象到阮妃病殁时因未能见到心中的爱郎而不能瞑目的情景不禁落泪,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合适。玉玄寒见此脸上的悲痛更加浓重,轻叹一声,道:“皇后不必为臣悲伤,怪只怪我与阮妃缘分浅薄。” “往后会有其他女子替阮妃守候在你身边的。”皇后拿起绢帕拭去眼角的泪花略显尴尬地说。 玉玄寒动了一下唇却没再说话,他心中希望与自己相守的女子是一直存在与记忆中的小仙女,可是,小仙女好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少数几次回宫他都尽最大的努力去寻找,但仍旧一无所获,即使是浣衣局也没有人说得清沈家的女孩儿到底去了哪里。他相信自己与她是有缘分的,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找到她的机会。 “中秋席上有一位女乐一曲《秋月》让人绕梁三日,陛下将此女赐予娘娘,臣斗胆想让那女乐再奏一曲,以饱耳福!” 皇后示意身边的宫女去请沈安然,未等宫女去请,沈安然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玉玄寒也在便连忙行礼。玉玄寒喜出望外,几乎要上前扶起她,可碍于皇后在也就控制住失宜的举止了。 “你从外面回来?”皇后笑问。 “奴婢去了趟歌乐坊,未来得及禀报娘娘,还请娘娘降罪。”她低头说。 “是本宫疏忽,你来凤栖殿多时也没让你回去看望众姐妹,本宫恕你无罪。” 沈安然抬头一笑,望向玉玄寒心中疑惑他为何会在这里,见他对自己笑,她只好回以一笑。 “安然,南越王想听琴,你何不现在奏一曲?” “琴弦松动,刚刚拿去修了。” 皇后对玉玄寒抱歉地笑了一下,说:“南越王,你看……” “既然如此,那臣也不打扰了。”玉玄寒爽快地起身行礼告退,走至沈安然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话。 沈安然疑惑地望着他离开,回头对皇后说:“娘娘,奴婢忽然想起手帕落在歌乐坊了,请容奴婢回去取回。” “去吧!” 沈安然快步离开,走出凤栖殿没多远的一处亭子就被人拉到了亭子后,她挣开那人的手,后退两步蹲了蹲身子便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人。 “呵!”玉玄寒见她容色淡淡知道她心中不快,“你这是要给本王脸色看?” “奴婢不敢!”她不卑不亢地说。面对一个曾经是刺客,如今是郡王的人她不得不提防,越是捉摸不透越要沉着冷静。 玉玄寒凝视着她好一阵才气恼地一甩衣袖败下阵来,他从未对谁有这样的感觉,偏偏眼前的女人对他爱理不理的时候他就无计可施。就因为她像小仙女?待他找到小仙女后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能耐让他无计可施。 “既然你是沈家的亲戚,又在宫里当差,你可知道沈家女儿的下落?” 沈安然狐疑地望向他,初次见他是在沈家故园已经觉得奇怪,言行之中都是对沈家的关注,如今又问起她来,他到底是何目的? “殿下处处表现出对沈家的关怀,如今又问起沈家的女儿,是为了什么?” “你不愿说也就罢,反正只要本王一查便知。” “既是如此,奴婢先行告退。”她抽身便走,玉玄寒闪身挡住去路,她好笑地望着他说:“殿下打算将奴婢困在此处?” “算是败给你了!你告诉本王,沈家女儿到底身在何处?你要相信本王绝不是要伤害她的人。” 沈安然犹豫了一下,见他目光坚定就说:“奴婢安然,沈家亲戚,自幼住在沈家。” 玉玄寒大惑不解,看着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指着她哈哈大笑说不出话来。他真笨!叫安然的,自幼住在沈家,除了沈安然本人还会是谁?他早该猜到她就是沈安然,沈安然就是她!他的小仙女是不会有人模仿得了的! “殿下已然知道沈家女儿在何处,奴婢先行告退!”她依旧要走,可是玉玄寒哪容她就此离去? “你不记得本王是谁了吗?”他指着自己期待地看着她问。 “你是南越王。”她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说。 “除了南越王呢?你还记得什么?”他有点失望。 沈安然摇摇头。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记得本王是谁。而你会是本王的王妃!”玉玄寒笑道。 沈安然却吃惊不少,他竟说要娶她!他的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殿下,奴婢心里有人!”她平静地说着。 他的笑变得奇怪,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想要看进里面的世界,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冷冷地弯起唇片,却温和地说:“本王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 沈安然不寒而栗,后退两步,匆匆转身离去。 她一路上心不在焉,脑海中盘旋的都是今天的人和事,根本就没留神自己即将撞上从凤栖殿走出来的周美人。待她意识到的时候显然已经太迟,周美人已经被她或轻或重地撞了一下。 第六十七章 苦肉计 “哎哟!”周美人晃了一下就直接跌坐在地上,一旁的宫女们大惊失色连忙去搀扶。周美人站稳后便生气地瞪着沈安然,接着轻哼一声,说:“我说是谁呢?竟然是我们的一等女乐,好大的胆子呐!” 沈安然跪在地上慌忙道:“奴婢该死,冲撞了美人。” “你何止该死?你可知道本宫现在怀着龙种?”周美人雪白纤长的玉指戳着她的额趾高气昂地说。在这皇宫里头最了不得的人不是皇后,而是怀了龙种的人,要知道当今陛下膝下无子,这一胎矜贵得很。 沈安然心中一怔,周美人怀孕了?难怪她会在这个时候来凤栖殿,原来是来向皇后耀武扬威的! “奴婢知罪,请美人责罚。” 周美人勾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她眯起眼睛,道:“陛下就是被你这只狐狸精勾了魂,今日你冲撞了本宫,本宫一定会好好待你。“她冷笑一声,高声道:”来人,给本宫先掌掴,一直到我满意为止!” 簇拥着她的宫女立刻有两人将沈安然按住,一人扬手就要掌掴。 “给本宫住手!”皇后忽然从凤栖殿冲了出来,显然是收到消息赶出来的,人未到已经把大声阻止责罚。 宫女迟疑不敢动手,周美人见了更加生气,一双美目瞪得圆圆的,娇叱道:“动手!” “谁敢,谁敢动手,本宫饶不了谁!”皇后气喘吁吁,扶着身边宫女的手臂才站稳了脚。 周美人并不将皇后放在眼内,斜睨着她,托着仍然纤细的腰肢,冷笑道:“皇后,我要惩罚一个撞了我的贱婢你也要插手吗?” “她是陛下亲封的一等女乐,不是你口中的贱婢。” “贱婢就是贱婢,陛下只不过是被她一张狐狸精的脸迷惑了才会封了一等女乐。我怀了龙种,今日即使要这个贱婢死,除了陛下也没有人敢说不许!”周美人狠狠地说道,扬手甩了沈安然一个重重的耳光后挑衅地望着气得发抖的皇后。有权有势的感觉真是令人通体舒畅。 “周美人,本宫是皇后!”皇后咬牙道。 “这贱婢撞跌了我,也不知道伤着腹中的胎儿没有,如今我的肚子隐隐作痛,贱婢罪无可恕!要是追究到底,皇后还要担起管教不严之过。” 沈安然大骇,她这一撞不会真的伤了龙种吧?她求助地望向皇后,可是,此刻皇后的脸色也已经变得苍白。周美人正是得势之时,皇后即使名位再高也抵不过她腹中胎儿啊!她这一次恐怕难逃此劫了! “美人,是奴婢的错,请美人责罚!”她匍匐着说,只希望这卑微的态度能够让周美人满意。 “皇后,我是罚还是不罚?”周美人得意地望着皇后。 皇后望一眼沈安然变得六神无主,周美人哪里是要惩罚沈安然,明摆着是要落她的面子!今日要是惩罚了沈安然,那明日宫中还会有谁将她放在眼中?她左右为难,犹豫不决,偏偏没有人能为她出一个主意。 “皇后已经默许,你们还不动手?”周美人得寸进尺不等皇后发话就命令手下动手。 宫女正要动手,一把冰冷威严的声音传了来:“周美人,你还将不将皇后放在眼中?” 众人闻声大惊,纷纷跪倒在地,紧接着便看见朱红绣金凤的迤地长袍出现在眼前。太后的凤撵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不远处,此刻她正不悦地走来,冰冷地看着他们。 “母后……”皇后颤抖着唤了一声。 太后不满地瞥她一眼,回头冰冷地盯着周美人,冷笑一声道:“无论这贱婢怎么冲撞了你,她是皇后的人,容不得你来管教!” “她撞了臣妾的肚子,皇后非但不惩罚,还维护她,这口气,臣妾咽不下去!”周美人抬头不服地反驳。 “你咽不下也得咽!后宫除了哀家就是皇后做主,哪里有你发号施令的地方?” “太后,臣妾怀着陛下的龙种!” 太后脸上肌肉抽搐一下,说:“那又如何?” 周美人看一眼沈安然和皇后,说:“冲撞了臣妾,就是冲撞了未来的皇子,她不受到责罚,皇儿只怕不高兴。” “哦?如此看来,让你跪在地上也是委屈了哀家的皇孙,来,赶紧起来!”太后示意身边的宫女扶起周美人,继而又看着皇后说:“你可听到了?” “听到了。” “那好,这奴婢就交给你回去慢慢管教。” 周美人正得意,听到太后这样一说心中气愤不已,狠狠地瞪一眼沈安然,忽然抱着肚子痛苦地叫了起来:“哎哟,我的肚子……” “哎呀,周美人怎么了?”太后故作惊讶地问。 “太后……臣妾……臣妾的肚子好痛,一定是因为刚才被撞到了。”周美人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哭诉。 皇后吃了一惊,沈安然心里清楚得很,周美人此刻实在做戏,那一撞根本就没事,她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你们赶紧扶她回去让太医瞧瞧、,可不能委屈了哀家的皇孙。”太后命令道。 “太后……”周美人的苦肉计根本不起作用,只得满心不满地被扶着离开。 “看看你怎么当的皇后!”太后瞪一眼皇后,恨铁不成钢得咬牙切齿。 “臣妾知罪。” “知罪!知罪!除了这两个字你还会说些什么?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周美人骑在头上,当初哀家真的看错你了!” 皇后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太后无可奈何气得拂袖而去。 待太后离去,皇后扶起沈安然说:“脸上疼吗?” “不疼!”可是,说话的时候扯到肌肉真的很痛。 皇后见她忍痛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说:“还说不疼,你呀!” 沈安然笑着扶皇后回去,夜里用冰敷了才好了些。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插曲一样并未在沈安然心中留下多大的影响,可是,三日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她忘不了那日的情景。 第六十八章 周美人之死 “快来人啊!有人掉到荷花池里了!”有人在只剩下枯荷的荷花池边惊慌地大叫。 正在附近赏花的皇后和沈安然闻声赶至,远远就望见有一个人浮在水面上,显然已经溺水多时。守在附近的侍卫已经跳进池里打捞,正在巡视的水东楼也闻讯而至,见到皇后也来不及行礼,只望了一眼沈安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过去。 “娘娘,我们还是不要过去,就在这里等吧!” 皇后望向人群心中惴惴不安,在沈安然的搀扶下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边不多时就将落水溺毙的人打捞上来,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不断地摇头叹息。皇后心中更加不安,拉着沈安然的手也颤抖起来,说:“安然,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沈安然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虽然离得远,但仍能够清楚地辨认那人的衣着打扮,如果真的是预想中的那个人,这次的溺水事件恐怕没那么简单。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走来到水东楼身边,溺毙的人已经被安置在地上,虽然面目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浮肿变得面目全非,可她人能认得出那人就是昨日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周美人! 旁边的水东楼明显地感觉到沈安然的变化,她在发抖,眼睛里布满了恐惧,一脸的震惊和惧怕。他以为她是第一次看到溺毙的而感到害怕,于是悄悄地握住了她变得冰凉的葇荑,悄声道:“害怕就别看,我会处理的。” 她木然地转脸看着他,接触到他温暖的目光才稍稍回过神,再看向周美人的尸身时已经没有方才的惊惧了。周美人虽然恃宠而骄,但她身怀龙种,谁会那么心狠手辣将她杀害? “将军,这是在池边找到的一只鞋。”一名侍卫将找到的鞋捧来。 水东楼瞥一眼那只鞋确定是周美人脚上少了的那只鞋无误,皱皱眉问道:“在哪找到的?” “就在前面的观鱼台上。” 观鱼台是荷花池边的一个设了栅栏的低矮看台,是为了方便宫里嫔妃观赏池里养的锦鲤而设的。依照地形看,周美人不会那么轻易从观鱼台掉到池里的。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围着观鱼台的木栅栏有一段坏掉了,而周美人的鞋就是在那个地方找到的。难道周美人是不小心碰到坏掉的木栅栏而掉到水里的? 水东楼拿起一段栅栏的木条,看了一下断口,眉头一拧,一言不发地回到放置周美人的地方。沈安然心中疑惑,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那些躺在地上的木条,那些木条的断口整齐得让人生疑。她本想再仔细查看,可突发的情况让她来不及再做其他。 “湘语,寡人来了!你为何不来接驾?”玉翼寒疯疯癫癫地从小道上冲了出来,后面跟着急追而来的一众内侍。 他冲到周美人的尸体旁边停住了,沉痛地看着,一言不发。周围的人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刹那间,池边变得死寂。沈安然望向皇后,只见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没有走过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翼寒。 “陛下,请节哀!”水东楼率先说道。 “周美人怎么会躺在这里?”玉翼寒平静地问。 “周美人已经溺毙!” “她怎么会溺毙?” “应该是昨夜周美人在此观鱼,不小心掉到池里了。” 玉翼寒沉默一阵,脸上的沉痛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淡,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是意外,那就不必追究下去,埋了吧!” “是!” 玉翼寒不再看周美人的尸体,冷漠地转身离开。他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沈安然对于他的表现十分疑惑,他应该看得出周美人的死没那么简单,可为什么不再追究下去?还有水东楼,为何他要说谎? “安然,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再找你。”水东楼低声交代后就命人处理现场。 沈安然看周美人最后一眼,她的惨状让她不敢再多看一眼,她抽身离去。 “她……她……她是……”皇后用力抓紧她的手腕,指甲陷进去也没发现,声音依旧颤抖,脸色青白得吓人。 沈安然点点头,皇后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说:“安然,这已经是第十个有孕的后宫女子意外死去了。” 沈安然闻言只觉一阵心寒,周美人的死果然是人为的,而幕后凶手已经昭然若揭,却没有人敢去追究。水东楼不敢说,玉翼寒心知肚明,皇后无能为力,周美人死得蹊跷,最终也只能以意外身亡作最终定论。这个后宫,甚至整个皇朝都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时夜,玉翼寒在傍晚时分已经来到了凤栖殿,他一直在喝酒,神情悲苦却一言不发。皇后默默地陪着他,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她明白他的痛苦,想到自己与他的处境时更觉苦闷。可是,他们又能做什么?今日死的是周美人,明日可能就是他们了。 当玉翼寒再一次将杯中的酒饮尽时,皇后示意沈安然不要再倒酒了,她握住他的手,柔声说:“不要再喝下去了。” 玉翼寒抬起通红的眼睛凝视着皇后,忽然扎入她怀中闷声哭了起来。皇后轻叹一声,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眼睛也盛满了泪光。他一直忍着不哭,如今面对皇后他可以纵情发泄心中的悲苦和不甘,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好受些。 “阿宁,寡人……寡人到底要怎么做?” “陛下……”皇后哽咽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到底还是不是寡人的母后?为何她要这样心狠手辣?她若是要这江山,寡人给她便是!” 皇后将他如此心内更加痛苦。“陛下,或许周美人真的是不小心掉入池中……” “不,”玉翼寒抬起头,愤恨地说道:“周美人她出身沿海,熟习水性,又怎么可能掉入池中溺毙?一定是有人暗算她才会这样的。” 第六十九章 绝非偶然 皇后一怔,轻摇着嘴唇不说话。再多的自欺欺人已经没用,心知肚明的事情再怎么掩饰只会更加欲盖弥彰。她知道,玉翼寒亦清楚。 “阿宁,寡人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无论将来如何,臣妾都会陪着你的。”她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坚定地微笑着说。 玉翼寒紧紧地拥抱着她,心内渐渐平复下来。他要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所以不能再软弱下去。无论是心爱的妻子还是最疼惜的兄弟也罢,他决不允许别人再夺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即使那人是他的母亲也不可以! “阿宁,寡人绝不会让她伤害你!绝不!” “臣妾知道。” 玉翼寒松开她,起身道:“寡人不能在此逗留,阿宁,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皇后点点头,示意沈安然送玉翼寒出去。 沈安然打开了通往自己房里的那道暗门,玉翼寒从那道暗门走到了她的房间。 “皇后是个很单纯的人,她今日让你在场看到这一切,就表示她完全相信了你,沈安然,你是否值得皇后相信?”玉翼寒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看着前方说。 沈安然愣了愣,紧抿一下唇片,说:“奴婢要是不辨是非,那就不配当沈清流的女儿。” 玉翼寒闻言不语,迄今为止他对沈安然依旧有所保留,只因他实在对人性没有信心。亲如生母尚且对他心狠手辣,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乐会两面三刀也不足为奇。只有一个人他是可以完全相信的,只因那人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不会背叛自己的良心。他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还有心的人! 将玉翼寒送走后沈安然并不急着回凤栖殿,她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后朝着一座长了很多爬山虎的假山走去。 假山后水东楼放松了身体靠在假山上,看着天上的乌云心情沉郁,周美人之死让他更加担忧沈安然的处境。关于皇帝看上一等女乐的风言风语一日比一日盛,也许下一个要遭殃的就是她了。他多么希望能够立刻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他现在不能。如果能早些遇到她,今日的困扰也就不存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请求将她带走。只是,如果只是如果,时间不能倒流,他所承担的责任也不可能推卸掉。他不能做一个薄情的人,否则配不上她! “东楼。”他偏一下头就看见沈安然缓缓而至。 他站直了身子,微笑着拉住她的手。 “我以为你不来了。” “今日发生那样的事,我又怎么会不来?” “唉!”水东楼重重地叹一口气,“想必你已经看出周美人的死并不是意外。” “断口整齐,绝非偶然。可是,你为何要对陛下说谎?”她甚是不解地看着他。 水东楼松开她的手,身体再次靠向假山,皱着眉头说:“即使我不说真话,陛下也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我想,你已经猜出杀害周美人的幕后凶手是谁。但是,安然,我们都对这个人无能为力。” “你是将军,统率着千军万马,为何要说无能为力?” “你还不明白吗?蚍蜉撼大树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知道水东楼的话一点都没错,目前为止,他们真的没有人能够动摇得了太后的根基,再说,把持朝政的除了太后还有那左思明!要想一下子瓦解他们的势力,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等待一个足够有实力对抗他们的人出现。 “安然,你不可以卷入这些斗争之中,一定不可以!”他握住她的肩头,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眸。 沈安然苦笑一声,抬头看着他说:“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沈清流的女儿!” 这句话在水东楼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大石,掀起了一阵波澜,他的心无法平静,这句话不断地在脑海中回荡,直至他回到家中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她是沈清流的女儿,而他却是与她家仇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隐瞒的事情一朝揭穿之时,她是否会怨恨他?是否会将对左相的怨恨迁怒到他身上?他不敢想象,只能恨上天不公,为何没有早些遇见她! “回来了?我已经准备了热水,先沐浴再吃些热食吧!”温柔的声音,温顺的微笑,清丽的面孔,一如既往的体贴入微,可是,她的出现只会让他的内心更痛苦。 水东楼看着眼前温婉的女子感觉如鲠在喉,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愣愣地望着她。而她从未试过被他这样注视,可他的目光并不是情人之间的缠绵而是一种夹杂着痛苦的目光。他的这一种目光她无数次捕捉到,可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这已经不是她当初所见到的那种让人心动的坚毅的目光了。 她依然微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傍晚的时候小萱来过,特意带了一把匕首说要送给你,待会儿我拿给你看一看?” “嗯!”他点点头,想要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累了一天,赶紧去沐浴吧!”她温柔地催促。 他拉住她柔软细腻的手,这双手比另一双手触感好太多太多,可是,拉着这双手心里总是觉得沉重。他宁可她是那种不可一世刁蛮任性的女人,这样他的负罪感也就少一点,但是,她偏偏不是!有时候一个女人的性情太好反而会让人感到难以言喻的压力。 “亚萱……”他的声音梗在喉咙里,最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身子已经很沉,不便伺候你,还得让你继续睡书房。”左亚萱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托着沉重的腰身,弯起嘴角,径自转身走了出去,泪光凝在眼角。 水东楼凝望着她的身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他们之间已经变得同处一个空间都觉得不自在了。 第七十章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深秋的天空一碧如洗,湛蓝的颜色没有一丝杂质,偶尔飘过的几缕白云像是一笔白色的水墨一样,令人顿觉心怀宽广。这样好的景致却引不起皇后的一点兴趣,自从目睹周美人溺毙后她就一直处于不安之中。她可以安慰玉翼寒,但安慰不了自己。每日清晨到坤宁宫请安更是对她精神上的一种折磨,唯一能让她静下心来的就只有沈安然的琴声了。 她坐在窗前远远看到玉翼寒退朝归来的身影,看到他在通往紫宸殿和乾坤宫的岔路上驻足,看到他面向她若有所思,最后却狠心离去。在之前的无数个上朝退朝的日子里,他或许也是知道她在窗边看着他,但他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踌躇不前。周美人的死已经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近段时间他是不会来找她了。她能理解,可心里始终无法释怀。试问,帝后之间哪一个会像他们这样?而这其中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畏惧太后! “明日本宫就要随太后一同去甘露寺祭奠祖母,按照往年的惯例,我们要在那里住上七日。本想让你同行,可是太后不许,这七天你就不用当值了。”皇后转身缓缓地走到茶几边坐下,玉手拿起还有余温的茶水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不如平时那般容易接受,“趁着这个机会,你可以回去歌乐坊看看。” “谢娘娘恩典!”沈安然欢喜地下拜。 “本宫感觉有些倦了,你退下吧!” 沈安然不放心地望了她一眼悄悄退了出去,自从周美人溺毙后皇后的心情一直都十分沉重,也不知道何时她才能从阴影中走出来。如果这个时候玉翼寒能够陪着她该多好?可是,玉翼寒是不会这样做的,他只会更加表露出冷落她的意思,这样才符合他不想屈服于太后的安排的态度。 “沈女乐,我们殿下要见你。”她刚退出来就迎面走来一名内侍。 她十分疑惑,会是哪位殿下要见她?待她跟着那名内侍走出凤栖殿看到站在丹桂树下的玉玄寒才不禁轻笑,在这里与她有过交集的郡王爷也就只有他,要见她的恐怕也只有他。不知这个让她不太想接近的郡王找她何事,难道是怕她会将他的秘密泄露?那他也来得太迟了!她若要将他的秘密泄露,也不会等到现在。 “奴婢拜见南越王!”她盈盈下拜。 “起来吧!看来,你还没想起本王是谁。” 沈安然抬眸望向他,为何他那么在意她是否记起他是谁? “不知南越王找奴婢所为何事?” “明日皇后陪同太后去甘露寺,本王想送你一份礼物,你明日到景泰宫一趟。” “明日?”她想起了几日前与玉轻寒的约定。 “怎么?不可以?” “奴婢明日恰好要赴约,恐怕不能到景泰宫,还望殿下恕罪!”她不卑不亢地说。 玉玄寒眉头一皱,脸色变得阴沉,冷哼一声说:“你赴的是水东楼的约?” 沈安然一惊,心头一沉,默不作声。她不知道玉玄寒这样说的意图是什么。如果只是简单的试探她与水东楼之间的关系倒还好,如果不是,那她的回答极可能会让水东楼陷于险境。玉玄寒给她的感觉实在让人捉摸不定,她不能有把柄在他手中。 她的沉默坐实了玉玄寒的猜测,他心中更加不悦,那一晚果然没看错,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她为何会与水东楼走得那么近?难道她不知道水东楼与左思明之间的关系吗? “水东楼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谢殿下好意提醒,奴婢虽然愚笨,但是,孰好孰坏还是能够分清楚的。”她声容冷冷,心里对玉玄寒评价水东楼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十分排斥。初次相遇就已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会儿又在她面前肆意评价她的心上人,即使她再好的脾气也心生不悦。 玉玄寒见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里更加不愉快了,也冷冷地说道:“本王好意提醒,你要不要听是你的事情,到时候别哭着说我没提醒你!” “殿下只管放心,奴婢交友慎之又慎,水将军是怎样一个人,我心里清楚得很!” “你……”玉玄寒无可奈何,心里早就将水东楼大卸八块。 “如无其他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她蹲了蹲转身离开。 玉玄寒气得咬牙切齿,拂袖离去,忍不住赌气地低咒:“该死的!本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倒是先让我碰了钉子。罢了,有你后悔的一天!” 脚步匆匆地走上廊桥,心中的气闷使得他忽略了身边的风景。 “咳咳咳,是谁惹得阿玄你那么生气?”廊桥上凭栏处瘦烁的男子转脸微笑着说。 玉玄寒回身看见他咳得脸颊泛红,不禁道:“皇兄,这里风紧,你怎么在这里?当心着寒呐!” “此处风景好,能看得很远。”玉轻寒不甚在意,“倒是你,是谁惹你生气了?” “不提也罢!”他眉头轻蹙,想起沈安然的话仍然觉得生气,又道:“就是个笨蛋!” “哦?”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玉玄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摆手道:“绝不是皇兄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这……”他不知说什么好,无论说什么都会暴露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他无奈地垂下肩,除了沈安然,还有玉轻寒能让他感到无可奈何。他对他的敬重绝不比对任何一个人轻,因而在他面前他几乎是无所遁形的。 “阮妃已逝,若是有哪个女子让你青眼有加不妨说出来,只要不触动太后的势力,相信也会赏了你的。” 玉玄寒脸色变得阴沉,冷冷地说道:“赏了又如何?我看上的女人不需要她赏赐!” “可是,她要赏赐,你也不能拒绝!” 玉玄寒非常懊恼,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恨太后。迄今为止,他身边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她的眼线?防他如豺狼虎豹,终究他只是一只装病的老虎,迟早有一天会让她知道当初的胜利换不来永久的权力! 第七十一章 不可放肆 看到玉玄寒眼中闪过的寒光,玉轻寒不由得在心里轻叹,生在帝皇家注定要经历数不清的血雨腥风,只愿血雨腥风过后玉玄寒仍能保持初衷。而他则希望在有限的年月里让这个国家变得太平昌顺,让适合的人做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这才不负当初先皇对他说的话。他无力承担太多的责任,那就让适合的人去承担吧! 一阵秋风吹过,玉轻寒眉头一拧,膝上的手掌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嗽起来。他的双肩因咳嗽而抖动得厉害,一点温润在手心蔓延,张开手一看,触目惊心的血红刺痛了玉玄寒的眼。玉轻寒看到手心的血只是轻轻一笑,拿出手绢拭擦干净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竟严重至此!皇兄,你多久没服药了?”玉玄寒声音微颤。 “倒是天天按时服用,只不过……”他苦笑一声继续说:“宫里所配的又怎么比得上赛华佗亲自研制?” “她真的太歹毒了!”玉玄寒愤愤然。 玉轻寒闭一下目,随意将手绢放入怀中,扶着围栏站起来说:“趁着太后不在期间,我想偷闲几日,阿玄要是有兴趣也可一道。” “臣弟现在不便与皇兄一道出去,待寻了机会就出去与皇兄一同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各自微笑心领神会。 玉轻寒缓缓走下廊桥,秋风在他身后打转挽留片刻的咳嗽声,鼓动了淡青色的衣衫,散落一地的落叶。 第二日一早,沈安然待皇后走后便匆忙赶去歌乐坊赴约。刚踏进歌乐坊的大门就见倪青雉迎面而来,她不禁顿住了脚步想要与她闲话几句,毕竟近日她俩见面的时间是少之又少了。 “安然,你怎么来了?”倪青雉显得十分诧异。 倪青雉走近的时候沈安然敏感地发现她身上所用的香粉换了,以前她用的香粉虽然算不上清淡,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浓郁媚惑。她擦一擦发痒的鼻子,笑道:“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谁敢说你不能来这里?你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得失了谁也不能得失了你呀!”倪青雉挽住她的手臂笑得灿烂,手上戴着的那只宝石指环晃得沈安然有点眼花。 “要说我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依我看,青雉你才是宫里主子的红人,陛下可没有赏赐过那么晃眼的指环给我!” 倪青雉狐疑地望她一眼,食指轻戳一下她的脑门,道:“才到御前多久?怎么说话也酸溜溜的?” “我是真心替你高兴,看到这只指环就知道你得了赏识,而且赏识你的人地位非比寻常。青雉,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会青云直上了!”她真诚地笑道。 倪青雉闻言甚是得意,瞅着指环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骄傲地说道:“安然此话不假,他日说不定是我提携你呢!” “一向知道青雉非池中物,现在看来更是如此。你倒是给我说说哪位主子是你的贵人。” 倪青雉迟疑一下,不自在地笑着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沈安然还想追问,这时,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见到她又缩了回去。她正疑惑不解,倪青雉赔笑着说:“安然,今天不巧,我没空陪你了。这样吧,你先去看伯大人他们,我稍后再找你。” 不等她答应,倪青雉已经匆忙转身离开。沈安然叫也叫不住,心想正要出宫一趟,好歹为她带些宫外的东西回来,她却忙得顾不上说话就走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她没想太多,正一下背上斜背着的琴囊便去找伯约。按照约定,她和玉轻寒在伯约的居处碰面,然后再出宫帮他赢那个无聊的赌约。 “安然丫头,你来早了。”伯约瞥见沈安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笑着说。 沈安然走进居室,一边放下琴囊,一边说:“师父,不是安然来早了,是那人迟到了。” “你呀,一点都不肯吃亏!”伯约宠溺地笑着摇头,后又严肃地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你不能对那人放肆。” “是,师父。”她虽则心里不愿意,但也知道伯约说得没错。那人身份未明,但很明显是皇公贵族,得罪不得的人,可是,能不能真的做到不放肆她可不敢保证。因为那人实在有将她气得跳脚但又无可奈何的本事。 趁着等候玉轻寒的时间她将琴抱出来上了松香,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又放心地裹进琴囊里。这把琴于她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那是她拜师之时伯约千辛万苦找来送给她的。虽然比不上蕉尾雷公,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琴。年少之时虽不懂琴也已经知道珍惜,待后来知识渐长就更是珍而重之了。 人未到声已到,未见其人现闻其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听得沈安然秀眉紧拧。这人的病怎么越来越重了,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可是,这与她何干?她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自己瞎操心。此人与她只有几面之缘,他们之间毫无瓜葛,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她不需要操那份心吧! 不过短短数日,再次见到玉轻寒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青白,脸颊淡淡的红晕任谁都能看出那不是健康的象征。看到他,她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清河,用力甩一下头告诫自己他不是清河。 “看来沈小姐十分不愿意见到在下。”玉轻寒似笑非笑,清如泉水的目光滑过她立时红了的脸。 “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她小声嘟囔,目光被玉轻寒身后的男人吸引了。她愣了愣,只一眼便觉得那人十分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她不禁多看几眼。恰恰那人也在看她,目光之殷切超乎寻常。 玉轻寒见此情形不由得轻笑出声,笑声一出,咳嗽随之而来。君然连忙为他顺背,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沈安然,内心的激动几乎呼之欲出。十多年不见,这小妮子果然长大了,也越长越像父亲母亲了。 第七十二章 香月 沈安然被玉轻寒的咳嗽声惊醒,疑惑地望两眼君然便转身接过伯约手中的茶壶倒了杯温水捧到他面前。 “我……咳……可不是咽着了。”他好笑地看一眼她手上的温水,但心里还是感到暖暖的,这种温暖是他不该贪恋的。 “喝点温水能缓和一些。”她将温水往前送了送,又说:“这是我母亲说的。” “是呀,公子,还是喝了吧!”君然急道。 玉轻寒回眸看一眼君然,薄唇轻扬,接过温水喝下,过了一会儿就点头说:“果然舒服些了。” 沈安然得意地笑了,将杯子放好,回身说:“其实公子身体不适,你与那红颜知己的赌约可以推迟的。” “只不过是一点咳嗽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甚在意,打量一下她的打扮不由得皱起眉头,说:“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宫里的人?” 她低头看一下自己的衣饰,一身的宫装,任谁都看得出她来自宫里头,这的确不便出行。 “我立刻回去换。” “折腾,出去以后再换吧!再不走就晚了。”他指一指她的琴囊,君然立刻将琴囊背上。 三人辞别伯约上了停在外面的轿子来到城门边换上马车直奔宫外。一路上,沈安然满腹疑问,玉轻寒用的轿子是宫里主子所用的,而他们经过城门的时候他的侍卫只是将腰牌拿出来就顺利出去了,他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大的权力! 在车上,玉轻寒双手拢在袖中一路闭目养神,偶尔几声咳嗽让他的气色越来越难看。沈安然心中担忧他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已经因为咳嗽而晕了过去。每一次咳嗽,坐在车外的君然都会探头进来看看,担忧的心情不言而喻。 “咳!前面是沈府。”一直不说话的玉轻寒忽然低声道。 沈安然一愣,回过神来立刻掀开车窗帘往外看,记忆中的青瓦白墙一点都没变,只是外面的门面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简朴自然,就连小时候经常骑着玩的石狮子也换成了漆金的金狮,门头的漆金的额匾赫然写着“思明别院”。这座房子早已易主,她也已经知悉,可是再一次看到的时候心头还是忍不住悲伤难耐。 “公子可知这座房子现在的主人是何人?”她颤声问。 “是谁重要吗?”他懒懒地睁开眼。 “不管是谁,这座房子最终还是姓沈!”车外的君然严肃地说。 沈安然诧异,心想这又是一个为沈家喊冤的人,心内不由得对君然更有莫名的好感。她微笑放下车帘,低声呢喃:“是的,这座房子最终还是姓沈。” 玉轻寒轻瞟她一眼,眼睑低垂下来,嘴角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马车平稳地走在大街上,正当沈安然纳闷到底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马车停住了。君然掀开车帘先将沈安然扶下,她惊讶地发现他们目的地竟然是红粉斋!这里虽然有很多女人出入,很可能其中某家千金小姐就是他的红颜知己,可是,要比琴也不应该选在这个地方吧? “傻愣着做什么?进去吧!”玉轻寒看到她惊讶的神情感到好笑。 不知是时候的问题还是红粉斋的生意最近不怎么样,铺子里水净鹅飞,只有柜台里面一名头戴方巾的蓝衣男子躺在安乐椅上晃荡着,一顶竹笠盖在脸上,也不知是睡是醒。旁边一名抓髻的丫头也是昏昏沉沉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桌上的一个香炉,彷佛嫌香炉里的檀香烧得太慢一样。 “香月!”君然唤了声。 那丫头揉一揉朦松的眼睛,望向君然时小脸一下子笑开了,欢快地叫了声:“姑爷!” 君然霎时脸红耳赤,这香月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他和她家小姐虽有婚约,可终究还没拜堂,她倒是先把“姑爷”叫得欢了。要是外人听见了,岂不是毁了君玉的名节?他若私下责备她,她一定搬出君玉非一般女子,才不会在乎什么名节呢!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这声姑爷叫得真欢,莫不是香月看上了君然,盼着你家小姐早早让你当陪嫁?”玉轻寒揶揄道。 君然脸更红了,香月欢快的神情从看到玉轻寒那一刻开始就完全垮了,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玉轻寒嘴角轻扬,修长的手指轻点一下她的额头,说:“舌头被狗叼走了?” “我不要跟你去雪洞!”香月大声地说。想起那一次雪洞的经历她就浑身发抖,这世上哪有人呆在一个冷得滴水成冰的洞里十多天不出来的?最要命的是那时候他根本就没提醒她雪洞会那么冷,等到他要走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雪人。要不是由内劲护体,她早就小命不保了。 玉轻寒笑得咳嗽起来,斜睨着依旧躺在安乐椅上的男子,道:“你还不起来管教你家小丫头?竟敢对我这般无礼!” “呵呵,谁让你得罪了这小姑奶奶?她是君玉的人,我可不敢管。”男子拿开竹笠笑意盈盈地起身,看到玉轻寒身后的沈安然不由得一愣,继而心领神会地一笑,道:“小姐,你也来了!今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 沈安然认出面前的男子就是那日既心疼十金的“北方佳人”又不肯以一百金卖给左小萱的店家。她展颜而笑,微微福身道:“君掌柜安好?” “安好,安好!你这次来是要买哪一款胭脂?”君羡笑问。 沈安然望一眼玉轻寒,含笑道:“这次不为胭脂,是帮这位公子的忙。” “哦?”君羡一副不解地样子望向玉轻寒。 玉轻寒淡淡一笑,说:“既然你们已经认识,那我就不废话了。香月,你带她进去换身衣服吧!” 香月撇撇嘴,笑着招呼沈安然:“小姐,请跟奴婢进去吧!” 沈安然随香月进入内堂,君羡关上了红粉斋的大门,回身道:“想不到她就是君然要找的人,怪不得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眼熟。” 第七十三章 花街柳巷 “只可惜还不能相认。”君然神色黯然。 “你何时见过她?”玉轻寒咳嗽一阵才问。 君羡见此眉头一皱,拿起扇子扇着香炉,道:“今年春,你奉召回京之时。” “原来是那时候。”他莞尔,深吸一口气,檀香的气味从鼻子钻进肺腑,顿觉轻松了许多。 “你的病好像又严重了。” “还想多活几天,这不,出来了。” “太后忒狠毒,天天按时让人监督着国主吃药,想法子使开人都没办法。尽管吐了出来,可毒性还是残留了。”君然忿恨地说道。想起每日玉轻寒吃完那些药以后痛苦的样子心中就恨不得冲到坤宁宫去将那恶毒的老女人杀了。可是,他不能这样做,玉轻寒也不会允许他冲动而为。 君羡闻言脸色一变,一把抓起玉轻寒的手腕把起脉来,阴沉的脸色使得他文质彬彬的形象荡然无存,俨然是玉面修罗一般。 玉轻寒甩开他的手,淡笑道:“无碍,这几天能够把毒素拔除的。” “你要承受多大的痛楚?”君羡心疼地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清瘦的身板,再这样下去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了的。“赛华佗这十年踏遍大江南北寻找那十味药,如今已经找到了八味,你好歹也要支撑到他将药找全了。” “你且放心,我极爱惜这条命。若然阎王不来取,我定必活得很好。”说完,他又轻咳起来,嘴角的笑容依旧淡淡。 君羡和君然对视一眼,替他感觉到累。有些事本不需要他去操心,偏偏太后他们不放过他,他也只有无可奈何被卷了进去。他的心太大,装的事太多,否则按照赛华佗的话说他若不操那份心,即使没有灵药也能再活个三五七年。可惜,他操心太多,还要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即使天天有药吊着,他也是随时会倒地不起。 气氛变得沉重,就连更衣出来的沈安然和香月都能明显地感觉出来。香月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将沈安然往他们中间一推,大声笑道:“你们看这位俊俏的公子是谁?” 众人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一出,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沈安然更是身不由己地往他们跌去,恰恰跌向玉轻寒身上。玉轻寒来不及闪避,怀中已经跌进一具温软的娇躯,清新淡雅的香气钻进鼻息之间,让他的眉头松了松,双臂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她的腰,身体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沈安然在这微暖的怀抱中闻到了一股夹杂着药味的草木清香,这股味道不知在哪里闻到过,晃神中忘记了应该立刻离开这个怀抱才是该有的举止。耳边忽然传来玉轻寒猛烈的咳嗽声,她惊醒,立刻跳离他怀中,目光躲开所有人的视线,俏脸红得像是一朵灿烂的红花一样,心跳也莫名其妙地变得紊乱。 “你还好吧?”君羡担忧地问,一边替他顺背,一边不忘责备地瞪一眼香月。 香月无辜地嘟嘟嘴,她哪知道玉轻寒真的那么弱不禁风,那么轻轻一撞就咳嗽成那样。 君然望向沈安然,见她没事便放下心来,见玉轻寒的咳嗽渐渐止住也就不再跟着君羡责备香月了。 玉轻寒喘息着自嘲地说道:“久而未见美人在怀,今日一抱倒是消受不起了。” 沈安然听了这话脸颊更红了,偷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 君羡看看沈安然又看看玉轻寒不禁笑了起来,心知玉轻寒还能自我菲薄就是没多大的事儿了。 “衣服也换了,我们何时去见你的红颜知己?”沈安然平复异样的心跳,抬脸望向玉轻寒。 “这就出发。君羡,一起吧!” “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三人再次上了马车出发,玉轻寒靠在软垫上继续微瞌着眼睛,沈安然则因为有了刚才一番经历而选择了离他最远的地方正襟危坐,眼睛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看去,心头那个疑问再一次浮上来,他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外面那个男人,她要是没听错的话,刚才他叫他君然。君然,君然,他为什么偏偏也叫君然?那他是不是也姓沈?大胆的猜测让她的心一颤,她掀开车帘一角偷看君然的背影。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她在心中反复自问。不会是的,他又怎么敢出现在京都?她颓然地放下车帘,心里为自己刚才的一番激动而感到可笑。 马车经过的地方越来越热闹,脂粉味也越来越重,耳边传来了青楼女子迎来送往的声音。她眉头一蹙,他们不会在花街柳巷里停下了吧?还没猜测完,马车就已经停稳了。她的眉头又皱了一下,他的所谓红颜知己原来是青楼女子!她该早猜到才对,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少不了那样的红粉知己。再说,青楼之间也是暗藏不少多才多艺的女子,说不定她等会儿要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阵才宽慰了些。 “看来马车比外面舒服,沈姑娘都不愿意下车了。”耳边传来玉轻寒略带沙哑的声音。 沈安然见他已经下车,她也不好故作矜持,于是扶着君然的手臂下了车。抬头望见一座花楼,外面站着数名衣着鲜艳,脸上涂满了脂粉的女子,她们抛着媚眼吸引路过的脂粉客。再往上看,看到凭栏处同样坐着数名女子,但她们的姿色要比楼下的稍胜一筹,拿着花篮向街上的男人撒去,以期引起他们的注意继而走进这座花楼。她总算明白为何香月将她打扮成男人,而她问为什么的时候香月只是奇怪地笑着却不解释。原来奥妙在这里,他们来的地方绝不是良家女子会出入的,亏玉轻寒想得周到哇! “公子要带安然来这样的地方,为何不提早跟安然说?”她侧看着他淡淡道。 “难不成来这里竟辱没了沈姑娘?”他似笑非笑望着她。 沈安然微微一弯樱唇,反唇相讥:“既然没有辱没公子,自然也不会辱没了安然!” 第七十四章 识破女儿身 玉轻寒也不恼,举步走进花楼。 花楼之内歌声不绝,妙舞翩然,莺声燕语,公子哥儿怀抱美人饮酒作乐,姑娘故作娇羞劝酒调笑,兴浓之时相携上楼,闭上门来便是一番云雨。三人行走其中,脸上镇静自若,心内却各怀心思。沈安然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民间到底与宫里不一样,即使是寻欢作乐也比宫里的肆意。 “唷,三位公子要找哪位姑娘?”穿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迎了上来,打量三人衣着猜测是大富之家的人,又看三人相貌皆不凡,笑容就更盛了。芙蓉阁在皇城同行中数一数二,进出非富则贵,但品貌如此高的还是少见。但是,那个特别突出的公子看着虚弱得很,这身子逛青楼不会是逞能吧?想到这,她又将三人打量了一遍。 玉轻寒轻咳两声道:“姚冰宛!” 老鸨闻言脸色一变,笑容僵住了,道:“公子,我们这里美丽的姑娘多的是,老身让其他姑娘服侍你吧!” “不,我只要姚冰宛!” “我们家冰宛姑娘可不是轻易接客的主,能让她看上的只有一人。公子是哪家的公子?老身看看是否够资格!”老鸨说话变得不太客气了,心想这三人该不会是存心找麻烦的吧!谁人不知姚冰宛身为京城四大花魁之首,却性情清冷轻易不会出来会客。而且她来到芙蓉阁的时候早已有言在先,她只是常驻这里,接不接客她说了算。她虽然挂在芙蓉阁名下,却从未卖身芙蓉阁! “你先别管我们家公子是何人,你先说说姚小姐的入幕之宾是谁。”君然不悦地说道。 “呵呵!”老鸨得意地笑着说:“你们听好了!那个人就是权倾朝野的左相,你们可得罪不起!” 老鸨以为他们听见姚冰宛的入幕之宾是左相会感到震惊并退缩,可是,玉轻寒只是轻轻一笑,道:“嗯,左相的确是得罪不得的。只不过,姚小姐想接什么样的客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老身劝公子还是放弃为好,左相可不会与人分享的。” “你的建议不错,但本公子不是懂得轻易放弃的人。再说姚冰宛是名动京都的花魁,本公子又是个惜花之人,焉能不摘这朵名花?” 沈安然诧异于玉轻寒的决心,虽说大多男人都自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像他这样敢跟左相抢女人的还真没见过。谁不知道左思明只手遮天,谁不畏惧他的权势,但眼前病弱的男人竟然不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得罪他。是那女子果真貌美到让人不顾一切,还是他的权势与左思明相当阻力抗衡?但是,她还没听说过除了太后之外还有谁能压得住左思明。 老鸨眉头紧皱,今儿算是遇见了难缠的人,怎么会有不怕左相的人?明儿左相若知道有人碰了他的女人,她这芙蓉阁以后还能做生意吗? “咳咳!”玉轻寒因周围浓烈的脂粉味咳嗽得跟厉害了,“你且问问姚小姐接不接待本公子。若是佳人不肯赏脸,我也不会勉强的。” “冰宛有幸得公子青睐,乃冰宛三生修来福分。”一把带着吴语侬音清冷女音透过吵杂的大厅传来。 只见一名身穿深紫色罗衣的女子从楼上款款走下,婀娜娉婷的姿态恍如天女下凡般。近前一看,真可谓面如芙蓉胜三分,眉若柳叶易觉愁,眉目如画,明艳如春花,但又冷如冰雪。沈安然见过不少美丽的女子,但不得不承认姚冰宛身上自有一股风流。她媚而不惑,冷而不伤!难怪玉轻寒非得要她来伺候,她若是个男子也会对她青眼有加的。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女子面对玉轻寒时竟露出不易察觉的娇羞,眸子里的清冷瞬间化作似水的柔情,是玉轻寒本身吸引了姚冰宛,还是姚冰宛表面再怎么清冷也掩饰不住青楼女子的本质?沈安然疑惑,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视彷佛将外人都摒除在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并不是第一次相见。 “冰宛见过公子!”姚冰宛稍一定神便屈膝行礼。 玉轻寒双手连忙扶住她,生怕这一屈膝会让美人感觉不舒服一样,柔声道:“姚小姐不必多礼!在下仰慕姚小姐多时,只是不知能否有幸与小姐把酒言欢?” “公子言重!小女子不过区区风尘中人,难得公子看得起冰宛,冰宛只求将这里最好的美酒拿来招待公子!”姚冰宛含笑凝视着他说,拉起他的手就往里面走去。 “冰宛姑娘……”老鸨焦急地叫了起来。 姚冰宛回头冷冷地说道:“妈妈是怕左相不开心吧?你大可放心,一切由我来承担!”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将玉轻寒三人引到芙蓉阁的内院。 内院有别于接客的前院,环境情景干净得多,而且少了那股浓烈的脂粉味,让人感觉舒服很多。但他们人能隐约地听见某处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几声暧昧的呻吟。到底是青楼,这内院只不过是供给身份更高的青楼女子会客罢了! 沈安然秀眉紧皱,直到到了姚冰宛的居所才松了下来。这里比外头又好了许多,起码不会有那些让人脸红耳赤的声音传出来。姚冰宛的居室布置显示了她在芙蓉阁的地位,偌大的房子里摆着不少奇珍异玩,墙上还挂着几副珍贵的字画,室内拜了几盆开得正盛的菊花,室内除了淡淡的菊香外再无其他的气味。她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将刚才吸入肺腑的脂粉味驱除一样。 “这位姑娘是否感觉这里的空气好了许多?”姚冰宛望一眼她,拿起香案上的火折子将香炉里的檀香点燃。 她惊讶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冰宛乃风尘中人,又岂会看不出姑娘的真身?虽然你穿着男装,可是你身上女子的柔美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也许我是一个生得像女子的男人呢?”她不甘地问。 第七十五章 公子还没尽兴 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一边的玉轻寒发出一声轻笑,沈安然不禁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让他觉得好笑。 “再怎么像女子的男人都有男人的特徵,你没有喉结!”姚冰宛将炉子上热着的酒取下,倒了一杯双手递给玉轻寒,说:“刚热的,喝下会好受些。” 沈安然摸摸自己的脖子不禁觉得自己是在有点笨,这么显然的特征只要留心看一下就知道了。见姚冰宛竟然给酒玉轻寒喝不由得伸手拿走她手上的酒杯,不悦地看着他说:“你咳嗽不止还要喝酒吗?” 姚冰宛和玉轻寒均诧异地望着她,玉轻寒握拳轻咳几声,淡淡地凝视着她的眼眸,道:“你未免太多管闲事,是不是不管是谁的事你都要管?” 沈安然沉默地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气闷。本该他的身体他爱怎么折腾都与她无关,可是见到他今日咳嗽得厉害就忍不住去制止他不当的行为。真是奇怪,换做别个她真懒得去管,偏偏这男人她就是忍不住。就因为他的眼神像清河吗?还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见不得别人病弱?桃花源初次相见是这样,现在到了芙蓉阁她还是这样。只是桃花源的时候他即使毒舌也不会说出像现在这样让人听了难受的话。 “公子,她不知道这酒对你身体好才会这样,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好。”君然关切地看一眼沈安然对玉轻寒说。 玉轻寒不语,依旧淡淡地凝视着沈安然, “姑娘,这酒是特地为公子准备的,喝了身心舒畅,你也喝一杯吧!”姚冰宛径自再倒一杯酒递给玉轻寒。 玉轻寒也不接,指着沈安然手里的酒,说:“本公子只喝那一杯!” 沈安然看看手里的酒杯,犹豫一下双手递了上去。 他接过一饮而尽,说:“当你向本公子道歉。” 她想反驳,身边的君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制止住了。她发誓,再遇到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再插手,即使他喝到丢了性命也不会再管,省得他再这样不领情还坏心眼地说她多管闲事。 姚冰宛尴尬地将手中的酒喝了,淡笑道:“冰宛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对公子无礼的。” 玉轻寒把玩掌中的酒杯,咳嗽一阵,说:“冰宛,你自诩琴艺了得,难逢敌手,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御封一等女乐的琴艺。” 姚冰宛闻言先是一愣,看一眼君然背着的琴囊,又望向沈安然。沈安然也望着她,原来她真的是玉轻寒口中的红颜知己!刚才外院他们装作不认识彼此又是为何?这群人真是奇怪,她会不会只是他们行事的一个幌子? “不过,本公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冰宛你一起完成,我们的赌局先押后吧!” 姚冰宛笑了,对君然道:“那就劳烦君公子先带这位姑娘到门外候着,毕竟……”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神情的暧昧不明让人不禁往旖旎的事情上想。 显得多余的两人到了门外,君然并未陪着沈安然在外候着,而是招呼一声便留下琴囊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消失了。一个人候在门外的沈安然心情极为郁闷,莫名其妙地应了玉轻寒的要求,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带到花街柳巷还被他们客气地请出门外当了守门神!她到底招惹了一群什么人?本以为今日帮他赢得赌局剩下的时间就属于自己的,现在他有要事完成就将她搁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在门外枯坐了快半个时辰的时候发现玉轻寒的咳嗽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奇怪,难道真的是那杯酒的作用?可是,当她凝神静听的时候心中一把无名火起。那暧昧的声音一定不会是做别的事情发出的,他所说重要的事就是那档子事?他一个病君多走几步都气喘吁吁的,现在干起那事倒是连咳嗽都不会了!最气人的是他竟由得她在门外听,他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他还顾不顾自己的身体? 为了不让自己听见那些声音,她努力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清晰地听到那些声音。迫于无奈之下,她只好将琴摆在石桌上弹了起来,以琴声掩盖那些不堪入耳之声。显然,这一招非常有用,她渐渐的沉浸在琴声中听不见琴声意外的声音了。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房门打开了,姚冰宛衣衫不整地缓缓走了出来,斜倚在门边看着她,目光淡淡透着疑惑。沈安然听到开门声便停止了抚琴,以为玉轻寒终于愿意结束所谓“重要的事”,然而,她只看见姚冰宛一人斜倚在门边,脸上泛着异样的绯红。她们看着对方一动不动,越来越紧的秋风让沈安然哆嗦一下,姚冰宛目光一转看向了天边的云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小夏,告诉妈妈这两天无论是谁我都不见!”姚冰宛对守在门边的丫鬟说。 “左相也不见吗?” “不见!”说完,她回身要进屋。 沈安然连忙叫住她:“姚小姐,他呢?” “他?”她咀嚼着这个字,冷笑一下,回头说:“公子还没尽兴,恐怕一时半刻不会离开。你暂且等一等吧!” “对不起,我不想在这里听……等。”沈安然起身开始收拾琴囊。 “哦,你可以离开这里,但我不保证你能安全走出这条街。毕竟,光顾这一带的客人中有不少是喜好男色的。 沈安然停止了收拾,她为难得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天色已晚,姚冰宛也并未为她安排住处,难道要她守在这里继续听他们云雨一夜吗?那病君身体羸弱还这样喜好渔色,到底还要不要命?姚冰宛竟然陪着他疯,他不就比别的男人好看一点点嘛!还有君然,他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这群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她沮丧地坐了下来,照此情形,恐怕要在这里干等一夜了。 第七十六章 别太放纵了 天色暗了下来,院子里头点起了一盏盏的彩灯。已经开始感觉到饥饿的沈安然看着下人将香喷喷的酒菜送进房里无比气闷,他即使要继续寻欢作乐也不能把她扔在这里挨饿受冻吧!她很后悔答应了跟他出宫,更后悔认识了这么一个见了美人就什么都抛诸脑后的男人! 正当她悔青了肠子的时候听见一把并不陌生的声音从院门传来。 “咦,沈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来的不是别个,正是君羡。君羡身后跟着香月,香月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 见到君羡,她彷佛见到了救星一样。她连忙起身行礼道:“君公子!”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公子呢?” “还在里面。” “正好!”君羡笑了一下,拿过香月手里的包裹,道:“香月,你带沈姑娘回去,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君公子……”沈安然惊讶。 君羡摆手说:“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进去交了货就到别处去。” 沈安然恍然大悟,不放心地看一眼紧闭的房门,说:“有一事还请君公子帮忙。” “你说。” “劝一劝他,别……别太放纵了。”沈安然已经说不下去了,脸颊红得像涂了胭脂一样。 君羡哈哈一笑,点头道:“那家伙认识你也算是他的福气。” 沈安然听了浑身不自在,君羡一定是误会了,她会那样说只是出于好心罢了。他是宸爷认识并且很关心的人,为了宸爷她也会好心提醒一二的。这种提醒并未掺杂半分不该有的男女之情,况且她的心里有水东楼又怎么会对一个病弱的而且只会让她气闷的男人动情? 看着香月带了沈安然离开后,君羡收起了轻松的神情,一脸凝重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房内空无一人,床上的帷帐落了下来,只有两只鹦鹉在一旁挂着的笼子里啄食,见到君羡的时候其中一只竟会问好,那声音恰如姚冰宛的一样。 君羡见到玉轻寒的时候他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姚冰宛怀里,满头的黑发此刻变成了花白,身上沾满了汗水,神情疲惫至极。旁边一只大木桶装满了沸腾的热水,很早就离开了芙蓉阁的君然在一边运气调息,同样也是神情疲惫。君羡眉头一皱,将手中的包裹放到一边,走到玉轻寒身边,看一下姚冰宛,问:“他怎样?” “折腾了大半日,已经快受不了了。”姚冰宛担忧地凝视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君公子,这一次情况十分严重,赛华佗留下的药已经都用上了。” “放心吧!我已经带了其他的药来,希望他会好受些!”他叹了口气,又走到君然身边,一手按在他背上缓缓输入一道真气。 片刻,君然睁开了眼,抹去额上的汗,道:“三哥,你来的时候可看见安然?” “你说那傻丫头?”君羡笑了起来,“她一个人傻傻地在那里等着你们。” 姚冰宛抬头看看他们又低下了头。君然不由得急了,说:“都怪我没有说清楚,早知如此就先送她到你那里。” “我已经让香月带她离开了。” 君然感激地抱拳道:“谢三哥。” “看来你们都很在意那位姑娘,她到底是什么人?”姚冰宛淡淡地问。 “姚姑娘也很在意她呀!”君羡淡淡地瞅着着她道。 姚冰宛避开他的目光并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拭擦玉轻寒额上的汗。 香月带着沈安然七转八拐很快就离开了花街柳巷,又在小巷里转来转去,很快她们就走到了红粉斋。沈安然心里默算了时间,比他们白天坐马车去芙蓉阁的时间还短,她带她走了捷径。 她被香月带到了红粉斋后院的一间别致的客房里,房中已经摆好了一桌上好的菜肴,还冒着热腾腾的白烟,显然才端进来没多久。沈安然十分惊讶,难道他们早就预料到她会来这里?是君羡的特意安排,还是玉轻寒的安排? “沈姑娘,这些菜肴都是新鲜的,赶紧吃点吧!”香月殷勤地盛饭。 沈安然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吃,发现香月只是给她盛了饭就站在一边了。 “香月,你也一起吃吧!” “不,做下人的是不能和客人一起吃的,沈姑娘吃完后我再吃吧!”香月连忙摆手。 沈安然眉头一皱,放下饭碗拉了香月坐下,说:“我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我们一起吃吧!” “不好,三公子知道了会怪责的。”香月依旧不肯与她一起吃饭。 “我不说出去就是,你要是不一起吃的话我也不吃了。” “沈姑娘……” 沈安然见她仍旧想拒绝便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菜往她嘴里一放,笑道:“好了,菜也吃了,可不许说不吃饭。” 香月惊愕,菜在嘴里焉有不吃的道理?她愣愣地嚼这嘴里的菜,眼睛不解地望着沈安然。这位小姐的性情倒是和自家小姐有点像,以后她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想到这里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只要有了开头后面的事情就变得顺其自然了,香月一点都不拘谨,吃起饭来根本就不顾形象,看得沈安然瞠目结舌又感觉十分愉快。这小丫头一点心机都没有,单纯得像一杯清水,与这样的人相处最是轻松自在了。 “香月,我们一进门就吃到了可口的饭菜,是谁那么料事如神?”沈安然似是随意地问。这些菜很多是她爱吃的,不知是谁那么清楚她的口味,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 香月满嘴都是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嗯……这个……这个是那个……嗯,对,就是我们三公子安排的。” 沈安然狐疑地看着她将嘴里的食物好不容易全部咽下去。如果是君羡,那他要是料到她会再回到红粉斋就不会在芙蓉阁见到她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所以,一定不是君羡。 “不会是君公子,你们去芙蓉阁的时候并没有料到我一个人在外面等他们。” 第七十七章 玉轻寒的第一个身份 “不是呀,我们三公子早就和你们家公子约好了差不多的时候就把你接到这里的。”香月一时没注意便漏嘴说出了真相。 沈安然心中气恼,原来他是故意的!让她在门外听了一下午的云雨春宵,他是不是觉得这样戏弄她很有意思?还是他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根本就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他实在太可恶了!她一心一意帮他,他竟这样对她! 香月见她面露不悦之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只是咬着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安然。 “依你说,就是我们家公子早就和君公子约好了,君公子也知道今天没有比琴这回事?” “呃……”香月为难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要说约好,倒真的是约好。可是,她不知道三公子是否知道有比琴这回事。玉公子和三公子约好了要是他到了傍晚还没回到红粉斋就代表事情进展不顺利,到时候三公子就要到芙蓉阁去帮忙。而她的任务就是照顾好眼前这位沈小姐,这可是姑爷交代的。 沈安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猜想,或许此行她真的就是一个幌子。可是,他为什么要选她做这个幌子? “那个,这些菜肴还合胃口吗?” 见香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她不过是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妹妹罢了,刚才自己肯定流露了不悦的神情让她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在这里生气也没用,即使那人拿她做幌子她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身份如此神秘?她还是乖乖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香月,你还没告诉我这些菜肴都是谁让准备的呢!” “啊,不是三公子吗?”她骨碌着灵动的眼睛装起傻来。 “三公子并不知道我的喜好,我们那位公子也不知道。” 香月咬着筷子想了又想,最后好像很不耐烦地嚷道:“不就是一桌菜吗?这是京城最出名的迎宾楼的酒菜,我亲自去预定的,算不算是我准备的?” 沈安然一愣,真的是香月所说的那样吗?小的时候每逢她的生日沈清流必定破例去迎宾楼订一桌酒菜送到府上供一家人享用的。如果这些事迎宾楼的酒菜,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大多是她喜欢吃的。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香月没有说实话? 饭后,香月直接跑到院子里头的梨树上摘了两个梨子下来,一个递给沈安然,一个随意在身上擦一擦就吃。 “这里的梨没有我们庄里的好吃,有机会你一定要去我们庄里做客。”坐在石阶上,她满足地吃着略嫌水分不足的梨子,看着天上漫天的繁星感觉十分畅快。 “你们还有山庄?” “你不知道?红粉斋是济世山庄的产业,而且是其中之一哦!”香月骄傲地说。 “济世山庄?” 香月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安然,“你不会连济世山庄都没听过吧?” 沈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表示可能真的没听说过。她身在皇宫,很多民间的事情都不知道,更没有人跟她提起过济世山庄。 “唉!”香月失望得扶额,说:“好歹你们家公子也是济世山庄的表少爷,你怎么会没听说过济世山庄?” “他是济世山庄的表少爷?”她更加惊讶了,这是她知道玉轻寒的第一个身份。 “你到底跟了表少爷多久?” “一天。” “怪不得呢!不过,他是济世山庄表少爷这件事也没几个人知道。糟!我说给你听了!”香月懊恼地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沈安然见她举止如此纯真可爱不由得笑了,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真的?” “我发誓!”沈安然举起手作发誓状,见她相信了,又说:“你们济世山庄很厉害吧?” “那当然!”香月跃起来,说:“济世山庄富可敌国,门客三千,个个都是好手,就拿神医赛华佗来说,他的医术可以起死回生呢!” 香月继续手舞足蹈地描绘济世山庄的传奇,兴致勃勃地说着里面的奇人异士,让沈安然知道济世山庄不管在民间还是在官家中间到底是怎样一个地位。在香月口中,济世山庄拥有抗衡朝廷的实力,保一方平安富足,产业遍布全国甚至在周边许多国家都有他们的产业,他们还与很多国家的皇室有着密切的关系。奇怪的是这样的济世山庄一直以来都安安静静地偏于一隅。沈安然心中知道济世山庄没有香月说的那么单纯,它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不知多少惊人的秘密呢!可是,济世山庄既然这么强大,为什么太后还容许它的存在呢? “哎呀,我又说太多了,三公子知道一定会把我的嘴巴缝起来的。”香月说完又懊恼地捂住嘴巴。 沈安然莞尔,和她在一起真是愉快。 “你说的只不过是众所周知的,君公子又怎么会那样对你?” “三公子总是说我靠不住,就因为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看看是不是真如君公子说的那样。” “你问吧!”香月谨慎地看着她。 “君然本家姓也是君吗?” 香月眼里的警惕一闪而过,奇怪地看她一眼,说:“他当然姓君了,他可是老太爷承认的君家人。” “也就是说他本来就姓君了。”沈安然心中感到几许失望。她打心里希望君然就是她以为的那个人,现在听到香月这样说确定他不是,那一点点的希望也被扑灭了。 “沈姑娘不会是看上然公子了吧?” “不,我只是觉得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连忙解释。 “沈姑娘即使看上了然公子也没用,他的心里可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原来是个痴情之人!沈安然心中感叹,对君然的好感就更多了。但她心里仍然有许多疑问,君然在君家的地位不言而喻,既然如此为何竟成了只是表少爷的那位的近卫?济世山庄人才济济,无论如何安排都不可能安排君然做那人的近卫。除非,那人的另一层身份凌驾于济世山庄的任何人! “这辈子要是能遇上像然公子一样的男人一定会很幸福!”香月憧憬地说道。 “你会遇到的。”沈安然微笑道。能遇上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不容易。如果遇上了,她一定会对他至死不渝。她不知道水东楼是不是这样一个能让她至死不渝的人,但现在他对她的情分的确不假,而她也的确动心了。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做些什么,是否会想起她? 第七十八章 独饮苦酒 水东楼打了个喷嚏,揉一揉发痒的鼻子继续翻看书桌上的书简,一张纸条掉了出来,上面写了几行小字,拿起一看,原来是之前沈安然夹在书简里的回信。他拿起来重新看了一遍,那时候她对他还有防范,寥寥数语字里行间皆是谨慎警惕。想起她,他的心里软软的,拿着纸条温柔地笑了。 忽然,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手中的纸条慌乱间塞到了书简底下压着。抬头已经看见推门而进的左亚萱,她妆容整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步履蹒跚,嘴角依旧蕴含着似水的微笑。他的心一阵慌乱,脸庞因心虚而红了起来,眼见她步履艰难差点跌倒,他慌忙离座扶住她下滑的身体。 “小心!” 左亚萱扶紧他结实的手臂,一如当初他们初遇之时一样,稳住沉重的身子,抬头看见他一脸的紧张,心中一阵暖意,他心里还是在乎她的吧! 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本想抽手离开,但她捉得紧也只好作罢。 “其实你不必过来,我看完公文自然会过去的。” “想着爷爷等会儿就到,说是来看我,实质却是来和你议事的。到时候少不了喝酒,我就提前煮了解酒茶,你喝了吧!”她微笑着说。接过侍女送上的解酒茶,仔细吹拂觉得冷热恰如其分才递给水东楼。 左亚萱的体贴让水东楼心中的愧疚更盛,脸庞心虚的红也因此而加深,他迟疑着接过解酒茶却没有立刻喝下。 “咦?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身体不适?”左亚萱担忧地问。 水东楼不禁摸一下脸颊,不敢接触她的目光,只好仰首将解酒茶喝了,道:“今日热得很,不太适应才会这样的。你不要担心,我没事!” 时籍深秋,这里的天气只会一天比一天冷,而他们都觉得今天比昨天还冷,水东楼却说今天热得很。左亚萱心里一沉,他仍旧排斥她的关心,最近这段日子更是如此。一年了,他的心门什么时候才能为她打开? “哎呀!”她忽然一手抚着隆起的肚子痛叫一声。 “怎么了?”水东楼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看着她的脸。 “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觉得隐隐作痛,他一踢就痛得厉害。”她说着便拿起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面,让他感受里面的生命活力。 掌心传来的微动让他愣住了,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忍不住将脸贴上去想要更真切感受那一份奇妙。左亚萱凝视着他,纤手情不自禁地轻抚上他的鬓发。他们之间从来都是相敬如宾,他虽娶了她,但不是心甘情愿。有时候她会想,当初那么义无反顾到底对不对。今日看到他难得的表现出半点温存,也是托了腹中胎儿的福,如果没有孩子,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将脸庞贴到她的肚子上吗?她很清楚水东楼是怎样的一个人,正因为了解她才不会后悔。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化解他心中的成见,但愿有一天他能够抛开成见以一个普通人的目光看她。想到这里,她心中微酸,眼眶忍不住红了。 “动了,他真的在动!”他兴奋地抬起头说,但见她眼眶微红便又愣了一下。“你怎么了?还疼吗?” “他在三个多月前就开始会动了,当时我第一次感受到,心里害怕得很,是母亲告诉我胎儿在动。” “为何不告诉我?” “自从我怀孕以来你忙于公事鲜少回家,我哪里能寻了机会告诉你?”她心中虽然想掩饰埋怨之情,但口中之言已经出卖了她。 水东楼沉默地站了起来,心中的负罪感愈甚。左亚萱本就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对他更是体贴入微,但是就是因为这份体贴入微令他更想躲避她。不管是何种借口,只要能不回家就不回家。有时候他也会想这样做会不会伤害了她,但他更愿意相信她会以一个大家闺秀的思维看待这件事。 “亚萱……” “将军,相爷已经到了,老爷让你出去迎接呢!”下人的通报打断了水东楼的话语。 水东楼眉头一皱,左亚萱看出了他心中的不愿意,他依旧不肯接纳她的娘家! “你若不想见爷爷,我替你说去,只说你身体不适,可好?” “不用,家里不见,朝堂上一样要见。”水东楼扶起她。 她主动将手放到他手心里,说:“你拉住我,莫要让爷爷以为你亏待了我!” 水东楼感激她的周全,但又难以面对她。抚心自问,从认识沈安然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欠了左亚萱很多,如今这种亏欠感更加强烈了。他拉着她的手,两人就像是一对恩爱夫妻一样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可是,他们都清楚这种装出来的恩爱有多么的自欺欺人! “爷爷!”左亚萱微笑着向左思明行礼。 左思明微微点头,望一眼她隆起的腹部,满意地含笑道:“亚萱,你母亲念着你,你和东楼也多些回去探望娘家人。” “亏得母亲还惦念着我!亚萱不孝,自从怀了身孕后行动不便,倒是少了回去看她老人家。夫君公事繁忙,也不好替我去问候大家,还请爷爷回去后多为亚萱说些好话。” 左思明斜睨着水东楼,这人的心还没被收服,他指望左亚萱腹中的孩儿能将他一举俘获。一个男人如果不能被权力所收服,就只有利用女人和孩子了。水东楼是他重要的一只棋子,他断不能让他脱离他的控制。 “夫人不必介怀,相爷和岳母他们一定能理解的。”水东楼淡淡地说。 左思明哈哈一笑,捋着胡子道:“东楼说得不错,亚萱,你只管在家好好养胎,务必为水家生一个男孩儿,这孩儿可是另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水东楼闻言不语,心中十分不悦。左思明的野心昭然若揭,但将主意打到他的孩儿身上未免太过分。左亚萱腹中胎儿虽不是他想要的,但终究是他的孩儿,这孩子今后的人生是不能像他这般无奈,更不能是被操纵的。 左亚萱见水东楼不高兴生怕左思明会怪罪,连忙道:“一定如爷爷所言。爷爷,东楼知道你要来就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肴,今晚你可得和他多喝两杯呀!” “是吗?东楼果真如此在意本相?” 水东楼不想浪费左亚萱的一番好意,只得淡淡地说道:“相爷对东楼照顾有加,东楼难得有机会好好言谢,今晚定要不醉无归的。” 左思明闻言心中冷笑,水东楼若心存感激就不会对他让他做的事推搪再三。但他仍露出一脸满意的笑,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拉着孙婿坐下饮酒。 推杯换盏之间真情假意都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手遮天的左相和颇具实力的大将军连成姻亲,世人眼中左相的权势稳如泰山,却不知那大将军夹在忠义之间独饮苦酒。 第七十九章 蛛丝马迹 一夜霜寒,芙蓉阁后面陋巷的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黄叶铺满一地,树木变得更加光秃秃了。薄雾在旭日的阳光中渐渐消散,一夜未眠的君羡守在木桶边不时加入沸腾的汤药,一边的君然聚精会神地捏着银针扎进玉轻寒的要穴,而姚冰宛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笃笃笃!外面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君羡打开门,外面的人敏捷地闪身进去。 “三公子,我把冰蚕拿来了。”香月摇着手中的一个竹筒笑道。 “没有人跟踪你吧?”君羡拿过竹筒打开盖子确认里面装的是冰蚕便将它搁在一边,又拿出香月拿来的另一个篮子里面的药汁倒进竹筒里喂那冰蚕。 香月撇撇嘴,道:“有两只跟屁虫,被我甩开了。” “沈姑娘呢?” “我在灯油里面下了‘一日醉’,她起码要睡一天呢!”香月得意地说。昨晚她趁着沈安然沐浴的机会偷偷溜进房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灯油里面做了手脚,这会儿即使山本地裂也可能将沈安然叫醒的。 “这就好,免得她起疑心。” “既然怕她起疑心,为什么还将她带在身边?” 君羡望一眼君然并不回答,转头向香月道:“君玉什么时候到?” “四小姐昨夜已经到了城外的十里坡,她派人来说暂时不会进城。” 君羡眉头轻蹙,正要吩咐香月去找君玉的时候看见玉轻寒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君然手中的银针也如数扎在他的天灵盖上。他两步上前抓起玉轻寒的手腕把脉,严肃的神情松了松。 “三哥,国主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了一半,今晚要是能够让他服下冰蚕,想必宫里那些毒药一时半刻不会再伤害到他。”君然笑道。辛苦了一日,他总算放下心来了。 “明明有办法离开,为什么还要坚持留在那里?”君羡心疼地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玉轻寒。他知道他心有挂碍,但也不能因为那一点挂碍而不顾自己的生死。玉轻寒总是说十分珍惜这条命,可是有时候他做尽了让这条命加快结束的事,真不知道该心疼他还是气恼他好。 玉轻寒微微张开眼,薄唇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虚软地说道:“君三,我为什么坚持,你还不清楚吗?” “我只知道老太爷让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次你必须平安返回清河府。” “她不会杀我,明年春她一定会放我回去的。” “国主为何如此笃定?”君然不解地问。 “因为……”玉轻寒的目光开始涣散,“这段时间她可以在清河府安放棋子!” 君羡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将他抬出木桶搬到床上去。他的身体又开始新一轮的冷热交替,这种痛苦的煎熬是平常人难以想象的。 这时,姚冰宛已经被吵醒,起身走向他们。 “冰宛姑娘,你也累了一晚,先回去休息吧!”君然将她挡在床前。 “可是,我不放心。” “国主有我们照顾不会有事的,况且毒素已经排除一半,已经没有大碍。” 姚冰宛不放心地往他身后望去,道:“国主身体还很弱,有我照顾会更好。” 君羡掖好玉轻寒身上的被子后转身道:“姚姑娘,你还是不宜在此逗留太久,要是被人知道你房里根本没人就不好了。” “君公子大可放心,小夏她们会替我隐瞒的。” “终归不是清河府出来的人,你怎可完全相信她们?” 君羡的话不无道理,姚冰宛只好从密道离开。这里是京城不是清河府,即使她想多在他身边留片刻也需要看是否合时宜。所以,她不喜欢京城,但来到这里是他的安排。对于他的安排,她从来都不会拒绝。 步履显得沉重,她倒在刻意营造暧昧的大床上,耳边听着两只鹦鹉模仿她早起与人说话的声音,尽是缠绵温存之语,只可惜,那个男人从未说过这些话。她只能是一个影子,永远活在黑暗里。 “小姐,相府那边今晨派人来要请你过去呢!”门外小夏说道。 “不是说了谁也不见吗?”她不悦地说。 “派来的人一再嘱咐要将话带到,说是相爷得了个宝贝要邀其他大人一起鉴赏,特意请姑娘去助兴的。” “可有说都有些什么人?” “倒是没说。相爷特意请姑娘过去,想必都是朝中重臣吧!” 姚冰宛沉思一阵决定前往相府,毕竟这个时候拒绝左思明会让他觉得丢了面子,往后要想靠近他就更难了。 “进来替我更衣吧!” 小夏一进门就往床里看,见床上空无一人便觉奇怪,道:“小姐,怎么不见昨日那位公子?” “天没亮就离开了,这男人的心是怎么也留不住的。”她似是而非地轻叹一声。 小夏甚觉奇怪,依昨日的情形来看他俩都彼此有意,两人缠绵多时,那公子却趁天没亮就离开?这真是奇怪啊!她翻找衣服的同时仔细观察着凌乱的床,看看是否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姚冰宛透过铜镜看着小夏的影子,眉心轻轻聚拢起来。 屋内昏暗的光线让努力想要张开眼睛的沈安然错觉以为这个时候还是深夜,迷糊地在想黑夜的时间果然越来越长了。她翻动酸软的身体,感觉好像睡了很久似的,但又一时之间起不来。闭上眼,她继续沉入梦乡,隐约间感觉好像有人在身边一样。 香月悄悄地放下纱帐,得意地笑了起来。‘一日醉’的药力真厉害,睡了一天一夜还不清醒。她拿走桌上的灯,蹑手蹑脚地走出房,一转身看见庭院里站着一个紫衣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她将手中的灯举高一些,轻喝道:“是谁?” 那人转过身来,魅惑一笑。香月不由得兴奋地惊呼道:“四小姐!” “香月!”明明是英姿飒爽的美男子,出口声音却是女子的娇柔,她便是济世山庄的四小姐君玉。 香月见她依旧一身男装心里不由得抱怨,明明就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可这四小姐就爱女扮男装走南闯北,真是辜负了大好样貌,偏偏未来姑爷一点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八十章 夜探甘露寺 “四小姐不是说暂时不进城吗?你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听说红粉斋来了个娇客,我特地来看看的。” 香月吃吃地笑了起来,道:“我看四小姐是来看着然公子的,担心然公子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君玉俏脸一红,嗔道:“胡说什么?我才不担心他被别的女人看上了!” “是呀,我们然公子可是对四小姐一心一意的,即使有人看上了他也是抢不走的。” “死丫头,数月不见胆子倒是变大了!”君玉羞得不得了,故作生气地瞪一眼香月。 香月立刻忍笑赔罪道:“香月知罪,请四小姐恕罪。” 君玉且笑又恼,香月这般胆大还是自己纵容的,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里面睡的是什么人?”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表少爷从宫里带出来的,然公子好像很是重视呢!” 君玉闻言柳眉一蹙,她一声不吭地拿过香月手里的灯走向寝室。当她看到沈安然的容貌时心里的不快顿时消失不见。她真傻,到现在还没自信自己在君然心中的地位,她的男人是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的,这一点她应该在婚约定下的那一刻就清楚才对。 “哥哥,你在哪?我好想你!”沈安然睡梦中呢喃一声。 “放心睡吧!他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了。”君玉轻声道。 君玉心中的疑虑已经放下,她愉快地离开寝室,对身边的香月道:“不要告诉三哥我来过。” “四小姐准备要去哪?” “我自有我的去处,你转告君然让他后日傍晚我在醉仙楼等他!”她搁下话便飞身上了瓦顶消失在夜空里。 君玉离开了红粉斋,敏捷的身影在大街小巷里熟练地穿梭,借着月色的掩护来到了甘露寺的后院。她站在围墙底下想了一下便翻了过去,远远的看见一群宫娥端着一些斋菜走来。她连忙躲了起来,待她们经过之时悄无声色地将走在最后的宫娥打晕拖到一边的禅房里。不一会儿,禅房里便走出一名身穿宫女服的高挑女子,端着托盘快步追上就要转角的其他宫女。 “快点端进去,磨磨蹭蹭的小心掉了脑袋!”管事嬷嬷不悦地推了一把最后来到的宫女。 君玉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茭米饭走了进去,眼角余光偷偷地打量周围的情况。只见一名身穿深红凤袍的中年女人跪在蒲团上念经,尽管面对佛龛但她脸部的线条还是给人一种严厉而刻薄的感觉。旁边立着一名年轻的女子,衣着华贵,头上戴着象征着凤仪的九凤钗,面容平静,但眼眸里透着一丝忧愁,目光不时看向坐在一边等他们的男人。那男人似乎对此漠不关心,撑着头在那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太后张开犀利的凤目,在皇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见玉翼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气,她冷冷地叫道:“陛下!” 玉翼寒彷佛从梦中惊醒,他连忙起身上前扶住太后另一只手,道:“母后,念完经了?” “陛下睡着了?” “只是打了个盹。” “看来陪哀家来这里念经让陛下感到厌倦了?”太后坐下后斜睨着依旧心不在焉的玉翼寒。 “儿臣怎么会感到厌倦,只是这甘露寺的床铺实在不如宫里的,昨夜一宿没睡好呢!”玉翼寒解释道。 “哦?甘露寺的床铺自然是比不上宫里的,就连宫外的红花坞也是比不上的。陛下你说是吧?”太后嘴角虽含笑,但眼眸已经迸射出让人害怕的寒光。 皇后担忧地看一眼变得沉默的玉翼寒,他明知太后派人监视他,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呢? 玉翼寒脸色变得刷白。沉默半晌,他忽然怪笑一声道:“母后对寡人的去向真是了如指掌啊!” “陛下可还想去红花坞?” “那里的丝竹歌舞不堪入目,寡人再也不会去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她拉起皇后的手交到玉翼寒手里说:“与其看那些庸脂俗粉的歌舞,还不如好好和皇后一起下棋,又或者多替你外祖母念经。” “是!”玉翼寒神情木然,辨不清悲喜。 “陛下既然觉得红花坞的歌舞不堪入目,那哀家就命人去把红花坞给烧了,免得这么一处让人生厌的地方再留在世上。” 玉翼寒浑身一抖,皇后明显感觉到他忽然抓紧了她的手,那么用力,彷佛要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一样。 “母后,红花坞虽然让人生厌,可是那也是百姓谋生活的地方,还是放过他们吧!”皇后试着求情道。 太后不悦地横了一眼皇后,说:“让陛下觉得不堪的地方怎么可以留在世上?” “母后在为外祖母念经,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是积德。”玉翼寒声音里透露着无力。 “迟了!哀家已经让人烧了!” 玉翼寒一愣,他真是愚蠢,竟然不自量力触犯太后的禁忌!她又怎么可能原谅他在她悼念母亲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他以为这样做能让她知道他是多么的想要自由,但他没考虑过这样做付出的代价!明知她为了自己可以置亲儿而不顾,又怎么会考虑到他的情绪? 太后看也不看玉翼寒,径自开始品尝那些斋菜,她觉得今日的斋菜特别美味,心情也比之前舒畅得多。 “陛下怎么不吃?觉得这些斋菜不可口吗?” “不,寡人忽然觉得不适,先回禅房休息。”玉翼寒浑身像被抽掉了力气一样摇晃着站了起来。 太后正眼也不看他,皇后心忧不已但又不敢有所举动,只能低着头不看任何人,生怕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怎么?你也不吃吗?” 皇后缓缓地拿起碗筷味同嚼蜡地吃着那些本应十分美味的饭菜。甘露寺七日只怕会让他们母子间的关系闹得更僵,而她心里向着玉翼寒但又要装作与太后站在同一阵线上,何时他们才能结束这样的关系?如果这个时候沈安然陪在身边该多好?她即使无法为她出谋划策也能听她倾诉心里的苦闷。 第八十一章 不能将就的人 君玉目睹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生在帝皇家果然不容易,见玉翼寒已经离开便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也溜了出去。她展开步法追上了玉翼寒,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故作不小心地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呀,奴婢该死!”君玉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跪了下来告罪。 玉翼寒正是心情烦闷的时候,被君玉这样用力一撞心里就更加生气了,呵斥道:“滚!” “是,奴婢这就滚!”君玉一边说一边起身对着他笑了一下。 玉翼寒一愣,心中奇怪不已,连忙叫住她:“站住!” 君玉狡黠地笑了笑,转身站在那里看着玉翼寒。 “你不是宫女。”玉翼寒十分笃定。一般宫女见了他绝不会像她这样不恭不敬,还敢大胆地直视着他。但她也不是后宫嫔妃,因为后宫嫔妃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穿着宫女服出现在这里。 “陛下好眼力,我的确不是宫女!”君玉又笑了一下。 玉翼寒眉头一皱,她的笑何谓倾国倾城,既美丽又胆识过人的女子不好对付,正如沈安然一样。 “你是何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何而来。” “那你为何而来?” “拯救你!” 玉翼寒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道:“拯救寡人?就凭你?可笑!” “你看不起我?” “寡人不需要什么拯救,现在这样好得很!” “大权旁落,后继无人,各路藩王虎视眈眈,你却得过且过,这样也说得上好?”君玉嗤笑,“作为一个傀儡木偶,陛下可算是非常称职!” 君玉的话就像是千斤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头上,她一字不差地说出了他现在的处境,更可悲的是她赤裸裸地告诉他,他只不过是一个称职的傀儡!尽管她说的他心里也十分清楚,但是,从未有人这样当面直刺要害。可是,那又怎样?他现在对此无能为力。 “我可以预想到陛下最后的下场。” “最后的下场?”玉翼寒忽然从心底感到一丝寒意,“还有比现在更坏的吗?” “到最后你会连傀儡都不是,整一个大秦皇朝会因为你而土崩瓦解!”君玉睨着他无情地说道。 玉翼寒闻言变得沉默,这就是最坏的下场吗?如果大秦皇朝土崩瓦解,那他就是千古罪人!可是,大秦皇朝会那么容易被击溃吗?眼前的女人不过是危言耸听,是在吓唬他罢了!纵使他只是个傀儡,但是大秦皇朝人才济济,断然不会如她所说那般的土崩瓦解。 “妖女,休要在此唬吓寡人!”他大声呵斥,但内心仍旧十分忐忑不定。 君玉望着他甚感失望,淡淡道:“信不信随你!但是,你若不想大秦皇朝毁于你手,最好还是请教一下先皇重用的大臣。” “原来你不过是想要寡人将那些遗老召回,你打错算盘了!” “你如此多疑,怪不得如今孤立无援!”君玉冷冷搁下话便转身离开。 玉翼寒颓然立于庭中,他真的已经孤立无援了吗?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一点力气都没有,握不住大权也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那个女人根本就不了解他,完全不知道他多么的无奈。即使他想再次起用那些被发配边疆的大臣,太后也不会让他如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很多大臣早在押往边疆的时候变成了一堆白骨。如今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已混淆不清了。 天蒙蒙亮,整座皇城仍然沉睡在寂静之中。某条陋巷的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已经有人开始活动,偶或听见有人在小声地交谈。 “原来的衣物呢?”玉轻寒发现自己的衣物全不见了,摆在面前的衣物虽然是崭新的,但一眼就能看出布料的不一样。 “冰宛姑娘昨日拿去洗了,这些衣物也是她送过来的。”君然道。 “怎么?不合意?”君羡翻一下那些衣物暧昧的笑着问。 玉轻寒眉头一皱,瞧着君羡那满脸的暧昧,淡淡道:“衣物是否称身合意,穿的人心里最清楚。想必这一点君三比我更清楚。” 君羡脸色微变,尴尬地干咳两声,心知无论是嘴上还是现实中他都不可能占到玉轻寒半分便宜,特别是有把柄在他手中的时候。 姚冰宛一走进来就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又见玉轻寒仍然穿着单薄的纨绔褒衣,不由得道:“冰宛替国主更衣吧!” “不必了。我是不会穿这些衣物的。” “可是,要到外面总得穿带整齐才行。” “你把我原来的衣物拿来吧!” “昨夜才洗了,今早还没干透呢!” 玉轻寒眉头又皱了皱,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姚冰宛见此感到莫名其妙,不解地望向君然。 “这些衣物的衣料恐怕有点粗糙,国主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君然解释道。 “国主,这些衣物都是用上乘的衣料所制,虽然比不上天蚕丝织就的衣裳,但也非凡品,请国主先将就穿上吧!”姚冰宛劝道。她原以为玉轻寒虽然挑剔,但也不会挑剔到连上等丝绸做成的衣服都难以接受。看来她待在他身边的时间实在太短,以致没有将他的脾性了解清楚。 “阿澈可不是会将就的人,我看就这样出门也没什么不妥的。”君羡幸灾乐祸地揶揄道。 “冰宛,我要我的衣物,这些你拿走。”玉轻寒瞟一眼君羡,不容置疑地对姚冰宛说。 姚冰宛无奈,只好将衣物带走。 看着她落寞地离开,君羡看一下玉轻寒,唏嘘道:“何必呢?将就一下未尝不可,那也是一件上等的衣服。” 玉轻寒轻咳一声,淡淡道:“有些事可以将就,但穿在身上的岂能如此?君三,你也不是一个能将就的人,不是吗?” 君羡笑着摇摇头,玉轻寒的挑剔无可厚非,但他的挑剔又让人感到十分的辛酸。他是那么的珍惜每一刻,那么的细致地活着。他感恩,所以事事挑剔。 第八十二章 玉如意的来历 不多时,姚冰宛将玉轻寒原本的衣物如数带回来。她服侍他穿戴整齐,看到他满意地笑了才也跟着舒心地笑了。她只怕做得不好,让他有半点的不如意。 临走前,玉轻寒翻找着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可是怎么也找不着想要找的东西。 “国主,你要找什么?”君然问道。 “可看见了我的玉如意?”他焦急地问。明明带在身上,可是现在怎么也找不着了。 “什么玉如意?”姚冰宛四下望了望。 玉轻寒比划一下,说:“这么大的一只紫玉如意,上面挂着同心结的。” 他说的玉如意姚冰宛多次看到他拿在手里玩,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让他这么的紧张。她下意识抓紧一下袖口,疑惑地看着三人一起找那只遗失了的玉如意。 他们将房里翻遍了也不见,玉轻寒不甘心又翻找床铺,看看是否漏在那里了。 “怎么会不见呢?奇怪!” “阿澈,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带在身上?”君羡猜测,因为他们一直都待在这里,玉如意不可能丢在别的地方的。 “不可能,这只玉如意我从不离身。”他颓然地说道。床铺已经被他翻乱了,但仍然找不到。 姚冰宛暗咬一下下唇,试探道:“国主那么在意那只玉如意,是不是对国主十分重要的人送的?” “是捡来的。” 三人闻言都感到不可思议,玉轻寒多的是奇珍异宝,竟对捡来的东西那么的在意?那只玉如意一定是难得一见的瑰宝,而他十分的喜欢。 姚冰宛想了一下,忽然弯下身叫道:“哎呀,找来找去找不着,原来在这呢!” 玉轻寒立刻走向她,道:“在哪?” “在这呢!”姚冰宛张开手掌,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玉轻寒的玉如意。 玉轻寒一见立刻拿了过来,欢喜得不断地抚摩着那只小小的紫玉如意,失而复得的喜悦溢于言表。 “不是吧?阿澈,就这个值得你这么在意?”君羡不解地瞧着他手里的玉如意。虽然紫玉难得,但这只玉如意在玉轻寒所拥有的众多宝物中并不算什么。他经常看到他将这只玉如意拿在手把玩,原以为他只不过是习惯而已,没想到他是真的在意才不离手的。 玉轻寒将玉如意小心地收入怀中,道:“你认为它不值钱,所以不值得我那么在意?” “一般人都这么认为。” “可是,在我眼里它是无价的。”他微笑着说,目光里充满了柔情。 姚冰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玉轻寒的表情不像是对一件只是捡来的东西钟爱所应该流露的。那么小一只玉如意,在他眼中是无价的,无价的不是玉如意本身,恐怕是玉如意背后的意义吧!她忽然很想知道这只玉如意是在怎样的情形下被他捡到的。 “依我看来这只玉如意不是捡的,而是哪位佳人送的。”君羡戏谑道。 “君三,休要用你那肮脏的脑袋臆想这只玉如意的来历!它,千真万确是捡来的。”他好笑地轻瞟他一眼说道。 “不管是捡来的,还是……佳人所赠,它是国主心头之物却是不假的。”姚冰宛语气平淡。 君羡看她一眼,了然地笑了一下,转着脖子对君然说:“两天没休息,你是要跟我去好好睡一觉还是和阿澈回红粉斋?” “我跟国主回红粉斋,沈姑娘在那等着我们。” “这就要走了吗?”姚冰宛不舍地问。 “冰宛你也要跟我们回红粉斋,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赌约。”玉轻寒说。 姚冰宛微微一笑,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一句玩笑,没想到他会记住。本以为所谓的赌约不过是他到此的一个幌子,沈安然也是幌子中的幌子,万万没料到他是认真的。那么,沈安然的琴技真的能胜过她吗?前日她在芙蓉阁听到过她的琴声,只是那时候心中担忧玉轻寒的情况而没留意,此番比较她一定要让玉轻寒记住姚冰宛的琴技难逢敌手。 君羡独自离开后,玉轻寒三人也离开了小院,踏着秋日早上暖洋洋的阳光前往红粉斋。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闻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玉轻寒停住了脚步闻了一下就转进了小巷。小巷尽头一棵树下摆着两个烧得正旺的炉子,炉子上面蒸着热气腾腾的几屉包子,那诱人食欲的香味就是那几屉包子散发出来的。炉子旁边一个头发稀疏得连簪子都几乎稳不住的老头,他双手拢在衣袖里坐在树底下打瞌睡呢! “嗯,真香!”玉轻寒深呼吸一下。 老头微微睁一下眼睛,懒懒地瞅一眼他们继续打瞌睡,根本就不在意他们是否要买包子。 玉轻寒见此不由得笑了,径自揭开蒸屉的盖子,瞧着那些白白胖胖的包子自言自语说:“最细白的麦芯面粉,一流的揉面功夫,上乘的馅料,绝对的火候,这些包子真是佳品啊!” 老头睁开眼,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混浊中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打量着玉轻寒。良久,他轻哼一声,道:“小子,眼光不错啊!” “好说!晚辈嘴刁,不是美味佳肴从不入口。” “这包子老朽不卖!”老头挑衅地笑着。 玉轻寒一扬剑眉,嘴角依旧含笑。君然眉头皱了皱,看着老头沉声说:“老人家,我们不会白吃你的包子。” “呵呵呵!”老头发出一连串愉悦的笑声,捏着同样稀疏的胡子说:“老朽知道你多的是银子,但我就是不卖!怎么着?” “不卖就不卖!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买,你的包子未必就是最好的。”姚冰宛见老头如此不识好歹便冷冷地说道。 老头自信满满地笑着,斜睨着姚冰宛说:“你们大可以到别处去买,老朽不稀罕!” “你……” “咳咳!”玉轻寒咳嗽两声,手放在腰腹之上,道:“你只说不卖,没说不送。老人家,可否送几个包子给晚辈,我实在饿了!” 第八十三章 奇怪的老头 “走几步就是京城最出名的醉仙楼,那里多的是好吃的包子,你可以去那里吃。” “不,醉仙楼的包子不及这里的。老人家若怜惜我这病弱的人送几个包子给我,这些包子会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老头听了这些话彷佛很开心,大笑起来,利索地拿了荷叶包了几个包子递给玉轻寒,说:“还没请教公子大名。” 玉轻寒接过包子,道:“晚辈玉轻寒!” 老头一愣,又是一声畅快的大笑,混浊的眼睛一下变得清明充满了睿智。 “老朽的包子只送给有识之士,今日可算是送对了!” 玉轻寒微微一笑,拿着包子转身准备离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说:“今日老人家赠我包子,他日老人家到清河府我一定待你如上宾。” 老头神情严肃地拱手作揖,玉轻寒回了一礼才离开。 “国主,你为何对一个老头如此敬重?”姚冰宛不解地问。 “他做的包子很好吃。”玉轻寒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她:“你尝一尝,这种包子刚出炉是最好吃的,待凉了再热,滋味就大不如前。” 姚冰宛拿着包子想继续问下去,但又知道不该继续问下去。玉轻寒从来不喜欢解释太多,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即使费尽心思也不可能从他那里知道什么。 那些包子果然美味得很,就连一向不怎么爱吃包子的君然也多吃了两个,反而是玉轻寒自己只吃了一个。荷叶里还剩两个包子,他仔细包裹起来,并未给任何一个人品尝。姚冰宛心中奇怪,他并不是一个会浪费的人,既然说包子要趁热吃为什么还留着不吃呢? 从冗长的睡梦中醒来,沈安然感觉头痛得厉害,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酒醉睡醒了一样。她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轻浮地找到无力的茶壶喝了几杯水才感觉好受了些。跌坐在椅子上,呆坐了很久才渐渐清醒。真是奇怪,她怎么会有酒醉的感觉?而昨夜的梦好长啊! 腹内空空,她感到十分饥饿。环视周围,发现妆台边上摆着一些衣物,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些女子的衣裳。其中有一身粉白色的交领襦裙,领子上绣着数朵辛夷花,让人觉得清爽之极。沈安然见了十分欢喜,这身衣服真是好看,甚合她心,想必是香月昨晚准备好的。 换上干净的衣衫,洗漱后便坐到妆台前仔细梳理满头的青丝。不知是香月细心还是妆奁里原本就有那一根雕琢成辛夷花的玉簪子,她打开妆奁后一眼就看中了它,满心欢喜将它插入发髻里,对着镜子端详一番更是喜欢。 她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张开眼就看见玉轻寒出现在眼前。见到玉轻寒,沈安然的心情忽然变得不那么好,想起在芙蓉阁听了一下午的覆雨翻云,脸色更是寒了寒。但她依旧迎上前去屈身行礼。 玉轻寒打量着她一身的妆扮,内心深处不由得一颤,他不露声色地轻咳一声说:“让你久等多时,实在抱歉。” “不敢当,公子的事要紧。”她淡淡地回答。 玉轻寒并未为沈安然话中话生气,反而轻笑一声将手中的包子递给沈安然,说:“饿了吧?趁热吃了。” 沈安然本不想领他的好意,但的确饿得很,接过还热的包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谢谢!” 沈安然拿起一个正想吃,想了一下就将手中的另一只包子递回去,说:“你也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 “你是病人,要多吃一点补充体力。”她不由分说就将包子塞到他手中。 他凝视着她缓缓地吃着手中的包子,她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这般关心? 沈安然满足地吃着包子,虽然一个包子不够饱,但好歹已经有东西填肚了,待会儿再问香月要吃的也不迟。这包子真是好吃,她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包子。 这时,姚冰宛和君然双双而至。姚冰宛一眼就看见沈安然仍然拿在手里的荷叶以及她还剩一口的包子,她的心不是滋味。原来玉轻寒留下的包子是要拿来和沈安然分享的。 “想不到沈姑娘恢复红妆竟是这般倾国倾城,我要是男人一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姚冰宛瞅着她微微一笑。 沈安然脸上一红,恰似桃花迎春开,也微笑道:“姚小姐谬赞。我看姚小姐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公子你说是不是?” 她将话题丢给了玉轻寒,玉轻寒知她心中不满他让她在芙蓉阁这样的风月之地等了半天,让她这样一个黄花大闺女听了半天不该听的声音,她话中有话任谁都能听得出。他握掌成拳,弯腰猛然咳嗽起来,君然连忙为他顺背却被他拒绝了。沈安然见此心中内疚,她是怎么了?竟然气量狭窄到一再揶揄他,况且他也没有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啊!刚刚还好心带来美味的包子给她,她实在不应一再这样让他尴尬的。 玉轻寒抬眼看向手足无措的沈安然,她终究还是太善良,一点小事就让她这样内疚,这样的她早晚会吃亏的。 “本公子看来冰宛当然是美人了。”他直起腰轻佻地说。 “得公子夸赞实乃冰宛三生之幸。”姚冰宛笑颜如花,道:“我自负琴艺少有人能超越,之前与公子立下赌约,今日我要与沈姑娘切磋,还请沈姑娘不要手下留情。”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安然不会手下留情!” 霎时间,姚冰宛和沈安然之间气氛微妙变得互不相让。按照玉轻寒的安排,他们选在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进行切磋。为了公平起见,两人皆以轻纱掩面,由听琴的人仅凭琴声对他们的琴艺作出判断。 而京城人流最为密集的地方是东街,那里恰好是百姓住宅与大臣官邸的交界处,往来的既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更有风雅隐士。今日恰逢庙会,聚集的人就更多了。 第八十四章 双姝较量 东街闹市有一家人头涌动的茶楼,每日里面出入各式人等,百姓坐堂前喝一碗清茶吃一笼便宜的包子,富贵人家进入包厢叫一壶上等的香茗品数碟这里有名的糕点。茶楼分两层,第一层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露台,那是供唱曲的伶人表演的地方,平素只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头儿在那一边击鼓一边唱曲,今日却大为不同。露台前左右各放着一个箩筐,露台上摆着一张琴案和一张席,琴案上焚这一炉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今日走进这家茶楼的人都充满了好奇,因为茶楼外面贴了一张告示,说这里将有一场精彩的琴艺较量。不知是谁看对方不顺眼选了这里作为较量的地方,他们平白多了些消遣。故而,今日来喝茶的人特别多,他们品一壶茶的时间也特别长。 君然四处看了一下,对只顾品茶的玉轻寒道:“国主,这里的人真杂。” “嗯,这里的茶还算可以。” “国主……”君然见他无动于衷不由得急了。 玉轻寒瞟他一眼,放下茶杯,说:“你担心什么?难道你没有信心保护她?” “不是。” “那就不必担心,况且她没有你想象中的娇弱。” 君然缄默,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露台那边看。玉轻寒比他自在得多,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一番,看见一道杏黄色的侧影时先是一愣后又皱了皱眉便将目光移开了。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陷入了沉思。 “噔!”的一声琴弦震动,将众人的目光集中到露台上,千呼万唤始出来,今日在此较量的人终于登场了。出人意料的是台上是一名身穿深紫色罗衣的蒙面女子。她修长的玉指拨动着琴弦,动听的琴音随着优雅的动作倾泻而出。人们被她的琴声所吸引,但更吸引他们的是隐藏在面纱后面的容貌,能奏出如此动听的琴声的人到底是何容貌呢? 姚冰宛的技艺娴熟,原本吵杂的茶楼渐渐安静下来,但仍有人交头接耳悄声议论。琴曲婉转动听,饱含绵绵情思但又未及深处,懂琴之人未免觉得有所欠缺,但普通人早已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她目光凝视着正在出神的玉轻寒,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呢?又见他目光忽然投向了沈安然藏身之处,她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力量失了平衡,耳尖的人很容易就听出了这一细微的变化。 台下众人有人痴迷,有人半醉半醒,有人若有所思,目光投到台上竟未注意到有一对身穿华贵衣裳的男女趾高气昂地走进来寻了一处视线极佳的地方坐了下来。男俊女俏,如此趾高气昂地走进来本该引起不少注意的,但今日不一样,本该属于他们的视线已经被紧紧地锁在台上了。 “小叔叔,我们来打赌吧!”左小萱兴致勃勃地看着台上的女子,眼睛里充满了谋算。 “赌?”左立威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你是听到琴声才进来的,我们就赌一下弹琴的是什么人吧!” “怎么赌?” “我猜现在弹琴的是爷爷看上了的芙蓉阁花魁,小叔叔也跟那女人不清不楚,你一定也看出台上的就是她。那我们就赌等会儿与她较量的是谁吧!” 左立威听了觉得有趣,点头道:“可以。但是,你拿什么赌?” “如果我输了,就给小叔叔你挽鞋一个月。” “你替我挽鞋?”左立威想到心高气傲早已被宠坏了的小侄女为自己挽鞋不由得笑出声来,“小萱,你可别后悔哦!” “绝不后悔!可是,如果小叔叔输了呢?”左小萱狡黠地笑着。 “我借手下兵马给你玩一个月!”左立威十分自信。京城四花魁哪个的绣塌他没睡过?能与姚冰宛匹敌的屈指可数,今日和她较量的一定是四花魁之一,他对此十拿九稳。 左小萱也十分自信,她看一眼姚冰宛说:“小叔叔,你可别后悔哦!” “你小叔叔我从来没后悔过!我猜接下来的是同样是花魁的罗巧儿,四花魁中只有她的才艺能与姚冰宛匹敌。” 左小萱愣了愣,不满地嘟嘟嘴道:“罗巧儿虽然才艺能与姚冰宛匹敌,可是她的琴艺却是四花魁中最差的,我说是琴艺了得的陈敏。” “陈敏性情孤僻,又怎么会与姚冰宛较量?” “等会儿揭了她的面纱就知道了。”左小萱自信得很。 此时,姚冰宛已经弹完一曲走下台,上台的是一身粉白衣裙的女子,她小心翼翼地将抱着的琴放在琴台上,跪坐在席上凝神静气。左立威看到那身影开始有点不确定了,因为罗巧儿喜欢颜色鲜艳的衣裳,而且台上女子的身量也没有她高,如此看来的确不像是罗巧儿。难道真的是陈敏? 琴声响起,茶楼瞬间变得安静。台下的姚冰宛脸色变了变,沈安然的技艺娴熟程度不在她之下。然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琴声里有她所无法企及的纯粹,正是这份纯粹使得琴声更容易直击人心。她的琴声悠扬深远,彷佛将人带进了梦幻里,一开始这个梦幻的意境是宁静致远的,渐渐的他们好像看见了另一幅景象展现在眼前,如山水画卷一样缓缓展现在眼前。琴声或缓或急,就像是小舟走过来平缓的溪流进入到滔滔大江之中一样。没有太多的缠绵情思,只有引人入胜的妙音。或许,在这一场较量之中姚冰宛缺的是纯粹,沈安然欠的是感人至深的情感。 素手一收,一曲毕,沈安然微微轻吐一口气,很少这样耗费心力去奏琴。姚冰宛的确是个很强劲的对手,她有她所欠缺的部分,也是伯约一直说她难再上一层楼的原因。抬眼看向玉轻寒,但见他撑着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由得气闷,她的琴音在他耳中那么不堪吗?台下热烈的喝彩也不能让他提起半点兴致! 她抱起琴走下露台,忽然听得座中有人高声道:“姑娘琴声真可谓绕梁三日,不知姑娘容貌如何,可否让本公子一睹芳容?” 第八十五章 出丑人前 沈安然秀眉一皱,只当没听见,径自走向玉轻寒他们。谁知才抬步就被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挡住了去路,她不禁后退两步镇静地看着他。 “姑娘,何以轻纱掩面?本公子实在好奇呀!”左立威轻佻地望着沈安然,她的眼睛真是清澈明亮,这般好看的眼睛还真少见。 “你想知道小女子的容貌?” “姑娘愿意让本公子一睹芳容?”左立威得意洋洋。 沈安然微微弯起樱唇,道:“请问公子是小女子何人?” “不过萍水相逢。” “那就是陌生人咯!”她神情一冷,道:“我轻纱掩面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既非我亲朋,又非我父兄,怎可这般无礼要求我除去面纱?” 左立威一愣,没想到她这么伶牙俐齿,让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应对之语。他身后的左小萱上前一步,傲慢地盯着沈安然,说:“真是不知好歹!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沈安然对左小萱有些眼熟,轻蹙着眉头,道:“什么人?” “他是左相最小的儿子,我是左相最宠爱的孙女儿!”此言一出引起了满座哗然,众人不觉为沈安然担忧,得罪了左家的人比得罪了当今天子的下场还要惨,今天这女人恐怕逃不过左家的魔掌了。 君然听闻拦住沈安然去路的人竟然是左家的人,不由得握紧了放在桌上的佩剑,正要起身去解围,却被一直像是心不在焉的玉轻寒制止了。他担忧地望一眼被围的沈安然,焦急地看着玉轻寒。 玉轻寒轻瞟着左立威等人,目光掠过好像事不关己安静地坐在那里的黄衣人,淡淡道:“再看看吧!” “可是……” “她若应付不来,你再出手也不迟。” 沈安然不觉冷笑,才想起眼前不可一世的女子就是之前与她在红粉斋争夺‘北方佳人’的左小萱。左家的人真是可恶,一个个不可一世,净是仗势欺人的家伙。今日在这碰到他们真是倒霉! “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但我容貌奇丑,怕玷污了二位的眼睛。向来女子都极其重视自己的容貌,我也不例外。若是两位定要让我出丑人前,我只好以死相胁了。”她不卑不亢地说。 “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感兴趣了!”左小萱一点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她极想赢得赌局,不是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打消掉的。 左立威打量沈安然多时,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可以看出她绝不是她自己说的丑陋无比。他的好奇心越来越旺盛,她越不想让人瞧见她的容貌,他就越想揭开面纱。他邪狞地一笑,伸手要扯掉她的面纱。 沈安然大吃一惊,连连后退,“左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脸上一阵风拂过,四座哗然,面纱已经被左立威抓在手里。左立威对于呈现在眼前的容颜感到意外,这个自称容貌丑陋无比的女人的容颜出乎意料的超凡脱俗,四大花魁算得了什么,即使是后宫群妃也少有这样的容貌。同样惊讶的还有左小萱,因为她认出了沈安然就是那个令她买不到‘北方佳人’的女人!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她! “呵,真是貌若天仙啊!”左立威赞叹,赤裸裸的目光透露出浓浓的兴趣。 “小叔叔,你给我好好出一口气,这个女人曾跟我争胭脂。”左小萱狠狠地盯着她说。 “争胭脂?”左立威兴味更浓,目光继续在沈安然身上流连,“我看这位姑娘这等姿容根本就不用胭脂。” “小叔叔!”左小萱不满地跺跺脚,更加视沈安然为眼中钉。 “左公子,小女子的容貌你已经知晓,可否容我退下?”沈安然淡淡地说道。她不管他们叔侄到底想怎样,只想赶紧脱离这个祸源。 “姑娘琴音让本公子神魂颠倒,不如随本公子回府吧!我们好好切磋切磋!”左立威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就要走。 沈安然恼怒,用力甩开他的手,微愠道:“左公子好生无礼!你我只不过萍水相逢,我焉能不顾廉耻随你回府。” “姑娘何必害羞?你随本公子回府没人敢说三道四的。”左立威再次要拉她。 她机警地躲开,抱紧怀中的琴,道:“过府切磋也不急于一时,今日实在有急事,还请左公子见谅。” 左立威哪里相信她的说辞,见她一再推拒不由得生气了,伸手向她,谁知手还没碰到沈安然就觉手腕一痛,一支筷子点在他的手腕之上掉了下来。他握住疼痛的手腕望向筷子射来的方向,只见一名黄衣男子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但手边的筷子已经成单。左立威恼怒,身边家仆已经将那黄衣男子围了起来。 黄衣男子身后的老仆见此阵势不由得瞪起充满杀气的双目,那男子侧脸看向左立威,英俊的脸上勾起一抹温文尔雅的微笑,道:“那位姑娘并不想跟你回去,何必强人所难?” “多管闲事!上!”左立威一挥手,仆从便动起手来。茶楼内的百姓见此阵势纷纷逃窜,生怕会惹火上身。 老仆不等黄衣男子的命令已经赤手空拳跟左家的仆从打了起来,一时之间,呯呯嘭嘭整个茶楼都乱了。 左立威趁乱仍想将沈安然带走,谁知他还没机会碰到她就见黄衣男子挡在了沈安然跟前。他鄙夷地盯着他,发现他根本就是个不良于行的瘸子,坐在轮椅之上比正常人矮了一截。 “左侍郎,为了一个女子在此动手,小心有损左相的威严。”黄衣男子道。 “与你何干?”左立威话音一落又一次出手向沈安然。 黄衣男子并不给他机会,手一扬便从袖中发出几枚银针。左立威吓了一跳,慌忙缩手后跃,不敢贸然出手。沈安然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既惊且无法理解,侧目看向玉轻寒,她被人留难出手相助的竟然是个陌生人,那家伙此刻仍然在隔岸观火。 第八十六章 昭王刘靖苑 姚冰宛已经站到了玉轻寒身边,冷眼旁观由沈安然引起的乱局,玉轻寒到现在还无动于衷让她感到奇怪。她实在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彷佛今日之事是一个陷阱一样,却不知要引谁入局。如今旁人都已牵涉进去,而他仍旧置身事外。乱哄哄的茶楼,唯独他能不动声色地饮茶,好像地裂山崩也不能让他动容半分一样。 此时,左立威已经和那黄衣男子打了起来,沈安然困在打斗中根本就脱不了身,她焦急地再次望向玉轻寒,希望他能出手相助。玉轻寒一动也不动,君然却等不下去了,他抓起佩剑冲了过去。玉轻寒平静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轻咳几声依然故我。 君然挡开几把刺向沈安然的兵器,拉她到身后护着,正准备与她脱身战局,门外冲进了众多官兵将茶楼围个水泄不通。 “都给本相住手!”一声喝斥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左立威一见左思明来了更加气焰嚣张,走到左思明跟前道:“父亲,这群刁民实在可恶,竟敢对我出手,你快将他们办了吧!” “啪!”出人意料的一声响亮的耳光,众人愣神了。左思明竟甩手打了自己的儿子一个耳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就向黄衣男子拱手行礼。众人不得其解,去搬救兵的左小萱更是糊涂。 “爷爷,你为什么不为小叔叔出气还跟这人客气?”左小萱气急败坏。 “闭嘴!”左思明警告地横一眼孙女,左小萱从未见过他这样凶她惊得不敢再出声。 黄衣男子好笑地看着他们爷孙,一整容色,向仍旧抓住左家家仆的老仆道:“曹将军,松手吧!左相在此,定必公正处事。” 被称作曹将军的老仆冷哼一声松了手,走回黄衣男子身后。 “昭王殿下,犬儿无知冲撞了殿下,实乃左某管教不善,还望殿下看在左某的面上不要与犬儿计较。”左思明一反平日傲慢的姿态,面上恭顺地对黄衣男子道。 黄衣男子捋着肩上的一撮头发,漫不经心地一笑,说:“左相说笑了,本王本是局外人,说起来实在有多管闲事之嫌。” “昭王殿下制止犬儿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怎敢说是多管闲事?左某还得感谢殿下!” “致谢就不必了。只不过……”黄衣男子转头望一眼沈安然,“这位姑娘恐怕吓得不轻。” 左思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安然不由得怔了怔,沈安然连忙低下头,只希望他没有认出她来。更使他发愣的是君然,他立刻环视周围,发现玉轻寒就坐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他心下忐忑起来。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一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啊! “威儿,还不给这位姑娘道歉?”他故作严肃。 左立威万分不情愿,皱着眉头半点都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威儿?”左思明不悦了。 左立威无可奈何,正要低头道歉,沈安然却说道:“怎当得起左公子的道歉?左公子只不过是欣赏我的琴艺,一心想请我过府切磋,只不过邀请的方式不对才引起了大家的误会。左相大人千万不可怪责令公子!” 众人没想到最后为左立威说话的竟然会是沈安然,都意外地看着她,她又微笑道:“如今误会已解,不如以和为贵,今天的恩怨也就作罢吧!” “姑娘所言甚是!”左思明立刻笑道。 黄衣男子意味深长地瞟一眼沈安然,说:“既然是误会,那本王也不好再插手。再者,大秦皇朝境内之事还是左相定夺为好。” “昭王殿下实在深明大义,不知殿下此番到此所为何事?” “本王一个废人,做不了什么大事,只好闲闲散散四处游山玩水,还望左相不要告知父皇,免得又要责怪本王四处乱跑了。” “左某岂敢?既然是游山玩水,就让左某作陪好好游览一下建安城吧!” “不必,本王习惯了独来独往。” 昭王并不领情,左思明脸色变了变又恢复正常,笑道:“左某还有要事,就不陪昭王殿下了。后日府中摆宴,昭王殿下务必赏脸到府一聚。” “先谢过左相,后日必到。” 左思明带着手下人撤离,临走前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玉轻寒等人。 茶楼一下子静了不少,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消散了。沈安然轻舒一口气,秀眉情不自禁地轻拧起来,今日与左家的过节让她心中莫名的感到担忧。本以为她可以避开左家,经过今日只怕再也不可能了。左思明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往后在宫中行走她更需如履薄冰。 “咳咳咳!”玉轻寒咳嗽几声,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望向昭王,面带迷人的微笑,道:“靖苑兄,别来无恙?” “我就奇怪这般出色的人会是谁带来的,原来是轻寒兄!你倒是自在,却让我来得罪左思明那只老狐狸。”刘靖苑似笑非笑地说。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敢得罪他?” “不是没有,而是不方便罢了。” 玉轻寒扬扬剑眉不作声。 “今日为你解困,你拿什么谢我?” “你是帮她,不是帮我!”玉轻寒指一指沈安然,“要谢礼就问她。” 刘靖苑哈哈一笑,又无奈地苦笑,道:“你也是一只狐狸。” “世人都知道我只是一只病猫。”他又轻声咳嗽起来。 刘靖苑眉头一皱,“你我一别年余,得空再来拼酒?” “正有此意!”他咧嘴一笑,望向沈安然道:“沈姑娘,你不谢你的恩人吗?” “不用公子提醒,我自会道谢。”沈安然淡淡地说,向刘靖苑屈身道:“谢昭王殿下出手相助。” “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记挂在心。”刘靖苑礼貌地虚扶一下,又对玉轻寒说:“轻寒,我还有要事,什么时候拼酒派人告诉我便是。” “不会让你久等。” 刘靖苑对众人颔首一下便由老仆推着离开了。 “国主,我们也走吧!”姚冰宛道。 第八十七章 不要事事指望别人 玉轻寒点点头,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便和他们离开了。 一路上沈安然脸色阴沉,一句话都不说。倒是玉轻寒心情极为愉悦,怡然自得脚步轻快。君然颇为担忧地关注着沈安然,生怕刚才的事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好几次想要说话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姚冰宛瞅一下沈安然又看一下玉轻寒欲言又止。 “沈姑娘心情似乎很不好啊!”玉轻寒面带笑意侧目看着默默走在旁边的沈安然。 沈安然抬眼瞧他一眼,撇开脸道:“心情不如公子愉快。公子看了一场好戏,安然却演了一场无助的戏。” “哦。”他轻扯一下嘴角。 “沈姑娘,其实公子他……” 君然还没为玉轻寒解释完,玉轻寒自己倒是先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们在场你就指望我们,哪天我们不在,你指望谁?” 沈安然一愣,他说得不错,但是当时的情况,作为相识的人不应该出手相助吗?更何况她碰上今天的事还不是因为他?作为罪魁祸首反而袖手旁观,末了还要怪责她不应该指望任何人。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心肠这么硬! “不要事事指望别人。”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说。 她的心一颤,咬着樱唇不作声。 “没有人生下就是为了帮你的,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你若不想再像刚才那样无助,最好还是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否则,劝你还是不要趟任何一趟浑水!”他声容冷冷,话中有话,听在沈安然耳里就像是霹雳一样振聋发聩。 看到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勾起一抹淡笑,举步继续前行。君然担忧地看着沈安然,玉轻寒的话实在太无情,任何人听了都会感到难受的。可是,他的话却不无道理,只希望她能够明白。 “沈姑娘……”姚冰宛想要劝慰她,不想她大步追上玉轻寒仰首倔强地望着他,浑身微微地颤抖但依然坚持着。 玉轻寒低垂眼睑,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右手背到身后轻轻摩擦着掌中的玉如意。 他们对视良久,沈安然内心翻腾不已,委屈、无助、不甘、伤心、无奈,五味纷呈!她理不清内心的感觉,只知道倔强地与他对视,想要他知道她不是他说的那样。可是,无论是在宫里所做的还是刚才茶楼所遇到的,她无一不想依靠别人。他那么残忍地撕开了她的皮肉,让她的内里难堪地曝露在阳光底下任人观赏。 “这点话就受不了了?”玉轻寒嗤笑。 她咬着牙,颤声道:“你未曾试过无助的滋味,当然不会指望别人能够拉你一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绝望和无助,又怎么知道当人无助的时候即使是神佛也会想指望的?” 玉轻寒沉默良久,清如泉水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沉痛,他勾起一抹冷笑:“绝望无助吗?呵呵,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无助吗?” 沈安然一怔,道:“当然知道!” “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说这番话!沈安然,你真是笨得可以!”玉轻寒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姚冰宛跟了过去,君然轻叹一声道:“沈姑娘,公子他……” “你不要为他说话,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以为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他又怎么会明白我的处境?谁遇到困境不希望有人能够帮一把?” 君然凝视着她忽红忽白的脸,沉思一下,说:“公子在他父亲弥留之际被迫离开皇城,连奔丧的机会都没有,那时他孤身一人不也绝望无助吗?他几乎为此丢了性命!” 沈安然愣住了,平日看他谈笑风生即使病得厉害也不在乎便以为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也经历过绝望无助。当时的他只怕连想死的心都有吧!难怪刚才他会说她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绝望无助。她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深深地伤害了他,或许还勾起了他难以抹去的悲伤记忆。 “我先送你回红粉斋吧!你也不必担心公子,他不是个会记恨人的人。”他安抚沈安然内疚的心情。 沈安然抬头望着君然越来越觉得他十分可靠,就好像兄长一样,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他总会第一时间安慰她,为她开脱。 “君公子,你真像我的哥哥!”她脱口而出。 君然身形僵了僵,呼吸变得有点急促,傻傻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沈安然立刻意思到自己唐突了,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是我唐突了。” “不,你若愿意,我便是你的哥哥!”他激动地说。 沈安然怔了怔,意外于他竟会让她认他做兄长。说来奇怪,君然不仅名字和性情像她的兄长沈君然,就连容貌给她的感觉也是越来越像。要不是香月说君然是君家人无疑,她一定会以为他就是沈君然。 “我……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妹妹,你要是不嫌弃……”他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她一笑,道:“我又怎么会嫌弃?哥哥!” 君然听到她喊他哥哥,内心的激动不已,咧嘴笑道:“哈哈,妹妹!” “哥哥!”她又唤了一声。 今日遇到的尽是不愉快之事,没想到平白多了一个哥哥,真是意外的收获!真希望君然就是她的亲哥哥,不知亲哥哥他现在过得如何?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斜晖映照,君然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了红粉斋。他陪在沈安然身边一下午,虽然没说多少话,但也知道了这些年她在宫里是怎么过的。她虽然认了他做兄长,但毕竟相处的时间不多,她对他仍有戒心,很多事都含糊带过没有告诉他。但是,他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从她口中知道更多的事情,他亦可以以义兄的身份关心她。再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分开多时的君玉,心情就更加愉悦了! 来到醉仙楼,君玉一如以往地迟到,他便怀着既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等待着。猜想她这一次又要他等多久,上一次是半个时辰,这一次会不会是一个时辰呢? “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本小姐!可恶!”娇蛮的怒骂忽然自不远处传来。 第八十八章 我本来就不霸道 君然定睛一看,认出是今日在茶楼仗势欺人的左小萱,内心涌起一股厌恶感。 “左小姐,是你说要酸梅鸭的,小的可没有弄错呀!”店掌柜颤颤巍巍地说道。今天不知走了什么霉运才会惹这个得罪不得的千金小姐不愉快,真怕她一不高兴就让他没法做生意了。 “还敢顶嘴!”左小萱扬手掴了他一个耳光,冷哼道:“瞪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一碟东西是不是酸梅鸭!” “这……这……”店掌柜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碟酸梅鸭与以往的无疑,但左小萱若说不是酸梅鸭,他又怎么敢说是? “酸梅没有酸梅味,鸭子硬得咬不动,你当本小姐是这群刁民吗?”左小萱不但要教训店掌柜,顺带将在座其他人也一并骂了。其他人对此敢怒不敢言,换做别个恐怕已经被群起而攻之了,但她是左相的孙女,谁也不愿意得罪权势大如天的左相,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店掌柜哆哆嗦嗦,赔着笑脸说:“左小姐是这里的贵宾,是小的不对,小的立刻给你换另一碟。” “哼,本小姐已经倒尽胃口,十分不开心!” “小的要怎么做才能让小姐开心?” “把你的手剁了!”左小萱拔出随从腰间的刀往桌上一放野蛮地说。 店掌柜面无人色,早已挤不出半点笑容,整个人软了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可是,左小萱无动于衷。店掌柜感到绝望,颤抖着拿起刀就要砍下自己的手。 “铛!”他的手腕被一只杯子打中,刀应声掉在地上。 左小萱生气地望向杯子射来的方向,看见君然冷冷地看着自己,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这人今早在茶楼见过,是昭王一伙的。可是,现在昭王不在,她不必怕他! “你敢多管闲事?” “为了一碟酸梅鸭就要剁了别人的手,你太刁蛮任性了!”君然走向他们,伸手将店掌柜从地上拉起。 “哼,剁他一只手已经算仁慈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向你求饶,何必步步紧逼呢?” “本小姐喜欢!”左小萱抽出另一名随从的佩刀砍向君然。她是左相的掌上明珠,连一个小小的店掌柜都教训不了,传出去还有何颜面? 君然见她冥顽不灵还动起手来,心内不由得冒起一把火。左小萱手中的刀根本就够不成威胁,她还没砍到君然就被他打脱了手中的刀,握刀的手还被君然反搌在背后,使她动弹不得。一边的随从见君然身手了得都不敢贸然出手,生怕一不小心就误伤了左小萱。 “放开我!混蛋,快放开我!”左小萱挣扎着,见随从只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动手就更生气了。“你们还不动手给本小姐教训他?” 随从蠢蠢欲动,但君然俊目一横使得他们又缩了回去。 “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把她的手给废了!”他唬吓着他们,同时稍稍用力拧紧了左小萱的胳膊。 左小萱痛叫一声,心里开始害怕了,但仍不减其傲慢之气。她困难地扭头怒视着君然,道:“我是左相最疼爱的孙女……” “那又如何?就可以随便砍掉别人的手?左相的家教可真让人大开眼界啊!”君然讽刺道。 “你……你……你……”左小萱气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我们去问问左相,是不是左小姐不高兴就可以砍别人的手?” “不要!”听见君然要将此事告诉左思明她不由得急了,虽然左思明极为纵容她,但是也不会想要得罪昭王的人,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告诉爷爷!” 君然并不理会她,对那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店掌柜说:“掌柜的,一切由我担着,你也不必担心。” 店掌柜只知道连连点头,但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真的知错了!你还想我怎么样?”左小萱见他不理她就急得不得了,眨巴着眼睛几下就落下晶莹的泪水。 君然讶然,没料到她会哭,转念一想,她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给她一点教训也就罢了。思及此,他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松开她说:“你要给掌柜的道歉。” 纵使万分不愿意,可是她也不得不去道歉。左小萱嘟着嘴,看也不看店掌柜,说:“对不起!” 店掌柜吓得连连摆手说:“不是的,的确是小的没有做好,左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说。” 左小萱听到他样说立刻得意地看着君然,说:“你听到没有?是他自己说是他的错。” “他只不过是怕你秋后算账罢了。”君然不以为然。 “哼,本小姐才懒得秋后算账!”她轻哼一声,眼珠一转,对店掌柜说:“喂,本小姐要十只酸梅鸭,你给我好好做了送到相府。” “是,是,是!”店掌柜点头哈腰,知道今天总算躲过一劫了。 左小萱准备离开,君然拦住她说:“你说不会秋后算账,不会是撒谎吧?” “我左小萱一言九鼎,弄死他还有谁做好吃的酸梅鸭?”她瞪了他一眼,对他的不信任感到恼怒。 “那我就放心了。”君然一笑,“你也不是那么霸道的。” 左小萱看着他的笑愣了愣,心跳忽然间乱了,脸颊不由得红了红,撇撇嘴道:“我本来就不霸道。” 说完,她飞快地转身离开,情不自禁地笑了。 君然好笑地摇摇头,回身便看见依旧一身男子打扮的君玉似笑非笑地坐在他原来坐的地方看着他。他禁不住俊脸一红,故作咳嗽两声走了过去。 “然公子真会怜香惜玉,流两滴眼泪就让你心软了,都快忘了自己是谁咯!”君玉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 君然的脸更红了,无奈地看着她:“君玉……” “左家小姐貌美如花,然公子娶回家中也好,好歹是左相孙婿,总比做济世山庄女婿好多了。”君玉继续说道。 君然眉头紧皱,道:“不要胡说,你明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谁。” 第八十九章 吃醋的君玉 “我可不知道!” “君玉!” “哼!”君玉依旧不悦,轻哼一声起身就要走。 君玉连忙拉住她,她甩开他,快步走出醉仙楼。君然急忙追出去,他可不能让君玉误会了他刚才放了左小萱的用意。要知道君玉真要生一个人的气,真会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 “君玉,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君玉走到城外的小树林才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能依靠清幽的月光依稀看到近距离的事物。君然和君玉都不是普通人,在漆黑的树林里仍能辨得出对方的表情,所以君然清楚地看到君玉脸上蒙上了一层薄怒。她真的生气了! “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教训一下就可以了,再说她也知错了。” “我问你,她是谁的孙女?” “左思明!” “左思明是什么人?” 君然沉默不语,手掌握成了拳头。 “你倒好,还对着左小萱笑!”君玉玉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表达她的不满。 君然一怔,原来她生气是因为他对左小萱笑啊!他不禁觉得冤枉,但又感到高兴。自从君老爷子将她许配给他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变得不冷不热的,再者她又不喜待在一处,他们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每次见她他都会打心眼里没有自信。他不知道君玉心里是否认同这门亲事,是否喜欢他,自愿嫁他为妻。如今她因他对左小萱笑一下而生气,是否说明她心里也是喜欢他的? “小玉!”他鼓起勇气抱住她。 君玉又惊又羞,没想到他会忽然抱她,听到他叫自己小玉心里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这只呆头鹅很多时候都是不解风情的,这会儿知道喊她的小名倒像是开了窍一样。看来,偶尔对他生气还是有好处的! “小玉,别生气,我对她没有半点意思。” “谅你也不敢!”君玉轻哼道。 “你要对我有信心,虽然你为我吃醋我很高兴,但我不想你不开心。” 君玉闻言俏脸通红,推开他说:“谁为你吃醋了?我君玉才不会吃醋!” “是,堂堂君四小姐才不会那么小家子气乱吃干醋!”他强忍笑意道。 “你……”君玉扭头就走,这家伙一开窍就知道拿她寻开心。 “小玉!”他连忙拉住她的手,与她十只紧扣任她怎么甩也甩不掉。“好了,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君玉,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君然轻叹道。 君玉心一软,却还是嘴硬说:“不了解,一点都不了解!” “是吗?”君然黯然神伤松开了她的手。 君玉一愣,立刻坚定地抓住他的大掌,盯着他说:“正因为了解你,我才一直那么放心让你跟在表哥身边。然,我明白你肩负太多,我只怕自己为你分担不了多少。” 君然心中激动,从相识到现在,君玉这样明确地坦白心迹还是第一次。世人眼中君四小姐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在乎得近似冷漠的人,可以谈笑风生,但想走近她的内心是难比登天的。她话中的分量足以让他感觉到他在她心里是怎样一个位置。 “你已经为我分担了很多。我这样的人,能够老爷子垂青将你许配与我,我常常自问我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上天这样的眷顾?君玉,我担心你跟着我难以得到想要的幸福。” “我想要怎样的幸福,心里清楚得很。你休要妄自菲薄,我君玉要嫁的男人岂是泛泛之辈?你若不配,我又怎会在老爷子宣布要将我许配给你的时候默许了?” “君玉!”君然心内波澜壮阔,紧紧拥住君玉彷佛看到了前途一片光明,即使再艰难的路也变得好走了许多。 君玉弯起红唇,想起来第一次看到君然时的情景。那时,白雪封山,老爷子带着沉浸于悲伤的少年回济世山庄,少年礼貌周全,但沉默少语,见到她时也只知道傻傻地喊她四弟,害她好些年没有穿回女装,只为将他抓弄一番。他傻到别人叫她小姐也只以为是因为她长得像女孩,三言两语就能打消他的怀疑。可是,就是这个偶尔傻得可爱的傻瓜不知不觉走进了她的心,让她默默关心他的一切,为他所经历的感到心疼,为他所背负的感到辛苦。幸好,他有君家,有她,她发誓要帮他达成心愿,让他从此卸下包袱,与她携手江湖。 朗月当空,越接近冬季的月亮就越发显得清冷。 秋深露重,石阶寒凉,独坐庭中不觉天寒。 沈安然一直纠结于白天玉轻寒训斥她的话,内心矛盾难当。既觉得他的话有理,但又羞于承认自己的确存在他所说的问题。想到君然告诉她的事,心里又内疚不已。或者,她应该向他道歉的,起码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可是,他在街上与他们分开后就没有回到红粉斋,就连君然送她回来后也不知去哪里了。她以为香月会知道他们的去向,可是香月的回答让她哭笑不得。香月认为他们一起出去的,知道其他人去向的应该是沈安然自己,而不是她这个一直待在红粉斋的人。 掌灯时分,君羡从外面回来,见只有她独自一人也不问其他人去哪了,只叫她安心待着,陪她用了晚膳就回房歇息了。她感觉君羡知道玉轻寒主仆身在何处,但又不愿告诉她。他们神秘的行踪,让她一度怀疑他们是否在进行着什么阴谋。可是,像玉轻寒这样一个不顾身子沉湎于酒色的人又怎么可能费煞心神进行什么阴谋呢?他是个外表出众的纨绔子弟,空有一身清贵之气迷惑了众生。 忽然,一条黑影‘喵呜’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把沈安然吓得不轻,定神一看,见到树底下两道幽绿的光芒,原来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它朝着她叫唤几声便跑开了。她轻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只猫啊!” 第九十章 宴请昭王 “咳咳咳!”熟悉的咳嗽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沈安然一转脸就看见月光底下玉轻寒握掌成拳轻声咳嗽着,瘦削的双肩因咳嗽而微微抖动着。她愕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走路的时候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要不是他咳嗽,恐怕来了又走也不会被发现的。他的病似乎好了许多,不像前两日那样咳嗽得厉害,只咳嗽几声就止住了也不喘气。 “一只猫就把你吓成那样,怎么?吓傻了?”玉轻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沈安然皱皱眉头,说:“要是吓傻了也是因为公子你!悄无声息地走到别人身后,打算吓唬谁?” “人若俯仰无愧天地,即使是鬼魂站在身后又何足惧呢?” 沈安然被他驳得无话可说,他字字在理,句句直指要害,实乃少见的辩才。 “明日我要宴请昭王,你随我去吧!” “为什么是我?我们不是该回宫了吗?” “急什么?离太后回宫还有数日呢!” “可是……” “你不想随我去也罢,大不了就让冰宛陪我,她的琴艺也是不错的。”玉轻寒也不勉强,似乎她去不去都无所谓一样。 沈安然闻言倒是觉得非去不可了,她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是我嘛?” 玉轻寒向前两步,俯视着她,说:“你不是应该因为内疚而答应我去宴客吗?” “内疚?”她感到莫名其妙。 “你今日伤害了我弱小的心灵,不是该内疚吗?”他说着还一副痛苦的样子捂着胸口,彷佛现在他还感觉到痛苦一样。 沈安然心中的内疚感忽然间猛减,这家伙真会趁火打劫,可是,偏偏他拿捏得时机是多么的准确。她的确为了今日伤人的话感到内疚,而他竟拿着她的短让她为他做事。虽然很无奈,但是一点都推却不得。 “你怎知我内疚?” “自以为是的你当然也会自以为是揣测我的内心,你伤害了别人自然会感到内疚。” “你……”她气结。 “怎么?生气了?”他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沈安然看来是一种示威。当然,她也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就得逞,当下就褪去了怒颜换上了笑容。 “我不会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 “这么说,你答应明天随我去宴客了?” “如若不去,岂不是显得我小器?但是,我跟你去不是因为内疚。” “明白!”他连连点头。 沈安然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蹲了蹲身子,道:“不管怎样,我还是为我今日的话道歉,对不起!” 玉轻寒剑眉轻挑,凝视着她良久,扬起薄唇转身离去。 沈安然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虽然他刚才那些话让人感觉他并未因她的话而被伤害了,但刚才他的表情告诉她曾经被伤害过。或许他沉湎酒色,或许他有时让人觉得城府太深,可是,他的胸怀却是如海般宽广的。 次日,天气忽然晴转阴,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天空灰暗下起了大雨。玉轻寒到了晌午才起床洗漱,对于下雨的天气并不在意。君羡命人将午膳搬到廊下,他们席地而坐一边吃饭一边听雨。秋风秋雨愁煞人,沈安然的心情不如其他人,这风雨总让她想起第一年入宫为奴的情景。眨眼间十年过去,重重宫墙就像是枷锁一样使人难以挣脱。 “难得这个时候还有这么肥美的螃蟹,要是有一壶陈年花雕或者菊花酒那就妙极了。”玉轻寒一边熟练地拆出蟹肉,吸走了美味的蟹膏,一边不忘对君羡说。 君羡嘿嘿一笑,道:“酒有不少,就是不能让你喝太多。” “多与少都是一样的。”他不以为然。 一旁的君然见沈安然撩拨着碗里的饭粒发呆不由得轻推一下她,关切地问:“妹妹,怎么不吃饭?饭菜不合胃口吗?” 沈安然回过神来,对他一笑,说:“怎么会?只不过想起一些事情,想得入神就忘了吃饭。” “咦?君然,你怎么叫沈姑娘作妹妹?”君羡惊讶地看着他们,玉轻寒也望他们一眼又继续吃剩下的蟹。 “我已认沈姑娘为妹妹。”君然解释道。 君羡更是诧异,目光在他们之间梭巡一阵,欲言又止,最后欢快地笑道:“你俩看着就像兄妹,那真是你可喜可贺呀!” 两人相视一笑,沈安然看向玉轻寒,见他只顾吃蟹也不多言,目测他跟前的蟹壳大概有两只了,碟子里那只应该是第三只,不由得提醒道:“公子,你的咳嗽才刚好些,不能吃那么多的蟹。” “我这病吃蟹没有影响。” “是吗?”她知道咳嗽是万不可吃蟹的,吃了蟹会让病情更为严重。 “放心吧,一般人咳嗽是不能吃蟹的,但是他可以吃一些。”君羡说道。 沈安然疑惑,她望向君然,见君然点头她才相信了君羡的话。 廊外几丛菊花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鲜艳,雨水好像没有停歇的意思,而且凉意也愈加重了。 “下着雨,我们真的要出去吗?”她轻蹙着没有担忧地问。 “要,走路去。” 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下雨天出门实在不方便,更何况是走路去?玉轻寒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偏要选在这样的天气出门会客。但她又没有办法劝说他放弃这一次计划,只好用完午膳后向香月要了两套簑衣准备出门。天气见冷,她特地在簑衣里面还穿上了斗篷,将自己裹严实了才觉得冒雨出门没有多大的问题。反观玉轻寒倒是轻松得很,穿上簑衣踏上木屐就走到雨幕里。沈安然不放心又拿了一把雨伞才跟了上去。 雨天少行人,街上少数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只有他俩不紧不慢地走在雨幕里。沈安然紧跟在玉轻寒身边,尽可能把伞挪到他头上,这样就不会有雨水溅到他了。可是,玉轻寒却觉得是多此一举的,明明头上戴了竹笠,偏又要再撑一把伞,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第九十一章 我不是君子 “累不累?”他忽然问。 她愣了愣,动了一下感觉有点累的手臂才明白他在问什么,道:“不是很累。” “是吗?”玉轻寒径自伸手握住了伞柄。 沈安然困惑地望着他,他稍一用力便将雨伞夺了过去。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她的心忽然蹿过一股莫名的暖流。可是,玉轻寒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那股暖流留下的痕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多此一举也就罢了,害我也跟着受累。” “让公子受累真是罪过。”她伸手要将雨伞夺回,心内气他没心没肺,她撑伞还不是顾及到他身体欠安不能被雨淋了?他却说那是多此一举,那她真的是多此一举了。 玉轻寒却没有把雨伞还给她的意思,他挪了挪手中的伞,道:“知道让我受累,以后要好好报答我。” “投以木桃,报之琼瑶。公子有君子风范,定然不会计较太多,不是吗?”她暗咬着牙说。 “你错了!”他斜睨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有点邪气的笑说:“我不是君子。” 沈安然气结,闷哼一声撇开脸不再理睬他。他偶尔几声咳嗽又让她不忍再与他计较,正如桃花源的宸爷说的,病人爱计较,她这个健康的人要是与他计较岂不是显得很小家子气? 他们继续前行,但没有更多的交谈。沈安然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可他总是不经意就将距离缩短了。不知为何,她怕太靠近他,好像一靠近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一样。他们在雨中走了很久,待他们走到城门的时候沈安然才发现玉轻寒是要出城。出了城门,他们偏离了官道走的都是泥泞小路。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走到后面更是连房子都看不见了。这哪里是去宴客?倒像是要把人诱拐到人烟绝迹的地方意图不轨。沈安然不由得忐忑,实在猜不透他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公子……” “咦,前面的野菊花开得真好,你去摘些回来吧!”玉轻寒忽然指着前面一丛黄色的野菊花道。 沈安然无可奈何只好上前去采摘了一把带着雨水的菊花,玉轻寒却不接,只让她拿在手里又继续前行。拿着那一束菊花,她的心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雨,渐渐停了,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走了半天,她还是不知道他要去哪。眼看天色已晚,脚上虽然穿了木屐还是无补于事,鞋袜早就湿透了粘住在脚上十分不舒服。放目四望,旷野山林里忽有一点灯光出现。走近了才看清是一间农家茅屋,外面围了一圈篱笆,篱笆内外种满了爬山虎,夏天的时候定必是绿意盎然,现在只剩下伶仃几片老叶在藤上了。 沈安然看见门口坐着昨日在茶楼见过的鲁将军,便知他们已经到了会客的地方。说来奇怪,明明是玉轻寒宴客,但先来到的是客人,去的地方也不像是他这种贵公子用来宴客的地方。现在她的感觉就是他俩才是客人,他们才是来做客的。 “哈哈哈,公子,你来了!”鲁实见他们到了便大笑着迎了出来,花白的络腮胡遮住了半张脸,与昨日动起手来凶神恶煞的形象截然不同,显得可亲多了。 “我再不来,靖苑肚子里的酒虫恐怕就要不放过我了。”玉轻寒轻笑道。 “哈哈哈,还是公子你了解殿下!”鲁实又是一连串大笑,瞧见一边的沈安然便笑着颔首。 沈安然礼节性地回以微笑颔首。 鲁实引着他们进了茅屋,两个机灵的小丫头替他们取下了簑衣和竹笠,拿来干净的鞋袜让他们换上。沈安然悄悄打量这间茅屋,除了桌子上那盏纯金打造的灯台外,其他都与普通农家并无异处。 “小姐,奴婢帮你把花插起来吧!”小丫头望一眼她手中的菊花道。 沈安然看向玉轻寒,他对小丫头说:“不用插起来,拿去泡壶茶来吧!顺道煮一碗姜茶。” “无需公子吩咐,奴婢早就备好了姜茶。”小丫头接笑着过菊花进了厨房。 偏间的竹帘晃动,鲁实把刘靖苑从偏间推了出来。 “轻寒兄,找遍了这破房子都没找到酒,你把酒藏哪去了?”刘靖苑笑问。 “想喝酒就要掘地三尺。”玉轻寒漫不经心地说。 “掘地三尺也要有个范围。” “门外十步有一块大石,大石底下三尺藏着一坛子酒。鲁将军,麻烦你把它挖出来吧!” 鲁实拿着锄头走了出去,刘靖苑望向沈安然笑道:“昨日听得姑娘的琴声,今日耳际还回荡着琴音,真可谓绕梁三日啊!” “殿下谬赞!安然技拙,怎当得起殿下如此盛赞?”沈安然谦逊地说道。 “姑娘不必谦虚,看你的技法似是师承伯家,不知姑娘是伯家哪位小姐?” 沈安然感到惊讶,刘靖苑竟然看出她师出伯家,看来也是个中行家,便微笑道:“我并非伯家的小姐,伯家的伯约乃家师!” “原来伯约是你师父,难怪有此等技艺!”刘靖苑赞叹道。 沈安然但笑不语,对于刘靖苑一再称赞她的技艺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再谦虚下去就显得矫情了。倒是一旁听他们说话的玉轻寒略感意外,以他的推断沈安然应该再谦逊一番的,没想到她竟安然接受了别人的赞美。看来,沈安然某些时候也是个直爽的人。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沈安然不由得望向玉轻寒,不知道该不该把名字告诉刘靖苑。 玉轻寒径自将小丫头端来的姜茶推到她面前,又缓缓地倒了一杯菊花茶,吹去上面的花瓣,呷了一口,才暧昧地瞅着刘靖苑说:“靖苑,什么时候你对明秀以外的女子感兴趣了?” 刘靖苑眉头一拧,面不改色地说道:“对于你身边的人我都很感兴趣。如果不方便透露,我也不会穷根究底的。” “也不是见不得人的。她是沈清流的女儿沈安然。”玉轻寒轻易就将沈安然的身份透露给刘靖苑。 第九十二章 让人心疼的男人 刘靖苑诧异地望一眼沈安然,道:“沈家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谁说的?”玉轻寒瞟他一眼,瞥见沈安然只顾困惑刘靖苑的话根本没有留意那碗姜茶,眉头轻轻聚拢又松开,端起姜茶塞到她手里,道:“你不渴吗?” 沈安然回过神来,双手捧着暖暖的姜茶满怀疑惑地送到嘴边,耳朵则专注地听他们说话。可是,这个时候鲁实已经将酒坛子挖了出来,而他们也没再进行刚才的话题。 灯盏之下,埋藏地下多时的酒总于开封了。酒香弥漫了整间茅屋,即使是不太懂酒的沈安然都觉得那是一坛好酒。鲁实摆开了两只碗把酒满上,两个小丫头利索地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下酒菜。酒碗摆在玉轻寒和刘靖苑跟前,沈安然和鲁实分别坐在他们旁边,两个小丫头把菜端上来就钻进了厨房没有出来。 刘靖苑端起酒碗要喝,玉轻寒却按住了他的手,说:“喝酒前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我就知道你这碗酒没那么容易到我肚子里,问吧!”刘靖苑显得十分无奈。 “你来这里多久了?” “半月有余。” “什么时候走?” “看心情。” “你捡到的那个老头现在过得怎样?” 刘靖苑瞄一眼沈安然,幽幽道:“不坏也不好。” “喝酒!”玉轻寒端起酒碗。 “为什么不问我来这里的目的?” “即使不问,我也很清楚。既然如此,又何必说出来让人不愉快?再说,在这里你不是南汉的昭王,你我之间只是酒友!”玉轻寒轻笑道。 “酒友?”刘靖苑笑了笑,注视着玉轻寒说:“你是一个难得的对手,大秦王朝有你在只怕别人不敢过早惦记。” “呵呵!”他干笑两声道:“我只不过是个病秧子,哪里有能力阻止别人惦记大秦王朝?” “你若不是病秧子……”刘靖苑兀自摇一下头没有说下去,拿起酒碗碰了一下他的酒碗,仰头就将酒一饮而尽。 玉轻寒也一饮而尽,刚放下碗就开始咳嗽起来,却让鲁实继续倒酒。 “这一碗,敬两个酒友!”刘靖苑端着酒说。 “敬酒友!” 他们又一饮而尽,抹去嘴角的酒迹哈哈大笑起来。玉轻寒笑着又咳嗽起来,咳得脸都涨红了。沈安然见此秀眉紧皱,眼看鲁实继续为他们倒酒,她毫不犹豫地将玉轻寒的酒碗夺了过来,让准备端酒的他扑了个空。 “这酒不能再喝了。”她望着他说。 “你……管我?”他眉头紧皱。 “你病还没好不可以多喝酒,不要说这些酒对你也是好的,我不信!况且,我还真正没向昭王殿下道谢呢!”说着,她微笑瞅着刘靖苑。 “沈安然……” “昭王殿下,这碗酒我敬你,谢谢你昨日为我解围!”沈安然打断玉轻寒,径自端着酒碗敬刘靖苑,说完便昂首把酒一饮而尽,尽管那碗酒进到胃里如火烧一般也不管不顾。 望着她紧皱着秀眉一脸的坚持地把一碗可以将滴酒不沾的人放倒的酒一饮而尽,望着她红润的双颊更加嫣红,玉轻寒胸口彷佛有一股滚烫的热流蹿过一样,炙烫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可是,现实不容他无法思考,突起的破风之声冲破了滚烫变得冰冷。他一手打开射向沈安然的暗器,衣袖一扫又打落几枚毒镖。那边刘靖苑和鲁实也各自将射向自己的暗器打掉,未及做其他就有数名黑衣人从窗户和屋顶跳进屋。 玉轻寒将醉倒的沈安然搂紧在怀里,离座暗暗将几枚银针置于掌中,冷笑着扫视一眼围着他们的黑衣人,对刘靖苑说:“你看是冲你来还是冲我来?” “我的面子不如你大,多半是冲你来的!” “哼,还有闲情说笑?不管是谁,你们的命今天必须给小爷留下!”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刀剑齐向四人砍去。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鲁实大喝一声抄起一旁的锄头迎了上去。 刘靖苑虽然不良于行,但身手一点都不输那些健全的人,几招就解决了两名刺客。玉轻寒也不弱,手中的银针一出例无虚发,但他要护着怀里的沈安然就变得有所顾忌,好几次差点被砍中。 沈安然迷离着双眼看着此刻护着她的男人,不知是不是醉酒的原因还是被他抱着旋转的原因,他的面目变得虚化,只剩下那一双眼睛是清晰的。她再一次以为他是清河,说不清原因,这些年她一直忘不了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子,特别是他的眼睛像泉水一般清澈但犹如寒潭一样深不可测。 “清河?”她情不自禁轻喃,模糊地感觉到玉轻寒的身躯震了一下,接着她被突如其来的睡意袭击沉沉地睡着了。 “小心!”刘靖苑大声提醒,同时挡开刺向玉轻寒的利剑。 玉轻寒回过神来迅速将指尖夹着的银针发出,将余下的两名刺客击倒。刘靖苑捡起一把利剑架在唯一还活着的刺客脖子上,冷冷地审问:“说,是谁指使你们来刺杀我们的?” 刺客不甘地看一眼刘靖苑又望向玉轻寒,冷笑道:“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说罢,他咬破牙缝里的毒药服毒自杀了。想要阻止的鲁实已经来不及动手,恨得他咬牙切齿。 刘靖苑扔掉手中利剑,回头困惑地看着玉轻寒,道:“适才你为什么走神了?按理说你不会在刚才的情形下走神才对。” 玉轻寒神色平静,沉默不语。 “你差点死在刺客剑下,这不该是你的死法。” “靖苑……”他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这时,躲在厨房里的两个小丫头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公……子……”她们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些尸体走向玉轻寒。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玉轻寒话还没说完就见两道银芒直刺他的要害。他大吃一惊,迅速向后跃去。但由于距离太近,匕首虽然没有刺中他的要害却刺向了沈安然,他想也没想便举臂挡去。他的手臂被划伤了,那两个丫头也在刺伤他的那一刻被刘靖苑和鲁实击毙。 望着倒在地上的两个小丫头,心头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万万没想到留在这里看管这间茅屋的小丫头竟会背叛了他。他知道自己身边埋伏着不少线眼,这两个更是他三年前回京途中收养的孤儿姐妹,一点都看不出她们会杀自己!她们等了这个机会很久了吧?只可惜她们幕后的人看轻了他! “幸亏她们没有在饭菜里面下药,否则我们可逃不过他们的毒手。”鲁实庆幸地说道。 “哼,若然下药,她们早就曝露了。”刘靖苑冷冷道。哪个皇室子弟不是在血雨腥风之中成长的?下药这样的事情更是层出不穷,稍有不对头他们都能看得出来。那两个丫头是聪明人,只是实力太弱了。 “可惜了一坛好酒!”玉轻寒看一眼在打斗中壮烈牺牲的酒,抱起昏睡的沈安然道:“今天就到此吧!来日到清河府再请你喝酒。” “轻寒,每一次见面我都担心你我是敌不是友。”刘靖苑忍不住道出心中隐忧。 “我以为你不担心呢!倒显得我无情了些!”说罢,玉轻寒抱着怀中的女子走了出去。 “为什么他能这样不在乎?”鲁实不禁为自己的主子叫屈。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看得透彻。他是个……让人心疼的男人!” 第九十三章 你的豆腐我不感兴趣 头痛欲裂的感觉不好受,不到三天就尝试了两次感觉就更不好受了。沈安然强忍着头痛下床倒了一杯水喝下滋润干涸的喉咙,撑着头坐在垫子上良久才缓了过来。再倒一杯水细品发现那是一壶参茶,茶水还暖暖的,也不知是谁这么仔细放在这里的。一杯茶的时间足以让她发现自己不是在红粉斋也不是在宫里,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地方。她努力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脑海中最后一点印象竟然是玉轻寒那双像极了清河的眼睛,还有旋转的景物。她不由得哀嚎一声,看来昨夜真的醉得不轻啊! 她梳洗一番,换上早已准备好放在一边的衣裳,走出房间,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陌生的院子。她想找个人问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可是,即使她胡乱摸索道大厅也没发现一个人。这个院子没人也就罢了,到了大厅竟发现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像是伯约带她出宫私下为那个不知名的国主奏琴的地方。这里的陈设和布局几乎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难道是同一个地方? “有人吗?”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空荡荡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回答她,秋风卷进大厅扬起幔帐更使屋内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快步往回走。这个院子实在诡异,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有没有人?”她每走一小段路就喊一声。可是,不管她喊多少声都没人回应她,她的心不由得忐忑起来。 胡思乱想之中她已经偏离了回去的原路来到了这座院子的小花园,她远远的就看见花园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但是凉亭周围挡风的帘子遮住了视线使人看不清里面坐的到底是谁。 沈安然定下心神快步走向凉亭,才到凉亭入口就与里面出来的人撞个满怀,熟悉而陌生的香味钻进鼻息,让她愣神了一下。 “投怀送抱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语带调侃,笑似轻佻,低眸凝望,尽管如此仍旧能魅惑人心。沈安然抬头看到玉轻寒时情不自禁的脸红耳赤,她避之不及似的推开他。 玉轻寒被她推得后退两步,咳嗽声骤起,身子晃悠几下颇有要倒下去的架势。沈安然见此自责得很,明知他是病人本不该与他计较,偏生他就爱惹她生气。她上前扶他坐下,玉手轻轻地为他顺背。 “好些了吗?”她轻声问。 玉轻寒止住了咳嗽,抬头轻笑道:“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随随便便就给人顺背,我倒是没什么,小心别人误会了你的用意。” 她脸上又是一红,罢了手,道:“其他人可没有那么多想法。” “是我想法多吗?”他不以为然地望着她。 “安然管不了别人的想法,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哦?” 他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沈安然心中一阵气闷,但现在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她望一下周围,说:“这里除了你我就没有其他人吗?” “还有一个守房子的老头,可是他又聋又哑,你喊多大声都听不见的。” “守房子的再没其他人?” “没有!” “那……”不可思议地看一下自己的衣裳,她记得起床的时候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下来,那么能为她换下衣裳的人除了那个老人就是他了! “没错,你的衣服是我换的。”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你……”她又羞又恼。 他一副嫌弃的样子说:“昨晚你醉得厉害,吐得满身都是,我不给你换下衣服怎么睡觉?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谢……你?”他的大言不惭让她瞠目结舌。 “嗯哼!”他一点都不觉得脱一个姑娘的衣服有什么问题一样理所当然地点着头。 “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女人?” “啊?”他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她,说:“莫不是你是个男人?” “你……”沈安然气急败坏,他是要存心气她。 “公子,睡在西厢的姑娘不见了!”一名侍女匆匆跑进来道。 沈安然见到那侍女愣了一下,立刻恍然大悟,再看玉轻寒一副无辜的样子更是哭笑不得。原来刚才所有的羞恼都是枉然,这里还有一个侍女服侍着。 “你看,这是不是西厢的姑娘?”玉轻寒忍笑指一指沈安然。 侍女看见沈安然便笑了,道:“正是呢!” “你不是说好久没回家探望家人吗?本公子准你一日假回去,这里有一百钱你拿去吧!”玉轻寒拿出一百钱递给侍女。 侍女千恩万谢,拿了钱就离开了。 “你不是说守房子的只有一个老人吗?”沈安然问道。 “你问我守房子的是不是再无其他人,的确如此,老人负责守房子的。你不是问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玉轻寒的抠字眼让沈安然既无奈又想笑,仔细一想还是她问的问题让人误解才会造成了刚才的误会。 “怎么?现在不生气了?”见沈安然嘴角含笑,他也忍不住面带微笑。 “知道给我换衣服的不是你,我自然就不生气了。” “哦?你如何推测不是我?” “刚才那名侍女就可以证明,堂堂公子如你又怎么可能占我一个弱质女子的便宜?”她自信地说道。 “你太抬举我了!别忘了,我能在芙蓉阁一天一夜,女人的豆腐……呵呵!”他不怀好意地望她一眼笑了起来。 “你……” “不过,你的豆腐我不感兴趣!”他挑剔的目光肆意地滑过她的四肢八骸。 沈安然闻言又羞又恼,他又再一次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平日的机敏都不知怎么回事,面对他就一无是处。要不是伯约一再提醒她不能得罪了他,此刻她一定转身离开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 “我饿了,你去厨房做些吃的送到我房里吧!”他起身潇洒地拂衣而去。 “这里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忘了告诉你,现在这院子里就只有你我!”他背对着他挥挥手信不离开。 沈安然十分怀疑玉轻寒是故意不回红粉斋的,这样他就可以尽情地作弄她了。也怪她沉不住气,轻易就被他弄得晕头转向,这次她才不会让他如愿!吃过饭后一定要跟他提出回宫的要求,她已经离开太久,一旦传到太后耳中就不好了! 第九十四章 太后的打算 甘露寺后山禅房廊下,太后手执佛珠缓步而行,皇后在旁小心翼翼地亦步亦趋。太后的心情似乎很好,和颜悦色的像是已经被周围的佛法所感化一样,几乎看不出在宫中时那股狠绝。尽管如此,一边的皇后还是感觉到和颜悦色底下掩盖的冷漠。 “皇后,哀家记得你最小的妹妹瑜儿出落得牡丹花似的,今年几岁了?” “刚刚及笄。”皇后答道,一颗心莫名地悬了起来,不知道太后为何忽然问起自家的妹妹。 太后含笑点头,拉起皇后的纤手,说:“哀家接她到宫里陪你,可好?” 皇后闻言脸色大变,微颤着说:“母后,瑜儿性情活泼,恐怕不会喜欢到宫里陪臣妾。” “怎么会?昨儿哀家派人去问了瑜儿,她很是欢喜呢!哀家已经让陛下下旨接她进宫,过两天我们就回宫,你要好好准备一下。” “母后……”皇后悲伤委屈。她十分清楚太后刚才那番话的意思,瑜儿一旦进宫就会是玉翼寒的后宫嫔妃,太后已经对她失望准备另谋人选了! “皇后,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太后睨着她说。 “臣妾……明白!”她欲哭无泪。 “你一个人拴不住皇儿,哀家就替你找个好帮手,总比找一个随时会背叛你的人强多了。” “一切都听母后安排。” “你早听哀家的安排给陛下诞下龙子,哀家也不会想到要瑜儿进宫陪你,谁让陛下不喜欢你呢?这就是母仪天下的代价,当日哀家也难得先皇欢心,可哀家和先皇相敬如宾,你和皇儿呢?哼!”太后不满地轻哼,继续无情地说道:“先皇宠幸别人的时候哀家还有皇儿陪伴,你呢?你有谁?” 皇后紧咬着下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玉翼寒宠幸别人之时她独守空房的日子她过了不少。虽然现在他们暗地里在一起,但为了掩人耳目他仍继续宠幸其他人,那时候她还是孤独地度过每一个寂寞的夜。她也很想要一个孩子,可是玉翼寒不会让她生下他们的子嗣。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太后的独断专行,他怕自己的孩子会是另一个傀儡,而她也不无担忧! “待瑜儿进宫后,若能诞下龙子,到时候就由你抚养。哀家也不管陛下究竟要荒唐到何时,那孩子会替他完成哀家的心愿的。”太后语重心长,皇后心情沉重。 太后用力握紧她颤抖不已的纤手,凤眸闪动,道:“记住了,别再逆来顺受帮着陛下蒙骗哀家,替那女乐制造机会。你是一国之母,别像现在这样畏畏缩缩,成何体统?” “是!”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太后见此十分失望,皇后的表现让她失望透顶,她的懦弱无能再无良药可救。与其寄望于她的改变,还不如把希望放在即将进宫的瑜儿身上。她必须确保明年玉翼寒膝下有子,而生这个孩子的人只能是皇后姐妹,决不能让其他女人的孩子成为储君! “你不用跟着哀家了。”太后带着宫娥离开。 皇后茫然无措,踉跄地走在廊下。太后要将瑜儿接进宫,她这个皇后更是胸痛虚设了。可恨的是,她的夫君竟无能为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瑜儿进宫势必让玉翼寒更加觉得太后在钳制着他,到时候他会比现在苦恼一百倍。 忽然,一只大手从末端的禅房内伸出将心不在焉的她拉了进去,紧接着门就被闩上了。她未及反应,惊呼声就已经被堵回嘴里,只剩下一声闷哼。霸道狂热的吻席卷她的意识,她不挣扎不反抗,因为她知道吻她的是谁!她热切地回应这个越来越凌乱的吻,像是求证又像是发泄,直让人天旋地转。 “阿宁……阿宁……阿宁……”玉翼寒粗喘着气嘶哑着声音叫唤她的名字,粗暴地将吻痕烙在她洁白如玉的脖子上,锁骨上和肩上。 她懂他的痛苦,知道他的无奈,唯一能做的只有让他任性地发泄心中的愤恨。她想抚平一直都鲜血淋漓的伤口,想慰藉这头受伤甚深的猛虎,只有这样才觉得不是一无是处。头上的凤钗摔落在地,凤头衔着的珠子流苏碎了一地,就像此刻痛苦的二人。 他埋首在她披散了的秀发里,发出野兽受伤一般的闷哼。 “啊!阿宁!阿宁!阿宁!”他不断地低喊着她的名字。 她抱紧他,片刻,一切仿佛停止了,只剩下彼此不敢张扬的喘息。良久,她忽然感觉到颈脖间一阵温热濡湿。玉翼寒的肩剧烈地抖动起来,闷闷的呜咽声敲痛了她的心。她轻抚着他的头,默默地承受着男人不轻易掉下的泪。 “阿宁,对不起!”他哽咽着说。 皇后轻摇一下头,含泪说:“陛下,不是你的错。” “这样的我,你还爱吗?”他脆弱而自卑,没了少年时的骄傲自信。 “爱,怎会不爱?这辈子阿宁只爱一个人,那就是陛下。”她温柔地笑着,眼角闪烁的泪花熠熠生辉。 玉翼寒心内一颤,忽然感到十分恼火,这种恼火不是因为别人做了什么惹恼他的事,而是他打心深处感到无法给自己爱的女人一份完整的爱和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无奈的恼怒。他偏头用力咬住她浑圆洁白的肩头,咬出了血也没有松开。皇后感觉到肩头的疼痛,但不及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有时候她也会在心里怪责他无法保护自己,可越是这样越能体会到他的无奈,更加心疼他。 “陛下,给阿宁一个孩子吧!这样你宠幸其他女子的时候……阿宁也不会感到太孤单。“”她捧着他的脸微笑着说。 玉翼寒像受惊一样猛摇头,说:“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寡人不配有孩子。” 她不再说话,只是心疼地抱着他。彼此的孤单无奈只能靠彼此的体温去驱散。她不再强求玉翼寒允许她怀上孩子,一切都只能顺其自然,或许有一天她能如愿以偿。 第九十五章 第一次洗手作羹汤 生火做饭远比想象中的要难,沈安然在厨房里鼓捣了半天才得了要领,好不容易生了火却发现忘了淘米,结果淘完米以后灶上的火已经熄灭了。如此循环往复,狼狈地弄到午时终于把饭菜都做好了。可是,那些饭菜即使是她自己也不会有胃口去吃,想到挑剔的玉轻寒她更是直接将那些饭菜倒掉了。饥肠辘辘之下她找到了那个看守房子的聋哑老人,比手画脚地沟通了半天让他教她如何做一顿像样的饭菜。如此这般,待她再一次做好饭菜已经过了午时,而这顿饭只有一碟青菜和一条清蒸鲈鱼。 “公子,饭做好了。”她端着饭菜走进他的房,毫无预兆地看见玉轻寒正在自己换药。他右手胳膊上缠着纱布,他一手拿着纱布的一头,嘴里咬着另一头,困难地打结。他此等狼狈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受的伤,竟也不让人知晓。 沈安然连忙放下托盘上前帮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绑着纱布,一边困惑地问:“怎么不让人帮你?”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他好笑地看着她,万万没想法会被她瞧见自己在换药。 “怎么不见一会儿就受伤了?” 玉轻寒放下衣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饿得紧,只好准备割肉填腹咯!可是,又怕痛,才割了一刀就受不了,只好作罢了!” 沈安然听得出他话中的调侃,更听得出他满口都是谎言。她没好气地将饭菜摆好,道:“饿着了公子,使得公子作出割肉填腹的野蛮行径,实乃安然的罪过!” 玉轻寒闻言不禁轻咳两声,这女人竟敢拐着弯骂他呢! “我才学会做饭,饭菜不可口也在所难免,公子要是难以忍受就得到外面请大厨给你做了。”她见他夹了点鱼肉放进嘴里便皱起眉头就先发制人说道。她知道自己不晓得怎么把饭菜做得好吃,可是煮熟已经很不错,这也是她忙活半天的成果,也是她第一为人洗手作羹汤,不好吃也不能怪她。 玉轻寒挑挑眉,仔细咀嚼着口中的米饭和鱼肉,一口又一口吃得极为认真。沈安然倒是觉得自己过分了,竟以为他会嫌弃,捧起碗也开始吃,可是,外观不错的菜肴尝起来实在强差人意。她吐了嘴里的食物,道:“别吃了,这么咸怎么能入口?” “我饿了!”他依然故我,好像在品味一道道出自名厨之手的佳肴一样。 “公子……” “这是你第一次做饭,已经很不错了。”他将吃得很干净的碗递给她,示意要添饭。 她没想到什么都挑剔得紧的玉轻寒竟然会因为她第一次做饭而勉强自己将难吃的饭菜吃了,而且吃得很认真。不知为何,她竟被他所感动。为他添了饭,自己也拿吃饭碗吃起来。比起那些没有饭吃的人,这顿差强人意的饭菜宛如珍馐,怀着这样的心情吃到嘴里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玉轻寒再一次颠覆了她对他的认识。 “好吃吗?”他弯着薄唇问。 “难吃死了!”她笑着回答。 “下次可别再做这么难吃的东西给我吃了。” “嗯!”她大口大口地扒着饭。 玉轻寒莞尔,又说:“我要在这里再住一晚,饭后你就准备今晚的吃食吧!” “什么?我们不回红粉斋吗?”她愕然。 “暂时不回。” “可是,我想回宫。” “你怀念皇宫?” “不,我恨不得早些脱离。”她皱着眉摇头。 “那为何赶着回去?” “宫里要是有人知道我几日不在,传到太后耳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玉轻寒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放下碗,撑着下巴道:“哦?可是,我还不想回去。” “那我自己回去好了。” “没有令牌你进不了宫。” “我有腰牌。” “腰牌?你好像没带吧!”他笑着落井下石。 沈安然愣住了,她想起出宫那天洗漱的时候将腰牌搁在一边忘了佩戴,可是,他又怎么知道她没有带腰牌? “还留在红粉斋的宫服并没有你的腰牌,沈安然,难得自由,你应该好好把握!” “自由?真的自由了吗?公子,你觉得我现在是自由的吗?”她苦笑着问。这样的自由根本算不上自由,她还是要回到宫里,还是要为了活命而卖命。 “是不是自由就看你的心怎么想,你看我自由吗?”他反问。 沈安然怔了怔,望着他,说:“即使不自由,也总比我好太多。” “是吗?”玉轻寒苦笑一下。人人都觉得自己比别人惨,却不知别人也是如此觉得。人总是只会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别人,所谓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如此。 “公子,请带我回宫吧!”她起身屈膝恳求,真的不想因此而被责罚甚至丢了性命。 玉轻寒若有所思地瞅着她,也不答应是否带她回去,却说:“想知道沈家宅子现在是何人的吗?” 沈安然不解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啊,啊,啊……”聋哑老人忽然跑了进来神情焦急地对着玉轻寒比划着。 玉轻寒看了一阵,也比划起来。沈安然看不懂他们在交流些什么,只知道焦急的老人渐渐平静了下来,末了还笑着离开。她仍想要求早点回宫,可是玉轻寒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还没等她开口就将她的希望扑灭了。 “现在还不是回宫的时候,你也别想一个人回去,没有我,你回去后恐怕小命不保。” 沈安然纳闷得很,总感觉自己被人设计了一样。本来只是单纯的帮他赢得赌局就好了,结果现在弄得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一样躲躲闪闪,即便回到宫里也一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玉轻寒的目的是什么?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神神秘秘的不得不让人对他有所怀疑。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该是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第九十六章 将军,你太过分了 水东楼愁绪满怀地在空地上练功,长鞭将满地的落叶抽得四处乱飞。他已经几日没有见到沈安然了,去凤栖殿找了几次都被告知她不知去向。他担心得不得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凭空在宫里消失了呢?他怕沈安然为皇帝所做的事已经被太后知晓,而她已经惨遭毒手了。唯一让他稍稍安心的就是多方查探都没有太后暗地里处决了谁的消息,或许沈安然还是安全的。 “嗬!”他大喝一声,翻身甩出长鞭,惊见左亚萱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他猛地往回收,长鞭回弹,鞭梢划过他的脸庞划出一道伤口。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抢步上前抱住被长鞭吓得要跌倒的左亚萱,一颗悬着的心在抱住她后才放下。 “你的身子已经很重就不要到处乱跑。刚才要不是收得快,你和孩子都要成为我鞭下游魂了。你想我背负杀妻戮儿的罪名吗?”他心情烦闷又吓了一场,心中不由得冒火,语气也因此变得十分冷硬。 左亚萱见他生气便觉委屈,她总是对他千依百顺,可他总是那么疏离,现在更是对她发起脾气来了,这还是头一回啊!她推开他,忍着欲掉下来的泪水快步离开,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怀有身孕的人,根本不该走这么快。 “将军,你太过分了!夫人见你练功辛苦想要给你送一碗粳米粥,她为了熬这碗粳米粥都被烫到手了。没想到粥没送成反而被你一顿臭骂,真替夫人不值!”左亚萱的贴身丫鬟见自己的主子那么委屈不由得替她抱不平。 水东楼这才看到地上的碎片和洒了一地的粳米粥,他知道熬一碗好吃的粳米粥不容易,左亚萱怀着身孕为她熬粥更是难上加难,她离开前委屈的眼神出现在他脑海里,像是指责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的一番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他感到十分自责,立刻向着左亚萱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来到了他们的寝室前,看见左亚萱坐在椅上暗自垂泪,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好像被人轻轻揪了一下一样。他走了进去,左亚萱发现身后有人立刻抹去泪水,转脸看他的时候已经脸带微笑。看到她的笑,他忽然间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哎呀,你的脸受伤了!”她惊呼一声,起身举起手帕到他脸侧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水东楼摸一下脸颊感觉到伤口传来的疼痛,留意到她右手手背上一块红色显然是被烫伤的。他执起她的手看着烫伤的地方一言不发。左亚萱想抽回手,但又不敢动,只是忐忑地看着他。 “疼吗?”他抬眼望着她。 她轻摇一下头。 水东楼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摆放药物的匣子前找出烫伤药回到她跟前。在他再次拉起她的手时她十分惊讶,看着他挑出瓶子里头的药膏轻轻地为她涂在手背上,她的心百感交集。夫妻之间这样的举动本该再平常不过,可是,发生在他们身上却显得那么的突兀。他们相敬如宾,水东楼对她只有疏离的尊重。 “亚萱,不要再为我做那么多了。” 左亚萱低下头没有看他,说:“没什么,只不过是熬一碗粥而已。” “亚萱……”他还是没法说出狠话,“你怀着孩子已经很辛苦,不必为了照顾我而让自己也受伤了。” “我是你的妻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你照顾好自己就好,我一个粗人不需那么细致的照顾。” “夫为天,即使你是个粗人,我也有责任把你照顾得滴水不漏。你放心,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毕竟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微笑着说,脸上的母性光辉使她看起来更加温婉柔顺。 水东楼望着温顺的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对,对她的愧疚已非一朝一夕,她越对他好就让他越难受。 “这两日我见你心情不太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为你分忧,今晚陪你去柳树巷听说书,可好?”她充满期待说。 “柳树巷?” “嗯,那里有一个老人说书很厉害,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我每隔几日就会偷偷溜出去听他说书。我已经差不多一年没听他说书了,你权当陪我去一趟吧!” “你身子不方便,这样出去会不会不太好?”面对着他的期待,他不忍拒绝。 “没事的,有你在身边不会有事的。” 水东楼想了一下便答应了,答应她的请求会让他内疚的心情减轻很多。自从成亲后他就很少出门游玩,这一次就当是散心分散注意力,免得老是胡思乱想。说不定,在坊间能够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呢! 左亚萱十分高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答应与她一同出门游玩,虽然只是去听书,但总算是他们夫妻之间踏出的一小步啊! 沈安然走到宅子门口看到两边挂着的琉璃宫灯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想,她走回后院找玉轻寒,却见他拿了钱袋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公子要去哪里?” “长夜漫漫,正是寻花问柳的好机会。你说我要去哪?”他看着她轻佻地一笑,弄得她十分不自在。 “公子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本来与我无关,可是出宫前师父一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我劝公子还是不要……太放纵。你身上还有伤,不宜……不宜……”沈安然脸红耳赤已经说不下去了。 玉轻寒看着她桃花一般的脸庞忍住发笑的冲动,故意凑近她说:“不宜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沈安然困窘不已,躲避着他故意的靠近,几欲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说出那样的话?他的脸皮厚得刀枪不入,可她的却薄得一捅就破啊! “既然说不清楚就不要管我。”他得意地轻扬一下嘴角越过她走了出去。 沈安然无奈得直跺脚,又怕他真的不顾惜身体跑去风花雪月,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她可担待不起。她也顾不了再次进入风月之地的尴尬,快步跟在他身后。反正她是立定心思要跟着他直到他烦了愿意回来休息为止。 第九十七章 柳树巷听书 玉轻寒脚步不快,时走时停,不时对着经过身边的女子笑,害得那些女子娇羞不已。沈安然跟在他身后将他的‘恶行’都看在眼里,心想这家伙真是害人不浅,那些女子要是把持不住害了相思病可怎么办?走着走着他竟钻进了偏僻的小巷里头,一点都不像是要去芙蓉阁。沈安然开始怀疑他故意带着她兜圈儿,想要让她放弃劝他的念头。 “公子,我们回去吧!”她快步上前拦住他说。 “不要。”他推开她继续向前。 “你到底要去哪?” “不是说了吗?寻花问柳!你别跟着我!” 玉轻寒显得有点不耐烦,但沈安然依旧不改初衷。他带着她穿过了几条偏僻的小巷后来到了一处靠近河边的巷尾,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柳树,柳树底下摆着一个小摊,一名头戴方巾的白胡子老人坐在那里拿着毛笔正在书写。小摊前面摆着几张方桌,好些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吃着冒着热气的元宵,一名十来岁的女孩殷勤地招呼着客人。 柳树后面有一桌空着,玉轻寒望了一下就走了过去。一般人不会挑那里,坐在那里彷佛被隔开了一样。沈安然亦步亦趋,他坐下,她也坐下。 他们才刚坐下那小女孩就已经跑了过来,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说:“见了两位欣欣总算知道爷爷口中的神仙眷侣长什么样子了,就是两位这样的吧!” 沈安然闻言困窘不已,竟被一个小女孩误会了他俩是一对儿了!她望向玉轻寒,他毫无异色,反而笑着道:“你爷爷有没有告诉你神仙眷侣是拿来形容夫妻,不能拿来形容样貌?” “啊?你们不是夫妻呀?”欣欣转溜着眼睛惊讶地在他们身上打转。 “你看我们像吗?” “很配呢!”欣欣笑道。 沈安然不自在地急道:“别胡说!公子已有妻室,可不能让人误会。” “你如何知道我有妻室?”玉轻寒轻笑一声说。 他的意思是没有妻室,沈安然感到十分意外,欣欣吃吃地笑起来,说:“你们真有趣!姐姐竟然不知道这位大哥哥是否有妻室,却一起来这里吃元宵听说书!” 玉轻寒望一眼涨红了脸的沈安然轻咳两声说:“小丫头,你的生意还做不做?” “那大哥哥你是要吃哪一种元宵?我们这里有芝麻馅、红豆馅、栗子馅,都十分好吃呢!” “你要吃哪一种?”玉轻寒问沈安然。 “才用了晚膳,这会儿吃不下。” “在这里听说书可不能不吃元宵。小丫头,来两碗红豆馅的吧!” “红豆相思,一男一女吃红豆是要相思的哦!”欣欣皱着眉说。 “我们又不是情人,哪来的相思?”沈安然忍不住说道。 “我看你们会成为情人的,多般配呀!” 沈安然对欣欣无可奈何,她只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说话直率得让人哭笑不得,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执拗得可爱,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辩解。她看向玉轻寒,只希望他不要越描越黑,这家伙说出的话有时候会让人想入非非。 “般配吗?那你多加两颗元宵,好让相思更重啊!” “我可不干!你们别害相思才好呢!”欣欣笑嘻嘻地转身去端元宵。 沈安然嗔怪地瞅着玉轻寒,道:“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似是而非的事情说得清楚吗?再说了,我没那份心思,又何必辩解?你这么焦急要辩解,难道你真的……喜欢我了?”他暧昧地笑着,忽然将她搂向自己。 沈安然惊得一下站起,瞪着他说:“公子自重,安然不是花街柳巷的莺莺燕燕!” “你觉得我会对你感兴趣?”他挑挑眉,挑剔地望着她,令她感觉又被他耍了一回。她气鼓鼓地坐下,轻哼一声别开脸。 “让你别跟来,你偏不听,如今被人开了玩笑又要生气,你的脸皮是不是太薄了?” “你……”沈安然回头瞪着他,想了一下便笑道:“公子气量也不过如此,我扫了你的雅兴,你就故意跟着别人开我的玩笑。” 玉轻寒也不辩解。这时,欣欣已经将两碗红豆元宵端了过来。 “小丫头,你爷爷什么时候开始说书?” “马上就开始。” “今天说什么故事?” “爷爷说今天要讲宫里一位皇子生母的故事。” 玉轻寒轻蹙一下剑眉,笑了笑没再说话。沈安然兴趣乏乏,坊间说书人讲皇宫的事多半是途听途说,没什么值得听的,倒是碗中的元宵比较吸引人。她舀起一颗煮的通透的元宵咬了一口,里面满满的红豆馅流了出来,甜而不腻实在好吃。 白胡子老人放下了笔,捋着长长的胡子,敲了一下梆子,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他身上。 柳树另一侧停了一辆马车,车上跳下一名俊朗非凡的男子,紧接着他从车上扶下了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女子听到梆子响声便笑了,男子扶着她就近坐下,恰恰坐在柳树前面,与沈安然他们谁也看不见谁。 “咦?欣欣以为姐姐再也不来听故事了,这位是姐姐的夫婿吗?”欣欣见到左亚萱欢喜得很。 左亚萱温柔地笑着,望一下水东楼,说:“嗯,欣欣,我要两碗栗子馅的吧!” “姐姐以往喜欢吃红豆馅的,这会儿要栗子馅,是不是怕和夫婿相思?”欣欣人小鬼大弄得水东楼十分不自在。 左亚萱娇羞地一笑,娇嗔道:“年余不见,欣欣还是那么多话。” “嘿嘿,爷爷说我是话唠。”欣欣笑着去端元宵。 水东楼环视一下周围,这里不算隐蔽,四座皆满,看来那老人说书十分引人入胜才会吸引了那么多人来这里吃一碗元宵,听一段故事。 “诸位,宫廷争斗,波谲云诡,皇帝坐享三宫六院,谁人不羡慕?可是,大秦一脉每一代总会出那么一两个情种,上一代竟出了两!”老人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忽有一击梆子继续说:“却说元帝因心爱的皇后病逝后禅位给上一代的皇帝陵皇,陵皇的痴情比元帝稍逊,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让九五之尊情有独钟,又是谁让他终身难忘呢?今晚,老朽就给诸位讲一讲这位痴情帝皇的一段情。” 第九十八章 公子要杀我 留有悬念的开场白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很多人都聚精会神地等着下文,就连沈安然也开始有点感兴趣了。 “先皇对惠太妃甚是宠爱,该不会是说她的故事吧?”她猜测。 “先皇对惠太妃的确十分宠爱,但谈不上‘痴情’二字。”玉轻寒淡淡地说道。比起白胡子老人的故事,他更感兴趣的是碗里的元宵。 “你知道他要说的是谁?” “不知道。” 沈安然撇撇嘴,原以为他说先皇对惠太妃并不是痴情是因为他知道先皇对谁痴心一片,谁知他不过是胡乱说的。白胡子老人已经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喝着酒开始将故事娓娓道来。 “众所周知济世山庄老庄主君无忌膝下有三个了不得的儿子,却不知他还有一个女儿。君小姐刚出生就有术士给她算命说想要小姐一辈子长寿平安,就得养在深闺里不得为外人所知直到十八岁。因此,这位君小姐的存在只有君家人知道。” 一直专心吃元宵的玉轻寒猛然抬起头看向老人,目光中透着困惑,他没有心思再品尝剩下的元宵,放在桌上的手掌缓缓握成拳头,轻声咳嗽起来。 “君小姐就是这样被严密地保护着一直到十八岁生辰前一个月。人算不如天算,无论再怎么严密的保护都抵挡不住‘缘分’二字。就在君小姐即将满十八岁的时候,她命中的那个男人出现了。不用老朽多说,想必诸位都猜得出那就是陵皇!”众人听得入迷,跟着老人的话连连点头。老人得意地笑着,又敲了一下梆子,继续说道:“想当年陵皇也是个风流的美男子,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君小姐,立时觉得那是仙女下凡,一颗心全是这位君小姐,三千粉黛都已成过眼云烟。自此,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老人说得生动,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如其他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君小姐与陵皇一见钟情,历尽艰辛终成眷属。陵皇对君小姐的独宠却引来了其他嫔妃的嫉妒,聪明灵巧的君小姐自是有一套应对的办法,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终归栽倒在后宫复杂的阴谋里。 “可叹君小姐防不胜防,吃下了那一枚毒果,虽有灵丹续命,但亦让腹中胎儿天生就带了毒。” 说到这里,老人连敲三声梆子没有再说下去,熟客都知道今天的故事就说到这里了。 左亚萱轻叹一声,抹去眼角伤感的泪花道:“是谁放了这枚毒果都不知道,这位君小姐真是可怜。她和先皇两心相许又何来过错?偏又连累了腹中胎儿,只希望那孩子出生后能活下来。” “不过是途听途说的故事,你不必为她伤怀。说书的也只是用君小姐替代那名嫔妃,可见是杜撰的。我也没听说过君无忌有一个女儿,若这个女儿真成了皇妃,又怎会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水东楼不以为然。 “说的也是,但是这个故事实在感人。”她温柔地微笑着说:“你说,先皇会不会真的跪了三天三夜求娶君小姐?” “莫说这个故事是杜撰的,即使是真的,先皇乃天子,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跪了三天三夜?” “可我觉得他会,只要真的爱了,所谓尊严又算什么?换做是你,你会吗?” 水东楼沉默,他回答不出,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真的爱了。但是,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可能没有真的爱了,他爱着沈安然,这是不可否定的。如果娶沈安然要跪三天三夜,那他会跪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娶沈安然一定不用跪三天三夜以示诚意,他爱她,她也喜欢他,两厢情愿就不必矫情了。 “你会吗?”左亚萱继续追问。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他伸手向她。 左亚萱不禁眉头轻皱,把手放在他手心里。 柳树背后玉轻寒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放在桌上,神情淡淡地起身准备离开。沈安然也离座,目光不经意看见附近停着的马车,见到一个男人扶着一名孕妇上了马车,那个男人的背影十分像水东楼。她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恰恰看到了他的侧脸,惊讶地发现那人就是水东楼,本想叫他却又发现玉轻寒已经走远连忙跟了上去。 “你相信陵皇和君家小姐的故事吗?”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玉轻寒忽然停下脚步问。 沈安然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有点不一样,好像被什么触动了一样。 “公子相信吗?” “是我在问你!” “既然公子都回答不出,安然又怎么能回答得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有时候坊间传闻未必就是假的,但真实的成分有多少却不得而知。“公子是君家表少爷,故事可不可信不是更清楚吗?” “多嘴的香月!”玉轻寒不悦地啐道。 “说起来,君老爷子到底有几个儿女?”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只是好奇公子是他哪个女儿生的而已。” 玉轻寒回身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的好奇心迟早会害死你!” “公子要杀我?”她莞尔。 沈安然不以为然的态度使他更加冰冷严肃,冷笑一声道:“你要想死何需我动手?依你现在所作所为,很快就有人了结你这条贱命!” 沈安然闻言不由得感到脊背透出一股凉气,她惊讶地望着玉轻寒,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的所作所为又是指哪些?他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说出这句话? “别以为你的计谋天衣无缝,也不要把太后当成白痴!她能将自己的儿子变成傀儡,就有本事将任何一个忤逆她的人打入地狱。”他言语冷冷,警告的意味十分浓重。 “你知道些什么?”她故作镇静。 “我知道的足够让你下地狱!” “太后知道吗?”她几乎装不下去了。 “知道什么?”他反问。 “知道我替陛下和皇后做掩护,让他们能够私下相会!”她脱口而出。 第九十九章 谁也信不过 玉轻寒笑了起来一副得逞的样子,沈安然猛然醒悟,他在套她的话!刚才他可能只是猜测,但现在已经是确定。他真是一只防不胜防的狐狸!而她总是不知不觉的掉进他的陷阱。 “我果然没猜错。在太后眼底下瞒天过海,你也忒大胆!” “你会告诉太后吗?”她紧张起来。 “这些事不用别人告诉太后,她早晚也会发现。沈安然,别帮了别人丢了自己的性命,皇宫之内谁也信不过!” 沈安然诧异地看着他,分不清他到底是好意提醒还是恶意恐吓。但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让她知道她所做的早有人获知,而太后的行动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始。那么,这一次她跟着他离宫是否也已被太后知晓? “你是沈清流的女儿,本来好好呆在歌乐坊不会有人想起你是谁。可是,你偏偏招惹陛下他们,太后又怎么可能忘记沈清流还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很可能成为她的威胁。你说,太后会怎么对你?”他玩味地望着她。 “太后要是容不下我,如今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你少吓唬我!”她嘴里不服,但心里清楚玉轻寒所说半点不假。 玉轻寒嗤笑,咳嗽起来,好一会儿缓过来才说:“那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太后在利用我?” “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笨蛋!”玉轻寒无奈地摇头转身往回走。 沈安然连忙跟上去,玉轻寒知道的事太多,使得她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了。途中她几次想要他说出太后利用她的真相,但他守口如瓶半点都不肯透露。她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一个比想象中还要难应付的角色。这个男人远远要比宫中任何人都要难以猜透。 到了院子门口她再次看到挂在门楣上的一对琉璃宫灯,心中的疑问再次升起,总感觉这个地方她来过。 “公子,不久前我曾来过这座宅子。”她笃定地说。 “哦?何以见得?” “今年春,师父带我出来为一位贵人奏琴,宅子门前挂着的一对琉璃宫灯跟这一对一模一样,还有屋里的陈设也是极为相似。” “这是我在京城置下的物业,不在的时候经常借给朋友,想必你遇到的贵人是我众多朋友中的一人。”他气定神闲地又再一次将她的猜测推翻。 沈安然感到泄气,每次觉得有点眉目的时候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将所有的推测都推翻。他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济世山庄的表少爷,这样强大的背景结合在一起偏偏从未有人提起过。他不可能是籍籍无名的贵公子,但在她所知道的人中竟连关于他的一丝一毫都没有。为何他要在她面前隐藏身份?他背后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呢?她不得而知,也无从查探。 “给你两日时间,回宫前你能猜出我是谁,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他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日后回宫?” “是!” 次日一早,沈安然按照玉轻寒的要求早早起来到厨房里准备早膳,好不容易准备好了端到他房中,却发现他没在房里,找遍了整座宅子也不见踪影。她甚是不解,这家伙旧病未愈又添新伤,这时候会跑到哪里去呢? 她百无聊赖只好在宅子里四处闲逛,发现这座宅子虽然平常闲置着,但内里可是五脏俱全,要什么有什么。最让她流连的是设在水榭里的一个小书房,里面藏了许多书籍,一卷卷摆在书架上散发着竹子和墨的香味。见到那些书籍,她爱不释手,搬下一堆放在书案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知道玉轻寒没打算提前回宫,也知道自己对他无可奈,与其不痛快地过这两日,倒不如顺其自然在这里自找乐子。正如玉轻寒所说,这七日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她要好好珍惜在宫外心无挂碍的日子。 她摊开书卷,发现抄这些书的人笔走龙蛇,横竖撇捺之间颇有大家风范,但又稍嫌软弱无力,书卷后面画了一朵飘在河上的辛夷花作为署名十分特别。很快她就将桌上的书看完,又见书架靠近顶端的那一行放着十数卷竹片稍青的竹简,由此可见,那些书是近两年才抄写的。她搬了凳子踩在上面取下那些竹简,翻开看到与前面竹简十分相似的的字体,但这些字体显然又比前面的成熟很多,而且笔锋更为苍劲含蓄。由此,她推断前面那些竹简是少年时所抄,而后面这些是成年后所写。为了验证这个推断,她将书简摊开到末端,却发现末端的署名图案不是辛夷花而是一只玉如意。虽然图案改变了,但那习惯是无法改变的,玉如意依旧是漂浮在河上的。同一个人,不同时段的笔迹,可见此人已经成熟了。记得小的时候沈清流就跟她说过一个人的笔迹就是这个人性情的侧写,那抄这些书籍的人到底是一个人样的人呢?她没有细究太多,只知道书架上的书籍是她一直想看的,坐在那里就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不觉,书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她舒展一下坐得酸疼得腰腿,猛然发现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她扶着书案站起找到火折子点起案上放着的灯盏,又点着书房里其他的灯,整个书房霎时间变得亮如白昼。在这里已经一整天了也不见玉轻寒找她,想必他还没回来。于是,拿了灯盏抱着沉甸甸的竹简准备放好后离开去做饭。 单手抱着竹简太沉重,另一只手又拿着灯盏,笨拙地想先将灯盏放下,身子一倾,怀中竹简便如数掉到地上,她急忙蹲下身子收拾。这时,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快步上前帮她拾起地上的书简。 “谢谢!”她笑着抬头道谢。当她看到帮助她的人是谁时,她的笑容瞬间敛了敛,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第一百章 怕自己会情不自禁 玉玄寒也十分意外会是她,奇怪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本以为她趁着太后他们不在宫中这个机会与水东楼私会,但没想到她出现在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这几天找不到她,是因为她一直都在宫外吗?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奴婢叩见南越王殿下!”她跪下行礼。 “起来吧!不用每次见到本王就行礼,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沈安然眉头轻蹙,徐徐起身道:“礼不可废!” “这里没有外人。”玉玄寒十分不喜欢她疏离的样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是这般态度疏离。 “可你是南越王,奴婢不敢僭越。” “罢了,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感到气恼,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悦。 沈安然转身将竹简摆好,玉玄寒看着她仔细地将竹简摆得整齐,道:“这几日你都在这里?” “算是吧!” “这么说你真的没跟水东楼在一起,看来本王怪错了你!”他低声自语,见她陆续将书案收拾干净又说:“记得你说与人有约,约的是谁?” 沈安然被他问住了,她真不知道玉轻寒是谁,说不定玉玄寒知道得清楚。 “奴婢不知道他是谁,或许殿下会知道。” “哦?”玉玄寒更好奇了。 “那位公子身体不好,经常咳嗽,身量与殿下差不多,可自由出入宫中,应该是皇亲国戚,他还是这里的主人。”她简单地描绘道。 玉玄寒一听便知她说的是谁,但他更奇怪为何玉轻寒没有表露身份,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既然不知道他是谁,为何还要跟他出宫?” “奴婢答应帮他做一件事。” “原来如此。那他现在人呢?” “奴婢不知,今日一早他就不见了。”她担忧地皱皱眉,一整天不知行踪,君然又没有跟在他身边,要是遇上了像左立威这样的人可不是容易脱身的。 玉玄寒也跟着皱了皱眉头,略一沉思,道:“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奴婢不清楚。”被他这样一问,她的心莫名慌了起来。可是,神秘如玉轻寒,说不定某个角落跳出一人保护他也说不定。但也有可能从某个角落跳出来的是要他命的人。他手臂上的伤不是无缘无故得来的啊! 玉玄寒默不作声地走出水榭,沈安然急忙跟了出去,道:“殿下,公子他会不会有危险?” “想要他的命还得看本事,没有人能轻易取他性命的。”他转头望着沈安然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恰巧同时去探望这位朋友就认识了。” “共同的朋友?是谁?” “是桃花源种桃树的老人。” “你也认识他?”玉玄寒十分惊讶。他万万没想到沈安然在宫中十年竟然认识的都是些别人想攀附都攀附不上的人。 “殿下也认识他?” “当然。”玉玄寒笑了起来,忽然拉起她的手说:“安然,这就是缘分!” 沈安然感到莫名其妙,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说:“殿下,你还没告诉奴婢公子是何人呢!” “他是……他是对本王十分重要的人。”他并不打算将玉轻寒的身份告知沈安然,既然玉轻寒要隐瞒,那他也没必要这么快就揭穿。“太后他们很快就要回宫,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公子说明日就回去。” “那就好!本王还有要事要做,我们宫里见吧!”玉玄寒疾步离开。此地不宜久留,要是将这里曝露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安然心中的疑问仍不得解,但有一点她更加确定了。玉轻寒与那么多王公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他应该也是大秦皇族的一员,只是不知他会是哪一个呢?为何要在她面前故作神秘呢? 她走回前院,特意绕道到玉轻寒的寝室看一看,寝室内没有点灯,他还没回来。她没有心思去做饭,尽管她已经一天没进食了。心中的忐忑让她走到了宅子门口坐了下来,情景就好像当年等待父亲下朝归来一样,只是心情完全不一样了。她托着腮望着门外的石板路,想到的不但有小时候等候父亲归家的情景,还有抄家前一日清河来通知他们赶紧逃离京城的情景,当日冒险通知他们离开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了。清河,她仅记得他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除了玉轻寒意外唯一一个拥有这样清澈的眼睛的男孩! “哈秋”一阵风吹过,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夜里的秋风夹带着寒霜,穿得单薄一点都会受不了。她揉揉发痒的鼻子,眼看已经在门外坐了一个时辰,可还是没有看到玉轻寒回来,心里更加担忧了。这时,聋哑老人从门房走了出来对着她咿咿呀呀地比划着。虽然看不懂他要说什么,但也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她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想继续等下去。聋哑老人无奈,只好回门房去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累又饿终于敌不过周公的引诱,坐在那打起瞌睡来。远处一点灯光随着白影慢慢走近,只见一名白衣人手提灯笼缓缓地走到了宅子前,看到昏昏欲睡的沈安然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他将手中灯笼插在门边,弯腰俯身抱起她。 “公子,你回来了!”她惊喜,下一刻发现自己被他抱着,那么的亲密,闻到他身上的草木香气更是她脸上发烫,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对她做出过这样亲昵的举动。“你……你放我下来吧!” 玉轻寒没有放她下来,径自往屋里走。 “公子……” “你在门外等了多久?”他淡淡地问,仿佛回来时看到她等在门外心中毫无波澜一样。 “两个时辰吧!公子,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玉轻寒发出一声揶揄的笑,道:“你这么怕我抱你,是不是怕自己会情不自禁?” “胡说!男女授受不亲,公子乃高门子弟,想必懂得这个道理!”她忍不住反唇相讥,笑他不知礼仪。 第101章 野菜馄饨 玉轻寒果然放她下来,她刚站稳脚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他剑眉一皱,脱下身上的衣袍披在她身上。她错愕地看着他,想要将衣袍推拒,却听到他说:“你要是病了,明天谁给我端洗脸水?” 沈安然皱皱鼻子,心里轻哼一声,原来不是关心她,只不过是怕少了个能够使唤的人罢了。可是他身子不好,要是因为把衣服让给她而使病情加重,岂不是得不偿失?想到这里,她把已经披在身上的衣袍取下递回去,说:“我没那么娇弱,刚才只不过鼻子痒而已。” “哦?是吗?我看不像!”他不以为然。 沈安然正想反驳,无奈老天爷好像跟她作对一样,她又打了个喷嚏,这一次还很没出息的想要流鼻涕。她吸着鼻子尴尬地瞅着玉轻寒,他面带揶揄的笑意再次将衣袍披在她身上,做完这些潇洒地转身离去。 她拉紧身上的衣袍,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味。低头笑了笑,他嘴上不饶人,可心底还是很好的,也不枉她在门外等他回来,为他的安危担心了那么久。似乎看到他安然无恙回来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一样,她愉快地回房去,准备好好地睡一觉,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裹着舒服的被子入睡了。 谁知她才刚回到房准备关上门,玉轻寒就一脚踏了进去,她瞪着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哑奴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怎么回事?”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诧异聋哑老人这么快就将她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会儿她倒是觉得很饿的,可是已经夜深,吃饭反而变得不重要了,一顿两顿不吃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在书房看了一天的书,忘了要吃饭。” “你去书房了?”他感到意外地望着她。 “是呀,那里的书可真不少!你知道那些书是谁抄的吗?” “问这些做什么?” “好奇罢了。” “告诉过你不要太好奇,回宫后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他冷冷道。 沈安然皱皱眉,说:“公子放心,虽然奴婢不如公子那般认识许多了不得的人物,但怎么自保还是懂得的。” “我看不尽然!”他嗤之以鼻,在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之前又说:“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吧!” “可是我想睡了。”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我饿了!”他强调,语气毋庸置疑。 沈安然无奈,只好披上披风跟他走。 他把她带到了宅子隔壁的一条小巷里,半夜三更她真不知道这小昏暗的小巷里头还有什么能吃的。可是,出乎意料的他们在巷子里头看到了一个小摊档,一对中年夫妇正相互依偎在一起看守燃烧着的炉子,炉子上面的锅里沸水冒着奶白的烟雾,给这个寒气袭人的秋夜带来了不少温暖。摊档上已经没有顾客,冷冷清清的。玉轻寒选了靠近炉子的地方坐下。 “公子,小姐,要吃些什么?”中年男人殷勤地笑着上前招呼,眼角细碎的皱纹挤在一起,目光和善纯良。 “大叔,可有野菜馄饨?”玉轻寒问。 “有的,有的!”中年男人又转而问沈安然:“小姐呢?” “随便来点什么都可以,只要是热乎的就好!” “好嘞!”中年男人跑到炉子前拉动风箱鼓旺炉火,女人则站在他身边手脚麻利地包馄饨。 沈安然情不自禁托腮看着劳作的中年夫妻不由得泛起一丝笑意,他们让她感到温暖。生活虽然艰苦,可身边有一个人在支持着再苦也是值得的吧!简简单单的日子,与世无争,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大叔,为什么你们这么晚还在这里做生意?”她好奇地问。 “我们也准备收摊了。平日里有不少人到我们这里吃馄饨呢!只是今日冷了些,没那么多客人。”中年男人憨笑道。 “可不是?我们每晚都要做到这个时候的。你们走运,再晚一点我们可要回家了。”女人笑着将包好的馄饨如数倒入沸水中。 玉轻寒轻声咳嗽着,男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倒来一碗烫烫的开水,说:“公子可是感染了风寒?” “恐怕是了。”他微微一笑。 男人回头对女人道:“娘子,公子的馄饨多放一点姜吧!” “还用你说?”女人说罢麻利地将切好的姜丝放到碗里。 见此情景,沈安然不由得喟叹道:“大叔大婶,你俩感情真好!” “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感情好不好的?”男人搔搔头说。 这时,女人将两碗热腾腾的野菜馄饨盛了起来,男人急忙上前帮忙端了过来。 “这一碗姜多一点,能驱寒呢!”女人将放了很多姜丝的那一碗放到玉轻寒面前。 “多谢大婶!”他微笑道谢。 女人笑呵呵地拉着男人到一边去灭了柴火,果然是要准备收拾摊档回家了。 野菜馄饨很香,沈安然饿了一天已经饥肠辘辘,诱人的香味使得她更觉饥饿,她拿着勺子吃了起来。反倒是嚷着饿了要吃东西的玉轻寒没有要吃的意思,见她吃得开心便将自己碗里的馄饨勺到她碗里。 “公子,你不是饿了吗?为什么不吃?”沈安然疑惑地抬头望着他。 “我吃不完那么多,也不想浪费。”他随意解释自己的行为。 沈安然也不深究,津津有味地吃着馄饨。 玉轻寒看着她吃,嘴角露出一抹笑,继续将馄饨勺到她碗里,直到只剩下两只才自己慢慢地品尝起来。他把汤喝完了,加了姜丝的汤使他感觉暖和了不少。这时,沈安然也已经吃完,嘴角上还沾着一些汤汁,他不由得伸手拭去。她惊愕地看着他,他却皱着眉说:“脏死了!” 她撇撇嘴,拿着手绢把嘴唇周围拭擦干净。 因为有这一碗馄饨,这一夜她不至于被饿醒,满足地睡了一觉。多年以后,她仍觉得那一碗馄饨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馄饨,秋夜的寒冷里,那是一碗难以忘怀的温暖。 第102章 薄幸之人 次日,沈安然很早就起来准备早膳,这一次玉轻寒没有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使唤她就像是使唤自己的贴身小厮一样,一点都不客气。用过早膳后,玉轻寒给了些银两哑奴,嘱咐他好生守着房子就带着沈安然离开了。他们先回到红粉斋,君然他们已经在那等着,就连姚冰宛也在。 “公子,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相见,你要保重身子,冰宛还要伺候你的。”姚冰宛清冷的面容泛着只属于玉轻寒的温柔,纤纤玉手体贴地整理着他的衣衫。 不出意料,玉轻寒果然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他抓住姚冰宛柔软的双手,叹着气说:“你也要保重自己,别忘了多些给我写信,鸽子会把你的信带给我的。” “我会的!冰宛没什么可以送给公子的,这条手帕是我亲手所绣就送给公子做个念想吧!权当冰宛就在公子身边伺候着。” 都道青楼薄幸,玉轻寒与姚冰宛之间反而验证不了这句话。沈安然默默地看着他们,见玉轻寒接过手帕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心想姚冰宛不愧是他的红颜知己,一条手帕都能让他这样珍视。 “沈姑娘,上一次你来这里要买‘北方佳人’,那时没买成,今日我赠你一盒‘欢颜’吧!”君羡从袖中掏出一盒胭脂递给沈安然。 沈安然没有接,摆手道:“安然鲜少用胭脂,再说无功不受禄,实在受之有愧!” “你是我未来妹夫的义妹,送你一盒胭脂算什么?拿着吧!”君羡不由分说将胭脂塞到她手里。 “这……”她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拿着那盒胭脂不知该如何是好。 “君三,就她那样子,送了也是白送。不如把胭脂送给冰宛吧!”玉轻寒嘲弄地笑了笑,伸手将她手上的胭脂拿了过去。 沈安然立刻夺了回来,道:“胭脂是君掌柜给我的,你要送姚姑娘胭脂就自己花钱买!” “小器!”他轻哼一声。 沈安然收好胭脂,本不想要这盒胭脂,但玉轻寒说要送给姚冰宛她偏不给他,即使她不用也可以送给青雉用,就是不能便宜了这家伙。 “沈姑娘,这盒胭脂是特地为你调制的,你可不能转送他人哦!”君羡叮嘱道。 她不禁暗暗吐舌,慎重地点点头说:“君掌柜的心意安然一定不会浪费。” “那就好,那就好!”君羡放心地点头,转而看向玉轻寒说:“轻寒,你要的东西都已经交给了君然,还需要什么就使人告诉我便是。” “谢了!” 玉轻寒带着沈安然和君然上了外面停着的马车,依旧是君然在外面赶车,他和沈安然坐在车内。马车走了一段路,玉轻寒忽然掏出怀里那条姚冰宛送给他的手帕,沈安然以为他想姚冰宛了,谁知他看都不看随手将手帕扔出车窗。沈安然诧异不已,刚刚还情意绵绵依依不舍,怎么转眼间就将别人送的东西弃之如敝履?他到底是无情还是多情啊! “惊讶我为什么把手帕扔了?”他好笑地看着她那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见她点头便露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说“送我手帕的人多了去,如果每一条都收着,岂不是可以开店铺了?” “可是,那是姚姑娘送给你的。” “那又如何?” “她是你的红颜知己。” “本公子红颜知己遍布天下。” 沈安然见他依旧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禁为姚冰宛深深感到不值,任谁都看得出她对他一往情深,他嘴里说视她为红颜知己,可一点都没把她放在心上。姚冰宛这样一个清冷孤高的女子竟对玉轻寒这样一个没半点真心的人动情,是多么的不幸啊! “我以为她是不同的,毕竟你们……” 玉轻寒看到她困窘的样子轻笑一声,道:“你是想说我与她好歹有过肌肤之亲,不应该这样对待她送的东西?沈安然,今日我就告诉你一个真理,自古青楼多薄幸,这句话从来都不会错。” “可我看得出姚姑娘对你真心一片,你对她也是在乎的。” “我什么时候对她在乎了?”他拧眉道。 “你对她跟对别的人不同。” “我对你也很不同,难道说我也在乎你吗?” 沈安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难堪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青楼女子,我只不过是于她而言稍稍不同的恩客罢了。这一点,你看不出来?” “你……”她咬咬牙,道:“你真是个薄幸之人。” “你说对了!我就是个薄幸之人,如果天真到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到一个青楼女子身上,那就太傻了。与其让她留有念想,到最后还是要失望,倒不如早早断了这念想,省得日后更加伤心。” 玉轻寒唇角含笑,可神情却是冰冷的。此时,他不是那个见了姚冰宛便露出温柔笑容的倜傥公子,而是一个薄幸寡义的花花公子,青楼女子那一点真心他根本不屑一顾。沈安然忽然明白他再怎么特别也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没有真心没有怜悯,甚至目空一切! “你看不起她,为什么还要让她误会?” “我何曾说过喜欢她或爱她?” 沈安然再一次哑口无言,直到马车驶入宫门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一件事上,即使她再怎么为姚冰宛抱不平都是徒然,正如玉轻寒所说的到最后还是失望不如早早断了念想。即使玉轻寒口不对心真的对姚冰宛有情又如何,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感情这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无论怎么做都好像有对错之分。 “咳咳咳……”玉轻寒忽然咳嗽得厉害,白皙地俊脸涨红了。沈安然连忙坐到他身边为他顺背,奇怪他为什么忽然咳嗽得那么厉害。自从他留宿芙蓉阁一夜后,他的咳嗽之症已经渐渐见好,按理说不会忽然间严重的。可事实证明,他的病并没有如愿好起来,仍旧一点起色都没有,她甚至感觉到他的气色都远远不如刚才,这病也加重得太突然了。 咳嗽慢慢止住了,他缓缓挺直腰,低沉而沙哑地说道:“回去后你怎么解释这些日子的去向?” “公子放心,我自会解释。只是,不知道公子你想我怎么解释?” 他好像有些倦怠,身子往后靠去,说:“你可以如实说,但不能告诉别人我在芙蓉阁的事。” 沈安然闻言不由得讥讽地笑了一声,原来他也怕被人知道那放纵的行为。她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我也不想别人知道一个黄花闺女跟了一个花花公子逛青楼。” “为免被责罚,你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跟皇后坦诚。” “皇后明天才回宫,我回去第一件事要做的恐怕不是这一件。” 玉轻寒奇怪地瞄着她,忽然笑着摇摇头,道:“说不定等着你的会是个‘惊喜’!” “不要是惊吓就已经不错了。”沈安然眉头轻蹙,应付皇后还好,就怕要应对的是太后。 马车在皇家马厩不远处的空地停了下来,二人下了马车,君然将马车驶进了马厩。 “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到花房,到了那里你就知道怎么回去凤栖殿。现在你加紧脚程,兴许能赶在皇后之前回到去。”玉轻寒指一指不远处的一条小径说。 沈安然不以为意,在她的意识里今天不是皇后回宫的日子,七日之期今日才第六天,皇后此刻应该在甘露寺才对。她蹲了蹲身子,转身朝着小径走去,脚步不紧不慢。玉轻寒轻扬一下剑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那一柄小小的玉如意,风一吹过,他轻声咳嗽了两声。 第103章 识破 马厩离凤栖殿很远,沈安然走了很久才回到去。当她踏进凤栖殿的时候,敏感地发现一众宫娥看她的眼神变得奇奇怪怪,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正殿。果然,人还走进正殿,她已经听到了皇后说话的声音,心里惊讶皇后为什么提前回来,而玉轻寒又是那么的料事如神。 “娘娘!”她低头走进去,下跪行礼。 皇后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忽然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挥退身边的宫娥,道:“安然,你去哪了?” “奴婢出宫了,不知娘娘提前回来,实在罪该万死。” “提前回来?”皇后一拧秀眉,说:“安然,你实在太大胆了,本宫准你七日不当值,可没准你出宫。” “娘娘,安然知罪!” “你可知道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沈安然惊讶,今天不是第六天吗? “你如实告诉本宫,这七日你都跟谁在一起,又是谁让你出宫的?” “奴婢跟一位公子在一起,是他带我出去的。可是,奴婢不知道他是谁。” “什么?”皇后感到不可思议,这样的话在别人听来根本就是漏洞百出的谎话。可是,她相信沈安然的话,这样就更不可思议了。“安然,即使本宫相信你,其他人也不会相信你所说的。” “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位公子是谁,我只知道他应该是皇室中人,能够在宫中自由出入。” 皇后彷佛想起了什么,思索一下,说:“他是一个健康的公子,还是病弱的公子?” “病弱的,身体弱得很,患有咳嗽之症。” 皇后恍然大悟,见她还跪在地上便道:“起来吧,地上凉着呢!” “谢娘娘!”她起身走到皇后身侧说:“伯大人答应了那位公子的一个请求,奴婢跟那位公子出宫也是因为这个请求。” “本宫知道了。可是,安然,太后已经知道你私自离宫七日,只怕很快就会找你问话了。你可有应对之策?”皇后担忧地看着她。太后执意先和她回到凤栖殿,本以为她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她早有预谋。凤栖殿的眼线早就将沈安然私自离开皇宫一事告知太后,今天只不过是来揭穿罢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连替她掩饰的机会都失去了,如今只希望沈安然能够随机应变不要掉进了太后早就设好的陷阱里。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微笑道:“奴婢只能见步行步。娘娘斋戒念经七日可有所得?” 皇后明白她指的是那一方面,她美丽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粉红,却心事重重地说:“本宫的亲妹就要进宫了。” “哦?那不是很好?娘娘很久没见到家人了吧?” “她进宫后就不走了。”她哀哀地说。 沈安然霎时明白怎么回事,她大胆地握住皇后的手感觉到那只手的温软,轻声安慰道:“娘娘,陛下的心在你这。” “安然……”皇后哽咽。 “娘娘,太后诏沈女乐到坤宁宫问话。”一名内侍走了进来说。 皇后微惊,想不到会来得那么快。她望向沈安然,见她神情依旧镇静,忐忑的心也就平静了些。她反握住她的手,道:“要本宫和你一起吗?” “太后只召见奴婢,娘娘跟去只怕不好。” “本宫可以做什么?” 沈安然略一沉思,道:“请陛下到坤宁宫一趟。” 坤宁宫内熏香袅袅,宫婢内侍井然有序地进进出出,把茶水点心撤了又换,换了又撤,诚惶诚恐地服侍着端坐在凤座上的女人。没人知道下一刻她的心情如何,更没人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每一个人都那么的谨慎小心,生怕呼吸用力一点都会惊动那最尊贵的女人。 金禧姑姑已经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没有人比她懂得揣摩太后的心思,所以,当她示意宫婢停止撤换点心的时候,她们立刻端着手中的点心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一点迟疑都没有。 “娘娘,试一下这道桂花糕吧!”金禧夹了一小块桂花糕到碟子上。 太后拿起金簪儿挑起那桂花糕放进嘴里缓缓地咀嚼着,待她咽下后金禧立刻将茶奉上。她端着茶拿着茶碗盖将茶叶拨到一边,抿了一口,吐在宫女拿着的痰盂上。放下茶碗,懒懒地望一眼周围的宫娥,细长的眉毛拧了拧。 “金禧,清河王如今在何处?” “正往这边来。” 太后露出一抹冷笑,端详着镶了宝石的指甲套,道:“真是来得巧呀!哀家好久没看戏了。金禧,你猜今天的戏会不会很精彩?” “一定是很精彩的。” 此时,沈安然已经被带到了殿上。从踏进殿上第一步开始,她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像是有一座大山在面前一样。她一步一步缓缓向前,琢磨着要怎样应对太后接下来的诘问才能让自己和玉轻寒幸免于难。 “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她恭谨地跪下匍匐在地上行礼,眼角余光悄悄望向凤座上威仪凛凛的太后。 太后只顾欣赏做工精致的指甲套,任由沈安然跪在地上看也不看。殿上的安静使得每一个人都打心里感到紧张,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惊动了她就要承受无妄之灾。金禧是唯一一个依然故我的人,与她的主子一样眼梢都不曾看向底下的人,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太后的命令。 良久,太后终于看向沈安然,漫不经心地说道:“哀家记得沈清流有一个女儿也叫沈安然,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沈安然缓缓抬起头,太后扶着金禧的手走下凤座来到她跟前,坚硬的指甲套扣住了她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犀利的目光让她无所遁形。太后打量她好一阵子,忽然冷笑道:“果然是沈清流的女儿,哀家以为你早就死在了浣衣局,没想到竟然有人瞒着哀家将你弄到了歌乐坊。” 第104章 受刑 她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想起了伯约将她带回歌乐坊的情景,太后肯定知道是他将她带到那里的,伯约可能会因为她而遭难。 “哀家也不想追究了,既然活了下来,就好好地活着吧!”太后虽然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可是沈安然仍然不敢放松,精神绷得像拉满了的弓一样,随时都会折掉。 “谢太后隆恩。” 指甲套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线,太后松开了她的下巴,冷冷道:“哀家饶了那人,你可不能对哀家有所隐瞒。否则,歌乐坊的教习都该撤掉了!” “奴婢不敢有所隐瞒。”她连忙说。 “好!哀家问你,这七天你去了哪里,与何人在一起?” “奴婢到了宫外,先是去了红粉斋,后又去了一处私宅。至于与何人在一起,奴婢实在不知道那位公子的身份,请太后明鉴!” “不知是何人?”太后狐疑地盯着她,冷笑道:“看来歌乐坊的教习真该撤掉了!” “太后,奴婢真的不知道!”沈安然急了,不禁暗恨玉轻寒他故意隐瞒身份,而她又眼拙猜不出他到底是谁。“他可能是郡王。” “郡王?”太后面上一冷,呵斥道:“小小贱婢竟敢一再隐瞒!来人呐,给她上刑,直到肯说实话为止!” 两旁宫婢立刻将沈安然按住,一名宫女端出一盆银光闪闪的绣花针,金禧捻起一根冷漠地望着她。沈安然看着那根银针心头微微一颤,这根针会扎在哪里?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另一名宫女已经将她的双手拉了起来,金禧要用这些银针扎她的手指,要毁掉这双弹琴的手! “太后……太后……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啊!”她还没说完,金禧已经将银针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她的手指里头。银针虽小,可平常不小心扎一下也会感觉到痛,这会儿故意扎进去的那种痛楚就更不用说了,最可怕的是每一根银针上面都涂了药汁,把细微的痛楚放大了十倍。 “继续扎!” 金禧拿起一根根的银针扎进她每一根手指里,额头上因痛楚冒出冷汗,她痛苦地咬着紧关,希望尽早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她不再说话求饶,因为她知道即使说了实话,太后还是不会放过她。现在只有熬到玉翼寒来救她,但玉翼寒未必会参和这件事!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否则你的手指就要废掉了!一个弹琴的,手指废掉了会怎样?”金禧见每一根手指上都扎进了两三根银针,可她仍然忍着痛咬牙不说话,劝说的话脱口而出。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太后不信,再多说也是无益!”她看一眼背对着他们摇着头说。 “金禧,继续用刑!” 金禧捻起银针犹豫一下还是扎了下去,沈安然浑身一震,十指曲了起来,宫女硬是将她的手指掰直,使得银针扎肉的感觉更深刻。 “娘娘,清河王门外求见!” “宣!” 玉轻寒随着内侍缓缓地走进了大殿,看到正在受刑的沈安然微微一怔,脸上很快就平静下来,咳嗽两声目不斜视地看着太后恭敬地行礼。 “儿臣叩见母后!” 太后露出热情的笑容,近前打量着他关切地说:“哀家不在宫里多日,你可有按时吃药?身子好点没有?” 玉轻寒别开脸咳嗽,目光与沈安然诧异的眼神相遇,淡淡地回眸,强忍着胸中的鼓动,淡笑着说:“母后惦念着儿臣这破皮囊,儿臣本该争气一点,可是,这破皮囊实在争气不起来,只能靠着母后命人配的药苟延残喘。听说母后回宫了,特来给你请安呢!” “阿澈,你说这话可让哀家心疼呀!”太后拉起他的手轻拍着,神情极为怜惜,好像真的十分心疼玉轻寒一样。 “母后,一切都是天命,不必为儿臣神伤。”他淡笑自若,望向沈安然道:“倒是母后怎么又为这些奴才动怒了?” “阿澈,哀家可得跟你说说。这贱婢趁着哀家去甘露寺念经就跟了野男人私自出宫,哀家怕这事传出去败坏风俗,审问她招出那个野男人是谁。可这贱婢嘴硬得很,硬是不说,你说哀家气不气?”太后一脸苦恼地说。 玉轻寒面露尴尬之色,轻咳着说:“母后……这贱婢是与儿臣一道出宫的。” “什么?”太后满脸诧异,“你出宫为何要带上她?” “这……”玉轻寒欲言又止。 “你说吧!否则,哀家继续对她用刑还是会招的。” 玉轻寒好像豁出去一样,说:“儿臣去了芙蓉阁。” 沈安然惊讶地望向他,回来的时候他要她不要告诉别人芙蓉阁的事,这会儿他倒是轻易就说了出来,这是为何啊? “芙蓉阁是什么地方?” 玉轻寒不语,金禧附在太后耳边耳语,太后恍然大悟,含笑道:“阿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宫里那么多女人,怎么就跑到花街柳巷去了?再说,你这身子怎可让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玷污?” “宫里再多女人也是皇兄的女人,儿臣再不知规矩也不可胡来。母后,儿臣为免被人笑话,所以并未告知这贱婢我的真实身份,她是真的不知道儿臣是谁。” 太后睨一眼沈安然,又看向玉轻寒,心中冷笑面上却和善地说:“那哀家就更不明白了,她是皇后的人,你怎么要她跟你出宫?” “这都是因为皇兄。” “此话怎解?”太后眼眸一转,大惑不解。 “是寡人命沈安然陪伴阿澈出宫的。”玉翼寒人随声至,快步走到玉轻寒身边对太后道:“得悉阿澈想到宫外去,又怕身边的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寡人担心无人照顾他便命沈安然跟了去。母后一定奇怪为什么是沈安然,寡人与她多番接触,深知她为人仔细,又见她对寡人忠心耿耿,所以让她照顾阿澈,寡人十分放心!” 玉翼寒一连串的解释看似天衣无缝,让太后一时之间找不出破绽,她看着这三人,道:“阿澈身边有近卫跟着,多此一举!” 第105章 清河王 “男人的粗糙怎可与女人的细致相比?阿澈体弱,让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照顾到底是不妥的。” “既然陛下知道他体弱,何以不劝住他不要到宫外去碰那些野花野草?”太后责备道。 玉轻寒闻言难堪地咳嗽起来,尴尬又窘迫的样子令人信服。玉翼寒望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母后,阿澈谨守君臣之礼,后宫的女人他是不会碰的。可是,男人始终免不了冲动。” “如此说来,是哀家错怪了这贱婢,也忽略了阿澈的需要了。”太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示意按着沈安然的宫婢放开她。今日这兄弟二人是决心要保住沈安然,竟想到了那样的理由。也罢,她倒要看看他们后面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沈安然十指插满了银针,又被金禧一根根拔了出来,手指尖沁出豆大的血,双手颤抖着痛得麻木。 “阿澈,以后可不能这样胡来了!”太后微笑道,语气中带着责备。 “是!” “哀家今日累了,你们都退下吧!”她像是已经疲惫了一样,挥手让他们离开,凤眸轻轻扫过沈安然的双手,嘴角轻扬。 玉翼寒亲自扶起沈安然,太后见此目光一寒,转身回到凤座上。看着他们走出视线范围内,她兀自自嘲地冷笑着说:“金禧,你可看见了?这一台好戏哇!就连陛下也来参和,编的谎话可真是天衣无缝啊!” “娘娘,奴婢倒觉得陛下没有说谎,只不过是心疼沈安然才急急忙忙来这里澄清的。” “哼!哀家就知道这贱婢没那么简单!”太后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道:“金禧,可查清楚那顶轿子了?” “轿子里的人蒙着脸,实在不知是皇后还是沈安然。” “行啦,等哪天哀家亲自去一探究竟便知道了!” “娘娘,眼下这件事怎么办?” “哀家要看看沈安然的本事,阿澈要是真的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倒是一只不错的棋子。” “娘娘的意思是……” “金禧,哀家说过不要问太多。”她冷着脸说。 金禧立刻紧闭双唇,恭顺地低下头。她能够一直跟随在太后身边成为她的心腹,全凭她从来都不会多问,心里有再多的疑问都要吞下不做他想。也不知为何,近来她情不自禁多问了,这会给她带来祸患,她必须要将苗头扼杀。 太后揉着太阳穴,陷入了沉思之中。现在的局势让她烦心不已,一方面各路藩王暗自勾结壮大势力,一方面由她一手扶植起来的左思明已经开始脱离掌控,另一方面玉翼寒算是没有指望了,这大好江山还需要另觅人选,但又怕旁落别枝他系,到时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需要稳定局面,挤出时间让玉翼寒这一脉不要断了的同时控制住最让她忌讳的三股势力。内忧外患可谓让她心力交瘁啊! “陛下,奴婢可以自己走。”沈安然见玉翼寒离开坤宁宫仍扶着她便说,目光望向了一边好像事不关己的玉轻寒,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玉翼寒愣了愣,松开她说:“寡人这一次帮你完全是看在阿澈的份上,以后行事小心点。” “是!”她嘴上应着,眼眸怨怪地望着罪魁祸首。要不是玉轻寒诸多理由拖延回宫的日子,也不会轻易被太后抓个现行。现在倒好,他们都将责任推到她身上,始作俑者却逍遥自在一点都看不出歉意。 “阿澈,寡人等着你的理由。”玉翼寒看一眼玉轻寒,搁下话便离开了。 沈安然也不向玉轻寒告退就转身往回走,十指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流血,血迹斑斑的双手收在袖子里仍然颤抖不已。 “沈安然,你真够笨的!”玉轻寒淡淡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沈安然怒从心头起,猛然转身看到他轻蹙的眉头更是气闷,冷冷道:“奴婢的确很笨,笨到猜不出公子的身份!” “生气了?”他扬一下唇角似笑非笑。 “不敢!公子是王,奴婢只是个卑微的奴才,奴才没有资格生主子的气!” “是吗?”他握拳轻咳一声,抬眼瞅着她缓缓说道:“沈安然,日后你会感激我今天所做的。” 沈安然打心眼里不以为然,冷冷道:“那日后奴婢定必感恩公子!” “你在这里生我的气没用,有本事就对着太后生气,否则,最好将脾气收敛起来,免得害了自己还牵连了别人。”玉轻寒皱着眉头冷声道。 沈安然沉默良久,几次欲言又止。玉轻寒看着她淡淡道:“还想不明白吗?我是谁?” 沈安然看着他脑袋迅速转动,不太确定地说:“公子是陛下的兄弟,据奴婢所知,自从中秋后被太后留在宫里的只有三人,一个是虞山候,一个是南越王,另一个是清河王。虞山候是因为他的生母病重才得了恩准留下,可是丽嫔薨逝后他就扶柩回了封地。而南越王,奴婢见过他。既然公子不是这二人,那就是清河王了?” “到现在你才开窍,你真是个笨蛋!”他颇为失望地说。 沈安然暗自撇撇嘴,她只不过没有往这方面想才没有猜到的。宫里也鲜少听人提起过清河王这个人,哪里会知道他会是个病秧子? “我就是清河……咳咳咳!”他闷声咳嗽起来。 她一怔,他是清河?不,他是说,他是就是清河王!清河是名字叫清河,而他是封号叫清河! “看着我做什么?”他好笑地望着她出神的样子,伸手拉住她双手的手腕仔细观察着。 沈安然轻轻挣扎,不想被他看到血迹斑斑的手。 “别动!”他不悦地低喝道。 她停止了挣扎,闷闷地说道:“殿下若早些让奴婢开窍,这双手就不会毁了。” “毁不了!”他松开她的手腕,“让你受点罪长长记性也好!” “多谢殿下关照!”她咬牙说完便转身离开。 玉轻寒眉头一皱,瞥见附近一棵大树后露出的衣角,他故作什么都没看见缓步离开。 风波稍稍平息,暗涌仍然活跃。 第106章 夜探 皇后看到沈安然一双血迹斑斑的手便忍不住眼含热泪,立刻命人请太医过来诊治。太医看了她那双手后就说银针扎得太深,伤及筋骨,要仔细处理,否则会留下后患。沈安然不禁后怕,要是玉轻寒他们来晚一点她这双手算是毁了。 “你好好养伤,需要什么吩咐她们就是,这双手可不能留下半点毛病,本宫还想听你弹琴呢!”皇后不忍地看着她的手,纤纤十指已经被缠上了纱布,动都都不了。 “娘娘无需为奴婢伤怀,这点伤很快就好了。”她微笑着说。 “安然……”皇后欲言又止,叹息一声说:“你歇着吧!” 皇后离开后寝室变得更加安静了,她斜歪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服侍她的宫女金簪儿聊天打发无聊的时光。忽然想起了玉轻寒,便问金簪儿关于他的事。 “簪儿姐姐,你比我进宫早,可曾听说过清河王的事?” “听过一些,不过也是些零碎。”金簪儿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说道:“记得我刚进宫那一年恰恰是先皇驾崩前一年。清河王当时就与别的皇子不同,除了现在的陛下,他是众多皇子中最尊贵的。” 沈安然坐起,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对玉轻寒的事更感兴趣了。 “听说他一出生就封了王,先皇将最富庶的清河府划给他作为封地,后来又怜惜他体弱多病给了他好多封赏呢!可惜他是个病秧子,得那么多的封赏也不知道能不能享用完。”金簪儿颇为可惜地说。 “这么说,他的病一直都没好。”她喃喃自语,又问:“想必他生母极得恩宠了?” “这就不清楚了。宫里从不让提起她,听说清河王生母是被太后……”金簪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清河王两岁的时候她就殁了,太后把当时的清河王养在身边,只怕他也不知道这些呢!” 沈安然诧异之极,这样说来不管太后有没有谋害玉轻寒的生母,但对他有养育之恩却是不假的,难怪玉翼寒和太后对他的态度都与对别人的不同,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这些都是我从老宫女那里听到的,你要是想知道得清楚可以问那些老人。” “哦!”她应了一声,陷入了沉思之中。玉轻寒这个人满身都是迷,越是知道得多越看不清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笃笃笃’三声,门被人敲响了。金簪儿连忙放下手上的活儿走去开门,以为是送饭的,可站在外面的人却给了金簪儿一个瓶子和一封信,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是谁呢?” “也不知时哪个,这个是给你的。”金簪儿困惑地将小瓷瓶交给沈安然,又说:“说是能让你手上的伤好得更快,你试试?” 沈安然拔掉小瓷瓶上的布塞,闻了一下里面的气味,辨认出是宫里只给主子用的疗伤药。她拿着瓶子端详起来,看到瓶身上面画着一支斜斜从墙内伸出的桃花,甚是精致。现时知道她手受伤的人不多,不是玉翼寒就是玉轻寒,玉翼寒不会隐瞒,那就只可能是玉轻寒。这人要她多受苦长记性,一转身就将伤药松了来,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打开那封信,从里面抽出一张洁白的信纸,从这张纸的材质看更肯定了猜测。这么好的纸也只有王公贵族用得起,平民百姓根本就无法接触,更多的人还在用竹简来传递书信。可是,展开信一看,出乎意料的落款是君然。药是君然送来的,不知为何,这个偏差让她略感失望。 很快,她被罚受伤的事已经传开了。水东楼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潜入凤栖殿找到了沈安然。沈安然吓了一跳,连忙把门窗关严实了才敢说话。 “你怎么来了?皇后就在隔壁,被发现了怎么办?”她压低了声音说。 “别担心,皇后此刻在坤宁宫陪着太后,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水东楼轻轻拉起她的双手,看到十指缠满了纱布,心疼得说道:“发生这样的事为何不让人告诉我?” “我不说,这事不也传到你耳里了?” “太医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那几日我找不到你,担心得很,为何出了宫也不告诉我一声?”他略带责备地说。 “我以为只出去一天,没想到会是七天。不过,我在宫外倒是见到了你!”她含笑说道。 水东楼愕然,说:“你在哪里见到我?” “在一个很特别的说书摊前,你好像陪着一位夫人,只不过当时公子急着走,你又上了马车,我才没叫你的。” 水东楼一颗心乱跳不已,掌心冒出一层薄汗,不自在地放开她的手,道:“原来那日你也在,可我没看见你,真是不巧。” “是呀,那位夫人是谁?”她似是随意地问道。 “她……”水东楼不敢看她的眼睛,闪烁的目光投往别处,说:“她是我的妹妹。” “原来你还有一个妹妹呀!” “嗯,已经出嫁,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了。” 沈安然替他高兴,说:“这么说,你很快就可以当舅舅了!恭喜你啊!” 水东楼苦涩地点点头,尴尬地岔开话题说:“你的手还疼不疼?换药了吗?” “已经不疼了,君大哥送来的药很管用。” “原来已经有人给你送药了,看来我这一瓶药是多余的。”他失落地拿出一个瓷瓶。他以为他是第一个给她送药的人,没想到有人比他还早,而且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这个君大哥是什么人?” 沈安然见他在吃醋,心中感到一丝甜蜜,拿过他手中的瓷瓶,道:“君大哥是清河王的手下,他是我的义兄。” “没听你提起过这样一位义兄。” “在宫外的时候我与他结义,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安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才认识几天就结义,不觉得欠缺稳妥吗?” 沈安然闻言有点不痛快,说:“君大哥绝对是个好人,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情,普通人我是不会这样亲近的。” 第107章 规劝 水东楼见她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我也是担心你罢了。你可知道现在接触的都是皇室贵族,他们哪个是真心待人的?不利用人,就已经不错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也不是好欺骗的。东楼,总有些人值得我们真心相待吧?而这种感情无关风月只为真心。”她凝视着他,希望他能够明白她心中所思所想,也希望他能认同她的想法。 水东楼瞅着她,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很多时候他不懂沈安然的想法,她为了让沈清流回来而接触权贵,在他看来是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深渊。今日太后可以利用她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明日其他人就可能要了她的性命,已达到各自的目的。这个漩涡就是这么的冷酷无情,他既欣赏她保留着的那份纯真,又怕这份纯真终将把她给害了。 “安然,我真的很担心你,让我帮你,好吗?” “我不想把你也拖下水。东楼,你要相信我。” “可是……” 沈安然举手点住他的嘴阻止他说下去,坚定地看着他说:“东楼,你若与我心意相通,就该知道有些事无论怎么劝我也是无用的。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水东楼瞅着她无法言语,明知有危险的事仍然让她去做,叫他怎么支持她?一次次想劝她都无果,就怕后来她会怨怪他没有劝止她。他的心里想的都是她,可在她的心里他是怎样一个位置,他一点自信都没有。也许,她在他的心里掀起了巨澜,而他在她的心里只不过是一点涟漪罢了。这样的差别恰恰让他英雄气短,他们之间的影响并不是对等的。 “再说,如今无论是谁请求,只怕太后也不会放我出宫。” “左相也不可以吗?” “你要去求左相?”她愕然。 “或许可以。” 沈安然心中一暖,知道他不是一个轻易低头的人,也不是一个会与左相为伍的人,如今为了她竟说要去求左相,她果然没看错他。 “左相一直视我父亲为最大的敌人,即使你去求他也不可能帮到我。我也不想你为了我而助纠为虐。况且,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帮别人的,有些事还得靠自己。”她微笑着说完,惊讶地发现自己将玉轻寒当初教训她的话说了出来。原来,他那些无情的话都钻进了她的心底,并且影响着她。 水东楼发现她好像与以前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拥她入怀,紧紧地抱着她,心底凌乱不已。现在,他连说要娶她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是向她坦白了。最可怕的是刚刚他还对她撒了个谎,像很多男人一样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而蒙骗了她,只因这个女人不能接受男人的三妻四妾。 “安然,自己要小心。” 沈安然微笑,知道水东楼已经让步。 “放心吧!”她靠在他怀里心中对他充满歉意。他要的只是她,而她要的却不仅仅是他,还有自由!她自私地贪恋这一点温暖,却让他深深地陷进了无奈。他是大将军,她是小宫女,本不该有交集,无奈上天偏要让他们遇上,偏要他们彼此动情。可是,这段感情能否开花结果,她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只能尽力保护这棵幼苗,让它在夹缝里生存下去,等待有一天能结出甜美的果实。 水东楼虽然依依不舍,但并未待太久就离开了。他走后,沈安然心情轻松了许多,打开关上了的窗户想让外面的虫鸣声更清晰可闻。窗户才开了一条缝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拉开了。她吃惊地看到一脸冰冷的玉玄寒站在窗外,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不知殿下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本想看看你的伤势,看来是本王多管闲事了!”说罢,玉玄寒拂袖而去。 沈安然惊愕,回神一想,知道他早就在窗外,兴许把她和水东楼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玉玄寒的出现让她忐忑不安了一夜都没睡好,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无法静下心来,生怕听到宫里某个角落传来她和水东楼有私情的传闻。后来,她发现宫里除了关于玉翼寒准备纳妃的传闻外再无其他,一颗心才暂时放了下来。她也趁着养伤的机会多次回歌乐坊探望伯约和曾经同甘共苦的姐妹们。 除了伯约,她最想见到的是倪青雉,她们已经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这一日,天寒已见冬意。沈安然一大早就去到歌乐坊,恰逢歌乐坊众人例休,倪青雉那个时候还在屋子里睡着。她悄悄来到了她房中,惊奇地发现里面摆满了许多新玩意,而这些玩意大部分只有在宫外才有。百无聊赖地摆弄几下那些玩意,又见倪青雉仍然未醒便坐到妆台前对镜梳妆。打开妆奁,又是一惊,里面好几件贵重的首饰玉器,也不知是哪位贵人赏赐的。 她正困惑不解,床上传来了响动,她转头看去,倪青雉慵懒地靠在床上,薄薄的纱衣罩在身上充满诱惑,白皙的鹅蛋脸上凝住了两朵红晕,眼角眉梢充满了妩媚动人的风情。沈安然一直认为她是极美的,但现在这份美丽更具诱惑,如果她是个男人一定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一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倪青雉含笑问。 “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我们也好些日子没好好在一起聊天啦!” 倪青雉下床穿上绣鞋走向沈安然,明眸皓齿满带笑意,走到她身侧亲昵地环住了她的肩膀。沈安然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所散发的香气,那香味有点浓但又十分好闻,香味的层次感非常分明,这种香恐怕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安然,你的手都好了吗?”她拿起她的手看了看。 “还要上药呢!”沈安然侧身端详着她说:“穿这么少,不冷?” “不冷,我这身可是蚕丝做成的,暖和着呢!”倪青雉自得地笑着,说:“安然,我这里还有几样好东西,待会儿你拿回去用吧!” 第108章 成为人上人 “我什么都不缺,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她轻笑道。 “你呀!就是不想欠任何人的!”倪青雉轻戳一下她的额心,松开她,欣赏一下自己的指甲又伸到她面前说:“你看看我的指甲,好几日前染的,颜色依旧那么鲜艳。” 倪青雉指甲上的丹蔻红艳艳的,沈安然仔细看了看,惊道:“青雉,这些丹蔻你怎么得来的?” 她的神情变了变,随即娇笑道:“自己做的呀!摘了凤仙花,萃取精华做出来的,你以前不也做过吗?” 沈安然再一次看她的指甲,倪青雉连忙拉下衣袖遮住了,说:“你若喜欢,下次我做多点送给你?” “哦,不必了,我这指甲染了也不好看。你做的丹蔻真好!”她微微一笑赞叹道。 “你从来都不喜欢这些东西,以前做了一次就不做了。”她一边说一边拿了巾帕洁面。 “所谓悦己者容,我没有那个悦己者,又何必多费心神?” “但是你不让自己容貌出众,又怎么会引来悦己者?”她走回妆台前拿起黛笔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画着。“女人不能让自己的样子糟蹋。幸亏你丽质天成,否则照你的性子只怕这辈子也别想引起男人的注意。” 沈安然沉默不语,她只想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妆容精致,若遇不到那样一个男人只愿这样不施粉黛素面迎人。 “安然,你是怎么认识清河王的?真的是陛下命你陪他出宫的吗?” 沈安然眉头一皱,望着铜镜中的人影,道:“此事不假!你也知道我从来不认识清河王。” “我是真的担心你,担心你被人利用了。”倪青雉拿出一盒胭脂,翘起尾指沾了一点均匀地晕在脸上,“听说清河王俊似谪仙,可是真的?” 她想起了玉轻寒的容貌,他的确俊逸似仙,即使身体羸弱也不影响他的给人的感觉,她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只是,他坏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个恶魔,但也是个长得极俊的恶魔。仙与魔的结合让人难以界定他到底是仙还是魔。她不由得撇撇嘴,道:“他要是谪仙,也只是个病怏怏的谪仙。” “貌比潘安胜三分,位高权重一人下。可惜生就病君命,天妒人嫉可堪怜!宫里暗地里传的这四句话说的就是他,想不到真是如此。”倪青雉叹息,端详一下镜中娇媚的容颜满意地一笑,顺手将胭脂盒盖上。 沈安然瞥见胭脂盒上赫然是红粉斋的标志,不由得把正要拿出来的胭脂放回去。倪青雉已经有一盒红粉斋的胭脂,只怕她这盒君羡送的‘欢颜’她未必会要。她拿起倪青雉的胭脂,道:“青雉,你何时到红粉斋买的胭脂?” “你想要吗?”倪青雉热情地问。 “我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也出宫了。” “哦,这个……要买胭脂也不一定要出宫才有啊!我托了一位认识的大人帮我带进来的。”倪青雉闪烁其辞,坐到她身边靠在她身侧,说:“虽然不是‘北方佳人’,可也不差。” “大人?”她暧昧地笑看着倪青雉,心想她口中的‘大人’可没那么简单。 倪青雉霎时间羞红了脸,不依地撒娇道:“好姐姐,你可不许取笑我!” “他是谁?待你可好?家里是否有妻室?” “他对我很好,家里没有妻室。”她避重就轻地回答,见沈安然仍旧好奇便说:“至于他是谁,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安然,他能带我离开皇宫,也可以让我成为人上人。” 沈安然望着她美丽的容颜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青雉,虽然我不赞同以色事人,但若是那人待你真心,能给你想要的,不管他是谁,我都支持你。” 倪青雉心内产生了一瞬间的感动,亲昵地抱住她笑道:“我就知道这辈子对我最好的就是你。好姐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忘记彼此的姐妹之情,可好?” “那是自然的。” “既然这样,好姐姐,可否告诉我清河王出宫都到了什么地方?” 沈安然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她说:“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好奇罢了!要是不可对人言,我不问就是。”她立刻说。 “也不是不能说的。只是,实在难以启齿!” “难道他去逛青楼不成?” 沈安然脸上微红默默地点点头。倪青雉惊奇得不得了,拉着她说:“你也跟着去了?” “嗯,我也不知道他会去那种地方。” 倪青雉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沈安然十分尴尬。两人又说了些悄悄话,到了差不多午时沈安然便离开了歌乐坊。虽然这一次和倪青雉相谈甚欢,但敏感的她仍旧感觉到她的变化,她不愿把她往坏处想,只愿认为她如今的盛装华衣都是倾慕她的人所送,她的妩媚招展也是因他而生。而那个愿一掷千金博取倪青雉一笑的朝中大臣也是真心待她的。她希望如她所想,但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撇开那些不安,倪青雉正开始实现当初所愿,她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几株梅树底下,树上已经光秃秃,铁虬银枝之上冒出了一点点小包,眼看冬天将至,过不了几日这些小包就会变成小花骨朵儿,第一场雪来临之时就会有不少梅花盛放。看到这些梅花,她又想起来沈白氏临终前的一幕,心内禁不住悲伤起来。 “太妃,殿下也不是存心顶撞你的,他是一事情急才会这样的。”一把不男不女的声音忽然传了来。 沈安然稍一留神就注意到梅树背后的假山处站了两个人,看他们的打扮和称呼猜出,一个是内侍,一个是宫里的主子。听那内侍称呼那主子,背对她的应该是先皇的妃子。她正想避嫌走开,却听到那惠太妃的话不禁停了下来。 “沈清流已经不可能回来,他那么在意他的女儿有何用?倒不如尽早想办法回南越,本宫也好放心啊!” 第109章 偷听 “殿下要想回南越也不容易啊!惠太妃,奴才扶你回去歇一歇吧!殿下早晚会想通的。” “唉,本宫越来越不懂这孩子了。”惠太妃在内侍的搀扶下转身面向沈安然这边顺着另一条小路离开。 沈安然惊讶地看到惠太妃面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她是先皇生前十分宠爱的皇贵惠太妃!那刚才他们所讨论的就是十二皇子,如今的……南越王!怪不得当初南越王知道她是沈清流的女儿时追问她记不记得他,原来他是那个当初帮她家救出林洋爷孙后来又不顾安危帮她摘梅花完成母亲临终心愿的人!难怪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难怪他会说沈清流迟早沉冤得雪,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太粗心以致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真相。 “沈安然,教训还不够,在这偷听别人讲话?”玉轻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沈安然皱着秀眉转过身来,看见除了玉轻寒,玉玄寒也在。她不由得感到十分尴尬,躲开玉玄寒冰冷的目光看向依旧衣衫单薄的玉轻寒,眉头皱得更紧。这个人为何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难怪病一直都好不了,估计连吃药都敷衍了事,毫不在乎的呢! “殿下!”她盈盈下拜。 玉轻寒轻抬一下手示意她起来,轻咳一声道:“手上的伤都好了?” “承蒙皇后厚爱,每日请太医为奴婢诊治,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皇后厚爱还是别的什么人厚爱?”玉玄寒冷冷地说。 沈安然心中一惊默然不语,玉轻寒轻笑一声,说:“不管是谁,这双手没废掉就好。沈安然,你刚才在这里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听到。”她轻摇一下头,目光投向玉玄寒又迅速收回。 “你的好奇心到何时才能收起来?偷听,可不是你该做的。”玉轻寒言语淡淡,目光掠过她微红的脸。 沈安然缄默,玉轻寒举步要走,见玉玄寒站在那一动不动,剑眉皱了皱,道:“阿玄,太后还等着我们。” “皇兄先行一步,我还有些话要跟她说。”他盯着沈安然说。 玉轻寒望一下沈安然缓缓地走开。 玉玄寒盯着沈安然看了很久,看得她心内莫名地紧张起来,正要找借口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和水东楼的事,本王不会说出去。但希望你离他远一点,你一点都不了解他。” 沈安然闻言不禁轻蹙一下眉头,抬头看着一脸冰冷的玉玄寒,为何他总是排斥水东楼?水东楼是怎样一个人,她未必彻底了解,但他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她是不会因为玉玄寒的话对他有所怀疑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相信他,况且水东楼一直以来都未曾对她有所隐瞒。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本王是故意这样说的?”玉玄寒看到她神情中的不乐意,心内十分不舒服,微愠地说:“你若还记得是谁推波助澜让沈家被抄没,就不该相信他,甚至……喜欢他!” 沈安然闻言感到困惑,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些话。 玉玄寒见她只是一脸困惑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更加恼怒,说:“想必你现在不想知道沈家宅子现在的主人是谁了。” “是谁?”沈安然急问。 “问水东楼去吧!”玉玄寒拂袖而去。 沈安然一愣,心内的疑惑乱作一团。他们都知道沈家宅子现在归谁所有,可就是不肯告诉她。如今玉玄寒却让她问水东楼,这又与她喜欢水东楼有什么关系?难道宅子属于水东楼?可是,如果属于水东楼,他不可能隐瞒她的。宅子现在的主人不可能是水东楼,但这个人与水东楼定必有关联。这个人到底是谁? 此后,她一直记挂着这个问题,但因玉翼寒就要纳妃,太后又十分重视这一次的仪式,她根本就找不着机会问他,只好暂且搁下了。 入冬的第一场雪将整个皇宫都披上了薄薄的一层银装。这一日,雪后初霁,皇宫各处显得特别喜庆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为玉翼寒纳妃作准备。今日,玉翼寒就要将新纳的瑜妃以贵妃之礼迎接入宫,这是除了迎娶皇后以外最为隆重的迎娶仪式,可见太后和皇帝对这位惠妃的重视。然而,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凤栖殿倒显得格外冷清。人们都习惯了凤栖殿的冷清,这一日的冷清只会让他们更加坚定皇后不受宠的事实,新纳的瑜妃说不定很快就要将她取而代之。 “安然,你听到了吗?外面好热闹!”皇后在窗边站立良久,忽然侧头望向正在安静地抚琴的沈安然,她的琴声今日竟然无法让她的心平静下来。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偏偏不能像以往每一次玉翼寒纳新人一样平静接受。 “嗯,很热闹呢!” “你说,要是在民间本宫今天是嫁妹之喜,还是夫君纳妾之喜呢?”她愁容满面偏要强颜欢笑,任谁看了都觉心酸。 沈安然停止抚琴,起身走到她身旁,温声道:“娘娘,陛下心里到底是你。” 皇后苦笑,轻摇着头说:“本宫知道陛下心里有我。只是,今日一个是本宫的丈夫,一个是本宫的妹妹,本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安然默然不语,这种心情不是当事人恐怕难以深刻理解。但也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要娶另外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又是自己的妹妹,那痛苦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本宫进宫的时候瑜儿才六岁,前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她及笄之时。想不到再次见面,我们会共侍一夫。她是个活泼机灵的姑娘,这里到处都是规矩,也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习惯。”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太后喜欢她,这些规矩也算不得什么。” “娘娘……”沈安然分明看到皇后眼角的泪光。 “安然,本宫宁愿陛下纳的是你!”皇后拉着她的手哀伤地说道。 第110章 纳妃之夜 沈安然吓了一跳,连忙说:“娘娘,奴婢何德何能?” “你不知道吧?”她真挚地望着她,微笑着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本宫就觉得你是世间最美的女子。正因如此,本宫才要你在这里奏琴,想要通过你的美貌和琴声吸引陛下来这里。后来本宫发现你不像其他宫里的女人,你心地善良,知恩图报,又聪明伶俐有胆识。本宫从心里慢慢喜欢你,信任你。多亏了你,本宫与陛下之间多年以来的误会才解开了的。如果是你在陛下身边,不仅本宫放心,陛下也会欢喜的吧!” 沈安然惊讶地听到皇后这些话,揣测着她这番话的含义。皇后一开始对她的利用她心里是清楚的,后来她对她的信任更是明白。只是,现在此情此景说这番话是要把她推向玉翼寒吗? “娘娘把奴婢想得太好了。安然只是个普通人,难保有一日面对权力而不动心。到时候说不准也会变得像很多人一样六亲不认,所谓情义都会变得不重要。”她缓缓地说道。 皇后愣了愣,瞅着她笑了。 “本宫果然没看错你。你也不必担心会被送到陛下身边,本宫知道你除了想要自由外,心里还有一个人。” 沈安然大惊,故作平静,道:“娘娘,奴婢只想要自由。” “安然,凤栖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 “娘娘……” “本宫不是要问罪于你。只是,你真的喜欢那个人吗?” 沈安然犹豫一下点点头。 皇后柔柔地笑了笑,说:“他可对你坦诚所有?” 沈安然困惑不解地望着皇后,皇后见此轻叹一声道:“他可有对你说家中情况?” “我俩未及深入,论及家事言之尚早。” 皇后皱了皱眉,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思索良久才说:“安然,他若真心待你,本宫可以促成好事。只是,本宫问你一句,两人之间对可贵的是什么?” “坦诚、信任!” “你最希望得到的感情是何种感情?”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纵然他有三妻四妾也能接受吗?” “他若只爱我一人,又何来三妻四妾?” “他或许有苦衷。” 面对皇后的追问,沈安然感到奇怪,但仍然说:“那他应该早些对我坦白,若然隐瞒到底,奴婢绝不接受!” 皇后长叹一声说:“安然,水东楼未必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沈安然又是不解,想要问为什么,但又觉得这种事但凭自己的判断,别人的看法不可作准。她相信水东楼,也遵循自己心里的感觉。她喜欢水东楼,虽然未及深处,相信随着彼此深入的了解,她会把他放到心底深处的。 “娘娘,仪式就要开始了。”金簪儿进来道。 皇后的愁绪又涌上心头,默默地走了出去登上迎接她的凤辇。沈安然并未得到允许跟去,她留在凤栖殿等候皇后归来,她知道那时候皇后必定身心疲惫。远处的坤宁宫传来隐约的鼓乐声,在那里正在进行的是皇帝纳妃仪式。她能想象到里面的情景,欢乐热闹的气氛之下又隐藏了多少算计阴谋? 时夜,皇宫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玉翼寒早就被太后特意安排的人送进了华光宫的新房。皇后也在他转身那一刻借故离开,她刚踏进凤栖殿便体力不支倒地晕了过去,把凤栖殿上下吓了一跳。金簪儿本要去告知太后,但被沈安然拦下了。 “安然,娘娘怎样?”金簪儿端着热水进来。 沈安然看着皇后苍白的脸色没有说话,拧了一条热毛巾敷在她的额上。 “沈女乐,我知道皇后宠信你,但现在皇后晕倒不告诉太后也不请太医似乎不妥吧?”一直照顾在皇后身边的芸姑不悦地说道。 “芸姑姑,安然担待一切!” “你能担待得了什么?”芸姑更是不悦,转身要出去。 沈安然见此连忙道:“芸姑姑,你若想皇后日后有好日子过就不要现在告诉太后。” 芸姑顿住了脚步,回头道:“你是何意?” “今日瑜妃入宫,太后正是高兴之时,如今告知皇后晕倒,岂不是给太后添堵?” 芸姑一惊,想想觉得有理,说:“还是沈女乐细心,太后一旦不高兴怪罪下来怎么办?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沈安然望一眼床上的皇后,思索一阵,说:“立刻去华光宫告诉陛下此事。” 芸姑甚是不解,金簪儿忍不住好奇地问:“安然,为什么不告诉太后反而要告诉陛下?打扰陛下,岂不是更大罪?” 第111章 瑜妃 “不要问太多,只管设法告诉陛下便是。” “要是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芸姑担忧地问。谁都知道皇帝不喜欢皇后,如此一来更是招人嫌,真不明白为什么沈安然要这么安排。 沈安然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芸姑姑,你只管放心,陛下绝不会怪罪。” “你凭什么这样说?陛下对皇后如何,这宫里上下谁人不知?” “宫里知道陛下怎么对我。” 芸姑想了想就说:“我这就去华光宫。” “那里可能会有阻拦,到时候你只管叫嚷,直到陛下派人出来询问为止。”沈安然叮嘱道。 芸姑点点头离开前往华光宫。 “簪儿姐姐,你在后面跟着芸姑,必要的时候帮她一把!” “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吩咐到的一定会做。你且好生照顾娘娘,只希望陛下真的不会怪罪才好。”金簪儿说完念了一句阿尼陀佛才笑着离开。 寝殿之内只剩下沈安然一人照顾皇后,此时,皇后缓缓地睁开了眼,泪水也止不住地往外涌。她抓紧了沈安然的手,望着帐顶默默地流着泪。沈安然替她拭去泪水,安静地等着她说话。 半晌,皇后侧脸望向她,流着泪说:“安然,你知道本宫心里的痛吗?” “娘娘,陛下很快就会过来了。” 皇后摇摇头,哀伤地说:“怎么可能?他不会来。” “娘娘……” “本宫知道的。瑜儿向本宫行礼的时候,他暗地里把本宫的手拽得死紧,他的心也在痛!”说到此处,她好像在模仿当时的情景一样用力抓紧了沈安然的手,继续说道:“他比本宫更痛!安然,处处被人制肘的滋味,你懂吗?” “娘娘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不是陛下继位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奈?” “你怎么知道?”皇后惊讶。这个想法她不知道在心里问过多少次。 沈安然抹去她眼角的残泪,幽幽地说道:“人在无助的时候总是会想一些与以往所作决定相反的假设。奴婢也曾想过当初要是听从警告逃出京城,是不是就不会籍没入宫,奴婢的母亲是不是也不会枉死在宫里。” “安然……” “娘娘,”沈安然坚定地微笑着,“早晚会有人推翻太后和左相的,到时候你和陛下就不会再面对今日的无奈。” 皇后眉头松了松,神情仍旧悲伤。 而此时,玉翼寒正为是否要挑开瑜妃的盖头而皱着眉。于他而言,眼前的女子只会更让他心烦。她是皇后的亲妹妹,他若碰了她,只怕皇后会更伤心。可是,如果不碰她,太后只会变本加厉让事情走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该怎么处置瑜妃才好? “陛下,夜了,早点歇息吧!”瑜妃已经等了很久都不见玉翼寒挑开盖头便提醒道。从他走近新房那一刻,她就开始紧张,可是,等到她已经不紧张了盖头仍然稳妥地盖在头上,这让她十分纳闷。 玉翼寒心中长叹,拿起如千斤重的秤杆,正准备挑开盖头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吵闹之声,这让他更是心烦意乱。 “商公公,外面到底何事吵闹?”他不悦地大声问门外的人。 “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看看。” 玉翼寒闷哼一声,拿着秤杆又放了下来。瑜妃急了,这算什么?他一进门就将所有人都撵出去,干坐在那里喝酒,现在拿起秤杆又放下,是不是想一晚上都不挑开盖头?太后当日告诉她皇帝不会忤逆她,可如今让她坐在这里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陛下,臣妾脖子有点累,能不能……” “哈!”未等她说完,玉翼寒冷笑一声打断她:“你自称臣妾倒是挺顺口的啊!早在家中练过?” “臣妾及笄之时,太后早就说过陛下会接我进宫。所以,臣妾练习过,免得失礼了。” 玉翼寒冷笑更甚,原来这一切早在一年前就安排好了。他的好母亲事事替他想得周到根本就没把希望放在皇后身上,安排好一切只等他势成骑虎之时点下头。她当真以为他讨厌皇后以致不肯与她有子嗣,谁知他讨厌的不是皇后而是身为母亲的她!无论她将谁放在他身边,他都不会如她所愿的! “你是皇后的亲妹妹,也是寡人的表妹,你若心里不愿意,如今倒是可以直说,寡人可以成全你。”他淡淡地说道。 “不,陛下,臣妾愿意的。能够像姐姐一样伺候在陛下身边,是臣妾从小的梦想。” 玉翼寒听了这话不禁笑自己愚笨天真,太后已经放错了一只棋子,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呢?他不知道太后对瑜妃说了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必定对瑜妃承诺了什么。他的母亲想方设法要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 “陛下,姐姐不能生养,臣妾会替她为陛下开枝散叶的。”瑜妃大胆地说道。隔着盖头她看不见玉翼寒的表情,但是赤裸裸的表白想必已经将她的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 “是吗?”他哀凉地自嘲一笑。 “当然。到时候臣妾所生之子尊姐姐为嫡母,就等同是她所生的孩子一样。” “她本来就是寡人所有孩子的嫡母,只可惜……只可惜……”他痛苦地踉跄后退一步。纵使皇后没有怀过他的孩子,可是,其他嫔妃却有不少怀过,或莫名其妙小产,或死于非命,或疯癫打入冷宫,他的孩子从未来到过这个世上。他既心痛又欣慰,心痛的是这是他骨血的延续,欣慰的是他们不用像他这样痛苦于世。 “陛下……” “陛下,凤栖殿来报皇后晕倒了!”商公公在外面道。 玉翼寒一愣,立刻拉开门道:“摆驾凤栖殿!” “陛下,今晚是你和臣妾的洞房花烛夜!”瑜妃顾不得礼仪,掀了盖头不满地说道。 玉翼寒头也不回,只对商公公道:“还不快去?” “可是……”商公公望一眼焦急的瑜妃又看一眼脸色不太好的玉翼寒,犹豫一下转身引路。 第112章 新宠 “陛下!”瑜妃捉住玉翼寒的衣袖挽留。 “皇后是寡人的妻子,她身体不适,当以她为重,瑜妃你先歇下吧!”他仍旧不回头甩手而去。 瑜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生恨意,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盖头摔在地上踩了几脚。这是她的花烛之夜,偏偏她的男人去了别的女人那里,而那个女人是她的姐姐!她的好姐姐早不病晚不病,这个时候病倒分明是要破坏她的好事,让皇帝有借口离开。她倒要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阿宁!”玉翼寒还没踏入寝殿就已经焦急地喊道。待他走入寝室便看见皇后惊讶地坐在床上,眼角还带着未及拭擦的泪珠。而沈安然则安静地坐在一侧,见他进来就起身让开。 “阿宁!”他快步上前心焦地望着她,举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寡人听说你晕倒了,现在感觉如何?” 皇后诧异地望向沈安然,沈安然微微一笑。 “陛下,臣妾很好。”她哽咽着说,本来控制住的泪水一下子又缺堤了。 “你何必骗寡人?阿宁,是寡人没用!”玉翼寒抓紧她的手心内难受得紧。明知会有今日,可偏偏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皇后看着他无语凝咽。两人相对无奈,沈安然准备悄悄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可是,外面的通报让她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娘娘,瑜妃在外求见。” 皇后一怔,连忙抹去面上的泪痕推开玉翼寒道:“陛下,是瑜儿,你还是回去吧!” 玉翼寒面露不悦,说:“寡人今晚就留在这里。” “陛下留下,瑜儿置于何地?”她含泪道。 “如果现在离开,寡人又置你于何地?”他心疼之极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皇后的泪水滑过粉腮滴落在他的肩头上,她本想就这样被他抱着,可是外面的瑜妃已经等得不耐烦,恐怕要硬闯进来了。她轻轻推着他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可是他根本就不肯放手。往日的他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固执,说不定还会留在华光宫对她的情况假装不在乎呢!她求助地望向沈安然,希望在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控制之前恢复原样。 沈安然心中长叹,瞅着玉翼寒说:“陛下,瑜妃若是看到此情此景,太后也会看到的。” 玉翼寒闻言心中一冷,木然地松开了皇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手拉了沈安然便大步向前用力把门推开,震怒地看着外面的人。瑜妃和一众拦截的宫婢见玉翼寒出现都立刻静了下来,惊慌地望着他们。 “进宫第一天就不顾礼仪在此胡闹,可有将寡人和皇后放在眼里?”玉翼寒怒视着瑜妃呵斥道。 瑜妃委屈地看着他,又见他拉着沈安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立时醋意横生,道:“臣妾听闻姐姐晕倒想要亲自探望,没想到这群奴才把我拦下。陛下不替臣妾做主反而责怪臣妾胡闹,臣妾不服!” “皇后晕倒自有其他人照料,你要探望也不急于一时。” “陛下不也急急忙忙赶过来?”瑜妃横了一眼无辜的沈安然,心里认定玉翼寒根本就不是来看皇后,而是来与他身边这个女人幽会的,皇后晕倒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说不定皇后还是他们的帮手呢!她单纯地以为皇后装病破坏她的洞房花烛夜,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试问,仅凭不受宠的皇后又怎么可能让玉翼寒那么焦急跑来?她真是太粗心了! 沈安然无辜地承受了瑜妃那一记怨恨的目光,侧目望向玉翼寒见他龙目含怒,拉着她的手也抓得紧紧的,面上肌肉微微颤抖,显然十分的生气。她飞快地思索着要如何做才能让瑜妃知难而退化解眼前的危机。玉翼寒明显想要误导瑜妃,她是不是应该如他所愿? “寡人赶来还需要与你解释?”玉翼寒冷冷道。 “这……” “给寡人滚回华光宫,否则休想寡人再踏进你的寝宫半步!” 瑜妃大惊,连忙跪下道:“陛下恕罪,是臣妾鲁莽。” “滚!” 瑜妃霎时间变得手足无措,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可是,如果她就此离开,明日宫里就会传出新婚之夜皇帝没有临幸她的消息,到时候她不仅在其他人面前没有面子,还会让太后失去信心的。 “陛下,你要是不跟臣妾回去,明日太后会怪罪臣妾的。”她含泪看着玉翼寒,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生不忍。 “瑜妃……” 玉翼寒本想大声呵斥,可是沈安然忽然跪了下来大声道:“陛下,请听奴婢一言!” 玉翼寒意外地望着她,这个时候她会说什么? “今日乃是陛下和瑜妃的大喜之日,陛下应当留在华光宫,奴婢一人在凤栖殿照顾皇后就好。” 玉翼寒眉头紧皱,他实在看不懂沈安然到底想做什么。可是,他很快就把她扶起来,却对还跪在地上的瑜妃不管不顾。他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对沈安然说:“安然,你如此体贴他人,实在让寡人心疼啊!” 沈安然只觉脊背凉凉的,他成功地将瑜妃的怨恨完全转嫁在她身上,此刻瑜妃一定恨透了她。她斜睨一眼瑜妃,见她一副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揭皮抽筋的样子便牵强地笑道:“陛下,你若心疼安然就请跟瑜妃回去吧!” “不,寡人今晚就要留在这里好好疼你!”玉翼寒不由分说地搂着她离开。 瑜妃跪在地上羞恼不已,在宫女的搀扶底下她站了起来怨恨地瞪着他们的背影,修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她不会像她的皇后姐姐一样默默忍受,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太后的新宠,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人,皇帝的恩宠绝不让人分去半分!她骄傲地仰起头,对身边的宫娥说:“告诉所有人,今夜皇后身体不适,本宫在此伺候她。” 说罢,她转身离去,一众宫娥面面相觑。 第113章 清河王选美 第二日,瑜妃彻夜照顾皇后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宫中上下都赞她贤德,为了亲姐姐连最重要的洞房花烛夜都错过了,可见她与皇后多么的姐妹情深啊!消息传到太后耳中只换来了无甚意味的一笑,抱着怀里的猫儿逗趣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娘娘,昨夜陛下留宿凤栖殿,听说睡在那沈安然房里。”金禧一边给太后捏腿,一边说道。 太后眉头一皱,道:“有何动静?” “倒是安静得紧。娘娘,奴婢觉得很奇怪。” “说说!” “皇后晕倒是真的,陛下再怎么不在乎皇后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往她心窝子里插一刀的。奴婢认为此事有蹊跷。” 太后冷笑一声,示意金禧停止按摩,说:“有蹊跷不假,可他恨哀家,这样做也可能是出自对哀家的恨。金禧,沈安然这丫头想要在哀家面前玩把戏,没那么容易!”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金禧端起一边冒着白烟的热汤双手捧到她跟前。 “南越王那边如何?”太后接过热汤喝了一口,顿觉浑身上下都暖呼呼的。 “像往常一样整日待在景泰宫,偶尔去和清河王下棋聊天。近日不知为何与惠太妃吵架了,现在相互之间都不理睬。” “继续盯紧了,他到底不像其他人,过于安静倒是不正常。” “是!” 太后把剩下的热汤喝完,拿起绣帕拭去嘴角的汤汁,悠悠地问道:“阿澈呢?他又如何?” “清河王殿下病情反复,前两日还卧床不起,清河府送来的折子都堆在了一边。” “那些药可都有看着他服下?” “奴婢亲自送去的药,不敢马虎。” 太后一笑,说:“明年春就让他回去清河府吧!” “娘娘,清河王殿下所剩年月不多,我们大可放心。” “放心?哀家从来不放心!哀家养育他多年,他的心却不在哀家身边。他若不是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也不会有命活到今天!”太后冷冷地说道。玉玄寒是她的眼中钉,可玉轻寒也是她心中刺。虽然这二人表现得十分无害,可从腥风血雨走过来的她是不可能相信这些表象的,只有真正把这两人控制在手中才能放心。 金禧不语。在她眼中玉轻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年轻人,风姿卓绝不在话下,最要紧的是他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并且他无心权力。每次看着他把特地为他准备的药吃下的时候她都会心生不忍。可是,那又如何?她只听命于太后,执行任务的时候最忌的就是动恻隐之心。所以,她从不看玉轻寒的眼睛,怕在那双清如泉水的眼眸里看到肮脏的自己。 “今天的药送去没有?” “还没。” “现在送过去,顺道把哀家为他挑选的美人画像给他看看。” 金禧领命而去。 康宁宫内摆着一盘棋,黑子白子交错置于棋盘之上,从棋局上看黑子已经稳占上风,那执白子之人正举棋不定满面愁容。这盘棋他们已经下了很久,不知从何时开始本来稳操胜券的白子渐渐处于下风,到如今竟不知该走哪一步。他一直知道这病弱的男子不简单,有这等智慧偏偏甘愿为他人作嫁衣裳,不知是大秦皇朝之幸还是不幸。 “老头,我累了。”玉轻寒咳嗽着说。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桃花源里的宸爷,今日找他对弈,偏生大意失荆州,现在正苦恼着呢! 宸爷轻哼一声把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盘里,道:“这一局留着,明日我一定想出破解之法。” “何必麻烦?我告诉你便是。” 他拿起棋子就要落子,宸爷立刻抓住他的手腕道:“臭小子,休要看不起老夫!”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他无奈地收回手,只是他不喜与人纠缠罢了。 “臭小子!”宸爷又是一声轻哼。 “国主,金禧姑姑来了。”君然俯身提醒道。 玉轻寒抬头望向门外,只见金禧带着两名宫女端着药走了进来。他淡然微笑,手拢在袖子里捏着微温的玉如意。每日一药,真真让人觉得累! “殿下!”金禧行礼,瞥见宸爷也在不禁大吃一惊连忙跪下。 “呵呵,臭小子,想不到太后身边的红人还记得我这老头啊!”宸爷笑嘻嘻地对玉轻寒说。 “谁敢忘记你?”他莞尔一笑,对金禧道:“姑姑请起!” “谢殿下!”金禧起来回身拿了药瓶子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递到他面前道:“请殿下服下!” 玉轻寒接过药丸笑道:“每日劳烦姑姑实在不好意思,你将药交给君然吧,省得每日来回奔波。” “太后担心殿下的身子才叮嘱奴婢每日送药来的,只有看着殿下把药吃下才能放心。只要殿下身子好起来,奴婢来回奔波又算得了什么?” 玉轻寒微笑点头,把药丸放进嘴里,接过金禧送上的温水送了下去。金禧看到他把药吃了才又笑道:“今儿太后念叨殿下要是有个知冷暖的女人照顾,这病估计也就好了。太后特地选了几名美人要殿下过目,这是她们的画像,请殿下过目!” 宫女捧来数卷画像,玉轻寒拿起一卷眯起眼十分认真地看了起来。宸爷望一眼他又望一眼画卷笑了起来,伸手了一卷,一边看一边点头赞好,好像十分满意一样。金禧见此十分高兴,只要宸爷说一句话,玉轻寒就不得不从了! “臭小子,这小美人长得真不错,可见太后待你不薄啊!” 玉轻寒嘴角含笑点头认同。 “可惜,小美人嘴儿有些大,嘴大吃穷郎,不好不好!”宸爷皱着眉连连点头随手将画卷搁到一边,又把玉轻寒手里的夺了过来看了一遍连连摇头说:“这个也不行,一看就是毛发稀疏,这样的女子恐怕不好生养。” “你阅人无数,说的准没错。如此,你替我把把关!”玉轻寒顺水推舟让金禧把剩下的画像都送到宸爷面前让他一一过目。 第114章 引火上身 宸爷拿起那些画像看了一遍,开始还慢慢地看,后来见玉轻寒咳嗽连连便越看越快,每拿起一幅画像都能挑出毛病来,大毛病小毛病有理无理都信手拈来。反正这么多女子没有一个是他满意的。金禧呈上最后一幅画像,画中女子可真是无可挑剔,她以为这次宸爷是不可能鸡蛋里挑骨头了。谁知宸爷看了以后勃然大怒,指着画中女子头上八宝玲珑钗道:“此女何其大逆不道,未成嫔妃就敢戴此钗,怎么了得?” 金禧一惊,连忙道:“奴婢误拿了后宫妃子的画像,这幅画像作不得准!” 宸爷脸色稍稍缓和,指着那一堆画像极为不悦地说道:“虽说这些女子个个都不差,只是要配清河王还不够资格。” “那要怎样的女子才能恰配呢?”金禧乘机问。 玉轻寒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两声,充满兴趣地望着宸爷。宸爷哈哈一笑,捋着白胡子说道:“那女子乃天命所定,既要有绝世无双的容貌,也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更要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堂上当得了高贵的王后,堂下做得了平凡的农妇。最紧要的是忍受得了这臭小子的毒舌刁难,不可动辄一哭二闹三上吊!” 金禧听得瞠目结舌,宸爷所描绘的女子天下少有,即使有也不会赐婚给清河王啊!他说的这些无非的要刁难人罢了! 玉轻寒则强忍笑意,剑眉轻扬一下,瞄一眼宸爷,心想他接下来定必要金禧难堪了。 “如果没有这样的女子,你可以回去告诉太后,清河王的亲事就不劳她操心了!这些女子连边儿都沾不上!” “这……”金禧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玉轻寒咳嗽一声,微笑道:“金禧姑姑不必为难,将来本王回清河府之时定会向太后请求赐予几名美人回去的。那时本王亲见红颜想要多要,就怕太后舍不得赐予呢!” 金禧尴尬地笑着说:“太后最是怜惜殿下,一定会赐予的。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了!” 玉轻寒微微点头,金禧悻悻然收拾了画卷退了出去。 宸爷见她一走便神情严肃地望着玉轻寒,见他脸色愈加苍白,不由得急道:“吐出来!” 君然迅速一掌拍在他背上,哽在喉咙间的药丸经这一拍一下吐了出来。玉轻寒微微喘着起,捻起那枚表面已经融化了的药丸笑了起来。宸爷一手夺过药丸扔在地上,怒道:“你还笑得出来?每日一颗,用不了多久就要去见你母亲!” “没事的,已经吐出来了。” “阿澈!”宸爷见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又急又无奈,知道他另有打算,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老头,我这条命没那么容易丢掉的。”他笑着咳嗽起来。 宸爷眉头一皱,轻叹一声说:“罢了!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但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知道了!我还没享用太后赐的美人,又怎会轻易去见母妃?”他笑得轻松,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 宸爷见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长叹一声道:“这宫里就你和那丫头让我操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前辈子欠了你们的,好好的待在桃花源种我的桃花不知多惬意自在,偏生遇上了你们这对让人烦心的家伙!” 玉轻寒轻挑一下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又不是那小笨蛋,你要烦心也只烦心她一个。” “哼!”宸爷斜睨着他,说:“你们都一样,早晚要把这皇宫弄得天翻地覆不可!”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丫头出事你可以袖手旁观?”宸爷嗤之以鼻。 “她要往火坑里面跳,我也阻止不了。” “是吗?”宸爷不以为然,伸了个懒腰下榻弯腰穿上鞋子,道:“阿澈,你觉得玉玄寒真的是最适合的那个人吗?” 玉轻寒眉头轻蹙,淡淡道:“这个问题是多余的。” “哦?看来你心意已决,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别太感情用事。” 玉轻寒目送他离开,回头问君然:“凤栖殿那边如何?” 君然叹了口气,忧心地说道:“安然将所有的矛头都引向了自己,真担心她不知什么时候会引火上身。” “已经引火上身了。” “国主,现在该怎么做?”君然十分担忧沈安然的安危。 “静观其变,谁也帮不了她。” “今晚陛下打算接她出来,太后已经察觉,恐怕会有行动。” 玉轻寒笑了笑,说:“你若担心大可告诉她。” 君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累了,不管是谁求见都让他们回去,只说我病情反复不宜见客!”玉轻寒推开棋盘下榻。 君然领命离开。 夜里,凤栖殿外隐秘地地方停了一顶轿子,沈安然把皇后扶进轿子后便回去准备歇息。才刚刚走出隐秘处就碰见君然匆匆而至。只从回宫后她便再没见过君然,忽然见到不禁觉得欢喜,连忙迎上前去。 “妹妹,可见着你了!”未等沈安然说话君然已经抢先道。 沈安然笑道:“君大哥何事如此焦急?” 君然低声说了几句话,沈安然脸色大变,飞快地转身往轿子离开的方向追去。幸好轿子走得不快,她很快就追上了。 “停下!”她急急地让轿子停下。 轿子里的皇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掀开帘子道:“安然,怎么了?” 沈安然附到她耳边耳语,皇后听完后不知所措,说:“我们回去吧!” “不,娘娘,太后没看见是不会罢休的。如今你先回去,奴婢代替你。” 皇后想了一下,又担心会出事,道:“安然,这不可以,万一太后怪罪下来怎么办?” “娘娘,如今只能这样做。”沈安然将她扶出轿子,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响,黑暗中看到数盏灯向这边移动。她们认出那是太后宫里的灯,沈安然连忙将皇后推入附近的假山后隐匿起来,而她自己则坐上了轿子把帘子放了下来。 第115章 狐惑君心 她刚做好准备,太后的凤驾已经来到跟前,只听见金禧喝道:“前面是何人挡道?还不快快出来?” 沈安然心中忐忑得手心直冒汗。她知道太后今晚是有备而来,无非是要抓一个现行也好确定这顶轿子里坐的到底是谁。记得玉轻寒曾说过太后心中清楚得很,也就是说她心里怀疑这顶轿子坐的是皇后,如果她看到的不是皇后定必会意外。她何不顺水推舟呢? “金禧,把帘子掀起来,哀家倒要看看里面是谁!”太后命令道。 金禧掀开帘子,沈安然强装镇静地抬眸看向太后,太后没有看到意料中的人感到十分意外,但她随即冷笑了起来。她竟然猜错了,沈安然竟然从一开始就误导所有人,皇帝是真的在暗地里宠幸她!沈安然真是不简单,一环扣一环地谋算使得她这么老谋深算的人都掉进了陷阱。她,果然是一个要么彻底收服,要么立刻除之而后快的人。 “是你?”金禧惊讶过后喝道:“贱婢,还不出来见过太后?” 沈安然缓缓地走出轿子,匍匐在地上行礼道:“奴婢拜见太后!” “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起头,压抑着心中的紧张平静地望着太后。太后注视着她的眼睛,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澄澈明亮,而她竟没有想别人一样回避她的目光。是她太骄傲自信还是她太懵懂无知?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属第一种。 “轿子里为何是你?” “陛下每次私下召见都让轿子来接,适才没有出来是怕太后怪罪。” “哀家怎么听说轿子里是皇后?为何变成了你呢?”太后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沈安然微微一惊,道:“这是奴婢想的计策。陛下不想他人知道他私下召见奴婢,于是为避人耳目便假装上轿的是皇后,其实每次走到半路都换成了奴婢。” “哦?你是说皇后一直在帮你?” “是!” “你还真了不起啊!”太后冷笑连连,走下凤辇扣起沈安然的下巴冷冷地看进她的眼眸寻找出一丝惊慌,说:“你在骗哀家!” “奴婢没有!” “既然不肯说真话,那就好好跪在这里直到肯说为止!”太后冷哼一声回到凤辇之上。她看准了沈安然跪在石卵之上不会跪太久,一般人跪在那里半刻钟就已经受不了,她就不信她是铜皮铁骨能够跪上一整晚。 “太后,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你以为哀家是三岁孩儿?” “太后……” “金禧,传哀家命令,凤栖殿女乐沈安然狐惑君心,先罚跪地三日,再打入大牢好好审问。” “是!” 太后命令凤辇回坤宁宫,留下一名内侍看着沈安然。此时,夜深人静,天寒地冻,天上下起了鹅毛雪,那名内侍心中咒骂沈安然连累他在此受寒受冻。他怨怒地瞪一眼沈安然便找了一处可避风的地方坐了下来,缩在那里准备休息一下。沈安然跪在那里也不好受,出门的时候匆忙得很,身上衣衫单薄,现时又下起了雪,无论是膝盖还是身上都是十分难受的。她抱紧了双臂用力摩擦,希望这样能够减少寒冷的感觉。 “安然!”皇后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娘娘,你快离开,千万不可被人发现。”沈安然见她还没离开不由得急了,要是被人发现,她所做的努力都要泡汤了。 “安然,对不起,是本宫连累了你。”皇后捉起她冰凉的手含泪说。 “奴婢会没事的。娘娘,无论太后要怎么对奴婢,你都要忍耐,只有这样才可以真的让奴婢平安无事。” 皇后困惑地望着她,不知她为何要这样说。 沈安然微微一笑,说:“日后娘娘就会明白了。” “本宫知道了。” “娘娘,快走,有人来了。”沈安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立刻催促道。 皇后眼含热泪飞快地离开。 沈安然跪在地上盯着地上越来越厚的雪,心想这样跪在雪地里一晚会是怎样的光景。忽然,她感觉头上没有了雪花落下的感觉,抬头望见玉玄寒撑着一把伞冷冷地看着她。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玉玄寒以为她感到寒冷便脱下斗篷披在她身上。沈安然诧异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何此时会在这里,更想不明白他的举动是关心还是其他。 “你到底是喜欢水东楼还是皇帝?”玉玄寒蹲下身子望着她,对于她所作所为甚是费解。 沈安然默不作声。 “你要是喜欢水东楼就不会伺候皇帝,可你要是喜欢的是皇帝又怎么会一直维护水东楼?安然,你让本王看不懂猜不透!” “殿下不必看懂猜透,在殿下看来奴婢无论喜欢谁都是不对的。”她淡淡地说。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固执?”他略显激动。不管是水东楼还是玉翼寒,他们都没资格得到沈安然。可是,沈安然偏偏像是着了魔一样偏向这二人。她是瞎了眼还是迷了心窍? “殿下为何固执认为他们不值得奴婢喜欢?” “一个伪君子,一个窝囊废,你喜欢?” 沈安然眉头一皱,拿开身上的斗篷递回去道:“殿下还是尽早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你当真要这样对本王?”玉玄寒怒了,质问道。 沈安然讶然,她怎么对他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玉玄寒见她默不作声,心内气极,他起身在她跟前走来走去,想不出要怎么解释她才能明白他此刻的担忧。明明水东楼并非良人,她偏要一心袒护。明明玉翼寒自身难保,她偏要插一脚进去。他那美丽可爱的小仙女去哪了?怎么变成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早晚你会后悔的。” “殿下,奴婢心中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她淡淡地回答道。 “你清楚?”玉玄寒气极而笑,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说:“你告诉本王,陛下有没有真的宠幸你?” 沈安然没有回答,玉玄寒心内翻腾起来,他抓紧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眸质问道:“你回答本王!” 第116章 雪地烈酒 手腕被他抓得生痛,她秀眉一蹙,说:“有与没有于殿下而言有何区别?” 玉玄寒闻言愣了愣,复杂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忽然冷笑起来,一手夺走她递回的披风。沈安然的回答让他更加辨别不出话语中的真与假,他眼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偏偏无力拉她一把,最可恨的是她根本不信任给他,即使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她的固执让他生气,十年的禁锢已经让昔日天真无邪的女孩变得分不清好坏,只知道攀附权势了吗?不,他不相信! “的确……没什么区别!”他违心地说道,天知道要是得到确切的答案他会不会冲动得杀人。“你不想说,本王也不逼你,反正会查出来的。只是,水东楼这个人你还是不能喜欢。” “原因,请殿下告诉奴婢原因。”她直愣愣地看着他,想要知道到底是何原因令到他那么的讨厌水东楼以致看到别人喜欢他也不可以。 玉玄寒欲言又止,思及她可能不知道水东楼与左思明的关系便有了主意,说:“现在告诉你有何用?你还没看清他的真面目,本王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 “奴婢相信水大人的人品,殿下何不撇除成见看待水大人?” “你以为本王对他有成见?” “殿下一直对水大人都不甚待见。”她简单而委婉点表达自己的意思。 玉玄寒听了心中极为不舒服,如今看来倒像是她对他有成见多于他对水东楼有成见。也罢,他也不急于一时让她看清水东楼,他内心等待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相信到了那一天她定必会恨透了水东楼。他见天上的雪越下越密便又想把斗篷披在她身上。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请回去吧!”她再一次提醒道。 玉玄寒顿住动作,皱皱眉头,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沈安然安静地跪在地上,略嫌单薄的衣衫根本就不足以御寒,膝盖的冰凉和疼痛更让她感到雪夜的寒冷。一阵寒风吹过,刮脸的寒风中夹带着雪花,雪花落在鼻子上融化成水珠冻红了鼻尖。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鼻涕毫不客气地往外流,努力吸着鼻子,心想这个时候要是有个火炉该多好?可她很快又自嘲地笑了,今天的所受的不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妄想雪地里有取暖的物件,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相信在这里没人敢得罪太后为她御寒的,只要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几个喷嚏过后,她的牙齿开始不断地打架。格外寂静的深夜里除了细微的落雪声和呼啸而过的寒风发出的声音以外,她仍能清晰地辨别到其他的声音,就好像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是踩在雪地里的声响。沈安然以为玉玄寒去而复返就头儿不回地颤抖着声音说:“太后知道殿下来此定要问罪的,殿下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完,她又打起喷嚏,可是,来人并不回答她,只是走得更近。与之前一样的是头顶上的雪忽然没有增加,与之前不一样的是她感觉到来人的气息根本就不是玉玄寒,而是一个她感觉到熟悉的人。她错愕地抬起头,不期而遇地看进一潭清澈的泉水里,微凉却温润。 压抑的咳嗽声听得人心尖微痛,她情不自禁轻轻拧了一下眉头。他脸颊上的绯红将他伪装得很健康,可他无甚血色的唇和微微弯着的腰背却出卖了他。他手里握着一柄大大的足以遮挡两个人的伞,另一只手拿着一壶酒,身上穿着数件滚了雪貂毛边的衣衫,外披黑色的貂裘斗篷。黑与白之间的对比竟是那么的强烈又那么的和谐。乌黑的鬓发上沾了数片晶莹的雪花,眉眼上一圈白色的霜花,好像他已经在雪地里行走良久使得雾气都结成冰。除了咳嗽声,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静得仿佛他本来就存在于这场风雪一样。 “清河……王,殿下……”她诧异于他的出现。 玉轻寒弯腰将伞塞到她手里,蹲下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眸嘴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好像嫌蹲着太累,干脆盘腿坐在雪地上,接着就把酒放在地上双手拢在衣袖中。沈安然感到奇怪,他这是要做什么? “殿下,地上冷。”她轻声提醒。 他轻哼两声道:“管好你自己吧!” 沈安然咬着嘴唇不说话,好心没好报的事情她已经在他身上验证了多次,这一次又自讨没趣地撞了上去,她早该明白不该对他太好的。 “哈秋!”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脑袋开始有些沉了。 玉轻寒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在她想要拿开的前一刻淡淡地说道:“要想活命最好不要拒绝,没有人能够在冰天雪地里跪一晚还能安然无恙,再说你还要跪上三天。” 她撇撇嘴,再多拒绝的话都已说不出口,而且斗篷的温暖实在让人眷恋。拉紧斗篷,偷眼看着他,心中不无担忧他把斗篷让给她会使他的病情加重。她该劝他尽快回到屋里的。 “殿下……” “喝酒吗?”他打断她。 她微微一愣,轻摇着头说:“奴婢不擅饮酒。” “以后要学会。”说完,他把带来的酒瓶子打开,一股醇厚的就像飘了出来。他昂首大大地喝了一口便将酒递给了她,说:“喝了会暖和一些。” “殿下,你不该喝酒。”她皱着眉说。 “怕我会因为喝酒病情加重?”他斜睨着她。 “殿下该保重身子。” “呵呵,喝吧!”他的手往前送了送。 沈安然看一下酒瓶,犹豫了一瞬便接过喝了一口。酒水温烫,酒香浓郁,清冽的液体透过喉咙滑落到胃里,瞬间便似火烧一般让她的四肢百骸涌出一股暖意。她的脑袋不再感到沉重,身上也不再感到冷,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殿下为什么会来这儿?”手上的伞跌落在地,跪着的姿态也变成了坐着,她捧着自己滚烫的脸颊笑问。 第117章 祸害活千年 “我听说有人不小心得罪了太后,就好奇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她暗自撇一下嘴,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 “果然不出所料,是你!” “殿下料事如神,那就猜一下太后是否会要奴婢的小命。”这时,几口酒下肚已经使她整个人都滚烫起来,好像整个雪地都开始变成火炉一样。她不曾知道酒有这样的作用,暖得人身上发烫,暖得人由清醒变得晕乎乎。 看着她红彤彤的娇颜他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淡笑,“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这等祸害只怕没个万年也不会死的。” 沈安然听了瞪着他娇嗔道:“我怎么就是个祸害了?我看你更像!” 此时的她在酒的作用下不自觉流露出天生属于女子的娇态,这娇态从未在别人面流露过,也不知道如何的诱惑人心。玉轻寒愣神地望着她,越来越乱的心跳使得他猛然咳嗽起来。他别开脸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飘下洁白的雪花,感觉到那只温暖的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 “看,你就不该喝酒。”她嘟囔道。 他止住了咳嗽,回眸凝视着她说:“你醉了!” “我才没醉呢!” “沈安然,你醉了!”他的话就像是魔咒一样让她的眼皮一个劲地往下掉,她猛甩一下头还是不能摆脱突如其来的困倦。眼前的人影变得虚化,发烫的身体软了下去,雪地竟然是那么的温暖,还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令人放松下来沉沉地跌进无尽的梦乡。梦里的雪地瞬间变成了一片花海,她徜徉其中忘乎所以。 玉轻寒接住她的身体,低首凝视着她嘴角的微笑,轻扬一下嘴角瞬间又皱起了眉满带困惑和苦恼。手臂收紧把温软的娇躯往怀里搂,拉紧了她身上的斗篷,一手将跌在地上的伞用力插在雪地里遮挡肆虐的风雪。她面似桃花,他却渐渐褪却了绯红面如白纸。深宫之中黑夜似乎无限的漫长,雪地里的人却心有朝阳! “沈安然,你这个小笨蛋,我这么做只是可怜你,千万不要对我心存半点感激,否则,你会后悔的!”男人的低声自语被雪花揉碎在寒风里,七零八落消散在夜色之中。 次日,天还没亮的时候那个监督沈安然受罚的内侍被一阵针扎一样的疼痛弄醒。他咒骂着从假山里走出来不忘去看一下害他一夜没有暖被窝的罪魁祸首,惊恐地发现沈安然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像死了一样。那内侍不敢靠近,跌跌撞撞地跑回去将情况禀报给太后。 雪停了多时,通往凤栖殿路上的雪已经被扫走,几名宫女簇拥着一名明艳得晃眼的女子走向凤栖殿,沿途美丽的雪景让她心情畅快,想起今日一早得来的消息更使她掩不住红唇边的笑意。凤栖殿里的皇后远不如她的心情好,皇后一整夜都在担心沈安然,躺在床上辗转不能眠,到了差不多天亮的时候更是披衣而起愁眉不展。芸姑早就得了消息知道沈安然被罚,见皇后整夜不能眠便以为她为玉翼寒宠幸沈安然一事而心寒就从旁劝慰。皇后听了芸姑的劝慰更是心烦,干脆遣走她独自一人望着窗外的积雪发愁。 “娘娘,瑜妃……” 未等内侍禀报完毕已经听到瑜妃欢快的笑声传来,只见她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皇后的眉头不由得拧了拧。她真是低估了自己的妹妹,及笄前的纯真早就荡然无存,眼前活脱脱的就是个深宫勾心斗角的女人。看她华贵服饰上的凤凰牡丹把野心表露无遗,年纪轻轻倒把眼角眉梢画得棱角分明恰恰是太后的风格,她这个做姐姐的实在认不出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如今可以大摇大摆不等通报就闯进来,他日一朝被取代岂不是要将她踩在脚下?忽然间,她不再为妹妹将于把青春葬送于寂寞的深宫之中而感到心疼悲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讨厌。 “姐姐,你猜我得了什么消息?”瑜妃笑嘻嘻地拉着皇后坐了下来。 “什么消息?”皇后意兴阑珊地顺着她的意思问。 “那贱人估计小命不保了!” “谁?” “就是姐姐身边那个女乐呀!我进宫第一天就知道是那狐媚子勾引了陛下,太后罚她跪三天,今天一早她就支撑不住了!昨夜的大雪可下得真是时候!”瑜妃娇笑不已。 皇后脸色大变,沈安然支撑不住了!昨夜大雪连天,跪在冰天雪地里一整夜就算是铁人也会支撑不住的,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天啊,沈安然不会因为她真的丢了性命吧? “瑜儿,你是说……你是说……”她惊慌得语不成调。 “那狐媚子被人发现的时候一息尚存,被人抬到太后宫里去,你说太后会让她活命吗?” “抬到太后宫里了?”皇后更加担忧。照此情况看来,沈安然真的命悬一线了!“我去求太后放过她!” 说罢,她起身就要走。瑜妃拉住她,不解地看着她,说:“姐姐,她死了不是更好吗?她不仅仅夺走了姐姐的恩宠,就连我的也被她抢走了。没有她,陛下就会喜欢我了。” “你胡说什么?她没有夺走陛下对我的恩宠。” “什么?”瑜妃更是狐疑,随即又恍然大悟,讥笑道:“也是,陛下从来就不喜欢姐姐。姐姐把那狐媚子放在身边也只是想让陛下来你宫里,没想到倒让她有机可趁。姐姐,你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皇后被她笑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强忍心中怒火,冷冷冰冰地说道:“不许你这样说安然。” “姐姐,你怎么回事?”瑜妃皱起黛眉不悦地望着她。 “你今日若是存心要来此取笑本宫就请回去吧!” “姐姐!” “你我虽为姐妹,可在这里本宫毕竟是皇后,瑜妃,你这句姐姐还是私下里叫好些。”皇后正色道。 第118章 成为棋子 瑜妃见她脸色阴沉语气冷淡,知道皇后真的生气了,奇怪地看了她两眼又觉脸上挂不住,轻哼一声道:“他日住在这里的是谁想必皇后比谁都清楚,到了那时你未必受得起我这声姐姐!” 皇后气得脸色刷白,瞪着她怒道:“今日本宫还在这里,你就要尊本宫为皇后。如果他日你坐上了本宫的位置,本宫即使要对你跪拜,本宫仍然是你的亲姐!” 瑜妃闻言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最后只得冷笑一声,蹲了蹲身子,说:“臣妾明白了!娘娘好生坐稳一点,坐久一点,反正也没多长时间可坐了。” “你……” 瑜妃不再停留,在她看来皇后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強装强悍只不过是掩饰内心的懦弱和无力而已。她气呼呼地走出凤栖殿,对身边的宫女说道:“气煞本宫了,她只不过是比本宫早生几年才会当了皇后,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也不知道太后当初看中了她哪一点,偏生选了她!” “娘娘不要生气。奴婢认为皇后也说得有理……” “狗奴才,你也觉得她有理?” “娘娘请听奴婢解释。”那宫女不慌不忙地接着说:“皇后是娘娘的亲姐不假,如今仍是她在位也不错,所以娘娘即使心里不把她放在眼里也要表面上尊重她。如此,太后一定会认为娘娘识大体,懂得收敛,才更放心助你坐上皇后的宝座。” 瑜妃听了宫女的分析觉得有理,于是又问:“你说,本宫往后该怎么做?” “娘娘下次见到皇后一定要为今日的举动道歉,太后最不喜欢过分张扬恃宠而骄的人了。” 瑜妃一笑,轻轻抬起宫女略低下的脸,说:“本宫原来不明白太后为什么把你放到我身边,如今总算明白了!你这人不但长得好,连心计都好得很呢!本宫真担心他日你会算计到本宫头上。” 那宫女连忙跪下道:“奴婢绝不敢有非分之想,能伺候在娘娘身边已经是奴婢的福分了。” “起来吧!谅你也不敢,本宫可是太后亲自选入宫的。”瑜妃骄傲地笑着往前走。 那宫女跟在后面,略略低垂着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皇后也是太后亲自选进宫的,皇帝不喜欢还不是一样要受冷落?说到底还是要自己本事了得才行,抓得住男人的心才能笑到最后。不久的将来现在这些得意的嫔妃都是过眼云烟,谁是这里的真正的主人还是未知之数呢! 沈安然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过来,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撑起身子勉强坐起来,发现脑袋沉重得很,就好像大病初愈一样浑身无力。她明明记得自己不知怎的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很长很美好的梦。可是,为什么一觉睡醒就变成这样了?她没有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得只剩半条小命,反而睡在了高床软枕之上安然无恙,这实在不可思议!到底在她睡着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了。她望向门口,首先看到的是金禧,紧接着就看见太后走了进来,她连忙下床跪在冰凉的地上。太后缓缓地走向她,来到她跟前一语不发坐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居高临下斜乜着她。 沉默良久,她们都等着彼此先说话。可是,她们各怀心思,僵持良久终究还是要有人先开口的。沈安然感觉到两个膝盖刺骨的疼痛,眉头轻蹙一下,轻咬一下下唇仍旧没有出声。太后略带困惑地注视着她,沈安然是她迄今为止最难看懂的一个女子,但不可否定的是有时候她挺欣赏她的。不管沈安然是怎样一个人,只要有弱点就可以为她所用。人都有弱点,即使是她自己也是不例外的,只不过她的弱点是不会让人轻易窥探的。 在这场沉默的对峙之中,最先说话的将失去先机。时间一点点地逝去,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不怕失去所谓的先机,在她的心里先机已经在她掌中。她看到沈安然的推在发抖,知道她跪在地上已经够久了,骨子里的坚持恐怕也在一点点瓦解了吧! “滋味可好?”太后淡淡地问。 “不好!” “可愿意说实话?” 沈安然微微一怔,点点头。 “皇后真的帮你私下幽会皇帝?” “奴婢不敢隐瞒。太后也知道皇后对陛下是言听计从,陛下看上奴婢又不敢跟太后言明,所以……”她十分知趣地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够了。 “皇后又做了一件蠢事!”太后恨铁不成钢,不满地望着沈安然说:“你一次又一次利用皇后接近陛下到底图的是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图!” “说谎!还不从实招来?” “奴婢……奴婢只想让父亲回来!”她抬起头坚定而真挚地看着太后,手心却冒出一层薄汗。 太后愣住了,疑惑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确定心中所想之事,她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就这么简单?” 沈安然充满了希冀地说道:“太后,只要你或陛下的一句话,奴婢的父亲就可以回来了。” “好!你想沈清流回来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以后就要听哀家的话,替哀家办事!” “太后……你相信奴婢?”她不可置信地问道。 太后哈哈一笑,说:“为何不信?” “奴婢在利用皇后,太后不恨奴婢吗?” “皇后愚蠢怯弱,怨不得别人。沈安然,你很聪明,应该知道谁才可以让你的父亲平安归来。” 沈安然沉默了,其实经历了那么多事,此时此刻的她心里清楚明白得很,唯一有权力令沈清流无罪归来的只有太后,但要太后放过沈清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一开始以为玉翼寒可以做到,可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那都是痴心妄想!玉翼寒充其量也只能放她出宫罢了! “奴婢以后都只听命于太后!”她额贴着冰凉的地面使得脑袋清醒不已。 第119章 特殊的存在 “好!哀家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太后十分满意,又说:“你好好留在皇后身边,陛下那里也要照顾好。以后哀家用得着你的地方有很多,瑜妃也需要你助她一臂之力。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 “哀家会找一个名目放了你,这几天就留在这里把身子养好吧!” “谢太后恩典!”她再一次叩谢。 “虽然你现在面上愿意臣服于哀家,可心里未必这样想。可是,你也别妄想能够在哀家眼皮底下耍阴谋诡计。要知道哀家可以让你活下去,也可以随时要你的小命,不仅仅是你的,还有伯约、荆丹、倪青雉他们的,甚至整个歌乐坊!”太后冰冷地说道。一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感情用事,沈安然是个孝女就不可能不顾其他人的死活,心太软会令她丧失所有的自由! 沈安然浑身一颤,太后握住了她的命脉,皇宫之中她在乎的不多,偏偏这不多之中就有她所提及的这些人。他们一旦出事将会是对她的一个沉重打击,她要以微薄之力保住他们简直就是不自量力。可是,她不能让太后伤害到他们,哪怕一点丁都不可以! 太后在她眼中看到了害怕,知道沈安然已经无法再做他想。到此刻,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他鱼肉了。她要好好利用沈安然这一着棋,日后的成败或许就在她身上了。 “安然,你怎么跪在地上了?”倪青雉焦急的声音将她唤醒。她不知道跪了多久,就连太后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膝盖已经麻木了,就连痛与冰冷都已没有了感觉。她被倪青雉扶了起来,坐在软垫上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倪青雉见她神情恍惚就更担忧了,手掌覆上她的额头,不由得惊呼道:“哎呀,好烫!” 沈安然牵强地笑了笑,握着她柔软的手说:“青雉,你还好吗?” “我很好呀!”她奇怪地望着沈安然,担心她的脑袋是不是被烧糊涂了。“安然,除了发烧,你还感觉哪里不适吗?” “我……我发烧了?” “糟了,你果然是烧糊涂了!也难怪的,在雪地里跪了一晚上,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倪青雉一边感慨一边走到旁边的炉子上拿下上面的水壶倒了一杯滚烫的水端了过来。 “我在这里多久了?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你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是太后命我来照顾你的!你也真走运,被太后抓了个现行还能活命,可见太后也是看重你的。托你的福,现在我也在瑜妃身边伺候呢!” 沈安然闻言一惊,想不到太后竟如此谨慎小心。她将倪青雉放在瑜妃身边无非是要提醒她不可背叛她罢了。见到倪青雉那欢喜的笑容,她不忍说出真相,只轻声道:“留在歌乐坊不是很好吗?” “如今瑜妃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服侍她总比留在歌乐坊好。再说,瑜妃很喜欢我跳的舞,如今我在她身边也算得上是能说话的人,就算教乐大人遇见了我也是要礼让三分的,就像从前你在皇后身边一样。”倪青雉十分得意地说。 沈安然望着她柔柔地轻笑,她发现倪青雉的装扮较之之前清淡了许多,大约是要在瑜妃身边服侍的缘故,那些贵重的首饰都没有出现在她身上。尽管如此,倪青雉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光彩照人,瑜妃要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恐怕也容不了她多久。 “青雉,你是那么的美丽,得遭多少人嫉妒?” “你不会嫉妒吧?” “我说的是瑜妃。你也知道她进宫的目的,身边有一个大美人在又怎么能够放心呢?” 倪青雉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看你是瞎操心!好了,赶紧把水喝了吧!”说罢将摊凉了些的水递给她。 沈安然接过抿了一口,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她在心中轻叹一声,玉轻寒说的话真是对极了,她现在真的进退维艰,太后知道的足以让她下地狱。她歪曲事实隐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太后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到那时候莫说是她小命不保,就连皇帝他们也会陷入困境之中。 几日后,太后以误会为由将沈安然释放并赏赐了几件饰物作为补偿。至此,几日前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不攻而破,但很多人都清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沈安然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有人想巴结,更多的是想置之死地! 沈安然回到凤栖殿那天,人还没坐稳瑜妃就找上门来一番冷嘲热讽,后来见她态度谦恭令她找不到错处才气鼓鼓地离开了。瑜妃走后,皇后将她拉到一边细细问了后来的事情,沈安然只说太后找不到证据证明她引诱皇帝便将她放了。皇后见她气色不太好,知道她病后初愈,吩咐手下宫女多加照顾才满怀心事地离开。当所有人都从她房中离开她才有时间清静下来,想起出事到如今水东楼都不曾出现过,心中不由得奇怪怎么回事。正当她在怨怪水东楼的时候,水东楼就派人来约她相见。她心中有着一丝喜悦,连忙准备相见时要穿的衣衫。当她拿起斗篷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那夜的两件斗篷,那大秦兄弟一个比一个难以理解,真不知上辈子惹了什么才会在这辈子一再与他们牵扯不清。 时夜,她踩着没过脚面的雪提了一盏灯来到约定的地方。她哈着热气温暖着冻得通红的手,抬头望着明澈的夜空,那几颗明亮的寒星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耀眼,就像是黑绒布上的宝石一样好看。忽然,她被人从后抱住了。她一惊,连忙挣扎,却听得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东楼?”她转身看着好些日子没见面的水东楼,微微一笑道:“你吓着我了!” “安然,你还好吗?你的脸色不太好,受苦了吧?”他心疼地轻抚着她的脸,感觉到她的脸颊被风吹得冷冷的。 第120章 本王不许你丢了性命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说:“我很好!” “我听说你出事后每日都焦急得不得了,可又不能去看你,现在看到你平安,我的心才放下来。安然,以后别再做那些事了,好吗?” “那些事?你指的是哪些?” “接近陛下他们。太后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东楼,让你担心是我的不是。可是,我真的很好!” “安然……”水东楼十分无奈。这一次听到沈安然因私会皇帝而被太后抓了个先行被罚他担心得几日没睡好,虽然说是误会,可明眼人都知道那不是什么误会,那是太后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每一次想到她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置身于漩涡之中他就有一种害怕的感觉,生怕不知何时会听到她命丧宫闱的消息。他爱她,想要她平安幸福,可她为了救自己的父亲不惜一步步毁掉自己。看着她这样,他真的好心疼。 “我们已经好些日子不见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好吗?”她瞅着他柔声说。 他终究还是敌不过她似水的眼神,轻叹一声搂过她的肩,低声说:“真想现在就将你娶回家。” 沈安然脸上一红,道:“急什么?是你的总会是你的,逃也逃不掉。” 水东楼笑了笑,拂去她肩上的雪,说:“我若此时劝你出宫,你定必怨我不理解你,可你留在宫里多一天,我就多提心吊胆一天。安然,你真的只是想要救出你父亲吗?” “还有自由!” “可恨我还不能给你自由。” “我知道你心里念着我就足够了!东楼,得你真心相待,我满足了!” 水东楼凝视着她微红的脸儿心中荡漾起来,禁不住低头想要一亲芳泽。可是,未等他接触到她的樱唇,一名闯入者将他们之间暧昧的气氛打破,他们迅速分开装作若无其事。 “将军,府里有消息传来!” “何事?” “夫人动了胎气,如今很危险!” 水东楼大惊,望一眼沈安然顾不上解释就跟随小兵快步离开。沈安然呆在原地,不知道那小兵口中的夫人是谁,想了很久才想起那一次在宫外见到的那个少妇,那是水东楼的妹妹!怪不得他会那么的惊慌,只求上天保佑他的妹妹母子平安吧!想到这里,她双掌合十闭上眼虔诚地祈祷。待她张开眼的时候吃惊地看到玉玄寒出现在面前,她连忙跪下行礼。 玉玄寒容色冷淡,盯着她泛红的脸颊心里难受得很。刚才她和水东楼在一起的情景他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伪君子竟然想要亲她,而她一点都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可恶!为什么她就是看不清谁才是真心待她的人呢? “你在这里私会水东楼就不怕又被抓个现行?” 沈安然又是一惊,稳下心神道:“殿下若是想揭发,奴婢也只好承认了。” “在你眼中本王是个小人?”玉玄寒微愠。 她忽然发现自己太过分了,纵然对他的感觉一如当初不愿接近,可是玉玄寒从未做过对她不利之事,相反他还曾帮助过她,她不应该以这样的态度对他的。“奴婢并未这样想。”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本王以为你会死,幸亏……幸亏你还好好的。” 她一愣,听出他声音里微弱的颤抖。望着他,惊讶地发现他冰冷的俊脸上竟充满了淡淡的喜悦。他是在高兴她平安无事吗?她不敢确定,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的排斥他的靠近。 “你与太后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他问得太直接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奴婢又怎敢和太后做交易?” “没有利用,她怎会让你平安无事?安然,你何必欺瞒本王?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本王更清楚了。” “殿下,你又何必问?太后即使利用奴婢,也不是用来对付你的。” 玉玄寒看着平静的她笑了起来,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她惊得要挣扎,可是又怎么挣脱得了呢? “殿下!”她又惊又羞。 “别挣扎了!水东楼能牵你的手,本王也可以!”他霸道地说,“还是你愿意由本王代劳完成刚才水东楼未完之事?” 沈安然脸红耳赤,气愤地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由着他抓紧她的手。小时候他就爱占人便宜,如今更是可恶到威吓别人,难道大秦宗亲都喜欢这样强人所难? “不管太后想怎样,你都不可以被她所利用。沈家宅子迟早会物归原主,沈太傅也会平安归来的,实现这些都是男人要做的事,你就乖乖保重自己就好了。” “即使奴婢想安于一隅又如何,这上上下下容得了吗?”她反问。明知深陷其中身不由己,又说什么明哲保身呢? 玉玄寒怔了怔,深深地望着她好一会儿,说:“你说得对。可是,本王不许你丢了性命!” “殿下放心,奴婢不会!” “记住你的话,本王要你一直都好好的。” 沈安然不做声,玉玄寒抓住她的手用了力,她眉头轻蹙用力点头。玉玄寒满意一笑,凑到她耳边说道:“本王有一个惊喜给你,明日午时景泰宫见。不许不来,你若不来,本王就到皇后那寻你!” 说罢,他松开了手旋身离去。 第二日午时,沈安然无可奈何地找了个理由出了凤栖殿前往景泰宫。她不知道玉玄寒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更不知道他要给她的到底是惊还是喜。走到半路遇见了伯约和荆丹,知道太后准备任命伯约做大教司,地位与教乐平起平坐。她先恭喜了伯约,心里却更加谨慎小心起来。伯约同样知道太后的提拔没那么简单,叮嘱她凡事都要小心。他们聊了一会才各自分开,临分开前伯约嘱咐她无论如何寻个机会去一趟康宁宫看一下玉轻寒。沈安然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有这样的嘱咐,但仍然记了下来,想着也该去探望玉轻寒的,她心里还有好些疑问要问他的。 踏进景泰宫还没来得及通报就见惠太妃气匆匆地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沈安然更是不分青红皂白便上前掴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打得脸颊生痛。她惊呆地捂着脸看着满面怒容的惠太妃,心中感到莫名其妙。 第121章 只怕有惊无喜 “都是你!本宫的玄儿一直都很听话的,自从遇上你就再也不是本宫的玄儿了!”惠太妃指责道。 面对惠太妃莫明奇妙的指责,沈安然更觉委屈,跪下道:“惠太妃息怒,奴婢如有不是,惠太妃尽管责罚,万不可气坏了身子。” “你倒是会假惺惺,沈清流养的好女儿!本宫的玄儿哪里招了你们沈家?要你这样祸害他?” “奴婢实在不知惠太妃所指何事,奴婢绝对没有要加害南越王殿下。” “你没有?本宫看你早有预谋,你和太后他们都是一伙的,非得害死玄儿不可!本宫今天就要杀了你!”惠太妃像是疯了一样掐住沈安然的脖子,好像真的非要将她杀死才能解恨一般。 旁边的人都不敢上前劝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安然被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她的心因呼吸不畅而狂跳不已,瞪大清澈的眼眸不解地看着惠太妃,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她。惠太妃接触到她明亮的眼睛时心下不由得一慌,她正要松开手的时候门外冲进一人用力将她扯开。沈安然这才得以解脱,跌坐在地上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忘侧目看向失神的惠太妃。 “不知这贱婢哪里让惠太妃不高兴,惹得你要亲自杀了她不可。”玉轻寒站在门边淡淡地看着他们。 “本宫……本宫……”惠太妃嘴唇颤抖语不成调。她神情复杂地望着沈安然,最后一咬牙快步离开。 沈安然好不容易顺了气,她连忙向扶她起来的君然道谢。 “你怎么惹恼了惠太妃?” “我也不清楚。惠太妃一见到我便激动起来,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吧!” “你不待在凤栖殿,来这里做什么?”玉轻寒缓缓地走近。 “是南越王殿下要奴婢过来的。”说话间她恭敬地行礼。 玉轻寒轻抬一下手,也不说什么就走了进去,不期然踢到地上茶碗的碎片。他看一眼那碎片,再抬头望向正撑着头满面愁容的玉玄寒不由得轻蹙一下剑眉。 “皇兄?”玉玄寒惊讶地望着他,又见他身后的沈安然不由得站了起来。 “你又和惠太妃吵架了?” “嗯。” “因何而吵?” 玉玄寒欲言又止,瞅一眼沈安然才说道:“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 “惠太妃很生气。” “过些时日我会向她请罪的。” “阿玄,不管你和惠太妃之间有什么不合,她终究是你的母妃,别太伤她的心。” “皇兄教训的是。母妃与我有一点小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那就好!” 沈安然看着他们惊讶于平日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南越王在玉轻寒面前竟温驯得像一只小绵羊一样。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玉轻寒就是那个能降伏玉玄寒的人。这清河王果然了得,不管是皇帝还是南越王均对他另眼相看。 “皇兄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恰巧路过罢了!听得有争吵之声就进来看看,却看到惠太妃要掐死这贱婢。”玉轻寒轻描淡写地说道,修长的手指指向沈安然。 玉玄寒闻言一惊,一个箭步向前来到沈安然面前,看到她脖子上还没消散的指痕不由得怒道:“母妃怎可如此?” “要不是我们恰好经过,安然就要被惠太妃掐死了。”君然忍不住生气地说。 “让本王看看你的脖子。”玉玄寒内疚地想要看沈安然的脖子,沈安然一下后退,道:“奴婢没事!” 玉玄寒颓然地收回手,看一下玉轻寒他们,又望一眼沈安然,说:“怪本王让母妃误会了才会让你受累,本王保证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殿下言重了。” “阿玄,想必你没心情与我对弈,我先走了。”玉轻寒轻咳着准备离开。 “皇兄先回去,我随后就去找你。” 玉轻寒离开了。玉玄寒挥退身边的人,不由分说地拉住沈安然的手,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因为她知道挣扎也没用。他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大手撩开她脖子上的秀发察看细白的玉颈上赫然的指印,指腹轻抚上指痕引来沈安然的颤抖。 “殿下……”指腹的来回婆娑,使得她芳心乱跳,她想躲开又怕因此惹恼他。 意识到自己越矩的行为令她羞涩难当,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粉腮。沈安然吓了一跳,脸红耳赤地推开他,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他怎么可以擅自亲她? “安然……” “这就是殿下的惊喜?奴婢承受不起!”沈安然羞恼地转身要走。 玉玄寒连忙拉住她急道:“是本王鲁莽!可是,本王所说的惊喜并不是这个!” “殿下请松手,奴婢只怕有惊无喜!”她冷冷地说道。 “你看到又怎知有惊无喜?本王很早以前就想给你这个惊喜了!”玉玄寒见她不相信仍然想走,只好大声道:“林洋,你还不出来吗?” 这时,一名壮硕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沈安然诧异地看着那男子,是那么的熟悉的一个人啊!男子走到他们身边,他恭敬地向着沈安然行礼,道:“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洋哥哥!你是洋哥哥吗?”她失声叫道。他是林洋,那个在沈家抄家当日被玉玄寒救了的男孩,她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 “是呀,我是林洋!”林洋也十分激动,他终于见到沈安然了。在济世山庄他无时无刻不想再见到她,努力习武也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回来保护她。现在他们终于重逢了,那种喜悦就如当初再次见到少公子一样! 沈安然激动得忘了之前玉玄寒越矩的举动,热泪盈眶只顾与好友一叙:“洋哥哥,林爷爷好吗?这十年你们都去哪了?” “爷爷很好!多亏老爷,我离开沈家后就去了济世山庄,后来学有所成就,为报当日殿下救命之恩就到了南越,做了殿下的近身侍卫。” “哦?这么说,你中秋前就到了宫里?” 第122章 重遇林洋 “嗯,当时也不知道小姐你在哪里,后来殿下见到了你,本想着早些与你相认,没想到中间有些误会才耽误到现在。” 沈安然不由得望向玉玄寒,记得当日跟玉轻寒出宫前他曾让约她到景泰宫一趟,那日因玉轻寒之邀而拒绝了他,没想到为的竟是这事。她感到惭愧,对玉玄寒她有太多莫名其妙的误会,对他的态度还不如对玉翼寒的。 “洋哥哥,能再见到你真好。我如今在皇后那里,一切都很好!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父亲的消息,不知洋哥哥在宫外可有耳闻。” 林洋无奈地摇摇头,说:“没有一点关于老爷的消息,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销声匿迹。小姐,你不用担心,老爷要是有个好歹,朝中早就传出来了,可见老爷现在安然无恙。” “林洋说得很对,安然,你就放心吧!”玉玄寒也安慰道。 “十年生死,几经变幻。我又如何能放心?”她长叹一声。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又会让人忐忑不安。她曾无数次设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听到有人遇险她都会联想到沈清流身上。当日,倪青雉的爷爷倪相病死在前往边疆途中的消息传来,她好几日没有睡好,害怕下一个消息就是关于沈清流病故的消息。那时候沈白氏还在身边,嗔怪她胡思乱想,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牵挂亲人的滋味,没有亲身尝到又怎么会了解? 她沉重的长叹使得其他人也变得沉重起来。林洋不知如何开解她好,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从腰间摸出一方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沈安然面前。“小姐,你尝尝这个,吃了会开心的!” 沈安然疑惑,接过打开一看,是桂花糖!她拿起一个含在嘴里,桂花的清香缠绕在唇齿之间,引得她展颜而笑,道:“洋哥哥,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糖!” “本王也尝尝!”玉玄寒拿了一个放入口中,甜丝丝的味道实在不是他现在的嗜好,可他仍然点头说:“果然好吃!” 林洋搔搔头憨笑道:“小的时候小姐常常会偷偷藏几个给属下,那时候吃的桂花糖的味道更好。” “那是母亲买给我的,只可惜……”她眼睛一红,想起了沈白氏的音容笑貌。 “小姐,莫要再伤心了,夫人一直都希望你无忧无虑的。”林洋劝道。 沈安然吸吸鼻子,弯起嘴角说:“我知道的。” “时候不早,安然留下用茶,想必你和林洋还有好些话要说。”玉玄寒说。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道:“谢殿下恩典。奴婢还要回去服侍皇后,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林洋,你不是有话要说吗?”玉玄寒连忙向林洋使眼色。 “是的,小姐……” “洋哥哥,有什么话日后再说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洋无奈地望向玉玄寒,玉玄寒脸色一寒,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沈安然默默地行礼退出。玉玄寒的确给了她一个惊喜,林洋的出现是她所料不及的,万万没想到他们的重遇会是玉玄寒的促成。回想小时候两小无猜,林洋不仅仅是她的玩伴,更是她心目中的另一个可亲的兄长。只是,她想到玉玄寒的身份不禁为林洋担心,林洋留在他身边早晚都要面对突如其来的阴谋,林洋憨直的个性为保护玉玄寒很可能会不惜牺牲自己。她不想看到那一幕,但做人要有忠义,只希望林洋保护玉玄寒的同时保护好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变得平静,就连喜欢挑起事端的嫔妃们都安静下来,这不由得给人一种风平浪静的错觉。但是,沈安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越是平静无波就越要谨慎小心。一如她所料,这种平静的日子没有维持几日。 这一天,她从倪青雉口中得知玉翼寒将要在太后选定的日子里临幸瑜妃,她并不惊讶这一天的到来,可是这消息带给皇后的打击可想而知。皇后并未因此而表现得极为伤心难过,她表面的平静更让沈安然担忧。哀莫大于心死,玉翼寒自被太后揭破夜半私会一事后就再也没有悄悄与皇后相聚,即使是踏足凤栖殿也没有,就好像他已经遗忘了凤栖殿那个日夜守候着他的人一样。他甚至连片言只语也没让人传递,其行为可算是薄幸寡义。可是,皇后却说他心里痛苦害怕,对她的漠视是对她的保护。沈安然相信了,可如今她又迷惘了。 她与金禧擦肩而过,手里却多了一条写了字的布条。看到布条上的字,她愕然不解,但又不得不惊叹太后的心思难测。皇后与瑜妃之间,她到底属意的是谁? “安然,你说什么?”皇后抓紧了她的手,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今夜娘娘可以与陛下一聚。” “太后不是安排了陛下临幸瑜妃吗?” “奴婢有办法让陛下今晚宠幸的不是瑜妃。娘娘,想必陛下也是十分思念你的,何不趁此机会相见?” 皇后为难地左思右想,道:“瑜妃怎么办?虽说她不把本宫放在眼内,可她是本宫的妹妹啊!” “陛下一旦宠幸瑜妃,娘娘很快就会被打入冷宫。到那时候,陛下和娘娘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沈安然分析着个中要害,只希望皇后能够明白今夜是何等重要。她不管太后想怎样,只知道将计就计,见步行步。一来顺了太后的意,二来也能帮到皇后,今夜之计可说是一箭双雕。然而,她还要预防那是一个圈套,要把皇后推向深渊的陷阱。 皇后闻言感到一阵心慌,她爱玉翼寒胜于一切,打入冷宫等同坠入地狱,她不能让自己失去机会。从前不知道玉翼寒的心意也就罢,如今知道彼此心里都有对方,她是不能让步的,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懦弱了,必须放手一搏! “安然,一切都听你的吧!”她十分信任地望着她。 第124章 胭脂 “有话要对你说的恐怕不是本王,而是另有其人。安然,本王不会骗你,很快你就会知道真相了。” 沈安然被他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为什么每一次说话他都不能直接了当一点?所谓真相又是什么? “奴婢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还请殿下言明。” “本王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事将来你知晓什么。” “奴婢只知道将来的事情都是不可预测的,若然殿下有心提醒奴婢些什么,奴婢在此谢过殿下。“她作势行礼。 玉玄寒扶住她的手臂,说:“在你眼中本王是个什么人?” 沈安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怔了怔,想了一下说:“殿下曾帮奴婢摘得梅花,更保住了家母仅剩的一点骨灰,是奴婢的恩人。” “那么,陛下呢?” “陛下也是奴婢的恩人?” “恩人?是他下令抄没沈家的。” “但他在家母病重之时命太医诊治,虽然家母最后还是病逝,但赠医之恩不敢忘。” “他抄你全家,你却记住他那一点小恩小惠?”玉玄寒感到极其不可理解。于他而言处于沈安然的位置应该是仇恨多于感恩才对,她的善良未免用得不是地方。 “在当时的情况下,那就是大恩大德。” “早晚有一日你会知道他的无心之举不值得你这样感恩戴德。” 沈安然默然不语,玉翼寒是否值得她感恩戴德回报那一点小恩小惠还未有定论。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个人的恩怨能左右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她只不过是顺势而行,也是遵循自己的心而为。沈清流曾说过,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可以违背自己的心,一旦违背了就再也找不回自己。 那一夜后,太后隔几日就有命令让沈安然继续重复以皇后代替瑜妃受幸的安排。奇怪的是瑜妃彷佛真的被玉翼寒临幸了一样,她们都不明白太后是如何做到的。皇后并没有告诉沈安然玉翼寒已经识穿了夜里与他覆雨翻云的不是真正的瑜妃,她隐约觉得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就当玉翼寒从来都不知道怀里的女人是谁一样。后宫之中一夜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受宠的瑜妃日益显贵,沉默的皇后似乎也开始变得容光满面,太后好像对她们姐妹都十分满意。可是,沈安然不安的心从来都未曾平静下来。 转眼间,腊八节到了。按照习俗,这一日会喝上一碗香糯的腊八粥,皇帝也会在这一日赏赐一碗御厨所做的腊八粥以示恩典。在这个接近春节的日子里民间的年味越来越重,而皇宫内院也充满开始为接踵而至的节日作准备。 清晨的时候沈安然用夏日里收集到的雨水煮了一壶茶送到皇后寝宫,芸姑正为皇后更衣梳妆准备今日的祭祀和赐粥给群臣。皇后在镜子里看到她进来,待她放下茶水便笑道:“安然,今年就由你去歌乐坊把粥赏给他们吧!” “谢娘娘!可是,这样妥当吗?” “本宫已经请示了太后,她也认为可以。等祭祀回来你就去吧!” 沈安然谢过后递上一杯清茶,皇后喝过后便命她取出胭脂替她晕在脸上。皇后喜欢她晕的胭脂,说颜色深浅恰如其分,既不寡淡也不妖艳,恰恰能表现出皇后该有的凤仪。沈安然习惯了每日为她晕胭脂,今日也如往常一样从胭脂盒里挑出一点准备晕开,心细的她却发现胭脂的味道与平日皇后所用的有些不一样。 “娘娘,今日我们不用这种胭脂,改用另一种吧!” “平日都用它,为何今日不用呢?” “今日要祭祀,妆容更要比平日里素淡一些,这盒胭脂颜色稍浓不适宜今日用。”她一边说一边从妆奁里拿出另外一盒胭脂,打开仔细看了看又闻一下没有发现异样才挑出一点先晕了些在自己手背上才给皇后晕上。“不知这妆奁平时是哪位姐姐整理的呢?倒是整理得很整齐呢!” “是芸姑。她从本宫还在娘家的时候就替我做这些,说是女人的妆奁就是女人的另一张脸,里面有些什么都可以看得出主人是怎样一个地位。” 沈安然望一下芸姑,只见她得意地笑着并无异样。她微微一笑,拿起之前那盒胭脂道:“娘娘,能不能把这盒胭脂赐给奴婢?” “沈女乐,你真是无礼!这是娘娘御用的胭脂,岂能轻易赐给你?再说,即使赐给你,你也没资格用!”芸姑不高兴地呵斥道:“你可不能仗着娘娘宠你就提这样不知规矩的要求。” “芸姑姑何需激动?安然只不过见这胭脂实在好,心里也想要一盒才会不知规矩求赐。若然这胭脂求来也不能用,我不要便是。” “也轮不到你说要与不要!” 沈安然不语,皇后见芸姑有意让她难堪便道:“芸姑,你别生气!安然既然喜欢这盒胭脂,本宫赐给她又如何?” “娘娘,不是一盒胭脂的事情,而是尊卑的问题呀!她一个小小的女乐又怎可以用娘娘用的东西呢?”芸姑急道,生气地瞪着沈安然。 “芸姑……” “娘娘,芸姑姑说得有理,奴婢的确不该求赐这盒胭脂。”沈安然息事宁人,微笑看着芸姑说:“芸姑对娘娘所用之物如此上心实在让安然佩服。想必这些胭脂水粉、钗环臂钏都是芸姑亲自去司珍房取回的吧?” “宫中各房的胭脂水粉都需自取,可凤栖殿不一样,每月都是司珍房的尚宫亲自送来的。今日要祭祀,司珍房准备了这些饰物送来,本该是司珍房尚宫亲自过来的,不知为何换了华光宫的宫女,金簪儿一早就接了放这。沈女乐来了这里也不少时日,怎么就不知道这事?”芸姑奇怪地看着她。 沈安然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盒胭脂经了几个人的手,中间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动手脚。到底会是谁呢?她不由得又瞅了一眼芸姑,芸姑伺候皇后最久,按理说最不该怀疑,可是这皇宫里头几乎每一日都在上演背叛与被背叛的戏。 第125章 当众昏倒 “娘娘,凤辇已经备好,陛下御驾就快到这边了。”金簪儿进来回禀。 芸姑连忙为皇后戴上九凤钗,打量没有什么遗漏的便扶她出去。沈安然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怎么与玉翼寒的御驾汇合时悄悄将那盒胭脂收入袖中才快步跟上,走至金簪儿身边悄声道:“不知今日华光宫哪位好心把娘娘的胭脂饰物送来,改明儿我得托她帮我把一些小物件交给华光宫里的妹妹。” “姐姐在华光宫里还有妹妹?”金簪儿好奇不已。谁都知道沈安然孑然一身,除了还有个发配边疆的父亲外就再无亲人,忽然间说有一个妹妹真是令人意外。 “昔日在歌乐坊时相互扶持的好姐妹,她就如我的亲妹妹一样。你可认识那个把胭脂饰物交给你的人?” “哦,你说她呀,恐怕就是你在歌乐坊的好姐妹了!”金簪儿笑道:“长得可真好看,听华光宫里的人说跳舞可好看了!我说这歌乐坊可真是人杰地灵,出的都是天仙一样的人呢!” “你说是青雉把东西交给你的?没有认错吧?” “是呀!那么好看的人又怎么会认错呢?” 沈安然心里一沉,东西是倪青雉送来的,可是青雉是不可能在胭脂里动手脚的啊!飞快地否决心中冒出来的怀疑,在歌乐坊的时候青雉虽然会为了获得领舞的机会不惜耍些小手段,但谋害皇后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她相信倪青雉没有这个胆子,但又怕她受命于瑜妃而做出这样的事来,毕竟今日祭祀皇后和瑜妃都会列席,皇后不在就只剩下瑜妃独领风骚了。 怀着满腹的困惑,沈安然跟随皇后来到了大秦宗庙。宗庙之内除了祭酒及待命的宫娥内侍外就是大秦宗亲,站在最前面的是玉翼寒,身后是太后、皇后和瑜妃,她们后面是玉轻寒等人。她清楚地看到瑜妃看到皇后那一刻一闪而过的惊讶,这笃定了胭脂一事极可能是瑜妃所为的猜测。 由玉翼寒主持祭祀,仪式庄严而隆重,钟鼓齐鸣显示皇家的神圣威严。就在这肃穆的气氛下本该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的,偏生除了钟鼓之声外还夹杂了连连不断的咳嗽声,这不得不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玉翼寒也因此把香烛匆匆插好回身想要看个究竟。可是,未等他转身,身后已经发出响动。 “阿澈!” “皇兄!” 叫声此起彼伏,沈安然和很多人一样惊呆地看着这一幕,她清晰地看到玉轻寒晕倒在地前望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一丝笑意,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众人围着玉轻寒,她冷眼旁观看到那些人面上神情是那么的紧张,可是眼睛里大多都是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的冷漠。玉轻寒的晕倒又让她更清楚地体会到在帝皇之家里一个倒下只会成全了其他人的心意,绝不会带来更多的悲伤怜悯。 “都走开,皇兄需要空气!”一声怒吼震醒了所有人,围着的人情不自禁退开了些。 沈安然看到了一个心急如焚的南越王,看到了他眼中的焦灼,看到了他对玉轻寒的真心。她不禁对他多了一分好感,冰冷如他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竟真的对玉轻寒真心以待,实在让人刮目相看。只是他身份尴尬,他对玉轻寒的在意多多少少也会带来麻烦,更为难得的是玉轻寒似乎从来都不在乎这些麻烦。这两人是大秦皇室的最后一点温情吧! “快传太医!”太后沉声吩咐下去,冰冷地看着玉翼寒和玉玄寒焦急的神情,心里也隐隐有些紧张。 “阿玄,阿澈他会不会……”玉翼寒声音颤抖不敢说下去。玉轻寒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得可怕,微弱的呼吸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不会!”玉玄寒大声回答,眼睛紧紧地盯着玉轻寒的脸,微微发抖的手在他身上寻找玉轻寒平素服用的药丸。“皇兄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他发现玉轻寒身上根本就没带药,心一下子凉了,绝望地望着,眼中闪现着泪光。 沈安然见此不由得为玉轻寒担心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晕倒,和第一次一样身上都没带药,这一次他能再醒过来吗? “阿澈,醒过来,寡人命令你醒过来!”玉翼寒激动地摇晃着玉轻寒,彷佛这样就可以把他摇醒一样。可是,无论是摇晃还是命令都不能让玉轻寒醒过来。太后靠近他命令内侍将玉轻寒抬回宫里,玉翼寒却怒瞪着她喊道:“别靠近阿澈!都是因为你,他才会变成这样!” 太后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疾声道:“你是这样想的?阿澈是哀家一手抚养成人的,他病重至此,哀家比谁都焦急!皇帝,再不送他回宫诊治可真要迟了!” 玉玄寒闻言一手推开玉翼寒抱起玉轻寒飞奔出去,玉翼寒紧跟其后。太后见此面露愠色,其他大秦宗亲都看着她等候安排,她轻扫一眼他们道:“今年诸位就在坤宁宫享用腊八粥吧!皇后和瑜妃替陛下把粥赐给大臣们,哀家先去看一下清河王的情况如何!” “是!”皇后和瑜妃温顺地应下。 待太后离开后,一众宗亲议论纷纷。皇后本想制止他们议论下去,谁知瑜妃已经站出来说:“诸位,请随本宫一起去坤宁宫享用腊八粥吧!” 瑜妃的神情姿态俨然她才是皇后一样,皇后心里气闷却只能微笑着说:“太后和陛下心忧清河王病情,未能亲自与诸位一起享用今年的腊八粥,本宫替他们将腊八粥赐予诸位,祈求上苍保佑诸位福泽绵长!” “谢皇后娘娘!”一众宗亲跪下谢恩。 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大秦宗亲移驾坤宁宫享用腊八粥,皇后和瑜妃又按照太后的意思将今年的腊八粥赐给每一位大臣。不同的大臣所能享用的腊八粥自然也有所不同,左相一家的就明显的用料不同,几乎与皇室宗亲所用的没什么区别,这就显示出左相是何等的位高权重,深受太后和皇帝的倚重。 第126章 凤脂与别不同 沈安然赶在午时之前把腊八粥送到歌乐坊,已经成为大教司的伯约和教乐大人一同接了赏赐。其后,沈安然留了下来,想着与伯约好好俩聊天一叙师徒之情。伯约一如既往,不因成为了大教司而有所不同,依旧严格训练手下的乐师,极少问津歌乐坊里的杂务。 “师父,清河王在祭典上晕倒了。”她一边沏茶一边说。 “什么?现在情况如何?” 她摇摇头说:“还不清楚!” “这清河王的病怎么一直不见好啊?”一旁的荆丹也跟着伯约皱起了眉头。 “在清河府那么多年都没治好,如今被困宫中就更难了!”伯约轻叹一声不无忧虑地说。 沈安然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们,说:“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的病自娘胎带来,从出生那天开始就一直药不离身,先皇曾寻遍天下名医为他诊治,可都是束手无策,更有断言他活不过十五岁的。”荆丹说道。 “能活到现在可算是奇迹啊!他这样的人物不知有多少人惦记呢!” 沈安然秀眉轻蹙,捧着茶碗呷了一口热茶,感觉茶水滑下喉咙的舒服,轻舒眉头说:“他这么狡猾,又有谁能够惦记得了他?” “安然,宫里十年你还不知道防不胜防吗?” “师父,他能逃过这一劫吗?”她忍不住担忧地问。 伯约沉默一阵,说:“我也不知道。吉人天相,老天爷不会待薄他的。” “是吗?”沈安然喃喃自问。说不清原因,玉轻寒的状况总是会引起她的关注,或许是因为多番接触留下的深刻印象使得她不由自主去关注吧! “放心吧!清河王不会有事的。”荆丹轻拍一下她的手劝慰道。 沈安然不自在地笑了笑,说:“青雉到了华光宫后可有回来过?” 荆丹脸色一变,冷淡地说道:“她已经不是歌乐坊的人,心里惦记着其他又怎会回来?” “荆教习,你和青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安然疑惑地望着她。荆丹脾气一向都很好,即使有人得罪了她也不曾疾言厉色,如今提起倪青雉便冷淡直至,到底是为何? 荆丹似乎真的很生气,捧着茶碗喝了好几口茶才说道:“我倒希望是误会!” “荆教习……” “安然,倪青雉和荆教习之间的事就不要多问了。我知道你和她情同姐妹,可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伯约也是语气冷淡神情阴霾。 沈安然欲言又止,看他们的态度想必与倪青雉之间的误会很大,她也不好再提及倪青雉免得他们更不高兴。她得改天好好了解一下他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误会,她可不想自己最亲近的三个人误会重重伤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提起青雉,她又想起了早上的事,于是拿出袖中的胭脂递给荆丹说:“荆教习,你认识不少司珍房的人,可见过这种胭脂?” 荆丹接过仔细看了看笑道:“安然,你这是在考我呢!这不是皇后所用的凤脂吗?” “荆教习可看出有何不同?” “不同?”荆丹又看了看说:“没有不同啊!” 沈安然略感失望,收回胭脂,说:“这盒胭脂与皇后平常用的有所不同,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何不同。要是司珍房的人看了也许就知道了。” 荆丹笑了起来,说:“即便是司珍房的人看了未必分得出有何不同。” “为何?”她感到奇怪。 “皇后和太后的胭脂都不是司珍房所制,全是向宫外红粉斋订做的。这事本是司珍房的秘密,我也是无意中得悉的。你要是想知道有何不同恐怕要找红粉斋的人了。” 沈安然讶然,想不到司珍房竟然用宫外的胭脂冒充自己司珍房所制的胭脂,要是查不来她们起码也要担起一个失职的罪名吧! “看不出司珍房那么的不济,是江郎才尽还是红粉斋太了得?”伯约失望的摇头说。 “司珍房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当年太后就嫌司珍房所制的胭脂不好,大司珍没有办法才从宫外找,没想到太后竟对红粉斋的胭脂十分满意,大司珍也就一直从红粉斋那里订做胭脂了。”荆丹颇为同情地解释道。 “为何皇后的胭脂也是红粉斋的?” “太后为在后宫树立威信定下了规矩,凡是皇后所用之物必须比其他嫔妃的好许多,所以司珍房也就在红粉斋多定一盒凤脂了。” 沈安然恍然大悟,如此看来她的确要找红粉斋的人才能知道这盒胭脂到底多加了些什么了。 “安然,有些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难道你忘了不久前才差点丢了性命?”伯约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以他对沈安然的了解她不可能无端端对一盒胭脂那么感兴趣的,其中必有蹊跷。 沈安然微微一笑,说:“师父无需替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既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那为师也就不再劝你,只是你自己要小心保重。” “我会的。”她望着这个亦师亦父的男人心里感到内疚,这些日子她一定为他带来了很多苦恼。可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从她决心要报答玉翼寒赠医之恩开始就没得选择了。“师父,最近可会出宫办事?” “明日要去琴轩。你想从外面带东西进来?” “不,是带出去!” “哦?”伯约和荆丹均感到奇怪,一般来说大多宫里的女子想要宫外的东西,却很少人要往宫外带东西的,除非那是一些接济家人的财物。 沈安然走至书案前提笔写就一封简短的信,连带那盒胭脂一同交给伯约,说:“请师父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红粉斋的掌柜。” 伯约眉头一皱,却也不多说便将信和胭脂收入怀中放稳妥了。 “不管你要做什么,为师相信你有一定的理由,只希望你别忘了自己的本心。” “安然谨遵师父教诲。”沈安然恭敬地说道。 荆丹羡慕地瞅着伯约说:“从安然来到歌乐坊开始我就羡慕你,你就好像得了一个女儿一样。可怜我呀,就没遇到过一个能让我像对待女儿一样的人儿。” 第127章 病重难治 “哈哈,安然就是我的女儿!” “师父就如安然的父亲一样,而荆教习……”说到此处,沈安然暧昧地望了望伯约,又看了看荆丹,抿嘴一笑说:“就好像我的母亲一般!” 两人霎时间不自在起来,双双尴尬地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脸上皆露出一抹红。荆丹嗔怪地伸手轻捏着沈安然的脸颊说:“小安然可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知道尊重长辈,胡乱开玩笑了啊!” “我可没胡乱开玩笑!”她撒娇笑着投入荆丹怀里说:“虽然我是师傅的徒弟,可荆教习没少照顾我!记得我生病的时候总是荆教习为我熬药熬粥,平日也是无微不至,所有母亲该做的荆教习一点都没落下。你对安然来说已经是母亲一样的亲人!” 沈安然说得动情,荆丹听得感动,抱紧了她笑道:“真是个可人儿,这些年可没白疼你啊!” “谁对安然好,安然都记在心里的。” “记住就好!有些人你对她掏心挖肺她都视而不见,真叫人寒心!”荆丹说着叹了口气。 “你也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伯约劝道。 荆丹笑了笑,轻抚着沈安然的秀发说:“安然呐,我和你师父都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平安离开这里,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这儿的尔虞我诈太累人了。” “我会的。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沈安然坐直身子。 “安然,寻了机会一定要去康宁宫看看,知道吗?”伯约叮嘱道。 “师父是在担心清河王吗?” “我是在担心你!” 沈安然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只当他在开玩笑,说:“师父不用担心,我会去的。”说罢,她便行礼告退离开了。 “安然招惹了他们,实在让人担心。纵使她聪慧过人,可又怎么斗得过那些个老奸巨猾?”荆丹忧心忡忡地说。 伯约轻叹一声,倒了杯中已经凉掉的茶水,说:“跌过才知道痛,就让她跌一跌吧!” “你忍心?” “不忍心又能如何?你我都做不了什么,只希望不会成为她的累赘就好。” “我们都不会,到时候大不了就是一死!”荆丹说得风轻云淡,伯约望着她愣了愣也跟着轻松地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望着他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些人有些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住进了心里,不言不语两手轻触就知道彼此的心意。四面高高的宫墙阻隔了人间的人情冷暖,却挡不住两颗相互扶持的心。 腊八节当晚,康宁宫传出玉轻寒病重难治的消息,太医一个又一个进去又出来都摇头表示束手无策,玉翼寒等人守在康宁宫里坐立不安心焦不已。太后也坐镇康宁宫,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阴霾,玉玄寒的神情更是越来越冰冷,默不作声的他显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焦急。皇后陪在太后身边,但眼睛却频频看向玉翼寒,担忧着他的担忧。 有一个太医走了出来,未等他回禀玉翼寒已经厉声道:“你只需告诉寡人用什么法子能够让清河王好起来!” “清河王……清河王……”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已经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连寡人的皇弟都救不了,要你们何用?都拉出去砍了!”玉翼寒愤怒地大吼。 太医们连连磕头求饶。太后冷冷地扫视他们,对玉翼寒说:“陛下,稍安勿躁,阿澈的病我们都十分清楚,太医想不出办法也不是他们的错!” “不是他们的错是谁的错?他们就是一群废物!”他烦躁地将条几上的茶具全部扫落在地。 “陛下!”太后低喝一声,又对众太医说:“你们给哀家一句话,清河王到底能治还是不能治!” 众太医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太后凤眸一横,为首的太医只能颤抖着出列回禀:“回太后,清河王……清河王的病已经药石无灵,臣等探不到他的心脉了!” “狗屁!”玉翼寒冲上前一脚踢翻那太医,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一个个枉为太医,自诩天下医术最了得,是不是有一天寡人也晕倒了你们也说药石无灵?” “臣等不敢!”太医们惶恐地高呼。 玉翼寒为了玉轻寒病重难治而大动肝火,殿内气氛越来越压抑。沈安然身处其中也跟着忧心不已,她悄悄离开大殿来到玉轻寒的寝宫。寝宫门外无人把守,她推门而入,看见君然正满面愁绪地站在床边,一名太医正在诊脉。君然见她进来露出一抹微笑,迎上去悄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门外无人把守,进来还不容易?”她往床上看去,担忧地问道:“殿下真的药石无灵了吗?” “要是一直被刚才那群太医诊治,那就真的药石无灵了。现在这位太医肯定有办法让国主好起来的。” “哦?这么了得?首医政都束手无策,这位太医竟会有办法?”沈安然狐疑地瞧着那名太医。 那太医回过头来轻哼一声说:“他们怎么能跟我比?” 沈安然惊讶地发现那名太医竟然是一名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她惊讶的神情引来那太医的调笑:“姑娘你喜欢上我了?” 沈安然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尴尬不已。君然想笑又不敢笑,只因那太医瞪了他一眼。少年太医得寸进尺走到她跟前,纤长的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轻佻的目光放肆地在她脸上游走,说:“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看得小爷我心里痒痒的。小美人,今晚给小爷暖暖被窝呗!” 沈安然脸上一沉,不悦地皱起眉头,脸一侧便躲开了太医的手。 “君玉,别开玩笑了!”君然见沈安然不悦便沉声道。 君玉故作不悦,轻瞟着君然阴阳怪气地说:“哟,心疼了?你也喜欢上她了?” “君玉!”君然无可奈何。 君玉一笑,一手拉着沈安然走到床前指着玉轻寒说:“他再不服药就要死了,你说我要不要救他?” 第128章 君四小姐 “你真的能救他?”沈安然困惑地看着他。一方面她奇怪他的手为什么像女孩子的手那样温软,一方面她又怀疑他到底能不能救醒玉轻寒。 “能呀!” “你要是太医自当有职责救醒他。你若是宫外的世外高人,今日站在此处就说明要救他。你说,救还是不救?”她反问道。 君玉闻言不禁莞尔,欣赏地看着沈安然,说:“好,既然你也想让他多活些时日,那我就救救他吧!” 说罢,他掏出一枚丹药让君然用水化开灌玉轻寒服下。说也奇怪,那丹药进了玉轻寒的肚子里不久就看到他的脸色好了不少。沈安然心中暗暗称奇,也确定了眼前的少年太医不是宫中的人。她悄悄打量着他,惊讶地发现了他的伪装,正要准备拆穿的时候外面有人推门进来。 进来的是玉玄寒,脸上布满了阴霾,看到沈安然也在的时候露出一抹惊讶的神情。他看看床上的玉轻寒,又狐疑地望着君玉,冷冷地问:“你是何人?” “太医院太医!” “你是太医院的太医?太医院的太医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老头,你年纪轻轻就是太医?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玉玄寒左手一抬掐住君玉洁白如玉的脖子。 “放……开……我!”君玉双手抓紧他的手腕,一对好看的黛眉拧了起来。 君然生怕玉玄寒会将君玉掐死,急道:“殿下,他是来救国主的,请殿下放了他!” “是吗?”玉玄寒不信,手上的力度一点点加重,双目迸射出寒光。 “殿下,有话好说,先把人给放了吧!”沈安然也劝道。 “啊!”玉玄寒没想到君玉会忽然出手,肋下受了他一掌,疼痛让他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 君玉一脱身立刻俯身一个劲地咳嗽,根本就不管玉玄寒迅速反应过来而出的招数。君然早有防备,见玉玄寒手臂一震他已经抢步挡在君玉身前接下了他的攻击。玉玄寒被他的掌力震退两步,冰冷地看着君然道:“君然,你要护着他?” 君然毫不畏惧,坚定地与玉玄寒对视,说:“南越王若是想要取她性命,那君然也只好得罪了!” 沈安然对君然那么坚决要保护君玉感到惊讶,同时她也看到躲在他身后的君玉英气的眉毛一扬,眼神里充满了对君然的信任。她疑惑地看着二人,大概已经猜出君玉的身份,心里对她的怀疑一下子就消除了。只要是济世山庄的人就不可能会伤害玉轻寒! “好!本王现在就杀了你!”玉玄寒化掌为爪就要攻击君然。 “慢着!”沈安然急忙大喊一声,说:“她是济世山庄的人!” 玉玄寒惊讶地看着他们,见君然点头更是吃惊地问沈安然:“你如何知道的?” 君玉也感到意外地看着她。 “她叫君玉。” “叫君玉就是济世山庄的人了?”君玉挑一下眉头。 “不是每一个叫君玉的都是济世山庄的人,只有君然拼死保护的才是!”她信心满满,明亮的眼眸含笑注视着君玉说:“是吗?君四小姐!” 玉玄寒三人均惊讶不已,君玉更是笑了起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没有喉结,君然喊你作君玉,君玉是君然未过门的妻子,是济世山庄的四小姐。” “你知道的不少哇!”君玉露出赞赏的目光。 “只是恰好记得一些罢了!”她微微一笑,转脸对玉玄寒说:“殿下这下可放心了?” “济世山庄的人本事了得,为何治不好皇兄的病?” 君玉闻言冷笑一声说:“济世山庄本事再了得也不过是区区凡人,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 玉玄寒语塞,心内更不喜欢君玉了。也不知什么原因,他与济世山庄的人总是互相看不顺眼,偏生玉轻寒和他们又是那么的密切。要不是看在这些人对他有用,他定不会一忍再忍! “皇兄什么时候能醒?”他闷声问。 “不知道!” 玉玄寒脸色一寒,转身就走。 “就这样走了?” “皇兄性命无虞,本王就放心了。” 君玉嗤笑道:“倒是此刻就相信了济世山庄的本事,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君然宠溺地看着君玉,轻摇一下头不语。 “我要回去了,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沈安然想走,可君玉不肯,拉住她说道:“表哥就要醒了,你不等他醒了才走?” “我不宜久留。” “我要走了,君然要送我,这里没人照顾不行。”君玉不由分说就将她按坐在床上,紧接着就向君然使了个眼色举步就走。君然虽然不知道君玉是何用意,但仍对着沈安然笑了笑就跟了君玉出去。 沈安然感到既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但又不能就此离去,只好坐在床边看着紧闭双目像是睡着了一样的玉轻寒。这个男人总是莫名其妙的让人感到微微的心疼,看到他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心确确实实猛地悬得高高的。昏迷的男人总是不知道清醒的世界里有多少人为他担心,轻舒的剑眉,安详的面容,甚至嘴角隐约还噙着笑。他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对自己的身体也是一样,有时真的很讨厌他这样的态度。 “你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看你也是个祸害,你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的,是吗?”她喃喃自语,没发现玉轻寒的眼珠子在眼皮的掩护下动了一下。 第二日傍晚,玉翼寒等人悬了两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玉轻寒醒了,但仍要卧床修养。一众太医不禁抹了一把汗,玉轻寒要是不醒他们的脑袋就要搬家了,所以在他们为他诊脉的时候发现脉象有异象也不敢说出来,生怕会因此而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而与此同时,沈安然也收到了君羡的回信,当她把信中的内容看完后心中一阵恶寒,心里更加焦急要见倪青雉。 “急急忙忙叫我来做什么?”倪青雉有些不高兴地问。 第123章 代替亲妹受幸 沈安然微笑点头,心里却因皇后单纯的信任而有所歉疚,毕竟她现在也听命于太后,她只能尽可能做到不伤害她。“陛下会把你当成瑜妃,娘娘也只当自己是瑜妃。” “你是说,本宫代替瑜妃?” “是的。这样会让娘娘感到委屈,但这对你和陛下都好。” 皇后困惑地望着她,说:“安然,为何本宫感觉你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请娘娘一如现在这样相信奴婢。” 对上她明亮的眼眸,皇后情不自禁点点头。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沈安然,也许是因为她给她的感觉是可靠的吧! 时夜,按照计划,沈安然把皇后顺利送进玉翼寒的寝宫,整个过程顺利得出乎意料,可细细一想,有太后的帮助又岂会不顺利?她忐忑地守在寝宫附近,希望今夜的一切不是一个为了把皇后推向深渊的圈套。望着天上皎洁的圆月,她的心开始感到迷惘,不知道游走于他们之间是否能够全身而退,是否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 与宠幸其他嫔妃不一样,今夜玉翼寒的寝宫漆黑一片。玉翼寒感到奇怪,又想起被迫宠幸瑜妃,想到皇后会因此而心碎欲绝,他的心更加烦躁了。服侍了他很久的商公公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多言,只让人拿来一盏灯将他引到特地为今夜而布置好的房间里。 “掌灯!”他烦躁地说道。 “陛下,不可掌灯呀!”商公公低声说。 “为何?宫里到处亮如白昼,寡人这里却漆黑一片,难道寡人还不如宫里其他人?”玉翼寒十分生气,瞪着商公公,昏暗的灯光里隐约见到他一脸的为难。 “陛下息怒!钦天监推算出这个时辰不见灯火有利于陛下子息昌盛,太后便吩咐不可掌灯。” 子息昌盛?玉翼寒冷笑不已,就凭太后的所作所为他又怎么可能子息昌盛?也罢,没有灯光就可以昧着心去临幸一个并不喜欢的女人,看不清样貌就可以自欺欺人想象那是心里的女子,这样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了。只是,瑜妃是皇后的亲妹,他要如何做才能下得了狠心?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一颗夜明珠发出的光芒使得周围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那微弱的光芒根本就不足以让人辨清面前的事物。玉翼寒缓步走到床榻前,那不过是一丈的距离,可对他来说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的艰难,恍如脚上灌满了铅一样。床榻上的女子羞涩地低垂着螓首,头上只插了一支步瑶,身上穿着齐胸襦裙,黑暗中显得娴静美好。他嘲讽地轻哼,平日锋芒毕露的女子到了这一刻竟也会羞涩难当,只可惜他并不喜欢她的羞涩。 “是不是很高兴?”他坐到她身侧淡淡地问。 她点点头。 “可是,寡人不高兴。” 她没有说话。 玉翼寒不由得感到奇怪,以瑜妃的性格是不会没有回应的。也许她只是装作乖巧好讨他欢心罢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细腻的触感使他不由得一怔,这触感太熟悉了!他靠近一些,五指改而与她纤细的手指交握,掌心对着掌心,他凑近她,嗅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气。疑问冒上心头,难道姐妹之间竟可以如此相似?如果这是太后的伎俩,那这一次恐怕有些奏效了。 “你是谁?”他低沉的嗓音有些不稳。 她仍旧不说话,只是转脸凝视着他。纵使光线不足,但她仍能准确勾勒出他的轮廓,仍能感受到他困惑的目光。她往前一倾,温软的红唇贴上他的唇。他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紧紧锁在怀里倒在床上。感觉到他试探性的吻,听到他在耳边低声轻语:“你成功了!” 她闭上了眼睛,黑暗中的感觉更加明显。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代替亲妹躺在这里接受他的临幸,明明是自己所爱之人,偏偏不能让他知道她就在他身边。他们爱得那么的隐晦,那么的委屈,为何名正言顺的两人就不能爱得光明正大,爱得理直气壮? 现在的感觉更坚定了玉翼寒的猜测,没有一个女人能带给他这样细腻温暖的感觉,只有阿宁!他抱着的女人不是瑜妃,是他日思夜想却要装作不在乎的妻子。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但这一刻他只想好好拥有这个受了不少委屈的女人,让所有的烦恼都先抛诸脑后。 玉翼寒不再言语,极尽温柔地对待怀里的女子。温柔的缠绵夹带着无尽的愧疚和不能言表的眷恋。微弱的光线里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心里却亮堂得可以把彼此每一个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火花在刹那间迸溅,颤栗得整个天地都在颤抖。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感受那猛烈的心跳! “阿宁!” 泪,滑落在他的胸膛里,滚烫了整个冬夜! 外面的世界依旧寒冷,沈安然已在外面徘徊多时,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无法安定下来。乾坤宫里的灯火一直都没有亮起来,这就表明玉翼寒没有要让瑜妃离开的意思。如果今夜在里面的是真正的瑜妃,这些灯是否依旧静默? “陛下真的好可怜,连临幸哪个嫔妃都由不得自己选择。”玉玄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着乾坤宫。 沈安然惊讶地回身行礼,玉玄寒笑看着她说:“近日宫外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不知道你听了没有。” “是何好消息?” “听说左相得了个曾外孙,太后还特意赏了不少宝物给这个小婴儿。” “的确是个好消息,左相到如今还是非常受太后赏识。”她兴趣乏乏地说道。 玉玄寒却颇为讽刺地笑了一声,问:“水东楼没亲自跟你说这好消息吗?” 沈安然一愣,摇摇头。 “你们怕有十天半月没见了吧?” 沈安然眉头轻蹙,说:“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第129章 偷换胭脂 沈安然眉头轻蹙,说:“你很忙?” “瑜妃那边事儿多着呢!有什么事赶紧说,等会儿瑜妃见不到我又要发脾气了!”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倪青雉显得很不耐烦。 “前些天是谁让你帮忙送胭脂饰物到凤栖殿的?” 倪青雉奇怪地望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后来清点的时候发现缺了一只耳坠,我想着看看是不是在路上弄丢了。” 倪青雉狐疑地看着沈安然,更加不高兴了,微愠道:“你怀疑我偷了那只耳坠?安然,你太过分了!” 沈安然见她生气了,连忙说:“我又怎么会怀疑你呢?要偷也不是偷一只呀!我只是想看看你记不记得丢哪里了。你要是那样想我,就是把自己给看轻了!” 倪青雉这才下了气,但仍板着脸问:“真的?” “千真万确!” “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倪青雉说着兀自笑了起来,又说:“东西是瑜妃让我送到凤栖殿的,交给金簪儿的时候还是完整无缺的,是不是她看着喜欢就私藏了一只?” “我得回去问一问。”她故作思索,又一笑说:“青雉,说起胭脂,你在红粉斋买的胭脂可还有?” “还有一些。怎么?你也要用了?”倪青雉取笑地瞅着她。想当初沈安然一直都不喜欢涂脂抹粉,说那些胭脂水粉敷在脸上不舒服,平日无事难以让她浓妆艳抹,今日见她主动问要胭脂真是让人忍不住揶揄啊! 沈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也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现最美的一面。” “你终于开窍了!水将军真是功劳不少啊!” 沈安然脸上一红,娇瞠她一眼,道:“少贫嘴!先给我一些,迟些我还你一盒!” “你我姐妹还计较一盒胭脂吗?”倪青雉佯装不悦。 “是,是,是!是我小肚鸡肠了!”她挽着她的手臂道:“我们这就去那胭脂,顺道见识一下华光宫的富丽堂皇,看看是不是比凤栖殿还厉害!” “那是当然的。陛下前些日子还赏赐了不少宝物,瑜妃都把它们摆出来了!”倪青雉很是得意。 “我最想看的是瑜妃的寝宫,其他那些想看随时都可以,只有她的寝宫难一些。” “那还不容易?瑜妃这会儿正好不在,我带你去便是!” 说罢,二人便相携前往华光宫。 此时正籍午时,华光宫里的宫女内侍大多昏昏欲睡,两人看到他们或坐或站在那打瞌睡丑态百出的样子都不禁捂嘴而笑。倪青雉先是带着沈安然来到瑜妃的寝宫,寝宫外面守着两个同样在打瞌睡的小内侍,她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寝宫,为防被人发现还将门带上了。 瑜妃的寝宫果然比皇后的还要富丽堂皇,室内摆了不少宝物,可是这些并不能引起沈安然的注意。就在倪青雉解说那些宝物的来历的时候她悄悄地靠近妆台,打开妆奁打量里面摆放得有些乱的胭脂水粉,果然,里面有一盒凤脂。凤脂只有太后和皇后才可以用,瑜妃竟然也有一盒,她从何得来? 她回头偷瞄一眼正背对着她的倪青雉,迅速将从妆奁里拿出来的凤脂收入袖中,又将带来的另一盒放回原处。 “你看这些是不是也很精致?”倪青雉忽然来到她身后道。 沈安然大吃一惊,顺手把妆奁合上,略显惊慌地转过身来扯起一抹笑,说:“有些比皇后用的还要精致,瑜妃真是盛宠啊!” “羡慕吗?” “为何要羡慕?”她不解地反问。 倪青雉一脸艳羡地说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那该是多么风光的事?” 沈安然微微一笑,说:“我听闻西南一带有一种叫做孔雀的禽类,长得像凤凰一样,孔雀开屏真真是的好看,那个风光呀叫人不敢直视。有人就跑到它身后看是否也一样风光,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孔雀一开屏,丑陋的屁股就露出来了!”她狡黠一笑。 倪青雉一愣,继而娇笑起来,指着沈安然说:“好你个沈安然,这是在嘲笑谁啊?我可告诉你,我要的可不是孔雀的风光,是真凤凰一样耀眼的风光!” “青雉果然志存高远,我呀,就希望……” “让你父亲平安归来,离开皇宫和自己心爱的人你耕田来我织布!”倪青雉抢着说。她这些话都已经说了十万八千次了,听得耳朵期间自,倒着也能背下来。 沈安然不理会她的取笑,环视四周说:“瑜妃的寝宫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多了些摆设。” “可是,很多物件都是太后和陛下赏的,皇后有吗?”倪青雉的语气之中颇有挑衅之意。 沈安然忽略她的挑衅,淡淡地说道:“谁人不知瑜妃深得圣宠?皇后受冷落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又如何能比?” “哼,皇后也算是才貌双全,偏不得圣宠,这能怪谁?我要是皇后,肯定不会令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青雉,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沈安然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生怕附近真的有人在偷听,到时候可就少不了惩罚。 倪青雉见她谨慎小心的样子不由得嗤笑,沈安然就是太胆小,这样的畏首畏脚难成大事。怪不得被太后揭穿私会皇帝仍只能当个一等女乐,却得不了后宫的一席之地。在她看来,沈安然即使与再多的皇公贵族关系匪浅,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女乐,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嫁给水东楼而已。 “此地不宜久留,到你屋里吧!” “胆小鬼!”倪青雉感到没趣,领着沈安然离开寝宫到自己屋里。 几日后,华光宫忽然传出瑜妃身体欠安不愿见任何人的消息,皇后亲自去探望也是隔着帘子相见,姐妹俩话不投机最后不欢而散。沈安然听了金簪儿回来后说的话已然知道怎么回事,她淡淡一笑继续抚琴。 第130章 除夕夜宴 转眼就到了除夕,卧床休养的清河王已经好了些可以下床了,最近鲜少露面的瑜妃也频繁出入乾坤宫,只是皇帝从来不留她。除夕当日,皇宫上下张灯结彩,依照惯例,会在当晚设宴大宴群臣,紧接着就会从大年初一开始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休沐,这段时间也是大臣们最为休闲的日子。不管过去的一年有多少不如意,人们总在这一天寄予美好的愿望,希望来年顺顺利利,所以这一天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喜悦,心里充满了希冀。 沈安然心里也充满了希冀,她知道多日未见的水东楼一定会出席今晚的宴会,他们会有一个不错的机会好好说说话。 除夕早上,她正梳洗的时候就有人来送礼,是一些过年时要吃的零嘴。来人也没说是谁送的,放下礼物就走了,令她一番郁闷。不多时又有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这就更让她纳闷了,以往都没人给她送礼的,现在倒是一个接一个的,这真是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别人的目光也不一样了。她全把那些东西分作几份转送给凤栖殿里几个要好的姐妹,特意挑了好的托人分别送给伯约、荆丹和倪青雉。做好这些后,她便开始准备晚上要演奏的曲子,这是太后的懿旨,她万不能有闪失的。 时夜,宴会用的大殿歌舞丝竹不断,还没开始宴饮已经热闹非凡。各大臣携眷出席,一时间衣香鬓影让人错觉不似皇宫。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宴会开席,应邀在列的几乎都已经到位。沈安然在人群中寻找水东楼的影子,不期然看到于热闹中静静地安于一隅的玉轻寒,他看起来好像又清减了,但目光依旧如泉水一般温润中带着微凉。她看他的时候,他仿佛有所感应也看了过去,见她呆望着他便微微一笑,这一笑恍如韶光停止了流转一般,隔着人群也能穿透心灵。 “在看什么?”忽然被肩上的玉手拍了一下,那几乎出窍的神魂也立刻归位。 “没看什么!”她回身见到同样要献艺的倪青雉,一身点缀了孔雀翎的舞衣更衬托得她容貌奇丽。想起那个关于孔雀的故事,她不禁抿嘴而笑,到底禽畜不能与人相比,倪青雉可看不出半点丑陋之处。 “你笑什么?”倪青雉以为自己穿着打扮有什么不妥,不由得兀自打量。 “我笑你实在貌美不可方物,看得我心里欢喜不已。” “哼,你说的倒是实话!”她甚是骄傲地微微扬起下巴,打量她的妆容不由得叹气,沈安然的妆容太过寡淡,就连头发也只是随意绾起,饰物更是寥寥可数。她从脑后的头发上取下一只蝴蝶发压别再她鬓发旁才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热闹的大殿忽然安静了不少,二人均好奇地看向门外。只见走进来四人,为首的是笑容满面正春风得意的左思明,陪伴左右的是左立威和一脸郁郁寡欢的水东楼,后面跟着依旧一脸傲慢的左小萱。看到这四人,沈安然心内忽然感到不安起来,水东楼怎么会与左思明一起进来?是巧遇还是约好的? 左思明不管其他人的恭维奉承,直接走到玉轻寒面前行礼道:“清河王身子可大安了?” “好些了!左相有心啦!”玉轻寒说着瞟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水东楼。 “国主可要保重身子,要不清河府那么富饶的地方不知会落在何人手里。” “呵呵,要是有一日本王早登极乐,清河府自然是我大秦宗亲统管,左相就不必提早费心了。”玉轻寒含笑说罢轻声咳嗽起来,身旁的君然连忙为他顺背。 左思明脸色一寒,笑道:“国主说得极对!臣就不打扰国主了!”说罢,他领着三人坐到对面。 左小萱临离去前多看了两眼君然,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低声说:“原来是你!害我找得好苦哇!” 君然恍似未闻,容色平静,倒是盯着水东楼看了又看。 “君然,怎么了?”玉轻寒感觉到他气息的波动。 “水东楼过人之处在哪里?” “不要让他的无奈影响了你对他的看法,他也是个很出色的人。” 君然俊眉轻拧,不甘愿地说:“国主,我不喜欢他招惹安然。” “焉知不是两厢情愿?”他低笑一声,目光投向正困惑地望着水东楼的沈安然,心底忽有一股担忧冒了出来。 外面传来三声钟鼓,不多时就见皇帝的仪仗出现,众大臣及家眷纷纷跪地相迎。玉翼寒登上主座,太后和皇后分别在左右凤座上落座,瑜妃坐在皇后下手。接受过群臣的跪拜后,玉翼寒寒暄了几句就让人奏起乐来,宴会也就正式开始了。席上佳肴如流水般轮番替换,歌舞从不间断,君臣同乐的景象展现得那么自然。 倪青雉的孔雀舞将宴会的气氛推上了高峰,独领风骚的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前所未有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她身上。有人感叹之前竟没发现舞姬之中还有这么明艳动人的女子,也有人惊叹她一次比一次让人移不开目光。众大臣色迷的目光在倪青雉看来是一种无言的赞赏,让她感觉像站在了巅峰一样。她骄傲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遇上席中更为赤裸的目光时骄傲瞬间多了几分羞涩。旋转的舞步让裙裾飞扬似花朵绽放,她舞得起劲,却不知脚下被谁绊了一下,舞步刹那间乱了,摇晃的娇躯往前摔去。沈安然几乎惊呼出来,却见左立威忽然离座搂住就要摔倒出糗的倪青雉,乐声就在此时停止,台上的情景没有意料中的难堪,反而另有一番美感。等着看好戏的人失望了,心有不甘地重重放下银箸。 “瑜妃,她可是你宫里的倪青雉?”玉翼寒望着倪青雉笑了,眼神中透露着兴趣。 瑜妃见此更生气,冷哼一声说:“这贱婢真是了得,陛下还知道她的名字!” 第131章 本小姐才不会跪你 “她是你身边的人,寡人自然多关心了些。你吃醋?” “臣妾不敢!” 太后不满瑜妃明摆着的吃醋,心想到底是少了些历练,要成为一国之母还需要些时日,当日临时转变主意还是对的。再看她脸上厚厚的脂粉想到前几日的惨不忍睹,她不由得暗暗冷哼,犀利的目光投向正在抚琴的沈安然。有些人她还是没看走眼的,若能善用定然是了不得的一只棋子。 “这琴弹得不错,把这个赏给她!”太后脱下手指上的一只宝石指环递给金禧。 玉翼寒略感奇怪,端起面前的酒杯缓缓地将醇香的酒液饮下。 众人刚从华丽的舞姿当中沉醉又瞬间跌进了悠长的琴声之中,如痴如醉的大臣私下里将倪青雉张扬得咄咄逼人的美与眼前沈安然恍如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的美作了一番比较,却都觉得无论拥有哪一种美都会觉得怅然若失,只因另一种美将会永远徘徊心头成为遗憾。同样沉浸在琴声之中还有玉玄寒,平日冰冷的目光里此刻充满了专注和不易察觉的温柔,反观坐在左边首席的玉轻寒却剑眉轻蹙,彷佛不管是琴声还是人都不能让他感到满意一样。 沈安然心有挂碍,总忍不住往水东楼看去,水东楼凝视着她却没有平日相见时的喜悦,倒是多了几分忧愁。她看不懂他的神情,心里更加空落。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之间的感觉变了?不安的心情不经意间沁透在琴声里,弦动的微妙变化只有那有心人才能听得出来。 一曲毕,太后当着群臣的面把指环赏给了沈安然,她的身份没变,但地位彷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沈安然接下指环却感觉不到半点喜悦,这枚指环会时时刻刻提醒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但凡有一点大意都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她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谢恩,转过身来上扬的嘴角忍不住塌下。本想在一边等着水东楼,没想到才站稳就有一名宫女过来说有一位夫人要见她。她不知道是谁要见她,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所谓的夫人,但她仍然跟了去。 玉轻寒放下银箸,悄声对君然说了几句,君然神情凝重悄然离开。一直注意着他的左小萱也跟了出去。她见君然脚步匆忙不知要往哪里去,走了不多时远远看见了沈安然的身影,她不由得轻哼,原来他在跟踪她! “小姐跟着君某所为何事?”君然忽然停住转过身来。 左小萱吓得不轻,生气地盯着他野蛮地说:“你要吓死本小姐啊?” 君然神情淡淡,眉头一皱。 “喂,你倒是说话呀!”左亚萱见他不说话更不高兴了,何曾有人像他这样对待她? “小姐要君某说什么?”这个左小姐还是像初见时那么刁蛮,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左小姐,喜欢剁别人的手!” 左小萱脸一红,嘟嘟嘴说:“我不是没有砍嘛?说起来,你怎么是那病秧子的人?” “他是清河王,不是病秧子!请小姐注意措辞!”君然不悦地说道。左小萱刁蛮的性子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的让人提不起好感。 左小萱见他不悦,不由得恼了,说:“他就是个病秧子!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你说说他什么时候是不生病的?” 君然语塞,但他仍然听不得别人说玉轻寒是个病秧子,他转身就走免得左小萱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左小萱立刻拦住他的去路,不甘不愿地说:“你生气了?我……我道歉便是,可我也没说错,他打出生就没有不生病的时候。” “你也不能说他是病秧子!” “民间都把常常生病的人称之为病秧子,这错了吗?”她瞪着一双大眼委屈地看着他。人人都暗地里把清河王叫做病君、病秧子,她只不过实话实说,却不知为何惹恼了君然。君然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竟不顾左家的颜面对她生气,太可恶了。 “称国主为病秧子就是对他的不敬!” “对他不敬怎么了?他就算是皇室宗亲也比不上我爷爷厉害!”左小萱被他激怒了,她都道歉了,他还不肯退让,就是一块愚忠的木头!“就算他站在本小姐面前,我也一样喊他病秧子。” 君然闻言表情变了变,左小萱彷佛听到身后有一声咳嗽,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不料身后的咳嗽声更清晰了。她一下子泄了气势,但转念一想气势又更盛了。身后的人不说话,她也绝不正眼瞧他! “左小姐形容得极为贴切,君然不必生气!”玉轻寒一点都不生气,嘴角含笑道:“就是不知左相得知自己的孙女儿如此不知规矩会做何感想呢?” “哼,爷爷最疼我了,他才不会责备我!”左小萱转身娇蛮地说。 “本王可没说左相会责备你,兴许不止是责备。” “他才不会为了你惩罚我!”左小萱依旧很自信。她知道左思明在大秦王朝的地位有多高,也知道他不会真的乖她的无礼,甚至会鼓励她。大秦王朝几乎是左家的天下,这些大秦宗亲根本就要看她爷爷的脸色过日子。她不惧不怕,甚至瞧不起这帮宗亲。 玉轻寒轻挑一下剑眉,含笑说:“为了一个病秧子的确不会,可为了清河王却会。毕竟,这建安城的主人还是姓玉,他的一声号令再不济也可以号召四方诸王。你爷爷见了本王仍需行君臣之礼,左小姐见了本王需行什么礼呢?哎呀,这真是为难了本王!” 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却把左小萱说得面红耳赤,她虽然依旧趾高气昂,可气势已经大大减弱,心不甘情不愿地作势要行礼。玉轻寒一把扶住她,受宠若惊地说:“了不得,左小姐怎可跪本王这个病秧子呢?” 左小萱闻言恼羞成怒,她一下甩开玉轻寒,怒道:“不识好歹,本小姐才不会跪你!” 第132章 我爱他的一切 “左小姐,休得对国主无礼!”君然见她蛮横无理不由得大怒,将她推到一边,护在玉轻寒身前。 “你竟然推我?” “你对国主无礼,没对你动手已算客气!” 左小萱前所未有的委屈,望着冷漠的君然眼泪一下子就奔了出来。她堂堂左相的孙女,从来只有她推别人,哪有人敢推她?可她竟然不敢对他怎么样,还怕他真的生气了。她这是怎么了? “君然,不要吓着了左小姐。”玉轻寒若有所思地看着左小萱。 “国主……” “你送左小姐回席上,本王到处走走醒醒酒。” “是!”君然恭敬地领命,目送玉轻寒离开。 左小萱擦干泪水,怨怪地看着君然一言不发。 “左小姐,请!” “你不是要去跟着那个沈安然吗?” 君然一愣,说:“左小姐想太多了。国主只是吩咐君某准备些解酒茶,我正要回康宁宫却被小姐拦在这里。” “现在不用准备了?”她不依不饶。 “国主命我送左小姐回去!” “你……”左小萱恼君然不解风情,一跺脚掉头就走。 这厢宫女已经将沈安然带到御花园的一棵杏树下,那杏树枝头上已见数点花蕾,只待春风一吹便能开出满树的粉花。要说迎春花是迎春使者,她却认为这杏花才是真真的迎春使者,比任何开在春天里的花都要开得早,梅花还没开败,它已早作准备了!远远的她就看见树下站了两名女子,其中一名作丫鬟打扮的怀里还抱着一名婴儿,她心里更加奇怪一个陌生的女人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见她。 要见她的人长得十分秀丽,乌黑的秀发盘了个侧髻,髻上插着一支金钗,毫不张扬却将她衬托得更为温婉。她的眼神温柔似水透着淡淡的哀伤,合体的衣裙使她体态更加突出,交叠与身前的双手白皙得像白玉雕成的一样。她对着沈安然颔首一笑,那温婉的笑容让人不自觉产生好感。 “你就是沈小姐?”她打量着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自卑。或许她今晚不该见她,但有些东西必须主动把握,尤其当一个娃娃降生后她就更坚定了。 “奴婢是沈安然!只是宫里的一个宫女,夫人称呼奴婢为小姐实在担当不起。”沈安然微笑着说。 “你是沈太傅的女儿,称呼你为沈小姐毫不为过。”她谦逊地笑了笑,继续说:“你一定在想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见你,是吗?” “嗯!” “我叫左亚萱。”她注视着沈安然平静地说,不出所料地看到她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正如你所想的,我是左家的人,左相的孙女儿。” 沈安然黛眉一拧,望着左亚萱猜测着她的意图,但她实在想不出她想要做什么。 “当年新帝登基之时发生的事我依稀还有些记忆,虽然不是我爷爷直接令到沈家被炒,但也脱不了关系。想必你是恨左家的吧!”左亚萱说着叹了口气。 “我不恨你。”她平静地说。 “不恨我?”左亚萱有些意外。 沈安然笑了笑说:“不是每一个人都该恨,你生在左家是无法选择的。我却可以选择恨什么人不恨什么人。” 左亚萱怔住了,喃喃道:“怪不得他会喜欢你,你真是个好姑娘。如今不恨我,待会儿你就会恨我了。” “夫人?”沈安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语。 左亚萱抱过丫鬟怀中的孩子,笑着对她说:“沈小姐,你看看这娃儿。他是我的孩儿,才刚满月呢!” 沈安然近前看那襁褓里的孩子,粉嘟嘟的小脸甚是招人喜欢,那眉眼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彷佛见过似的。她看着那孩子,不由得赞叹:“真好看!” “他叫水沁!” 沈安然愣住了,撤离了准备抚摸他小脸蛋的手,瞅着左亚萱等待着下面的话。 “他的父亲是大将军水东楼!” 左亚萱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轰得她动弹不得,耳朵里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玉玄寒曾经暗示过她的话。她不是从来没有怀疑过,选择了相信却万万没想到水东楼竟然是左思明的孙婿,而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想起那一次在宫外初次见到左亚萱回来问水东楼时的对答,她的心更是凉意森森。忽然间,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水东楼,他平日大义凛然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他有没有和左思明狼狈为奸?最让她心如刀绞的是他对她的隐瞒! “看样子,东楼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吧?” “没有!”她木然地回答。 “他也没有向我提起你。”左亚萱看到她悲伤的神情心生不忍,撇开视线继续说:“我是在收拾书房的时候发现书简里的字条才知道有你,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今日终于见到了,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你。” “你讨厌我吗?”她颤声问。 左亚萱摇摇头,道:“我讨厌不起来!东楼是我一生最爱的男人,我爱他的一切,可以为他放弃任何东西,包括性命!” 沈安然被她的话语所震撼,更被她眼中浓浓的爱意所撼动,她的眼神和皇后说起玉翼寒之时所流露出来的眼神一模一样。她相信左亚萱的话,相信她会为了水东楼可以舍弃最宝贵的性命。女人的痴情总是让人打心底颤抖,可男人又有几个对得起这份痴情呢?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知道一个事实,水东楼已有妻儿,他的妻子正在向她诉说对丈夫的忠贞爱慕。 “东楼娶我是迫于无奈,可我爱他是出于本能。当年的一眼,促使了我与他这辈子的牵绊。我虽然是左思明的孙女儿,可是能得到的东西屈指可数,唯一珍贵的只有东楼。”她凝视着她幽幽地说:“我知道东楼十分喜欢你,但又碍于我的存在不敢有所举动。沈小姐,如果你也真心喜欢她,我可以……我可以……” 第134章 第一次的吻 “呵呵,果然比冰宛的滋味还差一截!”他轻佻地笑了起来。 沈安然猛然清醒,羞恼地推开他,怒道:“你当我是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比你还胆小一些,起码你会主动吻我。你说你到底主动吻了几个男人?”他啧啧地说着,好像刚才的温柔缱绻都是虚假,他只不过是逗她玩而已。 “那是我第一次的吻!”她冲口而出,心里极其难受。玉轻寒果然是个轻佻的狂徒,寻着机会就戏弄她,趁人之危实在可恶! 玉轻寒不以为然,狐疑地望着她说:“你确定是第一次?” 沈安然的脸刹那间红得就快滴出血来,因为她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曾咬过清河的唇,那时他就告诫她不可随便咬别人的唇!如今她是真的明白清河那时的话了,她再也不会轻易咬一个人的嘴唇了。 “一人一次,扯平了!以后要想气别人大可以投怀送抱,不必送上自己的嘴。遇着我算你走运,要是别个,恐怕已经将你……” 沈安然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她真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下去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他拉下她的手,说:“人已经走了,下次要利用我的时候要想一下代价,我可是很贵的!” 她感到羞愧,躲避着他的目光,无力地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那么笨。” “是呀,我真是笨死了!”她苦笑,转身就要走。 “沈安然!”他拉住她。 “殿下还有事?” “我……我心里……不舒服!”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青白,断断续续说完便晕了过去。 “殿下!”沈安然大吓一跳,急忙接住他沉重的身躯坐在了地上。 “殿下,你醒醒!醒醒呀!”她焦急地叫着,可是玉轻寒像往常每一次晕倒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她心急如焚,不由得大喊道:“来人呀!清河王晕倒了!快来人呀!” 率先闻声而至的不是附近的宫女内侍,而是一身冰冷透露着生人勿近慑人气息的玉玄寒,他疑惑地看一眼沈安然便抱起玉轻寒离开。紧接着而来的是折返的水东楼,他拉住了她离去的身形,痛苦地看着她。她甩开他的手,跟随玉玄寒到康宁宫。 太医已经在康宁宫候着,未免打扰太后他们玉玄寒没有让人回禀玉轻寒晕倒一事。他坐在椅上浑身上下都是冰冷,沈安然坐立不安,心里害怕玉轻寒会有个好歹。前一刻他才戏弄她,下一刻就倒在地上,难道真如太医所言药石无灵? “怎么回事?”玉玄寒沉声问。 “奴婢不知。” “你为何会和皇兄在一起?” “恰巧碰见了。” 玉玄寒离座走向她,她略往后退了一小步,他总是让她不敢过于亲近。 “本王不宜离开席上太久,你留在这里先照顾一下皇兄,等君然回来后再走也不迟。如果皇兄有什么不妥立刻让人通知我。” “是!” “早上送给你礼物可喜欢?” “礼物?”她想不起哪一件礼物是他送的。 “那一盒桂花糖。” “哦,挺好的。”她随口回答,实际上那一盒桂花糖根本就没尝过就让人送去了桃花源。 玉玄寒闻言笑了,说:“今日事事皆不顺心,现在总有一件是如意的了。既然本王送了礼物给你,你准备送什么作为回礼?” “殿下想要什么?” “只要你一件随身之物留作念想,本王用不了多久就要返回南越了。” 沈安然为难了,随身之物又岂是随随便便就送人的呢?她与水东楼交往多时尚且没有赠送随身之物,他与她识于少时却少有接触,顶多也只算是朋友,这随身之物是不能送的,免得引起误会。 “奴婢没有什么随身之物,要是殿下不嫌弃,我也回送你一盒桂花糖吧!” “这可不行!” “可是……” 玉玄寒不满她的推搪,举手将她头上的一只蝴蝶发压取下,道:“就这个吧!” “这个不可以……” “嘘!”他的食指点住她的朱唇,道:“本王就要这个!”说完,便转身走了。 沈安然无奈地垮下了肩,这只发压是倪青雉的,这南越王怎么不让她把话说完呢?罢了,也就将错就错吧!反正,他不过是想要一件物件作为回礼,顶多她寻另一只新的发压还给青雉便了。 玉玄寒才离开,太医便诊脉完毕出来,沈安然连忙迎上去问个究竟。 “太医,清河王现如今情况如何?” “我等无能,实在断不出殿下症结所在。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需要服用何药?” “殿下平日服用的雪莲甘露丸即可,这药太医院每日专人配制,都在太后那里,你可以奏明太后,药丸自然就会送来了。” 早有听闻清河王宫中所用一切药物皆由太后亲自监督,却没想到监督得那么严密,平素服用的药丸竟然也是由太后给的,怪不得有人暗地里猜测清河王的病一直不好极可能是太后在药丸里做了手脚。玉轻寒的处境不如外人看来的那么好,甚至可能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坏,太后手中的雪莲甘露丸还是不要服用的好。思及此,她更替他担心。 除夕夜本该是欢欢喜喜的,不想遇到的竟都是难以顺心的事。玉轻寒早就恩准康宁宫的宫女内侍各自回去守岁,现在康宁宫里只有寥寥数人,沈安然放心不下只好亲自守在他身边待他醒了再走。可与他独处一室又会让她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吻,害得她心慌意乱,不断告诉自己那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意义,玉轻寒没放在心上,她更不应该放在心上,省得以后见面都不自在。多次重复后,她就自在多了,可看到玉轻寒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红了一下脸。 康宁宫出奇的安静,就连外面的炮竹声都被阻隔在外,安静得几乎让人打心底感到一股阴森。玉轻寒的寝宫很温暖,地下的火龙烧得很旺,身处其中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她环视四周看见几上放着一支玉箫,那玉箫通体透绿,触手生温,一看就是用上等美玉做成的。她心内欢喜,玉指按着萧洞,把玉箫凑到唇边轻轻吹奏。箫声徒然而起,划破夜空,于繁闹之中平添了一缕空灵。 第135章 用情未深,只伤皮毛 她没有等到玉轻寒醒过来反而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第二日天还没亮被身上的酸痛弄醒,发现玉轻寒不知什么时候捉住了她的手,而他仍然在沉睡之中。见他脸色没有昨晚青白便放下心来,悄悄掰开他的手,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昨夜歪着睡了一晚现如今浑身酸痛得厉害。而此时,外面还是十分安静,她离开寝宫碰见君然正在晨练,本想悄悄离去,却被他发现了。 “妹妹,你醒啦!昨夜回来见你已经睡觉了没好意思叫你,身子骨一定酸得很吧?” “还好!”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对了!这个给你!”君然从怀中掏出一根用五彩丝线编成的发带递给沈安然。 沈安然看着那根发带愣住了,疑惑地望着他颤声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新年第一天系上五彩发带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 君然犹豫一下,笑道:“是家乡的风俗,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母亲总会编一根这样的发带给我的。” 沈安然更加惊奇,因为小时候沈白氏在世之时也这样做过,每年编两根五彩发带,一根给兄长,一根给她。大年初一早上沈白氏会亲自用五彩发带将她一头柔软的头发束在脑后,而兄长也会将他的发带绑在发髻之上。君然发髻上也有五彩发带,如今他手里这根是给她的,这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我给你系上!”君然转到她身后,拿起身后的头发用五彩发带绑了一个蝴蝶结,一边绑一边说:“五彩绳儿,祈求你把运气带给安然。” 沈安然猛然转身,声音更加颤抖了:“你是我的哥哥,是不是?” “我当然是你的哥哥!”君然莞尔。 “亲哥哥!” 君然神色一变,轻摇着头说:“我不是。” “不,你是!哥哥曾经也对安然说过刚才那些话!” “刚才那些话?”君然眉头一皱又一松,笑道:“这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沈公子也对你说过?” “说过。”她失落地说道:“我已经十多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到底身在何方!你不是他,他又怎么会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安然……”他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有些话说不得,起码现在说不得! “君大哥,谢谢你!”她吸一口气掀起一抹微笑。 她的笑看得君然心中微酸,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希望有一天能够让她恢复小时候那灿烂的笑容。他愣愣地看着她离开,内心挣扎良久才转过身来,却看见玉轻寒衣衫单薄斜倚在门边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国主何时醒来?” “比她早一些。” “今日大年初一,国主打算如何安排?” “给太后请安是少不了的,我还要去一趟桃花源。” “属下去打点一下。” “不必!君玉还在京城,今日你就去陪她吧!” 君然脸上微红,不自觉露出一抹欢喜的笑,道:“属下还是陪着国主吧!” “君玉会怪我这个表哥不识时务的,难道你不想见到她?” “想!”君然坦陈,对上玉轻寒带笑的眼眸又是不好意思的一笑。“但属下不放心安然。” “你担心也没用,有些事还是要她自己面对的。君然,是时候有个了断了!” “国主,她会伤得很重。” “不重,用情未深,只伤皮毛。” 君然惊讶地看着玉轻寒,他怎知沈安然用情未深?这是她第一次动情,即使不刻骨铭心也沁入肌肤,又如何不受伤?他知道感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知道这件事谁都不便插手,可是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又于心不忍。他有责任保护她,但又苦于身份难以出面。这一切都是十年前那一劫造成的! 新年伊始的早上有灵巧的宫女剪了好看的窗花贴在窗户上平添了无数的喜庆。看到那些各式各样的窗花,沈安然不甚好的心情更加糟糕了,映入眼帘的一对蝴蝶窗花更是碍眼。她看着那一对窗花怎么看都像是讽刺,明明是一对蝴蝶,偏偏一眼看着像是一只。既是一只,又是两只,也是三只,没有比这一对窗花更讽刺的了。狼狈地转身要走,却看见水东楼迎面而来,她挪不动脚步,即使心里有个声音在命令她离开。 “安然。”他走向她,她却后退躲避。水东楼心内一沉,彻夜难眠只想问个清楚,她对他忽然冷淡以对,到底是为何。 “今日开始休沐,将军一大早进宫想必有要事,奴婢先行告退。”她屈膝行礼就要离开。 “安然,我们这是怎么了?”他拉住她,痛苦地问。 “将军指的是哪一方面?” “我们上一次见面还不是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让你转投他人怀抱?” 沈安然回头看着他,强忍着悲伤说:“转投他人怀抱,这从何说起?” “昨夜我看到你和清河王在一起。” “那又如何?” “安然?”水东楼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她竟觉得昨夜那一幕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她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必定有隐情才对。“他逼你?” “不,是我主动亲他!” 水东楼失望地松了手,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她尚且只许他亲一下脸颊,她却主动吻了玉轻寒!她到底是怎么了?真的喜欢上玉轻寒了吗?他要问清楚,否则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为什么?” 面对他的追问,她心中的委屈和恼火一下子全涌出来了,生气地看着他说:“为什么?水东楼,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倒要问你为什么一直欺瞒我!” “这又从何说起?”水东楼感到莫名其妙,能坦白的他没有半点隐瞒。 “你和左思明是什么关系?” 水东楼一怔,不敢与她明亮的眼眸对视。 “你说呀!”沈安然强忍着泪水冲他叫喊。 第136章 可否将你妻休离 “翁婿。” “你娶了他的孙女儿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我……安然,我娶亚萱是迫于无奈的。”他想解释,但感觉再多的解释都已经苍白无力了。 “不管你当初为何娶了左家小姐,可你怎么可以瞒着我?当初我就曾对你说过只求一人心,那时你为何不说清楚?”沈安然质问。那时候他若坦诚一切,她就不会掺和到他们夫妻之间,更不会有所谓的动情,弄得彼此都痛苦。 “因为我怕!怕你知道我娶了左家的女人,怕你知道我们相遇太迟,怕你知道我不可能只拥有你一个!可是,我爱你!”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吼道。他只想她知道他爱她,并非存心要隐瞒已有妻室一事,他不是一个薄情寡幸之人! “我宁可知道残酷的事实也不想被蒙在鼓里!”即使他的隐瞒只是因为爱她,但她仍然觉得一心以为美好的感情变成了假象是难以接受的。 看到她悲伤强忍泪水的样子,他心如刀割却又无言以对:“安然……” “呵!”她忽然悲凉的一笑,自嘲地说道:“我真笨!你的事情只要稍加留意也就一清二楚,可偏生我就相信你会待我以诚。我以一片真心对你,你却隐瞒再三。” “我求你原谅我!”他捉紧她的手,生怕一放开就再也不能触碰。 沈安然闭一下眼睛硬是把眼泪逼回去,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你我之间谈不上原谅。我知道你的秉性,错就错在我们相遇太迟,错在我眼里容不下这颗沙子。” 水东楼的心彻底凉掉了,他曾为自己的隐瞒预想过很多种后果,以为可以凭着时间和感情的日益加深是她能够接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纸包不住火,他所隐瞒的很快就被揭露了,未及深陷其中就已被抽离,爱不能爱,恨不能恨,叫他如何是好?老天爷喜欢捉弄人,偏要对他连番捉弄,纵有一腔热情又怎奈冰水一瓢? “安然,能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那你可否将你妻休离?” 水东楼愣住了。与左亚萱拜堂那一刻开始他就从未想过要将她休离,即使他今日是多么的讨厌左家,多么的不愿意被人所掣肘,也从未动过半点念头。他和左亚萱之间虽然没有爱情可言,但夫妻情分却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她对他从一而终,温柔体贴,他对她始终心怀愧疚,又如何能将她休离?更何况那是他孩子的母亲啊! 看到水东楼为难的样子沈安然心里清楚这对他来说是多么难的决定,她并非真的要他休了左亚萱,只不过是为难他一下好作了断罢了。左亚萱对水东楼的爱她无法企及,她亦明白自己面对这份感情无法伤害另一个人,即使那是左思明的孙女儿。水东楼已经有妻儿,他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左亚萱和水沁,而她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人非草木,她不相信水东楼对左亚萱一点感情都没有,就凭着这一点她就该退出这一段本以为是两人却成了三人的感情。 “怎么?不能吗?” “亚萱是我的结发妻子,娶她虽然迫于无奈,可她嫁给我到现在克尽为人妻之责,对我体贴入微不在话下,对翁姑也恭敬服侍,更何况……” “既然她那么好,你为何还忍心伤害她?”沈安然反问。 水东楼难受极了,握紧掌心难以言语。 “你瞒着我也一定瞒着她。东楼,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可是,你以为不会伤害到她,可焉知她不是知道我的存在而默默忍耐呢?”她如实告诉他左亚萱知道有她,也在提醒她左亚萱对他的包容里面包含了多少的爱意。或许他现在不会明白一个女人爱他的方式,可总有一天左亚萱的无私付出会令他感动的。 “她知道?”水东楼惊愕。 “她知道!” “你要离开我是因为她吗?” “不,是我喜欢上别人了。她只不过给了我一个更好的借口罢了!”她说了慌,只希望所有的伤害到此为止。让水东楼相信她移情别恋总比告诉他左亚萱抱着儿子委婉地让她退出伤害更少。左亚萱爱水东楼甚于一切,她自问用情未深比不上她,她可以抽身成全他们的一生一世。 “你骗我!”他痛苦地说:“你怎么会喜欢上别人,而且还是清河王?” “你瞧不起清河王?” “清河王虽然是人中龙凤,可他羸弱不堪,恐怕命不久矣。再说,他身边危机四伏,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这样的人并不适合你也不是你想要的。” 沈安然秀眉一蹙,淡淡地说道:“我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不会管他能活多久,也不管待在他身边有多危险,哪怕是一刻钟就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饴!” 水东楼被她的话所震撼,难道她真的喜欢玉轻寒?爱一个人的确不该有太多的顾虑,沈安然的这番话恰恰表明了她的奋不顾身。只是,为何这些话听在他耳中却有另一番滋味?不管怎样,他也清楚地悟出了一件事,那就是沈安然决心要离开他!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刀上还沾染了剧毒一般让他痛不欲生。 “好……我明白了!”他转过身去不让她看到眼中伤心的泪光。她是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子,也是第一个让他想要共偕白首的女子,只是他太乐观,没料到一切都有天意! 望着水东楼的身影,沈安然心中一痛,她连忙转过身去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想起那一段互递书简的日子,那么的朦胧又那么的纯洁。当初若不越雷池一步就不会有今日的伤痛,怪只怪这皇宫里头太过冰冷,难得一点温暖倒成了稀罕物,使得彼此都以为星火可以燎原,却不知一点雨水就可以将这点星火浇灭! “咦?这不是水将军和安然吗?”一声娇笑打破沉重的悲伤。 第137章 再无瓜葛 只见倪青雉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见他们神色有异敛了笑容,故作不悦地看着水东楼说:“水将军,可是你把我家安然欺负了?” 水东楼神情黯然,也不理睬倪青雉就离开了。倪青雉心里不舒畅,瞥一眼他离去的背影轻哼一声,走至沈安然身边抱怨道:“这水将军真是的,以往托我送书简倒是好脸色,如今抱得美人归就不认人了。” “你别怪他,他心里不畅快。” 倪青雉奇怪地看着沈安然,发现她的脸色也是不好,双眼布满了血丝好像哭过一样,她连忙抱住她的肩说:“他真的欺负你了?”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扯起一抹微笑说:“别瞎猜,他哪能欺负得了我?” “你们吵架了?” 她又摇摇头,叹一口气说:“青雉,以后我与他……再无瓜葛!” “什么?为什么?”倪青雉感到意外。 “他已有妻室。” 倪青雉闻言笑了起来,不以为意地说:“你不会才知道吧?” “你早就知晓?” “很多人都知道吧?他娶的是左相的孙女儿,正因为娶了左小姐他的仕途才一帆风顺连连升迁的。当时太后十分重视他们两家联姻一事,还特地赐了吉服给左小姐。估计那时伯大人让你闭关练琴,你才不知道这事的。” 所谓天意弄人就是如此,众人皆知唯她不知!水东楼算不得故意隐瞒,兴许他还以为她早就知道了。现在再计较这些已经没用了,她注定和水东楼无缘,他们之间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短暂而又充满无奈的梦。 “其实,你若真想离开皇宫,嫁给水将军作妾也是可以的。” “即使能离开皇宫也不能让我心里坦然。青雉,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沈安然迷惘了,一直以来她最想要的是救出沈清流,永远离开皇宫获得自由。可是,这一年里经历了那么多事改变了那么多,忽然间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救出沈清流虽然有希望,但太后的承诺真的能相信吗?如今她被太后所钳制,又岂能轻易离开皇宫?好像所有事情都变得困难,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充满迷雾的路,只能摸索着走下去,不知前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安然,不要伤心了。没有了水东楼,还有千千万万的达官贵人等着你挑呢!再不然就让陛下封你为妃就是!”倪青雉乐观地劝慰。 “这话可不能胡说,被人听见可是大逆不道的。”沈安然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虽然说者无心,可听着有意,谁知道附近会不会有人听见了? “我哪里胡说了?” “我们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被封妃的,别忘了你我皆是罪臣之后。” 倪青雉闻言柳眉一蹙,不悦地瞅着沈安然,不驯地说道:“罪臣之后怎么了?我们真的是罪臣之后吗?我就不信当不了皇妃!” 沈安然叹了口气,虽然倪青雉的话不假,只是如今太后当权,她们就是罪臣之后。她拉着她的手,柔声说:“好妹妹,怪我,可是当了皇妃就不能出宫了,我才不要当什么皇妃。” “我看你是真的当不了皇妃,即使陛下宠幸了你也当不了。唉,你不跟水东楼也是对的,将军再怎么了得也不能跟皇帝争女人啊!” 沈安然本想解释她并未被皇帝临幸,可是又想到欲盖弥彰一词,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倒不如不说的好。 “青雉,近日你我都不需当值,不如我们回歌乐坊看看荆教习他们吧!” 倪青雉脸色一变,不自在地抽回被她拉着的手,闪烁的目光透露着心虚,说:“还是你一个人回去吧!我现在不便回去,你替我向荆教习请安便是。” “青雉?”她疑惑地看着她。不管是谁,他们提起对方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的不愉快,他们时间真的存在嫌隙。“你和荆教习她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只是看法不一样罢了!安然,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所做的都有苦衷,好吗?”她真挚地望着沈安然,心底反而有些发虚。 沈安然点点头,说:“说过的,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一辈子的好姐妹!”倪青雉粲然一笑。 沈安然也微微弯起嘴角,虽然遇到了令人伤感的事,可总算有一个挚友在身边陪着,痛苦就不知不觉减轻了许多。她的心里还布是满了阴霾,但整个人已经感到轻松了些,或许是真的用情未深,对于夭折了的感情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悲伤痛苦了,只余淡淡的遗憾而已。 乘着添丁之喜将军府今年的春节比往年要更为喜庆,女主人派发的利是钱顺理成章地比上一年要多,府中上下都洋溢着喜气,只除了将军本人。下人不知是何原因令到本该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大将军躲在书房里不肯见人,只知道将军大人除夕没有和将军夫人一起守岁,直到初一的早上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他们不知道原因也不会去猜测,将军的失落并不影响他们过年的喜悦,也不影响他们讨论每日送到将军府的礼物到底有哪些是珍贵的。强装欢笑的将军夫人没有让任何人看出她内心的苦涩,不管是谁的到来她都礼貌周全地招待,为将军的避而不见寻找合适的理由让客人不至于尴尬或觉得不受尊重。可是,眼看着回娘家探望亲人的日子就要到了,将军夫人也开始皱起了眉头,一时间府中上下也跟着皱起眉来。 管家在院门外拿着清单清点从库房里拿出来的礼物,这些绫罗绸缎珠宝珊瑚都是要给夫人回娘家用的,一点都马虎不得。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小桃气呼呼得从里面走出来,说道:“眼瞧着就要回相府,将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改明儿我可得告诉相爷,将军就是这样对我家小姐的!” “小桃,你可别乱来啊!夫人心里苦闷,你就别再添乱了。”管家生怕小桃真的回去告状连忙劝道。 第138章 我自降为妾,你娶她为妻 “我就是看不得夫人受委屈!”小桃说着哭了起来。从嫁进将军府开始左亚萱从小姐变夫人,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本该是高兴的,可她从来没见过左亚萱真正开心地笑过。本以为生了小公子将军会待她好些,却没想到还不如从前。这大将军真是个没心肝的人,从不知道夫人在他背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现在要回娘家也不愿做做样子陪伴一下,这多叫人心寒啊! 管家叹了口气,夫人的好,将军府上下有目共睹。可是,将军不喜欢夫人也是人所共知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不得别人啊!只不过,将军要是真的不陪夫人回一趟娘家,就真的太过无情,怎么说也是说不过去的。眼前这些礼物就算悉数送去相府也不能摆平那边的怨气啊! “正月里,哭什么?也不怕沾了晦气!”他没好气地训斥道。 “我就哭,怎么啦?夫人心里流着泪,我替她哭出来。”小桃更加不管不顾了。 “小桃,够了!”左亚萱走出来轻喝道。小桃连忙擦干眼泪,委屈地站在一旁。左亚萱也不看她,只问管家:“管家,都清点好了吗?” “好了,请夫人过目。”管家毕恭毕敬地地上清单。 左亚萱随意看了看清单,对小桃说:“沁儿睡醒了没有?” “奶娘正喂奶呢!” “你去把他抱过来,我们回相府去。” 小桃不由得提醒道:“将军不去,我们如何回去?” 左亚萱脸色一沉,小桃惊觉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刚才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她训了几句的。她偷眼望着左亚萱,见她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为她感到不值。她真的不明白水东楼为什么不喜欢她家小姐,人品模样皆是一流的人他不喜欢,偏要喜欢那个满身流言蜚语的沈安然,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不管将军去不去,我都要回去相府一趟的。”左亚萱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快步往书房走去。 书房内外皆是静悄悄的,就好像没有人在一样。书房门外还放着昨日端来的饭菜,显然水东楼又是一天不吃不喝。左亚萱心里十分难受,她甚至开始后悔除夕所为。如果没有跟沈安然挑清,水东楼就不至于因情伤而折磨自己。她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他让她尝到了这种滋味,她又让他尝到了。只不过,他爱的是别人,而她爱的是他。 “将军,我可以进去吗?”她敲了门,问道。 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回应。霎时间,左亚萱惊慌起来,三四天不吃不喝会不会已经晕了?她顾不得那么多,用力推开门冲了进去。可是,冲进去看到的情景却让她愣住了。只见满地都是书简,水东楼呆坐其中丢了魂一样,满脸的胡渣子,深陷的眼窝,呆滞的目光,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彩。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之间心如刀割,泣不成声。她走过去,抱紧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说。 水东楼转脸茫然地看着她,嘶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是我让你如此痛苦的。东楼,若能遂你心意,你给我一纸休书便了!”她伤心地说道。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痛苦,她宁可把所有的苦果独吞,也不愿他再这样下去。之前她只想到争取,可她从未想过争取回来后会是这个样子,令他痛苦等同让她跌落悬崖一般。终究还是不能如小萱说得那般自私,那般心硬,她做不到! “你没有犯错,我如何能给你休书?”水东楼苦笑一声,说:“世人不都要耻笑我无情无义吗?” “看着你痛苦,倒不如给我休书,这样你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水东楼浑身一僵,他抓紧左亚萱的手,痛苦地说:“即使这样,她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她只会对我失望,甚至鄙视我。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容不得半点瑕疵!” “那就……我自降为妾,你娶她为妻。” “她只要一生一对。” “将军,你可曾想过,她若真的深爱你,又怎么会计较这些?或许,她未曾真正动情,又或者情根尚未深种,你在她心里的分量,不如她在你心里的分量啊!”左亚萱流着泪说着沈安然,但是她也是在说自己。她对水东楼情根深种,可是水东楼却对她只有夫妻之义。水东楼在她心里无人能比,她在水东楼心里恐怕连立锥之地都没有。这是多么的讽刺,多么的可笑呀! 水东楼愣神良久,眼眸中的痛苦化作一丝复杂,望着左亚萱,他幽幽地问:“你呢?你对我,也是如此吗?” “将军不知道吗?”她反问。多少苦涩都在顷刻之间化作无语凝咽,嫁给他恰恰一年,她的心如何,即使是瞎子也是心知肚明的。他问她这话,不是要她更难受吗? “对不起,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无妨,我能付出我想付出的就可以了。”她笑中带泪,说不清的凄楚心酸。 水东楼心内震撼,他从未真正正视过左亚萱,只将她当做左思明的孙女,自己的妻子看待,却从来没将她当作平常的女人看待。现在他试着撇去她是左亚萱,是他的妻子这一层身份,只将她看作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好像有些他之前忽略掉的东西都摆在了他面前,那么的深沉而热烈,灼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心。她有作为女人的脉脉深情,除了用非常手段迫使他娶她以外,从未做过任何让他不高兴的事,甚至这个家因为有了她而变得温暖起来。她何错之有?只是,他忘不了沈安然,满心都是遗憾,又如何能轻易放她在心上? “亚萱,你付出的未必能得到回报。” 左亚萱温柔地笑着,捧着他的脸,深情地看着他,说:“你对沈安然也想到要回报吗?” 第139章 袒露心迹 他不作声,心内翻腾起来。他对沈安然的感情里面并未那么的纯粹,起码他会想要沈安然有所回应。如果当初他表白的时候沈安然无动于衷,那他也不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对比起左亚萱对他,他对沈安然终究还是不够彻底,沈安然也是如此。他们是缘错,错在时间的不对,错在不够纯粹,错在彼此之间都有太多的无奈。沈安然不可能抛却父兄脱身宫闱之争,他也不可能做到相逢未娶时。一切彷佛是天意,老天爷让他们相遇,却不给他们相守的机会。 “将军,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她若看到你这个样子该多自责?”她好言劝慰,却不道自己心中不舍。 “我只是觉得十分挫败。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好像变得非常无能。” “怎么会?将军在亚萱心中一直都是威风凛凛、才能出众的。” “是吗?未娶你之前我只不过是戍守边疆众多将军之一,多得左相提携才得以回京任命,又蒙太后看重统领御林军。可是,这一切不都是因为娶了你才有的吗?”水东楼极为痛苦,前所未有的荣光都非他上阵杀敌换回来的,这也是他一直视左亚萱为心中肉刺的原因。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那是对他的侮辱。 “将军若是无能,又岂会因娶了我而得到那些?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我在相府并不如你看到的那般受人尊重。” 水东楼诧异地看着她,因为他陪她回相府的时候所看到的都是父母兄弟对她的宠爱,下人对她的毕恭毕敬,并非她所说的不受尊重。 “我是左家大小姐不假,可是我的生母出生不好,她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被赶出了左家,是嫡母将我养育成人,可她不喜欢我。”左亚萱平静地将自己在左家的生活娓娓道来。“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何母亲只疼爱小萱,对我却冷言冷语,后来年纪稍长就明白了。幸好小萱对我还是像同胞姐姐一样的,也多亏了她我在相府的日子才好些。” “左相呢?还有你的父亲。” “爷爷从来都不喜欢我,父亲有了小萱以后也开始渐渐疏冷我。每日我必须侍奉嫡母,到厨房里帮忙,只有把所有的事情做完才可以和小萱一起识字练琴。每日的消遣不过是偷偷跑到外面去听说书而已。我遇见你的那一天恰恰是我的寿辰,小萱求了嫡母很久才允许我跟着她一起到街上玩耍的。” 水东楼难以想象平淡的描述里面到底饱含多少不平和辛酸。明明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偏偏过着只比下人好一点的生活。难怪她刚嫁入将军府就能熟练操持家务,清楚知道菜市的菜价,就连哪一家的肉好,哪一家不会短斤缺两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原来,她早就将这些事做了不知多少遍。即使如此,她仍不失千金小姐的礼仪骄傲,从来都没有让人看轻过。忽然,他对她多了一份敬重。 “你从歹人手上救下我,我就知道这辈子非君不嫁。那是我第一次那么主动想要一样东西,就连爷爷也感到奇怪,他又怎么明白我所经历的心跳?”左亚萱说着脸上绯红,好像回到了初识的那一天一样。水东楼甚至记不清当日的情景,他万万没想到当初的出手相救会带来今日那么多的无奈和伤害。那时被左相威逼迎娶左亚萱时他甚至不明白这是为何。左亚萱瞅着他又说:“爷爷知道我想要嫁的人是你,就想方设法让我嫁给你,甚至不惜以你父母的性命相挟。当我知道这件事想要说不嫁给你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你已经答应了婚事,我也如愿嫁入将军府。我以为爷爷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后来仔细想想才知道爷爷只想拉拢你,也籍着姻亲的关系让你无法忤逆他。将军,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左亚萱深深地行礼道歉。她谦卑的态度让水东楼心软如酥,听了她的阐述之后他更对她愧疚难当。左亚萱只是简单的想嫁给自己心仪的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他难堪,一心只想他好,就算他对她从未有过好脸色也一样忍耐。沈安然说得对,她知道她的存在却为了他默默忍耐。她太好,好到他无法对她产生男女之情。 “你如何知道安然,又是怎样让她离开我的?”他问。 “我在书卷里发现了你们的信,那时候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嫉妒,你要是真的喜欢那姑娘也可以娶回来的。可是,后来我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就开始担心了,生了沁儿后更是觉得不能退让,我不能让我的儿子重走我的路。” 水东楼心里明白她幼年的经历使她认为有了沈安然的存在他就会亏待他们母子,她的所作所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除夕之夜你不想我赴宴,可太后偏将我诏进宫里。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于是,我约她相见,让她知道我的存在。本以为她会胡搅蛮缠……” “她不是这种人!” 左亚萱不由得凄凄地一笑,他果然是真心喜欢沈安然的,就连一点说她不是的话都听不得,那么急切地维护着。 “她的确不是。而且,她是个让人打心眼里敬佩的人。她美丽聪慧又爱恨分明,不因我是左相的孙女而恨我,也不因你喜欢她而对我视若无睹,甚至为了不让我内疚而说她对你的感情不如我。” 水东楼长叹一声,执着她柔软的葇荑,说:“她没有说谎,她喜欢上别人了。” 左亚萱惊讶,转念一想笑了,爱情中的男人果然是个笨蛋,可惜他变成笨蛋不是为了她。即使沈安然对水东楼的感情不如她深,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喜欢上别人的。她看得出沈安然也是个一心一意的人,绝不会做出脚踏两只船的事。 “你相信?” “不得不信,她在我面前亲另外一个男人。而她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第140章 青梅煮酒 左亚萱更加惊讶了,沈安然真是个奇女子,为了不让水东楼内疚竟然这样的事也做得出,她对水东楼也并非她所说的那般嘛!她宁可让水东楼认为她移情别恋恨她,也不愿他认为是因为自己辜负了她的一往情深而内疚。她真的是个好姑娘,好到让她再一次感到愧疚。 “你没有问为什么吗?” “问了,她喜欢他。”他神伤地皱着眉。 “那人是谁?”她很好奇到底是哪个男人被沈安然借来演了一场戏,而水东楼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相信。 “清河王。” “清河王?”左亚萱想起除夕宴上那个风华绝代却羸弱不堪的男子。他自有一番风采,那淡然自若推杯换盏之间谈笑风生的样子让人难以忘怀,可是,病弱的他传言命不久矣,沈安然怎么会借他演了一场好戏使得水东楼深信不疑呢?她想戳穿,但又想起沈安然的用意,心里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言。 “你也觉得奇怪,是吗?你说,她会不会是骗我的?”水东楼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焦急地问。 左亚萱犹豫再三,瞧着他问:“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她……可曾亲过你或让你亲过?” 水东楼摇头。左亚萱心中长叹,沈安然又出乎她的意料,原来她也是个决绝的女子,如此的狠心彻底。除夕那夜她若对她也如对水东楼一般,如今她恐怕已经落败了,在这里伤心的就不会是水东楼而是她。 “你忘了她吧!” “我做不到!” 左亚萱悲伤地看着他,她多想成为沈安然,让他忘不掉,心里一直都会有她的影子。他是个重情之人,沈安然在他心里不可能轻易抹去,她只能默默地等,等他忘记沈安然,等他的心里腾出一个位置。未嫁他前从未想过会尝到这苦头,现在尝到了却没有感到后悔。她曾想过如果嫁给一个爱她的人会不会好些,可是,她又觉得即使等他一辈子也是值得的,那么的毫无理由,那么的义无反顾,这就是爱情吧! “夫人,马车已经备好,要不要现在出发?”外面传来小桃的询问。 左亚萱想起此行的目的,对水东楼说:“我回相府一趟,你……” “你等我一等,你一个人回去不好。”水东楼摇晃一下站起来。 左亚萱惊喜,连忙扶着他吩咐门外的小桃:“小桃,赶紧命人准备好浴汤,将军要沐浴更衣。再让厨房做些热食,将军好久没进食了。” 水东楼见她欢喜的样子心内一阵内疚,这些天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想必这几日她也是十分难受的吧!看看自己那糟蹋的样子,只怕沈安然看了也会鄙夷,男人大丈夫为了儿女私情把自己弄成这样成何体统?他贵为大将军,却没有大将军的胸襟气概。他自嘲地笑了笑,事已定局,再多悲伤也是无益,默默在心里喜欢着就好了。 经历了沈安然一事,左亚萱日渐觉得与水东楼的距离拉近了些,虽然他们仍然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但已经少了过去的疏离客气。有时候她会忘记他的心里没有她,错觉以为他正在慢慢喜欢上她,但看到他对沈安然的书信珍而重之又清醒地知道他忘不了沈安然是事实,有些事是要用时间去冲淡的,哪怕这个时间是一辈子! 正月里冬雪未消,但刮过的风已经渐渐变得温柔,不似严冬里的刀子一般锋利了。沈安然每日除了陪着皇后聊聊天弹弹琴外就再无他事,一闲下来她就会想起水东楼,想起他来她的心便觉得难受,有时候会难受得吃不下饭,几日下来气色便大不如前了。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决定趁着皇后省亲的机会到桃花源去待上一天,那里的幽静会让她忘却许多烦恼。 桃花源的桃树上覆盖着薄薄的积雪,宸爷的茅草屋顶上添了些新鲜的茅草,空气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如不出所料,屋里的人正在煮酒。她不禁笑了,宸爷嗜酒,这会儿大白天的也喝起酒来了,真要当那桃花源里的醉仙咯! “爷爷,我来了!”她敲了敲门,便像往常一样推开门。门一推开,她的笑容立刻凝在唇边。屋里除了不顾形象蹲在席子上的宸爷以外,还有与他对弈的玉翼寒,一边观棋的玉玄寒,以及正在加炭煮酒的玉轻寒,他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她,如同她一样露出惊讶的神态。她想退出去,但是已经太迟了。宸爷白胡子一动,跳下席子几步走到门边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就爱喝你煮的青梅酒,赶紧给我煮一壶!”宸爷引她到炉前指一指那置在炉边的一盘青梅说。 沈安然犹豫地看一眼玉翼寒他们,见玉翼寒和玉玄寒皆露出疑惑的目光,只有玉轻寒含笑继续往炉子里加炭。她早就知道宸爷不是一般人,现在连皇帝也纾尊降贵来到他的草庐就更能说明一切了。宸爷极可能也是大秦宗亲,而且在皇室之中拥有极高的地位,使得很多人见了他都不敢放肆。她不喜探究别人的隐私,可是宸爷背后的故事却越来越吸引她了。 “丫头,还愣着做什么?” “爷爷,陛下及清河王、南越王在此,我岂敢造次?”说罢,沈安然恭敬地向他们行礼。 玉翼寒眉头一皱,道:“在这里哪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寡人准你今日造次,你只管把青梅酒煮好便是。” “谢陛下!”君命不得不从,她只好认真煮酒,就怕那三个脾气各不相同的君王会不高兴,到时少不了训斥为难,特别是那个难以捉摸的清河王是最难伺候的。想到此,她不禁望向玉轻寒,他坐在席子上气定神闲将目光投向窗外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兀自笑了笑。 对弈的依旧在对弈,观棋的也只是观棋。炉上酒罐里的清酒已经热了,沈安然估计可以放青梅便伸手去取青梅,谁知有人比她更快一些。她捏着那一枚青梅的一端,玉轻寒捏着另一端,撑着下巴的手也放了下来,他略一走神,她便从他手上拿过了青梅。本想得意,可见他神情淡淡地拿起另一枚青梅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时她便得意不起来了。 第141章 江山难求,美人易得 无趣地将青梅一颗颗放入酒中煎煮,拿着竹勺子搅动酒中青梅使得酒香更浓。玉轻寒咬了一口的青梅置于炉边,梅子的酸味让他的眉头纠结起来,轻声咳嗽着抬眼瞅着她。她置若罔闻,专心致志地煮青梅酒,待那梅子煮得差不多的时候取了适量的片糖放入酒中继续煮。梅子的清香与酒香融为一体,片糖的融入使得酒色变得像琥珀一样。糖融化得无影无踪,她将炉子里的炭火熄灭,盖上酒罐盖子静候青梅与酒的最终融合。 玉轻寒见她低眉敛目神情恬淡,彷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不管在屋子里的是帝皇还是公侯百姓,于她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差别,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走不进去。他转脸望着窗外,不远处的桃树上有一个空巢,估计不多时就会有鸟儿飞回来了,他也沉浸在自己遥远的世界里,那里春暖花开,落英缤纷。 “真乃棋高一着啊!”玉翼寒忽然抚掌大笑起来。 宸爷须眉皆动,得意地说:“陛下可是心服口服?” “服了!”他并不为自己输掉的那盘棋感到沮丧反而高兴得很,目光在棋盘上梭巡几番连连点头。 “不知宸爷与十皇兄对弈会是鹿死谁手呢?”玉玄寒若有所思地问。 宸爷深深地看一眼玉玄寒并不言语,只是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起来。玉玄寒好像并不甘心,他又说:“十皇兄棋艺也是了得,我看和宸爷不相上下。” 宸爷还是不语,玉轻寒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含笑说:“阿玄,你怎么忽然对我和老头的棋艺高下那么感兴趣了?” “只是好奇而已。”玉玄寒不自在地说。 “看我和陛下对弈便知,我经常输给陛下,可见棋艺不如陛下,宸爷又比陛下厉害,你说谁高谁下?” “自然是宸爷高了。” “寡人倒是觉得阿澈你深藏不露啊!”玉翼寒笑道。他不是刚学下棋的人,玉轻寒棋艺如何他多少能知道,能够每一次把棋输得那么不露痕迹的人棋艺岂会简单?只是,他能让人赢得舒服,他也不会拆穿,反正他俩对弈只是图个说话方便而已。 玉轻寒摇头微笑不语。 “酒好了!”沈安然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拿起竹勺子舀了一勺子酒起来让他们闻酒香。 “真不错!”宸爷连忙把酒杯摆开,他们便围着炉子坐下。 沈安然一一为他们满酒后坐在一旁服侍他们饮酒。宸爷嫌有酒无曲十分无趣,又找出那把修好了的老琴让她在一边抚琴助兴。 琴声一起,他们便开始喝酒,酒液穿肠而过,却让人平添了几分开怀和随意。玉翼寒歪斜着侧卧着看着她笑了笑,望向玉玄寒说:“阿玄,江山和美人,你会选哪一个?” 玉玄寒一怔,到了嘴边的酒杯缓缓放下,说:“江山难求,美人易得,臣弟选美人。” “哦?阿澈呢?”玉翼寒又问玉轻寒。 玉轻寒品着杯中的酒,笑道:“江山美人都不要,只要逍遥自在。” “哈哈哈,寡人江山美人都想要,只可惜……呵呵!”玉翼寒苦笑。 “陛下已经坐拥江山美人。”玉玄寒说。 玉翼寒闻言一下捉住他的手,倾身向他盯着他的脸,说:“如此坐拥江山美人,寡人要来何用?阿玄,寡人把这个皇帝让给你好不好?” 玉玄寒脸色大变,但他很快恢复平静不发一言。 “怎么?你不想要?” 玉玄寒仍旧不语。 刹那间气氛变得奇怪,玉翼寒只顾盯着不说话的玉玄寒,玉轻寒似乎置身事外一样喝着酒。只有宸爷感觉到气氛不对,神情严肃地看着玉翼寒说:“陛下,你喝醉了!” 玉翼寒哈哈一笑,坐正身子撩起衣摆别于腰间,道:“寡人的确有些醉了,说了些混话,宸爷莫要笑话寡人啊!” “混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别处可说不得!” “寡人知道。”他将杯里剩余的就喝尽,一拍玉玄寒的肩膀说:“阿玄,既然你选了美人,寡人让你挑选你喜欢的美人回南越,宫中美人任你挑选,如何?” “谢陛下美意!只是阮妃逝去不久,臣弟实在不宜这么快就另结新欢。” 玉翼寒看着他的目光颇有些讽刺的意味却不再言语。 玉轻寒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坐在窗边风吹多了,他猛然咳嗽起来,拿着酒杯的手也颤抖不已,酒杯中的就洒了出来。宸爷夺去他手中的酒杯,阴沉着脸说:“别喝了!” “是啊,十皇兄还是不宜喝酒,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这该如何是好?”玉玄寒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玉翼寒眉头一皱,看着玉轻寒憋红了的双颊无奈地叹息道:“阿澈,你回去清河府后就再也不要回建安了。寡人只想你在清河府逍遥自在,这里的混浊只会让你的病情日益加重。” “咳咳,陛下的心意臣弟知道,只怕清河府现在也是混浊不堪啊!” 玉翼寒一惊,不由得道:“竟到了此等地步?” 玉轻寒点点头,玉翼寒的眼神变得呆滞。 “好了,好好喝酒听琴,说这些做什么?我这里是草庐,不是紫宸殿!”宸爷不悦地说道:“你们还不如这丫头,她到我这里从不说这些烦心事。” “老头,你这是嫌弃我们兄弟?”玉轻寒轻笑道。 “哼,我本来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偏偏你们今日都跑来了。下棋喝酒是假,来这里诉苦试探才是真。”宸爷直言不讳弄得玉翼寒和玉玄寒二人不禁脸上发烫均尴尬地看了对方一眼。 “好,你不欢迎,我走便了!”玉轻寒说着起身就要走。 “走,我不拦你。”宸爷赌气地说。 玉玄寒见玉轻寒要走他也起身道:“十皇兄身体不适,我陪他回去。” “寡人也不打扰了。” 一时之间,大秦三兄弟一个个的都走了,只剩下老头自己在那生闷气。沈安然甚觉奇怪,她停下了弹琴,奇怪地看着宸爷说:“爷爷,你不简单啊!” 第142章适可而止 宸爷生气地瞪着她说:“你也要说些我不喜欢听的话?” “安然不敢!我也是来这里吐苦水的,爷爷听不得,我也走吧!”她作势要走,走了两步偷眼看他,却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坐在那里也不挽留。她心中一动,回身柔声说:“爷爷,你为他们担心?” “他们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说说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沈安然想了一下,说:“陛下和南越王早有嫌隙,却装出一副亲近的样子,几番试探仍旧不放心,南越王对陛下也是防备着的吧!” “你说这些无用的做什么?谁不知道他们兄弟因皇位之争埋下了心结?我难过的是南越王竟然要借阿澈达到一己私欲!”宸爷神情中尽是痛心。 沈安然闻言吃惊不已,问:“爷爷如何看出来的?” “对弈如临阵对兵,考验的岂止是一个人的棋艺?丫头,多年前你家因皇位之争遭逢不测,如果一切重来,你觉得陛下、清河王和南越王哪一个更适合君临天下?” 她没料到宸爷会问这样的问题,疑惑地看着他沉思一阵才谨慎地说:“我对他们了解不多,不敢断言。” “你只需根据自己的直觉选就可以了。” “那就南越王。” 宸爷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仍然问:“为何?” “陛下治理下的天下已经有目共睹,而清河王即使有帝皇之雄韬伟略也是枉然,他身子羸弱不堪难以挑起江山重担。反观南越王则不同,能让太后到现在还忌惮肯定不是一般人,听闻南越在他治理之下竟能将蛮荒变为沃土,可见他的才能即使不能平定天下也能造福百姓,具备君王之资质。” “看来你对南越王的印象不错啊!” “我也是实话实说,爷爷要是觉得安然说错了,那就当做一阵耳边风便是。” “你想听一听我的看法吗?” “爷爷认为南越王不可以?”沈安然意外。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玉玄寒都是上乘之选,宸爷到底又会有怎样的高见? “呵呵,南越王可不可以还得看他以后的造化。” “如今说这些也只作谈资,一切都不可能重来的。”沈安然抿一抿嘴,试探性地问:“今日见陛下他们对爷爷的态度,爷爷想必是德高望重之人,你是大秦宗亲吧?” 宸爷哈哈一笑,说:“丫头,你的好奇心太重了。我是大秦宗亲,但也是桃花源一个普通的花农。” “安然明白。”她不再追问,有些问题要适可而止。 “你说要吐苦水,遇到什么困难了?” “只是心情郁闷罢了!我呀,在这里陪着你坐一坐就好了。”她笑挽着他的胳膊说。 宸爷一笑,轻拍着她的手说:“丫头啊,有些事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憋坏了可没人会心疼的。” “我知道的。”沈安然眼睛一红几乎哽咽,心里那点郁闷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爷爷,安然喜欢上一个人,可又十分计较他已有妻室,几日前就与他切断情丝,心里却难受得很,我该怎么办?” “当断则断,假以时日就不会难受了。他不是你的缘分,强求不得!” “那怎样的缘分才是我的?” 宸爷微笑着望向窗外的桃树,深远的目光彷佛穿越到了从前一样,他感慨地说道:“当你遇到那个让你不惜一切,不问付出是否值得,他亦对你如此的人,那就是你的缘分。” “即使他不能一辈子只有我一个?” “身体不能,心却可以。” 沈安然心中仍有不解,但宸爷的话好像已经听进了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宸爷一定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才会得出这番话,可是要遇到这样一个人是多么的难。曾经她以为水东楼是,可是当她细细回想的时候却发现她对水东楼并非不惜一切而是有所保留,这可能是他们走不到最后的原因吧! 日薄西山之时,她离开了桃花源,来之前的混乱一扫而清,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楚明澈。放下,其实并不难! 皇后省亲的仪仗在掌灯时分就回到了宫里,算一下时辰,她和娘家人相聚的时间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罢了,一年也只得那么几个时辰。所以,当沈安然看到皇后眼睛通红眼角挂泪的时候也不觉奇怪,只是小心翼翼地站立在旁等候吩咐。皇后脸色有些苍白,换下繁复的礼服慵懒地歪着榻上一点精神都没有,不多时就烦躁地将所有人都挥退了。 到了用膳的时候,沈安然见芸姑将端进去的膳食原封不动的又端了出来,她便悄悄问跟着进去的金簪儿到底怎么回事。 “兴许娘娘从娘家回来有些伤心,这会儿一点东西都吃不下,芸姑姑说等晚一些再端进去。” “你跟着娘娘回去省亲,可有什么事发生?” “就瑜妃……”金簪儿忽然噤声,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才附在她耳边说:“瑜妃今天气闷作吐,好像说是有喜了,娘娘就是从那时开始闷闷不乐的。” 沈安然吃惊不已,原来除了伤离别外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可是,瑜妃怎么可能有孕?难道玉翼寒暗地里临幸了她?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瑜妃真的有孕,那么皇后就再无翻身之日,太后也不可能让她顶替瑜妃受幸了。 “请脉了吗?” “还没呢!说是要回宫后请陛下和太后过去再请脉,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姐姐,以后我们凤栖殿的日子就更难过了。”金簪儿皱着一张脸说。 “你又不是太医,就看得那么准?还没确认的事情多半有变数,你到华光宫外面打探一下再说。” “说不定华光宫现在已经在恭贺了。”金簪儿撇撇嘴拧身就走。 沈安然秀眉轻蹙,转身来到寝宫前,遇见芸姑神情阴沉地端着膳食出来。她上前道:“娘娘不进食?” “可不是?在娘家的时候就没吃几口,回来半口都不吃,这可怎么了得?” 第143章 不敢隐瞒 “要不让安然试一试。” 芸姑狐疑地看她一眼,轻哼一声说:“连我都不能劝得了娘娘用膳,你能?你真把自己当成娘娘的心腹了!” 沈安然知道芸姑对皇后宠信她一直介怀,她便谦卑地说:“安然怎么能比得上姑姑在皇后心里的位置?我只不过有些小聪明,或许可以一试,让娘娘用膳免得伤了凤体。” “你有什么办法?”芸姑见她自认不如她心里舒服了很多。 “姑姑可膳食给我。” 芸姑见她不肯说有什么办法心中不悦,将膳食连同托盘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她,末了还冷冷道:“要是娘娘对这膳食纹丝不动,我要你好看,看你敢不敢再说大话!” 沈安然淡笑不语,端着膳食走进寝室。 “本宫说了不想吃,别再端进来了。”皇后眼也不睁微愠道。 “娘娘不想吃,奴婢摆到一边就是,娘娘饿了再吃也不迟。”她将托盘放下。 皇后张开眼见是沈安然便道:“是你啊!芸姑让你端进来的?” “是奴婢自告奋勇进来服侍娘娘进食的,现在看到娘娘心事重重,想必没有胃口了,奴婢也不劝娘娘了。”她恭敬地站在一边微笑着说。 皇后看着她欲言又止,叹息一声转过脸去。 “娘娘,有什么不顺心的大可以说出来,这样心里也好受些。” “唉!”她坐起说:“也许是本宫太多虑了,陛下宠幸瑜妃也是在所难免的,她若有孕应该不假。” “可是,娘娘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相信。” 皇后惊讶地望着沈安然点点头,说:“你我都知道那些陛下召幸的日子到底是谁在承幸,但本宫不确定陛下是否在别的时候临幸瑜妃。倘若瑜妃有孕,本宫又该如何自处?” “尚未确定之事,娘娘不必过于忧虑。” “安然……” “奴婢已经让金簪儿去华光宫打探,娘娘不妨等候之时用些吃食吧!” “本宫哪里还有心情用膳?” 沈安然眉头一皱,为难地说:“娘娘若是不吃,奴婢可就要受罪了。” “此话怎讲?” “安然自告奋勇的时候跟芸姑有言在先,要是娘娘一点都不吃,她就要我好看。” 皇后不禁一笑,说:“你怕芸姑?” “怕,如何不怕?她可是侍奉娘娘身边的老人。” “你呀!”皇后无奈地笑着摇头。 沈安然连忙将膳食端过来,皇后也许真的饿了竟吃了不少。她才放下金箸就听得外面通报说玉翼寒来了,她连忙整理一下妆容准备迎出去,还没来得及起身玉翼寒已经一脸不悦地走了进来。沈安然识趣地退了出去,恰巧此时前去华光宫打探的金簪儿回来了。 “瑜妃真的有孕?”沈安然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问。刚才玉翼寒那不悦的神情极可能是因为瑜妃有孕得以证实才显露出来的。她担心一旦证实后,太后就会采取行动,到时候就真的措手不及了。 金簪儿咯咯笑了起来,说:“哪是有孕了,分明只是肚子胀气而已。” 沈安然闻言松了口气,幸亏只是肚子胀气啊! “我看见太后出来的时候失望极了,连陛下也是气匆匆的,听说还怪责瑜妃未经证实就胡乱报喜呢!瑜妃这会儿估计躲起来伤心了。姐姐真是料事如神,一猜就猜到这事有变数。” “并非我料事如神,而是有些事本该如此。”她笑了笑。 金簪儿不解地看着她,她却不解释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她们都以为玉翼寒会在皇后寝宫多逗留一阵,可是他只在那里不到一刻钟就走了,走的时候脸上依旧不悦。凤栖殿霎时由阴转晴,又由晴转阴,她们不知道现在到底算是怎样一种情况。沈安然心里疑惑,正想借故进去了解情况的时候却见坤宁宫的小宫女向她招手,她心下一沉,太后不知又想做些什么了。 夜色深沉,坤宁宫里的灯火跳跃着,周围安静得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太后侧卧在榻上,两名宫女正为她捶腿捏肩。她凤目微睁,看着灯上的火苗不知在盘算些什么。小宫女把沈安然带到后其他人便退了出去,太后依旧看着火苗一动不动,沈安然低下螓首跪在一边心里开始有些忐忑。 正当她以为还要再跪些时候时,太后凤目一转看向了她,招手道:“过来,哀家有话问你。” 沈安然依言上前跪坐在她跟前,恭顺地低首听候吩咐。 “今天你去了桃花源?” “是。” “都有什么人?” “桃花源的老头……” “老头?”太后闻言笑了笑。 “大家管他叫宸爷。”沈安然说着见太后坐起来便端起一边放着的热茶奉上。 “还有谁?” “陛下、清河王和南越王。” “哦?”太后缓缓地吹开茶水上的一点茶屑,“他们在干什么?” “和宸爷对弈。” “他们三个都在,你不奇怪?” 沈安然微微一怔,说:“只是奇怪陛下他们为何会认识宸爷,而且看起来关系不错。” 太后点点头,又问:“除了对弈,他们还做了什么?” “还喝了些酒。” “他们都聊些什么?” “除了棋艺再无其他。”她虚虚实实地回答道。 “果真?” “不敢隐瞒。” 太后不语,目光中充满了疑惑。良久,她轻叹一声说:“他们倒是走得越来越近,把哀家晾一边了。” 沈安然微笑并不接话。太后心里想些什么她无法得知,但可以看得出她并不喜欢玉翼寒三兄弟太过亲密,也许她在害怕三人联结在一起,到时候能否撼动她的根基那就难说了。小到家族,大到国家,敌人最害怕的就是团结一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就算是蝼蚁的力量只要团结在一起也是可怕的。 “皇后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 “也有些时日了,竟然没有异样?瑜妃倒是以为自己怀孕了。” “太后想让娘娘怀孕?” “是,你觉得奇怪?”太后放下茶杯淡淡地看着她。 第144章 太后的试探 “宫里上下都以为太后要以瑜妃取代皇后,奴婢也不例外。” “你心里的小算盘怎么盘算的,哀家十分清楚。”太后俯身凑近她脸侧,在她耳边冷冷地说道:“别想着替哀家办事,心却向着皇后,这是非常不明智的。” 沈安然闻言不禁感觉脊背一股凉气直透心胸,她强装镇静说:“奴婢命如蝼蚁,但又贪生怕死,二三其德之事实在不敢常做。太后也知道父亲对于奴婢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让我父平安归来,就算是要奴婢的命来换也是在所不惜的。父亲的命在太后手里,奴婢岂敢做着太后吩咐的事却心里向着皇后?” “你是个聪明人,交给你办的事也办得不错。哀家刚才只是试探你一下,还好你仍然是个聪明人。”太后笑了,又说:“想不想知道哀家心里到底属意谁接管这后宫?” “想。”她坦言心中想法,在太后面前有些话应该直截了当说出来才不至于让她有所怀疑。 “哀家既要皇后的孩子,也要她把位置让给瑜妃!” 沈安然讶然,太后属意的还是瑜妃,但她又不想瑜妃生子!皇后何其悲哀,竟成了替人生子的工具!可是,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是不是觉得对她太残忍了?” “皇后并不适合宫里的生活。”她没有直接回答太后的问题。 “事情达成后哀家准你离宫,还可以让你嫁一个皇亲国戚,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仰人鼻息。至于你父亲,哀家也会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保你父女团聚。” 沈安然连忙磕头谢恩,期待地说道:“太后,奴婢已经好些年没有父亲的消息了,可否告诉我,他还健朗吗?” 太后神情微变,说:“你放心,他好着呢!” 听见太后说沈清流很好,她的心松了不禁笑了起来。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好的了,于是她又请求道:“奴婢可以给父亲写一封书信吗?” 太后不置可否,细长的柳眉却皱了起来。沈安然见此连忙说:“只告诉他我很好。” “那你写好了交给金禧,哀家会让人送到你父亲手上的。” “谢太后!”沈安然欣喜不已。籍没入宫以来她悄悄写过无数的信,可是没有一封能够真正送出去,这一次她可以把信送出去了,而且很可能会收到回信,怎叫她不欢喜?她从未像此刻那样高兴,即使离开坤宁宫很远她仍然嘴角含笑,使得见到她的人都以为她得了什么宝贝一样。 她过于喜悦,以至于与熟悉的人擦肩而过也不知道,直到那人喊她才从喜悦中抽离。见到林洋和君然她更高兴了,心急要将好消息与他们分享。她心底觉得这个消息应该让他们知道的,因为他们都是让她觉得亲近的人。 “什么事那么高兴?竟没有看到我们。”君然笑着问。鲜少见她笑得那么开心,他也打心眼里跟着高兴起来。 “我终于可以给父亲写信了。” 君然闻言一愣,林洋却和沈安然一样高兴,有点不敢相信地问:“小姐,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太后答应把我的信给父亲送去,你说我的信里写些什么好?我心里有好多话要跟父亲说的,太多太多了,真不知道从何写起。”她喜形于色,高兴得忘乎所以。 君然见她这样的高兴心中不忍,几次欲言又止都化作了一句话:“只要让他知道你好好的也就可以了,他大抵也只需知道这些。”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了,公子的话没错的。”林洋看一眼君然附和道。 “那我就告诉父亲我过得很好,我们很快就可以团聚了。等我们找到哥哥后就再也不用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了。”沈安然眼中充满了期待,就好像她口中的事明日就会实现一样。 “小姐,其实公子……” “妹妹说得没错,我想他们也迫不及待要与你团聚了。”君然打断林洋的话说道。 林洋不解地看着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嗯,一定是的。”她笑着点头,“你们怎么会一起在这里?” “国主身体不适,南越王派林洋送药来,我奉命送一送他。” 沈安然疑惑地看着二人说:“君大哥,这里好像不是去景泰宫的路,而且,你也送得太远了吧?” 君然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林洋曾在济世山庄学艺,我们算是同门师兄弟,见了面便多聊了几句,没想到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哦,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相聚了,我先回去写信。”说罢,她转身离开。 “公子,为何要瞒着小姐?”林洋待沈安然走远后不解地问。 “你指的是?” “你的身份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林洋,你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林洋虽然不甚赞同君然的做法,可是他仍然遵从他的意思保守属于他们的秘密。他如今更为担心的是沈安然的安危,一旦他们都离开皇宫就再也没人保护得了她了。听玉玄寒提过她好像惹了不少麻烦,到时候接踵而至的会是怎样的磨难? “公子,我们很快都要离开这里,小姐一人留在这里怎么办?” 君然眉头轻拧,道:“只希望国主能够助一臂之力。” “清河王?还不如求南越王。”对于那个动不动就晕倒的男人他是怎么也看不出他的能耐,即使有也只是依靠济世山庄和身边的能人异士而已。而这一切如果归玉玄寒所拥有的话恐怕早就江山易主,沈安然也不会被困深宫了。 “林洋,你我各为其主,可是别忘了南越王能有今日还多亏了国主。” “这话不假。那是因为南越王没有得到清河府这样富庶的领地,也没有济世山庄的鼎力相助,否则,他哪需要清河王的帮助?” 君然看着林洋,他固然有对主子的一片赤诚,可是他也有盲目的一面。他只是片面地看到玉轻寒所拥有的而玉玄寒没有,认为这些优越的人力物力被玉玄寒所拥有的话就会不一样。但是,他并未看到玉轻寒和玉玄寒两者之间的区别。玉玄寒固然拥有很多属于帝皇的特质,可是玉轻寒所拥有的一些特质他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有。他不否定玉玄寒会有一天一登九鼎,那是因为玉轻寒从来都不会是他的绊脚石。 “国主空有清河府和济世山庄,却没有一副健康的躯体。也许,这就是上天公平之处吧!如果让他选择,他一定选择健康而不是权势财富。” “清河王如此倾力相助南越王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还有兄弟情谊和天下苍生。” 林洋凛然,他深信不疑君然口中的每一句话。因为相信,所以对玉轻寒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单纯地相信着君然的话,正如他单纯地忠于自己的恩人一样,只是单纯地做着他认为是对的事。 第145章 西施捧心 虽然说春回大地,但是这里的春好像永远都姗姗来迟。除了那几株杏树卯足了劲儿冒出满树的花骨朵儿以外,其他的事物根本就看不出春的降临。一夜的细雪将春的脚步冰封了,不带一丝暖意的风拂过脸上无端的添了几分惆怅。有人恼恨冬的眷恋不舍,有人嗔怪春的行步迟迟,也有人享受着无甚变化中细微的变化。 凭栏处,高处不胜寒。那一袭华贵的玄色袍子穿在瘦削的人身上及更显瘦得单薄,单薄得让人看见了心尖发痛,痛得无法自拔。幸亏那人从不喜欢别人心尖儿为他发痛,所以他斜歪着留给别人一个侧影,宽大的袍子会是很好的掩饰,使他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没有血色的薄唇轻抿着弯起,手里拿着的白色手绢恰在风起之时脱手。手绢被风卷着翻飞,风走了,绢帕落下,准确无误地盖在抱琴宫女的发髻上。宫女抬头,清澈的眸子对上后浮现的是一抹惊讶。 “嘿,是清河王的手绢。姐姐,我帮你送回去吧!”金簪儿取下那手绢,不等沈安然说话便飞快地登上高楼。 沈安然注视着玉轻寒,多日不见,他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那玄色的衣袍衬得脸色更苍白无力了。又一阵风吹过,夹带着他破碎的咳嗽。只见他动了一下嘴唇,依唇形来看好像在责怪她没有亲自将手绢送回一样。她秀眉轻蹙,转脸不理他却看到玉翼寒和玉玄寒从远处走来。 “陛下,南越王!”她屈身行礼。 “你怎么在这?”玉翼寒看一眼楼上的玉轻寒问。 “恰巧路过,清河王的手绢掉了下来,这会金簪儿正在送还,奴婢在这等她。”她简短地解释为何在此逗留的原因。 “真是巧啊!”玉玄寒熠熠的目光看着她说:“你抱着琴是要去哪?” “琴弦断了,奴婢送去歌乐坊换弦,琴已经修好,正要回凤栖殿呢!” 玉翼寒听到‘凤栖殿’三个字脸色变了变,沉声问:“最近都弹什么曲子,竟把琴弦弄断了?” “娘娘近日喜听《孔雀东南飞》,此曲本应用箜篌弹奏,奴婢却用了五弦琴,一时转换不过来就把弦给弄断了。” 玉翼寒愣住了,玉玄寒在一旁笑道:“皇后怎么喜欢听这么哀怨的曲子?” 沈安然抿嘴不语。谁都知道皇后为什么听这样的曲子,玉玄寒这样问是装糊涂还是要人难堪? “再不许弹这首曲子了。”玉翼寒命令道。 “是!”她应下了,抬头望向楼上见金簪儿正在下楼,玉轻寒仍旧斜倚在那里看着他们。玉翼寒和玉玄寒也看着楼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好像看到了他们都不想看到的事物一样。 “不在康宁宫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吹冷风,阿澈到底想些什么?” “陛下,请容许臣弟为皇兄添衣。”玉玄寒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拿在手里。 玉翼寒点点头,道:“你劝他早些回去歇着,这病体还是少吹风好些。” “是。”玉玄寒拿着披风上了楼。 “安然,皇后最近心情可能不太好,你替寡人多多劝慰她吧!” 沈安然虽然不解但仍然应下了。玉翼寒见金簪儿就到跟前便举步离开,金簪儿连忙低首跪下。待玉翼寒已经消失不见,金簪儿才起来好奇地说道:“姐姐,刚才陛下跟你说什么呢?” 她轻瞟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倒是看见方才你和清河王说了不少话,你告诉我都说了些什么吧!” 金簪儿脸一红,急道:“哪里有?我就是把手绢送回去而已,他向我道谢,我客气两句罢了。” “哟,你还客气两句呢!”她取笑道。 “姐姐!”金簪儿俏脸红透了。 沈安然抿嘴一笑,抱琴转身离开。金簪儿紧跟在旁,兴奋地说道:“姐姐,你可知道传言真的不假。那清河王真是个美男子,即使病弱一点也让人感觉毫无违和感,就好像……好像西施捧心一样的美态。” “西施捧心?”沈安然秀眉一颦,这个唏嘘而美好的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况且,在她的印象里玉轻寒可没有西施捧心的柔弱之美,反倒有点邪魔的魅惑。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她是在不知怎么界定他的性质。 “可惜这么一个美男子,他这副身子该让多少人心疼呀!”金簪儿叹道。 “其中一个就是我们的金簪儿吧!” “难道姐姐见了不心疼?” 沈安然沉默了,所谓心疼好像有过,可是那算是心疼吗?她认为只是简单不过的怜悯而已。对人对事只要感觉值得怜悯的她都毫不吝啬这种感情,更何况那是一个越来越多交集的人呢! 回到凤栖殿恰巧碰见瑜妃前来,她傲慢的态度好像有所收敛,见到沈安然也没有往日的倨傲,只是冷淡依然。沈安然和金簪儿自然知道不管瑜妃用什么态度对待她们,她们也只有一种态度对待瑜妃。她们恭敬地行礼,恭顺地让瑜妃一行走在前头。 瑜妃和皇后在里头说话,宫女们在门外伺候着。沈安然发现倪青雉精神好像不太好,整个人就好像花朵缺少了水分一样的蔫蔫的。她感到奇怪,未曾听闻对倪青雉不利的传闻,她这样毫无精神的样子是为何?她心里不安,于是悄悄将她带到一边说话。 “青雉,最近睡得不好吗?”她委婉地问。 倪青雉眼睛一红,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说:“哪里能睡好?你看看!” 她把衣袖挽起露出雪白的手臂,那手臂上触目惊心的有几块不大不少的瘀青。沈安然吃了一惊,连忙挽起她另一只衣袖,同样的看到几块瘀青。她焦急地问:“怎么弄的?” “瑜妃心里不舒坦就拿我来出气。” “她拧的?” “身上还有呢!”倪青雉眼含热泪显得楚楚可怜。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146章 挑衅的瑜妃 “她误以为自己怀孕,没想到是个乌龙,心里的气没处可撒,身边的人没少遭她毒手。后来又看到陛下对我的舞姿多有赞赏就开始独独针对我了,稍有不顺心就拧我,专挑被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沈安然叹了口气,说:“青雉,要不你还是先回歌乐坊?” “不,我才不要回歌乐坊。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等瑜妃心情好了就不会折磨我了。” “青雉……” “安然,你不要再劝我了。你放心吧,瑜妃不会折磨我多久的。”倪青雉拉着她的手说。 “既然你决心已定,我也不劝你了。可是,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我会的。虽然皇后不会折磨人,可是,说到底还是在瑜妃身边会有作为一些。安然,日后你就会明白为何我会跟着瑜妃了。” “不用日后,我现在就知道。你就想当那人上人,可你知道人上人并没有想象中好当吗?” 倪青雉不悦地轻哼一声说:“你已经是人上人了,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青雉,你是这样想的吗?”沈安然心中难过,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向倪青雉解释,她总是误会了她的用意,总以为她不想她能够青云直上。可是,比起这些,平安如意不是更重要一些吗?少一些争斗,少一些阴谋,就多一些自由,自由比什么都可贵啊!也许是她们两人的追求不同,才会感觉越来越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希望有一日她们会因此成为陌路人,这是她难以接受的。 倪青雉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了,连忙说:“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羡慕你有那么多的贵人相助,而我是孤军奋战。” “你又怎么会是孤军奋战?我在你身边呢!就算没有我也还有你的那个贵人,要是觉得人上人这条路太难走大可以让那人娶你回家的。”她笑道。 倪青雉也笑了,却故作无奈地说:“你也说过我们是罪臣之后,别人想娶我们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贵人是谁,但我知道那人定必不是平凡人,他若够坚定,经历一些磨难未必就不能成事。” “实话告诉你,我那贵人要想娶我还真的不需要花多大劲,只是如今我还没到要嫁给他的时候。”倪青雉说起她的贵人一扫之前的无精打采显得洋洋得意。 “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倒要见识见识。”她笑着说。 “可不能告诉你,要是被你抢走了怎么办?” “你喜欢的我都不会抢。” “你也抢不走!”倪青雉自信满满。她不但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更对自己迷惑人心的能力有信心。那人是逃不过她的情网的,他只会永远都离不开她,除非是她不要他了。 “你滚出去!”一声愤怒的叫喊声从皇后寝宫里传出来,沈安然和倪青雉连忙过去一探究竟。 瑜妃咬着牙从里面走出来,脸色刷白,她回头狠狠地看着皇后说:“姐姐,你考虑一下吧!免得到时候难堪!” “滚!”皇后愤怒地将身边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瑜妃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芸姑连忙让人进去收拾,皇后气得脸上充血,她夺门而出。沈安然见势不对连忙跟了过去。皇后脚步紊乱,但她明显是要去乾坤宫。可是,当她走到乾坤宫门外的湖边时又停了下来,扶着只剩下躯干和树枝的柳树抽泣起来。 沈安然上前扶住她,柔声道:“娘娘,你怎么了?” “安然……”皇后转身抱着她哭得很伤心。 沈安然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她不知道瑜妃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使得皇后那么的伤心,她只能默默地等她稍稍平复后再说。皇后哭了一阵便止住了哭声,尴尬地擦去脸上的泪水。 “娘娘,别再伤心了。” “安然,本宫真的没想到瑜儿会变成这样,她说的话句句都在戳我的心窝子呀!更没想到本宫的父母亲会向着她,如此狠心地逼迫我!”皇后悲伤地说。 “瑜妃都说了些什么?” “她让本宫自贬为妃,让后位空悬,好等她尽早得到凤印。她还带来了父母亲的书信,那信里面让本宫依照她的话去做,说是什么如此才可保家族的地位,才可让瑜儿尽得陛下之爱。”皇后说着又泪流满面,一口气憋在胸口进不得出不得令她难受至极。“当初他们为了巩固地位不惜将我送入宫中,如今为保权位又要我将所有拱手相让。他们可都是我的至亲啊!” 沈安然眼看她越说越伤心,整个人软倒在她身上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她抱紧皇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感觉好受些。试问谁又能受得了至亲的背叛而不伤心绝望?人非草木,偏生有些人却做出了草木不如之事。 “娘娘现在是要去跟陛下要求自贬吗?” “本宫的位置早晚是要让给瑜儿的。正如她说的,与其等着太后来剥夺打入冷宫,倒不如知情识趣一点留一些颜面。” 沈安然见她心中的支柱就要崩塌了,见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充满了脆弱的眼睛坚定地说:“娘娘,你不可以放弃!想一下陛下,他不会想看到你放弃的!” “陛下?”皇后愣了一下,苦笑道:“本宫和陛下都没有自由决定些什么,我不放弃又能如何?” “不试过又怎么知道做不到?” 皇后被她的眼神所鼓动,她抓住沈安然急切地说:“可以吗?” 沈安然坚定地点点头,她认为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都还有回环的余地。宫中关系一切以利益为主,只要后面的利益关系发生变化,皇后还是会有一线生机的。又或者玉翼寒能勇敢一点,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凡事皆有可能!” “安然,你会在本宫身边的,是不是?” “当然!” 皇后笑了,紧紧拉着沈安然的手给予了无限的信任。不知是之前的伤心过度还是什么原因,她忽然感到头晕恶心,她靠在沈安然身上难受得说:“安然,本宫感觉不舒服,你扶我回去吧!” 沈安然连忙扶着她走回凤栖殿,让人召唤太医过来诊脉。可是,当太医来到的时候皇后却说已经没事,怎么也不愿意诊脉了。此后几日她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卧床休息谁也不肯见,召太医过来反被皇后训斥了一番。凤栖殿上下都十分奇怪为什么皇后身体不适却不愿意让太医诊治,只是几日后皇后又变得精神奕奕的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第147章 左立威轻薄沈安然 元宵灯节一眨眼就到了,宫中各处挂满了彩灯。皇帝特意命人做了几盏特别的灯送到各个嫔妃的宫中以示恩典。太后也准备了一盏灯,众人都翘首而待看这盏灯会花落谁家,看看后宫之中往后谁最为得势。以往的每一年这盏灯都会送到凤栖殿,今年这盏灯好像不再是凤栖殿的了,太后也证实了众人的想法,把这盏灯赐给了瑜妃。一时之间华光宫大放异彩,凤栖殿反而黯然失色了。 除了太后那盏灯落在华光宫外,一切都遵循旧制。在元宵灯节当日玉翼寒就已经下旨让朝中重臣携眷到宫中赏灯。较之中秋的灯,元宵节的灯样式更多,很多漂亮精致灯更是出自民间工匠之手,而且当天能进宫赏灯也是一种天大的荣耀,所以受邀的大臣们也乐意参加这一次的灯节,并以此为荣。 当晚,偌大的御花园充满了欢声笑语,彩灯像漫天的繁星一样挂在回廊花树之上,身处其中就如梦幻一般。大臣们簇拥着皇帝赏灯,皇帝和滞留在京城里的藩王也是兄友弟恭,众嫔妃陪伴着太后和大臣家眷聊聊家常,一时之间和乐融融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里还是那个充满阴谋算计的皇宫。 御花园内有乐工鼓动丝竹以助兴,靡靡之音下不知迷醉了多少人。然而,沈安然在这样欢乐的情境之下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越是平静和乐的时候她就越能感觉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金簪儿说她这是杞人忧天,可这种感觉就是挥之不去。也许是太过敏感才会变得多疑,她试着不去多想力求融入其中,可是每一次看到太后那凌厉的眼神时她就难以劝服自己不去想了。 “赏灯赏月赏美人!沈姑娘,久违了!”轻佻的言语忽然在背后出现,沈安然吃惊地转身看到左立威立于几步之遥,放肆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同样是放肆的眼神,玉轻寒也曾这样打量她但不会像左立威那样让她感到讨厌。她想也没想就提步要走,左立威一下拦住她的去路。 “良辰美景,沈姑娘想去哪?” “此处今夜有恶犬出没,我害怕得很,还是赶紧离开为妙!”说罢,沈安然也不管左立威立时变了得脸色挪步要走。 左立威身形一移又拦住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说谁是恶犬?” 沈安然故作惊讶,说:“恶犬就是恶犬,我如何知道谁是恶犬?” “还是那么的伶牙俐齿!我就要看看你还能逞能到什么时候!”左立威冷笑一声擒住她的手腕。 沈安然大惊,挣脱不开是她更加惊慌,偏生附近的人都离得远远的,要呼喊求助也未必能够听见。她怒视着左立威,冷冷道:“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心里应该清楚吧!”他凑到她耳边暧昧地说道:“那日茶楼一别,你把我的魂勾走了,我以为再也找不着你了,一颗心都要碎了!” 沈安然听得寒毛直竖,挣扎着喊道:“你放开我!” “啧啧啧!真是只迷人的小野猫,在本公子手里还想逃吗?那瘸子远在千里,鞭长莫及救不了你的。”左立威说着将她钳制在怀里,任她如何挣扎在他看来都是一种享受。“那日没法和你好好沟通一下感情,这一次我们可得好好一叙旧情。” “我和大人无旧情可言,请大人自重放了我!” “今日之后就会有了!”左立威将她的一只胳膊拧在身后,一手紧搂她的腰身,胁迫着她往附近的宫房走去。 沈安然焦急不已,这左立威非善男信女,她要怎样才能逃离魔掌呢?眼看越来越远离人群,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想出应对之策。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匆匆看他们一眼就快步走开,可想而知左立威在宫里早就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不知有多少女子被他欺侮了。 “左大人,你这样强迫我岂能如意?我自知今日是逃不了的,你放开我,让我心里好受些,待会儿也不会让彼此都难以……尽兴。”她故作顺从的姿态说道。 “哦?”左立威似乎来了兴致,哈哈一笑说:“原来女人都一样,你也不是什么贞女烈女,到头来不是想要得到本公子的垂青?” 她强笑道:“我若不推拒几次,左大人又怎么会对我志在必得?” “原来你是欲拒还迎,故作矜持,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左立威将她推向附近的墙壁上。 沈安然心中大骇,没想到一计不成反被被他得寸进尺。只见他急切地吻向她的脖子,她急忙把头一偏,他又如影随形追了上来。她一边躲一边焦急地推着他说道:“左大人,别这样!在这里不行!真的不行!” 左立威停住了动作,盯着她说道:“你是不是不愿意?那么多的借口!” “在这里众目睽睽,我……我……我觉得害臊!”她红着脸说。 左立威看到她脸如桃花更是心神荡漾,他轻佻地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好,如你所愿,我们找个隐秘一点的地方。”说罢,搂着她快步朝不远处的宫房走去。 沈安然心焦如焚,不安地偷瞄一眼左立威,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看能否找到逃脱的机会。四周灯火通明,可是大多数人早就去御花园赏灯,剩下的都是要忙着服侍主子的人,即使遇见了也没胆子接收她求救的信号。她深恶痛绝左家在大秦王朝的只手遮天,他们如此放肆太后竟然容忍了,左思明的权势到底有多大! 眼看就要被他拉入宫房,她忽然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出现在宫房前。她惊喜不已,正要出声求助的时候左立威一手点了她的哑穴,使她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她心生绝望,眼睛里凝满了泪花,难道今日她就要被此恶贼毁掉清白?她咬紧舌头,想着只要左立威一旦毁她清白就咬舌自尽。 第148章 玉轻寒见死不救 “到了这里就别再弄出些幺蛾子了,那病秧子是奈何不了本公子的。”左立威狞笑着说。他早就看出沈安然一心想逃脱,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的小伎俩在他面前是无法施展的。 她恼恨地瞪着他,恨不能将他煎皮拆骨,生吞他的血肉。 “咳咳,左侍郎何以在此处?”玉轻寒见到他们露出一抹惊讶的神情,疑惑的目光投向沈安然。沈安然连忙猛眨眼,希望他能发现她的异样。 “清河王不是应该在御花园赏灯吗?为何也在此处?”左立威倨傲地瞧着因咳嗽而佝偻着腰的玉轻寒,轻蔑之意表露无遗。 “都怪本王这副臭皮囊,动不动就见累,所以就到此处歇一歇。”他微微一笑,好像很欢喜地对着沈安然微微颔首,气得她几乎要上前拍醒他。难道他没看出她面有难色,一直在向他暗示左立威要对他不轨吗?还是他根本就是存心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任由恶贼为所欲为? “哦,原来如此!那你休息够了,也该让我和小美人休息了。”左立威说罢拽着沈安然就要推门进去。 玉轻寒长臂一伸,拦住他。左立威不悦地盯着他说:“你想怎样?” “只是想提醒一下左大人,这附近人来人往,千万别弄出什么声响啊!” “哈哈哈,再大声也没人敢打扰我!”左立威一脸的傲慢,推开门把沈安然拽了进去。 沈安然焦急地扭头看着玉轻寒,唇形蠕动向他求救。可是,玉轻寒像没看见一样转身离去。她真的绝望了!此刻,她恨左立威,也恨玉轻寒,恨他见死不救。 到了屋里头左立威就不在钳制她,甚至为了满足他的欲望而把她的哑穴解开了。没了束缚的沈安然一下就要逃离他身边,只可惜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使她没跑两步就被他拉了回去。左立威大声淫笑着将她压在地上,撕扯她身上的衣裙。沈安然大声喊叫,用力推打把她压地死紧的男人。她的反抗推拒挑起了他更旺的征服欲,就像是好胜的猎人遇到了凶猛的猎物一样兴奋不已。两人拉扯之间,沈安然的指甲划伤了他的脸颊,血腥的气味让他更加兴奋,两手将她胡乱挥动的手钳住在两侧,有力的双腿将她的腿紧紧地压住。 “今晚你就是我的了!乖乖地听话,否则你会受伤的!” “恶贼,你放开我!否则,我化为厉鬼让你不得安宁!”她狠狠地向他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愤恨地瞪着他叫道。 “哈哈哈,有意思!”他抹去脸上的唾沫,俯身吻向她的脖子。 沈安然左闪右避就是不让他得逞,几次下来左立威的耐性被磨光了,他生气地撤掉了她的罗裙,撕破了她的纨裤,是她身上的衣衫没有一件是完好的,大片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他如同豹子盯着抓下的猎物一样盯着她,玩倦了到手的猎物接着就是要饱餐一顿了。 “真香!”他嗅着她的体香陶醉地说。 “呸!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她冲着他怒叫。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左立威被划破了的衣袖露出的一块肌肤,上面赫然是一头狰狞的狼的图腾!这个纹身她见过,在那个花房里,那个与另一个女子交欢的男人胳膊上也有这样的图腾。左立威就是那个男人!她更绝望了,他已经在宫里为所欲为,她逃不了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再次俯身要吻她。 “嘭!”门在此时被人用力推开,一名女子怒气匆匆地冲了进来,口中叫嚷道:“可恶!你竟然在这里和什么野女人欢好?” 左立威不悦地拧头看见进来的竟然是左小萱,不禁惊讶地看着她。左小萱也十分惊讶屋里的人竟然不是她要找的人,但她又十分庆幸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她错愕地望着左立威,又发现左立威压着的是衣衫不整的沈安然。她生气了,指着沈安然说:“小叔叔,你怎么可以和这个女人勾搭在一起?” “什么这个女人?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不要!我偏不要!”左小萱娇蛮地上前要将他从沈安然身上拉开,“你不能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她太可恶了!” “小萱!”左立威生气地甩开左小萱。 左小萱被他甩跌在地,她更加生气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挣扎的沈安然大声说:“小叔叔,你要和她欢好,我就告诉爷爷去!” “父亲是不会理会你的。”他不以为然。左思明对他在宫里猎美一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一次一个被他开了苞的宫女跑到太后那里告状,结果太后还将那个宫女处死了。他背后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只要父亲不管这事他就没什么好怕的。“滚出去!” “哼,你可别忘了爷爷正为你张罗南汉相国千金的婚事,这事要是传到南汉,我看你怎么办!爷爷是不会护着你的!” 左立威闻言胆怯了,要知道和南汉相国千金联姻一事是现在相府最为要紧的事,万一因此而失败那就吃不完兜着走了。他低咒两声松开了沈安然,大步走出宫房。左小萱厌恶地看一眼狼狈的沈安然冷哼一声也走了。沈安然坐起后怕得发抖,差一点她就毁在左立威手上了!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左小萱的出现。 破碎的衣衫已经无法完全蔽体,她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感受到阵阵的寒意,回想刚才的一切,她委屈得满腔悲愤。她已经做好了一死了之的准备,还在事情忽然峰回路转,否则现在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不要说救出沈清流了,她连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可能了。 细微的脚步声没有惊醒仍然惊魂未定的她,一件充满了体温的斗篷裹住了她发抖的身体。她茫然地抬头看见神情沉静的玉轻寒,他正以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想起他见死不救,她生气地挥开他手上的斗篷,怒视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第149章 你的眼睛像他 “生气了?”他语气中竟带着笑意,这让沈安然更愤怒。 她轻哼一声说:“哪敢?” “还有你不敢的?”他揶揄一笑,说:“明知左立威心怀不轨,你还要跟着他走,真够大胆的。” 沈安然闻言便按不住心中的火苗了,也不管他是清河王还是天皇老子,冲着他大声说:“我是自愿的吗?你明明看见我向你求救,是你见死不救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的心是不是用鸩毒做的?” 玉轻寒脸色一冷,淡淡道:“我说过不要指望别人能够帮你,想要保住自己还需要把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看来你没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我记住了!再也不会忘!”她倔强地站起来,破碎的衣衫使她无法自在地站立。 玉轻寒再次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她赌气地挥开,他剑眉一皱,冷声道:“你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就不要求救于我!” “你也没救我!”她很生气,也很委屈,眼睛红红的强忍着要掉下的泪水。 “真是不识好歹!你以为左小萱会自己跑到这里坏左立威的好事?真以为这个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吗?”玉轻寒也生气了,一口气喘不过来猛然咳嗽起来。她把他想象成什么人了?他会眼睁睁看着左立威污辱她而不出手相救吗?看来,他在她心目中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与那左立威是一丘之貉。 沈安然愣住了,她望着咳得脸颊绯红的玉轻寒心中有着浓浓得愧疚。她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细想一下,左小萱真的不会那么巧来到这里阻止左立威,一定是有人告诉她些什么才会使她跑到这里,继而间接救了她的。玉轻寒并没有见死不救,而是用了委婉的办法将她救出水火,既能救得了她,也不会得罪了左立威。原来,他也有顾忌的人。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她满怀歉疚地说。 玉轻寒喘着气艰难地说道:“想明白了?” “是你让左小萱来救我的。” 玉轻寒喘了一阵才顺了过来,他摇头说:“我只不过是告诉她君然在这里而已。” 沈安然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左小萱就来了。 “以后你就明白了。左立威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要自己小心提防,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来救你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系好了系带,轻咳着说:“外面冷,别再解下了。” 沈安然心中涌出一股暖意,她点点头提步就要离开。玉轻寒剑眉紧蹙,看到她裸露在斗篷底下的一双腿甚觉不妥,他不由得喊道:“站住!” 她转身看着他,他上前把斗篷拉紧,弯腰一下将她抱起。她惊呼一声,挣扎着说:“你要做什么?” “你这样子不能回凤栖殿。” “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别动!”她的挣扎使得他又咳嗽起来,她立刻停了下来,担忧而不解地看着他。他没好气地瞅着她说:“放心,我不太喜欢趁人之危。” 沈安然脸上涨红,目光不知往哪放才好。 “斗篷遮不住太多,可你的衣衫都已经烂掉了,我带你回康宁宫换一身衣服再走也不迟。” 她没想到玉轻寒会如此细心体贴,正经的样子一点都不似平日的漫不经心,他让她更加看不懂了。她由他抱着走出宫房,外面的气温的确比室内的要低得多,寒意使她不由自主往他怀里缩了缩。他似乎感觉到她畏寒,将她抱地更紧。亲密的紧贴是她的心跳乱了,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那么的有力,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久病之人的心跳。鼻息之间又闻到熟悉的气味,药味里的草木清香,接着灯光看着他的侧脸,她想起了中秋那晚遇到的人。 “我们见过?” “我们没见过?”他反问。 她愣了愣,又说:“我们第一次见不是在桃花源,是吗?” 他剑眉动了动,弯起薄唇,暧昧地看着她说:“你不会思春在梦里见过我吧?” “你才思春!”她不自在地回嘴。这人真是不能对他另眼相看,才觉得他变正经了,一转眼就又调戏起她来了。幸亏他也只是嘴上耍贫,否则对他还是要敬而远之。 “你不是思春怎么会觉得对我似曾相识?” 他把她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呐呐地说:“你身上的气味和我遇见的一个人很像,只可惜我没有看清他是谁。” “还说你不是思春,萍水相逢就记住了别人的气味,你属狗的?”他讥笑道。 她被他笑得脸红耳赤,气鼓鼓地闷声不说话。她的好脾气在他面前全都土崩瓦解,他真是可恶得不一般,偏就句句击中要害。也不明白为何会记住了那人的气味,一定是她脑袋出了问题才会这样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出息! “你还觉得我像谁?” 她仰起脸看着他,不由得说:“清河!” 玉轻寒脚步猛地顿了顿,俊脸露出一抹狭促的笑,揶揄道:“又是你春梦里的男人?” “才不是春梦!”她反驳,说:“那是真实的一个人,不过,我见到他的时候还小,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记不清样子还说我像他?”他不相信地撇一下嘴。 “你的眼睛像他,真的……很像。”沈安然望着他的眸子说。无论何时看进他的眼眸,她都感觉到像是清河在眼前一样。一样清澈的眼睛,一样像泉水一般的目光,一样的是人感觉到澄澈却又高深莫测。看进去恍如掉进了一口清洌的寒潭一般,吸引着你一探究竟又无法得知这口寒潭到底有多深。 玉轻寒避开她的目光,轻笑一声说:“原来春心动得这么厉害,仅凭一双眼睛记住了一个男人。” “是男孩!”她纠正他。 “已经长成男人了。” 沈安然沉默,十年过去,她长大了,清河也一定长大了,他未必记得她,她却将他的一双眼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回想起当时的对答,她知道那时的清河冒着被牵连的危险到沈府提醒他们要及时逃离京城,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沈家还是逃不过那一劫。 第150章 开眉 玉轻寒没有从康宁宫的正门进去,反而像躲避什么人一样由小门入内。他把她抱到寝宫放下,摆动着胳膊一副嫌弃的样子说:“你真沉,弄得我胳膊累得很。” 她本想反唇相讥,可想到他毕竟受累了也就作罢,作揖道:“连累殿下实在是奴婢的罪过。” “我实在不习惯你这么有礼的样子,你还是比较适合张牙舞爪。”他嗤笑道。 沈安然心中腹诽她张牙舞爪还不都是他惹的?在别人面前她何曾有过失礼的举止,何曾会与人争辩到咄咄逼人,何曾会一再掀翻内心的平静而失态?都是他惹的,在他面前她几乎变得面目全非,也被他教训得体无完肤。 “你是主子,我是奴婢,奴婢不敢在主子面前张牙舞爪。” “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没有你不敢的。”玉轻寒不管她的脸色有多难看转身出去。 沈安然努努嘴坐了下来,今晚的经历真是柳暗花明,情绪几番波动,这会儿平静下来感觉有些累了。寝室之内熏了檀香,淡淡的味道像极了在红粉斋和芙蓉阁闻到的,不似其他的檀香那样气味浓郁使人精神放松。她深吸了几口更是觉得这里的檀香与别不同,闻着闻着好像又不像是檀香的味道了。正在奇怪这是什么奇特的檀香时,玉翼寒拿着一套衣裳回来了。 “换上吧!” 沈安然接过衣衫犹豫了一下说:“殿下要留在这里?” “我的地盘,我还不能留下?”他好笑地反问。 “我要更衣。”她婉转地提示他应该回避。 可是,玉轻寒好像听不懂一样挑挑眉,指了指屏风,说:“那里可以换。” 沈安然无奈,只好拿着衣裳到屏风后面更换。一想到屋里还有个男人她就十分不自在,他堂堂清河王怎么可以那么在一个姑娘更衣的时候还留在屋里?又想起他在芙蓉阁的荒唐心里更气,他是不是把她当成了姚冰宛,根本就不必避讳太多?可恶,真是可恶!想到此处,她就莫名其妙地生气了,待她换好衣裳出来看到他惬意地喝着茶时脸色更是阴沉。 “衣服不合身?”他打量她问。 “刚好。” “那你还臭着脸做什么?” “没什么?见到不想见到的就生气。” 玉轻寒咳嗽两声说:“你见到了什么?” “一个讨厌的家伙。”她气鼓鼓地说。 玉轻寒感到莫名其妙,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就一副恨不能吃了他的样子。果然,女人心海底针,猜也猜不着她下一刻是什么心情。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这茶刚沏好,喝一杯再走吧!” “谢殿下。”她坐到他对面。 他拿了杯子为她倒茶,她又如还不知他身份前一样接过杯子。很多时候只要是和他独处,她总是不自觉忘记他的身份,或许是应为习惯成自然,一开始的放肆成就了现在的自在。而且,玉轻寒从未端起国主的架子对她,她也就忘了应该以国主之礼待他。人与人之间总是那么的奇怪,习惯使人忽略很多细节,以至于认为所有的事都是本该如此,却忘了里面有太多的不应该。 “真香。”她闻着袅袅的茶香不禁笑了。 “这是我从清河府带来的茶叶,宫里没有。” 她抿了一口感觉唇齿都是淡淡的茶香,一口便让人喜欢上这种茶。 “这是什么茶?” “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 “采自深山老林,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如果你非得要一个名字,就叫‘开眉’吧!” “为何叫开眉?” “喝了的人会眉开眼笑。” 沈安然兀自一笑,又喝了一口,说:“还没问殿下是怎么让左小萱去到那里的,我真的很好奇。” “她跟踪我寻找君然,我告诉他君然就在那里。” “她认识君大哥?”沈安然更加惊奇了。 “她喜欢君然。”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又替君然头疼。左小萱那么傲慢的一个人喜欢上君然一定不会放手,可惜有君玉在前君然是不可能多看左小萱两眼的,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她只希望君然随玉轻寒离开京城后再也不会碰到左小萱才好,否则真会是个难以解决的难题。 “你要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殿下想要我怎么报答?” 玉轻寒故作沉思,起身取下墙壁上的玉箫递给她说:“吹奏一曲。” 沈安然欣然接下,这柄玉箫之前就吹奏过,现在再让她吹奏并不感到陌生,反而会有一种老友重逢的喜悦。她喜欢这柄玉箫,它所发出的的音色使人着迷。手握着玉箫,轻轻吹奏起来,空灵的箫声飘出康宁宫。 玉轻寒侧卧着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茶,目光带着半丝欣喜看着她。那日他在迷糊之中听到了箫声,他以为那是他的梦,今日证实那不是梦而是现实。是她在他床边吹奏了一夜的玉箫,又是那纯净空灵的箫声让他一夜好眠。他闭上眼听着箫声,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我还以为是皇兄吹箫,没想到是安然你。”玉玄寒在箫声停下时走了进来,看一眼玉轻寒便将熠熠的目光投向了沈安然。 沈安然连忙起身行礼。 “皇兄,你不在御花园赏灯,原来是回来这里听安然吹箫,你倒是自在得很啊!”玉玄寒笑道。 “我身子有些倦了,恰巧碰到这丫头,便让她到这里来给我吹箫,想着睡一觉,你却来扰我清梦。”玉轻寒带笑坐起轻责道。 “是我的不是。我在御花园没看到皇兄,心里焦急就跑来这里看看。皇兄,你身子可大安?”玉玄寒望一眼恭敬站立在一边的沈安然说。 玉轻寒轻笑一声说:“还不是老样子。沈女乐,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回去吧!” 沈安然福身行礼,双手将玉箫递回才默默离开。 “阿玄,你也回去吧!我累了!”说着,他轻揉着额心。 玉玄寒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离开。他本来有些话要跟玉轻寒说的,可是看到沈安然就想起还有更重要的话跟她说,玉轻寒要他离开真合他心意。他快步追上沈安然,与她并肩而走。 第151章 皇后怀孕了 “皇兄怎么会碰见你,还让你奏乐?”他故作随意地问。 “清河王殿下已经说过了,我们在御花园恰好碰见,他让我吹箫助眠,有何不妥?”沈安然轻蹙着眉头,十分不喜欢玉玄寒的追问。玉轻寒的解释本就是为了帮她掩饰左立威对她不轨之事,现在他问起倒让她想起了,让她心情瞬间跌落了谷底。 “没有不妥,只不过好几次碰见你和皇兄在一起感到好奇而已。” “奴婢也碰见殿下不少次。”她淡淡地说。 玉玄寒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悦,连忙说道:“本王不是要质疑你,只是关心一下罢了。你不愿意我多问,我不问就是。” “殿下关心清河王无可厚非,但奴婢可以保证绝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他听出沈安然误会了他话中的意思,也不多做解释,说:“安然,本王过几日就要回南越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沈安然不明白他这样问的意思,不解地看着他说:“奴婢身在深宫,又如何跟殿下去南越?” “只要你愿意,本王就去求太后把你赐给我。” “殿下为什么要带我回南越?”她仍旧不解。 玉玄寒犹豫了一下,说:“你是沈大人的女儿,本王不能看着你困于深宫。再说了,你不也很想离开这里吗?” 沈安然沉默,即使她很像离开这里,可是,太后不会那么轻易放她走的。玉玄寒去向太后求赐只怕也是白费心机的。况且,她现在也不能离开,皇后那里还需要她。尽管如此,她仍然对他为了沈清流而帮助她离开而感动,他仍旧像小时候一样乐于助人。 “安然?”见她沉默,他有些急了。 “奴婢谢殿下好意!只是,要想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只要你一句话,到底愿不愿意离开?”他注视着她认真地问。 “愿意,可是……” 未等她说完,玉玄寒已经拉起她的手兴奋地说:“你愿意就好!本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等着,你等着!” “殿下……”她还想说什么,可是玉玄寒没有给她机会,他兴高采烈地转身就走。她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他怎么就不听她把话说完呢?罢了,反正太后也不会答应的,到时候结果还是一样。 回到凤栖殿她得知皇后早早就回来了,据闻是因为身体不适,一回来就躺下了也不愿意让太医诊脉。最近皇后的反常令人不解,芸姑想去禀报太后,可是皇后下令任何人要是告诉太后就赶出凤栖殿,一时间芸姑也束手无策了。看到沈安然回来她从未有过的高兴,不管之前怎么的不喜欢她,但是此刻她却是唯一一个可能能够劝服皇后的人。所以,她也暂且给了沈安然从未有过的好脸色。 “沈女乐,你可回来了!娘娘身子不适,可就是不愿意诊脉,你快去劝劝她。”芸姑焦急地说道。 沈安然秀眉一蹙,皇后到底要隐瞒些什么才一再推拒太医的诊脉?见芸姑焦急的神情,她柔声劝慰道:“芸姑姑别急,安然这就看看娘娘到底怎么了。” “娘娘今晚进食不多,你将这些也端进去吧!”芸姑把宫女手中的一盘糕点递给她。 沈安然微笑着接过转身往皇后寝宫走去。寝宫外面没有人伺候,估计都让皇后遣走了。她上前敲响门,低声道:“娘娘,奴婢安然,可以进去吗?” 半晌才听得皇后让她进去。她端着糕点进去,看见皇后容颜憔悴地坐在窗前看着天上一轮圆月说不出的哀愁。沈安然心中叹息,她这个样子怎能让人不担心? “娘娘,芸姑姑知道你今晚没吃多少,特意让奴婢给你送糕点来了。”说着,她拿起一块糕点递向皇后。 皇后接过糕点,长叹一声说:“芸姑是让你来劝本宫让太医诊脉的吧?” “奴婢知道瞒不住娘娘,只是不明白为何娘娘一再推拒太医的诊脉?” “本宫不能让他们诊脉的。”她眉头紧皱。 “是不是娘娘身上有些事情不能让太医知道?”沈安然小心翼翼地猜测。 皇后愕然,随后低敛双目,食不知味地咬着手中的糕点。沈安然见此也不再多说静静地等着她说话。糕点吃到一半的时候皇后忽然俯身干呕起来,这把沈安然吓得不轻,连忙放下盘子为她顺背。 “娘娘,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皇后痛苦地抬起头,只见她两眼噙满了泪光,双手扶着沈安然的手臂哽咽着说:“本宫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一定生病了!”沈安然一急就想动身去请太医。 皇后急忙拉住她,说:“不是生病!” “那你告诉奴婢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一手轻抚着小腹,露出一抹温柔而慈爱的微笑,说:“安然,本宫没有生病,是这里有了一条小生命。” 沈安然愣了半晌才领会过来,她不由得惊喜地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陛下知不知道?” 皇后神色黯然地摇着头说:“本宫不敢告诉他。” “这是为何?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你不明白的,陛下他不想本宫怀孕。”皇后哀伤地说。 “娘娘……” “陛下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他怕太后会控制这个孩子。安然,本宫怀孕的事情千万不能让陛下和太后知道。” 沈安然闻言想起了太后说过要皇后的孩子,孩子出生之时就是皇后被抛弃的时候,这个孩子不知来得合时还是不合时。她看着痛苦的皇后心情沉重起来,本来这是一个好消息,可是现在看来就好像是个噩耗一样的让人开心不起来。皇后腹中孩子要保住,皇后也要保住,该怎么做才好? “原来娘娘一直不肯让太医诊脉就是这个原因。娘娘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是瑜妃来逼迫本宫那天。本宫觉得头晕作呕,又想起月信已经一个月没来,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皇后微笑着轻抚小腹,神情之中喜中带忧。 第152章 隐瞒怀孕 “娘娘怀孕一事迟早会让人发现的,到时候就再也瞒不住了。”沈安然十分担忧地说。 “是呀,也只能瞒一时是一时了。” “肚子倒是可以遮掩,可是月信怎么办?”既然从月信可以知道怀没怀孕,别人也会从这一点知道的。皇后的月信一直有女官记载,上一个月已经空缺,往后再空缺的话就会引起怀疑,她怀孕一事也就昭告天下了。 “这……”皇后更加忧愁了,“难道本宫就不该怀这个孩子?” 沈安然也是焦虑不安,握着皇后冰凉的手掌飞快地想着办法,灵光一闪,她连忙急问:“娘娘信期在什么时候?” “也就这几日。” “巧了,奴婢也是。”她笑了起来,伏在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 皇后听了便笑了起来,道:“好丫头,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 “奴婢也是病急乱投医。只是,娘娘有没有想过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本宫也不知道。” “娘娘还是把这事告诉陛下吧!” “不可以的!陛下是不允许我生下这个孩子的,安然,你也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她焦急地说。 沈安然长叹一声说:“娘娘有没有想过陛下早晚会知道?陛下和娘娘在一起的时候会感觉不出来吗?你的变化他真的会不知道?” 一连三问把皇后问住了,前两日玉翼寒临幸她的时候她假装身体不适没有承欢,虽然逃过一次,可难保下一次不会引起怀疑的。她也担心有一日玉翼寒会感觉出来,毕竟她的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而他又对此事特别的敏感! “你说本宫到底怎么办才好?本宫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即使以后陛下可能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也不能放弃这个孩子的。他是我和陛下的骨血,是这个世上唯一属于我们两人的。”皇后泪流满面地说。 沈安然深感皇后对玉翼寒感情至深,也感觉到她拼死也不愿意失去腹中胎儿。她掏出丝绢拭去皇后的眼泪,沉默良久,说:“告诉陛下!相信陛下不会狠心对待孩子,他是娘娘和陛下的骨肉,陛下深爱娘娘,断不会不要他的。” “真的吗?”皇后望着沈安然,她一点信心都没有。因为不要孩子是玉翼寒亲口对她说的,他心中的恐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虎毒不食儿,陛下不会忍心的。” 皇后紧紧握着沈安然的手,想藉此得到一些力量。她知道怀孕一事早晚会被揭穿,要想生下这个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让玉翼寒接纳他。不管太后以后是否控制这个孩子,但她一定要生下他,拼尽全力保护他! 为了不让第三个人知道皇后怀孕一事,沈安然每次和皇后聊天都变得小心谨慎。宫中对皇后不肯诊脉一事多有传言,她便让皇后传唤太医到凤栖殿连续几日请脉一破谣言,当然,坐在帷帐之后的不是皇后而是她。太后也将她召到乾坤宫问话,无非是想确认皇后是否有孕,因为有人已经将皇后一个月没有来月信的消息传到她耳中了。她只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让皇后在裙子上涂了新鲜的鸡血故意让别人看见,让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只是月信紊乱而已。这些都做完以后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神经仍然绷紧了,还没确保能保住皇后的孩子之前她一刻都不敢大意。 就在她神经绷紧的时候,宫里又传出太后恩赐南越王回南越的消息,太后还准备赐给他几箱珠宝和几名美人带回去。这个消息她并未放在心上,却不知南越王因这个消息做了一件与她相关的事。 这一日,玉玄寒像平常一样和惠太妃到坤宁宫请安,这是他回宫后每日必须做的,一来能表达他臣服的态度,让太后放松戒备,二来也为了皇太后在宫里好过一些。他一如既往恭敬地跪在地上请安,温顺得看不出他曾刚烈到撞柱以示永无反意。 太后还在对着镜子整理妆容,惠太妃跪在旁边研开了嫣红的胭脂一点点替她涂在唇上。稍不留意画出了唇线以外引来太后的不悦,惠太妃慌忙替她拭去并连连告罪。看到她惊慌的样子,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轻扶一下头上的凤钗,斜乜一眼发抖的惠太妃说:“妹妹何必惊慌?哀家又没怪你!你这样会让玄儿误会哀家刻薄了你。玄儿,你说是吧?” “儿臣知道母后是不会刻薄惠太妃的。”玉玄寒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就好!”太后看着他问:“行李车马准备得如何?”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离开前有什么安排?” “儿臣想着此次回去如无圣诏是不会回京了,所以趁着在京剩下不多的日子多陪伴惠太妃,再无别的安排了。” 太后听了点点头,对惠太妃说:“妹妹,你吩咐御膳房每日多做些玄儿爱吃的,玄儿回到南越后恐怕难以吃到只有宫里才有的吃食了。” “谢太后体恤。”惠太妃连忙谢恩,不舍的目光看着玉玄寒。 “哀家准备赐你一车珠宝,一百匹绫罗绸缎,十匹骏马和十名美女带回去,你还有什么想要的现在给哀家说说。” “谢母后恩赐!”玉玄寒跪下谢恩,道:“儿臣的确还有一样想要的。” “哦?是什么?” 惠太妃见玉玄寒还有东西要求赐不由得急了,这些年都是太后赏赐什么就要什么,这一次他怎么可以额外要求赏赐?再看太后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她心下更急了。这些年她算是看透了太后的每一个表情,她现在这个样子显然心里已经不高兴了,只希望玉玄寒等会要的不会太过分。 “儿臣想要……一等女乐沈安然。”他说完后感到一阵紧张,太后的沉默和疑惑的目光更让他忐忑。 太后十分意外玉玄寒会提出要沈安然,她又再一次低估了沈安然这个人,原来她不仅和宫里权贵密切相关,还让玉玄寒这样一个暂时不敢有所要求的人提出要她,这女人真是不简单啊!沈安然就是一把双刃剑,利用好了就可以无往而不利,利用不好就会反噬持剑者。她必须慎重用好这一把剑! 第153章 母子分歧 惠太妃惊讶地看着玉玄寒,未等太后说话已经跪下说:“太后,玄儿在胡说八道,请不要当真。” “儿臣十分认真!”他目光坚定地否定了惠太妃的说法。惠太妃不喜欢沈安然,可是他不能因此而放弃,他也相信早晚她会和他一样接纳沈安然的。如今他也只求得到太后允许他得到沈安然,其余的都可容后再处置。 太后眉头一皱,看着跪在脚下的两母子,心思一转,冷冷道:“玄儿,你到底有多想要沈安然?” “母后其他的赏赐儿臣都可以不要,只要沈安然一人。” “你可知沈安然是什么人?”她继续问。 “儿臣……儿臣知道她是沈清流的女儿,可儿臣不在乎这些。” 太后看着他冷笑一声,道:“看来你十分想要沈安然,她是皇后的人,又是陛下喜欢的奴才,你这不是在为难哀家吗?” “请母后恕罪!”玉玄寒额头点地,说:“是儿臣实在太想要沈安然才没有考虑到母后的难处。求母后成全!” 太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半晌才说:“玄儿,你什么想要她?得到她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玉玄寒犹豫一下说:“南越蛮荒之地,声乐教化仍处于原始,儿臣想借沈安然之手让南越百姓听到高雅的乐曲。” 太后心中冷笑,玉玄寒要是真的只是这个目的不一定非得要沈安然不可,他只怕也是逃脱不过男人的天性,看中的不过是沈安然的美色罢了。自古红颜多祸水,玉玄寒逃不过这一关就无法重新从温顺的猫儿变成猛虎。怪不得惠太妃听到他求赐沈安然会那么的强烈反对,这才是根源所在。 “难得你这样为南越百姓着想,哀家甚是安慰。你先行回南越,待哀家稍迟就找个名目把沈安然赐给你。” 玉玄寒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会那么的顺利,他连忙谢恩。惠太妃却没有他的欢喜,在她看来玉玄寒求赐沈安然就是个疯狂的举动,女人从来都是阻碍男人前进的绊脚石,美丽的女人更是如此。她万万没想到,时到今日竟然被一个女子阻挡了玉玄寒前进的道路! 从坤宁宫出来,惠太妃一直唉声叹气,一副失望的样子,也不让玉玄寒搀扶。 “母妃,儿臣知道你不喜欢安然……”玉玄寒试图为沈安然说话。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求赐?”惠太妃见他自己提起更是深恶痛绝。 “她是沈大人的女儿,儿臣要救她出宫。” “你是真的想救她出宫,还是贪图她的美色?”惠太妃质问。 玉玄寒眉头紧皱,冷冷道:“母妃一定要误会儿臣吗?” “是我误会吗?玄儿,你还记得去南越前你跟我说过的话吗?那么多女人你不要,为什么偏要沈安然?” “母妃为何偏偏不喜欢沈安然?”玉玄寒反问。 “因为她会改变你,会让你永远翻不了身,甚至害死你!”惠太妃咬牙切齿,好像她口中所言已成为现实一样。 “母妃你言过其实了,安然只不过是个善良的女孩,没有你所说的能耐。”他不以为然。 惠太妃冷笑一声,说:“除非你永远不碰她!” 玉玄寒心一沉,淡淡道:“母妃误会儿臣求赐沈安然的缘由,多说也是无益,儿臣有儿臣的理由,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忘了该做什么!” “我看你早就忘了!”惠太妃仍然十分激动,指着脸上的疤痕含泪斥道:“为了你我自毁容貌,你也以头撞柱,这些屈辱你都忘了吗?为了一个女人,你早就不把我这个母妃放在眼里了!” 玉玄寒看着惠太妃心中悲伤不已,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屈辱,隐忍不发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报那一箭之仇。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依旧需要卧薪尝胆。在这些压抑的日子里,他想有一些鲜活,他想让梦里的小仙女来到现实,所以,他要把沈安然带回南越! “母妃,儿臣不会忘记的,假以时日定必报仇雪恨!”他目光冰冷,心中的怨恨就像是老酒一样时间越久味道越浓烈。 “你还要我等多久?” “不出三年!” “好,这才是我的玄儿!我要你答应不要带沈安然回南越。” “不行!”玉玄寒坚定地摇头,“儿臣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件不可以!” “玄儿……” “母妃,她救过儿臣一命,儿臣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留在这虎狼之地。” “那你就忍心将你的母亲留在这虎狼之地?”惠太妃悲痛地看着他,伸出一双满是伤痕的手臂说:“忍心看到新的伤痕添在上面?我每在上面割一刀就提醒自己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坐上那个位置,而那一天我会把这些伤痕全部还给现在稳坐在坤宁宫的那个女人!可是,你现在让我太失望了!” 惠太妃手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用这么极致的方法将所有的恩怨都铭刻在心,他感到十分的震撼。玉玄寒手指颤抖着将衣袖捋下覆盖住那些伤痕,默默地低头半晌才说:“请母妃耐心等待,儿臣定不会让你失望。可是,沈安然儿臣也是不会放弃的。” “只希望这个女人往后不要把你给毁掉!”惠太妃双目垂泪,知道玉玄寒心里认定的事没那么容易改变,她也只好由着他,但忧虑的心一直都悬挂着从未敢放下一时半刻。 玉玄寒握紧惠太妃的双手,说:“不会的,遇见她,儿臣感到很快乐!” 惠太妃惊愕,快乐这个词到底多久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了?她慈爱地将他抱在怀里,就好像他仍然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十二皇子一样。她可以为了保护他毁掉全世界,如果沈安然会毁掉玉玄寒,那她就会毁掉沈安然,即使过后玉玄寒会怨恨她也一样。现在她拭目而待,只要沈安然带给玉玄寒的是快乐,那她就暂且容她一容! 第154章 我们有孩子了 夜色深沉,今夜又是皇帝召幸瑜妃的日子。凤栖殿内灯火明灭,来接皇后的肩舆就在外面候着,皇后却坐在妆奁前愁眉不展。她看着镜中的人影,掌心紧贴已有些变化的小腹,内心忧虑忐忑不能自拔。此时此刻,沈安然的琴声也难以让她平静下来,今晚她就要告诉玉翼寒怀孕一事,她真的好害怕事情不是沈安然假设的那样。可是,早晚都要说的事情越是拖拉越无法解决,她要保护这个孩子,就算玉翼寒反对也要坚持。 “安然,你会陪着本宫的吧?”她回头柔柔地看着专心弹琴的沈安然。 “奴婢会在外面候着。” “看到灯亮起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在门外,这样本宫才能安心。”皇后伸手向她。 沈安然停下弹琴,起身走到她身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柔声说:“娘娘不要害怕,奴婢不会走远的。” 皇后温柔地一笑,由着她扶着坐上了外面的肩舆,四周的幛子放下外面的人就看不见里面的人了。她的一只手伸出外面抓紧沈安然的手,籍着她手心的温暖促使混乱的内心渐渐平复。通往紫宸殿的路好像比往日的都要短,还没来得及收拾心绪就已经到了。 寝宫之内仍旧是昏暗得只能依稀视物,皇后对室内的陈设早就熟在胸中,驾轻就熟地走到床榻前。她还没站稳就被床上坐着的人拉入怀中,熟悉的气息是她安心。他抱着她一言不发,一双手悄悄地摸索到腰间令她敏感地抓紧了他的手,颤声道:“陛下……” “你还在生气吗?”玉翼寒轻叹着问。 皇后摇摇头,说:“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留着后面再说!”他不由分说抱着她倒在床上,充满了热情的吻席卷而来,令她无法言语。 当他翻身压着她的时候她惊得双手护着小腹,急道:“陛下,不可以。” 玉翼寒眉头一皱,不解她为何一再推拒,扫兴地说:“阿宁,你又怎么了?” 听出他的不悦,皇后连忙温柔地说:“我不想被压着。” “你想换一个姿势?”他笑出声来。 皇后面红耳赤,娇羞地点点头。 玉翼寒顺应她的意思换了个姿势不再压着她。皇后松了口气,她尽可能的不让玉翼寒压到她的肚子,也努力让他动作轻些,怀着忐忑的心情让他尽欢。这一次她无法全身心投入,她本以为玉翼寒不知道,可他显然感觉出来了。所以,当她要起身去点灯的时候玉翼寒环在她腰间的手一下收紧了。 “去哪?” “点灯。” “不怕母后知道?” “阿宁有话要对你说,不想在这黑暗里说。”她又要起身。 玉翼寒仍旧不放手,淡淡道:“寡人知道你心里藏着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陛下,阿宁要看着你说。”皇后执拗要起来点灯。 “阿宁,这些灯点起来母后就会知道寡人知晓一切,往后你我恐怕再难像现在这样,你想清楚了吗?”他沉声道。 “想清楚了。” 玉翼寒见她如此坚持便松了手,起身道:“你别动,寡人去点灯。” 皇后起身坐在床上忐忑地看着他把灯一盏一盏点亮,寝室之内从未像现在这样敞亮,她的心也随着那些灯而敞亮起来。 “寡人知道你心里藏着事,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说。 皇后微笑着将他的手往小腹上放,看着他疑惑的眼睛清晰地说着:“陛下,我们有孩子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玉翼寒久久回不过神来。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乍听之时他的内心欣喜若狂,可是那如旋风一般的欣喜过后就是摧枯拉朽的害怕和恐惧,迅速建起高楼一下子崩塌成废墟!他像触碰到烫手山芋一样跳开,惊恐地看着皇后的小腹一言不发。 玉翼寒的反应让皇后的心沉入冰湖,果然还是没有出现沈安然料想的结果。她轻抚着小腹,坚定地说:“陛下,臣妾要生下这个孩子!” “阿宁,寡人……寡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让寡人再想想,再想想!”他痛苦得惊惶失措,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会保护他的,是吗?” “你让我想想!”他狂躁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陛下……” “闭嘴!”他低吼一声,蓦地起身往外走。皇后急忙拉住他,盈满恳求的目光快要将他逼疯。他推开她,急躁地说道:“你留在这里等着我,我到外面清醒一下。” 玉翼寒摔门而去,候在外面的沈安然顾不得其他冲进寝室,看到皇后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时她吃了一惊。她过去扶起皇后,扶她坐下后才问:“娘娘,怎样?” “他说要想清楚。”皇后一下抓紧沈安然,说:“你说他要想清楚什么?” “消息太突然,也许陛下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娘娘,放心吧!即使陛下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们还有太后,太后不会不要这个孩子。” “你怎么知道太后会要这个孩子?”皇后疑惑地看着她。 沈安然不忍把真相告诉她,只是淡笑道:“太后不是一直都想让娘娘诞下龙子吗?” “现在有瑜妃了。” “可皇后还是娘娘你啊!” 皇后轻叹一声,忧伤地说:“安然,虽然你又给了本宫一颗定心丸,可是陛下不喜欢这个孩子怎么办?” “奴婢相信没有一个父亲忍心不管自己的孩子的。” “你陪着本宫等陛下回来吧!不管他要不要,这孩子都是他的,本宫还是想亲耳听到他的答复。” “好,奴婢陪着娘娘!”她微笑着说,心里有着不确定的忐忑。鼓励皇后告诉玉翼寒实情是在赌他不会忍心看着骨肉分离,赌他对皇后的感情,可是,她也没忘记人性之中的恐惧,她也害怕玉翼寒解不开心结,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等待的时间特别的煎熬,等得越久就越是不安。二人惴惴不安地等着玉翼寒回来,心里冒出各种各样的猜想,一时欢喜一时忧。终于,她们听到了门外有声响了。不出所料,玉翼寒回来了! 第155章 打胎 他手里端着一碗东西,一进来便将门关紧了。皇后惊慌地看着他,求助地捉紧沈安然,她怕那是一碗断送希望的东西。沈安然也十分紧张,她紧盯着玉翼寒,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她毫不犹豫站起护在皇后跟前,警惕地看着一步一步走进的玉翼寒。 “陛下!” “滚开!”他一手将她往旁边推开。 沈安然被他推开撞向一旁的矮几,额头撞破了流下温热的液体。 “不,不要!我不要!”皇后惊慌地哭泣着挥着手要推开玉翼寒手里的药。 “不要怕,喝下它!是安胎药!”他面无表情地哄道。 皇后看一眼头破血流还没回过神来的沈安然,猛摇头哭着说:“不是的,那不是安胎药!我不要喝,我不要喝!” “阿宁,喝下它吧!这样我们都不会痛苦!”他将药碗递到她面前。 “不要!”她一手挥开。 碗里的药晃了一点出来,玉翼寒没有耐心再哄下去,红着眼将想要逃走的皇后拉回来,腿用力压着她的腿,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冷声说:“寡人不要这个孩子,不要他像我一样成为傀儡!不要怕,一会儿就好!” 皇后挣扎着摇头,双手意欲推开那碗药,可是力量悬殊根本就起不了作用。玉翼寒强硬把药灌到她嘴里,残忍地看着她流泪绝望,冷酷地忍受锥心之痛把他撕裂得血肉模糊。她硬是不肯咽下那些苦涩的药汁,拼尽全力想要抱住腹中胎儿。此刻,她恨所有人,包括玉翼寒。 一边还晕乎的沈安然看到玉翼寒强硬灌药心中大惊,她不顾自己的伤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咬着牙撞向玉翼寒,硬是将他撞开,也把他手里的碗撞跌。她气喘吁吁地扶着皇后,急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皇后将口中的药汁吐出来,悲痛地看着愣住了的玉翼寒,他宁可让别的妃子怀孕也不愿她生下孩子,他的心真狠啊! “娘娘,你没事吧?”沈安然焦急地问。 “没事。” 玉翼寒望向她们,眼睛里的痛苦一瞬间转化成绝望,他疯了似的掐住皇后的脖子大声说:“寡人掐死你算了!你死后,我也跟着你去死!” “陛下,你疯了,快松手啊!”沈安然眼看着皇后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她也不管玉翼寒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容不得侵犯了,一边用力扯着他的手臂,一边叫喊。 附近的人听见了动静急忙跑到门外,有胆大的敲响了门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全都给寡人滚开!”玉翼寒怒吼,手指的力度一点点加大,看着皇后的脸由白转红心里痛作一团。 “快来人啊!救救皇后!”沈安然叫道。可是外面的人哪敢再多事,早就四散了去。无奈之下她只好抄起一边悬挂着的宝剑抽出利刃夹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说:“放开皇后!” 玉翼寒狂笑,道:“好,寡人掐死她后你一剑给个痛快,寡人会感谢你的!” 沈安然见玉翼寒非但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还更加用力掐紧皇后的脖子,而皇后已经喘不了气眼睛往上翻,再不松手她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玉翼寒狰狞的样子极为骇人,他的心智已经被蒙蔽,一心要杀死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子。她不能让玉翼寒那样做,既然威逼他不成,那她就戳他的弱点。想到这里,她把利刃移开指向皇后,说:“好,既然陛下这么想杀死皇后,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她手一送刺向皇后的胸口。玉翼寒没有料到沈安然会忽然改变主意,他毫不犹豫地松了手捉住就要刺到皇后的利刃,手掌因此而被割破,疼痛使他的理智恢复了一些。沈安然松开剑柄扑到皇后身边,焦急地一边为她顺背,一边看向仍旧抓着剑刃的玉翼寒。 “你疯了!竟敢杀她?”玉翼寒扔了宝剑愤怒地朝着沈安然大吼。 “不是陛下疯了吗?”她直直地看着他愤怒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的怒火一点点地熄灭变成化不开的无奈和悲痛。“皇后何辜?孩子何辜?陛下怎能忍心?” 玉翼寒踉跄后退,瞅着仍旧艰难地喘着气的皇后悲啸一声,说:“寡人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倒不如亲手毁掉也罢!” “陛下可曾问一问娘娘心里怎么想的?奴婢绝不会让陛下毁掉皇后,也不能让陛下杀死自己的孩子!”沈安然坚定地看着他,半步不退让的神情让玉翼寒十分震撼,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保护皇后。 “寡人不会让这个孩子来到世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皇后闻言更加悲伤,泣不成声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宝剑递向玉翼寒,说:“既然如此,还请陛下赐臣妾一死!” “娘娘!” 玉翼寒凝视着眼前自己深爱着的女人,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无法呼吸。她在求死,只因为他不肯让他俩的骨肉来到这个世上,他是那么的懦弱,懦弱到让自己的女人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可是,他能怎么办?他就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样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了,他斗不过自己的母亲成全不了自己的爱妻,要阿宁死倒不如他先死! “你要死,先让寡人去向大秦祖宗请罪再来!”他抓紧她拿剑柄的手一转,剑尖指向自己的胸口。 皇后对上他决绝的目光手颤抖起来,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有什么错,相爱的两个人要装作陌路,如今有了骨肉也不能让他来到这个世上,这是为什么?她想问,可是谁又能回答? “陛下、娘娘,你们听奴婢一言可好?”沈安然看着二人说道。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除非你能让所有的一切重来!”他冷笑连连。就是听了沈安然的话他们才会走到这个境地,当初若一直假装不在乎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他不再想听她的只语片言,那都是骗人的! “奴婢没有这个能力,可奴婢知道孩子无辜,太后绝不会比孩子活得更久!” 第156章 真是朽木不可雕 她的话在玉翼寒心中荡起一点涟漪,他苦笑一声说:“如果她活得比谁都长命呢?” “人总有老去的一日。陛下,皇后腹中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孩子,你忍心让皇后承受失子之痛吗?” “不忍心又如何?” “陛下要杀死孩子是不想孩子被太后控制,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来到这个世上有什么错?你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便扼杀一条生命,他是你和皇后的骨肉,失去了他就再也没有了!” “难道你要寡人眼睁睁看着他重蹈寡人的覆辙?寡人做不到!”他心如刀绞,但也敌不过心中的恐惧,宁可忍受切骨之痛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另一个他。太后对他的影响已经让他身心俱惫,尽管有再多的不满也无法发泄,使得不满转化成恐惧侵蚀了他的整个内心。 “皇儿,开门!”外面忽然传来太后的声音。 玉翼寒浑身一抖,一脸的恐惧地死盯着门板。果然,到处都是眼线,他就活在太后编织的网里面,做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监视。他再回头同样恐惧的皇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反观沈安然倒是比他们镇静多了,她连忙将皇后手里的剑拿走,又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才深吸一口气走去开门。 门外灯火通明,太后带着金禧他们站在门外,看见头破血流的沈安然都不约而同皱起眉。太后快步走进去,看见皇后失神地坐在地上,而玉翼寒则一脸冰冷地站在一边,他的右手手掌还在流血。她扶起皇后,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斥道:“皇儿,你这是在跟谁较劲?” “当然不是母后,寡人也只能跟一些奴才较劲!”玉翼寒语气冷硬。 太后看向一侧的沈安然,道:“沈安然,你做了什么惹陛下生气?” “奴婢……奴婢知罪!”她扑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说:“奴婢打扰了陛下和皇后的兴致,奴婢罪该万死!” “你额头怎么回事?” “是……是……” “是寡人弄的,寡人见到她就心烦!也不知怎么回事,瑜妃竟然变成了皇后,母后能告诉寡人吗?”玉翼寒睨着太后说。 太后一愣,不自在地笑了笑,轻拍一下玉翼寒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皇儿啊,你和皇后一直僵持着不好,哀家只好想了个法子让你们重归于好。想当年皇后还没入宫时,你可是跟哀家提过十分钟意她的,怎么到了宫里反而冷落她?” “母后既然要寡人宠幸皇后,为什么又让瑜妃进宫?寡人只爱年轻漂亮的女子,就像……这个!”玉翼寒说着勾过一个宫女便往她嘴上亲去,放荡的举止让太后看了大为光火。 “混账东西!”她一把将他扯开,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玉翼寒抚着脸颊嘴角扯动几下发出一阵狂笑拂袖而去。太后气得不得了,看到柔弱的皇后就更生气了,指着她怒骂:“看看你,连一个男人都留不住,还指望你做什么?给你机会都可以变成这样,明知道是李代桃僵还敢点灯,你的胆子够大的啊!” 皇后只顾哭泣也不解释,跪在地上的沈安然也不说话,现在出声只会自寻死路。 “哭哭哭,就知道哭!阿宁,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皇后抹着泪心里更加委屈。她以前的确不是这样,刚进宫的时候她还是个快乐的只知道一心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女子,可是,从她当了皇后受了冷落开始她就变了。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责备她的人所赐!她怨也罢,恨也罢,所有的苦都只能往肚子里咽,谁又顾过她的感受? “真是朽木不可雕!”太后生气地厉一眼皇后又看一眼沈安然说:“你跟哀家出去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沈安然跟着太后他们出去,皇后伏着放声大哭。待沈安然神色异样地回来接她回凤栖殿的时候她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不堪,尽管如此,她心里仍然不好受。 此事一过,除了皇后伤心以外好像一切都没变,玉翼寒第二日就加封了瑜妃为皇妃,仿佛他从不知道每次临幸的人不是她一样。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说什么,只是卧在床上默默落泪。妊娠反应越来越明显让她不敢走出凤栖殿半步,如今她又多了一项忧心的事,生怕玉翼寒会再次还拿着堕胎药逼她喝下,以致她每次入睡都会梦见他拿着一碗药走来,使她惊得从梦里吓醒。 “不要,不要,我不要喝!”她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挥动,额上冒出一层薄汗。 沈安然连忙走去推醒她,说:“娘娘,别怕,是梦呢!” 皇后拉紧她的手泪落两行,哽咽着说:“安然,陛下他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你帮本宫想想办法好吗?” “娘娘……”她为难地望着她又心里不忍,玉翼寒决意不要孩子,现在即使保住了孩子也保不住皇后,真是到了两难的境地。 “本宫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他是本宫全部的希望啊!” “娘娘,生下这个孩子可能会让你万劫不复,你还愿意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着沈安然。 沈安然心虚地躲开她的目光,不自在的说:“陛下可能会因此再也不理你了。” “可本宫仍旧可以看到他,不是吗?” 沈安然在心里哀伤地否定,一旦这个孩子生下了,她就再也看不见玉翼寒了,太后会在生产的过程中制造意外,能活着的是有孩子。 “娘娘,奴婢给你熬了安胎药,等会儿给你端来。”说罢,她起身要走。 皇后拉住她,疑惑地看着她问:“安然,本宫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奴婢没有事情瞒着娘娘。” “是吗?”皇后以为自己多心,笑了笑说:“安然,本宫把你当成妹妹一样看,并不是因为你帮了我,而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心里很温暖,你不会像别人一样想要害我。” 沈安然闻言更是心虚,她现在所做的事等同就是在害她。接触到皇后信任的目光,她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卑鄙虚伪,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一样让她喘不过气了。她一下跪了下来,歉疚地说:“娘娘,安然对不起你!” 第六十二章 狼图腾 入秋后,天色越来越早暗下来。沈安然将那盏玉翼寒明目张胆赐给她实际是赐给皇后的琉璃灯点燃,小心翼翼地将灯移到皇后跟前,好让她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妆容。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真对,自从皇后得悉了玉翼寒的心意之后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了。镜中的女子不再愁眉不展,脸上泛着迷人的粉红,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安然,是这支凤钗好,还是这只蝴蝶簪子好?”皇后指着妆台上的头饰问。 “皇后佩戴凤钗最适合,可是,蝴蝶簪子却是最合时宜的。”沈安然微笑着将自己的一套干净的衣服捧过来。 皇后无奈地笑了笑,她扮作沈安然去和玉翼寒相会,要是头戴凤钗被人无意中瞧见了只怕会引起怀疑,蝴蝶簪子虽然普通,但确实是最合时宜的。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和玉翼寒在一起。说来真的十分可笑,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偏偏搞得像是偷情的男女一样。太后希望她能怀上龙种,但玉翼寒最忌的是她怀孕。她私心的想为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可是玉翼寒的顾忌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她的孩子像他的父亲一样被控制,那她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要是能够戴上凤钗去见陛下该多好?”她放下凤头钗将蝴蝶簪子插入发髻中。 “娘娘,只要耐心等待,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皇后点点头,在沈安然的帮助下换上衣服,心中期待着今夜的相会。想到很快就有人来接她见他的时候她不由得甜蜜地笑了起来。一旁的沈安然看到她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但她心中也有意思忐忑。虽然瞒天过海过了那么多天,可是焉知太后什么时候就发现了? 望出窗外发现皎洁的月亮已经穿过了树梢,凤栖殿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安静,外面的蟋蟀声清晰可闻,晚风送来了淡淡的丹桂香气。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她拿起手边的面纱替皇后蒙上。皇后抬头望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安然,今晚拜托你了。” “娘娘,放心!” 皇后悄悄地离开了寝宫坐上了等候在外多时的轿子走向了深宫之中唯一的快乐源泉。而沈安然则一如最初那样把寝宫布置得皇后从未离开一直都在这里就寝一样。布置好后检查一遍没有任何的破绽便离开了,临走前不忘吩咐守夜的宫女千万不可让人打扰皇后的休息。 她走出凤栖殿前往与倪青雉相约见面的花房,走至花房附近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响,这些声响越是靠近花房就越清晰。沈安然听得秀眉紧皱,半夜三更的谁会在花房弄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她步履开始迟疑,但仍走了过去。 奇怪的声音格外清晰地钻进耳朵里,霎时间,沈安然感到心脏猛地一跳,手上的灯笼几乎掉到地上。她镇定一下心神蹑手蹑脚地走到花房门前,伸出手指戳破门窗上的纸,透过小孔看向里面惊住了! 沈安然清晰看到一条男人手臂上一只狼一样的图腾在她眼前晃动,变得越来越狰狞!她不由得低呼一声,手上的灯笼也应声掉地,发出清晰的声音。房内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声响,猛然回头,沈安然顾不及看清那人是谁,嘴里模仿猫叫声飞也似的离开。 屋里的男人只以为野猫路过从屋梁上掉下来,便也不再理会,回过心神来办事。 沈安然逃离花房,心跳依旧难以平复,她看到那男人回头了,他会不会追出来?越想越慌张,不由得回头看,身后晃动的树影仿佛真有人追来一样,她惊得顾不得脚下的路,只知道一路的快走,心里只祈祷那人不要追上来。 “啊!”她一头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中,以为是那男人追上来,闭着眼便胡乱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第157章 道出真相 皇后见此吓了一跳,连忙要扶她起来,可她硬是不肯,皇后无奈地问:“你怎么对不起本宫了?” “其实……其实奴婢早就是太后的人了,伺候在你身边只是为了促成你和陛下,继而能够怀上龙子。” 沈安然以为皇后会打骂她的不忠不义,谁知皇后只是一笑,说:“本宫早就知道了。” “娘娘?” 皇后扶起她,说:“你们以为本宫真的完全被蒙在鼓里吗?早在陛下诏幸瑜妃却让本宫代替,本宫就想明白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女乐,哪来那么大的能耐敢偷龙转凤,而且还没有人知道?这不是陛下就是太后在你背后撑腰,本宫觉得太后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只是,本宫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 沈安然惭愧地低下头,往往以为天衣无缝的时候偏偏是错漏百出。 “安然,你能告诉本宫吗?” “知道了对娘娘一点好处都没有,奴婢只怕娘娘会承受不住。” 皇后苦笑一声,说:“最坏不过就是被打入冷宫罢了。” “不,还有更坏!” “更坏?”皇后一怔。 沈安然沉默一阵,觉得还是应该把知道的都告诉她,她看着她缓缓地说道:“瑜妃要取代娘娘已经不可逆转,太后不但要你让出后位,还要你腹中的孩子。” “什么意思?”皇后吃惊不已。 “你生下孩子之时就是你魂归九天之时。”她残忍地道出真相。 皇后彻底愣住了,心底的寒意将她整个人都冻住了。她既悲且怒地盯着沈安然,说:“沈安然,你骗得本宫好苦哇!” “娘娘,奴婢从未想过要伤害你,请你再相信奴婢一次吧!”她真诚地说道。 “不,本宫谁也不相信了!”皇后推开她起身要走。 “娘娘,你要去哪?” “离开皇宫!” “娘娘不可以这样离开!”沈安然拦住她的去路。 “难道等着你们把本宫的孩子夺走吗?”皇后怒视着她。 “娘娘现在怎么离开皇宫?只要你走出凤栖殿半步就会有人告诉太后,你是不可能走出皇宫的。” 皇后冷笑,嘲讽道:“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太后,本宫大不了就是一死!” 皇后的气话让沈安然十分难受,她跪下来说:“娘娘细想一下,奴婢可曾做过伤害娘娘的事?今天坦陈一切只是为了让娘娘知悉太后的阴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但不能冲动啊!” 皇后凝视着她良久,想起了从认识她开始的每一件事。的确,沈安然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而且还不停地帮助她。可是,她能再相信她吗?或者她此刻的诚实只是为了取得她彻底的信任,到最后她可能是置她于死地的人。但是,如果她是真心实意的,那她岂不是冤枉了好人?她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再次信任沈安然。 “娘娘要是不相信奴婢,现在就可以杀了奴婢。” “本宫……”皇后看到她额头上还缠着纱布,想起她是如何将她从玉翼寒手中救了回来的,她的心一颤,她不应该怀疑沈安然的。如果她真的完全投靠了太后就不会明知玉翼寒不会要这个孩子还让她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她的心还是向着她的呢! “安然,本宫相信你!”她扶她起来。 “娘娘,谢谢你!”沈安然感动地说道。 皇后长叹一声说:“其实,本宫相不相信你结果都是一样的。本宫要保住孩子就要告诉太后有孕一事,但是一旦太后知悉此事本宫就命不久矣了。安然,你告诉本宫该怎么办吧?” 沈安然沉思良久,要逃过太后的毒手唯有离开皇宫,可是,要逃离皇宫谈何容易?先不说离开皇宫要通过重重的关卡,单说皇后莫名其妙不见了就会引起轩然大波,逃出皇宫似乎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她仍然坚信不尝试就不可能知道结果如何,所以她还是想试一试。 “娘娘,为了孩子离开皇宫,离开陛下,你愿意吗?” 皇后想了一下,轻抚着小腹感受到里面小生命的活力,她坚定地点点头。只要能活着,她可以舍弃一切,即使一辈子忍受相思之苦也在所不惜,因为她现在是一个母亲,一个舍不得放弃孩子的母亲。 “如今我们是孤立无援,想要离开皇宫并非易事,我们必须要借助外力。” “外力?” “是的,可是,谁又愿意帮助我们?”这是最为头痛的问题,试问这个世上还有谁敢公然对抗太后?沈安然额心一阵发痛,她总算明白什么叫做孤军奋战了。她本不该趟这趟浑水的,但她偏偏趟了,已经不可以后悔,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她竟然想起了玉轻寒曾经讽刺她的话,没有足够的强大最好不要趟任何一趟浑水,这句话何其的真理啊! 二月二花朝节,春的脚步终于降临了,虽然建安的春天姗姗来迟,可是不影响御花园繁花似锦。春天仿佛一夜之间到了人间,皇宫里的草木花卉一夜之间都复活了生机,积雪融化滋润了大地。百花诞辰的日子里宫里宫外都在冒出新芽的树枝上结上了祈祷的彩带,更有女子在彩带之上挂上木牌子写上愿望,期待百花仙子看到后能够得以实现。 和往年一样,尽管几日前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但沈安然仍然收拾心情约上三五个好姐妹一起结彩带许下今年的心愿。倪青雉做的牌子特别漂亮,今年还是由她做了牌子给她们祈愿。拿着制作精美的牌子,沈安然秀眉轻蹙不知该怎么书写才好,一旁的倪青雉偷眼看到她的牌子上一个字也没有,不由得取笑道:“安然,往年都写早日出宫,今年怎么不写了?是不是不想出宫,想在宫里当娘娘?” 沈安然回过神来,轻斥道:“胡说什么?我想愿望能不能帮别人许呢?” “我可不知道!你要是把愿望给别人,还不如给我呢!” 第158章 你就是本王的小仙女 “你写了什么?”沈安然探头看她手中的牌子。 倪青雉紧张地将牌子收到身后,不自在地笑道:“不许看!看了就不灵了!” “哪有这样的说法?挂在树上的牌子可是谁都能翻的。” “那也不许看!我不写名字,谁知道这是谁写的?” “你不打算写名字?”沈安然感到意外,每一年倪青雉许愿都会把名字写上,说是怕百花仙子认错人。 “写了这么多年,百花仙子早该认得我的字了。”说完,倪青雉转过身去仔细用毛笔描画着。 沈安然莞尔一笑,拿着笔仔细地在牌子上写下了四个字“早日出宫”,她在牌子下方用沈清流教她的隶书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个愿望不仅仅是为自己许下的,更是为皇后。如果百花仙子真的下凡了,她希望她能看到这个愿望,希望她能够帮助皇后,这是她继沈白氏死后又一次祈求已经不怎么相信的神佛。人到最绝望无奈的时候,恐怕也只有神佛可以求了。 树枝上很快就挂满了牌子,春风一吹,牌子相触发出响声,犹如春神的步伐声一样哗哗作响。远处传来了动听的歌声,唱的是《子衿》,沈安然听到这首歌心中一阵悲恸,想起了沈白氏临终前的情景。她抹一下眼角,制止住想要掉下的泪花,她不哭,从沈白氏死后她就再也没有真正流过泪,再伤心也不会流泪。 “姐姐,你怎么了?”金簪儿在她身旁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些事情感到伤感罢了。”她笑了笑,发现倪青雉不在附近,道:“青雉呢?” 金簪儿不高兴地撇撇嘴,说:“早就不知去哪了!她可不是和我们一伙的。” 沈安然知道倪青雉和金簪儿一定拌嘴了,笑道:“别太在意,青雉和我们只不过是各为其主,但不妨碍我们的情谊。” “那是姐姐和她的情谊,我可没这个福分!”金簪儿说罢转身走开。 沈安然无奈地轻叹一声,金簪儿对华光宫的人排斥得厉害,连同倪青雉也讨厌了,这么单纯的一个女孩真让人无可奈何。她驻足树下一阵也转身准备离开,却没想到一转身便看到玉玄寒来到了跟前,她连忙行礼。 玉玄寒伸手要扶她,她不着痕迹地躲开,淡笑道:“殿下怎么到这里了?” “本王有话跟你说。” “殿下请讲。” 玉玄寒瞅着她不禁开心一笑,说:“本王明天就要回南越了,你会不会送我?” 沈安然怔了怔,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玉玄寒离开的日子。想起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再见的时候他们已经长大成人,往后再见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心内不由得感慨不已。 “奴婢恐怕无法相送,但会在心里祈祷殿下一路顺风的。” 玉玄寒闻言略感失望,想到她很快就会随着其他的赏赐一同去到南越又好受了些,道:“也罢,早晚我们会在南越相见的。” 她奇怪地看着他,也没多想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微笑着说:“殿下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清河王会比本王稍晚一些回清河府,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找他,相信他会帮你的。” “清河王?”沈安然沉吟半晌,心中阴霾忽然裂开一条缝射进了一缕阳光。 “是的,他虽然体弱多病,可在皇宫里头能说得上话的可能也只有他了。” “多谢殿下提醒!”她欢喜地一笑。玉玄寒提醒了她一件忽略了的事,玉轻寒这个捉摸不定的人也许有办法帮她完成那件事。 玉玄寒看着她欢喜的笑颜也笑了,总是看到她的笑容时就会莫名其妙的感到开心。以前他总是认为要开心是很困难的,可遇见沈安然后就变得简单了,她开心他也就开心了。他既喜欢这种感觉又害怕这种感觉,生怕有一日她会变成他的软肋。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脆弱,这是玉轻寒说的,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软肋所在,这样才能无往而不利。 “安然,能看到你笑真好,本王一定会让你以后也天天都这样笑。”他凝视着她说。 “殿下……”她的心因为他的话忽然感到暖暖软软的。 他搂住她,满足地笑了。沈安然莫明奇妙地被他搂在怀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得他在耳边低语:“安然,你就是本王的小仙女。” 她糊里糊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想要问清楚的时候却被他亲了一下脸颊,令她杵在原地没法理清头绪。 “哈哈,你真是可爱!”轻抚着她羞红的脸颊他畅快地笑了起来。 沈安然后退两步看了一下四周没看见其他人注意他们才瞪着他淡淡地说道:“殿下休要再轻薄奴婢了。” “轻薄?怎么算得上是轻薄呢?等你到了南越就知道什么是轻薄了!”他危险地眯起狭长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已在囊中的东西他不急着拿出来把玩,他还要等着她把心都交给他呢! 沈安然眉头一皱,不想再与他多言。 “本王在南越等着你。”他凑近她耳边说道。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他内心涌动,又说:“小时候你不让本王喊你妹妹,现在看来也是对的,喊了妹妹就只能是妹妹了。安然,这辈子你会是本王的王妃。” “殿下,你再胡说八道,休怪奴婢不客气!”沈安然满脸的薄怒。 玉玄寒脸色一寒,冷笑一下,说:“你还是想着水东楼?” “奴婢没有!”她否定,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隐隐有一丝痛。 “本王还以为你想着水东流呢!他不值得你为他神伤,以后再也不要对其他男人动心了!”他霸道地说道。 “奴婢谢殿下往日的提醒,我也不会再为他神伤。”她淡淡地说道。 玉玄寒心中一喜,道:“那就好!” “安然姐姐,我们回去吧!”远处金簪儿向她招手。 “殿下,奴婢现行告退了!”沈安然连忙屈身行礼告退。 玉玄寒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笑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那是多么让人欢喜的事情啊! 第159章 求助玉轻寒 “姐姐,刚才我看到你和南越王说话呢!这么冷冰冰的人你不害怕?”金簪儿好奇地问。 冷冰冰?的确,玉玄寒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冰冰的,可他对她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沈安然轻甩一下头将刚才玉玄寒亲她脸颊的画面甩开,淡淡地说道:“主子要跟你说话,你能拒绝?” “说得也是!”金簪儿兀自笑了笑,又说:“姐姐认识的都是了不得的人,姐姐真是了不起!” “我倒愿意谁都不认识!”她轻叹一声。别人都只看到荣宠的光环,看不见光环底下的无奈。如果她谁都不认识,现在还是歌乐坊里的一名普通的女乐,就不会身不由己卷进权谋的漩涡里,也不会多管闲事插手皇后和皇帝之间的事。她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做不到忘恩负义,现在也只能硬撑下去寻求解决的办法了。 “姐姐真会说笑,别人可是羡慕不来的!” 沈安然淡笑不语,想起玉玄寒提醒她有事可以找玉轻寒帮忙,心想事不宜迟便对金簪儿道:“簪儿,我想回去歌乐坊看看,你和姐妹们先回去吧!” “那姐姐早些回来,娘娘可不能少了你。” 她和金簪儿她们分开后立刻前往康宁宫,到了康宁宫门外又不知以什么理由求见玉轻寒,于是在门外踌躇不前。正当她为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而烦恼的时候君然从里面出来,看见她便迎了上去,道:“安然,你怎么在这?” “君大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想见一见清河王。” “跟我进来吧!”君然似乎看出了她有事要说也不多问就带她进去。 康宁宫内熏着那奇特的檀香,沈安然一进来就敏感地嗅到那细微的不一样。玉轻寒披着春衫坐在湖边凭栏处趴在围栏上看着湖里的锦鲤,旁边放着一盘鱼食,偶或拿起一小撮扔进湖里喂那些已经不知道饥饱的鱼儿。不知是错觉还是康宁宫本来就是如此,这里总是那么的宁静,就像桃花源一样根本就不应该属于皇宫内院一样。 君然的脚步放得很轻,沈安然也跟着把脚步放轻了,为的只是不惊扰到那个安静地喂鱼的男人。二月的春风在这里还带着些许余寒,柔顺地将他墨黑的头发轻轻托起又放下像顽皮的小孩戏耍着风筝一样忽上忽下。他们站在几步外看着他,他似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依然故我地从盘子里捏了一点鱼食扔到湖里,让鱼儿聚拢在一起又清咳两声将它们惊散。看着它们一倏尔聚一倏尔散他露出一抹淡笑,仿佛那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一样。 “妹妹先别惊扰国主,我去去就回。”君然低声交待便转身离开。 沈安然站在那里不敢有所举动,看着玉轻寒喂鱼渐渐的竟觉得就这样也不错,破坏了宁静的气氛反而是一种罪过一样。可是,玉轻寒的身子并不容许这种宁静安逸存在太久,他忽然猛咳起来,咳得弯了腰喘不过起来。她不由得一急,便疾步上前轻轻为他顺背。 “好些了吗?”她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一边不减力度地拍着他的背问。 玉轻寒咳了一阵才喘着气直起要来笑看着她,说:“好多了!是不是我不这样你就一直站下去?” 她停下了动作,惊讶地瞧着他说:“你一早就知道我来了?” “笨蛋才不知道!” “哦?”她不在意他的揶揄,拿起放在旁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他接过喝了一口,瞄她一眼说:“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殿下怎知我有事要说?”她又奇怪地看着他,难道这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他狭促地一笑,望向平静的湖面悠悠地说:“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你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吧!” 沈安然被他说得脸上发烫,原来她在他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只有求他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人。她不自在地咬咬嘴唇,说:“奴婢的确有事求殿下。” 玉轻寒轻蹙一下剑眉,每当她刻意用敬称的时候他就料想到事情不简单。他回过头来望着她,揶揄道:“这一次,你又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奴婢求殿下帮皇后离开皇宫!” 玉轻寒闻言眉头紧锁,冷冷地看着她,她所提之事出乎意料之外。他沉默良久才轻笑一声说:“皇后要离开皇宫只需说一声就可以了,何需求我?” “皇后离开后再也不会回来。” “不会回来?沈安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眯起眼瞅着她。再笨的人都能听懂她话中的意思,这女人又在想些什么? “奴婢知道!” 玉轻寒轻轻婆娑着袖子里的玉如意,盯着沈安然的目光好像能够将她的心思看透一样。 “为何?” “什么?”沈安然不明白他所问的是什么。 “你为何觉得我会帮你?” 沈安然沉默一阵,望着他深邃的眸子说:“直觉!” “你做事单凭直觉?”他不耻地笑了笑。 沈安然尴尬地脸红耳赤,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顾全面子的时候,认真地说:“殿下不帮奴婢,就再也没人能够帮奴婢了。” 他凝视着她,梗在喉咙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淡淡地问道:“皇后为什么要离开皇宫?” “娘娘怀孕了!” 她简单地说了五个字,但玉轻寒却品出了不少的味道。他神色略变,袖子里的手掌更是将玉如意紧紧的攥紧。沈安然在他的沉默之中变得忐忑不安,他是否领会到她的意思? “你想怎样帮皇后?” “奴婢目前还没想到办法。”她如实回答。 玉轻寒转过脸去看着平静的湖面一言不发,沈安然心一急便跪了下来说:“求殿下救救皇后,要是不离开皇宫,娘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玉轻寒仍然不说话,心中翻腾起来。皇后要离开皇宫的缘由他已经知道十之八九,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袖手旁观,但是沈安然的央求反而让他十分为难。有些事难以两全,他只能选择其一来顾全大局。情绪的波动令他禁不住又咳嗽起来。 第160章 再无机会出宫 “殿下……” 他举手让她不要说话,沈安然只好不再做声。过了一会儿,玉轻寒不再咳嗽了,他忽然转头冷冰冰地看着她,说:“皇后要想离开皇宫也是死路一条!”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她感到失望。 “没有,只有死路一条!”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沈安然颓然地跪在那里,好像身上的力气正一点一点地被抽走一样。 玉轻寒倾身盯着她的眸子冰冷地说:“皇宫里的女人如无恩赐,只有死才可以真正脱离皇宫!” “死?”她彻底愣住了。这个字在她的脑海不断地盘旋回响,她茫然地看着玉轻寒,难道就只有这个办法? “笨蛋!”他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忽然气恼地笑了起来。 她感到莫名其妙,抚着被他弹得生痛的脑门忽然灵光一闪,她笑了起来,忍不住跳起来兴奋地说道:“是的,只有死,唯有死才能让一个人永远消失!” 玉轻寒望着她兴奋的样子轻扬一下嘴角。 “可是,怎样才可以死呢?”她又颓唐起来。 “还记得君羡送给你的‘欢颜’吗?” “那盒胭脂?”她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那一盒胭脂。 玉轻寒点点头,缓缓地道出那一盒胭脂除了装点容颜以外的另一个用处。沈安然听后大感惊奇,不得不佩服济世山庄的奇才,心里更是庆幸没有把那盒胭脂送给别人。 “你想好了,那盒胭脂只够一个人用。”他提醒她“欢颜”的来之不易。 “够一个人用就好!” “其实你可以利用这盒胭脂离开皇宫。” 沈安然微微一笑,说:“父亲曾说过事情分轻重缓急,皇后比我更需要‘欢颜’,我还可以等一等。” “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如果天意如此,我也会欣然接受的。” 看着她嘴角的微笑,玉轻寒不由得微微弯起嘴角,她装得那么的潇洒,焉知眼角的失落暴露了内心深处的感受。这也许就是她让人觉得笨但又不忍责备的地方。善良没错,但他总觉得太善良就会变得讨厌而残忍,对自己残忍,让别人讨厌。在这件事上,他似乎偏向了她的做法,或许是他自私,想要保住玉翼寒的血脉而忍心看着她可能因此而将自己推入地狱。想对她生气,可最终发现他更想生气的对象是自己。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清风拂脸,他闭起眼感受它的温柔爱抚,轻叹一声说道:“桃花源的桃花长出了许多花蕾,只可惜我不能再一睹那明艳的烟霞了。” “再过些时日桃花就会盛开,殿下可以在那时观赏桃花。” “我等不了啦!”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沈安然瞅着他,竟觉得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底下藏着些许无奈,些许忧愁,还有些许……欢欣? 回到凤栖殿,沈安然找出了被她几乎遗忘掉的“欢颜”,没想到一盒看似普通的胭脂里面暗藏的玄机会那么大。她拿着胭脂来到皇后跟前,皇后遣开其他人她才将计划一一道来。皇后听完后沉默了一阵,面上既喜且忧,轻抚着小腹良久不语。 “娘娘,你要是觉得不好,我们再另想他法吧!” “不,这个办法很好。”皇后叹了口气,说:“只是没想到最后帮本宫脱离牢笼的会是清河王,而你极可能会受到牵连。”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娘娘逃出皇宫要紧。”沈安然把胭脂放到她手里,说:“事不宜迟,决定了就要做。” 皇后拿着胭脂想了想,不舍地说道:“本宫想跟陛下告别,可以吗?” “娘娘……” “就想再和他说说话。”她眼含热泪。 沈安然不被她的泪水所撼动,硬起心来说:“如今不是惜别的时候,要是陛下看出了端倪,我们的计划就无法进行了。” “安然,本宫可能再也见不到陛下了,难道再说说话也不可以吗?” “娘娘想一下陛下现时见到你会怎样?” 皇后闻言更加哀伤,她站起来走到窗前凝望着外面。现在的玉翼寒见到她只会想方设法弄掉孩子,绝不会与她细语温存。人世间生离死别最让人伤心,可对于她来说是生离死别都在一处了,这种痛比单纯只是生离或死别都要难以承受。她默默地垂着泪,心里希望哪怕是不说话让她见一见玉翼寒也是好的。 “娘娘,奴婢和你出去走走吧!”沈安然轻声道。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由着沈安然扶着走出凤栖殿。当她远远的看到玉翼寒的身影时,她既激动又胆怯,远远地躲在一旁凝视着他。她用温柔的目光描画着他的眉眼,早已铭刻在心的容颜变得更加鲜明,她多想用手触碰他的脸,多想在他的耳边低诉心中的不舍啊!可是,她不能,那怕是让他知道她在看他也不可以。当玉翼寒的目光忽然投向这边的时候,她惊慌如脱兔连忙缩到花树后面。 不知过了多久,沈安然往外看了一眼,说:“陛下已经离开了!” 皇后闻言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整个人软了下来。沈安然连忙扶住她下滑的身体,劝慰道:“娘娘,不要太伤心了,伤了身子可不好!” “怎么能不伤心?往后你若心里也有那么一个人,被迫离开他的时候就如同从你的心上生生剐去一块肉一样。” 沈安然虽然无法理解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但也能感受到皇后的悲伤绝望。她只能默默地扶着她陪着她,任何的安慰之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能等她慢慢缓过来。可是,她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快刀斩乱麻是必须的。 第二日,皇后忽然感觉不适,没过多久,皇后寝宫之内便传出一阵痛苦地呻吟。芸姑等人进去看到皇后躺在床上捂着小腹呻吟不已,她的身下出现了一滩血迹,芸姑大惊连忙叫人请来太医。太医赶到的时候皇后已经昏了过去,诊断得出竟然是流产,皇后腹中胎儿已经流掉了!消息一传出来整个皇宫都沸腾了起来,皇后有孕了,但非常不幸地流产了!太后大怒,下令彻查真相,她不相信皇后的胎儿是不小心流掉的。 第161章 皇后殁了 凤栖殿聚集了最好的太医,只因皇后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皇宫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太后坐镇凤栖殿,就连鲜少踏足皇后寝宫的玉翼寒也匆匆赶来脸色阴沉地在寝宫外面踱步。凤栖殿上下都变得沉默,紧张的心情无法形容,守在寝宫之外祈求着上天的眷顾让皇后熬过这一关。 “皇后有孕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皇后的?”太后在沉闷压抑之中忍不住训斥惶恐的奴才。 奴才们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请罪,除此之外他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盛怒中的太后消消气。而他们也没发现皇后早有身孕,真是天降灾祸。 “母后,皇后很久没受幸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瑜妃在旁刻薄地说道。 未等太后说话,玉翼寒已经扬手重重地掴了她一个耳光,瑜妃细嫩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五个指印。众人都愣住了,瑜妃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一直在打转,不明白平日那么宠她的男人为什么打她,难道她戳中了他的要害,让他感到羞恼?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寡人是野男人?”玉翼寒怒叱。 瑜妃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皇后怀的是玉翼寒的孩子!从她进宫到现在从未听到过玉翼寒临幸皇后,皇后是怎么怀上他的孩子?她真是小看了这个姐姐,神不知鬼不觉就暗度陈仓了!她咬牙暗恨,恨不得里面的女人再也不要醒过来,就此撒手人寰就更好了。 “皇帝,你发什么疯?”太后冷喝一声,淡淡地说道:“现在最紧要的是皇后,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你跟瑜妃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还是把心思放在皇后身上吧!” “不知者不罪,母后是不是比谁都知道得清楚?” 太后脸上一冷,斜乜着他说:“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这时,一名宫女走了出来,焦急地说道:“陛下,太后,娘娘……娘娘……” 玉翼寒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冲了进去,来到床前看到所有人都神情哀伤地跪在一边,皇后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他扑倒在床前,紧紧抓住她冰冷地手贴在脸上希望能让这只手温暖起来。 “阿宁,你张开眼看看,寡人来了,寡人就在你身边!”他哽咽着低唤,两行热泪控制不地往下淌。此刻他最后悔的是没有光明正大地好好宠爱她,没有在她告知怀孕的那一刻决心保护她反而执意要杀死他们的孩子,后悔没有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他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温柔地看着他,用她格外柔软的声音和他说话,甚至像初相识的时候对他耍泼也是极好的。 可是,皇后没有一点反应,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动静。他的心渐渐冷却了,任由泪水不住地流,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太后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又见皇后的气息已经只进不出更是堵心,扫视一眼太医,冷冷道:“皇后怎样到底怎样了?” “回太后,皇后血流不止,好像……好像……”太医断断续续不敢说下去。 “好像什么?快说!” “好像是血崩!” 血崩!这个词是多么的可怕,换言之就是皇后已经回天乏术了。她盯着床上的皇后浑身一震,孩子流产了,就连皇后也要为此丢了性命。她猛然把目光射向跪在一边的沈安然,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很久。她是不是算漏了什么,让设计好的事情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寡人的皇后救活,否则,寡人要你们殉葬!”玉翼寒忽然跳起拽着太医的衣领圆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冰冷地低吼。 “陛……下,皇后已经……已经殁了!”太医颤抖着说。 玉翼寒愣住了,半响听到周围的人纷纷哭泣起来,他回过神来一把将揪着的太医推倒在地,身体摇晃两下扑在皇后身上泣不成声。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幕,示意金禧将皇后殁的消息公布,她把手放到玉翼寒肩上轻拍一下,叹气道:“皇儿,不要伤心了!” 他甩开她的手,回头怒视着她,说:“你不要猫哭老鼠假慈悲,寡人知道你心里比谁都高兴!你终于把她给逼死了!满意了吗?” “你是这样想你的母亲的?你太让哀家寒心了!”太后十分生气,指着他冷冷地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点帝皇之相都没有,为了一个女人哭成这样丢不丢人?” “她是寡人的妻子!妻子!你懂吗?”玉翼寒悲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生养他的女人甚至不懂什么叫做妻子,根本就不会体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冷酷无情眼中只有权力。她只会呵斥他的懦弱,从来不给他犯错后改正的机会,一下就将他的权利夺到手中,控制着他整个人生。 “你若是当她是你的妻子,当初就不该冷落她。时至今日,到底是谁造成的后果,是你还是哀家?你说哀家逼死她?哀家倒觉得是你逼死她!” 太后的咄咄逼人把他问得哑口无言,可他心中积怨已久,又逢皇后引流产逝去,对太后的怨恨又加重了不少。母子之间隔阂再也无法消除,太后看他恨铁不成钢,他看太后如毒蛇猛虎一般。但不管他们现在的关系如何,皇后已经逝去的事实摆在眼前沉重地打击了玉翼寒,让他日后一蹶不振。 “你是一国之君,要伤心也不要在人前伤心,你给哀家站起来!” 玉翼寒苦笑一声,喉咙一甜,嘴角流出一泓鲜血,他漠然地望着太后说:“寡人连伤心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太后心中一滞,冷漠地说道:“从你坐上帝皇之位开始就不应该有感情!” “谢母后提醒!”他跪着磕头,一头栽倒在地。 第162章 魂现灵堂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其他人不知所措,太后冷静地吩咐内侍将玉翼寒移到偏殿着令太医请脉,他伤心吐血让她所料不及,也有些担心他的状况。皇后已经香消玉殒,外面响起了丧钟,各个宫房都忙碌起来,为皇后披麻戴孝开始服丧。太后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头痛不已,她轻揉一下太阳穴,对瑜妃道:“她是你的姐姐,丧事就由你去操办,哀家会让金禧帮你的,好好儿办不要失了皇家的体面。” “是。”瑜妃应下了,心里却不怎么痛快。 太后意味深长地瞥一眼满脸悲伤的沈安然,沈安然也恰好望向她,两人目光相接,沈安然立刻低下了头掌心冒出了细汗。直到太后离开她才敢抬起头看向已经是一具尸体的皇后,再看向毫无半点悲伤的瑜妃时她已来到她跟前。瑜妃厌恶地看着她,忽然抬脚踩在她的手掌暗暗用力碾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心里一阵痛快。 “姐姐最喜欢你为她弹琴了,你就在灵前奏琴送她上路,没有本宫的准许不能停,听到了吗?” “是,奴婢遵命!”沈安然恭谨地回答。 “你说是什么?本宫听不见!”她故意刁难得意地看着她。 “奴婢遵命!”她大声回答。 瑜妃扬起手甩到她脸上,冷哼一声说:“以后对本宫说话记得大声点!” “是!” 皇后的灵堂设在偏殿,挽幛如云,来祭奠的人不少,都一脸的悲伤,可沈安然没有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半点悲伤。从这一点她看到了皇后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到了夜里的时候基本就剩下原来伺候皇后的宫女内侍守灵,其余嫔妃早就想好了借口离开了。她连续不停地弹了三四个时辰琴,无疑是对被瑜妃踩伤的手雪上加霜。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手已经累得开始颤抖,但她仍然不能停下来。 “姐姐,你歇一歇吧!”金簪儿见她的手指已经肿了便劝道。 “瑜妃派人在外面看着呢!倒是你们,累了就轮流歇一歇吧!”她淡笑着说。 “不用你说,大家都去歇着了。”金簪儿撇撇嘴让她看看周围的情形。 沈安然环视一下周围,果然留在这里守灵的只剩下寥寥数人,虽然这样的情景让人感到心寒,但对于她来说却是很好的机会。 深夜里,一阵风吹了进来,挽幛晃动,一道白影忽然在灵前出现一瞬间又消失了。看到白影的人都吓得惊叫起来缩作一团,以为是皇后的鬼魂出现了,纷纷念念有词希望鬼魂不要靠近。一时间,灵堂内变得阴森恐怖。 金簪儿吓得抓紧沈安然的胳膊说:“姐姐,你看到没有?是皇后的魂魄!” “什么?我没看见!”沈安然故作疑惑。 “真的,就在那!啊!”金簪儿指着刚才白影出现的地方,随着她手指的移动白影又在出现。 沈安然轻拍着她的手道:“哪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有!”金簪儿吓得不敢再看。 “什么都没有,不信,你看看!”沈安然硬是将她捂在脸上的手拉下来强迫她看那披头散发的白影。 金簪儿被迫看那白影,白影飘忽着向她们走来,嘴里还说这话,声音如同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冷森森。 “本宫死得好冤啊!你们来陪陪本宫吧!” “啊……”他们尖叫着逃离灵堂,有几个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金簪儿也晕了,沈安然满怀歉疚得把她放下,正想对那白影说些什么的时候听见玉翼寒的声音传来。白影一下子穿过挽幛消失得无影无踪,玉翼寒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安放皇后的棺木及晕倒在地的宫娥,沈安然则安坐在一边依然故我地弹琴。他疯癫地四处寻找着皇后的魂魄,嘴里喃喃自语:“阿宁,你出来吧!寡人不会伤害你的,阿宁,求求你见见寡人吧!” 他没有找到他的阿宁,扑到沈安然面前一手拿起那把琴用力摔在地上,愤怒地叫道:“谁让你在这里弹琴的?” 沈安然看着摔在地上断了的琴心疼不已,这是伯约送给她的琴,平日里珍而重之今日竟无端毁在了玉翼寒手上,怎叫她不痛不悲?她埋怨地看着疯癫的玉翼寒,淡淡地说道:“是瑜妃命奴婢在此奏琴的,只因皇后喜欢奴婢的琴音。” “是你害死了阿宁,她怎么会再喜欢你的琴音?你和母后一丘之貉,寡人要杀了你!”玉翼寒伸出双手掐向沈安然的脖子。 她心中微愠,头一仰露出白皙的脖子,道:“陛下喜欢杀人那就杀吧!就像前些日子要掐死皇后一样掐死奴婢!” 玉翼寒愣住了,踉跄后退盯着自己的双手,大叫一声跪在灵前痛心疾首:“寡人不该那样对你!阿宁,你是怪寡人对你无情才不肯见我的吗?寡人知错了!寡人知错了!寡人知错了!” “陛下……”沈安然眼睛湿润,感叹玉翼寒和皇后之间的无奈,人在眼前的时候无法相亲,如今阴阳相隔再也无法触及的时候后悔已经太迟。她不忍看这一幕,生怕一时心软会道出不为人知的实情,只好别过头去默默地悲伤着。 “阿宁,把寡人也带走好不好?寡人真的不能失去你。”他忽然站起来推开棺木盖子,深情的看着皇后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容颜,轻抚着她的脸庞说:“活在世上太苦了,我们到阴曹地府再做夫妻,在那里不会有人胁迫我们。” 沈安然听到他所说的话大惊,急道:“陛下,请节哀顺变!娘娘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很伤心的。” “怎么会?阿宁喜欢和寡人待在一起,和寡人在一起她最开心了。”玉翼寒说着笑了起来。 “娘娘希望陛下坚强地活下去,这是她临终前的遗愿。” 玉翼寒缓缓地转头望着她,抓住她的肩急问:“她还对你说了什么?你快告诉寡人!” 第163章 凤栖殿闹鬼 “娘娘还说……还说她不怪陛下,也请陛下不要耿耿于怀,说来世愿托身百姓家,再和陛下续夫妻缘分。”她把皇后以前对她说过的话复述给玉翼寒听,也编造了一些皇后从未说过的话。“她希望离世后早日入土为安,不想陛下为她伤心过度,葬礼不要铺张浪费以免劳民伤财。” “这像是阿宁会说的话,她总是为寡人着想,希望你不是骗寡人的。” “奴婢不敢欺骗陛下。” 玉翼寒松开她,悲伤地坐在灵前不再说话,阿宁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个字就离开人世了,这是对他的惩罚呢。沈安然不敢走开,怕他仍旧想不开会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事。她收起摔断了的琴,摁了金簪儿的人中让她醒过来,可是金簪儿醒过来后精神恍惚十分害怕呆在偏殿,稍有风璀草动便一惊一乍的。反倒是玉翼寒十分的期待,可是那一夜皇后的魂魄再也没有出现过。 凤栖殿闹鬼一事也在第二日在宫里传开了,夜里没有一个宫女内侍敢守灵,但没有人守灵是不行的,沈安然自告奋勇在夜里接替他们。白天的时候凤栖殿哭声一片,到了夜里就只剩下沈安然一人守灵,到了深夜玉翼寒会来,坐在灵前一言不发直到天亮才走。她的琴被摔断后就没有再弹,瑜妃一大早知道后本想惩罚她,她却先她一步请罪。瑜妃无奈,现在正是她树立威信笼络人心的时候,又碰上玉翼寒下令全国上下禁乐三个月为皇后服丧,她更不好责罚沈安然,只好不了了之。玉翼寒决定停灵七日就将皇后葬于皇陵,亲自写了一篇祭文刻在石碑上,颁旨对她加封谥号“敦贤”。对于这个传闻中不受宠的皇后,他的行径可谓大相径庭,使得很多人都在猜测皇后可能并不如传言中那么备受冷落。可是斯人已逝,已经无法证实了。 皇后下葬前一日夜里,玉轻寒来到灵前拈香祭拜。往日他都是跟随其他人白天进行祭拜,今日他托词身体不适让君然代为上香,到了夜里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凤栖殿。他一身素白,银白色的发冠束着墨黑的长发,神情淡然,脚步轻缓来到灵前捻起一炷香,恭敬地插入香炉,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死如重生,往日种种都抛却,不要再留恋了!” 上完香,他又走到沈安然跟前俯身看着她因劳累而变得憔悴的脸,说:“你受累了。” “应该的。”她望一眼灵柩露出一抹舒心的笑。 “是活该!”他很是不客气,一脸的嫌弃。 沈安然抬眼看着他自在地笑了笑,说:“活该,但很开心。” “你应该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阎罗王就要拿你的命去填补空缺了。” “阴曹地府路上寂寞,奴婢会拉上殿下一块儿的!”她毫不在乎地说道。 他依然漫不经心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道:“你想要我陪葬没那么容易,况且祸害活千年,我要死只怕阎罗王没兴趣收呢!” “你也说过奴婢是个祸害,阎罗王也不会有兴趣的。”她反将他一军。 “送上门来的他也是会收的。” 她感到气结,轻睐他一眼,道:“没人会笨到送上门去!” “你就是会那么笨的人,小笨蛋!”他笑着弹一下她的脑门转身离去。 沈安然摸着被他弹到的地方不满地低语:“要真是笨了也是你害的,总是弹我的脑门,不笨也变笨了。” 天色阴沉,春雷滚滚,春雨夜半降临,皇后的灵柩就在这样春雨绵绵的日子运往皇陵下葬。皇帝丧失爱妻伤心不能自抑,执意在自己的陵寝里开辟了一个墓穴安放皇后的灵柩,以示死后定要与她同穴。他在墓前伫立,没人敢上前提醒雨越来越密不宜久留,待他转身时眼中只剩下落寞。自此,凤栖殿再没有人站立在窗前偷偷地看着他的身影暗暗欢喜,更没有人能取代他心中的皇后,这颗心已经残缺不堪难以弥补了。 所有人都在皇后安葬好后回到宫中,对于他们来说皇后的死只是昭示着下一任六宫之主的诞生。后宫易主意味着新一轮的人事变更,人人自危的时候没有人会过多地注意到身边的人的去向,沈安然就趁着这个关头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令牌悄悄出宫来到了红粉斋。 红粉斋的柜台上摆着一只青花瓶,瓶里插着数枝盛开的桃花,看到这一瓶桃花沈安然莫名地笑了。她走到柜台前看到香月正埋头与手中的红绳做斗争,乱成一团的红绳在她的拉扯之下更纠缠不清了,可惜她耐心不足越是心急越不得要领,最后她生气地努起嘴把手里的红绳仍在地上。 “讨厌!讨厌!真讨厌!”她气急败坏踩着那一团红绳。 “你讨厌谁呢?” “这团破绳!”香月又踩了一脚,回头看见沈安然站在那看着她笑意盈盈,她也笑了起来,道:“沈姑娘,你可来了!三公子在里面等你呢!” “有劳香月带我进去吧!” 香月吩咐伙计看着店面便和沈安然进了后院,后院那一树梨树已经开了花,雪白的梨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萦绕着不大不少的院落。君羡盘膝坐在廊下正与玉轻寒相对品茗。看到玉轻寒她有些意外,她以为他此刻应该在宫里歇着的,因为他几个时辰前才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没有前去皇陵参加葬礼。她步入廊下,脱了头上的斗笠,屈身行礼才坐下。 “数月不见,沈姑娘气色不如初见之时啊!”君羡拿了杯子为她倒了一杯茶。 沈安然不觉摸了一下脸颊,轻笑道:“也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才会这样。” “劳心费力而不讨好,沈姑娘真是好心人,换做君某恐怕做不到。” “君公子过誉了!君公子急人之所急才是真正的好心人。”她谦逊地说道。 “沈姑娘太谦虚了,君某只是举手之劳。” 玉轻寒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眉头一扬,说道:“原来你们今日是为了互相吹捧聚在一起的啊!” 第164章 盗墓 二人尴尬地看了一眼对方,君羡干笑两声说:“要不要我来吹捧你一下?” “用不着!”他敬谢不敏,轻咳两声问沈安然:“陛下现在如何?” 沈安然秀眉一拢,长叹道:“回到宫里就体力不支晕倒了。” “呵,传言不假,大秦皇朝每代都出情种!”君羡看一下玉轻寒说。 “陛下和皇后感情深厚,皇后忽然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当初若是勇敢一些,坚定一些,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沈安然感叹道。 “当初?人总是喜欢假设当初,可是当初不会重来,事情的结果也无法改变。”玉轻寒不以为然地摇头。这件事里没有当初,玉翼寒骨子里的软弱注定了他一生的悲剧。如果事情从来一次,他仍旧还是免不了今日的局面,只因对太后的忌惮已经深入骨髓。 沈安然闻言心中一滞,照他所说的她也是一个喜欢假设当初的人,总是假设回到八岁那年清河来提醒他们一家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假设他们一家依照清河的提醒离开了京城在某个世外桃源隐姓埋名过着平常的日子。如果假设成真,这个时候的她早就嫁人生子,哪还会为了别人而不顾生死?她感到淡淡的悲凉,玉轻寒说得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重来,再多的假设也是无用的。 “沈姑娘,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好,你此番到来所为何事?”君羡见她脸色不太好便岔开话题道。 “哦,就是……” 沈安然还没说是什么事,君羡就立刻摆手道:“挖人坟墓的事我可不干。” “可是,不挖不行。”她为难地看着他。 “挖人坟墓有损阴德,更何况那不是普通人家的坟?” “你知道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坟,君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呐!”她有些焦急地一边说一边向玉轻寒投以求助的眼神,可是他根本就不理睬自顾自地品着杯里的香茗还很惬意地轻叹一声。 “这就难办了!”君羡也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偷瞄着玉轻寒。 玉轻寒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子望着外面的细雨,外面的天色渐暗用不了多久就要掌灯了。矮几上的香炉奶白的烟云渐渐变淡,他忽然倾身向沈安然,她一惊身子不由得后仰。谁知他只是凑到香炉前嗅了一下就又坐正了身子,她反而心如鹿撞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君三,我饿了!”他捂着肚子说。 君羡笑出声来,唤来香月吩咐准备用膳。 沈安然见他们一点都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心里急了,赌气地说道:“下了一天的雨,估计翻起来的土更软了,徒手挖坟也不会太难,我这就告辞了!” 说罢,她站了起来。君羡瞧着玉轻寒不说话,玉轻寒脸色如常眉头一皱,冷冷道:“你若想被抓起来问罪,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奴婢要是怕死也不会做那么多杀头的事,殿下惜命,奴婢就不再耽搁殿下了!”她气鼓鼓地要走。 玉轻寒拉住她的手,却不看她,说:“沈安然,你觉得命贱可以不管不顾,但我不能。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没有人可以死而复生!” “那殿下为何不能送佛送到西?” “我可以袖手旁观,你觉得君三会吗?”他抬眸冷冷地看着她,有时候他真的十分讨厌她。 沈安然讶然,看向君羡见到他一脸的笑意,她的心忽然愧疚起来。她轻挣一下手,他松开了她。君羡笑道:“我不挖别人的坟,但可以让其他人去盗墓。我想陪葬品一定很丰富吧!” “谢君公子!”她感激地拜谢。 君羡虚扶一下道:“刚才是君某逗你玩,让姑娘心急实在抱歉。” “不怪公子,是安然性急才会闹了笑话。” 君羡呵呵一笑说:“君某还真的相信你会徒手挖坟,只不过那样的话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少不了问罪,君某就再也见不到沈姑娘了。” 沈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偷眼看一下玉轻寒,他依旧一脸的寒霜,估计是她刚才的话把他惹恼了。她只好又坐下为他续茶,算是间接在道歉。可是玉轻寒仍旧不领情碰都不碰茶杯,只顾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君羡说话。她坐立不安,不时忐忑地偷看他。 入夜时分,雨下得更密,雨水顺着瓦楞形成了细流落在檐外,注入檐外的瓦缸里咕咚咕咚的格外悦耳。晚膳很快就端了上来,同时红粉斋的灯也亮了起来。细白的瓷碗盛着香喷喷的鸡汤,一碟炒得油亮的野菜,一条蒸得正好的鲈鱼,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就是他们的晚膳。看到这些菜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洗手作羹汤的情景,尽管她做得不好吃,但是玉轻寒还是很有滋味地吃完了,那时的感动让她禁不住微微一笑。 忽然,她在菜香之中闻到了一股药味,香月端来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放到玉轻寒面前。玉轻寒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端起一口气喝完,好像那是一碗没有什么味道的清水一样,喝完后也只是用一口清水漱一下口便了。沈安然打了个寒颤,闻到那股药味就能知道这碗药比黄连还苦,他到底喝了多少这样的要才练就了今日的面不改色?她感到难受,就好像喝这碗药的是她一般。 “沈姑娘,饭菜不合胃口?”君羡见她没有动筷便问道。 “怎么会?”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箸野菜放入口中细细地嚼着。野菜的味道特别鲜美,她不由得多吃了些,反倒是那一条鲈鱼她未曾动过。 他们吃饭都是安安静静的,偶或玉轻寒会咳嗽两声,这就显得更安静了。他忽然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腩到她碗里,她惊讶地望着他,他揶揄道:“虽然你不瘦,但也没必要不吃肉。” 沈安然晴朗的心情徒然变成了阴霾,他的意思是她很胖?她不由得把那鱼腩送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一块接着又夹了一块。玉轻寒竟笑了,她本该气结,但看到他的笑容时她的心突然就软化了,这是他气消的举动,她也笑了起来。 第165章 出城 饭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沈安然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而紧张起来,夜色越浓她的心越不能平静。相较于她的躁动不安,玉轻寒和君羡反而闲适得很,玉轻寒还小睡了一会儿。三更时分,红粉斋后院的小门忽然被人敲响了,沈安然惊得一下跳了起来,君羡示意香月去开门。 “来了?”一边睡着的玉轻寒张开星目披衣坐起。 君羡点点头说:“比预计的时间要慢!” 玉轻寒一脸的慵懒,半眯着眼睛懒懒地把胳膊套进锦袍里里面,瞟一眼惴惴不安的沈安然嘴角轻轻扬起。 不多一会,香月就带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的不是别个正是君然,女的蒙着头纱把脸遮住了只露出一双饱含哀伤的眼睛。沈安然认得这双眼睛,她内心激动迎了上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女子也十分激动,眼含热泪无语凝咽。 “可顺利?”玉轻寒收回看那女子的目光问君然。 “少不了惊动守卫,到这里的路上听闻城门已经派了兵驻守,只怕没那么容易出城。” “什么?”沈安然秀眉紧皱担忧地说道:“如此说来今晚是不可能出城了?” “近段时间都很难。” “夜长梦多,得尽快想个办法。”君羡说道。 “皇陵被盗,兹事体大,免不了封城搜索。与其在这里想破头,倒不如先各自回去睡一觉,我想回去休息,恕不奉陪了!”玉轻寒站起来转身缓步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君羡望向沈安然道:“沈姑娘,你看怎么办?” 沈安然沉吟一阵道:“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 “哈,我就知道沈姑娘你今晚要留宿在此的,床铺都铺好了,浴汤也准备了,走,我带你们去!”香月兴奋地挽着沈安然胳膊拉上后面来的女子前去客房。 君羡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说:“真是世事难料,你们要团聚还真不容易啊!” “十年能等,不在乎还等十年,只要她能做认为是对的事就好!”君然目光纵容而坚定。 君羡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摇头轻叹。人生没有多少个十年,再等十年又有谁等得起,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第二日,整个建安城都被一个消息撼动了,守卫森严的皇陵昨夜被盗了,丢失了不少的宝物!士兵在城里城外密锣紧鼓地搜查,凡有可疑之人都被关了起来,一时之间整座城都变得人心惶惶。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纷纷好奇是谁那么胆大竟然敢盗墓盗到皇陵去了。醉仙楼上的食客也在交谈,临窗偏于一隅的那一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那四五个人好像对盗墓一事没有多大的兴趣只顾看着楼下来往的商客和巡逻的士兵。 “唔,醉仙楼的糕点就是好吃!你们怎么不吃?”香月一手拿着一块糕点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说道。 “小心噎着!”沈安然见她吃得急不由得担心她会因此而噎着,连忙倒了一杯水给她。 “放心,不会噎着的!”她毫不在乎继续进攻面前的点心。 沈安然一笑,夹了一只水晶虾饺到旁边戴着帽子遮住了脸面的女子的碗里,说道:“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 “本……我会的。”她低柔地说。 “这包子还没有那老头做的好吃。”玉轻寒咬了一口松软的包子便嫌弃地放了下来不吃了。 “真挑剔!”香月忍不住说。 “香月,不如改天我到庄里坐一坐,你陪我去雪洞?”玉轻寒皮笑肉不笑地瞅着香月说。 香月脸色大变,一口糕点塞在喉咙咽不下去,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沈安然嗔怪地睐了一眼玉轻寒,让香月喝下水把食物冲下去。玉轻寒无辜的挑挑眉,轻咳着调开目光。女子看到这一幕疑惑地瞅着沈安然和玉轻寒,总觉得有些东西是他们所忽略了的。 “表少爷,你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说你挑剔了。”香月可怜兮兮地看着玉轻寒。她最怕就是进雪洞,他要她去雪洞简直就是想要她的小命啊! “好吧,饶你一次!”他漫不经心地说,看到楼下一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经过的时候他弯起嘴角,回眸看向沈安然说:“待会儿你陪着她出城,如果有人执意要送你们,你们大可顺水推舟。” “能出城就不错了,哪有人会送我们?”她不以为然,这个时候谁会不怕招惹麻烦送他们? “这里有些金子,足够很好地过个三五年。可以的话就做点营生,实在没办法也可以到清河府找我,那里总能容得了你的。”他从袖中拿出一袋份量不轻的金子搁到桌上。 女子拿了那袋金子低声道谢,眼睛已经湿润了,从未曾想过最后救她于危难的竟是平日不怎么来往的清河王,对他的感激难以言表。 “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出城吧!”君羡眺望到城门那里的人流越来越密集正是混出去的好时机。 沈安然也不再多言,把桌上剩余的食物包裹起来便扶着女子离开了醉仙楼。一路上她们看见士兵一家一户地搜查,心情变得更紧张了。靠近城门,女子紧紧握住她的手颤声道:“安然,我有点害怕!” “没事的,我们随机应变就是。”她低声安抚她,可她自己也是紧张的。 城门的守卫对每一个人都进行了搜查逐个放行。当她们走到城门的时候守卫恰好对一名商人搜查,从商人身上搜出了一对玉镯子,守卫将玉镯据为己有却把商人锁了起来,美其名曰他是有嫌疑的,任凭商人怎么解释也无用。她们看到这一幕心中感到不平,但又不能做些什么。 “怎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女子哀哀地低喃。 “在其位不谋其政,又怎能让下面的人循规蹈矩?走吧!”沈安然扶着她一步一步向城外走去。 不可避免的她们也被栏了下来要进行搜,为首的守卫见沈安然容貌奇丽便有了调戏之心,近前嬉皮笑脸地说道:“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呀?” 第166章 解围 “回官爷,小女子正要和姐姐出城看望远在清河府的外公呢!”沈安然微笑着说,又故作惊讶地问:“官爷为何在此搜查过往的商客?是要出大事了吗?” “可不是?皇陵被盗了,太后下令要彻查此事。小娘子,你也让官爷搜一搜吧!”那守卫色迷迷地看着沈安然伸出了狼爪。 沈安然机敏地一躲,道:“官爷要搜不是不可以,但小女子乃未出阁之人,又怎可随便让人搜身?你搜这包袱吧!” 说罢,她将包袱递了过去。 那守卫一把抓住她的***笑道:“官爷要搜的就是你的身!” “你放开我!”她急道。 “来,让官爷好好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藏什么东西!”守卫强拉着沈安然就要走。 “放肆!狗奴才快放开她!”一直躲在沈安然身后的女子见此焦急不已不由得大喝一声。 这一声大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那些守卫哪里见过有人敢这样喝斥他们的头儿,更何况是个女的?为首的守卫感到颜面扫地,生气地盯着她一招手道:“给我抓住她,搜她的身,说不定她就是盗墓贼!” 沈安然闻言大急,眼看着那些守卫将女子包围,更有甚者想要拿掉她的帽子,她急中生智喊道:“你们不要靠近她,她得了痨病还是个麻风病者,小心传染你们!” 那些人大惊,又见女子忽然大声咳嗽起来都吓掉了半条命撒手松开了她。 “真是晦气!这不是害人吗?弄死得了!”有人愤愤地说道,其余人附和起来。 一名守卫将手中的长矛刺向了女子,眼看女子就要命丧长矛之下,可沈安然又被抓住无法动弹,她惊呼一声闭上了眼不敢看下去。难道真的出得了皇宫离不开京城,她真的要命丧于此吗?她多希望有人来救一救这苦命的女人? 她不敢睁开眼看女子被刺死的情景,耳边听到一道破风之声便剩下了安静,彷佛整个世界一下子静止了一样。良久,她感觉到抓住她的守卫浑身发抖地将她松开了,紧接着就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要杀人?” 她张开眼看到水东楼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手拿着一条黑赤的长鞭,微愠地看着那些守卫,情景就如当日他在宫门外救她时一样。这是她自从砍断情丝后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与他相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之下见面,心底仍旧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荡起了点点涟漪。往日自是主动躲避着他,以为再见他只是会痛得无法呼吸,谁知也只是小小的不自在罢了。是她无情还是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太多的深情眷恋? “回将军,这两个人拒绝搜查,属下怀疑她们有嫌疑。”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杀人吧?更何况她们是女子,又怎么会有盗墓之嫌?”水东楼不悦地说道。 “可是她们拒绝搜查,还……还伤人!”守卫胡诌道。 “你胡说!是你要搜身在先,我已经把身上的物件拿出来,你还要搜,我是女子,岂能受此屈辱?”沈安然一边说一边眼红红地看了一眼水东楼,模样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水东楼心一沉,怒视着守卫说:“是这样吗?” “属下……属下……不,是她含血喷人,属下只是按照命令执行。”守卫跳起来指着沈安然说。 “是吗?那是谁把我的手抓伤的?”沈安然一边说一边暗暗抓伤自己的手背,伸出手来赫然五道血痕出现在白皙的手背上。 那守卫一看懵了,他原想诬陷她,没想到反过来被咬了一口,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了!他不甘被沈安然诬陷,举手就要打她,她也不躲把脸一迎,冷笑道:“你打一下试试!” 守卫未及反应就被水东楼手中的鞭子掀翻在起,水东楼跳下马来到沈安然身边道:“你没事吧?” “没事!”她淡淡地回答迅速将女子护在身后,望着水东楼说:“将军,我这位姐姐身体不适,正要赶出城去看病,还请放行。” “好,我护送你们!” 沈安然惊愕,本想拒绝,可又想起临走前玉轻寒说的话便轻轻点头。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护送她们,玉轻寒真的料事如神啊! “将军,太后有令不可放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本将军担保这两位姑娘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倒是你们应该仔细辨别!”水东楼搁下话牵了马边便护着她们走出城门。 一路上三人都默契地不说一句话,尴尬的气氛萦绕在他们周围,可是再怎么尴尬沈安然也不敢让水东楼先离开,生怕再遇上盘查就麻烦了。她扶着女子前行,水东楼牵着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心里百般滋味却无法表达。他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戴着帽子的女子背影十分熟悉,从背后仔细打量她竟看到了她腰间一束明黄色的流苏垂了下来。他吃惊又不敢相信,浓眉紧锁,不由得快步与她们并肩而行。 “你们要去什么地方?”他问。 “很远很远的地方,将军不必知道!”沈安然回答。 “安然……” “水将军,不该问的不要问。” 水东楼望着她坚定地说:“但我不能让你身陷危险,她是谁?” 沈安然沉默,女子紧张地抓紧她的手。 “她身上有属于皇宫的东西,一定不是普通人。安然,你这样做随时会丢了性命!”虽然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可是要他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危险怎么也做不到。宫里接二连三地出事让他不得不敏感起来,况且以他的直觉戴帽女子一定大有来头,否则也不会遮遮掩掩的了。 “我的生死与将军无关。”她语气冷硬,但见水东楼脸色变了心里有些内疚,便缓和了语气说:“我们这些人谁身上没有属于皇宫里的东西?难不成你还真的把我们当成盗墓的人?” 第167章 还会是朋友吗 “我只是……”水东楼欲言又止,看一眼她身边的女子轻叹一声说:“你总是不顾自己去帮别人,可你是否想过值不值得?” “若然做每一件事都计较值不值得不会觉得累吗?”她反问。 水东楼默然,正因为她的想也不想才让人担心,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她注定不是平凡的女子,往后不知会有多少不平凡的事发生在她身上。他无法给她想要的,但在心里默默地希望她能一辈子逢凶化吉,如果可以的话能守护在她身边就更好,即使她对他心怀怨恨也是无所谓的。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座亭子前,亭子旁边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见到他们便迎了上来,恭敬地问道:“来者可是沈姑娘?” “正是!”沈安然奇怪地打量那车夫回答道。 “小的是君三爷派来送凤姑娘的,请凤姑娘上车吧!” 沈安然闻言不由得感激君羡想得周到,扶着女子准备上车,看到水东楼仍然疑惑地打量她们便知他心里放心不下。于是,她附在女子耳边说了一句话就掀起了帽檐四周的黑纱露出女子的真容,道:“将军,请你记得我这位姐姐的容貌,免得后面有人追究起来无从辩解。” 水东楼一愣,她这样做是要打消他心中的疑虑。他看到那女子容貌奇丑,脸上长了很多斑,一边脸还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如果她已经易容,那易容术就太高了,高到辨不出真伪。他虽然无法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宫里的重要人物,但沈安然既然让他看到这人的容貌就表示她希望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他欠她的,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拿着这个就可以通行任何一个关卡。”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牌子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感激地行礼。 沈安然与她依依惜别,目送马车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才和水东楼沿着原路返回。 “谢谢你!”她由衷地说道。 “不客气!” 他们之间又剩下了沉默,沈安然总觉得要说些什么才能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于是深吸一口气,微笑看着他问:“你家公子可好?” 水东楼一怔,点点头,露出一抹笑说:“小家伙每天的样子都不一样,现在更是可爱得紧,一逗他便会对着你咿咿呀呀地笑,真是让人一刻都不愿离开他。” 她看到他眼中的喜悦心中知道他必定是感到幸福的,这让她更加笃定当初与他分开是正确的,否则现在的他只会陷于两难无法像此刻毫无顾忌地谈起孩子。他有对他情深温柔的妻子,又有可爱讨人喜欢的儿子,身居要职,可谓美满,这样的人生是多少人所企望不及的?她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某个角落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这样多好啊!”她感叹。 水东楼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心里一酸,说:“安然,你……” “我很好!真的!” “我只想问你,当时你说喜欢上清河王,是真的吗?”他每次回想起当日的种种都让他怀疑沈安然的话,她绝不是一个会脚踏两只船的人,又怎么会在与他交往的同时喜欢上玉轻寒呢?她那样说也许只是让他心里没那么内疚而已,今日不问清楚心底总是有一个结打不开。 沈安然闻言心中荡起一点涟漪,她望着前方良久,再转脸看他的时候已经平静无波,道:“为何不相信?” “你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那人是清河王。” 水东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但又惊才绝艳让人一见难忘的清河王,他除了病弱一点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吸引人的。正因为那人是清河王他才有所怀疑的,玉轻寒身上除了高贵的光芒外还有谜一样的色彩,这样一个人在很多人看来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水东楼也是如此认为。沈安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上他?除非,她对他已经不能自拔! “安然,你们是不可能的,你清楚吗?”他凝重地看着她,心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是我配不上他?” “是他不可能给到你想要的。” 沈安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这谎言越说越像是真的一样,她心里竟在想玉轻寒到底能带给她什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兀自感到好笑,可能是和玉轻寒接触多了才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那家伙回去清河府后他们是极少有机会再碰面的了。说到底不管现在遇到的是什么人,到最后他们都不会有多大的关系,于她都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她前途未卜,又怎能奢望别人能带给她些什么? 尽管如此,她仍然说了一句真心话:“将军,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想他能够带给你什么,而是自己能为他带来什么。” “你是这样的喜欢他?”他眉头一皱。 “谁知道呢?”她回答得无棱两可。 水东楼已经无法分辨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想了想,问:“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沈安然一愣,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是朋友吗?好像可以,好像不可以,到底是与不是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一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但接触到水东楼期待的目光,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的点头让水东楼露出欢喜的笑容,这个笑容让她明白到在这个男人心里总会有一个位置是属于她的。可是,她的心呢?他未曾真正走进她的内心深处,却在她的心湖里投下过一颗石子让她明白到有些感情应该舍弃不能触碰。 回到城内他们便各自分道扬镳,她以为玉轻寒会在红粉斋,谁知香月告诉她玉轻寒和君羡去了芙蓉阁。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里感到一丝不悦,想到他一定是在芙蓉阁寻欢作乐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闷。正想辞别香月回宫的时候玉轻寒他们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依旧冷艳的姚冰宛。她连忙行礼,玉轻寒挑挑眉不说话,反倒是君羡和姚冰宛回了一礼。 第168章 你是歹毒的蛇蝎 “沈姑娘,别来无恙!”姚冰宛客气地问候。沈安然于她而言一开始就是一个喜欢不上又恨不得的存在,女人对女人的感觉就是那么的奇妙。 “多谢姚小姐惦念,安然一切都好。” 姚冰宛疏淡地弯一下嘴唇没有再寒暄下去。 “时候不早,你怎么还不回去?”玉轻寒问道。 “正想回去,我走了!”她又向他们蹲了蹲身子准备离开。 玉轻寒拉住她,被他拉住的手恰恰是抓伤的手,她轻蹙秀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咳嗽两声道:“等一等。” “还有事?” 见她颦眉,他不禁看向她的手,看到手背上的抓伤他的剑眉微微一拢,道:“怎么回事?” 她想缩回手,但他紧抓住不放,只好淡淡地说道:“我自己抓伤的。” “为了陷害别人?”他似笑非笑。 她不自觉地轻努一下嘴,怎可以算作是陷害?那守卫本该受到惩罚的,她只是抓伤自己的手诬陷他已经十分仁慈了。她没好气地说:“放心,我不会用这样的招数陷害你的!” “挺狠的嘛!先包扎一下吧!”君羡看一下她的伤笑道。 “不碍事的。”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一起走,路上再包扎吧!”他回头接过香月递上的一个小包袱就拉着她走出了红粉斋。 姚冰宛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头酸涩不已,轻蹙着柳眉说:“我从未见过国主那么自然的牵一个人的手不放。” “有何不妥?”君羡故作不解。姚冰宛的心思他们都看得出来,但玉轻寒假装不知,他们也不会揭穿。 “我怕沈安然早晚会害了国主。” “只是牵手罢了,有那么严重吗?”他继续装糊涂。 姚冰宛淡淡地看他一眼道:“君公子何必在冰宛面前装糊涂?你我都了解国主的性格,他不愿意亲近的人一定会十分客气对待,莫说是牵手,连碰一下都不愿。可他对沈安然跟对其他人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我看着没什么不一样的,你多心了!” “但愿只是我多心。”姚冰宛依旧皱着眉头。 君羡也皱了皱眉头,他不太喜欢过分敏感的女人,这让人相处起来不太舒服。 玉轻寒在路上帮沈安然包扎了伤口,又出乎意料的没有由正门进宫,他领着她绕到了一道连锁都已经生锈的不起眼的小门回到宫里。她十分奇怪他的行径,但没有问为什么,她知道玉轻寒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也许宫里的人一直以为他还卧病在康宁宫呢!和玉轻寒分开后她回到冷清的凤栖殿,想着这个时候不会有人造访刚刚失去主人的殿阁,谁知刚踏进去就被神色慌张的金簪儿告知玉翼寒正在皇后寝宫等着她。她心下迟疑,不知道玉翼寒为什么要在皇后的寝宫里见她,那里到处都是皇后生活过的痕迹,难道他不怕触景伤情? 推开寝宫的门走了进去,看到憔悴不堪的玉翼寒裹着皇后的衣衫颓唐地坐在地上,一双原本有神的眼睛已经变得暗淡无光,眼底一圈青黑,唇边布满了胡渣子,鬓发凌乱,头上的玉冠戴得歪歪斜斜的,看样子这两日他并未好好地收拾自己。他手里拿着一壶酒,几只空了的酒瓶倒在周围,看来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看到他这个样子,沈安然心里充满了悲悯,现在的他不是被太后拽在手里的傀儡皇帝,而是一个刚刚失去爱妻的失意男人,再也触碰不到妻子的他只好将自己裹在妻子曾穿过的衣服里,好像这样就会回到曾经相拥的时光一样。她忍不住撇开眼,深深吸一口气才走向他。 “你去哪了?”玉翼寒抬起黯淡的眼眸冷冷地看着她。 “奴婢出去了一小会。” “说谎!寡人在这里一日一夜了,你到底去哪了?” 沈安然一惊,金簪儿并未告诉她玉翼寒来了那么久。 “罢了!你去哪与寡人无!”玉翼寒仰头喝了一口酒。 “陛下,别再喝了!”沈安然伸手拿走他手中的酒壶。 玉翼寒愣愣地望着她忽然抱住她,她吃惊得本能地想推开他,却听到他沙哑地哭声。他在哭?他在哭!她轻叹着任由他抱住她哭泣,这个男人可怜可悲,但他对妻子的深情实在让人唏嘘。 “阿宁……”他哽咽着低唤。 “陛下,请为了皇后保重自己。” 玉翼寒推开她,愤怒地望着她说:“阿宁已经不在了,寡人的心死了,保重自己有什么用?让你们继续折磨下去吗?寡人是天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寡人?寡人恨你们!” “陛下……” “寡人听闻你是母后安放在阿宁身边的细作,是真的吗?” 沈安然脊背一紧,平静地说:“陛下以为呢?” “人心易变,寡人不知道。” “奴婢的确为太后做事,但是……” “你果真是母后的人!”玉翼寒悲伤地狂笑起来,说:“枉寡人相信了你那么多次,阿宁还把你当成心腹,你对得起寡人,对得起皇后吗?” “对不起!” “你说,阿宁小产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不,奴婢没有!皇后小产纯粹是因为郁结于心引起的,奴婢从未想过谋害她腹中胎儿!” 玉翼寒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冷笑一声说:“你从未想过,不代表母后没想过。沈安然,你伪装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再伪装下去?你的假仁假义骗过了多少人?别人都以为你是善良的绵羊,其实你是歹毒的蛇蝎,在人不留意的时候咬下致命的一口!为什么?” 面对玉翼寒的指责和质问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已经一心认为她参与到谋害皇后的阴谋里,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不可信的,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彻底。他是一个敏感多疑的人,不会再相信一个亲口承认是太后安插的细作的话。她不能解释,只好默默承认所有的指责。 “怎么?伶牙俐齿的沈女乐无话可说了?”他嘲讽地看着她,心里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但又无法下手。 “陛下不相信奴婢了,再多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平静地说道。 第169章 寡人要你生不如死 玉翼寒盯着她的脸想要从上面看出一些端倪,可是除了平静他什么都看不到。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出现在他身边就让人感觉难以捉摸,有时候她便显得极为单纯而执着,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她城府颇深,有时候却又像迷雾一样让人看不清的矛盾。她到底带着怎样的目的来到他身边,真的如当初所说的那样只想要自由吗?他不确定。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披着皇后的衣服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神情且癫且狂,让沈安然深感不安。走着走着,他走到了妆台前坐了下来,打散了头发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沈安然以为他只是想梳头而已,没想到他放下梳子后拿起了胭脂一点一点的往嘴上凃,最后还把妆奁里的珠钗翠环戴在头上。她吃惊不已,玉翼寒的神智已经迷糊了! “安然,来,帮本宫把这个戴上!”他拿起一对耳环捏着嗓子吩咐。 沈安然瞪大了眼,愣愣地走过去接过那对耳环不知该不该按照吩咐去做。 玉翼寒见她一动不动,说:“怎么?你喜欢这双耳环?本宫赐你就是!” 她慌了,跪下道:“陛下,皇后已经去世了,你不要这样!” 玉翼寒脸色一冷,猛地站起来扬手重重地打在她脸上,怒斥:“你当寡人是疯子吗?” 沈安然被他打得眼冒金星,强忍着脸上的疼痛一言不发。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和疯子没什么两样的。 “皇后没死,她活在寡人的心里!”他瞪着她指着自己的心脏大声说。说罢他又颓然地坐了下来,看着镜中的人影哭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时而悲伤,时而愤怒,时而又想起过往和皇后一起的时光而高兴,各种各样的情绪不断地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陛下,皇后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你告诉寡人怎么办才好!阿宁离开了,没有一个人能懂寡人的痛苦!寡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 “要怎么做陛下才能不那么痛苦?”她问。 玉翼寒转过头来,黯淡的眼睛忽然迸射出光芒,疯了似的说:“杀了母后,寡人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陛下!”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怎么?你不敢?”他十分失望,自言自语道:“寡人几乎每晚梦到的都是拿着一把匕首插进母后的心脏,那种感觉真好啊!呵呵,是不是觉得寡人大逆不道?如果你也有这样的母亲,恐怕也会做这样的梦吧?” 沈安然看着他感到不可思议但又十分理解,太后在他的生命里已经成为了可怕的梦靥,只有在梦里他才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宣泄心中的恨意。在玉翼寒眼中太后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可恶的敌人,一个杀之而后快的敌人,这种情感在皇后死后更加刻骨铭心。如果给他机会,说不定他真的会把手中的匕首插入太后的心脏,他是那么的恨她啊! “沈安然,世事皆因势利导,母后答应了什么条件使得你成了她的棋子?” “太后答应让奴婢的父亲回来,只要奴婢按照她的吩咐做事。” 玉翼寒闻言可怜地看着她讥讽地大笑起来,在几个月前听到这些他不会感到可笑,但现在听来真的可笑之极,原来可悲的人不止他一个! “你按照她的吩咐办事,沈清流真的能回来吗?” “奴婢并未真的完全按照吩咐办事,起码在皇后怀孕一事上对太后有所隐瞒。” “那你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细作。不如,寡人来给你做一个交易吧!” “交易?” “对,交易!”他的眼中冒出一道嗜血的光芒,说:“你帮寡人杀了母后,寡人给你想要的。” “殿下……” “哈哈哈!开玩笑的!看你吓得脸都青了!”玉翼寒指着她大笑,但沈安然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既然你已经招认是母后的细作,寡人是不是该要你小命?” “但凭陛下处置!”她匍匐在地说。 玉翼寒抬起她的脸,冰冷地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就是这一双眼让他相信了她,偏偏她让他心如死灰。“现在杀你太便宜你了,寡人要你生不如死!” 沈安然的心一沉,看着他狂笑着离开了寝宫。 不知过了多久,金簪儿进来看到她坐在地上一边脸颊红肿不堪,她吃惊地扶起她,问她怎么回事,又说看到玉翼寒穿着皇后的衣服离开害怕得很。沈安然安慰她几句就不再多说什么,她怕说得太多会为金簪儿招来祸患。那一夜,金簪儿和她睡在一起,说是怕皇后的魂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像依附在玉翼寒身上一样依附在她身上。 皇后虽然已经入土为安,但她为何小产一事仍在调查。还没有弄清皇后逝世的始末,太后又迎来了关于皇帝思妻情切已近半疯癫状态的消息,当她看到玉翼寒穿着皇后的衣服上朝弄得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的时候大为震怒,一怒之下让人将凤栖殿所有皇后用过的物件全部付诸一炬。尽管这样仍然无法制止玉翼寒疯癫的行径,流言蜚语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满天飞。她头痛不已,只好下令严禁讨论皇帝易服癖一事,遏制不利于玉翼寒的谣言。令她安慰的是后来玉翼寒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穿着皇后的冠服游荡,白日里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关于他精神异常的谣言很快就消失了。到了这时,她才有心力去继续别的事情。 这一日,瑜妃陪着她在御花园里散步,远远的看到沈安然正在亭子里帮几名宫女写家书,倪青雉无聊地坐在一边看着她们。太后犀利的凤目一眯,在沈安然和倪青雉之间来回梭巡,道:“瑜妃,倪青雉在你宫里可听话?” 瑜妃轻哼一声,嫉妒地看着倪青雉说:“还算听话。可是,臣妾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把她放在华光宫,陛下每一次看到她都目不转睛的。那张狐媚的脸连阉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早晚要爬到臣妾头上的。” 第170章 因祸得福 “那么容易爬到你头上,哀家要你何用?不要像你姐姐那样糊涂,否则,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瑜妃闻言慌忙道:“母后放心,臣妾不会重蹈覆辙的。” “哀家怎能放心?”太后冷冷地看她一眼,说:“路上的障碍,哀家会替你扫除,可是你能不能坐稳宝座还需要看本事!哀家不要无用之人!” 瑜妃心中既慌又觉得委屈,抱怨道:“就是不知这宝座何时才能坐上……” 接收到太后凌厉的目光她的心更慌立刻噤声。太后心里冷哼,到底是太嫩了,心太急藏不住心思,要想独当一面还需要历练。可瑜妃的野心不小,这一点倒是早就看出来了,就因为她有野心才选中她的,否则还是另外一个皇后,毫无用处! “亲姐姐才刚刚过世,你就想那么快取而代之?瑜妃,这要让世人怎么看待陛下,你又如何服众?想要得到权位,必须学会等待,要耐得住煎熬!知道吗?”太后尝尝的指甲套抬起瑜妃底下的下巴,凤眸轻眯看进她的眼睛里直达心底,让她不敢逃离她的掌控。 “是!” 太后目光一转看见亭子里的人笑颜如花,那执笔书写的女子嘴角的微笑让人心情复杂。有些事越想越诡秘,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里难见有人还能笑得那么的无害,而这个笑得无害的女子竟与近日所发生的事都脱不了关系。留她在宫里恐怕祸患无穷,但放到外面又怕牵制不了,她要想一个办法好好利用这把利剑才好。想到此,她又在沈安然和倪青雉之间来回梭巡,目光中透着明显的谋算。 “瑜妃,陪哀家到那边走走!”太后扶着金禧的手走向亭子。 亭子里面几名宫女兴奋而期待地看着沈安然一笔一划地将她们想说的话化成文字写在粗糙的麻布上,很快这一块块的麻布就会通过信差的手传递给家人,这是她们惯用的和家人传递消息的方式。沈安然写下她们的话想起前些日子写给沈清流的信,这会儿该有回信了吧?想到这里她又笑了笑。 “我真是羡慕得难受!”倪青雉忽然说道。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长得美,又有贵人提携,要说羡慕,别人羡慕你才是。”旁边的金簪儿笑道。 “但是我不能写信给家里人啊!不,我连家人都没有了。”倪青雉神情哀伤地说,眼睛一红便盈满了泪光。 沈安然闻言抬头望着她说:“你不拿我当家人了?” 倪青雉一愣,连忙抱住她的肩膀说:“怎么会呢?可是,我们几乎每日都能见面,用不着写信呀!” 沈安然不由得笑了,回头睐她一样说:“要不要我每日给你写信?” “好呀!给我写个十封八封就够了。” “哎哟,真是个难缠的主儿,每天写十封八封要怎么写才好?你是要把沈姐姐的笔头给写秃了呀!”金簪儿又取笑道。 “嘴儿那么能说会道何必求我家安然给你写信呢?看我不撕了你这破嘴!”倪青雉半笑半恼作势要拧金簪儿的嘴巴。这个金簪儿仗着自己在凤栖殿和沈安然走得近就不把她当回事了,真真没眼力劲儿,她可是和安然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真得找个机会给她点教训才好。 金簪儿连忙躲开,其他人也在一旁掩护,一时之间整个亭子充满了她们嬉闹的笑声。沈安然搁了笔安静地看着她们心里感到舒畅,自从皇后殡天后人人都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中难得今日她们能放开怀抱嬉闹,满目的春色果然让人容易打开心房。可是,这场嬉闹并未维持多久,她很快就看见太后等人出现在亭子外,嬉闹的宫女们早有人瞧见都立刻跪迎,只有不知情况的倪青雉背后直接撞到太后身上。沈安然想提醒已经太迟,眼看着她撞倒太后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被瑜妃狠狠地呵斥扬言要将她拖下去处置,她心急如焚但也只能故作镇静地跪在地上等太后进来坐稳再作打算。 “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是无心的!”倪青雉挣开那些要她下去的内侍的手。 “本宫看你是故意的。”瑜妃好不容易有机会彻底将倪青雉清除又岂会轻易放过。 “太后……” “好啦!吵得哀家头都痛了!”太后的脸色阴晴难定,一手扶着额角低喝一声。 霎时间,不管是求饶的还是要惩罚人的都闭上了嘴不敢多言。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就敢靠近动怒的老虎。沈安然起身站在太后身后,两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按在她的太阳穴上力度适中地缓缓按摩。太后眉头一皱,又状似满意地轻舒一口气,斜眼看着金禧道:“这丫头的功夫可以跟你媲美了。” 金禧意味深长地望一眼沈安然恭敬地说道:“太后若是喜欢,何不把这丫头留在身边伺候?” “你愿不愿意?”太后乜着沈安然问。 沈安然连忙跪下道:“奴婢谢太后恩典!” “起来吧!哀家现在就指给你件事,你看这贱婢该怎么处置?”她指向倪青雉,倪青雉求救地看着沈安然。 沈安然瞟一眼倪青雉,微笑道:“太后是想听奴婢的意见还是想让奴婢直接处置?” “说说意见吧!”太后含笑道。 “青雉冲撞了凤驾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都该受罚,太后一向宽大为怀,宽恕她也是有可能的。但看满园春色,要是听到哭声或见血岂不是坏了景色和太后的兴致?”她一边观察着太后的神色一边说道 “把这贱婢拉下去就听不见看不到了!”瑜妃冷冷道。 “总归坏了心情。” “你……”瑜妃气恼,可又见太后不虞地看她便不说话了。 太后笑了笑,欣赏着指甲套上的红宝石缓缓地说道:“哀家听多了哭声也见惯了血腥,心情不会坏到哪里去。” 此话一出有人得意有人焦急,沈安然平静地说道:“奴婢有另外一种惩罚的办法,可增添太后游园的兴致。” “说来听听。” “青雉舞技超群,可罚她跳舞助兴,春景歌舞岂不赏心悦目?” “这提议不错!” “这算什么惩罚?沈安然,你安的什么心?”瑜妃眼看太后就要松口不由得呵斥,又说道:“太后,倪青雉是臣妾宫里的人,还请让臣妾亲自处置她。” 太后眉头一皱,瞅着瑜妃沉默一阵才道:“瑜妃,哀家不想坏了游园的兴致。” “太后……” “倪青雉,今日哀家就不罚你,但你必须每日到坤宁宫给哀家跳舞。” “谢太后!”倪青雉高兴不已,没想到今天反而因祸得福了,往后在华光宫里瑜妃也不敢太薄待她了。 相比较与她的高兴,沈安然却开始愁绪满怀了。原本以为她会发回歌乐坊,没想到要伺候太后,她算是把自己往更深的火坑推了。她不知道太后又要打什么主意,但那股不安感是越来越强烈,脑海中猛然出现玉轻寒提醒过她的话,眉头忍不住轻轻一拧。 第171章 求赐 到坤宁宫听差已经三天了,可是金禧从来没指派差事给她,这也就是说太后根本就没有要她伺候。越是这样她越是不安,惶惶恐恐地在坤宁宫提心吊胆摸不清局势,反观倪青雉倒是风生水起,从第一天到坤宁宫跳舞就得了赏赐,每日的召见恍似宫中的新贵一样招人嫉妒。看似前景大好的现象反而让沈安然忧心忡忡,太后每做一件事背后都透着阴谋的味道,她忽然把倪青雉捧起是为了什么?她猜不透就只能静观其变。 第五日,金禧忽然让她到殿前伺候,她心生警惕默默地跟在金禧后面来到大殿。太后只让她跪坐在一旁候着,宫女端来茶点的时候依照金禧的眼神逐一尝了一口才端到太后面前。这些事情本来是金禧做的,却不知为何今日让她来做。她心里发笑地想像太后要是这个时候杀她简直轻而易举,只需要让人在茶点里加一点见血封喉的毒药即可。但是,太后不会这样做,杀她一个小小的女乐不需要多此一举,一个命令更为简单直接。 “太后,陛下和清河王到了。”金禧低声提醒正低头用银簪子挑起一小块栗子酥的太后。 太后不紧不慢地把栗子酥放入口中慢慢品尝,又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地抬眼看向联袂而至的兄弟二人。一个面容沉郁眉头深锁一点精神都没有,一个则满脸病容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这两个人让她一见就不禁皱眉。尽管如此,她仍然露出慈爱的笑容温和地看着他们来到跟前。 “儿臣请母后安!”二人行礼。 “到哀家身边坐下。两位皇儿用了早膳没有?哀家这里准备了些茶点,先用一些吧!”太后热情地亲自把茶点端到二人面前。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感到奇怪,太后异于往常的热情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玉翼寒面无表情地说道:“寡人已经用过。” “阿澈呢?”太后看向玉轻寒。 玉轻寒轻咳一声,未及回答就被玉翼寒抢先说:“寡人和阿澈一起用的早膳,他也不饿。” “那就喝茶吧!”太后面色如常没有计较玉翼寒充满敌意的态度,反而笑道:“陛下的精神似乎好多了。” 玉翼寒诡秘地笑着说:“寡人每夜与皇后梦中相会,精神自然就好了。可是,皇后梦里告诉寡人她死得凄惨,心里有一股怨气呢!又说在世之时母后对她照顾有加,有机会一定会回来找母后好好言谢……” “够了!休要再胡言乱语!”太后越听越不是滋味,心里极不舒服忍不住大声喝止。 “母后,你心虚了?”玉翼寒神情一变盯着太后问。 太后正要发作,玉轻寒却在此时急促咳嗽起来,令到本来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众人的注意力也瞬间集中到他身上。沈安然觉得这咳嗽来得诡异,但见到他咳得双颊泛红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他的病情频繁反复,每一次以为好转的时候总是变得更为糟糕,真担心他能不能撑回清河府静心休养。瞅着他的目光紧了紧,意外发现他深邃清澈的眼眸竟有一丝笑意,好像这样让人担忧的咳嗽令他十分愉快一样。她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到底是享受别人的关心还是不屑别人的穷紧张? “金禧,快把药拿来!”太后冷静地吩咐道。 玉轻寒摆手阻止,咳了几声才直起身子轻喘着说道:“儿臣半个时辰前才用了药,雪莲甘露丸一天只可服一颗。” “原以为宫中的药材更多些能让你病情缓和,没想到半年过去你的病非但没减轻反而加重了,这叫哀家如何是好?”太后叹气道。 “母后何必自责?阿澈的病本就该在清河府静养,母后准许他回去病就会好了。”玉翼寒嗤笑一声说。 太后闻言神情一冷,瞥着他说:“陛下的意思哀家明白,哀家何时不准他回去了?只是那会儿天气越来越冷,哀家不忍他在途中受寒劳累才想着等到天气暖和了再让他回去。陛下认为不可?” “母后打算现在让阿澈回去?” “正是!”太后对玉轻寒说道:“阿澈,过些天暖和些就启程回清河府吧!你在建安也半年有余,清河府的臣子百姓也该想你了。” “儿臣这就开始准备。”玉轻寒淡笑着说。 “玄儿回南越的时候哀家和陛下赏赐了不少东西,阿澈你想要什么?” 玉轻寒握掌成拳轻声咳嗽起来,眼角余光轻扫过一边低头跪坐伺候的沈安然,嘴角轻扬一下,说:“母后曾提过要为儿臣赐婚,可是儿臣深知自己的病难以治愈恐怕要有违母后好意了。若说要什么赏赐,儿臣倒有一样想要的。” “哦?说来听听。” 玉轻寒状似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说:“儿臣身体虽然羸弱,可还是戒不掉饮酒作乐的习惯,喜好歌舞丝竹,但清河府虽说人杰地灵偏生没有这一方面的好手。儿臣想请求母后赐我歌姬舞女和善鼓琴之人,也好在儿臣有生之年得偿心愿。” 玉翼寒听到他所求赐的竟然是些无用的不禁皱眉,太后反而眼中带笑面上怜惜地拉起玉轻寒的手心疼地说:“皇儿说的什么话?你这身子再怎么不济也不许走在哀家前头,你要什么哀家都给你就是,只望你日子过得舒心,这也是先皇为何把清河府赐给你作为封地的原因啊!” 这些话听着多么的温暖贴心,可谓母慈子孝。可是沈安然却听出了别样的味道,先不说玉轻寒在清河府那些年是不是过得舒心,太后重提先皇封地一事倒显得她一直觉得清河府不该落在玉轻寒手中一般。若不是先皇早有旨意谁也不许动清河王的封地,这会儿玉轻寒恐怕回的不是清河府而是不知哪个贫瘠野蛮的偏远地带吧!可见尽管太后对清河王要比其他藩王都要亲厚,可心里还是提防着的。 第172章 狡辩 “既然阿澈你想要的就随意在宫中挑选,到时候寡人下旨连同一些药材送到清河府。”玉翼寒说道。 太后不满地看一眼玉翼寒,说道:“陛下怎么就不体恤一下阿澈?他身体虚弱就不要再为这样的小事耗费心神了,交给金禧就可以办妥!” 金禧连忙恭敬地答应,完全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玉翼寒还想反驳,但玉轻寒底下的手拉住了他,一副开心的样子说:“如此便有劳金禧姑姑了。” “这是奴婢该做的。如果清河王心目中有人选可告诉奴婢,奴婢会为你张罗妥当的。” “姑姑办事,本王放心。” 太后端起温热的茶水呷了一口,望了一眼已经不耐烦的玉翼寒道:“陛下可还有事情告诉哀家?” “国丈昨日上书让寡人早日立新后,母后对此有何看法?”玉翼寒的目光充满了讽刺。昨日看到呈上的折子大半是要他立后的,其中竟然有国丈的,那可是皇后的亲生父亲,皇后尸骨未寒竟让他另立新后,真叫人心寒啊!他气得把折子摔在地上大骂这些人没人性只看到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他的感受,皇后生前没少孝顺她的父亲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背叛,他恨不得将这一家子都杀了。可是,他不能,因为那是皇后的亲人,他下不了狠手。 太后眉头一皱,心中大怒,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而她的兄长更是过分,皇后才下葬没多久就敢上这样的折子,真是不像话!她又呷了一口茶,沉默让玉翼寒冷笑起来。他看向一边的沈安然,嘲讽道:“现如今青云直上的沈女乐说说对此事的看法吧!说一说皇后若是在生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 忽然被问到的沈安然愕然地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神中不仅有讽刺和愤怒还有失望,她低下头说:“奴婢斗胆,皇后生前贤惠,一定能体谅陛下所做的任何决定。” 她的回答无棱两可又滴水不漏地置身事外让玉翼寒无法动怒,也让玉轻寒忍不住假借咳嗽莞尔。太后看一眼沈安然,又见玉翼寒忍着怒气无法发泄便淡淡道:“陛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国丈毕竟是皇后的父亲哀家的兄长,给点教训就可以了。” 给点教训?给点教训是不能解玉翼寒心头之恨的,这点教训不伤筋动骨无法让他心里好受些。太后的话让玉翼寒把这一次上书提议立后的官员几乎都削职留任,一时间弄得满朝文武短时间内不敢再提此事。这也是玉翼寒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狠狠地打击朝中势力,只可惜有些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他又畏首畏尾未能借题发挥,这样的打击像是挠痒一样,不需多时这些人又以各种的理由迫使玉翼寒对他们官复原职。至此,玉翼寒再一次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行为变得更加荒唐,俨然已经自暴自弃了。这是后话。 “有母后这句话就可以了!”玉翼寒得到了今日想要的便起身离开。 太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回眸望着平静的玉轻寒说:“阿澈,只有你让哀家可以少操一点心了。” “儿臣之幸!” “你多替哀家开解陛下,皇后之死哀家会彻查到底,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查明真相。也许到时候陛下才能不埋怨哀家,对哀家的误会也会解开。” “母后良苦用心,陛下早晚会了解的。” “希望不会太晚。”太后轻叹一声。 玉轻寒略坐一会也告退离开了。 太后让人把茶点撤下,命沈安然按摩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当沈安然的指尖触及她两边的太阳穴时,她问:“皇后小产致死一事你有何看法?” 沈安然愣了愣,不知她是试探还是纯粹在问意见,她抿一抿嘴说:“此乃天意,人力无法阻止。” “哀家不那么认为,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你替她瞒了哀家多少事?” 太后冰冷的语调让沈安然的心一滞,脸色变得刷白。她稍稍稳住慌张的心,强作镇静地说:“奴婢不敢隐瞒太后。” “是吗?”太后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指甲戳着她的皮肉让人生痛,冷笑一声说:“沈安然,你还敢说不敢隐瞒哀家?你胆子真大啊!就不怕哀家让你父亲永远都回不来?” “太后!”沈安然惊得一下跪下,心思转了好几转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问话。她不能说实话,但太后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想来想去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太后到底知道多少才好想对策。 “依你的心智不可能看不出皇后有孕,哀家让你注意的时候为何不说实话?” “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如何判断皇后是否有孕,在还没确定的情况下不敢断定皇后就是有孕,更不敢告诉太后……” “狡辩!”太后打断她,一双犀利的眼睛直逼她的眸子深处,道:“看来你并不在意沈清流的性命。” “不!”沈安然惊慌不已,只得说:“太后,奴婢句句属实。奴婢若是确定皇后有孕岂敢不上报?娘娘她是因为流产而殁了的,奴婢虽然为太后办事可也心疼皇后,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太后盯着她良久,冷笑一声说:“你倒是说了句实话,你心疼皇后。是不是因为心疼她就故意与哀家作对?” “奴婢父亲的生死全凭太后的一句话,奴婢岂敢与太后作对?太后要是还不相信奴婢的话,那奴婢只好以死证清白了。”沈安然说毕便起身往旁边的柱子撞过去。 太后急忙命令身边的人将她拉住,因为她看到沈安然撞柱的身影就想起了当年玉玄寒撞柱的情景。她对沈安然已经相信了一大半,也许她隐瞒了皇后怀孕一事,但皇后之死一定与她无关。因为沈安然深谙沈清流的生死在她的掌握之中,一个还没成熟起来的女子就算再怎么有心计也断不敢拿父亲的性命来做赌注,更何况皇后和她之间的并无利益关系,她没必要害死皇后。但是,沈安然真不是一个能让她放心的人,她必须让这只棋子就算废掉也要成为一柄杀人的匕首。 “哀家现在也不能相信你所说的话,待到真相查明之时定会还你公道。如今,哀家要将你关押起来,你服不服?” 沈安然一怔,抬头看一下太后连忙又低下头恭谨地说:“服!” “好,押下去!” 金禧带人将沈安然押到坤宁宫专门关押犯事的宫女的名为‘役室’的居室里,一把大锁将门锁起来,每日提供足够的水和食物,宫女就在里面等待最后的判决,不少人就在等的过程中熬不住精神的折磨而自尽。这里曾有一段时间每日都抬出一具尸体,所以,这一间看是普通的居室一般人都会绕道而行。沈安然被关押在里面,大部分人猜测她命不久矣,有人已经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等待着她被抬出来的情景。 第173章 牵连倪青雉 役室里暗无天日,人在里面待久了难免会胡思乱想,那种无形中形成的压抑气氛使人越来越躁动不安。外面的情况里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外面也无从得知,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安然只能尽量保持心内的平静,不被役室内的黑暗所侵蚀。役室里面有一盏油灯,沈安然便将这盏灯一直燃着。当油灯点燃的时候她看到居室内除了简单的寝具外还有不少诸如匕首的利器,本来关押犯人的地方不应该有这样的东西,但太后把人关押在这里目的恐怕就是让这个人在精神的折磨下自尽,这比立刻判以斩立决更残酷。当然,她不会拿这些利器用在自己身上,尽管她的神经在等待中也逐渐绷紧。为了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她尽可能让自己处于昏睡的状态,可是这样的状态一旦维持下去反而适得其反,没办法的情况下她只好拿着匕首在墙上刻字。 她根据送膳的次数判断时间,每一日都过得非常漫长。到了第五天晚上,役室的门打开了,一名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女子被推了进来。沈安然吓了一跳,拿着油灯凑近一看更加吃惊,那跌在地上颤抖不已的女子竟然是倪青雉!她连忙扶起她,到底是她害了青雉,如今她也一同被关进了役室,太后已经查出来了吗? “青雉,青雉,你怎样?”她拿着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倪青雉抬起惊恐的眼睛瞪着沈安然好一会儿才抓紧她尖声道:“我没有害死皇后,我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沈安然愣了愣,太后把倪青雉当成了凶手?她轻拍着倪青雉,柔声安抚道:“青雉,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不要怕,我在呢!” 倪青雉用力推开她,奔向挂满利器的墙壁取下一柄匕首,抽出里面的利刃高高举起就要刺入胸口。早已察觉不妥的沈安然已经随着她奔了过去,见她要引刀自尽不由得大惊,连忙顾不得手上没有任何保护便一把抓住刺向倪青雉胸口的匕首。刺眼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倪青雉瞪着眼看着沈安然流血的手放开了匕首,转身又念念有词地茫然四顾。 “我没有害死皇后,我是冤枉的……”倪青雉一直重复这句话,整个人就像是神智不清一样。沈安然看得心酸,看样子太后把倪青雉折磨得很厉害才会使她变成现在的样子。她没有理会手上的伤,满怀歉疚地柔声安抚着倪青雉,神智不清的倪青雉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沉入了梦乡。 倪青雉睡着了,沈安然一夜无眠,脑海中不断地分析当前的情况。太后是一个精明的人,要跟一个精明的人都只能变得比那人更精明,否则一点胜算的把握都没有。她已经失了先机,如今又被重创,她就要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今日是倪青雉关了进来,明天是不是就轮到伯约他们?想到这里,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日,倪青雉醒来的时候神智已经清醒了很多,看到沈安然便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求她想办法救她出去。 沈安然长叹一声,她现在的处境连救自己都难更何况的就其他人?可是,倪青雉不是其他人,她必定要想办法让她脱离这里的。她一边替她梳理凌乱的鬓发,一边温柔地说道:“青雉,你是清白的,没有人能够冤枉你。” “不,太后可以。”提到太后的时候倪青雉浑身一颤。 “为什么太后会认为你害死了皇后?” “有人看到皇后小产前一个晚上我出现在凤栖殿……形迹可疑。”倪青雉不敢看沈安然,因为她心虚。 “你去过凤栖殿?为什么?” 倪青雉支支吾吾良久才说:“是……是瑜妃让我去的。” “去做什么?” 倪青雉沉默不语。 沈安然急了,倪青雉不如实相告就算她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窥探现在的情形。看她的神情定必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无疑,太后果然厉害,即使栽赃嫁祸也要做到天衣无缝。“青雉,你要对我说实话啊!” “我……”倪青雉犹豫再三咬咬牙道:“瑜妃派我到凤栖殿刺探皇后的情况,因为她偷听到太后怀疑皇后有孕一事。” “还有呢?” “瑜妃命令我无论探听到什么都要在皇后的吃食里加入麝香……” “什么?”沈安然吃惊不少,没想到即使皇后隐瞒了有孕一事还是会被人算计,幸亏那天皇后并无心情用膳,否则就弄假成真了。后宫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潭,永远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倪青雉连忙解释道:“我本来想按照瑜妃的命令去做的,可是我没有那样做。” “你及时收手了?”沈安然心里庆幸倪青雉没有那样做。 倪青雉一阵惭愧,躲闪着她的目光,说:“不是,是在下药的时候正好金簪儿出现,我没有成功。可是,皇后流产真的与我无关。” 沈安然闻言眉头一皱,又问:“是谁把你给供出来的?” “金簪儿!” 沈安然眉头又是一皱,沉吟一阵说:“青雉,皇后流产一定与你无关,但有了这事就难以洗清罪名了。瑜妃本就嫉妒心重,只怕这一次难逃劫难啊!” “安然,好姐姐,你要救我呀!”倪青雉慌得抓紧她哀求道。 望着她,沈安然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她昨夜一夜未眠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化解眼前的危机,如今倪青雉被牵涉进来就更不知该怎么办了。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役室的门被人敲响,接着外面便传来金簪儿压低了的声音。 “安然姐姐,我是金簪儿,我有话跟你说。” 倪青雉听到金簪儿在外面激动得要冲出去撕破她的嘴脸,可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如愿。沈安然制止住她并让她不要做声,而她则走到门边道:“你说,我听着呢!” 第1章 殿下可否相救 “今天一早太后把伯大人和荆教习叫去问话了,到现在还没从坤宁宫出来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先是你被关押起来,现在又是伯大人他们。姐姐,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金簪儿忧心忡忡地说。 沈安然在听到伯约和荆丹被叫去问话后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果然不出所料,太后的利爪已经伸向了她所在意的人,只是速度太快快到她无法做好准备。后面金簪儿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听清楚,只知道她又说了些话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她心不在焉地走到倪青雉身旁说:“师父和荆教习此次也被牵连进来了,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们。” “那你就想办法救我们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青雉,怎么办?”她无助地看着她。 “只有听太后的话了,太后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兴许我们都有救。” “真的是这样吗?” 倪青雉坚定地点点头。 沈安然颓然地坐了下来,心头乱作一团。未等她想清楚该怎么办的时候,金禧带着人把倪青雉带了出去。倪青雉惊慌地大叫:“安然,救救我!你要救我呀!” “青雉……”沈安然被金禧拉住无法去拉倪青雉,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拉走,她跪在地上哀求:“金禧姑姑,求求你救救青雉,她是无辜的呀!” “我们在她的房里搜出了麝香,人证物证俱在不容抵赖,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金禧面无表情地说。 “姑姑,求你指一条明路给安然吧!” 金禧望着她良久,看到她明亮的眼眸里尽是无助心中有些不忍,道:“你想救倪青雉就只能求太后,太后要谁活着谁就能活着。” “请姑姑带我去见太后。”沈安然彷佛在大海中抓到了一根稻草一般。 “太后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你。” “那青雉……” “今天只不过是审问,相信并无性命之忧。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金禧快步离开了役室。 役室的门又被关了起来,昏暗的环境下沈安然感到浑身发冷。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股淡淡的香味从窗缝飘了进来。闻到那股香味沈安然的脑袋变得更加迷糊,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役室的门有开了,一道刺眼的光线射进来,她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桃花源的桃花怒放,春风里的姿态妍丽无双,粉色的花瓣随着和风漫天飞舞。桃花树下大石头上,一老一少围着一方矮几正悠闲地喝着茶,顽皮的春风把二人的衣衫鬓发鼓了起来。老者鹤发童颜宛如仙人,年轻人面如冠玉银冠黑发白衣翩翩恍如谪仙临凡。一朵俏皮的桃花乘着春风落在年轻男子的鼻尖上,他皱了皱鼻子接住跌落的桃花露出一抹醉人的微笑。老者朗声一笑,指着他说:“臭小子,小心变成祸水!” “少担心,我又不是女子,变不了祸水!”玉轻寒不以为然。 宸爷又是一笑,道:“祸水不一定就是女子,有时候女子被冠以祸水之名都是被迫的,实在不公平啊!” “话虽如此,但哪个男人会承认自己的失败?自古以来女子本无罪,只不过是男人自尊过盛才把罪名转嫁到女子身上,这样的男人失败也是必然。” “所以,你不怕太后赐给你诸多的女人。”宸爷狡黠地看着他。 玉轻寒同样的狡黠,道:“虽则我病体羸弱,但不妨碍我是个男人的事实。” “臭小子!”宸爷笑骂一声又道:“你也该走了,要带些什么回去?” “你知道我什么都不缺。” “你缺女人!” 玉轻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明知道太后赐给我很多女人,你还说这话?” “太后赐的不够嘛!否则,你怎么会跟陛下要人?” “那是受人所托!” 宸爷清理着白须上挂着的花瓣,不以为然而暧昧地瞅着他说:“真的只是受人所托吗?” 玉轻寒剑眉不禁一扬,手里的茶碗端到唇边缓缓地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才淡淡地说道:“还有其他?” “你敢说没有其他原因?”宸爷成竹在胸地看着他。他以为自己隐藏得不着痕迹,可是在他面前就是无所遁形。玉轻寒做了不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平常绝不会做的事,要是没有把那个人放在心上根本就不会那些举动。 玉轻寒怔了怔,随即邪魅地一笑说:“的确还有其他原因。”他故意顿了顿,看到宸爷焦急地等着下文才又说:“她亲过我,而且我觉得那还不赖。” “不是你亲的她?”宸爷鄙夷地问。据他看来多半是男人主动,所以玉轻寒的说法颇为耐人寻味。 “咳咳!”玉轻寒咳嗽两声,双颊泛红堪比桃花,闷闷地说:“老头,你错了!是她主动亲我,两次!” 他伸出两只手指在宸爷面前晃动,宸爷不可思议,抓住他的手指道:“骗人!” “骗人是小狗!” “你就是小狗!” “老头,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他颇感受伤,难道他长了一副骗人的样子? “因为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的人,而你……”宸爷哼哼两声说:“你亲的女人还少?” “亲脸颊也算?”玉轻寒颇感冤枉。在宸爷口中他仿佛是一只饥不择食的色狼一般,实际上他难得会亲一个女人的嘴儿呢! “那也是亲了!”宸爷一心要诬陷到底,非要逼他承认是他主动亲的别人不可。“还不承认是你主动?” “不是!”他懒懒地看他一眼便不再多言自顾自地喝茶赏花。 宸爷见他这样心里竟觉得他说了实话,可是,那也太不可思议了。那个乖巧得有点倔强的女子竟然主动亲了玉轻寒,那是怎样的情况发生的啊!这个主动里面是不是还带有一点威胁性质?但是,玉轻寒又不像这样的人啊!真是矛盾得让人想不透。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是白说。”他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偷眼瞄着玉轻寒看他的反应。 玉轻寒让他失望的并无任何异样,只淡淡地问:“为何?” “难道你不知道那丫头被害惨了?” “知道。” “你不可能带她走了,就算陛下想帮你也没用。” 玉轻寒沉默一阵仍然笑道:“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事情是超出我的预料,估计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总有那么一点点的运气,让她吃点苦头长点脑子也是不错的。” “你就那么笃定她能保住小命?” “再笃定不过。” 宸爷打量着他不语,年纪轻轻就让人感到深不可测,上天公平到让他一直病魔缠绕,这样才不至于让人深深地嫉妒他的得天独厚。尽管如此,他人不免担心他的智慧会让他带来更多的灾难,如果他真的没有多少年命可活,那他希望他能在剩下的日子里活得舒心畅快。可是,这又是不可能的。人世间总有那么的无奈,为何他碰上的要比别人多? “桃花灿烂,可惜了满地的落红只能化作春泥。”玉轻寒忽然感慨。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可以不回答吗?” “不能!” 玉轻寒无奈地轻叹一声说:“问吧!” “你身上有一柄紫玉如意,是谁的?” “我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那柄如意归到自己名下。 “是吗?我觉得眼熟。记得二十年前沈清流在我这里得了一块紫玉,他把紫玉雕成一柄小小的玉如意,说是要将来送给女儿的。那时候他还没想好女儿的名字,就在玉如意的柄上刻了四个字‘一世安然’。你这一柄像极他那一柄。” 玉轻寒闻言薄唇一勾,起身拂去衣襟上的桃花,道:“世上玉如意多的是,有那么一两柄相似也是不足为奇的。老头,我累了,这茶也喝够了,先走啦!” 他踏着桃花缓缓而去,清俊的身影湮没在一片红霞之中。 沈安然好像看到了桃花林,那一树树的桃花开得无比灿烂,桃花林里隐约有笑声飘出,几道人影在桃花林中移动。她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可是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清。忽然,桃花林里下起了大雨,树上的桃花纷纷被雨打落,瞬间变成了枯枝败叶,整座桃花林光秃秃的颓败得吓人。她心中害怕,猛地扎醒,一额的薄汗。定下心神环视四周发现已经不是役室而是简陋散发着霉味阴暗的地牢,她曲起双腿抱住膝头把头埋在里面,这样才能使她紊乱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平静下来的时候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阴暗的地牢忽然有一丝光亮渐渐靠近她身处的牢房,随着光线的移动香味也越来越清晰。她抬起头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干净得刺眼与阴暗的地牢格格不入。修长白皙的提着一盏灯,墨黑的长发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了阴影,身后数枝桃花探出头来,她明瞭了香气的来源。可是,无论是这一身白还是那淡粉色都不该出现在地牢里的。 讥讽的微笑在嘴角荡开,清澈的眸子恍如寒潭泛着不明的光芒,脚步轻盈地来到牢前,弯下腰把灯放在地上,平视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她愣愣地问,眼睛莫名其妙地酸涩起来。 他伸出手来,道:“过来一点,我不喜欢看不清。” 她起身走近牢门也平视着他。不知为何,此刻看到他竟有一种与平日不一样的感觉。无论他用什么办法进来的,总归只有他一个在这个时候来看她。他不是对她最好的,却是在关键时刻让她不会感到孤单的人。 “还好?” “不坏。”她淡淡地笑了笑。 “可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轻摇一下头。要是知道原因也不至于在醒来的那一刻慌张起来了。看起来他比她更清楚一些。 “小笨蛋,怎么死都不知道!”他颇为失望地摇头低叹。 “殿下何不告诉我原因?至少我能死个明白!” “这事就不劳我费心了。”他挑挑眉,从身后拿出一束桃花递进去,说:“今年的桃花开得很不错,你看看吧!” 沈安然愣了愣,接过那一束桃花埋首花束里深深地吸一口气,地牢里的霉味被桃花的想起驱散,她弯起嘴角畅快地笑了。有谁会在地牢里收到这么灿烂的一束花?恐怕也只有她了!她抬眼望向玉轻寒,见他皱了皱鼻子便咳嗽起来,估计是到处的霉味让他反感了。 “你的病……” “一点都不见好!”玉轻寒无所谓地笑了笑。 “何时离开?” “还有些时日。沈安然,你猜这一次你能不能安然无恙?” 沈安然歪着头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估计是难了。”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死前该安排一下身后事吧?” “好像没什么可安排的,不过……”她顿了顿,瞅着他想了想,说:“殿下能帮我吗?” “不能!”他毫不犹豫就泼她一头冷水。 她一怔,敛目低头哀伤地说:“我是自讨没趣,殿下早就告诫过我要足够强大才行,指望别人帮助是不切实际的。” 一阵静默在他们之间弥漫,良久,听得玉轻寒淡淡地说道:“你求我吧!也许心情好的时候会帮你一把的。” 沈安然忍住唇边的笑意,清了清声音,瞥着他说:“殿下心情可好?” “不赖!” “安然求殿下。”她恭敬地跪下。 “说。” “我有一个好姐妹,被人陷害性命堪忧,殿下可否相救?” “倪青雉?”他一点都不意外她会求他这件事。 沈安然对他说出倪青雉的名字颇感意外,但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她就不必担心了,自然会有人救她的。” “有殿下这句话安然就放心了。”对他说的话她渐渐的有一种深信不疑的感觉。 “你倒是不担心伯约,真是个没良心的。” “师父没有性命之虞,我自然先考虑了青雉。” “可有遗言?” 沈安然淡淡一笑,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就没有放不下的人或事?” 她瞅他一下又低下头,声音平静地说:“父亲远在边疆,我已无能为力。只有一件事一直记挂在心头,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听我说。” “闲着也是无聊,你说来听听。”玉轻寒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样子,双手环胸看着她。 “沈家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男孩儿,他是我的兄长,想必殿下也不知道这个男孩的存在。” “不,我知道。” 沈安然感到惊讶,因为沈君然的存在一直都不被外人所知,即使是沈家其他亲戚也是不知道的,玉轻寒会知道实在出乎意料。她不由得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玉轻寒神秘地一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也是,你背后还有济世山庄呢!”她释然地笑了笑,又继续道:“我的兄长叫沈君然,一出生就被抱走了,每年只回家一两次,也幸亏如此才免于被牵连的命运。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是否安好,恐怕母亲去世他也是不知道的。” “你想找他?” “我只想让他继续有多隐蔽就藏多隐蔽,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是沈家的人,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个世上就好。”她语气中透着哀凉和无奈。 玉轻寒眉头一蹙,道:“你不想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据我所知,沈家抄没几天后沈君然就回到了建安,他好像想着要报仇呢!” 沈安然惊讶,瞪着玉轻寒,声音里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道:“你……你……你见过我哥哥?” 玉轻寒没有回答,却不依不饶地问:“你想像过他这些年所过的日子吗?一个一心想要报仇的人会怎么过每一天?沈安然,你想过没有?” “我不知道!”她颓然地说:“可是,我不想他报仇,只想他平平安安的就好。殿下,我哥哥现在在何处?” “你们已经见过。” “见过?”沈安然一愣,她已经见过沈君然?她飞快地在脑海中过滤一遍所见过的人,忽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定格下来。她吃惊地望着玉轻寒,心跳得极快,有点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嘘,别说出来,千万不要说出来。”他的食指轻点住她欲张开的嘴,微暖的温度使得她微凉的唇片莫名其妙的暖了起来。 她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急道:“快离开,带着他离开!” “他不愿离开,我也没办法。”他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不,只要你离开了,他也会跟着离开的。” “也不急于一时。” “殿下!”她心急如焚,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玉轻寒抽回自己的手拢在袖子里,见她心焦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他真是十分适合拿着刀子往别人的欣赏扎的角色。他凑近她耳边耳语一句,她脸色突变,眼眶里的泪水像决堤一样往下掉,手中的桃花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她猛摇着头不敢相信刚才从他口中听到的话,心脏一下子像被人捏住了一样痛不欲生。 “你骗我的,是不是?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她嘶声对着他吼叫。 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竟有些不忍,偏又不肯承认这一点不忍的存在。他淡淡地说道:“你认为是骗你的就是骗你的吧!可是,这些年可有半点消息?沈安然,没有人愿意留着一个潜在的祸患在世界上的。” “不,你骗我!你骗我!怎么可能?”她哭得无力软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你快死了,我何必骗你?”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早些晚些有区别吗?” 沈安然抬起泪眼望向他,这个人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在她心上插一刀,为什么不让她糊里糊涂地死去,为什么要让她心中的恨意变得那么深?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那么的冷硬! “哦,想必你也猜到原来的沈宅已经被左思明拿走了,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她的心头上又多了一把刀,悲伤得恨不能现在就死去,再也不必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忽然间,她感觉喉咙一阵腥甜,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为了不让玉轻寒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她伏在地上硬是把血吞了回去。她就这么伏着,直到玉轻寒拿走了跌碎的桃花离开了役室,才睁开空洞的双眼看着光亮一点点消失殆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发冷,意识渐渐迷糊,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2章 躯体还在,心已死 君然的手一直按在剑柄上,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利剑拔出来一样。他肃穆的神情让人不敢靠近,康宁宫里的仆役没有一个敢走进去告诉他玉轻寒已经出去很久还没回来。君然也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了,他的动作一直没有变化,恍如一尊威武的神像一样守在康宁宫大门边上。宫道上传来了渐行渐近的车驾声,没多久便看到了皇帝的仗义出现在视线方位内。君然仍旧没有反应,只是他好看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车驾在康宁宫门外停下,玉翼寒下了车,瞥一眼君然道:“清河王在里面?” “不在。”君然淡淡地回答,看不出恭敬也看不出不敬,纯粹的只是回答。 “你为何没有跟在他身边?”玉翼寒急了。君然一直都和玉轻寒形影不离,也因为如此他才稍稍放心,如今他竟不在玉轻寒身边伺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好?“他在何处?一个人吗?” “君然不知,国主命我在此等候,说要一个人走走。” “你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玉翼寒十分生气,几番思量便要去寻玉轻寒。他一转身便看见玉翼寒从远处缓缓地走来,手里拿着一束破败的桃花,沉思的样子并未发现他的到来。玉翼寒见他安然无恙就放下了心头大石,快步迎了上去。“阿澈,你去哪了?” “皇兄?”玉轻寒有些意外,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君然。君然紧抿着的唇线松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也放开了,微一点头便转身入内。玉轻寒收回视线望着玉翼寒,问道:“皇兄到此所为何事?” 玉翼寒面色微变,拉着他一边走入康宁宫,一边说:“进去再说。” 那一束破败的桃花被放在茶几上,温热的茶水滋润了略干的喉咙,玉翼寒注视着神情闲适的玉轻寒,道:“去了桃花源?” “嗯,就要离开了,不去一趟老头那儿会被念叨的。” “阿澈,别再回来了。” 玉轻寒抬眸望着他,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他微微一笑,轻咳一声道:“皇兄,世事难料,如果有一日我们站在敌对的一面,你还会对臣弟说出今天的话吗?” 玉翼寒一怔,神情变得暗淡,放在膝头上的手掌握了起来,说:“寡人不知,但无论何时你都是寡人最好的弟弟。” “皇兄也会是臣弟最好的皇兄。” “阿澈,寡人无法保护你,只能尽可能满足你想要的。尽管寡人十分痛恨沈安然,她若死了倒是让寡人心里舒服,可是……” “皇兄也不能看着她死。” 玉翼寒沉默。 “因为皇后,皇兄是不会看着她死的,起码让她活着受苦比死会更好些。” 玉翼寒诧异地看着他,他果然有一双能看穿人内心的眼睛,怪不得太后曾说过最不喜的就是他这一双眼。可是,他很喜欢玉轻寒这一双眼,尽管这双眼有时候会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自卑。他不会让这双眼变得黯淡,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去保护的,恐怕就只剩下他了。 “你希望如此?” “但凭皇兄心中所愿。” 玉翼寒心中再一次迟疑,玉轻寒嘴角的微笑让他抉择艰难。他知道玉轻寒心中所愿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但如果他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玉轻寒也是不会横加阻止的,正是这样他才左右为难。他长叹一声,说:“阿澈,你告诉寡人,为何如此帮助沈家?” “沈太傅是皇兄的夫子,也是臣弟的夫子,敬他如同父皇。” “可他偏不如父皇那般待寡人,当日他可是站在阿玄那边的。” “沈太傅真的站在阿玄那边了吗?他何尝不是站在你这边?”玉轻寒反问。 玉翼寒不由得沉思。当日沈清流的确维护玉玄寒多一些,但现在细想一下他似乎没有真正站在哪一方,或者如他这般的人只是在做一些认为是对的事罢了。沈清流没错,那错的又是谁?他渐渐觉得当初为了稳坐江山所做的事都是错的,不该排斥异己造成现在奸臣当道的局面,更不该松于警惕使得大权旁落。一切都是他的错,可惜已经无法挽回了。 “皇兄,往事不可追,你我当放眼将来。” 玉翼寒苦笑一声道:“寡人已经没有将来了。” “人还活着就有将来。” “躯体还在,心已死!” 玉轻寒默然不语,他心死成灰他岂会不知?只不过凤凰必将涅槃,时机一到,成灰的心也能复活的。他转脸轻眯着眼望向窗外,外面春光明媚,心内却一片的灰暗。这个地方终归不是他爱待的地方,他还是比较适合闲云野鹤一般随心所欲,皇宫的围墙太高,禁锢的不仅仅是人的自由还有心的自由。 “阿澈,你若心有所属便放手去爱吧!寡人希望你幸福。” 玉轻寒低头莞尔,道:“皇兄认为怎样的女子能俘获臣弟的心?” “寡人不知。但当你遇见一个时刻放在心上,让你心跳如狂又寝食难安的女子时,那便是你的劫,一辈子的劫。” “我想,我好像遇到了!”他微笑轻叹。时刻放在心上,让人心跳如狂寝食难安的女子,他早就遇到了,也尝到了这种滋味。除了这些,更为深刻的还有欲说还休,故作淡定,这一切都因为有些感情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才能摆在阳光底下散发芬芳。 “是哪位姑娘?” 玉轻寒欲言又止,忽又咳嗽起来,双颊泛起绯红。玉翼寒见此心焦不已,但又不知该如何做才对,只得干瞪着眼看着他渐渐平复了咳嗽才松了口气。 “对不起,臣弟忽感不适,不能陪伴皇兄了。”他抱歉地望着玉翼寒。 玉翼寒连忙道:“身子要紧,你好生歇着,寡人先回去了。” “皇兄,臣弟有一事放心不下。” “你说。” “沈安然被囚在地牢,皇兄可知此事?” 玉翼寒微微一惊,他只知道太后把沈安然招进了坤宁宫,完全不知道还有后面的事情。“那日见她不是好好的吗?” “如今她在地牢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寡人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容易。”说罢,玉翼寒转身离去。 玉轻寒握掌成拳置于唇边咳嗽着,君然从屏风后转出来看一眼玉翼寒离去的背影又担忧地望向他,说:“国主,我们尽快离开吧!” “不差这几日。” “你的身子……” “不碍事!”玉轻寒深吸一口气,道:“君然,我能做的就到这了。若然有个好歹,你不会怨我吧?” “属下怎敢怨国主?国主是君然的恩人啊!”君然诚恳地说道。当年若不是玉轻寒的出现,只怕现在的他还不知在哪里受苦呢!也是因为玉轻寒,这么多年来他才能沉得住气一步步走到现在。玉轻寒是他的恩人,是沈家的恩人,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恩情。 “你才是我的恩人,当年是你救了我!”玉轻寒记得很清楚那个雨天是君然背着他跑了一天一夜到济世山庄求救的,也幸亏赶得及时才保住了他的性命。若说恩人,他觉得君然更为合适一些。 君然也想起了那一天一夜,当时他们初相见,他只让他跟他走便昏厥过去了。也不知为什么他毫不犹豫就相信了玉轻寒,见他昏厥了便背起他没命地奔跑,那一刻他只知道尽快将那个性命垂危的少年送到济世山庄,那里有能够救他性命的人。那是一种本能,玉轻寒只说一句话就让他明白到跟他走才能回家,保护他才能让沈家存活下来。他没有相信错,也没有选错,他心悦诚服地跟随在他的左右,随时再一次背起他奔跑起来! “国主这样说岂非折煞君然?” “你这样说才真是矫情呢!” 君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君然,在建安城的日子已经不多,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大可以去做,但不可惊动其他人。”玉轻寒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道。 君然精神一震,拱手道:“谢国主!” “去吧!”玉轻寒挥挥手让他离开,满面倦容撑着头歪在矮几上闭目养神。 时夜,相府传出有贼行窃的消息,丞相府的书房被翻了个遍,很多重要的文书丢失不见。因那些文书本就见不得光,左思明也不敢大肆张扬,只好把更为重要的文书全部付诸一炬以免再次失窃落人把柄。同一晚失窃的不仅仅是相府还有其他官员的府邸,奇怪的是这些官员均与左思明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一时间流言四起,各种各样的猜测都附上了绘声绘色的描述,仿佛那些人都身临其境一般。左思明的眉头难免皱了好几日,待风平浪静之时才密会神秘杀手要根据蛛丝马迹绝杀那个毛贼。 第3章 沈安然死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沈安然在朦朦胧胧之中听到了外面的雷声,不多时便听到了雨点敲击地板的声音。她的意识渐渐清醒,耳边传来的脚步声也听得一清二楚,她紧闭着双眼不愿睁开,假装仍然昏迷。牢房的门被打开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中能辨认出来的不止一个人,也许有三四个。 “怎么还没醒?”她听到了太后的声音,暗藏在袖中的手不禁紧握起来。 “高烧刚退,估计还要等上一阵。”金禧恭敬地回答。 “那就继续给倪青雉用刑,她要是继续昏迷就把伯约关进来陪着她!”太后极为不耐地说道。 “是!” 听到这些话,沈安然已经无法镇静下来,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也不觉痛。太后离开后,她听到金禧在一边低语道:“你这样只会害人害己,何必固执?” 当啷一声,牢房的门又关上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沈安然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有那么一刻她冲动得几乎跳起来和太后同归于尽。可是,她知道那根本不可能,莫说是同归于尽,就算是靠近身前也是困难的。她必须活下去,绝不能就这样丢了性命,哪怕是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仇恨使得她燃烧起熊熊的求生欲望,迫使她比从前更要懂得隐藏内心的波动。想要活着离开地牢就必须摔个粉身碎骨,就要把自己卖给恶魔! 这天夜里,隔壁牢房里关进了一个人,她不知道那是谁,只听到那人一夜都在痛苦地呻吟。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把隔壁的人架出去,她隐约看到那人的面容,好像是倪青雉。如果那是倪青雉,太后恐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到了傍晚,那人又被架回来,满身的鲜血不堪入目,沾了血的头发粘在脸上看不清容貌,可是沈安然已经肯定那人便是倪青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倪青雉的样子,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倪青雉忽然挣开了束缚的手脚,冲到沈安然的牢房前害怕地瞪着眼睛盯着她叫道:“安然,救我!安然,救我!我不想死,救我!” “青雉……”她扑到牢门前,倪青雉已经被拉开。 太后出现在倪青雉旁边,精美的指甲套轻轻地划过她沾满血迹的脸庞,看到她眼睛里深深的恐惧时笑了起来,笑声让人不寒而栗。沈安然咬牙盯着她的脊背,待她一转身之时瞬间变为惊慌失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她害怕的样子达到了太后想要的效果,太后纡尊降贵地走进牢房抬起她的脸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表现得更为惊慌害怕。 “舍得醒来了?” 沈安然狼狈地颤抖着一句话也不说。 “倪青雉谋害皇后证据确凿,你或许也参加其中,哀家不得不把你囚禁起来。现在哀家要处死她,你害怕吗?” “害……怕!”她的声音几乎破碎了。 “知道害怕就好!”太后一笑,面色忽然一冷,转头冷冷地吩咐道:“行刑!” 狱卒将倪青雉按在长凳上,端了一盆清水过来,金禧湿了一张厚厚的密不透风的棉布覆盖在倪青雉脸上,倪青雉的挣扎都是徒劳。沈安然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只要五六张棉布下去人就会无法呼吸,很快就会像溺水的人一样死去。当金禧准备浸湿第二张棉布的时候她立刻额头点地慌张地求饶:“太后,放过青雉,放过她!奴婢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她!” 太后居高临下地斜乜她一眼,手指一划,金禧继续用刑。沈安然的心跳得极快,随着倪青雉越来越剧烈的动作她的心跳彷佛就要到崩溃的边缘,随时都会爆裂成碎片一样。无助之感就如当年看着沈白氏在烈火中消失一样,用力捂住心脏随时都要倒下去。她不知道现在的她样子有多么的可怕,一双明亮的布满了血丝盈满了泪水,脸色苍白,一滴接一滴的冷汗顺着脸颊跌落。她在心里默数着棉布的数量,每数一下,身上的力气就被抽走一大半。 “太……后,太后,求……求……求你!”她的声音低碎得几乎听不见。 太后示意金禧罢手,一边的宫女呈上一个小盒子,她从里面拿出一颗赤红色的药丸递到沈安然面前。 “这是一颗剧毒无比的毒药,吃了它不用一刻钟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你吃了它,哀家就放了倪青雉。” 沈安然看着那颗毒药浑身颤抖不止,吃下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是不吃的话倪青雉就会现在就死。她不敢接,但又不得不接。再看长凳上的倪青雉,她已经无力挣扎了,只要金禧把最后一块棉布覆盖上去就可以立刻让她窒息!沈安然难以抉择,既想活下去,又想救倪青雉。 “怎么?刚才说得真好听,可以为了倪青雉用自己的命来换。如今呢?哼!”太后睥睨着她讥讽地笑了两声。 沈安然用颤抖的手接过那一颗毒药,犹豫一下便闭上眼咽了下去,整个人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跌坐在地上。她服下了毒药,倪青雉脸上的棉布被取走,狱卒把她押了出去。她就要死了,能救倪青雉还是不错的。想起不久前还求玉轻寒救倪青雉,他说会有人相救,果真没错,只是救倪青雉的人是她沈安然罢了!他真是料事如神啊! “太后,奴婢想问,我的父亲……还好吗?”她抬起脸望着太后。 太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神情微变,眉头一挑,道:“起码现在还活着。” 沈安然没有放过她面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闻言不由得嘲讽地低笑,太后感到莫名其妙,冷冷道:“你笑什么?” “奴婢在笑父亲还活着,真好啊!只是我这个女儿太不孝,要早他一步到黄泉和母亲团聚了。”她苍凉地笑着,感觉到腹部开始微微地作痛。毒药开始发作了吗?真好,她可以去见母亲了。 “慢慢享受毒发的滋味吧!” 牢门敞开着,地牢里只有她一个蜷缩在地上,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根本就不需要防范。沈安然感到除了腹内的绞痛越来越厉害外,身体也开始越来越冷,仿佛一下子到了一个冰封的世界一样。她咬着牙忍受着死亡的过程,脑袋无比的清晰,想起了记事以来的很多事。她想着父母亲,想着宠爱她的兄长,想着恩师伯约,想到了年少的玩伴林洋,也想到了曾帮助她的玉玄寒,奇怪的是她脑海中最清晰的竟然是只见过一面的清河,忘不了那一双清澈的眼眸,渐渐的竟和玉轻寒的样貌重合起来。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要死了,脑袋迷糊得分不清谁是谁,她怎么可以将清河和那病怏怏的玉轻寒弄混?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只是眼睛相似罢了,清河不是玉轻寒! 身体的冷意将她的四肢冻僵,腹内的绞痛已经麻木,眼前的景物扭曲得不成样子。意识一点点地剥离,迷糊之中她好像又看到了一林子的桃花,开得那么的灿烂,落英缤纷之美恰似仙境一般!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吗?真美! 她想活下去,可是,对不起,她已经支撑不下去了!黑暗汹涌袭来,淹没了桃花林,淹没了她最后一丝意识…… 第4章 家人子 艳阳高照,阳光照射在紫宸殿的屋顶上折射出耀目的光芒。尽管已经快要入秋了,但太阳依旧讨人厌的毒辣。这就是建安成,冷热总是那么的让人无所适从。相对于毒辣的日头,紫宸殿里的大臣们更关心的是此次送往清河府和南越郡的赏赐,虽然已有礼单的传闻,但也不及亲眼所见更为真实。紫宸殿除了当今太后外很少有其他的女人出现,今天有些不同,大殿中央站了十数名蒙着面纱的女子,但从她们的身姿就可以看出个个皆是绝色佳丽。这些女子很快就会被派往清河府和南越郡成为两名王的女人,朝中大臣心里亮堂得很,这些女子是太后手里的一把刀,一点点的将潜在的威胁割掉。那些女子身后还站着十来名抱着各式乐器的蒙面女子,那是特意赏给清河王的乐姬。从珠宝财物上看不出太后对清河王和南越王有什么不同,但那一队乐姬就揭示了太后的心思,她还是对清河王仁慈一些。 玉翼寒一手撑着下巴清扫一眼殿上花枝招展的女人,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讽地冷笑。他的母亲现在除了利用女人就没别的手段了,偏偏这种手段是最奏效的。他不喜欢太后赐给玉轻寒女人,但玉轻寒离开前曾求赐女乐,他也就默许了太后赐给玉轻寒更多的女人。目光落在乐姬队伍里边上的女乐,她抱着琴的手真好看,应该能弹得一手好琴吧?从前有一个女乐也弹得一手好琴,可惜太过聪明反倒惹祸上身,最后弄得在后宫销声匿迹了。有人说那名女乐已经死了,可他不信,起码没有看到尸体前不会相信。他眯了一下眼,想到明年春来临的时候他又要封后了,这种感觉真不好,讨厌得恨不能杀人以泄恨。 “陛下,把信物赐予她们吧!”耳边响起了太后冷淡的声音。 他打了个哈欠,随意挥挥手示意内侍把早就准备好的信物赐给那些女人。所谓信物不过是提醒清河王和南越王这些女人是皇帝赐的,不能干晾着,也不能把她们赶走,无非就是逼他们就范罢了。眼角抬了一下,耳边听着礼仪官宣读圣旨,圣旨的内容他一点都不知道,现在的他彻底把自己变成傀儡,身后的女人想怎么样都不会引起他半点不满或反抗了。心死成灰,江山已经不如最初那般多娇了! “如无其他事启奏,今日就到此吧!”他不顾群臣诧异的神情起身走下大殿。 太后眉头一皱,挥手让群臣退班。 运往清河府和南越郡的赏赐已经安车妥当,那些美丽的女子随着群臣的脚步走下上百级的台阶准备乘坐紫宸殿外的马车赶赴两地。到了外面更觉今日的天气十分的好,一碧如洗的天空没有半丝白云,刺目的阳光使得步出紫宸殿的人情不自禁眯了眯眼。抱着琴囊的乐姬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太久没有看到这么明媚张扬的阳光了,她想让这阳光把心底的黑暗驱散。可是,这是皇宫的阳光,即使再耀眼也驱散不来黑暗。她低下了头,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她们分成了两股,上了停在两边的马车,不同的马车去往的地方也是不一样的。有一辆马车特别的宽敞,那是给乐姬乘坐的,因为她们的身份比那些准备成为王的女人的人的身份低得多,没有权利独占一辆舒适的马车。但抱琴乐姬有别于其他女乐,有一辆马车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她最后一个上车,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背后森严的宫廷,这也许就是最后一眼了,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心里竟有一点点的欢喜更多的是茫然。 车内本该只有她一个,但她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就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那是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看她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宫女,不知为何会坐在这辆车里。不用她提问,那名女子已经恭谨地颔首道:“奴婢欣和,奉太后之命伺候姑娘的。” 她心中冷哼,太后还是不相信她,这个欣和怕是大有来头,派来监视她的吧?她没有表露出不满,反而温柔地一笑,拉了欣和的手道:“往后就有劳你了!” 欣和被她拉住手略感惊讶,依旧恭谨地说:“是奴婢分内之事,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欣和,欣和一定替姑娘办到。” “此行我们将去清河府,说不定就再无机会回来了。欣和,离开前可有与家中亲人辞行?” “奴婢是孤儿!”欣和淡淡地说。 她一愣,抱歉地说:“对不起。” “欣和习惯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做你的姐姐可好?”她认真地说道。 欣和一愣,望着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一点心机都没有,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柔,让人心里暖暖的,可是,这些都不是她该关注的。眼前的女子是她的任务,过多的牵扯都会对她不利,她应该拒绝她的热情的。 “不……” “还是你想做我的姐姐?”抱琴乐姬打断她,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欣和,使她第一次没有说出冰冷的拒绝。 “欣和只是个奴才,不敢和姑娘做姐妹。”欣和觉得这句话也是过分的,仿佛会伤害了她一样。 “没有人生来就是奴才,你不愿意便罢,我也许注定是孤独的。”她说着黯然地地下了头。 欣和心中莫名的感到难过,可她很快就忽略了这种感觉,冷冷地说道:“太后让奴婢提醒姑娘不要忘记了该做的事。” “我不会忘记的,即使我能忘记,你不也会提醒我吗?”她抬头望向她,脸容平静,眸子也如一潭湖水一样无波。 欣和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好像看到了她眸子里的冰冷。可是,当她仔细看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似水的温柔,目光还是那么的温暖。她不禁轻拧一下眉头,这次的任务好像比任何一次都要复杂,她不能对眼前的女子放松警惕。她将一只枕头放在腿上,道:“路途遥远,姑娘何不歇一歇?到了驿站,奴婢会唤醒姑娘的。” 她微微一笑,躺了下来。马车摇晃着她,她闭着眼睛假装渐渐睡去,脑海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才能取得欣和的信任。 不知走了多久,车队在一处靠近河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押运官命令休整队伍顺便吃些东西补充体力。欣和去领了几个馒头回来,又到河边把水囊装满了水才回到女乐所在的树底下。她只拿半个馒头坐到一边去慢慢地吃着,水囊也放在了女乐身边。女乐见此拿着剩下的馒头坐到她身边,道:“怎么可以吃那么少?” “车队走的路线变了,离下一个驿站还远,奴婢怕姑娘在路上会饿着。” “那也不能吃那么少!要饿就一起饿!”她不由分说将馒头塞给她。 “姑娘……”看着手里的馒头欣和不知所措,没有人告诉她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在她孤苦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人愿意向她示好,即使有背后也是藏着阴谋的。可是,今天女乐的举止不带半点谋算,令她仓皇失措得直想逃。 “吃吧!”女乐吃着手中的馒头,留心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们附近坐着的是家人子,也就是那些将要献给王的女人们。她们有些人在抱怨干粮难以下咽,有人因思念家里人而闷闷不乐,更多的是在谈论以后要服侍的男人-——清河王。当她们提到那个人的时候,女乐忍不住想听得更仔细。 “我那小姐妹真幸运,去了南越郡,不用像我们这样去清河府,想想那个病君清河王就无趣。” “是呀,南越郡虽然穷得很,可好歹有个健壮的王,清河府有什么?就一个病得下不了床的清河王,我听说他药不离身的,随时都会倒地不起。” “听说清河府十分富庶,到了那里肯定会有好日子的。” “什么好日子,我说是苦日子才对。那清河王病得厉害,我们可要守活寡的,要是……” 后面的话她们说得很轻,可她仍然听得十分清楚。她们中有人希望清河王早日归西,如此她们就可以另觅良人了。在她们口中清河王成了一个因病弱而不能人道的男人,她们自持青春美丽固然不想就此守活寡的了。她们不知把这些话听在耳里的女乐心中正在嗤笑她们看走了眼,那清河王放纵地很,哪会肯让她们守活寡? “姑娘,你在想什么?”欣和碰一碰听得入神的女乐。 女乐回过神来,尴尬地说:“没什么,听听她们怎么议论清河王的。” “姑娘眼中的清河王是如何的?” “和她们眼中的一样。” 欣和不语,默默地吃完剩下的馒头。 “喂,无聊得很,弹首曲子听听呗!”一名名叫麦甜的家人子趾高气昂地对着女乐说道。 女乐望着她,淡淡地说道:“你还没资格听我弹琴。” 麦甜一听火冒三丈,冲过去指着她的鼻尖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乐,我将来可是王妃,竟敢说我没资格?” “等你成了王妃那时再说吧!” “你……”麦甜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举手就要打她。 她的手还没碰到女乐就被欣和抓住了,欣和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你不能打她!” “松手!狗奴才!”麦甜尖声叫道。 她们的争吵惹来了周围所有人的关注,没有人劝解,只是冷眼旁观,就算是负责这次押运事宜的押运官也只顾在一边吃东西,这边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一样。 “姑娘不会给你弹琴,你也成不了王妃!”欣和将麦甜甩在地上。麦甜被摔痛了,她更加生气了,跳起来扑向女乐,欣和又将她挡下,道:“她是太后亲封的首席女乐,你敢对她不敬就是对太后不敬!” 麦甜一听便住了手,不服气地盯着女乐,就算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有太后撑腰的女乐作对。 女乐缓缓地起身,轻拍一下欣和的肩,道:“往后还得互相照顾,就这样吧!” “是!”欣和恭敬地点头。 女乐微笑着瞅着麦甜,说:“适才有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见谅,我只是太累了才会出言不敬。” 麦甜毫不领情地轻哼一声撇过脸去。 “我那把琴的琴弦还没安好,待安好弦后,我会为姑娘弹奏一曲的。” “你不是说我没资格吗?”麦甜愤愤地说。 “可我觉得姑娘有潜力成为王妃。” 麦甜惊讶地看着她,心里一片欢欣雀跃,早就忘记了此前的不愉快,一下抓住她的手兴奋地问道:“你真的那么认为吗?” 女乐瞅着她兴奋地样子迟疑一下便点点头。 麦甜十分高兴,得意地说道:“算你有眼光!” 可是,其他人那个不如她那么的高兴,她们即使不稀罕一个病弱的男人,但也渴望得到他赋予的权力,顺利等上王妃的宝座就是唯一的途径。从这一刻开始,她们对麦甜的看法不知不觉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而麦甜沉浸在女乐故意设下的圈套里沾沾自喜,并不知道把所有的麻烦都惹上身了。 “那么鲁莽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王妃?”欣和在车上不解地低语。 “我只是说她有潜力而已,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成为王妃的。”她淡淡地说道。家人子当中大部分人的背景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有两个人她是不知道的,一个是姚冰莹,一个是齐豫。在刚才的小风波里,这两人表现得太冷静,一点都不像其他家人子那样对麦甜表露出嫉妒。她要小心的应该就是这两个人,其他人只需稍稍留心就可以了。 第5章 奇怪的男人 一路上家人子的争吵不断,但也无伤大雅。女乐们很少参与其中,因为她们的身份比她们低,除了首席女乐几乎没有人愿意招惹这一群各怀心思的家人子。她们差不多走了半个月才第一次住进了舒适的驿站,那一晚的月亮十分皎洁,家人子的心情也愉悦得很,一团和气少了平日的龃龉。 夜深人静之时,驿站西厢走出一名女子,她脚步轻盈地走到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没多久,又一名女子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她站在前一名女子后面看了很久才慢慢靠近。前面的女子十分警觉,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便迅速转过身来,看到是认识的人才微微一笑。 “姚姑娘也睡不着?” 姚冰莹望一眼天上的圆月,又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道:“女乐大人一路上都蒙着脸,就连睡觉也这样吗?” “我容貌奇丑,怕吓着其他人。” 姚冰莹哦了一声便又看着天上发愣。女乐瞧着她的侧脸感觉有些熟悉,这名家人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又十分确定一定没有见过。奇怪的熟悉感让她看了姚冰莹很久,直到姚冰莹望向她才尴尬地收回目光。 “女乐大人为什么盯着我看?” “姚姑娘美丽无比,让我十分羡慕。”女乐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见过我姐姐就不会说这话了,我姐姐才真的美丽无比。只可惜……”姚冰莹讽刺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女乐也不答话,随手扯了一把桂花放在嘴里咀嚼,感受桂花所带来的甘苦和芬芳。 “你是故意的吧?”姚冰宛忽然低低地说。 女乐一愣,继而不解地望着她说道:“什么?” “麦甜!” 女乐知道她是指第一天她故意在众人面前说麦甜有成为王妃的潜力一事,之后麦甜被众人所排挤作弄是少不了的,现在的麦甜更加急性子,单纯的她是难以很好的应付其他心机不一般的家人子的。所以当姚冰宛指明的时候,女乐也只是一笑置之。她并不否认是故意的,挑起家人子之间的猜忌是她要做的一件事,谁也阻止不了的。 “还有木莲她们,好像只要你一句话就能让大家都无法好好相处,你图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女乐淡淡地说:“我只是说了几句心里话,姚姑娘就认为我别有所图。我看姚姑娘心思不比其他人,你在此质疑我又是为什么?” “你哪一句是真心话?” “我说麦甜有成为王妃的潜力,是因为你们都是家人子,一旦被宠幸就极可能成为王妃,难道说错了?” 姚冰莹哑口无言,她说的话一点都没错。 “木莲是那么多人中最懂得讨人欢心,她是不是会让男人多宠爱半分?” 姚冰莹更是无力辩驳,懂得讨人欢心的女人的确能令男人多宠爱一些。正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才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这是个让人防不胜防的女乐,她背后的目的那么的明显,让人有点不敢相信。可是,她不得不对她提起警惕,稍有不慎都会让整盘棋子都输掉。 “你们之间的龃龉皆因心中的欲望,虽然嘴里嫌弃清河王病弱不堪,但心里还是想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不是!”姚冰莹打断她。 女乐诧异地望着她,姚冰莹的激动不像是为自己辩解,倒像是说出了真心话一样。姚冰莹躲开她的目光,尴尬地转身离开。女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疑团又多了一个。她回头看着夜空,感觉深夜的霜露越来越重。忽然,身后传来几声猫叫,把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的时候看见一条黑影从房顶跃入夜空消失不见了。她不由得皱起秀眉,刚才有人躲在屋顶上偷听了她们的话,不知道这人是谁派来的,以后还得提防着才行。 她略一沉吟便回到房中,可当她把门关上转身的时候发现房里多了一个人,一名身穿玄青色长袍,一头银发的男人。他背对着她,那头银发和玄青色的长袍突兀得厉害,尽管如此,她仍能感觉得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平和的气息,让她的警惕一下子就降低了一半。她不知道这名男子是否与刚才屋顶的黑影有关,但她知道这人一定不会随便伤害她,他身上没有杀气。 “阁下……” 她才开口,那人便转过身来了。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令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可是,那名男子面上戴着一只精美的面具,让她不敢确定他到底是谁。他的白发也让她否定了心中首先跳出来的念头,他应该是一个陌生人,但他的眼睛实在与她认识的人太相似了。自从心中记住了那一双难以磨灭的眼睛后,她每一次看人的时候总会首先看那人的眼睛,相似的眼睛她只看到过一双,这是第二双了。她一度恍惚,难道她遇到的人中大多都拥有这么清澈的眼睛? “咦,姑娘,你进错门了吧?”男子的声音十分清凉,听在耳中恍如夏日里的一缕清风一样。 这把声音不在记忆中,她确定这名男子与她素未谋面。她一度怀疑是自己走错了房间,环视一圈四周后看到属于自己的物品她知道并未走错。狐疑而警惕地看着陌生的男子,道:“恐怕是公子走错了,这里是我的房间。” 男子走向他,露在面具之下的薄唇轻轻一弯,道:“我记得我的房间在西厢左手第二间,这里不是?” “不是!” 男子似乎很是懊恼,低喃一声:“哎,我也染上了紫英的毛病了。” “公子,西厢左手第二间在反方向。”她好心地提醒他。 “嗯?可是,我不知该怎么走,姑娘能否带我去?” “你……” “我好像有点路痴。”他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乐想了一下,便道:“好吧!” 她走在前头,男子紧跟其后。刚一踏出房门,男子就一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任她如何用力也挣不开,她不由得冷冷道:“松手!” “这条走廊有点黑,我有点害怕!”他声音温柔,可嘴角的笑容却告诉别人不是那么一回事。 “公子有何目的就明说吧!不要再装神弄鬼了。” 他很是无辜得耸耸肩,道:“姑娘为何不相信在下呢?我是真的走错了房,也是真的怕黑才会拉你的手。” “怕黑?你是男人。”她不禁嗤笑。 “每一个人都有弱点,怕黑就是我的弱点。难道姑娘没有?” 她怔了怔,神情一冷,淡淡地说道:“没有。” “没有害怕的事?” “你问够了!”她用力一甩,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自由。 “在下失礼了。”男子微微一笑,又道:“姑娘请带路。” 她一动不动,不打算为这个开始让她感觉危险的男人带路,而且她十分怀疑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 “姑娘不为在下带路,恐怕我又会走错了。”他也不在意,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正要返回的她说:“哦,对了,还未请教芳名。” “母亲曾说过男子随便问女子的芳名是十分无礼的,而女子随便告诉男子芳名也是非常失仪的。”她不直接回答,反而将男子奚落了一番,一如当初奚落另一名男子一样。 “的确无礼。”男子低笑,道:“在下清河。” 说罢,他转身离去。 女乐愣住了,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了。她焦急地沿着走廊寻找他的身影,可是除了黑暗和皎洁的月光她什么都没找着。西厢左边第二间房间里一片漆黑,她犹豫着敲响了,可是里面没有人回应她。她颓然地垂下手,那名玄衣银发的男子就好像一场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河,你是我认识的那个清河吗?”她喃喃低问。 月光清幽,她的问题却无人来回答。 玄衣融入了黑暗处,只有那飘闪的银发在暗暗叹息。 第6章 清河 欣和发现女乐自从离开驿站后一整日都闷闷不乐,总是望着某处发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情况。夜里,她们投宿在一座寺庙里,女乐用过膳后就到大雄宝殿里上香,一跪就是半个时辰。欣和在旁边看了半个时辰,待她有所动静的时候才扶她起来。 “你有事请问我?”女乐淡淡道。 “姑娘心里不平静,为何?”欣和问。 女乐冷冷地扫她一眼,道:“这是你该问的?” “奴婢知罪。”欣和垂首道。 女乐望着她良久,忽然轻叹一声缓缓走出大雄宝殿,望着外面的夜色,道:“欣和,有没有一个人让你只见过一次便终身难忘的?” 欣和眉头轻蹙一下没有回答。 “小时候我遇到一个男孩,现在已经记不住他的容貌了,可是他的眼睛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奇怪吧?我仅凭一双眼记住了一个人,还记了十几年。”她嘲弄地笑了笑。 “那个男孩的眼睛很特别吧?” “像泉水一样,微凉,清澈。” 欣和难以想象谁会有这样一双眼,虽然女乐的眼睛也很明亮,但没有微凉的感觉。她看着嘴角含笑的女乐,心里怀疑太后做出的决定,她跟在女乐身边到底值不值得。或者她还要再等一等才能看出她的才能,起码这么多年来太后看人的眼光一直都没有出错过。 “姑娘,不要再想太多了,过去的种种已经与你无关了。” 女乐攥紧袖中的手掌,过去的种种已经与她无关了?可是,她的记忆深处全都是过去的一切,死过一次的她即使能够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内心深处仍然有伤口在流血,无时无刻不提醒她鲜血淋漓的过往。她把属于她的过往藏在最深处,然后把它们都关起来,只在夜半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提醒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有时候为了取得别人的信任,她麻醉自己忘掉了一切,那时候的她真的就忘掉了,但也只是一时半刻罢了。从活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告诉自己她的命由她掌握,再也不会让其他人染指。 车队越靠近清河府,秋天的景致就越明显。日以继夜的赶路终于换来了成果,她们比预计的要早两日到。他们来到清河府的那天恰恰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使臣决定第二日才带着赏赐到王宫宣旨,因而她们也就多了半日的时间大致领略清河府的景致和民风。 清河府之富庶堪比建安城,民风更为开放,往来贸易的竟有色目人,这是建安城所不能比拟的。这里的景致虽然秋意正浓,但一点都不妨碍它的美丽,南方的温柔在这里挥洒得淋漓尽致。桥梁画栋到处可见,河流之上穿梭着小船画舫,河两岸酒肆茶馆林立,清河百姓和乐融融的画面仿佛令人走进了世外桃源一样。这里给人的感觉太好了,好到让人嫉妒。 夜里,大街小巷都是花灯,清河府的百姓喜欢这个象征着团聚的节日,赏灯猜谜更是他们最喜欢的活动。使臣准许她们有一个时辰的游玩时间,所有家人子及女乐都换上的漂亮的衣服蒙上面纱在士兵的监视下走出了驿站。欣和按照女乐的吩咐想办法把随同的士兵甩开,二人自由地在大街上尽情游玩。 “这里比建安城还要繁华,清河府真是得天独厚。”女乐看着百姓脸上的笑容由衷地感叹。想不到那羸弱不堪的男人竟有这样的本事,把这里治理得那么好,难怪太后会忌惮的。 “清河府是最富庶的地方,据说先皇曾想移都这里,但又担心会耽于玩乐误了国事才作罢的。” “所以,清河王才会沉溺于玩乐。” 欣和望一眼女乐,道:“姑娘认为清河王真的沉溺于玩乐?” “出使清河府的使者回到建安城都这样说。” 欣和不语,清河王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们都不清楚,现在说的只不过是途听途说,实情到底如何还要见了才知道。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叫好声,把她们的目光都吸引了去。前面不远处搭了一个高台,台上正在表演面具舞。舞者身穿一身白色的麻衣,面上带着白色的面具,动作时而刚强有力时而柔软轻飘,在跌宕起伏的乐声中演绎着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女乐扯了欣和融入到人群中,抬头看着台上的表演,深深为舞者的演绎而折服。这样的舞蹈纯粹而自然,极具叙事性的动作简单又传神,令人看得着迷。忽然,她的手被人抓住了。她惊得要叫,却在听到耳边的声音时顿住了。 “别出声,跟我走!”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人走,欣和站在原地也没有发现她不见了。她看着前面飘闪的白衣,那是一袭和台上舞者一模一样的衣裳,夜风中飘闪的银发让她知道他是谁。他是清河,神出鬼没的在时隔两个月又出现了。她的心里隐隐透着欢喜,但疑惑盖过了欢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清河拉着她穿过人潮走上了一座弯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忽然搂着她的腰往桥下飞去,女乐惊得闭上了双眼紧抓住他的衣襟,心想他这是要拉着她共赴黄泉啊!预料中河水的冰凉并没有袭来,只觉得脚下晃荡几下便站稳了。她张开眼睛发现他们落在一只乌篷船上,清河的手还放在她腰上,令她一阵尴尬,一下挣开反让自己差点掉进河里,幸亏清河及时将她拉回,这一次她被他拥在了怀里。她的心莫名地跳得飞快,面如朝霞,想挣脱又怕掉到河里,只得任由他搂着。 “别乱动,掉进河里可不是好玩的。”清河搂着她坐在船头上才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 她不自在地紧抓袖口,偷眼望向清河,他仍旧戴着面具,故作神秘使她无所适从,很想掀开他的面具看一看到底下面是一副怎样的容貌。 河水缓缓地流动,乌篷船穿过了一道道桥,一路上碰到了许多河灯,点点的光辉使得整条河像是天上的银河一般繁星点点。微凉的夜风拂过脸上十分舒适,水乡的风也带着半分水汽,润润的的感觉不似北边的秋风那般干燥。偶或几声虫鸣增添了几分意趣,船上的人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杨柳岸晓风残月。船夫在某处便不再撑杆,任由它随波逐流。夜空中一阵强风骤起,紧接着无数的花瓣随着风飘过。这奇异的景象令人惊叹不已。 “哪来的花瓣?” “前面设了花台,应该是从那里飞来的。”清河拂去肩上的花瓣。 “清河府真是个迷人的地方。” “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吗?” 她淡淡一笑,道:“公子愿意告知自然会说。” 清河望着远处,道:“今夜无聊得很,见到姑娘便拉来作陪,希望姑娘不会责怪清河。” “不知公子为何会在清河府?” “办事,路经此处。” “真是匆匆啊!”她不由得低叹,每一次的相遇总是那么的匆忙,无从得知再多的消息。他就像是一阵风,一下子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风出现的频率都要比他高得多。 清河没有听到她的话,伸手到河里晃了两下捞起一盏莲花灯,放在他们之间,一只飞蛾看到了船头的灯光便飞扑进去,瞬间被烧掉了翅膀跌落在灯旁。女乐目睹这一幕皱了皱秀眉,一言不发。 “飞蛾扑火,真是不顾性命了。”清河感叹道。 “有些东西就是让人不顾性命,它只不过是喜欢那一点光和热,何错之有?” “姑娘似乎也喜欢飞蛾扑火。” “身不由己罢了!”女乐轻叹。 清河注视着她良久,道:“姑娘愿意接受丑陋的现实还是美丽的谎言?” “宁可鲜血淋漓也不要如梦似幻。”她回眸望着他的眼眸说。 “甚好!”他说完这两个字便不再说话。 女乐偷望他一眼,犹豫几番才开口说:“公子小时候可曾到过建安城?” “住过几年。” 女乐微微一震,急道:“可认识名士沈清流?” 清河疑惑地瞅着她,思索一阵,说:“你怎知我认识沈太傅?” 女乐闻言一阵激动,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但又吞了回去,只是淡笑道:“我猜你会认识罢了。” “不对,单凭我在建安城住过几年就能断定我认识沈太傅?姑娘,你是沈太傅什么人?”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让她无所遁形,在她正要辩解的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拉起她的手说:“你是沈安然?” 听到‘沈安然’三个字的时候她浑身一抖,诧异地望着他说:“你……你怎知我是沈安然?” 是的,她是沈安然,从阎王爷那里逃了回来的沈安然!一个被丢掉了过去,每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沈安然!她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小女孩,更不是间接掀起后宫波澜的女乐,只是一个被太后派往清河府的傀儡而已。她在清河的眼眸里看到了惊惶失措的自己,看到了一个模样不变但又自离破碎的自己,她惊慌害怕,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十几年后再重遇的他。 “我觉得你是沈安然,小时候咬了我嘴唇的女孩!” “我……” “这十多年我都没忘记你,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还活着!”清河很高兴地说着。 沈安然却笑不出来,她的确已经死了,可不知怎么的又活了过来。十多年来她没有忘记清河,没想到清河也是记得她的。她本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她高兴不起来。清河还是清河,他的眼睛没有变,可她已经不是她了! “清河,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她微抖的声音问。 “可以!”清河莞尔,又说:“但不许用眼睛看。” 她奇怪地看着他,他扯掉了她脸上的面纱蒙上了她的眼睛。不多一会儿,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去掉了面具的脸上。沈安然触碰到他的脸时心猛然一跳,她的指尖慢慢地滑过他的五官,沿着他的轮廓一直到薄唇之上。指腹感觉到薄唇的微温,忽然被他亲了一下手心,她惊得一下缩回了手。他怎可在这个时候亲她的手心? 船忽然间晃了一下,她连忙扯下巾帕,清河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忽感怅然若失,难道又是一场幻影?可是身边的河灯明明就是他捞起的那一盏,那只扑火的飞蛾也是原来那只,那不是幻影,是确切的真实。 乌篷船靠了岸,她心不在焉地上了岸,沿着岸边回溯而上。 “姑娘,你去哪了?”到了驿站门前遇见了等着她的欣和。 “我……迷路了!” “姑娘明明在欣和旁边了,一眨眼就不见了,欣和还以为……”欣和接触到沈安然顿时冰冷了的目光便噤声了。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逃?要逃也不会等到了清河府再逃。”她的语气十分冲,完全不似平日的温和。 欣和低头不语,沈安然极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说明她心情十分不好。 沈安然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凌乱的内心使得她匆匆抛下欣和便回到房中。 第7章 静观其变 第二日,使臣带着所有的赏赐浩浩荡荡地前往清河府的王宫。一路上沈安然都没有与欣和交谈,欣和也因为昨日的矛盾而一言不发。相比她们的安静,家人子们的情况热闹多了,她们早在出发前就讨论清河王到底长什么样,清河王宫又到底怎样的雄伟。可是,她们还没见到清河王前就先对清河王宫失望了。清河王宫并不如她们所想的那般雄伟富丽,而是像一座私家别院一样,只不过是比私家别院要大好几十倍而已,花木茂盛得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唯一能够算得上雄伟富丽的只有清河王平日召见群臣处理国事的勤耕殿,但比不上建安城的紫宸殿十分之一。她们不明白富庶的清河府为什么会有那么简陋的宫殿,一点都与清河王的身份不相配。 迎接他们的是一名名为张仪的中年男人,他是清河府的国相,此人八面玲珑把使臣吹捧得乐呵呵的,即使知道清河王卧病在床未能迎接也没有明显的不悦。勤耕殿内众臣子面对的是空空如也的宝座,太后的赏赐摆在殿上却没有接旨的人,张仪以国相的身份代玉轻寒接下了赏赐,并把使臣安排妥当。至此,所有的赏赐总算归属清河王所有。 沈安然听到张仪说玉轻寒卧病不起的时候心里莫名的一慌,按理说他回到清河府张养总比在建安的时候好许多的,现在的卧病不起到底是真是假?她不敢断论,玉轻寒的病她是见识过的,随时都会倒地不起,这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因此,安顿下来后她便派欣和出去探听消息,看看玉轻寒是不是真的病得厉害。 欣和很快就回来了,只对沈安然摇了摇头。 “真的很厉害?” “不确定,清河王寝宫守卫太森严,探听不到半点消息。” “旁人呢?” “一问三不知。” 沈安然秀眉一蹙,玉轻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 次日夜里,清河王下令在勤耕殿设宴款待使臣及册封家人子。作为赏赐的一部分,沈安然带着众女乐前往大殿接受玉轻寒的过目。她穿戴上属于首席女乐的服饰,相信这样他便能一眼认出她,只是她要装作不认识他。 清河王所安排的宴请可谓迎合了使臣的心,美人醇酒佳肴,歌舞丝竹靡靡之音,整一个温柔乡。王座之上的玉轻寒单薄羸弱,但仍不顾身子病弱依旧把美人左拥右抱,放荡魅惑的笑恰如青楼恩客一般。他偶或几声咳嗽总有柔软的玉手为他顺背,微开的衣襟露出白皙的肌肤,玉手轻抚便引来更为孟浪的举止。沈安然踏入勤耕殿便看到他轻捏美人纤腰的一幕,瞬间想起了当日芙蓉阁的暧昧之声,厌恶地颦眉。 玉轻寒的目光穿过歌舞看到了沈安然,只一眼便转到了明媚鲜艳的家人子身上。他推开了怀中的美人,快步走下王座,穿过起舞的舞姬,来到家人子身前,一手把麦甜拉出列,侧头在她腮边轻吻一下,继而大声笑道:“美人真是香甜,你叫什么名字?” “我……奴婢麦甜!”麦甜的脸因他的一吻而红得娇艳。 其他家人子均羡慕地偷眼看着她,尽管清河王羸弱多病,可他的风姿容貌真是世间少有,能得他垂青该是多么的幸运啊! “麦甜,连名字都那么甜。本王封你为……夫人,如何?”他略一思索便决定了麦甜的地位。 “谢国主!”麦甜喜笑颜开,得意地向其他人一笑。夫人仅次于王妃,只要再稍稍努力便可在清河府的后宫里面成为一人之下的主子,首席女乐的话果然不假,她是有潜力成为王妃的人! 其余家人子心内气愤,但仍露出最美的笑容,希望藉此让玉轻寒关注到他们,继而得到更好的封号。 玉轻寒又仔细打量其他人,更为放肆的是他会故意挑逗她们,害得她们娇羞不已。他封了其余人为美人,却没有封姚冰莹和齐豫任何属于后宫的封号,反而封了女官让他们伺候在则。不仅沈安然对他这一举动感到奇怪,就连其他家人子也一样,姚冰莹和齐豫的姿色皆是上上,却不知她们那里招玉轻寒不喜竟只封了女官。但是,这二人没有被纳入后宫家人子们都十分高兴,因为这样就可以少两个强劲的对手了。 “今晚就你伺候本王吧!”玉轻寒把麦甜楼入怀中魅惑地说。 麦甜羞得低头不语,完全与平日的个性截然不同。 可是,麦甜并未高兴多久,因为玉轻寒在宣布让她侍寝不多久便因咳嗽昏厥过去,这样的他岂能在今夜行敦伦?其他家人子均心中暗暗幸灾乐祸,只要未被宠幸,不管是夫人还是美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皇帝的后宫还是藩王的后院,一个未被宠幸的女人就算是地位再高也是无用的。她们深谙这个道理。 勤耕殿的宴会并未因为玉轻寒的昏厥而停歇,主人走了,客人依旧在寻欢作乐。 第8章 庄紫英 八月很快就过去了,九月接踵而至。九九重阳节,登高望远遍插茱萸。沈安然到清河府已经快一个月了,可是这些日子她连见玉轻寒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说上话了。更让她郁闷的是连君然也好像难以见到,她试着多方打听,但得来的消息都是君大人出外还没回来。而她不用打听都能听到的消息则是同来的家人子哪个被宠幸了,哪个又被冷落了,其实她们都没有哪个真正被宠幸或冷落,玉轻寒十分博爱地雨露均沾,使得她们抱怨不得也无话可说。有时候她们会羡慕姚冰莹和齐豫,比起她们这二人见到玉轻寒的机会多得多。 “姑娘,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欣和把清河王赏赐的茱萸用彩绳绑好插入她的鬓发里。 “那就出去透透气吧!”沈安然把一只坠了流苏的玉环别在腰间,又将香囊系在手臂上藏在袖子里,缓缓地站起来走出房门。这是她自从在勤耕殿见过玉轻寒后第一次踏出知音院的大门,平日只派欣和到外面打探消息,多半的时间与清河府本来就有的女乐及教司切磋。因她是太后亲封的首席女乐,所以她在知音院的地位几乎和教乐平起平坐,没有玉轻寒的亲诏她是不会做任何表演的。 秋意极浓的清河王宫满眼都属于水乡特有的秋,亭台楼阁虽然没有皇宫的富丽堂皇,但细看之下又会被其柳暗花明的匠心独运所折服,身处其中总会遇到意想不到的美景。这样的一座皇宫很容易会让人沉溺其中忘乎所以,安逸得好像把世界上所有的苦难和不平都隔离了。先皇不在清河府设都不无道理,把它赐给了清河王可谓用心良苦,这里实在适合久病难医的人居住。 一株掉得只剩下几片叶子的柿子树上结满了橙黄色的柿子,这种柿子甜脆可口,常常会引人垂涎。沈安然看到一名头戴方巾的男子正在攀摘树上的柿子,旁边的石头上放着几本书,看来是刚刚在此读书被树上的柿子所引诱了。正要离开到别处时,那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她灿烂地一笑,白净的脸上一脸的善意,令她不由得回以一笑。这一笑不得了,男子兜着柿子飞快跑过来。 “神仙妹妹,给你!”男子拿着一个柿子递到她面前。 沈安然被他的热情所惊呆,愣了半晌在欣和要驱赶之前微笑着接下了柿子,道:“谢谢。” “记得要吃,味道很好的呢!” “我会记得的。今日清河王和众臣子都去登高赏枫,公子为何还在此处?”沈安然奇怪地问。 男子闻言一下拍了自己的脑门,惊呼道:“糟了,国主要说我了!” 说罢,男子也不管沈安然了径直又跑了。 沈安然哑然失笑,这名男子真是有趣!可是,他望了他的书籍。她命欣和把石头上的几本书拿过来,竟都是一些研究奇门遁甲指数的书。她更加好奇这名男子的身份了,玉轻寒身边不乏奇人异士,他在这些奇人异氏中是什么角色呢? 正在猜测的时候她忽然又听到了那男子的声音,只见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口中念念有词:“哎呀,明明记得是这样走的,怎么又走回来了呢?” “公子,你的书!”沈安然把书递给他。 男子见了她就像是见了救星一样两眼放光,又见她递过来的书更是欣喜,让沈安然把书放到他兜起的衣袍里,说:“哎呀,今天真是失魂了,让神仙妹妹看笑话咯!” “公子可是遇到了难题?” “可不是?我迷路了。这里的路好像都长得一模一样,不知道怎么走才能到东门呢!你知道吗?”男子期待地问。 沈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但这里的路也不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吧! “怎么办呢?国主知道肯定笑破肚皮了。”他十分懊恼。想起玉轻寒不知多少次拿他迷路的事情开玩笑他就头皮发麻。奈何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辨认这里的每一条路啊! “公子不妨让其他人带路。” 男子尴尬地搔搔头,他这个迷路的毛病几乎路人皆知,可他就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给他带路,他也不承认自己认不得路。 “庄紫英,你又迷路了!”一把沈安然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眼前一花就看见感觉很久不见的君然出现在眼前。 她内心惊喜激动,却要故作平静地站在一边。君然也看到了她,露出一抹欢喜的笑,道:“你……妹妹,好久不见。” 沈安然听到这一声妹妹心内翻腾,面上仍然平静,一副惊讶的样子道:“公子认识我?” 君然浓眉一皱,奇怪地看着她说:“安然,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她满怀歉意地说。 君然一愣,心疼地说:“没关系的。我是君然,我们在皇宫里见过,你把我认作哥哥。” “君然,她是谁啊?”庄紫英好奇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梭巡。 “她是……”君然霎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沈安然。说是义妹,可她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说是朋友,但他们之间岂止是朋友那么简单?更何况她身后那个宫女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又如何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安然见君然为难,便淡笑道:“我是沈安然!” 庄紫英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仔细打量她,沈安然这个名字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见到真人倒是第一次。他本来迷糊的脑袋瞬间清晰地很,看着沈安然的目光也因此变得深沉,有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惊得他后退两步,拉着君然说:“君然,我们走吧!国主要等急了!” “安然,一起吧!”君然发出邀请。 沈安然犹豫着是否这个时候跟去,但欣和已经说道:“姑娘,我们也一起去登高吧!” “好吧!”她知道欣和想做什么便应下了,毕竟她也想见一见玉轻寒。 在君然口中得知,庄紫英是清河府的祭司,通晓奇门遁甲之术,还能排命格预知未来,但他这些本事都未曾证实,唯一证实的本事就是迷路!他是个不愿承认但不折不扣的路痴,有迹可循的就是通往通天阁的路走了上百遍仍旧能走错,这是整个清河王宫引为笑谈的事。更为让人叫绝的是他曾试过在清河王宫的花园里迷了整整一天的路,直到玉轻寒派人去找他才解救了他。这一次,君然是奉命接庄紫英的,否则他又要迷路半天了。 “我才不是路痴,只不过这些路都长得一模一样罢了!”庄紫英不服气地说。 这句话引得三人笑了起来,庄紫英的性子根本就与他的年龄不相符,像是一个要强的小孩一样从不承认自己的不足。当沈安然看到庄紫英见到玉轻寒时的情景就更笃定了这个看法。 “国主,你让紫英找得好苦啊!”庄紫英冲向立在车前的玉轻寒,兜着的柿子因冲得太快掉了一地。那滑稽的场面引人发笑。 在庄紫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势撞过来的时候玉轻寒十分敏捷地将手中的玉箫一伸将他隔开了,轻声咳嗽嫌弃道:“庄紫英,你这个路痴!” “哈哈,国主真是一语中的,庄祭司真乃奇人啊!”一旁的张仪捋着胡子笑道。 “张相,本祭司掐指一算,你今日有血光之灾。”庄紫英不满地撇他一眼说。 张仪又笑了起来,举起一根受了伤的手指道:“庄祭司果然厉害,今日一早张某切肉的时候割到手流了不少的血。” “本祭司就没算错过!”庄紫英很是得意。 玉轻寒咳嗽两声,看一眼沈安然他们,平静地说道:“紫英,你摘那么多柿子做什么?” 庄紫英这才想起他的柿子,急忙回身要捡却发现沈安然他们已经帮他捡起来了。他欢喜地走到沈安然跟前兜起衣摆,道:“神仙妹妹,谢谢你呀!” “不客气!”沈安然把手中的柿子交还,抬眸对上玉轻寒探究的眸子,立时又低了下去。 君然回到玉轻寒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一句,玉轻寒疑惑地望一眼沈安然,淡淡一笑,道:“时候不早,我们出发吧!” 第9章 你没死,真是命大 玉轻寒带的大臣不多,倒是带了不少的宫娥内侍,一路伺候着好不舒适。一路上有不少百姓跪迎,以期能见上他们的王一面。清河王也不吝啬,车窗帘子一直都撩开了,俊美的容貌毫不修饰地暴露在世人眼前。尽管如此,清河府的百姓们还是感觉到他们的王虽然病弱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在心里敬畏玉轻寒,这种由衷的敬畏纯粹得像是清水一样没有任何的杂质。在清河府百姓的眼中沈安然看到了在建安城看不到的臣服。她惊讶,不解,但又莫名地觉得本该如此。 他们来到了上下,玉轻寒命大部分内侍宫娥留在山下等候只带了三两名内侍上山,其余人等也在他的安排下坐上肩辇登山。这样的登高不似旁人手脚并用,他们轻松得多。沿路风景美不胜收,火红的枫叶散发着真真幽香,落在山道上像是为这座山铺上了一条长长的红毯一般。最为奇妙的是他们除了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外,还能听见密林深处潺潺的流水声,落叶覆盖底下很可能隐藏着一泓泉水呢!越往上走声音越响,走到一个山坳的时候豁然出现一条银练,原来山里还有一座壮观的瀑布! 瀑布四周有不少光滑的大石头,他们挑了一块能把瀑布的全貌尽收眼底的大石作为此次登高的落脚地。人道是登高望远,他们却是登高观瀑。四溅的水花为四周蒙上了一层轻纱,阳光折射下出现一道道美丽的彩虹,其中一道就在他们身边出现。未曾见过瀑布的沈安然和欣和都对眼前的景象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一股巨大的水流源源不断地从高处落下会有如此惊人的气势,更造就了让人惊叹的景象,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姑娘,这边没那么凉,坐这里吧!”欣和挑了一处比较干爽的地方让沈安然坐下。 沈安然回头找寻玉轻寒的身影,见他又握拳咳嗽不由得走向他,道:“殿下,我们到那边坐吧!”她指一指欣和为她选的地方。 玉轻寒点点头,咳嗽着随她而去,其他人也跟着把东西挪过去。待他们都坐下后,内侍已经把庄紫英摘的柿子清洗干净了。张仪命人把带来的酒肉果品一一摆开,又令人把箭壶摆在恰当的位置准备投壶之用,吃喝玩乐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玉轻寒带头喝了第一杯酒,其余人也就放开了怀抱,一边行酒令一边喝酒,气氛融洽。 “张相,国主喜欢瀑布下的大虾,你能否捕到?”酒酣之时庄紫英对着张仪叫道。 “有何不可?”张仪说罢便脱了鞋袜弯起裤管和衣袖跳进了水里四处寻找大虾的影子。 沈安然与欣和对视一眼,张仪这样的举止何其的不庄重,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国相呢?奇怪的是玉轻寒似乎并未感到不妥,反而抚掌大笑,并要张仪非得捕够一斤虾才能上岸。君不似君,臣不像臣,他们的举止实在让人怀疑。沈安然虽知玉轻寒有时行事甚为荒唐,但今日之举实在蹊跷。 “国主,请容属下也一同下去捕虾,以助国相一臂之力。”君然请求道。 “准了!”玉轻寒潇洒地一挥手。 庄紫英看到君然和张仪在水里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也脱了鞋子跳了进去,一时之间也带动了其他人加入到捕虾的行列。玉轻寒开怀大笑,直笑得咳嗽连连。沈安然默然地看着这一幕,猜不透他在做什么。 他忽然侧目瞅着她,道:“沈安然,本王想吃柿子。” 她略一怔便拿起柿子要削皮,欣和却接了过去利落地用刀子把柿子皮削干净,又把柿子分开数瓣装在碟子上恭敬地递给玉轻寒。玉轻寒挑眉望一眼碟子里的柿子,抬眸看向欣和露出欣赏的目光,道:“不错,叫什么名字?” “奴婢欣和,是首席女乐的侍婢。” 玉轻寒挑了一块柿子放入口中,品尝着柿子的清甜,一块吃下又挑起一块,放到嘴边又放下,含笑瞅着沈安然把柿子送到她唇边说:“张嘴!” “殿……”张口要说话却被一块柿子堵住了,她无奈地嚼食脆甜的柿子,心里异样的感觉弥散开来。 “好吃吗?” 她点点头。 “沈安然,太后为什么把你派来了?本王请求太后赏赐歌女舞姬和善弹琴之人,你好像哪一个都不是吧!”玉轻寒讥讽地笑道。 沈安然一怔,他明知她擅琴,为何还这样说? “国主,姑娘是太后亲封的首席女乐,弹得一手好琴呢!”欣和看一眼沈安然说道。 “你听过她弹琴?”他不以为然。 欣和尴尬不语,虽然沈安然和清河府的教司多有切磋但也只限于纸上谈兵,她还未曾听过她真正弹过一首曲子,而从建安城带过来的琴也一直待在琴囊里不见天日。 “本王不止一次听沈女乐弹琴,可惜没有一次让我觉得是天音。” 沈安然面色一变,淡淡地说道:“奴婢不才,弹不出殿下所想听的天音,殿下若不喜大可撤掉我另选他人。” “才能不大,脾气倒是大得很。”他嗤笑出声。 “奴婢琴技如何……”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仪在附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瞟见玉轻寒身侧的玉箫狡黠地笑着大声说:“沈女乐,你也不用不服气,你听过国主吹出的箫声就知道了。” 玉轻寒闻言只顾咳嗽,手掌拂过玉箫。 “奴婢斗胆,请国主吹奏一曲,让奴婢领略一下何谓天音。”沈安然恭敬地请求。 玉轻寒轻瞟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知道是斗胆,还敢要求?” 沈安然怔了怔,这人还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偏生他就是能够开染坊的主。她也懒得招惹他,连忙恭顺地说道:“殿下恕罪!” “我若不恕罪呢?” “请殿下降罪!” “甚好!罚你陪我到林中找一张我喜欢的枫叶。”他修长的手指指向附近的枫林,狭长的眼眸带着一丝笑意。 “是!”她站了起来,欣和也跟着行动。 玉轻寒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她疑惑地望着他等待他有所动作。他斜看着她,她立时明白他想做什么,于是伸出手来。他略带邪气地一笑,长臂一伸拉住了她的手,暗一用力便把她拉向自己。等她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整个人跌入他怀中。 他顺势环住她,故意咳嗽两声,无辜地说:“为何如此不小心呢?” 她不由得瞪着他,这人可真会装无辜啊!可知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们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逮着机会不是讽刺她就是让人误会她,也不把自己清河王的身份放在前,一点都不顾自己的声誉。 “安然,还不起来?”君然讶然地看着他们,轻声提醒道。 沈安然连忙要起来,谁知玉轻寒却暗暗使劲不让她如愿。她打心眼里奇怪一副病恹恹样子的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儿,可转瞬她又以为是错觉,只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那股力气消失了,她轻易就站了起来。她犹豫着再次伸出手,玉轻寒把手一握站了起来。 “各位大人捕虾甚是辛苦,你留下把柿子都削好,好让他们能尝到柿子的美味。”玉轻寒淡淡地阻止欣和的跟随。 欣和望向沈安然,见她点头才应是。 玉轻寒拉着沈安然缓步走入枫林。枫林里落叶飘飞,脚下踩到的都是枫叶,头上触碰的也是枫叶,鼻子闻到的全是枫叶的香气。人行走其中难免被这座枫林所迷醉,沈安然踏入枫林没多久就有一种要沉醉的感觉,唯独玉轻寒拉着她的手的力度是清晰的。枫叶擦过鬓发,几许发丝缠了上去企图挽留那一抹红,可惜太过柔细缠不住它乘风的舞姿。 “别醉了哦!”他忽然停下凑到她耳边轻语。 她的眉头轻蹙一下,仰头对上他清澈的眸子。他忽又转身继续前行,她也默然无语地跟着他走,直到他在一棵十分高大粗壮的枫树下停了脚步。他松开了她的手,扬手随意夹住一片落下的红枫,捏着叶柄放在鼻下嗅着叶子所散发的香气,说:“你没死,真是命大。” 第10章 迷路森林 沈安然闻言心下一沉,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疑惑,故作不解地说:“殿下为何这样说?”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忘记。” “奴婢受过重伤,很多事情已经不记得了。包括……不记得认识君大人和殿下。要是奴婢以前做了什么事得失了殿下,还请殿下海量。” “你继续装下去也无妨,反正我知道你能听懂每一句话。”他转动手中的枫叶,欣赏着它的美,眼角流露出一丝兴味,道:“传闻你被毒死了,我不相信。你这么一个祸害,不活够一百岁怎么对得起上天对你的恩赐?” 沈安然沉默不语。她服下毒药的时候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待那肠穿肚烂的感觉彻底将她击晕又将她弄醒的时候,她知道她的小命没那么容易丢掉了。不管太后相不相信,她籍着痛楚以头撞墙,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命悬一线,再次醒过来后她真的有一段短暂的日子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一切。后来,她又把事情都想起了,那时的她不管太后如何试探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降低了她的警惕,继而被派到了清河府。她庆幸是清河府,因为她醒来后无比清楚地知道能让她实现心中想法的只有玉轻寒,那个嘴巴有时候十分毒辣的恶魔。 “君然相信你失忆了,失忆的你是不是要重新认他为兄长?” “他喊我作妹妹,我自然也把他当做兄长的。”她似是而非地回答。 “君然会感到高兴的。”他笑了笑,继续说:“你好自为之,在这里没有人有空管你。迷人的风光底下总有些让人厌恶的腐朽!”说罢,他撕碎了手中的枫叶,揉作一团放在鼻下闻了一下,皱皱鼻子,似乎嫌弃撕碎后的枫叶味道太浓,一手把它扔在地上。 沈安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沉吟一阵仍忍不住问:“殿下怕不怕?” “怕。”他回答得十分坦然。 她十分意外,又问:“为何?” “我本来就没多少年可活,有人想要更早结束我花样的年华,你说怕不怕?” “殿下……”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心尖儿微微作痛。 玉轻寒看到她眼中没有掩饰的悲悯,不由得举手轻弹一下她的额心,道:“怎么?你想可怜我?最好不要,那会要了你的小命的。” 她抚着被他弹痛了的额心,道:“殿下何必如此说?你是担心我吗?” 他避开她的目光,背过身去闷声咳嗽。 她盯着他微微抖动的肩膀,忽又想,他怎么会担心她呢?他嫌她自以为是,嫌弃她笨,嫌弃她拙劣……总之,在他眼里她几乎一无是处。即使有那么一点担心也是为了君然,绝不是因为她的。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低落。 “你……太自以为是了!”他闷闷地说道。 听到这话,她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沈安然,你怎么还不长心眼?”他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 “我……笨!” “何止是笨?”他转过身来,举手又要弹她的额心,见她闭上眼也不躲便叹气放下,说:“沈安然,在清河府,你是自由的!” 沈安然的心一颤,惊呆地傻看着他。自由!他的话好像在宣布她已经得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自由一般!可是,她真的自由了吗?沈安然,在清河府,你是自由的!这句话就像是梦幻一样让她感觉太不真实了。玉轻寒总能轻而易举就让她的心湖掀起狂澜,这一次的狂澜几乎将她淹没。 “殿下所指的自由是……” “你能想到的都算。”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头一颤,犹豫着说:“在你面前杀人也可以?” 玉轻寒皱皱鼻子好像已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一样,他拉起她的双手看了看,说:“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要是用来杀人想必也是件美事。” 沈安然不寒而栗,他让她雾里看花,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给她这样的自由。可是,她好像知道他一定会回答她的问题一样,竟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为何要这样?”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他低头看进她的眼眸里,嘴角一勾便是一抹魅惑的笑容。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他感到好笑,食指一勾缠上了她的下巴,说:“相信我,一诺千金。” 她被迫对上他的眼睛,轻咬朱唇,道:“凭什么信你?” “因为……你已经相信了!”他凑近她的唇边轻轻以唇擦过,说不出的暧昧萦绕在他们身旁。 沈安然浑身轻颤,猛地推开他,冷冷道:“殿下要看好戏不需找安然,太后赏赐的女人中不乏愿意演这场戏的。” 他扶着枫树咳嗽起来,声音在秋风的吹送底下有些破碎不堪。抬起清如泉水般的眼眸,默默地望着恼怒的女子,心里微微酸涩。忽又低头苦笑,良久才平静地说道:“你吃醋?” “安然不爱吃酸!”她转身就要走。 他疾步上前拉住她的葇荑,她猛转身盯着他,他也盯着她,两人默默无语地盯着对方。风卷落叶在他们之间打转,她墨黑的秀发拂过他的脸颊,微凉的感觉令他微微一颤,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腰身往自己身上带。银光一闪,几缕发丝无声地飘落在地上。他的目光随着银光而冰冷,整个人往地上跌去的同时左手往空中划了一个弧度,一点银光无声无息地穿过枝叶射向深处茂密的树顶,噗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沈安然感到气恼,正要开口表示自己的不满时,听到玉轻寒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知道这一次他不是假装的咳嗽,她能感觉到脸颊紧贴的地方剧烈地鼓动着。她连忙从他身上起来,十分担忧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我……我……袖里有药……”他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 她急忙从他袖中找出一个瓶子,经他确定是药才倒出来让他服下。服下药后,沈安然又将他扶到枫树底下歇息。玉轻寒在她忙着为他调整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时目光往不远处的一棵树看去,那棵树的树干上赫然插着一把薄薄的小小的柳叶刀。这把柳叶刀本该射向他的,却因茂密的树木和忽起的劲风而失了准头。幸亏发现得及时,否则眼前一脸担忧的女人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好些了吗?”她轻拍着他的背部轻声问。 他只顾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绯红。半晌,他才停下了强烈的咳嗽,喘息着感受来自她手掌的温柔。垂着的手抬起捏下落在她头上的枫叶,递到她面前说道:“沈安然,送给你!” 她一愣,缓缓地接过那一张平淡无奇的枫叶。 “不许丢掉!” 她暗撇一下嘴,把枫叶收入怀中放好。 “现在,扶我回去!”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沈安然扶他起来,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放在了她身上令她十分吃力。他挺拔的身形令她十分尴尬,但又不能推开生怕他会倒下。这人有时候精力充沛却会在下一刻倒下,她怕遇上这样的情况,更希望他能好起来。他们脚步缓慢,一步一步沿着原路回去。 “咦,你有没有发现路好像变了?”她停下脚步环视四周。按理说他们早就该走出枫林了,可是他们仍然在枫林里,而且大有走不到尽头的趋势。四周的景物几乎都是一样的,她实在辨不出到底是哪个方向才对。她回头看玉轻寒发现此举是多余的,他正茫然地望着她,看来他也认不出路了。 “看来庄紫英的毛病是会传染的。”他无奈地说道。 “现在怎么办?” “找个地方歇着,君然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他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困死在枫林。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再走下去或许会更危险。沈安然扶着他找了一棵枝桠特别密集的枫树坐下,她放下他便打算再到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出路,可是玉轻寒硬是不让,嘲讽她会再次认不得路会走丢了。她虽然心里不服气,但又觉得他也有道理便挨着他坐下了。一时间,只有风吹过树梢叶落下地的声音,安静得有点尴尬。 第11章 你还装失忆吗 玉轻寒神情自然,抽出腰间的玉箫轻轻试擦着,仔细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在对待一件十分宝贵的宝贝一样。沈安然认出那是挂在康宁宫墙壁上的玉箫,原以为是装饰,原来是他随身之物。他如此珍而重之,想必玉箫对他的意义也只极为重要的吧!只见他仔细拭擦过玉箫后便至于唇边轻轻地吹奏起来。空灵的箫声逸出散落在枫林里,沈安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的箫声简直就是天籁,那么的动听,那么的干净,直把人的心弦都拨动了,难怪他会说她的琴声不堪入耳,他竟是那般懂音律!她靠在树身上闭着眼聆听他的箫声,渐渐的沉入了无边的梦乡。 瀑布边的欣和不安地望向枫林,太久了,他们进入枫林已经太久,竟然连一点音信都没有,会不会出事了?她想到这里又立刻甩掉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的,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可是,忐忑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侧目望向已经停止捕虾正在水里畅快地享受这美酒佳果的其他人,这就是清河府的臣子,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主子消失了多久,就只会在此享受着主子为他们提供的一切。 “欣和姑娘,请给我再倒一杯酒吧!”张仪走上岸把杯子递向欣和。 欣和拿起酒壶为他到了一杯酒,担忧地说:“国相大人,国主和姑娘在林子里很久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兴许林子里景色迷人,国主和女乐大人忘记了归路。放心吧!这里没有毒蛇猛兽,不会有事的。”张仪不以为意,拿着满了的酒杯和庄紫英行酒令。 欣和眉头一皱,起身就要往林子里走。 “欣和姑娘,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国主和女乐大人的兴致为好。我看国主好像对女乐大人有那么点意思。”张仪回头说道,一双充满了狡猾的眼睛看得欣和开始心虚。 “什么?张相,你说国主对神仙妹妹有意思?哪种意思啊?”庄紫英闻言激动地问。 “男人对女人有几种意思?” 众人闻言都暧昧地笑了起来,君然反而微笑着摇头。 庄紫英眉头一皱,嘟囔着说:“对是对了,好像又不太对。” “庄祭司,你屈指一算没算出国主对女乐大人有意思?”张仪取笑道。 庄紫英出奇的没有回嘴,只是沉默地把杯中的酒喝完。 张仪他们不担心玉轻寒会出事,欣和也只能被迫留下继续服侍他们。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仪他们也开始担忧了,眼看着西边已出现云霞,而玉轻寒他们进入林子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就算要做什么也该做完出来了。最按捺不住等不下去的是君然,抄起佩剑就到林子里寻找,欣和也急忙跟了过去。张仪他们也跟着进入林子,在这之前庄紫英起了一卦,卦象让张仪颇有些担忧。 日薄西山,百鸟归巢,枫树林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沈安然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了玉轻寒身上,而他仍旧在吹奏着玉箫。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林子已经暗了下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睡了多久? “殿下,天要黑了!” 玉轻寒停了下来,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再找不到出路我们就要在这里过夜了。”她担忧地说。 “我们恐怕要在这里过夜了。” “这里……”她望了一下四周,这里连一个遮头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过夜? 玉轻寒起身拂去身上的落叶,回头伸手向她说:“走。” “去哪?”她毫不犹豫就把手放到了他掌心里才问道。 他轻握住她的手,缓缓地往前走,说:“找些干柴,夜里会冷。” 她不由得撇撇嘴,原以为他已经知道怎么走出去,原来是要为在这里过夜做准备。想到要在这里过夜她有些担心,毕竟这里是一座暗藏危险的林子,如果夜里跑出一只野兽,以一个病人和一个女人的力量怎么逃脱?她侧目望着平静的玉轻寒,看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呢!她莫名的感到安心,这个病人脑子挺好使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在玉轻寒的指挥下她在天黑前找到了许多干柴,他们回到了原处升起了柴火。夜色降临地十分迅速,转瞬间他们周围都沉入了一片黑暗中。沈安然望着火堆发愁,她已经饿了,可是这里根本就找不到半点能吃的东西。她抚摸着瘪了的肚子,那里已经在擂鼓了。悄悄望向同样看着火发呆的玉轻寒,他也饿了吧? 咕咕!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尴尬地接收到玉轻寒惊讶地目光。玉轻寒无奈地耸耸肩,说:“我也很饿,但是没有吃的。” “我知道。”她弱弱地应道。 “如此,分散一下注意力就好了。” 她试过了,可是饥饿的感觉仍旧存在,这让她想起了那时在建安城吃过的馄饨。那时是他拉着她到外面的小摊上吃的,也是像这样的深秋晚上好,她也是饥肠辘辘的,那一碗馄饨真的好满足啊!想到那碗馄饨,她就更饿了,忍不住用力咽了一下口水。希望自己不会没出息到把口水都流出来。 “沈安然,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玉轻寒十分坏心眼地问。 “最好吃的东西?”她的眼前浮现的还是那一碗馄饨,也许是在饥饿的时候吃到的,现在饿的时候能想到最好的吃的也就是它了。“记得在建安城的时候吃过一碗馄饨,真好吃!” “馄饨?和谁一起吃的?”他又狡黠地问。 “你!”她脱口而出。 玉轻寒狡猾地一笑,说:“沈安然,你还装失忆吗?” 她猛然想起自己应该是失忆的,记得这些不就是没有失忆吗?她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听见他说:“放心吧!我不会揭穿的。” “殿下……” “好饿!”他有气无力地说,手中的玉箫递向她说:“在康宁宫吹过的曲子还记得吗?” 她微微一笑,接过玉箫置于唇下轻轻吹奏。箫声在月色底下更显空灵悠远,玉轻寒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忽然拿起一根树枝起身舞动起来。篝火旁,一人吹箫,一人起舞,枫林之下如此的和谐。沈安然诧异于玉轻寒竟会随着她的箫声动作,他舞动的身姿真是潇洒,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致命的吸引力。她不知拿一根树枝若是换做利剑是可以杀人的,只知道他的动作那么的优美,衣袂飘飘恰是月下仙人。她的箫声不断,他的动作也不停。 当箫声停下的时候他猛然咳嗽起来,她慌得上前扶住他下滑的身子。 “真是没用,动一下就受不了。”他喘息着自嘲道。 “身子不好就不要乱动,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好?”她一边说着眼睛开始泛酸。 “小笨蛋!”他微笑着轻弹一下她的脑门,道:“还觉得饿吗?” 她摸摸肚子,笑了起来,说:“好像没那么饿了。” “那就好!”他把身体完全放松靠在她肩头上低声说:“沈安然,我累了。” 她侧头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见他缓缓地闭上了眼不再说话。也许他真的倦了,靠在她肩头上好像很快就睡着了。她不敢动,生怕会把他吵醒,轻叹一声添了柴火便也闭上了双眼。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平静了,往日在建安城她的心没有一刻是安宁的,来到清河府她也未曾平静过。这一刻,与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相依相偎出乎意料的平静,也许是他身上带着草药香味的草木之香让人心中得到了平和吧! 月过树梢,在沈安然均匀的呼吸声中玉轻寒睁开了星目,他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树上,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望着她皎月般美丽的容颜心中一动,修长的手指缓缓地伸向她。就在接触到她的脸庞时,他猛地缩回手,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把她的头往自己肩上轻放,轻握着她的手放在膝头上。 “清河……”她含糊不清的呓语钻进他的耳中。 “小笨蛋,为什么你要记得清河?”他的叹息没有飘进她的梦里,她的呓语却在他的心头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波澜。 第12章 你我是最亲近的人 第二日,沈安然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纱帐顶,下一刻她便跳了起来。环视着四周还一会儿才确定自己在房间里,而旁边的衣架子上搭着玉轻寒的袍子。她十分不解为什么玉轻寒的袍子会在她这里,而她又是怎么回到清河王宫的,难道昨日的一切都是梦?可是,不可能,因为她在怀里找到了玉轻寒送给她的枫叶。这么说是君然他们把他们救出了枫树林?但是,她并不是睡得很沉的人,怎么就没感觉出来?正在思考的时候,欣和端着洗脸水进来了。 “姑娘,醒了。”欣和十分自然地走向她。 “欣和,我是怎么回来的?”她下床穿好鞋子走到洗脸盆前。 欣和拧了一张帕子递给她,道:“我们找到姑娘的时候姑娘正熟睡,国主不让人吵醒你,是他让君大人抱你回来的。” 欣和简单地说着昨夜的事,脑海里却出现昨夜看到玉轻寒和沈安然时的情境。他们二人相依相偎靠在一棵大树下,沈安然身上还披着玉轻寒的袍子,而玉轻寒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情境暧昧得很。可是,玉轻寒看到他们的时候神情那么的自然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欣和不知道他们之间在枫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在蔓延。她不由得怀疑地望向沈安然,她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昨天的一切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吗? “欣和,这件袍子……怎么回事?”她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姑娘不知?”欣和甚是奇怪。 “这是国主的袍子,却不知为何在此。”她走到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缓缓地梳理一头的青丝。 “姑娘昨夜是裹着这件袍子回来的。” 沈安然闻言一愣,这么说来是玉轻寒把袍子给了她。而他那么的单薄,要经受昨夜的秋霜,现在不知怎样了呢!心中的担忧令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明亮的铜镜发愣。欣和在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她眉头不由得皱起,昨夜的担忧再一次冒上心头。清河王天人之姿的确让许多人为之心动,但沈安然不可以也不能。 “姑娘,在想什么呢?”她出言惊醒。 沈安然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掩饰刚才的失态,透过镜子注视着欣和,说:“欣和,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没有。” “有话不妨说出来,你我二人若然各怀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淡淡冷冷地说。 欣和沉默一阵,道:“姑娘,枫树林里发生了什么?” 沈安然缓缓地抬手继续梳理发丝,她果然还是问了。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她不答反问。 “奴婢不知!” “若然我说什么都没发生,你相信吗?”她回头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欣和在她的注释下心咯噔一下,相信吗?沈安然的目光那么的澄澈,一点都不像在说谎。她应该相信吗?她不确定! “你不相信!欣和,你从来就不相信我,即使我说了实话你还是不会相信的。我何需再费口舌?” “姑娘!”欣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是太后派来我身边的,我的一举一动你都要报给太后,我不怪你。” 欣和默不作声,心里却开始难受。 “清河王和我在枫林里什么都没发生,非得说发生了什么也许就是他……调戏了我!”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欣和诧异,但细想一下又觉得情理之中。传闻眼见清河王都是一个喜好声色之人,身体羸弱根本不妨碍他是一个男人的事实。沈安然的姿容就算是柳下惠也会动心的,更何况是清河王?再联想到昨夜所见的情景,沈安然所说的就十分可信了。她心下一宽,这倒好,不用刻意安排都能成事,省却了许多工夫呢! “姑娘……”她想问沈安然到底有没有让清河王得手,但又羞于启齿,更何况这些事好像也不该是她问的。 沈安然知道她想问什么,面上一红,道:“别想太多,他一个病怏怏的人能把我怎样?” “奴婢只是担心姑娘。” “起来吧!”她扶起她,轻握着她的手说:“欣和,在这里你我是最亲近的人,以后想问什么大可直说,你有什么看法也一并说出来。而我,我也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 欣和心中疑惑不定,不知道她所说的话该不该相信。她从未碰到过真诚以待的人,围绕在她身边的大多是心怀鬼胎,所谓真话对谁都不能说的。可是,沈安然不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她的笑容她的话语都那么的真挚,她的心矛盾了。有些温暖是她这样的人不该触碰的,可是温暖之源却吸引着她不由自主地靠近,或许将来某一刻她会完全沦陷。为了防止沦陷,她决定坚守着最后的防线。 她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说:“姑娘信任欣和,是欣和之幸。” 沈安然浅笑一下,一个人的防线没那么容易打破,还需要时间和耐心。 欣和替她穿戴整齐后便到小厨房端来了颇为丰富的早膳。沈安然看那分量知道她是考虑到她昨天一天都没吃多少东西而准备的,她心中一暖,连忙又拉着她坐下一道吃。欣和几次推脱不掉,只好局促地陪着她吃了一些。看着沈安然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样子,她又再一次开始动摇。 用过早膳,沈安然把玉轻寒的袍子仔细叠好准备亲自送还。欣和见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捧着袍子跟在她身后前往清河王的寝宫重华殿。似乎是首席女乐昨日陪同国主登高被困枫树林一事传开了,沈安然踏出知音院便感觉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奇奇怪怪的。她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们是一时的好奇。 在通往重华殿的一条回廊里沈安然与迎面而来的麦甜等人相遇,她连忙跪下行礼。她以为麦甜等人会高傲地走过,却不想她们却是高傲地停下了脚步,秀眉不由得轻蹙。这真是不找麻烦,麻烦自动送上门来了。 第13章 被罚掖庭 “什么首席女乐,一样要跪在本夫人脚下!”麦甜讽刺地盯着她说道。虽然沈安然说她有潜质成为王妃一事让她十分高兴,可是她接下面纱后的容貌却让她感到威胁,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她一个人会有,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所以,今日一早听闻沈安然和玉轻寒二人被困枫树林好长一段时间,她就忍不住要生气了。再加上其他美人的煽风点火,迄今为止地位最高的她岂能不刁难一下沈安然? “可不是?哎呀,夫人,你看那不是国主的衣袍吗?怎么会在她手上?”眼尖的许美人一眼便认出欣和手上捧着的是玉轻寒的衣袍,那上面绣着的祥云暗纹不会有错的。 麦甜仔细看一眼欣和手中的袍子也认出来了,心里更加生气,她伸手就要抢那袍子。沈安然见势不妙便要把袍子夺走,她们一人拿着一边谁也不肯放手。许美人和汤美人也加入其中,欣和也不甘自己的主子被欺负也跟着拉扯。一时之间上演起一场几个女人抢夺一件衣袍的戏码。 “沈安然,你放手!我命令你放手!”麦甜气急败坏地叫道。 “恕难从命!这是奴婢要还给国主的!” “你这贱婢凭什么接近国主?真是不知羞耻!”许美人忿忿地骂道。 “就是,不知羞耻!”汤美人跟着附和。 沈安然哪里会被她们这样一骂就轻易放手?她便不放手,回头对欣和说:“欣和,没我的命令不许放手!” “是!”欣和暗暗用力抓紧了衣袍。 双方谁也不肯先松手,最后麦甜她们的宫女也一并加入其中。华美的衣袍在她们的拉扯之下出现了裂痕,沈安然眼看袍子在一瞬间被撕开,她一下松了手。麦甜一方收势不及摔倒在地,都上发髻也因此散乱不堪。麦甜正要呵斥的时候,一把冷冷的声音出现了。 “麦夫人、许美人、汤美人,还有沈女乐,你们这是做什么?”姚冰莹和齐豫鄙夷地看着她们。 “姚良使,这贱婢撕烂了国主的衣袍!”许美人爬起来指着沈安然说道。 姚冰莹看向沈安然,沈安然轻轻颔首,她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齐豫看到她们一个个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拉一拉姚冰莹的袖子,道:“姚姐姐,你看她们都成什么样子了。” “哼,小小良使竟敢在这里笑话我们,活得不耐烦了!”麦甜本来就窝火,现在被齐豫这样笑话更加生气了,稍一站稳就扬手要打齐豫。 “夫人,是奴婢们不懂事。”姚冰莹捉住麦甜的手腕,态度说不上尊敬也说不上无礼,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说:“奴婢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倒不如请各位到国主面前细说吧!” “去就去,国主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麦甜气焰更为嚣张,瞪了沈安然一眼率先前行也不顾自己仪容不整。 沈安然俯身捡起撕破了的衣袍,瞧一眼姚冰莹和齐豫也跟了过去。 麦甜和许美人、汤美人三人毫不意外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沈安然的不是,非得把整件事都说成是沈安然一人所为,连带着她们被摔得惨兮兮的也是她所造成的,模样楚楚可怜毫不让人怜惜。沈安然跪在一旁低头冷笑,这样的手段在皇宫里也嫌拙劣,真不知麦甜三人是假天真还是真无辜。再看歪坐着的玉轻寒,一脸的倦意,沉闷的咳嗽更使他病恹恹的毫无精神。星目微睁,一手置于唇下慵懒地看着堂下的女人,面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何感想。 待到麦甜她们一个个添油加醋说完后,玉轻寒淡淡地望向沈安然看到他把撕破了的衣袍紧紧抱在怀里,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有何话可说?” “我没有做麦夫人口中所述之事。”她直视着他淡淡地说道。 “姚良使、齐良使,你们所见呢?”他又问身边的女官。 “奴婢只见到沈女乐把麦美人、许美人及汤美人推倒。”姚冰莹说道。 齐豫奇怪地看一眼姚冰莹,也说道:“奴婢所见正如姚良使所见。” “你们怎可扭曲事实?”欣和不甘被冤枉气愤道。 “国主问我们所见,这就是我们所见。”姚冰莹理直气壮地说。 玉轻寒咳嗽两声,斜睨着神情淡然的沈安然,说:“这么小的事还闹到本王这里,姚良使、齐良使,你们是不是失职了?” 姚冰莹和齐豫连忙告罪道:“奴婢知罪!” “撕烂锦袍,推倒主子,以下犯上,这三条该怎么处置不需要本王提醒吧?” 玉轻寒的话让沈安然心中一冷,这就是他所说的自由?连为她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都不愿意就由着小小的良使随意处置她,这样的自由还真是让人无福消受!她直勾勾地瞅着玉轻寒,引来的却是姚冰莹重重的一个耳光。玉轻寒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被打到脸颊红肿起来,冷漠的表情让人心寒不已。他的咳嗽声和此起彼伏的掌掴掌听得人心惊肉跳,麦甜她们得意地看着沈安然主仆受罚心里一个劲地叫好。 “够了!”玉轻寒终于说话了,但沈安然主仆已经被掌掴得双颊肿得不成样子,可想而知姚冰莹和齐豫有多用力。 “罚到掖庭服役,没有本王的准许不得释放。” 第14章 缝补袍子 掖庭是清河王宫最脏最累的地方,里面的人干的活都是最繁重的,比之皇宫的浣衣局有过之而无不及。当脸青鼻肿的主仆二人被发配到这里的时候,沈安然再一次看到了类似浣衣局的情境,每一个人都漠不关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掖庭中央有一个大大的池子,里面装满了脏兮兮的水,所有的纱布都要先在这里洗涤,然后才会抬到别的地方去再次清洗。而主仆二人要做的工作就是浣纱织布,这算是掖庭里稍稍轻松的活了。 “还愣着做什么?这里不养闲人!”她们还没站稳就有人塞了一大盆脏兮兮的沙给她们。 “姑娘……”欣和抱着木盆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安然。 沈安然勉强掀起微笑,抱着木盆走到池子边动手开始浣纱。欣和不忍看着她一双弹琴的手泡在脏水里,拦住她说:“姑娘,还是让欣和来吧!” 沈安然推开她的手,说:“没关系的,你我都不能闲着。” 欣和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由着她和其他人一样浣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的一双手泡在水里都被泡得皱皱的了。好不容易把两大盆纱洗好,一转身就被别人碰跌在地。欣和想要让那人道歉,但被沈安然阻止了。二人又再一次合力把脏了的纱洗干净,她们也因延误工作而被罚没有晚饭吃。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临时安排的房里,欣和找出了伤药为沈安然已经开始消肿的脸涂药。她一边涂药一边感觉委屈,这些遭遇本不该是她们的,偏偏就落在她们头上了。 “欣和,委屈你了!是我连累了你!”沈安然十分内疚地说。 “我是姑娘的人,姑娘受欺负,我岂能坐视不管?” 沈安然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药小心翼翼地为她伤药,柔声说道:“谢谢你!” 欣和听到这一声道谢,心内一暖,露出一抹微笑。 上完药后,欣和出去倒了一盆热水进来准备让沈安然泡一下手。当她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发现沈安然正拿着那件引起祸端的锦袍发愣。欣和心中不舒服,走过去拿走她手中的锦袍,说道:“姑娘还留着这件袍子做什么?清河王就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根本就不必为他神伤。” “谁说我为他神伤了?我只不过伤怀这好好的一件袍子弄成这个样子罢了!”沈安然不承认自己的确为玉轻寒而神伤,拙劣地掩饰自己内心的翻腾。 “再好的袍子撕烂了也缝补不了了。”欣和把她的手放到热水里轻轻地按摩着。 “我倒想试一试。多好的一件袍子,缝好了还能用呢!” “给谁用?” “还给清河王!他不是说我们撕烂了袍子吗?我倒要还给他一件!” 欣和抬头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如此难为自己。既然清河王把罪名都安在她们头上,再把袍子缝好还回去有何意义?在她看来,不把这件惹祸的袍子撕成布条就已经不错了。 “欣和,要取得清河王的信任,必须先让他觉得我们是可信的。”沈安然给了她一个非要这么做的理由。 欣和了然,说道:“姑娘需要欣和的地方尽管开口。” “替我准备好针线,今晚你就好好歇着吧!” “姑娘已经累了一天,不要熬太晚了。” “嗯,我会的。” 沈安然虽然是这么答应的,可是她还是熬到深夜才趴在油灯底下睡着了。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她们又必须开始劳作,尽管在掖庭里被人欺负得不少,但沈安然仍然毫无怨言也不许欣和反抗,但是欣和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哪些人欺负了她,早晚是要还回去的。前日是这个把沈安然推进了池子里,昨日是那个把沈安然洗好的纱倒进了染缸了,今天又是谁故意碰跌沈安然令她手脚擦伤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只等沈安然一声令下就可以让她们也尝尝同样的苦头。 第15章 替我穿上 木莲把晶莹如红宝石一般的葡萄剥了皮送到玉轻寒嘴里,声音甜腻地问道:“国主,木莲剥的葡萄甜吗?” “嗯,美人剥的葡萄当然甜了。”他微微一笑,搂着她的手稍稍一紧便将她搂到了怀里,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木莲娇羞地笑了起来,轻推一下玉轻寒,娇声道:“国主,相国大人他们都在呢!” 玉轻寒抬眼看向一脸尴尬的张仪和君然松开了木莲,一脸不舍地对她说:“木美人先回去,国相好像有要事与本王商议。” “国主和国相大人商议便是,木莲可以在一旁服侍,不会打扰到国主的。”木莲撒娇着往玉轻寒怀里蹭。 玉轻寒不易察觉地轻蹙一下剑眉,面上还挂着不舍和怜惜,说:“美人,本王舍不得你离开,可是……” 这时,张仪恰如其分地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地说道:“国主,后宫不涉政,这是祖宗的规矩。” “美人你看,本王可不敢坏了祖宗的规矩!”他将怀中的美人轻轻一推,向身边的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立刻把木莲请了出去。玉轻寒这才松了口气,一脸嫌弃地轻拍身上的衣衫企图把木莲留下的香气弄掉。他最怕女人身上的浓郁的脂粉味,每次闻到都让鼻子十分的不舒适。 张仪看到他皱起的眉头不由得笑了起来,引来了玉轻寒更大的不满,他连忙收起笑意,正经地说道:“秋收就要结束,国主打算怎么征收粮税?” “今年收成如何?” “丰收!” “那就如往年一样,收起的粮食除了进贡到国库,剩下的我们也要存储起来,再将几年前的旧粮送到米铺卖了。” “是。” 玉轻寒望向一直不说话的君然,道:“君然,你呢?军中无事?” “山里到了冬季十分寒冷,属下认为需要增加棉衣棉被,还要增加粮草防止冬雪封山。” “准了!记住要隐蔽,万不可暴露了。”他轻轻婆娑着掌中的玉如意说道。 “属下领命!” “国相,还有事吗?”玉轻寒瞥见张仪几次欲言又止。 “听闻南越王正动身来清河府,国主可知道此事?” 玉轻寒不由得冷笑,张仪这只老狐狸明知阿玄会提前修书给他还故意问他知不知道南越王动身到清河府,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他轻眯一下狭长的星目,略一沉思道:“阿玄想要来探望本王,国相以为不妥?” “弟弟探望兄长无可厚非,但是国主应该知道清河府正籍多事之秋,臣下唯恐伤及南越王。”张仪心中自有考量,虽说南越王这人看着还不赖,但他的到来总是会让清河府不得安宁好一阵子。如今正是清河府内部想尽办法拔除异己的时候,他们无暇再应付南越王到来引起的风波。他顾及玉轻寒近日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要是南越王的到来让他更加劳心,这就十分不妥了。 “本王最近甚感寂寞,南越王前来恰好可解我寂寥之心,国相不必多虑。”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国主有几位美人作伴,何来寂寞?” “我心之寂寞,国相难体会啊!”他一副忧伤的样子看得张仪和君然浑身不舒服。 君然接收到张仪的眼色,恭敬地说道:“南越王此时前来确实不太合适,不如让其推后行程?” “南越郡到清河府起码要两三个月的路程,本王相信南越王来到的时候国相和诸位大臣能让清河府暂且太平。” “可是……” “难道国相和君然做不到?”玉轻寒轻睐他们一眼,握掌成拳置于唇边咳嗽起来,一副对他们的能力表示怀疑的样子。 张仪和君然对视一眼,心知玉轻寒一旦决定的事没那么容易改变,他们只好不作声了。尽管如此,对于玉玄寒要来清河府一事他们都持统一意见,暂时不欢迎这个满身麻烦的郡王。他们担心的不仅仅是清河府的未来,还有玉轻寒羸弱的身体,毕竟在建安那半年使他元气大伤,比之以前更加不堪一击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询问声:“国主,齐豫可否进去?” “进来!” 齐豫手捧一件锦袍走了进来,她跪下把锦袍奉上,道:“国主,这是掖庭的沈安然托人送过来的,说是一定要国主亲收。” 玉轻寒闻言眉头一皱,拿起那件已经缝好了的袍子看了又看。袍子上面的破口已经被缝好了,整齐而密集的针脚看得出沈安然有多么的细心。他婆娑着那些针脚,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看来这女人在掖庭过得不错,还有心思把一件撕烂了的袍子缝好用来控诉他的不是。他当真小看了她的脾性,倔强得像头牛! “国主,安然,沈女乐她……”君然想问什么时候放了沈安然,但又觉得此时问这个问题会让玉轻寒不高兴。 玉轻寒抬头看一眼君然,把袍子披在身上问齐豫:“齐良使,你看这袍子如何?” “回禀国主,不仔细看就看不出袍子曾撕破了呢!” “手艺还不错,替我穿上!” 齐豫上前为他更换下袍子。张仪和君然都十分吃惊,玉轻寒挑剔的性子他们无不领教过,这样一件破了又缝好的袍子他怎么愿意穿在身上?据他们所知清河府还没有穷到要让一国国主穿这缝补过的衣服,而玉轻寒貌似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穿过一件有缝补痕迹的衣服。他今日的举止可谓破天荒啊! 玉轻寒走到张仪和君然面前展示着他的锦袍,笑道:“你们看,本王穿上还可以吧?” “嗯,风采不减!”张仪竖起拇指道。 “君然你说。”他好像十分得意一样非要每个人都说好。 君然牵强地笑了笑,道:“国主穿什么都一样好看。” 玉轻寒轻扬着嘴角回到坐中,挥手让君然他们退下。 君然一走出来就拉着张仪道:“张相,这可如何是好?国主今日好像不妥啊!” “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们的国主总是出人意表啊!你说这沈安然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让我们国主变化甚多啊!”张仪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君然噤声不语,却见庄紫英迎面而来,那东张四望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又迷路了。张仪连忙迎了上去,故意问道:“庄祭司怎么得空到重华殿?” “我……本祭司是来找君将军的!”庄紫英挺起胸膛底气不足地说道。 “哦?那我就不打扰庄祭司了!”张仪满带意味地笑着离开。 庄紫英忿忿地一跺脚,抱怨道:“这张仪真是的!” “庄祭司找我何事?” “呵呵!”他搔搔头,道:“这个……我想找你去通天阁喝茶!” “庄紫英!”君然不由得摇头叹气。 “是真的啦!而且我有事要跟你讲!”庄紫英急道。 “那就一路走一路说吧!”君然带着庄紫英走上回通天阁的路途。“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讲吗?” 庄紫英看一下君然,略一思考道:“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 君然眉头一皱,沉声说:“庄紫英,你太多事了!” “不是我多事,是我看出来的。你父母不止你一个孩子,你应该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君然诧异,停下了脚步盯着庄紫英道:“那你看得出我那弟弟或者妹妹现在在何处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君然又是一惊,知道庄紫英的术算十分厉害,又道:“既然如此,我什么时候才能与她相认?” “这要看天时地利。” “废话!”君然轻哼一声继续前行。 “君然,还记得重阳那天我们遇到的沈女乐吗?” “记得。” “我觉得她很奇怪。” “奇怪?”君然不高兴地说:“我看你比较奇怪一些。” “只要能得到她的生辰八字,我就可以把她的一生都算出来。” 君然闻言心中一冷,冷冷地说道:“庄紫英,你是不是闲得慌?” 庄紫英面对君然突如其来的冷淡心里不适应,呐呐不语。他心里有些想法想说出来,想到君然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才要说给他听,没想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沈安然身上他看到了与许多人息息相关的信息,但他不敢妄下定论。这些天每每想起沈安然他都感觉十分奇怪,直想拿到她的生辰八字为她排一下命格,就如当初想为玉轻寒排命格一样的心痒难耐。 “人的一生岂是能算出来的?”君然套用了玉轻寒当时看到庄紫英所排的命格所说的话。 “哎,就算能算出来也是天机不可泄露。罢了,我也只能自娱自乐!”庄紫英无趣地撇撇嘴不再说话,免得君然生气不领他会通天阁由得他继续乱走一气。 第16章 毒发 沈安然到掖庭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掖庭里所有的工作她都干过。熟悉了环境后,她不再傻傻地被人欺负,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不仅欣和记在心里,她也记得牢牢的。往日的她也许会息事宁人,可是如今的她做不到,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有人天生就是被欺负的。麦甜她们能够买通这里的人让她吃尽苦头,她也可以反过来让这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今日当有人想要推她下水的时候她毫不犹豫暗示欣和开始行动。 欣和瞧准了机会,看到那人伸出手来的时候她故作匆忙急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手肘往那人腰间用力一捅,那人就被捅下了谁。沈安然故作惊慌,扮作要拉她起来,趁机把她的头摁在水里又拉上来又继续摁下去,连续几次把那人呛得面无人色才罢休。接下来其他人的小动作都被她一一化解,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到那些人眼中流露出的惊慌,她心里一阵畅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姑娘,今日真解气!”欣和兴奋地说道。 “解气就好!我怕你会觉得我只是个被欺负的主,今日你可放心了?” 欣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把纺好的纱放到筐子里。往日她的确认为沈安然太过软弱不知反抗,但今日看来不尽然如此。她之前的隐忍就是为了今日的报仇雪恨,只有彻底摸清楚这些人想要做什么她们才好一网打尽,让她们再也不敢搞小动作。更绝妙的是沈安然竟然暗地里把掖庭管事的收买了,所以今日她们才能如此的肆无忌惮。 沈安然一边继续纺纱一边说道:“我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的。” “奴婢明白!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再等一等吧!我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了。” “姑娘有法子?” 她胸有成竹地微微浅笑,说:“欣和,我可是太后亲封的首席女乐,清河王纵然要耍威风也不能打了太后的脸面,不是吗?” “姑娘说得对。” 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夜幕即将降临。欣和把屋里的灯都点燃,看一眼仍在纺纱的沈安然便出去准备膳食。掖庭的膳食并不好,欣和怕她会吃不下就私下想办法另外为她做了些别的吃食,所以沈安然基本上没吃过掖庭的食物。等她把今日最后一锭纱纺好后,欣和也把晚膳送了过来。用过膳后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安然知道白日里欣和也够累的便早早让她回去歇息。欣和临离开前为她准备好滚烫的洗澡水,她知道沈安然习惯看一会儿书才肯睡,免得洗澡水变凉,她都会准备足够滚烫的水放在那里。 沈安然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就觉得累了,于是脱了衣衫沐浴准备歇息。当她把自己浸泡在还热着的水里面的时候她感到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她不由得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可是,这样的舒适在今日是短暂的,她忽然感觉到浑身发冷,肚子也开始越来越疼痛。这种感觉熟悉得很,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有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心中叫苦,药丸在知音院!她只好咬紧牙关走出浴桶,随便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想要到床上躺下。只可惜她才走了两步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夜深人静,灯火摇曳。像是信步而来的男子在门外停下了脚步,犹豫一下便伸手推开了紧闭的门。他以为会在灯光底下看到一名倾城的女子正专注地或看书或习字,谁知里面只有灯芯在跳跃看不见预想中的倩影。他缓步走近屋里,游荡着翻一翻几案上摊开的书简,又动一动那一辆纺车,无聊之极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看到屏风后面露出的一只手。他眉头一蹙,她该不会累得在屏风后面睡着了吧? 他走向屏风,轻咳一声,屏风后的人没有半点反应。他再用力咳嗽一声,屏风后还是没有动静。他眉心一拧,快步走到屏风后,一眼看到沈安然歪倒在地上,一双洁白的脚裸露在衣服底下。心下一沉,连忙把她翻过来,谁知这一翻不要紧映入眼帘的是无限的春光。他并未多停留半刻,立刻扯下屏风上的衣衫把她紧紧裹住抱了起来。她的脸色十分不好,整张脸都苍白得可怕,更让他心慌的是她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他搂紧了她不假思索就快步离开掖庭。 没有人知道这一晚掖庭的某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有人造访了这个别人连提都不想提的地方。可是,第二日一早,欣和端着洗脸水进屋的时候惊恐地发现沈安然不见了,而屋里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她快速放下盆子里里外外把屋子搜了一遍,可是还是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沈安然不会莫名其妙就消失了的,那她去哪了? 重华殿的主人一夜未眠,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树干,心里却想着床上仍旧昏迷着的女人。当他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才惊觉不妥,可已经太迟了。待他知道她为什么晕倒的时候那股不妥就被疑问和忧心取而代之了。他等着她醒过来给他一个答案解答他心里的疑问。 房门外姚冰莹的声音响起,她在确定他是否已经醒来需要他们进去服侍。他没有出声,让他们认为他仍在睡梦中。不多一会儿,门外的人走了,他缓步走向床榻。坐在床边伸手把被子拉上一点,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颤人心肺的冰凉,她仍旧浑身冰冷。他眉头轻蹙一下,低声呢喃道:“死而复生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如此折磨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大仇得报之时!”她缓缓睁开黯淡的眼睛,虚弱得回答着,腹内的疼痛让她皱了皱眉。可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生不如死的日子里还会提醒她这是活着的感觉。 第17章 我要吃馄饨 “醒了?能动吗?” 她试着动一下手臂,可那条手臂犹如千斤重一般动弹不得,不禁痛苦地呻吟一声。往日她即使再痛也会咬紧牙关不哼一声,今日却不知为何在玉轻寒面前变得那么的软弱。痛已经减轻,但心里的委屈反而比以往都要来得凶猛。也许是她不够坚强,旁人在身边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依赖想要得到安慰。可她也知道玉轻寒不是一个会给她安慰的人,他会在这个时候讽刺嘲笑她让她更深刻地领会这种痛苦,继而让她像茧一样进行蜕变。 “动不了?真是活该!” 她一拧秀眉撇开脸不说话,惊奇地发现身处的地方并不是她所熟悉的,不由得四处张望以确定自己到底在哪。屋里的陈设简单而雅致,典雅又不会太富丽堂皇,每一处都像是浑然天成一般。而她身下的床真是舒服极了,从未睡过这么舒服的床。身上盖的被子很轻,但又十分的暖和,只可惜她现在浑身冰冷得像死尸白白浪费了这一床好被子。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是一个男人的房间,因为这里没有属于女人的任何东西。 “这是我的寝室。”玉轻寒兀自从被子里拉出她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什么?”他的寝室?她怎么会在他的寝室?而记忆中她昨夜好像还来不及穿好衣服就昏倒了,她不禁摸一下身体发现衣衫完好才松了口气。 “肚子疼得厉害?” “好多了。” “怎么回事?” 沈安然欲言又止,闭上眼淡淡地说:“殿下不需知道。” “我偏要知道呢?”他扬起嘴角不如她意。 “我若不说,你能如何?”她也毫不在意。 “不如何,我有的是办法知道。” “那殿下就按照自己的办法知道吧!”她懒得与他绊嘴,腹中的疼痛又开始一下比一下厉害了,她不禁蜷缩起来。 玉轻寒松开扣住她手腕的手,俯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迫使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道:“你说,我要是现在喊人进来,他们会怎么想?” 沈安然大骇,挣扎着要起来,但浑身无力的她又怎么敌得过玉轻寒的力气?她又羞又恼地瞪着他,怒道:“清河王就只会这样下作的招数?” “更下作的还在后面呢!”他笑得邪魅,她的脸霎时红透了。她绝对相信玉轻寒这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所谓更下作的事恐怕是她所无法想象的。 “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能让我不受这苦?”她委屈得想哭。 “总有办法的。”他似是在叹息地说。 沈安然望着他清澈的黑眸,犹豫一下,道:“我体内种了蛊毒,每隔两三个月发作一次,无药可解。” “太后给你种下的?” “嗯!” “我明白了!”他松开她的肩改而将她搂起,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在她背后汇到一处,让她的下巴搁在他肩上。“沈安然,信不信我?” “不信!”她一半埋怨一半指责。 玉轻寒在她背后莞尔,手指轻轻按着她背后的穴道,道:“怪我把你罚到掖庭?” 她感到腹内疼痛好像减轻了许多,轻哼一声说:“哪敢?” 他不禁又笑了起来,这样的语气哪里是不敢?这女人在他面前真真放肆得很,偏生他就容许了她的放肆,对此感到十分的高兴。有时候他有点懊恼对她的纵容,令到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有点自作孽不可活的味道! “我说过你是自由的,可没要你自己把死猫咽下。我也不可能单凭你一句话就把别人定罪,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你不相信我说的,说了也是白说。” “没说不相信,是你不抓紧机会诬陷回去。当日抓伤自己陷害别人的狠劲去哪了?” “死过一次,胆怯了!”她自嘲地说道。 “哦?这些天掖庭发生的事不知是不是也因为胆怯了?”他嗤笑出声。 她弯起樱唇,就知道他不可能就这样把她罚到掖庭的。“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麦甜她们是你的女人,我不敢动。” “我的女人?何曾是?”他嘟囔一声,又道:“你不是有天大的胆子么?有何不敢的?” “我怕有人出尔反尔。” “小笨蛋,我说话算话!”他忽然低头轻咬一下她细白的脖子。 她的心猛地一跳,急得恨声道:“你是小狗啊?咬我做什么?别欺负我动弹不得就为所欲为!” 玉轻寒哑然失笑,他要为所欲为何需等到现在?他松开了她让她躺下,好笑地望着她说:“沈安然,在你眼中我就那么不堪?” “哼!” “你的针黹还不错,下次若是怀疑我说的话就不要相信好了,别再试探我!”他看到她的脸色改变又改变甚觉有趣,忍不住曲起拇指和中指轻弹一下她的额心。 “我哪里有试探你?”她不愿承认自己那日非得和麦甜等人抢夺衣袍就是为了试探他说要给她的自由是真是假。谁知这只千年狐狸精早就看透了还任由自己的女人欺负她,冷眼看她的笑话。她这是自找苦吃,明知他是个恶魔还以为他是个大善人,说是给她自由,难保背后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呢! 玉轻寒对于沈安然那点小心思早就了然于胸,就连现在她心里想什么都一清二楚。他甚觉自己冤枉得很,明明是好心好意偏要被她误解成为别有用心。也罢,她爱怎么想他管不着,反正他愿意给她什么才是正经的。 “你……照顾了我一夜?”沈安然看到他眼底的青黑不由得问。 他咳嗽两声不自在地调开目光,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道:“想要以身相许?我可要考虑一下!” 闻言,她面红耳赤却不再言语。他照顾了她一夜,以他的身体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体力。偷偷看着他,惊觉他一脸的病容底下平添了几分疲倦,这都是为她熬出来的。她的心微微一酸,尊贵如他竟为照顾她而一夜未眠,她何德何能? “殿下,我在知音院的房里有药,可暂时缓解蛊毒。”她低声说。 “嗯,我让君然给你拿来。” “不,不要让他知道!”她急得拉住他的手央求道。 “药在哪?我派人去取。” “在我的枕头底下。” “饿不饿?” “我想吃馄饨!”她笑着说,不知不觉流露出一种娇态。 玉轻寒轻笑一声起身离开。 沈安然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浑身无力之外,身上的痛楚已经消失了,身体也开始有了温度。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听到姚冰莹在外面说话,不由得慌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就要被人抓奸在床一样。可是,她慌什么呢?她只不过是睡在了玉轻寒的寝室,可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啊! “国主,你醒了吗?” 姚冰莹等了一阵仍听不到玉轻寒的回答,不由得疑惑。平日如不是身体不适,玉轻寒天一亮就起来,今日迟迟不起实在让人担忧。她和齐豫对视一眼,齐豫敲了敲门,道:“国主,奴婢告罪,我们要进去了。” “不要!”沈安然一急便顾不得什么出声道。 门外众人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面面相觑,玉轻寒的寝室之内竟有女人!清河王从不留女人在寝宫过夜,更别说是在寝室之内了,里面女人的身份引起了诸多猜测。到底谁那么有能耐竟然留在重华殿过夜不说还让清河王从此君王不早朝,不管是谁都让她们好奇嫉妒。 “姚姐姐,你看这事……”齐豫瞄一眼脸色不甚好看的姚冰莹。 姚冰莹冷冷地盯着门板,说:“没有国主的允许,我们谁也不能进去。” “那我们得了命令再过来吧!”齐豫示意其他宫女端着洗漱用品准备离开。 可当他们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怪异的景象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看到本以为还在屋里的玉轻寒从远处缓步走来。那一身洁白的衣衫如晨雾一般披在他身上,墨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慵懒的神情恍如刚刚睡醒一般,他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食物。他缓缓地走来,看到她们略惊讶便淡笑道:“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下去吧!” “我等知罪,竟让国主亲自去端吃食。”姚冰莹领着众人跪了下来。 “本王闲来无聊,到膳房觅食,你们何罪之有?” “奴婢们侍奉不周,实乃奴婢们之罪。”姚冰莹又道。 玉轻寒不悦地扫一眼她们,这群人什么时候那么爱揽罪? “那就跪着吧!”他冷冷地搁下话推门进屋。 姚冰莹和齐豫惊愕地对视一眼,玉轻寒就这样让她们跪着? “国主生气了。”齐豫低声说。 姚冰莹瞪一眼齐豫心里忿忿。 屋里的沈安然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想让姚冰莹和齐豫跪上一阵真真的好,谁让她们掌掴她和欣和的时候那么痛快?她不自觉地弯起樱唇,有机会她一定把那些耳光如数还给她们,特别是姚冰莹! 第18章 沈安然,相信我吗 “你的笑像是猫看到了老鼠一样的狡猾得意。”玉轻寒的脸忽然在她眼前放大,她惊得一下扎起却与他的额头相触。他轻抚着额头望着她霎时绯红如桃花的脸,心中一动,坏笑道:“饿得厉害也不用那么激动,我会给你吃的!” “我……我,我是饿了!”她心如鹿撞不敢与他对视。 “那就把这碗馄饨吃光光。” 面对热腾腾的馄饨,她终于感觉到饥肠辘辘,拿起勺子便吃了起来。看着她吃得香,他轻扬一下嘴角,道:“如此开心是否因为我让外面的人跪着?” “嗯!” “心眼真小!”他嘲笑。 她咽下那一口香喷喷的馄饨后才说:“我就是心眼小。” “有本事你让外面的人跪着不起来试试看!” 沈安然秀眉一皱,这人就不能让她多开心一会儿?埋头把剩下的馄饨一个个吃到肚子里,擦去嘴角的汤汁把碗放回托盘里,说:“外面的人有本事让你端一碗馄饨试试?” 玉轻寒愣了愣,不由得大笑起来。她倒是个机灵鬼,如今他是无法反驳,眼前就是事实,他确实为她端着馄饨呢! “小笨蛋,也不算太笨嘛!” “有你在,我不敢太笨!”礼尚往来,她也不能白白让他讥讽她笨。 “看来你已经好多了,那这药就不用吃了!”他晃着手中的瓶子道。 沈安然神色一黯,道:“我曾经试过强忍着不吃,可是第二天就又开始发作了。这药是不能不吃的。” 玉轻寒把瓶子给她,看着她的眼睛说:“沈安然,相信我吗?”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问她信不信他,这个问题她极少去思考。她相信玉轻寒吗?如果比起其他人,她最信任的可能真的只有他而已。可是,她现在还做不到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之间其余都是以利益为基础的,信任也建立在互惠互利之上。她不敢轻易付出,但对玉轻寒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令她很多时候都只相信他。 “沈安然,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吗?”他抓紧她的手让她回过神来,心底有着莫名的紧张。 她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双眼真像清河。可他的问题实在让她为难,料定他不会毫无保留信任她,于是说:“你若同等对待我,我便同等对待你。” “别后悔,我玉轻寒不轻易给人承诺,一旦说出口就不会改变。” 她的心因他的话一颤。 “我会毫不保留地相信你!”他眼中有着不一样的认真和严肃,语气不容置疑。 沈安然愣了半晌才呐呐地问:“为何?” “什么?” “为何要这样对我?” “从未对一个女人付出过信任,我想试一试!”他说得轻淡,嘴角的笑更是淡如清风。 沈安然眼内一涩,连忙低下头,说:“不怕你的信任会遭到背叛?我可是太后派来的细作。” “你若背叛了,我也无话可说。” 她沉默良久,终是抬起头来明澈的目光凝视着那非凡的男子,樱唇微微一弯,道:“你策反成功了!” 玉轻寒笑了笑,从未反叛何来的策反?计中计,局中局,这样的游戏他乐此不疲。人生太短暂,他不为难别人,别人也休想为难他。安乐的日子谁都想拥有,若不让他安乐,那他就让不想让他安乐的人永世不得安宁。 “殿下,既然你信任我,我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说。” “你……你想要江山吗?”她既犹豫又紧张地注视着他,在他的脸上她看到了一瞬的怔愣。她心下一沉,这个问题真的不该问,搁谁都不愿意回答的吧!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会不会如实回答,如果这个问题他能回答,那她就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他了。 玉轻寒望进她的眸子里,淡淡地回答:“你想要听哪个答案?” 她一愣,还有答案可选? “众所周知清河王身子羸弱不堪,难当大任,试问偌大的锦绣山河交到我手上妥当吗?” 她轻摇一下头。 “可是,作为皇族,有哪个不想坐拥大好江山?” 她点点头。 他咳嗽两声,又说:“沈安然,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片江山,我只想要我的江山,不属于我的不会染指。” “殿下,想要但不能要。”她不禁唏嘘。 他低笑一声,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道:“是不需要!” 沈安然愣了愣,心中豁然开朗,笑道:“假若有一日不得不要呢?” 他眉头一皱,说:“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想也不迟。” “你非得要一个答案吗?”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对于沈安然锲而不舍的追问甚是不喜。 “纵观大秦皇朝上下,我实在想不出有谁比殿下更有实力夺得江山。” “我更想阿玄接下这江山。” “你想帮南越王?”她十分惊讶玉玄寒竟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他所想要辅助的人恰恰是她以前认为最适合君临天下的人。 “只是扶一把而已。” 她默然不语,今天所说的话已经太多了,而她也知道玉轻寒是真的信任她。她忽然十分心疼这个男人,明明除了体弱多病外处处都比别人优秀,偏偏只想为他人作嫁衣裳。如果他的身体健朗,大秦皇朝未来的皇不是他还能是谁?上天有时候果然是嫉妒凡人的,给他最好的容貌,最富有高贵的家世,就是不给他最健康的身体使他永远都无法很好地享有这一切。 “外面的美人你想要她们跪多久?” “你的意思呢?”他不答反问,好像外面的人跪多久全凭沈安然的意思。 她睨他一眼:“最好这辈子都跪着,可以吗?” 玉轻寒面露心疼的神色,道:“一辈子岂不是跪坏了膝盖还把门给堵了?意思意思就好了!” 沈安然冷笑,他什么时候懂得怜香惜玉了?想当初他可是把姚冰宛送的手帕转身就扔了的人,现在倒是一副见不得美人受累的样子,真是让人打心眼里恶寒。她不作声,即使他示意她拿个主意也只当没看见,理所当然地霸占了他的床继续休息。这些日子在掖庭确实累着了,如今不趁机休息一下真对不起自己。 见她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微微勾起嘴角,轻咳着缓步走到书案前坐下,铺开宣纸提笔描画。 屋里十分安静,沈安然窝在床上睁着眼感受身上的痛楚一点点消失,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响。而玉轻寒则凝神描画着什么,偶尔的几声咳嗽听的人心脏微颤。她十分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出去让姚冰莹和齐豫起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他不是一个真正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岂会疼惜美人的膝盖是否会跪坏? 不知过了多久,玉轻寒放下了笔,悄悄离开了寝室。沈安然起身走到书案前看到铺开的宣纸上画着一幅美人画像,那美人背对着人,朦胧而美好,纵使看不到正面也能感觉到那是一位绝色佳人,绰约的风姿非一般人能有的。原来他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怪不得对别人那么的薄情呢!她心里莫名地冒出一股酸涩,撇开眼不再看那幅画像。怀着那股酸涩推开门出去,迎来的是姚冰莹和齐豫等人吃惊不已的目光。她霎时间想起这个时候她不该大摇大摆地走出寝室,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怎么在这里?”姚冰莹压抑不住心里的震撼质问道。 沈安然秀眉一蹙,冷冷地说道:“姚良使,这好像不是你可以问的吧?” 姚冰莹憋着一口气无法说话,愤愤地盯着她。 “怎么?殿下还没让你们起来吗?跪在地上不好受吧?” “你别得意,早晚你也要跪着的!”她咬牙切齿,恨不能甩她几个耳光。 沈安然秀眉一挑,淡淡一笑,越过她们缓缓地离开重华殿。挑衅要适可而止,想必姚冰莹的心里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受。她不是一个软柿子,但也不是一只刺猬,对于某些人幸灾乐祸就好,没必要落井下石。 “姚姐姐,你我都想不到会是她吧?这沈女乐还真是了不得,我们以后可得刮目相看。”齐豫一边看着愤愤不平的姚冰莹,一边颇为觉悟地说。 姚冰莹横了一眼齐豫,心里更加气愤,怒道:“她那么本事,你去巴结她,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齐豫闻言生气了,早就看不惯姚冰莹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呛声说:“哼,我当然要巴结她,好歹她是国主的人,日后说不定还会是王妃,总比某些人一辈子只能是个良使的好!” “你……”姚冰莹七窍生烟,举手就要打齐豫。 齐豫抓住她落下的手腕,讥笑道:“说中你的心事生气了?” “滚回南汉去!”她甩手怒吼。 “对不起,没有殿下的命令,我是不会回南汉的。” 齐豫此刻的心情无比的舒畅,就连膝盖的酸痛都感觉不到了。 第19章 会说话的蜜饯 玉轻寒很快就下令让沈安然回到知音院,而沈安然从他的寝室出来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清河王宫,当然夹杂了不少暧昧的色彩。麦甜等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惊愕以外更多的是嫉妒,她们这些正经八儿的主子尚且不能夜寝重华殿,她一名罚到掖庭的女乐竟悄无声息地留宿重华殿,还堂而皇之地走出来,这样一来她的不言而喻的地位岂不是超过了她们?这样的认识使得她们有了一个共识,沈安然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决不能让她留在清河王宫夺去她们的恩宠。 从掖庭回来已经两天,期间的平静让沈安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从踏出重华殿开始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风雨,只是欣和的存在多少让她有所顾忌。她不知道欣和对太后的忠心有多么的赤城,她也不敢贸然试探,但是如果不能策反她会毫不犹豫杀了她。这是她对玉轻寒信任的一点回报。 “姑娘,听闻姚冰莹她们还跪着呢!”欣和把精美的糕点摆开,恭敬地汇报她今天一早听来的消息。 沈安然没有作声,凝视着欣和。欣和从掖庭回来只字未提她夜宿重华殿一事,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欣和发现她望着自己便准备退下去。沈安然拉住她说道:“坐下吧!” 欣和坐下,沈安然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淡淡地说道:“欣和,我夜宿重华殿,你不感到奇怪吗?” 欣和瞅一下她,说:“姑娘定是为了接近清河王才会夜宿重华殿,奴婢相信姑娘的每一个决定。” 沈安然闻言端起了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略一思考道:“最近太后可有消息传来?” “今日接到一封。”欣和从怀中拿出一片有几个虫眼的枯叶递了过去。 沈安然接过枯叶拿出一本琴谱掀开,枯叶放在琴谱之上,几个虫眼恰好对准了几个音调。她看着那几个音调眉头轻蹙,欣和见此便问:“太后说什么?” “太后只是想知道清河王的动静。” “姑娘可探听出什么?”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说:“清河王沉湎声色,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不明白太后为何还要派我们来这里。” “这里不止我们。” 沈安然虽然知道清河王宫内安插了不少太后的眼线,可从欣和口中说出来却让她惊讶。她不由得多看心欣和两眼,欣和接触到她的目光连忙道:“姑娘,我们怎么回复?” “一切如旧。” 欣和躬身出去。 想起欣和说姚冰莹和齐豫还跪着心中有些惊讶,玉轻寒当真不让她们起来了?她略一思索便换了衣衫前往重华殿。到了重华殿门外就碰见了君然、张仪和庄紫英,三人看到她的神情可谓各不相同。她上前屈身行礼,准备退到一旁待他们离开再进去。 “多时不见沈女乐,沈女乐可好?”张仪笑问。 “劳国相惦记,奴婢很好。”她淡笑着回答。 “现在沈女乐可是国主心头肉,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呀!” 沈安然闻言脸上一红,尴尬得不知如何解释。 “那都是谣言,国相怎么也像其他人一样相信?”君然连忙维护她,心里更是怕沈安然的清誉被谣言所毁。 “君将军焦急什么?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张仪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沈安然阔步离开。 庄紫英从头到尾都只是默默地看着沈安然,见张仪走了便走近一点说:“其实,也没什么的,早晚的事嘛!” “祭司大人误会了,我和国主清清白白。”沈安然脸红耳赤。 “哦?”庄紫英一副怀疑地样子,掐着手指说:“缘分妙不可言,天机不可泄露!神仙妹妹,你和国主有缘分呢!” “我和庄祭司也有缘分。” 庄紫英哈哈一笑,拉了君然道:“我们去通天阁!” 君然临离开前回头道:“妹妹,别放在心上。” 沈安然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才走进重华殿。通过层层通报她终于来到了寝室前面,果然看到姚冰莹和齐豫二人憔悴不堪地跪在那里。她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她,不同的是姚冰莹满眼都是不满和愤怒,而齐豫则是哀求。 “沈女乐……”两天滴水未进令到齐豫的声音变得嘶哑。 沈安然微微一点头便跨进了门内,走入内堂看见玉轻寒手执书简披衣歪坐在窗边,白皙的脸上蒙着一层绯红,估计刚才咳嗽之故造成的。在他面前有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碗药,看样子就快要凉掉了。她走过去一手拿起药碗递到他面前,一手把书简从他手中抽离。 他懒懒地抬起清澈微凉的眼眸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放肆!” 她淡淡地迎视着他,手中的药碗往前送了送,说:“喝药!” “不喝!”玉轻寒推开她的手。 “要凉了。” “不喝!” “对身体不好。” “不喝!” 沈安然见他今日十分排斥喝药,心里微愠,道:“喝不喝?” 玉轻寒眉头皱了皱,生气了? “与你何干!”他不咸不淡地说。 沈安然一怔,是呀,他折腾自己的身体与她何干?可她就是见不得他这样,手中药碗再次往前一送,说:“别闹脾气,又不是小孩。” “小孩吃药还有蜜饯甜嘴儿,我什么都没有。” 玉轻寒现在的样子俨然就是耍小性子的小孩一样,神情说不出的委屈,这引得沈安然哧的一声笑出声来。他见她笑,更是不满,瞪她一眼说:“笑什么?” “你想要蜜饯还不容易?我给你便是。” 玉轻寒狡黠地望着她,说:“我要的蜜饯可不是一般的蜜饯。” “只要你把药喝了,我替你去找。” “说话算话?” “当然。” 玉轻寒欢喜地接过药碗把里面的药一饮而尽,继而一把将沈安然拉坐下来,说:“我要的蜜饯是软软香香的,还是暖暖的,会说话的,你给我找来!” 沈安然闻言为难了,软软香香暖暖都容易,可是,哪里有会说话的蜜饯?玉轻寒分明是故意为难她的。她不服气地嘟囔道:“这样的蜜饯莫说是我找不到,就算是神仙也变不出来,你找给我看看!” “我就是能找到。”他狐狸一般的笑让沈安然心里打了个寒颤。 “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罢,他凑近她唇边,飞快地轻啄一下,满意地叹道:“嗯,果然是软软香香的。” “你……”她脸上立时飞过一道红霞,这人当真不能太掉以轻心,真真可恶到了极点啊!“怎么可以轻薄我!” “以前我被你轻薄的时候,我可没说什么。”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混蛋!”她举手就要打他。 玉轻寒一下抓住她的葇荑,邪魅地一笑,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说:“沈安然,难道我说错了。” “此一时彼一时,怎可相提并论?” “此时如何,彼时如何?” 她哑口无言,过去的事想起来都觉得羞赧不已,再说有牵涉到水东楼,她更是不想提起。他是纯粹戏弄她还是故意揭她伤疤?她瞪着他无法言语,被他抓住的手也动弹不得。他望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她诧异的同时被卷进了漩涡里,就连他再次欺上她的樱唇也无法拒绝。 她的唇上没有胭脂,唇片相触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能感觉到彼此的轻颤。他的身躯一倾温柔地轻吻着她,微温的掌心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睛之上,缱绻的温柔恍如一梦,搅动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无波。她不由自主地回应他的温柔,唇齿相依,相濡以沫,竟是那般的惊世骇俗让人不能自己。每一次的触动都撼动了内心深处的混沌,每一次的嬉戏都带着不能言语感觉,心在急速地跳动就好像快要窒息一般,却没有半点痛苦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她闭着眼,感觉更加清晰,身体就快化成一滩水融在他的怀里。 玉轻寒眼眸余光射向窗外,忽然拂袖将窗户上的竹帘子放下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他本该就此放开她,可她的回应使得他生了贪婪之心,不愿放开也舍不得放开。缓缓地把她压在身下,覆盖着她眼睛的手改而轻拂过她的鬓发,让这个缠绵悱恻的吻变得暧昧。或许可以贪心一点,就那么一次,上天会眷顾他的,不是吗?他放开了她被吻得嫣红的唇,轻吻着她的眉眼,温热的唇片暖了她的心底。忽然,她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微痛,猛地睁开眼,他埋在她颈脖间轻咬着她的脖子,舌尖轻碰那一块肌肤。 她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道:“你是小狗吗?那么爱咬人!” 声音一出发现沙哑得很,不似平日的清亮。 玉轻寒松了牙齿,故意舔了一下,魅笑着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原本就像桃花一样的脸红透了,才轻咳一声笑出声来。沈安然见他笑,心中便恼了,恶作剧的是他,如今倒是笑得开怀。她恼怒地推着他的肩,道:“你起来!” 第20章 挑拨离间 “急什么?躺一会儿不好吗?” “不好!起来,你这个恶魔!” 玉轻寒不知是被她推的还是被她气的,忽然猛咳起来,弄得沈安然手足无措。最可恨的是他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咳嗽声就这样在她耳边响起好一会儿才停了。她推一下他的肩,发现他一动不动,不由得心下一慌,连忙捧起他的脸,这才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前一刻的羞恼此刻都烟消云散了,急忙用力抱着他翻过来,使劲按压他的人中,焦急地说道:“醒一醒,我不恼了,好吗?是我错了,往后你怎么胡作非为都可以,行吗?” “哧!”玉轻寒的嘴角一勾发出一声笑,沈安然闻声一怔,继而恼怒地捶打他的胸膛,直至他又咳嗽起来才背过身去。 玉轻寒捂住胸口轻咳着坐起,侧头看到她鼻尖泛红,眼眶里噙着一抹泪,内心掀起万重波澜,伸出的手生生地顿了顿才落在她的肩上。她一耸肩甩开他的手,讨厌自己现在心里的那股恼怒过后的放心。凭什么他要一次又一次地戏弄她,为何她一次又一次被欺负后竟对他无半点的不悦,对他的关注反而与日俱增,他真的好令人讨厌! “沈……”他呐呐地开口只说出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喟叹一声,沉静的目光看向别处。 沈安然听到那一声喟叹忍不住偷看他一眼,他完美的侧脸蒙上一层说不出的忧伤,那忧伤硬生生的让她心疼起来。 “喂,你别再轻薄我了。”她低声说。 “我不会再亲你,除非……”他叹了口气。 她奇怪地看着他,问:“除非什么?” “除非,你主动要我亲你!”他回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奇怪的是,沈安然这一次并未感到生气,反而有些惊愕,有些……羞涩。她撇开头不说话,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殿下,外面的人还跪着,你真忍心?” “奇怪了,说要她们跪一辈子的人是你,怎么?现在心软了?”他哂笑道。 “这些话你倒是当真了。她们也没犯多大的错,小惩大诫即可,让她们起来吧!” 玉轻寒一歪身侧躺下去,闭着眼说:“好,你去让她们起来。” “才不要呢!我才不要受姚冰莹的白眼。” “你是她的恩人,她敢?” “不是仇人就不错了。” “看来姚冰莹也不能留在身边了。”他轻叹一声又坐了起来,皱着眉头伸手到背后挠痒。 沈安然见他不方便就问道:“哪里痒?我帮你挠挠。” 他住了手,暧昧地笑看着她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可不能有肌肤之亲。你如此主动,难不成是喜欢上我了?” “胡说!”她羞红了脸站了起来。 他哼哼两声,一副你心知肚明的样子。沈安然更羞了,一跺脚说:“还要不要说正事?” “正事?” “太后在这里安插了多少眼线你知不知道?”她严肃地问。 玉轻寒不甚在意地挑挑眉,说:“貌似到处都是,包括你这个被策反的也是。” “那你还能如此淡定?” “不淡定,你要我如何?” 她一时语塞了,玉轻寒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漫不经心的人,即使在命在旦夕的时候也许还有心思顺手扯花的主儿,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或事是他放在心上的。但他也说得没错,这个时候除了淡定还是淡定,好像再无他法了。他已经习惯了被监视,习惯了活在重重危机之中,做到淡然处之并不难。细想一下,他这种淡定让人心酸,试问一个普通人哪需要日日提防随时不知从哪射来的暗箭?她瞅着他不禁轻叹一声。 “我在建安期间,太后轮番撤换清河府的官员,幸亏有张仪在,否则清河府已经不是清河府了。后来太后又赏赐了美人和乐姬,这里面有几个是清白人家?我只能一个个不动声色地除掉,往后还要借你之手打发那些个美人呢!”他平静地说着,末了还轻笑一声彷佛说的都是平常事一般。 她默默无语,安静地听他说话。 “本来就不长命,偏生无法安宁,我前辈子是欠了他们的?” 沈安然听得他说不长命,不由得急道:“胡说什么?什么不长命?虽说你这病难治,但总有办法的。” 他瞟她一眼,道:“沈安然,你急什么?短命的是我,你会活很久的。” “你就是个祸害,想死还没那么容易!” 玉轻寒轻扬一下嘴角又垂下了。这个女人要说她一点都没把他放在心上真不相信,可是,他又十分担心她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日后伤心痛苦的可怎么办?手掌习惯性地伸到袖中捏着那一柄玉如意,上面刻着的四个字在他的摩擦之下那么的明显,一世安然,真能一世安然就好了!清澈的眸子忽然黯淡下来,咳嗽着歪躺下来。 “殿下……” “你走吧!”他背过身去表示不愿再说话。 沈安然犹豫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玉轻寒倦了一般闭上眼,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心底某处彷佛要崩塌一样。真的不能贪心,有些美好只适合静静地观赏偶尔的戏弄,一旦付出了真心就会万劫不复。往日的冷眼旁观是多么的自在,如今只不过换了个地方就压抑不住,这样的改变实在不应该在他身上发生的。可是,人心岂能说控制就能控制的?他难以止住心中的悸动,就让他在还有时间的时候好好体会这种悸动吧! 门外跪着的人是沈安然借其他人之口让她们免去了更长久的跪地之苦,她不稀罕别人对她感恩戴德,也不愿意接受别人以怨报德的目光,假借他人之口最合适不过。当然,她也知道走出重华殿外面的世界又有了变化,对她出入重华殿的揣测更是漫天飞舞,招致的一定是无妄之灾。离开了建安皇宫的漩涡,又走进了清河王宫的陷阱,是是非非总是围绕在她身边,只怕安静的日子一天都不会有了。 回到知音院毫不意外地看到麦甜和许美人、汤美人三人,这三人总是在一起,毫无大脑的麦甜显然是被其他两人利用挑起事端。她不动声色地行礼,瞄一眼跪在地上的欣和,她的脸已经肿起了。沈安然不由得心里腹诽,这些人除了赏人耳光就没有别的了?敢情她们是十分喜欢耳光这个事情啊! “要见沈女乐一面真是难啊!”麦甜不悦地说道,目光把沈安然上下打量个遍,忽然瞧见她颈脖见的红印不由得又嫉又恨,咬牙道:“这是去私会哪个野男人?” 沈安然先是一怔,后又感觉到她目光的异样才想起脖子上还有被玉轻寒咬过的痕迹,脸一烧,干笑道:“麦夫人此话怎讲?奴婢只不过到外面散散步而已。” “哟,散步还能有这个印?你当我们都是三岁的小孩?”许美人围着她转了一圈,手指用力戳在那个印上。 沈安然冷冷地望一眼许美人,许美人的心猛地一跳,忽感害怕,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轻哼一声回到麦甜身边。真是奇了怪,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怎的就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都慌了?这女人不简单,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这个印皆因昨夜被虫子咬了才留下的。” “是吗?”麦甜根本就不相信这个说辞,瞥她一眼,道:“沈女乐,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小小女乐怎可随意出入重华殿?那可是国主的寝宫!” “奴婢出入重华殿是得了国主的恩准,国主喜欢跟奴婢聊天。今儿还聊起麦夫人等佳丽呢!”沈安然一边观察着三人的神情变化,一边煞有其事地说道。 “哦?国主说了什么?”麦甜先是按耐不住。 沈安然微微一笑,看一眼仍在跪着的欣和说:“国主说的可多了,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奴婢也有些渴了,可现在没人端茶递水。” “你起来服侍着!”麦甜看也不看欣和就说。 欣和起来低头到一边去倒茶。 “你快说,国主都说了些什么。” “国主说……”沈安然欲言又止,麦甜心急不已,许美人和汤美人更是好奇。“清河王宫佳丽不算多,可都是太后赏赐的,姿色容貌自是不必说。可是,国主心里还是都特别喜欢和不怎么喜欢的。” “国主特别喜欢谁?” 沈安然示意奉茶的欣和先把茶水放一边,继续说:“国主最喜欢的是……许美人和汤美人” 许美人和汤美人一听都不由得神气起来,麦甜心里不舒服,冷哼一声,说:“为什么?” “许美人和汤美人最会服侍国主,还会跟国主说其他人的情况,让他心里清楚后宫其他人的为人处事。” 麦甜闻言就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怒瞪一眼二人,二人心中一慌便对着沈安然斥道:“贱婢,休得再次妖言惑众,我们哪会在国主面前搬弄是非?” 第21章 劝谏 沈安然故作惊讶的样子说:“两位美人别急,奴婢可没说二位在国主面前搬弄是非,这些话也是国主跟我说的。难道……” 后半句话已经不用说下去,麦甜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说:“国主还说了什么?” “国主还说,他当初喜欢麦夫人是因为夫人纯真,后来不知听了谁的话就觉得夫人甚是虚伪……” “是谁说的?”麦甜气恼极了,用力抓住沈安然的胳膊问。 沈安然秀眉轻蹙,目光投向许汤二人,一副不敢说的样子。麦甜见此心中已经明白,许汤二人闪烁的神情更是坐实了沈安然所暗示之事一般。她万万没想到两个像跟屁虫一样的女人竟然在背后说了不少她的坏话,难怪最近国主一直对她那么的冷淡敷衍,原来就是这两人在捣鬼!她气得回身掌掴许汤二人,响亮的耳光声在知音院格外的清晰。 “哎呀,麦夫人,怎么就打许美人和汤美人呢?”沈安然仍旧无辜无知的样子,吃惊地看着三人。 许汤二人碍着麦甜的身份比她们高也不敢还手,心中暗恨没有在玉轻寒耳边猛吹耳边风把麦甜拉下来。她们捂着脸颊愤恨地看一眼沈安然,不约而同跪下说:“夫人不要听她胡言乱语,妾身怎敢说夫人的不是?” “哼,沈女乐可有指名道姓说你们在国主面前搬弄是非?你们倒是不打自招了,枉我待你们不薄,竟是被你们这样出卖了的。”麦甜指着她们的鼻尖骂道。 “夫人……” 麦甜回眸瞪着沈安然,说:“说不定你也在国主面前说了不少我的坏话。” “夫人是主子,奴婢哪能说主子的坏话?”她甚是委屈地迎上她的目光,说:“今日国主青眼有加才得以出入重华殿,可奴婢终究是奴才,主子还是主子,奴婢再怎么得宠信万不能说主子坏话的。况且,一直以来奴婢都认为夫人最有潜力成为王妃,试问,我岂敢得罪?” 麦甜看她态度谦卑,心里那团火也灭了不少,再说现在她倒是觉得许汤二人更为可恶,沈安然可以稍迟再收拾,于是轻哼一声说:“谅你也不敢!” 本来寻事的三人非但没有挑衅成功,反被沈安然几句话就搞得土崩瓦解忘记了初衷。欣和在一边看得真切,不禁为这三个女人感到悲哀的同时对沈安然又多了另一层的认识。待麦甜三人离去后,欣和再次把茶端给沈安然,说:“姑娘,刚刚正是精彩。” “只是雕虫小技,换一个厉害的主儿可就不见得灵光了。”她呷了一口茶,又放下了茶碗,心疼得轻抚一下欣和肿了的脸颊道:“一定很疼吧?” “比起前一次好多了。”欣和摇摇头。 “欣和,你受委屈了。” “不,没给姑娘惹祸就好。” 沈安然微微一笑,说:“我妆奁里有一个消肿膏,你拿去用吧!” “谢姑娘!”欣和欣然道谢,又说:“姑娘脖子上的红印……” 沈安然一下捂住红印,羞道:“那清河王真真是个好色之徒,被他轻薄了去,下次可不会便宜了他!” 欣和噗嗤一声笑了。 “我看清河王当真不足为患,整日声色犬马,要不是清河府富庶,恐怕早就坐食山空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了。”她添油加醋地诋毁玉轻寒的形象,让他平日荒唐的行为在欣和眼中更为不堪。 “但是,为了接近清河王取得信任,姑娘还得牺牲一下。”欣和严肃地说。 “也要除掉后院碍事的人!” “姑娘想除掉谁?” 沈安然淡淡一笑,残忍地说:“跟我们一起同来的家人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欣和大吃一惊,不解地问:“这些人都要除掉?” “唯有这样才可以获得清河王对我完全的信任,枕边风最是可怕!” “奴婢明白!” 次日,清河王宫内上演了台三个女人一场戏的好戏,戏中主角是麦甜、许美人、汤美人,三人不知因何闹到了玉轻寒跟前,玉轻寒甚是不悦,先是责打了三人,后有将麦甜贬为美人,又把许美人和汤美人送出清河王宫。这件事一出,清河王宫霎时间沸腾起来,不到三个月十名家人子实际已经剩下六名,此时都只敢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了。更为令人想不到的是,玉轻寒当日又将木莲封了夫人,极尽奢华的恩宠都倾注到她一人身上。一个亘古不变的警示在他们脑海中想起,自古帝王多薄幸,这句话当真不假啊! 万物凋敝,兰菊开败,只是一夜的寒风就让清河府进入了冬季,第二日起来就看到灰色的天空飘下鹅毛细雪,纷纷扬扬像是柳絮一般。近日玉轻寒忙着表现他是如何的宠爱木莲,几乎每日窝在木莲的雨花宫里俨然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态势。宠她宠得无法无天,就连她每日把只用过一次的蚕丝巾帕扔掉也不眨一下眼,要知道她的一条巾帕就足够一个百姓几口之家的三个月个月日常花费。沈安然自从被他咬了一口后就再没见过他,知音院的乐师去雨花宫侍奉带了的消息也甚是让人觉得荒唐。清河府上下渐渐流传出木莲是狐狸精,专门来媚惑祸害清河王的。流言一出,张仪等人理所当然尽职尽责地进行忠谏,一溜儿跪在雨花宫外大有玉轻寒不给个回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入冬已经半个月,雪已经不是鹅毛细雪,大雪过后天气晴朗,张仪率领群臣跪在雨花宫外要见玉轻寒,得来的回复却是国主正在和木夫人歇息不便见他们。张仪身后的大臣议论纷纷,甚是气愤,玉轻寒治理清河府十多年何曾荒唐至此?长此下去,不用太后费煞苦心剥夺封地,清河府的百姓也会把玉轻寒推翻的。 “张相,这样下去如何了得?我们冲进去吧!”有大臣建议道。 张仪摇头说:“不行,我们还是跪着吧!本相就不信国主会忍心让诸位跪在冰天雪地里!”说到后面,他故意提高了声音。 “就是,国主不会忍心的。”其余人附和道。 雨花宫内的玉轻寒听了回禀不由得弯一弯薄唇,就让张仪那家伙吃一下苦头也是不错的。木莲瞧着他若有所思,见他望向她便露出甜美的笑,端起一旁的酒送到他嘴边,娇声说道:“国主,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他闻一闻酒杯凑到木莲的颈窝里嗅了嗅,说:“美人真香,这杯酒就赏给美人吧!”说罢,把酒杯直接送到木莲唇上,让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国主欺负人呢!净是要妾身喝酒,自己倒是一口都不沾,是不是嫌酒不够好?”木莲喝了酒不依地说道,擦过嘴的手帕随手扔给一旁的宫女,那宫女十分自觉地拿出去处理掉。众所周知,木莲有个奇怪的习惯,用过三次的巾帕都会扔掉不要,雨花宫的宫女当然不会在这件事上有半点的差错。 玉轻寒拉紧身上的锦袍,身子一歪便枕在了木莲的腿上,咳嗽两声说:“酒够好,只可惜本王近日不适宜饮酒,美人可不要不开心啊!” “饮酒事小,外头跪着的人却让妾身镇日不舒服。”木莲一边替他按摩头部一边抱怨道。 “嗯?让美人不舒服真是该死,就让他们继续跪着,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木莲闻言心中窃喜,又说:“妾身还听到有人说我是狐狸精,专门迷惑国主,让国主荒废了朝政。” “是谁说的?”玉轻寒不悦地张了张眯着的眼。 “妾身不敢说。” “那就别再提了。” 木莲没想到他没有追问下去,不由得急道:“国主,那可是对妾身的污蔑,这口气我咽不下!” “那就如实告诉本王是谁在那嚼舌根。” “是……是……是张仪,哦,不,是君然。”木莲忐忑地说道。 玉轻寒剑眉一蹙,张开星目疑惑地望着木莲,忽然一笑说:“看来君然十分在意本王呢!” 木莲一愣,说:“国主,你不为妾身出气?” “美人,”他抓住她的玉手轻捏着,说:“清者自清,何必理会那些流言蜚语?再说,你可真是狐狸精?怎的不见狐狸尾巴?” “国主……” “君然真是那个嚼舌根的人,本王自会处置。可本王怎么觉着张仪倒像是那个多嘴的家伙?”玉轻寒眼眸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其实妾身也不知是张仪还是君然,反正这两人都脱不了关系。”木莲顺应着他的话说道。 “嗯,本王自有主意,美人不必劳心。” “污蔑妾身不是最紧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连国主也一并污蔑了。国主那么英明,其实他们所说的那般?” “美人知道就行,外面的人怎么说,本王毫不在意。” 木莲见他一点要追究的意思都没有不禁撇了撇嘴,继而笑道:“国主大度,妾身比不上。” “美人是本王的心头肉,本王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就等着瞧吧!” “妾身相信国主。” 第22章 人人都有软肋 木莲相信玉轻寒会让张仪他们受到惩罚,而他也没有让她失望,外面的大臣跪了一天也没有见着玉轻寒,尽管他们不时大声高呼也是无用的。眼看华灯初上,风一阵紧似一阵,雪花由从天空飘下,他们的膝盖已经冻得麻木,再跪下去一双腿就要废掉了。有几名体弱的大臣已经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张仪仍然把腰挺得笔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风雪为他们的鬓发镀上了一层银霜,一日未尽水粮让他们前胸贴后背,有人已经后悔跟着疯子一般的张仪做这等傻事了。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幸好,他们的行为虽然没有感动玉轻寒,却感动了另一个人,君然在他们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拿着衣袍和水粮来了。 “君将军真是及时雨啊!”张仪狼吞虎咽地就着白胖的包子喝着热乎乎的鸡汤,身上的寒气一下子被放了许多姜的鸡汤驱散得干净。 君然望一眼雨花宫的大门,回头对张仪道:“张相还要跪到什么时候?后面几位大人已经支撑不住了。” “外面的人怎么说?” “唾弃国主荒唐大失所望,大赞张相忠臣直谏。” “这就对了!”张仪低笑一声,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眼角余光瞄见不远处两名女子一前一后望向这里。“君将军,今日这场戏比想象中还要精彩啊!” 君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意外地看到沈安然正向他微笑致意。他走向她,她迎了过去行礼道:“君大人!” 君然微微一怔,瞟一眼欣和,微一颔首道:“安然,你怎么过来了?” “听闻张相领着群臣跪在雨花宫门外求见国主不得,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忙的。”沈安然说着看看大臣们又看看雨花宫,轻蹙着的秀美皱得更紧。 “国主真的变了,往日怎会这般……荒唐?”他摇头叹气,似乎对玉轻寒近日的行为十分失望和不解。 “他们这样跪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让我试一试?” “你?”君然摇摇头说:“安然,国主沉浸在温柔乡里,怎么可能愿意见你?” “君大人放心,安然自有法子,你把这个让人送进去就可以了。”沈安然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交给君然。 君然不明所以但仍然接过,命人送进雨花宫。 当玉轻寒看到沈安然的手帕时神情微变,看一眼正在准备服侍他用晚膳的木莲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他把手帕丢到火炉子里烧了,不顾自己衣衫不整长发未束,随手拿了一把伞便准备离开。木莲见此连忙过去挽留,他不舍地说:“美人,虽然本王很想留下,可是外面有个主儿得罪不得呢!” “这里就属国主最大,谁还敢为难国主?” “唉,美人,人人都有软肋的。”玉轻寒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不顾木莲百般挽留走出了雨花宫。 雨花宫外的大臣终于盼到了玉轻寒露面,兴奋之情表露无遗,一个个的眼睛亮得像灯一样。可是,玉轻寒看也不看他们直接走向沈安然,众大臣一下子掉进了深渊,离开了一个温柔乡还有千千万万的温柔乡等着这位风流的王呢!而且这位红颜祸水比里面那位还要厉害啊!清河王无望,清河府无望,百姓之不幸就要降临了。 寒风夹雪卷起了玉轻寒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穿在身上的衣衫飘忽着,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掩盖他的光芒。只是,他嘴角似有若无的戏谑的笑恍如坏心眼的妖精一般,令人一眼便觉心率紊乱。沈安然直直地看着他,听得欣和在背后倒吸一口气,低声道:“真是好看呢!” 是啊,真是好看,也只有这句话能表达此时他们看到玉轻寒时的惊艳。雪夜里,那一袭雪白恰恰将他如天人一样融合在夜色里。除了那一头黑发和黑色的眸子,玉轻寒整个人都是白的,白得那么的自然一点都不刺眼。这人可以把任何颜色的衣服穿得清新脱俗,也只有他能那么的自信把一身白穿在身上还那么的合适,在不同的场合穿出不同的风格。 他缓缓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薄唇一弯,哂笑道:“沈安然,本事长了啊!” 沈安然抬头迎视着他的眼眸,樱唇轻张,吐气如兰,声音温柔似溪水淌过石头:“天寒地冻,国主薄衣加身,小心着寒。” “啧啧,美人恩岂能不消受?”玉轻寒啧啧有声,拉了她的葇荑便走,见欣和与君然想要跟上冷冷地瞥他们一眼道:“谁也不许跟来,别坏了本王的兴致。” 二人面面相觑,看着玉轻寒把沈安然带走。欣和仍有些不放心,想要追去却被君然拦住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君然说:“君将军说过姑娘是你的义妹,怎么可以由得国主把姑娘带走?” “安然是我义妹不假,可是,她和国主之间的事不是你我能插足的。” 欣和哑然,想了一下默默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君然走至张仪身旁道:“张相,国主不在这里,跪下去也没意思,不如回去歇一歇,明日再跪?” 张仪扶着君然的胳膊踉跄起身,一双膝盖早就麻木得难以动弹,他对身后的大臣们道:“诸位受累了,今日就到此吧!” 各个大臣被自己家的下人扶回去,一路上可谓苦不堪言,对玉轻寒更是摇头叹息。张仪坐上君然为他准备的轿子,不忘对君然说:“夜风凛冽,鸟儿也飞得快,将军可把家里的鸟儿放了。” “是。”君然目送张仪离开,略一思索就飞上屋顶消失在夜幕里。 地上的积雪已经可以没过脚掌,沈安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被玉轻寒拉着走在雪地里。清河府的气候宜人,即使下雪也不似建安那般寒彻骨,只是感觉到冷却不过分。被玉轻寒攥着的手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微温,他的手无论何时都是这样的温度,不会过分的炽热也不会十分的冰凉。一路上他不发一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重华殿外就见姚冰莹和齐豫一同拿着御寒的貂裘长袍和暖手炉出来迎接玉轻寒,二人看到沈安然也在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姚冰莹脸色瞬间变了,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反倒是齐豫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迎了上去,笑道:“奴婢和姚良使听闻国主离开了雨花宫生怕大雪天寒,正想着给国主添衣呢!” “正好,本王需要这些东西。” 姚冰莹闻言立刻把手中的貂裘长袍披在他身上,谁知他把伞塞到她手中后就拿下长袍转身披在沈安然身上。沈安然感到意外愣愣地望着他一脸的温柔,听到他满带责备地说:“只知道说我不知添衣,你自己倒是穿得单薄跑出来,小心生病没人管你。” 沈安然愣神不语,搞不清他意欲何为,可温暖的貂裘长袍的确是她此刻需要的,暖得直入心扉呢! 玉轻寒又拿过齐豫送来的暖手炉转身就递给她,见她傻愣着不接便轻笑一声,曲起手指轻弹一下她的额心,道:“小笨蛋,想什么呢?还不拿着?” 沈安然不自觉地嘟嘟嘴,接过暖手炉看一眼姚冰莹,毫不意外地看到她掩饰不住的醋意。真是有意思,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姚冰莹也算是聪明人,怎么就自甘陷入单相思之中呢?然而,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并不知道姚冰莹看见了她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笑意心中有多么的恼怒,姚冰莹把那笑意当成了一种无声的挑衅,后悔没有在回清河府的途中就将这个太后派来的女乐杀了。 拂去鬓角的一点白雪,拥着她的肩走进重华殿,玉轻寒把一切都做得那么的自然而然。重华殿内温暖如春,玉轻寒的寝室更是暖得说不出的舒服,把门一关就将外面的一切阻隔在外。沈安然自觉地离开他的圈禁范围,神情淡淡地坐在铺了天鹅绒织成的毯子上,暖手炉也放在了一旁。 “来,张嘴。”玉轻寒把一杯酒送到她唇边。 沈安然一推推开,道:“别再装了,这儿没有其他人。” “小笨蛋,我装得再像不也被你看穿了?”玉轻寒径自把酒自己喝尽,又咳嗽起来。 沈安然眉头一皱,轻轻为他顺背,道:“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咳,只是……喝得太快了而已。” 沈安然不会相信他这一说辞,待他不再咳嗽才罢了手。 “那手帕什么意思?”玉轻寒神情肃穆地问。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的?” 沈安然一笑,道:“别忘了,我虽被策反,可还是太后的细作。” “据我所知,你们细作之间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你又如何知道她便是?” “不是你给的暗示吗?”她瞪大了杏眼一副无辜的样子。 玉轻寒不禁勾起薄唇,她果然如他所看到的那么聪慧,不需要言语点破就知道他想要传达的意思。 第23章 庙会 “这些日子我在雨花宫,看不出她用什么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 “醉倒在温柔乡里哪儿还能看到什么?”沈安然语带讽刺,又道:“雨花宫每日扔掉不少的手帕,而这些手帕的去处你可知道?” “清河王宫不要的衣物一般都会去除王宫标识送到宫外处理掉,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玉轻寒抚掌笑了起来,像是置身事外一样对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大加赞赏,似乎传到外面的消息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沈安然已经对他这样的态度见怪不怪,也能理解他会有这样的表现并不是不在意而是胸有丘壑。对他的从容反有些欣赏,低头揭开炉子上陶罐的盖子从里面舀出两勺沸水到两只茶碗里,微笑瞅着里面的茶叶一点点舒展心情也舒展了。伴随着外面积雪把枯枝压折微细的声音,袅袅的茶香钻进鼻息之间让人神清气爽。她双手端起一只茶碗递给玉轻寒,说:“喝点热茶吧!” 玉轻寒单手接过,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说:“明日十五,清河府的般若寺会举行庙会,你去见识见识吧!” “庙会?”她微微一顿,逛庙会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沈家还没家破人亡,她还天真无邪地骑在沈清流的肩上吃着冰糖葫芦玩着拨浪鼓。如今时过境迁,那记忆仍然鲜活却生生刺痛了她的心,沈清流已经不在人世,唯一的兄长又不能相认,叫她怎得自在?她神情一黯,淡淡道:“我不喜逛庙会。” “女孩子都喜欢逛庙会,你也不必假装不喜欢,我给你通行令牌,去哪都可以。” 沈安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她出去逛庙会不可,略为不爽地皱皱眉说:“殿下是想让我出宫办事?” “是出去玩。” 她更是不解了,疑惑地看着他轻抿一口热茶。 “拿着这个令牌你可以在清河府内畅行无阻,好生保管。”玉轻寒从怀中摸出一枚玉质的令牌。 沈安然接过令牌,令牌两端刻有腾云的龙,牌面雕有“清河王令”,背面浅浅地刻了一支辛夷花。这个令牌的作用之大是她所不知道的,但她知道那是玉轻寒对她承诺的自由兑现的举措之一。令牌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收在贴近心房的位置延续了那温度,能在清河府畅通无阻的令牌一定要好好保管才行。有了这枚令牌,她的行动就再也没有限制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木莲?” “送到庵堂去吧!”他说得风轻云淡也无情冷漠。 她略感意外。玉轻寒并没有像其他人处置细作一样要杀木莲,反而放她一条生路。是他有好生之德还是他舍不得那甜美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不管如何,木莲保住了一条性命,不见血还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玉轻寒虽然有了这样的决定,但仍然夜宿雨花宫,直到大臣们忠谏又忠谏,流言满天飞的时候才依依不舍以不愿木莲承担祸水之名见她送出宫去带发修行。木莲感到莫名其妙,明明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却不知为何玉轻寒忍心将她送走,而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在一夕之间化作烟云。这位还没完全了解透的王使她陷入了迷雾中走不出来,她传递出去的消息也成了无用的消息,前辈们潜伏十几载,而她潜伏不过数十日,还不明原因就被踢出局真是愧对太后多年的栽培。怀着一股脑的不解被送往庵堂,她这枚棋子算是到尽头了。 第二日,月圆之日,雪后初霁,天光云影共徘徊,清河府的梅花都盛开了。沈安然决定出宫一游,既然玉轻寒一心要她出去逛庙会,那她也不回辜负他的盛情的。早上起来后便告知欣和要出宫,欣和也不多问就为她添衣准备出门事宜。她特意为沈安然梳了一个简单轻便的发式,把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绑在脑后,仅在鬓发边点缀两枚花钿作为装饰,衬着那一身白底绣红梅的襦衫底下套百褶红裙,说不出的娇俏脱俗。 欣和取下屏风上搭着的披风时看到上面另一件属于男性的披风,想起了昨夜沈安然回来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对话。她问她为什么把木莲扔掉的手帕送回去就可以让玉轻寒出来见她。沈安然当时的回答让她十分意外,她说木莲扔掉的手帕另有奥秘。再问为什么的时候沈安然表示让她继续等下去,答案会自然而然摆在她面前。她不明白一条手帕的秘密,也不知道沈安然现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她知道下一个要遭殃的会是木莲。沈安然说过,那十名家人子一个都不能留! “欣和,逛过庙会吗?” “未曾。”欣和淡淡地回答着,手指灵活地把披风的绳子绑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今日你可得好好逛一逛。”沈安然拉起她的手笑道。 欣和一怔,微微点头,心里有着隐隐的雀跃。 她们出了清河王宫便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宫门外候着,驾车的人说是清河王吩咐的。沈安然不由得奇怪玉轻寒为何那么笃定她今日必定去逛庙会,但不得不说他的安排十分的贴心。有了马车她们便可舒舒服服地一览清河府的秀丽景色,也免去了步行所带来的劳累。 冬季的清河府比之秋季之时又是另一番风情,青瓦白墙的薄雪覆盖,远山黑白分明,近河孤舟泊岸,茶楼酒肆比之往日更是热闹,迎来送往笑意盈盈。清河府就像是人间乐土,就算是墙角的乞丐也带着一种少有的平和。远离建都的尘嚣彷佛少了物欲横流勾心斗角,只剩下和乐融融。这是错觉还是清河府的真实面目?她们没有思考太多,只因这里的确有让人醉生梦死的力量,温柔的水乡英雄的末路。过于安乐使人失去警惕,令人消耗掉所有的战斗力,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太后一直以来对玉轻寒比较放心的原因吧! 沈安然命车夫把马车停在东市的牌坊前,携着欣和下车到前面的茶楼准备吃些东西再去逛庙会。她们挑了一处人特别多的茶楼,因为人多就代表生意好,生意好就表示这里的东西一流。而她们也没选错,这座名叫“醉春风”的茶楼的确是东市最好的茶楼,里面的茶点小吃甚至是家常菜肴都是最为美味的。坐在临窗的地方可以将楼下及远处的景色一览无余,沈安然更喜欢的是临窗的光线,纵是寒冬也令人感觉温暖。 跑堂的店小二贪看了两眼沈安然被欣和狠厉地瞪了一眼吓得扭头走开,沈安然察觉后不由得一笑,道:“这么凶狠做什么?” “谁让他盯着姑娘看?” “盯着我看?”沈安然后知后觉,原以为那店小二只不过是好奇她们两名女子独自出门而多看了两眼招来欣和的不满,谁知店小二只是盯着她一人看? “姑娘美貌不知有多少男人动了色心,奴婢若不凶狠些岂不是让他们更加胆大妄为?” 沈安然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模样长得周正,却不知原来这周正会让人动色心。欣和倒是让她知道了一个事实,她有资本让男人神魂颠倒,往日她只知道倪青雉有这等本事却不知自己也有。待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明白了往日倪青雉总是说她若用心打扮定会将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尽收囊中,原来是指她也有潜质将美人计发挥到淋漓尽致呢!只可惜她只愿自己的美丽为心意相通白首不离的良人绽放,荣华富贵换不来一人心啊! “欣和也是个好看的女子,说不定那店小二看的是你。”她调侃道。 欣和难得的红了脸,不自在地夹起碟中的茶点塞进嘴里。 沈安然爱吃玲珑水晶包,恰恰醉春风的玲珑水晶包做得好,薄而透明的包子皮里包裹着数只虾米、新鲜的蔬菜末和酱汁,鲜甜美味。她欢喜地享受着美味,唇边的笑容那么的醉人,令到隔着竹帘看她的白发男人也禁不住露出轻松的笑容。 白发男人对面坐着一名行动不便的翩翩公子,目光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沈安然因一笼玲珑水晶包而满足的时候也笑了笑,转而一脸兴味地看着白发男子,道:“世事真是难料啊!” 白发男子收回视线,淡淡一笑,说:“靖苑兄何以发出这样的感慨?” “本该死掉的人没死,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偏偏出现了,你说,这不是世事难料是什么?” “事在人为罢了。”面具下的薄唇漫不经心地扬起一下。 刘靖苑目光流转,忽而长叹一声说:“身不由己多一些吧!” “这一次想留多久?” “年前就回去,家里人有点不放心。” “真是让人羡慕啊!”他半真半假地笑道。 刘靖苑温文尔雅地一笑,瞄着他说:“你的家里人也是不放心你的。” 第24章 般若寺遇刺 “我已经没有家了。”他说得清淡却让人心生哀凉。 刘靖苑闻言默言不语,对于好友说出这样的话他既不认同又无可辩驳,有形同于无也就等于没有。这种天地之大何以为家的感觉他也曾有过,只是没有他那么深刻的体会罢了。瘸腿的他反而比四肢健全的他多了一些自由,所谓福祸相依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靖苑,若有一日我以性命相托,你当如何?”他忽然严肃地问。 “性命相护。”刘靖苑毫不犹豫说出这分量十足的四个字。 白发男子畅快地笑了起来,一扫满腔的哀凉之气,拿起手边的酒杯道:“得此良友,夫复何求?” “只希望他日再见,你我是友非敌。”刘靖苑也拿起了酒杯再一次发出同样的感叹。 “纵是敌人,也要全力以赴。” 两人喝尽杯中酒,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安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不禁循声望去,缺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近处厢房的竹帘子。她心下自嘲,此时此地怎么会听到玉轻寒的笑声呢?他现在估计还抱被而眠,又或是沉睡在温柔乡里呢!想到这里,她有些抑郁,每次想到他高床软枕暖玉温香的时候就心情不好。 “姑娘,怎么了?”欣和见她忽然面色阴沉便问。 沈安然放下筷子,闷闷地说道:“想起一些……嗯,不太高兴的事。罢了,你吃好了吗?” “好了。” “那我们去逛庙会吧!”她离座下楼。 欣和结了账连忙跟上。 般若寺在城西,因着这座传说中十分灵验香火极盛的寺庙,城西一带也繁华起来了,到处商铺林立。庙会就在般若寺举行,小商贩挑着货物四处叫卖,进香的人络绎不绝。沈安然主仆二人来到面门外的时候看到人头涌涌不禁咋舌,这么多的人聚集在这里,要想进香还真不容易啊! “姑娘,人太多了,我们到别处去吧!”欣和看到那么多人心里有点恐慌,习惯了孤独的人一旦来到人多的地方免不了的感到害怕。 “逛庙会就是要人多热闹才好玩。欣和,我们今天就把一切都抛到一边开开心心地玩耍,好吗?” 欣和望着沈安然带笑的眼睛愣了愣才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沈安然甚是欢喜,拉着她就钻到人群里,随着人流到各个小摊上看新奇的玩意儿,吃一些只有在庙会上才能吃到的小吃,买一些特别讨人喜欢的小物件。欣和一开始还十分拘谨又要护着沈安然不被涌动的人流所伤而显得束手束脚放不开,后来知道沈安然能够保护自己又渐渐习惯了熙熙攘攘便也逐渐放开了。她跟着沈安然抛开了心里的包袱完全投入到这一次的游玩中,事后她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感到不可思议,想不明白为何当时就放开了。 “欣和,你瞧,这对耳坠真好看,很适合你呢!”沈安然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看到一对缀着银珠子的耳坠便拿起来在欣和的耳边比了比。 欣和有些困窘,手足无措地说道:“奴婢没有穿耳洞。” “那就回去穿耳洞,戴上一定好看。”她不由分说买下了耳坠交到欣和手上。 欣和看着手里用红布包着的耳坠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萌生,很想立刻穿了耳洞带上耳坠。可是,从前的训练都不许她们存有梳妆打扮的心思,耳洞也是不许穿的,训练她们的人怕有了这样的心思会影响到她们的情感。她不应该拥有这对耳坠的,但要她扔掉又实在舍不得。怀揣着耳坠,她的心也是忐忑难平,总觉得要回送沈安然一份礼物才能平复。于是,在她看到众多柳条儿编织的小物件时便有了主意。 “姑娘,我们到这边来!”她拉着沈安然来到摊前,挑选了一遍拿起一只柳条儿兔子给她,道:“姑娘,你喜欢这兔儿吗?” 沈安然脸色微变,也不接那只兔子转身就走。欣和不解,连忙追上去,道:“姑娘不喜欢,奴婢再寻别的物件吧!” “不,我喜欢,可是……”她哀伤地摇摇头,“再也不会有一只柳条儿兔子比父亲亲手编的更好了。” “姑娘……” “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看到柳条儿兔子难免伤感。欣和,谢谢你的好意!”她抬笑脸说。 欣和在她脸上看到了笑,但在她的眼眸里看到了化不开的哀伤。她感到自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强颜欢笑。 “你看我们现在到寺里面烧香会不会没那么多人?”沈安然看看稀疏了很多的人流说道。 “姑娘想去现在就去吧!”欣和见人已经不算多也赞同现在就去上香,心想这庙会也不过热闹一阵,却不知更热闹的在晚上。 大雄宝殿里进香的人已经没有早些时候那么多了,来往的善男信女各怀虔诚双手拈香祈求佛祖的保佑。大殿正中的佛像慈悲地俯视着众生,香烟袅袅在肃穆之中更添远离凡尘之感。沈安然捻了香跪在佛像前,刹那间心头涌起了许多的期望,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个更重要,只好祈求一切与她相关的人都平安。她闭上眼祈愿,忽然感到背后忽然风起,接着便被人推倒在地。 大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原有的几名善男信女都化作了蒙面人,一个个亮出了手中的兵器将她们围了起来。欣和浑身杀气地将她护在身后,手里也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双目警惕地盯着前面的蒙面人,冷冷地问道:“你们是何人?” “到阎王爷处好好问吧!”为首的蒙面人一挥手便出招向欣和。 沈安然眼看欣和被围攻却毫无办法,手无寸铁的她只能躲在她身后被保护,而他们要杀的对象似乎不是欣和而是她,好几次她险些被刺都是欣和及时挡开了兵器。她一边躲着那些刺向她的兵器,一边高声呼救,可是外面的人早就被驱散,寺中的和尚大部分在后面禅房午休,哪里还有人救她们?欣和虽然武功了得,可双拳难敌四手,既要保护她又要应付敌人着实吃力。 “啊!”看到欣和负伤她不由得惊叫。 欣和一边应付步步紧逼的敌人,一边焦急地对沈安然说:“姑娘,快逃!” “逃?逃往哪里去!”黑衣人讥讽地冷笑,手中兵器趁着欣和分神之际直刺她身后的沈安然。 锋利的兵器就要刺到沈安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不知从何处发出一点银光,一枚银针射中蒙面人握兵器的手,兵器应声落地。与此同时,沈安然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一只微温的大手将她拉到身后护着。她惊愕地看着来人,银发玄衣长身玉立不是清河又是谁?她心内翻腾,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的险境。 “一群杂碎竟然不知廉耻在佛门禁地大开杀戒,佛祖也不会原谅你们的。”清河说话间身体周围凝聚了一股气场把他的衣袍头发鼓起来,蒙面人见此情景都心生恐怕不约而同咽了一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清河的衣袖一拂,十数枚银针发出,蒙面人纷纷挥动兵器以期打落那些银针。趁着他们无暇分身之际他拉起沈安然转到佛像后面从小门直奔禅院。清河的脚步很快,沈安然跟在后面脚步也不敢停歇并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跟上。忽然,她甩开了清河的手转身往来时的路快步走去。清河立刻回身拦住她的去路,清如泉水般的眼眸不解地望着她。 “你要去送死?” “不,欣和一个人应付他们,我怕她应付不来。”她焦急地说道。 “你去了就能帮上忙?” 她心急也是无用,正如清河说的那样她帮不上任何的忙。 “听我说,她一个人能够应付,你去只会分散她的注意力。再说我刚才那一把银针也够他们受的。” “真的吗?”沈安然仍旧十分担心。 清河拉起她的手转身继续前行,沉静的声音说道:“我不会骗你,她若有半点损失我赔你便是。” 沈安然闻言不由得一笑,任由他拉着她穿过了禅房从般若寺后面出去。般若寺后面是一片梅树林,一林子的梅花开得极好,寒风吹过带走无数的花瓣恍如落英缤纷的仙境。他们默默地一前一后走在梅林里,感受到花瓣轻擦脸颊的温柔,也感觉到周围有点不寻常的气氛。 忽然,一阵破风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清河旋身将沈安然拉出怀中的同时顺势倒在地上,数十支涂了毒的利剑唰唰地插进他们周围的雪里,若不是清河拂袖及时挡开有几支箭就会射中他们。清河略抬头环视四周,只有寒风吹过梅林,再低头看着惊魂未定的沈安然,他微微扬起嘴角站起来。伸手拉起她,她忽然用力推开他,一柄薄薄的柳叶刀擦过他的手臂划破了他的衣袖。 第25章 你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清河!”她焦灼的目光让清河的心一热,握住她扶着他手臂的手正要说些宽慰的话,谁知话还没出口数十支箭又从四面八方射来。他搂紧沈安然的腰腾身而起,跃到高处隐约能看见四周埋伏的人。冷笑一声,他踩着一支箭的箭身借力再飞高一些,宽大的袖子鼓满了风,手一扬便向四处发出银针。紧接着听到埋伏在四周的敌人惨叫着倒地不起。两人落在地上,他又踢起地上的箭射回去,接连数声惨叫回荡在梅树林里。寒风凄凄,令人作呕的血腥散落在风中刺激着鼻腔。 清河下巴的线条绷紧,目光之冰冷犹如脚下的雪一般。凝神听着风里的动静,没有发现附近再有第三人才拉着沈安然继续前行。沈安然惴惴不安,清河府内她自问没有惹上非要她性命不可的人,偏偏今日一出来就碰上了杀手的追杀。最为奇怪的是她离开清河王宫之事只有玉轻寒知道,那些追杀她的人又是如何部署的?太多谜团在这一次的事件里,就连清河的出现也透着说不出的诡秘。 “呵,你我真是有缘,就连被追杀也碰到一起了。”清河放慢了脚步嘲弄地说道,如水的目光看向正沉思着的沈安然。 她回过神来,抬头惊讶地问:“你也被追杀了?” “你以为刚才那些人是要杀你的?” “难道不是?” “那是派来杀我的。”清河目光略一沉,忽又笑了起来,说:“我可以叫你阿然吗?” 沈安然怔了怔,这么亲密的称呼还没有人要求过呢? “不可以吗?是我失礼了!”清河似乎十分失望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她的心沉了沉,连忙说:“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阿然!”他欢喜地缓了一声惹得沈安然面如桃花。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面对清河和玉轻寒她总忍不住面红,后者可以解释为他拥有所有姑娘看了都会面红的容颜,可前者的容颜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更不知道他面具底下的模样是真是假,这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清河见她面红心内一动,缓缓凑近她的脸颊,一阵狂风刮过打断了他的动作。他眯起星目,无奈地抿一下薄唇,伸手拉住她冰凉的葇荑,道:“阿然,你的手好凉啊!”说罢,他捧着她的手凑到嘴边呵着气轻揉着以期将寒冷驱走。 沈安然瞅着他认真的样子心底流过一股暖流,樱唇忍不住弯起却又感到羞涩不已,她犹豫着抽回手,道:“我不冷了。” “哦,是吗?”清河并不信,可他也没有再去牵她的手。他抬头四顾,看到的只有满眼的梅花,兴致勃勃地说道:“阿然,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就干脆安心赏梅吧!” “可是……”她是很想和清河一起赏梅,但她更担心前面欣和的情况。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丫头,但我也保证她不会有事。” 她犹豫了一下,清河的目光是那么的让人信服,于是她担心欣和的心也动摇了。清河趁着她犹豫的机会径自往前走,沈安然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前行,赏梅倒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她走在他身侧心里有许多的疑问,从再遇清河开始算起这是她们第三次相遇,每一次都那么的突然,每一次都掀起了她心底的波澜。也许,她该问清楚的。 “清河,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般若寺?”她望着举手折梅的清河开口问。 清河折梅的动作顿了顿,微笑道:“般若寺的大和尚是我的朋友,昨日刚到清河府想着今日到此拜访,没想到会遇上你。” “你要拜访般若寺哪位大和尚?” “明空禅师。” 沈安然记下了他说的那位大和尚,又问:“刚才那些人为何要追杀你?” “行走江湖惹上一些麻烦是免不了的,你呢?大殿那些人可是个个都想要你的命。”清河四两拨千斤没有给出沈安然想要的答案反而将问题抛回去。 她轻摇一下头说:“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这一次我出来逛庙会知道的人不多,可是,不可能是他要杀我。” “哪个他?” “清河王。” “为什么不可能是他?”清河嗅着手中的梅花,抬眸瞥着沈安然。 沈安然沉默一阵,笃定地说:“我相信他不会杀我。” “为何那么笃定?人心难测,你不知道吗?”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转瞬又变成了讽刺。 对于清河的质疑沈安然略感不悦,她坚定地看着他说:“清河王虽然有些捉摸不定,可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的心告诉我,他不会是那个要杀我的人。而且,他要杀我也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只需要一声令下就可以了。” “清河王是个病秧子不说,最近还传出他沉迷女色不顾朝政之事,这样一个人也值得你信任?” “不管他是病秧子还是纨绔子弟,我对他的信任都不会改变的。” 清河听了她这番话沉默良久,他的眼神波动又平静下来,清澈如泉水一般的眸子绽放出异彩,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是那么的畅快而愉悦。沈安然不解地看着他,她说了什么让他感到可笑的话吗?可那都是她的心里话,玉轻寒纵然有时候让人觉得猜不透,行事也十分诡异而不按常理,但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于她而言都是无害的。她不愿意别人误会他,特别是她心里想要亲近的清河。这两个人无论是谁说了对方的不是,她都会忍不住为另一个人辩白。 “阿然,既然那么信任他就要一直信任下去,知道吗?” “我会的。”她无比的坚定。 清河手执梅花瞧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也变得坚定,面具可以掩饰他的容貌但掩饰不了他的内心。他喜欢看到她的坚定,也喜欢她的辩驳,更喜欢她那么简单的信任一个人。沈安然仍旧是沈安然,还是那个会单纯地咬他嘴唇的女孩儿,不管她将来变得多么的心狠手辣也仍旧是他的女孩儿,这一点不管岁月怎么变迁都不会改变。而他是她的清河却是随时会改变的,卸下面具的他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清河,你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沈安然忽然问。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他回答得极含禅意。 沈安然听得出他不想透露任何信息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清河就像是青鸟一般,随时都会出现也随时都会消失。他是那么神秘的一个人,永远都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又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消失。她想了解他,但又感觉他比玉轻寒还像一个谜,或者什么都不管才是和他相处最好的方式。 他们在梅树林里赏梅直至日落西山才沿着原路回到般若寺中。从后门进去的时候恰巧遇见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正带着一群小和尚准备做晚课。清河上合十上前,和尚连忙宣了一声佛号回礼。和尚一脸的佛相,慈悲的面目让人看了心生悲悯,沈安然也合十行礼。 “明空大师,这位便是沈清流的千金沈安然。”清河介绍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原来是沈大人千金,真是幸会幸会!”明空微笑道。 沈安然略带疑惑地问:“大师认识家父?” “曾有一面之缘!” 沈安然望向清河,清河连忙解释说:“明空大师十多年前在建安的甘露寺修行,故而见过沈太傅。” “当年沈大人可是朝中重臣,先皇颇为倚重啊!”明空叹道。 沈安然苦涩地笑了笑,说:“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家父最后也只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至今,我也不知道他的骸骨葬在哪里呢!”说着,她的眼睛已经红了。 “阿弥陀佛!”明空慈悲地宣了生佛号。 清河感受到她的哀伤,捉紧了她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微笑着吸吸鼻子,轻摇一下头表示她没事了。清河回头对明空说:“大师,你我多时未见,本该好好叙旧的,可是……” “缘聚缘散,老衲明白!施主可自行决定来去。”明空了然地说。 “那就告辞了!”清河合十行礼,拉着沈安然离开。 他们穿过大殿,发现那里已经被清理过完全没有了打斗过的痕迹。这时,沈安然又想起欣和,不禁紧抓住清河的手掌,清河察觉后望向她。她略显焦急地说:“欣和!” “也许她就在门外等着你!” 话音刚落就见欣和从门外走了进来,冰冷而警惕地盯着清河。她身上的伤已经经过处理,但也看得出伤得不轻,因而走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沈安然看到她没事便放下心头大石,走上前去焦急地说道:“欣和,你的伤怎样?” “奴婢没事!”欣和看向沈安然的目光变得柔和,再望向清河的时候就变得犀利多了,冷冷地质问道:“你是何人?” 第26章 张仪要续弦 “我救了你的主子,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要对我表现敌意?”清河不悦地哼哼两声。 “你把我家姑娘劫持而去,谁知你的意图是什么?”欣和不以为然,对于一个只敢以面具示人的男人她不敢掉以轻心。再说她总觉得这人不简单,独特的触觉让她感觉到危险的讯息。 清河眉头一皱,沈安然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说:“欣和,休得无礼!他是我的朋友。” 欣和瞅一眼沈安然又望向清河,既然沈安然这样说她也没有理由再怀疑他,但对他的警惕之心一点都没有放下。她恭敬地对沈安然说道:“姑娘,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好!” 沈安然正要走,清河却在此时拉住她离去的身形,她不解地回头看着他。只见他唇角含笑,缓缓地说道:“阿然,此时真是今日庙会最为热闹的时候,我们一起再逛一会可好?待会儿河边还会有焰火看,清河府制作的焰火别处看不到的!” “可是……”她看一下欣和,想了想,抱歉地对清河说道:“对不起,欣和受伤了,我想早些回去。” 清河望向欣和看到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淡淡一笑松了手,说:“没关系,我们往后还会有机会的。” “对不起!”她示意欣和一起离开。 夜幕下的般若寺比白日的时候还要热闹精彩,但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已经没有心情去投入其中了。她们穿过人群离开了城西穿街过巷回到马车停靠的地方,车夫早就那里等着她们了。坐在马车里沈安然有些心不在焉,欣和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猜测她是为了不能和清河一起逛庙会而感到遗憾,心里不由自主的感到丝丝的内疚。 “姑娘,是欣和连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的。”沈安然理解地笑道。 “可是,姑娘很想再逛一下庙会。” 沈安然拉起她的手放在膝头上,温和地看着她说道:“庙会每月都会有,可你受伤却是大事。” “姑娘……” “什么话都不要说了,回去好好养伤。”她轻拍一下她的手。 欣和望着她的笑容一颗心飘起又沉下。 马车后面的夜空火树银花,焰火照亮整个夜空,越来越远的爆破声清晰了原本迷蒙的心。 又是一个大雪的天气,灰蒙蒙的天空好像有下不尽的雪一般,天地都被厚厚的一层白雪所覆盖。所谓瑞雪兆丰年,对于清河府百姓来说这意味着来年的丰收。但对于此时的张仪来说,他恨透了这种大雪的天气。玉轻寒要他做一个清正廉明铁骨铮铮的谏臣,就连他的衣服补得千疮百孔也只能继续穿着上朝,寒风呼啸而过他比谁都能确切地感觉到那种刀子刮肉的滋味。自从半月前他领头跪在雨花宫忠谏到今日木莲被成功地送走,他衣服上的补丁就更多了,永远光鲜的只有每日穿在外面的朝服。他心里也有不平,凭什么其他人可以锦衣玉食,而他就要扮演这样一个穷酸的角色?今日他准备跑到重华殿去要求该有的奉例,说什么也得做个体面的国相啊! 他还没踏进重华殿的门口就碰见了哆哆嗦嗦走来的庄紫英,看到庄紫英身上单薄的冬衣他心里忽然就平衡了。庄紫英也看到了他,忽然对着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张仪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每当庄紫英对着某个人露出这样的笑时说出来的话总会让人无所适从。他转身就想走,但庄紫英已经抢步拦住了他。 “张相,看你脸色红润,好事将近?” 张仪的心又咯噔一下,庄紫英观人之术进步不少,竟然看出了他好事将近。他警惕地望着他,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可是庄紫英并未像他所想的那样说出不好的话,反而说:“从张相的面相看,这是要续弦啊!嗯,姻缘美满,命里还会有一子!” “还会有一子?”张仪闻言笑得合不拢嘴,他已有一子,再添一子岂不快哉! “不错。张相,什么时候可以讨杯喜酒喝呀?” “马上,马上!”张仪开心得立刻走进重华殿去见玉轻寒。他将续弦,定不能太寒碜对不起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啊!他焦急的心情已经顾不上后面叫唤的庄紫英,庄紫英后悔同他说这些害得又要自己摸索回通天阁。 重华殿内熏了奇特的檀香,玉轻寒正提笔批阅折子,身旁的良使及时将凉掉的茶水撤换,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翻折子的声音。底下的火龙烧得极旺,室内室外简直就是两重天,相较于重华殿的舒适张仪的居室就是草庐一间了。一旁的姚冰莹轻声提醒张仪的到来,玉轻寒眼梢一抬便将折子合上。 张仪躬身行礼,心里嘀咕着要怎样开口要他想要的。 玉轻寒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端起一边的茶慢慢地喝着也不急着说话。张仪耐不住这样的等待,上前一步高声说:“国主,臣有事相求。” “哦?” “臣……臣衣服破了。”张仪不好意思明说,只得间接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聪明如玉轻寒一定能听懂他的意思,偏偏玉轻寒听懂了也装作不懂,眉尖一扬,道:“那就做一件新的呗!” “臣没有太多的银子做新衣呀!” “这样啊?”玉轻寒一副思考的样子想了一阵,对姚冰莹道:“姚良使,服侍张相换下旧衣,需要缝补的地方好好缝补。” “是!”姚冰莹领命走向张仪。 张仪不由得哭丧着一张脸,说:“要缝补衣服,臣家中自有奴才代劳不需劳动姚良使。” “那张相如今在此说这事是为何呢?”他又一副不解的样子。 张仪见此也只好厚着脸皮豁出去了,说:“国主,臣自问鞠躬尽瘁,可家贫如臣的又有几个?臣好歹也是国相!” “原来张相是来跟本王哭穷啊!”玉轻寒恍然大悟的样子,挥退左右皱着眉说:“当初你出任清河国相之时不是说好了要清正廉明吗?”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臣要续弦了,总不能让夫人孩子饿肚子啊!” “你要续弦了?” “国主不知?”张仪一副你明知顾问的样子。 玉轻寒狡黠一笑,揶揄道:“想不到张仪你也有今日啊!” 张仪一脸的不自在,干笑道:“国主莫要笑话臣下,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是身为男人应该做的。” “张相这些年为清河府所做的一切本王都铭记在心,你现在要续弦,本王定不会让你太寒碜,好歹你也是我清河府的功臣。” “臣谢国主!” 玉轻寒略一沉思,道:“本王赐你五十金,仆俾二十,绸缎三十。如此,可够体面?” “足矣!”张仪只觉春风得意。 “本王真是好奇是怎样的女子使得张仪你舍下脸面来求我,你成婚之日本王一定要去看看。”玉轻寒心中明白张仪虽然对外面的人八面玲珑,有时候甚至称得上无赖不要脸,可真正的他却有一股威武不能屈的节气。当初应承要树立一个清正廉明铁骨铮铮的国相形象就没想过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舍下面子求他要赏赐,他续弦的女人恐怕不简单啊! 张仪含笑道:“她是一个跟在臣身边多年的红颜知己,这些年亏得有她照顾,臣才可以无后顾之忧。” 玉轻寒暧昧地看着他轻笑一声道:“张仪,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非得娶她不可的事情?” 张仪闻言脸红耳赤,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想起前日一早起来的情景就恨不能挖一个洞钻进去不出来了。所谓酒后乱性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愧疚驱使他不得不负起责任,而且他觉得被他欺负了的女人这些年一直的付出也值得他在此时回报更多。娶她是给她一个交代,也是让自己的家更像家。 “臣的丑事不提也罢。”他尴尬地摆手,接着又岔开话题道:“国主,臣最近听建安来的商旅说太后已经坐镇朝政,陛下很久没有上朝了。” “这一天还是来了。”玉轻寒面带哀戚,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递给他,说:“建安送来的消息。” 张仪接过一看大吃一惊,道:“左思明已经开始囤积兵器?这可是要准备造反啊!” “他还没有这个胆子造反,只是不知道这批兵器会落在何人之手。张相,本王甚是忧心啊!” 张仪默然,他明白玉轻寒所担忧的事情。大秦皇朝内政紊乱,各个藩王对皇位各怀鬼胎,早有人暗中练兵只待时机成熟便要攻入建安进行逼宫。而大秦皇朝的疆土是一块肥肉,周边的国家无不对它虎视眈眈。内忧外患让人头痛不已,更让人感到痛心疾首的是大秦宗亲里好些人并未看清眼前的局势,只顾窝里反给敌人创造了机会。大好的江山岌岌可危,看似和平的局势随时都会被战火引爆。玉轻寒既不想看到大秦皇朝继续沉沦下去,更不想自己的国家被人侵略,但单凭一己之力分身乏术,可谓一个头两个大啊! “国主勿要太过忧心,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能得犀首先生相助,张相以为我们的胜算有几分?” “九分!但犀首已经隐居十数年,行踪飘忽不定,要请他出山不容易。再者,犀首若是辅佐他人,也必将是最大的敌人。”张仪道出心中隐忧。天下闻名的犀首孙品合纵连横的本领无人能及,可此人脾性也十分奇怪,轻易不会出手相助。而他在年轻的时候侍奉过三国的君主,而这三国的君主最后均遭他的抛弃,盛极一时颓废几十年。这样的人用之谨慎,弃之舍不得,最忌被敌人所得。 玉轻寒微微一笑,咳嗽着说道:“犀首不会为他人所用,本王相信他会主动找上门来。” “看来国主已经见过犀首,臣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只是不知犀首会在什么时候来?” “天时地利人和之时。” 第27章 不活了 张仪走后,玉轻寒披衣走出重华殿,守在外面的姚冰莹和齐豫要跟上去,他只让齐豫跟着。他这一举动无疑让姚冰莹心里一凉,以前只要齐豫在跟前侍奉就不会少了她,而如今玉轻寒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她侍奉。这是从她被罚跪开始的吧!在玉轻寒心里她和齐豫的地位已经再不是从前的平起平坐了,这定然是沈安然在他耳边说了不少她的坏话才导致如此局面的。她暗咬银牙悄悄跟着玉轻寒,看他到底要去哪里。 一开始玉轻寒在花园里四处游荡,看看这株梅花,摸摸那棵松柏,有时坐在廊下歇一歇。看似漫无目的,实则脚步早有方向。约摸这样磨蹭了半个时辰,他终于被一缕琴音牵引着走进了知音院。姚冰莹看到他进了知音院不禁气恼,本以为他不会纾尊降贵到知音院,谁知他还是亲自去了。她恨得咬牙切齿转身就走。 知音院后庭中央长了一棵古老的松树,松树枝叶茂盛,树干要三个人合抱才能抱得过来。松树底下摆了一张琴桌,琴桌上焚着一炉香,沈安然散发坐在树下素手抚琴。她的神情十分专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欣和看到玉轻寒想要出声提醒却被他阻止了。玉轻寒示意齐豫及欣和离开,他悄悄走到沈安然身旁盘膝坐下。沈安然发现后一惊,手上的动作迟缓了一瞬,玉轻寒不高兴地皱皱眉按动琴弦继续她弹奏的曲子。 “殿下……” “别扫兴,继续弹。” 沈安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仍然依照他的意愿与他一起同奏一张琴。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与人四手联弹,可他们出奇的默契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这样弹琴。她有些紧张,不敢看他一眼,眼角余光也只敢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她情不自禁轻舒一口气,侧目看向意犹未尽的玉轻寒。料想他这样一个贵族公子少不了琴棋书画样样懂,谁知他每一样都学得那么精,让人怀疑他此等精力是怎么得来的。凭他这样羸弱的身子怎的就比别人学得还多呢?所谓慧极必伤说的就是他吧! “嗯,这把琴不错,但不像是你原来那把。”玉轻寒意犹未尽地轻拨着琴弦。 沈安然看一眼琴,神色微变,幽幽地说道:“原来那把琴已经被摔断了,这一把是太后命人搜寻得来的。” “琴是好琴,可你也不太愿意用它。我送你一把新的可好?” “奴婢多谢殿下!” “这把琴你让给我吧!” 沈安然不明白他要这把琴做什么,但仍然点头应允。反正这把琴摆在眼前也是日日提醒着她前尘往事,倒不如送了出去省得碍眼。可是,玉轻寒得到她的应允后的举动却让她吃了一惊。只见玉轻寒轻勾唇角,双手捧起琴使劲往地上一摔,那把琴应声断作两截。 “殿下,你做什么?”虽然这把琴十分碍眼,但是这也是把千金难求的好琴,若不是因为太后的缘故她是舍不得让给他的。 玉轻寒倾身向她,盯着她的眼睛嘲弄地说:“沈安然,你已经把琴让给我了,我爱怎么摔就怎么摔。” “你……” “再说了,碍眼的东西何苦留下?” 沈安然哑口无言,只能瞪着他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坐正身子,说:“过些日子是张仪续弦的好日子,我会带你出去助兴。好好准备,不要给我丢人!” 她撇撇嘴,不满地嘟囔道:“嫌我丢人就不要带我出去。” “哼,就你这样子带出去真心寒碜,可有什么办法呢?你这个太后赐的女乐总得在大家面前露露面不是?我可是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养着你的啊!”他满脸的鄙夷和嫌弃,好像沈安然还没表演就已经给他丢脸了似的。 沈安然看到他那样的表情不由得羞恼,忍不住逼近他说道:“呵,堂堂清河王还怕山高皇帝远的太后?胆子未免忒小了些!” “嗯,你说对了,我胆子真的很小。”他煞有其事地点头,气得沈安然想揍他一顿。 “我那日身体不适,不适宜去助兴。” “你又不知道是哪天,怎么就知道那天恰好身体不适?”他挑挑眉,对于她越来越贴近的行为表示默许,身体配合着她往后倾。 “不管张相哪天大喜,我都身体不适!” “如此,我每天都心情不好,知音院上下的奉例就免了,你也可以去掖庭继续浣纱咯。”他坏心眼地要挟她。 “你……” “我?我怎么了?”他无辜地望着她。 沈安然看到他无辜的样子忍不住发笑,此人装无辜的时候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心软,但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他赖皮的表现。想他玉轻寒堂堂国主,幼习庭训,礼仪也一定比普通人强得多,怎么就那么的毒舌兼赖皮,有时候还冷酷无情得令人发指?偏生面对他谁也不能太过较真,只因他是个动不动就会晕倒的病人,可怜他体弱自然怜悯他让着他,可她发现他竟把这些都当做了资本,一次又一次让她束手无策。他是天生来治她的吧! 见她笑,他也露出洁白的牙齿,长臂悄悄地绕到她身后。 这时,一名锦衣女子闯了进来,娇声喊道:“国主!” 沈安然被她这一声叫唤吓了一跳,手掌支撑不住身体一下将玉轻寒压倒在身下。那名女子见此更是大声惊呼,瞪大一双大眼看着他们。沈安然手忙脚乱想要起来却被玉轻寒环住了腰身动弹不得,而玉轻寒则在她身下猛然咳嗽起来。此情此景想想都让人忍不住要误会,而闯进来的人十分配合地误会了,闻声而至的齐豫和欣和自然也不例外。没有人敢上前将他们分开,沈安然尴尬地压着玉轻寒,就好像是她主动的一样。 玉轻寒唯恐别人不够误会一样,他暗自搂紧了沈安然的腰不说,还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安然啊,别急,别急嘛!” “你……”沈安然气结,瞥见闯进来的三人神情各异但都免不了暧昧地看着他们心里更是郁结,再看玉轻寒眼中带笑更是可恶。她忽然微微一笑,顺着玉轻寒放下的梯子爬了上去,撒娇地道:“哎呀,怎能不急?急死我啦!” 玉轻寒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接着她更是大胆地伸手欲探进他的衣襟,他一惊,连忙抱着她坐起,抓住她不安分的葇荑不自在地笑着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小笨蛋,你若继续下去,后悔的可是你呀!” “你不后悔,我哪里会后悔?”她也不甘示弱。 一旁的锦衣女子眼看他们越来越亲密旁若无人的样子醋意大发,一跺脚娇声喊道:“国主!” “都给本王滚出去!”玉轻寒冷冷地扫视她们一眼。 锦衣女子吓了一跳,齐豫连忙拉着她离开,欣和临走前不免担心地看一眼把头抵住玉轻寒肩膀的沈安然。他们的表现要说是清白的谁都不会相信,这下子更是为那些流言蜚语增添了不少的可信性。沈安然越得青睐就越能获得更多的信息,清河王沉湎声色对于建安的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欣和看到沈安然为了获取信任牺牲色相心里开始感到难过,从前她总觉得无所谓,但随着和她相处的日子越久她越不忍她如此。 “玉轻寒!”沈安然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此人一肚子坏水,明知那名锦衣女子是个多嘴之人偏要在此时将她拉下水还弄一身脏,他是铁了心让后院的女人都以她为敌啊!坏心眼的家伙,早晚是要被他害得满身麻烦的。 “啧啧啧!”玉轻寒好笑地摇着头,剑眉一挑,道:“直呼本王姓名,不想活了?” “不活了!”她对着他吼道。 他笑了起来,此时的她那像是平时沉着冷静满腹心思的她?那对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恰似在皇宫初遇之时的放肆,可他就是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比那一副淡然的模样可爱多了。他望着她笑,纵容她在他身上像个似的撒野,心里有一种塞得满满的感觉,这是别人给不了的感觉。 “还笑?你这个恶魔,非要那些女人都恨我吗?”她气恼他幸灾乐祸。 “这些你不都已经准备好了吗?”他敛了敛笑说。 沈安然一怔,轻哼一声,撇嘴道:“遇上你这么个大麻烦算我倒霉!”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个麻烦似的,你惹的麻烦比我少吗?” 她缄默,算起来她惹得麻烦都是大麻烦,而多半是他帮着她解决了的。如此说来遇上他非但算不上倒霉,还是走运呢!可是,她就是不喜欢他为了解决太后送给他的女人故意亲近她,弄得她和青楼卖笑的姑娘一样与他逢场作戏。抱也抱了,亲也亲了,青楼女子还有银子可收,而她非但没有银子还惹来一身的麻烦!待把这些麻烦都解决了,她定要一笔一笔跟他清算。 第28章 被遗弃的棋子 “对了,前几日的庙会如何?”他像是随意地问。 想起庙会就想起那些刺客,想起刺客就想起清河,她皱了皱秀眉坐正身子说道:“差点回不来见你。” “怎么回事?”他放松了身体靠在松树上,漫不经心地捡起一根松针放在鼻翼下嗅着。 “那日在般若寺上香出现了十几名蒙面人要杀我,欣和一人几乎抵挡不住,幸亏清河来了,这才逃过一劫。” “清河?那不是你思春的对象吗?怎么又遇上了?”他嬉笑道。 沈安然脸上烧了起来,急道:“胡说什么?他是我的朋友!” “是呀,小时候就认识,仅凭一双眼睛就记住了别人十几年,要说你没动春心谁相信?”玉轻寒满脸的鄙夷,对她口不对心的行为十分不屑。 她的脸更红了,嗔道:“你胡说!”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我的眼睛和那个叫清河的十分相似,你该不会也对我动春心了吧?”他一副惊吓的样子说。 沈安然闻言羞得无地自容,猛地起身走开省得他继续拿话调戏她。玉轻寒在她身后大笑起来,笑得厉害了便弯腰咳嗽俨然笑不可抑的样子。她听到那笑声心如鹿撞,暗恨他开的玩笑太过分,她和清河清清白白的朋友,什么动春心说得真是难听。最可恨的是他竟把她从前说他的眼睛和清河的一样的事拿出来调戏她,他真是脸皮厚得刀枪不入啊! 她回到屋里没多久欣和也回来了,见她坐在窗边发愣便走过来道:“姑娘,外面又开始下雪了,莫要久坐窗边小心着凉。” “我才不会像那家伙一样弱不禁风呢!”她嘟囔道。 “那家伙?”欣和奇怪地望着她。 沈安然不自在地干笑一声,道:“欣和,王美人离开时有没有说什么?” “哼,真是个狐狸精!”欣和学着王美人的样子叉着腰复述她的话。 沈安然看到她学王美人说话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欣和感到不可思议,被人叫作狐狸精还有心情笑?她颇为沈安然感到不值,说:“姑娘,你还有心情笑?” “我怎么就没心情笑了?我不就是要让别人都认为我是狐狸精吗?这倒好,成功了!” “可是,那些女人会把矛头都指向你。” “从我来到清河府开始她们的矛头可有指向别人?先是莫名其妙被姚冰莹记恨,现在清河王更是对我起了心思,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欣和听了觉得虽然在理,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呐呐道:“奴婢不愿意姑娘被别人这样说,姑娘不是狐狸精,你是被迫的!” 沈安然心中一暖,欣和虽然是太后派来监视她的,可她总算与其他细作不一样,她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思想的傀儡。面对欣和的维护有时候她会感到内疚,只因她一直将欣和蒙在鼓里对她的戒备之心比谁都要重。只是她不能感情用事,必要时冷酷无情也在所难免。 “你知道就行了。”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欣和无奈。 这时,一阵歌声从远处传来。沈安然闻声不由得轻拧一下眉头,这歌声隔三差五总能听得见,而且几乎在相同的两个时间出现,在偌大的清河王宫显得有点奇怪。她曾让欣和打听过,据说是一名歌姬在唱歌,但这名歌姬是谁无人知道,这就让沈安然更觉奇怪了。是谁在唱歌?她为什么要在固定的时间唱歌?这都成了一个谜,一个无人探究的谜。 “欣和,我们出去走走吧!” 欣和明白她的用意,连忙为她穿上披风撑了伞便循着歌声传来的地方走去。就在她们走到一座凉亭附近的时候歌声消失了,她们只好在四周寻觅看是否能找到唱歌之人。可是,附近除了凉亭里有一个人外再无其他人,沈安然决定去问凉亭里的人。那是一个穿着普通宫婢衣饰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整个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那一双眼看起来跟年轻人一样没有丝毫的沧桑。 “女乐大人!”老宫女恭敬地行礼。 沈安然连忙扶起她,微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我刚才听到一阵动听的歌声,老人家可看见唱歌之人?” “哦,奴婢没有看见。” “那老人家可知道是谁在唱歌?” 老宫女奇怪地看着她,说:“女乐大人为何想知道是谁在唱歌?” “我只是好奇是谁在唱歌,而且在同一个时间唱歌就好像一个仪式一样。” 老宫女闻言神色变了变,低下头说:“这或许是她在祭奠心里的人。” “祭奠心里的人?” 老宫女没有接话,眺望着远处茫茫的白雪淡淡地说道:“女乐大人的口音像是建安的口音,你是从建安来的吗?” “是的。” “我也是从建安来的,可是口音已经改变了。”她哀伤地说道。谁说乡音未改鬓毛衰,乡音也是会被同化的啊! “老人家为何不回去?你若想回去,清河王想必也会放你走的。”宫女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被遣回原籍,老宫女既不是主子身边的姑姑,年纪也早就过了出宫的年纪却还留在清河王宫实在奇怪。 老宫女望着远处的目光变得幽深,唇边噙着一抹带着哀伤的笑意,缓缓地说:“是奴婢不愿意离开,奴婢在等一个少年来接我走,他说过会回来接我的。” 沈安然闻言心内一颤,只怕她要等的少年如今不是老头就是早就不在人世了,而她仍然在等,这是何等的毅力?老宫女一生都在等她的少年,可是少年因何不出现呢?她看着老宫女不由得问:“老人家,他可曾给你音讯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说是打了胜仗就会回来。” “他在哪里打仗?”她小心翼翼地问。这十数年来天下还算太平并无战事,不知老宫女所说的战事到底发生在哪。 “胡狼谷。” 沈安然和欣然大吃一惊,胡狼谷战役早在三十年前就结束了,那是大秦皇朝和突厥在西北边境的一次惨烈的战役,那一次战役据说双方无一生还,老宫女所说的少年早就战死了!这件事就算是她们这些当时还没出生的人都知道,老宫女没理由不知道,为何她还说要等那少年来接她?欣和以为老宫女精神异常便拉紧沈安然生怕老宫女忽然发狂伤及她。 “老人家,他可能……回不来了。”沈安然低声说道。 老宫女转脸瞅着她笑道:“怎么会?他会回来的。” “胡狼谷之战早在三十年前就结束了。” “路途太遥远,他走得慢啊!” “老人家……” “我们说好了的,我等他回来,他以战功为聘迎娶我。”老宫女陷进了回忆之中,脸上露出期待而甜蜜的笑容。“他从来不是一个失信之人,就算等到牙齿掉光,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会等他。” “这是何苦呢?” “当一个人一颗心都已经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就不苦了。” 等是一个难耐的词,可在老宫女口中说出来却变得那么的美丽而感人肺腑。沈安然心内波澜迭起,这辈子有一个值得去等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漫漫的岁月里不是只有空虚寂寞,而是在内心里怀着期盼和喜悦在等待,即使知道可能等不到那一刻也甘之如饴。她是否也能遇上这样一个人?为他苦等甘之如饴,为他蹉跎岁月无怨无悔,为他一生孤独半世神伤都心如磐石!这不是那种轰轰烈烈淋漓尽致的感情,但也如那种感情一样的让人动容,满心的欢喜和期待不过是细水长流的镌刻铭记而已。 “老人家,为何只是等而不去找?” 老宫女一怔,径自摇摇头说:“说好在这里等的,而且清河府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我要替他看着呢!”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闫亮,是清河王宫的禁军统领。” 他们在这里相识相知相爱,敌不过一场战争的摧残,两人一朝分离便成永诀。宫女守候着她的爱情,等待着承诺以战功为聘迎娶她的英武少年,只可惜天意弄人,战争的残酷使得所有的盼望成为了镜花水月,宫女望穿秋水青丝成雪终不悔。没有感天动地,却动人心魄,这份等待经历了无数个日月磨砺得光可鉴人。她羡慕这个执着的宫女,心想若有一个人令她不顾一切,她也会像老宫女一样执着。 “女乐大人,清河府难得平静,闫亮最是喜欢这里的平静,你能否为奴婢保持这份平静?”老宫女忽然抓住她的手凝视着她说。 沈安然心头一震,正想回话的时候欣和一手推开老宫女,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呵呵,不过是一个老人给年轻人的忠告罢了。”老宫女打量着欣和点点头道:“你是无名训练出来的人,幸亏没有像无名那样毫无感情可言,现在回头还不迟!” 欣和闻言先是愣了愣,后怒从心起出手攻向老宫女。那老宫女也不是普通人,早在她出手之初就挪步躲过了她的攻势,并迅速出手在欣和擦过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拉将她摔向亭外。沈安然见此情景不由得惊呼,这座亭子建在假山之上起码也有三四丈高,要是这样被摔下去不死也会受伤。未等她惊呼完老宫女又往回一拉反将已经摔出去的欣和直接摔在亭子里。 第29章 伎俩 “啊!”欣和痛苦地喊了一声,感觉到骨架几乎被摔散也知道自己遇上了强敌,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人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无名没有告诉你这一招该怎么破解吗?” “你……你到底是何人?”欣和在沈安然的搀扶下站起警惕而害怕地看着她。老宫女竟然知道训练她的是谁,也知道怎么拆解她所用的招数,她的存在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和你一样,只不过……我已经被放弃了。” “你是细作?”沈安然脱口而出,万万没想到白发苍苍的宫女竟然是细作。 老宫女一笑,说:“已经不是了。” 沈安然默然,欣和仍然不放松警戒,盯着她冷冷地问:“你听命于何人?” “那人已经死了。”说罢,老宫女转身离开。 欣和不甘心想要追出去问个明白,可是沈安然将她拉住了,她不解地说:“姑娘,为什么不让奴婢去问清楚?她是个威胁!” “她对我们完全没有威胁,她只是在这里等着她的少年。” “姑娘,她所说的话不能信!”欣和见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不由得急了。 “不,我相信她的话。欣和,世间上还有许多我们不明白的事情,她是一个多情的细作。” “万一她把我们的底细泄露了呢?” 沈安然淡淡一笑,望着欣和缓缓地说:“或许早就有人洞悉了我们的底细,只不过不愿意揭穿罢了。欣和,你要学着相信别人。” “姑娘也要学着怀疑别人。”欣和心里焦急沈安然那么容易就相信了那个老宫女,言语之中不由自主透露了警告的味道。 沈安然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秀眉不可见地轻蹙一下,默默地走出亭子。 王美人在此不负众望地发挥了她大嘴巴的本领,一夕之间满世界都在议论知音院那位绝色女乐和清河王之间的暧昧。与此同时,也有人蠢蠢欲动为当事人送上了一碗带毒的吃食,幸亏沈安然每一次都会以银针试毒确保无事才会进食。当她试出那一碗粥里有毒的时候只让欣和把那碗粥端去倒掉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她又多了一个心眼防止别人故技重施。 转眼又到了要给建安传递消息的时候了,沈安然在前面几个月里都让欣和回复无任何异样,可是长此下去难免会引起怀疑。于是,她拣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传递出去并告诉太后自己已经基本取得玉轻寒的信任,也把玉轻寒荒唐的行径如实写在信里。这样既可以打消太后的疑虑,也可以让她知道玉轻寒有多么的荒唐根本不足以畏惧而放松警惕。和玉轻寒接触多了她渐渐把他的荒唐看成了一种自我保护,虽然也不排除他本身就那么的荒唐。可是,她的消息还没传递出去就收到了建安传来的消息,译出所传递的消息时她不禁拧紧了眉头一声不响去找玉轻寒。 走到重华殿门外她被姚冰莹拦住了,从姚冰莹的态度上看显然是不想让她进去。沈安然不打算自己与她交涉,示意欣和按照规矩上前要求通报。欣和还没出声,姚冰莹已经说:“国主有命,今日不见闲杂人等。” “女乐大人不是闲杂人等,有劳姚良使通传一声。” 姚冰莹轻哼一声,冷冷地扫一眼沈安然,说:“她就是个闲杂人!” “姚良使不知道国主十分看重女乐大人?女乐大人若是闲杂人,那姚良使算什么?”姚冰莹的态度惹恼了欣和,反唇相讥来得十分自然。 一旁的沈安然闻言忍不住一笑,想不到平时中规中矩的欣和也会说出那么让人难堪的话来。焉知欣和能说出这些话都是在她的熏陶底下得出来的结果?不管怎样,欣和的话虽然解气但也把姚冰莹得罪得彻底,单凭她要冒火的眼睛就能看出此刻她的心情有多糟糕。沈安然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姚冰莹是玉轻寒身边的人,再怎样也要打狗看主人。 她轻斥欣和道:“欣和,姚良使乃国主身边得力之人,我与她相比的确是个闲杂人,还不快给姚良使道歉?” 欣和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也低头道歉,姚冰莹心里舒坦了许多,瞟一眼沈安然说:“你们走吧!国主是不会见你们的!” “姚良使还没通传,怎知国主不会见?” “国主已经下令谁也不见,沈女乐难道要违令不遵?” 沈安然瞅着姚冰莹看了一阵,淡淡地说:“安然不敢违令,但姚良使不加通传就说国主不见我实在过于武断。我想,国主会愿意见我的,还请姚良使代为通传。” “沈安然,别仗着国主看重你就命令我,我姚冰莹在国主眼中也不是无足轻重的!” “我只是恳求,并无命令之意。”说罢,沈安然跪了下来。 姚冰莹吃了一惊,想不到沈安然会为了见玉轻寒而跪在她脚下,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是,看到沈安然跪在脚下的感觉真是好啊!她不禁笑了起来,倨傲地看着她说:“求也没用,国主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他不想见你!” “咳咳,本王何曾下过命令?”玉轻寒的声音忽然响起。 姚冰莹大惊,连忙跪了下来低头不敢说话。 玉轻寒带着一身的风雪从拐角处走来,低声吩咐几句身侧的君然让他先行离开。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一柄小小的紫玉如意,步履有些沉,身上的貂裘袍子上粘了不少的冰雪,浑身寒气逼人。目光淡淡地扫视跪在地上的女人,最后落在沈安然身上,略一顿便弯腰对上她明亮的眸子,嘴角轻勾一下。他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姚冰莹,这个女人不如她的姐姐知情识趣,一顿教训还不学乖,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姚良使,本王什么时候下令不见沈女乐?”他面上虽然带笑,但语气却是冰冷的。 姚冰莹脊背一僵,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玉轻寒回身双手扶起沈安然,一副怜惜的样子说:“安然,怎么跪在地上?心疼死我了!” 沈安然闻言心里一阵恶寒,不知道的人听了这话还以为他真的有多疼惜她呢!她也配合着他演戏,连忙可怜兮兮地说道:“安然想见殿下,可是姚良使说殿下不见闲杂人等。安然以为自己是闲杂人便跪下求姚良使让我见你,这下可算是见着殿下了。” 看到她可怜兮兮地控诉姚冰莹,玉轻寒实在忍不住想笑,嘴角不禁上扬,眉头一皱,拉着她的手说:“你在我心中怎么可以与那些闲人比?以后要见我都不需要通传,省得那些不通气的奴才让你受委屈。” 姚冰莹听到玉轻寒说她是不通气的奴才心里一万个委屈,不甘的目光忍不住投向面带微笑的沈安然,心中的厌恶之情更盛。付出了那么多,她怎么还是个奴才?她不明白玉轻寒为什么要对这个属于太后的人特别的好,她以为是逢场作戏,可是几经观察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在玉轻寒眼中她是个奴才,反倒是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成了主子?就因为她长得比她好看吗?她不服气也不甘心,早晚有一天她要揭穿沈安然的真面目,让玉轻寒看清楚谁才是真心的。 “真的?”沈安然故作惊喜。 “当然!” 玉轻寒搂着她的纤腰提步离开,吩咐一边的欣和在外面候着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也不让姚冰莹起来就直接让她跪着。欣和心里一阵畅快,冷眼看着忿忿不平的姚冰莹半点同情都不给予。建安皇城的皇宫里不少有像姚冰莹一样不知进退的人,主子对待她有半点不同便忘了身份,这样的人岂能让主子舒心?今日真好,借了清河王之手让这个眼高于顶的良使吃吃苦头! 门一关上,玉轻寒便毫不留恋地松开搂着她的手,迈开长腿走到铺了狐皮的躺椅上一躺,探究地望着她,说:“怎么可以随便跪下?” “要不是看见殿下出现,我怎会跪她?”她走过去不满地说。 “你就那么不喜欢冰莹?”他将手掌里的玉如意收入袖中。 沈安然眉头一皱,淡淡道:“殿下若怜惜她,何必装作无情惩罚她?” “冰莹的确过分了,但你的伎俩也不见得高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着椅子,“你找我何事?” “今日我接到建安那边的消息,太后让我密切关注你的举动,查实你是不是在暗中练兵密谋造反。”她看到太后传来的指令心里吃惊不已,只因来到清河府这些日子她除了装作监视玉轻寒外也在留心观察周围的人和事,单单看不出清河府有多大的兵力。玉轻寒所颁布的政令几乎全都是让百姓休养生息发展农商,所谓兵力她也只看到保护清河王宫的数千兵马。但太后下达这样的指令就说明清河府的确在暗中屯兵,而且消息走漏被细作所获知。 第30章 肃清细作 玉轻寒眉头一拧,手指敲击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又继续刚才的动作,眼梢略抬,眉头一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并不说话。沈安然看他这样心内明缭了几分,暗中练兵一事不假,密谋造反就有待商榷了。她不免有些担心,一旦暗中练兵一事坐实太后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太后不需要她收集密谋造反的证据就能凭空捏造出一条罪名将他置诸死地。这就好像当初抄没沈家一样,不需要证据单凭一道圣旨就足够了。 “殿下,练兵一事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但都是心腹。” “我在建安的时候曾听闻太后前些年派了一些细作深入到官员家中,不知清河府会不会也有?” “已经肃清。” “真的肃清了?没有漏网之鱼?”沈安然甚是担心,有时候街边的乞丐都有可能是探子,要肃清潜入官员家中的细作谈何容易?她怕玉轻寒的自信反而给了那些细作可趁之机,到时候极可能因一个细作而全军覆没。 玉轻寒清澈的眸子一暗,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怕身边其他人是细作,最怕你是。” 她心底一颤,忘了要抽回手,说:“你知道我已经不算是。” “你也不适合在清河府当细作,这里有你狠不下心的人。太后若知道这一层,就该知道把你派来这里是多么的不合适。”他坐起手扶胸口闷闷地咳嗽着说。 沈安然伸手轻轻地为他顺背,一切都做得那么自然就像在建安时一样。她蹲下身子看着他垂下的脸,看到他因咳嗽而变得绯红的脸颊,无甚血色的唇片微微颤抖,这样子像极了第一次见到的清河。想到清河,她心里也是一团难解,虽则相信他不是坏人,可是那样神秘的一个人还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玉轻寒咳嗽了半晌才勉强止住了,气喘吁吁的样子让人看着就难受。 “你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她担忧地说。 “已经很好了!”他慢慢又躺下来。“倒是你的蛊毒发作也不好受啊!” “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太后会定时派人送药来。” “怎么说也是受制于人。等明年春我们去济世山庄住一段时间吧!”他又闷闷地咳了两声。 沈安然知道他意欲何为,淡淡地一笑不说话。 “对了,阿玄就快到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小时候的伙伴林洋了。” “南越王要来清河府?”她捕捉到最关键的信息不是林洋的到来而是玉玄寒的驾临。 “怎么?有问题?”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可心里却想问题可大了。玉玄寒这个时候来清河府无疑给玉轻寒带来麻烦,太后已经怀疑玉轻寒屯兵造反,玉玄寒此时出现在清河府不是让嫌疑更大吗?再说,玉玄寒此番到来一定不会只是为了到此一游,其背后的目的要不让人怀疑都难。 “殿下默许之事,安然不会觉得不妥。” “小笨蛋,阿玄心里虽然有解不开的结,可他是大秦皇朝目前最有希望的宗亲。陛下是指望不上了,阿玄的历练也已经足够了,要稳定内政必须有一场血腥的较量。”他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轻笑着说道。苦心经营十年只为一朝出奇制胜,不管是南越还是清河府,用不了过久都会卷入权位之争,而这一次他们许胜不许败。但是,在此之前,他要把对大秦江山虎视眈眈的外敌逐个击破,否则难以发起内乱。他的时间不多了,总希望能为其他人多做些安排,就算是眼前的女人他也想给她更多美好的回忆和一个安稳的未来。 沈安然明白玉轻寒心里的想法,既为他如此劳心劳力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心疼,又为他忧国忧民的心思所感佩。抛开其他不说,单凭这一份难得的情怀就够让人对他肃然起敬的,此刻的她只想能助他一臂之力让他能够轻松些。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内心的变化,但在行动上已经不知不觉更加靠近他。身为皇室宗亲的他身体不如其他人,但心里想的东西永远要比别人多。风轻云淡之下是一个炙热的心,只希望这颗心能够跳动得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凝视着他完美无俦的俊颜,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很想用手仔细描画他的轮廓。这个让人羞赧的想法让她无所适从,脸颊不禁红了起来。 “怎么忽然脸红了?”玉轻寒奇怪地看着她莫名其妙红了的脸。 沈安然尴尬地捂着脸颊起身要走,玉轻寒拉住她说:“不要走,留下陪陪我!” “你……我……”她不知所措,但接触到他如水的目光心就软了。 他也没等她犹豫太多,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上,闭上了眼静静地躺在那里,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道:“很冷,等我睡了再走。” 她的心因他的话一阵刺痛,任由他攥着她的手入睡,看着静静地躺在那里是的他,那么的安静而美好。重华殿是清河府最温暖的地方,可他却说很冷,冷的不是身体的感觉而是心吧!他是个习惯一个人默默地把所有心事藏在心底的人,就算真的累了也鲜少曝露在外人面前,这一点他们是多么的相似。她渐渐明白他的所作所为,渐渐不需要他多做解释就能明白他要说什么做什么。这种奇妙的感觉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悄然无声得让人察觉不出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释放出来,蹑手蹑脚地抱了一张蚕丝被盖在他身上才关上门离开。走出寝室便看到齐豫和欣和迎了上来,而姚冰莹则对她白眼相加冷淡地站在一边撇开了脸。沈安然没有在意,心里也十分清楚姚冰莹不是齐豫,她除了和齐豫一样留在玉轻寒身边当女官外还有和齐豫不一样的心思。她对她的敌意完完全全来自玉轻寒,也是玉轻寒营造与她亲密的表象所带来的不良效果之一。 “沈女乐要回去了?国主可有吩咐?”齐豫笑着望了一眼她身后关上了的门问道。 “国主有些累,已经睡下了。他咳嗽好像有些严重,齐良使记得提醒他按时服药,天寒了不要忘了加衣。”她仔细地说着。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玉轻寒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他在建安时就做过不少不利于健康的事。 齐豫闻言笑出声来,暧昧地看着沈安然说:“沈女乐放心好了,国主有我们这些人照顾呢!” 沈安然不自在地笑了笑,带着欣和离开了重华殿。在很多人眼里,她和玉轻寒早就不清不楚了,这会儿自己的关心倒更加坐实了他们的想法。也罢,她就是关心玉轻寒,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管玉轻寒再怎么让她手足无措,她也不能否认一个事实,那便是他有着一种奇特的魅力吸引着她不断地靠近他了解他。 随着玉玄寒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清河府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清河府朝堂上有几名大臣相继得了重病不能上朝,玉轻寒一时之间仿佛失去了左臂右膀一样,每次上朝总要问一问这些大臣的情况,关怀备至地派了最好的太医到他们的府邸里诊治。一时之间他对臣下的体恤将他在木莲事件中毁了不少的形象又修复了,清河府民间再次遗忘了那次事件所带来的心灵伤害,玉轻寒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依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沈安然每日听着欣和搜集回来的情报都不禁惊叹玉轻寒心思之深,那些病倒的大臣病得太蹊跷,更蹊跷的是他们都是上一年冬太后派来辅佐清河王治理清河府的大臣。他做得滴水不漏,各种原因引起的病任谁都拿不住把柄,最妙的是他对那些大臣所表现出来的重视。病重请辞的他无不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到十里之外,就好像真的送走了能辅佐他的左臂右膀一样,带病坚持的听他二话不说该怎么诊治还怎么诊治,甚至乎亲自到府中探视。这样的表现又如何让人挑剔呢? 紧接着清河府又接二连三发生了奇怪的事,清河王宫的深夜越来越不平静,有人在半夜里看到了飘过的鬼影,更有一条浑身是血的尸体被冻结在偌大的湖里,还有人听到差不多天亮的时候会有奇怪地叫声传来。一时之间清河王宫上下人心惶惶,不出三日就有十数人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清河王宫闹鬼怪的传闻一下子就传开了。玉轻寒命庄紫英卜算到底是何方妖孽作祟,更让他游走王宫四处捉拿妖怪。这样一来,传闻中的妖孽倒像是真有其事一样,就连一向比较冷静理智的人都也始怀疑了。 “幽兰阁的尤美人和申美人昨夜遇到了妖怪,一个吓疯了,一个今晨咽了气。姑娘,世间真的有妖孽作怪吗?”欣和跟在沈安然身边疑惑地说道。 第31章 今晚很惊艳 沈安然闻言略一侧头看着远处的幽兰阁,心想幽兰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几年前就来到清河府的尤美人,一个则是今年才来的申美人,她们在众多女人中算不上特别突出,但也不容小觑。玉轻寒对这两人好像也甚是宠爱,比起那些耍心机接近他的女人尤为突出一些,平日这两人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忽然一个疯了一个死了,真是奇怪。难道还有什么她是不知道的?明天会被妖怪索命的又会是谁呢?她虽然有些疑惑,但知道所谓妖怪不过是个托词,真正背后操纵的恐怕是那个现在抱着美人一脸心疼的清河王,暗地里不知冷笑了多少遍。想想这人做事有时候实在让对手头疼,幸亏他们不是对手,否则她也会尸骨无存的。 “还真说不准。”她淡淡地回答。 “神仙妹妹,你怎么在这?小心被妖怪抓走了啊!”庄紫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忽然就出现在眼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桃木剑上面贴了不少的符咒。现在的他看起来并不像是祭司,反而像是一个江湖术士一样。 “庄祭司!”她略一颔首。 庄紫英拿着桃木剑在她们面前晃了两晃,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看风景。” “没听说昨夜发生的事?你们胆子真大,敢跑出来游荡。”庄紫英一脸的佩服,不忘挥动手中的桃木剑提醒她们妖邪作祟的事情。 沈安然一怔,道:“昨晚幽兰阁发生的事我们已经知道。” “还有一件。”庄紫英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周围才低声说:“侍候重华殿的两名宫女被妖怪抓走了,就在重华殿门外。” “什么?”沈安然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镇静下来,道:“那便是庄祭司的失职了,怎的还没抓到作祟的妖怪?” 庄紫英脸一垮,说:“他太狡猾了,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抓到的。” “那岂不是要继续出人命?”欣和不免担心地说。 “是呀!所以,你们别随便出门啊!” 沈安然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说:“有庄祭司在,我们不怕!” 庄紫英闻言得意地笑了起来,正要好好炫耀一番的时候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回头一看是君然。君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温和地看向沈安然,说:“安然,这几日王宫不太平,你自己要小心。” “嗯,君大人也是。”沈安然已经多时未见君然,今日一见不禁多看了两眼,略一沉吟便道:“正好大人在此,安然有些问题要请教,不如到知音院坐坐?” “不了,我还有事要处理。这样,我们到那边走走。”君然指一指不远处的小花园。 沈安然明白,命欣和留下便和君然走开。庄紫英本想跟去,但被欣和冰冷的眼神所制止,无聊地拿着桃木剑走了。沈安然二人走远了,见周围无人才放慢了脚步。 “君大人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修建陵墓。” 沈安然不解,君然解释道:“国主来到清河府没多久就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寝,我被委以重任负责监督。” 听到玉轻寒早早就为自己准备了陵寝,沈安然心里并不好受。虽然皇室宗亲有在生之时为自己修建陵墓的习惯,但像他年纪轻轻就开始修建的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是认定了自己会早死,所以才早作准备的吧!这人做事怎么那么的让人心疼? “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没有信心。” “对国主来说,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我们为他焦急,他自己反而从容接受。安然,你也多多劝劝他,劳心太多总归对身子不好。” “我不过是个奴才,他又怎么会听我劝?”她轻叹一声,明白君然所担心的是什么。慧极必伤,况且是玉轻寒这样一个身体羸弱偏要比别人想得多的人呢?也许他不需要谋划那么多,日子过得比谁都惬意舒适身子就会比现在强些吧!“听闻君大人已经定亲,怎么还没成婚?” 君然脸一红,尴尬地说:“大事未成,何谈成家?” 沈安然心中一酸,君然肩上的担子不比她轻多少,本该儿女绕膝的年纪却还是孤身一人。亏得君玉能够理解,否则哪个女子愿意这样遥遥无期地等下去?她多么希望君然能够得到幸福,这样也可以了了一桩心事。于是,她微笑着说道:“大事要成,成家也不能耽误。否则,对得起父母却对不起了与你定亲的女子,君家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啊!” 君然一愣,疑惑地看着她:“你怎知与我定亲的是君家小姐?你不是记不得从前的事吗?” “哦,我是听国主说的。”她连忙圆道。 君然略感失望,但仍笑着说:“安然,君玉她会明白的。” “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样,女人说明白就可以毫无顾忌了?一个女人有多少年华可以等?”沈安然见他油盐不进心里不由得急了。 “可是……” “再大度的女人心里总会有些怨言吧?” 君然默然,君玉从未说过一句怨言,但心里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愧对君玉,但君玉不说他也每当一回事。君玉是一个爽直的人,要是心里有什么怨言一定不会藏着掖着的,所以他也自我安慰君玉不会有怨言。尽管如此,沈安然的话还是在他心里投下了一块大石让他的心湖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当夜见到君玉他仍无法劝服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纠结。 君玉是在他睡不着跑到院子里练剑的时候出现的,坐在矮墙上安静地看着他舞剑直到忍不住折了一根竹枝与他比划。君然一开始没看清来人出手有些狠,但当看清后就缓了下来,这倒让君玉甚觉没面子,手里的竹枝更是凌厉。他心知她好胜,无奈之下也只好全力以赴,两人的纠缠扬起了无数的雪花。君玉的衣裳飘忽,带过的风含着微香溜进君然的鼻子里引得他分了神,她手中的竹枝毫不含糊地指向他的颈脖。君然镇静自若,一个抢步与她错身而过的同时抓住了她进攻的手臂,拿剑的手箍住她的肩往怀里拉。 “出手太狠了!”他说道。 君玉一笑,扔了竹枝反手擒住他的手腕,低头一咬咬住了他的手掌令他不得不松开。她旋身踢起地上的雪,君然不防被弄了一脸的雪,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看着笑意盈盈的君玉。她的笑真好看,难得一见的俏皮,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全是温柔。是他错觉了吗?他的君玉总是英姿飒爽,小女儿姿态鲜少会有的呢! “怎么?傻了?”君玉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担心,走上前去拉上他的手,怎知他忽然用力抱住她,她更加惊愕。“君然,怎么啦?受委屈了?” “没有,只是……觉得小玉今晚红妆出现太惊艳了。”他笨拙地解释着,又担心自己太过直接把君玉给惹毛了。他不知君玉听了他那么直接而简单的赞美时心里有多高兴,但也故作矜持板起了脸推开他。君然不知所措地望着她,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好。完了,君玉不高兴,他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君玉瞧着他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嗔道:“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穿女装,有什么好惊艳的?” “不是的,今晚很惊艳。” “哦?以往就不惊艳了?”她故作不高兴地背过身去。 君然更急了,舌头都快打结了,笨拙地解释道:“以往也很惊艳,就是今晚觉得特别的惊艳,比平日还要好看。小玉,你别不高兴,我再也不说你惊艳了。” 什么叫再也不说她惊艳了?如果不了解他还真以为他的意思是她只有今晚惊艳,往后就跟‘惊艳’二字搭不上边了?这傻瓜,平时冷淡少言也就罢,面对她还那么的笨嘴笨舌,真是气煞人也!她越想越觉得君然欠调教,可是就是他这方面的欠调教让她心里特别的踏实。 “你想说别的女人惊艳?”她故作生气地说。 “不,不是的!”他连连摆手,急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表明心迹。 君玉见他如此便忍不住笑了,道:“好了,真是个傻瓜!” “小玉,别再生气了,我最怕惹你生气。” “你呀,笨死了!”她戳着他结实的胸膛说:“我是你什么人?再怎么生气也是会原谅你的,不是?” 君然双手包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视着她,深情地说:“小玉,君然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了国主还有你。” “口甜舌滑!”她甜蜜地笑了。 “小玉,要你等我,你心里是否有怨言?” 君玉一愣,看着他充满了歉意的眼睛心底一暖,温柔地说道:“我要是心里有怨言岂不成了怨妇?” “真的没有吗?安然说,女人没有多少年华可以等,再大度的女人也会有怨言。算一算,你已经等了我五年了,一个人有多少个五年?” 第32章 就快油尽灯枯了 是呀,她等了他五年,但她知道即使再等多五年也是无怨无悔的。今日君然难得注意到这个问题,她的心已经深感安慰。她君玉要的男人不是一个为了儿女情长而忘了国仇家恨的男人,她要的就是一个有担当不为艰难重情重义的男人,君然当之无愧!她明白君然心里的忐忑,也知道这个时候要给他足够的信心。她主动依偎进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小玉!”他情不自禁展臂抱住她,“你若心里有怨言一定要告诉我。” “我有怨言,但更要支持你今日所为。君然,千万不可辜负我,否则,就算毁天灭地我也要把你杀了!”她说得坚决,但也情深意重。若不爱就不会又恨,爱得越深恨得越深。君玉坦荡直率,容不得半点的背叛。 君然心中一凛,自名分既定开始他就没想过除却君玉外还有其他的女人。他爱君玉是永恒不变的,即使天地崩塌也不能改变这颗爱她的心。正因为爱她才怕她受委屈,默默的等待和守护已经让他无法回报,他岂会容许自己辜负她?他长叹一声,道:“君然定不负君玉!” 君玉莞尔一笑,捧着他的脸庞凝视良久,缓缓地将樱唇凑近他轻轻地吻了他一下,说:“君玉亦如是!” 他心内激荡,略一低头便噙住了她芳香柔软的樱唇,倾泻了浓郁的深情缱绻,搅起了一腔欲罢不能。君玉意外,但很快便沉浸其中。相爱的人无论何时情动都是理所当然的,君然动情了,她也动情了。一切都那么的自然! 她非世俗女子当然不会计较那些繁文缛节,更何况是面对自己深爱的男人?当君然抱起她走进寝室的时候她没有挣扎,当他被情感所占据的时候更没有弄醒他,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愿意接纳他的所有。这一夜,风雪静止,紧贴的心却剧烈地跳动着,春色无边温暖了寂寥的躯体。 君将军接了清河王的表弟进宫,安排在重华殿的偏殿住下了,与此同时,平日爱说是道非的王美人失踪了!这是欣和今日一早告诉她的消息。清河王宫妖孽作怪一事未平又添一波,众人对沈安然的注意也就分散了。 沈安然远远看到传闻中的表弟认出是君玉,心中奇怪那个聪慧狡黠传奇一般的君四小姐怎么忽然到了清河王宫。按理说君玉是君然的未过门的妻子,君玉就算要住也不应该住在重华殿偏殿。玉轻寒在想些什么,君然竟然也没有反对?真是不可思议! 君玉来了,君羡估计很快也会来。玉玄寒未到,济世山庄的人反而先到了,这一次玉轻寒是要弄个天翻地覆了。太后对清河府屯兵一事越来越担心,几乎每日传来的消息都是要她证实此事并找出屯兵的地方。欣和一心要执行命令使得她甚是担忧,一旦欣和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她都不能留她,这样一来她势必引起太后的怀疑。再说清河府还有未发现的细作,她的所作所为一样在监视之中,要做到滴水不漏真是十分艰难。 当日傍晚,夕阳西下之际齐豫捧着一把琴来到知音院,说是清河王要送给沈安然的。沈安然接过那把琴发现是一把新琴,琴面上的漆还是新刷上去的,上面的雕花也是新的。齐豫悄悄地告诉她,前些日子玉轻寒找了一根千年桐木放在屋里有时间就在那鼓捣,貌似就是这把琴的原型。她听了这些话心里不由得一滞,这把琴是玉轻寒亲手做的? “国主说这把琴还有一个名字,叫凤鸣。”齐豫临离开前告诉她这把琴的名字。 沈安然仔细打量这把名叫‘凤鸣’的琴,琴身是千金难求的好桐木,斫琴的痕迹还在,每一刀都那么的准确而仔细,琴身一侧雕了辛夷花,一侧则是一柄如意,琴穗也坠得整齐恰配整把琴。她轻轻拨动琴弦,琴音动人确似凤凰鸣叫之声,是一把世间罕有的好琴。玉轻寒还有哪些本领?竟然连琴都能做得那么好!她禁不住抚琴微笑,对这把琴的喜爱不亚于伯约授业之时送的那一把。 “姑娘,清河王送来这么好的一把琴,我们要不要回赠些什么以答谢?”欣和在一旁说道。 经欣和一提醒她也觉得应该要答谢玉轻寒,可是用什么东西才能对得起这把琴的价值呢?她很是为难,所拥有的物品都不能和这把琴相比。苦思冥想都得不到答案,她改而问欣和:“我该回赠什么东西才合适?” “这把琴价值几何?” “无价!”这是她为这把琴定的价。 欣和听闻是无价不由得咋舌,她不懂琴只知道清河王送出手的定不会寒碜,可是无价之宝却是没有想到的。一件无价的东西应该以另一件无价的回赠,但是她们目前是不可能找到能够配得上无价二字的东西。清河王能送一件无价之宝给沈安然,多少也能说明沈安然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如此说来,沈安然可以选择既能表达谢意又能传达想与他更进一步信息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事半功倍,既不辜负清河王赠物之情也可以利用此事让沈安然在清河府的地位更稳固,说不定还能在恰当的时机套出清河府屯兵的部署呢! “姑娘可赠贴身之物。” “为何?” “一来可聊表谢意,二来可更接近清河王。” 沈安然闻言脸色微变,淡淡道:“我现在还不够接近他吗?” “更接近一些会更有利于获取情报。”欣和如是说。 沈安然沉默,虽然欣和的出发点与她的不一样,但是她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提议。玉轻寒赠送亲手所做的琴,虽然可能是他闲来无聊做的但也是一番心意,她回赠亲手做的东西才显得重视。她想了想便找出不久前做的一个香囊打算让欣和送过去,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亲自送去比较好。 自从玉轻寒说过她可以不经通传自由出入重华殿后,她再来到重华殿就没有人敢拦她了。虽然有这样的特权,但她仍问过近侍确定玉轻寒不是在休息或议事才进去。寝室之内焚着特别的檀香,不见玉轻寒一如往常那样不是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下棋或卧在躺椅上看书,却见一名白衣男子坐在床边为床上的人施针。白衣男子显然感觉到有人进来,不悦地转头看向她待看清是她时眼神就变了。那白衣男子不是别个正是君玉。 沈安然心头一紧,在建安的时候君玉也曾女扮男装出现在皇宫里,那时是因为玉轻寒病重,如今她又出现在清河王宫,难道说玉轻寒忽然病重了?她不由得看向床上的人确认那是不是玉轻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的不是玉轻寒又是谁?玉轻寒的病总是会莫名其妙加重,平日随时晕倒已经是家常便饭,今日不知情况如何,担忧令到沈安然的脚步情不自禁走向他。 “殿下……怎样?”她的目光紧锁在玉轻寒身上。 君玉捏着银针继续施针,叹了口气说:“就快油尽灯枯了!” “什么?”沈安然一惊,脚下虚软差点跌倒。 “骗你的!”君玉抬头一笑。 沈安然又是一惊,但听说是骗她的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她望向君玉淡淡道:“这玩笑一点都不好。” “可是很管用!你很在乎表哥!”君玉一语中的。 沈安然愣了愣,君玉道出了一个真相,她打心眼里十分在乎玉轻寒!她的心因君玉的话开始有点紊乱,玉轻寒在她心里意义好像已经改变了。当初她对他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后来更因他的毒舌对他诸多不满,再后来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忍不住跟随着他移动,即使他有时候依旧毒舌但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番味道。她不是没试过在乎过一个男人,曾经她十分在乎水东楼,可是和如今在乎玉轻寒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就算是玉轻寒的一个微小表情也会让她揣测半天,这是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能够让她这样的。 “听说你失忆了?我的医术也算一流,给你扎几针兴许就好了。”君玉微笑道。君然对沈安然失忆一事有点介怀,当他跟她说起之间事的时候还特意问了有没有办法帮沈安然恢复记忆。君然在乎的人她也一定会关心,更何况沈安然也甚得她心,能帮她恢复记忆就再好不过了。 “多谢君小姐,我想不必了。”她淡笑拒绝,别说她没有失忆就算失忆了也不会轻易让人随便扎针的。“现在这样很好。” “君小姐?你如何知道我是女的?”君玉狡黠地一笑,当初被她揭穿女儿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就是那天让她喜欢上这个聪慧的女子,因为君然的原因更是怜惜她。 沈安然立刻意识到自己露出来破绽,神情微变一下便说:“男人有喉结,你没有!你是殿下的表妹,不是表弟!” 第33章 不要告诉任何人 “哈哈,不错!”君玉含笑点头,把针灸包收拾好就起身要离开。 “君小姐……” “叫我君玉,安然!” 沈安然一怔,淡淡一笑,道:“君玉,殿下什么时候能醒?” “可能一会儿就醒,也可能要昏迷几日,我也不知道。” 闻言,她眉头忍不住一皱,担忧地问:“殿下到底得了什么病?” 君玉欲言又止,玉轻寒实际的情况她不忍告诉沈安然,这对他们来说都太残忍了!玉轻寒的病是病也不是病,从出生到现在他经受的折磨非常人能忍。告诉沈安然实情也不能为他减轻半点痛苦,倒不如什么都不说让她以为他的病并不复杂能够治好。她稍稍犹豫便说:“表哥出生的时候太焦急,身体没长好,所以身体比别人的要虚弱很多。就是爱咳嗽,偶尔还会体力不支晕倒,这些都很正常的。你不要太当心。” “是吗?”她不信君玉的话。柳树巷的说书人讲过玉轻寒母亲的故事,里面的皇妃是在怀孕的时候中毒的,而出生的皇子天生就带毒。就算只是一个故事也有玉轻寒的影子,所以,玉轻寒如今身体羸弱至此恐怕不仅仅是先天不足。君玉不愿意告诉她实情,她也不便再追问,回身在床边坐下。 君玉看一眼她轻轻一叹离开寝殿。 床上的人安静,床边的人沉默,时光在静静的气氛下流逝。她不知道玉轻寒到底何时才会醒来,醒来看到她又会说些什么。他苍白的脸色让人看得心尖儿发痛,好像他的脸色从未好过,咳嗽时的绯红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堪一击。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他?母亲早亡,幼时养在太后膝下虽然得了不少照顾但也遭了不少的毒害,少年时便被迫来到封地连父亲的葬礼都不能参加,好不容易到了成年,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越想越是心有戚戚然,眼睛不由得酸涩起来。 “咳,咳咳!”玉轻寒咳嗽着转醒过来,看到眼睛红了的沈安然心内十分讶然,她在为他伤心吗?这一猜测让他的心暖洋洋的,薄唇忍不住泛起一丝笑容。 看到他唇边的笑意她心里更难受,不由得睐他一眼,道:“笑什么?” 他不答,反而问:“你怎么来了?” “你送琴给我,我来回礼。” 他从床上坐起,伸出手来笑看着她。 “做什么?”她不解。 “礼。” 她连忙从袖中拿出香囊递给他,他接过看了又看,闻了闻,眉头一舒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可是,转眼他就嫌弃地说道:“就一个香囊?你也太吝啬了!” “不要便罢!”她伸手就要把香囊拿回去。 玉轻寒迅速将香囊放入怀中,道:“不得了,你想连一个香囊也不给?” “你不是嫌弃吗?”她好笑地看着他。 “嫌弃归嫌弃,拿着这个香囊送给别的美人想必很受用。” 沈安然闻言心里不由得恼怒,她亲手做的香囊他竟要送给别的女子,真是太可恶了!她默不作声地瞪着他,他话里所言之事比之前情深意切接受了姚冰宛的手帕转身就扔掉还要让人心寒。这家伙真够薄情的! “咳咳!”他咳嗽着瞄着她,又漫不经心地笑道:“别这样深情款款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她脸一红,不自在地说道:“我不是你那些美人,别想着调戏我!” “我也没把你当成是那些人。” 她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又晕倒了?” “你担心了?” 她点点头,他沉默一阵,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香炉,里面焚着檀香冒出屡屡白烟,他看着白烟转淡说:“新的琴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君玉你也见到了吧?” “见到了!可是,你把她安排在这里住是不是不太好?” 玉轻寒呵呵一笑,睨着她说:“哦?有什么不好的?她可是我的表妹,我得就近好好照顾她。” “她是哥哥的妻子。” “还没过门呢!” “你……”她生气地看着他。他不会想打君玉的注意吧?这可不行,君玉是君然的别的人妄想打主意!“你要敢动君玉一根寒毛,我不会放过你的!” 玉轻寒闻言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眼眸里充满了欢快的笑意,道:“你怎么不放过我?” “我……我……我打你!”沈安然攥着拳头挥动一下说。 在玉轻寒看来,她的举动幼稚又可笑,但这是她对君然的关爱之情。他抓住了她的拳头,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他。气氛是如此的奇妙,使得两人各自心乱如麻。当玉轻寒发现这种心跳的时候,他开始有些害怕但又恋恋不舍。凝视着她渐红的双颊,他有点看痴了。 沈安然偷偷抬起眼睑看他,见他深深地凝视着自己不禁心跳得更快,她禁不住嗔道:“还不松手?” 玉轻寒惊醒,连忙松了手,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说:“我……渴了。” “哦,我给你倒水。”她连忙起身去倒水,心思仍旧停留在刚才的旖旎之中,一不留神便把滚烫的热水倒在了受伤,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 玉轻寒听到她的痛叫已经飞快下床,看到她的手被烫红了慌忙拽着她的手摁到脸盆里,已经冰凉的水瞬间减轻了沈安然的痛楚。他生气地看着她,斥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她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回应。玉轻寒看见她被自己吓着了心里一软,把她的手从水里拿出用柔软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水,又找出烫伤膏为她涂上,一边涂一边轻轻吹拂。她瞅着他认真的样子心头又暖又甜,他总是不留情面的责备她的不是,但又会在不经意间温暖了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就越发想待在有他在的地方。 “我没事的。”她轻声说。 玉轻寒眉头一皱,抬眼冷冷地望她一眼又继续用纱布把她的手包裹起来,淡淡地嘱咐道:“三日不要沾水,否则会留下疤痕。” “往日金禧用针扎伤我十指也不见你这么紧张,今日不过是被热水烫了一下罢了,真的没事!”见他仍旧脸色阴沉她不由得道。 可是玉轻寒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他冷笑一声说:“敢情我好心成了驴肝肺?” “不是的,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不过……”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你走吧!”他神情冷淡,一双好看的剑眉皱得紧紧的。 沈安然欲言又止,看一看他便起身离开。 她走后,玉轻寒的神色才发生了变化,他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嘴角渗出了血丝。他扶住案桌稳住微颤的身躯,猛咳一声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地,幸好刚进来的君然瞧见了才被扶住没有跌倒。同时,一直躲在附近的君玉也冲了出来,吩咐君然把玉轻寒放到床上。 君玉准备要施针,玉轻寒却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问:“君玉,这一次能撑多久?” “表哥……” “告诉我实话!”他紧紧地盯着她。最近他越来越觉得不好,这一次更是还没到需要施针的时候就倒下了,他的身体变得更虚弱了。君玉不说他也明白,但他想知道自己已经到哪个程度了。 君玉沉默一阵,看看君然再看向玉轻寒,说:“十日一次。” 玉轻寒笑了。 “还能笑出来,表哥真是看得开。”君玉半是揶揄半是心疼地说。 “还不是最差的情况,为何不笑?君玉、君然,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国主!”君然点头答应。 君玉却不怎么认同,问:“不告诉安然?” “告诉她做什么?我不需要多一个人可怜我!”他无力地闭上了眼。 君玉无奈,捻着银针开始施针。 清醒着的玉轻寒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痛楚,冷热交替的痛苦,筋骨血脉的剧痛,这些都在侵蚀着他。咬紧了软木在那忍受着,满脑子都已成空白,乌黑的鬓发逐渐冒出了银丝,整张脸刷白中透出了血丝。君然按住他因疼痛而将近扭曲的躯体,眉头从一开始就没有舒展过。平日里的咳嗽对比起现在的痛楚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外人根本体会不了玉轻寒像是被抽筋断骨一般的痛。 豆大的汗将他的衣衫湿透,软木已经咬断了几根,他的脸白得透明,一头青丝全变成了白发。君玉来不及拭擦额头上的汗珠,捻着最后一根银针扎进他的天灵盖,他闷哼一声松了牙关整个人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君然抱起他放进早就准备好的药浴桶里面,药水会经由他的肌肤渗透进他的血脉运行全身。 一切进行得秘密,外面的人都只以为玉轻寒整日在休息而已。而他们也已经习惯每月总有那么一两天玉轻寒是不见任何人的,这个时候就算是天崩地裂也不回令他现身的。这也是清河王身上不解之谜的其中一个,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34章 夜探清河王宫 从重华殿出来,沈安然的心情一直郁郁,捂着受伤的手背想起玉轻寒赶她时的神情更是纳闷。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了脸,明明是关心她偏要到了最后还要冷言冷语的拒人千里,这让人一点都不好受。刚走至知音院门外就看见一只鸽子飞了出来,她不禁奇怪是谁在那放鸽子。依据鸽子飞出的地方好像是她所住的那一片,知音院里好像只有欣和养鸽子,平日里这些鸽子都是用来送信的,难道欣和在向外面传递信息?她没有经过她的传递消息吗?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回到屋里看到欣和神色自然并无不妥,打扫着房子好像她刚才没有做过别的事一样。沈安然没有问她是否放过一只鸽子到外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忙碌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欣和到底能留在身边多久。从一开始她就想把她变成自己人,但如今看来这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困难,若然有一天再也容不得她就只好把她杀了。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禁变得冰冷。 “姑娘,你的手怎么了?”欣和发现沈安然的手受了伤不由得捧起她的手关切地问。 沈安然望着她一阵才微笑着说:“没事,烫了一下,已经上药了。” “姑娘的手至关重要,万不能大意,还是让奴婢看一看吧!”欣和要解开缠在上面的纱布。 她抽回手道:“别紧张,真的没事!” “姑娘……” “欣和,有些话我想问你。” “姑娘请讲。” 沈安然犹豫一下,拉起她的手轻握着说:“欣和,在这里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太后的?” 欣和一愣,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奴婢听姑娘的。” 欣和的话在沈安然心里多少起了一点作用,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就好像刚才并未看到鸽子飞出知音院也没发现欣和的衣服上沾了一根细小的鸽子毛一样。有时候人要懂得装糊涂,她希望这时的装糊涂能够换来以后的忠诚。 时夜,沈安然弹奏凤鸣琴至深夜。月朗星稀,灯火微颤,外面的风早就停了。她推开窗户,闻到一缕幽香,想必是附近的梅树又开了新花。淡淡一笑转过身来却被吓了一跳,只因她看到了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依旧是精美的面具,不变的仍是那一头的银丝,玄色的衣衫绣着朵朵红云,格外的妖娆夺目。一双泉水般清澈的眼睛含着笑意注视着她,面具下的薄唇轻轻一扬,说不出的夺人心魄。 “你……你怎么在这?”她几乎语不成调。 清河径自坐下,拿起她喝过的茶就喝,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喝着热茶,随意撩拨一下凤鸣琴的琴弦,道:“你夜不能寐,在想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在这?” “哦,我听到琴音就被引来了,想不到是你在弹琴。”他轻描淡写地解释。 沈安然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说辞,再好的琴也不可能把琴音传到清河王宫外,更别说知音院就算偏僻也是离宫墙极远的,清河怎么可能是闻声而来?她狐疑地瞅着他,每一次他都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而每一次都会忽然消失不见。清河会不会一直都在她身边?这样的猜测使她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把这样的猜测否定了,清河那一头银发那么的张扬是不可能隐匿在她周围的。那么,他今夜又是为了什么夜探清河王宫? “清河,你适才在附近?” “正是。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会在附近,而且我又怎么找到这里的,是吗?” 她点点头,他说的这些的确是她疑虑的事情。 “我忽然想阿然了,所以就来了。”他扯起一抹魅惑的笑,狭长的眼眸瞧着她,扬手径自拨动琴弦弹奏起来。 沈安然因他的话羞涩起来,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听他抚琴,听得出他的琴艺超群也听得出琴音里的悠扬思远。他是真的想她了才来到这里的吗?可是清河王宫守卫森严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对于清河她有太多的疑问,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毕竟,在她心里清河是一个好人,一个不会伤害她的好人。 “冬去春来,快要到冬至了。阿然想不想亲人?”他优雅地收了音微笑着问。 她愣了愣,轻摇一下头。 “为何?” “多想无益。” “好生凉薄!”清河轻笑一声,托着下巴望着她说:“阿然,你今夜在想什么?” 沈安然欲言又止,淡笑道:“没想什么。” “阿然不想我?” 沈安然的脸又红了,嗔道:“胡说什么?” “我可是很想阿然。”清河说得很认真。 “清河……” “不如阿然跟我说说清河王吧!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沈安然愣了愣,对玉轻寒有什么看法?可多了,对他的感觉实在太复杂,最近更是有一种让她羞涩的心跳。她不知从何说起,也弄不清那种让人羞涩的心跳是因为什么。她很是疑惑,但又觉得不能告诉清河,起码心跳的事不能告诉他。 “他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捉摸不透?”清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个词形容得有多么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说:“似是而非,总让人猜不透。可是,他是个好人!” “因为你信任他,所以认为他是个好人?” “他若不是好人,我也不会信任他!清河,你呢?你是谁?”她盯着他幽幽地问。这个问题早就萦绕在她心头良久,今日终于还是问了。 “我是清河啊!” “我不是要知道你的名字,而是身份。你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们的确认识了很久,从你八岁的时候我们就认识。阿然,名字不重要,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也不回伤害你身边的人。” 沈安然瞅着清河沉思一阵,问了一个听了他的话后最先冒出来的问题:“清河王,你会不会对清河王不利?” 清河闻言愣住了,目光变得幽深,道:“为什么只问我会不会对清河王不利,其他人你不关心吗?” “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她如实说,“而且,对他不利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多你一个。” “你是关心他还是关心我?” “你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沈安然说到此处顿住了,该怎么界定玉轻寒她真的不知道。说玉轻寒是她的主子,可他从来没把她当成奴才,她也没把他当做主子。说是朋友,好像又比朋友的感情要复杂一些。说什么关系都不是,那就是自欺欺人了。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界定玉轻寒是她的什么人。“反正,你们要是成为敌人,为难的会是我。” 清河瞧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沈安然对他的定义式朋友而对玉轻寒的定义却是说不出来的,这样的对比不也恰恰说明了两人在她心中的位置吗?他是喜是悲已经分辨不出来,有点失落但又有点宽怀。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凤鸣琴上的雕花,名为凤鸣本该刻上凤凰的纹饰才对,可是上面却刻了两种毫无关联的事物——如意和辛夷花。他不禁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走向沈安然。 “阿然,清河这辈子都不会是清河王的敌人,除非,清河不放过自己。”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沈安然只听懂了他不会是玉轻寒的敌人这个意思并未听明白后半句话的意思。 她看着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那么的熟悉就像在和玉轻寒对视一般,但她十分清楚地知道玉轻寒没有一头白发更不会像清河这样戴着面具见她。她举手要摘了清河的面具,可是清河一闪身便躲开了。她很不甘心,道:“清河,你何时才肯让我看到你的样子?” “你已经看过了。” “什么时候?” “八月十五,在桥下。” 沈安然记得那一次清河摘下的面具拿着她的手摸索他的脸,但那根本就算不得是看过。她隐约记得手指的触感,可是清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在她心底还是一个模糊的印象。随着接触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越来越想看清楚清河的样子,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一双和玉轻寒相似得惊人的眼睛。别人不肯真面目示人可能是因为长得丑,清河却不是一个长得丑的男人,就算只是个模糊的印象她也知道清河长得极好看的呢!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阿然,不要好奇我的样子,或许等你看到我的样子后就再也不想见我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在担忧会一语成谶,摘下面具之时便是她讨厌他的时候,他不想过早结束他们之间愉快的关系。 她叹了口气说:“罢了,我答应你再也不好奇了。” 清河放心地点点头,道:“最近清河王宫闹妖怪一事死了不少人,你自己也小心些,千万不可插手这些事。” 第35章 清河王太高调 沈安然一愣,虽然知道清河王宫闹妖怪一事只不过是玉轻寒要除掉细作的一个幌子,可是清河说的话却十分奇怪,难道他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清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一点她在多年后重遇他开始就明白,但他到底有多么的不简单却是她所不知道的。清河王宫闹妖怪一事在玉轻寒和庄紫英这些人的设计底下演绎得绘声绘色,外人看来这件事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清河看出了内里的玄机,怎叫人不惊讶?她不由得重新打量他。 “十二年前是我提醒沈家要及早撤离京城,清河王宫这点事还是能看明白的。”清河见她惊讶便解释道。 她转念一想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清河也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很可能还和大秦皇室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也许玉轻寒和清河根本就认识也说不定!这样的认识忽然让她明朗了许多,心里的疑团也就放开了。有些人其实不需要怀疑太多,只要知道他一定不会对自己有加害之心就可以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十多年来不曾忘记的人?这样一想,她面对清河就更放宽心了。 “姑娘,你还没睡下吗?”外面传来欣和询问的声音。 沈安然不由得一慌,连忙假装要睡的样子打着哈欠道:“哦,正要睡呢!你也快回去睡吧!” “姑娘安寝。” 门外的欣和走了。清河笑看着沈安然,她极不自在地躲开的目光。清河低笑道:“想不到你还挺会说谎的嘛!” “我没有说谎,我的确要睡了。” “那明日我再来看你。”说罢,清河竟大摇大摆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沈安然眉头一皱收拾一下便熄灯歇息,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一会儿是清河,一会儿是玉轻寒,两个人影在脑海里不断地轮转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很晚才起来,欣和又带来了清河王宫妖怪作祟的进展情况,又有几个人被惨遭横死。联想起昨夜清河忽然出现在房里,她怀疑所谓的妖怪是不是清河扮演的。但是据那些曾见过妖怪的人描述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清河的特徵,而且众说云云分不清谁见到的才是真的。 清河依旧在深夜造访,连续三夜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一起切磋琴艺品茗闲聊,清河会告诉她一些她从不知道的有趣见闻,而她则好奇而安静地倾听回以会心的微笑,两人的相处轻松而自在。第三夜清河离开的时候告诉她要出远门,可能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沈安然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仍然只是微笑作别不说他话。她与清河之间的重逢从来都由不得她做主,见或不见,什么时候见都是清河的意思,刻意的期待和不依不舍反而让人心生厌烦,她亦不喜刻意维持一段似有若无的关系。 见到玉轻寒是在被冷言冷语赶出重华殿后的第四天,也就是清河出远门的第二日。能见到他是因为南越王翌日就要抵达清河王宫,玉轻寒打算大张旗鼓迎接他这位满身麻烦别人避之不及的弟弟,最能体现这张扬的不外乎是伴随着喧闹的鼓乐他亲自到城外接玉玄寒到宫里,再为他高调地接风洗尘。本来这样的事情轮不到沈安然去安排,可是恰恰清河王宫的校乐不在,知音院里只有她够资格安排这些事了。她不需猜度也不需问玉轻寒此举的意图就知道他的目的所在。那么的张扬行事不太像他的风格,但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既然他想把玉玄寒到清河府之事昭告天下,那她理所当然助他一臂之力了。 玉轻寒召见她的时候隔了一道帘子看不到他的模样,但从他的声音和咳嗽的频率能看出他的身体没有之前那么不堪了。他简单地吩咐了几句就让她退下了,她走出重华殿的时候君玉也尾随而出。路经偏殿的时候君玉邀她到屋里坐一坐,她让欣和先行回知音院便跟君玉到屋里去。 君玉从药囊里拿出一颗褐色的药丸递给她,她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君玉为何要给她这个。君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失忆了,君然很是担心,这可药丸专门给你研制的,兴许有效,你试一试。” “君玉的好意安然心领了。可是,安然真的不需要。”前几日君玉要为她施针已经被她拒绝,今日又想给她吃药,可见君然为了这事有多担心。但她没有失忆,不管是施针还是吃药都是无用的,更何况她还需要继续装下呢!她只能在心里愧疚而感动地拒绝他们的好意了。“安然不打算记起从前的种种,听说那是一段悲伤的过往。” 君玉闻言不禁唏嘘,其实沈安然是否记起从前的事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君然的感受。沈家遭逢劫难后沈安然从千金小姐沦为女乐,落差之大可想而知,而她从那一刻开始内心恐怕就没有忘记过过往的种种。她说那是一段悲伤的过往一点都不为过,更何况君玉也知道她是怎么从建安来到清河府的,这就更让她认同沈安然所说的话。既然过去时悲伤的,那又何必再次记起?但是,她也不能让君然感到失望,于是她把药丸塞到她手里,说:“不管你想不想记起,这可药你拿着,什么时候想想起就吃了。” 沈安然把药攥在手里,眼睑轻抬,道:“君玉,为何要如此照顾我?” “因为你是君然的妹妹,而我将会是君然的妻子。” 沈安然微微一笑,望着君玉看到她唇边温柔的笑意心里不由得为君然感到高兴。和君玉相处的时间寥寥可数,可是对她却又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也许是因为君然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君玉本来就是个极为吸引人的人吧!君玉才貌双全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她?但是,只有君然得到了她,也说明了君然的优秀足以让君玉这样的奇女子倾心。 “你和我都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人,所以我要照顾好你。君然小时候吃了不少苦,长大了也因身上背负的家仇而不能轻松展颜,我希望他以后能开开心心的。安然,不管你是否记得,我都要告诉你,他是你的兄长。” “我知道,他是我的义兄。” 君玉听了这话略感诧异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次日晌午过后,玉轻寒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到城外三里的折柳亭迎接玉玄寒的到来。约摸两个时辰过去了,沈安然在城墙上看到了清河王和南越王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她知道玉轻寒已经接到了玉玄寒,今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远处的寒山白茫茫一片,过不了多久就会披上绿衣,那时候的清河府会否像从前一般醉生梦死?她忽然不愿意玉玄寒的出现,只因他的到来会让这明澈的山河染上血的色彩。 “清河王如此高调迎接南越王不怕别人非议?”欣和在一旁不解地说道。 “清河王和南越王从小就感情深厚,难免会高调了些,这也恰恰说明南越王此行不会有其他的目的。” “姑娘相信?” 沈安然侧目望向欣和,只见她看着城楼下的队伍目光幽深。她秀眉一蹙,淡淡道:“欣和认为南越王另有目的?” “奴婢觉得此事不简单。” “如何不简单?” “清河王太高调。” 沈安然一怔,道:“他平日也低调不了到哪里去。” “奴婢接到太后的命令要密切留意南越王此行的表现。” 她又是一愣,脸色一沉,回眸冷冷地看着欣和说:“我怎么不知道太后有这样的命令?” “昨日姑娘不在的时候奴婢接到了命令,本想姑娘回来就说,可一时之间就忘记了,请姑娘恕罪!”欣和低着头说。 沈安然心中冷笑,她到底是忘记了说还是根本没打算说只有欣和自己才知道。联想起之前看到的鸽子她更加不相信欣和的话,她早就做好准备欣和不是和她一条心,也决定不能为己所用就毫不手软杀了她。来到清河府的这段日子不长不短,她们之间也有过误以为交心的时候,如今看来都是幻想罢了。 “欣和,有时候我不知道什么事该向太后禀报,往后这些事就交由你去做,我只按太后的命令办事便了。” “姑娘恕罪!”欣和跪下急道。沈安然的意思她岂会听不明白?她在怪她自作主张把清河府近日的情况禀报太后,可是她不这样做的话太后早晚会以为没有有用的消息而怪罪下来的,到时候受罪的是沈安然啊!她不愿看到沈安然受罪,她只能擅作主张把消息传递出去,现在反而被她误会了,她心里真是一个急字了得。 “你何罪之有?只怪我没本事,探听不到任何的消息,就连清河王是否屯兵我也查不出来。欣和,既然太后看重你,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第36章 玉玄寒来了 “姑娘……”欣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沈安然显然已经对她生气了。 她扶起欣和,道:“不要忘了我曾说过在清河府你我才是最亲近的人,欣和你也需要一个机会向太后展示你的实力,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奴婢再也不会私自向建安传递消息了。” “嘘!”沈安然把食指放到唇边,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欣和不由得四处看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再望向城墙下,清河王的辇驾已经穿过宫门,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清河府最先亮起来的灯已经点燃。很快她们就会见到南越王,并从他随同而来的人中推测他此行的意图。她悄悄看了一眼沈安然,有些话她说不出口但心里一直为她焦急,只可惜她没有感觉出来,只希望日后她能够明白她今日所做的一切。 “姑娘,南越王已经抵达,宴会就要开始了。”她轻声提醒正望着队伍出神的沈安然。“这是你在清河府第一次献艺,很多人都在期待。” 沈安然的身份特殊,没有清河王的命令是不会为其他人奏琴的,今日为南越王洗尘清河王首次要求她宴席之上奏琴。为南越王而设的洗尘宴少不了朝中大臣,他们对首席女乐的看法不一而足,再加上木莲事件中玉轻寒对沈安然的态度大臣们的想法更是复杂。沈安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今晚的洗尘宴若有什么情况发生她也是能够预想的,而她要做的不过是顺着玉轻寒的意思罢了。 车辇缓缓地驶进清河王宫,车内玉玄寒神色略显紧张,一双英挺的剑眉微微聚拢,下巴紧绷绷着让整张脸的线条更显冷硬。他偷瞄一眼正闲适地一手托着脸庞一手捏着一只玉如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摩擦着的玉轻寒,有些话他想说与他听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从未和玉轻寒说起过这些事。在建安的时候玉轻寒知道他有心仪的人但不知是谁,如今贸然说出来好像不妥,而且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女人。说还是不说之间让他坐立不安,心中低叹一声还是没有说出来。 “阿玄,我为你在勤耕殿安排了宴席,等会儿可不要让大家失望。” “皇兄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玉轻寒坐起倒了一杯热茶,轻抿一口道:“难得见你带着女人来,却不知她是何人?” 玉玄寒闻言脸色一沉,眉头一拧,淡淡地说:“太后赏赐的女人!皇兄在建安之时应该也见过此人,你没有印象了?” “呵呵!”他轻笑两声,说:“建安的美人多如牛毛,我如何记得那么多?” “她却是数一数二的。” 玉轻寒瞟着他,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夸赞那个女人倒像是十分不满。容貌美丽的女子不在少数,但让人印象深刻的却不多,他带来的那个女人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只是那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玉玄寒会带着她来定必有其他的目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明说呢?他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荷叶杯,嘴角轻扬露出笑纹。 “左小萱又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了玉玄寒还带来了另一名麻烦的女人,左小萱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说起左小萱玉玄寒的脸色更阴暗,这个聒噪而没有大脑的女人一路上不知有多么让人头痛。他不过是让林洋替她解围,没想到她竟跟了他一路,知道他要来清河府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敢情这大小姐离家出走就是为了来清河府的?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竟然是离家出走来找君然的,真想不通左思明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直率得可笑的孙女。他本不想带上她,但想到暂时还不能与左思明为敌便答应了她的要求带着她来到清河府,同时也修书一封命人送到建安给左思明,也算是卖他一个人情了。 “她来找君然,我顺路送她。” “这下可有戏看了。”玉轻寒笑得幸灾乐祸。 玉玄寒看到他的笑容脊背不由得一凉,玉轻寒有时候最喜隔岸观火,这一次他是要看君然的麻烦了。不过,这又与他何干?只要摆脱左小萱这个麻烦就好,管他是谁接了这个麻烦! 勤耕殿灯火通明,殿内列席两行,大臣们坐在席上趁着等候期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满心揣测他们的国主今晚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三声钟鼓过后,殿外传来了唱报声,清河王亲密地挽着南越王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南越王带来的嫔妃和手下。众大臣一下子安静下来,纷纷离席跪迎,眼梢都不约而同悄悄打量那闻名不如见面的南越王。他们只觉得那南越王好生英俊不凡,但又冰冷得让人难以接近,与清河相比简直就是一个暖如初春,一个冷如深冬,一个是白日明朗,一个是黑夜深沉。然而,截然不动的气质在一起都不妨碍对方的风采。 进入殿内的左小萱开始四处寻找君然的影子,按理说她早该见到他了,可是作为清河王近身侍卫的君然却一直没有出现,她的心情多少有点抑郁。她离家出走一心相见的是他,偏偏到现在还没见上面,这叫她如何不急?其他人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情,列席这劳什子洗尘宴真是浪费时间。侧目望向一边正享受着来自别人惊艳目光的女人心里不由得冷哼,这个女人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让人讨厌的女人,矫揉造作恶心巴拉,所有让人讨厌的事都被她占尽了。 玉轻寒在主席上落座后其他人也纷纷落座,他拍拍手便有舞姬伴随着美妙的乐声以曼妙的舞姿从大殿各处汇聚到大殿中央。歌舞开始后就有宫娥端着各式酒水佳肴进来,一时之间勤耕殿热闹起来了。玉轻寒简短地说了几句话,表达了对玉玄寒到来的喜悦之情,大臣们同声附和一番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席上玉玄寒显得有些郁郁寡欢,殿内精美绝伦的歌舞引不起他半点兴趣,几杯酒下肚连眼梢都不曾抬一下。一边的左小萱对眼前的歌舞也是兴趣乏乏,一双大眼滴溜溜地四处流转只希望忽然看到心中的身影,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她只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望向玉玄寒见他貌似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撇嘴,这座大冰山还会有心事真是奇怪啊! “清河王殿下,君然呢?他为什么不在?”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玉轻寒瞄一眼旁边的君玉不由得一笑,故作不解地问:“左小姐为何忽然问起他?” “我……”左小萱俏脸一红,道:“你管我呢!你告诉我他去哪了!” “哦,这个……” 玉轻寒还没说完君玉已经打断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君然正忙着为他的妻子张罗新鲜的玩意儿呢!不知左小姐找他何事?若是重要的本公子替你转告,若是不重要的话就别说了。” 左小萱听见君玉说君然正为妻子张罗新鲜玩意儿心里不由得一凉,原来他早就有妻室了!可是,他有妻室又怎样了?凭着她爷爷的势力只要是她看上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让他停妻再娶就好了,她不嫌弃他就是。她瞪一眼君玉,野蛮地说道:“重不重要都不需要你来管!” “呵,那你最好不要招惹君然!”君玉冷冷地说道。当初在建安的时候她就不待见左小萱,没想到还会有机会遇上更觉堵心。没想到君然这块木头竟然无端招惹了这个刁蛮小姐,她非得教训他不可!他若敢多看一眼左小萱,她就让他知道她君玉的脾气到底有多大! “哼!”左小萱高傲地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君玉。 君玉眉头一皱正要发作的时候周围忽然静了起来,她的注意力不禁被吸引到别的地方,就连心不在焉的玉玄寒也跟着其他人的目光看向焦点。只见一名身穿湖水绿宫装的女子款款而来,娉婷的身姿,倾城的容颜,唇边淡淡的笑意无不让人目不转睛。她越走越近,玉玄寒的心就越跳越快,是她!他激动得差点跳起,但他克制住自己只是倾身向前要把她看得更仔细。 “怎么是她?”左小萱惊讶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现在出现的人本该是个死人,可她偏偏活生生地出现了!这真是活见鬼啊!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众人的目光已经被这淡雅的女子所吸引。她向着主席上的玉轻寒恭敬地屈膝行礼便回身坐在为她准备的垫子上,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琴,她略一定神便扬手抚琴。琴音袅袅犹如清泉石上流,月光过女墙,琴音不急不躁地抚平了听者的心,渐渐的所有人都沉入了她无意中营造出的虚空里。玉玄寒紧紧地盯着她,耳边除了琴声再无其他,同样眼里也只有沈安然而其他人早就成了透明状。望着她他忽感整个人世间再无苦难,人生是如此的有意思。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眼内的冰霜化作了一泓暖流。 第37章 血流不止 沈安然一边专心抚琴一边留意着玉轻寒,今晚的玉轻寒似乎和平日的没什么区别,依旧怀抱美人漫不经心地喝着杯中的酒。前些天他才病得卧床不起,才好转了没两天就开始糟蹋自己,他到底是有多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君玉在旁为什么不劝止?她真想立刻上前拿走他手中的酒杯,让他回去重华殿好好歇着。可是,她不能这样做,现在她只需要配合好他就好了。眼见他咳嗽起来,她的眉头忍不住跟着皱了皱。 “妖孽,我要杀了你!”忽然,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扑向沈安然。 事出突然众人都未及反应,琴音戛然而止,沈安然被披头散发的女子用匕首挟持了。沈安然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她认出那名女子正是幽兰阁的尤美人,不久前她就被清河王宫里的妖怪吓疯了。只因她已经疯癫反而没有人去管她使得她的行动更为方便,她不知什么时候潜藏在勤耕殿内,只等着机会一到就要行凶。她握着的匕首紧贴着沈安然的脖子,目露凶光扫视一眼围上来的侍卫,紧接着目光一转看向玉轻寒,唇边噙着一抹疯癫的笑。 “我要杀了你!”尤美人转着匕首阴森地说:“到处都是妖怪,是你这个妖孽放出来的吧?” “不,尤美人,这里没有妖怪,你看错了!”沈安然盯着匕首镇定地说。 “你才看错了!这里有妖怪,到处都是妖怪!白色的皮毛,绿色的眼睛……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她指着逼近的侍卫。 “都退下!”玉玄寒急呼。这个疯女人的匕首贴得太近,稍不留意就会伤到沈安然,他决不能让她伤害到她的。 侍卫犹豫地望向玉轻寒,得到他的默许才散开了些。 “尤美人,放开她。”玉轻寒缓缓地走向尤美人,神情淡淡并无紧张之色。 尤美人看着玉轻寒忽然悲伤地说道:“国主,你为什么要让人来杀我?是因为这个女人吗?” “本王并没有要杀你。”他来到距离尤美人三步之遥停了下来,伸出好看的手来,说:“乖,把匕首给本王,伤到了美人我会伤心的。” 尤美人看看他,看看沈安然,又看看周围的人,犹豫着要不要把匕首给他。正当她犹豫的时候,玉玄寒瞧准了时机迅速出手劈向她的肩,使得她不得不松开了沈安然的同时匕首也脱手落地。玉玄寒为免沈安然再受挟持,连忙将她拉到身边。尤美人失去了匕首和人质,侍卫立刻将她押了起来。她疯狂地冲着沈安然大喊大叫完全没有了理智。 “妖孽,你不得好死!你是细作,是你挑唆麦甜她们,让她们自相残杀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其他人听了尤美人的话都开始交头接耳,他们多少有耳闻清河王后院的事情,对于沈安然是细作这一说辞倒是新鲜得很。沈安然是建安来的女乐,要是说她是细作倒也有些道理。现在他们就想看看清河王是什么态度,他的态度决定了沈安然的身份。 沈安然闻言冰冷地盯着癫狂的尤美人,她的神智像是疯癫但说出来的话毫不含糊,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再看玉轻寒他脸上虽然依旧平静,但清澈的眼眸已经隐约看到了寒气,可他的嘴角仍然优雅地上扬好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尽管他的表情在外人看来有点莫名其妙,但沈安然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安分。 “赐鹤顶红!”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就像是在和别人谈论今天的天气是否晴朗一样平常。 众人不约而同愣住了,他并未对尤美人的话多做思考就要将她赐死,是他以为尤美人的话是疯言疯语不足以相信还是他对沈安然的迷恋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不管是哪一个可能,唯一不变的是他赐死了尤美人。正在大家都为玉轻寒所下的命令而愣神的时候,尤美人忽然挣脱了侍卫的钳制拔出身上另一把匕首正转过身去的玉轻寒! 沈安然见她挣脱侍卫的那一刻便不顾一切地挣开了玉玄寒的手冲向玉轻寒,整个人贴在他背后接下了尤美人刺下的匕首。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很多人都未及反应,玉轻寒只感觉到有人撞在他背上,接着就听到了惊呼看到众人惊恐的表情。他紧抓住那一双要滑下的手缓缓地转身接住了沈安然下滑的身体,整个人瞬间陷入了冰冷之中。匕首自她的背部插入穿过了胸口,鲜血不断地往外涌出,而她嘴角含笑只看了他一眼便闭上了。他的心停顿了,听不见周遭的声音,看不见玉玄寒当场将尤美人击毙,也不知道君玉正焦急地要他松开沈安然,他只知道要抱紧她不让任何人靠近伤她分毫。 “滚!”他低低地冷吼,让想要上前的人不敢靠近。 玉玄寒看着不同寻常的玉轻寒心里一阵难过,再看面无血色的沈安然时他的心更是揪了起来。他慢慢地靠近玉轻寒想要从他手中把沈安然接过,可是他才靠近一点就接收到玉轻寒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射向他。他愣了愣,继续慢慢靠近。 “皇兄,快把安然交给我们,她需要及时救治!”眼看沈安然的伤口血流不止玉玄寒心急如焚,偏偏这个时候玉轻寒仿佛惊吓过度硬是不肯松手。 君玉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急得大声道:“再不救她就会死了!表哥,我们不会伤害她的!” 玉轻寒好像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抱着沈安然缓缓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君玉说:“跟我来!” 君玉心中一喜连忙跟了过去。玉玄寒也跟了去。好好的洗尘宴因突如其来的变化草草收场,张仪再一次担当起收拾烂摊子的角色遣散官员命人收拾好现场。今日的刺杀实在蹊跷得很,处处透着诡异,恐怕最近几日他都无法安眠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想想他也快要当新郎倌了,怎的就命苦到大婚前还不能好好休息? 玉轻寒抱着沈安然回到重华殿,把沈安然放在床上后便坐在床边看着君玉替她疗伤。君玉嫌他在场不方便,硬是把他轰了出去和玉玄寒他们待着。门外玉玄寒心急地等着,看到玉轻寒被轰出来便上前扶他坐下。在他看来,玉轻寒现在的情形还在惊吓中未回过神来,否则怎么会面无表情呢?他们虽然经历过无数的暗杀,可是那么接近的玉轻寒没有经历过,被吓得不轻也是正常的。 “皇兄,没事了!歹人已经被我杀了。”他拉起他的手发现他在微微的颤抖。 玉轻寒看着衣衫上的血迹心头一震,这是沈安然的血,要不是她现在躺在里面的就是他。他没有看玉玄寒,沉声对齐豫道:“让君然立刻回来!” 齐豫看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姚冰莹转身离开。 “唉,不知安然伤势如何呢!”玉玄寒身后的女人担忧地说道。 左小萱讽刺地睨她一眼,讥讽道:“看不出来平日只会关心主子的人现在倒是会关心起奴才了。” “安然是我的好姐妹,左小姐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能误会我对安然的一片心意。” “倪青雉,你能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 “你……” “够了!”玉玄寒冷冷地地喝一声。这两个女人一路上就没完没了地拌嘴,到了现在还在那里给他添堵,真想把她们都赶走。“闭上你们的嘴!” 左小萱和倪青雉各自看着对方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皇兄,怎么太医还没来?”玉玄寒发现竟没有一个太医出现。 “君玉就够。”玉轻寒捏紧手中的玉如意,一颗心慢慢平静下来,目光里的寒意消褪了。 君玉,那个君家四小姐。玉玄寒记得在建安的时候见过一面,当时只顾关心玉轻寒的病情也没有留意,想不到这一次又碰上了。知道里面的是君玉他的心也稍稍放下了,济世山庄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君四小姐更是个中翘楚。可是,他的心也只稍稍放下了一会又提了起来,因为他看见一盆盆的血水从里面端出来。他抓住一名宫女急问:“怎么样?” “沈女乐血流不止,君公子正在想法子止血。” 玉轻寒浑身一抖捏着玉如意的手指更用力,玉玄寒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大声道:“需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奴婢……奴婢不知……”宫女被他吓得哆嗦起来。 “皇兄!”玉玄寒放开宫女改而看着玉轻寒,他希望玉轻寒能让他进去看一看。“让我进去!” 玉轻寒缓缓地抬起头,淡淡地望着他说:“阿玄,相信君玉。” “怎么相信?安然现在血流不止,再这样下去可就没救了。她是沈家最后的血脉,我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他激动地说。 第38章 你第一次向我说谎 “她不会死!”玉轻寒平静地说,内心却不如语气平淡。“沈安然没有我的允许决不能死!” “皇兄……”玉玄寒五脏俱焚无奈地瞥一眼他便要进去。 恰恰此时君玉从里面出来,看到玉玄寒要闯进去不由得怒了,拦住他冷冷道:“做什么?” “我要进去!你救不了她,我来!”他回以冰冷的瞪视。 君玉冷笑,说:“沈安然的伤在胸口,距离心脏的位置只差一毫,你能救?” “我……”玉玄寒无法回答。他不懂医术,但也知道伤口的位置有多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让沈安然立刻见阎王爷。可是,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凭什么告诉你?你是她什么人?”君玉傲视着他。 “她……我……”他在一次语塞。 这时,玉轻寒起身走到君玉面前淡淡道:“能救不能救?” “能!” 他只说了一个好字便不再言语。玉玄寒感到不可思议,看一眼玉轻寒又看向君玉,君玉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下去就算能救,沈安然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他不明白玉轻寒为什么可以坐视不理,而君玉可以救了一半就不再施救。也许沈安然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但对他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所以他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冷静。 “如果……” “南越王,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不相信表哥。”君玉轻蹙着黛眉不悦地打断玉玄寒。“表哥是不会看着她丢了性命的。况且,你是安然什么人?要紧张也轮不到你吧?” 君玉的话直戳玉玄寒的心,沈安然是他什么人?好像什么都不是!可他渴望着她能成为他的什么人,名字前面能够打上他的烙印。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紧张时不合时宜的,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沉默地看着君玉,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阿玄,不要妨碍君玉救人。”玉轻寒轻拍一下他的肩膀。 “我只是担心沈……沈家最后一点血脉。” “你知道她不是。”玉轻寒的目光十分沉静,让玉玄寒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君玉不满地看一眼玉玄寒,对玉轻寒道:“安然的伤口太深,要想止血没那么简单,我需要千年人参。” “在书架顶端的第三个盒子里。” “还要烧鸡半只。” “嗯?”玉轻寒俊眉一蹙,没听说过烧鸡也能疗伤啊! 君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饿了。” “不救活,没饭吃!” “我弄死她!”君玉撒气道。 玉轻寒薄唇轻扬,淡淡地说:“君然会恨你一辈子!” 君玉郁闷地挑挑秀眉,她越来越能体会三哥一再抱怨难以在玉轻寒身上占到半点便宜这件事了。玉轻寒就是个无论现实还是嘴皮子上都能让人吃亏吃到无话可说的人。可他不让人讨厌,只是吃亏的那一刻会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心情,真想有一个人能让他也无可奈何啊! 她轻哼一声转身入内,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这人脾气真大!实在让人讨厌!”左小萱甚是不喜欢君玉,忍不住说道。 “呵,总比有些人强,我倒是十分喜欢她。”倪青雉故意说。 左小萱果然生气了,上前就要打她。玉玄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说道:“你们都给本王滚,少在这里添乱!” “我不走!”左小萱娇蛮地说。 “我也不走!安然还没脱离危险,我绝不会离开。” 玉轻寒看着他们三人不由得轻揉一下额心,望一眼漆黑无月的夜空,道:“夜深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不,我要留下来直至安然脱离危险。”玉玄寒坚定地说道。 “好,你们都留下。”他转身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玉玄寒坚持等到君玉出来说沈安然已经脱离危险只需要等醒过来好好休养就无大碍他才放心离开。君玉出来看到君然已经从外面赶回来了,倒是不见了玉轻寒感到奇怪,等玉玄寒等人离开后她才详细把情况说与君然。君然听了君玉的话出了一身冷汗,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从此失去沈安然了! 重华殿里的人对于沈安然在这里养伤私下里已经诸多猜测,姚冰莹和齐豫作为殿内最大的女官自然喝止她们继续胡乱猜测下去。尽管如此,里里外外的人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就连姚冰莹和齐豫也不约而同感觉到事态的变化方向。齐豫觉得理所当然,但最让她不解的是姚冰莹对此事竟没有表现出如往常那样的排斥还十分殷勤地担当起照顾沈安然的工作,虽然最终还是被欣和冷冷地拒绝了但仍不气馁。 “姚姐姐怎么抱了一床被子?”齐豫看到姚冰莹抱着一床和玉轻寒盖的被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被子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国主床上的被子是天蚕丝所做,沈女乐身上有伤,药味会把被子熏了,我给她换一床被子。”姚冰莹径自走进屋里,齐豫笑了笑走开。 屋里没有其他人,姚冰莹心中一喜,连忙把沈安然身上的被子换成她拿来的被子,玉轻寒那一床被子被她收了起来。一切做妥后她才放心地出去,恰巧碰见了端着药汤回来的欣和。欣和冷冷地看她一眼便进了屋里,姚冰莹心中轻哼一声快步离开。 冗长的而孤独的睡梦像是一潭沼泽一样围困着沈安然,越想挣扎就陷得越深。控制不住下沉的感觉让沈安然感到害怕,眼睛睁不开四肢动弹不得,就连唇片也蠕动不来,唯一还有知觉的是耳朵,能听见细微的声音。她心内戚戚然,只能无能无力地让黑暗淹没自己。忽然,她感觉到一只微温的手包裹住她的手,让她在黑暗而冰冷的沼泽里有了一丝温暖。她还听到有人在耳边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声那么的执着,好像她不睁开眼看一看就不罢休一样。她多么想看看那人是谁,可是身上的力气好像抽丝剥茧似的一点点被虫子吸掉。 “沈安然,快醒醒吧!”玉轻寒握着冰凉的葇荑在她耳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他从张仪热闹的婚宴上早早离去,身心都控制不住回到重华殿看看躺在那里几日没有任何反应的沈安然。这几日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重现当日她替他挡刀的情景,每想起一起都会让他的心停顿一次,至此他才意识到沈安然在他心里要比想象中重要。 “国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君然悄然进来说道。看到他握着沈安然的手时不由得一怔,他默默地看一眼昏迷中的沈安然心中轻叹。是不是有些事情是他们所忽略的呢?这一次沈安然受伤不是在知音院养伤,反而一直留在重华殿内,别的人也许只是依照从前的流言蜚语去看这件事,可他不能!一个是他绝不会背弃的男人,一个是他永远只想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人,眼下他们越是牵扯不清越让他无所适从。 “君然,你会不会怪我?”他一边把沈安然的手放回被子里一边问。 “属下不知国主所指何事。” 玉轻寒起身离开,轻声咳嗽一会儿,道:“沈安然为救我身受重伤随时都会失去性命,你怪不怪我?” “不怪。”他怔了怔说。 玉轻寒轻笑一下,回眸盯着君然说:“你第一次向我说谎。” 君然低头沉默。他的确说谎了,说不怪玉轻寒那都是假话。可他也知道那不是人力多能控制的,谁也想不到沈安然会不顾性命替玉轻寒挡下刺杀,也没人会料到尤美人被钳制后还能行凶。那转瞬之间的事就算是神仙也没法预料,没办法即使阻止那已经发生的一切。他心里多少有些怨怪玉轻寒,因为受伤的那人是沈安然,如果是其他人他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不会让她就这样睡下去的。君然,这一次是我欠她的。” 君然望着玉轻寒单薄的背影心底沉了沉,到底是谁欠了谁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沈安然为什么要不顾性命救玉轻寒,而玉轻寒为何经过此事后面对沈安然不似平日的漫不经心。他生怕君玉替沈安然疗伤后所说的事会发生,也怕到时候伤得最深的仍旧是沈安然。原谅他的自私,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成为漩涡的起源。 清河王宫城墙外的一个小摊上摆着一张桌子,两个男人围着桌子坐在那里正在喝着热腾腾的粥。桌子不远处有一个挑子,挑子两头挑着炉子和熬粥的用具,熬粥的是一名长满了络腮胡的男人,胡子已经花白可眼睛仍然炯炯有神。玉轻寒和君然走到小摊旁停了下来,那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他。 “腊八还没到就已经熬了腊八粥,靖苑的日子是不是太难熬了?”玉轻寒微笑着说。 刘靖苑一笑,指一指桌上一碗原封不动的粥说:“是为你特意准备的,轻寒不会拒绝吧?” 第39章 活不过三日 “靖苑亲手熬的腊八粥,我岂会推拒。”他坐下便端起那碗粥吃了起来,彷佛他真的只是来吃一碗粥而已。“都说南汉昭王的厨艺了得,今日一试果然不凡,我清河府恰恰缺一名会熬粥的厨子,不如靖苑毛遂自荐?” “能得清河王赞赏真乃靖苑三生之幸,只可惜我煮东西只为兴趣,恐怕难当大任。” “那就不勉强了。”玉轻寒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优雅地拭去嘴角的粥水,抬眸看向刘靖苑说:“我想你也没空来当厨子。” “可不是?我以为大秦皇朝乱,没想到我南汉也好不到哪里去。”刘靖苑讽刺地说道。 早就来到的玉玄寒看一眼他,道:“昭王打算作壁上观?” “我的意思适才已经说过,南越王还不明白?” “如今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南汉与大秦一衣带水,唇寒齿亡的道理想必昭王十分明白。”玉玄寒知道刘靖苑的顾虑,但他此时正是需要各方势力相助的时候,因此他即使失去了南汉一方的帮助也不能让它变成绊脚石。 “纵然如此,南汉也有自己的家务事要处理,实在无暇分身管闲事。”刘靖苑淡淡地说道。 “昭王……” “阿玄,靖苑说的无可厚非。” 玉轻寒阻止他继续游说刘靖苑,以他对刘靖苑的了解他忽然变卦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再说各国之间的往来本就是以利益为基础,大秦皇朝的烂摊子想要拉着别人一起收拾恐怕很难,刘靖苑作为南汉皇子不可能贸然趟这趟浑水的。现在围绕在大秦周围的七国都不安分,战事可谓一触即发,离大秦最近也是大秦南边天然屏障的南汉自然也会受到不少的威胁。刘靖苑的顾虑他深深地理解,合纵连横最终的目的不过是保障自己的利益,刘靖苑不是不出手而是等着他开条件。 “南汉和大秦处境一样,内忧外患断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我也相信必要的时候靖苑不会袖手旁观,大秦毁于一旦,南汉也不会好过。” “同样,南汉不得安宁,大秦也会岌岌可危。”刘靖苑说罢与玉轻寒会心一笑。一个身有残疾,一个病体沉疴,某种意义上他们更能接近彼此的思想,因而能成为知己。在这一点上,刘靖苑十分有信心地说即使玉玄寒是玉轻寒的亲兄弟也未必有他了解玉轻寒,他们都极其不愿意彼此成为对立方,但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会尊重对方。 玉玄寒听明白了刘靖苑的意思,他略一沉思就说:“既然昭王与皇兄已经达成共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担心突厥那边不太安分,近年来他们养兵蓄锐早就有入主中原的苗头,大秦一乱,突厥也会趁机而入。” “突厥在北边,我南汉鞭长莫及。” “北齐与突厥比邻,北齐梁王乃南汉驸马,梁王妃和昭王姐弟情深,昭王说的话梁王妃一定会多加考虑。” 刘靖苑心内一沉,眉头不觉一皱。外人都知道他和梁王妃姐弟情深,却不知他们之间也因为一些事弄得几乎反目成仇,到如今他们即使见了面也只会寒暄几句而已。玉玄寒的算盘只怕要落空了,北齐会不会阻止湖人南下还是个未知数,梁王也是个好胜之人难保不会和湖人连成一气,到时候大秦北边只怕溃不成军了。 “家姊是个有想法的人,会不会考虑要看到时候的情况。” 玉玄寒还想说些什么,但玉轻寒已经阻止他,他笑着对刘靖苑道:“靖苑打算什么时候回南汉?” “今日就走,要赶回去过年。” “年关已到,小心些!” 刘靖苑会心一笑,目光投向站着的君然说:“然公子可想与在下一道前往南汉一趟?” 君然浓眉一拧,脸现歉疚之色道:“君然不孝,暂时还不能去南汉,有劳昭王殿下代为转告。而且舍妹如今重伤在身,我实在无法离开。” “你的妹妹?”刘靖苑先是一愣,后又想起了谁是他的妹妹,那个拥有倾国倾城之姿犹如秋月般婉约动人的女子。“怎么就身负重伤了?” 玉轻寒咳嗽两声,淡淡地说道:“我遭人行刺,她为了救我而负伤,此刻还昏迷不醒。” 刘靖苑略感惊讶若有所思地瞅着玉轻寒,他隐约看到他眼中的担忧。那时在建安他看到玉轻寒和沈安然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看出两人有什么情愫,今日再次看到玉轻寒发现他们之间好像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沈安然能不顾性命救玉轻寒,而玉轻寒的担忧也不是单纯的担忧,这两人终究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绑在了一起,是该庆幸还是该唏嘘呢?照现在的情形看,玉轻寒的心似乎还在摇摆不定,若然中间再出差错,他们会不会像他和明秀一样相望不相亲? “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玉轻寒微微一怔,点点头不再言语。 可是,沈安然的情况并不如刘靖苑所说的那样吉人天相反而越来越严重,原本逐渐恢复的伤口无法愈合,脸色不到一天就苍白如纸,更令人感到忧心的是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一样。君玉诊断找不出原因,只知道她身体里的血液不断地流失,可她的伤口已经止血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一时之间,重华殿又蒙上了一层阴郁。 “小玉,安然……真的没办法了?”君然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整个人焦虑不安。 君玉紧握着他的手,温柔的眼神安抚他焦躁不安的心情,说:“对不起,我已经束手无策了,除非能够找出她失血的原因。” 一旁的玉玄寒闻言不由得讥讽地笑了起来,讽刺道:“之前不是说能救吗?怎么现在变成了束手无策?” 君玉不悦地一拧秀眉,正要出言反驳的时候看到玉轻寒忧心忡忡地坐在窗边看着床上的沈安然便噤声不语。现在除了君然,最担心沈安然的恐怕就是玉轻寒了,这个玉玄寒虽则关心安然可方式也太让人受不了了。再看沈安然的光景,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她口内含的千年人参也不可能让她逃过鬼门关啊!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沈安然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呢?就算她再聪明也不知道沈安然身上的血到底去哪了,这才是最让她头痛的问题。 “安然真是命苦!当初在皇宫的时候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如今到了清河府还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你胡说什么?”玉玄寒不悦地呵斥一旁伤心地抹着泪的倪青雉。他听不得任何人说沈安然快死了的话,一听到就要压抑得要失去理智。沈安然的情况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要不是生怕被别人看出什么端倪他早就日以继夜守在她的身边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她独处的机会。倪青雉的话不但让他想起当日误听到沈安然已经死在皇宫里的消息时的心胆俱裂,还让他想起了曾立过的誓言,他的誓言还没实现怎么可以让沈安然在他眼前香消玉殒?“安然一定会没事的!” 此时,一直沉默着让人错觉为他毫不关心沈安然的玉轻寒咳嗽起来,众人的目光暂时从沈安然身上转移到玉轻寒那边。只见他咳嗽了半晌才慢慢地抬起清澈的眸子,道:“君玉,让君羡把赛华佗找来。” “赛华佗为了你的病行踪飘忽,一时半会三哥也不可能找得到他。”君玉实话实说打消他的念头。 “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玉轻寒语气极冷,听得众人一震。 君玉为难地看着他,良久才叹息道:“我怕安然等不到赛华佗来,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还能支撑多久?”他沉声问。 “三日!”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三日之内还找不到办法来医治沈安然就只能看着她命丧黄泉了!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玉玄寒双目圆睁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君然则极力压抑心中的悲痛,反观玉轻寒是最平静的,平静得近乎冷漠的样子。没有人知道他平静底下的内心到底有多么的紊乱,就如整座宫殿就要化成废墟一样。三日是一段很短的光阴,正如君玉所说的沈安然未必能够等得到赛华佗,除非赛华佗如今就在清河府,否则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让赛华佗三日内出现在这里。霎时间,他感到无助,这种无助感只有在先皇驾崩之时他才有过。他不信沈安然注定要在他眼前香消玉殒!心内的波动牵扯了身体的变化,他感觉到胸口鼓动连忙一手捂着嘴转脸别开众人的视线咳嗽起来。 君然连忙上前为他顺背,却惊见他捂着嘴的手掌里赫然一滩鲜血。 “国主……” 玉轻寒抓紧他的手眼神示意他不要做声,沾了血的手掌藏在袖子里,嘴角的血迹被他舔去了不留痕迹。 第40章 他要杀她 “三日!除了赛华佗就没有别的人能救她了吗?”玉玄寒恼怒地说。 “只要她一直这样失血,就算是赛华佗也坐以待毙。”君玉道出更为残酷的事实。她与赛华佗的医术同出一门,即使没有他那么了得但也能看得出沈安然之所以命悬一线究其原因是失血严重。没有人能在一直失血的情况下活命,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做到。 众人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君玉的话毫不夸张,而他们现在的确是束手无策,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他们像走进了迷宫一样,不管走哪一条路最终都是以碰壁结束。可是,没有人甘心就此罢休,即便是徒劳的他们也希望放手一搏。因此,给沈安然熬的药一直不停,所有能用上的奇药都情倾巢而出毫不吝啬,只希望能够有奇迹发生让她的情况忽然好起来。 奇迹并没有发生,沈安然的情况每况下愈,真应了病败如山倒这句话了。清河王宫愁云笼罩没有半点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和希冀,梅花开败冰雪仍在,沉闷的气氛使得像左小萱那样任性野蛮的千金小姐也不敢率性而为。重华殿大门紧闭杜绝闲杂人等进入,夜里灯火通明直至天亮,彷佛这样就可以把时光留住一般。 这是君玉断定沈安然只可活命三日的第二个夜晚,夜深人静之际其他人已经回到各自的住处歇息,唯独玉轻寒去而复返坐在窗边默默地注视着沈安然。君玉的断言成真的话,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天了,他还有很多话和很多秘密没有告诉她,这个时候他很想说与她听,让她了解一个真实的他。他情不自禁握住了她冰凉的葇荑,贴在脸颊上轻轻地婆娑着。哽咽在喉的感觉令他说不出话来,脑海里闪过的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情景。 沈安然是个聪慧的女子,但又十分固执,这种固执使她有时候变笨,然而她的笨又是让人怜惜的。从纯真活泼的小女孩成长为持重美丽的女子,皇宫的黑暗并未在她纯洁的心灵上蒙上灰,这都多得伯约他们的爱护。记得她在桃花烂漫的时节关心一个陌生人的身体,也记得她焦急地呼唤晕倒的病人,更记得她初次洗手作羹汤时如何的认真,对宁皇后事件的执着……一切都恍如昨日,历历在目。玉轻寒眼内酸涩不由得俯身与她脸颊相贴,却在靠近的时候闻到一股腥臭,他不由得俊眉紧皱,这股腥臭从何而来?他用力呼吸一下,那股腥臭更加明显了。沈安然的伤口每日都会清洗,即使坏肉腐烂气味也不会那么的弄烈。他掀开了被子没有沈安然身上有任何的异样,反而是她盖着的被子底下被什么染红了,那股腥臭是从被子散发出来的!更为诡异的是被子里好像有什么在蠕动,玉轻寒大吃一惊连忙把被子掀翻扔到一边,大声呼叫守在外面的君然。 “国主!”君然听到玉轻寒异乎寻常的呼叫立刻冲了进来,看到他满脸谨慎地盯着地上的被子。他不由得看向床上见沈安然依旧躺在那里才稍稍舒了口气。 “里面有东西!”玉轻寒指着被子道。 君然闻言抽出腰间佩剑手起剑落把被子割开几道口子,呈现在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把二人惊了一惊。只见被子里面十几条吃得肥大的虫子在蠕动,还有十几只已经死掉了散发着恶臭。这些虫子就是沈安然为什么会无端嗜血的原因! 此时,偏殿的人也听到了动静跑了过来,看到被子里的虫子既觉得恶心又感到恐怖。君玉借着君然的剑挑起一条虫子看了看,道:“水蛭?这种虫子专门附在人的伤口上吸食人血,难怪安然一直失血!到底是谁那么恶毒把水蛭藏在被子里吸安然的血?” 玉轻寒紧盯着被子看了半晌,说:“被子不是原来的被子,是谁把被子换了?” 众人面面相觑,要换掉玉轻寒床上的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一般不是贴身服侍的人都不可能做得到。 “齐豫,姚冰莹呢?”他冷冷地问。 齐豫连忙道:“姚良使今日不当值,如今可能在房里歇着。” “把她给本王叫来!” 齐豫领命出去。 “君玉,替沈安然清理伤口,仔细检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玉轻寒吩咐完便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重华殿的大殿灯火摇曳,姚冰莹无数次骄傲地走进这里但今晚她连头都不敢抬。在来的路上,齐豫已经把玉轻寒等人发现被子里的水蛭一事告诉了她。现在玉轻寒未必已经坐实就是她把水蛭放到被子里,但这一床被子是她换掉的毋庸置疑,齐豫更是证人。她以为再多等一日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沈安然杀死,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败在了天意。她暗暗咬了咬牙,就算她做错了事玉轻寒也不会轻易杀她的,最多也就小惩大诫罢了,更何况她没做错?这样一想她便有了底气。 “国主,不知叫奴婢有何事?”姚冰莹镇定地看向玉轻寒,他平静的脸容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即使证实是她想要害死沈安然,玉轻寒也不会把她怎样。玉轻寒心里还是清楚谁才是对他忠心耿耿一片真情的,他对沈安然的好不过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冰莹,本王待你如何?” 姚冰莹一愣,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笑着说:“国主待奴婢如亲人一般,也多亏了国主冰莹才能活到现在。” “本王送你到皇宫里,你可有怨怪?” “奴婢的命是国主的,只要国主需要就算是死也不回眨一下眼,更何况只是到皇宫里潜伏?”姚冰莹是真的无怨无悔,在她的心里玉轻寒就是让他仰望的神。但是,凡人如她仰望久了也渴望接近神。多年来她只能默默地在心里靠近他,被太后发现了底细送了回来她不知有多高兴,这一次她再也不用只在心里想了还可以近距离接触。以前她总羡慕姐姐能够服侍玉轻寒,如今她可以骄傲地笑看她的姐姐,姐姐哪有她幸运? “你不怪本王吗?冰莹,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和冰宛的时候,你们姐妹跪在路边卖身葬父,是本王给你们银子葬了你们的父亲。你们为了报答恩情跟了本王,说是为奴为婢都要报答本王。本王把你们训练成为细作,而你们也没有让本王失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你让本王如此心寒?” 姚冰莹闻言心底越发冰凉,抬头看到玉轻寒一脸的冰冷,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萧杀。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玉轻寒,即使是生气时候的他也会含着微笑的清河王现在就像是地狱里的修罗一样浑身都是冰冷的杀气。她错了?她估计失误了吗?不,不会的,玉轻寒不会怪罪她的! “国……主,奴婢不知哪里让你心寒。” “何必装糊涂?你心里最清楚了。” “奴婢……奴婢……” “为什么要那样做?” 姚冰莹咬咬牙,执拗地看着玉轻寒说:“国主,奴婢只不过是为你铲除内奸,难道也有错吗?” “铲除内奸没有错,可你错在想要杀死沈安然!” “沈安然是谁国主不是不清楚,为什么你还愿意接近她,甚至对她破例?奴婢不服!”她愤愤不平,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观玉轻寒一再纵容沈安然才是大错特错。 “这是本王的事!”玉轻寒神情更加冰冷。 姚冰莹嘲讽地笑了起来,道:“国主动情了?” 玉轻寒脸色一变沉默不语。 “呵,国主果然动情了!真是可笑,国主竟然对一名奸细动情了!可是,沈安然呢?她不过是利用国主,难道国主也看不出来吗?” 玉轻寒俊眉一蹙,盯着姚冰莹充满了嫉妒的脸,说:“就为了这个你要杀她?” “是,凭什么她能得到国主的青睐?奴婢对国主的真心可昭日月!” 姚家姐妹对他的心思玉轻寒早就知道,可他最多也就把她们当做妹妹看待,因此他把她们安排在远离他的地方,没想到姚冰莹被遣返让她的心思再次萌芽。嫉妒让一个女人面目全非,姚冰莹此刻的模样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了。他眯起狭长的眼眸冷漠地看着她,心里已经没有半点的怜惜。姚冰莹的毒计太可怕,他差一点就失去了一个贴近心房的人,而她没有半点悔意。 “本王告诉过你不可以动她半根寒毛,看来你没有记在心里,本王留你何用?” 姚冰莹心猛地一沉,他要杀她? “国主,这么多年来奴婢对你忠心耿耿,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沈安然吗?” “这世上没有谁比沈安然更重要!” “国主!”姚冰莹心如死灰,万万没想到沈安然在玉轻寒心中的分量会如此之重,她以为只不过是在乎,谁知是重视?“沈安然会害了你的!” 第42章 凰姿 “念在你只是一念之差本王不杀你,但也不会留你在身边。明早本王不希望看到你在清河府出现!” “不要!国主,求你不要赶奴婢走!”姚冰莹哀求道。 玉轻寒不言不语,冷冷地坐在王座之上看着她。不杀她是念在这些年她的忠心,但再留她在身边却怎么也做不到。他不需要一个自作主张随时要对付他所看重的人的奴才在身边。姚冰莹比姚冰宛伶俐,但不如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做了不该做的事,一再的姑息只是因为她还没触碰到他的底线。 “国主……“姚冰莹的声音渐弱,心里已经知道玉轻寒不会再给她机会了。她泪流满面踉跄地转身离开,内心对沈安然的恨更加浓烈。如果没有沈安然,玉轻寒是不会这样对她的,她的心意他不可能不了解,只因为沈安然的存在夺去了他的关注使得她的一腔热情化为乌有。第一眼看到沈安然的时候她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以为她只是细作并无威胁,不成想她非但取得了玉轻寒的信任更把他的心都攥在了手里。这么多年默默的爱恋让她觉得好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玉轻寒讨厌她,要赶她走了! 玉玄寒来到的时候恰恰看到姚冰莹哭着离开,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默不作声的玉轻寒道:“皇兄,就这样放过她?” “对她来说,从此不能留在清河府就是最残酷的惩罚。” “我觉得不够!”玉玄寒冰冷的眸子迸射出寒光。对于伤害沈安然的人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玉轻寒的处理方式让他感到不满。姚冰莹这样恶毒的女人怎么可以活在世上?不杀她难消心头之恨! “阿玄,杀人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不杀,留下祸患!” 玉轻寒一怔,玉玄寒的杀心太重,但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可他相信姚冰莹再无机会伤害沈安然了,他不允许出现在清河府的人绝不会出现,除非那人想自寻死路。姚冰莹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她也知道他的处事方式,不会笨到留在清河府伺机报复沈安然而让自己陷于绝境之中。 “皇兄,你太仁慈了,不该留她活着离开。” “也许活着比死还难过。”玉轻寒轻叹一声说。 玉玄寒俊眉一蹙,转身离开。既然他执意留姚冰莹一条小命,那他也不会直接驳了他的面子,他有他的办法让姚冰莹比死更难受! 转眼,新年已经降临。 清河府的除夕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玉轻寒不喜在这样的日子里召集众臣子到宫里玩乐。他认为君臣同乐大多是君主觉得太无聊想要别人陪才做的举动,他更愿意把一众臣子放回家中好好与家里人团聚共享天伦。当然,为了犒赏臣子们一年来的辛劳他会在除夕当晚命人将准备好的赏赐送到各个大臣家中。君然会提前回济世山庄,君老爷子的意思是让君然把他带回济世山庄过年。可他不愿意,总是以各种理由留下来一个人在诺大的清河王宫里独自过这本该与家人团圆的节日。今年与以往略有不同,因为玉玄寒来了,而君然也没有回济世山庄,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另一方面,沈安然失血的原因已经找到,她的病情伤势也稳住了,但因为失血过多她仍然陷于昏迷的状态。欣和曾提议要把她送回知音院,但君玉说沈安然伤势过重不宜挪动。就这样,沈安然依旧在重华殿养伤,外面的流言蜚语早就没有了新意,众人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清河府只有美人没有王后王妃,沈安然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王后,即使不是王后也会是王妃吧! 这一夜,玉轻寒在重华殿的偏殿摆了家宴,入席的除了玉玄寒外还有君然、君玉,就连庄紫英也在邀请之列。他们为了应节都换上了簇新的衣袍,君玉仍旧是男子装扮,庄紫英瞧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女子能把男子的装扮演绎得那么的迷人。君然不喜被人觊觎君玉的容貌,很是狠厉地瞪了一眼庄紫英,惊得他一口把嘴里的鸡肉连着骨头吞了下去,惹得其他人笑了起来。 “君将军,你吓死我了!”庄紫英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埋怨道。 “显然还没死!”君然冷冷道。 君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睨着庄紫英说:“让你傻乎乎地看着我!” “我只是欣赏,没有其他意思啊!我看神仙妹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国主可没有这样瞪我,君将军太小器了!” “不要把我扯进去。”玉轻寒连忙撇清关系。 “神仙妹妹是谁?”玉玄寒有些好奇地问。 “神仙妹妹就是沈女乐啊!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真以为是神仙下凡呢!” 玉玄寒听闻神仙妹妹是沈安然不禁微微勾起唇角,沈安然在他心里也是仙女一般的人物,这个庄紫英与他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啊! “神仙下凡被你这个凡夫俗子遇见了?真是个呆瓜!”君玉嬉笑道。 庄紫英并未觉得君玉在取笑他,反而颇为认真地说道:“神仙妹妹真的是天女呢!拥有她就拥有整个天下!” 此话一出,席上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庄紫英的话无疑是一个震耳发匮的响雷,拥有沈安然就拥有天下,这无疑就是一个预言一样。如果这些话传了出去只怕会引起其他野心勃勃的权贵争夺沈安然,天下会因为她瞬间颠覆!他们的心在颤抖,生怕隔墙有耳把庄紫英的话传出去。寂静在偏殿里弥漫。反观其他人的震撼,庄紫英显得浑然不觉一样。 “庄祭司,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玉玄寒眼眸闪烁着精光。 “明白!” 君然脸色阴沉,看着庄紫英道:“庄紫英,你没有安然的生八字,不可能推算出她的命盘!” “她有凰姿!”庄紫英说着看了一眼正把玩着酒杯的玉轻寒。 凰姿乃母仪天下之姿,庄紫英的解释虽然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说拥有沈安然便拥有了天下,试问能娶一个母仪天下的女子的男人会是谁?也只有君临天下的皇帝了! “庄紫英,你相人之术退步了,沈安然绝对没有所谓的凰姿。她顶多算是一只山鸡而已。”玉轻寒瞄了他一眼轻笑道。 “也许吧!错把山鸡当凤凰也说不定。”庄紫英并不否定他的说法,混沌的眼睛里浓雾散去只余精光。 这一顿饭因庄紫英预言一般的话使得个人的心情各异,每一个人都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咀嚼着关于沈安然可能会凤临天下的话。玉轻寒对于庄紫英的话不愿相信,但心头还是被他的话留下了痕迹。别人也许不知道庄紫英是谁,但他却知道。庄紫英是天下第一神算的嫡传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时候他根本不需要生辰八字就可以把别人的命盘排出来。庄紫英排过他的命盘,当时他只听了第一句就将演算命盘的牌子推散,要他再也不要重复那些话。今日庄紫英又说沈安然有凰姿,幸好在场的都是亲人,否则他说不定会做出杀人灭口之事。 他咳嗽着走进房里,看见欣和正在为沈安然擦脸,见他进来便停下行礼。他轻抬一下手让她起来,目光投向床上的人,淡淡道:“还是没醒?” “是的。” “药都准备好了?” “在炉子上热着。奴婢想着帮姑娘擦把脸再喂她服下。”欣和恭敬地回答着,眼角余光悄悄地看着玉轻寒。可是玉轻寒淡然的模样让人看不出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她看到玉轻寒似乎很关心沈安然,但有时候又显得十分的疏离,还不如南越王来得直接真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退下吧!” 欣和犹豫了一下便默默退了出去。 玉轻寒拧了一条巾帕仔细拭擦她的脸庞,柔声说着话:“小笨蛋,已经新年了,你不打算起来和我一起看清河府的焰火吗?你可从未看过清河府除夕的焰火呢!” 沈安然依旧紧闭着双目没有半点反应,但玉轻寒看到她的脸色比之前日已经好了许多不由得微笑起来,又说:“快点醒吧!君然他们都十分担心你,你也不想他们整日闷闷不乐吧?” 炉子上的药罐子冒着白烟,浓郁的药味充斥了整个房间。玉轻寒想起药已经熬了很久,起身把炉子上的药倒到碗里端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沈安然,让她靠在他的怀里。这时,一直沉睡的沈安然似乎有了感应,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动了起来。玉轻寒见此心内惊喜,不由得唤道:“阿然,快醒过来!阿然,快醒过来吧!” 沈安然在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叫她,是谁在叫她?声音如此的熟悉,阿然,阿然,哦,是清河。只有清河才会这样叫她。可是,这个怀抱不属于清河,清河的怀抱没有草药的味道。她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先是看到了一双清泉般的眸子,接着便是那俊美无俦的脸庞。哦,那么俊美那么白皙的脸庞不是玉轻寒又是谁?她情不自禁轻弯樱唇,这一定是梦了,黑暗的沼泽里怎么会有玉轻寒在?而且,他还和清河一样喊她‘阿然’,玉轻寒只会喊她‘小笨蛋’,他觉得她笨呢! 第43章 我就要撒野 “小笨蛋,你终于醒了!”玉轻寒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紧紧地抱着她微温的薄唇紧贴着她光洁的额头。 啊,他叫她‘小笨蛋’,他真的是玉轻寒呢!真好,他安然无恙!这比什么都要好! “咳咳咳!”她难受地咳嗽起来。 玉轻寒连忙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殿下,我这是在哪?”她艰难地说着话,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你在重华殿。来,我们把药吃了。”他说着便端起了一边的药。 她看到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不禁微微一颤,弱弱地抬头看着玉轻寒道:“苦!” “喝完有蜜饯。” 她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就着汤匙喝着苦兮兮的药。虽然她的脑袋还有些迷糊,但她十分清楚现在是玉轻寒在喂她吃药,而且她的心因此而不觉得那药有想象中的苦涩。很快她就把一碗药喝完了,而她的脑袋也渐渐从昏迷后的迷糊中清晰过来。口内含着甜丝丝的蜜饯,发现自己睡在了玉轻寒的床上,她不禁脸上一红轻声咳嗽起来。 “怎么?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让君玉来瞧瞧!”玉轻寒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沈安然拉住他轻摇着头,说:“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担忧,她的心内一暖,道:“真的没事。可能睡太久了,浑身无力。现在是什么时候?” “今天是除夕。” “我昏迷了那么久?”她略感惊讶。看来她这一次伤得不轻,否则也不会昏迷那么多天。 “是呀,你还错过了张仪的婚宴。” “我没参加,不就没给你丢人咯。” 玉轻寒闻言不禁笑了,轻点一下她的鼻尖,说:“小笨蛋!” “今天除夕,你不去陪着你的美人们,怎么在这里?” “沈安然,你要赶我?”他故作不悦。 “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她低声嘟囔。 玉轻寒听得清楚,笑意更盛。 此时,外面传来数声巨响,夜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外面怎么了?” “在放焰火。” “可惜我不能出去看。”她遗憾地叹息。 玉轻寒一笑,一手拿过衣袍将沈安然整个包裹起来,抱起她走到窗边坐下。推开窗户,他们能够将外面大致的景致一览无遗。夜空中火树银花好不灿烂,沈安然靠在他怀中眼睛一眨不眨痴痴地看着被焰火照亮了的夜空,今夜的焰火要比她刚到清河府时所看到的焰火要灿烂得多。 “焰火真美!一刹那的芳华,瞬间就凋零了。”她感叹着,体力还没恢复的她说完又咳嗽起来。 “尽力绽放,未尝不好。”玉轻寒没有看夜空的焰火,凝视着沈安然美丽的脸容心内怀着隐隐的说不清的喜悦。“小笨蛋,以后不要拿自己的命来换别人的命。” “你不是别人!”她脱口而出,目光与他相触,心里反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管是在建安还是在清河府,不管他们是绊嘴还是默契地琴箫相和,不管是故作冷漠还是关怀备至,她都不能否定玉轻寒早就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现在这颗种子正在生根发芽就要长成参天大树了。这也许就是身未动,心已远吧! 玉轻寒沉默良久,问:“当时你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没想,只知道不能让尤美人伤到你。” “你知不知道那一刀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就不害怕?” “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玉轻寒凝视着她,心内一阵翻腾,握紧了袍子底下的柔荑,道:“沈安然,答应我,不要轻易说‘死’,不许你未得我的允许为任何一个人死,就算是为我也不行!” 沈安然注视着他幽深的眸子,心中一动,唇角含笑,说:“除非你也答应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死。” 多么狡猾的交换?玉轻寒眼内一阵酸涩,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搂着她。他深知自己寿命不长,可她偏要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想要他也活得长长久久。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以往他觉得每一日都是恩赐要尽力过好每一日,就算是阎王爷随时收回他的命他也毫无怨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活得长久,想要活得和沈安然一样长久。沈安然活着,他就想活着。第一次,他直面了自己的内心,那里清晰地有着一个女人的影子,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女人。 “安然,你没事就好了!你昏迷的时候大家可担心了!”倪青雉拉着沈安然的手激动地说道。 相较于倪青雉溢于言表的激动,沈安然只能把故友重逢的喜悦埋藏在心底,她没有忘记此时的沈安然是一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面对所有来自建安的人她都必须装作不认识他们,自动把关于他们的种种记忆都变成空白,即使是像倪青雉这么亲近的人也不可以有所放松。于是,她在倪青雉亲密地拉起她的手时便露出一副疑惑而不自在的表情,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她说:“多谢小姐关心!我们认识吗?” 倪青雉一愣,一边的玉玄寒也愣住了,不解地打量着沈安然。 “安然,我是青雉啊!你不记得了?”倪青雉焦急地说。 沈安然略带歉意地抽回自己的手,看一眼众人说:“实在对不住,我来清河府之前的事都已经不记得了。” 玉玄寒闻言眉头一皱,注视着她问:“你可认得本王?” “你是南越王。”沈安然微笑道。 玉玄寒心内激动,以为她记得她。可她后面说的话却让他一下子从高处掉了下来。 “我在洗尘宴上见过殿下。” “我们小时候就见过。”他直直地看着她,心里正为她把他也忘掉了感到悲伤。建安的时候她不认得他,如今在清河她又不记得他了,老天爷是在考验他吗?“那你,认得皇兄吗?” “清河王殿下吗?刚来的时候也是不认得的,后来就认得了。”她看一眼置身事外没有看她这边的玉轻寒,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哼,其他人不记得,你该记得我吧?”左小萱轻哼道。看着所有人都围着沈安然她备受冷落,心里就像是有颗石子一样咯得慌。 沈安然循声望向左小萱仍旧一副疑惑的样子,玉轻寒早就把每一个人的情况告诉了她,因此她也知道了左小萱为什么会来到清河府。她下意识看了一下君然和君玉,左小萱的出现无疑会在两人之间制造不少的麻烦。这个娇宠惯了的千金小姐不知会做出怎样出格之事,只希望她不会为君然带来灾难才好。 “你们都别再白费心机了,安然她失忆了。”君玉不忍沈安然被其他人这样围着问便说道。 “失忆了?”玉玄寒等人均吃了一惊,没有人告诉他们沈安然失忆了。 “好了,人你们已经看到了,都散了吧!安然好需要静养。”君玉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你让我们走,我们就得走?”左小萱不高兴地说。她不喜欢这个男人,他夺走了君然所有的关注,而且有他在的地方她根本就接触不到君然。 君玉冷笑一声说:“这里不是建安,更不是左思明的地盘,左小姐想要在这里撒野?” “我就要撒野!” “那我也不会对你客气!请左小姐自重!”君然冷然看向左小萱。 左小萱的气焰霎时间弱了下去,她不甘愿地拧身出去。其他人也准备离开让沈安然好好休息,玉玄寒终究心里不甘,他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玉轻寒打算等其他人都走了再和沈安然说一会儿话,可是玉玄寒没有跟着离开让他感到意外。 “阿玄,你还有话要问她?” “哦,没有!”他迟迟疑疑地瞅一眼沈安然转身离开。 玉玄寒离开后就剩下沈安然和玉轻寒了,玉轻寒依旧坐在窗边摆开了棋盘准备跟自己对弈。他似乎很喜欢窗边的位置,无论去到哪里他总是选择靠窗的地方作为据点。他拿起一子犹豫了半天又放了回去,抬眸看向倚在床上望着他的沈安然,道:“他们好像很关心你,你不不打算告诉他们真相?” “我连哥哥都隐瞒了,更何况是他们?我倒是不明白太后为何把青雉送到了清河府。” “也许太后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她更是不解。难道倪青雉也和她一样成了细作? 玉轻寒整理一下衣摆便穿鞋走向她,坐在床边伸手搭上她的手腕,说:“也许有些话你不愿意听,但我还是要说。倪青雉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沈安然闻言心下一沉,他话中的意思她明白,但是倪青雉毕竟是她十多年的好姐妹,他不知道这十多年她们是如何相互扶持走过来的,自然也就不明白她对倪青雉的感情。虽然倪青雉有时候十分爱慕虚荣,但她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陷她于不义。她对倪青雉的了解比别人要多,倪青雉如何待她的更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玉轻寒的话多少也引起了她的不悦。 第44章 十月芥菜 “当然,青雉不是头脑简单的女子,固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玉轻寒轻笑摇头,沈安然果然不高兴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经过了十几年的沉淀会变得根深蒂固,要转变她的思想必须让她亲身经历过背叛才有效。他虽然没有真正接触过倪青雉,但耳闻目见都让他对这个人提不起半点好感。同样是罪臣之后,一样是歌乐坊出来的人,但倪青雉的野心非一般人可比,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青雉若然真的跟了南越王未尝不是好事。往日她渴望着恢复相府时的光彩,如今成了南越王的女人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她叹道。自从喝下毒酒后她就再没有倪青雉的消息,金禧只告诉她青雉保住了性命,没想到太后会把她当作家人子送到了南越。瑜妃嫉妒青雉的容貌,就算不送到南越也会被送到其他地方,说不定还会小命不保,送去南越是最好的安排了! “如果只是想要风光,她也许就是得偿所愿。”他松开了她的手腕,道“这一次蛊毒发作的时候你还在昏迷吧?” “算算日子应该是。” “三月我带你去济世山庄。” 她笑了笑,想起自己已经在重华殿多日便道:“殿下,我想回知音院。” “君玉说,你暂时不能动。” “可我不能总是鸠占鹊巢,外面的闲话可不少。” “平日就很多,何必在乎这一阵子?除非,你十月芥菜。”他魅惑地笑看着她。 “什么?” “起心!” 沈安然脸庞瞬间通红,嗔道:“胡说!” “那你就不要想太多,好好养伤吧!” “我睡在这里,你睡哪?再说,这也不合适啊!” “这是我的地盘,还怕没有地方睡?”他搁下话便举步离开。 沈安然无奈,也只能由着他了。其实,其他人怎么闲话她都无所谓,她在意的是玉轻寒的想法。可是,照现在的情形看倒是她想太多了。依玉轻寒的性子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只做自己人认为是对的事,她住在重华殿养伤是他觉得无所谓的事,她也不必太过矫情胡思乱想。 虽说新年已经到了,到处都洋溢着新春的气息,但是春神还没降临前大地还是一片银装。王宫里头为了应节也布置一新,四处挂着各式的灯笼摆了应节的花卉,让仍然覆盖着薄雪的宫殿充满了喜庆。玉轻寒离开了重华殿便登上了城墙眺望远处的景致,清河府一年四季都是那么的迷人,温柔的水乡滋养了这里的百姓,连带着他们的性情都是那么的与世无争。他喜欢清河府,所以他常对君然说死后必要葬在清河府最高的山上,他死后都要守着这一片乐土。看着街上穿着新衣互相问候的行人他轻扬的嘴角渐渐败了下来,这片乐土还能维持它的安乐祥和多久?他不禁叹息,满目的繁华若经历战争瞬间就会颓败。 “皇兄,风大。”玉玄寒在城墙下面看到他临风而立良久都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便上去提醒道。现在的风对于一般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玉轻寒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不知道玉轻寒站久了会不会倒下。 玉轻寒回头看一下他又转过头去看着远处,幽幽地说:“阿玄,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皇兄你说。” “他日你得了江山要替我好好保住清河府一方的安宁,不要让任何人惊醒这里的美梦。” “那时候清河府仍旧是皇兄的,我相信清河府在皇兄的治理之下只会比现在更好。”玉玄寒笑道。清河府富庶之地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但是先皇昔年当着天下人的面把清河府赐给了玉轻寒,并赐予‘清河’的封号昭告众人谁都不要打清河府的主意。先皇怜惜体弱的儿子,他也不会违逆先皇的意思一朝得志后剥夺玉轻寒拥有清河府的权利,更何况他对玉轻寒的心天地可鉴。兔死狗烹的事情对别人可以,对玉轻寒他做不到。 “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皇兄?” 玉轻寒侧头看到玉玄寒眉头紧皱不禁笑了起来,轻咳两声说:“人,总会有那么一天,也许对我来说是种解脱。” 玉玄寒沉默不语。小的时候他希望皇兄能陪着他长大,长大了他又希望皇兄能够看到他君临天下的时候。可是,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他都十分清楚玉轻寒能否陪着他到最后要看老天爷的意思。这一次来到清河府他已经感觉到玉轻寒的身体比之前又虚弱了不少,听君玉说他从原来半月施一次针变为十日施一次,再恶化下去就回天乏术了。他不想失去玉轻寒,君家呵斥他为一己之私让玉轻寒劳心劳力使得他每况下愈,可君家不明白玉轻寒的心,那是一颗心怀苍生的悲悯之心。如有神丹妙药可以让玉轻寒从此不受病痛的折磨,他愿意用尽一切办法为他筹谋。 “还没问你,为何把倪青雉带来?” “她想见安然,想知道她在清河府好不好。” 玉轻寒闻言轻扬一下眉头,说:“果然是姐妹情深啊!” “我听到建安的消息说安然死了,可她为什么在皇兄这里?”玉玄寒不动声色地问。倪青雉曾说过沈安然在清河府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太后面前强行把她要走了。虽然他不相信那人是玉轻寒,但他仍想知道他已经求赐的女人为什么没去南越郡反而来了清河府。 “离开建安的时候太后问我要什么,我就说想要歌姬女乐,沈安然就作为首席女乐来到了这里。”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建安会传出沈安然以死的消息不足为奇,因为在建安的皇宫里一等女乐已经是一个死人,没有人去计较死不见尸的她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活着。 “皇兄一定特别指出要她吧?” “没有,我只是说要一些技艺出色的。沈安然琴技不错,太后把她送到清河府也是情理之中。” 玉玄寒脸色微变,倪青雉的话犹然在耳。难道他尊敬的兄长真的横刀夺爱?他求赐沈安然一事想必在建安的时候就有风声,玉轻寒不可能不知道的,这不得不让他有所怀疑。但见玉轻寒神色如常,他不禁自责竟把他想得不堪,就算他故意求赐沈安然也一定是为了他着想的吧?一定是这样,玉轻寒从小就不会与他争夺任何东西,女人也不会! 新年还没过去,清河府妖怪作祟一事就在庄紫英半夜猎杀一只大大的狼狗结束了。清河府好像又恢复了平静,就连新年的气氛也浓郁起来。沈安然每日都能从欣和口中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清河王宫里又有哪些变化,可是,她越是半步不出重华殿就越觉得有些事是她不知道的。其他人来看她从来不提别的事情只会问她今日好些没有或是有什么需要,每日躺在床上养病使得她整个人都感觉要废掉一样,不过这段日子是她在清河府最为安宁的日子,没有人敢在重华殿放肆。 这一日,元月初七,玉轻寒不知何故已经两日没有出现过了,往日他总会在就寝之前来和她说说话或坐一坐,可这两日她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这让她感到内心空落。她总希望能每日见到他,但是他是众人之中最为疏于看望她的人,与她共处一座宫殿却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见他飘然而过。倒是玉玄寒来得勤,早午晚总要来一次,倪青雉也常常来看她,他们的殷勤反而让她愧疚,只因她要一直把他们当成陌生人。 “安然,今日感觉如何?”玉玄寒进来便问。 沈安然欠身微笑回答:“和昨日无异,伤口愈合得很快。” “伤口愈合的时候会有些痒,可千万不要挠,会留下疤痕的。”倪青雉笑着说道。 她望向她点点头,说:“倪美人的话安然记住了。” “安然,你怎么又叫我倪美人了?你我是好姐妹,像往日一样叫我青雉就好!”倪青雉说着不经意地瞄向玉玄寒。 “终究身份有别。”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们之间还需要计较这些?”玉玄寒不悦地说道。无论何时何地,沈安然总是用‘身份’二字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不喜欢她刻意的疏离,让人想靠近又不得不拉远一些。“虽然你不记得从前的事,可我们记得。” “不管记不记得,你是主子,我是奴才,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她淡淡地说。 “你……” 倪青雉眼看玉玄寒神情越来越冰冷,连忙道:“哎呀,怎么叫都只是一个称呼,我们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玉玄寒望着沈安然没有说话,沈安然轻弯一下嘴角也没有说话。 这时,君玉拿着药包进来,瞧见玉玄寒和倪青雉都在黛眉一蹙,说道:“探病时间已经过去,两位还请离开,不要妨碍我给安然上药。” 第45章 何惧他人插足 “什么?你给安然上药?”倪青雉吃惊不已。要说沈安然刚受伤的时候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让这个男人医治也就罢,现在都已经醒过来了还让他毛手毛脚的上药成何体统?最奇怪的是沈安然竟然没有提出异议。 “怎么?不行?”君玉好笑地睨一眼倪青雉,忽然起了玩心,靠近她勾起她的下巴说:“美人,要不你也脱了衣服让我瞧瞧?” 倪青雉瞧着君玉英气的脸不由得红了红脸,瞥见玉玄寒冷冷地看着他们,她轻咬银牙侧脸避开她的手,扬手打向君玉。君玉瞬间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拉,凑到她耳边说道:“哟,美人等不及了?好,我立刻给你脱衣服!” “放肆!放开我!”倪青雉气急败坏,可是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她的魔掌。 “放开你?你的男人都没说要我放开你,你凭什么要我放开你?”君玉嗤笑道。 倪青雉闻言心里一寒,哀求地看向玉玄寒看到的只是一脸的冰冷。他根本就没把她当做是他的女人看待,眼看着她被这个可恶的男人欺负也不说一句话,这些日子她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她委屈而不甘,狠厉地回眸盯着君玉,今日之辱他日定必双倍奉还! “君玉,不要玩了!你吓到倪美人了!”沈安然轻咳一声道。 “既然安然开到口,那我就不玩了。”君玉松开了倪青雉。 倪青雉不甘受辱再次扬手要打君玉,沈安然一见急道:“倪美人,君玉是个姑娘!” 倪青雉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不可思议地看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的君玉,他是个女人? “怎么你还想动手?”君玉好笑地看着倪青雉张大了嘴合不上的样子,“这世上除了我爷爷我爹娘敢打我以外,还没有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倪美人要不要做第一个?” “我……” “要不,南越王来试试?”君玉忽然看向冷眼旁观的玉玄寒。 玉玄寒冰冷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地说道:“本王没兴趣!” “哦?那就请你们出去吧!” 玉玄寒望一眼沈安然便默不作声地离开,倪青雉知道留下只会自讨没趣便也悻悻然地跟随玉玄寒走了。 “总算耳根清净了。”君玉舒了一口气,走到床边把药包放下。 “最近有人烦着你?” 君玉黛眉一拧,想起了那个刁蛮任性兼且缠人的左小萱。自从君然回到清河府后那个左小萱就找各种理由接近他,她是见招拆招不让她有可趁之机。可是人家毕竟是相爷的孙女儿暂时还得罪不得,君然偶尔还得顾及左小萱的颜面应付一下,这一应付就让她心里一万个不舒服了。她恨不得把那左小萱吊起来狠狠教训一番,但是玉轻寒不许她这样做她也就没办法了。 “你说左小萱那女人为什么要缠着君然?君然有什么好的?她偏要追着他不放,真是讨厌!”她一边替沈安然换药一边抱怨道。 沈安然看到她抱怨的样子不由得暗笑,说:“你觉得君大哥哪里好?” “不就人长得蛮好看的,功夫不错,人品也挺好的,就是有些不解风情。”她说着说着便兀自笑了起来。“不过,他对我一心一意,还凑合着吧!” “既然你知道他对你一心一意,又何惧他人插足?” 君玉一怔,对上她明亮的眼眸,笑道:“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人被别人惦记,你害怕不害怕?” “我不知道!”她如实回答。对于还没经历过的事她不敢说太多,若然有那么一天说不定她会比君玉更加反感第三者。 “无论你多自信,只要你爱上一个人都会变得十分敏感多疑。” 她微微一笑,诚如君玉那么出色的女子尚且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那平凡如她大概也逃不过这些凡尘俗情的。但她更相信,只要两人坦诚如初生的婴儿,所谓敏感多疑都会随之而消失吧!君玉如今的小小不安很快就会消失,她看得出君然有多爱君玉,而君玉又是多么的了解君然。 “君玉,殿下这两天去哪了?” “表哥?”君玉神色微变,上药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道:“你找他?” “只是两日没有看到他了。” 君玉瞅着她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说:“放心吧!他有些事要办,没在王宫,临走前还嘱咐要你好好养伤。” “他为何不亲口对我说?”她不由得低喃。 “他走得急,所以没法亲口对你说。” 沈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他。”君玉替她整理好衣衫,明眸含着笑意。 沈安然故意忽略她话中的暧昧之意,故作倦态揉着太阳穴道:“每次换了药总觉得困,这会儿又想睡了。” “那就好好歇一歇。”她扶她躺下便收拾东西离开。 沈安然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后来再有人来她便假装睡觉避开不必要的交谈。期间欣和来过两次,服侍她用膳吃药,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日里睡太多让她夜里要瞪着屋顶很久才能入睡,这样子躺着养病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她决定待玉轻寒回来后一定要要求搬回知音院养伤,反正她的伤口也好了许多,君玉也不能说她不能移动了。 “看着帐顶做什么?能开出花来?”清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她一惊,侧头看见清河一副好奇的样子也看着帐顶。 “你……你怎么来了?不对,你怎么进来的?”沈安然不得不惊讶清河的本事。重华殿是清河王宫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清河竟然出现在这里而没有人发现,他到底是什么做到的?他忽然出现又为了什么?清河的神秘面纱是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 清河微笑着望向她,说:“你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有区别?”她从床上坐起。 “我是走进来看你的。”他简单地用一句话回答了她两个问题。 “不可能!你能到知音院我不奇怪,可这里是清河王的寝宫,怎么可能走着进来?外面的人不拦你?” “外面的人已经被我用迷香迷倒了。阿然,别那么多问题好吗?该不会受了重伤,连脑袋也不好使了吧?” 沈安然愣了愣,这话调怎么听怎么奇怪,要不是看到他一头的银发和面具还真以为跟她说话的是玉轻寒呢! 清河敲了一下她的头,说:“发什么愣?见到我不高兴?” “没有,只是很意外!”她如实回答,侧头看着清河说:“你不用回家和家里人过年?” “我没有家!”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一怔,歉疚地说:“对不起!” “没什么,你不也是没有家的人吗?” “你好像对我十分了解,可我对你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很不公平!” 清河闻言笑了起来,笑声清朗像是微风穿过廊下一样让人听着舒服。他俯身瞅着她,说:“真的那么想了解我吗?” 她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也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交往,可是有机会了解他也是不错的。 “比起清河王,你更想了解我还是他?” “不能这样比较,你是你,他是他。” 清河眼神一黯,离开她一点点,说:“阿然,如果有一天我和他都消失了,你会更想念谁?” “为何要和他比较?”她甚是不解为什么清河要一直拿玉轻寒比较,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一点交集都没有怎么能够放在一起比较?其实,她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无论是哪个消失不见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清河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而玉轻寒则是靠近她内心的那个人。 清河愣了愣,干笑道:“我只不过好奇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而已。你不想回答也就算了,反正也没关系了。” “无论谁消失了,我都会想念的。”她幽幽地说。 清河略一低头勾起唇角,心内既欢喜又矛盾。或者他不该问这样一个问题,但他管不住面具下的内心,既怕又想靠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是矛盾越让他的心更清晰地摆在眼前。望着她绝色的容颜,他忽然有一种想要逃的感觉。身随意动,他情不自禁挪动脚步。可是,沈安然好像不想他就此离去。 “清河,你知道吗?我在建安的好姐妹如今也来了清河府,看到她好好的活着而且过上了她想要的日子,我真替她高兴。”她笑着说。 “你总是替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才能想一下自己?” “我也有自己的打算的。” “哦?你的打算是?”他一时提起了兴趣。 “等一切都过去后我就和哥哥相认,去一个种满鲜花的地方隐居下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闲来无事品茗抚琴,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她满眼皆是憧憬,彷佛她所描绘的日子就要来临了。“我还可以再门前开一亩水塘种上莲花,养几尾鲤鱼。夏天可以赏花,秋天可以吃莲子,到了冬天鲤鱼肥了就可以炖一锅鲤鱼汤,真是妙哉!” 听着她的描述,他的脑海中也浮现了她描绘的画面,那是多么的让人神往的日子啊!只是,要想过上这样的日子还需要时日。他微微一笑,说:“我喜欢辛夷花,能不能在你的屋子周围种上辛夷花?” “好呀,我也很喜欢呢!” “阿然,你的愿望会达成的。”他真诚地说道。 沈安然一笑,说:“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是……希望阿然的愿望能够早日达成。” “谢谢!”沈安然此刻心内是欢喜的。她不知道她的愿望是否能够达成,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而她身边有太多的阴谋诡计,稍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心里有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会让她充满了希望。当然,她也知道要使这幅画面变为现实所付出的代价是非常大的。天下局势变幻莫测,波谲云诡,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她的美好愿望会沾满了鲜血。 第46章 给你这个名分 在沈安然的一再要求下,君玉终于同意她回到知音院养伤。其实经过半个多月的修养她的伤已经在君玉妙手回春之下好得七七八八了。她为自己终于可以下床走动而感到雀跃,就像是被困良久的鸟儿一样飞出了牢笼,满脸都是欣喜的笑容。玉轻寒看到她满脸的笑意心里反而有些不舒服,离开重华殿能让她这么高兴,看来她是十分不愿意留在他的寝宫了。与玉轻寒的心情相反,玉玄寒也和沈安然一样感到高兴,只因他一直认为沈安然住在重华殿不合适,而且会让人误以为玉轻寒和她之间暧昧不清。他不愿意别人这样想,更不愿意这些想法会变成现实。所以,沈安然搬回知音院住他比谁都要高兴。 “欣和,好好照顾她,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本王会着人去办。”玉轻寒淡淡地吩咐道。 “是!”欣和恭敬地应下。 沈安然在欣和的搀扶底下走出了寝殿,殿外已经准备了肩辇,她上了肩辇离开。肩辇离开重华殿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去,看见玉轻寒站在门边望着她,见她回头便扭头回屋。她心里一暖,含笑离开! 知音院的屋子已经被欣和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里还放了几瓶花,使得她多时没有居住的屋里多了几分清爽。刚坐定,欣和就拿出了建安那边传来的密函。她依照暗号解译了密函,知道太后有些等不住了,心急想要知道清河府屯兵的传闻是否真实。 “欣和,这些日子我虽然行动不便,但给你带来了不少方便,你可查出了蛛丝马迹?”她把密函点着放在盆子里烧了。 欣和摇头道:“奴婢没有查出任何迹象。” “难道清河王寝宫里放着的那些书信里都没有?”她不相信欣和的话。在她养伤期间,欣和几乎每一次都趁着给她送药的时候翻查寝宫里的物件,如果玉轻寒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都会被发现的。 “姑娘不是不知道,好几次奴婢想要仔细查看的时候都被齐豫发现了。而且,奴婢给姑娘送药的时候多半有其他人在,想要动手非常难!” “既然如此,太后想要知道进展,我们该怎么回复?”她注视着欣和说。 欣和略一思考便说:“姑娘受伤是事实,暂且没法调查也是事实,不如如实相告。” “如此甚好!你就如实把信息传递出去吧!” 欣和退了出去按照她的吩咐把鸽子放了出去,可是,鸽子才扑棱几下翅膀就被暗器射了下来。她大吃一惊,转身看见玉玄寒站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她。她连忙跪下行礼,故意大声说话提醒屋里的沈安然。 “奴婢叩见南越王!” 玉玄寒步入门内,走向那只挣扎着的鸽子。他弯身正要捡起那只鸽子的时候,一双白皙的玉手已经抢先一步把鸽子捧了起来。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侧目看向玉手的主人,令他意外的是那双玉手的主人竟然是沈安然,此刻她正紧张地察看受伤的鸽子。 “鸽子怎么受伤了?欣和,让你放生怎么反而成了杀生?”沈安然生气地斥责跪在地上的欣和。 欣和连忙告罪道:“请姑娘恕罪,奴婢把鸽子放生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却不知为何鸽子才飞上天就掉了下来。”她说着看了一下玉玄寒又低下了头。 “这只鸽子是放生用的?”玉玄寒疑惑地问。 “奴婢回到知音院想着这一次大难不死都是老天爷手下留情,所以想放生以祈福,却不想还是没有成功。”沈安然一副惋惜的样子叹道。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鸽子,像是信鸽。信鸽也能放生?” “乌龟能放生,鱼儿能放生,为什么信鸽不能放生?还是南越王认为这只信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请拿去看个究竟吧!”她故作委屈把手中的鸽子递了过去,眼睛瞧着玉玄寒让他不得不信那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鸽子。 玉玄寒没有接鸽子,微微笑着说:“安然勿恼,本王只不过奇怪为什么忽然有信鸽飞出罢了。” “如今谜团已解,殿下可安心了?” 玉玄寒听得出沈安然话中有话,显然为他刚才的一番怀疑感到不高兴,他也没有多做解释,从怀中拿出一只蝴蝶发压,道:“还记得这只发压吗?” 沈安然看了看一点印象都没有,摇摇头说:“不记得。” “这是前一年本王离开建安的时候你送给我的,真的不记得了?” 他这样一说她倒是想起了这只发压的来历,那是倪青雉借给她的被他强硬要了去。说起来这只发压根本就不算是她送给他的,而且也不是她的,所以严格地说是倪青雉的发压落在了他手里。当日他说要一件贴身之物作为礼物,如今倒好这件贴身之物的主人成了他的女人,这大概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奴婢说过已经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那本王给你说说。”玉玄寒拉起她的手走进屋里。 沈安然甩手也不是,不甩手更不是,尴尬地被他拉着手进了屋。他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开始讲起一直讲到重遇后又离别,但他没有提水东楼也没有提玉翼寒,好像这两个人在沈安然的生命里一点影响都没有。如果她真的失忆,也许就会觉得从前她的日子就像他说的那样除了幼年被抄家外就没有多大的波澜,而且在皇宫里还混得风生水起一样。玉玄寒和她说的事把不好的几乎都剔除了,可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若如他所说的那样她又岂会遭遇失忆这样的事?她感激他为她描述过去的时候掩埋了大部分的阴影只把光明的一面展示给她看。 “殿下,你知道奴婢为什么失忆吗?”她拿起茶壶往他的杯子里添了茶,又往香炉里加了些檀香。“听说是因为奴婢触犯了宫中条例被赐毒酒,不知为何没有死,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你愿意,本王可以让人帮你恢复记忆。” “殿下好意奴婢心领了,可我不想记起从前的事了,我在清河府活得挺好的,没必要再回首过往,想来那也不是什么开心的回忆。”她双手握着温热的茶杯嗅着茶香说道。 玉玄寒深深地望着她良久才说:“也好,从前有些人你不必再记起,未来你的回忆本王会为你编织。” 口里含着茶水的沈安然差点被他的话吓到,呛了一下咳嗽起来。玉玄寒慌忙倾身向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关切地问:“还好吧?呛着了没有?” “哦,没事了,没事了,我没事!” 玉玄寒看着她憋红了的脸有些痴迷,身躯情不自禁倾向她,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心神不由自主地荡漾起来。他拍背的手改为搂住了她的腰,手臂一用劲便将她圈禁在结实的胸膛里,俊脸凑了上去准备一亲芳泽。沈安然心内一慌,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螓首躲避着他的意图。 “殿下,请放开奴婢。” “本王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要不是皇兄把你要到了清河府,你本该是本王的王妃。”他的脸颊婆娑着她的脸颊,细腻的触感更让他心里的念头像大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沈安然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你走开!”沈安然闻言慌得顾不得身份尊卑用尽力气推开了玉玄寒。她跳起退开几步,一脸惊慌地说:“殿下休要再拿奴婢寻开心了,奴婢承受不起殿下的青睐。” 玉玄寒闻言脸色一变,冰冷地望着她说道:“本王没有开玩笑,你为何不信?” “王妃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当的,奴婢连想都不敢想。” “你不需要想,本王自会给你这个名分。”他走向她。 她后退着,牵强地笑着说:“殿下又跟奴婢开玩笑了。” 离她三步之遥他停了下来,他忽然明白到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要等沈安然慢慢地接纳他,这样才可以不违背他的初衷。他有信心她有朝一日会爱上他,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所以现在他不能像登徒浪子一样性急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既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当做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本王,的确在开玩笑。” 沈安然松了口气,这座冰山开起玩笑真能把人吓得只剩下半条人命。记得在建安的时候他就爱开这样的玩笑,没想到到了清河府还是没有改掉这样的习惯,总是那这样的事来吓唬她,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听着总让人莫名的忐忑。她对玉玄寒虽然有好感而且对他曾出手相助之事也感激不尽,但要说牵涉到男女之情就未免太过了。他是南越王,很可能是未来的天子,他的女人就是后宫的嫔妃。她好不容易离开了王宫,又怎么会笨到再跳进那个深不可测的黑暗漩涡里? “咳咳咳!”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便听到欣和的问安。 第47章 赌气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门那边,只见玉轻寒缓缓地走来。沈安然彷佛见到了救星,有他在玉玄寒怎么也不会太放肆,她连忙迎了上去。玉轻寒看到玉玄寒也在略感意外,却也没有多想微微一笑便顿住了脚步。 “殿下!”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明显的喜悦。 “皇兄,你怎么也来了?” 玉轻寒轻咳一声,说:“有个糊涂虫把东西落下了,我顺道送过来。”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根五彩丝线编成的发带递给沈安然。沈安然迟疑一下才接过,那根发带是她感觉无聊的时候编的,临走前她压在了枕头底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攥着那根发带,她秀眉轻蹙,抬眸看向玉轻寒见他嘴角微扬似有笑意,她不禁有些恼,此人多半是在嘲笑她吧! “真好看!可以送给本王吗?”玉玄寒在她发愣的时候拿过发带欣赏着。 沈安然并不想把发带送给他,可是玉轻寒却说:“难得阿玄喜欢,你何不顺水推舟?” 她暗咬一下牙,瞪着玉轻寒笑道:“此等俗物怎配得上南越王?” “阿玄不嫌弃,你就不要矫情了。” “奴婢矫情,殿下更是如此。不过是一根发带而已,何需劳动你送来?扔了也罢!”她赌气地把发带扔进了旁边的炉子里。她不愿给别人的东西,他偏要让她给,她生气他这么的没有眼力劲。 玉玄寒见此情景敏感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目光不由得在两人之间梭巡。沈安然对他客气疏离,对玉轻寒反而自在得多甚至显得放肆,一点都不像是主子奴才的关系。而玉轻寒更是奇怪,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几个人服侍的来这里竟是独自一人,好像并不像让其他人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一样。一种隐隐的危机感在他内心深处萌芽,但他再一次压制住疯长的趋势,暗自安慰自己那不过是因为沈安然救了玉轻寒她才可以那么放肆,而玉轻寒也因此稍稍待她特殊一些。 “哎!扔了做什么?”玉轻寒疾步上前徒手就把发带从炭火烧得火红的炉子里拿了出来。 发带已经被烧了一半,他急忙拿手企图去捏熄火苗。沈安然看到他这样做不由得一急,挥手夺过发带,自己反而被上面的火苗灼了一下,痛得她立刻松了手,发带也掉到了地上。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瞬间,玉玄寒却看得惊心动魄。他先是转身把装有温水的脸盆端过来,接着就抓着沈安然的手放到水里清洗。 “灼伤了没有?”玉玄寒担忧地问。 “没事!”她缩了缩手。 玉玄寒不放心,摊开她被灼到的手看了看,手掌灼伤得不严重,只是拇指和食指被灼红了。他暗暗松了口气,抬眼看沈安然,可她看着玉轻寒。玉轻寒弯身把烧坏了的发带捡起,皱着眉头看了又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它一样。玉玄寒略一沉吟便接过了发带,说:“已经坏掉了,不如扔了吧!” 玉轻寒望向沈安然,她并未作声只是轻咬着嘴唇。 玉玄寒见他们都不出声便把发带再次投入炉子里,这一次没有人再去徒手把它捡起。沈安然咬着唇看着发带变成灰烬心里微微作痛,她瞥着玉轻寒,他面上一点可惜都没有。 “安然,记得让人帮你涂点烫伤膏,否则会痛很久。”玉玄寒说道。 “嗯,奴婢有些倦了,今日不适宜再陪伴两位殿下,两位殿下请便吧!”她脸色有些不好,说罢便背过身去。 大秦兄弟对视一眼,玉玄寒便说:“那你好好歇息,我们走了!” 他们离开知音院一路无言,经过一棵桃树的时候玉玄寒停住了脚步,说:“皇兄,你有没有觉得安然有些不妥?” 玉轻寒回头看着他笑了起来,说:“我看她恢复得很好,生龙活虎的还会跟人怄气了,没什么不妥。” “我认识的沈安然很少会为了一件小事而生气,今日不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让她如此生气。” “她不是对你生气。” “那她对谁生气?是皇兄吗?”玉玄寒盯着他,脸上还是一贯的冰冷。“可她为什么对皇兄生气?” “也许是心情不太好,我恰好来得不合时宜吧!” “她这样对皇兄,皇兄不生气?” 玉轻寒笑出声来,说:“我若生气,岂不是要被气死?那丫头在建安的时候就是那样放肆,到了清河府又有太后庇护又岂会收敛?” 玉轻寒口中的沈安然和他印象中的沈安然有些不一样,他一直认为沈安然是一个谨慎守礼知进退的人,哪会随随便便在主子面前撒野闹脾气?可玉轻寒口中的沈安然是一个率性而为的人,就算面对的是比自己身份要高的人也会耍小性子,一点都不成熟稳重倒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去表达不满。他知道一个人有许多面,面对不同的人就会出现不同的面目,沈安然面对他和玉轻寒的不同恰恰说明他们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她更加愿意亲近玉轻寒,所以才会敢对他生气,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他而有恃无恐那么简单啊!第一次,他有了一种嫉妒玉轻寒的感觉。 “她失忆了,怎么还敢如此?”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阿玄,她若对你不敬,你不要太在意,有时候她急起来就忘了尊卑。” 玉玄寒不自在地点点头,他倒想沈安然对他像对玉轻寒一样,所有的不敬在他眼里都是亲近的表现。她越是躲避他的接触就越让他欲罢不能,每一次见到她总想更靠近她,可她偏偏想见了猛虎一样不愿让他靠近。这一次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忆,是不是表示他可以重新俘获她的心?可是,他要怎样才能俘获她的心呢?他从未试过主动追求一名女子,现在他真的不知如何做才好。也许,他可以闻一下倪青雉,她们是好姐妹,定必是最了解她的人了。 “皇兄,安然是沈太傅的女儿,是不是因此你会对她也多加照顾一些?” “那是自然的。”他笑了笑,拉下桃树的枝桠隐约看到了一些细小的花蕾在努力生长,想起建安的桃花源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说:“用不了多久桃花就要开了。” “皇兄也喜欢桃花?” “只要是美好的东西我都喜欢,清河府的桃花和别处的不同,到时候你可要细细欣赏。” “只怕到时候我没有心思。”他淡淡地说道。他满心都是江山天下,哪里有闲情逸致欣赏花木?他不喜桃花的娇媚灿烂,一大片的粉红恰似庸姿俗粉般媚春,他更爱严冬里凌寒独自开的梅花,那般的清幽雅致是别的花所不能比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棵梅树,必定能够在最恶劣的环境里开出最美的花。 “阿玄,凡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再强的弓弩也经不起过度的拉扯。”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明白。” 休沐一结束百官又要开始晨起上朝,清河府的大臣都知道他们的王会比他们更早起来,所以他们也不敢怠慢。与以往不一样的是今年第一日上朝就多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南越王。大臣们纷纷猜测清河王这一举措的涵义,按理说这个避之则吉的郡王来到清河府已经够让人忐忑的了,如今还和清河王一同上朝就更让人抹一把冷汗。第一日的朝会并未言及要事,玉轻寒的身体也禁不起长时间的朝会,于是大臣们各怀心思早早散了去。张仪没有立刻回家跟随玉轻寒的近身内侍到了重华殿。 玉轻寒还没换下朝就手执狼毫在宣纸上泼墨挥毫,玉玄寒默默地站在书案的另一边看着他。张仪进来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他眼神示意闭上了嘴,等着玉轻寒把画画完。他等了没多久,君然也走了进来,很自觉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玉轻寒放下了手中的笔把画递给了张仪。张仪疑惑地接过画看了看,狡黠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笑道:“国主画的辛夷花真是画出了花魂,高洁之感跃然纸上!” “国相这样称赞本王的画,本王会骄傲的。”玉轻寒笑了笑,咳嗽一声道:“这幅画就赐给国相和君然,你二人仔细看看这幅画,若真看出了花魂,本王可就要赏你们了。” “谢国主!”张仪欢喜的看着墨迹还没干的画笑不拢嘴。 君然拱手道:“陵寝修建已大部分完工,国主要不要前去巡视?” “嗯,这事先搁一搁,眼下春天将至正是清河府春播的准备阶段,本王想等春播结束后再说。” “是!” “皇兄,陵寝的修建我可以代你前去巡视。”一直没说话的玉玄寒说道。 看画的张仪把画放了下来,好笑地看着玉玄寒说:“陵寝又不是南越王的,南越王去巡视有何用?你知道国主想要修建什么样的陵寝?” 第48章 千年道行一朝丧 玉玄寒并未因张仪的话而不高兴,脸色如常地说:“本王与皇兄亲密无间,他想要什么样的陵寝本王不会不了解,张相大可放心!” “依臣下之见,南越王并不如自以为的那么了解国主。” “本王乃皇兄的亲兄弟,岂会如张相所言?”他冷笑道。 张仪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说:“就怕南越王自信过了头。” “都道张仪能言善辩,今日算是领教了!可本王要告诉张相的是,本王并未自信过头,外人根本不知本王与皇兄之间的感情。”玉玄寒冷冷地看着张仪。 “感情好并不代表了解深。臣下与家中的老鼠感情也很好,可家鼠却不了解臣下,总是把家中仅有的衣服咬破,害得臣下失礼人前啊!”张仪一边说一边卷起袍子的衣袖露出缝补过的里衣衣袖,一副又爱又恨又无奈的样子滑稽得引人发笑。 玉玄寒被他奚落并未动怒,这些年的日子不是白过的,要是轻易被张仪激怒的就不是他了!多少次太后派去的人以各种方式想要激怒他让他做出不理智的行为,都一一被他识破忍了下来,张仪的奚落比起那些不过是小事一桩,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张仪对他的不满早已有之,念在他只是忠于玉轻寒才有的举动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了,况且往后用得着他的地方还多的是。容人之量他还是有的,只要那个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嘻!”玉轻寒笑出声来,张仪故意想激怒玉玄寒,可玉玄寒偏偏不上当,要再这样下去张仪估计要千年道行一朝丧了!玉玄寒是什么人?他不单是一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个忍耐力比谁都要强的人。被逼赶到南越所受的白眼和冷言冷语不计其数,一点点的讽刺之语在他看来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而已。张仪的用意他亦能看得出来,这样就更不会上当动怒了。 “国主,你觉得这很好笑?”张仪忽然一脸的严肃,仿佛自尊心受创一样。 玉轻寒咳嗽着敛住笑,睨着张仪说:“老鼠不识好歹,国相勿怒。本王又岂会因国相破衣加身而取笑你?是本王之过,让国相受穷困之苦,改明儿我亲自替国相抓老鼠去。”说罢,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掩面哀伤。 张仪心中好笑,玉轻寒哪里是内疚?别人说他是狐狸,可他感觉自己比不上玉轻寒狡猾,他才是真正的千年老狐狸,狡猾的程度是非一般人可比的。他连当初怎么心甘情愿上了他的当都记不清楚了,到如今仍旧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对这个病怏怏的王死心塌地,或者是因为第一眼的微笑,又或者是他那时坚毅的眼神,又或者……根本就说不清原因。可那又怎样?他甘愿陪着他演戏,必要时站出来痛斥他哪些地方是不对的,君臣之间可以这样真心以待又有几个? “国主体恤臣下,真让臣下感激涕零啊!”他也毫不示弱地假装抹着眼角感动的泪花。 玉玄寒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冰冷的神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玉轻寒紧紧抓住这一丝裂痕连忙说:“阿玄,此时你去巡视陵寝修建进度的确不太合适,太后那边盯得紧不如迟些再做打算,你以为如何?” “既然皇兄有所顾虑,我听从皇兄的安排。”他的目光微暖,瞟一眼张仪并未理会他眼神里的得意之色。 玉轻寒看向一边沉稳的君然,道:“左小萱还在缠着你?” 君然眉头微微一皱,脑海中浮现出左小萱隔三差五跑来找他的情景,又想起了君玉吃醋的模样,眉头轻轻一舒,说:“君玉会应付的。” “君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张仪挑眉揶揄道。 君然一脸的懵然,道:“我哪里不对?” “左小姐怎么说也是个美人,就算刁蛮任性一些也是可爱的,君将军未免太不解风情,辜负了美人一片痴情啊!”张仪煞有其事地说道。 君然冷冷地瞪着张仪,淡淡道:“国相似乎十分喜欢左小姐,不如在下为你牵线可好?” “家中已有妻子,张仪不是负心汉,岂能见异思迁?再说左小姐喜欢的可是君将军你啊!” “哼,我看国相就不要谦虚了,你不是觉得左小萱刁蛮任性也是可爱吗?难得你懂她的好,倒不如真凑成一双的好!”君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十分不悦地狠狠瞪了一眼张仪。 张仪瞬间觉得玩笑开大了,这个世间上有两种人得罪不得,一种是小人,一种是女人,像君玉这样聪明的女人更是得罪不得!他连忙堆起笑说:“四小姐莫要开玩笑了,张仪一把老骨头哪能消受得了?再说了,我那样说不都是为了试探君将军对你的一片真心?” 君玉挑挑眉,说:“如今可试出来了?” “试出来了,试出来了!”他连连说道。 君玉轻哼一声,目光改而投向玉玄寒,道:“说起来,罪魁祸首应该是南越王!” “本王?”玉玄寒感到莫名其妙。 “是你把左小萱带来的,你到底有多不喜欢君然?”君玉矛头直指玉玄寒。 玉玄寒浓眉一皱甚觉冤枉,虽然左小萱是他带来的,可是她喜欢什么人却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四小姐,没有信心?” “不,我相信君然。”她含笑望一眼君然,继而又说:“可我也不喜欢有人觊觎他!” “觊觎?”玉玄寒哼笑,“没有自信的人才会害怕被人觊觎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 “咳!”玉轻寒轻咳一声,看看君玉,又看看玉玄寒,道:“好了!你们今天是怎么了?为何都要挤兑我家阿玄?是不是欺负他有肚量不会跟你们计较?” “这样的欺负都受不了,如何跟别人抢天下?”君玉冷哼一声。 玉轻寒默默地扫视一眼众人,长叹一声说:“我以为你们能懂我,原来你们一点都不懂。罢了,若是觉得勉强,不如现在就散了吧!” “皇兄!”玉玄寒扶住他的手臂愧疚地看着他。 张仪不自在地把目光投到别处,君玉也低下了头,君然轻握着她的手坚定地看着玉轻寒说:“属下相信国主的每一个决定。” “国相呢?” “张仪此生只侍奉国主一人,国主有令自是不敢违背。”张仪严肃地说。 “好,本王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今日之言,以后阿玄之令便是本王之令!” 张仪和君然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君玉微微轻哼一声,心内沉沉地叹息着。玉轻寒今日之言无疑是给了玉玄寒在清河府发号司令的权力,他们再怎么不愿意听令于玉玄寒也会碍于玉轻寒所言不能违抗。幸亏她君玉是济世山庄的人,玉玄寒要号令济世山庄还需要老爷子的应允,他想利用玉轻寒获得真正的支持还需要拿出些本事来。最让人心疼的是玉轻寒,明明可以袖手旁观偏偏要横插一脚,羸弱的病体长此以往地折腾下去也不知能撑多久。 “国主,齐豫有事禀报。”外面传来齐豫的声音。 “进来。” 齐豫急急走进来道:“国主,严美人不知因何把沈女乐吊了起来,如今正在知音院审问。” 众人一听均吃了一惊都看着玉轻寒,玉轻寒微微一笑,似乎严美人把沈安然吊起来审问一事并无不妥一样,他淡淡地说:“走,我们去瞧瞧。” “皇兄,我们要快,安然还有伤在身。”玉玄寒语气略有波动。 玉轻寒剑眉微微一拧,脚下步伐不由得加快。他们还没走进知音院就听到了鞭子挥动的声音,除了玉轻寒,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奔进知音院。一踏进门就看到沈安然主仆被吊在平日她抚琴的树上,严美人坐在一边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一名宫女拿着鞭子正鞭打欣和,沈安然似乎也挨了鞭子,此刻正冷冷地看着严美人。 “嘴巴还真硬,到现在还不承认?”严美人不悦地看着她们,手中的茶碗也重重地放了下来。“贱人,我要你尝尝我的厉害!” 说罢,严美人上前接过了鞭子改而抽向沈安然。 “不要!”欣和眼看鞭子就要碰到沈安然不由得大叫。 鞭子还没碰到沈安然就被人抓住了,严美人定睛一看,见是君然便道:“君将军也要护着这贱人?” “不知严美人因何鞭打沈女乐?国主曾下令不得在宫里动私刑,难道美人忘了?”君然冷冷地说道。 “国主要是知道我为什么鞭打她,一定不会怪责我!我劝君将军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是吗?本王倒是想听听是何原因。”玉玄寒焦灼地看一眼沈安然,回头冰冷地说道。 严美人冷笑一声,说:“南越王也是来护着这贱人的?” “本王只知道没有皇兄的允许,谁都不许动沈女乐一根汗毛。” “对于一个小偷就说不准了。”严美人十分自信。 第49章 被人栽赃 “你是说沈女乐偷了你的东西?” “正是!” “可有证据?” “当然是有了。” “那就拿出来看看。”玉轻寒已经走了进来,看一眼吊着的人嘴角泛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先把人放下来吧!” “国主……”严美人万般不愿意,但君然已经把绳子割断把人放了下来。 沈安然身上有伤又受了鞭伤整个人似要倒下,君然连忙扶住,碰到她手臂上的伤口让她吃痛地低呼一声。可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踉跄地扶起遍体鳞伤的欣和,冷冷地看向严美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严美人说奴婢是小偷,倒是把证据拿出来。” 严美人拿过一旁宫女手中的一枚翡翠指环说:“这枚指环是国主当初赐给妾身的,昨日就发现不见了,今日妾身就看见在她手上,不是她偷的还会是谁?” “安然怎么可能会偷你的指环?”玉玄寒冷笑。 “这只指环很不错嘛!”君玉笑着拿过指环欣赏着,又说:“可是,安然偷它何用?” “莫不是沈女乐也像张仪一样缺钱花?”张仪也嬉笑着说。 玉轻寒看着沈安然,道:“你有何话可说?” “指环非我所偷。” “还说不是你偷的?指环在你手上找到,难道是指环自己跑到你手上的?”严美人愤愤地说道。 沈安然嘴角轻扬,目光一冷,忽而一脸的委屈看着严美人说:“美人,指环明明是在你手上怎么到了奴婢手上?再说,这些日子奴婢一直在知音院养伤,又如何去偷你的指环?这真是极大的冤枉啊!” “昨日我宫里的奴才都看见了你,还在这里狡辩?” “可也有人证实我昨日一日都在这里。” “真是奇怪,难道有两个沈女乐?”张仪狡黠地笑了起来。 “奴婢没有国相说的分身之术。”沈安然望向玉轻寒说:“殿下,今日严美人带着人来了这里就说奴婢偷了指环,而那个时候……指环就在严美人手上没除下来。” 严美人一听,急了,说:“你胡说八道!” “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严美人,她非要说奴婢偷了指环,我无从辩驳,她便把我和欣和吊起来严刑逼供,请殿下明察!”她越说越委屈,泪光在眼睛里闪烁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令人看了心生怜惜。 玉玄寒看到沈安然眼里的泪光不由得冰冷地看了一眼严美人,说:“皇兄,单凭严美人一面之词不足以定罪,也许真相如沈女乐所说的一样也说不定。” “南越王说妾身的话是一面之词,难道沈安然说的就不是一面之词?我宫里的奴才可都亲眼看见指环在她手上的。”严美人指着沈安然咬牙切齿说道。 君玉嗤笑一声说:“指环在谁手上谁就是小偷?就不许这指环是捡来的?” “国主,属下以性命担保,安然绝不会是小偷。正如君玉所言,就算指环在安然手上找到,也许是捡到的也是有可能的。”君然也说道。 玉轻寒微微点头,严美人见此急忙摇着他的胳膊,娇声道:“妾身是怎样的人,难道国主不知?我与沈女乐无冤无仇,有必要陷害她吗?指环就是她偷的!什么捡来的都是辩解。” “哎呀,这各执一词,真让人分不清到底谁真谁假啊!”张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玉轻寒,他真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严美人虽然在清河王宫里算不上拔尖的人但来头不小,玉轻寒暂时还不能动她。可是,沈安然显然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无论偏帮哪一方都会得失了另一方,但又不能用一个无棱两可的方式处置,玉轻寒算是遇到了难题了。 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玉轻寒,玉轻寒星目一眯,轻咳一阵,说:“指环到底是被盗还是插赃嫁祸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但为了一只指环大动干戈实在不该,不如就此作罢!” “不可以!”严美人和沈安然异口同声道,两人各自咬牙看了对方一眼, “皇兄,今日之事不弄明白恐怕有失公允。”玉玄寒见不得沈安然被人冤枉也说道。 玉轻寒婆娑着掌中的紫玉如意,微凉的目光看一下沈安然,沈安然也看向他眼睛里显然有着决然。他略一沉吟,道:“美人,你说指环在沈安然手上,可有人证看到过?” “他们都看到。”严美人指一指带来的人说。 “沈安然,你说严美人来之时指环还在她手上,而她说指环昨日就遗失了,你如何解释?” “昨日奴婢没有踏出知音院半步,知音院上下和君玉能做证。”她说着望向君玉,又说:“君玉,我为何一直在知音院你可否为大家解释一下?” 君玉干咳两声略微不好意思地说:“安然,真要说出来?” “只管说便是。” 君玉环视一眼众人,说:“安然昨日癸水至,身子不适,我让她卧床休息。”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而严美人脸上神情也变了变。沈安然委屈地看着他们,声音微颤,道:“奴婢肚子疼得厉害,服了药就卧在床上,期间知音院的姐妹们都有来探视,欣和更是不离左右,试问我如何去行盗窃之事?即使要偷东西也应该选一个恰当的时机吧?” “皇兄,如此看来显然是严美人有意陷害。”玉玄寒看着严美人说。 严美人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见玉轻寒疑惑地看向她,她心里一慌说:“国主,妾身的指环的确被人盗了,指环真的是在她那里找到的啊!” 不等玉轻寒说话沈安然立刻说:“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美人,美人非要如此陷害奴婢,奴婢这厢给你磕头谢罪了。”她说罢便作势磕头。 欣和立刻拉住她,悲愤地说道:“姑娘一直与人为善何曾得罪过谁?今日严美人诬陷姑娘无非是嫉妒国主看重姑娘罢了。” “你们胡说!我……妾身……”严美人看到玉轻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更慌了,一下跪了下来说:“国主,妾身真的没有说谎。” “皇兄,严美人的话显然和君玉所言冲突,君玉并不知道严美人今日会来兴师问罪,沈女乐一定没有机会与她串通,这件事谁在说谎已经一目了然。”玉玄寒说道,其余人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清如泉水的目光凝视着沈安然,沈安然毫不含糊地迎视着他,玉轻寒嘴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扬,星目一眯,说:“严美人诬陷沈女乐有违妇德,本王罚你禁足三个月!” “国主,妾身不服,明明是……” “住嘴!难不成你也要进冷宫才可以消停?”玉轻寒目光一冷,握掌成拳咳嗽起来。 玉玄寒连忙上前为他顺背的同时不忘对一边的内侍道:“还不服侍严美人回宫?” 严美人气愤地瞪一眼沈安然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君玉,带欣和下去上药。”玉轻寒吩咐道。 君玉把欣和带了下去,君然扶起沈安然关切地问:“妹妹身上的伤可厉害?” “没事,只是挨了几鞭。”她说着不禁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她的伤主要都在手臂上,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大碍。 “呵!”玉轻寒嗤笑一声,瞟着沈安然道:“早就练成了铜皮铁骨,这点小伤对她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沈安然咬咬唇没有作声。 “你跟我来!”他也不管她手臂上的伤,一把扯过她的手臂说。 玉玄寒看到沈安然眉头皱了皱连忙提醒:“皇兄,她身上还有伤,不如先处理了再说吧!” “她没那么娇弱!”他不管不顾拽着她就走。“谁也别跟来!” 玉玄寒想追上去但又碍于玉轻寒不允许无奈地停住了脚步,一双俊眉情不自禁皱了起来。张仪在一旁笑了起来,肩膀碰了一下君然说:“诶,怜香惜玉的国主怎么不见了?真怕国主把沈女乐给吃了!” 君然淡淡地看他一下,道:“国相有空担心这些,倒不如担心一下能否把国主的辛夷花参透。” “以我的聪明才智又有何难?走,到我家中好好欣赏这辛夷花。”张仪亮一下手中的画卷阔步离开。 君然对玉玄寒略一躬身便离开。玉玄寒环视一下知音院举步走进了沈安然的屋子里,玉轻寒不让他跟去他便等着她回来,也不知严美人到底鞭打了她多少下,只希望不要伤得太重才好。 春日和煦的阳光驱散了严冬留下最后的一丝寒意,春暖花开和风徐徐,数只燕子掠水而过燕尾荡起了春水的涟漪。不过数日,柳树冒出来嫩黄的幼芽,地上的小草也开始从湿润的泥土里探头出来,长在湖边的一树杏花斜斜地伸出卧在水上,一对鸳鸯在树下啄食落在湖面上的花瓣。正是二月春风似剪刀,清河府的春神脚步来得快,还有几天才到花朝节,这里的花草就已经等不及地疯长起来了。沈安然坐在水榭的窗边看着湖周围的景色心里暗暗忐忑,刚才玉轻寒把她拽到此处便离开了,临走前只叮嘱她留在此处不要走开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她手臂上挨了几鞭,幸亏那名宫女力气不大只伤到皮肉,可也痛得很呢! 第50章 我讨厌死你了 不多一会儿,玉轻寒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碧玉瓶从外面回来了,瞟一眼安静地坐在窗边的女子便也坐了下来。 沈安然回眸看着他,道:“你拉我到这里做什么?” “有些话别人听不得。”他一边说一边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衣袖挽到胳膊上露出洁白的手臂,手臂上的鞭伤沁出了血珠,他又掏出手帕轻轻地拭去那些血珠。“若是疼了就出声。” 她略感诧异地瞅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意,尽管被触碰的伤口会发痛,可她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痴痴地看着他,嘴角情不自禁弯了起来。也许是春风容易撩拨人心,也许是女子在男子面前的羞涩,使得沈安然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上更是烧了起来,以致玉轻寒抬眸看她的时候对上了一双盈满了情愫的眼睛。他迅速低下头翘起尾指从碧玉瓶里勾出一点药膏涂在伤口上。 “才过多久?你又让自己受伤了,是不是要弄得满身是伤才高兴?”他忍不住低声责备。 “别人要找麻烦,我一个奴才如何挡得住?” “所以就诬陷严美人?”他的眼梢充满了了然于心的笑意。 沈安然情不自禁撇撇嘴,不满地说道:“只许她诬陷我,就不许我诬陷回去?” “严美人再鲁莽也不会无凭无据就诬陷你,她的指环的确是丢失了,不是吗?” “你也认为是我偷了?”她生气地抽回手。 玉轻寒眉头一拧,抬头凝视着她说:“从未怀疑过你,我只是知道她的指环一定是丢失了,恰好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你手里,这才是真相!” 沈安然听他这样说才消了气,说道:“指环是欣和在路上捡回来的,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今日一早严美人就来搜我的屋,见到指环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吊了起来硬是要我们承认指环是偷的。” “依你的性子就算是打死也是不会承认的。”他笑了笑,再次拉过她的手替她上药。 “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要承认?” “于是,你就反过来诬陷她,想要把她置诸死地?” “你不也放了她一条生路?”玉轻寒大可以以严美人滥用私刑把她打入冷宫,但他偏偏只字不提只罚她禁足。“殿下不愿意杀她!” “还不是时候。”他把她的衣袖放下,轻轻握着她的手,说:“小笨蛋,有些人暂时还动不得,你不要太急,王宫里的女人迟早会被你全部除掉的。” “殿下若是心疼了,我一个都不动便是。”她酸酸地说道。 玉轻寒瞧着她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淡淡道:“有些是无辜的,可以放一条生路。我的后院太空了会遭人怀疑。” “我看是你舍不得一屋子的美人吧!”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语里到底有多少的醋意,听在玉轻寒耳里是多么的让人心情舒畅。 春风温柔地溜进水榭,托起了两人乌黑的青丝。 “你若成了那一屋子美人里的一个,我也是舍不得你的。”他暧昧地笑着,看到她脸色一变更是笑得猖狂。 沈安然生气地瞪着他,鼻子酸酸的,心里也是酸涩不已。他一再地撩拨着她的心,可又一再地让她的心从高处掉下来,她开始讨厌两人之间的暧昧不清,讨厌他们各自的回避。她只是瞪着他,直到他不再笑为止。 “你说过我在清河府是自由的,我可以在你面前杀人,那我要杀一个人。” “谁?” “你!”她咬牙切齿,举手就掐向他的脖子。 他不闪不躲任由她掐住自己的脖子仍旧笑看着她。她更生气了,身子向前倾去,脸庞几乎贴着他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眸,说:“玉轻寒,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厌?” “嗯,我知道。” “你真的很讨人厌,我讨厌死你了!”她激动地说,但掐着他脖子的手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哦,讨厌我还离我那么近?”他一只手拉开她的手,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道:“沈安然,以前我曾警告过你千万不要靠近我,你为何不听?” 沈安然一震,他这样说过吗?她一偏头,樱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抹暧昧。即使他说过她仍然会情不自禁靠近他,他对她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他们之间有着挥之不去的牵引,无论在何时何地总会吸引着彼此。她讨厌的不是他,讨厌的是自己,讨厌自己为什么摆脱不了对他的关注,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被他牵动内心的情愫变得一点都不像从前的沈安然。从前的沈安然是无论在谁面前都能冷静淡然,偏偏遇上玉轻寒后所有的淡然镇静都在他面前土崩瓦解了。他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情绪波动起来,随便一个举动都能让她的心狂跳半天。她讨厌不像沈安然的自己,讨厌越来越不知怎么去面对这个总是面带笑容撩拨她的心的恶魔。 他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紊乱,亦感觉到自己的心率越来越快,要发病了吗?哦,不,那不是要发病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他不敢直面的感觉!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鼻息里充斥着只属于她的馨香,心脏在馨香袅绕下强烈地在胸口鼓动着。他情不自禁侧头轻碰她的唇角,但很快放开了她,指腹轻轻滑过她微颤的樱唇,邪魅地笑道:“忘了,除非你要我亲你,否则我是不会亲你的。” 沈安然脸红如桃花,气恼地推开他奔出水榭。她听到身后放肆的笑声,更是加快了脚步离开,生怕再多留一刻钟她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哭的冲动。玉轻寒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人?挑逗也罢,认真也罢,为什么她看不清他到底想怎样?可是,尽管如此,她的心底仍旧有所期盼,期盼些什么呼之欲出,却令她不敢面对。如今的她像是一只沙漠里的鸵鸟一样,遇到问题只会把头藏在沙子里躲避。 “安然!”她一头撞进了一个微冷的怀抱里。 玉玄寒双手扶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她神色慌张的脸,俊眉轻皱,道:“安然,你怎么了?” “奴婢没事!”她后退一步说。 “皇兄为难你了?”他沉声问。 “没有,殿下并未为难奴婢。”沈安然声音微颤。 玉玄寒眉头紧拧,注视着她说:“安然,要是皇兄真的为难你一定要告诉本王,本王一定会帮你的。” “他真的没有为难奴婢,谢谢殿下关心。”她被他一再追问心就更乱了,想到自己和玉轻寒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更是烦恼至极。 玉玄寒不相信她的话,从她的神色可以看出玉轻寒拉走她期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而她好像要极力回避的样子,这让他更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握住她的肩,关切地说:“你这样子让人很担心,既然皇兄没有为难你,为何你这样慌乱?你告诉本王吧!” 她望着玉玄寒见到他一脸的关切心里一暖,这个面冷心热的君王偶尔开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玩笑以外对她是真的很好,可是他今日关心的问题恰恰是她不想说的。她只好牵强地一笑,说:“奴婢在外头见到了一只很大的蛤蟆,被吓了一跳,所以才显得慌乱,真的不是王爷所想的那样,清河王并未为难奴婢。” “你害怕蛤蟆?”他有点不相信。 “当然,奴婢连青蛙也怕。”她转过身去躲避玉玄寒的目光,干笑着说:“四条腿一蹦一跳的多可怕啊!” 玉玄寒虽然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追问下去的结果可能换来的就是沈安然的冰冷对待,这样的情况他不是没有遇到过。 “你手臂上有鞭伤,本王帮你处理一下吧!” “哦,不劳殿下费心了,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她轻抚一下手臂,脑海里浮现出玉轻寒为她上药的情景心里五味陈杂。明明看到他是那么的认真专注,为什么说出的话让人如此无所适从?薄情如他真的只会这样无情地对待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女子吗?对别有用心的家人子如此,对深情厚谊的姚冰宛如此,对她更是如此,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那么肆无忌惮地把每一个人的真心都当做游戏,忽而温暖如春日暖阳,忽而冷如严冬冷月,让人琢磨不透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心。 玉玄寒感到意外,原来已经有人帮她处理过伤口,短短的时间内只有把她拉走的玉轻寒能做到吧!他被自己的推断弄得难受,好像冥冥中注定的一样,每一次他想更靠近沈安然总会有其他的人或事阻隔着,而这一次竟然是自己最敬爱的兄长。想到沈安然轻易就让玉轻寒为她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的心更是堵得慌,凝视着她许许多多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想不到皇兄还是那么体贴的人。”他闷闷地说道:“本王还以为他要为难你,没想到是帮你处理伤口。你……好好养伤。” 第51章 爱信不信 她不自在地抿一抿唇转脸淡笑道:“奴婢的伤不要紧,南越王还有许多事要操心就不必惦念奴婢这点小伤了。” “你是沈太傅的女儿,本王对你多有照顾也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对了,林洋已经到了清河府,他是你儿时的玩伴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她摇摇头道:“记不得了。” “记不得也好,重新再认识也是不错的事。” 沈安然沉默不语,她什么都记得但要装作忘得一干二净,所谓重新认识到底是带着过去的印记。 “你歇着吧!本王晚些再来看你!” 玉玄寒深深地看她一眼才转身离开。她仍然对他有戒心,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知道他对她绝对的无害。这十多年来他那么努力地筹谋除了为了得到大好江山外还有一点私心是为了得到她。世间的事就是那么的奇妙,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三次相遇就让他终身难忘,偏偏她好像没有像他那样对对方心动难抑。但是,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弃得到她的心,江山美人一个都不能少! “南越王,你从沈安然那里出来?”走到水榭附近的时候他遇见了百无聊赖拿着树枝挥动的左小萱。 他淡淡冷冷地看她一眼便把目光投向湖心:“你有事?” “我看你就是从沈安然那里出来的。听说她偷了别人的东西被鞭打了,是真的吗?”左小萱好奇地问。 玉玄寒脸色一沉,冰冷的目光看着她,说:“是那人污蔑安然!” “就算不是污蔑,沈安然也会安然无恙吧!她就是个狐狸精,勾引了不知多少男人的心,现在连那个病君都不放过,真是可耻!”左小萱呸了一声说。 他愣了愣,抓住左小萱沉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给本王说清楚!” 左小萱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挣扎着说:“你先放开我!你把我抓疼了!放开!” 玉玄寒目光如寒冰冷箭,冷冷道:“你再不说清楚,本王就把你扔到湖里!”说罢,他作势把左小萱推向湖边。 左小萱大惊失色,尖叫着说:“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一点点给本王说明白,要是有半点虚言休怪我无情!”他松开了她。 她揉着被弄疼了的胳膊怯怯地看了一眼玉玄寒,这块千年寒冰今天不知发了什么疯竟似要吃了她一样。她可是左思明的孙女儿才不信他敢把她扔到湖里,可他的神情真让人害怕,还是不要触怒他好些。左小萱咽一下唾沫定定神,说:“刚才我在湖边看到沈安然和那个病君……” “他是本王的皇兄,不要喊他病君!”他不悦地打断她。 本来就是病君一名!她在心里腹诽,改而说道:“好,我看到沈安然和清河王在那边的水榭里。”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榭,又说:“本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开始只有沈安然在里面,后来清河王来了,一进去就摸她的手臂……” “谁的?” “沈安然的。摸了有好一阵子呢!再后来就抱在了一起,好像还……还亲嘴儿呢!”左小萱回忆着刚才远远看到的情景。那时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到底是何情形,但从他们的动作可以猜测得到就是她所说的那样。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沈安然和玉轻寒两人挨得紧紧的,亲嘴的情景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怎么可能!”玉玄寒闻言内心掀起万重波澜失声道。 “爱信不信!我就看到这些,不信的话可以问一问沈安然。” 玉玄寒攥紧了拳头极力否定左小萱所说的话,摸手臂那是在上药,抱在一起不过是挨得近而已,至于亲嘴儿……不!他们怎么可能会亲吻彼此?沈安然是个矜持的女子是不会让男子轻易亲吻她的,而玉轻寒更不一个随便会轻薄女子的人。可是,沈安然回到知音院时慌乱的神情又怎么解释?真的是见到蛤蟆才有的慌乱吗? “你站在这里看到的?”他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感情,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闪烁着寒光。也许,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产生了误会。 “那里。”左小萱指一指更远一些的地方,“水榭的窗户恰好对着那里。在皇宫的时候沈安然就勾引过小叔叔,来到这里又勾引清河王,真是……”她接触到玉玄寒的目光立刻噤声,他的眼神太可怕了! “你看到的都不要对别人说,要是本王听到半个字小心你的舌头!” “哼,我……”她又再次噤声。 玉玄寒拂袖而去,他的心比离开知音院时还要凌乱,他不信沈安然会勾引玉轻寒,也不信玉轻寒会勾引沈安然,既然两人都不会勾引对方,那又是为何呢?有时候‘勾引’这个词会让人觉得可耻,但此时此刻他反而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词语,起码勾引不会付出真心。左小萱在那么远的地方不可能看得清水榭里发生的事,也许只是她不喜欢沈安然才信口胡诌的。对,一定是这样!他努力在心底否定左小萱的话,希望从未听到过那些关于自己在乎的两个人的亲密举止之事。尽管如此,他的心还是不能痛快,总是有一根刺在不断地刺着他。 “殿下,妾身命人准备了参汤,快趁热喝了吧!”倪青雉仪态万方地走来,从宫女手中拿过温热的参汤端到玉玄寒面前。 玉玄寒放下手中一直没有铺开的书简,抬眸冷冷地瞧着倪青雉。这个女人真的美,美得像绽放的春花一样明媚灿烂,这样的美本该让人心动难耐的,只可惜他的心已经被一轮明月所占据再也容纳不下春花了,更何况是一朵带毒的曼陀罗花?他不是风流君子,不向往所谓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对倪青雉只可把玩万不能付出半点感情。 “你在清河府比在南越郡还自在,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他接过参汤淡淡地说道。“好像早就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倪青雉一惊,连忙道:“殿下此话何解?妾身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确定安然是否安好,如今看到她活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她活得很好?你可知道她今日才被吊起来鞭打?”他冷哼一声说。 她不是不知道沈安然被严美人借故鞭打的事,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掺和这件事。沈安然在清河府的地位就算别人不说她也看得出一些端倪,单凭她在洗尘宴上为玉轻寒挡刀就没有人敢动她,严美人那是自寻死路。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演绎姐妹之情,她还有更好重要的事情去做呢! “啊?妾身一整天都没出门还未听闻这事。安然她……她没事吧?”她一副焦急、怅然欲泣的样子,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玉玄寒见此神情缓和了些,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她抹去眼角的泪花露出笑靥。 看着她的笑,玉玄寒放下欲饮的参汤不动声色地问:“你和安然一起十年,以你对她的了解她对皇兄会不会有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倪青雉一时反应不过来,后又恍然大悟。这个南越郡王对沈安然的心思可是从来都没有断过,现在害怕别的男人会将她抢走,只可惜他不了解沈安然,不知道她要是真的动了心就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她掩嘴娇声笑了起来,说:“安然是一个单纯的人,除了对那个水东楼有过懵懂的情思以外,只怕没那么容易对别的男人动心。” “本王没说她对皇兄动心。”他略显局促。 “那就是妾身误会了。安然是不会对清河王动心的,她喜欢正气凛然的英雄。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清河王这么羸弱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英雄。”倪青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玉玄寒的神情,见他稍稍松了口气便又说:“倒是清河王对安然的心思就说不准了。安然可是一个美人儿,试问哪个男人不爱美人?” 玉玄寒的心情瞬间沉了沉,他也是一个男人十分明白倪青雉所说的话。虽然玉轻寒在他看来是清心寡欲的一个人,但也难免会有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候。韦陀尚且会为昙花一现落下眼泪,沈安然是比昙花还要圣洁美丽的女子,任谁都会心动的。他敬爱的皇兄真的心动了吗?各种各样的猜测像是无数条蚕丝一样捆绑着他的心,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挣脱。 “安然和清河王在建安的时候就认识,说不定那个时候的清河王就已经对她动了心思,否则也不会在那么多女乐之中偏偏选中了安然,那可是跟陛下抢女人啊!” “够了!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胡乱的猜测!”他猛地一拍桌生气地说道。 倪青雉暗自撇嘴感到好笑,明明已经相信了八成偏要装作全都不相信,这样自欺欺人的表现竟然在冷漠的南越王身上看到真实稀奇。同时,她也感到小小的不悦,无论在建安还是清河府,沈安然总是比她更容易得到主子们的青睐,现在她唯一感到超越她的是她是主子而沈安然仍旧是奴才。她要把这个优势一直维持下去,万不能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拱手相让,就算是好姐妹也不能阻止她化身成凤的决心。 第52章 清河王被掳 二月二,花朝节。 恍似天上人间一般的清河府已经完全褪去了银白的冬衣穿上了花团锦簇的春裳。和煦的春风携着细雨让花草树木的生机发挥到极致,别的地方草木花卉才开始吐芽,这里的早已经挂满了枝头,那蓬勃的生命力让每一个人都为之赞叹。清河府的春天总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细如银针的春雨夜里悄然无声地降落人间,第二天一早便发现檐下已有一泓春水滋养着周围的植物。花朝节的早晨难得地停了雨,微暖的阳光晒在身上舒服得使人忘记了忧愁。 这一日,清河府上下都穿上了春衫恭迎花神,清河王自然也为了今年的好收成而准备祭天。庄紫英推算出一个好时辰,让玉轻寒天还没亮就赶到祭坛,待第一缕阳光降临的时候进行祭天。玉轻寒携着玉玄寒等人赶赴祭坛,祭祀用的牲畜歌乐早就准备齐全,日出东方阳光照射在祭坛的那一刻鼓乐响起,祭祀在肃穆的鼓乐声中开始。 玉轻寒带领群臣焚香礼拜,亲手写下祝词挂在祭坛的古树上面,系着五彩缎带的木牌子迎着春风飞扬,彷佛那些祝词都能实现一般。他虔诚地祈求神灵庇护清河府,祈求清河府的百姓能够安乐,但他也知道祈求只是祈求,不久的将来清河府是何等情景他不敢想象,只希望眼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会迎来充满希望的新生而不是充满绝望的毁灭。 迎风而立,嗅着上等的檀香,他看到臣民眼中的虔诚,看到远处的山野五彩缤纷,晨曦底下一切都那么的美好!一只刚刚学飞的灵雀扑棱着翅膀落从他眼前跌落,他眼疾手快接住了灵雀,灵雀清澈的眼睛充满了惊奇和纯真,他不由得一笑把灵雀捧起放飞。庄紫英在他出神之际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众臣跪拜高呼,他回过神来微笑抬手。 祭天仪式结束后,他们又沿着原路返回王宫。马车行走在平坦的大道上,玉轻寒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上不时咳嗽几声,整个人又陷入了慵懒之中,闭上眼就能睡着一般。忽然,车身猛烈摇晃了一下,把他从昏沉之中摇醒。他向前扑倒的身形被一边的玉玄寒拦了回来。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一阵兵器相接的声音,玉玄寒目光一寒飞快跃出车辇。 玉轻寒透过车窗看到几十名身手不凡的蒙面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与他带来的侍卫混战起来。这一次祭天他并未带上护送的兵马只是带了十名侍卫,没想到这么好的日子竟然有人伏击他。他坐正身子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响,一把长剑挑起了车帘刺了进来,他看到握剑之人狠厉的目光心头一颤,接着另一把剑将那把长剑隔开了。玉玄寒满脸的杀气,默不作声地把车帘子放下来继续和车周围的刺客搏斗。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们打斗正激烈的时候路旁的树林里突然跑出三匹快马,马上的人甩出三根装了铁钩的粗绳把玉轻寒的车辇勾住,接着便拖着粗绳拍马往树林里跑。玉玄寒见势不对立刻抛下那些蒙面人挥剑追了上去,不想大意之下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幸好没有伤及要害他反身一剑了结那砍伤他的人。眼看着车辇就要被拉进树林消失不见,他心急如焚。这时候,一队人马从大道上飞驰而至,来的是玉轻寒身边的亲卫,为首的是君然和林洋。 “快去追!”玉玄寒指着车辇的方向大喊。 君然二话不说拨转马头立刻追了去,玉玄寒跃上林洋的马催促他追上。他们追至树林深处,那三匹快马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是一辆空空如也的车辇,玉轻寒被掳走了!玉玄寒一下从马上栽了下来,伤口流血不止的他瞬间被摔晕过去。林洋跳下马扶起玉玄寒,抬头问君然:“公子,现在怎么办?” “你立刻把南越王送回宫,我继续看看歹人是否留下蛛丝马迹。”说罢,君然策马到车辇旁仔细观察。 林洋带上玉玄寒离开了树林。 树林外的蒙面人半数已经伏诛,剩下的不是逃脱了就是服毒自尽,亲卫队无法从他们的口中获知他们的身份及背后的指使。为避免清河府出现恐慌,玉玄寒一方面下令封锁清河王被掳的消息,一方面命密探暗中查探玉轻寒的踪迹,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尽管如此,清河王在祭天回来的途中被掳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沈安然耳中。 “怎么会这样?”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随后便开始担心起来。玉轻寒身边不乏高手,轻易就被人掳走实在让人怀疑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阴谋。背后的主谋到底为何掳走他?这让她瞬间坐立不安。 “南越王受了伤,如今正在休养。姑娘,你看这事怎么办?” “那些掳走清河王的人会是谁派来的呢?” “会不会是清河王的仇人?” 沈安然秀眉一蹙,看着欣和说:“你说是太后?” “奴婢可不敢这样怀疑。”欣和谨慎地说。 沈安然想了想,道:“欣和,替我更衣。” “姑娘要去哪?” “看一看南越王的伤势。” 玉玄寒的伤在背上,长而深的一条刀伤,他坐在垫子上让太医帮他上药,一旁的倪青雉正怯怯地看着他背上的伤。他不是感觉不到背上伤口的疼痛,但他的眉头不曾因此而皱一下,比这还厉害的伤他也受过,这点痛算不得什么。看到倪青雉那怯怯的样子他不禁冷笑一下,道:“要是受不了就出去吧!” “不,殿下身受重伤,妾身要在身边伺候才放心。”倪青雉说道。 玉玄寒心中不屑,倪青雉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十分清楚,他就算死了她也未必会真心为他流一滴泪。 “这里不用你伺候,本王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倪青雉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离开。她刚走,内侍就走了进来说沈安然求见。玉玄寒一喜,继而又觉得奇怪,这时候沈安然为何会主动求见他?不管怎样,他还是让太医快些把药换好,披好衣衫才让沈安然进来。 “奴婢叩见南越王殿下。”沈安然行礼道。 玉玄寒上前扶起她,说:“你对本王不需要那么多的虚礼。” “礼不可废。” 她一直用这样一个理由拒绝身份的僭越令到玉玄寒感到无可奈何。他打量她说:“安然气色好了,身上的伤都好了?” “已经大好!倒是殿下的伤没什么大碍吧?”她甫一进来就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心想他伤得不轻。 他微微一笑,感到高兴,说:“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奴婢听闻清河王被掳,不知殿下认为是何人所为?” “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玉玄寒略感不悦。本以为她是为了他才来的,没想到高兴了半天到最后还是为了别的人。这又让他想起了到清河府后听到的流言蜚语,沈安然对玉轻寒表露出的关怀任谁都会怀疑的。“这好像不是你一介女乐应该关心的。” 沈安然一愣,连忙道:“奴婢并无他意……” “那你是何意?”玉玄寒眉峰一拧,冷冷道:“你该不会是太后派来的细作吧?” 沈安然又是一愣,原来玉轻寒并未对他说她的底细,看来有些事玉轻寒是不想让玉玄寒知道的。她略一思索便说:“殿下心有疑虑,奴婢也不应自讨没趣。只不过,清河王是奴婢的主子,主子有难,作为奴才的我岂能坐视不理?” “但也不是你一个女乐能管的。”他心里仍然感到不悦。尽管沈安然强调这只是奴才对主子的关心,但于他而言还是僭越了。 “奴婢……” “殿下,君将军求见。”内侍匆匆走进来通报。 “传!”玉玄寒神情冰冷地坐回垫子上。 君然和林洋大步走了进来,两人看到沈安然也在均感到意外,但他们也仅仅露出吃惊的表情便转脸向玉玄寒。 “情况如何?” “林子里除了车辇的痕迹再无其他,那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君然如实说道。 “密探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林洋也说。 “到底是什么人敢半路伏击我们,他们掳走皇兄又是为何?”玉玄寒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焦灼。“能不能让君玉动用济世山庄的人追查?” “君玉已经传了信号。” “殿下,掳走清河王的会不会是太后的人?”林洋说道。 玉玄寒摇摇头,说:“不会,要是太后的人就不会是掳走,而是当场击毙。” “我还是十分担心国主的安危,而且他的药是一日也不能断的,要是几日不服药,只怕……”君然忧心忡忡地长叹一声没有说下去。 可是,他的话和长叹却让沈安然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她不由得道:“国主要是不服药会怎样?” 第53章 原来本王一文不值 君然深深地看一眼沈安然知道她在担心,便说:“我们会很快找到国主的。” “要是几日找不到呢?他会不会撑不下去?”她的声音微颤。 “安然……”君然无法告诉她用不了几日,只要玉轻寒身上没带药不出三日就会命悬一线。 玉玄寒心中也同样冒出了和沈安然一样的担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说:“本王绝不容许皇兄少一根汗毛!” 每一个人都在担忧玉轻寒的安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原本已经不安的心就更不安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越晚找到玉轻寒,他的性命就越堪忧。一时间,清河王宫陷入了压抑的氛围之中,派出去的人马也逐渐增加。在那些不知情的人继续过着欣赏春光明媚的日子的时候沈安然忧心难解,生怕欣和会打听出不好的消息,生怕那个走进她生命里的男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她多么希望清河能够出现给她以帮助,可是,清河却没有出现。 玉轻寒从昏沉之中醒过来,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身处的地方好像也不赖。他从香软的床上坐起,扫视一眼所在的房间,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用竹子做成的,就连桌上的杯子也是用竹子磨出来的。回想起来他是被人连人带车拖进了树林里,待他想要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却被迷昏了,看起来那些出手狠辣的人和掳走他的人并不是一伙的,那么,掳走他的人是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属于湖水的味道,也就是说他极可能就在一处位于湖边的房子里。于是,他下床推门走了出去看见四面亮如银镜的湖面,四面环山,房子就建在水中央。房子外面坐着一名扎着双髻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玩手腕上的铃铛。虽然她扎着双髻,但他不会天真到以为那是香月。 微风吹皱了湖面,山花的香气随风而至,也送来了阵阵的鸟叫声。风景如画的地方,但危险四伏,他可以断定只要他离开这间屋子不出三步就会万箭穿心。他不禁轻笑出声,让人这样严阵以待也是一种荣幸吧! “你笑什么?”那女子并不如她手腕上的铃铛给人的印象那么的纯真无邪,反而让人感到恐惧,她的一双眼很大却无神没有一丝的感情,眼下一圈青黑配上惨白的脸就好像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鬼一样。 “本王开心,所以笑。”他仍旧笑如春风。 “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笑?” “风景秀美,春风和煦,心情大好,为何不笑?” “笑吧,你也笑不了多久了!”女子起身走进屋里。 这时,湖面上飘来一阵歌声,一艘渔船从湖的另一头缓缓驶向这边,船上的渔公摇着橹唱着渔歌无比的闲暇。玉轻寒轻眯着狭长的眼眸注视着渐近的渔船,船舱里依稀能看见还有一个人,从衣着上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男人。渔公把船拴在木屋的护栏上,男人弯身从船舱里走出来,只见他头发花白,一身褐色劲装虎背熊腰,腰间别着一把弯刀,粗犷的脸上挂着一抹笑,这抹笑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已经把猎物收入囊中的猎人。 “清河王果然不凡,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男人跳上来笑道。 “本王今日得见天下第一刺客明铁心也甚觉幸运,你的刀应该不会让我有太大的痛感吧?” 明铁心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说:“你怎么看出我是明铁心?” “我这个人满身毛病,偏偏交了不少的朋友,明秀是你的女儿吧?本王见过她的弯刀,和你的一模一样,刀柄上都刻着一只老虎。”他看到他的弯刀就知道他是明家的人,又从他的年纪和模样推断出他就是明铁心,那个杀人不眨眼且从未失手过的天下第一刺客。 明铁心听他提起自己的女儿脸色一变,一下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你见过她的弯刀又没死在她的刀下,难道你就是那个让她神魂颠倒忘了自己是谁的家伙?” 玉轻寒眉头一皱,轻咳两声,按住他的手说:“本王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本王的朋友就说不定了。” “谁?是谁?” “你杀了本王吧!本王是不会告诉你的。”他扬起脖子淡淡地说,一点都不害怕明铁心真的会一怒之下杀了他。 “哈哈哈!”明铁心大笑起来松开了他的衣领,说:“清河王,你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给你个痛快,我是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的!” “那就让本王死个明白!告诉本王你受谁的指使趁乱将我掳走。” “我们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是不会透露客人的身份的。清河王,你最好告诉我是谁让明秀心碎了的,也许我高兴了就会告诉你是谁要你死得不痛快。” 玉轻寒一笑,扶着护栏低头咳嗽。 “既然要死了,本王又何必出卖朋友?”他回眸瞄着明铁心。明铁心杀人不眨眼,把自己的女儿也培养成了杀手,结果被爱情轻易就击破了他引以为豪的女儿。明秀遇上刘靖苑本来就是孽缘,一个是身份高贵的南汉昭王,一个是身份敏感的狠辣杀手,二人凑在一块难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刘靖苑即使愿意抛却身份和明秀在一起,明秀也难以抹去她黑暗的过往和他清清白白一辈子,至今他仍为这两个相望不相亲的有情人感到惋惜。“要不是你,也许明秀就不会心碎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伤了她的心不成?”明铁心听了这话十分不屑。 “想必你把她训练成杀手的时候忘了教她怎么去爱,当她遇上爱情的时候就只能心碎了。” “我们这类人不需要情爱。” “可是,明秀不属于你们这类人。” 明铁心愣了愣,忽然冷笑起来,说:“清河王,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明秀会失魂落魄是因为爱情,一个杀手有了感情就狠不下心,她唯一一次没有完成任务杀掉的人就是她爱上的那个男人。” 玉轻寒不语,但明铁心已经知道是谁让明秀从一个杀手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以往他没有太多往这方面想,今日和玉轻寒说起反而想明白了。情爱的力量可以塑造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他不能让那个瘸子利用无用的感情毁掉了明秀,除非刘靖苑毁了自己! “铁爷!”那个鬼魂一样的女子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 明铁心打开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他递到玉轻寒面前,道:“吃了!” 玉轻寒看看药丸笑了笑,接过塞入口中。 “你不问这是什么药吗?”明铁心反倒为他的毫不犹豫感到意外。 “总不会是补药吧?”他自在地笑着。从小到大他吃的毒药和补药一样多,再多那么一颗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一般的毒药是不能给他造成什么伤害的。 明铁心平素最不喜欢那些故作镇静的人,明明害怕得要死偏要装作一点都不害怕,可是,面对玉轻寒他一点都感觉不出那是装出来的镇静,忽然间他竟有一点佩服他。坊间对玉轻寒的传言颇为多姿多彩,有人说他是个挥金如土耽于淫乐的昏庸之辈,有人说他是心怀天下苍生却难承其重的王,也有人说他千面风华神秘莫测,更多的人说他是得了祖荫苟延残喘的病君……但是,不管过去听到的传言如何,今日明铁心所见到的玉轻寒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个羸弱的年轻男子不容小觑,要是让他活着走出山谷日后的天下局势将会是他一人主导的了。难怪那些人会防他如洪水猛兽,有时候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就是最致命的。 “铁爷,让你掳走本王的人出的什么价格?” “一个子儿都没有。” 玉轻寒一脸的沮丧,扶着胸口咳嗽着说:“唉!原来本王一文不值啊!” “要不是欠了客人的一条命,我也不会接这桩生意。到如今我才明白这桩生意我亏得厉害,要是知道济世山庄也掺和进来说什么也不会接。”明铁心眉头紧皱,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之前他认为清河王和其他大秦皇室贵族一样只是个颇具色彩的纨绔子弟罢了,可是把他劫走后一个时辰他就感觉到清河王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单凭济世山庄的人暗地里大肆追查他的下落就够让人感到头痛的。他不仅是大秦王朝的王,而且好像和济世山庄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试问这个世上能有多少人敢招惹济世山庄? “铁爷何不与济世山庄比试一番?若你能先他们一步把本王杀了,岂不就是赢了济世山庄?” 明铁心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这人是让他现在就了结他的性命吗?见过不怕死的,就是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性命不当一回事的。“只可惜要你命的人是想慢慢折磨死你,而不是给你个痛快!” “这么说,刚才那颗药就是要折磨本王的咯?”他眉峰轻扬不以为意。 第54章 长得好看的坏胚子 “正是!不过,济世山庄的人要找到这里也不容易,相信他们来到事是给你收尸的。” 玉轻寒望着荡起微波的湖面,沉默一阵,幽幽地说:“铁爷,本王自知逃不过此劫,你我无冤无仇,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我只会杀人,不会帮人。”明铁心直截了当地拒绝。 玉轻寒不再说话。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就在这里慢慢享受死的过程吧!要是你走运死不了,将来无论是谁委托明家的人杀你我都不会接的。”明铁心深深地看他一眼,又对女子说:“不要让他走出这个湖。” “是!” 明铁心跳上渔船走了,女子一直盯着玉轻寒,玉轻寒不动她也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玉轻寒忽然转脸望着女子的眼睛,问:“敢问姑娘芳名?” “要死的人不需要知道。” “你手腕上戴着铃铛,本王就叫你小铃铛吧!” 女子显然对他自作主张把她叫作小铃铛十分的反感,她厌恶地皱起眉头,冷冷地说:“我叫明苓。” 玉轻寒得逞地笑了笑,道:“看来本王死不了。” “快了!”明苓面无表情地说。 “你是明秀的妹妹?” 提到明秀,明苓无神的眼睛显然闪过一丝光芒,她盯着玉轻寒说:“两个月前秀姐离开了明家堡,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本王可以告诉你明秀的下落,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明苓轻哼一声撇开脸,道:“不说就算。” 玉轻寒并未放弃,他自顾自地说:“本王知道活不了多久了,若是死在这么一个湖光山色的地方也是好的。只是,本王有一件事放心不下,真是死不瞑目啊!”说着他看一眼明苓,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本王一直喜欢着一个姑娘,可是没有勇气告诉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让她知道我是多么的喜欢她了。明秀和我一样,明明喜欢着那个人,偏偏不敢告诉他。” 明苓转过头来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明秀跟本王说过她有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妹妹,我猜就是你。她说有什么心事都能跟你说,你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明苓闻言显然有些惊讶但又十分高兴,她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可她还是不说话。 玉轻寒瞅着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明苓霎那间不知为何感到脸红心跳,她又撇过脸去,说:“铁爷说过不许你走出这个湖。” “但没说不让你走出去。请帮我去一趟清河王宫的知音院,找一个叫沈安然的女子把这个交给她。”说着,他从衣襟里摸出一只香囊递给明苓。“告诉她,香气不散,自有源头。” 明苓拿着香囊警惕地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我一直对她不离不弃是有原因的,就好像香气一直都在一样,她看了这只香囊,听了这句话就明白了。”他说得有些哀伤,清澈的目光里好像把世间的哀伤都要映照进去一般。“还有提醒她,她哥哥家的狗儿鼻子最灵了,不能被它闻到香囊的味道,里面有一味香料会让狗发狂。” 明苓狐疑地看着他良久说:“我怎知你让我送香囊不是个陷阱?要是我到了清河王宫被抓了起来,岂不是中了你的诡计?” “唉!既然明姑娘不相信本王那就罢了,我就带着遗憾等死吧!”他也不再多言席地而坐闭上了眼睛,彷佛真的在等死一样。 明苓见此更是犹疑不定,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玉轻寒的话,但是她又很想知道明秀的下落。她看着玉轻寒良久,忽然抽出袖中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告诉我秀姐的下落!” 玉轻寒眼睛都不抬一下,淡淡地说:“你我交易不成功,本王何需告诉你?” “你……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就感谢明姑娘让本王免遭折磨。”他微微一笑。 明苓一愣,从未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她深深地感到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不答应玉轻寒的条件是没法从他口中知道明秀的下落的。她垂下手来,气恼地转身回屋。玉轻寒发出一声轻笑,暗暗在心底数着数,数到十的时候果然听到明苓又从屋里出来。明苓无奈地看一眼他,说:“你告诉我秀姐的下落,我帮你送香囊。” “你帮本王送香囊,本王告诉你明秀的下落。” “有何区别?”他把话倒过来说不知又是何意。 “先送香囊!” 明苓看着气定神闲的玉轻寒几乎冲动得立刻给他个痛快,可是她不能这样做,这也许又是他的诡计想死前少受些罪罢了。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要挟,而且还是个将死的人,她一定要在他死后将他碎尸才能泄恨。怨不得客人要把他折磨死,这人实在让人咬牙切齿,长得好看却是个坏胚子! 时夜,琉璃灯盏下沈安然拿着一张保存得很好的红叶在沉思,欣和在一旁看着她很久,见她未曾动过也就没有擅自打扰她。昨日去和南越王见面回来后她便神不守舍,就连琴音也变得紊乱,显然是受了清河王被掳劫一事所影响。在欣和看来,清河王要是在这一次事件中丧生的话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此他们就可以结束在清河府的任务。但如今看到沈安然的情形好像并不是如此,她要不要把她的情况告诉太后?她默默地注视着沈安然,希望她能够说句话,这样她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你果然还没睡。”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安然转脸看见玉玄寒站在门外,她连忙把枫叶收入怀中起身行礼。玉玄寒缓步走进来,看一眼欣和,说:“这儿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欣和望向沈安然,沈安然微微一点头,道:“我有些饿,你到小厨房给我热些点心吧!” 欣和退了出去。 二人坐下,沈安然拿起炉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茶给玉玄寒,道:“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白天的时候本王心情烦闷语气不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奴婢理解殿下忧心国主的心情。”她听闻他提起玉轻寒神情不由得一滞,眼眸里情不自禁流露出担忧的色彩。 “安然,本王自小就十分依赖十皇兄,从小就是他一直在保护着我,本王希望从今以后由我来保护他。这一次皇兄被人掳走,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奴婢相信殿下。” 玉玄寒十分高兴看到沈安然对他露出了信任的目光,他不由得笑了笑,说:“以前你防本王就好像防豺狼猛兽一样。现在你失忆了,倒是放松了一些警惕。安然,你要知道本王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沈安然尴尬地轻抿一下樱唇,她不是防他而是忍不住离他远些,明知他不会伤害她还是禁不住却步。但是,那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罢了,从知道他是十二皇子又见他对玉轻寒的心就已经放下了那一层藩篱,对他的看法已经改变了。在她的心里他不仅仅是王而且还是朋友,不过王这个身份要凌驾于朋友之上而已。更何况他对她有恩,这一点足以让她一直对他怀有敬畏之心,过于亲近会让她感到失却了敬畏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奇怪。 “你对过去的事知道多少?” “国主提过一些,奴婢知道自己是谁,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还知道伯约是奴婢的恩师,倪青雉是多年的好姐妹。” “有些事情皇兄并不知道,你我在沈家被抄没那天就认识,后来你被籍没入宫还见过几次,沈夫人的骨灰是本王帮你保住的。”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心里希望她脑海里有那么一些印象也好,如此可以说明他们的缘分不浅。“后来本王奉召回建安,你我又再次相遇,那一次是你在沈家后花园救了我,你把我当成了带人。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忆起成年后第一次相遇那真是感慨万千,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谁知竟在御花园里再次相遇?自此他坚信他们之间的缘分不仅于此。 玉玄寒说的她都没有忘记,就正如当初玉翼寒让太医为沈白氏治病的恩情一样,她谨记于心而且想着有朝一日要报这份恩情。是他救出林洋爷孙,是他帮她实现母亲临终的愿望,也是他保住了母亲的骨灰,这一件件她都牢记于心,正因为恩情在,所以她对他比谁都要多出一份敬畏。 “殿下,谢谢你为奴婢所做的一切。”她由衷地说道。 “本王不需要你的道谢……”他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现在这个时候谈论儿女私情似乎不是时候,但对她的一片心意若是不表达出来又怕错失了机会,可是,一旦说出来结果却是让他不敢猜想的。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说:“安然,以前本王问过你一个问题,问你愿不愿意随我去南越,那时候你非自由身认为不可能。如今,本王再问你一次,可愿意随我去南越?” 第55章 我不许清河王死 沈安然怔了怔,轻摇一下头,说:“奴婢是清河府的首席女乐,怎可以随殿下去南越?” “本王若向皇兄开口要你,相信皇兄不会推托。” “若然国主把奴婢送给殿下,奴婢自然是无话可说。要是殿下问奴婢愿意不愿意,奴婢不愿意!”她把话说得清楚,只要可以让她选择的话她不会跟玉玄寒去南越。 玉玄寒感到失望,不甘地问:“为何?” “其一,奴婢并非自由身;其二,奴婢喜欢清河府;其三,殿下府中不缺奴婢这样一名女乐。” “皇兄一句话你便是自由身,到了南越你会喜欢上那里,皇兄也不见得缺了你这名女乐。安然,这些都是借口!”他凝视着她秀丽的容颜心中难以相信她所说的理由,她一定还有没说出来的原因。 “殿下,择一座城终老不是很好吗?奴婢愿意在清河府终老。”她微笑着说,眸子里折射出向往的光芒。 玉玄寒闻言心内一震,择一座城终老!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清河府,可她到底是喜欢这里的景色还是喜欢这里的人?她是爱这座城还是爱城里的人?倪青雉和左小萱的话又在一次盘旋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几欲发狂,他克制着自己不露声色,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他用最柔和的目光看着眼前微笑的女人,她美丽而不炫目,她聪慧而不骄傲,可她偏生不多情,让人爱恨不得! “茶凉了,奴婢再换一盏。”沈安然说着便要接过他手中的杯子。 玉玄寒抓住她的手,她挣扎,他捉得更紧,道:“安然,本王希望给你一座城。” “奴婢不要城池!”她放弃挣扎,只以目光对峙,淡淡地说道。 “你要清河府我便给你清河府。” “清河府是国主的。”她惊讶地瞪着他,完全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 “清河府不可能永远都是皇兄的。安然,只要你想要,我都能给你,只因……”玉玄寒看着她慌乱的神情心里一急凑上去便吻向她的樱唇。沈安然一惊,脸略一偏,他的吻落在她的嘴角上,她一下愣住了。他冰凉的薄唇停留片刻便稍稍移开,脸一侧便要再吻她。 沈安然心乱如麻,手一用力便将杯子里的茶水倾了出来,茶水泼湿了衣衫,她趁着玉玄寒分神之际站起退开几步。她脸红如桃花,又羞又恼,低下头淡淡地说道:“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安然……”他听得出沈安然的逐客令,只当她是因为害羞不敢面对他便笑着道:“你早些歇息。” “恭送殿下!” 沈安然屈身良久只觉腿脚有些麻才站直身子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不要紧,眼前出现的人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她捂着胸口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愣愣地看着的眼前像鬼一样的女子,她过于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睛真像是书籍里描写的幽魂,要不是感觉得到她作为人的气息她一定会认为她就是鬼魂。明苓看到沈安然不由得从心里赞叹,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让人看着这么舒服的女人呢! “你是不是沈安然?”她的语调平缓得没有一丝起伏。 “我是!” “清河王让把这个香囊交给你。”明苓拿出玉轻寒的香囊交给她。 沈安然非常意外,拿着香囊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香囊上绣着的花纹是清河府特有的标示,而香味也是玉轻寒专用的檀香,凭着这股香味她十分确定香囊是玉轻寒的。她抬眸打量着明苓,玉轻寒已经被人掳走,而她却说清河王让她把香囊交给她,难道这是个陷阱? “姑娘是何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清河王还嘱咐你不要让你哥哥家的狗闻到这只香囊的味道,狗会发狂的。” 沈安然秀眉轻蹙,说:“清河王被掳,他不可能让你给我送香囊。说吧!你到底是何目的?” “清河王在我们手里,就快见阎王爷了。可他仍旧对你念念不忘,要我送这个香囊给你,要不是想从他嘴里知道秀姐的下落,我才不会替他做这些!” “清河王在你们手里?” “是,不过他快死了!”说到这里,明苓露出一抹笑。那笑容阴森得很,让人看见打心里感到恐惧。 沈安然闻言一下子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玉轻寒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了吗?不,他不能死,她不要他死!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静,道:“他……他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他说,香气不散,自有源头。” “什么意思?” “他说你会懂!”明令说罢便像鬼魂一样飘走了。 沈安然终于装不下去一下子软倒在地,不断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硬是把眼眶里头的泪水逼了回去。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玉轻寒。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香囊,脑袋随着呼吸渐渐由混沌变为清晰,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玉轻寒送香囊来的用意。他不可能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举动,这个香囊和他的话一定是别有用心的,到底是何意呢? “姑娘,怎么坐到地上了?”欣和一进来就看见她出神地坐在地上,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把她扶到席子上。“地上多凉啊!着凉了怎么办?” 她回过神来看着欣和好一阵子,说:“欣和,方才有一个人送了个香囊来说是清河王的,又说清河王快死了。你说,这该怎么办?” “这不是很好吗?清河王一死,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沈安然美目一瞪,冷笑道:“如果,我不许清河王死呢?” “姑娘……” “欣和,我不许清河王死!”沈安然注视着欣和的眼睛清晰地说。 欣和内心一震,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一件事,沈安然不想结束任务,她要清河王活着回来!难道这些日子以来的感觉都是真的?沈安然已经变了,极可能不受太后的控制了!忽然间,她感到一丝恐惧,如果太后有所察觉就会命令她结束沈安然的性命,而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姑娘想怎么做?”她犹豫半晌才问。 “出宫!”沈安然目光坚定,攥着香囊的拳头一直没有松开。 大清早的空气特别新鲜,斜风夹带细雨把湖心的竹屋包围在雨雾里,周围山花烂漫香气袭人。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早晨,本该带给人美好的心情,可是,不管是屋里的人还是屋外的人都没有一个好心情。明苓依旧坐在屋外玩着手腕上的铃铛,铃铛清脆的声音在雨雾里破碎,她的心情糟糕极了。玉轻寒答应过要告诉她明秀的下落,可是等她从清河王宫回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他倒地不起,待他醒过来的时候又因为药力发作而被折磨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明秀的下落了,这个人很快就会死掉,连带着他所知道的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想到他痛苦地死去她竟有些不忍,也不知道昨夜那个女人明不明白他送香囊的意思,他若带着遗憾离世也只能说是命了。 嘭!一声闷响从屋里传出来,她只是皱皱眉头也不回继续想她的事情,心想他应该是痛得掉到地上去了,过了今天就会看到他蜷缩在一起的尸体了,那情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吧!一个长得那么俊美的男子瞑目狰狞的死去真真不怎么让人待见,可是她没有办法让他死得好看些,谁让他仇家那么多呢? 玉轻寒没有掉到地上,而是蜷缩在床的一角紧咬着牙关忍受体内的疼痛,此刻他所受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三分。纵然如此,他嘴角上还留有一丝笑,只可惜扭曲得有些狰狞。冷汗把他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随身带着的药瓶跌落在地上碎作几瓣,药瓶在昨日已经空空如也,最后一颗药丸服下后只能减轻一点痛楚,明铁心那颗药显然是非一般的毒。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要咬舌自尽免受此等折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是愚蠢的做法,他的死活怎么可以让人决定?不,他要活下去,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冷热交替使得他的神智变得模糊,疼痛又让他的直觉变得敏感脆弱,他默默地在心里回想一些事情企图分散注意力,可是他并未能如愿。脉络在白皙的肌肤下越显清晰,洁白的牙齿已经将薄唇咬出血,喉咙一痒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现在的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不已,浑身筋脉都流窜着一股时而寒冷时而炙热的气体,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虚无缥缈。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周围的雨雾被马蹄声所击碎,紧接着又听到数百支利箭破风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松了松,被袭击而来的痛楚刺激得痛叫出声。他颤抖着艰难地整理衣衫,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起码不能在他在乎的人面前失却了平日的仪表。只可惜,事与愿违,他难以做到在外观上保持风度翩翩,整理衣衫并不能使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第56章 命悬一线 明苓听到马蹄声再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来人触动了机关,四周箭如雨下攻击入侵者。她看到渐散的雨雾里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士正在湖边试图渡湖,在人群中她看见了昨夜的女子,她披着红色的披风站在马车外正凝神看向这边。几声狗吠让她明白到玉轻寒让她送香囊的意图,她掉进了他的陷进!她恼怒地转身入屋,她要完成这一次的任务! “安然,你先回到车上。”玉玄寒注视着前方说道。 “不,我就在这里看着!” “外面很危险,那些箭可能会伤到你,车上会安全些。”君然皱着眉头说。 “欣和会保护我的。”沈安然依旧不愿意回到车上,就在这时一支利箭插进了她脚下的泥土里。玉玄寒回头看她一眼不发一言,转头又看着前方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准备随时作战。 在他们的触动下机关里的利箭全部射出,约摸过了一刻钟才停了下来,湖边密密麻麻都是羽箭,数名侍卫被利箭所伤,不得不退到后面去。君玉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条船,玉玄寒他们立刻下马上船。沈安然也跟着上了船,玉玄寒显然不想她跟去,道:“你留在岸上,万一有危险就不好了。” “我不怕。如果有危险的话,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玉玄寒仍想劝止,但君玉已经说道:“再磨蹭下去表哥的性命就难保了!” 君玉拉着沈安然的手坐在船头上,瞪一眼玉玄寒又看向君然,君然虽然也不想沈安然跟去但君玉不会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他摇着掌撸把船驶向竹屋屋,这段路要比他们想象的顺利得多。不知是机关被破坏了还是再无其他机关,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竹屋,可是,他们前脚才踏上通往竹屋的木桩就有十几只粹了毒的飞镖射来。君然挥剑把迎面而来的毒镖扫落,还没站稳第二拨毒镖又到了跟前,情形危险得很。玉玄寒见此也挥动佩剑帮忙解决那些数不胜数的毒镖。 “这里有他们对付,我们上去吧!”君玉拉起沈安然笑道。 沈安然看一眼他们便点点头,君玉拉着她不经木桩跃上竹屋。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生怕不小心触动了附近的机关,待她把沈安然有惊无险地带到竹屋门前的时候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沈安然心里十分紧张,情不自禁抓紧君玉,知道她试探性地把门推开才放松了些。没有预期的暗箭,门一开就闻到了血腥味,君玉先是把沈安然护在身后在踏进屋里。 映入眼帘的情景让沈安然的心几乎停顿,只见玉轻寒瘫坐在床上衣襟上全是血,脸如土灰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永远闭上清澈的眸子一样。明苓倒在床边正不可置信地看着玉轻寒,手里还握着锋利的匕首,看来是想要动手的时候被击倒了。沈安然一下子扑了过去把玉轻寒搂在怀里,眼内泪光闪动,举起颤抖的手拭去他嘴角上的血迹。不过是两三日的时间他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幸亏来得及时,否则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君玉看了一眼明苓,举起手中的兵器准备刺死她。玉轻寒见此急忙虚弱地制止:“不要杀她!咳!”说完,他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萎靡了。沈安然手足无措地擦走那些血,心里就像被千刀万剐一样难受。 “君玉,快来救他!”她焦急地唤道,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玉轻寒的脸上。 玉轻寒虚弱的心猛地跳了起来,他凝视着她想要举手拭去她将要掉下的泪却怎么也举不起来,他微笑着说:“我不会死的,不要哭啊!” “不要说话了!求你不要说话了!”玉轻寒濒死的样子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伤心着。“玉轻寒,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你答应过我的!” “咳!”他想说话,但是还没张口就咳嗽起来,浑身冷得像处身冰窖一般发冷。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冷?”她感觉到他体温的下降心里更慌,更是把他往怀里抱紧,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彷佛这样可以让他温暖起来一样。 君玉看那情形感觉不好,立刻过去扣住了玉轻寒的手腕,发现他的脉象乱如麻团,再看他的脸色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玉轻寒的身体本来就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次又不知被人喂了什么药弄得血脉尽乱,幸亏他平日服用的雪莲甘露丸由解百毒的功效,否则他早就命丧黄泉了。此时,玉玄寒和君然也破坏了机关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都不由得愣住了。玉玄寒心里不好受,一方面是玉轻寒命悬一线,一方面是沈安然此刻的表现十分不寻常。可是,眼下却不是计较的时候,他略一收拾心情便走过去要从沈安然怀中抱过玉轻寒。 “不要!”沈安然好像受惊一样把玉轻寒抱得更紧,玉玄寒想从她怀里抱过玉轻寒还没那么容易。 玉玄寒眉峰一拧,冷冷道:“我不会伤害皇兄,在这里君玉无法给皇兄医治。” 沈安然看向君玉,见她点头她才松了手。玉玄寒抱起玉轻寒快步离开,沈安然急忙跟上。一下子竹屋里面就只剩下倒地不起的明苓,她万万没想到濒死的玉轻寒会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将她这样一个从未失手过的杀手击倒,更没想到的是他一个病秧子竟然会武功! 回清河王宫的马车里君玉把带来的药捏碎了送到玉轻寒嘴里,玉轻寒最后一点意识在离开竹屋那一刻就完全失去了。玉玄寒把他扶在怀里靠着,默默地看着脸色刷白的沈安然小心翼翼得用手绢替玉轻寒擦去手掌里的血迹,担忧的样子和红红的眼睛都告诉他她是多么的在乎玉轻寒。他告诉自己那是一种怜悯,任何人看到玉轻寒这副模样都会生出怜悯之心,沈安然是一个善良的人更会将这种怜悯升华。也许是自欺欺人,但这样会让他好受些。 “还有一段路才能到王宫,车上又太颠簸不好施针,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先停下来。”君玉说道。 “就地停下吧!”玉玄寒担心找地方耗费时间便建议道。 “那就请南越王和君然到车外护着,免得再有歹人来暗算,不要让人打扰我!安然留下帮我。” “何不让君然帮你?比起安然,君然更懂得怎么做。” 君玉瞥了一眼玉玄寒,道:“安然需要保护,留在这里帮忙更安全一些。” “君玉说得没错,我们还是依照君玉的意思做吧!”君然知道君玉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沈安然也就没有异议了。 玉玄寒看一眼沈安然想了想就让队伍停下来,把玉轻寒放平下来和君然到车外戒备。尽管他人在车外,可一颗心却留在了车里,除了警戒着敌人偷袭还留意着车里的动静。这两日虽然发生的事情不多,但每一件都让他不得不重新再一次思考以前所认为的事情,不管是玉轻寒还是沈安然,他似乎都不是那么的了解这二人,疑虑使得他不得不敏感起来。 “安然,抱起他的头。” 沈安然按照君玉的话把玉轻寒的头抱起枕在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君玉凝神施针。君玉的第一针下去便有了反应,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那样子彷佛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第二针的时候他四肢都绷紧起来,第三针下去他张口便要咬住嘴唇,沈安然立刻伸出手掌让他咬下去生怕他会咬到舌头。一针又一针刺进他身上的要穴,反应也随着针的数量而越来越强烈。不到一刻钟君玉的额上便沁出了细汗,她让沈安然抱紧玉轻寒不要让他撞到别的地方。沈安然几次因他强烈的抽搐而撞到车壁上,手肘和腰间都因此而受了轻伤,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整幅心神都只放在玉轻寒身上。她能感觉到玉轻寒眼里的歉意,她对他轻轻摇着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自从沈白氏病逝后她就再没有流过泪,这是她第一次流泪,心疼的感觉无以复加,心中多么希望能为他承受所有的痛苦,哪怕是万分之一也是好的。 她想起了小时候沈清流总是说她的歌声能够带给人快乐,可以消除痛苦,因此她很喜欢唱歌。她不知道自己的歌声是否有这样神奇的,但她很想减轻玉轻寒的痛苦,引开他的注意力不失为一种好的办法。几次翕动嘴唇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最后一次唱歌是在沈白氏病逝的床前,也许是心里的坎一直过不去,这些年她再没开声唱过一句歌。强烈的愿望使得她尝试了几次总于发出了声音,歌声婉转动听,低低地在玉轻寒耳边吟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第57章 小丫头的情人 君玉闻声顿了顿,惊讶地瞅着沈安然,略一沉思便又低头继续施针。车外的玉玄寒和君然也听到了歌声,玉玄寒甚觉惊艳,这歌声好比天籁直达人心,君然则陷入了回忆之中,想起了小时候的种种。歌声一直在持续,周围的人都沉浸在歌声之中,就连树上的小鸟也跟着和鸣在马车周围飞翔。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玉轻寒的僵直的四肢渐渐松了下来,咬住沈安然的牙齿也松开了,神情较之之前轻松了许多。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君玉把最后一根银针刺进他的天灵盖,玉轻寒举至半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沈安然看到他紧闭双目不由得惊叫一声,惊慌地看着君玉。玉玄寒听闻惊叫一下子掀开了车帘紧张地看着她们,见到君玉笑着摇头才松了口气,继而看向梨花带雨的沈安然心头又像被针刺一般。 队伍再一次启程,车内的人变得更沉默。君玉施了一趟针后甚觉劳累,靠在君然身上闭目养神。玉玄寒则心情复杂地看着沈安然怀抱玉轻寒心事重重。有些事也许从不曾有过改变,只不过是向前发展了而已,但有些人偏偏执念于改变而非发展,内心深处总是一再否定眼看的事实。 沈安然再一次看到鸽子从知音院飞出,她看着鸽子远去的方向沉默良久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去。不出所料看见欣和站在院中,也注意到欣和在看到她时所流露出一刹的惊慌,沈安然没有走向她而是对她视而不见径自回屋里。欣和心下一沉快步跟了上去。她殷勤地端来温水给她净手,仔细地为她准备更换的衣衫,默然不语却心乱如麻。主仆二人彼此都等着对方先说话,耐性极好的两人僵持良久,最终谁也没说话。 欣和悄悄地退了出去,在门边站着留意着屋里的动静。最近总是矛盾重重,特别每次看到沈安然送给她的银珠子耳坠时这些矛盾就更复杂了。作为一名细作不该被任务以外的情感所牵绊,但人心肉做,她不是布偶就有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做不到不被牵绊。沈安然于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让她有了作为独立的人的感觉,使得欣和这个名字有了别样的意义。 哐当!屋里传出一声重物跌落地的声音,欣和立刻冲了进去。只见沈安然呆坐在一边,脚下是碰倒的脸盆,盆里的水洒了一地。欣和上前端起脸盆放到一边,默默地那布擦去地上的水。沈安然低头看着她,她抬头接触到她的目光时不由得立刻低下头。沈安然秀眉一蹙,长叹一声又撇开了脸不再看她。 “姑娘……”欣和欲言又止。 “欣和……鸽子喂了吗?”沈安然终是把话咽了回去没有说出来,现在还没到要撕破脸面的时候,再等一等未尝不可的。 “喂了。” “喂了就好!吃不饱就飞不远,清河府到建安城路途遥远要飞很久。” 欣和一愣,低头继续拭擦地板。 “你给太后传一条消息,就说清河王病情加重。” “此次掳劫清河王受伤了?”欣和惊讶地问。 “比受伤还严重,他身中剧毒,要不是及时赶到,只怕……”沈安然有些哽咽,轻喘一口气说:“欣和,我不许他死,他就活过来了。” “姑娘,你陷得太深了!”欣和冷冷地说。沈安然的情形已经极度危险,再不提醒恐怕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有多深?” “深得恐怕姑娘自己都没察觉。” “你说说我为何陷得那么深?”她淡笑着望着欣和。 “清河王……是个会摄取人心的魔鬼!” 沈安然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难得有人说玉轻寒是个魔鬼,可他真的是魔鬼吗?他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他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使得许多别有用心的人畏惧他如猛虎一般。他的存在让多少人寝食难安又让多少人充满了期盼。多希望他能生在太平盛世,如此就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当他的王。可惜,他不但生在了动荡的年代,还身怀济世之才却生就病弱的身体,上天总是爱开这样一个缺陷的玩笑,让人不得不惋惜!和他在一起,她总觉得安心,再危险艰难的时候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从容微笑,一如他不会在磨难面前哭泣一般。 “姑娘,你不认同奴婢的说法?” 她止住笑,道:“那他可把你的心摄取了?” 欣和眉头一皱,思索着说:“姑娘的心若被摄取,欣和的心会跟随姑娘。” 沈安然闻言眸子一眯,良久不语,忽然站起道:“带上凤鸣琴,我们去一趟重华殿。” “姑娘才回来,还是先歇一歇吧!”欣和劝道。 “不,现在就去。” 沈安然坚持要去重华殿,欣和也只好替她抱上凤鸣琴一同前往。可是,当她们来到重华殿门外的时候却被拦在了外面不让进去。沈安然拿出了玉轻寒给她令牌命令守门的侍卫放行,侍卫面面相觑无奈之下放她们进去。她直入寝宫,又被拦在了寝宫门外,这一次是齐豫。 “沈女乐,国主有令,除了君玉公子谁也不许进去。”齐豫脸带为难之色看着她手上的令牌。 “连我也不可以吗?” “莫说是你,就算是南越王也是不能进去的。” “为何?”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想必国主自有打算,还请沈女乐见谅!”齐豫微笑着说。 沈安然沉默一阵,道:“可知殿下现在的情况?” “奴婢不知,但应该比回来时要好些。国主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下令不见任何人,君玉公子也是因为要替国主施针才得以靠近的。沈女乐要是想详细知道国主的情况,可以问一问君公子。” “我还是亲眼看到才放心。”沈安然二话不说从齐豫身侧进去。 齐豫想要阻拦但被欣和挡住了,接触到欣和警告的眼神她愣了一下,再回头看一眼沈安然的背影,道:“你我不过是奴才,都是照主子的吩咐办事,何必为难彼此?” “这是主子之间的事,奴才管不得!我家姑娘即使掀翻了重华殿,想必国主也不会有半句呵责。” 齐豫一笑,说:“也是。放眼整个王宫有谁能比得上沈女乐?虽为女乐,却得蒙王宠。个个都是明白人,今日是我糊涂了。” 欣和不语,抱着凤鸣琴站在门外等候沈安然。 屋里一个宫娥内侍都没有,静悄悄的好像连呼吸都能听见一般。沈安然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玉轻寒的寝室,帘子后面一闪而过的人影使她吃了一惊,脚步不由得加快。她来到床前,想要掀开帐子看一看却被帐里的玉轻寒阻止了。 “还是那么的没规矩!”玉轻寒的声音显然的有气无力,但揶揄的语气一点都没变。“倒像是个急着见情人的小丫头了!” 沈安然顿住了动作,没好气地笑道:“那你岂不是小丫头的情人?”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沈安然连耳根都红了,玉轻寒更是轻声咳嗽起来。她听闻了咳嗽声又再次伸手要掀开帐子,玉轻寒一把捉住她的葇荑,他仍旧在咳嗽,但微温的手掌把她的手抓得紧紧的显然不想她掀开帐子。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掀开帐子,心中猜测是不是病情并未得到缓解才不愿见她的,于是伸出另一只手去掀。 “小笨蛋,不要!” “为何?为何你不让我看看你?”她心内焦急。 帐内的玉轻寒苦笑两声,另一只手扶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微微喘着气说:“我不愿你看到我现在这副病容,你就手下留情给我留几分尊严吧!” 沈安然闻言心疼不已,急得道出心中所想:“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是什么样子,我只在乎你是玉轻寒!” 帐内一阵静默,半晌,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飘出来,听得玉轻寒说:“你不介意,可我在乎啊。小笨蛋,我们就这样说说话不好么?过几日我好些了再见面也不迟啊!” “殿下……” “坐下吧!” 沈安然坐下,他抓紧她手的力度放轻了些,改而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感受彼此的温暖。她忍不住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真好看,温厚干净,白皙而修长,感觉就这样一直握着也是不错的。樱唇上荡起了一抹甜蜜的微笑,另一只手情不自禁覆上他的手背,柔声道:“好些了吗?还痛不痛?” 他透过帐子看到她手上包扎的纱布,心头不由得隐隐作痛,说:“你呢?被我咬成那样,疼得厉害吧?” “一点都不疼。” “那下次我再咬狠一些!” “胡说!再也不许有下次了!”沈安然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禁一颤,打心底害怕重演那一幕。“你不会再那样了,君玉会把你治好的。” 第58章 摽有梅 玉轻寒心中苦涩,赛华佗尚且未能有十足的把握,作为弟子的君玉尤其能把他治好?他微微掀动薄唇,道:“小笨蛋,你不该跟着去的。” “既然你把线索给了我,我岂会不去亲自证实?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听得懂你说的话?” “因为你是小笨蛋啊!”他轻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听的懂的。” “我找到了哥哥就知道香囊的味道能够持久不散,只要找一只鼻子灵敏的狗一路跟去就知道你的藏身之处。幸亏来得及,否则……”她噤口不言,这样的假设也会让她感到害怕。 “你看到我的时候为什么哭?” “因为……因为看到你痛苦。” “小笨蛋,以后不许再哭了,你哭的样子很丑!” 沈安然努努嘴,不满地说道:“有谁哭的样子会是好看的?” “所以你要笑啊!” 她扑哧一声笑了。 玉轻寒在帐内也无声地笑着,说:“小笨蛋,等我好了就带你去济世山庄。” “你还想着蛊毒的事?”她心头一暖。 “对你说过的话我不会忘记。”他低咳一声又说:“清河府也不太平了,到了济世山庄后你就留在那里吧!” “不要,我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又能怎样?你就按照我的安排留在济世山庄,君家会是给你最好的保护。你也不想君然一直为你担心吧?” 沈安然沉默一阵,闷声问:“为何忽然要我走?” “我很快也会离开清河府。” 她一愣,沉默不语。 玉轻寒见她不说话便又说:“小笨蛋,这趟浑水就不要再掺和了,太后那边我会有办法的。” “你容我考虑一下。”她不置可否,心里却另有想法。 “好,你好好想一想。”说罢,他又咳嗽起来。 “可服药了?”她轻柔地问道。 “用过了,躺一会就好了。” “那就躺着吧!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玉轻寒没有松开她的手,微微喘着说:“多陪我一会儿,我想听你唱歌!” “好,我唱给你听。”沈安然微微一笑,轻启朱唇,柔柔的歌声便逸出来,伴随着入夜的细雨融进了春风里。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重华殿门外黑衣如魅,听到歌声从屋里飘出时不由得愣神。《摽有梅》一首大胆而炙热的示爱诗,从一个女子的口中唱出那么的让人神往,屋里的女子对玉轻寒定必怀有强烈的爱意吧!他挪步上前,却见齐豫与欣和两人出神地站在门边也侧耳听着歌声。他的心一沉,甩袖便要转身离去。 “南越王?”齐豫看见了他连忙行礼,欣和也跟着行礼眼角余光观察着他。 玉玄寒顿住了脚步,眉峰不自觉地轻拧,上前道:“本王要见皇兄,你通报一声。” “国主有令,除了君玉公子外不见任何人。” “里面的女子又如何解释?”玉玄寒面上一寒冷冷道。 “她……强行闯入!”齐豫想了想觉得用‘强行闯入’这个词语会比较合适。 玉玄寒脸色更差,看向欣和道:“里面是你家姑娘?” “正是!”欣和面无表情地回答。 玉玄寒冷笑出声,举步就要进去。齐豫拦住他的去路,严肃地说:“国主有令……” “显然这个命令是无效的!否则,沈安然怎么可能进得了去!” “沈女乐是……” “强行闯入?本王也是!”玉玄寒将齐豫推至一边大步走了进去。 欣和一手扶住齐豫,探究地看着玉玄寒的背影道:“齐良使,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你是说……”齐豫站稳,目光里充满了疑惑,继而笑了笑,说:“可真麻烦了!这边唱罢,那边开场,总不得让人安宁。” 欣和神情一黯,轻蹙着眉头,说:“我只担心姑娘她!” “确实让人担心,但这些我们是无法插手的。你我不都得听主子的?” 欣和瞟她一眼,说:“却不知你的主子是谁?” 齐豫愣了愣,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说道:“不就是国主吗?” 欣和不语,别人也许没有察觉,但她日日夜夜都在留意着玉轻寒身边的人,齐豫的身份十分可疑,这是沈安然一开始就怀疑的了。但是,沈安然也止于齐豫是玉轻寒的人这一步,她却留意到更多,齐豫不完全是玉轻寒的人,也许她是个双面细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歌声顿了顿又起,依旧的婉转动听,动人心魄。她的声音比她的琴音还要好,可如今听在玉玄寒耳中却有别样的滋味。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可她唱的歌弹的琴都非为他,叫他如何甘心?脚步不禁变得进退不是,袖中手掌早已握成了拳头。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柔情似水地握着玉轻寒的手,坐在床边婉转低吟,恰似多情的仙女降临凡间一般。为何小仙女握的不是他的手?嫉妒的滋味尝起来真的不好受,尤其是对象是自己最敬爱的兄长。他最在乎的两个人就在眼前,偏生让他心中难受,恨不能把他们交握的双手拉开。是他先遇到她的,他们的缘分更深,老天不会让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他身上的吧?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是他一个人的小仙女,从初见就一直住在他心里的人,他们有着一个关于桃花和梅花的共同秘密。他喜欢她,执着地喜欢了十几年,这种喜欢会一直延续到生命终止。他不容许这一腔的深情都付诸东流,在她还没真正了解他对她的感情前他都不会放弃的。 “睡了吗?”沈安然低声询问,听不到帐内的人回答便微笑起来。他已经睡着了,睡梦里就不会感觉到太多的不适吧!她真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看到他才能真正的踏实。放开他的手,举手要掀开帐子看个究竟。 “安然!”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的动作硬生生地打断了。 她转头看见玉玄寒站在几步开外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她连忙起身行礼。玉玄寒上前扶住她,看一眼床,轻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婢前来探望国主。殿下呢?” “和你一样!”玉玄寒看看帐内朦胧的影子犹豫一下,说:“你对皇兄很特别!” 沈安然回头望一眼玉轻寒伸出帐外的手淡淡一笑,回身把他的手放回帐子里,神情动作都极其轻柔生怕会弄醒玉轻寒。 “殿下,我们到外面去吧!”她低声道。 玉玄寒点点头,转身出去。 外面的宫灯已经升起多时,四处亮如白昼,灯光之下沈安然的脸尤其白皙,一双明亮的眼睛更是通透。他望着她,几欲伸手捧住她的脸看个真切,这真的是他的小仙女吗?为什么在她淡淡的眼神里他竟有一丝怀疑?他难掩心中的波澜,一下将沈安然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沈安然吃惊不已,想要推开他怎奈被抱得太紧动弹不得。她甚是不解,几次尝试隔开一点距离都不曾成功,为何他每一次接触她都那么的让人窒息?她讨厌这样毫无距离的接触,抵触来自他的力量。 “南越王,请自重!”她无奈而冰冷地说。 “自重?本王不要!”他生气,因她抵触他的拥抱,更因这个‘自重’二字,好像他抱她犯了什么错一般,而他不认为自己有半点错。面对喜欢的女子,他不再压抑内心的感情,所谓自重不过是给那些伪君子的!“本王就要这样抱着你不放,甚至让所有人都知道!” “殿下这是为何?奴婢自问没有招惹殿下,让殿下非要这样为难奴婢!”沈安然强忍心头不快淡淡地说道。 “你招惹本王了,早在十几年前我们初次见面时就招惹了!” 沈安然秀眉一蹙,也不知道自己初次见他时到底哪里招惹了他。那时的她任性得不许这个让她心里感到应该疏离的男孩叫她妹妹,如果这样也算是招惹了他,那她也只好认了,但也不至于让他这样子对她吧?现在的她是不记得那时的事的,她正好有理由糊涂到底。 “过去种种奴婢已经不记得,还请殿下放过奴婢!”她语带央求。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他松开她但仍旧圈着她在怀里,看着她充满了疑惑的眼神心又是一沉。“安然,本王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 沈安然心里不由得哀叹玉玄寒真是个小气鬼,那么一点小事竟然还记在心里那么久,想必之前种种戏弄都是为了这事吧! “殿下,奴婢向你道歉。” 玉玄寒眉峰一拧,原来她根本就听不明白他的话!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在听本王说话?” “奴婢在听!”她一脸的无辜。 “沈安然!”他气极了,捧住她的脸就要吻她。 第59章 讨厌口是心非的人 “哎呀!”一声惊呼打断了他正要进行的事,沈安然也趁机脱离了他的圈禁。 玉玄寒恼怒地看向声音的来源,看见倪青雉一脸吃惊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沈安然快步走向倪青雉,玉玄寒不满地一拳打在附近的树上震落了几片刚长出来的叶子。每一次将要亲到她的时候总有些人在打扰他,而这一次竟然是倪青雉,这个女人不会单纯到在这个时候惊呼吧?可恶! “你……”倪青雉还没说话就被沈安然拉着离开了。 沈安然一直把倪青雉拉到知音院才松开了手,回身微笑道:“多谢倪美人!” “何来多谢一说?安然,你我从前就是密不可分的好姐妹,只不过你失忆了才让我们姐妹两疏离的。” “事情虽然记不得,可我看到美人的时候甚感亲切,就好像是亲姐妹一般!” “本来就是姐妹嘛!好姐姐!”倪青雉说罢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我呀,就怕姐姐再也不亲近我了。” “怎么会?只不过你现在是南越王的美人,而我是清河府的女乐,身份有别啊!” 倪青雉闻言难过地轻叹一声,松开她的手臂,哀伤地说:“我虽然贵为美人,可是,到底男人皆是好色之徒只图一时新鲜,南越王如今只怕已经对我失去兴趣了。”说着她抽泣起来。 “青雉……”沈安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好。 “昔日在建安的时候我俩已经交好,我是真的喜欢他才甘愿去南越的,没想到他一见到你……就……”倪青雉越说越伤心泪眼婆娑地瞅着沈安然。 沈安然心里既惊讶又内疚,原来建安之时倪青雉的那位贵人就是玉玄寒,更惊讶的是倪青雉认为玉玄寒喜欢上她了,虽然这件事非她所愿却因她而起,到底觉得有些对不起倪青雉。玉玄寒既然喜欢倪青雉就不该再来招惹她的,此等行为无疑是见异思迁,伤了倪青雉的心不说还让人误会。如今是倪青雉误会,过些时日还不知道会让谁误会呢! “安然,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他也是喜欢我的,你不要把他抢走,好吗?” 沈安然一惊,连忙说道:“你误会了!我是不会喜欢他的!” “可他现在好像很喜欢你,刚才要不是我打断了你们,只怕现在你们都在亲热了。”倪青雉抹着眼角的泪花委屈地说道。 沈安然神情变得严肃,义正言辞地说:“青雉,我沈安然绝不会喜欢南越王,更不会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不管南越王是何心思,我都不会理会的。” “真的吗?”她狐疑地望着她。 “我对天发誓!”她举起手说。 倪青雉破涕为笑,搂着沈安然说道:“我就知道安然对我最好了,是不会跟我抢的。” 沈安然莞尔,从小到大她就知道怎么退让,很多时候她都会让着倪青雉,更何况是对她不感兴趣的人?她心里住进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已经扎根在里面再也无法拔除,她只会对这个人付出全部的真心,其他人是无法动摇她这份情意的。不管将来还有多长的时间,她都甘之如饴地守护这份最纯粹的情。 与沈安然分开不久倪青雉就回到寝宫,不出所料看到玉玄寒冰冷地独自自斟自饮。玉玄寒眼梢都不曾抬起便要她到跟前来。她走至他跟前,玉玄寒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抬起寒冰一样毫无温度的眸子注视着她,冷笑道:“倪青雉,你是故意的吧?” “妾身不明白殿下所言。”她畏缩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你心里非常清楚!” “殿下,妾身真的没想到会碰到你们才会惊呼出声的。” “是吗?这样的事你不是见怪不怪了吗?你在建安的时候做过比这个还要出格的事还嫌少吗?”玉玄寒咬牙切齿,若不是看在沈安然的份上,倪青雉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他早就把她扔到角落里去了。“倪青雉,休想破坏本王的好事,再有下次本王就不会心软了!” “妾身没有要破坏殿下的好事,我一直都想着和安然一起侍奉殿下。”她委屈地看着玉玄寒,一副就要潸然泪下的样子。 玉玄寒讥讽地冷笑,她欲哭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只可惜她用错了地方。他并非心硬如铁,但面对倪青雉他无法理解为真情流露。倪青雉的城府远不如她外表看来的那么无害,稍有不小心就会被她的毒蝎子尾蛰到,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她毫无防范。 “你最好是这样想,否则你会知道本王有多么讨厌口是心非的人!”他一把将她甩在地上。 倪青雉捂着跌痛了的手肘,感到气愤而不甘,她强忍内心的不平,跪着端起酒杯递给玉玄寒,柔声道:“妾身有再大的本事都不可能违背殿下的意思,我还想活着看到殿下成为一国之君的那一天呢!” “有些话不可乱说,你应该明白!”他没有接酒杯,目光更加冰冷。 “妾身明白,再也不会乱说话了!”倪青雉惊得连忙说道。 “你对左立威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倪青雉尴尬得很,立刻露出妩媚的笑,道:“殿下这话可是冤枉了妾身,我和左立威并不认识。” “是吗?” “当然!”她把酒杯移到嘴边含住了里面的酒液,妖娆地用披帛绕住玉玄寒的脖子把他的脸拉近,继而含笑覆上他冰冷的薄唇徐徐地把酒液渡到他的口中。玉玄寒依旧冷淡地对待这一切不为所动,倪青雉更是不甘心,玉臂像柔软的水草一样缠绕上他,极具诱惑的动作任哪一个男人都会热血沸腾。她的妖娆媚惑不仅仅在于身姿,更在于她的眼神,一举一动皆充满了让人难以抵挡的诱惑。再难以融化的冰山在她面前只怕也会化作春水。 玉玄寒搂紧她霸道地回应她的勾引,待她意乱情迷之际冷笑一声将她推开。倪青雉不解地看着他,再次企图故技重施的时候又被他推开,他冰冷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欲的火焰,拉好敞开了的衣襟冷冷地说道:“青楼女子的伎俩你是越来越纯熟了,只可惜本王今晚没有兴趣!” 倪青雉甚感屈辱,咬牙含怒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暗生怨怒。初春夜雨,余寒犹在,地板的冰冷熄灭不了心中的不甘,凌乱的衣衫嘲笑着她的失败,让她狞笑不止。他竟然把她比作下贱的青楼女子,那么无情地将她推开,有朝一日她会让他后悔今日对她的凌辱!她倪青雉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到的,玉玄寒早晚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春暖花开,一夜之间清河府春意盎然,桃红柳绿莺歌燕舞好不热闹,春色总是让人容易迷醉,使人暂且忘却了一切的烦忧。虽然玉轻寒仍旧只愿隔着帘子和她说一会儿话,但沈安然已经心满意足,每日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渐渐恢复更是让她高兴。每一次走进重华殿她都满怀期待,每一次走出来她都心怀喜悦,每一日都盼着第二日与他相见,满心满脑都是他的感觉使她感到羞涩而兴奋。欣和看到这样的情况更加担忧,几次想要提醒都忍住了,而这一日建安的信送到来的时候她松了口气,因为沈安然终于从少女情怀里走了出来。她不知道建安的信里写了什么,但从沈安然凝重的神色里她能感觉到即将要发生大事了。 “安然,在想什么呢?”君玉动作利落地把桌子上的一束桃花插进花瓶里,瞥见沈安然一直沉默不语似有忧思便问道。 “哦,欣赏春色呢!”她微微一笑把投向亭子外面的目光收回,端起手边的茶呷了一小口。“清河府真美,美得像仙境一般。” 君玉听出了语气中的眷恋和不舍,美目一转,道:“你若喜欢何不一辈子留在这里?表哥不会介意的。” “身不由己,哪能说留就留?再说,一个地方让人留恋多半不是因为风景。” “我明白!”君玉说着便握住了她的手。 “嘿,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见人就勾引!”娇蛮的声音透露出主人的不可一世。 两人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这里能够这样说话的也就只有左小萱一人了。君玉甚是不悦地扬了扬,这些日子专心玉轻寒的事倒是把这个无法安静的女人给忘记了,今日她倒是自个儿跑来了。细想她在清河府的日子根本不把自己当客人,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这些都没什么,最可恨的是她有事没事缠着君然,竟然要求搬到将军府住!哼,君然要是答应了,他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你说谁是狐媚子?”君玉美目一瞪颇有几分威严。 左小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未被她这一瞪吓到,傲慢地指向沈安然说:“她呀!勾引了君然,再勾引清河王和南越王,现在又勾引你,不是狐媚子是什么?不过,她和你还挺配的,你就不要再缠着君然了。” 第60章 美人投怀 沈安然诧异地看一看左小萱和君玉,左小萱还不知道君玉的身份?也难怪她不知道,君玉总是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这里的人都叫她君公子,左小萱看不出她是女儿身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说她勾引君玉又从何说起呢? “我缠着君然?”君玉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左小萱把话给说反了,该是君然缠着她才对。不过,她愿意被君然缠着。“你哪里看到我缠着君然?是君然缠着我!” “哼,你以为君然有龙阳癖吗?缠着你?”左小萱颇为忿忿。 “君然就算没有龙阳癖也不会喜欢上你!” “你……你欺人太甚!”左小萱气得叉起腰来大有继续吵下去的架势。 沈安然不由得无奈地摇着头悄悄捧着花瓶离开亭子,免得被她们殃及池鱼。君玉本来是个自信而聪明的女子,偏生遇到感情的事就有些控制不住,也许是每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女子都是如此吧!情爱能让人盲目,也能令人不顾一切,她开始体会到情爱的真正滋味了。 走至水榭旁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正在说话,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仔细倾听。只听得那平日冰冷的脸孔正用微温的声音说道:“皇兄还需休养,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吧!” “如今北齐蠢蠢欲动,突厥也是厉兵秣马,就连南汉也不甚安分,大秦内忧外患,你是独木难支,我实在放心不下。”玉轻寒轻咳着说,指间婆娑着温暖的紫玉如意,白皙的脸上透着疲倦。“再过些时日吧!再过些时日我就可以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皇兄如此,教我如何报答?” “兄弟之间哪来那么多的报答之说?再说了,我这么做只是未免后人说清河王无能得连自己的封地都保不住罢了。”玉轻寒笑似轻风。在其位谋其事,作为大秦皇室的一员他难以把责任推卸,今日的大秦危如累卵,他纵然不能力挽狂澜也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它破败。更何况大秦底下还有万千百姓,他也不能看着他们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谁敢说皇兄无能,我便割了他的舌头!”玉玄寒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玉轻寒猛地咳嗽起来,玉玄寒连忙为他顺背。他略顺了些,便抬眸瞅着玉玄寒说:“阿玄,你的心里还有恨,会让你陷入无限的痛苦之中,何不试着放开?” “我心里……没有恨!”玉玄寒矢口否定。 “如果,你得了江山后会怎么处置太后和陛下?” 玉玄寒一时间沉默了。这个问题太突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两人对他而言皆是眼中钉肉中刺,就正如他们对他的看法一样。若然得了江山他做不到善待他们,但也不能以牙还牙折磨他们,因为玉轻寒不许。玉轻寒的问题他回答不出,也暂时不想回答。 对他的沉默玉轻寒似乎早有料到,起身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便走出水榭。他抬头看着飘着朵朵白云的天空,忽然弯起嘴角笑道:“站那么久不累啊?” 玉玄寒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转身却看到这些日子总是见不着的女子正捧着一瓶桃花微笑着走向玉轻寒,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美,就连眼睛也是带笑的。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惊愕之际也感到酸涩,原以为她的笑只是淡淡的带着疏离,却不想她也会有如此动人心魄的笑,只是她不是对他笑!忽然间,清河府的春天变得不是那么的五彩缤纷,就连那一瓶桃花也是碍眼的。 “你知道我在外面?”沈安然有些惊讶他的敏锐。 “不知道的,随便说一句就有个笨蛋自己走出来,这不是很省事吗?”他眼中带笑,嘴上却尽是取笑之言。 沈安然微微一愣立时明白过来,不由得冲着他嗔道:“好呀,你说我是笨蛋!” “难道不是吗?小笨蛋!”他笑着曲起手指轻弹一下她的脑门。 “哎哟!”她故作吃痛地低呼一声,嗔怪地瞪着他说道:“很痛耶!” “是吗?让你弹回来好了!”说着,他倾身向前送上自己的额头。 沈安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犹豫着举起手时看见他身后的玉玄寒正一脸寒霜地盯着她,她立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起。啊,在玉玄寒心里玉轻寒是不可侵犯的,她怎好当着他的面放肆?这座冰山不好惹,她还是不要造次的好。想到这她垂下了手,屈身行礼。 玉轻寒等不来她的‘报复’,又见她恭敬地行礼,不由得回头看向玉玄寒也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他在心里轻叹一声,转脸对沈安然道:“这桃花要拿去哪?” 她看一看手中的花,微微一笑,道:“哦,昨日看到觉得好看,今日便折几枝供在瓶子里。” “可否把它送给我?”玉玄寒看着她的脸淡淡地要求。 她一愣,看看手中的花没有说话。 “怎么?舍不得?”他语气中透着不悦。 沈安然未及反应,玉轻寒已经把她手中的花瓶接了过来道:“不过是数支桃花罢了,就不要吝啬了。” “那就送与南越王吧!”她无奈地说。 玉玄寒看出她有些不甘愿,心里更是不舒服,一手拿过花瓶把里面的桃花全部抽出来扔在地上道:“我只要这只花瓶,桃花太妖娆招蜂引蝶甚是惹人讨厌。” 沈安然和玉轻寒对他这一举动均在意料之外,玉轻寒轻咳一声弯身捡起地上的桃花,道:“何必扔掉?” “皇兄,你不觉得这些桃花太艳俗了吗?”他盯着沈安然话中有话地说。 “桃花生而艳丽非凡,何罪之有?” “却不该招蜂引蝶!” 玉轻寒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不由得奇怪,剑眉微微一蹙,道:“阿玄,你今日是怎么了?” “只不过忽然觉得桃花碍眼罢了。” “南越可是种了满山的桃花。”玉轻寒不妨提醒他南越满山的桃花都是他下令所种,显然是十分喜欢才会有的举动,如今忽然觉得桃花碍眼实在让人怀疑。眼梢望向沉默的沈安然,难道他这一变化是因为她?想到此处,他心里有些酸酸的,就好像吃下了一只生的梅子一般。 玉玄寒默然不语,他钟情桃花完全不是因为喜欢花的本身,而是因为他记得那年冬天沈安然为了寻找桃花的焦灼和拿到像桃花的梅花时的喜悦,他想着有一日她再寻桃花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送真正的桃花。可是,他忘了桃花并不是什么难得的花,只要春天一到到处都能看到她艳丽蓬勃的身影。她在建安有建安的桃花,在清河府有清河府的桃花,可她不曾到过南越,不知道南越那漫山遍野的桃花此刻开得有多灿烂,十里桃花笑春风的景象不止清河府才有! “阿玄,这些桃花真的不要了吗?” 玉玄寒微微一侧头表示拒绝。 “小笨蛋,要不要去看比桃花源里的桃花还要好看的桃花?” 沈安然含笑点头,玉轻寒便拉起她的手快步离开。 玉玄寒看着他们的身影心头一冷,想了想便跟了过去。 脚底像有春风托着一样的轻快,沈安然跟在玉轻寒身边走得很快,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忍不住弯起嘴角。他手心的温度一如既往,微温,身后乌黑的长发像他一贯的态度一般漫不经心地在风里飞舞,他若此时回眸对她笑,她的心估计要化掉了吧!脸颊忍不住红了起来,低头看着跟随的脚步心头拂过春风,荡起了心湖的涟漪。 “到了!”他忽然转过身来。 她收不住脚步撞进他的怀里,两人跌倒在青青的草地上,玉轻寒手里的桃花摔碎了一地。他双手环住了她的纤腰,她趴在他温暖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怀里心如鹿撞,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一般。玉轻寒悄悄弯起薄唇,低笑道:“别急啊!虽然这样的景色十分适合投怀送抱,可你这么主动会吓坏我的。” 沈安然脸更红了,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发现被他圈在了怀里动弹不得。她轻捶一下他的胸膛,嗔道:“好不害臊!还不松手让我起来?” “美人投怀,哪有松手的道理?” “你……”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愣愣地望着他,目光交织在一起呼吸变得急促。 清如泉水一般的目光渐渐炽热起来,他情不自禁举手轻抚上她嫣红的脸颊,这容颜真是美得动人心魄!不知何时,她的一颦一笑竟在他的心底投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总忍不住靠近她接触她。如今她就在怀中,那闭上眼也能描绘出来的模样那么的真切,真切得让他禁不住在靠近些。沈安然意识到他想要亲吻她时紧张得一下子闭上了眼睛微微嘟起红润的樱唇期待着他的吻。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但这一次好像和以往的都不同,满心的期待和羞涩。 “我说过,除非你要求我亲你,否则,我是不会亲你的。”玉轻寒食指轻点一下她的樱唇低沉地说。 第61章 我若谋反,你当如何 沈安然一下睁开眼凝视着他,没有期待到的亲吻使她十分的失落,她心头的弦已经被他拨动,岂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她毫不犹豫低头亲向他的薄唇,他瞪大了眼睛,这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哦,她的唇还是那么的香甜,他按奈不住心里涌出来的情感,禁不住加深了这个由她发起却是他主导的吻。 唇齿相依,相濡以沫,口内的嬉戏是那样的让人欲罢不能。他们忘我地吻着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春风里的寒意。他们的心里眼里只有对方,就连周围艳丽的桃花也瞬间失色,彼此才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她明白自己的的心里除了他以外再也不可能再装下任何人,而他亦知道她是他此生的劫,这一次他在劫难逃! 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微微低喘着气,嘴角忍不住上扬。玉轻寒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睛,再一次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眷恋地以指腹描画着她的眉眼。她抓住他微温的手掌贴在脸上,含羞低声道:“玉轻寒,沈安然允许你亲吻她。” “小笨蛋!”他宠溺地捏一下她的鼻尖。 “是真的!”她伏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这种心跳能让她安心,因为她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力的时候就表明他活得很好。这辈子她只想听这样的心跳。 “我知道!”他弯起好看的薄唇,“下次我主动好了,要知道女子需要矜持!” 她羞得轻捶一下他的胸膛,引来他胸口鼓动的笑声。她羞得不得了,立刻离开他怀中,他敏捷地起身从后搂住了她,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桃花树上,低头在她颈脖见轻嗅只属于她的馨香。她抓紧腰间的大手,抬头看着头上的桃花,风吹过落英缤纷使她想起了那一次桃花源的初遇。 “我们是在桃花源第一次相遇吗?” “不是!” 她疑惑,记忆中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桃花源,那时候他还让她留下陪他赏花呢!若不是在桃花源又会是在哪里?她实在想不起在此之前在哪里见过他。 “你若想不起来,我日后慢慢告诉你吧!” “也好!”她微微一笑,又道:“殿下,我有事要告诉你。” “嗯嗯,我知道的,你又要我吻你,对不对?”他故作误解地说着,凑近她的脸颊就要吻下去。 沈安然含羞带笑捂住他的嘴,道:“好不正经,说的可是正事!” 玉轻寒罢了手,轻咳一声道:“建安的事?” “你猜到了?”她惊讶地望着他。 “是太后还是陛下?” “是陛下!” 玉轻寒剑眉轻拢,一手攀着桃花树,说:“陛下还是那样?” “我离开建安前他就意志消沉,昨日建安送来消息说陛下染病不起,左思明似乎有所行动,建安岌岌可危!” 玉轻寒沉默一阵,淡淡地说道:“太后要你怎么做?” “暂且按兵不动。” “知道她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吗?” 沈安然微微一侧头,沉思道:“太后应该意识到要牵制左思明还需要其他藩王的影响,你的影响尤为重要,只要你没有谋反的迹象她都不会有所行动。” “而你一直传递给她的信息都是清河王并无反意。” “殿下,务必要保重自己。”她深深地看着他,眸子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玉轻寒心中一暖,她的担忧他了解。把玉玄寒推上皇位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达到,而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一旦在时机还未成熟的时候暴露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太后的眼线多如牛毛,左思明的间谍也非少数,左右夹击之下心神耗损,她担忧他羸弱的身体会撑不下去,更担心他为了达到目的而全然不顾自己。权力的凶险想必她在建安的时候已经看得透彻,如今更是为了他而阳奉阴违把自己陷于危险之中,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个纯粹姑娘,只要是认为是对的就会坚持到底。 “小笨蛋,假如我真的谋反,你会怎样?” “你的心里不是很清楚吗?”她不答反问。 玉轻寒轻声咳嗽,他心里清楚得很呢!他若谋反,她一定会追随的。想到已经把她卷进了泥潭里的时候他总感到深深的内疚。当初把她要到清河府只是为了还她自由,不曾想自由没有要到反而让她陷得更深,但他也知道以她的性子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们注定要和这些是是非非纠缠在一起的。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他不能放下肩上的责任,而她也不能逃离大秦皇室的权力斗争,他唯一能做的是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她而已。 “冷吗?”她握起他微温的手掌。 他轻轻反握住她的葇荑,微微一笑,说:“我穿的衣衫皆是天蚕丝所织造又怎么会冷呢?再说了,老天爷若要收回我的小命,那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她闻言慌得举手捂住他的嘴,急道:“不可胡说!老天爷要敢那样做,我便与天争,要是争不过,我就……” 他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心头一震便不敢再让她说下去,低头噙住她的樱唇吞掉她的话语。有些话从她口中说出会让他感到不安,只希望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来,这样他就可以安心一些。他松开她甜美的樱唇,食指指腹轻轻扫过她有些红肿的唇片,低笑道:“你才不要胡说呢!” 她愣愣地瞅着他,感觉到他内心那一瞬的不安,她柔柔地靠进他怀里默默不语,希望这样能够安抚他内心的不安。不知何时她开始十分依赖这个怀抱,那么的温暖,充满了属于他的气味,就算夹杂着药味也是让她难以拒绝的。只希望她能一直在他身边,能为他分担一些忧愁,做一个能力足以保护自己让他放心的女人,陪在他身边看尽这世间的繁华。 殷红的丹蔻染在指甲上衬得十指更为白嫩,水袖一挥便挽出一道红霞,媚眼含情莲步款款,细腰似弱柳扶风,舞出千娇百媚。倪青雉一边跳着熟悉的舞步一边观察着玉玄寒阴郁的表情,从外面回来到现在他已经喝下了不少的烈酒,那双冰冷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大概受了什么刺激了。在南越的时候她从未见他有过情绪上的波动,而来了清河府倒是常常能见到,一切皆因沈安然!想想他多久没碰过她了?来到清河府就再没有碰她,这真让她不甘啊! 林洋快步走进来,瞄一眼倪青雉便大步走到玉玄寒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玉玄寒神色略变,凑到嘴边的酒杯也放了下来,眉峰一拧,沉声道:“消息没错?” “没错!殿下,下一步该怎么做?要不要先回南越?” 玉玄寒想了一下,道:“先派你回去是否能够控制住?” “可以!” “好,你先回去,若情况有异立刻飞鸽传书!” “是!”林洋神情严肃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林洋,坐下陪本王喝两杯。” 林洋犹豫一下恭敬地坐了下来。玉玄寒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他,林洋恭敬地接下,犹疑地看一眼玉玄寒,说:“殿下,何事如此苦闷?” “你几岁开始跟着安然?” “属下从出生就在沈家一直到沈家被抄没。” “那你对安然一定很了解了?”他品着杯中苦涩的酒又问。 林洋憨憨地笑着说:“小姐孩提时的性子倒是知道一些,可长大后的性子就不知道了。以前老爷说过人会因环境而改变。小姐在皇宫十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改变,不过,在属下心中她还是原来的小姐。” “小时候你们很亲近吧?” “嗯,属下是小姐的玩伴,承蒙老爷厚爱还和她一起读书识字。那时候的小姐天真活泼,每日都无忧无虑的,老爷夫人还有大公子都很是宠爱她。要不是太后和左思明……”林洋说到这里忽然握紧的拳头没有再说下。他心里也恨太后和左思明,本来好好的沈家就因为这两个人弄得家破人亡,沈家的悲苦全拜这两人所赐!本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孩儿一夕之间沦为奴婢,就算有伯约维护只怕也免不了吃一些苦头的。他一直认为沈安然应该是永远被幸福快乐包围的女子,世间的烦扰都应远离她才是。 玉玄寒眉峰聚拢,他同样的恨太后和左思明,那年围绕皇位所发生的事他历历在目。先皇遗诏里面的内容无人知晓,但他有信心先皇一定是把皇位传给他,偏偏那时的他年幼而无人庇护,否则怎容他们颠倒是非把皇位给了玉翼寒?真龙天子是他,天下早晚也是他的,这一点他非常有信心。但是,如今困扰他的不仅仅是皇位,还有他最敬爱的皇兄和心里一直惦念着的沈安然。现在的局势本不该思考太多儿女私情,但他实在无法对心爱的人视而不见! “殿下,你是否……喜欢上小姐了?”林洋试探性地问。 第62章 天机不可泄露 倪青雉听见他这样问的时候不由得留心听着玉玄寒的回答,只见玉玄寒俊目一眯,说:“本王早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喜欢她,只是……”他兀自苦涩地低笑一声仰头把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林洋十分惊讶,没想到玉玄寒已经喜欢沈安然那么久了。倪青雉闻言心内一冷,动作忽然乱了,脚下踩了裙边身子往旁边摔去,她迅速调整姿势让自己摔向玉玄寒。她如愿跌进玉玄寒怀里,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露出惊慌的神情。玉玄寒眉头一皱,林洋不自在地看一眼倪青雉见她不悦地看着他便起身退了出去。 “殿下,妾身脚酸了。”她娇声抱怨道。 玉玄寒阴沉着脸望着她,同样是女人为何另一个就不能像这一个那样极尽娇媚呢?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好啊!也许她不是不娇媚,而是不会对他如此罢了!想到此处,内心的恼怒令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倪青雉见此有点害怕,但她仍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撒娇。 也不知烈酒上头还是太久没有碰女人,面对倪青雉的媚惑他不似平日那般能够波澜不兴。充满了诱惑的香气窜进鼻息之间使得他人血沸腾,随之而来的红唇酥胸更是勾出了潜藏的欲念,他眯着眼看到倪青雉的面孔一点点的化为沈安然的,这让他更难以自持了! 倪青雉笑了。哦,男人就是男人,终究还是躲不过美色的诱惑,就算是再冷的冰山也会有冲动的时候。只要她能牢牢地把握这一点就可以无往而不利,荣华富贵权力高位都可以唾手可得。攀着玉玄寒宽厚的背她的指甲在上面划出一道道痕迹,刻意的娇吟催化了春夜的激情! 激荡的波澜总有平复之时,当激情过去后玉玄寒瞬间恢复了冰冷。他捡起衣衫迅速穿戴整齐,看也不看倪青雉一眼便阔步走了出去。倪青雉莫名其妙的感到悲凉,但她很快就骄傲地告诉自己这都是些无用的情绪,她才不需要男人的缱绻呢!他们都只是她取得荣华富贵的垫脚石而已! 走在夜色之中玉玄寒一点都感觉不到鱼水过后的愉悦,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的恼怒。腹中的烈酒早就化作了汗水蒸发掉了,脑袋越是清晰的时候越难以忘掉今日白天所看到的情景。有什么比那花海中的缠绵一吻更能说明一切?他的皇兄果然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恋着沈安然,而沈安然的心也是向着他的吧?这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实?不,趁着还在萌芽的时候他必须把这个苗头给掐死,虽然这样做很不仁义,但他不能放弃沈安然! 身随意动他的脚步转向了重华殿,没想到走到重华殿外的时候却看见庄紫英走了出来。庄紫英看到玉玄寒眉宇间的纠结不由得也纠结起眉头,他走到玉玄寒面前盯着他看了很久一句话也不说。玉玄寒不喜欢庄紫英这样放肆地看着他,脸上一寒便要绕开他进入重华殿。可是,庄紫英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求而不得的心情很难受吧!” “你说什么?”玉玄寒猛地转过身来盯着他,“求而不得?” 庄紫英抬头看着夜空状似思考,神秘地一笑,原本有些混沌的眼眸精光乍现,说:“南越王那么聪明还需要我这个算卦的说明吗?” “少在本王面前装神弄鬼!你若有真本事就不会窝在清河府当一名祭司!” “天机不可泄露!”庄紫英仍旧神秘兮兮的,眼内精光一敛一脸的认真说道:“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一味强求只会带来极大的痛苦,我劝南越王不要太执着了。” “什么东西不是本王的?” “天机不可泄露!” 庄紫英含糊不清的话语使得玉玄寒心里一团糟,就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但仍旧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就好像他所想要的都不会得到一样。求而不得,这是多么折磨人的痛苦啊!十多年来他就是被这痛苦折磨着长大的,恨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一切都收入囊中,那些本该是他的东西!皇位也罢,美人也罢,没有他求而不得的! “只要本王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庄祭司好好保重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是你的算卦准还是本王的能力强一些!” 庄紫英接触到玉玄寒眼中所外露的强大欲求不由得一愣,他想要得到的欲望太强烈,强烈得连他这个站在一边的外人都能打心眼里感到不可思议。他不禁后退一步,这么强烈的欲求会带来多大的毁灭?夜观星象明明不会有错,为何此刻他却感到摇摆?不,神算子不会出错,大秦江山风雨飘摇之际会出现双龙夺珠也不会有错,结局未定,一切尚在变化中!可是,他今晚所排的卦象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君然和沈安然从殿内走了出来,庄紫英一下子露出了笑脸迎了上去,道:“神仙妹妹,你看,我在等你呢!” 沈安然一抿嘴,笑道:“我看庄祭司是忘记了怎么回去通天阁吧!” “哪里?是真的在等你。”庄紫英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容易迷路的特质。 沈安然本想揶揄几句但见玉玄寒在便恭敬地行礼。玉玄寒注视着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从重华殿出来就表示她今天一直都和玉轻寒在一起,期间发生过什么只有他们清楚,他不由得攥起拳头。这里的清河府,面前是他喜欢的女子,里面是他尊敬的兄长,有些话他已经藏在心底太久,可就是说不出口,他多么的讨厌这样的自己啊! “殿下这么晚过来有要事见国主?”君然问道。 玉玄寒略一愣神点点头。 “国主刚刚歇下,只怕不好打扰。” “刚歇下?” “国主服下药便歇下了。” “那就明日再说吧!”玉玄寒转念一想便不打算立刻就要见玉轻寒了。 庄紫英的目光在他们三人的脸上溜了一圈,忽然拉上沈安然便走,一边走一边说:“神仙妹妹,我们去通天阁吧!今晚的星星可好看了,我教你观星。” 沈安然回头看一眼玉玄寒便跟着庄紫英离开了。君然举步要走,玉玄寒叫住了他,看着他良久才说道:“你是安然的兄长,长兄如父,不知你对安然的未来有何想法?” 君然没料到玉玄寒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探究地看着他心里早就有了想法,说:“安然的未来由她自己决定,但我希望妹妹她一辈子平安快乐。” “安然的终身大事你是否考虑过?” 君然沉默一阵,说:“南越王此话怎解?” “你是希望有一个人陪伴她一辈子还是只是数年甚至更短的时光?” “当然是一辈子!”君然毫不犹豫地说。作为兄长,他希望有一个人陪着沈安然一辈子,一辈子爱护她,让她一辈子都生活在幸福之中。一个男人若只能陪伴在她身边短短数年是不足以成为她的丈夫的,这会让她下半辈子都活在痛苦的思念之中。 玉玄寒闻言笑了起来,他还有可以获胜的机会呢! “阿宁!”玉翼寒从睡梦中扎醒,额上一头的冷汗。他抓紧被子难以抑制心头撕裂的痛楚,宁皇后的音容笑貌更加清晰地刻在心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谁害得她一尸两命! 一边守着的瑜皇后昔日的瑜妃因他的一声叫喊也从睡梦中醒来,她揉着朦松的睡眼看见玉翼寒一副痛苦的样子甚是不解,说道:“陛下,你做噩梦了吗?” “是,恶梦!”玉翼寒转脸看着冷冷地瑜皇后,她的样子与宁皇后颇为相似,但正是她的介入使得宁皇后早早撒手人寰,他十分厌恶这个女人!他忽然伸手掐住瑜皇后的脖子,狠狠地掐住,把心中的恨意都灌注在双手上。他一边掐一边狂笑,癫狂的样子十分狰狞。 瑜皇后没想到病中的玉翼寒会有这一着,她拼命想拉开他的手,用力挣扎着想要呼救,可是玉翼寒的力气实在太大令她无法反抗。踢蹬的手脚把一边的物件踢倒在地发出响亮的声音,外面的人听见后立刻走进去,看见玉翼寒死命地掐着瑜皇后的脖子时都大吃一惊,连忙奔过去将瑜皇后从玉翼寒手中救下。幸亏玉翼寒在病中精力不足,否则瑜皇后早就被掐死了。 “陛下精神异常,赶紧禀告太后!”瑜皇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 玉翼寒闻言冷笑连连,好一个精神异常啊!他真恨不得自己是真的疯了,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这些人一个个地掐死,好让他们可恶的嘴脸永远消失在眼前。可是,他是那么的软弱无能,十几年来被太后折断了翅膀想飞也飞不了。 “陛下,请服药!”内侍端来了一碗汤药。 玉翼寒一手将盛有汤药的碗挥在地上,怒吼道:“服药,服药!药里面是不是有毒?太后是不是想毒死寡人?” 第63章 犀首孙品 “这……陛下……”内侍慌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陛下,你说这些话真真伤透了哀家的心。”太后缓缓而至,睨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一下瑜皇后,转而冷冷地盯着玉翼寒又说:“你就是这样想你的母亲的?” “不这样想,你让寡人如何想?” “哀家是你的母亲,哀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太后的目光更冷。 玉翼寒狂笑起来,笑得几乎转不过起来,笑声忽然一收仇恨地盯着太后,说道:“为寡人好就让人害死阿宁,为寡人好就控制了寡人十数年,为寡人好就让左思明一步步侵占大秦江山,你到底是不是寡人的母亲?” 太后闻言怒极而心冷,扬手狠狠地掴了他一个耳光。玉翼寒抹一下嘴角的血丝,嗤笑道:“母后,你心虚了?” 太后神情一变,咬牙再次扬手掴他,痛心疾首地说:“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哀家对你真是失望透顶,为了一点儿女私情就颓废至此,大秦江山早晚会毁在你的手上!” “大秦江山何曾在寡人的手上?从继位到现在,有几个决定是寡人下的?你是寡人的好母亲,事事亲力亲为,寡人不是个好儿子,让母亲大人伤心失望了。”玉翼寒说得讽刺,在床上跪着匍匐。 太后气得发抖,对一旁的内侍说:“把陛下的药拿来,哀家亲自服侍。” 玉翼寒像是累了一样,摊在床上看着帐顶咳嗽起来。说:“母后要亲手了结寡人吗?真好!” “陛下病得不轻,开始胡言乱语了!你是哀家最爱的儿子,哀家怎么舍得?” 玉翼寒忍不住讽刺地笑了,有这样的母亲真是累啊!若有下辈子他不要投身帝皇家,只愿生在贫民百姓家中,哪怕是三餐不继只要能活得自在些就够。忽然,他想起了那个传言中已经死掉的女子,她也渴望自由,想起来她比他明智一些,就算死了也是自由的选择吧! “寡人求母后一件事。”他平静地说。 “你说。” “沈安然是不是还没死?寡人想知道她身处何处。” 太后眉头一皱,说:“那贱婢已经死了!” “她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你还想着她?” “想啊!她害死了阿宁,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玉翼寒无情地笑了笑,侧脸看着她说:“是母后让她活了下来的吧?” “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玉翼寒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又问:“她在哪?” “清河府!” 玉翼寒沉默了,他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将沈安然安放在清河府,但一定有其玄机在。太后不会傻到不知道玉轻寒的立场,更不会轻易相信沈安然会真的为她所用,所以沈安然在清河府必定有其他的用处。他开始担玉轻寒的安危,生怕沈安然会是他的致命一击,就像她在宁皇后这件事的作用一样。 “陛下,好好养病吧!大秦的江山哀家会替你守着,不会让那些魑魅魍魉觊觎的。” 玉翼寒重重地闭上眼,药力的作用使得他陷入了沉重的睡梦之中。从前他只知埋怨太后把持朝政,使得他成为了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想的都是自己的事。如今他感觉寿命将要终结的时候反而放开了私人感情,想得更多的是大秦江山的未来,想着在这颓势里做最后一丝努力。大秦江山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那个人绝不能像他这样被人左右。 清河府东市来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卖包子的老头,这老头把摊子开在闹市之中,每日挑着几屉包子在那叫卖,但是有人来买的时候他却不卖。有好事者便问他为什么不卖,他说只送给有识之士。有人不信他有钱不赚,于是拿出数十两银子买他一个包子,老头不为所动,又有人拿出更多的钱,老头依然不为所动。更有自负者跑去求一包子,但无不碰壁而回。一时间坊间皆把他的事迹传开了,大家均好奇他口中的有识之士是何人。这一事件自然也传到了一些大臣的耳中,这些大臣闲暇之余作为谈资聊了起来,没想到被玉轻寒听见了。退朝后,玉轻寒迫不及待就要见那老头,连朝服都没换下便让人带上各式重礼出宫去。 “国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张仪颇为疑惑玉轻寒为什么对一个卖包子的古怪老头那么的感兴趣,那种焦急的心情颇有周公吐哺的情形。 “本王要把他请到王宫待如上宾。”玉轻寒难掩兴奋的心情,愉悦的笑毫不吝啬地挂在脸上。 张仪不由得一愣,能让玉轻寒如此紧张的一个人想必是个本事了得的人,难道那老头是隐世高人?行事怪诞的人一般不是疯子傻子就是狂人高士,玉轻寒单凭传闻就断定那人是值得他礼贤下士的人,似乎有些草率啊!但以他对玉轻寒的了解可以肯定他这么做并非儿戏,他倒要看看那老头到底是何许人也! 东市熙熙攘攘热闹得很,百姓忽然看到他们的王出现在闹市之中更是欢欣雀跃,一时之间把街道两边围得水泄不通。玉轻寒微笑看着他的百姓,马车来到包子摊前时他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他连忙下了马车飞奔到摊子前笑道:“先生,可否送给我一个包子?” “我的包子只送有识之士。”老人犀利的目光盯着玉轻寒。 “你我在建安之时已经见过是谓有缘,晚辈实在太饿了,先生要如何才愿意送给我包子?” 玉轻寒态度诚恳,所说之言已经是纾尊降贵,对待那老人恰似家中老人一般的敬重。张仪等人都十分意外,堂堂清河王如此态度想必那老人应该诚惶诚恐才是。可是,令他们更为意外的是老人非但没有诚惶诚恐,反而态度傲慢地说:“有多饿?” “晚辈已经备齐厚礼,先生应该看得出晚辈有多饥饿。”说着,玉轻寒也不顾地上有多脏便跪了下来。 周围的人大吃一惊,既是不解也是恼怒,不解清河王为何要跪那老头,恼怒那老头为何那般不识好歹。 “喂,老头,你太过分了哦!” “国主,不要跪他,要包子我们多的是!” “真是的!这老头不识好歹竟要国主跪下,我们拆了他的老骨头!” “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恶的死老头!” 百姓颇为气愤,纷纷表示要那老头好看。张仪却观察到老头没有在意那些百姓的愤怒,而是默默地含笑看着玉轻寒,那态度已经不似开始时那般傲慢,反而有一种心领神会的意味。他细细一想不由得一惊,心底更是佩服玉轻寒,也只有他能做到这般礼贤下士吧! “先生,晚辈饿了!”玉轻寒再次道。 “清河王纾尊降贵自称晚辈本来不是老朽能够承受的,但老朽年纪的确比你大,你自称晚辈也没有辱没了身份。”老头一笑,伸手向玉轻寒,玉轻寒连忙扶他。老头看一眼周围的百姓微微点头说:“得百姓者是为王也!” 玉轻寒把老头扶到车前,老头踢开踏脚凳眼眸一转,道:“踏脚凳不如君王膝。” 玉轻寒立刻单膝跪下露出膝盖,众人大惊,震惊地看着老头态度自然地踩着玉轻寒的膝头登上马车。玉轻寒不顾其他人的目光,让车夫下来自己亲自驾车,百姓见此更是议论纷纷。张仪神情变得严肃,听得身边的人议论便不悦地说道:“那老头乃犀首先生,国主此番礼贤下士定得天下之贤士!” 他还没成为国相之前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砍柴郎,是玉轻寒用同样的姿态把他请到清河府,但他没有孙品的排场,也没法让玉轻寒如此纾尊降贵。他知道玉轻寒此番闹市之中恭请孙品成为他的谋士一事定必会震惊四野,天下贤士会为他的气度和求贤若渴的心所撼动,不久的将来想必会有更多隐世高士投到清河府门下,玉轻寒注定一生不凡! 马车驶到清河王宫勤耕殿前,孙品步出马车恭敬地向玉轻寒一揖,说:“孙品愿辅佐国主!” 玉轻寒神情肃穆地回了一礼,说:“有劳先生!” 至此,犀首孙品正式成为玉轻寒的谋士! 时夜,玉轻寒设宴勤耕殿款待孙品,玉玄寒得知孙品的身份由衷地感到高兴。得犀首者得天下,玉轻寒如此礼贤下士也是为了他将来问鼎天下而铺路啊!于是,宴席过后他便亲自送玉轻寒回重华殿。玉轻寒很是高兴,拉着玉玄寒说了许多话,无非是得了往后倚重孙品的地方很多,要他好好敬重孙品万不可怠慢之类的。 “阿玄,犀首先生来得正是时候,我打算暂时离开清河府,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向他请教。”他接过玉玄寒递来的热茶说道。 “皇兄要离开清河府?”玉玄寒感到意外,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时候离开。 “嗯,我去一趟济世山庄。” 玉玄寒一愣,望着他关切地问:“可是皇兄的药集齐了?” 第64章 终成虚罔 玉轻寒淡笑摇头,说:“此次前往济世山庄一来是为了让君老爷子帮忙铸造兵器,二来是带安然去驱除蛊毒。” “你要和安然一起去济世山庄?”玉玄寒十分意外。沈安然和他一起去济世山庄也就是说他们相处的时间更多了,更多的可能性会在这期间发生,而这些可能性是他所难以接受的。等他们回来后事情恐怕就不是他能改变的了,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嗯,安然被太后下了蛊毒,没有解药只怕会伤及性命。” “在清河府不可以驱除吗?” “这里没有可以驱除蛊毒的人,你不要把这事告诉君然,安然不想他知道。” 玉玄寒愣愣地点点头,到如今他才知道平日看起来健健康康的沈安然其实一直被蛊毒所要挟呢!而她除了玉轻寒就没告诉其他人,可想而知在她的心里最信任的还是玉轻寒。他瞅着玉轻寒,想了想,说:“皇兄,可记得我们在建安的时候你问过我是否有心仪的女子?” “记得,你还说不能向太后求赐。” “我心仪的女子是在先帝驾崩时认识的,我一直喜欢着她,而且我俩的渊源甚深。” 玉轻寒感到诧异,原来玉玄寒心里喜欢一个女子已经十几年了,看来这份感情极深啊! “这个人你也认识。” 玉轻寒更加惊讶,想不出认识的人当中有哪个可以令他如此念念不忘。 “是谁?” 玉玄寒露出一抹温暖的笑,说:“她就是沈安然!” 玉轻寒闻言心猛地一震,手中的杯子一抖便将杯里的水洒了出来。玉玄寒喜欢的女子是沈安然!为什么是她?他的心乱作一团,玉玄寒喜欢了沈安然十几年,而他才刚刚确定自己也是喜欢她的,此时他该如何是好? “我们的缘分从那一年开始从来没有断过,为了她我愿赴汤蹈火。母妃不喜欢她,认为她会阻碍我的脚步,可是母妃不知道我今日的动力多半也是因为她。”玉玄寒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玉轻寒变了的脸色。“皇兄,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可假以时日她就会明白过来了,而且我是可以陪伴她一辈子的人。” 陪伴她一辈子的人!啊,他怎么忘了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永远闭上双眼了?他不能一辈子陪着她,不能一辈子替她遮风挡雨,玉玄寒可以做到的他都做不到!玉轻寒心内一阵悲伤,猛然咳嗽起来。胸腔内的鼓动令他更加难受,也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被消耗掉,活下去的欲望变得更强烈。以往无所谓,不过是没有遇到要好好活下去的支撑罢了,如今遇到了却不知能否可以得到上天的眷恋活得更久一些。他自嘲地笑了,他这样一副像破布一样的身躯又有什么资本去追求所谓的幸福?那些美好的日子不过是他贪恋忘我所制造出来的幻象而已,幻象早晚会有破灭的一天啊! “安然八岁就进宫,就算有伯约维护但终究不是亲人,她内心也会感到孤独的吧?我可以一辈子在她身边,永远不会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孤独,为她打造一个天下!皇兄,你说她会喜欢我为她打造的天下吗?”玉玄寒一边为他顺背一边自顾自地说,彷佛没有察觉到玉轻寒内心的波动一样。 玉轻寒强行压制心头的悲伤和不甘,按住玉玄寒搭在他肩上的手,嘶哑着声音说:“阿玄,够了。” “皇兄,安然会接受我吗?我很怕她会在我之前接受了别人,就好像那个水东楼一样曾经也夺走过她的心,可他也令她十分的伤心。” “安然是个聪明的女子,她会知道怎么选择。阿玄,我倦了!” “皇兄是否后日就启程去济世山庄?” “嗯!” “那安然就拜托皇兄了。” 玉轻寒不答话,玉玄寒便躬身出去。待玉玄寒一走,他心内汹涌的悲伤就再也压制不住了,一下子如缺堤的洪水般淹没了他的心境。他紧咬着牙关终是敌不过迅猛而来的澎湃,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染红了衣襟。 春江花月夜终成虚罔! 知音院内歌姬女乐正在练习热闹得很,沈安然坐在亭子里看着那一张张鲜艳明媚的脸想起了在歌乐坊的日子,从前伯约也是这般看着他们的吧?成了大教司的伯约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荆丹是否仍旧为那些争当领舞忘了舞蹈所追求的境界的舞姬而生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再次踏足建安城,那时候想必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那座城的回忆太过灰暗不如清河府明净愉悦,过去种种于她而言只剩下太后的掣肘了,很快她便可以完全脱离她的控制全心全意只为一个人而活。 “欣和,明日我要跟随清河王离开一段时间,这里就交给你了。”沈安然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淡淡地说道。 欣和一怔,心有疑惑但也只是恭敬地问:“姑娘要离开多久?” “最少也要一个月。”她抬眸看着她,又说:“清河府的情况由你传递出去。” “姑娘交以重任,奴婢定必不负重托。” 沈安然微微一笑,眸子里却闪现过一丝狐疑。将欣和独自留在清河府不可谓不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她随时都可能查出对玉轻寒不利的事情,更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太后,到那时候清河府的处境就更危险了。但她也想趁此机会再次试探欣和,看看她到底真正站在哪一边,她若要对清河府不利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次日,沈安然早早起来梳洗过后便到重华殿外候着,彼时玉轻寒才刚刚从辗转反侧中起来穿衣。重华殿周围的辛夷花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蕾,有几朵长得急的已经开了,或粉紫如少女腮红或洁白如月下羊脂玉,煞是好看,香气诱人。看到辛夷花她便想起昔日在别院看到的书卷,那些誊写的书卷最后总以图画为落款,其中有许多便是小河上的辛夷花,之前还看不懂,现在倒是明白了。玉轻寒喜欢辛夷花,于是辛夷花便成了落款,却不知为何后来变成了玉如意。站在辛夷花下,春风柔柔地穿过树梢,一瓣花瓣落在她的衣襟上,她欣喜地捻在指尖放在鼻翼下轻嗅。 “皇兄最喜欢的花。”毫无感情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 沈安然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屈膝行礼。 玉玄寒扶住她的双手顺带把她手里的花瓣拿走,他捏着花瓣轻勾一下嘴角,说:“你也喜欢辛夷花?” “辛夷花风姿清雅,奴婢附庸风雅喜欢此花不足为奇。” “你不喜欢桃花了?” “也是喜欢的,只要是美好的事物奴婢都喜欢。”她含笑道。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不管它是花还是草,只要觉得是美好的便会由衷地喜欢着。辛夷花清雅,桃花明媚,都是美好的,她也就都喜欢了,无所谓喜欢了桃花就不喜欢辛夷花。 沈安然的回答和玉轻寒当日回答喜欢桃花的答案如出一辙,这令到玉玄寒心中一阵不痛快。他们都是博爱之人,胸怀能容纳万物,倒显得他心胸狭窄只容得下一朵小小的桃花,而这朵桃花又是眼前博爱的女子所种下。他在南越种下十里桃花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她想要的时候不会找不到,却不想种得越多就越难以自拔,就好像桃花也是他的最爱一般,焉知他是因为她才喜欢上桃花? “为什么不能只喜欢桃花?”他喃喃低语,冰眸染上一丝不甘,扬手把花瓣扔了,注视着她明亮的眼睛说道:“安然,不可以爱上皇兄,知道吗?” 沈安然一惊,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轻蹙着秀眉望着他说:“南越王殿下何出此言?” “本王知道皇兄的容貌不管是谁见到都会心动,就算是男人有时候也会被他所迷倒。可是,那只是一时的心动,并不是爱。”他缓缓逼近她,她不断地后退。“只有刻骨铭心,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才是爱,一刹那的惊艳只能算作是好感而已。皇兄他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他没有能力爱别人!” “你为何要这样说他?”她听了玉玄寒的话心中有些恼怒。什么叫做玉轻寒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什么叫做他没有能力爱别人?爱是从心底滋生的感觉,他凭什么这样说玉轻寒!“国主为什么不会爱上任何人?你说他没有能力爱别人又是什么意思?” “皇兄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从来不会对哪个女人付出真心。他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每一个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成为他的棋子!” “你说什么?”她颤声问道,可心里全是怒火。玉玄寒的话太过分了,就算玉轻寒从前没有付出过真心,就算他从前是个轻狂之徒,就算他把其他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那都是为了玉玄寒,如今他竟是如此看他,真叫人心寒! 第65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他不会……” “啪!”响亮的耳光不禁震慑了玉玄寒,更是震惊了刚刚走出门的玉轻寒,他立在门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只见沈安然双肩微动,显然十分的生气。而玉玄寒更是被她这一个耳光掴得一愣一愣,冰冷的眸子瞬间涌出无数的不解和愤恨,盯着沈安然的眼睛一眨不眨。沈安然轻咬银牙极力压抑内心的怒火,她不想听玉玄寒再说玉轻寒的不是,在她的心中玉轻寒是个怎样的人她十分清楚,也坚信玉轻寒不会如他口中那样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付出真心! “请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也相信他!” “你喜欢水东楼的时候本王已经提醒过你,是你不相信,到最后才吃了苦头。如今本王再次提醒下你,你还是不相信,难道要真吃尽苦头才知道我对你的心吗?”玉玄寒抓紧她的见瞪着她生气地质问。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木头,他不相信她感觉不到他对她的感情,更不相信上天会残忍到让她的心完全被别人占据不留他的一点位置。“我喜欢你!” 沈安然闻言只感到吃惊,因为他此刻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迹象,如果这是一个玩笑,那他表演得实在太真实了。倪青雉的话在她耳边回荡,他既然喜欢青雉就不该再来招惹她,而且她已经一再拒绝他的或真或假的感情,绝不愿意掺和到他和倪青雉之间的,可他就是不愿意放过她?她不知道她越是不愿意就越让玉玄寒欲罢不能,玉玄寒内心不服输的心早就被她挑起了,得不到她会让他寝食难安! “我喜欢你,从初次见面开始就喜欢你。”他的目光慢慢柔软了下来,那是玉轻寒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他扶着胸口继续静静地站在那听他对沈安然说话,心内却翻腾不已。“足足十二个春秋,没有人比我喜欢你更久了。每一次回建安我都想尽办法找你,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终于找到你了,你却已经不认得我。安然,你知道我心里你有多难受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本能地离他远一些,就像本能地离开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一般。所以,这番话对她而言是难以置信的,若是这些话都是真的,那他每一次故作调戏的话都是真的。她的心忽然间变得凌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那一份炙热的感情。 “安然,不要那样对我,好吗?”他一下子把她拥入怀中,眼角余光望向隐匿在门边的玉轻寒。 “南越王……” “千万不要再拒绝我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被拒绝,更不喜欢求而不得。”他轻抚着她的脸目光恰是一江春水般温柔。 她惊讶得无法言语,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神情温柔,可言语却那么的霸道,霸道得让她难以接受。谁都会被来势汹汹的表白所撼动,也许还会有一丝丝心动,可是她只有一颗心,那颗心早就被玉轻寒所占据,因此,玉玄寒的话也只能让她出现一瞬的混乱罢了。 他勾起她的下巴,忽然低头袭去。沈安然一惊,本能地偏开头,他的唇再一次落在了她的唇边。多么的不甘啊!为何每一次想吻她的时候总是吻不到?他就不信这一次还是吻不到,于是他捧起她的脸再次尝试。可是,天不从人愿,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压制不住地平地响起。沈安然毫不犹豫将他推开,焦急地转身奔向声音的来源。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一瞬的冰冷凝在眼眸里转瞬又成了焦灼,跟随着沈安然的脚步走向门扉。 玉轻寒扶着门咳嗽得厉害,眼角余光看见焦急的身影飞奔而来,接着便感觉到她的手在他背后轻拍着。他兀自苦笑,刚才那一幕多么的美啊!辛夷花下美人英雄,多么的般配,多么的柔情蜜意!偏生是他这病秧子不争气生生地把那美好的画面都打碎了。是心有不甘还是垂死挣扎?说不清道不明心内的感受,却知道他不喜那般亲热的画面,不喜那女子被另一个男子亲吻。 “齐良使,皇兄身体不适,为何不知为他添衣?”玉玄寒不悦地责备一边拿着包袱的齐豫。 齐豫一愣,连忙道:“奴婢知罪!” “不碍事!”玉轻寒抓住沈安然的手,低声道:“没事了!” “皇兄,你太纵容他们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身子本就如此!”他直起腰身,淡淡地笑着说:“阿玄来送我?” “嗯,皇兄可要早些回来。” “会的!清河府就拜托你了!” “定不负皇兄所托!” “好!”玉轻寒一笑,捉起玉玄寒的手掌道:“阿玄,有些话我要交代你!”说罢,把他拉到一边低语。 沈安然不安地看着他们,见玉玄寒几次皱眉看向自己心里头更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兄弟两很快就把话说完,玉轻寒依旧带着微笑,玉玄寒却比刚才的脸色阴沉了一些,他望着她说道:“一路上照顾好皇兄,千万不可让他劳累!” “是!” 此次玉轻寒前往济世山庄并未带多少人,倒是君玉也跟着回去了。轻装简便地上路,恍似到附近的郊外春游踏青一般,完全看不出此行是远行。到了车上玉轻寒便闭目养神,偶或发出几声低咳,眼睛却完全闭了起来不看任何人。沈安然的心情变得忐忑,她不知道刚才在重华殿门外玉轻寒看了多少,也不知道玉轻寒是否有所误会,但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态度有所变化,不似前些日子那般亲近了。 午膳的时候他们在路边的茶寮停了下来,打算吃一些东西再启程。茶寮旁边有数株杏树,树上结满了杏花,煞是好看!他们便在杏树底下坐下,店家自是殷勤周到地端上他们想要的东西。玉轻寒坐了坐便说没有胃口起身走到一边去望着不远处的小河出神。 “安然,表哥好像不开心,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吧!”君玉推一推正愣神的沈安然。 沈安然抬头看向玉轻寒,犹豫一下才起身走向他。 “前些日子国主的心情还好得不得了,这两日不知怎的就愁眉苦脸了。”齐豫叹气道。 “这两日?”君玉似有所思地看着那二人的身影。 沈安然缓缓靠近他身侧,伸出手来握住了他微温的手掌,掀起一抹微笑抬头看着他略微诧异的神情,说:“想什么呢?” “你和阿玄之间……” “什么都没有!”她焦急地否定。 玉轻寒不由得轻笑,心里明白她为何要如此焦急否定,她也是怕他误会呢!可他现在想的不是误会的事情,而是玉玄寒说的话,这一趟济世山庄之行不仅仅是为她驱除蛊毒那么简单了。望着她焦灼的神情他的心没来由的微痛,如果有一日他辜负了这一份焦灼她该怎么办?太医预言他活不过十五岁,如今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再多活九年只怕是奢望,他强烈地想多活些日子,想多看她几眼,哪怕远远地看着她也好,看着她幸福了他便可以毫无牵挂了。 “笨蛋!”他轻咳着举手弹一下她的额心。 “殿下,我对南越王只有感激之情,是他帮我完成了母亲的遗愿,也是他帮我保住了母亲的骨灰,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仅此而已!”她望着他解释说。 “阿玄可不这么想。” “我只在乎你怎么想!”她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如小的时候那样一点都不知如此直视一名男子是多么的不适宜。“殿下怎么想?” 玉轻寒目光一黯,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我让你考虑一下要不要留在济世山庄,你考虑得怎样?” “你去哪我就去哪。”她坚定地说。 他轻叹一声,咳嗽着不再说话。他想护她周全,她却愿生死相随,他明知她不会畏惧千难万险,却试图让她待在最为安全的地方。明明知道做不到偏要去尝试,这就是他的固执。这个天下他最畏惧的事情不多,偏偏她是其中之一,得之失之都会令他感到害怕。以前他以为能够掌控自己的感情,却不知在她面前土崩瓦解完全脱离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她的柔情,她的坚定,她的毫无保留,无不一丝一缕地深入了他的骨髓,若要舍弃应是无法想象的痛苦! “我只想待在最重要的人身边,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悔!” 她话语轻柔却如春雷滚滚震撼人心,玉轻寒按捺不住内心的翻腾,抚胸咳嗽的同时反握住她的手。她那么清楚而热烈地表达着她的内心,而他只能含糊地回应着这明澈的感情,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恨透了在她面前优柔寡断的那个他。若还有几十年的春秋,他定会现在就告诉她,他也会如她这般坚定不移。可是,比起这些,更现实的是他只想她幸福无忧,只想有一个可以给她一辈子幸福的人陪伴她度过未来的每一个春秋,显然,这个人不是他!他连自己还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 第66章 月夜相会 “他们估计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动身吧!”他拉着她往回走。 君玉侧头看见他们并肩而行便露出一抹微笑,此行回到济世山庄老爷子一定会有许多好戏等着玉轻寒的吧!君羡现在一定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回去,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迎接他们的路上,带着老爷子那颗炙热的心等着看玉轻寒的好戏,这是他们众兄妹的恶趣味,只要能看到玉轻寒被耍他们都会十分积极配合。老爷子的心愿也会很快就达成了! 黄昏的时候他们在一家小客栈里投宿,玉轻寒推说没有胃口便回房里歇息。沈安然放心不下,又想起他已经一整天没进食了便借了客栈的厨房打算煮点东西给他吃。虽然她的厨艺一般,但已经能够做出能入口的东西了,想必他会看在是她亲手做的份上吃一点。等她做好吃食的时候已经入夜,玉轻寒的房里传出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声,而君玉早就在里面忙活了。 “沈女乐,让奴婢端进去吧!”齐豫见她来到门前便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齐良使,殿下他……” “沈女乐放心,国主没事。” “他咳嗽得那么厉害怎么会没事呢?你让我进去看看吧!” 齐豫拦住她说道:“现时进去能帮上什么忙?君玉公子已经说了不许进去打扰她,沈女乐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齐良使……”沈安然仍然想进去,可这时君玉从里面出来了。“君玉,殿下他怎样?” “旧病复发而已,休息一下就好!”君玉笑笑道:“安然,你且回去歇息吧!” “我不放心!” “有我在还不放心吗?”她故作不悦地看着她,又说:“表哥不会希望你看到他的病容,就算你不在乎,可他也想维持他在你心中的模样。听我的,回去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君玉……” “回去吧!”君玉悄悄伸手到她背后一拍,沈安然立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她接住她下滑的身体交给齐豫扶着,顺手把齐豫手里的托盘接过,说:“送她回去,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君玉回身进屋,急忙走到床前按住玉轻寒因疼痛而扭曲的躯体。玉轻寒咬着软木不能说话,清澈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担忧。君玉拿起银针继续施针,说:“她已经歇下了,我们这边的声响是不会听见的。” 他眼神一松,身上的汗珠湿透了他的衣衫。 月过中天,君玉终于施完针,玉轻寒躺在床上紧闭双目,乌黑的发丝里掺杂了数根银发。 “安然怕饿着你,给你做了些吃的,不过已经凉了,我拿去倒了吧!”君玉起身道。 “留着吧!”玉轻寒缓缓地睁开眼。 君玉笑了笑,离开。 玉轻寒看着一边凉了的吃食心内百感交集,端起凉了的小米粥一口一口地喂进嘴里。当初她可是连米饭都煮不好的,如今竟可以熬出不错的小米粥了,这都是因为他呢!想必这世上吃过她做的东西的人只有他一个吧?这本来是极让人感到幸福的事,为什么此刻他的心又酸又涩呢?他把那些东西吃得干净,心里的空落感却怎么也填不满,好像把整个世界塞进去都填不满一样。 夜凉如水,楼下桃花随着夜风零落成泥。 沈安然醒过来的时候不是在客栈的房间里,而是在君玉的马车上。君玉说她睡得太沉,玉轻寒不愿意吵醒她便把她抱到车上继续睡,至于为什么没有共乘一辆马车是因为他昨夜没睡好要一个人在车上睡觉。沈安然对这一番说辞不甚相信,但也没有追问到底,她知道玉轻寒的安排一定有他的理由,过多的追问反而不好。 这一天的路程似乎很赶,就连午饭也是在车上解决的,到了夜里他们投宿客栈的时候玉轻寒也趁着他们喂马的时候躲开所有人一个人到房里。至此,沈安然一整天没有看到玉轻寒的脸,她心中的疑问更加多了。晚膳的时候玉轻寒让齐豫把吃食送到屋里,似乎并不愿意和他们一同进食。这些本来无可厚非的,但当她去敲他的房门时却无人应门,这就让她不得不怀疑了。君玉笑嘻嘻地拉着她回房里歇息,说玉轻寒身体羸弱不堪赶路,用过晚膳就早早歇下了,就算山崩地裂也是叫不醒他的。沈安然半信半疑,却怎么也睡不着,坐在窗边毫无半点睡意。 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窗边传来了一阵动听的箫声。她循声找寻看到窗外的花树之上不知何时坐着一名玄衣男子,银白的头发随意在夜风中飘散,精美的面具底下依旧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容颜,花月之下何等的妖娆,恰似跌落凡间的仙人,不沾一点的人间烟火。她的心不由得一动,是他!已经好些日子不见他来寻她,今夜竟在此处相逢,是缘分还是另有玄机? 正在思量间,箫声已落,那一袭绣着红云的玄衣飘忽在花树间染上了春夜的微温。清澈如泉的眸子转向他,薄唇含笑,微微轻启,清朗的声音便荡了开来。“今夜的月色真好啊!” “清河到此只为感叹月色?” “是来看看阿然为何这么晚还不歇息。”说罢,清河衣衫一震便飘到了窗楞之上,带着满身的花香靠近沈安然。“你在愁什么?” “你怎么看得出我在发愁?” 清河转动手中的玉箫莞尔道:“你若不是发愁就不会半夜三更还不睡。告诉我,你在愁什么?” 沈安然微微一怔,侧头望着他想了想,说:“他总是让我觉得忽远又近。” “谁?”清河停住了转萧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捋上玉箫上玉坠的流苏。 “清河王!” 沈安然吐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清河面具底下的神情微微一松,他靠在窗楞上侧目瞅着秀眉轻蹙的她,听着她幽幽地说道:“明明已经很接近了,忽然又变得很远,我和他之间好像总是隔着什么。前几日还好好的,这两日就一直在躲避我一样。清河,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接触到她略带哀伤的眼神他的喉咙紧了紧,目光复杂地望向天上皎洁的圆月,说:“也许他并不是讨厌你,而是讨厌自己。” “讨厌自己?为什么?” “阿然,你有没有讨厌自己的时候?” 沈安然沉默一阵,说:“会有,但不会把这种情绪持续很久。” “那是因为你不再自卑。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卑的时候,而那时候会极其讨厌自己,也许清河王正是在自卑。” “自卑?他自卑什么?”在她眼中玉轻寒总是漫不经心,就算面对羸弱的病体也是如此,他又怎么自卑?除了病体羸弱之外,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他简直可以站在人群中狂妄地大笑。自卑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可是除了这个解释还真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 “阿然,穷根究底于你于他无益。眼下我不想谈论清河王,好歹我们有些日子未见,难道你不想我?”清河笑似清风,眼神染上了一丝暧昧。 沈安然怔了怔,轻弯嘴角淡笑道:“清河就像是梦,来无影去无踪,只在夜里出现,天一亮就消失踪影,你是狐仙不成?” “我若是狐仙,现在就把你掳走藏在深山里。”他倾身向她,一股夹杂着檀香的药香钻进了她的鼻息之间,让她恍惚了一下。 “为何?”她不自在地笑了笑,每一次与他靠近总感觉到那么的熟悉,熟悉得就好像是相处了很久一样。他给她的感觉太像玉轻寒了,以致她有时候会把他误以为是玉轻寒,但她清楚地知道玉轻寒至少过去和现在都不可能如他这般健康无恙。 “给我生狐子狐孙啊!” “好不害臊!”沈安然脸红耳赤地啐道。 清河哈哈一笑,跃下窗楞伸手向她,说:“走,我带你到屋顶看月亮!” 沈安然犹豫一下便把手交到他手心,他轻轻一握往怀中一拉,一把将她抱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跃出窗户飞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上感觉到夜风湿润,估计明日会是细雨绵绵的天气,届时路边的花木更加长得旺盛了。今年春是个好时节,若无他事会是一个丰收之年,百姓的日子会因此而好过些。 “阿然,你的胆子真大,要是我把你带上来推下去怎么办?”坐定后清河笑道。 沈安然奇怪地看着他,想了一下,说:“你会?” “怎么不会?” “我一直认为你不会伤害我!” 清河一愣又一笑,把手中的玉箫凑到唇边轻轻吹奏。箫声空灵明澈飘散在月光里,沈安然细细听着箫声心头荡起点点波澜,这箫声和玉轻寒的又是何其的相似!也许是因为他们同样拥有一双明澈的眼睛才会让她有这样的错觉吧!尽管未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可在他身边仍能让她感到安心,就如一开始就知道清河是个好人一样。她侧头看着他的侧颜,注意到他手中玉箫竟有些眼熟,仔细看时才发现那是玉轻寒的玉箫,她从未见过那一支玉箫里面会有一条红色的游龙,只有玉轻寒的会有!她吃惊得一下站了起来,脚下不留神便滑脚要摔下去。 第67章 美人图 “喂,自杀也不是这么个死法!”他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来。 “你怎么会有殿下的玉箫?”她质问。 清河错愕,看一下手中的玉箫便笑道:“这管龙吟萧是我从他那里暂时借用的。怎么?不可以?” “暂时借用?你偷……” “嘘!不要用这个词,是借用,会还的!”他点住她的朱唇说道。 沈安然不自在的拨开他的手,心想他这是砌词狡辩,明明就是不问自取,就算还回去也算不得光明磊落。 “你不相信?”清河见她神情有些不虞。 “相信了又如何?抹杀不了你不问自取的事实。” “真是较真得紧啊!”清河轻摇一下头自顾自把玉箫再次凑近薄唇吹响。 沈安然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这家伙做事也像玉轻寒一样出人意料,真不知下次碰到他又会是什么事。耳边是他的箫声,渐渐的她有了睡意,眼睑几次勉强睁开又重重地垂下,终于她还是忍不住沉入了梦想。模糊之间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拂过她的眉眼,沉沉的叹息似有无限心事一般,微温的一点柔软落在她的额上,如风一般带走梦里的沉重…… 第二日果然下雨了,朦胧的远山透着绿意盎然,蜂蝶却不因阴雨而停止忙碌的身影。纵然天阴雨湿,但沈安然的心情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反而比昨日还要好。这些都因为玉轻寒的亲近,他没有再和她分开乘车,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只是到了车上他便枕着沈安然的腿闭目养神,好像并不愿意说话一般。沈安然也不在意,只要他不再让她感觉疏离便好。 南边春意盎然,北方的春天也姗姗来迟终于降临冰封的大地。十数骑骠骑从树林边上飞驰而过,把地上刚刚冒出泥土的嫩草又踩回地里,惊得树上北回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胡乱飞起。骠骑来势汹汹,越过了前面的山丘便直奔不远处的城池,守城的官兵在土墙上看到飘飞的旗帜连忙把城门打开。骠骑一路直入大街,在一处勾栏院前停下,为首的男人利落地跃下马带着身后的随从走了进去。 别具风格的勾栏院本该到了夜晚才是最为热闹的,却不知为何今日的勾栏院白日里也有数名嫖客正寻欢作乐。男人一身上等的裘衣显示出他地位的尊崇,勾栏院的老鸨自是见惯世面的一眼就看出此人的身份非凡,连忙迎上前去招呼。谁知她还没近前就已经被他身边的人拦住了,冷冷地说道:“谁让你近前的?” “奴家是这里的老板,不知客人想要找哪位姑娘?”老鸨也不怯,堆起笑容说道。 男人看一眼把脸笑成了菊花的老鸨一声不吭将勾栏院打量个遍,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便道:“听说你这里来了个南边的姑娘?” “哦,你说的是莹姑娘啊?真不巧,今儿一早就有个俊哥儿来找她了,要不大爷再挑别的姑娘?我们这儿的姑娘……诶,大爷……”老鸨话还没说完那人便迈步入内,她还想说下去的时候迎接她的便是一把冷冰冰的弯刀,惊得她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嘭!”的一声,楼上一间花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撞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被另一名女子推到了护栏上。揪着衣襟的女子目露不屑,冷笑说:“女扮男装来逛青楼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还想把我的画卷给撕了,真是不知死活!” “你才不知死活!你要敢动一下我的手指头,我让你不得好死!”披头散发的女子也不甘示弱,一口唾沫吐在她的脸上。 女子哪里能受得了此等屈辱?她扬起手掌就要打她,却不想手才扬起就被人用酒杯打中了手腕,她吃痛地望向楼下,看见数名男子正在楼下看着她,而为首的男人有一股其他人没有的尊贵。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松开衣襟,嘴角微微轻扬,她要等的人会不会是他? “顿珠,你好没出息,竟然被一个南人教训了!”裘衣男子粗犷却不失俊朗的面孔露出一抹冷笑。 “我……我……我才没那么不济!”顿珠显然被刺激到了,趁着女子不留神的时候忽然抓向她的面部逼得她立时松了手。顿珠得了自由立刻飞身而下,来到男子身前娇蛮地说道:“哥哥,她便是妖言惑众的南方妖妇,拿着一幅画像就说我突厥里面没有一个比得上的,真是可笑!” “哦?”男子转眸看向楼上的女子。 “我所言不假,只不过是你不相信罢了,你在嫉妒画中之人!”女子尖锐地指出顿珠的嫉妒。 “你嫉妒画中之人?”男子颇有兴味地看向顿珠。 顿珠脸色一变,一跺脚说:“我是突厥里面数一数二的美女,何需嫉妒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看来你真的是嫉妒了。”男子一笑,抬起幽蓝的眼眸看向楼上的女子说:“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美人让顿珠都嫉妒了。姑娘,你把画卷拿出来吧!” “公子要想看就上楼来,只是不许把小女子的画卷给撕了便是。”女子高傲地转身回房。 男子一笑举步登楼,顿珠愤懑地跟了去。 到了花房里,女子已经把热好的酒倒进了酒杯,一卷画轴就端放在桌上。男子坐下未饮酒就把画轴展开,画轴一点点地展开他的眼神也一点点的变得炙热,画卷尽显之时他已经惊艳得说不出话来。画中女子恍如仙子一般的美丽,实为世间少有的美人,那微微的一笑恍似春暖花开般暖人心扉,最令人心动的是她似秋月般皎洁的神韵,若是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怎叫人不魂牵梦系? 女子观察到他神情的变化不由得既嫉妒又好笑,这里每一个男人见到这幅画像时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完完全全的被画中之人勾了魂,也不枉她花重金请人画下这幅画啊!她要告诉这里的人,画中之人貌美不可方物,要想得到必须前往南边的大秦。越是雾里看花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她要利用这些男人好色的本性为他们画一个大饼,让他们争夺,让画中之人蒙上祸水之名! “世间真有此美人?”男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说。 “当然!她是大秦皇朝清河王的女乐,不但长得貌美,而且技艺超群,不知多少皇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她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只有得到大秦皇朝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她。公子要想得到她,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男子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幽蓝的眼睛里迸射出精光,他把画卷一收,说:“没有我得不到的!要是真有其人,就算踏遍大秦我也要得到!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在何处?” “哥哥,你真的相信她的鬼话?这么漂亮的姑娘根本不存在,再说了,能配得起哥哥的也只有我们突厥的姑娘啊!”顿珠不悦地说道。 女子打量一下男子,说:“在我面前说下狂言的不在少数,不知公子凭什么说这话?” “就凭我是突厥王子多伦!” 女子惊讶的同时感到惊喜,没想到她来到突厥隐身勾栏院向进来的男人说画中之人何等天姿国色竟然真的引来了这个国家的主人,看来她的计划又推进了一步。她收起惊讶的神情,连忙说道:“小女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多伦王子,请恕小女子失敬之罪!” “本王子恕你无罪,你只需告诉我她是谁,身在何处,要怎样才能得到她就可以了。” “她叫沈安然,眼下身处清河府,不但是清河府的首席女乐还是清河王的宠姬,王子要想得到她并非易事。” 多伦听闻沈安然是清河王的人不由得拧了一下眉峰,传闻那个病弱的国主只不过是个喜好淫乐之人,竟拥有世间少有的美人,真是暴殄天物!可是,传闻只是传闻,世人对这个清河王的说法可是精彩得很,也不知道哪一种说法是真哪一种是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清河王不是人中龙凤就是不入流的纨绔子弟。美人在大秦,要想得到还真不容易啊! “哥哥想得到的还有得不到的?就怕是名不符其实,那姑娘根本就是个丑八怪!”顿珠不服气地说。 “我曾近距离见过她,真人只会比画中更美。” 多伦闻言又仔细看了看画中之人心头一动,说:“你说要得到她要先得到大秦?” “没错!她只会嫁给皇者!有相士说她命贵,得她可得天下!”女子怕他下不了决心,便又胡诌道。 “为何我从未听到过这样的传闻?”多伦甚是怀疑。 “这么重要的事情岂会传开?” “你又如何得知?” “相士为她算命的时候我恰巧也在场,这件事清河王下令不许走漏风声,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 多伦仍旧不太相信她所说的话,狐疑地望着她说:“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知道多伦王子一定可以统一天下,而且这样的美人不是应该配王子这样的英雄吗?” 多伦闻言心里自是有些沾沾自喜,他的野心不仅仅是作为突厥的王,更要吞并周围的国家使得突厥空前的强大,大秦的疆土早就在他的版图里面,只不过中间有一个北齐阻隔又苦无出兵的借口罢了。 “王子殿下,你若是不相信可以亲自去清河府一探究竟,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为了一个女人而出兵不明智。”多伦把画轴卷起来拿在手中。 “可是……” “这幅画像我收下了,以后不要再把它挂在外面任人观看,也不许把刚才你说的话告诉第二个人。” “是!”女子虽然还摸不清他的明确态度,但她知道多伦把画拿走后总会有一天为了画中的女子而大动干戈。历史上为了一个女人而兵甲天下的王不在少数,她要的不过是沈安然背上千古骂名,让那个狠心的男人再也无法得到她。 多伦把画轴塞到顿珠怀里,飞身上马后便一手把她拉到马背上,顿珠拿着画卷好奇地问:“哥哥,你为什么还要拿走这幅画?” “神女怎能被凡夫俗子所窥探?”他拨转马头策马出城。 “你不是真的相信有这样一个人吧?” “真真假假看了便知,我也想亲自看看大秦如今到底如何了。” 顿珠一听立刻兴奋起来,说:“把我也带上,听说大秦十分富饶,有许多好玩的玩意儿呢!” “好,现在就出发!” 十数骑骠骑改变了方向往南而去,那是他们历代梦寐以求的方向,也是野心勃勃的王子梦想的一部分。 第68章 济世山庄 沈安然的眉心忽然连续跳了几下,脊背一凉便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甚是郁闷这莫名其妙的喷嚏。她正思考的时候一件温暖的袍子便披在了她身上,侧头看见玉轻寒正戏谑地看着她,眉头一挑,说:“昨晚没盖好被子?” “没有的事,就是鼻子痒了。”她想把袍子归还却被他按住了手,“你会着凉的。” “比起你,我身上的衣衫足够保暖。” 沈安然笑了笑,头靠在他肩上,素手撩开车帘子看到漫山遍野的春花,扑面而来是那温暖的微风,不禁笑道:“此处山景真美!” “那里便是济世山庄。”玉轻寒指一指花木深深的地方说道。 她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花木掩映之下一角飞檐露了出来,原来济世山庄就藏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被群山树木所遮蔽,轻易不被发现呢! “估计外公已经派人候着了。”他看到远处树林飞起的数只白鸽眯起了狭长的眸子,一抹玩味的笑意闪现在唇边。“马车停下,我们改为步行。” “还有很长一段路,为什么要改步行?”君玉不愿下车。 “君玉要是不愿步行我也不勉强。”玉轻寒拉着沈安然的手往旁边的山路走去。 齐豫看一眼君玉犹豫要不要跟随而去,君玉无奈之下只好下车跟上。他们心里都清楚君老爷子不知在山道上设下了怎样的陷阱,要是玉轻寒不乘车改为步行,这些陷阱无疑形同虚设,除非君老爷子料到这一着在山上设下的阵法。君玉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头大,尽管她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但比起君老爷子可是小巫见大巫,玉轻寒这是把他们都置于绝境,等着君羡他们来解救时鄙夷的眼神了。 比起君玉的疑虑重重,玉轻寒倒是显得轻松自在得多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牵着沈安然的葇荑缓缓地沿着山路而行,时不时指着的远处的美景感叹一番,那架势就如春日踏青一般愉悦完全没有置身于危机重重的山林一样。君玉跟在他身后时刻警惕着,一双明眸留意着周围的变化,哪怕是纤毫端倪都不放过。她可不想再历史重演再经历一次小时候君老爷子把她扔到树林里锻炼,结果三天三夜才走出了不过方圆一里路的林子,那一次她可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啊! “咦,起雾了。”沈安然对忽然笼罩了整个林子的雾十分奇怪,按理说这个月份不应该有这么浓密的雾,而且这雾来得太突然了。 君玉也发现他们已经置身于云雾缭绕之中,她立刻上前几步对玉轻寒说:“似乎不妥,我们好像已经入阵了。” 玉轻寒若有所思地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忽然把沈安然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把眼睛闭上!” 沈安然未及思考便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惊得连忙闭上眼缩在他怀里抓紧了他的衣襟,耳边听到君玉在背后气急败坏地叫道:“玉轻寒你个混蛋,你要抛下我们吗?” “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出半日就可走出来,就由你陪老爷子玩玩吧!”玉轻寒轻勾嘴角掠过树梢从阵中脱离。老爷子顽童一般的心还是没变,却忘了林中的阵法已是三年前布下他早就破过一次,要想难倒他没那么容易。思量间他按照奇门遁甲之术破解了好几处生死门,躲过了不少的暗器,护在怀里的沈安然一点损伤都没有。 沈安然偷偷张开眼仰视着专注的玉轻寒,恍惚间她想起了初到清河府那一个中秋夜清河带她看河灯的情景,清河的身影再一次和玉轻寒的重叠在一起。她猛地闭上眼,明明知道那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还要有这样的错觉呢?她无限依恋地伏在他的怀里,鼻息里全是属于他的温暖而清爽的味道。 双脚着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一片云雾缭绕的林子身处一片花海之中,玉轻寒俯身摘了一支百合送到她手里便又牵着她漫步在其中。沈安然低头嗅着手中的百合花笑了,侧头凝视着玉轻寒笑得更甜,这样的他真好,就连脸上也泛着柔柔的光亮。 “小笨蛋,济世山庄是个世外桃源呢!”他回眸含笑看着她。 “嗯。”她点头赞同,心里却认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是世外桃源。 他们没走多远就看见数名穿着短衣荷着锄头的农夫迎面而来,他们口中唱着歌儿似是正准备下地劳作一般。当那几名农夫看到玉轻寒的时候都不禁愣了愣,接着便哈哈大笑走开了。接着他们又碰见了担着干柴的樵夫和拿着鱼竿的渔夫,他们看到他们时的表情和农夫们如出一辙,沈安然甚是奇怪他们为甚会如此的惊讶却又兀自走开了。香月说过济世山庄门客三千个个皆为奇人异事满身本领,说不定他们遇到的农夫渔樵就是其中之一呢! “玉家小子,听说你一下就破阵而出?太不给面子了!”一把洪亮的声音忽然传来,一条人影迎面而来,那速度快得惊人,话音未落就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鹤发童颜的老人衣袂飘飘瞪着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盯着玉轻寒的脸仔细打量一下子又皱起眉头,目光一转便看向沈安然打量又打量,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呢!原来如此!” “神算子先生,外公呢?”玉轻寒笑问。 “在庄里等着,他以为你要入夜才到。” “你们布在林子里的阵法没有半点变化,又怎能困住我?”玉轻寒一脸无奈。 “没料到你会走这条道而已。”神算子不服地轻哼。 沈安然见此不由得笑出声来,神算子又打量她一番说道:“姑娘,可不可以把你的生辰八字给老朽算一算?” 沈安然未及回话玉轻寒已经淡淡地说道:“先生如此直接问一个姑娘家要生辰八字不觉得不妥?” “呃……” “小笨蛋,他便是庄紫英的师傅天下第一神算。” “庄紫英也爱给人排命格呢!”沈安然见神算子面有窘色便又道:“先生乃天下第一神算,想必不需所谓生辰八字也能判人命运,小女子的生辰八字就不必告知先生了。” 神算子哈哈一笑,捋着银白的胡子说:“不错,只不过想看得更清楚而已。罢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看得太清为好。” “我们还是先到庄里吧!我累了!”玉轻寒故作疲倦地说道。 神算子连忙在前面引路,沈安然再一次感叹济世山庄的神奇之处,明明他们只看到庄园的一角,约摸路程还有很远,可他们只走了半个时辰就来到了济世山庄门前,走得可不是一般的捷径啊! 济世山庄门庭巍峨,门前却只有数名下人在守门,看到他们出现便飞也似的往里面通告。他们前脚踏进门就有人迎了出来,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个正是君羡,那一身书生的打扮依旧没变,看到沈安然的时候也不感到诧异,露出热情的笑拥抱着玉轻寒:“阿澈,你终于来了!” “咳,见我那么快就来到是不是也有些失望?”玉轻寒含笑捶了一下君羡的肩膀。 “是有点失望!你每一次都那么快破解老爷子的陷阱,老爷子又要拿我们跟你比了。”君羡望向沈安然又说:“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安然本想回话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已是‘死而复生’之人,失忆的人不可能再记得从前的事,对君然她尚且瞒着,那君羡也必须瞒着的,于是微笑道:“公子令安然有一种是曾相识之感,不知你我在何处见过?” 君羡一愣,一笑道:“沈姑娘不记得你我在建安见过,而且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记得了,过去种种安然已经记不得了。”她歉疚地笑了笑,一脸的茫然。 君羡又是一愣,玉轻寒轻咳一声说:“君三,她失忆了。” “哦,原来如此!没关系,我们是朋友,那些记忆不见了也就罢。”君羡爽朗地一笑,继而说:“阿澈,老爷子就在梅香堂,你先去请安,我带沈姑娘去梳洗一下。” “不,她和我一起去见外公。”玉轻寒牵着沈安然的手举步往梅香堂。 君羡在后面愣神一会兀自轻笑摇头,神算子也捋着胡子若有所思,侧目看向他,说道:“三公子为何摇头?” “阿澈在建安的时候就对沈姑娘与别不同,今日再见已是这种关系,我笑自己太笨,竟没想到他带沈姑娘到庄里还有另一层含义。” “只可惜好事多磨,他们两人没那么容易就可以白首到老,那姑娘也非一般人物啊!”神算子轻轻叹道。 君羡惊愕地望向神算子,他说的话不会有错,这不就是说玉轻寒和沈安然二人还有波折?世间总难得两全其美,最终结果是好的也就好,怕只怕最后落得个凄惨收场。他忽然有些担心日后会发生的事情。 第69章 君无忌 通往梅香堂的路上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暗门,原本遥远的距离可以通过这些暗门一下子缩短了许多,不知道的人会深陷其中而迷路,熟知暗门的人也不能掉以轻心,稍有差池就会遭到机关的伏击。这些暗门并不是为了防人而设,是君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为了修炼而请天下第一匠和天下第一神算联合设计的,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做,脾气古怪的君无忌就是个例外。玉轻寒对于这段路可谓驾轻就熟,带着沈安然很快就走到了梅香堂门前。 梅香堂大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廊下放着一只垫子。玉轻寒跪在垫子上,沈安然见此也连忙跪在他身侧,只见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咳嗽,那咳嗽声听着就让人心忧不已。她心里担忧便轻轻为他顺背,低声道:“怎么忽然咳得厉害?” “咳咳咳!”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连话都说不出来。沈安然更是急了,却不知如何去帮他。 半晌,里面总算有了动静,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打开了门,心疼地看着玉轻寒伸手要将他扶起,玉轻寒推却了,说道:“舅母,外公还生气?” “父亲让你起来,阿澈,你就别再跪了。”中年妇人正是玉轻寒的舅母黄瑛,见他仍旧不起不由得叹气,看向沈安然时微微一怔,劝道:“你忍心让这姑娘也陪着你跪下去?” “舅母不必担心,她的膝盖没那么软。”玉轻寒悄悄侧头对着沈安然弯了弯嘴角,神情狡黠。沈安然一愣,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也轻弯嘴角。 “阿澈……” 玉轻寒的咳嗽声打断了黄瑛要说的话。此时,里面走出了一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那老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精神奕奕没有半点老态,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面目依旧俊逸无比,从他的样貌里依稀能看到玉轻寒的影子呢!沈安然一眼便猜出他就是玉轻寒的外祖父君无忌,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如今余威犹在的男人! “外公在上,孙儿给你请安了!”玉轻寒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嘴角扬了起来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待他抬头之时面上神情又恢复恭敬。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外公?”君无忌冷哼一声,目光一转投向沈安然不悦的神情一下变得和蔼可亲,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她抚掌笑道:“好哇!这女娃儿极好,要不留下当君家的媳妇?我家可有好几个孙儿,虽然不成器,但好歹比这玉家的臭小子好。你就莫要再留在这臭小子身边了。” 玉轻寒闻言脸一黑,狭长的眸子偷瞄着沈安然看她如何回答。沈安然倒是镇静,淡笑含羞道:“玉家小子再不好也是晚辈命里的人,老爷子的好意安然拜谢了!”说罢,她恭敬地行礼。 君无忌闻言看向略有得意之色的玉轻寒啧声道:“混小子眼里没我这把老骨头,连你这女娃儿也是如此?我君无忌如今还不如街边小卒来得受人敬重。” “我眼中当然没有外公!”玉轻寒添油加醋地说。 “混小子,臭小子,坏小子!老夫就知道姓玉的没一只好鸟!天下姓玉的都是混蛋!臭蛋!王八蛋!”君无忌吹胡子瞪眼地骂道。谁都知道他最不喜姓玉的,因为姓玉的把他最爱的女儿给抢走了,害得他那女儿没多久就香消玉殒,生下那姓玉的孩儿又是个天生让人操心的主儿,他恨透了姓玉的!女儿病逝的时候他恨不得把整个大秦都给灭了,可是,再怎么不喜欢也是别的人,偏生眼前这个姓玉的他恨不起,也无法视而不见,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倾尽所能为他实现愿望,遍寻天下奇药都只为让他好好地活着。为了他,他可算是呕心沥血。这坏小子每一次都要让他既咬牙切齿又心疼不已,每每看到他就想起那早逝的女儿,怎叫他不又爱又恨? “外公,不要气坏了身子,我眼中没有外公是因为外公在我的心里啊!” 玉轻寒一句话便把君无忌心里的火气全灭了,可他的面子还是让他故作不悦地轻哼一声道:“就会说些甜言蜜语!” “父亲,阿澈已经跪太久了,让他起来吧!”黄瑛在一边提醒道。 玉轻寒这厢又咳嗽起来,君无忌心疼不已连忙扶起他说:“坏小子,就是不知爱惜自己,谁让你跪那么久的?” “不是外公吗?孙儿给你请安,你却不应,孙儿只好跪着了。”他一脸的无辜,好像他是被迫的一样。 君无忌又好笑又好气,心里明白他都是故意的,无非是让他心疼内疚罢了。可这样的玉轻寒却让他高兴,他最是不喜欢老是把自己埋藏起来的玉轻寒,只会让人心疼。他要他的外孙活得自在,偶尔撒撒娇吃吃他的老豆腐都是他的乐趣,只可惜这样的玉轻寒不多见,阴谋围绕他太久了,整个人也就少了明媚的阳光。 “阿瑛,快让人把千年参汤端来。” “父亲,你忘了?时辰还没到参汤还不可以喝。”黄瑛笑着提醒。千年参汤是君无忌特地为玉轻寒准备的,熬够了时辰才可以服用,一般人服用了可以强身健体延缓衰老,病人服用则可以药到病除能解百毒,玉轻寒服下参汤对他是大有益处,君无忌一直舍不得给别人的千年雪山参就是为他而准备的。“迟些我再送到他房里吧!” “这样也好!来,我们进去再聊。”君无忌笑着把玉轻寒拉到屋里。 “外公,我还没给你介绍,她是沈安然。”玉轻寒待他坐定后便把沈安然介绍给他。 君无忌微微点头,笑道:“你是君然的妹妹。” “安然给老爷子请安。”沈安然点头恭敬地行礼。 “你随澈儿叫我外公就好。” 沈安然犹豫地看向玉轻寒见他微笑点头便点头应是。 君无忌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梭巡,心里是越看越喜欢。玉轻寒从来没有把一名女子这样带到他面前还如此毫无顾忌地把一切都曝露在她面前,沈安然于他而言意义非凡。他早就听君羡说过玉轻寒对沈安然的特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担心了很久的问题很快就可以解决了,这又是喜事一件啊!这小子总算像一个人一样活着了! “这一次待多久?” “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此次不仅仅是来给外公请安,最重要的是想请苗疆百变书生给安然驱除蛊毒。” 君无忌闻言仔细看向沈安然,眉头一皱道:“看来不是一般的蛊毒,是谁给你种的?” “是太后。” “你得罪她了?”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说:“太后在我身上种下蛊毒只为控制我,可她不知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助纠为虐。” “好!”君无忌抚掌笑道:“你这女娃倒是配得上澈儿。” 沈安然闻言脸上一红,含羞偷瞄一眼玉轻寒又低下头去,玉轻寒轻咳几声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别样的滋味,既高兴又觉忐忑。君无忌对沈安然的认可就等同最亲之人的认可,可他到底顾虑自己的身子坚持不下去,到时候为他伤心的人又多了一个。而他,最不想沈安然伤心,他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她千疮百孔。 “澈儿,后天便是你母亲的忌辰,你带着安然到她墓前上一炷香吧!” 玉轻寒微微怔了怔,哀伤渲染了眸子,他扶着鼓动的胸口咳嗽连连。沈安然非常自然地露出担忧的神色,一双纤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这一切都做得自然而然,就好像她做了很久一样。君无忌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对沈安然更是喜欢,知道有她在玉轻寒身边就不怕没人心疼他了。也许是爱屋及乌,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君无忌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不到一个时辰这种好感又因为玉轻寒而倍增,看来沈家的人注定是属于他君家的了。往日他会担心玉轻寒为了大秦而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如今这点担心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没事!”玉轻寒缓了过来对她微微轻笑让她放心。 沈安然回以微笑,站在他身后不再就座,安静地听着君无忌和玉轻寒说话,眼睛时刻都看着他留意他的情况。 爷孙俩聊了很久,从梅香堂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君玉也从林子回到庄里,自然少不了埋怨玉轻寒,可又因为君无忌的关系不敢多说什么。玉轻寒的其他表弟兄也陆续聚到了一起,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沈安然在一旁看到玉轻寒露出舒心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看来济世山庄是他可以放松的地方,怪不得他让她考虑留在这里呢!看到他们如此融洽她可以想象到君然这些年都在怎样的环境下生活,她深深地感激君家让她的兄长不至于像她那样深陷漩涡之中。 第70章 重遇故友 到了济世山庄第二日早上,沈安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刘靖苑。 清晨的时候她被窗外树上的黄莺叫醒,梳洗过后便想着要到隔壁看看玉轻寒醒了没有,昨夜他睡得早估计也是时候睡醒了。今天他要带她去找苗疆百变书生看看要怎样把她身上的蛊毒驱除掉,他把她的事都放在了前头呢!她刚跨出房门就看见一名黄衣男子拄着拐杖站在石卵小路上仰头看着旁边那一树开得茂盛的辛夷花,乌黑的头发被春风所托,眼角眉梢自然而然地露出温柔之色。他听见声响转头看向她露出一抹温润的微笑。她微微一愣回以一笑微微点头致意,便举步走到玉轻寒的房门前敲响了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走出来一脸懒散的玉轻寒,他鬓发不整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开门看到沈安然便慵懒地笑着歪向她,懒懒地说道:“小笨蛋,你把我的美梦打断了,梦里可是有个绝世美人向我献吻,你是不是要赔我?”说着,食指一挑挑起了她的精巧的下巴,俊脸凑了上去。 沈安然脸上一红,连忙掩住他落下的薄唇,嗔怪地睐他一眼,道:“有人在呢!” 玉轻寒暗自撇一下嘴,很不高兴地抬头望向她身后看见刘靖苑正一脸暧昧地看着他,他轻蹙一下剑眉继而大笑着走到刘靖苑跟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来?” “不这个时候来怎么看得到堂堂清河王衣冠不整调戏美人?”刘靖苑取笑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爱极而戏之不也人之常情吗?”玉轻寒大言不惭,潇洒地转身回屋,不忘把羞红了脸的沈安然拉上。 沈安然服侍他梳洗,细致地为他梳头,玉轻寒看着镜中的影子勾起淡淡的笑意,心里说不出的软暖,拉住她的葇荑抬头凝视着她明亮的眸子说道:“小笨蛋,在这里可以每天都给我梳头吗?” “你若不嫌我手笨,就算回到清河府也是可以天天给你梳头的。”她温婉地微笑着梳理他一头墨黑的长发。 “在这里就够了。”他低低地说。忽而,一股难以言明的失落缠绕于胸,又恐沈安然会察觉连忙又笑看着她说:“我该是你见过最英俊的人,是吗?” “好不要脸,哪有人说自己英俊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说,是不是?”玉轻寒像个孩子一般不依不饶。 “是,是,是!”沈安然无奈地笑道。虽则他说的是实话,可这么直接说出来世间也只有他一人了,如此的自信。“昭王等着呢,我们快出去吧!” 刘靖苑在外面等了不多久就见玉轻寒穿戴整齐出来,常服打扮的清河王也不失风流清贵,和这样的风流人物做朋友需要强大的自信心,幸亏他不缺这样的自信。这一次他来到济世山庄也没想到会碰到他,没想到昨夜睡前听到鲁实说玉轻寒也来到了这里,他可是一夜都没睡好,只因这段时间里南汉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靖苑,别来无恙?”玉轻寒坐下端起早就准备好的燕窝粥一口气喝下。 “你觉得我如何?”刘靖苑展开双臂笑问。 玉轻寒微微一笑说:“毫发无伤,但你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好过也罢,难过也罢,不都要过吗?”刘靖苑微笑着接过沈安然奉上的香茶,“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看君老先生吧?” “为了我这臭皮囊,也为了这丫头的性命。” 刘靖宇略感惊讶地看一眼沈安然,道:“上一次遇刺留下了后遗症?” “君玉的医术没那么不济,她身上有太后命人种下的蛊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若不除掉必有性命之忧。” “你一走,清河府可是群龙无首啊!” “阿玄在呢!” 刘靖苑想到那个冷冰冰又野心勃勃的南越王眉心忍不住一拧,沉静的目光看着玉轻寒不无担忧地说:“他到底没有你那份悲悯,若是这段时间动起干戈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呵呵,也许我比他更残忍。” 刘靖苑摇摇头,对玉轻寒他十分清楚,他若是残忍也只是对自己残忍却不会拿黎民百姓开刀。 “前段时间我被人刺杀,你猜杀手是谁?”玉轻寒似是随意地说道。 刘靖苑岂是糊涂之人,听他这样一问便已猜得七八分,吃惊地说道:“明秀?” “倒是明家的人,却不是明秀。怎么?明秀不在你那?我可是为了你差点丢了性命。” 刘靖苑神色黯然,摇摇头说:“半年前她就不知所踪了,我以为她已经回到明家堡,原来她没有回去。” “你不担心她?” “担心也没用,她是个有主张的女子,旁人左右不了她。” “再有主张的女子也会被心爱之人所左右的。”沈安然忍不住轻声说道。 刘靖苑闻言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茶杯默然不语,内心因为沈安然的话起了波澜。玉轻寒心头微颤,微温的手掌轻轻地握住了她放在膝头上的葇荑,不知为何他此刻就是想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温暖让心头那点微颤平复下来。冷血的杀手尚且被情爱所困,情感丰富的她也不会例外的,他希望未来她能够足够的理智作出最适当的选择。 沈安然望着玉轻寒温柔地笑了笑,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说:“虽然如此,但过一段时间她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自己和她所爱之人蒙受困苦。昭王殿下,那位姑娘会回到你身边的。” “只怕到时由不得我们。”刘靖苑苦笑一声,喝了一口香茶说道:“不说这些了,我还有好多事要说与轻寒知呢!” “我出去赏花。”沈安然微微一曲身便起身离开。 玉轻寒看着她消失在门外才回过神来,看见刘靖苑那探究的目光略感尴尬,轻咳一声道:“说吧!你要告诉我的事情。” “轻寒,今日看到你和沈姑娘我打心眼里为你高兴,能得一人心不容易!” “是我之幸,但也是我之不幸。”他的眸子里禁不住染上一丝浓浓的忧伤。 刘靖苑一愣,他明白玉轻寒所言,也知道他的无奈,心头更是微痛,他的无奈也是他的无奈。他们二人情形相似,但他自问比玉轻寒要幸运一些,就算跛脚了也可以充满希望地活着,玉轻寒却是每一日睁开眼睛都要感谢上苍的仁慈。他也不愿再触碰彼此心中的无奈便开始述说南汉发生的事情,把自己的担忧结合天下局势重新捋了一遍。 “太快了!”听完刘靖苑的话玉轻寒长吐一口气沉沉地说道。南汉最近发生的变化使很多事情都变得迫切起来,大秦周边的危机一触即发,而内乱已经悄然发生,他所做的筹谋似乎还不足以应付这些事情一起发生的混乱局面。“靖苑,你在南汉必须要稳住,大秦经不起再多一个敌人了。” “朝中不少大臣主张趁机吞下大秦南边城池,父皇也有所动摇,凭我一己之力怕也支撑不了太久,过不了多久你我也不能像今日这般平静地坐在一起了。”刘靖苑甚感沉重,他最不喜战争,但南汉一旦发动战争他是无法袖手旁观的,作为南汉的皇子他不得不以自己国家的利益为先。所以,南汉一旦决定入侵大秦,他会以南汉昭王的身份成为玉轻寒的对手。 玉轻寒深知刘靖苑的话在理,久久沉默而不得语,杯中的香茶纹丝未动。这一次谈话比之以往闲聊要沉重得多,各自的责任使得他们不约而同轻拧着眉头。世事往往难以预料,但不管鹿死谁手受到伤害最深的永远都是黎民百姓,战败或战胜都是以百姓的鲜血和安宁为代价的。他们深深地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因而更想以最少的代价换取和平。 门外观花的沈安然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来,只看见刘靖苑拄着拐杖走出来却不见玉轻寒相送。她目送刘靖苑离开便快步进屋,看到玉轻寒仍旧坐在原位,面前的香茶一点都没动过,她来到他身边跪坐下来,柔声道:“怎么了?” 玉轻寒转脸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再考虑一下留在这里不要走了,好吗?” “你若留下,我定是不走的。”她依旧不改初衷。 他自嘲地轻笑一声,拉起她的手说道:“我再也不会问你这个问题了。现在我们就去找人把你身上的蛊毒拔除。” 沈安然明显地感觉到玉轻寒的不一样,虽然他依旧像平常一样看不出半点不妥,但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他开始感到不安。她没有道出这种感觉,也装作什么都感觉不到像平日一样陪伴在他身边,在适当的时候对他展现舒心的微笑让他觉得安心。她要他知道她不会成为他的负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在他身边,即使他不愿意透露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依然会默默地抚慰他的心。 第71章 婚事 一滴血从沈安然的中指指尖滴落融进了一碗清水里,清水里头养着一朵白色的花,花朵迅速因为这一滴血而变成了血红色。看到这转瞬的变化他们均感到惊讶,苗疆百变书生更是吃惊不已,端着那一碗只有红花的清水陷入了沉思之中。玉轻寒也懂一些蛊毒的事情,也知道百变书生这幅表情的意味,他握紧了沈安然微凉的葇荑。 “可有办法?”他平静地问道。 百变书生皱着眉,为难地说:“这种蛊毒名为蚀心,忒毒辣,只要停止一次服药就会饱受蚀心之痛,慢慢地煎熬着,不出七日就会心痛而死!要拔除这种蛊毒一时半会急不得,而且办法也颇为棘手。” “要怎么做?” “先是以她的血养一条血虫,然后让血虫吃下开花的月光草,再用这条血虫引出她体内的蛊虫方可拔除蛊毒。” “最难找的是月光草,你可知道哪里能找到?” “前不久我在后面山崖壁上发现了一颗已经长了花蕾的月光草,只可惜那面峭壁十分危险,半夜里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未必能够采集。”百变书生摇头叹息,月光草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又采集不到最让人垂首顿足了。 玉轻寒笑了,说:“要是有了月光草,你是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拔除蛊毒?” “世上还没有我拔除不了的蛊毒。”百变书生自信地说。 玉轻寒只说了一声好便牵着百变书生所处的竹林子。沈安然听了百变书生那些话后心里已经对拔除身上的蛊毒不抱有太大的希望,郁郁地任由他牵着走出了竹林子。百变书生说只要停止一次服药就会蚀心而死,太后完全就没有要她活着的意思,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让她承受蚀心之痛死去,何等的歹毒啊!可是,就算这样她也不会违心地帮她办事了,她要帮助她所爱之人达成他的愿望,让大秦江山得以保全! “小笨蛋,为什么不开心?”玉轻寒停住脚步凝视着她。 “我没有不开心。”她说着笑了笑,可那笑容到底不是真诚的,让人一眼就看穿了里面的伪装。 玉轻寒伸手轻抚一下她的脸颊,薄唇轻扬,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蚀心而死的,你还要活很久很久的。” “没有月光草,我早晚会遭此一劫的。” “百变书生只说很难采集,没说一点可能都没有,你现在担心这个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他说着举手轻弹一下她的额心,唇边的笑意更盛。 沈安然忍不住笑了,轻抚着额心嘟囔道:“你不是叫我小笨蛋么?笨蛋都爱杞人忧天的啊!” “小笨蛋还有一个名字叫沈安然,沈清流的女儿怎么说也应该是个聪明人才对。”他凑到她耳边又说:“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 她点头说道:“嗯,只要你说的,我都会相信。” “不要太轻易相信我,也许我在骗你。”他深深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 “不,我们彼此承诺过信任对方,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明知她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却不知为何今日听到这话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滋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低头在她唇边印下一吻,看到她面如桃花又忍不住轻吻一下她的额头,温柔的吻经过鼻尖停驻在温软的樱唇上。她缓缓地闭上双眼感受唇上缱绻的温柔,回应唇齿之间的爱恋,放任心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猛烈。片刻的亲昵使人欲罢不能,玉轻寒与她额贴着额欣赏着殷红如花的娇颜,情不自禁又亲了一下她的樱唇,唇边泛起了愉悦的笑容。沈安然含羞带笑依偎在他怀里,心里头那一点不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哈哈哈,看来我抱曾孙指日可待啊!”洪亮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君无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恭喜爷爷!”君玉趁机说道。 沈安然羞得脸红耳赤不敢看他们,玉轻寒倒是大方得很,搂着她的手也没放开,挑挑眉笑道:“我从不怀疑外公抱曾孙的预期,君玉和君然的婚事早该办了。” “表哥,爷爷说的你是,你可不要把我拉下水。”君玉气定神闲不为所动。 “我也是实话实说,好像有人半夜潜入君然房里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离开,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呢?”玉轻寒一副颇为疑惑的样子,眼睛里充满了狡黠。 君玉闻言脸一红,咬牙道:“是我怎么了?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有何不可?” “这么说来要立刻把君然叫回来办婚事了。”君无忌笑道。 “爷爷!”君玉对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害羞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外公所言甚是,早该把君玉和哥哥的婚事给办了。”沈安然附和道。她知道君然和君玉的婚约后便一直希望他们早日成婚,如此也可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今日君无忌这样一说便连忙推波助澜。“再不成婚列祖列宗都该焦急了。” “那就立刻把君然叫回来。”君无忌颇有立刻就举行婚礼的意思。 “你们就不要再开玩笑了,君然说过要助表哥完成大业才会成婚,而我也觉得这样才是我要的男人。我等他!”君玉认真地说。 玉轻寒轻咳一声,歉疚地说道:“是我耽误了你们。” “澈儿,不要这样说。君然那是有担当的表现,我君家的女儿也是知轻重识大体的,君玉做得很好!”君无忌赞赏地看一眼自己的孙女儿感到十分的自豪。 一边的沈安然反而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君玉,君然这样做固然有他的担当,但说到底还是让君玉苦苦等候,而且这等候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认为先成婚并不会妨碍君然实现抱负,虽然君玉这样特别的女子并不会太在乎世俗的眼光也有自己的主见,但同为女人她也明白君玉心里多少也会有埋怨的啊!君家对君然的爱护是君然此生无以为报的,对君玉他又岂能如此委屈? “我君玉绝不是一般女流之辈可比的!”君玉骄傲地说,又见沈安然神色有异便笑道:“婚礼只不过是一个形式,只要我和君然两心相许,有没有这个形式都不重要了。” “哥哥这辈子决不能负了君玉。”沈安然说。 “君然这孩子我最清楚,他这辈子就只会喜欢君玉一人,否则我也不会放心把这丫头许配给君然这个傻小子!”君无忌哈哈一笑,今日君玉之言足以印证当初他所作的决定没有错。君玉机敏不拘小节,恰恰只有君然这样大智若愚的人才能得到她的心,君然是他的得意门徒岂能不配给自己最爱的孙女?人皆有私心,他也不例外! “能得君玉是哥哥三生之幸。”沈安然叹道。 “既然君然要成就大业才肯成婚,那我的乖孙儿,你什么时候才肯成婚?可不要说也要等到大业既成之时,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了啊!”君无忌把矛头指向了玉轻寒。 玉轻寒咳嗽起来,讨好地说:“外公定能长寿,我的婚事自有月老爷爷操心,外公可安心等候。” “你这臭小子……” “外公,我累了,就不打扰外公散步的雅兴了。”说罢,玉轻寒拉着沈安然快步离开,避免继续讨论这个他最不想讨论的问题。他明白君无忌的心愿,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大秦未稳不可成家立室,寿长未定不敢立下婚誓,如此才可不负自己不负他人。 君无忌看着他的身影不由得摇头,对一旁的君玉说道:“你看澈儿对沈安然如何?” “他俩早就心心相印,只不过表哥顾虑自己的身子不愿过分表露罢了。爷爷,你可是有意促成?” “你的姑姑只有澈儿一个,澈儿就算只有一天的命我也要他留下后人,这样才能告慰你姑姑在天之灵啊!” 君玉狡黠一笑,道:“这里是济世山庄,万事爷爷说了算。” 君无忌哈哈一笑,要说他为什么特别喜欢这个孙女儿,那都是因为她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许多事情只需说一点皮毛她便可大意了解。君玉说的话正合他的心意,济世山庄是他的地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做的?没有!不要说他为老不尊,他只不过是顺应民意而已,想必到时候当事人也会感谢他的,有情人就该成为眷属嘛! 清河府因为玉轻寒的暂时离开而全权由玉玄寒负责,清河府上下的折子都由他代为批阅,所以,当玉玄寒把张仪等人召集到书房议事的时候就算张仪再怎么不愿意也二话不说速速前往。要从刚刚温暖的被窝起来不是一件易事,对几日没有好好歇息的张仪来说更是困难。他听到仆人说王宫有人传召就开始心情不好,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起来,朦松着眼睛让妻子户茜茜替他把朝服穿戴好。 “夫君,宫里急传你进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户茜茜一边帮他把鞋穿上一边说道。 第72章 一触即发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要发生什么事也是正常的。”张仪打了个哈欠张开手臂穿上衣裳。 “听闻国主不在宫里,那现在岂不是没有主事的人?” 张仪闻言猛地转身看着户茜茜,疑惑地说道:“你从哪里听说国主不在宫里?” 户茜茜拿着发冠的手顿了顿,温婉地微笑道:“前两日去集市买菜的时候听一个出来采办的官差说的。他说前些天看到国主乘车出城了,后来就没见过国主。” “荒唐!”张仪斥道:“国主卧病在床,哪来这样的传闻?” “夫君息怒,妾身也是途听途说。” 张仪敛起怒容轻叹一声,他焦急不是因为传言是假的而是为什么玉轻寒秘密离开清河府的事情会传了出来,看来清河王宫里有好些个嘴巴严实的人,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被传了出去。一旦外面的人都知道玉轻寒不在清河府,免不了惊动建安更甚至会让其他藩王动清河府的念头,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茜茜,你告诉那些嚼舌根的知道国主只是卧病不起,并未离开清河府,这里主事的人永远都是清河王不会有别个。” “妾身知道了。”户茜茜柔柔地应道,拿过披风披在他身上。 穿戴整齐后张仪便坐车入宫,一路上猜测玉玄寒半夜传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玉玄寒这几日可谓勤奋得很,清河府上下大小事情几乎都了解个遍,就连谷仓里那点粮食也要知道个一清二楚,俨然成了清河府的主人一般,他可不认为他这是对玉轻寒负责的表现,没有人可以越俎代庖,他这几日所做的事情几乎没有把这里当成玉轻寒的封地。可是,玉轻寒临走前下令一切都听从玉玄寒的,清河府的事物全权由南越王负责,完全就是放权的意思嘛!作为臣子,君命不得不从,他只有做好自己的本分的同时盼着玉轻寒早些归来主持大局了。 书房灯火通明,门外内侍一见张仪立刻把门打开,张仪进去就发现其他人基本都已经到了,他一揖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屋里的气氛有点压抑,灯火摇晃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照出来的都是严肃,案桌前神情冰冷的玉玄寒此刻正盯着桌上的地图沉思,一边的孙品正闭目养神,显然也是被人从睡梦中叫起。 “刚刚探子回报,虞山候在东山兵变不到一日便占了一座城池,相信陛下很快就会下旨剿灭乱臣贼子。诸位对此有何看法?”玉玄寒扫视一眼在座的谋臣将领说道。 “声援则难保实力,妄然不顾则招致祸患,宜主动出击!”孙品微阖的双眸缓缓挣开闪烁着精光。 “犀首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以镇压叛乱之名灭了虞山候趁机扩充势力?”张仪说道。 “正是!我们等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吗?” “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器。”君然开口说道。清河府兵力状况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自从前一段日子左思明四处搜集生铁后他们所需的生铁就大量递减,到如今还没有铸造到足够的兵器。 “本王可以命人从南越郡运送兵器过来。”玉玄寒沉思一阵说道。 张仪闻言一声冷笑,说:“南越郡到清河府里程足足要两个月,就算日夜兼程也需要一个月,更何况运送兵器不可声张,行程更是缓慢,等到南越的兵器送到,只怕虞山候已经吞并不知多少城池了。” “走陆路固然缓慢,但走水路只需半月就可以。” “水路盘查严密,南越王确定可以通过层层关卡?”张仪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玉玄寒眉头一皱,张仪所说的问题固然存在,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是清河府大部分握有权力的大臣多半还不愿意听命于他,就怕途中生变啊!他望向孙品,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态度不明,也不知他会不会帮他。现在他可以用的人只有君然了,他想了想说:“君然,有没有办法短时间内造出一千兵器?只要可以先出五千兵马应战,南越的兵器一定能如期送到战场上。” “南越距离东山比距离清河府的确近一些,但这都不是办法。自古以来粮草兵器不足而应战的输掉一半先机,我们不必非要用南越或者清河府的兵器,让别人给我们平白送来不是更好?”孙品双手拢在袖子里眼角微挑。 玉玄寒闻言连忙说:“先生有何高见?” “张相,你猜老夫所想是什么?”孙品没有言明反而问起张仪来。 张仪一愣,没有料到孙品会问他这些。他略一颔首想了想,道:“犀首可是想要让左思明那只老狐狸给我们送兵器?” “左思明不会这么做!”玉玄寒冷冷说。左思明精明得很,是不会平白无故送兵器给他们的,而且他囤积兵器也非一朝一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又如何会帮他们?让左思明给他们送兵器一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只要有诱饵,再精明的狐狸也会上钩。”孙品自信地说。 一旁听了听了很久的君然也说道:“左思明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他并不在乎谁给他这些利益。国主说过,左思明可以利用。” 玉玄寒依旧不太想讨好左思明,只因这个人太危险,弄不好就会被反咬一口,随时都会成为他成功的垫脚石。但是,如果非要这样才能成就大业的话他也会容忍一时,等到成功的时候就可以把他除之而后快!他想了又想,才淡淡地开口道:“依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做?” “殿下必须亲自修书一封言明修好之意,许以他想要的权位,同时送上足够炫目的黄金珠宝,相信此事必成。” “他已是一国之相,本王还能许以什么权位?” “那就任他提条件。” 玉玄寒沉默了,如此等同把自己交到了一只随时张开血盆大口的豺狼手中,等待他的可能是血肉模糊的下场。 “此事容本王再想一想。” 孙品见此颇感失望,他嗤笑道:“难怪南越王要倚仗清河王才能成就大事,小小决断都难以达成,将来又如何成就大业?” “犀首高见!”张仪抚掌大笑,他十分赞同孙品所言,这也正是他不喜欢玉玄寒的原因,他太多的思考个人的利益,难免会目光短浅了一些,杀戮不够果断难以在这个乱世之中成就大事。他虽然能够卧薪尝胆隐忍不发,但并不代表他现在就有足够的魄力去干一番大业,距离他能够独当一面还需要些时日,正因如此玉轻寒才会不得不多做准备。 二人的话语让玉玄寒感到难堪,他握起手掌冷冷地说道:“本王并非决定不了,而是左思明到底非善类,与他交手必须小心谨慎。既然二位都觉得可行,本王也相信二位,那就照此行事吧!” “殿下可要想好了,左思明可能会开出你接受不了的条件。”孙品提醒道。 “无碍!只要能够成就大业,本王不在乎!为表诚意,还望先生亲自前往建安与左思明结成联盟。”玉玄寒离座来到孙品跟前深深一揖恭敬地说道。 孙品微笑点头,玉玄寒虽未能成气候,但难保哪天就可颠覆天地,他的野心不可小觑! 当夜,玉玄寒提笔疾书写下结盟书,孙品带着可能改变大秦各方势力的一纸结盟书连夜秘密赶往建安。在清河府等候的众人在此期间也没有闲着,一方面时刻留意虞山候的动向,一方面暗中调动南越的兵马前来清河府集合,紧张的局势战事一触即发! 相比清河府紧张的气氛济世山庄显得安逸平静得多了,将近暮春的气息并未蔓延到周围的群山峻岭,漫山遍野的野花依旧开得如火如荼,就像是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一样欢乐。山野之间有一对貌美的男女手牵手跟在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身后缓缓地走在花海之中。日光明媚得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阴雨绵绵,草木茂盛生机勃勃,春风恰如情人之手般多情温柔地穿过每一个人的发梢。 辛夷花是玉轻寒一大早亲自采摘的,素白的衣衫上沾染了一丝花香,他为沈安然簪了一朵半开的辛夷花,花颜相互辉映好不迷人。花束用缎带绑着拿在由沈安然拿在手里,而他则提着一篮子的香烛俨然是要去祭拜什么人。君无忌要求他把沈安然带到他母亲的坟前上香,他本不想那么快就做这件事,但今日一早起来就看到她殷勤地服侍他梳洗的时候他觉得无论如何都有必要把她介绍给母亲。相比他的犹豫,沈安然也是忐忑的,以为当日君无忌提出让玉轻寒带她到惠妃墓前的时候他并没有明确地表示带还是不带,当他说跟着他走的时候她着实吃了一惊,随即她又明白过来感到喜悦。不管如何,这是玉轻寒对她的一种认可和尊重。 第73章 玉轻寒失踪了 玉轻寒母亲的坟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幽谷里,周围长了许多野百合,一朵朵洁白高贵的百合环绕在她的坟边就好像是守卫一样。君无忌站在坟边凝视着墓碑,上面只写着七个大字“先妣君绮罗之墓”,旁边落款则是“子玉澈”,当年君绮罗病逝的时候他便亲自把她的遗体抢走不许先皇葬于皇陵,让只有两岁的玉轻寒为她立下墓碑,不愿她再冠上皇家的名讳。这样做似乎不近人情,但他作为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又有谁理解他的痛苦? “绮罗,我带澈儿来看你了。”君无忌仍禁不住悲伤,二十多年前的今日他失去了最爱的女儿,往日她美丽的笑颜银铃般的笑声依旧存在他的记忆中。 玉轻寒把篮子放在地上,掏出一条手绢拭擦墓碑上的尘土,拔去坟上的野草,在坟前燃起了三柱清香,摆上了各式祭品。他把辛夷花放在坟头上,跪下来说道:“母亲,不孝子来看你了,带来了你最喜欢的辛夷花。” “只带了辛夷花?”君无忌瞥了他一眼。 “还有,儿子过得很好!” “绮罗,别听这臭小子,过得很好就不会这副模样了。”君无忌不满地哼哼,就好像君绮罗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一样。“活像个可怜的乞儿。” 玉轻寒轻咳一声,道:“外公,在母亲面前给点面子好不好?” “哼,我女儿面前你臭小子还想要什么面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君无忌已经背过身去打算把空间留给玉轻寒。 “小笨蛋,来见过母亲。”他让沈安然跪在他身边,待她跪下后又说:“母亲,她就是沈安然,昔日弹琴给你听的那个沈太傅的女儿。” 沈安然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小声地在玉轻寒耳边道:“我是喊她皇妃还是伯母?外公好像不喜欢宫里的人。” “你觉得呢?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喊母亲啊!” 玉轻寒一句戏言惹得沈安然羞红了脸,她娇瞠他一眼认真地对着墓碑说道:“伯母,请你一定要时时刻刻保佑殿下,让殿下平平安安的,安然会替伯母好好照顾他的。” 玉轻寒闻言却在心里默默地说道:“母亲,请保佑安然,我已经不重要了,你要保佑她平平安安,一辈子都没有愁苦,假使以后我再也不能在她身边也要保佑她,这是孩儿唯一的要求。” “还有,请一定要保佑殿下的身子早日康复,就算是那我的寿命来换也是可以的。” 她说得很小声,可是灵敏如玉轻寒哪里会听不到?他猛地用力抓紧她的葇荑,沉声道:“胡说什么?母亲又不是神仙,哪来那么多的要求?什么拿寿命来换,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殿下……”她惊愕地看着他,君无忌也回头疑惑地看他一眼。 “不要喊我殿下,殿下不是我的名字!”玉轻寒生气地起身走向别处。 沈安然感到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君无忌却在此时笑了起来,他蹲下身拿起篮子里的酒洒在地上,说道:“绮罗,澈儿的亲事有着落了。” “外公,殿下怎么了?” “除了喊他殿下,你就不会喊他别的称呼?” “别的称呼?”她颇感为难,说道:“生气的时候会喊他的名字呢!可是……” “那你就喊他的名字。他叫玉轻寒,表字澈。”君无忌轻拍一下她的肩头,看一下远处的玉轻寒又说:“安然,别让他一个人等太久,他也需要人陪伴的。” 沈安然似懂非懂,但也知道玉轻寒在生气需要去安抚他,于是她起身走向他。而此刻的玉轻寒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但一想到沈安然刚才那番话就别扭得很,他不需要她用寿命换取他的日子,他只要她好好的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她能说出那番话不也恰恰证明他在她心里的重要性吗?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越是看得清楚越是矛盾连连,他就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了! “阿澈!”试探性的叫唤传入耳中,温柔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身,脊背之上感觉到她的脸贴了上来。他的心颤抖起来,又听见她在说:“外公说你叫玉轻寒,表字澈,不叫殿下,我记住了。” 他沉默半晌终是拗不过心里头的念想,回过身来抱住她,在她耳边声音心情沉重地说道:“再也不要说什么拿自己的寿命换我的健康,我要你好好地该活多少岁就活多少岁,你答应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死的。” “你也答应过我,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许死。”她从他怀中抬起螓首含笑道:“阿澈,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玉轻寒看到她的笑容时产生了一瞬的失神,缓缓地点点头,说:“可以的!” “阿澈,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我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她再次轻柔地把螓首埋进他的怀里,听着他胸口跳动的心跳。“只是,你我须同生同死!” 最后的话恍如雷鸣一般在他耳边回荡,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愣愣地拥抱着她任由心内的波澜在翻腾。情绪的波动使得他猛然咳嗽起来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沈安然担忧得想离开他的怀抱想要为他顺背,可他把她抱得很紧不愿放手,她只得将手绕到他背后轻轻地拍着。良久,她听得他气喘吁吁地在她耳边说道:“安然,不要让外公知道!”说着,他就整个人软了下来。 沈安然一惊,抱紧他缓缓地坐到地上,只见他脸色比平日还要苍白一些,胸口起伏剧烈,口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惊慌,微颤的双手从他腰间药囊里拿出雪莲甘露丸送到他口中,他的情形实在让她担心,生怕他会就此晕了过去。尽管每一次他病发的时候君玉他们都不让她知道是何情形,但她能够想象得出来施针的过程一定很痛苦,否则他也不会不愿见她的。一颗晶莹的泪水凝在眸子里模糊了视线,她仰起头不让泪珠掉下,眨一下眼让视线变得清晰,温柔地轻抚着他的头发,脸颊贴着他的脸颊让他知道她在心疼他。 “这是来祭奠还是来游山玩水呢?竟在此痴缠起来。”君无忌远远的看到二人依偎在一起不禁有些不自在,可转念一想又释怀了,对着那墓碑笑道:“果真是天赐良缘,澈儿平日哪里会愿意主动亲近女子,就算有也是逢场作戏,这沈家的女娃儿注定是澈儿的缘分。绮罗啊,澈儿心头的顾忌一定要消除,否则这只会是情深缘浅。不过你放心,我会促成好事的。” 君无忌又对着墓碑说了一会儿话,收拾好祭奠用品便喊道:“澈儿,回去了!” 沈安然回头想让君无忌先回去,可玉轻寒拉住她摇摇头,摇晃着起身道:“我们也回去吧!” “可是……” “没事的!扶紧我!”玉轻寒上半身的重量几乎全都交给了沈安然。 沈安然环住他的腰扶着他慢慢往回走。君无忌见两人仍旧痴缠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就不能分开一阵子?” “咳咳!”玉轻寒咳嗽两声一副轻佻的样子说道:“老爷子,你也可以找一个年轻漂亮的黏在一起呀!在旁边羡慕什么?” “我呸!混小子,你想你外婆从地下跳出来教训你?”君无忌又好笑又好气,但他很快就察觉到玉轻寒的不妥,脸上笑容敛了敛率先走在前头。“风景好得很,正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你们就慢慢走吧!” 玉轻寒咳嗽不语,沈安然扶着他慢慢地前行,和风吹拂滑过耳边,身边的野百合摇曳着身姿似是交头私语。 回到庄里玉轻寒便躺到床上歇息,没多久黄瑛就送来了汤药,服下后又躺了许久到了掌灯时分才又精神奕奕地起来和大家一起用膳。夜里月色正好,沈安然到他房里看到他已经歇下了,脸色比早上的时候好了许多才放心离开。可是,第二日她却不见了他,以为他到了别的地方散步,等了很久不见回来才醒觉玉轻寒失踪了! “到处都找不到,到底去了哪里?”君无忌心焦不已,肝火上升让他看谁都不顺眼,瞄见玉轻寒居所的护院更是火大,指着他吼道:“人去哪里竟然不知道,怎么当的护院?澈儿有半点损伤我要你人头落地!” 护院惭愧地低下头不敢说话,要说济世山庄的护院也是武林中算得上有名堂的任务,可是在昨晚屋里丢了人他竟不知,就算君无忌现在说立刻要他的命,他也是无话可说的。 “爷爷你别急,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别人的脚印,一定不是被人所掳,表哥一定是自己跑出去了,估计累了就会回来。”君玉冷静地分析道。 “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你让我如何放心?”君无忌知道玉轻寒不会一声不哼就离开那么长的时间,而且他们几乎把整个济世山庄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他,也就是说他很可能离开了济世山庄范围。“他那样的身子随时都有可能晕倒,要是遇见毒虫猛兽怎么办?” 第74章 真是个冤家 “不!”沈安然低喊一声,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出现玉轻寒被猛兽袭击的情景。 君玉看到她刷白的脸色不由得对着君无忌急喊:“爷爷!” 君无忌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惹来了多大的猜测和担忧,连忙又说:“安然,我会找到澈儿的。” “是呀,现在所有人都出动了,相信很快就会找到阿澈的。”一旁的君羡也安慰道。 “沈姑娘,你想一想最近轻寒有没有向你提起过要去什么地方?”一直没有说话的刘靖苑忽然说道。 沈安然摇摇头,玉轻寒确实没有提起过要去什么地方,而且他要是真的去了什么地方也该告诉她一声,他知道她会担心的啊!她思前想后都想不起来,却想到了前天百变书生说月光草就在后山的崖壁上的时候他曾说过会有办法采到的,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抓紧君玉的急问:“月光草是不是要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才能采集?” “你问这个做什么?”君玉十分不解,他们正在担心玉轻寒的下落,沈安然忽然问这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使人莫名其妙。 “你快告诉我是不是!” “是,可是……” 君玉话还没说完沈安然便转身奔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此时,刘靖苑朗目一转便命鲁实立刻推他去追沈安然。君无忌也听出了端倪,立刻吩咐道:“小玉,立刻让人到后山崖底看一看。” 沈安然飞奔至济世山庄后山,发现那道悬崖几乎深不见底,崖壁光滑得几乎寸草不生,俯视崖底看到云烟袅绕,看不清下面的情况。迎着山风,她对着崖底大声地呼喊道:“阿澈!阿澈!阿澈!” “鲁将军,快些!”听到沈安然的呼喊刘靖苑忽然感到不安连忙催促鲁实。 “阿澈,你在不在下面?我在找你,应我一声好吗?”她继续呼喊,心中的恐惧令她六神无主,脚步一点点的向前,崖边的石头被她踢了下去坠入云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阿澈,我不要月光草,我只要你活着!阿澈,阿澈,阿澈……” 刚到崖顶的刘靖苑看到她半只脚已经迈了出去不由得大惊,飞快驱动轮椅同时将就要悬空的沈安然拉了回来。轮椅的惯性使得它继续往前滚动,鲁实飞扑上前拉住把手,轮椅就在崖边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刘靖苑惊魂未定顾不得其他便看向怀中同样惊魂未定的沈安然,这女人当真不要命了,竟然就这样往崖边走! 鲁实把轮椅往回拉。这时,君无忌等人也赶到了崖顶上,看到这情形就明白到发生了什么事。君玉上前扶起沈安然,生气地说道:“安然,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君然交代,怎么向表哥交代?” “不是的,我只想看看阿澈是不是在下面。”沈安然解释道。 “怎么看?跳下去看吗?你知不知道这山崖有多高?” “我……” 刘靖苑不忍看到她神伤的样子,便柔声说道:“沈姑娘也是一时心急没有留意脚下,况且轻寒不见了,最难过的是她,君小姐就不要再责备她了。” 君玉闻言又心疼起她来,搂着她的肩默默不语。换做是她,她也会跳下去的吧!情之一字使人忘却生死,如今沈安然深陷其中已经无法自拔,眼前的山崖对她来说并不可怕,她最怕的是玉轻寒下落不明。沈安然的心情君玉十分理解,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是尽快找到失踪的玉轻寒,也希望前面的担心都只是虚惊一场,否则,哀伤将会延续。 “安然,外公替你去看看!”君无忌一步上前神情严肃地说了一句便想老鹰一样俯冲下山崖。 “老爷子好功夫!”鲁实大声赞叹。 “外公!”沈安然惊呼一声已经看不到君无忌的影子了。 君玉安慰道:“别担心,爷爷的功夫已臻化境,再高的山崖也难不倒他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沈姑娘,你怎么知道阿澈可能会在崖底?”君羡为了分散沈安然的注意力便问道。 “月光草乃拔除我身上蛊毒的关键,他说会有办法取得,我想他是为了我到这崖壁上采集月光草了。”她说着鼻子酸涩眼中噙着泪光,深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一切皆因我而起,若他有个好歹,我决计是活不了的。” “姑娘切莫这样说,阿澈听了岂不心疼?”君羡连忙劝又道:“当日他能安然离开建安,今日也能平安从崖底上来。” “建安乃人为之险,如今却是天险。他身子羸弱,随时都可能晕倒……”沈安然悲观得不敢在想象下去,哀伤地看着崖下袅绕的云烟一颗心也坠了下去。 “昨夜月圆,轻寒的危险不大。”刘靖苑说道。 君玉闻言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对沈安然说道:“安然,你且放心,表哥保准没事。” 沈安然牵强地露出微笑,心想他们都只是在劝慰她让她不要太担心,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不胡思乱想。心之所系的人陷于危险之中,再镇静的人也会有慌乱的时候,她还未能做到泰然处之,只有努力不让这种恐慌继续蔓延而已。她把手放在胸口上,衣襟里收着他在枫树林送给她的枫叶,细嗅之下还能闻到枫叶的香味,恰如他在她心头留下的影子一般日久不散。 山风一阵吹过耳边隐约传来几声鹤唳,不多时便见一群白鹤从崖底的云烟里振翅冲了上来,众人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紧接着一条人影也从云烟里冲了出来,那景象就像是仙人携着白鹤驾云而出一般。很快他们就看清了人影是谁,君无忌一手携着玉轻寒从崖底飞了上来。看到玉轻寒安然无恙众人舒了一口气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沈安然高度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几乎要软掉。可是,她并没有就此软掉,她凝视着玉轻寒缓缓地走向他,顾不得众目睽睽便把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默默不语。 玉轻寒微微一笑,搂过她的肩低声道:“小笨蛋,害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可是……”沈安然缓缓地抬起头,他惊讶地看到她眼中盈满了泪光,未等他作出反应的时候他的脸颊上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突如其来的耳光使得众人愣住了,不明白刚刚还担心得要死的沈安然为什么看到玉轻寒安然无恙的时候反而给了他一个耳光。玉轻寒何等人也?皇孙公子啊,从未挨过谁的耳光,更何况是一个女人的耳光?众人以为玉轻寒会愤怒,可是令人更为诧异的是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这记耳光把人给打傻了不成?众人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更令人意外的变化。 “玉轻寒,你混蛋!”忍了很久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 玉轻寒收起了笑容,再次轻轻地把她拥入怀中,柔声说道:“眼泪最是珍贵,我得欠你多少?” “你真是个……冤家!”她埋首在他怀中闷声道。虽是怨,却是疼惜多一些。她的心此刻才真的定了下来,没有什么比真实的触碰更能让她安心的了。 “你看,我把月光草拿回来了。我说过会有办法的。”玉轻寒从怀中拿出一株开着白花的草笑着说。“这下百变书生可以把你的蛊毒拔除了。” 沈安然看着他手中的月光草却笑不出来,哽咽着说:“阿澈,再也不要做此等危险之事,外公若是没把你带上来,我必定是要跳下去的。” “就算外公不下去,我也能上来的,就是要花点时间。” 君无忌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道:“臭小子,要不要我把你在下面的情形告诉大家?”要知道他跳下崖的时候看到玉轻寒挂在半空只靠一根藤支撑的时候可吓掉了半条老命,如今倒好,他为了不让沈安然担心把话说得轻松,全然忘记了就在刚才差点没命的凶险。 “哎呀,昨夜没睡好,真是累死了!”玉轻寒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伸了个懒腰,牵着沈安然就走。“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谁都不许打扰我啊!” “这家伙真是的,枉费大家担心了一场,真是个没心肝的!怪不得安然给他一个耳光,打得真真的好!”君玉忍不住啐道。 “鲁将军,我们也回去吧!”刘靖苑推动轮椅,鲁实连忙跟上。 君玉也离开了,君羡打算回去安抚一下众人被吓掉的小心肝的时候就被君无忌叫住了。君无忌张开手掌,君羡看见他手心里握着一根白发不明所以地搔搔头,说道:“老爷子,你满头白发,为何拿这一根要我看?” “笨蛋!那是澈儿的!”君无忌叱道,一双白眉皱得紧紧的。 “阿澈的?”君羡不由得捻起那根白发看了又看,道:“爷爷,你的意思是……” 君无忌点点头,长叹一声道:“赛华佗已经集齐了六种奇药,现在只剩下瑶池甘露了,澈儿却已经等不了多久,我真怕他会就此抛下我这个老头先去见绮罗了!” “不会的,阿澈一定不会的。” “三儿,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这些话你千万不可对第二个人说。” “孙儿定会守口如瓶。” “好!”君无忌便把一些别人听不得的话告诉君羡,与此同时济世山庄四处云游的赛华佗也正从别处赶回来。 第75章 恕难从命 君无忌要和君羡说秘密话其他人固然不知,玉轻寒揣着月光草到了百变书生的住所,恰巧百变书生正在养蛊虫,他们便看到那一条条恶心的小虫在那方寸的地方蠕动。沈安然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百变书生却说她体内也有这么一条蛊虫,她立时觉得脊背冰凉。百变书生挑了一条蛊虫放在一个琉璃缸里,要用沈安然的血养这条虫作为引诱她体内蛊虫的诱饵。 “下次不要割那么深。”回到屋里玉轻寒拿出药膏替她上药,心疼她一刀割下手掌时眉头都拧了起来。 沈安然侧头看着他泛起笑容,忽然她发现他黑亮的鬓发中夹杂了数根白发,不由得倾身向前道:“阿澈,你怎么有白发了?“ 玉轻寒顿了顿,随即抬首笑道:“思虑太多的缘故。” “是吗?何以前些日子不见这些白发?” “有的,只是你没发现罢了。”玉轻寒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牵了她的手说:“爬了一夜的山崖累得很,你陪我就寝可好?” “不害臊!”她红了脸,嗔道:“你又不是小孩,我怎可陪你就寝?男女授受不亲啊!”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倒是你多想了。原本只是要你在我床边给我唱歌助眠,却不想你心里想与我同寝。也罢,你我共卧一床又如何?”他笑得有些轻浮,弄得她满面飞霞。 “不理你了!”她起身就要走。 玉轻寒一把抱住她,头枕在她的肩上,说:“安然,我想抱着你睡,只是抱着,可以吗?” “阿澈……” “我当你答应了!”他抱起她躺倒床上。 “这样不好,你放开我吧!我在床边给你唱歌。”沈安然掰着腰间的手。 玉轻寒偏不放,把她抱得紧紧的,不满地说:“不要动,我要睡了!” “阿澈……”沈安然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不多时,她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估计他已经睡着了,绷紧的身躯终于松了下来。她悄悄翻过身来,抬眼便见他的容颜近在咫尺,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想到差点就见不到他事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贴近了些他的胸膛。她举手轻轻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却发现他鬓发里那几根白发不知何时不见了,她以为是错觉,是那黑发把白发给掩住了便也不在意。不知不觉间,她也伴随着他的呼吸声沉入了梦乡。 玉玄寒回过神来的时候发先自己站在了知音院门外,他兀自笑了笑,没想到脑子里想着其他事情,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这里。屈指一算,沈安然随玉轻寒道济世山庄也有一个月了,原本繁花似锦的清河府也大半零落成泥碾作尘,枝头上的梅子也快要发黄了。原打算转身就走,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那一点念想,就算人不在,看看她平日的住处也是好的。于是,脚步再一次受不住控制一样走进了知音院,来到了沈安然的起居室前。 起居室前的大树枝繁叶茂,树枝上挂着一只鸟笼,笼子里养着一只信鸽,鸽子在笼子里咕咕地叫着。别人都是养画眉八哥,沈安然却与别不同的养了白鸽,昔日她曾为他杀了她放生的鸽子而生气,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如今鸽子不是原来的鸽子,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只是少了主人的屋子显得那么的寂寥。 咯吱一声,门扉被人打开,欣和拿着一钵谷粒走了出来,见到玉玄寒立于树下看着鸽子若有所思便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行礼。 “南越王殿下万安。” 玉玄寒侧目看着欣和,淡淡道:“安然去了济世山庄,你为何没有同去服侍?” “姑娘命奴婢留守清河府。”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侍安然的?” “姑娘随同家人子一起来清河府的时候。” 玉玄寒俊眉一拢,低喃道:“那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安然在建安的事了。” 欣和只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眼梢看向咕咕低鸣的信鸽一心想着眼前的男人赶紧离开的好呢。可是,玉玄寒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举步走进了屋里,欣和连忙跟上。屋里点着平素沈安然在时喜欢的熏香,淡淡的青烟从炉子里飘出弥漫了整个屋子,就像她一直都在没有离开过一样。琴案上摆着一张被丝绸覆盖着的琴,玉玄寒掀开丝绸扬手就要拨弄琴弦。 “殿下!”欣和禁不住出言阻止。这把琴是玉轻寒送给沈安然的,她一直珍而重之不许任何人碰一下,今日玉玄寒要弹这把琴只怕不妥。“姑娘不喜别人碰她的琴。” 玉玄寒闻言不悦地拧了一下眉头,手掌改而轻抚琴头上的花纹,道:“本王不是别人,她的琴我能碰。” 欣和不语,心里却一万个不认同,能碰这把琴的除了沈安然自己就只剩下送这把琴的人了。 “千年桐木所造,是一把新琴。”当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侧辛夷花的雕纹时结冰的眸子更是散发出令人发怵的寒光,沉声问:“这把琴是谁送的?” “清河王。” 欣和此言一出明显地感觉到玉玄寒浑身上下都笼罩着让人忐忑不安的气息,又听见他不带一丝感情地问:“以何种名目?” “清河王不小心把太后赐给姑娘的琴摔了,就命人送来了这把琴。”欣和小心翼翼地回答。 “呵,皇兄真是的,送人的东西也少不了做上标记。”玉玄寒把凤鸣琴覆盖上,回身道:“你服侍在安然身边也有些时日,知道她最喜欢什么吗?” “奴婢愚钝,并不知道姑娘最喜欢什么。”欣和说着见他的脸色十分阴沉,连忙又说道:“不过,姑娘平素喜欢看书。” “除了看书呢?” “姑娘是个安静的人,除了看书就是弹琴了。” 玉玄寒有些愕然,认识沈安然那么久也知道她的性子喜静却不知她竟到了这样的地步,除了看书就是弹琴的日子不会太无聊吗?比起喜欢热闹的倪青雉,沈安然平日打发时间所做的事实在让人感到无趣了些,但是,这不就是令人喜欢的地方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纷纷扰扰的,何苦再添纷扰! “外面的鸽子……” “那是姑娘养了耍的。”欣和急忙道。 可是,她的抢白反而让玉玄寒起了疑心,狐疑地盯着她说道:“有谁会养了鸽子耍?本王看着倒像是一只信鸽!” 欣和心下一沉,强作镇静地说道:“是一只信鸽,平日姑娘用来送信的。” “送信给谁?”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玉玄寒心中仍然存疑,但欣和也不是普通的宫女小小吓唬就能和盘托出。建安一别后发生在沈安然身上的事他都只是从倪青雉口中得知,如今沈安然到底只是清河府的首席女乐还是另有身份他不得而知。今日来到知音院无意中看到了那只信鸽倒是让他想起了许多细节,不管是欣和还是沈安然都极可能是太后派来的细作,只是不知玉轻寒知不知底细。如果他是知道的却又任由他们潜伏下去又是为何? 从知音院出来他便把刚才的事情搁下了,如今他应该更多的把心思花在如何应对虞山候的事情上面去。屈指一算,孙品应该已经到了建安城,不知左思明是否会和他结成同盟?成大事必须忍人所不能忍,就算对左思明有恨他也要装出笑脸来和他结盟,待他坐拥江山再慢慢收拾这个狡猾的老匹夫! “本小姐就是要你陪我出去逛街,你去不去?”娇蛮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是谁,除了左小萱再没有别个了。 “恕难从命!”君然淡淡地回答转身就走。他甚是想念君玉在的日子,君玉多的是办法应付左小萱的纠缠,那段日子耳边安静了许多。现在左小萱趁着君玉不在就再无顾忌无时无刻不缠着他,甚至想要搬到将军府去住,他哪里肯让她住进去,除非他活腻了! “君然,你给我站住!”左小萱又急又气,追了上去拦住他的去路。“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子对我?” 君然对她的冷淡和躲避她已经受够了,堂堂左相宠孙何曾受过半点委屈,飞扬跋扈是她的专利,却在他面前收起锋芒低声下气只求他能多看她一眼。可是,他的心就好像是铁做的一样,就连一丝一毫的感动都没有,宁可对着那个君玉笑也不愿意多和她说一句话!她自认为已经把姿态放低到了极限,他怎可如此辜负她的感情?左小萱生气委屈,一双傲慢的美目失去了往日的骄纵之色剩下了满眶的泪花。 “我左小萱从来没受过谁的委屈,就只有你!” 君然淡淡地看着她心里波澜不兴,在他眼中左小萱只是一个任性野蛮的千金小姐而且是自家仇人的孙女,但他并不恨她也不会因此而讨厌她,可是也说不上喜欢。左小萱对他的纠缠只会令他感到烦恼,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让她如此揪着不放,不惜离家出走跑到清河府来找他。君玉说他榆木脑袋不解风情,按理说不会招来桃花,没想到老天爷给他开了这么一个玩笑让左小萱喜欢上他,而他偏不要这朵桃花沾身。 第76章 劝婚 “左小姐,君某已经有未婚妻,而且我很爱她。”君然话不多,但足以让左小萱抓狂。 “她是谁?” “你也认识。”君然泛起一丝温柔的笑,“她就是君玉。” 左小萱闻言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说:“你何必骗我呢?他可是个男人,别说你有龙阳癖!” “君某没有龙阳癖,君玉是女子!” 左小萱惊讶极了,天下哪里会有那么俊俏的女子?穿上了男装生生的就是个美男子,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姑娘!她不愿相信,君玉是女子就说明君然非龙阳癖而不喜欢她,那她就败得更惨了!她咬牙道:“你骗人!” “我没有。”他紧皱了眉头。 “我不信!”左小萱委屈得很,看见经过身边正要躲避的玉玄寒便上前拉住他,恨声道:“你告诉我,君玉不是女子!” 玉玄寒在一旁看了许久也知道怎么回事,看一眼无动于衷的君然冷冷地说道:“君玉是女子。” “不,你们都是骗人的!”左小萱一甩手便哭着跑开。 “左小萱虽然刁蛮任性,但比起左家其他人也算是不那么让人讨厌的。君然,以后遇到她能忍就忍吧!”玉玄寒说道。 “我再忍下去会让君玉不开心。” “可是左小萱要是不高兴极可能会影响到左思明愿不愿意和我们结盟。” “南越王放心,我不会让此事影响到大局。”君然心里头感觉不舒服举步就走。 玉玄寒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一阵便也转身离开。他知道君然一心想着君玉是绝不会让左小萱继续纠缠下去的,但碍于左思明他却不得不要求他多让着左小萱。世间往往难如人意,左小萱喜欢君然,君然却只爱君玉,有时候想想他和左小萱倒是有些相似,一样的执着于自己喜欢的人从未想过要放弃,单凭这一点他就觉得左小萱也有可爱的地方。 牡丹盛放的花园里传出一阵阵银铃般欢快的笑声,让所有经过的人听了都不觉心情开朗,脸上也忍不住挂上了笑容。园子里的凉亭下摆着一盘棋,一老一少正在对弈,不时看向聚在一起玩耍的女孩们,一旁的男子一个倚在栏上含笑看着秋千上的人儿偶尔发出一声咳嗽,一个则拿着摊开的书盖在脸上卧在椅上假寐。两名抓髻的小丫头适当的时候上前为他们添茶,眼睛也忍不住瞟向外面,心里也想出去玩耍。 “高一点,再高一点!”沈安然有些害怕但又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耳边除了风声就是旁边君玉的叫唤声。随着君玉的叫唤秋千荡得越来越高,裙裾飞扬,鬓发飘散,她忍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瞟一眼君玉,却看到了凉亭里的玉轻寒正含笑看着她们。 “哎呀,太高了,太高了,慢一点啊!”忽然推高差不多一丈,离心的感觉使得她惊呼不已,连忙要求慢一些莫要荡太高了。可是君玉不依,非要把秋千荡得又快又高,说这样才好玩。 “安然,别怕,有我呢!”君玉笑道。 “不玩了,不玩了,忒吓人!”沈安然趁着秋千慢下来便脚着地让秋千停了。 君玉也不为难她,跳下秋千说:“别不玩,让她们推慢一些吧!” “罢了,让她们玩吧!”她也笑着对其他人说。丫头们一哄而起争着要玩。 荡了一会的秋千兴奋的心情使得她们的脸都红扑扑的,君玉拉着沈安然到凉亭里看君无忌和刘靖苑下棋。君玉像一个老者一样背着手站在一边看了一眼棋盘的局势,指着黑子道:“原以为昭王是个厚道的人,没想到也是个会耍滑头的呢!” 刘靖苑捏着黑子侧目看着君玉微笑道:“两军对阵,兵不厌诈!况且在下这点伎俩岂能瞒得过君老爷子?” “哈哈哈!小子你围魏救赵害我损失了不少的棋子啊!”君无忌朗声笑道。 “爷爷也不差,虚张声势唱了好一出空城计。”君玉笑道。 沈安然见他们聊得开心便悄悄走到玉轻寒身旁。玉轻寒拉了她的手让她坐下,凝视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微微一笑,掏出巾帕拭去她额上的细汗,低声道:“玩累了?” “不累,就是秋千荡得太高有些吓人。她倒好,仗着一身功夫一点都害怕!”她说着瞟一眼被君无忌打了一下要拿棋的手的君玉。 “让她教你功夫可好?一来可以自保,二来可以强身健体。” 沈安然闻言一喜,本来她就有这样的意思,可就是不好意思提出,既然玉轻寒有心让她学武,她岂有推迟的理由? “短时间内可学不好功夫。” “没关系,君玉会跟我们一起回清河府。”他拉着她的手脸越挨越近,耳鬓厮磨,弄得她心如鹿撞。 “阿澈,如今我身上的蛊虫已经引了出来,百变书生也配好了药,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清河府?” “怎么?你不愿多留些时日?”玉轻寒悄悄轻吻一下她的耳垂。 她惊得看一下周围的人见他们都没有注意他们才嗔怪地看他一眼,道:“这里的日子虽好,可你终究不能放下清河府的事务不管的,南越王再怎样也不是清河府的主人啊!” “这些事你就别担心了,我还要等赛华佗回来。” “有好消息?” “是不是好消息都要等他回来才知道。”他撩起她的一缕秀发道:“安然的头发真是好,又黑又密的,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一头秀发。” “才不信呢!你呀,不知对多少女子说过这话了。” “天地为证,只对你说过。” 沈安然甜甜地一笑,正要说话的时候君羡揭了脸上的书,坐起道:“哎呀呀,你们打情骂俏可不可以找个少人的地方?这不是明摆着要人羡慕吗?” 他的话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大伙儿都瞅着他二人,沈安然羞得要离开,可玉轻寒偏不让她走,紧拉着她的手说道:“君三羡慕吗?你也可以找个人打情骂俏啊!” “好不要脸。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也只有你了!” “呵呵,澈儿这话说得没错,三儿你得赶紧!”君无忌笑道。 “就是,三哥你不要羡慕表哥,表哥和安然本来就是一对儿,打情骂俏再正常不过了。”君玉也加入到催促的行列之中。 君羡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没人爱的主儿,所有人都向着玉轻寒倒显得他无理了些,难道现在这个世道当众打情骂俏都已经正常化了?他一拍额头,一副沮丧的样子说道:“可怜我君羡没人喜欢,今儿还被你们取笑!罢了,他玉轻寒最是无罪,可沈姑娘却是个清白女子,怎可被他这般轻薄了还不负责?阿澈,你是不是该立刻娶了沈姑娘?” 玉轻寒明显地看到君羡沮丧底下的得意,他现在的确不能承诺娶沈安然为妻,君羡这样做岂不是让他左右为难?他沉默地看着众人脑袋里飞快地转动着思考应对之策,沈安然含羞偷看他的样子更让他混乱。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逼婚的时候,而且始作俑者竟然是君羡! “澈儿,三儿说得对,不如趁这几日就把婚事办了吧!” 什么?一个说定亲,一个竟然说要成婚?这一老一少是合谋的吧! “表哥,我倒愿意你成为我的妹夫呀!”君玉笑得狡猾。 “轻寒和沈姑娘天造地设。”刘靖苑也不放过这个能让他哑口无言的机会。不是他不明白玉轻寒的难处,正因为深刻地了解才希望他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沈姑娘天姿国色,轻寒要是不早早定下只怕会引来其他人的觊觎。” 沈安然看着玉轻寒一阵紧张,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虽然她表白心迹不久,但心里已经把他看做是白头偕老的对象,只有他是她心底最想要共渡一辈子的人,他若是拒绝了无疑令她的心愿落空。可是,玉轻寒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短短的日子里他是否也如她一般把她看作共渡一辈子的人?这一点她只有半成的把握,这半成的把握还是因为君绮罗忌日时他愿意把她带到墓前一起祭奠才有的,否则她半分信心都没有。 众人一致看着玉轻寒等着他的回话,可是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渐渐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君玉正想说话缓解气氛的时候沈安然起身快步离开凉亭,神情极其阴郁。而此时,玉轻寒也有了反应,冷冷地扫视一眼众人,拂袖而去。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嘘了一口气。 “爷爷,阿澈可算是连你的好意也拂逆了。”君羡不忘抓紧机会落井下石。 君无忌脸色一黯,道:“真是个让人操碎了心的坏家伙!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的!” “爷爷,这可是你的地盘,就算表哥再怎么样也是不能脱离你的掌控的。”君玉低声提醒君无忌的主权。 “过两日就是阿澈进雪洞的日子,小玉你好好准备一下。” “是!” 第77章 我以为你懂我 看着君家老少那股遗传的狡黠笑容刘靖苑不禁暗暗为玉轻寒捏一把冷汗,君家人要想算计一个人,那人多半是逃不掉的,这一次他们会怎么对付不听话的玉轻寒呢?想想莫名的又感到兴奋,毕竟在这世上能算计玉轻寒的人屈指可数,能看到他被算计更是少之又少,作为好友他是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追随着沈安然的衣带他加快了脚步,可是沈安然也加快了脚步,如此下去她很快就会把他甩在后头。玉轻寒急于解释但又怕她此刻不愿听,于是他一边追一边在后头大声地咳嗽令她放缓了脚步,到最后他干脆佯装晕倒直接倒在她身后。沈安然虽然心里不爽但听到他咳嗽声的时候心就软了,忽然听不到他的咳嗽声就觉得奇怪,转身却看到他倒在不远处,惊得她立刻奔了过去。 “阿澈,醒醒!快来人呀!”她一边按压人中一边呼叫,急得眼泪直下。 玉轻寒躺在她怀中暗暗偷笑,忽然感觉到一滴冰凉落在脸上,他的心一颤连忙睁开眼,看到她在哭泣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见他睁开了眼便一把推开站了起来,举手拭去眼角的泪花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玉轻寒哪里肯让她就此离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你就这么无情?” 无情?沈安然更是冷笑连连,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说:“你假装晕倒还说我无情?玉轻寒,你若有心戏弄我,这段日子已经够了吧?” “你说的什么话?我戏弄你?”玉轻寒莫名其妙。 “难道不是?你若不是戏弄我,又怎会要我误会你也是对我有意的?” 面对她的质问他只能低叹一声,沉沉地说:“安然,就因为刚才我没有答应外公的提议你就这样误会了?” “我……” “我以为你懂我。”玉轻寒松开了她的手落寞地转身离开。忽然间他不想多说些什么,她若是把之前的一切当做是戏弄,那他就没有必要再去解释了。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 沈安然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她不懂他吗?可是,她只是想要一个终身的承诺罢了!她不要求他立刻就与她成婚,只要他说一句这辈子不负她,无论生死也要在一起就足够了。他明知道她会和他站在一起承担所有的风雨,可他就是不肯说一句她想听的话。他到底在顾虑些什么?是她表现得还不够明白,他不知道她的心意吗? “玉轻寒,你这样似是而非若即若离算什么?我讨厌你!” 认识玉轻寒和沈安然的人都知道这两人闹别扭了,互不理睬,见面就避开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不管是谁在他们面前提起对方另一个人都会黑沉着脸转身就走,根本就不听别人的劝。本来两人闹别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君老爷子却觉得非同少可,一定要让人劝回来不可。作为君家的儿媳妇黄瑛理所当然地担负起重任,论亲疏她当然是向着玉轻寒的,但论解决男女问题方面她又向着沈安然,权衡利弊她认为解决问题还需要从沈安然那里着手,毕竟女子心软嘛!一方面她亲自去劝沈安然,一方面她又让君羡去劝玉轻寒。可是,不等他们出动这两人就已经聚到了一块,但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和好,反倒有些决裂的意味。 他们都发誓不是有心要碰面的,也发誓绝不是因为放心不下对方而在闹别扭闹了两日后忍不住偷偷看望对方的。但是他们的发誓都是枉然的,当他们看到对方的时候这些都被印证了是假的,正因如此他们更气自己更觉得对方诸多不是。两人互看不顺眼,在那走廊里怎么走也都挡了对方的路。 “玉轻寒,你到底要走哪边?”沈安然站定瞪着玉轻寒道。 “直呼本王姓名,真是个放肆的女人!”玉轻寒撒气地说道。 “你……奴婢错了,还望国主海涵,直呼国主名字本该是死罪,奴婢会自尽谢罪的!”她赌气地往地上一跪。 这一跪让玉轻寒心头一紧,一口气憋在胸中,他咳嗽着说道:“好啊!你存心要我不好过是吧?你要气我是吗?” “我哪里气你了?”她抬头生气地看着他。 “什么死罪,什么自尽?你不是气我是什么?沈安然,你爱拿你的小命开玩笑不打紧,可你不要在我面前说。” “我哪里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是你说我放肆,是你要怪罪我的!”她也不依不饶,不管是对是对是错一股劲的就把话说到绝处。“原不该招惹国主,堂堂清河王又怎么是我这等不知死活的惹得起?就算拿出真心也只被当做的驴肝肺!是我不该痴心妄想,奢望得不到的东西本就是个蠢蛋!” “你……” “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呸呸呸!什么你是你,我是我?”正要去当说客的黄瑛看到这一幕大感不妙,连忙走过去把沈安然拉起来,又对玉轻寒说:“阿澈,安然只是开玩笑,你可不能当真啊!” “哼,我倒觉得她认真得很!” 沈安然气得不得了,想要回话却被黄瑛按住,黄瑛笑道:“两人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道理?吵架时说出些不好听的话也是正常,你们都不要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舅母,晚上我还要进雪洞,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我先走了!”玉轻寒面无表情地搁下话走了。 沈安然看着他就这样走了心里又气又难过,委屈地撇开头不想让黄瑛看到她想流泪的样子。自从沈白氏去世后她甚少流泪,却不想遇上玉轻寒后那眼中的泪水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一次又一次地为他伤心落泪,变得就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偏生玉轻寒好像浑然不懂,只知道欠她的是眼泪,却不知眼泪里包含了多少东西。她把他放在心尖上,他呢?往日种种都好像变成了梦幻,那么的不真实。 “安然,有些事你还不懂,舅母是过来人,你愿意听我说几句吗?”黄瑛叹气道。 “谨听舅母教诲。”她吸吸鼻子转过脸。 黄瑛拉着她的手走出走廊,一边漫步在花园里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你定是怨怪阿澈没有应允婚事,你细细想一下就不会怪他了。阿澈自小就没了娘,由太后教养长大,能得到多少的关爱可想而知。他的心思很重,有时候就连我们这些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这个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的就更不知道了。”她仍旧赌气地说。 黄瑛长叹一声说:“安然,你对他而言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沈安然一怔,抿抿嘴不说话。 “你若再这样对他,只怕到头来伤到的不仅仅是他了。两个人在一起闹闹别扭没什么,但要是从此就断了岂不可惜?”黄瑛看她有些动容就又说:“君玉已经告诉我了,你对阿澈有情,阿澈对你有意。阿澈抹不下面子,你就不能稍稍让一下他?” “为什么要我让他?”她不满地说。 黄瑛一笑,到底是年轻人啊! “你不让他,他不让你,结果是什么?” 沈安然一惊,是呀,长此下去岂不就要老死不相往来? “安然,阿澈对你如何,想必你的心里是最清楚的。他之前怎么对你我不知道,但就凭他冒险为你采月光草这份心你就不该怨怪他。也许,你该给他多一点的时间。” “舅母,我该如何做?”她开始觉得后悔了。 “今晚阿澈要进雪洞,你跟着去好好儿和他说话,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正因黄瑛这番话,玉轻寒在进雪洞前才知道这一次跟他进去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沈安然。他第一反应就是沈安然不能跟他进雪洞,雪洞是一个冰雪世界,她这样一个毫无功夫底子的人进去一会儿都会受不了,君无忌是拿她的小命开玩笑!于是,他脸色极差义正严词地拒绝了沈安然跟他去雪洞的提议。 “你放心好了,安然穿上天蚕衣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君玉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衣袍披在沈安然身上。 “不要,她笨手笨脚的,带她进去还不如让香月跟我去。” 一旁的香月闻言连忙摆手摇头,道:“我不要!” “要不君羡也可以。” 君羡一扭头便装作听不见。 “澈儿,谁跟你进去都是一样的,除非你心里有鬼,面对不了……” “谁心里有鬼了?”玉轻寒一下打断君无忌的话,瞟一眼默默不语的沈安然道:“我不需要人跟着。” “那好,你进去吧!”君无忌也不言,把准备好的干粮和酒水交到他手上。 玉轻寒拿着那一篮子的食物径自离开。君无忌看一眼沈安然示意她跟上,沈安然便悄悄跟了去。 “别再跟着了!”玉轻寒在洞口前停住淡淡地说道。 第78章 雪洞 沈安然不作声,他便以为她不再跟了就提步走进寒冷刺骨的雪洞。雪洞里堆满了千年不化的积雪冷得人脑袋发麻,他穿着数件天蚕丝织就的衣衫固然不会感到太冷,可一般的御寒物件根本不能抵御这里的严寒。走着走着他忽然隐约听见一声喷嚏,他以为自己错觉便也不理会,谁知不多时又接连听到喷嚏声,他不由得回头看去。只见一丈开外浑身发抖的沈安然一边打喷嚏一边连忙闪躲到旁边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被发现,她这一幼稚的举动使人发笑,但玉轻寒一点都笑不出来。 “你跟着来做什么?是不是嫌命长?”他紧盯着她恼怒地说道。 沈安然的牙齿在打架,默不作声地双手抱臂摩擦着,这样的举动一点都不能让她感觉暖一些。仅仅一件天蚕衣根本就不足以抵御雪洞的严寒,她开始怀疑黄瑛他们要她跟进雪洞的意图,要是为玉轻寒出气的话那就成功了。玉轻寒见她不说话便转身继续前行,心想她受不了就会自动出去了。可是,身后隔三差五的喷嚏声告诉他她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走着走着他心乱如麻,又恼又担心,再一次转过身来盯着她。 这一次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而她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揉了揉冻红了的鼻子说:“我有话跟你说。” “可以等我出去再说,你现在马上离开。” “不,外公让我跟着你的。”她走向他,又说:“我不会一个人走,除非你也一起离开。” “你非要如此执拗?” “是!” 玉轻寒看着眼前的女子心头一软,暗叹一声脱下身上的袍子披在她身上道:“穿上!” “那你呢?这里很冷!”说着她又打了个喷嚏。 “你也知道很冷?外公他们分明是要作弄你,只有你这笨蛋才会相信他们。既然你已经跟到这里就留下吧!”他满嘴都是责备,但举动上却出奇的温柔,捉起她的葇荑放入怀中捂着。 冰凉的双手立刻被温热所包围,她情不自禁顺势轻轻靠进他的怀里,低声道:“阿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气你的。” 玉轻寒闻言禁不住轻叹一声,说:“我知道。”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答应外公的提议?是我不够好,你不喜欢?”她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心里紧张得很,“还是……你心里有别的人?”她可是没有忘记曾在重华殿看到他画一名女子的背影,那女子必定在他心里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才会化作笔下的丹青的。 剑眉轻蹙,低头望着她说:“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我暂时无法作出任何的承诺。如今大秦岌岌可危,天下大乱,我又如何有心思考虑儿女私情?” “我明白了。”她淡淡地一笑,只要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她而不肯与她结为连理那就放心了。“当时我只觉得羞恼,你怎么可以拒绝呢?” “我没有拒绝。” “也没有应允啊!” 玉轻寒扬起嘴角,举手弹一下她的额心,道:“你真的动心了。” “我不得不对能为我不顾生死的男人动心。”她坦白地表露自己的心迹,且十分坚定这颗心再也不会改变。 他只是轻笑一声却不再言语,世上不会只有他一人为她不顾生死,她的心是否也会为别人而跳动? 抓紧她的手继续前行直至来到雪洞的尽头,一处奇异的地方。沈安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因为在这滴水成冰的地方竟然能看到一泓冒着白烟的温泉从洞顶的壁上形成一帘小瀑布流到一个偌大的池子里。池子周围长着许多奇花异草,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透明的小动物在其中活动,这简直是奇迹,这么冷的地方怎么可能还有动植物生活?池子旁边有一张冰床,上面光滑如镜可以清晰照出人的容貌,床上叠起一张被子,显然是准备了给玉轻寒的。 “这里真神奇,极寒之处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她环视四周惊叹道。 “每年我都要在此静修十日,一般人在这里待上十日肯定受不了,但对我来说却是好事。”玉轻寒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你不知情况跟了来,受了苦可不要哭鼻子,仔细把我给你的袍子穿在身上不要脱下,否则我不保证十日后你还能安然无恙。” “明明你的身子比我还弱,怎的反而教训起我来了?”她不满地吸吸鼻子。 玉轻寒斜乜她一眼道:“看来让你跟来真的错了。” 沈安然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环视一下周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玉清寒盘膝坐在冰床上闭上了眼,淡淡地说道:“笨蛋!坐到池子边上,那里很温暖。” 她闻言兀自笑了笑,就算他再怎么装作冷淡都是没用的,从刚才开始他的关心就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了,舅母说得真对,只有两人平静下来才能好好儿相处,把话都说清楚。坐到池子边果然感觉到十分温暖,这一泓泉水真是来得奇怪,济世山庄果然如外界传闻的那样神奇,单单这一个雪洞就够让人惊奇的了,往后还不知有多少让人惊奇的事物呢!她伸手探了一下水温,那池子里的水竟有些烫手。于是,她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水里享受难得的温暖。池子周围的奇花异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闻多了让人身心放松,那些小动物极少动一下,只是偶尔挪一下位置,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留意到。 雪洞里静悄悄的,两个时辰过去了,沈安然的脚早就擦干水穿回鞋子里了,而玉轻寒也不再打坐拿出篮子里的干粮准备进食。饼子冻得硬硬的,酒水也冰凉得很,他把酒瓶子放到池子里温着,坐在池子边就着饼子喝酒。沈安然嚼着硬梆梆的饼子觉得难以下咽,拿过他手中的酒就喝。 玉轻寒惊讶地看着她,说:“何时学会了喝酒?”以往她可以一口酒下去就呛个半死的,现在反而喝了两三口下去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说过的,要学会喝酒。”她擦一下唇边的酒把酒壶递回去。 玉轻寒轻笑一声,这些话是他和她第一次出宫的时候说的,好记得和刘静苑喝酒的时候她担心他的身子就抢了他的酒喝把自己给灌倒了,也幸亏灌倒了才不知道那一次凶险的遇刺。 “再多喝两口吧!酒喝多了能够暖和些。” “你不怕我会喝醉吗?” “喝醉了倒好,免得你在这里无所事事感觉无聊。” “你是怕我影响你静修吧?” “知道还说?” 沈安然拿着酒瓶仰头又喝了两口,这下子酒在她体内蹿了起来,脸颊嫣红如云霞,头一重便歪在他肩上了。玉轻寒知道她开始醉了,拿过她手中的酒瓶也和了两口,这一次带来的酒十分的好喝,该是君无忌收藏了许久的美酒。也不知是酒的问题还是旁边那些奇花异草的香气有问题,渐渐的他也开始感觉到血液沸腾起来,完全不似平日喝多了酒的感觉。而此时,微醺的沈安然也开始不安分了,螓首不断地往他的颈窝里钻,樱唇不经意擦过引起了格外明显的躁动。玉轻寒立刻意识到她不仅仅是醉了那么简单,而自己也掉进了君无忌精心布下的陷阱里。 “安然,醒一醒!”他捧起她滚烫的脸蛋轻唤道。 沈安然杏眼迷离,看着玉轻寒不自觉妩媚地笑了起来,抓住他的双手娇憨地说道:“怎么那么热呢?阿澈,我好热啊!” 玉轻寒强压住身体内流窜的热流和躁动,焦急地说:“安然,什么都不要想,静下来就不热了。乖,很快会没事的。” “不,真的好热!讨厌,这里明明是雪洞啊!”她的柔荑禁不住要扯开衣襟,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那股奇怪的热量一样。可是,根本不是这样,当她情不自禁靠进玉轻寒怀里的时候更是如此,心底猛地生出了一股渴望,以致她混沌之中仍十分想要亲吻他。“啊,阿澈,我要亲你!” 猝不及防,温软的薄唇便被她所擒,一下子热血一股脑地往脑袋里冲去。他猛地推开她,却不想她整个将他扑倒,比平日还要红润的樱唇如影随形而来。她好不甘心,亲到他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啊!可是,他为什么要躲避?他越是躲避她越要亲他,仿佛那就是一个游戏,只要亲到他就算是赢了。 “唔!”玉轻寒闷哼一声,万万没想到会有被弱质纤纤的沈安然扑倒的一天。面对沈安然,温香软玉在怀就算是平日也会动了欲念的,更何况在此情此景呢?当她结结实实地触碰到他的唇时,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天雷勾动地火了。难以言喻的感觉一股脑地往脑袋上蹿,蹿得他的理智土崩瓦解,情动如潮瞬间攻城掠池忘乎所以。 不依不饶的嬉戏搅动了满腔的热情,整个雪洞彷佛一下子进入了炎热的夏天一般,即使赤身裸体也不再感觉到一丝的寒冷。身上的衣衫七零八落,相贴的肌肤缓解了一刹那的躁动却又迎来了更猛烈的渴望,就像是沙漠里饥渴的行人一样,一口的清泉非但缓解不了焦渴反而让焦渴的感觉来得更清晰。不管是酒的作用还是沈安然本身的吸引力,抑或是别的原因,玉轻寒触碰到她的肌肤的那一瞬间就连最后一丝理智都被占据了。彼此的每一个动作,每一记眼神,每一缕呼吸都能让燃烧着的欲望烧得更烈。简单的触碰已经不足以满足彼此的渴求,只有更进一步才能获得满足。 第79章 将有一劫 玉玄寒接到了孙品的飞鸽传书,信中的内容让他既喜且忧又怒,一时之间他拿着那封信不知该如何处置。一旁的倪青雉连忙上前倒了一杯茶温顺地递了过去,眼梢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一封信,信中的内容让她一惊,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茶杯。她慌忙往他身侧一软,故作撒娇。 “殿下,这信倒是比妾身好看了?怎的也不看妾身一眼?” 玉玄寒眉头拧做一块,冷冷地看一眼倪青雉,说:“你是越来越不知规矩,看来在本王身边待腻了!” “妾身知罪!”倪青雉连忙跪着说。 “真不明白为何安然会和你成了好姐妹,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他讽刺地说道。 倪青雉低着的脸闪过不悦之色,似是伤心地说道:“妾身知道殿下喜欢安然,她是殿下心头的白莲花,而我只不过是墙上的蚊子血罢了。我是怎么也比不上她的,可我对殿下也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玉玄寒嗤笑不已,“本王感觉不到。” “妾身知道殿下对我有所误解,可是日久见人心,我对殿下如何日后便见分晓。”倪青雉多少已经知道玉玄寒的性情,现在不解释比解释要好,反正她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听进去的。如今威胁她地位的人太多,与其花费心思让玉玄寒对她改观,倒不如先把那些路障给扫平了再说。“倒是有一件事,妾身不知该说不该说。” “废话可以不说!”玉玄寒把信放到火上烧了。 “左小萱喜欢君然,我们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撮合他们吧!” 玉玄寒闻言一愣,倪青雉这个提议换做平时他一定不会理睬,可今日却不同,这个提议来得合时令他心动不已。但是,撮合这二人并非易事,谁都能看出左小萱是一厢情愿,君然根本就不喜欢她,而且这两人也不适合在一起。他俊眉一挑,道:“君然和君玉有婚约在身,君家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有牢不可破的关系,如果是他自己愿意的就没有人能够说三道四。殿下,如果能够撮合左小萱和君然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她不把话挑明,让玉玄寒自己慢慢臆想。 他沉思一阵冷笑起来,说:“你可以撮合左小萱和其他人,但万万不能是君然。” “为何?” “左思明作的孽注定要他的子孙辈来受!”玉玄寒丢下这句让倪青雉百思不得其解的话便起身走了出去。他再怎么希望左小萱嫁立马嫁给其他人也不能那君然来开玩笑,莫说他现在还不能招惹君家,君然的身份也不容许他这样做,沈安然会恨他的。 月朗星稀,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夜更深沉! 玉玄寒离开寝宫后不知不觉走到了重华殿,殿外的辛夷花还满枝繁花,月光底下格外迷人。这座宫殿的主人带着他心头之人已经离开了快两个月了,桃树枝头都已经结了拇指大的桃子,而那人还没回来,他等得越来越不踏实了。清河府离济世山庄不算太远,日以继夜赶路不过是四五日的路程,他本可以日夜兼程去看看沈安然的,可这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他只能日复一日心焦地等着。天下已乱,他的心也乱作一团。 “庄紫英,能不能有一次不用别人给你带路?”君然的声音忽然在附近传来。 “我只是想和你叙叙旧而已,你好久没有到通天阁喝酒了。”庄紫英苍白无力的辩解任谁都听得出他迷路后的心虚。“再说了,你不想知道今夜我掐指一算算到了什么吗?” “你算到了什么?” “神仙妹妹将有一劫!” 君然闻言一愣,玉玄寒一个箭步闪出来抓住庄紫英的衣襟急问:“什么劫?” 庄紫英吓了一跳,用力扯开他的手,生气地说道:“南越王好生无礼,快把我吓死了!” “你再不说就真的要死了!”玉玄寒冷冷地说道。 君然望一眼玉玄寒,心里虽然也十分担忧但仍然平静地说道:“庄紫英,你还是说一说安然的劫吧!” “神仙妹妹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劫,这一劫要是躲不过去恐怕将会痛苦一生,若是躲过去了还有一线希望。”庄紫英一脸的严肃。 “那是什么劫?要如何避开?”玉玄寒急问。 “此劫名为姻缘劫,要如何避开……”庄紫英长叹一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你既然能算得出此劫就该知道怎么避开,庄紫英,你不要再装神弄鬼,否则,本王对你不客气!” 庄紫英听了冷哼一声说:“你当我是神仙?我的道行就到这里,你爱信不信!” “你……” “殿下,庄紫英不会骗人,他若有破解之法一定不会隐瞒。”君然眼看玉玄寒因焦急而动怒连忙劝解。他心里也是焦急,但也知道庄紫英算不出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况且天命时有变幻说不定很快就会转变。“安然从小就逢凶化吉,相信这一次也不回例外。” “之前你说安然有凰姿,如今又说她有姻缘劫,满嘴的谎话,本王再也不会相信你所说的半个字!”玉玄寒心中窝火,转瞬便否定了庄紫英的话,希望他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庄紫英哼哼两声,一脸的不以为然,说:“南越王可以不信,但我也可以赠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庄紫英……” 君然见势不对慌忙把庄紫英拉到一边,恭敬地说道:“殿下,庄紫英口没遮拦人尽皆知,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我先把他送回通天阁,再回来跟你商量一下出兵之事,犀首先生已经来信,相信很快就要应战了。” 提到孙品的信他的心又一沉,先是这封信让他甚感烦恼,再就是庄紫英所言让他心烦意乱,如今他真是百事缠身却没有一件如意的。君然拉着庄紫英走后他在附近踱步,看到重华殿的大门他几次想进去都止步了,玉轻寒不在,他进去也没意思,就好像没有沈安然的知音院就只是知音院而已。 第80章 最多只剩一年 掺了情丝绕的酒是不能再喝的了,雪洞里的玉轻寒和沈安然只能靠剩下的干粮度过后面几日的静修。玉轻寒怕她抵受不住雪洞的严寒便将身上的几件衣衫给她,可是沈安然反而怕他会受寒怎么也不肯接受,只是一直坐在池子旁,依靠池水的温热驱寒。他知道她的固执,只好教她一些调息的方法,让她不至于被冻伤,到了夜里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好让她睡个好觉。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在沈安然看来只不过是一瞬,雪洞里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阿澈,再坐一会吧!”沈安然坐在池子边有些不舍地说。 “这里极寒,还舍不得走?”玉轻寒感到不解。 沈安然默然一阵,都道男人粗心,就算是玉轻寒也有粗心的时候。她不愿意那么快离开雪洞是因为这里于她而言意义特别,就好比二人的新房一般,况且她总有一种预感离开了这里就再也回不来了。这十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静修,但她依然觉得这十日是她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之一,能够每一日与他相处,夜里还能在他的怀里安睡,这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也许,对玉轻寒来说还有些出于无奈,毕竟夺了她的童贞并不在他此次静修的计划之内。出了这个雪洞,她仍旧是清河府的女乐,而他是她的主子,这里的一切都会被隐瞒起来的。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天下,就算彼此明了对方心里的想法也不能肆意地表露, “我不该如此任性的。”她缓缓地站起来,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包袱。 玉轻寒剑眉一蹙,轻咳一声,道:“安然,你心里有事!” 她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说道:“外公应该在外头等着了,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玉轻寒拉住她的葇荑,她错愕地回头望着他,他轻扬着嘴角露出一抹醉人的微笑,说:“没有我带路,你会迷路的。” 沈安然轻抿一下嘴唇,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她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踏实了一些,不管以后会怎样,最少现在他们彼此手牵着手。他走得很慢,她亦步亦趋,原本一刻钟的路程足足花多了一倍的时间。当他们就要走到洞口的时候,玉轻寒的手忽然用了力把她抓得紧紧的,又突然回过身来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樱唇,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松开了手走出洞口。她愣了愣,抿着唇片也走了出去。 等在洞口的除了迫不及待的君无忌之外就是君玉等人,几个人之中又多了一个陌生人,玉轻寒看到那人时微微一笑。君无忌迎了上去,看看玉轻寒又看看他身后的沈安然,笑道:“澈儿,这次的酒如何?是外公特意给你准备的啊!” 玉轻寒一脸的惋惜,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孙儿一滴都没尝到,酒瓶被我不小心给摔碎了。” “什么?”君无忌不相信,看向沈安然说:“安然,真的是这样?” 沈安然轻咬一下唇片,瞟一眼神情自若的玉轻寒缓缓地说道:“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阿澈拉我的时候不小心把酒瓶给打碎了。” “怎么会那么巧?”君玉嬉笑一声伸手就要拉沈安然。 玉轻寒轻轻一挡,挑眉道:“就是那么巧。你和外公的鬼主意我早就看穿,没那么容易被算计。” “这么说,表哥你是故意的?”君玉咬牙切齿,明明天衣无缝,怎么还是逃不过他的法眼? “你说呢?” “气死我了!”君玉一跺脚转身离开。 “白白浪费了我的好酒啊!”君无忌也是十分气愤,但转念一想也就没那么生气了,毕竟从两人的神情看来他们已经和好了,这也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澈儿,你就不能遂了我的一点心愿?” “外公应该知道我的想法,一切何不顺其自然?”玉轻寒淡淡说罢举步离开。 “顺其自然岂不就是断子绝孙?我君无忌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君无忌恼道。看向沉默的沈安然时又露出了慈祥的笑,他有这么多的帮手就不信办不成这件事。 “外公,这几日阿澈都没好好吃东西,我回去准备一些好吃的。”沈安然也不愿再留在这里被他们问长问短,略一施礼便快步离开。玉轻寒有心隐瞒雪洞里发生的事情,她也不愿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如今他们有心探问,要是不借个理由赶紧离开就怕这群聪明人一不小心就把她的话给套出来了。 玉轻寒换了一身衣服就去药庐找刚回来的赛华佗,出雪洞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也不知他寻药之事进展如何。到了药庐他发现有人比他来得更早,那人便是刘靖苑,此刻赛华佗正给他的腿施针。玉轻寒径自坐到一边,悠闲地等着赛华佗把手上的活做完。 “刘公子的腿疾在下已经有了办法,只需要一物便可解决。”赛华佗把他腿上的针一根根拔出。 “何物?”刘靖苑声容淡淡,并非他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激动,而是太多了得的大夫告诉他他的腿有救,但就是不知从何入手。赛华佗的医术固然了得,但他话中的意思他也明白,治好他腿疾的东西应该没那么容易得到。 “黑玉断续膏。” 刘靖苑沉默不语,玉轻寒反倒轻笑道:“靖苑倒是比我走运,黑玉断续膏不正是明家堡的镇宅之宝吗?” “明铁心不会把它给我。罢了,还有其他办法吗?” “再无他法。” “那就这样吧!”刘靖苑苦笑一下。他的腿已经十多年没走过路了,好像已经习惯了坐在轮椅上的感觉。但要说他对此感觉无所谓那是不可能的,身有残疾既带了了他痛苦也为他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总有一日他还是需要迈出第一步的。 玉轻寒闻言轻挑一下眉头,漫不经心地说:“世上应该还有别的地方有黑玉断续膏,赛华佗也不应该只有一种办法。” “玉公子太抬举我了。”赛华佗摆摆手,说:“有时候人的病可能不是躯体出了毛病,而是人的心出了毛病。我想刘公子的腿疾两方面都有,即使有了黑玉断续膏仍需要心药。” “这样说来最主要的还是心药,我还是再懒几年吧!”刘靖苑敲了一下轮椅,他逃避的不解决这双腿就没法再站起来,那就不再需要什么黑玉断续膏了。 赛华佗也不多言,望向玉轻寒笑道:“公子的气色倒是比上一次好了许多。” “这都是雪洞的功劳,还需要赛华佗再仔细诊断。”说着,他把手腕搁在桌上。 赛华佗搭上他的脉门,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松开了又再一次搭上,神色千变万化欲言又止。玉轻寒见此神情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淡笑道:“有话大可直说,你知道我不想听假话。” “公子发病的间隔越来越短,每一次用药也越来越猛,再加上思虑过度,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玉轻寒咳嗽起来,良久才淡笑问:“我还能活多久?” “最多只剩一年!幸好瑶池甘露已经有了眉目,我会尽快找到的。” “一年时间就够了,足够我安排好一切,上天还是很眷顾我的。”他漫不经心地笑道。 刘靖苑静静地看着他心头微微一痛,总是漫不经心却不经意让人心疼不已,玉轻寒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人不得不为他心疼。一年的时间真的很短,他能做些什么?为何他从不为自己想一想?一年的时间他可以带着心爱的人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只要他不再过问这世间的事。但他若真的那样做就不是玉轻寒了,玉轻寒是不可能在天下动乱之际退隐山林的,他骨子里的责任让他无法罔顾天下臣民,却忘却了自己的生死。 从药庐出来他们看到沈安然缓缓而至,玉轻寒顿住了脚步,目光里透着复杂的千变万化。刘靖苑侧目观察着他,感觉到他内心的强烈波动,迎面而来的是他心尖上的女人,而他刚刚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一年,他心里的挣扎是旁人无法了解的。可是,不知内情的沈安然依旧挂着找到玉轻寒时的那份喜悦,美丽的容颜上增添了别样的神采,这样的笑容岂不让人心酸?刘靖苑不禁撇开了脸不忍再看下去。 “昭王殿下也在?”沈安然屈身行礼,继而笑着对玉轻寒说:“厨房做了很好吃的烧鸡和蒸鲈鱼,我要了一些,等会儿就送到屋里,我们回去用膳吧!” “我有些累了,不想吃。”他不看她,举步就走。她正要跟上却被他冷冷地阻止:“别跟来!” 她停住了脚步,不解地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耳边传来了他的咳嗽声。 “沈姑娘别在意,他的确是累了。”刘靖苑温声安慰。 她轻摇一下头,说:“他心里藏着事。昭王殿下,是不是赛华佗说了什么?” 刘靖苑一愣,何等心思敏锐的女子啊! “没有,只是说瑶池甘露有了眉目,这是好事。” 沈安然闻言一喜,看着他说:“真的吗?那就是说他的药很快就集齐了?他再也不用受病魔的折磨了,是吗?” 看着她惊喜的样子刘靖苑不忍道出另一个隐情,只好淡笑着点头。 “太好了!”沈安然眼睛有些湿润。 “沈姑娘,可否赏脸陪刘某走一段?” “只要昭王殿下不嫌弃。”她怀着喜悦的心情抓住轮椅的把手推动轮椅往前。 沈安然的靠近让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是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香气,他不禁偷偷微微抬头看她。她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最让人心动的是她固有的神韵,那是其他人模仿不来的,难怪玉轻寒会如此保护。刘靖苑收回目光欣赏周围的美景,心却不在美景之上,脑海中滑过的是赛华佗的话和沈安然刚才的笑容。 “沈姑娘,你和轻寒认识多久了?” 她侧头想了想,和玉轻寒初次相遇是在桃花源,那时她还不知道是他,如此算来也有三年了。“三年,想必昭王殿下比安然认识阿澈更久。” “我与他……大约十年了吧!”刘靖苑微微笑着,那也是一段年少轻狂的日子,那时的他还可以用双腿走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人生得一知己不易,我想阿澈也是十分珍惜殿下这个朋友的。” “沈姑娘,我知道你也十分珍惜轻寒,但你知道轻寒的病很难治好,假如治不好你该怎么办?” 沈安然一愣,她没想到刘靖苑会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但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她颇为平静地说道:“治得好治不好他就是他,只要他仍然是他,那我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闻言他笑了起来,又说:“那你也明白轻寒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你们未必就能一生一世在一起,甚至乎郎娶女嫁却不是对方,你又如何是好?” 她沉默了,他以为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相爱的两个人总是希望朝夕相对,总是希望能够缔结姻缘的。可是,沈安然也只是沉默了一阵,便又淡淡地说:“如彼此相爱,又岂会计较这些?他若安好,我便是晴天,其他都无所谓。” 刘靖苑一震,忽然十分的羡慕玉轻寒,即使他所剩的时日不多,但他十分幸运地得到了沈安然的爱,这是一份纯洁无瑕的爱!世间的无奈他们尝到太多,沈安然这股清泉甘甜得有些不真实,但足以抚慰疲倦的心灵。他也渴望拥有这样的一份爱,就算抛却天下也是值得的。 “殿下,你说这些话是不是阿澈的病……”沈安然转到他跟前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担忧。 “啊,没事,我只是出于关心才问的,毕竟轻寒经历了不少。别看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心里藏着许多苦没说呢!”刘靖苑尴尬地掩饰过去,心想这姑娘真是聪敏,稍不小心就会被她看出什么来的。 “这就好!我就担心他的病,他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他的病很重了。”她松了一口气,但眼中的忧伤依然挥之不去。 刘靖苑的喉咙哽了一下,撇开头不忍看她,有些真相实在太伤人,迟些知道未尝不好,更何况玉轻寒也有自己的安排。 第81章 时间会证明一切 玉轻寒从药庐出来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人看到他在后山的悬崖边上出现。他回到房里就看见沈安然在那里收拾,恬静的模样和嘴角满足的笑意让他心头一痛,他抚着胸口猛地咳嗽起来。听闻动静的沈安然连忙回头,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向他,脸上的担忧是那么的明显。她的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拍着,一下又一下,可他的咳嗽并未像以前那样渐渐平复反而更厉害了。 “我去找君玉!”她转身就要走。 玉轻寒拉住她用力将她圈在怀里,剧烈起伏的胸脯让她强烈得感觉到他的不适,他咳嗽了一会儿才慢慢停了下来,微喘着气说:“安然,我们回清河府吧!现在就走!” 沈安然略感惊愕,但仍然什么都不问就点头说:“好,我们先去跟外公辞行吧!” “不需要,马上收拾好就走。” 她的秀眉轻蹙一下,也不说话转身就去收拾东西。虽然心中有不少的疑问,但是玉轻寒那么焦急要离开一定有他的理由,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必要多问什么了,反正跟着他走就是。她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好后想着要通知齐豫和君玉,但她找了许多地方也没找到她们,玉轻寒心急要走拉着沈安然就离开济世山庄。当他们走出济世山庄的大门时就看见君无忌等人等在外面,似乎早就料到玉轻寒要走一样。 “你真打算不辞而别!”君无忌既生气又心疼,无可奈何地望着玉轻寒,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离开。他知道这一次玉轻寒的离开极可能就再也回不了济世山庄,而他将会失去这个让他骄傲的外孙。 玉轻寒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瞅着君无忌说道:“就算我不辞而别,老爷子和大家伙不也前来送行了?我最讨厌离别的场面,老爷子你非要让我面对,这是要戳我的心窝?” “你倒是在戳我的心窝!” 玉轻寒眼睑一垂又抬起眼眸,依旧笑道:“不孝孙儿戳老人家的心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多这一次呀!” “你……”君无忌咬咬牙,道:“你非要回去?” “那是一定的!”他笃定地点点头。 “好,你回去,以后你的事我绝不管!”君无忌生气地腾身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玉轻寒才露出一抹伤感的神色,但这一抹神色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恭敬地向着济世山庄的长辈们作揖,神情严肃地说:“拜托各位了!” “玉家小子,我为你起了一卦,卦象凶险异常,你要小心!”神算子也严肃地说道。 “我会的。外公那里还望神算子多加劝慰。” “放心吧!他不是真的生气,可你小子……”神算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玉轻寒再一次作揖辞别众人带着沈安然、君玉和齐豫坐上特制的马车离开济世山庄。一路上他眉头深锁,沈安然几次想要询问都忍住了,她一直都认为只要他愿意说就会说出来,他不愿意说的再怎么问也没用。君玉也似乎有心事,就连齐豫也是,忽然间她感觉身边的气氛压抑得很。马车走得很快,比来时快了许多,走了一日就已经相当于来时三日的路程。 夜里他们投宿客栈,客栈院子里的花树已经凋敝,满树都是绿油油的叶子,枝繁叶茂。看到那棵树沈安然就想起了清河那夜在窗前的箫声,忽然间她很想见到他,和他聊聊天,因为每一次和他聊天都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她的想法,熟悉的箫声在夜空中飘荡,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忙推开窗户四下张望,看到月光笼罩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树影掩住了他的身影让人看不清他是谁。 她飞快走到楼下,可当她就快走到树下的时候却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不知为何,越是靠近那人她就越有些退却的意思,她站在月光底下看着背对着她的身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低低地叫了一声:“清河!” 那人停下了箫声,低咳一声转过身来,阴影之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轻笑道:“你心里果然还有别的男人啊!” 墨黑的头发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漫不经心的微笑,哪里是清河?分明就是把玉轻寒嘛!她尴尬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单看背影她总会将这两人给混淆了,如今被玉轻寒听见她叫别的男人的名字,不知他心里会作何感想呢?现在感觉就好像被人捉奸在床的模样,偏生玉轻寒好像一副要追究下去的样子,让她好生忐忑。 “你们不仅见过一面吧?”他嘲弄道。 “是。” “安然,你若心里有他不妨直说,我会成全你的。”他一副哀伤的样子。 沈安然闻言不禁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可里面不是调侃而是认真,忽然间她的心凉了凉,摇头道:“阿澈,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他咳嗽着又说:“你若心里没有他,又怎么看着我叫他的名字?你曾说过我的眼睛和他的很像,难道模样也很像吗?” “我……我从未见过他的模样。” “怎么就如此相思?”他的神情既惊讶又嘲讽。 见他误会越深她焦急了,拉着他急道:“阿澈,你真的误会了。他只是我的一个特殊的朋友,我对他跟对你是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我完全没有想到你心里会挂念另外一个男人。”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轻捂着胸口微微喘着气。“安然,你我男未婚女未嫁,就算你真的喜欢了别人也是无所谓的。” 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吗?沈安然难过地后退两步,前两日还好好的,今日就因为她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就弄到如此田地,真让人好不适应。而他玉轻寒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的小家子气?若然这是吃醋,她会感到高兴,但从他的神情话语来看一点都没有吃醋的味道,反而有一种要与她决裂的倾向。这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能设想到的。 “阿澈,沈安然这辈子就只有一个深爱之人,你若有所怀疑,我亦不勉强你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她半晌才凝视着他清澈的眼眸缓缓地说道。 玉轻寒不平静的内心一下子掀起了壮阔的波澜,忍不住拥她入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他不能说,甚至这个拥抱都是奢侈的,回到清河府他就会将一切恢复到最初,绝不能让她再深陷其中了。她要的天长地久他给不了,他只想为她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让她可以过上想要过的生活。为此,他必须全身心投入未来的战斗之中,用一年的时间成就她的幸福! 尽管玉轻寒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但沈安然明显地感觉到有些事情在变,而这种感觉不是客栈那一晚才有而是早在济世山庄的时候就有了。接下来的日子玉轻寒总是一个人望着车窗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情形像极了当初去济世山庄路上的情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问,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就这样,他们一路平安地回到了清河府。 第82章 顿珠 “表哥,我们先不回王宫吧?”眼看日落西山,城门就在眼前,君玉有点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到清河王宫,她更想去一趟将军府。 玉轻寒看一下天色点点头,掌心里的玉如意也收到了袖中,淡淡道:“恰逢十五,可以好好逛一下夜市,你也可以去找君然。” “我才不要去找他!”她小声嘟囔,但安顿下来还是第一时间直奔将军府。 到了客栈,沈安然端了温水给他梳洗,不免奇怪地问:“为何不去哥哥那里住?偏要来住客栈!”要知道挑剔的他放着舒适的将军府不住反而来住客栈有点不太正常。 “君然和君玉两个多月没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们在场不太合适。”他洗脸净手,坐下喝了几口水才感觉舒服了些。“今晚我们一起出去走走,顺便可以体察民情。” “一路上也看到了,百姓因着战事在即都有些担忧,只望战争不会蔓延。”沈安然轻蹙着眉头说道。 “安然,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 “不会的!”沈安然心慌慌地打断他,无论是最后一次什么她都会否定。“阿澈,我们是到外面用膳还是让人送到房里?” “到外面吧!” “我让齐豫准备一下。”说罢,她端着水走了出去。 玉轻寒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眉头深锁。 沈安然心不在焉地走在楼道里,就连迎面而来的两名男女都没看见,端着的水自然而然就泼到了来人的身上,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被旁边的女子一把抓住了手腕,怒气冲冲地说:“走路怎么不看人啊?看你把哥哥泼了一身的水!” “对不起!”沈安然满怀歉疚地抬头说道。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女子愣住了,男子也愣了愣,平静的眸子里忽然变得幽深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口中吐出两个字:“神女?” “公子……”沈安然顿了顿,因为她看到男子的眼睛是幽蓝色的,显然不是中原人而是货真价实的突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公子可以把衣服脱下让我烘干后归还。” “哦,不必了,这点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哥哥,这怎么可以?她这是对你的不敬,在突厥谁敢这样?”女子微愠瞪着沈安然。 “是我的错,公子还是把衣服给我吧!” “不,姑娘不要听她的。我这个妹妹不懂礼貌,姑娘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是我有错在先,令妹如此也是正常的。” “喂,你怎么那么假惺惺的呀?真是的,你这样好像有错的是我一样!”女子更加生气了,她气的不是沈安然把水泼到男子身上,而是作为哥哥的男子见了沈安然就完全不顾她了。“我不管,那你要是真的知错就该罚,就罚你把地上的水一滴不剩地装回盆子里吧!” “这……”沈安然咋舌,万万没想到女子会如此刁难她。“姑娘,所谓覆水难收,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把眼睛挖了吧!” “顿珠!”男子见沈安然为难的样子不禁低喝一声。 顿珠一跺脚,娇蛮地说道:“哥哥,我可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帮我?” “你也太无理取闹了!” “哥哥!” 沈安然秀眉轻蹙,本来不过是一件小事,现在这样倒让这兄妹两不和了,说到底是她心不在焉酿成的。想到这里,她谦恭地屈身道:“两位千万不要为了这事伤了和气,我诚心对此感到歉疚。” “哼!”顿珠冷哼一声出奇不意伸手挖向沈安然的眼睛。 沈安然一惊,下意识闭上眼,当她以为眼睛要被袭击到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往后一拉,紧接着她的背部就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怀抱里的气息让她知道拉她的是谁,她惊喜地张开眼,抬头看到玉轻寒漫不经心地笑看着前面的两人,说道:“我道是什么人胆敢如此蛮横,原来是位美丽的姑娘。” 顿珠看清眼前的人时不由得呆住了,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迷人的男人?就像是仙人一样,淡淡的笑让人看得心里酥酥的,叫人难以自拔!可是,使人嫉妒的是他怀中的女人怎可以如此贴近他?她真想立刻把沈安然从他怀里拉走啊!慢着!刚才他赞她美丽呢!被仙人一般的男人称赞让她的脸也因此烧红起来。 相较于顿珠被玉轻寒所迷,多伦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何许人也,目光也瞬间变得锐利,看着玉轻寒搂着沈安然的手他眉头一皱,却笑道:“舍妹鲁莽,还请见谅。” “漂亮的女孩娇蛮一点也是合情合理的,公子无需放在心上。倒是我家丫头不小心弄湿了公子的衣服实在不该,不如这样,公子身上的衣服我买下了,就当是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必了,男子汉大丈夫是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我也跟这位姑娘说过了,只不过是舍妹为我感到生气才会闹得不愉快。”多伦盯着沈安然说道。 “既然是这位公子为你道歉,我就替哥哥原谅你吧!”顿珠这时也软了下来,瞄着玉轻寒忍不住偷笑。 玉轻寒低头看一下沈安然,道:“安然,还不谢过两位?” 沈安然连忙说:“谢谢二位不怪安然。” “既然没事了,我们也要去用膳了,就此别过!”多伦一拱手便拉着顿珠越过二人离开。经过玉轻寒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玉轻寒咳嗽起来,拉紧沈安然的手说道:“我们不在这里用膳,到街上去走走吧!” “好!”她也不多言,跟随着他的脚步走出客栈,他若高兴,怎么样都行。 第83章 看戏 街上灯光闪烁热闹非凡,但比起以前的热闹现在的好像缺了点什么。人们脸上虽然带着的欢笑,可眼里透着一丝担忧。自从虞山候作乱后,各方的百姓都有点担忧战火会在自己的家园里燃起。清河府的百姓天生爱好和平,忽然间平静的生活被打扰了多少也有些不习惯,但他们仍然相信国主能够让清河府得享太平,所以就算再怎么担忧生活依旧继续。 入夏的夜空显得格外明净,点点繁星点缀着广袤的夜空,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里玉轻寒的脚步有些沉重,不时发出的几声咳嗽更让人不禁揪心。沈安然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看着周围的精致也看着身边的他,淡淡的微笑凝在嘴角上,刻意忽略最近不安的感觉。十指紧扣的双手相互传递着彼此的体温,感觉到他的指尖微凉的时候她禁不住握紧一些,似乎这样就能够让它们都暖起来一样。 “好香的饼!”玉轻寒吸了一口气就和她走到了饼摊前面。 饼是用荞麦面煎的,薄薄的一层,里面刷了酱料裹着一些蔬菜和肉,闻起来香气扑鼻,吃起来美味无穷。看着玉轻寒在摊前笑着要老板多加些鸡丝弄得老板哭笑不得的样子,沈安然不禁也笑了,这样平凡的他真让人向往。当她手里拿到加了许多鸡丝的饼时她是满足的,嚼着口中的饼感觉这一刻最是幸福。玉轻寒好像轻松了许多,吃着饼就像在享受着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一样。 “最近你辛苦了,多吃些肉。知道你爱吃鸡,就让老板多加了鸡丝。”他看到她美滋滋地吃着饼不忘解释之前非要老板多加鸡丝的事情。 “这饼真好吃!”她吃得高兴。 玉轻寒凝视着她目光柔和,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迷人,只是这样毫无顾虑的笑容他还能看多久?他贪婪地看着她的笑,想把她的笑容刻进骨髓里头,如此他就可以凭着这笑熬过剩下的日子。她的嘴角沾上了酱汁,吃相有点孩子气,在他看来没什么比这更吸引人的。他缓缓地凑近她,在她微愣的时候把微凉的吻落在她的嘴角上。 沈安然愣住了,他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她!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凝结,她只能感觉到他的温柔缱绻,他的不依不舍,他的……哀伤!不知为何,她感觉到这一吻里的哀伤,到底是什么令他哀伤?她回应着他,希望将他的哀伤吞掉,不让它侵染她爱的男人。 “看你吃得嘴上都是。”他松开她,指腹擦过她的嘴角,尽管上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脸红红的回望着他,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背后的声音所打断:“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又见面了!” 转过身来他们看到多伦兄妹就站在后面,多伦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安然嫣红的樱唇,笑道:“我们兄妹初到贵宝地还不知道哪里好玩,不知可否带上我俩一起逛一下夜市?” “既是贵客本该一尽地主之谊,公子不嫌弃就一起吧!”玉轻寒客气地说道,搂着沈安然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萍水相逢,就不必互道姓名了。” “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可我要告诉你我叫顿珠,他叫多伦。”顿珠热情地说道。 玉轻寒微微一笑,握掌成拳放在嘴边轻声咳嗽。多伦一见便颇为惋惜地说道:“公子抱恙在身,有没有找大夫好好医治?” “有劳多伦惦记,我这是老毛病,不治也罢!” 他们你来我往地虚以委蛇看得沈安然和顿珠感觉怪怪的,沈安然不想这样的气氛继续下去,再说她也不想白白浪费了今晚,回到清河王宫他们都要把这些风花雪月抛弃了的。于是,她微笑着对玉轻寒说道:“阿澈,前面有皮影戏看,我们去看看吧!” “好!”他牵着她往前面的戏台走,不忘对多伦兄妹说:“二位也一同去看看吧!” 戏台不算大,搭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台上摆着一个大屏风,戏台前面摆了几十张长凳,看戏的人就坐在长凳上磕着瓜子聊着天,看那屏风上演绎的故事。戏已经开锣,讲述的是才子佳人偶遇结良缘的故事,幕后艺人唱腔不俗,自然而然的把这个故事演绎得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屏风上的影子栩栩如生,烛光引来了飞蛾翩然,看得人如痴如醉。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艺人咿呀呀地随着鼓乐唱道,台下观众不禁叫好。 顿珠未曾见过皮影戏,甚觉有趣,摇着多伦的胳膊央道:“哥哥,我们请这些人到突厥吧!把这些好玩的都教给大家,想看的时候也不必跑到中原了。” 多伦睨了一眼目不斜视地盯着屏风看的玉轻寒低声说:“何需请他们回去?不用一年,我就要这里也属于我们突厥,到时候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哥哥说话算数?” “当然,我们的将士已经迫不及待,我们的刀枪已经在叫嚣,而这里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在窝里斗,天下很快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顿珠闻言笑了起来,笑声引来了沈安然的侧目,她不明白戏里的公子小姐正演着被人拆散的戏码为什么会让顿珠发笑。玉轻寒抬手将她的脸扶向屏风,不满地说:“那边的人比戏好看?” “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吗?他们兄妹你不会再想遇到。” “为何?”她十分不解,即使他们是突厥人也没必要说不想再遇到。 “绝非善类!” 沈安然惊愕,目光不由得再次转向多伦兄妹恰恰与多伦的目光相遇,这一次她敏感地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寒光和强烈的占有欲,就好像是猎人看见了猎物时那种志在必得的眼神。她连忙收回目光,忐忑地低声道:“阿澈,我们回去吧!” “把戏看完再走也不迟。”他气定神闲地微笑。 她不禁弯起樱唇,有他在身边总会感觉那么的安心,即使面对未知的危险她也可以从容以对,只因他也是从容的。 “姐姐,买一束花好吗?傍晚才摘的,可香了。”一个小女孩挎着花篮走到他们跟前,拿着一束散发着幽香的兰花乖巧地笑着兜售。 小女孩已经在这里兜售兰花有些时候了,但大多的人都不理会她,从她出现在这里到现在连一支花都没卖出去。沈安然看到她衣服上的补丁和脚上破了个洞的布鞋就知道小女孩家境贫寒,也许要靠着这些兰花养家糊口,她翻了一下花篮里的兰花,微笑道:“这些花我全要了,多少钱?” 小女孩闻言惊喜不已,连忙说:“只需要十个铜钱。” “真便宜!”她把篮子里的兰花全部拿出来,又摸了一下腰间,侧脸对玉轻寒道:“阿澈,可否先帮我付钱?” “好!”他解下腰间的钱袋拿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 “大哥哥,我没有钱找赎。”小女孩为难地看着那定碎银,十分担心这笔生意会因此而泡汤。 “那就不用找了!”他把碎银放到篮子里,又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没有铜钱,下次你再遇到我们的时候可以用花来抵消多余的部分。” “谢谢!”小女孩感激地笑着鞠躬,说:“我每天都会在这里卖花,哥哥和姐姐一定要常来这里,我会把最好的花带来。” “好啦,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沈安然温柔地说。 这一幕都落在多伦的眼里,也落在了刚刚赶来的玉玄寒眼里。他接到玉轻寒回到清河府的线报就在王宫里等着他们,后来却得到了他们要延迟回宫的消息,他等不及要见他们便带上车马来迎他们回去。看到沈安然气色不错,心情良好,散布在心间的乌云一下子消散了许多。待他准备上前的时候有停住了脚步,目光瞬间复杂地盯着前面,心间的迷雾又变得浓密。 “阿澈,谢谢!”她拿着那一大束的兰花遮挡住旁边的视线,在玉轻寒的腮边轻轻啄了一下。 玉轻寒心头一荡,侧头望向她的目光波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再清楚不过。” “清河府的戏真是好看,看得人心痒难耐!”多伦忽然站起大声地说道。 玉轻寒抬眸看他一眼,轻咳一声说:“好戏只招待客人,客人尽兴就好。” “今日的戏我们就看到这里,下次再来相信会有更好看的戏。”多伦别有深意地望着他们笑了一下。 “哥哥,戏还没看完呢!”顿珠对台上的皮影戏还没看够十分不舍。 “顿珠,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了?” 顿珠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起身挽着多轮的胳膊道:“那样,哥哥可不能让我等太久。” “不会太久的。”多伦说完又看向沈安然说:“姑娘,你可知道你在突厥十分有名?突厥的子民虽然未曾亲眼目睹姑娘的风姿,但早已十分神往,他日我一定会把你迎到突厥,让所有的子民对你膜拜!” 多伦的话让沈安然莫名其妙,让玉轻寒心生不安,看着他们兄妹沉浸在夜色之中,耳边的戏曲声被摒除在外。沈安然虽然姿容绝世但长期在深宫之中鲜有人知,到了清河府也极少出现在人前,突厥人又怎么会知道她?这其中必定有人故意而为之,而这个人别有用心,除了要加速突厥入侵中原的步伐外,还有意针对沈安然。到底是谁和沈安然结下了那么多的仇怨? “不知安然因何在突厥名声大噪?“沈安然问出了玉轻寒心中的疑问。 “一名从大秦去到突厥的女人拿着你的画像说突厥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你的美丽,画像悬挂在妓院里许多人都看见了,很快就口口相传了。那女人还说相士判你有凰姿,得沈安然者得天下!”多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玉轻寒的神情,就算他再怎么故作镇静也不经意间暴露了马脚,一闪而过的吃惊使他更加确定那个女人所说的话。 “那个女人是谁?” “别人都叫她莹姑娘。” 玉轻寒眉头一紧,他已经猜到是谁。他真不该心慈手软放过她,否则也不会惹出今日的事端!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掌紧握着,面上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淡淡道:“真是无稽之谈!” “你认为是无稽之谈,我却觉得是确有其事。”多伦哈哈一笑,望向沈安然说:“沈姑娘,我们后会有期吧!”说罢就和顿珠离开了。 沈安然侧脸看着玉轻寒,幽幽地说道:“我想,我该是惹祸上身了。” “不怪你!”他低头咳嗽着,抬头望一下闪烁的繁星轻叹道:“也许一切都是天意,终究还是逃脱不过天命的。” “阿澈,我不信天命。” 他深深地瞅着她想要说什么,可惜断续的咳嗽让他暂时说不出话来,待他平复下来的时候却见玉玄寒走向他们。忽然间他的心一下子痛了起来,拉着沈安然的手也在这一刻松开了。玉玄寒已经走到跟前,脸上冰冷,目光看向他时已经有了疏离,即使他依然对他展现了有温度的微笑。 “皇兄,我来接你了!” 第84章 寡人没病 凤栖殿的夜静悄悄,皇后的寝宫之内不见皇后的踪影,只有皇帝一人躺在床上不安地入睡。皇后的寝宫是一个禁地,尽管瑜妃已经成为了瑜皇后,但她仍然不能居住宁皇后的寝室,而是另辟居所居住。宁皇后原来的寝室保留了下来,玉翼寒会经常来过夜,却不让任何人靠近,所有人都知道他一直对死去的宁皇后念念不忘,瑜皇后只是名存实亡的皇后罢了。 “啊!阿宁!”即使睡在宁皇后睡过的床上,但玉翼寒还是会从半夜中惊醒,思念将他侵蚀地体无完肤,守在外面的内侍已经见怪不怪,睡在宁皇后的床上他还能入睡,如果在乾坤宫他根本就睡不着。 可是,当他们发现玉翼寒脸色青白提着寒光闪闪的宝剑走出来的时候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商公公作为服侍在玉翼寒身边最久的内侍在所有人都不敢上前的时候他定下心神上去恭谨地说道:“陛下,何以半夜提剑出门?若有什么事就吩咐奴才们去办吧!” “寡人要去给母后请安。” 商公公一惊,连忙道:“太后此刻已经安寝,陛下要去请安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等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迟。” “寡人现在就要去,你是不是要阻拦?”玉翼寒瞪了一眼商公公。 商公公心中一慌,对身边的人暗暗使了个眼色,又说道:“那就让奴才陪着陛下吧!” “不必了!”玉翼寒大步离开。 商公公急得一跺脚,连连说道:“要死了,要死了!这个如何是好?” 玉翼寒一路提剑来到坤宁宫,只见太后已经端坐在大殿之上,目光尖锐地看着他走进来,她不惊不慌只是看着他。他拿着宝剑毫不犹豫就刺向她,但宝剑还没来到跟前就已经被一边的侍卫挡住了。太后冷笑一声,凤目一挑,厉声道:“你就这么想杀死哀家?” “怎么会?寡人只是觉得长夜无聊才来问候母后的。”玉翼寒把宝剑扔到地上,双手一摊笑道。 “无聊到要拿着利器来问候哀家?”太后指着地上宝剑质问。自从宁皇后死后玉翼寒想杀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可惜他这个傀儡皇帝注定成不了事,这也成为了他们母子间的游戏。但像今日这样明目张胆提着宝剑来杀她还是第一次,玉翼寒是真的疯了!“皇儿,你清醒一些,行吗?大秦江山不能毁在你的手上,如今虞山侯步步紧逼,你还有心思胡闹,你对得起先皇留给你的江山吗?” 太后痛心疾首的样子打动不了玉翼寒,他只觉得讽刺,说:“江山何曾在寡人手中?寡人又何曾毁了大秦江山?如若虞山侯喜欢这江山,母后何不做主将其双手奉上?比起寡人,虞山侯的确更适合当皇帝。起码……”他话锋一转:“他敢作乱!” “你……”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心头一痛。 “母后何必大费周章调动人马去迎击虞山侯,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他不是很好吗?到时候不但寡人可以早日见到阿宁,母后你也不用再劳心费力扶持你那不争气的儿子了。” 太后闻言恼羞成怒,狠刮着他对一边的金禧道:“今日陛下服药了没有?” “回太后,陛下已经服用过汤药。” “既然服用了汤药,为什么还如此神志不清在此胡言乱语?看来那些药医治不了陛下,要换药了。” “寡人没病!”玉翼寒淡淡道。 “没病怎么会胡言乱语?”太后睨着他,忽然厉声道:“陛下好好看看周围,现在是不是胡闹的时候?大半夜要来气哀家,你也做得出来!” “寡人睡不着!母后你知道的,阿宁死后我就一直睡不着!放过我吧!我不当这个皇帝了,可以吗?”玉翼寒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哀求。他早就不想当这个皇帝了,不是因为宁皇后的死,更不是最近虞山侯的作乱,而是一直以来被人操控的人生。他不想再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傀儡,哪怕只是一天他也愿意付出所有去换取。 太后冷漠地看着他,冷冷道:“你是哀家的儿子,就要当这个皇帝!” “那我可以不做你的儿子吗?” “混账!”太后冲下来甩手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恼怒地吼道:“你这个混账东西!” 玉翼寒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仰天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开。 太后看着他越来越清瘦的背影心里倏地难过极了,她踉跄一步几乎跌倒,幸得金禧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在地上。她握紧了金禧的手,难受地说道:“他怎么会是哀家的儿子?哀家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太后,不要难过了,陛下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金禧劝慰道。 “哀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呢?非但不感激,还埋怨起哀家来了。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自言自语,哀伤地神情忽然变得狰狞,说:“哀家一点都没错!都是先皇的错,是他的偏心使得皇儿变成了今日这副模样!他宁可把最好的封地给了一个活不了多少年的玉轻寒也不愿意给他的长子,宁可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玉玄寒都不分一点给我的皇儿,他什么都不肯给我的儿子。好啊,那我就把大秦给我的儿子,就算他是个阿斗也有我这个母亲撑着!” 说罢,她像是疯了一样狂笑着摔开金禧的手,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回寝宫。金禧望着她心头一阵酸楚,每一个人都怨怪这个女人的霸道、不择手段、冷酷无情,可谁有理解她作为一个妻子的痛苦,一个母亲的辛酸?或许她的方法不对,但她只不过是一个母亲而已。 第85章 不需要你妄想,我就是喜欢你 从玉玄寒将他们接回清河王宫起已经三四日了,沈安然就没见玉轻寒三四日,听闻所有忠臣谋士都聚在重华殿议事,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不言而喻。虽然她可以随意在重华殿行走,但回到清河王宫后她绝不能像在济世山庄一样毫无顾忌,这里一双双的眼睛不仅看着玉轻寒也看着她,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她更不能让玉轻寒分心。她从欣和那里知道离开清河府这段日子这里发生了许多变化,不但是清河府就是大秦也在变,太后那里一连下了几道命令要她们将清河府的情况详细写成密函传递给她。虞山侯作乱让皇宫里的人岌岌可危,人人自危的时候太后最想掌握各方势力的情况,以确保利用的同时要提防。 “欣和,清河府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欣和摇摇头,说:“奴婢了解不多,清河王等人藏得太深,就算有一点苗头也查不出什么来。而且,南越王好像已经怀疑我们了。” 玉玄寒会怀疑到她们是早晚的事,但有玉轻寒在就不会有任何意外。沈安然沉默一阵,道:“局势瞬息万变,如今正是我们起作用的时候,太后派出去的每一颗棋子都要动起来了。”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按照太后的命令去做?” 沈安然诧异地望着她,没想到她会有这一番话。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欣和再一次问。 “天下百姓和太后,你会选择哪一个?”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欣和想了一下,说:“姑娘选择哪一个,欣和就选择哪一个。” “我问的是你。” “姑娘选择天下百姓,欣和也选择天下百姓。”她平静地说道。 沈安然笑了笑,提起毛笔在绢布书写,一边写一边说:“背叛太后的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为什么选择天下百姓就是背叛太后?”欣和有点糊涂。在她看来选择天下百姓不一定就要背叛太后,太后未必就是那个罔顾天下百姓的人。 沈安然还没回答就见一名小宫女匆匆跑进来说:“女乐大人,女乐大人,国主离开书房了。” 沈安然闻言立刻放下了笔,急问:“去了哪里?” “正和南越王等人前去通天阁呢!” 沈安然离座走了几步,回头又问小宫女:“君公子可在国主身边?” “倒是不见,好像这两日都没见着。” 沈安然听了面露担忧之色,想了想便出了知音院。他为了迫在眉睫的战争而废寝忘食,而她则担心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是否能够撑得住。毫无疑问,这个时候她若是明着里劝他肯定是没用的,但至少也让她知道他现在如何才好。既然他们去了通天阁,那她去‘偶遇’他也未尝不可。 从知音院到通天阁有一条捷径,不须一刻钟就能到达楼阁底下。她前脚在通天阁门前站稳,玉玄寒等人就迎面而来。玉玄寒看到她略微惊讶又有些喜悦,但见她略显焦灼地往他来的方向张望心不由得沉了沉。从她回来他就没机会和她说话,那日接他们回宫时看到的情景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扎着他的心提醒他再不先发制人就太晚了。今日此情此景又让心中那根刺更加明显,他故作平静地望着她,等着她屈身行礼站起却不与他目光接触。他不喜这样,像空气一般被人忽视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冷冷地问。 “奴婢昨夜做了一个梦,心里十分彷徨,所以特地来找庄祭司解梦。”她随口说道。 “庄紫英如今恐怕没时间给你解梦,不如由本王来给你解。”玉玄寒话毕便让其他人先行进通天阁,待所有人都进去后他才皱着眉望向依旧低头的沈安然说:“安然,你并非来找庄紫英给你解梦的,而是来等皇兄,对吗?” 纵然被说中了心事,但沈安然仍然镇定地说道:“殿下因何如此揣测?” 玉玄寒上前一步,举手抬起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不要浪费心思了,皇兄是不会爱上你的,即使之前有过让你误会的举止也是因为他欣赏你的美色,他对每一个女子都一样的。” “殿下……” “我喜欢你!”他直接打断她,为的不过是让她明白眼前的他才是她应该爱上的。 可是,沈安然只是淡淡地回答:“谢殿下抬爱,奴婢不敢妄想。”他已经不止一次表达了这个意思,虽然也曾经为此而乱过方寸,但她实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妄想?什么叫做妄想?明明他说的是他喜欢她,又怎么算作是她的妄想?真是可笑!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无论他怎么做,眼前的女子都未必会看到半分,即使看到了她也只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多么冷酷的女人啊!可是,那又怎样?他就是喜欢她,喜欢她的好,她的坏,她的一切,但不能忍受她对他的视而不见。 “不需要你妄想,我就是喜欢你,这辈子都不会变。” “殿下,你喜欢的人应该是青雉。”她好心地提醒他身边还有一个如花美眷,那个才是他应该喜欢的人。倪青雉喜欢玉玄寒,她不会做出对不起倪青雉的事,更何况她现在一心一意爱的是玉轻寒?“青雉是个好女孩,好好待她。” 玉玄寒好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大笑起来,道:“倪青雉和你说了什么?” “青雉只是告诉奴婢她很爱你。” “倪青雉爱的是她自己,你到现在还没看清吗?” 沈安然秀眉轻蹙,淡淡道:“殿下,奴婢还有事要做,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也不行礼就转身离开。玉玄寒在她身后冷冷道:“沈安然,你若是现在去找皇兄一定会后悔的。” 沈安然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只当玉玄寒在说意气之言。在通天阁并未能‘偶遇’到玉轻寒让她稍感失落,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既然大臣们都已经离开了重华殿,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是在休息的,那她这个时候去见他应该不会不合时宜。如此一想,她脚步的方向就改向了重华殿。 到了重华殿门外就见齐豫侯在外面,齐豫见了她欲言又止只是微笑致意。沈安然直接走入重华殿,感觉到殿内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气里漂浮着特别的檀香味,这股檀香与别不同之处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辨别的出,其中一个就是她。还没走进寝室她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出,令人惊讶的是说话那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她不由得疑惑,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她是咎由自取,又怎能怪国主?国主对妹妹不杀之恩,属下铭记在心,日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咳咳咳,下次遇到她本王不会再放过她,到时候你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 “那属下就让她不要出现在国主面前。” “咳咳咳……”玉轻寒的咳嗽声越来越密。 沈安然闻声更是加快了脚步,走进寝室却见玉轻寒躺卧在软榻上,一名窈窕的女子正在为他顺背。此情此景让她心下一沉,她疾步上前正要说话的时候留意到那名女子正是应该远在建安城的花魁姚冰宛!姚冰宛那冷淡的模样她不会忘记,她面对玉轻寒时不经意中流露出的温柔她更不会忽略,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很快就收起惊讶的神情,转头看向脸颊咳得绯红的玉轻寒,手掌不自觉地轻抓住他的手,感觉到他微温的手掌此刻有点冰凉。 “你……你怎么来了?”玉轻寒的眸子中闪过一瞬的喜悦,随即就变成了惊讶,又看了看一旁的姚冰宛。 “我担心你。” 玉轻寒闻言心中既甜又苦涩,就像是一盏浓茶在舌尖上打转一样让他品不出个中滋味。他露出一抹轻笑,不以为意地说:“担心什么?如今冰宛回来了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她会在我身边照顾我的。” 一边的姚冰宛闻言略感惊讶地望着玉轻寒,又看了看沈安然,心里不知为何竟高兴不起来。其他人倒好,唯独对姚冰宛她心里头有一根刺,源自于在芙蓉阁听了一天的鱼水之声。玉轻寒对姚冰宛不似对其他女子,他们之间有过肌肤之亲,隔着这一层她就无法平静地对待她的出现。 沈安然瞄了一眼姚冰宛心中堵塞,说:“姚小姐是京城里有名的花魁,她又怎么可能留在清河府照顾你?你真会开玩笑。” “沈姑娘不知道?”姚冰宛面上露出骄傲之色,“我虽然是芙蓉阁的花魁,可真实的身份是清河府的细作,专门在青楼里收集各方的情报。” 对于姚冰宛另一层身份的揭开她感到意外,虽然有怀疑过她会有另一层身份,但没想到过她会是玉轻寒派出去的细作。也就是说当初玉轻寒到芙蓉阁并非单纯为了解决男人的需要,还为了从姚冰宛那里获得情报,这样一想,当时君羡也是知道的。原来,他们都知道姚冰宛的身份却单单隐瞒着她。她不太高兴的看着玉轻寒,到现在他都不曾告诉过她这些,好像许多事他都在隐瞒着她,除了这些后面会不会有更让她意想不到的? “安然,我还有些事要和冰宛商量,你先回去吧!”玉轻寒避开她的目光轻咳两声说道。 沈安然感到不可思议,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尽管万分的不愿意,她还是默默地退了下去。她并不是那种痴缠的人,非得每天每夜都要黏在一起不可,可是,这么多日不见他竟然话也不多说就下了逐客令,这实在让她猜不透到底为何。想起刚才遇到玉玄寒他说的那番话,她的心就更不舒服了。姚冰宛不会无缘无故回来,一个潜伏已久的细作忽然被召回,要么是暴露了,要么就是事情有变不再潜伏。姚冰宛属于哪一种? 第86章 面上带笑,心里滴血 一连几日她都不曾再见到过玉轻寒,倒是玉玄寒时常出现在她身边,尽管她表现得疏离,但他仍然坚持不懈。有时候他只是来坐一会儿,有时候只是来送一些小玩意,有时候甚至是陪倪青雉来,可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想见的人见不到一面,不想见的人反而挥之不去,她莫名的感到哀伤。就是这几日,外面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虞山侯的大军日益壮大成了箭在弦上之势,太后迫不得已之下下了命令让各路藩王出兵平定虞山侯。然而,内忧未解,外患又至,突厥绕过了北齐陈兵在大秦北边,南边的南汉也蠢蠢欲动,一时之间形势迫在眉睫。 与左思明交易得来的兵器已经运到了清河府,南越的兵马也已经驻扎在城外,全城将士全副武装戒备森严,就连王宫的气氛也是严肃而沉郁的。君然等人已经聚集在重华殿内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殿内时有激烈的争论传出来,让人的心情更加紧张。沈安然每日都会来到重华殿外站一会却不进去,她只要听到玉轻寒的声音就会离开。这一日,她看到了姚冰宛从里面走了出来,像女主人一样吩咐其他人做事,安排着玉轻寒的起居饮食,比起齐豫还要细致一些。 “听齐良使说,沈女乐每日都会来这里,只是站在这里却不进去,也不知想要做什么。我本来不信,如今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姚冰宛仪态万方缓缓地走过去,眉眼里的冷淡一如既往。 “姚姑娘想说什么?”她淡淡地回应她的挑衅。 “这几日我在里面,你若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国主商议要事从来不在意我听去了多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沈安然闻言心头一沉,不管姚冰宛有意还是无意,这番话都让她感到不悦。她好像在暗示她玉轻寒相信她多于她沈安然,尽管心里知道玉轻寒也是信任她的,可前些日子因他们商议要事而未能得见玉轻寒对比今日姚冰宛的话就令她觉得有些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简单。或者,这些日子玉轻寒对她的忽视是有原因的,除了这乱糟糟的局势以外还有别的令她十分介怀的原因。 “国主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合眼,等会儿我会服侍他沐浴,你若有话要带,我可以代为转告。” “不必了,我会自己跟他说。” “只怕没那么容易,国主沐浴一向不喜旁人在一边。” “是吗?我看不尽然。就算如今我要进去,你也拦不住我。”沈安然轻笑道。 姚冰宛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淡漠地说:“我不拦你,其他人会拦着。” “那就试试看。”沈安然也不多说一句话,傲然地走向殿内。姚冰宛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心头一沉,又见那些拦着她的人看到她手中拿着的东西后一个个的都让开了,她感到十分的奇怪。后来才知道沈安然身上有一枚可以通行清河府任何地方的令牌,包括玉轻寒的寝殿。这无疑是告诉所有人,沈安然的存在不单单是女乐而已,还是一个能左右清河国主的人。 沈安然赌气走进重华殿就闻到越来越浓烈的檀香味,这股檀香味好像要掩盖什么一样,浓烈得不像话,根本不似玉轻寒的风格。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悄悄走道玉轻寒的寝殿,掀起帘子就看到他面向着墙壁侧卧在软榻上低声断断续续地咳嗽着。他好像已经察觉到有人进来,微微耸动的肩膀略一沉,嘶哑地声音说道:“冰宛,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本王等会就去沐浴。” 她并不作声,静静地走到软榻前,轻轻地握起置于一侧的手,修长的手指越发泛白了。他挣了一下又停住了,轻瞌的眼睑抬了起来,瞅着眼前的女子容色平静,只是他的胸脯却比之前起伏得更厉害了。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怕见了会更加痛彻心扉。他依旧在咳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泉水般的眸子里透着弄弄的倦意。沈安然心头酸酸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怎么来了?”他轻喘着问。 “想你。”她回答地极为简洁,却让玉轻寒不禁敛目不语。她的脸颊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婆娑着,像一只乖巧的猫儿对自己的主人撒娇一样。 “我很累。”他低沉地说。 “那就歇一歇。” “安然……” “嘘!”她不让他说话,微笑着说:“我就想安静地在你身边待一会儿。” 玉轻寒闻言心中苦涩,良久才淡淡地说:“安然,你知道阿玄喜欢你,对吗?” “为何又提这件事?我说过和他没有男女之情。” “其实……阿玄也不错。” 沈安然一愣,直勾勾地望着他,只见他眼神闪烁不愿与她对视。 “我希望……我希望……咳!”他话还没说完整又咳嗽起来。 “希望什么?” 他看她一眼,目光一转道:“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而这个人……” “是你画里的人,我知道的。”她酸酸地回答。 玉轻寒错愕,苦涩的笑在嘴角上荡开,说:“对,没错。我的心早就被占据了,没有半点的空隙容得下第二个人。”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她的心开始撕裂。 “今日阿玄让我把你许给他。”他不接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她十分紧张,急道:“你不会答应的,是吗?” 接触到她满带期待的的目光,他的喉咙哽了一下,控制不住地猛咳起来。沈安然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感觉到他的身体比在济世山庄的时候虚弱了许多。这些日子的劳累给他身体上带来的负担不言而喻,此时此刻她只想他能够好好保重自己,他的一丝不对劲都会让她心惊胆战。现实总是残酷的,她愿所有的时光都停留在他最健康的时候,但时光永远不会停留,一切的美好和不幸都会随着时光而消逝,留下来的或许只有模糊的记忆。玉轻寒就算只有一日的命,她也拼尽全力留在他身边,哪怕他不愿意再和她在一起了,她亦希望远远地看着他就心满意足。爱一个人原来可以那么的卑微,卑微到对他放下所有的骄傲。 “阿澈,就算你的心没有我的位置,也不要把我从你身边赶走,好吗?” 玉轻寒心头一痛,忽然坐起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力度之大就好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样。那一瞬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为什么不可以不顾一切,为什么谁都没辜负偏偏辜负了她?他不曾奢求过什么,自从再遇到她后唯一奢求过的就是多活些日子,眼看着寿命即将终结,对她却怎么也放不了手,他要如何将她交托给其他人?唯有无情和狠心了。 “你就这么廉价吗?沈安然,就算你我有过肌肤之亲,于我而言都算不得什么,你别再痴心妄想了。像冰宛那样就挺招人喜欢的,自以为是过了头就让人生厌了。”他在她背后说着违心的话,语气之中充满了讽刺。 沈安然整个人僵了僵,接着又听到他说:“你我之间只有利用,我信你,是因为我们只有利用。别在犯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觉得无聊逗你玩的,没想到你会当真。做人还是不要那么天真。我从来都没说过喜欢你,不是吗?对你好,都是逗你玩。” 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一下子将玉轻寒推开,狼狈地冲了出去。玉轻寒跌在软榻上,凄然一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渲染了洁白的衣襟。原来让人伤心就这么简单,三言两语就可以了!他面上带笑,心里却在滴血。 第87章 他是我的命 傍晚的时候玉玄寒又来到了知音院,听不到从沈安然屋里传出的琴声。他知道今日沈安然是十分伤心地从重华殿出来的,她的伤心一定和玉轻寒有关,而且玉轻寒极可能已经将他想把她要到身边的想法告诉了她。他走进屋里看到她呆呆地坐在垫子上一动不动,明亮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面上挂着浓浓的悲伤。这样子的她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为了另外一个男人黯然神伤至此,他嫉妒这个男人。 他坐到她身边一手箍住她的肩将她箍在胸膛上,说:“安然,用心看看我好吗?这个世上不止皇兄一个值得你倾心的,还有我!” 沈安然一句话也不说,仍旧愣愣地呆在那里,目光一点焦距都没有。她这个样子令玉玄寒更加无法释怀,她就像无视他所有的表白一样,人生中唯一的挫败感竟然是在自己所爱的女人身上体会到的。他更加用力箍紧她,咬牙道:“从前是水东楼,现在是皇兄,我不明白,我哪点比不上他们?我认识你在他们之前,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就像木偶一般,周遭的世界都与她无关一样,任玉玄寒如何动作如何说话她都不会作出半点反应。玉玄寒恼怒于她的表现,松开她一个箭步走到凤鸣琴前抱起琴就要往地上摔去。这下子沈安然有反应了,她惊呼一声猛地扑过去抢回凤鸣琴紧张地说:“不可以的,这是阿澈送给我的琴,谁都不可以碰。” “阿澈!阿澈!你心里就容不下别的东西吗?后天我就要率军前去杀敌了,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沈安然呆呆地看着他说:“打仗了,阿澈会上战场吗?” “会,他极可能就死在战场上!”他残忍地说。 沈安然闻言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笑容,忽然间她好像明白了许多事。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说:“原来如此!我真傻,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心里在乎偏要装作无所谓,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你在说什么?”玉玄寒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殿下,对你所爱的人你会放手吗?” “我不会,永远都不会!”他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有些人不一样,他会放手。因为,那样是对他所爱的人好。” “你是要我放手吗?” 沈安然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你并不爱我,我如何要你放手?” “不,我爱你!”他认真地说。 沈安然的内心并未像以往一样荡起波澜,只是淡淡地说:“你爱我什么?” “一切!” “就算只剩躯壳也爱吗?” “我不会让你只剩下躯壳。” 无疑,玉玄寒这番话是让人感动的,沈安然也感动了,但也印证了一件事,除了玉轻寒以外,其他人的情话除了能让她感动之外就再无其他了。她不去细究他这番话的真伪,也不去体味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真如他所表现得那般喜欢她。她的心已经被玉轻寒所占据,对于玉玄寒的错爱她只能抱歉了,更何况玉玄寒身边还有一个倪青雉? “殿下,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他皱着眉望着她半晌,道:“我求皇兄把你赐给我,皇兄说会考虑,相信他不会不答应的。” “我听从国主的安排。”她淡淡地说。 玉玄寒沉到谷底的心一下子又飞到了天上,激动地抱住她说:“安然,你是我的!” 沈安然不语,她不是任何人的,她是她自己的。 夜幕降临,欣和知道沈安然这一日的心情都不大好就早早退了下去没再打扰她。沈安然早上碎了一地的心因为想通了一些事又黏合了,炎热的盛夏之夜她依靠在窗边感受一丝丝的夜风回想着和玉轻寒的一切。她懂他就如了解自己一样,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能够找出合理的解释,只因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个男人,可是,这个理智得男人有时候理智得太无情,伤人伤己的事是他时常会做的,若她连这一点都无法理解的话,就枉费了彼此的心思。她明白了他要将她推开的事实,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让人心疼的男人总是带着冷酷的面具。 “阿然!”背后有人在叫她。 她回首看见那白发玄衣的男子含笑站在灯下,恍惚间她以为玉轻寒来了。可是,他不是玉轻寒,尽管他们非常相似,但这个男人没有玉轻寒那么多的顾及,想要做得都会直接说出来,不需要耗费心神去猜度。他们多久没有见面了?那一夜在客栈他们见过,后来就没见过了,屈指一算也有些时日了。见到他,她忽然有许多话要说,她知道只要她说,他一定会静静地听,还会给出一个不错的答案。也许是因为他从不肯让她看到他的面容,也不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才会让她可以像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吐露心声。他是除了玉轻寒以外最接近她内心的人。 “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所以来看你过得好不好。” 清河的话让沈安然愣了愣,继而微笑道:“你觉得呢?” “不好!” 沈安然不说话,清河坐到她身边使她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和玉轻寒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她又恍惚起来。 “你在愁什么?” “我爱的男人要将我推开,而我不愿意离开他。” “清河王是个短命鬼,他不要你是你的福气。”清河淡淡地说。 “他就算只有一日的命我也愿意留在他身边,可是他不那样想。” 清河眼波微动,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说:“也许……他只是想让你获得幸福,就算以后他死了,你也有继续活下去的支撑。” “我猜他也是这样想的,可他不明白他在我心目中的意义。” “什么意义?”清河的身躯不自觉地往前倾。 沈安然嘴角噙着微笑,说:“他是我的命!” 清河目光复杂,不自在地笑道:“阿然,你的命是你自己。” “他就要上战场了。” “天下大乱,他无法顾及儿女私情,幸好你能理解他。你若真爱他,何不成全他?” 沈安然讶然地望着清河,道:“你知道他想要我做什么吗?” “你告诉我,我便知道了。”他气定神闲地说。 “他要将我拱手让给他的兄弟南越王。” “南越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要是跟了他也是极好的。阿然,他只想你有一个好的归宿。” “就因为如此,我才心疼他。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他都要自己担着?甚至不惜伤人伤己。他若直接告诉我,我未尝不会如他所愿。我爱他,愿意为他牺牲一切!” “可他不要你牺牲一切,他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就当他只是一个……过客!”说到这里,清河略显哀伤。 沈安然秀眉轻蹙,今夜的清河有些奇怪,她不禁仔细打量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一点都没变,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清河避开她的目光,说:“太后把你安放在清河府的用意只怕不简单。南越王喜欢你,清河王也喜欢你,他俩是感情深厚的兄弟,而你恰恰是他们所不能共享的。” 她从未想过太后派她来清河府当细作还有这样一层用意,如今清河这样一说她反倒想到了玉玄寒来到清河府后发生的事。玉玄寒占有欲强烈,如他真的喜欢她,就会和玉轻寒争吗,就算不争心里也会有一根刺,这根刺会让他们兄弟反目成仇。一石二鸟之计用得极好,唯一能破除这奸计的办法就是其中一方放弃,玉轻寒早就看出了端倪,所以他会做放弃的一方,各种各样的原因都不会迫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豁然开朗的感觉让她不禁苦笑,到头来她仍旧摆脱不了棋子的命运,太后就算不毁了她,也能兵不血刃毁掉这结成联盟的兄弟。 “清河,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神仙一样什么都知道?” “忘了?我是狐仙,掐指一算还有什么算不出来的?” “你能算得出我的选择吗?” 清河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的选择不需要我去算,我知道你会作出最理智的选择,因为你是沈安然!” “如果我的选择能让阿澈放心,那我就按照他的意思去选择。” “小笨蛋,你可以不爱他吗?”清河轻弹一下她的额头,长叹一声说。 沈安然错愕地轻抚着额头,刚才的感觉太熟悉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要揭开他的面具。他抓住地手,轻弯着嘴唇,道:“阿然,不要!” “清河,你是我认识的人,是吗?” “当然,我们小时候就见过。” “我是说,你一直在我身边。” “早点歇着吧!别胡思乱想了!”清河起身深深地看她一眼便缓缓地走出去。 沈安然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再次恍惚起来。 第88章 否认一切 战事吃紧,早在一个月前玉玄寒就派出林洋带领一部分军队响应太后的懿旨前去迎击虞山侯。但虞山侯的兵力强盛,已经节节逼近建安,玉玄寒等人决定主动出击拦截虞山侯大军。南越的兵马已经全部在清河府外屯着,玉轻寒决定留一部分的兵力留守清河府,其余大军全部由玉玄寒统率前去迎战,大秦内乱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原本众人都不同意玉轻寒前去助阵,但他决意要到前线去,其他人拦也拦不住,君羡也在军队出发前一日来到了清河府,代替玉轻寒留守清河王宫。 清河府城墙之外十万主力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地等待着他们的主帅一声令下就奔赴前线。玉轻寒在炎炎的夏日里裹着球衣坐在车上和孙品对弈,车外则是君然和君玉在两侧,最前面的是一身铠甲的玉玄寒,此刻他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检阅这支锐不可当的军队。忽然,他发现队伍里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到处张望,他一夹马腹到了那人面前,一手将她提起,定睛一看发现是左小萱,他禁不住皱起眉头。 “你混在队伍里做什么?” 左小萱蹬着脚,娇蛮地说道:“君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不要命了!给本王滚回建安,这里没有多余的人保护你。”玉玄寒松开她冷冷地说道。 “我偏不!她可以跟着,我也可以!”她指向他身后两骑从城门飞驰而至的快马不服气地说。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玉玄寒看到沈安然带着欣和骑马而至,他惊讶地看着她皱起了眉头。沈安然看他一眼目光便投向了马车上的人,只见玉轻寒手执黑子迟迟未落,眉梢中含着难以察觉的纠结。君然见她也跟来不由得担忧起来,催马向前两步,道:“安然,你来做什么?” “我乃清河府女乐,三军将士出征在外免不了困苦,我愿跟随将士们前往战场,已歌乐慰劳士卒,还望国主恩准。”她声容淡淡,但目光却紧盯着玉轻寒。 玉轻寒沉默不语,君然低斥道:“胡闹!战场上凶险万分,你赶紧回去。” “生为女子就该活在男子的保护之下?我只是想一尽所能罢了。” “你若有个好歹,我如何向……你让泉下的沈夫人如何瞑目?” “我若此刻退缩才真的对不起家母!”沈安然一意孤行,轻瞟一眼君玉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我道巾帼不让须眉!” “好!说得好!”孙品抚掌笑道,瞄一眼玉轻寒说:“国主,还没想好如何下这步棋吗?” “先生何需焦急?你且看我如何下好这盘棋。”他说罢便将黑子放下,一着起死回生的好棋应运而生。他目光微凉地看向沈安然,道:“沈女乐执意如此,本王就准你随行吧!” “国主/皇兄……”君然和玉玄寒二人不约而同想阻止。 玉轻寒轻声咳嗽起来,道:“前方战况激烈,刻不容缓,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嘿,这么说我也可以跟着咯!”左小萱得意地笑了起来。 “左小姐还是回建安吧!想必左相已经十分担忧,而且君然也不会希望看到你以身犯险的。”玉轻寒拢一拢袍子说。 左小萱望向君然,君然看向君玉见她撇开脸便不自在地说道:“还请左小姐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好吧!我先回建安,君然,我等着你啊!”她明媚的笑脸好像对前方战事的激烈一点都不知情一样。 队伍已经整顿好,玉玄寒一声令下便火速赶赴前线。紧张地战况容不得他们慢慢吞吞,将士们日夜兼程只在吃饭的时候休整一会儿,这样高强度的行军方式一般人早就受不了,但沈安然跟其他人一样坚持住了。只是,等他们到达了驻军地点石狮镇和林洋他们回合的时候沈安然原本红润的脸色已经被疲倦的青白所代替。石狮镇的官署成了他们的指挥营帐,早在路上就定好的战术也在到达的那一刻布置下去。好不容易都布置好了,玉轻寒等人才有一点空闲梳洗更衣,把满身的疲惫卸下。 玉轻寒换了一身干净的天青色便服坐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欣赏着月色底下的白莲,盛夏的炎热并不会让他感到不适,只因他如今感觉不到天气的闷热,冰凉的肌肤透露出来的不是正常人所拥有的体温。数只萤火虫在黑暗里飞舞,耳边不断传来蛐蛐的叫声,平静地夏夜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离这里不到三里的地方就是刚刚经历过战斗的沙场,只要虞山侯的盟军再逼进一里路,石狮镇就会失守,南边的封地很快就会遭受战火。他不喜空气里的血腥味,随手扯了一朵白莲低头嗅了一下,却又忍不住皱皱鼻子,荷花美则美矣,他却不太喜欢它的香味,但总归是比那血腥味好太多。 “原来你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亭子外传来。 他望着缓缓走进来的女子,淡淡道:“沈女乐不在屋子里歇息,找我何事?” “既然你喜欢姚冰宛,为何不把她带在身边?”她的问题十分直接毫不含糊。 “你也说了,我喜欢她,既然是喜欢的人又怎会让她犯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才不会在乎她的生死。”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眼梢的余光却没有放过沈安然的任何表情。 沈安然苦笑一下,无关紧要的人么?说得好无情,真真的伤人啊!要是当初的她一定会被他这句话伤得遍体鳞伤的,可是,如今的她是了解他的,又岂会被这句话所伤?她苦笑,但内心却无比的柔软,她缓缓地来到他身边,明亮如繁星的眼眸看着他,说:“阿澈,你要我去做的我都会,唯一做不到的是把这颗心给除了你以外的人。” 玉轻寒闻言心内翻腾起来,却依旧冷着一张脸,嘲弄地说:“你这算是表白?真是动听得很啊!可是,你这般轻易就说要把心给我,不觉得廉价么?沈家姑娘原来是这样的不懂得矜持啊!” 沈安然的脸色白了白,勾起一抹牵强的微笑,柔荑伸出握住他冰凉的手,道:“你何必伤人伤己?你曾对我说过想要尝试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的感觉,既然如此,为何到了如今反而不能坦白?我说过,宁可要鲜血淋漓的现实,也不要美丽斑斓的谎言。” 静默在他们之间充斥,夜风像一只温柔的手穿梭过他们的头发,沈安然秀发的淡香溜进他的鼻息里,让他一度晃神。朦胧的月色之下,她倾城的容颜越发美丽,握着白莲的手不由得抓紧,他的神色瞬间转变,复杂得让人猜不透此刻他内心的感受。或许,他低估了沈安然对他的执着,又或许,他低估了自己对沈安然的用情之深。能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她和自己。也许,这就是宿命!可是,那有如何?他宁可将彼此伤得遍体鳞伤也不愿留她以后重伤难治,如今受伤还可以愈合,将来他不在了,她的伤就再也好不了了。 握着白莲的手臂一伸绕到了她脑后,一勾便将她拉到面前,低头霸道地咬着她的樱唇,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弥散开来。 突如其来的吻让沈安然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当她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她,邪佞的笑跃现在他俊逸的脸上,嘲讽的言语像一支支利箭一样射向她:“现实是吗?现实就是我一开始就看上了你的美色,精心设计了所有的事情,让你对我着迷,然后再把你抛弃!看,你上当了,还傻乎乎的说要为我把心留着。其实,我一点都不稀罕!我有爱的人,那个人不是你!” “不可能,你若对我只是玩弄又岂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给我找月光草?”他们经历过生死,这一点他不能否认。 “笨蛋!要玩就彻底一点,否则你怎么会上当?告诉你也好,雪洞那些放了情丝绕的酒都是我亲自准备的。” 沈安然惊愕地望着他,他起身扔下白莲大步离开,她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梨花带雨,低喃道:“否认一切会让你开心,那就否认吧!可是,你真的开心吗?那些过往真的都是假的吗?阿澈,你让我好迷惘!” 第89章 诛心 五更天的时候战鼓突起,敌人突袭,一时间周围传来呐喊声和刀枪相碰的声音,空气里的血腥味更加浓烈,不断有伤病送回来。看到一个个伤兵和耳边听到战鼓雷鸣的声音,沈安然心内的悲伤一下子埋藏了起来,此时此刻她岂能再顾及儿女私情?她跟着军队来到这里并不是仅仅为他们表演而已,更重要的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此刻她就变身成为一名军医,和欣和一起帮着真正的军医照顾伤兵。快天亮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胜利的号角声,带兵迎击敌人的玉玄寒正从战场上回来,乌沉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南越王受伤了!”林洋急匆匆地走来拉起一名军医就走,惊见是沈安然不由得停住脚步,道:“小姐,你怎么在这?” “不是说南越王受伤了吗?我们赶紧走吧!” “我还是找一个正经的军医吧!” “如果不是伤重难治,只需要上点药的话谁都可以,快走吧!”沈安然拿起药箱率先离开。 林洋无奈,只好引她去给玉玄寒疗伤。 屋子里聚集了刚刚才打完仗的将领,玉轻寒坐在正中静静地听着他们汇报战况,脑海里思考着下一步的战术。玉玄寒坐在一侧,身上的战袍沾满了血迹,左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干涸的血变成了暗红色。沈安然端着温水悄悄地来到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将他左臂上的袖子挽起到胳膊上露出伤口,拿着湿布仔细地清洗伤口。 “这一战他们损失了一员将领,士兵伤亡惨重,依末将看宜乘胜追击,休整一下继续进攻收复失地。”一名威武长着络腮胡的将领激动地说道。 “我方兵力五万,而虞山侯镇守在前往的将士就有十万,以少胜多需从长计议。”君玉摸着下巴思考着说。 那名将领闻言不由得嗤笑道:“十万兵力又如何?我们五万将士个个都是勇将,以一敌十不为过!” “真是个粗人,打仗不是靠硬拼的!你当敌人都是吃稀饭的?” “你……” “皇兄,乘胜追击未尝不可。虞山侯大军一直战无不胜,这一次败下阵来恰恰伤了他们的锐气,军心一定动摇,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玉玄寒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打断他们说道。 玉轻寒的目光从行军图上移开,轻扫一眼他们,侧脸对孙品道:“先生,你以为如何?” “如今虞山侯大军受挫必定军心有所动摇,乘胜追击一定有所获,但他们已经退守青山城,只怕会久攻不下。青城山易守难攻,此处又有山坳,极其容易遭遇埋伏,一旦他们把我军引入此处,只要在这里布下一千精兵就足以将我军歼灭。”孙品一边说一边移动上面的小旗子,道出心中的担忧。“虞山侯占据地利,我军不可贸然进攻。” “若不进攻就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到时候再交战就难了。”玉玄寒眉头一皱。“派人绕过山坳到后方截断他们的供给,让他们困死在城里。” “青山城物资丰富,这么做对他们一点伤害都没有。”君玉明眸一转,笑着对玉轻寒道:“表哥,要不你乔装打扮到城里给他们的井里投点巴豆?他们拉肚子拉到脚软的时候,我们再进攻也不迟啊!” “胡闹!开什么玩笑!”玉玄寒冷叱。 玉轻寒倒是微微一笑,道:“好啊!君玉好主意,让我好生佩服!” 沈安然听闻他竟赞同了君玉玩笑一般的提议不禁一惊,手上不由得用力,那根纱布被她用力拉扯弄得玉玄寒痛了起来,禁不住冷冷地瞪想这个不知死活的军医。可是,当他发现是沈安然时不由得一愣,不解地看着她,道:“你怎么在这?”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她身上,玉轻寒微微撇开目光轻声咳嗽起来。玉玄寒看到她鬓发略显凌乱,脸上还粘了些血迹,脏兮兮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没合眼了。他情不自禁抬起手要抹去她脸上的脏东西,却不料君玉这时候走过来拉过沈安然道:“安然,你变成军医啦?” “处理一些小伤还是可以的,我不能让自己变成无用之人,战场上人人都可出一份力。” “说得好!可不像某些人的美娇娘,带着也没用,就知道作威作福!”君玉话里带刺,显然在说作为随军家属跟来的倪青雉。一路上倪青雉的做派让她厌恶,根本就不像是要奔赴前线,倒像是出外郊游一般,处处要让人伺候着。 她说这话的时候玉玄寒脸色变了变,倪青雉本该像左小萱一样被送走的,可他留她在身边还有用处就暂且忍耐她的装腔作势了。 “君玉,我不认为国主以身犯险是个好主意,要真那样做也该另外派人,毕竟三军不可夺帅。”沈安然说话间几次看向玉轻寒。 “我只是玩笑罢了!表哥不会当真的,更何况要真是表哥出马下巴豆,相信还没到城里就已经被人认出来了。” “为何?” 君玉扑哧一笑,看一眼玉轻寒道:“清河王是什么人?想必虞山侯的将士们都认得。” 沈安然恍然大悟,玉轻寒虽然没有上阵杀敌,可他是军中的灵魂人物,只要将他拿下就不怕拿不下他们的军队,因此虞山侯的军队一定都知道玉轻寒的容貌特征,一心要将他拿下呢! “我不懂行军打仗,可我看见昨夜一战将士们都已经疲惫,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攻城不急于一时。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我们占不了地利,我们就等天时吧!” “何时才是天时?”孙品露出一抹诡秘的笑意。 “军心涣散之时!” “沈姑娘言之成理,孙某亦是此意!” “可是,要怎样才能让他们军心涣散?”君玉带着疑问看向沈安然,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她身上。 沈安然从容地说道:“诛心!” 屋里一片寂静,屋外一声响雷让雨点砸在瓦顶上的声音更加响亮。 几乎所有人都没料到会从沈安然好看的樱唇里吐出这样两个让人不由得一寒的字。杀人诛心,何等的残忍!有时候杀戮不一定要见血,最高明的杀戮是不带血腥的,却又可以让对方全军覆没。沈安然的残忍和智慧在这一刻吐露光芒,让在场很多男人都自愧不如。 “妙极!”孙品抚掌而笑。 玉玄寒也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赞赏地看着神色淡然的沈安然,道:“如何诛心?” 不待沈安然回答,良久不出声的玉轻寒忽然说:“各位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众人本想再听一听沈安然会说些什么,但玉轻寒显然已经不想让她说下去,于是都各自行礼离开。屋里很快就只剩下大秦兄弟和君然、君玉以及沈安然。玉玄寒心里兴奋得很,对沈安然道:“安然,你继续说说如何诛心。” 沈安然偷瞄一眼玉轻寒,见他起身往外走便道:“具体如何做,奴婢实在不知道。” “安然……” “安然,一夜没睡累了吧?走,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君玉一下挽住她的胳膊硬是拉着她离开。 她顺势随君玉离开。 顺着屋檐流下的雨水形成了一道水帘,玉轻寒的脚步缓慢,嘈杂的雨声覆盖了他的咳嗽声,可是他单薄的背影依旧给人一种心疼的感觉。沈安然的目光无法离开他,就算被君玉一直拉着也是离不开,君然看在眼里心头一阵沉重。一个是最亲的妹妹,一个是最让他敬重的也亲如兄弟一般的恩人,伤害任何一个都不是他愿意的。本想让君玉赶紧拉着人离开,可君玉却早早撒了手由着沈安然去追随玉轻寒的脚步。他不解地望着她。 君玉拉着他的大手,道:“你别想阻止,你也阻止不了。” “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他惊讶极了。 君玉得意地笑了起来,说:“你心里想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可是……”她的表情忽然凝重,“你阻止得了人,阻止不了心。” “如果是国主不愿意呢?” “他能管住自己的身体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君然沉默,门内的玉玄寒也在沉默。 雨一直在下,玉轻寒知道背后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跟着他,就算他撑着伞走进了雨里,她还傻乎乎地冒着雨跟在他后面。他很想转过身去为她撑一把伞,可是,他不能,他只能飞快地离开雨幕走进屋里。即使他到了屋里仍能透过门缝看到她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浑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先躲一下。她站了一会便失落地转身离开,雨幕模糊了她的身影,却让他心里的影子更加清晰。他靠在门后用力咳嗽,紧捂着嘴巴的手心渐渐被温热所濡湿,无声的苦笑被咳嗽不断的打断。 第90章 寿辰 连日的大雨洗刷了夏日的炎热,但雨量过大开始让人发愁。双方挂起的免战牌让彼此都有了喘息的机会,但仍有探子刺探军情,以防突袭。这几日她再没见过玉轻寒,倒是玉玄寒每日都能见着,倪青雉也会来找她聊天,但她忙于照顾伤兵也很少应付他们。这几日没看到玉轻寒,有些事她反倒想清楚了许多,也不再强求太多。跟玉轻寒这只千年狐狸较量,她必须懂得以静制动,敌不动她不动,敌若动她便要攻城掠池,非要他缴械投降不可。 把煎好的药交给欣和后她伸了伸懒腰,下了四五天的大雨此刻有见收的势头。听闻隔壁县有洪涝的迹象,如果真的发生洪涝,石狮镇也会遭受影响,青山城被丛山包围,只怕会变成汤碗,不用攻城就要弃城而去。但是虞山侯大军不会弃城,一旦青山城被破,虞山侯所占领的地方就容易被攻破,所以青山城乃关键!她不关注这些,是君玉经常在她耳边提及对地形的分析,她才略知一二的。在君玉口中也顺带知道玉轻寒的情况,让她对不露面的他了若指掌,只是君玉报喜不报忧也令她十分担忧。 “小姐,这是殿下让我给你送来的。”林洋兴匆匆地拿着一小包东西走来。 “哦,是什么?”沈安然很配合地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林洋打开用油纸包裹的小方块露出里面淡黄色的糖块,高兴地说:“是桂花糖!殿下记得你喜欢桂花糖,今日亲自出去寻了好久才买到的。” 即使林洋不说她也知道这几块桂花糖来之不易,现在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石狮镇上的居民大半已经逃进附近的山里躲避兵灾,剩下的大多是老弱妇孺行动不便的,镇上做生意的商贩更是少之又少,能买到几块桂花糖得花大力气。看着那几块桂花糖她心中一暖,尽管她不太愿意接受玉玄寒的心意,但是他体贴的举动还是让人感到温暖。她捻起一块咬了一小口,丝丝的甜味虽然比不上小时候吃的,但也弥足珍贵。拿起另外一块递给林洋,道:“洋哥哥也吃。” 林洋看着桂花糖摇摇头,说:“这是殿下给小姐的,我不能吃。” “我吃不完的。” “那我也不能吃,小姐留着慢慢品尝。”林洋说着把剩下的桂花糖包好塞到她手里,又指一指不远处的廊下,道:“殿下在那。” 顺着林洋所指的方向,她望见玉玄寒背着手站在廊下盯着她这边,冰冷的眸子有着不一样的光芒。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举步走向他。 “南越王殿下!”她俯身行礼。 他连忙扶住她,不悦地说道:“你还是对我见外!” 她还没张口说话,他又说:“别说尊卑有别,本王不爱听!” 沈安然沉默不语,他见她不说话便轻蹙着眉头说:“怎么不说话?” “奴婢说的话殿下不爱听,奴婢只好不说了。” “你……”玉玄寒看着她平静地样子不由得气恼,负气道:“是不是只有皇兄才能让你多言让你笑?” 沈安然神色微变,轻抿一下樱唇,道:“殿下此言差矣,奴婢只是不知该说什么。” “你说谢谢,本王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糖。” “谢谢!” 玉玄寒见她真的按照他的话去做心里更不是滋味,面上更冷,道:“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不知道!”她摇摇头,平淡无奇的一天会是什么日子? “你真的忘了?竟然连自己的生辰也忘了?”玉玄寒无奈地看着她。 沈安然一愣。是呀,今天是她的生辰。可是,自从沈家没了后再也没有人为她庆祝生辰了,更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玉玄寒竟然知道她的生辰并且记住了,她的心感动莫名,眼眶一阵温热,只能泛起感激的微笑道:“不记得了。” “我忘了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当然也会忘记自己的生辰。”玉玄寒略显失落,但很快又拉起她的手道:“走吧,本王给你过寿辰。” “战祸之时不好如此,我的寿辰不重要,不过也罢!” “对本王来说很重要!”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沈安然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他走。玉玄寒把她带到一处安静的地方,那里显然被人精心布置过,到处皆是鲜花,鲜花包围的石桌上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和一碟子寿包。这些都是为她准备的。 “趁热快吃。”玉玄寒冷峻的面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羞涩。“我亲手煮的。” 沈安然端着温热的寿面不由得哽咽,她一直在拒绝他,可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一点她不能够忽视。他越是这样,她越感到难过,他的情应该属于另外一个美好的女子,而不是她这个已经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的人。她低下头吃着面,耳边听着他说话。 “安然,等你记起以前的事就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了。我们相遇在你和皇兄相遇之前,你一直都是我的小仙女。安然,我一定会送给你一座城池的,不,是江山。” 沈安然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他连忙又说:“你别急着拒绝我。我知道一时间要你忘了皇兄是不可能的,可你也知道皇兄他一定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就算你的心里想着他,我也……不介意,反正皇兄早晚会答应把你赐给我的。” 她十分愕然他难得的没有咄咄逼人,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但这样的他的确让她感觉好了许多。她又再次低下头吃面,他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想到她这一次并未反驳他就忍不住露出笑容。沈安然吃软不吃硬,这是倪青雉告诉他的,看来她没有骗他。 “安然,这个送给你。”待她吃完寿面后,他从怀中拿出一支金钗。 “这个安然不能收。”她将金钗推回去。 “是送你的生辰礼物,你一定要收。”玉玄寒举手便将金钗往她发髻上插。 金钗稳当地插在她的发髻上煞是好看,可是沈安然立刻就取了下来推回去道:“殿下今日为安然所做的已经够多,这只金钗不能收,还请殿下收回去。” 玉玄寒见她一再推举不由得不悦,道:“你是嫌弃金钗不够贵重吗?” “哪里?正因为太贵重,所以不能收。” “那凤鸣琴价比连城,你为何要收?” 沈安然微愣,心头一痛,轻咬一下嘴唇,淡淡道:“凤鸣琴乃国主赔给我的东西,算不得礼物。” “安然,你就不能像……朋友一样接受这份礼物吗?” “国主的心意安然已经领受,金钗贵重不如赠给有情人。” “罢了,你不要就算了。”他强忍心头的不痛快把金钗收回怀里。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玉玄寒神色一凛,转身就走。沈安然不禁拉住他,道:“殿下,小心!” 玉玄寒看到她担忧的眼神心里的不痛快一扫而光,笑道:“等着,我会将虞山侯的人再次赶回青山城。” 雨才停下来就发现了敌情,她步出屋子抬头看见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天际,这美丽与即将带来的残酷血腥一点都不般配。走回自己的房里,她看到桌子上堆了一堆东西,东西下面还压了字条,是君然为她准备的礼物。这里除了玉玄寒就只有作为兄长的君然知道她的生辰了。她拆开那些礼物,都是一些她小时候喜欢的小玩意,君然对她的认识还停留在小时候,却恰恰让她难得的愉快。 这一次发现的敌军人数不多,轻易就将他们击垮,还俘虏了十几名士兵,这一算是上一次大战后的一次小胜。玉玄寒他们一兵不损就让他们溃不成军,两番的胜利更加助长了他们的士气,连日的大雨所带来的阴郁也跟着一扫而空。君然出兵回来后便邀沈安然到他屋里小聚,君玉亲自下厨煮了几道小菜专门给她过寿,林洋也带着礼物过来。这样一来,沈安然继失去依靠后第一次有了亲人为她过寿,她好几次几乎哽咽不能语,偏又不能向君然表明她什么都记得,知道他就是她最亲的人。 从君然那里回来已经深夜,进门刚点燃油灯就发现有一个人早就站在窗边等着她。一贯的白发玄衣,一样的纤瘦的身影,她只微微一怔便泛起了笑容,今晚能见到他也是一种幸运。他转过身来清澈的眸子带着笑意,薄唇轻弯,缓缓走向她。 “阿然,你的心情好像不错。” “今天收到好多礼物,当然开心了。难道你也是来给我送礼的?”她俏皮地一笑。 “我来看你算不算是礼物?” “算呀,你这神仙似的人物来看我当然是礼物一件。可是,清河,此处正在打仗,你来做什么?不怕殃及池鱼?”她走去把窗户开大一些,让夜里清凉的风溜进屋里。 只听得清河淡笑道:“呵,身在乱世哪能避祸?” “是啊,谁也免不了。” “阿然,要不你随我到仙界吧!这样就可以躲开人世间的烦扰了。” 沈安然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望着清河道:“你真当自己是狐仙了?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的。” “为何不信?我真的能给你一处仙界,那里种满了鲜花,有一座小木屋,屋子前面有一张池塘,与世无争,逍遥自在。” 沈安然呆呆地望着他,他口中描述的仙界和她想要的桃花源一模一样,而这些她并未对他说过。 “阿然,你去不去?” “不去。” 清河对她的答案感到意外,怔了怔,问道:“为何?” “一个人去没意思。” 清河面具下的神情变了变,但仍然微笑着问:“我陪你去,你愿意吗?” 沈安然看进他的眸子里,看到眸光里一瞬的凌乱,她轻笑道:“陪我去到那个地方就离开?清河,我的世外桃源不在你描述的地方。” “我以为你会喜欢那样一个地方。” “我的确很喜欢,可是,那不是我的世外桃源。” “你的世外桃源在哪?” 她侧头露出醉人的微笑,眸子里闪烁着柔光,温柔地说道:“只要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哪里都是世外桃源。” 清河不忍看她脸上所散发的光芒,只因触及到那光芒会让他心如刀绞,力不从心的心如刀绞。半晌,他轻轻拉起她的手,从怀中摸出一只带有体温的银铃来,说:“这只铃铛是我在市集上看到的,模样精致可爱,想着你会喜欢,所以就买了。你把它戴在身上,不要摘下来,也别弄丢了。” 掌心的铃铛的确精致,她欢喜地拿着把玩一会就把它挂在了腰间,笑道:“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他宠溺地举手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尖。 沈安然怔了怔,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忽然把螓首埋在他胸膛里,闷闷地说道:“清河,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想对一个人好还需要理由吗?”他轻抚着秀发,只愿时光停留在这一刻,让他可以轻松地拥抱她多一刻。 “你是他就好了,永远都不会把我推开。”她的声音里透着挥之不去的哀伤,让他的心尖禁不住发烫。“清河,你为何不是他?” 他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略带恼怒地说:“除了他,你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吗?” “不可以了,再也不可以了。我的心已经不是我的了,你懂吗?”她抬起螓首看着他,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认真。“我爱他,爱到不能自拔。” 他身躯微震,猛地推开她,背过身去,道:“你可以从一开始喜欢水东楼到后来爱上他,为什么就不能爱上别人?” 沈安然闻言惊愕地瞅着他,他知道的好像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离真相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她忽然间不敢再试探下去,她怕连他都会失去。望着他隐忍的背影,她从背后拉起他的手掌,轻轻地说道:“不管如何,就算此身日后要委身他人,此心却再也不能为别人而跳动。” “答应我,别再靠近他,他不是你的良人,只会将你伤得更深。” “清河,我们不说他了,好吗?我给你弹琴。”沈安然松开他的手走到琴案前坐下,望他一眼便低头用心弹起琴来。 他侧目看着娴雅的她,心头百般感受不能言语。琴声丝丝入扣,动了他的心弦,乱了他的心湖,蓦然地他一个箭步上前按在琴上。她抬首目光盈盈,触及到他略显慌乱的目光她不禁微微一笑,他也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不等他说话,她微凉的指尖已经触摸到他的面具,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转瞬即逝的吃惊和防备。他还是怕她看到他的模样,可是,如今她已经不在乎了。他就这样带着面具也好,免得有朝一日印证了她所想反而不好。 “清河,我能用手再看看你的模样吗?”她期盼地看着他。 他半晌不语,良久才举手覆上她的眼睛,接着他卸下了面具抓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抚过自己的五官。他凝视着她感觉到她的指尖在颤抖,看到她眼角里闪烁着泪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下去了。拿起一边的手绢缚在她的眼睛上,转身飞快地离开。 沈安然的手停在半空,他走了,她的心也跟着空了。缓缓地扯下眼睛上的手绢,拿起他遗留下来的面具怅然若失。这就是清河,像极了玉轻寒,总是害怕她知道得太彻底,偏生她知道太少才会这般不依不饶。 第91章 玉翼寒失踪了 欣和不知道沈安然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叮当作响的铃铛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腰间总是挂着一只精致的银铃,从她留意到开始那只银铃就再没离开过沈安然的腰间。战况并不如铃铛的声音般清脆干净,虞山侯的大军仗着青山城的天险时不时的来挑衅,双方虽然损失不大,但人员伤亡也在日益增加。有人开始怀疑玉轻寒一直在石狮镇不采取进攻是懦弱的表现,但更多的人相信他的决定不会有错,只是虞山侯的挑衅让他们开始有些按耐不住了,再者天气变幻莫测,大雨隔一天就开始下,一下就是一整夜,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排水反而成了他们目前的当务之急。一部分士兵和俘虏被派去挖沟渠通水,连日的劳作让士兵和俘虏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只因他们都是大秦的百姓,不过是各为其主才让他们变成了敌对。 而这段时间玉玄寒他们也没闲着,大秦的内乱乱的不仅仅是大秦自己内部,而且引起了天下的混乱,各路人物趁着大秦内乱都想分一杯羹,更有甚者想借此吞并周边国家,内忧外患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突厥的大军在多伦的带领底下绕过北齐屯兵在大秦边境虎视眈眈,北齐君主坐山观虎斗似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意思,南汉也在紧急集结大军准备攻占大秦南边疆土。坐镇大秦的玉翼寒早已一蹶不振,太后恨铁不成钢更加大肆揽权,一方面应对虞山侯的造反,另一方面又要防止其他国家对大秦发起进攻,无可奈何之下她更加依赖左思明这条两头蛇,明知他立新不良也只能暂时装作不知。一时间,她的头发白了许多,再无心思理会玉翼寒那点破事,后宫也任由瑜皇后折腾,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算了。 金禧悄悄地走进寝殿,见寝殿内的灯没有点起心头不由得责怪宫人伺候不周,拿起火折子准备点灯的时候却被卧在榻上的太后阻止了。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太后的神情,外面的大雨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听过,今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已有灾情从各处传来,旱灾洪水战祸,一发不可收拾。这些天太后从未合过眼,眼看着玉翼寒难当重任,左思明居心叵测,她一时间感觉到太后的力不从心。 “金禧,清河府那边可有消息?”低沉的声音显示出主人心情的沉郁。 “清河王亲率大军和南越王一同驻扎在石狮镇正和虞山侯大军对峙。” “何人留在清河府监国?” “张仪。” 太后沉默了一阵,道:“沈安然呢?她在哪?” “她也跟着清河王到了石狮镇。” 太后发出一声冷笑,金禧继续说:“此前南越王向清河王求赐沈安然,清河王并未应允。” “这就对了。” “太后,奴婢还得了一个消息。”金禧犹豫地看了太后一眼。 “讲。” “有人在青山城见到过宁皇后。” 太后闻言惊得一下坐起,瞪大凤眼紧抓住金禧,厉声道:“怎么可能?她已经死了,你我都亲眼所见,她不可能活着出现在青山城。” “奴婢也觉得蹊跷,但所见之人言之凿凿。” “金禧,你这些话可是会扰乱人心的,以后这样的话再也不要提起,一个字都不能再说了。” “奴婢明白!” 太后长叹一口气,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无力地说:“内柔外患已经够让哀家筋疲力尽,再旁生枝节叫哀家如何应付?陛下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哀家一片苦心他永远不懂,如今也在怨怪哀家,因为宁皇后之事他已将哀家视为仇敌。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丈夫不爱,儿子背叛!如今,哀家身边就剩下你了!” “太后……”金禧哽咽。不管其他人怎么看,金禧看到了太后强悍独断背后的苦楚,一个女人走到这一步都是被谁逼的?她在她身边数十年,自然就最懂得她心里的痛,知道她最初渴望的并不是权力而是温情,可是无论是丈夫还是儿子都没有给她,所以她才用权力填补心里的空虚。 “金禧,大秦会花落谁家?”她忽有忧愁地问。 “陛下乃天命之君,大秦当然只能是陛下的。” 太后鼻腔中发出几声轻哼,讽刺地说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少本事哀家清楚。放眼大秦,虞山侯是虎豹,南越王就是豺狼,左思明是毒蛇,还有清河王……” “清河王命不久矣,不足为患。” “不,他才是最大的威胁,就算他死了也会影响着大秦。可惜他活不长了,否则哀家倒要看看他们兄弟到底哪个能斗得过他。这些人中唯一心里还存着大秦的就只剩下他了。” 雨越下越大好像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道闪电劈过光亮照在太后的脸上,她那锐利的目光已经变得暗淡。金禧立在一旁没有再说话,殿内又陷入了黑暗和寂静之中。主仆二人的心情是一样的,正如外面的电闪雷鸣一样乱糟糟。正是这样的夜晚,一名男子乔装打扮混在巡逻的禁卫军中悄悄离开了皇宫。 第二日,一条惊人的消息在乾坤宫传出,玉翼寒失踪了! 第92章 伤人伤己 屋檐上的雨水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敲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洼,伤兵依靠在一起说话,受伤的俘虏也得到了照顾。也不知道是谁开始聊起了自己的家乡,一个个的都说得兴起,说起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就没完没了笑声不断,末了反而鸦雀无声陷入了思想的哀愁之中。沈安然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心里也堵得慌,战乱之极他们都回不到各自的家乡,有些人的家乡遭了水灾,有些人的家乡遭了旱灾,也有人的家乡就在战乱区,大多伤兵是跟随着虞山侯从鲁地而来的,思乡之情愈甚对战争的憎恶就越深。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个煎饼吃一下就好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说的,一下子好几个伤兵都咽了一下口水。 “煎饼是你们家乡的小吃?”沈安然好奇地问。 “是呀!可好吃了!香香的一层煎饼裹着肉菜和豆酱,那个味道一辈子都不会忘。可惜我们已经半年没吃过了。”伤兵沮丧地说。 “想家的时候只能唱唱家乡的歌谣,想吃一顿家乡的饭菜多难啊!”另外一个伤兵说完低声哼唱起鲁地的歌谣,其他人也跟着哼唱起来,一时间军医署里响彻了属于敌军家乡的歌谣。 沈安然心中一动,转身洗了手离开军医署。他们驻扎在石狮镇已经快两个月看了,连月大雨将盛夏埋藏了,再过一个月这里就会进入秋季。虞山侯的大军被玉轻寒他们所阻拦不能前进,而玉轻寒他们也因为虞山侯占据了天险而不能收复失地,两军僵持谁也无法占有优势。大雨让附近好几个县城都遭了水灾,而相邻的其他镇却处于旱灾之中,水多水少都让人发愁,百姓流离失所。玉轻寒一方面让人加急从清河运来赈灾粮,一方面命令士兵挖渠道通水,他似乎心思都不在打仗上了,闭门不出成了他的常态,因而沈安然也极少见到他。明知他有心避她,她也不会无趣到非要缠着他,疏远一阵子未尝不好,如此也免去他费煞心思羞辱她迫使她讨厌他恨他。 院子里的莲花池里荷花已经开败,只剩下嫩嫩的数支莲蓬和碧绿的荷叶,花瓣落在池子里被鱼儿啄食。大雨清洗过的院子里空气清新,树木也显得格外苍翠,玉轻寒的屋子里静悄悄的,门被虚掩着。忽然,里面传出了一声闷响,接着又听到瓷器跌碎的声音。站在院子外的沈安然心头一惊,顾不得玉轻寒见到她会如何的冷淡伤人,她飞快地冲了进去。 只见屋里瓷器碎了一地,数张椅子被踢翻,玉轻寒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里,那情形就和那次明家堡的人将他劫走的情形一样。沈安然快步走过去,一下将他搂在怀里,感觉到他浑身寒气,简直就是一个雪人一般的温度。她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就感觉到脖子上一阵疼痛,他用力地要着她的脖子,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体内蚀骨的疼痛。他不想任何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所以他遣走所有人,派人去叫君玉,可是君玉迟迟不来,等来的却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他咬她狠命地咬,她痛但心甘情愿。 她抱紧他,一声不吭,他咬着她直至满口都是腥甜的味道,那是她的血!他松了口,想要推开她,只可惜现在他连掐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轮廓流到了他的嘴边,咸咸的,咸得他的心在剧烈颤抖。理智迫使他要她走,但情感又让他脆弱得唯有在她怀里才能好受些。苍白的俊脸近乎透明,豆大的汗水将他的衣服浸湿,可是他冷,冷到骨子里,痛,痛到了骨髓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她的歌声宛如天籁,抚慰着他的心,却又让他再一次咬她,这一次他咬她的肩,还是那么的用力。她不觉痛,因为她知道他更痛。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她唱的不是期盼春神的心情,而是这些日子对他的思念,纵然同处一处可互相躲避终究成就了无限的相思。思念从来都没有停歇过,就算是梦里她也想着要待在他身边,而他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把她紧紧抱住。她怨怪他不懂她的决心,怨怪他这般伤人伤己,怨怪他决绝得不留情面。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如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已经不知隔了多少个春秋。他也如她这般思念她吗?脸颊轻碰他的脸颊,感觉他冰冷的身体忽然变得炙热,骤冷骤热在他体内互相冲突,疼痛难忍是他几乎失去意识。 她的歌声神奇的缓解了他的疼痛,他无力地推着她的手臂,牙缝里挤出支离破碎的一个字:“滚!” “我不走!就算你讨厌我,我也不会离开的。”她哽咽着说。 “沈……安……然……”他语不成调狼狈不堪,从未有过的厌恶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她明媚的脸就在眼前,他真想轻抚着她的脸告诉她所有的羞辱都不是真心的,但他不能!“我不要……你……可怜我!” “混蛋!你是个混蛋!”她哭着骂他,心疼他此刻仍要把她赶走。 “我讨……厌你!滚!别再出现!”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心软了一下,但他不容许自己心软。如果他还有力气,一定说尽羞辱的话让她自动离开的。伤她一分,就等同伤自己十分,可他甘之如饴,只要她能离开他。 沈安然闻言心里生出一股闷气,她瞪着他说:“你讨厌我?好,我偏要缠着你,就让你讨厌!” “你……”他诧异于她这一刻反应,心里就算百般不愿承认但仍旧感觉到一丝丝的欢喜。 “玉轻寒,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将我赶走,不能!” 她执拗的模样明晃晃地闯进他的心头,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只可惜剧痛使他无法展现一个笑。他痛呼一声一下咬住自己的手掌,他不能再咬她了,她的脖子上肩上还流着血。沈安然仍旧紧紧地抱着他,却不知如何才能真的缓解他的疼痛,唯有低低地吟唱,因为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病发的时候她的歌声能让他好受些。 此时,君玉和君然匆匆赶来,看到此情此景都大吃一惊。君玉使了个眼色让君然把沈安然和玉轻寒分开,自己则迅速将软木塞进玉轻寒口中,拿起银针准确无误地扎在他的要穴上。君然看到沈安然受伤了心头一滞,对仍然忧心忡忡地关注着玉轻寒的她说:“安然,我们出去吧!君玉会处理的。” “我……” “走吧!”君然不由分说将她拉走,顺带将门关上。 沈安然依旧不愿意离开,在门口就甩开了他的手,道:“我就在这等着。” “你受伤了,先去处理一下吧!” “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门板,仿佛能够穿透门板看到里面的情形一般。 君然看到她痴痴地样子,心里一抽,皱着眉说:“安然,你真的爱上他了?” “是,我爱上他了。”她并不否认,嘴角浮现一抹甜蜜地笑容。 “可是,你应该知道他不能给你天长地久的陪伴。” “哥哥,你认为只有白头到老才是天长地久的陪伴?”她望着他轻轻地摇着头,“我爱他,即使他只剩下一天的命,对我来说就是天长地久。” 君然震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就是他的妹妹!原来,他真的不了解她,十几年的分离已经让他对她的认识变得陌生。她执着地爱着一个不应该爱的人,就算那个人以各种方式要让她离开也不能改变她半分。沈家的人骨子里有一股执着劲儿,沈安然在这一件世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天的欢愉换来半生的痛苦,这样值得吗?” “哥哥,假如将死的是君玉,你会认为用半生的思念去缅怀这短暂的欢愉不值得吗?”她反问君然。 君然无法回答,而答案又是那样的清晰。 “皇兄病发了,现在情况如何?”匆匆赶来的玉玄寒打断了兄妹之间的对话。 君然收拾心情,道:“君玉正在施针。” 玉玄寒望向沈安然,见她脖子上的咬痕不由得一惊,上前道:“怎么回事?皇兄咬的?” 沈安然淡淡一笑,举手捂着咬痕,道:“没事,适才国主病发,他不是故意咬我的。” “你怎么会在皇兄这里?”他皱着眉狐疑地看着她。 “哦,我想到了破敌之法,所以来找国主商量,没想到……”她抿一下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你应该去找我的。”玉玄寒不悦地心情因知道她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来找玉轻寒的而消散了。但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咬痕仍然让他介怀不已,于是他抓起她的手道:“走,我帮你上药。” “不碍事,已经止住血了。”沈安然不愿意离开,站定了就是不走。 玉玄寒见此心中不悦,君然连忙说:“安然,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不如先到我那洗一下伤口再回来照看国主,如何?” 沈安然看看二人,她不想跟任何一个人走,但现在权衡利弊她一定要跟一个人下去处理伤口,两相比较之下她选择了君然。她立刻对君然道:“君将军处较近,那就有劳将军了。” 玉玄寒见她宁可跟君然走也不愿和他一起就更加不高兴,但想到他两人的关系又稍稍释然。罢了,只要不是其他男人就可以了。 君然把沈安然带到自己房里,打了一盆温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伤口,一边清洗一边说:“你好像不喜欢南越王。” “说不上不喜欢,他是个难以接近的人。不过,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你们之间……” “只是朋友!”她很肯定地说。 君然清洗好伤口后从药箱里找出一瓶药膏帮她细细地涂在脖子上。 “可他不是那样想,他似乎非常喜欢你,都已经向国主要求把你领回南越去了。当时国主问我的意思,我说未尝不可。” “哥哥……”她惊讶地看着他。 “那时我认为你跟他在一起会比跟国主在一起好,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得看你自己的意愿。” 沈安然笑了起来,君然还是疼她的,即使不愿意看到她到最后孑然一身也由着她的性子来。 “我明白,你爱国主就如我爱君玉一般,生死不离。” “谢谢哥哥!”她笑着依偎进他的怀里,得到他的支持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支持一样。 君然宠溺地轻拍着她的脑袋,心里头豁然开朗,君玉说得对,控制得了身体控制不住心,那他何必强求她控制自己的心不爱玉轻寒?他做不到不爱君玉,她也做不到不爱玉轻寒,既然如此,就让一瞬变成永恒吧! 第20章 试探 炎热的夏天里,朝阳院倒显得凉快。 刘靖璧悄悄打量四周,布置不见得有多华贵却精巧得很,屋里物件不多,显得宽敞明亮。里屋的角落里摆着一张琴,上面用红布盖住了,主人似乎很爱惜又好像很久没动过,联想到沈安然在大秦的身份,她也就不做他想了。屋里下人不多,可都勤快利索,她才坐下就有人摆开了茶具,沈安然兀自拿起热水洗漱茶具,动作优雅而闲适开始煮茶。 “长公主,尝尝这桑叶茶,最是能解暑。”沈安然用竹勺子勺起一碗浅青色的茶水双手递给刘靖璧。 刘靖璧接过吹拂几下,抿了一口,诧异道:“甜的?” “这是桑叶和黄豆加了冰糖煮的,能败火,清润。” “这倒是稀奇,还不知道桑叶也能这样煮了喝,蛮特别的。”刘靖璧又喝了一口。 “桑叶黄豆皆是易得之物,寻常百姓家要是上火了,多用此法败火。”沈安然勺起一碗桑叶茶放在一旁不动,自己另外让欣和接了些泉水喝。 刘靖璧看得出她谨慎小心,这也难怪,经过被昭王妃使计差点滑胎,任谁都会小心。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她忽然也想念起自己的孩子,神情缓和下来,道:“怀孕可辛苦?” “不辛苦,我只希望他顺顺利利出生,平平安安长大。” “你希望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问题有点尖锐,刘靖璧盯着沈安然的脸希望可以看出点蛛丝马迹。 只见她微笑着轻抚肚子,淡淡地说道:“无论男孩女孩,他都是庶出的孩子。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是个男孩。” 刘靖璧眉头一皱,道:“要是男孩就有可能继承昭王府的一切。” “若是个男孩,我不要他继承这些,只要他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好。” 沈安然此话听在刘靖璧耳中显得虚伪,但转念一想想自己的孩子能够继承父辈的一切在正常不过。沈安然虽为侧妃,但十里红妆已经奠定了地位,即使孩子算作庶出,昭王妃一日无子,这孩子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传奇一般的预言早就为她蒙上了神秘的色彩,举世震惊的红颜国嫁也注定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孩子都注定不凡。作为姐姐,她了解刘靖苑的个性,使她十分不解为何他要如此招摇娶了身负凰姿得女人,难道他真的打算开始谋夺天下?这是她一直希望的,他却是一直表现得并无此心的样子,如今却又是为何! “怕只怕天不从人愿。” 这下换沈安然皱起眉头。 “一个身负凰姿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不是皇帝也是皇子。” 沈安然脸色一变,沉声道:“长公主莫要如此断言,安然非要被这传言弄得一辈子不得安宁。” “怎么?你不想小苑当皇帝,你的孩子当皇子?” “不想!” 刘靖璧见她容色冷冷不似说谎,心头不由得疑惑。 此时,刘靖苑进来了,身后的婢女端着一碗桂花藕粉。 “皇姐,尝尝看。”他亲自把藕粉端到刘靖璧面前。 刘靖璧接过细细品尝起来,紧皱的眉头舒张开来。 沈安然端起一旁的桑叶茶递给刘靖苑,道:“殿下,茶还是温的,快喝了吧!” 刘靖苑微笑接过喝下,有低声细细问了几句,那情形倒真的像极了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刘靖璧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疑惑,难道自己的弟弟是真的因为喜欢这个女人才娶她的? “小苑的手艺一点都没退步,还是那么的好喝!” “记得皇姐还没出嫁前最爱喝桂花藕粉,每到夏天母后总会命人准备许多,就怕皇姐想喝的时候喝不着。” “只可惜嫁到北齐后,再喝也不是那个味了。今日小苑亲手熬制的藕粉,到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姐弟许多事。”刘靖璧颇有感触,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说:“小时候,你总爱粘着我,记得你的名字还是我手把手教你写的。” 刘靖苑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面露腼腆的笑容,道:“第一次骑马也是皇姐抱着我上马的,那一次皇姐还因为我摔下了马,摔伤了手腕。” “到如今我的手腕到了刮风下雨还会隐隐作痛。”她说着转动一下左手手腕。 姐弟两目光相接又都迅速移开,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彼此之间的龃龉。 沈安然见他们聊得还算融洽,怕他们碍于她在场不便说话,于是起身准备出去。谁知她才站起,刘靖苑就已经开口问:“怎么了?” “殿下和长公主想必还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妾身去让人准备今晚的洗尘宴。” “这些活儿就不必你去操劳,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殿下……” “哈哈哈!昭王果然是个体贴的男人,知道心疼我家安然,我看君然是白白担心了一场!”爽朗的笑声传来,一道紫色的身影从门外飘进来,男子打扮的君玉摇着手中折扇好不潇洒。 “君玉!”所有人都十分意外。 “你怎么不从大门进来?”刘靖苑笑问。 君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茶碗自己勺了一碗茶来喝,喝完了才说:“我就是从大门进来的呀!” “竟没有通报,君四小姐是要试探这里的守卫吗?”刘靖苑无奈摇头。 刘靖璧诧异地打量君玉,道:“你是济世山庄的君四小姐?上一次见你可不是这幅模样。” “上一次长公主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有现在长得好看?”君玉笑嘻嘻道,隐约能看出君羡的样子,果然是兄妹啊! 刘靖璧疑惑地看着他们,自己的弟弟和济世山庄有来往认识君玉不奇怪,但是刚才的情形看来沈安然和君玉的关系匪浅。 “来来来,我看看!”君玉拉着沈安然看来看去,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啧声道:“啧啧啧,胖了!安然,你这六七个月的身孕挺那么大的肚子,小心长太胖后面难恢复哦!” 沈安然赧然,这段时间是吃了刘靖苑做的膳食后的确长胖了不少,可这肚子却是快十个月了。 “君玉,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哥哥他……” “不是!”君玉先否定了她胡乱的猜测,接着道:“君然听到你几次差点滑胎,放心不下,所以让我来一直陪你到顺利生下孩子。” “让哥哥挂心了!”沈安然不由得鼻子一酸。 刘靖璧有些听不明白,左右看看她们,问:“不知四小姐和安侧妃是什么关系?” 君玉回眸一笑,漫不经心地说:“安然是我的小姑子,她的一丝一毫都在济世山庄的保护之下。” 刘靖璧颇为震惊,沈安然果然不简单,不仅和大秦皇室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又跟济世山庄千丝万缕,刘靖苑娶她就算没有别的目的也会让人不得不多想。 “殿下,我带君玉去梳洗一下,这风尘仆仆的怪不舒服。”沈安然看到刘靖璧那震惊的表情不想她过多猜测,找了个借口要带君玉下去。 “嗯,今晚就请先生过来一起吃饭吧!” “是!”沈安然拉起君玉离开。 刘靖璧回过神来,盯着刘靖苑道:“小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说你不争吗?” “皇姐,靖苑还是不争!”刘靖苑眼神坚定。 “既然不争,为何要娶沈安然?” “娶一个女人还需要理由吗?” “如果不是沈安然那就不需要理由,可偏偏是沈安然!”刘靖璧逼视着刘靖苑。 刘靖苑皱眉叹了口气,道:“皇姐,为何你一定要逼我?” “若不是你被人害得断了腿,储君之位早就是你的了,哪容得老二这样的人在那虎视眈眈?” “可惜皇姐不是男人,若是生而为男子,必定比靖苑更适合成为储君。” 刘靖璧闻言脸色铁青,这样挤兑她的话还是第一次从刘靖苑口中说出,她不由得怀疑眼前依旧温文儒雅的男子还是不是她的弟弟。 “皇姐此番回南汉不仅仅是省亲吧?姐夫呢?”为了缓和气氛,刘靖苑岔开话题。 “他没来,数日前已经出兵迎战突厥。” 刘靖苑闻言惊讶,想不到多伦会那么快出兵,而这一次的目标竟是北齐,想要亡大秦之心昭然若揭。 第94章 献计 青山城久攻不下让玉玄寒等人焦急得很,有人甚至提议把上游的洪水引到青山城实行水淹,但玉轻寒否决了这一提议,因为这样会累计无辜的百姓。众将士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些水被引到下游去缓解旱灾,而虞山侯依旧嚣张地时不时派兵来示威。束手无策最让人心烦,玉玄寒等不下去,想起几日前沈安然提过有办法攻破青山城,于是便令人去将沈安然叫来一同商议。沈安然因为之前诛心一说让其他人都另眼相看,这一次她参与进来使得很多人都十分期待。他们都很想知道这个弱质纤纤的美丽女子到底有何能耐让将士们久攻不下的青山城破城。 叮铃叮铃的声音告诉他们那婉约的女子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门口。因此沈安然一踏进门就感觉到万众瞩目,而她的目光则永远不变地先落在玉轻寒身上。经过那一夜,他们之间的关系又隔了一层膜,他俊逸的脸上显得冷峻,薄唇轻抿好像懒得说话一样。 “安然,之前你说有办法破城,你说说。”玉玄寒首先说道。 “是!”沈安然定定神开始将她所观察到的娓娓道来。“驻守在青山城的士兵多半是虞山侯从鲁地带出的亲兵,他们已经征战半年有余,大多开始思乡。鲁地一带最近遭受干旱,士兵们想必也在担忧。人心不稳,恰好可以借机动摇军心。” “如何动摇?”孙品捋着白胡子笑问。 “切断军粮供给,再在城外架起炉子做鲁地的煎饼。”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切断军粮倒是合理,在城外架起炉子做煎饼就确实滑稽,根本就与战事无关。 “做煎饼?小姐,你在开玩笑吧!”林洋不解地说。 “煎饼是鲁地的小吃,士兵们最爱吃。架起炉子做煎饼让香味飘进城里,士兵闻到愈加思乡。” “单单是煎饼应该不够。”孙品点头说道。 沈安然淡淡一笑,说:“先生说的是。我们还要请他们听鲁地的歌谣,如此一来他们就再无心思打仗,再加上军粮切断,要想再像当初一样勇猛几乎不可能。” 孙品听完抚掌大笑,连连称赞,其他人也跟着赞叹不已。 “不知国主以为如何?”她故意问一直不曾表态的玉轻寒。 玉轻寒咳嗽两声,看向玉玄寒,淡淡道:“阿玄,你认为呢?” “安然此计妙极,我想一定能成功。” “好,众将士听令!”他目光凛然,一众将士皆神情严肃地听令。“林洋带二十精兵乔装进城火烧敌方军粮库,君然领一百将士严守我方军粮严防敌方反攻,君玉带人准备做煎饼的材料,其余将士严加训练准备作战,七日后攻破青山城!” “得令!” “沈安然!” “奴婢在!”她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命你教会所有将士唱鲁地歌谣。” “皇兄,安然一人教唱太辛苦,不如再多找几个人?”玉玄寒提出异议,生怕会累着沈安然。 玉轻寒并不理会,目光直直地看着沈安然,道:“你若觉得不能胜任可以直说。” “奴婢可以!” “好,都各自准备吧!” 众将士领命而去。 玉玄寒来到沈安然身边关切地说道:“安然,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奴婢可以。” “如果需要帮助一定要找我。” 沈安然一笑,道:“南越王还会唱鲁地的歌谣?” 玉玄寒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我哪会?不过是像帮你而已。” “谢谢!”她由衷地笑着。 玉玄寒看着她的笑心中一动,拉起她的手说:“安然,皇兄说了,青山城一破就会把你赐给我。” 沈安然闻言心一沉,脸色变了变,猛地转身离开。玉玄寒急忙跟出去,见她快步追上玉轻寒,神色凝重地把他拉到一边去。他暗暗咬牙继续跟了过去想知道他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沈安然,你要做什么?”疾步走了一段路玉轻寒有些气喘,咳嗽着摔开她的手。 “南越王说,青山城破后你会把我赐给他。真的吗?”她注视着他的眼睛问。 玉轻寒一愣,剑眉微皱,道:“你判断不出真假吗?” “我要你亲口说。” “你只不过是太后赏赐的女乐,要将你送给别人还需要亲口对你说?沈安然,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冷冷地讽刺道。 沈安然闻言心里难受得厉害,她攥着手掌指甲陷入掌心里也不觉痛,不甘地问:“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不把你送给阿玄,也会把你送给其他人。阿玄他很喜欢你,把你送给喜欢你的人,你该感激我!”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说。寻一个爱她对她好的人总比让她孤独一人好太多太多。 “就因为他喜欢我,所以你要把我送给他?” “是。”他并未否认。 沈安然难过地看着他,咬着樱唇道:“玉轻寒,你好狠心!” “你现在知道也不迟。”他面无表情。 “我的去留不由你决定,你可以把我送给任何人,我亦可以不从。” “由不得你不从!你只是一个奴才!” 沈安然再一次尝到了心碎的感觉,她只是一个奴才!是啊,从籍没入宫开始她就只是一个奴才,身不由己任人摆布。可是,她不甘,也不愿自己的命运被人任意操控。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们可以控制我的自由,但控制不了我的生死。”她伤心地说完便转过身去。 玉轻寒听了这些话就好像被人卡住了命脉一样,他听出了她话里的决绝,也知道她是一个倔强到不顾性命的人,他一下子把她掰过身来,盯着她充满悲伤的眼眸沉声道:“沈安然,你敢死试试看!” “我有何不敢的?你在乎?”她冷笑,看到他紧张地样子她越加不管不顾。 他一怔,抓住她肩膀的手松了松又抓紧,厉声说:“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说罢,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可抓紧她的肩膀的手一点都没松开。 沈安然面上的担忧一闪而过只余淡漠,举起的手垂了下来,毫不妥协地说:“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你我不拖不欠,你凭什么不许我死?” “凭……凭……”他说不出来。是啊,凭什么?他们之间互不拖欠,他凭什么如此要求?聪明如他岂会看不出她的决绝,她的逼迫?可是,他不能做出任何的回应。他忽然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说:“你可以死,你死后我让君然去陪你!” “你……”她怒了,用力挣开他的手,大声道:“玉轻寒,你是个魔鬼!” “还敢去死吗?” “你个魔鬼,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她气极而泣,不管不顾地用力捶着他的胸膛,把他捶得咳嗽连连。 他抓住她的手,目光深邃,说:“当初我让你不要靠近我,是你不听非要飞蛾扑火,如今怨谁?沈安然,你对抗的是命运,而我,对抗的是天命!” 沈安然呆呆地望着他,为何她感觉到他的心也在滴血?过去的种种在她脑海中闪现,她从不相信他未对她动情,也知道他绝情的背后一定有原因,而她不能因为他的话而将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否决了。她爱他,所以要信他所做的都是为她好,只是他的做法实在让她难以接受。她后退两步,坚定地说道:“不管是命运还是天命,我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人是斗不过天的?” “那我也要试一试!”她半步不让,眼角的泪花闪烁着光芒。 他的心一抖,这般意气他亦有过,只是比起这意气他更在乎的是她的未来。人有时候斗不过天命,没有瑶池甘露他会一年内就死去,而她漫漫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怎能要她苦守他一辈子?他也在与天争,只是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她。他要老天爷将所有的艰难苦厄都赐给他,而所有的幸福快乐都留给她,就算几个月后他再也醒不来也可以安心了。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沈安然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的话撼动人心,不管是玉轻寒还是偷听的玉玄寒心里都为之一震。这女人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蕴含了多少他们所不知道的力量?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们好像对这话一点都不怀疑。只是,两个男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玉轻寒知道她不会轻易妥协,而玉玄寒则明白沈安然一点都不想和他在一起,为此她不惜以命相挟,那么的决绝! 沈安然离开后,玉玄寒从附近的廊柱后走了出来。玉轻寒看到他并不惊讶,只是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皇兄,你打算如何?” “阿玄,你为何要对她说青山城破后我就会把她赐给你?” “那不是早晚的事吗?”玉玄寒目光冷漠。“还是皇兄根本就不想把她让给我?” 玉轻寒神情冷冷,咳嗽两声道:“江山我都能为你谋夺,你还怀疑什么?” “哼哼。”他忍不住冷哼,说:“皇兄若生得好体魄,只怕不管江山还是美人都不会拱手相让吧!” “阿玄……” “皇兄,你不用让,我一样可以得到,不管是江山还是美人!” 玉轻寒错愕地看着他,忽然间感觉玉玄寒十分的陌生,满身都是杀气。 “皇兄,你也累了,多多休息,军中一切都有我。”玉玄寒脸上的冷漠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他难得的温情。 玉轻寒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刚才玉玄寒身上的杀气根本就不存在,可是,又是那么的明显而深刻,他不可能感觉错。玉玄寒早就不再是以前的玉玄寒,而他玉轻寒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泾渭分明。霎时间,他明白到太后的目的达到了,他们之间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第95章 你是主,我是仆 大秦皇朝的北疆屯驻了两月有余的突厥大军开始有点不耐烦了,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炎炎夏日已经渐渐远去干爽的秋季即将到来,如不能在冬天之前有所行动他们就要一直这样滞留在大秦的边境。然而,他们的统领突厥王子多伦似乎一点都不焦急,他现在的迫切程度远远不如当初挥军南下那么深。很多人开始怀疑他们这一次南下的目的,他们是来攻打乱哄哄的大秦还是来这里看大秦乱哄哄的?同行的顿珠也有所怀疑,甚至乎生气,因为这些日子多伦只顾和那个姚冰莹厮混,根本就没有要继续更进一步的意思。 顿珠从营帐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姚冰莹从多伦的营帐出来,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当姚冰莹经过的时候一下将她看住,瞪着一双美目怒视着她,道:“你这个女人缠着我皇兄做什么?” “不是我缠着你皇兄,而是你皇兄需要我!”姚冰莹不耐地说道。 “呸!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要不是你缠着皇兄,他怎么迟迟不进攻大秦?都是你让他分心了!” 姚冰莹冷笑,她倒是希望自己有本事让多伦分心,可惜她没有这样的本领。多伦屯兵大秦北疆迟迟不肯出兵她比谁都要焦急,当初拿着沈安然的画像冒险去到突厥无非是要挑起两国的战争,如今眼看多伦已经举兵南下却只是在这里一动不动,真叫人焦急。她多次试探多伦都无法探出个所以然来,真怀疑多伦的野心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我倒是希望他立刻就攻打大秦。”姚冰莹冷冷地说罢绕开顿珠离开。 顿珠愣了愣,努努嘴快步走向多伦的营帐,不等通传就冲了进去却见他裸着上身在那练功不由得惊叫一声捂住眼睛。多伦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披上衣服,不悦地说道:“进来也不通传一声!” “我哪知道你没穿衣服?”顿珠不服气地嘟嘟嘴,放下遮住眼睛的手,道:“皇兄,你到底什么时候攻打大秦?我还等着把那些演戏的带回突厥呢!” “急什么?我自有分寸!” “是才好呢!我看你早就被姚冰莹夺取了魂魄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也忘记了这位美人儿了。”顿珠拿起桌子上的画轴展开抖了一下。 多伦一手将画轴夺过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说:“你要是不耐烦了大可以回皇庭,没人拦着你!” “谁说我不耐烦了?我是怕你忘了要做什么!” 多伦蓝眸一瞥,冷冷道:“你当我是你?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 “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用不了多久!”多伦眼中精光乍现。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既要夺得大秦也要得到美人。虽然现在大秦内忧外患,当他知道只要玉轻寒在就没那么容易将大秦吞并,而且南汉也在对大秦虎视眈眈,他要杀大秦一个措手不及,如此才可占领先机。“大秦的人喜欢先礼后兵,我就给他们来一出先礼后兵。” 顿珠闻言兴奋起来,挽着多伦的手臂道:“皇兄打算怎么做?” “顿珠,你想不想跟我再去见见清河王?” “清河王是谁?” “就是那个让你见了就挪不动脚步的男人。” 顿珠脑海中一下子冒出玉轻寒的样子,脸红红地啐道:“谁挪不动脚步了?” “你去还是不去?” “当然要去的了。可是,这里怎么办?” “交给阿努将军就可以了。” “你不会带那个姚冰莹一起去吧?” “要想击溃敌人当然要了解敌人,姚冰莹要跟着一起去。”多伦理所当然地说。 顿珠不禁嘟囔起来,她极为不愿意和姚冰莹同行。一来,她们第一次见面就结下梁子,就算后来姚冰莹有意亲近她也不打算理睬;二来,她总觉得姚冰莹这个人立心不良,很可能会为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三来,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姚冰莹。可是,多伦决定了的事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为了能够跟着一起去她只能够容忍姚冰莹的存在了。 这边多伦准备先礼后兵,那边林洋带人烧了青山城内的粮仓,君玉等人在青山城外摆下数十个炉子一天到晚在做香喷喷的煎饼,士兵们一起唱鲁地的歌谣,歌声和香气一起飘进了青山城让里面的士兵纷纷患起了思乡病。人心不稳,再加上秋风瑟瑟愁煞人更让人无心恋战。 这一夜,石狮镇驻军营帐灯火通明,中军帐内鸦雀无声气氛紧张,耳边传来的是秋风里鲁地的歌谣。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跑进来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报告青山城有逃兵出现。一下子,帐内所有人为之一震。 “已经第三天出现逃兵了,皇兄,我们该攻城了!”玉玄寒说道。 “众将士听令,南越王率领主力大军进攻,君然和林洋分别带领两队人马进行包抄,务必在天亮之前攻下青山城!”玉轻寒威严地布置进攻任务,一众将士精神抖擞地领命而去。 营帐内只剩下孙品和玉轻寒,孙品优哉游哉地摇着羽扇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他相信这一仗惨烈但必胜无疑。 “国主,攻下青山城你当如何?”孙品睿智的头脑里清晰地分析着目前的形势。一旦攻下青山城,逼近建安的虞山侯必定会受到重挫,这种情况下会采取极端的手段加紧攻打皇城以期坐上皇位占城为王。但是,周围虎视眈眈的王国也必定会趁此机会开始发动进攻,夺得青山城既有危也有机,不容走错半步。年轻的玉轻寒会怎么做?这是他十分期待的。 玉轻寒抬首望向门外的被乌云遮盖的朗月,微微莞尔道:“恐怕又要麻烦先生了。” “孙品既为国主所用又何来麻烦一说?” “本王想请先生去一趟北齐。” 孙品闻言目光一凝,手上羽扇一顿,继而颔首微笑道:“老朽去了北齐,南汉那边又如何是好?” “南汉……”他沉默一阵,道:“济世山庄自会出手,况且南汉有刘靖苑,能够暂且拖延一阵。如今,本王心头大患是突厥,一旦突厥大军掠夺北疆,大秦必定是腹背受敌。” “若然北齐之行不成功,国主又当如何?” “本王相信先生。”玉轻寒微笑道。 孙品一笑,摇着羽扇离开中军帐。大秦是个积重难返的烂摊子,玉轻寒偏要起死回生,他被人称为犀首也不得不为这个烂摊子感到为难。有人与人争,有人与物争,而玉轻寒是与天争。大秦气数未尽,锦绣山河必经风雨。 远处传来铁马金戈的声音,空气里又开始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披衣走出中军帐的玉轻寒抬头看着被乌云遮蔽的弯月,胸腔的剧烈鼓动使得他弯腰咳嗽起来。捂着嘴巴的帕子被染上了朵朵红梅,每每看到这些熟悉的红梅他总忍不住皱眉,不似以前那般漫不经心了。他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日子,时日越来越短,幸而几乎所有的事都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发展,唯独他最在意的没有。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不需回头就知道是谁走来,这些天沈安然对他避而不见,而他也刻意保持距离,让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加僵化。他本以为不见就不会想,谁知思念更重,本以为狠心就会变得不在乎,然而所谓狠心更彰显了他的在乎。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贪心去招惹她,那时的他又如何料到会像今日这般泥足深陷?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无论如何克制都无法让自己不动心。 “这一仗过后让我回建安吧!”沈安然幽幽地开口道。 玉轻寒微微错愕,悄悄将手中的帕子收入袖中,淡淡道:“为何?” “在这里我已无任何用处,倒不如让我回建安过几天平凡的日子,当一个普通的女人,不是罪臣家眷,不是女乐,不是细作,更不是……一件物品。” 听了她的话玉轻寒心如刀割,咳嗽几声说:“若然我不答应呢?” “答不答应随你,你是主,我是仆,我无话可说。” 玉轻寒侧目望着她,微弱的光线底下她的脸色有些青白没有往日的红润动人,明亮的眼眸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被抽调了三魂一样。他撇开脸,郁郁地说:“你在要挟我?” “不敢!” 他狭促地笑了起来,在他面前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就连回建安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敢说不敢?真是够胆大的!明知一旦就这样回去建安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却要求回建安,这不是要挟又是什么?这个女人存心再一次触碰他的底线,故意要把自己的生死看得比什么都要轻。可是,他又怎么会如她所愿? “国主一心要将我赐给南越王,而我势必不从,为免伤及国主和南越王之间的兄弟情,我回建安是最好的选择。”她看似用建议的口吻在说话,实则再一次告诉玉轻寒她的决心。 “我不会让你回建安,除非你是随着我的军队回去。”他侧身望着她,又说:“我从未说过青山城破后把你赐给阿玄。” 沈安然惊讶地看着他,这么说来是玉玄寒胡诌的了?可是,玉轻寒接下来的话又把她打回了冰窖里。 “但不代表我不会把你赐给阿玄,这是早晚的事。” “那国主何必这般残忍待我?”她咬牙道。 “残忍?”玉轻寒冷笑,指着青山城的方向道:“你去战场上看看就知道什么是残忍。多少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跟我说残忍?” 沈安然默默不语心内翻腾,她当然知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也知道战乱带来多少痛苦,她可以为之牺牲,但绝不能因为玉轻寒的顾虑转投他人怀抱。她深深地凝望着他良久才缓缓地转过身去离开。他心意已决,她亦无需再多番试探了。她以为自己的真心会让他抛却所有的顾虑,会让他明白她不争天长地久只在乎朝夕拥有,没成想他终究还是走不出那一个樊笼,画地为牢把自己给困死在里面。此刻,她开始尝到了一丝心灰意冷的味道。 天色发白的时候外面的声音渐渐停歇,足足花了两个多月终于攻下了青山城,尽管虞山侯大军败退逃出青山城,但玉玄寒所带领的军队也损失不少,这一战的惨烈前所未有。天亮后他们便浩浩荡荡地进驻到青山城,虞山侯的旗帜换成了南越王的旗帜,对于百姓来说只不过是又换了一个主罢了。趁着大捷,玉玄寒犒劳三军,同时亦开始准备趁胜追击将虞山侯杀个片甲不留。与此同时,他们的胜利让其他座山观虎斗的藩王开始向他们靠拢,这些居心叵测的藩王无非是想要分一杯羹,到了最后终归会成为争夺江山的对手。而此时玉玄寒正需要他们的军队,因此也表现出十分开怀的姿态接受他们的‘好意’。 第96章 断发 攻下青山城第二日一个让沈安然心里酸溜溜的人出现在青山城的行馆里。那日一早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行馆门外,马车里走下面含寒霜的美人,沈安然就在回廊里看到这美人踏着轻盈的脚步走进了玉轻寒的屋里,接着她就听到屋里传出了玉轻寒的笑声。秋风霎时在她周围打转,冷得她忍不住紧咬红唇。他竟笑了,且笑得那般的开怀,是这段日子以来少有的开怀,原因是姚冰宛来了!呵,这还是那个会将姚冰宛相赠的帕子随手扔了的男人吗? “姑娘,这女人来做什么?”欣和不解地问。据她所知姚冰宛是玉轻寒派出去的细作,回到清河府后就再无动作,此番来到青山城不知玉轻寒又有何打算了。 “清河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懂?”她落寞地转身。 欣和略感意外,纵然这些日子她明显地感觉到沈安然和玉轻寒之间的不寻常,但像今日这般却从未有过。难道沈安然被情所伤?日后她们该如何自处?是继续担当太后的细作还是阳奉阴违继续维护清河王?一时间她开始感到迷茫了。 “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沈安然心头沉重,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她必须足够的冷静和坚强。今日姚冰宛的出现无疑是玉轻寒下的通牒,他的用意她已猜出八九分,就是不敢肯定他又会如何伤她。从开始到现在他对她的方式总是让人难以接受,可是就是这种难以接受恰恰表明他的在乎。她若是飞蛾,他便是那团光热,让她奋不顾身。 “安然,我正找你呢!”倪青雉迎面而来,她身后的婢女手里捧着一套华丽的衣裙。“到你屋里见不着,我猜你一定是去了清河王那,没想到来的路上就碰到了。” 倪青雉的笑容灿烂得晃眼,在这里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算是实现了她当日的话,恢复相府小姐的风光。玉玄寒嘴上虽然说不喜欢她,但作为夫人倪青雉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况且南越王就只有她一个家眷随军,侧面也反映了她的重要性。沈安然已多时未曾与她好好坐下聊天了,倪青雉过着她的舒坦日子,而她则为了玉轻寒心神俱损。她的出现到让她心里一松,毕竟她们两人中有一个如愿以偿了。 “倪美人……”她俯身行礼,却被倪青雉一下扶起。 “哎呀,都说了不要行礼,你我好姐妹何需多礼?说了要喊我青雉,怎么还改不过来?”倪青雉一边埋怨一边拉起沈安然的手。 沈安然微微一笑,道:“青雉找我何事?” “我来道喜的。” “道喜?”她不解地望着倪青雉。 倪青雉无奈地笑了笑,凤眸略一暗,道:“我以为南越王对你只是一时的兴致,却不想他如此的认真。我都听说了,他要纳你为夫人,到时候我们姐妹就要一起伺候南越王了。” “不知这事青雉从何听来的?”沈安然秀眉轻蹙。 “其实你心里早就知道了就别再装了,我虽然心里不好受……”倪青雉睨了一眼沈安然语气中充满了哀伤说:“我喜欢南越王,无奈他喜新厌旧,可对象是你,我倒是放心了。” “青雉,莫说没有这么一回事,即使有我也是不答应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难道你觉得南越王配不上你?” “我心里有喜欢的人,这个人并非南越王。” 倪青雉闻言却讪笑道:“就算你心里有人又如何?只要清河王答应了把你赐给南越王,到时候你不也一样要嫁给他?”她拿过丫鬟捧着的华服展开在沈安然面前一抖,说:“到时候我们姐妹一起服侍南越王,这衣裳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 沈安然推开倪青雉要将华服披在她身上的手道:“青雉,我即使出家也不会嫁给南越王!” 倪青雉一愣,连忙又笑起来说:“好好的说什么出家呢?真是的,嫁给南越王也没什么不好的,况且你我又岂能违背主子的命令?” “那我今日就将头发铰了,我看谁能逼我!”沈安然气冲冲地往自己屋里去。 欣和见此狠狠地瞪了一眼倪青雉连忙追了上去。倪青雉心里一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婢女竟会有如此凌厉的眼神。她想了想就一边快步跟过去,一边大声叫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安然要铰了头发当姑子了,快来人呀!” 沈安然一进屋就到处翻找剪刀,欣和拦住她急道:“姑娘何必称了别人的心?” “我不称心如意,难道还不让别人称心如意吗?”她推开她继续翻找。 “姑娘,事情都还没定呢,万一不是呢?” “对我来说就是煎熬,何不一了百了?”沈安然终于在妆奁里面找到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她举手将头上的发簪拿下拆散了发髻,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披散下来。 “姑娘,三思啊!”欣和焦急地抓住她的手劝道。 “哎呀,安然,不要啊!”这时,倪青雉也赶了来。 沈安然根本不听劝,甩开欣和的手拿起一撮头发举起剪刀就剪下去。就在她们以为沈安然的头发就此被铰断时一条人影闪过,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众人定神一看竟是玉轻寒,他正抓住沈安然的手腕皱着眉头看着她,而玉玄寒和姚冰宛等人则刚好赶到门外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玉玄寒一个箭步进来提走那把剪刀,不解地望向沈安然道:“安然,你为什么要断发?” “三千烦恼丝,留着有何用?”沈安然看着玉轻寒说。 玉轻寒松开了手,抚着胸口咳嗽起来。 “难道沈姑娘看破红尘了?”姚冰宛进来扶着玉轻寒幽幽地说道。 沈安然看着她放在玉轻寒手臂上的手甚是刺眼,撇开头冷冷地说道:“是与否都与姚姑娘无关。” “沈姑娘的事自然与我无关,那与何人有关?” “与诸位都无关。” 玉玄寒看着她冷淡的模样心头一紧,对于她为何忽然有了断发的念头已经不想追究也不愿追究,生怕个中原因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都怪我!要不是我刚才说殿下要封安然为夫人她也不会冲动要铰了自己的头发。”倪青雉眼泪汪汪甚是后悔地说。 此话一出玉玄寒心里就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安然。 渐渐止住咳嗽的玉轻寒轻扫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沈安然身上说:“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死给我们看?” 沈安然一怔便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看来她在胡闹,断发不过是引起他注意的把戏。她不禁自嘲地轻笑起来,道:“殿下要如此认为未尝不可。” “你……”玉轻寒胸口一痛,不由得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道:“都……咳咳咳,都给我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去还是留。 “皇兄,安然只是一时之气,我们不要当真。” “出去!”他大喝。 倪青雉看一眼他们率先离去,玉玄寒和倪青雉也不甘不愿地离开,欣和更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又看。所有人都离开了,屋里轻悄悄的只剩玉轻寒的咳嗽声,沈安然几次想要为他顺气都强忍了下来。她在赌气,而他则在心伤。 好一阵子玉轻寒都没顺过起来,他的脸颊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细细看来他好像又瘦了些许,整个人的精神大不如前。沈安然偷眼看他看得仔细,心头一颤,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柔荑轻轻地在他背上抚拍。玉轻寒感受到来自背部的温柔,心中的防线一松,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 “我铰发只是不愿意嫁给南越王。”她低声解释。 “咳,你怎么就那么笨?我说过还没答应阿玄,你把头发铰了又如何?” “你不也说了那是早晚的事吗?”她埋怨地说道。 玉轻寒直起因咳嗽弯下的腰,道:“那也等到那时候再铰也不迟。” “那时你就会改变主意?” “不会。” 沈安然闻言更加难受,说:“既然如此又何必阻止我?” “阿玄是真心喜欢你,你这样让人多伤心?” “他喜欢我什么?容貌?才华?还是庄紫英说的凰姿?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而我这辈子也不会对他有男女之情。” “安然……” “殿下,你曾说过安然是自由的,那就让安然自个儿做主吧!” “其他事都可以,唯独这事不可以。”玉轻寒摇头拒绝,又说:“不管是胡闹也罢,认真也罢,你断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今日断发并非玩笑。” 玉轻寒剑眉紧皱,说:“六根未净就想做姑子,只怕菩萨也不容你。” 沈安然沉默不语,她六根未净都因为谁? “不管是你的头发还是你的性命,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许伤害半分。”他撂下话便急急的转身走了出去。 沈安然坐在妆台前拿起梳子轻轻地梳着一头秀发,嘴角缓缓地弯起来。忽然,她的嘴角又垂了下来,只因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一道冷得刻薄的身影。背后的男人充满了无奈和不甘的声音让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你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我会等到你愿意为止。安然,我玉玄寒只等你一人。” 第97章 寡人不会伤害她的 沈安然断发的风波一下就过去了,平静得好像没有发生一样,尽管如此,每个人心里都有了疙瘩,谁都不再提起她断发的原因。 青山城从虞山侯手中夺回需要重新委派官员治理,更要留下一些兵力去驻守,玉轻寒等人这几日正商议着要如何解决虞山侯大军留下的问题。虞山侯大军占领青山城期间掠夺了不少百姓的粮食财物,如今的青山城就剩下地里还没完全成熟的谷物了。为了让百姓稳定下来,玉轻寒下令让士兵帮助他们重建被毁的房子,并在县衙门前摆开了粮食摊子,凡家里粮食被掠夺尽的都可以到县衙领粮,还让城内的商贾捐出银子渡过难关。一时间,青山城内无不称颂玉玄寒的仁义,只因这些政令都是以他的名义颁布的。 因为开仓派粮,县衙门前聚集了不少的乞丐,他们几乎每日准时排在队伍里领取每日定量的粮食,然而他们中有一个十分特别,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排队领粮而是每日在县衙门前徘徊不去。派粮的士兵见他形迹可疑以为是敌人的探子,于是要将他抓起。谁料这名乞丐非但没有反抗还颇为有骨气的样子昂首大步走进县衙,扬言要玉轻寒兄弟亲自出来迎接他。士兵感觉可笑,当场就将他抓了起来,乞丐挣扎高呼惊动了正当值的君然。 “怎么回事?”君然审视着脸上脏兮兮衣衫褴褛的乞丐。 “回禀将军,此人一直在门外徘徊鬼鬼祟祟的恐怕是敌方的探子。” 君然目光在乞丐身上上下打量,那乞丐傲慢地回视着他,命令道:“让清河王和南越王出来见我!”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难道你瞧不出来吗?哼,君将军,你当真眼瞎了!”乞丐傲慢的态度依旧不变。 君然眉头一皱,此人知道他是谁,他却认不出他到底是何人。 “先松开。”他让士兵松开乞丐。 乞丐站起来傲然地背着手盯着君然说:“带我去见他们。” “两位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寡人还见不得了?”乞丐怒了。 君然听见他以‘寡人’自称不由得又多看他几眼,隐约之间这眉眼的确有些熟悉,正当他犹豫地时候玉玄寒闻讯出来。一眼看到那乞丐,玉玄寒心里大吃一惊,不动声色地行礼道:“不知陛下驾临,还望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士兵们见玉玄寒此举都慌了,连忙跪了下来不敢作声,原来这个不起眼的乞丐竟然是当今的皇帝! “不知者不罪,你起来吧!寡人要见阿澈。” “臣弟认为陛下应先行梳洗,十皇兄那边就由臣弟告知。” 玉翼寒自觉有理,于是跟着君然去梳洗更衣。梳洗后就有人送上热饭,虽然菜肴粗糙但却是他用尽盘缠后吃得最好最舒心的一顿。他刚用完饭就听到隐约的咳嗽声传来,他知道玉轻寒来了! “臣弟叩见陛下!”玉轻寒弱不禁风的样子比他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更甚。 玉翼寒连忙扶住他,一眼瞧见他的脸色心头一沉,再看一旁健健朗朗的玉玄寒更是觉得上天不公。 “阿澈,你可好?”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眶忍不住泛酸。 玉轻寒淡淡微笑,点点头道:“陛下为何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玉翼寒容色一凝,长叹一声道:“寡人听闻有人在这里见到过宁皇后,所以就找到这里了。” “宁皇后已经仙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玉玄寒颇为怀疑地说。 玉轻寒眼梢看一眼玉玄寒,轻声咳嗽着说:“正如阿玄所说,陛下恐怕误会了。” “不,宁皇后没死,寡人一直这样觉得。” “陛下亲眼看着宁皇后下葬,你是太爱宁皇后才会这样觉得。” “沈安然尚且被人谣传已死,可你我都知道她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宁皇后就不能还活着?” 玉轻寒闻言只顾咳嗽一言不发,倒是玉玄寒神色有疑冷冷道:“难道沈安然活下来不是太后和陛下的意思?” “是母后的意思,寡人倒是不知道要她活着还是死了的好!”玉翼寒苦笑一声,睨着玉玄寒道:“想必阿玄心里头也挂念着沈安然的。红颜祸水啊!” 玉玄寒脸色微变看向玉轻寒默不作声。 “沈安然如今在何处?” “陛下要见她?” “只有她知道宁皇后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手掌里的玉如意横在掌心里,玉轻寒掀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看玉玄寒却说:“阿玄,粮食还没清点,你去看一下。” 玉玄寒明白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不是他能听的,于是退了出去。 “陛下不需见她,臣弟就可解答你的疑惑。” 玉翼寒闻言直起了身子,满带期待地看着他希望等到的是他想要的答案。 “宁皇后既死且生。” 他一愣,不明白玉轻寒的意思,但明白他一定知道宁皇后‘死’后的一切。 “何谓既死且生?” “皇兄寻她,她就是个死人,皇兄不寻她,她便是活着的。” 玉翼寒一阵悲怆,眼中含泪,痛心疾首道:“是我害了她!” “皇兄,你不必寻她,缘来自会相聚,碧落黄泉也能相依相随的。” 玉翼寒苦笑连连,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建安不可一日无主,明日臣弟着人护送陛下回去。” “阿澈,建安早就不是寡人的建安了,你何必再让我回去受苦?”他回眸望着随时都会倒下的玉轻寒,心里萌生了就此离去的念头。 玉轻寒用手帕捂着嘴猛烈地咳嗽,温热的湿润使他无奈地勾起一抹笑,他喘着气艰难地说道:“天下皆不知陛下离开了建安,若然消息走漏,陛下的安危就令人担忧了。” “寡人的心已经死掉了,又怎会在乎这肉身?” “现在还不是陛下离开的时候。” “何时才合适?等你帮阿玄攻入建安皇宫的时候?只怕那时我就真的活不成了,阿玄不会让我好过的。”玉翼寒说道这里冷笑。最是了解对方的就是敌人,他十分了解玉玄寒的狠,他的狠不念半点情分。“阿澈,你也要及早为自己打算,你无心江山,但也要懂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皇兄不必担心,我一个病秧子哪里需要别人动手?” “你倒是看得开啊!” “皇兄且歇一歇,明日我让人送你。” “不,寡人不走。寡人还是要见一见沈安然。” “皇兄……” “寡人不会伤害她的。”他看到了玉轻寒眸子里的担忧。 玉轻寒轻叹一声,道:“罢了,有些事还需皇兄做主,皇兄就在此盘桓数日,待事情尘埃落定再回建安吧!” 第98章 你真愿替我死? “姑娘,陛下来了!”欣和对沈安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猛地跳了起来,那劲儿将矮几都掀翻了,弄得倪青雉一身栗子。 深秋的风格外的凉爽,此刻钻进脖子里却让她缩了一下。 “安然,你怎么了?不就是陛下吗?来了就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倪青雉埋怨地看她一眼,将身上的栗子弄掉。本想拿了栗子过来好好和她聊聊的,没想到还没开始聊就被欣和的消息给打断了。 沈安然回过神来,抱歉地对倪青雉道:“青雉,我有些不舒服。” “怎么就忽然不舒服了?” “倪美人,近日姑娘精神有些不济,今早起来的时候还见头晕,要不是不好拂逆夫人您的好意,这会儿姑娘该是躺在屋里的。”欣和毫不客气地说。天知道沈安然最近身心俱疲总是卧在床上歇息,今天也是为了陪倪青雉才硬撑着出来陪伴的。那倪青雉还没眼色的看不见沈安然的脸色有多难看。 倪青雉不满地瞪一眼欣和,转脸笑着对沈安然说:“是我的不是,安然你快些回去休息吧!等会儿我命人送些燕窝过去,你吃一点补一下。” “我歇一歇就好,燕窝如此矜贵的东西还是青雉你留着吧!” “你我好姐妹,我有的就是你的,别客气!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了!”倪青雉亲昵地拍一下她的手背出了亭子。 欣和看着她的背影轻哼道:“倪美人真是了不得,燕窝这东西平常不算什么稀罕物,可如今战时却是稀罕得紧。国主尚且只是用来治咳嗽偶尔吃一次,她的燕窝多得都可以送人了,外面的百姓都快没饭吃了。” “青雉有时候的确不知收敛,可她这一次确实是关心我才这样做,不怪她!” “姑娘为何一再维护她?” “她是我共过患难的姐妹啊!我对你不也是一再维护?”沈安然瞅着欣和,见她仍旧气鼓鼓的不由得舒心地一笑。人都是会变的,欣和从前是不知感情为何物的细作,如今一样被她所感化,纵然嘴上没说,心到底是被策反了的。“你说陛下来了?怎么回事?” 欣和容色严肃起来,道:“今日一早士兵抓了一个乞丐,岂料竟然是皇帝陛下,此刻国主正在觐见。陛下忽然来到青山城也不知为何。” “他到青山城太后一定不知道,否则早就有信了。”沈安然想了一下,道:“告诉太后陛下亲临青山城犒赏三军激励士气。” “是!”欣和也不问她为什么要传这样的消息,只因她知道沈安然若想你知道为什么即使不问她也是会说的,相反,她不想你知道的就千万不要问。 沈安然扶一扶额,感觉早上起床时的头晕感觉又袭来,正想回去休息的时候一名士兵跑来道:“沈女乐,国主召见。” “我知道了。”她更觉头重脚轻,玉轻寒多日对她避而不见如今见她一定是因为别的事,绝不是说要与她和好如初。“欣和,扶我回去更衣。” 欣和见她脸色不太好隐隐有些担忧,但此时劝她不要去见玉轻寒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沈安然总是抓住每一次可以见到玉轻寒的机会。一个人痴情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忘了别人,一颗心眼里就只有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沈安然正是如此。 出门前沈安然在脸上晕了些胭脂,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没那么糟糕,恶心头晕的感觉一直没有得到缓解,只得含了一点姜片在嘴里希望能好受些。本来欣和要陪同前往,但她知道欣和跟去也无甚作用,便令她留下准备无需跟随。而她则强忍不适缓缓地前往玉轻寒的屋里。到了那见姚冰宛侯在门外,她略感奇怪,但不动声色地经过她身边。 “陛下在里面。”姚冰宛低声说。 她猛地回头看着她,见她淡淡冷冷的神情便沉吟一下回身踏进屋里。不大的屋子里依旧是熟悉的檀香味,无论到哪里玉轻寒身边总少不了这种特殊的檀香,以前她不懂,现在却明白这些檀香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药。她微微抬起眼梢就见玉翼寒皱着眉坐在正中央,而玉轻寒则坐在一边只顾咳嗽。她强大精神缓缓下拜,匍匐在地道:“奴婢叩见陛下!” “你还记得寡人?”玉翼寒盯着跟前的女人百感交集,不知是怒是悲还是喜。 “奴婢不敢忘。” 玉翼寒离座俯身看着她,伸出双手扶着她的双臂将她扶起。一旁的玉轻寒瞥了一眼,咳嗽渐渐止住,微微喘着端起茶喝了一口,目光一直在沈安然身上流连。 “寡人以为你死了,可是又不相信你会死。你怎么会死呢?母后还要利用你啊,所以,你不会死!” 沈安然不做声,眼梢看向玉轻寒,见他根本没看她心底不由得一沉。 “有人说在青山城见到了阿宁。” “皇后!”她不禁低呼,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她不知道玉轻寒当时将宁皇后送到哪里去了,但宁皇后在青山城他又怎能若无其事攻城,一点提示都没有?这个人到底要自己承担多少事?她有些不满地看向他,而他仍旧不看她,似乎宁皇后还活着这件事他根本就不知道一样。 “看到你活着,寡人就知道阿宁也还活着。” “不,皇后已经死了!”沈安然冷冷地说道。 玉翼寒一拂袖生气地说道:“你还要瞒着寡人多久?阿宁没死!” “她死了,当时就小产死了!陛下,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你为什么要骗寡人?难道你这么希望寡人和皇后永远都见不着了?” “陛下是皇后的劫,只有死去才是解脱。”她说得残忍,令玉翼寒一下子像被五雷轰顶一样。沈安然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说谎,但他也相信玉轻寒的提示,阿宁还活着。 玉轻寒起身扶住玉翼寒的肩膀,道:“皇兄,你该死心了。” 他早就知晓玉翼寒要见沈安然绝不简单,无非是想多一个人证实心中的想法,但万万没想到沈安然会那么坚决地对他说皇后已死。 “沈安然,你说谎!” “奴婢没有。不管皇后是死是活都已经和陛下无关了,你若爱她就别再追寻了,让她在黄泉之下得以安生。”头昏目眩的感觉使得沈安然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汉。 “那寡人是不是该杀了你偿命?”玉翼寒一下甩开玉轻寒双手掐住了沈安然的脖子。 沈安然虽然难受但一点都没妥协,只是不屈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皇兄,松手!”玉轻寒上前拉玉翼寒。 玉翼寒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手上更用力了。 玉轻寒一下跪了下来,急道:“皇兄,要怪就怪臣弟,她能活命到如今也是因为臣弟,你若要一个人偿命,就让臣弟代替她吧!” 玉翼寒松手将沈安然推倒在地大步走了出去。沈安然跌坐在地上不断地喘气,继而大笑起来,看着玉轻寒道:“你真愿替我死?” 玉轻寒敛去刚才焦急地神情,淡淡道:“你想太多了,我知道他不会杀你才这么说的。” “好,真好!”她依旧大笑,脚步不稳地站起来缓缓地离开。 他望着她的背影心如刀割,忽然她晃了一下整个人软倒在地。他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只见她脸如白纸就算是胭脂也掩盖不住底下的憔悴,即使晕了过去还紧咬着牙关。他紧紧地抱着她悲伤地低喃:“阿然,原谅我吧!” 第99章 你的命是我的 沈安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她只觉身子倦软躺在床上根本不想起来。侧头看见一人立在窗边,银发玄衣竟是好久不曾见面的清河,背影依旧那样的单薄。她看着他的背影发愣,总是觉得他很像玉轻寒,可是他又和玉轻寒有着明显的区别。不知为何,今夜见到他倒是让她心里更难受了,这些日子的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起来喝些水吧!”不知何时他端着水坐在了床边。 沈安然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身,螓首埋在他的胸前默不作声。尽管她一言不发,但清河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内心的悲伤。他犹豫一下,手掌轻轻地落在她的头顶上,轻抚着她的秀发笑道:“怎么了?” “玉轻寒打算不要我了。”她闷闷地说道,眼底酸涩地难受。 良久,清河才叹道:“或许不是他不要你,而是老天爷让他不要你。” “不都一样吗?结果都是他不要我了!” “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舍不得离开?” 沈安然坐起看着他说:“若因为痛苦而离开他,我就不是爱他了。” 清河避开她烁烁的目光,将本来端给她的水喝了,清一下嗓子说:“阿然,如今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答应他嫁给南越王。” “连你也这样说?为什么?” “南越王没什么不好的。” “纵使他千般好也不是我心头好。” “何必如此?”清河叹道。 沈安然盯着他看,感觉今夜的清河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曾提过要带你去仙境,如今你还想去吗?”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桃花源,我哪也不去。” “他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 “那我的世界便再也没有桃花源了。”她的眼中充满了哀伤,让清河看了心头拧了起来。 清河不再言语,他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沈安然有着异于常人的固执,而这份固执与生俱来,因着玉轻寒变得更加厉害。忽然间,他十分讨厌玉轻寒这个名字。但是,说沈安然固执,他何尝不是固执?人世间最可怕的就是一个人的固执,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改变,使人憎恨也却又无可奈何。 “清河,你有爱的人吗?” “为何这样问?”他意外地望着她。 “你先回答我。”她注视着他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有。” “那你会为了她好而做一些伤害她的事吗?” 清河一愣,明白她问这些话的意图,沉默一阵道:“不会,既然爱她就不会伤害她,伤害她就等同不爱她。” 沈安然对于这个答案深感意外,她颓然地松开抓紧他手臂的手,幽幽地说道:“为何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样?有时候越是伤害越是爱,不是吗?我是这样觉得的。” “阿然你……” “清河,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帮我保护阿澈。” 清河错愕,不由得激动道:“他那样伤害你,为何你还要这样护着他?” “没法子呢!”她笑得苦涩,“我已经低到尘埃里了。” “他辜负了你,死也是活该的。”他说着狠话。 “他若死了,我也没法子活了。” 清河看到她那痴痴的样子心拧作一块,他都作了什么孽? “他若死了,你也必须给我活着。”他激动得厉声道。 沈安然笑了,笑得那样的美,嘴角里噙着的苦涩又是刺眼的。 “你听见没有?” “我活不活于你何干?你激动个什么劲?”她好笑地看着他。 “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死!” 她一愣,讽刺道:“他这样说,你也这样说,你们到底想怎样?你们凭什么不许我死?还有,我的命何曾是你的?” 清河闻言失态地低下头敛去刚才的激动,再抬头的时候已经风轻云淡的模样,轻笑道:“阿然,我不想你死。” “放心吧!我还活着呢!” “你若为了玉轻寒死了,我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逗着玩了。” “清河,我求你保护他的事,你答应不答应?”她望着他极其认真。 清河摇头,道:“他不需要保护。” “罢了,我也不强迫你,看来你不喜欢他。” “我讨厌他!” “因为我爱他?” “是!” 沈安然笑了,不管是真是假,清河的回答莫明的让她开心起来。有些事还是不要揭穿的好,起码这样彼此都好受些。只是她也有疑惑,不管是玉轻寒还是清河,他们总是一个扮演着伤人的角色,而另一个则扮演则疗伤的角色。 第100章 一定会把你忘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玉翼寒到青山城第二日,多伦和顿珠兄妹就以使臣的身份来拜会玉翼寒。当士兵通传的时候玉轻寒太阳穴突突的跳动,这个时候多伦的到来绝非好意,他屯兵北疆迟迟不动,现在又来拜会必定有所图谋。北疆无人牵制,面对多伦他必须步步为营。 “陛下,等会无论多伦说什么,我们都先不要答应,尽量把他拖在这里。”玉轻寒说道。 “为何?”玉翼寒不解。北疆之困他亦知道,多伦以使臣身份来一定有所缓和,玉轻寒打得什么算盘? “此人心怀不轨,突厥虎狼之师不会轻易放过口中的肉。” “你的意思是多伦此番到来不怀好意?” “正是。” 玉翼寒沉吟一阵,道:“阿澈,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玉玄寒看了看玉轻寒抿着唇没有说话,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厅之上多伦显示出他的傲气,湛蓝的眼睛看着每一个人,不卑不亢地向玉翼寒行礼,气氛有些肃穆。反观顿珠则十分兴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轻寒看,只可惜玉轻寒不看她。除了顿珠以外,还有姚冰莹也一样盯着玉轻寒看,再次见到他她心里依旧波澜起伏难以平静。玉轻寒注意到姚冰莹的存在,但他不意外,反而玉玄寒十分的以外,冰冷的眸子里透出了杀气。 “不知多伦王子远道而来所为何事?”玉翼寒懒懒地问道。 “这里有国书一封,请陛下过目。”多伦从怀中拿出一份国书呈上。 顿珠有些奇怪地看一眼多伦,她不记得出来之前有过什么国书。 玉翼寒打开看了看,神情古怪,看向玉轻寒道:“阿澈,你猜国书上写了什么?” 玉轻寒看一眼多伦,淡淡一笑道:“陛下,既是国书,那便是国家大事。大秦历来少有与与突厥往来,想必多伦王子此番携国书前来是为了两国友好之事。” “清河王果然绝顶聪明,本王子正是为此事而来。但若要达成此事,还需清河王割爱啊!”多伦笑得意味深长。 “不知多伦王子看中了本王什么东西?”玉轻寒不动声色的问。 “一名女子!” 玉轻寒闻言神色骤变但又极快地恢复平静,握起手掌抵在嘴唇边轻声咳嗽起来。 “大秦和突厥可结秦晋之好,我的诚意已经在北疆,陛下可以看到只要突厥大兵驻扎在北疆就没有人敢进犯大秦北边。用一名女子换两国友好,这笔账十分划算。” 玉翼寒冷笑,明明是侵略被他说成了保护,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夹在脖子上却说是为了你的安全一样。如果用联姻来换来一时的太平他是愿意的,但是他索要的人是他不能够做主的。他看向玉轻寒,说:“阿澈,你觉得呢?” “不知贵国要求娶的是何人?”他故作糊涂,心如明镜。 “就是清河王身边的女乐沈安然,她是突厥百姓心目中的神女。这是她的画像!”多伦拿出画卷展开,上面赫然画着沈安然的肖像,栩栩如生,巧笑嫣然。 “你胡说什么?”玉玄寒冰冷地怒视着多伦,手按在剑柄上。 “阿玄!”玉轻寒何止住他,淡淡地望向多伦说:“两国联姻乃国家大事,本王认为需要慎重考虑,不如多伦王子先在此逗留些时日,容我君臣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也不迟。” “可以,本王子可以等。” “多伦王子远道而来也累了,来人,带王子下去休息。”玉翼寒挥手招来几名士兵。 多伦见此轻蔑地笑了笑,跟随士兵退下。他自信无论他们怎么商量最终的结果都是妥协,玉轻寒再喜欢沈安然也不可能违背玉翼寒想要暂时喘一口气的意思,所以,沈安然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他想念了半年之久的神女终于要成为他的人了,在等几日又何妨! “陛下,不可以把安然嫁到突厥。”玉玄寒等多伦一离开立刻进言。 玉翼寒却不回答他,望向神情有些阴郁的玉轻寒道:“阿澈,大秦内乱未平,北疆有难,南边又有南汉虎视眈眈,你觉得呢?” “陛下……”玉轻寒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好。作为臣子兄弟他理应毫不犹豫将沈安然献出缓解北疆的困境,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内心万分不愿意这样做。在清河府多伦见到沈安然的时候他就知道日后必成祸患,但没料到会应验得那么快。 “多伦狼子野心,即使把安然送到突厥也不可能换来北疆的太平。陛下,三思啊!”玉玄寒焦急不已,玉翼寒的意思他明白,可玉轻寒的态度却让他心急如焚。为了大秦,玉轻寒连自己都可以不顾,那他会顾及沈安然吗?他不敢确定,心里倒是开始埋怨他迟迟不肯点头把沈安然赐给他,若他一早就点头就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多伦也再无理由求娶沈安然了。 玉翼寒冷笑,沈安然的本事真不能小觑,这里就有三个男人为她犯难了。 “寡人既不能推拒,又不能把沈安然送到突厥,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他斜睨着从刚才就开始不能淡定的玉玄寒。 “就说安然已经有婚配,难道他还能强拆鸳鸯不成?” “哼,突厥蛮夷之人,还会跟你说伦理道德?阿玄,你糊涂啊!” “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欺负到头上来?” “寡人倒不觉得他欺负到头上。” “陛下……” 他们二人在争论的时候玉轻寒脑海里不断地运转,最后却只能沉重地长叹一声举步离开。当他踏出门口的时候却见沈安然就在门边站着,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明亮的双目变得有些黯淡,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如最初的相遇。他不禁低叹一声,伸手过去。沈安然一愣,这是他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主动亲近她。 她把手交到他的掌心里,他不轻不重地握着,力度恰如其分那样的熟悉。她轻轻弯起嘴角,心里却一下一下地痛着。未与他并肩而行,只与他一步之遥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看着他衣袂翩翩说不出的美感,美到伤感。 登上城墙放眼望去崇山峻岭皆一片萧索,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冬了,在此之前他们会在青山城内休整,然后继续讨伐虞山侯收复失地。这里的秋远不如清河府美,但别有一番冷淡的味道。城墙脚下数名孩童追逐戏耍,完全忘记了数日前战争所带来的忧伤。大人不比孩童,记挂的事情太多,忘记得太慢,所以不如孩童纯真快乐。 他们一直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一句话也没说,直至日薄西山人们都只看到他们并肩站在那一动不动。他们看着山色,廊桥上的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皆不言不语,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玉轻寒的手没有放开,出奇的从牵她的手开始就没有咳嗽过,就像他从来都没有这个毛病一般。沈安然由着他牵着,也不愿意他松开,因为她知道一旦他松开了就难以再牵起。 “眼前风光如何?”看着天边如血染一般的云霞,他缓缓地以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 “很美。” “你看,百鸟归巢,樵夫归家。”他指着眼前的情景道。 “嗯,一片和谐。” “可谁又会想到不久前这里对百姓来说犹如地狱?” “你要江山如画,不要美人在侧。”她平静地陈述着无奈的事实。 他却戏谑地笑道:“若可以,谁人不想江山美人皆在怀?只可惜鱼与熊掌从来都不可兼得。” “你累吗?”她侧头看着他完美得让人心跳不止的侧颜,霞光之中倒是让他看起来健康了许多,纵是无情也能温暖。 “不敢说累。” “我为你分担些,可好?” 他望向她,看到她眼睛里的殷切,他想笑却怎么也挤不出。 “阿澈,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就让我去突厥吧!这样就可以为大秦争取一点时间,大秦内忧未除经不起外患侵扰了。”她微笑着说,好像她在说的并不是关乎自己终身大事的事,而是闲聊家常一般自然。 玉轻寒抓着她的手忽然用力,把她抓得生痛。 “难道我说得不对?”她故作无辜。 “对,对极了!”他沉沉地回答。 “从前我向往着自由,而已到处游玩。假如到了突厥,以突厥的民风想必可以实现这个念想的。得空的时候你还可以去看看我,不过,你一定没空的。”她兀自摇摇头,继续说道:“大秦一旦改弦易辙,你还需要忙,待你得空的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人。” “我一定会把你忘记,忘记得一干二净。” “那就好!”她的鼻子酸酸的,唇边却绽开了一朵笑花, 沉默又在他们之间弥漫,夜色就像这沉默不知不觉晕染了整个世界。 “阿澈,你若真的打算把我送到突厥,一定要亲口告诉我。” 他艰涩地开口:“好!” “夜里冷,回去吧!”她依依不舍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要下城墙。 玉轻寒再次拉住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问:“为何让你嫁给阿玄你要一再反抗,如今要把你送到突厥却轻易就答应?” 她没有回头,樱唇轻弯,道:“你需要一点喘息的机会,大秦需要稳定的北疆。” 他愣愣地站在那内心翻腾,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猛地咳嗽一声,一口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襟,触目惊心的红! 第101章 你真卑鄙 姚冰莹一直躲着姚冰宛,但无论她如何躲都免不了姚冰莹特意在必经之路上等着她。她假装没有看见她,低着头不管不顾就要走开,可是姚冰宛哪里会放过机会?她一下抓住姚冰莹的手臂,沉痛地说道:“你为何还要回来?” 姚冰莹用力甩开她的手,愤愤道:“我为何不能回来?” “国主不会放过你的!” 姚冰莹眸中闪过一丝悲愤,冷冷道:“他从来都没有放过我,当初他假意把我放了,却在半途派人截杀我,要不是我命不该绝又岂能有今日的局面?” “冰莹,你在说什么?国主既然放了你又怎么会派人杀你?”姚冰宛不解地看着她,“国主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姐姐,你为何还要对他死心塌地?他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他一直都在利用我们姐妹。” 姚冰宛凄然一笑,道:“他是我们的恩人,为他做事不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吗?冰莹,你快点离开吧!再晚一点国主就真的会杀了你的。” “我不会走,也不怕他杀我,就算死我也会拉个垫背的,让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姚冰宛看到她严重的仇恨心头一凉,她们姐妹喜欢玉轻寒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而姚冰莹更是对此毫不掩饰。她以为玉轻寒将她们姐妹派出去当细作会让姚冰莹明白他的心中对她们无半点男女之情,可是如今看来姚冰莹一直心存幻想,所以才会对玉轻寒因爱成恨。她不能让她伤害到玉轻寒。 “你不走,别怪我不顾念姐妹之情。”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冰冷。 “到现在你还看不清吗?为什么还要向着他?” “他对你我有恩。” “可他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姚冰莹咬牙道。 “冰莹,这是姐姐最后用一次警告你,赶快离开这里,国主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离开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姚冰宛搁下话便转身离开。她希望在自己还没狠下心之前姚冰莹能够及早离开,否则等玉轻寒回过神来的时候等待她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下场。 姚冰莹皱着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心里也有些动摇,但她很快就撇开了。不管如何,她一定要让玉轻寒活在痛苦里,既然事情已经开始了断无现在就结束的道理。 “真是有趣,又看了一出好戏。”多伦嘲弄地声音传来。 多伦就站在廊下望着她这边,嘴角噙着嘲讽的笑,一双蓝眸充满了不明的意味。姚冰莹眉头皱得更紧,多伦走向她,说:“别担心,美人本王子照样要娶,不会因为你的计谋而有所改变。只不过,你竟然算计到本王子的头上,不简单啊!” “普天之下能够与玉轻寒抗衡的能有几个?只有这样他才会束手无策,他一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大秦江山。” “你这样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难怪他不喜欢你。” “他错不该佯装放我又派人追杀我!我恨他!”她咬牙切齿道。 多伦看着她愤恨的样子觉得可怜,说:“你就不怕本王子娶了美人后会继续攻打大秦?到时候玉轻寒恐怕就江山美人都失去了,连命也可能会丢掉的。” 姚冰莹一愣,多伦半真半假的样子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她不由得说道:“你不会的,是吗?” “你觉得呢?” “殿下,你的目的不就是沈安然吗?” 多伦好笑地看着她可怜的模样,道:“让沈安然背上祸水之名,让大秦百姓对她恨之入骨,不就是你的目的吗?本王子若不攻打大秦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片苦心?” 姚冰莹又是一愣,她原本的目的是这样的,可是再次见到玉轻寒后她就改变了注意,大秦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让他活在痛苦里就好,要摧毁他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你真卑鄙!你从来都没想过要退兵是吗?” “既然出兵了,岂能毫无斩获就回去?本王子从不做无用之事!”多伦狡猾地笑看着姚冰莹脸色刷白。这个女人一开始就立心不良,他只不过利用一下而已,现在她即使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姚冰莹只觉一阵恶寒,这一次玉轻寒即使不杀她,她怕也活不了了! “你……你就不怕我告诉国主?” “你尽管告诉他好了。如果他将沈安然送给我还可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要是不送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第102章 表哥没事 深秋的夜风一阵冷似一阵,玉玄寒已经在屋外站了很久,但沈安然依旧没有要出来见他的意思。他本可以不管不顾闯进去,但这样一来她就更不可能和他说话了。他不知道她和玉轻寒在城头上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玉轻寒还没走下城头就晕倒在地,而她躲在屋里半步不出。屋里有琴声,但都是悲凉之调,让人越听越难受。 “好了,好了,别弹了!还让不让人睡?”君玉不知从哪里奔出来,直接踹开沈安然的房门冲了进去,一手将琴拿起来就摔出去。 沈安然飞扑出去接住了琴,紧张得察看琴是否有损,那样子就好像护着什么珍宝一样。 “姑娘,没事吧?”欣和连忙去扶她。 沈安然不让她扶,生气地盯着君玉道:“你发什么疯?” “你才发疯!伤春悲秋的,听着就难受,还让人睡吗?”君玉气鼓鼓地看着她。她并非有意,但沈安然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刚才从玉轻寒那里回来,他就忍着痛艰难地吩咐她留意沈安然。这一踏进院子就听到悲切的琴声,她就明白沈安然心里有多苦。 “你不爱听不听就是,你砸我的琴做什么?”她抚着琴弦道。 “什么破琴,我还摔不得了?摔坏了赔你就是!” “你赔不了!”沈安然小心翼翼地将琴放好,免得君玉发起疯来又将琴摔了。 “什么琴这么矜贵?” 沈安然望着琴默然不语,神情悲伤地让人看了就想吃下了黄连一般苦。 “这是国主亲手做的琴。”欣和在一旁轻声解释。 不仅君玉一愣,就连站在门边的玉玄寒脸色也变了变。 君玉瞬间变得有点手足无措,不好意思地攀住沈安然的胳膊说道:“我不知道有这一层关系,对不起啊!” “我只是心疼这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君玉看了她好一阵,道:“安然,要是……要是你心里不好受就跟我说吧!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沈安然低眉敛目,看向玉玄寒道:“你也认为我会想不开?” “我会保护你,不会让多伦得逞的。”他说。 “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不劳南越王如此费心。再说了,突厥兵犯北疆,作为大秦子民的我但凡能做点什么可以阻止都不会有半点犹豫。”她神情极为严肃,一点都不像是赌气的话。 玉玄寒错愕地看着她,这番话倒显得他的胸怀狭窄了。但他也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玉轻寒已经劝服了沈安然。 “不愧是沈家的人,安然,算我错了,以为你为情所困想不开呢!”君玉虽然这样说,但到底心里心疼她,手忍不住拉住她冰凉的柔荑。 沈安然神色一黯,她是清楚明白现在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但心里依旧不好受。她略收回心神,道:“今日我好想看到济世山庄的人来了。” 君玉干笑两声,松开她的手,掩饰眼中的忧虑,道:“爷爷派人来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你别担心。” “我还以为是给国主送药的呢!” 君玉更是干笑连连,就连玉玄寒都能感觉得出她的不对劲。她不悦地瞪他一眼,继而对沈安然说:“安然,时候不早了,你也别再弹琴了,赶紧休息吧!” “夜深了,还是请南越王先行回去休息,我还有些话跟君玉说。”沈安然委婉地对玉玄寒下逐客令。 君玉甚觉不妥,想走又走不了,值得硬着头皮留下,心里也知道她会问些什么,果不其然听到沈安然幽幽地说道:“你是骗我的,对吗?济世山庄的人我认得几个,今日来的人是赛华佗的关门弟子,医术也是极为高明的。外公不会无缘无故派这样一个人来的。是不是阿澈……” “不是!”她回答得极快,让人不由得心生疑惑。当沈安然狐疑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更是不自在。 “别骗我,我宁可知道实情也不愿意被蒙在鼓里。他的病到底难治,能撑多久也是个未知数,我只是希望他能够撑到赛华佗把药找齐。”她的目光里有着殷殷的期盼,看得君玉心里一下一下地揪着。 君玉再次拉着她的手说:“安然,相信我,表哥……没事。” “那赛华佗的徒弟来做什么?” “送药的,表哥的药吃得差不多了。” 沈安然沉默一阵,露出一个放心地微笑,喃喃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103章 我不负天下,唯独负了她 多伦求亲的事还没解决又有一个出人意料的人来到了青山城,一时间青山城风云际会好不紧张。 刘靖苑是一大早来到青山城的,入城后首先拜会的不是玉翼寒而是好友玉玄寒。他依旧温润如玉,黄袍加身温暖如春日暖阳,不染半点风霜。陪伴他一路来的仍旧是鲁实,但不同以往的是他身边多了十几名护卫,想来是时局动荡为防完全才带在身边的。 “轻寒,你还好吧?”他看到玉轻寒拥着裘衣半卧在躺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咳嗽不断,手里的帕子明显沾了血迹。“不过数月不见,你何以变成这副模样?” 玉轻寒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微微喘着气淡笑道:“你知我的病况,这些日子又容不得我放松,你能见到我还能说话已经不易。” “南越王知道吗?” “知道又能怎样?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他颤抖的手端起一边的药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就像是在喝美味的汤一样。 刘靖苑看得心头一疼,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到一边顺手拉好敞开的裘衣,道:“那……沈姑娘知道吗?” 玉轻寒摇摇头,目光放空,拇指轻轻来回滑过掌心的玉如意:“我是不会让她知道的,起码在她离开前都会一直隐瞒下去。” “你这是何苦?” “靖苑,我不负天下,唯独负了她。” “你还负了自己。” 玉轻寒望着他,忽然起身双手抓住他的双臂,道:“靖苑,还记得你答应过我如果有一天我以性命相托,你必定以性命相护吗?” “记得!” “好,今日就是我以性命相托的时候了。” 刘靖苑错愕地看着他,但见他神情严肃他也不禁严肃起来。他以为玉轻寒无非是将大秦南边的安危托付给他,或是请求他帮忙罢了,没想到他说出的事让他左右为难。他没想到玉轻寒会以这样的事相托,心里既痛又无奈。 除了当事人没有第二人知道玉轻寒托付了什么,只是守在外面的人隐约听到二人压低了声音的争论,最后屋里静了下来,直到天色暗下来刘靖苑才从屋里出来,出来的时候神色凝重一句话都不说。 “昭王怎么如此好兴致到我大秦却不让寡人知道?这倒显得我大秦太没礼貌了!”刘靖苑一出来就遇见前来探视的玉翼寒。 看着眼前的大秦君主刘靖苑无奈地行礼道:“是靖苑之过,但也是因为心急想知道好友的病况才没有立刻拜见陛下。” “你是阿澈的朋友?”玉翼寒有些意外,虽然他知道玉轻寒结交了不少的朋友,但没想到这其中还包括南汉的皇子。“怎么没听他提起?” “我与轻寒相交非关乎两国,所以轻寒没有向陛下提及也是正常的。” “青山城这段日子可真是热闹,不仅突厥王子来了,就连南汉皇子也来了!”玉翼寒目光一转,盯着他说:“你不会也是来求亲的吧?” 刘靖苑一愣,微笑道:“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如今天下皆知大秦有女沈安然,貌似天仙引得突厥王子不惜千里迢迢兵犯北疆也要迫使大秦答应许嫁,其他人也来争相求亲不足为奇。” 刘靖苑笑而不语。 “不管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最好少拿烦心事烦阿澈。”玉翼寒冷冷道。 “陛下放心,靖苑此行是为轻寒分忧的。” 玉翼寒轻哼一声越过他进入玉轻寒的屋里。 刘靖苑眉头轻蹙,低叹一声道:“鲁将军,你说这个时候南汉和大秦结为秦晋之好会怎样?” 鲁实推着轮椅不解地问:“南汉和大秦怎么会结秦晋之好?陛下正伺机攻打大秦南边,如果不是有济世山庄的人在阻挠早就打起来了。” 刘靖苑的眉头皱得更紧,郁郁地说道:“这大概不是父皇的主意,多半是二皇兄的意思。如果能结秦晋之好,我就有理由劝服父皇放弃攻打大秦,避免两国生灵涂炭。” “殿下善心仁慈,但自古以来就是弱肉强食,战乱是避免不了的。” “轻寒已经没有心力再支撑下去了。”他沉重地叹着气。 鲁实闻言惊讶不已,不禁道:“难不成殿下还要替他守着大秦不成?这不是你的责任!” “朋友之义,他托付的事我无论如何也要办到。虽说我们曾约定将来战场之上不会对对方手下留情,但能够避免短兵相接是最好的。” “殿下,清河王到底对你说了什么?”鲁实有点担心地问。 刘靖苑沉默不语,鲁实只得在他身后嘀咕。 第104章 与强盗有何异 院子里的银杏树上黄叶所剩无几,欣和拿着扫帚扫着落下的黄叶,看到漂亮的就捡起来放到一边的石桌上。沈安然坐在一边安静地看书,但那一页纸就没翻过去过,显然整个人心不在焉的。她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好几天了,从多伦兄妹来到青山城提出求亲那天开始就没见她露出过笑容,让人看得心里堵得厉害。尽管如此,她每日仍旧回去求见玉轻寒,可是玉轻寒再也没有让她见着。今日从那边回来她就更精神恍惚了。 “姑娘,你看,这叶子多好看呀!”欣和笑着展示她的‘战利品’。 看着欣和的笑她忽然觉得遍布密云的心田有那么一丝阳光洒下,眼前的女孩子一年多以前还不知道怎么笑,如今竟能可以这般情不自禁地笑着对她说话真是不可思议。而她的双耳上一直戴着她挑选的耳坠,不张扬的安静地挂在那里很是漂亮。 “欣和,如果我要去突厥,你会不会跟去?” “姑娘去哪,我就去哪!” “可是……”她轻握住她拿着叶子的手,道:“我希望你留下过自由的生活。” 欣和轻轻摇着头,说:“欣和不知道什么是自由的生活,要是没有姑娘,我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像还没遇到我之前那样活着,又或者试着找一个人一起一辈子。” “姑娘,欣和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太久的鸟儿,已经不会飞了。” 沈安然闻言心头一酸,她何尝不是那样一只鸟? “国主真的会将你送到突厥吗?” “江山百姓面前,我有何其的渺小?”她无奈地轻笑。 “若真的爱不是应该舍弃江山背叛天下也要维护心爱的人吗?”欣和不解。 “他是一个残忍的人。” “他不值得姑娘去爱!”欣和心有不平,拿起扫帚回身进屋里。 沈安然抬头注视着树上的黄叶出神,如果这个时候玉轻寒不顾一切才真的不值得她去爱。虽然她不要自己爱的人是个大英雄,但起码是个负责任的人,玉轻寒肩头的责任就是大秦的江山百姓。从前的他一直在佯装什么都不在乎,潜心韬光养晦,如今的他为了翻转大秦的命运不得不一步步帮助玉玄寒一登九鼎。他的运筹帷幄里不能出现半点差错,而她不能成为他的障碍。 刘靖苑远远地望着那美如画的景象,脱俗出尘的女子面带忧色凝望着天空,侧颜绝美地摄人心魄。她的忧伤都在眼睛里,却又深深地隐藏在倔强里面。她的命运多舛,就如珠蚌一样含沙磨砺终会成为珍珠。想起初次见她的时候被她的琴音所吸引,竟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好像在没有比她所奏的琴更好的琴音了。到后来知道她竟是玉轻寒所喜欢的人,又觉得本该如此,着实为他们高兴。可如今竟天不从人愿,到底是老天爷在捉弄人还是他们情深缘浅? “昭王殿下?”悦耳柔和的嗓音传来,那女子已经来到了眼前,正惊讶地看着他。 他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拱手作礼道:“沈姑娘别来无恙!” “昭王殿下见过国主了?” “见过了。” “他……还好?” 见她眉眼里都是关切便知玉轻寒对她避而不见,她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情况了。 “挺好的,就是人容易乏,到了冬天都这样。” “殿下此次到来不仅仅是来做客的吧?” 刘靖苑微微一愣,好一个玲珑的女子啊! “南汉知道大秦有难,所以来帮助大秦。” “代价呢?” “割让南疆十三城。” 沈安然闻言冷笑,道:“这与强盗有何异?你跟陛下说了?” “不,我只是前来告知一声,随后便有使节前来商议此事。” 她轻叹一口气,说:“你是朋友之义,不怕惹祸上身?” “我已是残缺之身,何足惧?”他满不在乎地说。 “他何其有幸,有你这样的朋友。” “是我的幸运才对。”刘靖苑拿起飘落在膝头上的银杏叶说:“沈姑娘,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殿下但说无妨。” “若有一个办法可解突厥求亲之困,你愿不愿意尝试?” 沈安然惊愕地望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呐呐道:“可以吗?突厥如此逼人,可以吗?” “虽然这个办法也需要你离开轻寒身边,但起码轻寒会放心也会无所顾虑。” “他之前故作无情,心里还是放不下的。”她露出一抹醉人的微笑,微微侧着头说:“是什么办法?” “现在还不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是要委屈姑娘了。” “受点委屈算什么,只要我可以不嫁到突厥又可以解大秦危机,要我怎么做都愿意。” 刘靖苑见她眼里的忧郁淡了些,不由得笑了笑。虽然办法未必是最好的,起码这个办法让她和玉轻寒日后还有机会在一起,总比嫁到突厥一辈子无望的要好。 第105章 峰回路转 北疆传来了一个让玉翼寒坐立不安心情暴躁的消息,突厥的兵马昨日将北疆的一个城池攻下了! “一群废物!”他将送来的战报摔在地上,气得双目通红。 “陛下,如今最要紧的是想办法阻止突厥大兵。”玉玄寒皱眉说道。 “真是可恶!这是突厥在逼迫我们将安然送到突厥去和亲。”君玉生气地说道。 “不行,我……我们绝不能就范!”玉玄寒冷硬地拒绝要将沈安然送到突厥的任何一点苗头。 玉翼寒斜睨着玉玄寒冷笑道:“难道阿玄有更好的办法?” “多伦兄妹在这里,我们何不控制住他们?” “没用的,突厥大军一向军令如山,多伦能够亲自前来就说明他早有安排,我们就算控制住他们也阻止不了突厥大军进犯北疆。”一旁良久不说话的君然开口说道。若是控制住多伦有用的话他早就这样做了,可是玉轻寒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就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多伦狠绝到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坐以待毙?”玉玄寒有点烦躁,什么办法都行不通意味着要牺牲沈安然,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不如去问一问阿澈吧!”玉翼寒提议。 君玉鄙夷地看他一眼,道:“这个时候亏你还想着要问表哥,他哪里还有心力想这些?” 所有人都沉默了,神情较之之前多了一丝惭愧。 半晌,玉翼寒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那就答应多伦的求亲吧!” “陛下!”玉玄寒瞪着他不敢置信,握紧了拳头说:“请让臣弟去抗击外敌,决不可向敌人低头。” “只怕大秦没有足够的兵力。”君玉冷冷地泼他一头冷水。 既要铲除虞山侯,又要防止其他国家的进犯,面对骁勇善战的突厥大兵他们哪里够兵力抗击? “济世山庄不可以借吗?” “南越王真会开玩笑,济世山庄说到底也不过是江湖帮派,哪里能够有兵力抗衡外敌?再说了,即使有,为何要借给你抗击外敌?”君玉一摆手阻止玉玄寒说话,继续道:“你当济世山庄是什么?别跟我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家老爷子最恨大秦,到如今所做已经仁至义尽,这一切都是看在表哥的份上。” 君玉说得直白,让玉玄寒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尴尬得很。 “既然为了阿澈,这一次也当是为了阿澈让君老爷子出手相助吧!”玉翼寒话中有话地说道。 “呵,凭什么?就算是为了表哥,也要有个理由吧?除非……”君玉故意顿住不说,狡黠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 “除非什么?” “除非沈安然是……” “咳咳咳!”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忽然从门外传来,门边出现一道弱不禁风的白色身影。本来就面无人色,现在穿了一身白就出来就更像是一缕俊美的幽魂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玉轻寒由姚冰宛扶着脚步轻浮地走进来,俊眸轻扫一眼众人,道:“我请了多伦王子过来,一会儿就把求亲一事定下来吧!” “皇兄?”玉玄寒闻言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阿玄,成大事者必有取舍。” “你……你即使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也不愿把她送到我身边吗?”他质问。 玉轻寒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无法言说,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解释得时候。他拉紧身上的裘衣,希望能够借此感觉温暖一些,可是无论他穿多少衣服少多少个炉子,现在都感觉不到半点暖意。薄唇微微轻颤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玉玄寒,只是立在一侧咳嗽着。 先到的不是多伦,而是刘靖苑,众人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也不多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只有玉轻寒和他对视了一眼。 “看来陛下和清河王已经有决定了。”多伦满面春风地走进来,看一眼众人好不得意。 众人神情各异,玉翼寒看向玉轻寒,对于这件事他虽然可以独断独行,但也要看玉轻寒的意思,毕竟沈安然不是一般的奴婢而是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他们都不说话,反而是意料之外的人说话了。 刘靖苑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虽则坐在轮椅上但不减其皇室贵胄的清贵之气,微笑道:“听闻多伦王子是来求亲的?” 多伦不认识刘靖苑,打量他一眼道:“你是何人?” “此乃南汉五皇子刘靖苑。”玉轻寒答道。 “哦,听闻南汉有个瘸子王爷,原来就是你啊!”多伦湛蓝的眸子里充满了轻蔑,在他看来像刘靖苑这般身有残疾之人不足为惧。“奇怪了,你怎么在这里?” 刘靖苑并未为他的无礼而生气,依旧微笑着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伦王子为何在此,靖苑就为何在此。” 此言一出不仅多伦感到意外,就连除了玉轻寒以外的其他人也感到意外纷纷奇怪地看向他。 “你的意思是要跟本王子抢神女?”多伦冷笑,“凭什么?” “凭我是刘靖苑。” 多伦仿佛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不屑地瞥一眼他的瘸腿道:“就凭你?神女想必也不会选你这个瘸子!” “放肆!”鲁实听了许久总听得多伦粗鲁地喊刘靖苑瘸子实在让人气恼,可是他才发作就让刘靖苑给按了下来,只能怒视着多伦。 多伦打量鲁实,见他一脸凶相身材魁梧像极了他们突厥的勇士不由得点点头说:“你倒是有个好下人。只可惜这并不能为你赢得神女。”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只需要我是刘靖苑就可以。多伦王子你携国书前来求亲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国书求亲乃两国之事,而我则是私人而为。” “那你就更没机会了,皇帝陛下也不会将神女赐给你。” 玉翼寒听到这里干咳两声不语,目光投向玉轻寒,只见他双手笼在袖子里道:“此言差矣,如今不是陛下赐婚与否,而是沈安然自己的事了。” 多伦不解地看着他,他悠然地说:“沈安然早在清河府的时候已经除去奴籍,她是自由的,我们无法左右她的婚事。” “她若非奴婢又为何侍奉在你左右?” “太后当初把她赐给我,我还她自由,她感激不已留了下来又有何不妥?不信,你问问她。” 多伦冷笑连连,道:“想不到几日过去你就想了这么个不入流的法子来打发本王子?就不怕北疆再丢两城?” “阿澈!”玉翼寒叫了一声,心里焦急得很。 “不过,这样就更简单了。既然是个民女,抢了就罢!本王子连兵都不必退!” “多伦王子,凡事讲究个礼法,任何人都不能强抢别人的妻子,你的父王也不会让你娶一个有夫之妇。”玉轻寒咳嗽着说。 “沈安然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妻子?真是可笑!” 这时,玉玄寒满脸寒霜地站出来说:“沈安然是我的……” “南越王,你也要来抢吗?”刘靖苑打断他,“沈姑娘是我的未婚妻,有婚书为证。” 此言一出又让众人目瞪口呆,刘靖苑何来的婚书?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明明就只是个姑娘!”一旁的顿珠看了半天忍不住道出自己看到的事实。 “她是个姑娘不假,但她是有婚约在身的。”刘靖苑淡淡地说。 “婚约?什么婚约?”君玉趁机问道。 “大家是否还记得太子太傅沈清流?” “什么人?”多伦不耐地问。 玉翼寒轻叹一口气说:“怎么不记得?他是沈安然的父亲。” “他如今就在南汉,就在我来大秦之前就已经将沈姑娘许配给我,我们彼此交换了婚书。” 众人闻言大惊,传言中已经死去的沈清流竟然在南汉,先不论这件事的真实性,单听一听就够震惊的了。 “婚书?你倒是拿出来瞧瞧!”多伦桀骜不驯地伸出手来。 “婚书在南汉,我已命人送来。” 一听到刘靖苑并没有婚书在手多伦大笑起来,说:“说了这么久,你都是在胡编乱造!” “咳!多伦,假如刘靖苑不是编造,你又该如何?”玉轻寒不温不火地问。 多伦料定这是他们合起来骗他,要他放弃迎娶沈安然的,于是傲慢地说道:“假如沈安然是自由身婚姻由父母做主就连君主都无法阻碍的话,刘靖苑要是真的和她有婚约在身,我多伦拱手相让又如何?” “这还不行,还得把你攻下的城池还给大秦,并且十年内不得进犯。” “把美人拱手相让也就罢了,凭什么要作出此承诺?” “你耐心多等两日便知。” “你不会两天都等不及吧?”君玉激将道:“还是你担心这都是真的,到时候你就亏大了?” “好笑!不就两日吗?无论你们玩什么花样,神女都是我的!”多伦说罢拂袖而去。 玉翼寒看着多伦消失在门外眉头紧皱,担忧地说道:“阿澈,若没办法安抚多伦,只怕北疆不保。” “陛下,请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玉轻寒一下子虚弱下来,整个人往地上倒去,幸亏君然眼疾手快将他捞起快步离开。 玉玄寒也要跟去,见到刘靖苑还在便顿住了脚步道:“刚才所言是缓兵之计吧?” “南越王在担心什么?”刘靖苑不直接回答。 玉玄寒欲言又止,快步跟了上去。 身后的鲁实推动轮椅,忽然沉重地叹一口气,说:“清河王命不久矣!” 刘靖苑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握了起来,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第106章玉轻寒,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白天里的事夜里就有人告诉了沈安然,从倪青雉口中她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心里感到高兴,只因玉轻寒还是想了法子免去她远嫁突厥之苦,虽然这法子还出动了已经死去的沈清流。刘靖苑本来这个时候来到青山城就透着古怪,如今想来又是合情合理的。要阻止多伦的办法就是必须有另外一个人出来争夺,而这个人必定不能是大秦的人,刘靖苑是南汉的皇子,最合适不过,而且他还和北齐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多伦不忌讳南汉也要忌讳在他前面的北齐。 “我说,这婚约是假的吧?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倪青雉看着她试探道。 沈安然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低头抚着琴弦心绪已经飘远。 “安然,你告诉我嘛!” “倪美人,时候不早了。”欣和委婉地提醒她该离开了。 倪青雉不悦地看一眼欣和,看看门外的天色觉得也该回去了,便起身道:“我要回去服侍殿下了,明日再来陪你。” “外面冷,小心着寒!欣和,拿斗篷出来。”沈安然吩咐。 “还是你会心疼人!”倪青雉轻掐了一下她的脸颊,修长的指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欣和送走了倪青雉回来看见沈安然正在穿戴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由得走上几步道:“姑娘这是要去哪?滴水成冰的,夜里冷着呢!” “没事,我穿得厚实。”她提着宫灯出了门,腰间铃铛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 寒风呼啸而过,入冬后的青山城格外的寒冷,尽管如此,守卫的士兵一点都不敢松懈。玉轻寒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偶或一声的咳嗽声让人心头发抖,屋里的人陆续离开,就剩下姚冰宛在旁伺候。灯光之下,他斜倚在榻上,炉子烧的极旺,可他身上依旧穿着裘衣,一般人早就热得受不了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掌心的玉如意,目光看着炉火出神。姚冰宛跪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头几经翻腾话到嘴边还是没法子说出口。 叮铃,叮铃,叮铃。 门外传来隐约的铃铛声,玉轻寒一震,涣散的目光忽然一凝,手掌一握,玉如意隐在掌心里只露出系在上面的同心结。姚冰宛直起腰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低声问:“国主,要赶走吗?” 他听着铃铛声越来越清晰手掌握得更紧,低声咳嗽着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国主……” “让本王一个人和她再好好说说话吧!”他回眸淡笑,笑得让人心碎。 姚冰宛强忍心中悲伤温顺恭谨地起身退出去。 沈安然提着灯站在廊下,看见姚冰宛从房里出来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便又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姚冰宛依旧面无表情冷淡地看着她,说:“沈姑娘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他……他让我进去?”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段日子玉轻寒对她避而不见,她最多也就站在门外听一听他的声音,隔着门看一看他的影子罢了。 “国主本不想见你,可有些事要和你说也就不得不见了。” 她抿一抿嘴,越过姚冰宛推门进去。 姚冰宛皱眉看着她进去,郁郁地走进寒风之中。她可以让建安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为她着迷,唯独玉轻寒一人的心她从来都没有走进去过。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也是她和姚冰莹两人的悲哀。 屋里暖和得过分,玉轻寒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低垂着眼睑似在闭目养神。沈安然脚步放轻走到他身边,把灯放在一边,自己坐在地毯上伏在他膝头上抬眸凝视着他。半晌,他终于张开清如泉水又深如寒潭的眸子看着她,手缓缓举起轻轻地落在她的秀发之上,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勾起一抹魅惑人心的笑,轻声道:“小笨蛋,我们认识多久了?” “从第一面开始,三年了吧!”她弯起嘴角回答,想起那一年桃花源里的桃花绚丽无比,他的背影在桃花掩映之下让人永生难忘。 “我怎么感觉不止三年呢?” 她默默不语,只是深情地凝望着他,嘴角凝着温柔的微笑。 “老头一个人在桃花源种桃花种了几十年,你我在桃花源里相遇不过三年,仿佛就像过了千百年一样,心都要苍老了。”他的语气之中透着一丝丝的苍凉,听得沈安然秀眉一蹙。 “阿澈,你怎么了?”她不禁问。 “小笨蛋,如果靖苑拿不出婚书,你就要嫁到突厥去了。忽然间,我好像有点不舍得呢!”他笑着说,就好像在开玩笑一般不正经。 沈安然抬起头望着他,道:“昭王殿下会拿出的,不是吗?” 玉轻寒目光胶在她的脸上忽然笑出声来,接着又是几声咳嗽,说:“你明知道沈清流已经被人刺杀掉下了悬崖连尸骨都找不着,何来的婚书?” “你会有办法的。” “有了婚书你就是靖苑的未婚妻,到时候你就算不会嫁到突厥也要嫁到南汉,最终的结果都一样,那就是你会离开大秦,这里的纷扰人事都与你无关了。” “阿澈……” “小笨蛋,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沈安然的声音开始颤抖。 “明白……” “不要说了!”沈安然点住他的薄唇,难过地看着他说:“好不容易我做好了准备嫁给多伦,今日你让我看到了希望,现在你又要亲手掐灭吗?” “无论是北疆还是南疆,大秦都经受不起战乱,北齐可以牵制突厥,而能让北齐出手的目前只有南汉。安然,你明白吗?” 沈安然明白,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没办法一下子就能全盘接受得了。她早该料到刘靖苑忽然出现在青山城没那么简单的,可万万没想到会与她有关。可是,为什么是她?她只不过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还是一个罪臣之女,无权无势,得到她有何用处! “玉轻寒,你好狠心!”她踉跄着起身要走。 玉轻寒急忙抓住她的手,想要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够一个劲地咳嗽。沈安然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头一痛,俯身抱着他哀伤地说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何要对我如此残忍?就因为你喜欢的不是我吗?” 玉轻寒有苦说不出,伸手想抱她回应她的拥抱,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只能靠在她的怀里痛苦地咳嗽。 “即使我不嫁昭王殿下,他一样会帮你的,何苦要这般?” “小笨蛋……以后你会明白的!”他闭上眼,喘着气说道。 “我要明白些什么?” “别再浪费心思在我身上了,不值得!你和我是不可能的!” 沈安然的心仿佛再一次被撕裂了一样,忽然间她好想回到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时她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不会为他患得患失悲伤莫名,不会因他的一句话一个决定黯然神伤,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卑微地奢望着他能多眷恋她半分。可是,时光不会倒流,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他是皇室贵胄,有着所有皇室贵胄的风流,从不把女子的深情放在眼里,他和她的美好只不过是他的调剂品,现在他不需要了,她就被遗弃在一边再次成为了一枚棋子。然而,她已经无法再如从前那般不在乎,只因她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离开我,你就能够过上想要的日子。我不差你一个奴才,也不欠你任何的东西,你可以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真的就是个奴才吗?”她不甘心地看着他,“玉轻寒,你回答我!” 他抬起头残忍地笑着回答:“是!所以,我可以玩弄你的身心,戏弄你的感情!看着你被我的感情所困扰,我觉得无比的痛快!你还傻乎乎的为我付出,说什么要让我喘口气为我分担,你知道在我眼里有多可笑吗?” “你觉得可笑?”她用力咬着樱唇。 “何止可笑?就好像小丑一样!你的感情一文不值!”他推开她满不在乎地看着她说。 任何一次他说出伤人的话都没有这一次伤她伤得厉害,她就像赤裸在他面前让他伤得体无完肤,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从怀中摸出那片小心翼翼藏着的枫叶扔在他脸上,转身任由脸上的泪滑落。她不该来这里自取其辱,更不该抱有希望的。她听得身后的人戏谑地说道:“这张破叶子你还留着?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要不今晚就留下来侍寝吧!” 原来他珍而重之的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保留最后一点尊严,道:“玉轻寒,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说罢,她挺直了腰离开。 再无瓜葛! 玉轻寒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的心猛地痛得厉害就好像要裂开一样。手里拿着那张枫叶往事历历在目,胸口一痛,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用力捂紧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远去的沈安然会听到声响而折返,到时候他所有的伪装都功亏一篑!鲜血从指缝流出,他松开了手自嘲地大笑起来,衣襟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第107章 守得云开 坤宁宫。 金禧静默地站在一边伺候着,小宫女向炉子里加了炭火便退了下去。此时的建安城已经下起了大雪,冰天雪地里的皇宫不知为何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冷清。太后正在批阅奏章,外面的宫人进来通报左思明求见。 太后顿了顿,合上奏章却作声。 金禧见此便对那宫人道:“你告诉左相,太后正歇着,让他先回去吧!” “左思明这只老狐狸又在试探陛下为什么去了青山城,他不相信陛下是去犒赏三军的。” 金禧将冷掉的茶水撤下换上热的,道:“陛下一个人都没带就去了青山城,难免会被怀疑的。奴婢觉得应该让人赶紧把陛下接回。” “嗯,你说得没错,可是派谁呢?这一路上的危险让人提心吊胆,放眼建安城内有谁可以信任?”她忽然意识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能够有本事将玉翼寒安全地带回来。 金禧沉默一阵道:“奴婢觉得水将军可以胜任。” “水东楼?” “水将军虽然是左相的孙女婿,可是朝中皆知他一直都处于中立,不偏不倚,所以他应该可以胜任。” 太后想了一下,道:“你说得也对。这样,你亲自出宫一趟,把哀家的口谕带给他。另外,让他多带点人去,务必速去速回把陛下安全带回宫里。” “是!” 此时的水东楼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场无法预估的震撼,他正把两岁大的水沁抱在膝头上念书,左亚萱就坐在一边细心地缝补脱了线的袖口,勤俭的她并未有妹妹左小萱那般的骄奢。 当水东楼打开书卷的时候里面掉出一张信笺,他拿起来愣了一下,心尖一痛,偷眼看了一下左亚萱悄悄地将信笺收了起来。左亚萱把他的举动尽收眼底,依旧不动声色地缝补着,她知道那信笺是沈安然从前和他通的书信,沈安然被赐死后的一段时间他伤心不已,如今看到属于她的遗物难免会勾起回忆,她虽然也会吃醋,但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更何况沈安然是她心存好感的人? “沁儿,告诉父亲这是什么字?”水东楼指着一个简单的字问。 “学”水沁奶声奶气地回答。 水东楼十分高兴,亲吻一下他白嫩的脸蛋夸奖:“沁儿真聪明!” “夫君,你会把他夸坏的。”左亚萱微笑道。 “怎么会?我看沁儿是真的聪明才夸的。” “夫君希望沁儿习文还是学武?” “两者皆不能弃。” “那沁儿可就得吃苦咯!” “男子汉不怕吃苦。” “不怕吃苦!”水沁学着水东楼的样子重复,逗得水东楼哈哈大笑。 左亚萱看着父子二人心满意足,感觉从未有过的幸福。她想要的就是这么的简单,也相信水东楼迟早会将她放在心上,而不是单单只把她当成妻子一样敬着,还会有儿女情长。事实证明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这两年水东楼心里虽然还想着沈安然,但对她的付出不再,偶尔也视若无睹会对她展现独有的温柔。 “姐姐,姐夫,我来啦!”左小萱的声音传了来,人还没出现声音已经来到。 水东楼眉头忍不住一皱,左亚萱无奈地摇摇头,柔声道:“难得小萱过来一趟,你别拉长了脸对她好吗?” “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我伺候不起!”水东楼抱着水沁就要离开。 左小萱已经来到跟前,跟着一同来的还有左立威,这让左亚萱也吃了一惊。左立威来将军府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次出现真是出人意料,她不禁看一眼水东楼,不出所料的水东楼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哟,我的小外甥已经长这么大了啊!来,叫一声舅舅,我把这个赏给你!”左立威解下腰间的玉佩在水沁面前晃荡。 水东楼的脸色又难看了三分,左亚萱心里也极不高兴左立威把左家的那一套带到这里来,不待水东楼发作就已经一手夺过玉佩递回去神情凝重地说:“沁儿还小,哪里懂得这玉佩的价值?小叔叔就不要这样逗他玩了。” 左立威没想到以前温驯的左亚萱会有不给他面子的一天,这个平日让他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侄女今日倒是使他有点挂不住脸面,但是看在父亲对水东楼的器重,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悻悻然地拿回玉佩。 “不知左侍郎到此所为何事?”水东楼脸色略微缓和,但语气依旧疏离。 “没事就不能来了?我来看看沁儿不可以?” “谁敢不让小叔叔看沁儿呢?”左小萱一边逗水沁一边说。 左亚萱看看左立威又看看水东楼,抱过水沁道:“小叔叔和将军就在这里坐一会吧。小萱,我们到屋里去,你再给我讲讲在清河府好玩的事情。” 亭子里就剩下两个男人,左立威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干咳一声说:“最近禁卫军训练得怎样?” “吏部还管兵部的事?”水东楼明白左立威问这话的意思,他故作没听懂不想牵扯到左思明的阴谋当中。 “水东楼,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父亲给你的!”左立威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水东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水某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当年守在边关挺好的,反而回到京城有点不习惯。” “哼,你只是父亲的一只棋子,不要太得意了。” 左立威说了一句实话,这句实话水东楼早就知道,可是被人这样当面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他略一低垂眼眉,冷然道:“左相想要怎样利用我这枚棋子?” “这就要看父亲的意思了。” “在左侍郎看来,左相心里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已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左立威哈哈大笑,觉得水东楼简直就是井底之蛙十分可笑,道“身居要位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有人在你上面压着?大秦江山是时候易主了!” 水东楼闻言大吃一惊,左思明的野心他知道,但也仅仅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今日左立威所言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时度势。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左相的想法?” “有区别吗?” 水东楼不语,如此看来左立威的野心竟超越了左思明,这对狼狈为奸的父子似乎没有完全了解彼此的意思。 “水东楼,你助我一臂之力,它朝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小小禁卫军统领算什么?我把所有的兵都让你带,你爱守着边疆就去守着,没人敢拦你。” 水东流还是不做声,心里已经冷笑不已。左家父子忘恩负义早有前车之鉴,他怎会相信他的痴人说梦?大秦江山是要易主,但绝不是左家父子! 左立威还想游说下去,可是下人的通报将他的话打断。 “将军,宫里来人传太后口谕,命你到书房接旨。” “嗯,我知道了。”水东楼起身,看一眼左立威道:“今日有些忙就不陪左侍郎了。” “太后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口谕?” 水东楼也十分疑惑。虽然把禁卫军的兵权交给他,但同时也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的线眼和制肘他的其他将领。这一次竟私下传口谕令人意外,还感觉到风雨欲来的紧张。 时夜,左亚萱将水沁哄入睡后就开始为水东楼收拾行囊。从成亲到现在,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她的心里多少感到不舍。想着天气寒冷便不住的把厚的衣服翻出来,生怕他会在途中着凉生病。然而,从建安到青山城最多也就月余,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衣服。 “夫人,不需要那么多的衣服。”水东楼制止她继续往包袱里塞衣服。 “此去路途遥远,夫君记得冷了添衣,要按时吃饭,不要喝太多酒。” “嗯。” “家里一切有我,你无需挂念。父亲母亲我都会照顾好的,沁儿我会继续教他认字,马厩里的马我也会命人按时喂还会给他们梳毛。” 看着她温婉地微笑着说这些话的时候,水东楼第一次感觉到心头微微的有种疼痛的感觉,忍不住执着她的手道:“你照顾这么多,怎么就没有照顾你自己?” 左亚萱失笑,道:“我?我是个大人,不需要照顾。” “是吗?夫人辛苦了!” “将军……”她有些愣神,水东楼平日也会说这样客气的话,可是那是真的客气,今夜的这句话却听不出半点的客气。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柳巷吧!” 她有点不解地望着他。 水东楼一笑,同时心里更觉愧对她,说:“你一直操持这个家极少出门,你也很久没有听欣欣爷爷的说书了吧?” 左亚萱闻言心里大喜,依偎进他怀里低声应道:“早点回来!” 她第一次感到那样的踏实不在患得患失,甚至可以感觉到水东楼正向她敞开心扉,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第108章 婚书 一夜寒风,青山城银装素裹,在暖阳底下格外的宁静,不像刚刚才经历了战乱。 沈安然一脸的倦容略显憔悴,她一宿没睡,而如今距离她把枫叶还给玉轻寒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三天她基本足不出户,但她知道济世山庄来了不少的人,看来后面会有更加激烈的战斗。就连原本镇守在清河府的君羡也来了,他们进出玉轻寒的院子神情皆凝重,气氛好像因为寒风而凝固了一样。而多伦兄妹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三日一过去就找玉翼寒再次请求赐婚。这一次,沈安然也在,她就像木偶一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听着他们为她的婚事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她谁都不看,只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 “拿不出婚书就是说沈安然尚无婚配,陛下,我突厥求亲没有什么不妥的。”多伦成竹在胸,只因刘靖苑口中的婚书一直没有出现。 玉翼寒看看他又看看刘靖苑,目光飘忽的落在玉轻寒身上,一瞬又回到了多伦脸上,说:“多伦王子固然说的对,但是……” “但是什么?大秦北疆再丢一城,陛下应该不介意吧?”多伦挑衅地说。 玉翼寒一滞,被人要挟的感觉真是难受啊! “多伦,你不要欺人太甚!”玉玄寒按耐不住冷冷道:“我大秦岂会惧怕你突厥?” “既然大秦不想把神女送到本王子身边,那本王子只好带着十万精兵踏过北疆来迎接神女了!”多伦的语气同样的冰冷且桀骜不驯。 “多伦王子,婚书已经在路上,你何必急于一时?”刘靖苑说道。 “在路上?你说三天内出示婚书,如今三天过去婚书在何处?今日你说在路上,它朝你又该说婚书被风吹走了还没回来!”多伦讽刺道。 “突厥人就这么性急,多等一会都不行吗?”君羡忍不住插嘴,他讨厌这一群人在这里没完没了,难道他们都没看出玉轻寒的脸色有多难看吗?要是老爷子在一定将他们一个个一掌击毙了干净。“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这位公子你说得太对了,所以陛下应该赶紧答应我们的求亲。”顿珠骄傲地说。 这时,一名信差打扮的男人满身风雪地走了进来,恭敬地将一个锦盒交给刘靖苑。刘靖苑打开锦盒拿出一张手帕大小的红布,展开来看了看笑道:“还是君三公子说得对。各位,这就是婚书!” 众人均感到意外,同时也有人欢喜有人忧。多伦一手夺过婚书,看了又看接着递给了沈安然,说:“神女,这是你父亲的笔迹?” 沈安然木然地接过婚书,目光略一停留便震了震,反复看着婚书上面的字迹和印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她猛地望向玉轻寒,可是他正低着头咳嗽,再看向刘靖苑,她嘴唇颤抖,道:“这……的确是家父的笔迹,印鉴也是家父的印鉴。” “你仔细看不会有错吧?听说,大秦可是有一流的临摹高手,要临摹一封书信并不难。”多伦还不死心,也不相信一个传闻中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写下婚书。 沈安然蠕动一下嘴唇并没多言,多伦所言并不无道理,济世山庄就有个天下第一的临摹高手,就连真迹都要比下去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玉轻寒,发现他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卧床休息的。思及此,她又忍不住自嘲,原来无论怎么样她都是在乎他的。 “字迹刻意模仿,但是沈清流的信物是无法作假的。”玉轻寒淡淡地开口说,声音显得格外的绵软无力。 刘靖苑十分配合的从锦盒里拿出一样物件展示在众人面前。 沈安然首先惊叫出声,疾步上前夺过那物件颤声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是沈大人写下婚书的时候给我的信物。” 多伦脸色变得难看,因为他认得那是沈清流的信物,世间只有一件的铁笔!他无法说这铁笔是假的,世人都知道名士沈清流有一支三代帝君御赐的铁笔,曾经用这支铁笔叱咤风云。如今这支笔再现就表明沈清流并未去世,且写下了婚书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刘靖苑。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相信这是个事实,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觉得那都是玉轻寒做出的假象。玉轻寒不可能轻而易举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 尽管如此,沈安然依然不相信沈清流还健在,无论是婚书还是铁笔玉轻寒都有能力制造出来的。单凭这两样就说沈清流还健在岂不是推翻了他之前说的话?她不信沈清流还活着,但是戏还是需要演下去。 “既然婚书是真的,昭王什么时候把神女娶回家?”多伦阴沉着脸问。 “当然是在恰当的时候。” 多伦冷笑,道:“看来昭王不想娶神女了。” “昭王什么时候履行婚约不到你管吧?”玉玄寒斜乜着他冷冷道。 “呵,你不想他履行婚约,是不是你想娶她?”顿珠娇笑起来说道。她也不知道沈安然除了美貌外有什么好的,这些天她是看明白了这里的男人个个都和她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呢!她的兄长一心要娶所谓的神女是听了姚冰莹那可恶的女人的谗言,否则也不会耐着性子在这里耗费时间,早就杀到大秦的皇城去了。 “我……” “婚约会在半个月后履行!”玉轻寒打断玉玄寒平静地说道。 众人皆惊讶地看着他,所有人都以为所谓婚约和信物不过是缓兵之计,就连刘靖苑也感觉到意外,事情好像并未向他们所料想的方向发展。可是,现在他们谁都不能够说这不是真的。沈安然内心的波澜可想而知,她咬着下唇看一眼玉轻寒转身走了出去,玉玄寒想要追出去却被玉轻寒拦住了。 “由她去吧!” “皇兄……” 多伦心内的火气被玉轻寒撩得越来越旺,憋着一股气,仍然笑着说:“不介意本王子多留几日观礼吧?” “有多伦王子观礼是沈女乐的荣幸,我们会把她风风光光嫁给昭王的。”玉轻寒微笑着说完又看向刘靖苑道:“靖苑兄,请你让府上准备好,免得沈女乐去到南汉会不适应。” 刘靖苑望着玉轻寒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眸缓缓地点点头,他心中有疑惑,可是此刻一句话都不能说。 “好!顿珠,你不是说这里的风光迷人吗?我们就多留几天尽情地玩耍!”多伦说罢领着顿珠离开,转过身脸上的笑已碎了一地。 “皇兄,你真的要把安然嫁给他吗?”玉玄寒指着刘靖苑看着玉轻寒激动地问。 众人看着他皆等着答案,玉轻寒咳嗽两声,目光轻扫过众人的脸庞,最后落在刘靖苑身上,说:“十里红妆送嫁!” 第109章 穿上嫁衣嫁给他 “国主!”君然不由得低喊。虽然他不想沈安然和玉轻寒在一起,但更不想看到沈安然痛苦。 “阿澈,你真的忍心吗?”玉翼寒问。他不是瞎子,来到青山城所见所闻就知道玉轻寒和沈安然之间的感情。就算玉轻寒无意,但沈安然却执着,这种对爱情的执着就像当年的宁皇后一样的强烈,让他觉得玉轻寒的处理太过无情。 玉轻寒沉默。 “轻寒,现在还来得及。”刘靖苑皱着眉头说。 玉轻寒凄然一笑。 “皇兄,为何你要这样做?宁可把她嫁给他,也不愿意让她和我在一起,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如太后所说的那样吗?当初你也是知道我求赐沈安然才又向太后求赐的吗?”玉玄寒不解地看着玉轻寒,感觉他很陌生,不像是小时候会维护他的皇兄,以前听到的风言风语好像都是真的那样。 玉轻寒猛地看向他,但依旧一个字都不说。 君玉注意到玉轻寒的手掌握得紧紧的,他在极力隐忍。其他人也许不太清楚,但她十分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她悄悄戳一下君然的腰,示意他扶住就要倒下的玉轻寒,同时看一眼众人道:“好了,表哥已经很累了,你们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玉玄寒还想说话,君玉瞪他一眼,冷冷道:“南越王,并不是你想要就可以得到的。表哥都这样子了,放过他吧!” “就是,你们别像吸血虫一样非要把阿澈吸干,老爷子在的话你们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君羡撇撇嘴,弯身一把将玉轻寒抱起就走。 玉轻寒越过他的肩看着众人越来越模糊的脸,虚弱地一笑说:“君三,你说我现在像不像被男人抱着的女子?” 君羡鼻子一酸,平日玉轻寒只要能走动都不会让他这样抱着走的,他已经耗尽了心里连走路都无法好好地走了。 “嘿,你这么美的女子还真是少见,本少爷今儿个捡着便宜了。” 他无力地扯动一下嘴角,在陷入无边黑暗前喃声说:“她会明白的,是吗?” 君羡眼睛酸涩,泪花几乎夺眶而出,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悲伤的样子,大声地说:“放心,十里红妆一件都不少!” 君玉料到沈安然会找她,但没想到会过了几天才来。眼前的女子憔悴得让人心疼,已经失去了初见时的身材,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暗淡无光,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从她眼底的青黑可以看出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纵使是君玉这般的女子也只能长叹一声拉起她的手缓缓地引着她躺到软榻上。 “安然,有什么想说的就跟我说吧。” 沈安然动了一下嘴唇,眼圈已经红了起来,可是眼眶里的泪花怎么也不肯跌落。 “你怨他吧!恨他吧!”君玉咬牙说。 “不,怨不得,恨不得!”沈安然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她忽然用力抓紧君玉的手说:“君玉,从我明白自己已经沦陷的时候开始,我就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只要能做的,我都为你做。” “我想穿上嫁衣,嫁给他,哪怕是一天也好。”说到这里,她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滑落到微微弯起的嘴角。“我知道他不可能陪我天长地久,可我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是一天、一个时辰,甚至一刻钟,不,须臾也是一辈子。” 君玉眼睛酸涩,深吸一口气说:“安然,他就是个混蛋,你忘了他吧!” “忘不了的!要是有人让你忘了哥哥,你能忘了吗?” 君玉沉默,情深至此,又岂能说忘就能忘! “我曾想过,就算不能嫁他为妻,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可是,如今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人人都说清河王悲悯,可我怎么看到了绝情?” “安然……” “我以为我懂的,原来是自以为是。” “当初你就不该对他动情。”君玉知道玉轻寒绝情起来无人能及,就算现在这般作为她也无法为他辩解半句。 沈安然摇摇头,道:“初遇之时,我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他,岂知道经历了生死去到清河府,却不知不觉的深陷其中。无论他对我好还是坏,我都无法自拔。对他的感情就像是本能一样发生得悄无声息,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可我并不后悔。” “你真傻!非要只爱他吗?”君玉拭去她脸上的泪。 “怎么办呢?他就是我命里的劫。” “不许再为他哭了,听见没有!”她命令她,心里翻腾不已。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却不可以对她言明。她忽然恨透了老天爷,一个是她的表兄,一个是她的小姑子,无论哪里个她都希望好好的,偏生如今都各自糟糕透了。 “我哭了吗?” “安然……” “君玉,帮我达成愿望好不好?哪怕是在梦里。” 面对沈安然的哀求,君玉强忍着悲伤点点头,她悄悄点起了‘一日醉’。沈安然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很快的沉入了梦乡。君玉在她耳边念念有词好一会儿才起身前往玉轻寒的屋里。 这厢玉轻寒拿起那张当初随手摘给沈安然的枫叶,当初戏言要她好好保管,没想到她会如此珍而重之。想到那日的情景,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当这抹笑消失的时候他把枫叶丢入炉子里,枫叶瞬间燃烧起来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他咳嗽起来,咳出来的血染红了帕子,姚冰宛想要更换却被他拒绝了。 “冰宛,本王要杀一个人。” 姚冰宛心中一滞,她知道他指的是谁,她想求情,但是也深刻地知道无论怎样求情都没用了。 “冰宛愿意用命换命。” “不,谁做的事就该谁去负责。” “国主……” “她已经害了安然一次,这一次又弄出这样的事,本王会让她饱受煎熬再慢慢地死去。” 姚冰宛打了个寒颤,玉轻寒口中的饱受煎熬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他冷酷起来就好比是玉面阎罗那样可怕! “看在你的忠心份上,本王让她多自在几日,你可以让她逃。” “逃不了的,逃不了的!”她颤抖着摇头。 玉轻寒怜悯地看着姚冰宛,说:“你也走吧!” “国主,冰宛不走,国主在哪,冰宛就在哪!” “你走,本王交给你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姚冰宛泣不成声,任她对其他人再怎么冷淡,但面对玉轻寒她还是想要表现软弱一些,哪怕他根本不会对此作出回应。 “你们都出去!”君玉冷着一张脸进来大声让其他人离开。 “君玉,咳!你做什么?” 君玉一把抓起玉轻寒的手,一会儿又懊恼地放下,忽然带着哭腔道:“我怎么那么没用?连这点病都治不了!” “呵!”玉轻寒不禁笑出声来,道:“你要是能治,赛华佗就得反过来拜你为师了。” “表哥,你知道吗?安然现在就在我屋里睡着。” 听到‘安然’连个字,玉轻寒的神情变了变,咳嗽得更厉害了。 君玉一边给他顺背一边说:“她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嫁给你!” 玉轻寒苦笑,心内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这辈子……是无法实现了。” “可以实现的。”君玉激动地说。 “怎么实现?” “只要你配合,一定可以的!” “我现在这个模样还能如何配合?” “我说可以就可以!”君玉双手叉腰,一副誓要实现沈安然愿望的样子。 玉轻寒想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沈安然的愿望……他很想实现! 第110章 梦中的婚礼 沈安然听到有喜乐的声音,而自己的身躯左右摇摆的,仿佛喝醉了酒一般站不稳。她微微张开眼发现眼前一片红色,她心中疑惑不已,又觉头有些沉,想着要把眼前的红色驱去,没想到才抬起手就让人给压了下来,耳边传来君玉的声音。 “别掀!” “君玉?” “安然,哥哥背你进去!”又听见君然的声音,不一会就被他背了起来,周围的喜乐就更加欢快了。 她心里更加疑惑了,一会儿她就被放了下来,接着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说话,好像在说一些吉利的话,接着她又被人扶着跪了下去,耳边传来了一声:“一拜天地!” 慢着,她是跟谁拜堂?心中一急她又想掀开头上的红纱,又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力度熟悉得呼之欲出。 “小笨蛋,心急什么?拜堂啊!” 她的眼眶一酸,这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吗? 恍惚之间他们拜完了堂,被人簇拥着走进了新房。那些人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并没有要闹洞房的意思。她坐在喜床上,忐忑不安,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定在梦里吧!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是的! 头上的盖头被人挑去,她抬头对上一双如泉水般清澈而深邃的眼眸,身穿喜服的他显得那么的举世无双,她就快沉浸在他的眸子里无法自拔。他弯起薄唇笑得那般的温暖,不似现实里的无情决绝。他举起手轻轻一弹她的额心,取笑道:小笨蛋,没见过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男人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愣神地看着他,这真的是一场梦吗?她不愿醒过来! “来,喝一杯交杯酒!” 他们各执一只瓢,头抵着头喝着里面的美酒。 “阿澈……” “嘘!”他轻点住她的红唇,温柔地抓起她的双手道:“阿然,嫁给我,你开心吗?” “开心!可是……” “没有可是!”他把她搂在怀里,轻叹着说:“终于娶到你了。” “阿澈,我是在梦里吗?”她抬起螓首望着他问。 “在梦里又如何?” “那我一辈子都不想醒过来!” “真是个小笨蛋!”他宠溺地刮一下她的鼻子。 她摸摸鼻子,娇羞地说道:“阿澈,我们真的成亲了吗?那你爱我吗?” “爱,怎么会不爱呢?”他望着她深情地说道。 她笑了,笑得那么的美,那么的灿烂。这句话他只会在梦里说,尽管这样,她还是感到无比的幸福。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笑容,心跳不已。 “这里是哪里?”她环视着四周发现并不是在青山城也不是在清河府。 “我们的家啊!小笨蛋,你忘了?山谷里种满了你喜欢的花,屋子前面有一张池塘,池塘里种着荷花,旁边还有我们的菜园子。” 沈安然一愣,道:“阿澈,你不要清河府了?不要大秦了?” “傻瓜,如今天下太平,阿玄已经是大秦的皇帝,我也不用再回清河府了,现在的我就是个平民百姓,我们隐居在这里。” 沈安然再一次确定自己在梦里,只有在梦里才会那么的美好。 “你病……” “全好了!” 沈安然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含泪笑道:“真好!这个梦……真好!” “阿然,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怎么就哭了呢?”他捧起她的脸,怜惜地吻去她的泪。 “阿澈,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温柔地覆上她的樱唇,缱绻万千地深深地吻着她。 唇齿相依的感觉太真实,真实得让她错觉那不是梦,可是理智又告诉她那是梦,只有在梦里他才会这样吻她。现实里无法实现的都在梦里一一实现了,他说爱她,也和她隐居山林不理世事,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相互依偎。 “嗯啊!”当她不自觉娇吟出声的时候,她以为他会更进一步。可是,玉轻寒只是松开了她,把她拥在怀里侧躺在床上。他的手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游走,却不带一丝的情欲,就像在安抚她一样。 “阿澈?” “嗯?” “我可不可以不要醒过来?” “傻瓜!”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舍。 沈安然感觉到眼皮很重,好像又要沉入另一个梦里,她努力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但她无能为力。眼睛合上前,她看到玉轻寒的眼中带着浓浓的哀伤,这真的是梦吗?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将她唤醒,她感觉到头沉重得像酒醉刚醒一样。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君玉的房间里,她不禁苦笑起来,真的是一场春梦啊!她从软榻上坐起,君玉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笑道:“可算醒了,你可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多久?” “一天一夜,看来你真的累了!看到你梦里在笑,做了什么梦?”她拧了一张帕子递给她。 沈安然接过并道谢,说:“梦见了……没什么!”她不愿意说出那一场美好的梦,梦里她成了玉轻寒的新娘子,可梦外她只能成为别人的新娘子。 第111章 旧人相见 姚冰莹在玉轻寒的屋外徘徊,她想偷偷看两眼,可又不敢靠近。咬咬牙准备离开,一转身却看到玉玄寒像一座冰山那样矗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想着绕开,没料到玉玄寒忽然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逼到墙上,冰冷而愤怒地盯着她。 “放开我!”脖子上的手越缩越紧,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是你去突厥胡言乱语说安然有凰姿,又把她的画像给多伦的?”当他知道一切祸源来自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后悔没有更狠一些。 姚冰莹打着他的手,企图让他松手,可他不为所动。 “是又怎样?是她害我被赶出清河府的!国主还派人追杀我,我要报仇,有什么错!” “错就错在你要报仇的对象是她!” “国主对我无情,我就只好无义!放开……我!” 玉玄寒一愣,手上更用力,使得姚冰莹憋得满脸通红,他阴冷地说道:“你搞错对象了!当日追杀你的人是我派去的,谁让你竟敢妄想要杀安然?” 姚冰莹闻言停止了挣扎,不敢相信得看着玉玄寒,难道她一直都搞错了? “我要杀了你!”玉玄寒举手就要劈下去。 “不要!”姚冰宛出门看到此情景顾不得什么从过去抓住玉玄寒要落下的手,哀求道:“殿下,杀她不需要你动手,国主已经下令要她的小命,你就暂且让她多活几日吧!” “姐……姐姐!”姚冰莹绝望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她知道这一次真正要杀她的是玉轻寒。 “不杀她,难以解恨!” “国主要杀她,岂会让她轻易就死?殿下,求你先松手吧!” 玉玄寒想了想觉得有理,松开了手,道:“姚冰莹,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就算皇兄再次心软改变主意不杀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姚冰莹咳嗽着没法顺过起来,姚冰宛悲伤地看着她,趁着玉玄寒进屋里的空当,道:“妹妹,快逃吧!能逃多远逃多远!”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要杀我的是国主,谁知道是南越王?姐姐,你跟国主说情,我知道错了!”姚冰莹抓住姚冰宛哭着哀求。 “太晚了!如今,我也帮不了你了。” “姐姐,我真的知错了!” “冰莹,你碰到了国主的逆鳞,他岂会原谅你?快逃,能活多久是你的造化!”姚冰宛推开她,狠下心转身离开。她可以想象到就算姚冰莹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出来杀掉的情景,但是她确实是无能为力,只希望她的逃跑可以让她多活些日子罢了。 姚冰莹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事到如今,除了逃就再无它法,她想活多些日子就得像老鼠一样永远活在黑暗里。 十几天一瞬就过去了,还有两三日就是沈安然出嫁的日子,青山城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尽管前方战事告急,但他们相信喜事会带来好运。孙品从北齐回来了,第一时间是到玉轻寒跟前汇报出使的情况,北齐已经答应出兵阻止突厥,而最终促成这一次交易的恰恰是刘靖苑迎娶沈安然这件事。没有这件事,北齐的梁王不会在梁王妃的枕边风之下极力促成此事。而梁王妃本来和刘靖苑姐弟之间的间隙本来会成为阻碍,却不知脾气古怪的梁王妃为何没有破坏参杂着自己弟弟的好事,让天下的局势一夜之间有所改变,就连南汉君主修书也没有改变过来。 孙品带回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多伦心里恨意难解,此次出兵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北齐一旦参和进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大秦的边境也不是他想要进犯就能进犯的了。果然红颜皆是祸水,今日他为了沈安然放弃了机会,他日恐怕再难有机会卷土而来。大秦有了喘息的机会,那个病得快死的玉轻寒的肠子到底绕了多少个弯,又有多少棋子是他早就布好的,只等时机一到就动起来?他小看了这个病君,这次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回去恐怕还要挨一顿罚。最可气的是,他没有得到那个可以让他得到天下拥有凰姿的女人!他要看看那个瘸子刘靖苑怎么得天下,他就不信没有了沈安然他就得不到天下了! 这边孙品刚到,那边水东楼也带着亲兵来到了青山城,一进城就看到满城忙着布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打听之下才知道南汉的昭王要娶清河王身边的首席女乐,那女乐也不知什么来头,竟让皇帝下令要隆重其事。 “陛下,臣来接陛下回建安。” “不急!你风尘仆仆而来,先去下去歇一歇吧!”玉翼寒挥挥手道。 水东楼并未退下,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母后派你来押寡人回去?”玉翼寒微愠。 “青山城收复不久,前方战事告急,微臣只是担忧陛下的安危。” 玉翼寒斜乜他一眼,明白水东楼是出于真心才会如此就说:“比起建安皇宫,青山城倒是安全一些。你放心,寡人会回去的,但是不是现在。” 水东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县衙里面的士兵也在忙碌地布置,他看到除了士兵以外还有一些江湖人士,更让人吃惊的是突厥人也在,这里简直可以说风云际会。他带着亲卫正要往住处走去,迎面而来的女子让他不得不顿住了脚步。看到她愁眉难展的脸容时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她越走越近的时候证实那不是幻觉而是现实,他的内心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传言中已经死了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千头万绪一时之间怎么也理不清。他激动地冲上前去用力拥住她,仿佛不用力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原来,她一直不肯如梦是因为还活在人世! “安然!”他眼含热泪喊道。 没有回过神来的沈安然愣愣地被他死死地抱着,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再次遇见水东楼让她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东楼?”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知道我听到你被赐死的时候有多伤心吗?伯大人他整整半年没有奏乐!”水东楼十分激动,上下打量着她,发现她眉目里全是忧愁,心头一紧,轻声问:“你过得还好?” 沈安然强颜欢笑,道:“好!我……就要成亲了!” 水东楼闻言略感失落,但这种失落感很快就消失了。 “你要和清河王成亲了?” 沈安然心头一痛,那一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也随之而消散,眉头皱得更紧,哀伤地说道:“不,我要嫁的人是南汉昭王。” “什么?怎么会是他?”他有点不敢相信,沈安然不是一个容易改变的人,当初她拒绝他的时候那样坚定地说爱着玉轻寒,哪怕只能在一起一天也不会改变心意,如今竟然要嫁给刘靖苑,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你不是说爱的是清河王吗?” “我爱他,可他还是要把我推开。”她苦笑着低语,眸子里弥漫着化不开的痛苦。“你是来接陛下回建安的吧?” “嗯,安然,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宫里传言你已经死了?” “已经不重要了,如今的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何区别?” “安然……” “不说这些!尊夫人还好?小公子也该承欢膝下了吧!” 提起左亚萱和水沁,水东楼禁不住露出一抹微笑,道:“他们都好!” 看到水东楼的微笑沈安然打心底感到安慰,他终于得到了属于他的幸福。想起当初他们之间的情愫,如今看来不过是好感罢了。那时拿爱上玉轻寒为借口中断了那朦胧的感情,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真的爱上了玉轻寒,如今喜怒哀乐都因为他。真是可笑啊! “哟,这不是水将军吗?”倪青雉款款而至,娇笑着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梭巡,好像他们有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安然,你还记得吗?当初在宫里的时候你可是很喜欢水将军的。” “过去种种我已经忘记了,又怎么会记得这些?” 水东楼听她这样说不由得觉得奇怪,她的意思好像不认识他的样子。 “啊,我都忘了!安然你失忆了,又怎么会记得水将军?” 水东楼闻言惊讶地看向沈安然,沈安然神情微动,他隐约觉得这跟她还活着有关,也许她在其他人面前都装作失忆了,哪怕是倪青雉这个在宫里的金兰姐妹。他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但目前来看,他应该和她保持一段合适的距离,这样才是保护她的办法。太后让一个人在众人的记忆里消失,又让她在别的地方活着必定有特殊的原因。 “水将军一路奔波还是先去休息吧!”沈安然说道。 “嗯,那我就先走了。”水东楼略微对倪青雉颔首便阔步离开。 倪青雉看着水东楼消失在视线里,回头对沈安然说:“你都快当新娘子了,怎么还是闷闷不乐?是不是嫌弃昭王是个瘸子?” 沈安然摇摇头,轻叹道:“若是我爱的人,即使不能动弹又如何?若不是我爱的人,即使他天下无双又能怎样?” “我说你是死心眼,昭王就算是个瘸子但也是个王,嫁到南汉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倪青雉不以为然。 “切,你以为安然是你?荣华富贵!”君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们身后,一把拉过沈安然,睥睨着倪青雉道:“这个世上太多东西比荣华富贵重要,只不过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的。” “你……”倪青雉感到气结。 “安然,我们去试一下嫁衣。”君玉也不管她有多么的不爽,拉着沈安然就走。 倪青雉在后面一跺脚,咬牙道:“早晚有一天你跪在我脚下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厉害!” 第112章 你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鲜红的嫁衣裳栩栩如生,合宜的尺寸恰恰是为沈安然量身定做,穿在她身上显得娇艳无比。君玉帮她换上了嫁衣扶到镜子前,微笑着打量着她,本该笑容满面的新娘子却只有苦涩凝在眉宇之间。到底不如意,再怎样她也无法笑得出来。 “真好看!这身嫁衣是天下第一绣娘赶制出来的,花了不少时间呢!” “君玉,我不喜欢这身嫁衣。” “怎么?嫌它还不够好?”君玉甚是惊讶,这件嫁衣可以算是天下最好的嫁衣了。 沈安然郁郁地摇摇头,说:“这不过是一桩政治联姻,再好的嫁衣都是带着阴谋的。” 君玉闻言明白她仍旧无法释怀,轻叹道:“安然,别想太多了。把这里的一切都放下,刘靖苑这人还是不错的,他会好好待你的。如果他对你不好,济世山庄不会放过他的。” “嫁到南汉可以让百姓少受战乱之苦也算是我的造化,无论是昭王还是多伦不都一样吗?我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安然……”看着她嘴角的苦笑,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好。 沈安然展开双臂转了一个圈说:“君玉,我好看吗?” “倾国倾城!” “他看到了,会不会回心转意?” 君玉无法回答,焉知玉轻寒的心到底有没有改变过? “我想让他看看我穿嫁衣的样子。” “安然,别去!” “你怕我会纠缠下去?”沈安然苦笑。 君玉摇头道:“我怕你会伤心。” “心已经伤了,再补上一刀又何妨?”她转身走了出去。 屋外的北风越来越紧,夹杂着一颗颗细碎的冰雹,刮在脸上生痛。众人看到宛如仙女下凡的沈安然面无表情地走在风里,他们既为她的美貌而惊叹,有为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感到悲伤。他们都知道沈女乐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明眸善睐,巧笑倩兮,绝不是现在这个木偶一般的模样。 药的苦涩弥漫了整间屋子,沈安然意外地看见君无忌也在,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是刚刚才到,拧着的眉头显示出他的愁绪满怀。看见沈安然,君无忌同样感到吃惊,但他沉沉地叹一口气就起身离开,其他人也默契地跟着离开。沈安然缓缓地走到床榻前,隔着帷帐她听到玉轻寒不太均匀的呼吸声。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气息。 帷帐动了一下,里面伸出一只白得过分修长得恰如其分的手,这只手比许多女人的手都要美。沈安然缓缓地把自己的手交到那只手里,被他轻轻地一握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惊人的冰凉,完全没有昔日的温暖。她的心尖在颤抖,一片乌云袭击心头。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闪过脑海,让她忍不住用力甩了一下脑袋。 “阿澈,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吧!”她强忍着泪水,扯起一抹笑,道:“你看我一眼好不好?我穿了嫁衣,君玉说很漂亮。” “我……看见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就好像在耳语一般。 “是吗?” “嗯,早就看见了。” 他的回答就像是敷衍一般虚假,沈安然苦笑一下,说:“后天我就不再属于……清河府,不再属于大秦。” “你该高兴的。” “是呀,该高兴的,可为什么我找不出高兴的理由?” “安然,去到南汉以后你会找到高兴的理由的。” 沈安然摇摇头,说:“能告诉我你心里的女子到底是谁吗?我不相信是姚冰宛,你心里的女子绝不是她。” 只听得玉轻寒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微微喘着气说:“重要吗?” “重要!” “知道了你会死心?” 沈安然沉默一阵点点头,说:“会。” “好吧!,我告诉你!”玉轻寒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说:“她和我在宫外相识于幼时,她活泼可爱漂亮得像个小仙女。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就把我的心给偷走了。初次相见的时候她就咬了我,我却打心里喜欢那时天真无邪的她。可惜,我和她有缘无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让我们错过,而她也渐渐的忘记了我,再也记不起我是谁。而我,只能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守护她。” “她在哪?如今在何处?”她追问,仿佛他锥心的恋情和她息息相关一样。 “她也在青山城,即将嫁为人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谁?” “她不记得我了,告诉她又能怎样?况且我身边美人多如牛毛,只要我愿意比她好的唾手可得。” 沈安然怅然若失,她不知玉轻寒这是情深似海还是寡情薄幸,这个故事里他看似深情,可话语里又透着薄幸。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最在乎的还是他自己吧! “你长得和她很像,所以有时候我会把你当做她。” 这句话就好像是旱雷一般让她松开了他的手,原来,她是个替身! “我问你,雪洞里……你……有没有动过真感情?”她咬着下唇颤抖着问。 炭火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响,帐内的人静默良久才缓缓地说:“情丝绕就算是神仙也难以自控,我只是个凡人。” 沈安然突然想吐,她猛地起身奔了出去,正如君玉所说她不该来的,这一刀太狠太痛。过去所有种种都是假的,难怪他不愿意君无忌知道他和她之间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伤口撕开了鲜血淋漓,可是比不上在上面撒上一把毒药来得厉害,这种痛不是切身经历根本体会不到。他把她当做替身戏弄,就算是行夫妻之实也从未投入过半丝感情,他真是个演技了得的戏子,把一切做得那么的完美,最后又亲手撕毁她的一切让她万劫不复痛不欲生! “沈姑娘!”她下坠的身躯被人用力抱住,焦灼地眼神充满了关怀。 她推开他,狼狈地跌坐在湿滑冰冷的地上一脸凄然的笑,目光里全是化不开的悲伤。 “沈姑娘?”刘靖苑讶然地望着她,想要伸手扶她,但又觉得此刻无论是谁扶她都只会被她甩开手。 沈安然踉跄站起,脚步凌乱地走来,仿佛没有看见刘靖苑一样。 “殿下,这沈姑娘怎么像丢了魂一样?”鲁实皱着眉说道。 刘靖苑叹了口气说:“情之一字伤人最深。” 进到屋里刘靖苑就闻到一股血腥的闻到,他急忙掀了帷帐看到玉轻寒雪白的深衣上面全都是血,嘴周围也是,看到他玉轻寒连笑都无法挤出一丝。鲁实连忙拿过帕子替他清理手上和脸上的鲜血,看来这清河王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靖苑!”玉轻寒抓住刘靖苑的手,目光带着请求,喘着气说:“托你的事……” 刘靖苑反握住他的手,轻拍一下说:“放心,一定不负所托。” “这样,我就没什么放心了。” “是真的放心了吗?”他虽不忍,但仍旧问了出来,只因进来前看到那女子悲伤的模样。 玉轻寒目光放空,好一会才说道:“靖苑,我遗憾不能再和你把酒言欢了。” “我真是后悔认识你。”他言不由衷,心头的悲伤一点点弥漫。 “我庆幸认识的是你。下辈子,只愿你我都不要生在帝皇家,可以一起喝一辈子的酒。”说完这些话他已经累得不行,整个人的气色更难看了。 刘靖苑悲伤地笑道:“你欠我的酒,下辈子我一定会找你要的。” “好!” “轻寒,为什么选我?比起我,南越王会是更适合的人选。” “首先南汉和大秦联姻乃天下大事,对大秦有利;其次,我了解阿玄,他野心勃勃,难免到最后牺牲安然……还有……”玉轻寒气喘得厉害已经无法说下去了。 刘靖苑制止他努力说下去的举动,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我死后……她……她必定伤心欲绝……你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我会的,我会的!”刘靖苑连连点头。 玉轻寒一口气难以上来昏厥过去,刘靖苑惊呼一声急忙让鲁实去叫人。 第113章 出嫁前夕 越是靠近沈安然出嫁的日子府衙内的气氛就越来越压抑,纵然满眼都是喜庆的布置,但仍然掩饰不住每个人沉重的心情,然而每一个人沉重的原因都不一样。玉轻寒绝了沈安然的心思后,沈安然反倒没有之前那般胡思乱想,可是仍旧伤心难解,锁在屋子里几乎不见人,外面的情况更是充耳不闻。多伦兄妹怀着看戏的心情等着沈安然出嫁要看大秦兄弟不和,可他们奇怪的是这段日子非但没有看见他们不和的迹象,就连他们的影子都极少看到,特别是玉轻寒。他们从异象中嗅出了一丝风云变色的气息。 沈安然出嫁的前一夜,玉玄寒满身酒气来到她面前忽然像是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哭得极其伤心何不甘,嘴里零碎的说着她听不明白的话。什么不愿意把她嫁给他,什么他要是死了怎么办,又什么皇位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词放在一起成了胡言乱语。沈安然心里难受,不愿看到另一个难受的人就让欣和硬是把他送走,自己则看着摆在面前的嫁衣心痛不已。明日她就要穿着这一身嫁衣离开这里,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回到大秦,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让她心碎的男人。为了不再多想,她把凤鸣琴收了起来打算留在这里不带走,她要和这里的这一切来个了断,让记忆也慢慢消失。 她茫然地走出房间看到水东楼就在门外,将他走过来便停下了脚步。 “南汉铁力将军是我的故交,他日你若需要帮忙可以找他,这是他给我的信物,你拿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寸长的玉剑塞到她手里。 沈安然拿着玉剑愣愣地看着他,与这个男人缘分浅薄,但他待她真的很好很好!若不是缘错,也许他们会在一起,而没有后来清河府的情缘。世事难料,最难料的还是人心,曾几何时她以为会和水东楼有未来,最终还是输在缘浅上,以为会和玉轻寒一辈子,却只不过是个笑话。到最后,万万没料到她嫁的人是刘靖苑,一个谋面次数都屈指可数的男人。 “我……我希望你过得好。”水东楼有些哽咽。 “我会过得好的。”她努力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是她没发现她的表情有多么的奇怪。 水东楼看得心头像针刺一般,控制住拥她入怀的冲动,道:“更深露重,你要去哪?” “要去哪?”沈安然低声自问,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可她的脚步已经迈开了。 水东楼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十分担心,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胡乱地走来走去,不知不觉却走到了玉轻寒的住处。他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心伤不已,从前她没有骗他,她果然爱上了玉轻寒,而且还爱得无法自拔。雪地里她就那样看着那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发呆。他做好了准备要拉住她不让她进去,可是她并没有进去,而是张开口唱出他从未听到过的天籁,只是他在天籁里听到的都是心碎。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歌声空灵,在夜空中飘荡,飘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甚至飘进了灵魂。 鹤发童颜的君无忌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床上的玉轻寒,攥着拳头悲痛不已,口中喃喃道:“绮罗,我对不起你!如今我连阿澈都保不住了,我这个济世山庄的庄主有什么用?你,我没救活,阿澈我也……绮罗,你是要惩罚我这个当爹的吗?” “爷爷,阿澈能熬过去的。”君羡安慰君无忌,但说出的话一点底气都没有。 “三儿,你说赛华佗为什么还没赶来?” “爷爷……” 君玉忽然拉进君然的手,道:“然,安然在外面。” 众人听到了飘进来的歌声,心头更加难过。君无忌猛地起身冲到床前抓起玉轻寒的手腕。君羡知道他要做什么,急道:“爷爷,你已经输看很多内力到他体内了,在这样下去他还没救活你就倒下了。” “我就算死也不能让他走在我前头!”君无忌硬是将内力灌输到玉轻寒体内,可是那些内力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点作用都起不了。 外面的歌声继续飘进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然眉头深锁,看着玉轻寒只能叹气。他担心玉轻寒,也担心沈安然,这两人其中一个出事另外一个都不会好过。明天安然就要出嫁了,玉轻寒到底能不能熬得过明天还是个问题。他低沉地对君玉说:“不能让她进来。” “她的心到底还是念着表哥。”就算像君玉这般豪爽的女子也忍不住要哭。 “爷爷,你看!”君羡忽然叫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他所指的地方,只见玉轻寒的眼睛动了一下,口中呢喃不断。君无忌贴近他唇边听得他的呢喃:“阿然……阿然……” “臭小子!”他含泪骂道。 可是这一声呢喃也没持续多久,很快他又没有了动静,一下子众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如不见,如三月兮!” 沈安然吟唱着,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与玉轻寒相处的情景,有悲有喜,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梦。如今梦碎了,她仍在梦里醒不了。脸上爬满了泪水她却不知不觉,眼前一黑就失去了只觉。梦里玉轻寒拥着她坐在桃花源里弹着琴,他温柔地在她的耳边喊着她的名字,仿佛一切都没变,她不是替身,而他的心只有她。这样的梦,她一辈子都不想醒过来。 第114章 红颜国嫁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欣和服侍她起来,几名侍女帮她穿上了繁复的嫁衣后君玉来为她梳头上妆。君玉的脸色不好,眼睛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可是心如死灰的沈安然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些,任由她摆弄。君玉仔细地为她梳好发髻戴上专门为她准备的凤冠,为她图上‘倾城脂’,用胭脂水粉掩盖她的憔悴增添她的风韵。镜中的女子倾国倾城,只可惜眼眸里没有属于新娘子该有的喜悦和羞涩,只有那让人心疼的空洞。 “安然,实在不想,我带你离开!”君玉一咬牙说。 一旁的欣和听了不禁看向她,沈安然摇摇头说:“我不能一走了之,他要我嫁到南汉,要给大秦南北疆的百姓一个太平。” “去他的百姓,去他的太平!你都犹如行尸走肉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君玉骂着,眼角闪着泪花。 沈安然依旧摇头,城墙上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撇开私人感情来说她都该为大秦的百姓带来太平,给大秦一个喘息的机会,这是他想要她做的,也是她冷静下来必须要做的。国家面前没有儿女私情,她的悲伤只是个人的悲伤,她的不甘也只是个人的不甘。说来可笑,有时候她都十分讨厌理智的自己。 “笨蛋!你真是个笨蛋!”君玉骂完抹着泪奔了出去。 “姑娘,我们只是女子。”欣和也想劝她。 “他虽对我薄情,但百姓无辜。” “如今局势真的可以单凭一桩婚事改变吗?” “起码,他不会腹背受敌。”她低喃,抬眸看着紧闭的窗户道:“欣和,开窗让我看看。” 欣和打开窗户,寒风刮进来刮得人脸僵掉,外面阴云密布,似乎又要下大雪了。此时此刻的天气恰配她的心情,她拿起盖头盖在头上,眼前只剩下一片湘红。她不知道玉轻寒会不会送她,可是送不送又有什么关系,他早就郎心似铁,不会改变丝毫。 外面隐约传来了喜乐的声音,她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不再回忆这里的一切,也不再让自己继续沉浸在悲伤之中。 即使在战时,也不在自己家里,可是出嫁的礼节一点都没落下。拜别亲人她只能拜别君无忌等人,隔着盖头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更不知道他们强忍的悲伤就快装不下去了。辞别亲人,拜别君王,她就要由君然背着上迎亲的八宝马车。她猛地捉紧衣角,颤声道:“清河王……清河王是我的主子,我想向他拜别。” “阿澈说了不用。”玉翼寒哽咽着冷冷说。 沈安然的身子软了一下,幸亏欣和从旁扶着才没有跌倒。 “妹妹,国主……现在不方便见你。”君然说道。 “安然,你就放心出嫁吧!”君无忌强忍悲痛说。 “外公,替我跟他说,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自此……自此再无恩义!”她哽咽着说。 君无忌晃了一下,扶住君羡的手臂站稳,欲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再多的话都梗在喉中说不出来。 “你是个好姑娘,是他没有这样的福分。” 玉翼寒生怕继续拖下去会生变故,示意君然赶紧背起沈安然。君然无奈之下蹲下身子,对沈安然道:“妹妹,哥哥送你出嫁!” 沈安然伏在君然宽厚的背上,泪水忍不住落下,沾湿君然的脖子让他心如刀割。他缓缓地走下台阶,低声道:“妹妹,是哥哥没有好好保护你,你原谅哥哥吧!” “哥哥,桃花树下的酒已经十多年了,记得挖出来和嫂子共享。母亲坟头上的草记得拔去,替我多上几柱香,告诉她我不孝不能到坟前祭祀。哥哥,我多希望回到八岁前啊!” 君然浑身一震,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道:“你知道?” “我怎会不知道?你是我的亲哥哥!” “妹妹……” “哥哥,帮帮他,他有个心爱的姑娘,就在青山城内,即将嫁为人妻,你告诉那姑娘他有多爱她吧!” 君然听不明白,可他心疼沈安然的痴情,又为她不知道玉轻寒的情况而悲伤,他只能默默地含泪点头。 路不长,就算他走得再慢终有尽头的时候。 车辇前刘靖苑虽则身穿喜服,但面上却是悲伤的神情,看到盛装的沈安然他更是忍不住叹气。沈安然扶着欣和的手踏上车辇,她站在车上忍不住回头,可是盖头已经将一切隔绝,一阵寒风吹过她只来得及看到众人站在门外看着她,那一群人里没有玉轻寒。她躬身如车内,心如寒潭。礼炮齐鸣,车辇在鞭炮和喜乐的声音中缓缓驶出青山城,车辇后红妆十里,浩浩荡荡,比一国公主出嫁还要盛大。青山城的百姓见证了这一次的送嫁,十里红妆扬长而去,一时引为佳话在坊间传开,更有史官记在史上,史称“红颜国嫁”。 然而,南汉迎嫁的队伍刚刚出了青山城,青山城内的喜庆一下全部换成了挽幛,府衙的红灯笼也一瞬变成了白灯笼,喜乐也变成了哀乐,远处的寺庙敲响了27下金钟,声声在群山中回荡!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士兵带来皇帝的圣旨,要全国上下守孝三个月,不得歌舞娱乐,只因清河王已经在南汉迎亲车驾离开青山城的那一刻薨了!这个消息让青山城一下子从喜庆陷入了悲痛之中,到处皆是痛苦之声。 车辇内的沈安然忽然感觉心痛如绞,她捂着心脏靠在端坐着,身边是刘靖苑,本不该与她同车的他不知为何在车上。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一名女子拦住了车驾,身着缟素头戴白花眼含泪花,面容肃穆悲伤。 “你是何人?胆敢拦昭王殿下的车驾?”鲁实大喝。 “我是姚冰宛,奉清河王之命有话和沈姑娘说。” 车内的沈安然听到这话心中一震,拿下盖头,掀了车帘高声道:“鲁将军,请让她说。” 姚冰宛快步走到车前,恼恨而悲伤地看着沈安然道:“沈姑娘,国主让我告诉你,下辈子最好不要再相遇,这样才能免却彼此的烦恼。你在南汉好好过日子,大秦的一切已与你无关。” “他……他就只说这些?”她要着颤抖的朱唇几乎要晕过去。 “他还说,这辈子最不幸的就是遇见你!”姚冰宛几乎说不下去,可她必须说下去。 “你……你……胡说!”她的心好痛好痛,像被利刃一下一下地刀割。 姚冰宛一抹眼泪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国主已经……已经薨了!” “啊!”沈安然痛叫一声,泪水模糊了双眼无法承受这个消息。 “他不爱你,这封书信就能说明一切。”姚冰宛一扬手将信件仍到沈安然身上,她要她死心,这是玉轻寒交给她最后的任务。信是玉轻寒早就准备好了的,那日她看他迟迟难以下笔,最后还是惨笑着写完吐血昏迷。 沈安然紧咬着嘴唇无法说话,她耳边传来远处隐约的钟声,听到欣和在耳边说:“二十七下,国丧!” “哇!”她心裂开一般,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刘靖苑连忙搂住她下坠的身体,感觉到她浑身冰冷。只见她展开那封信,可只一眼她便仰天悲恸:“玉轻寒,你……你好狠!”说罢,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姑娘!”欣和惊叫。 “鲁将军,下令队伍火速前进,一刻不可耽误!” 姚冰宛在马上看着队伍远去,她茫然不知自己该去哪里。玉轻寒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她挂在心上的人了,他临终前要她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她有点嫉妒沈安然,起码玉轻寒对沈安然是有感情的,要不也不会为了绝了她的念想一再费尽心思,而他对她只有主仆之义。路茫茫,天苍苍,挽幛如云,她找不到方向。 大风起,大雪落,十里红妆披上了白雪,看不到一点的喜庆,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内。 第1章 胎儿不稳 沈安然吐血昏迷已经七天七夜,完全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但她手里仍然死死地拿着那用锦帛写就的书信。队伍日夜兼程赶回南汉,看得出刘靖苑急着回去。欣和十分担心以沈安然目前的情况不知能不能撑到赶回南汉。刘靖苑拿出千年人参片放在她口里含着用以续命,自己则穿着素服似有为玉轻寒服丧的意思。 车辇通过了南疆进入南汉,一路上还算太平,刘靖苑决定在驿站留宿一夜。欣和不让他碰一下沈安然,自己抱起沈安然就到安排好的房里休息。鲁实看到这情景不由得冷哼,道:“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面冷心也冷!” “她只是担心沈姑娘罢了。”刘靖苑俊眉紧蹙,又道:“鲁将军,你秘密找一名稳婆来。” “找稳婆做什么?”鲁实惊讶。 刘靖苑不语,鲁实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 稳婆找来了,刘靖苑独自带着稳婆到沈安然的房中,欣和仍旧戒备,但听了他的话后便让开了。 “给我仔细地看,少不了你的喜钱。”刘靖苑吩咐道。 稳婆欢喜地掀开帷帐检查,出来的时候不住地摇头,欣和不由得抓住她冷然地问:“说,有什么不妥!” “哎呀,这位姑娘你先放开我!”稳婆吓得直哆嗦。 欣和不放,刘靖苑只好一点她的手腕令她手发酸松开了。稳婆不敢离欣和太近,走开几步对刘靖苑说:“公子,敢问你和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你太多事了!”欣和又要动手。 刘靖苑制止住,温和地说道:“里面的姑娘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稳婆奇怪地看着他,刘靖苑故作不好意思地说:“情难自禁难免会有违礼教。” 稳婆意会一笑,说:“尊夫人脉息很弱,长此下去腹中胎儿只怕不稳。” “可有办法解决?” “恕老婆子无能,要是母体不想存活,那胎儿又怎可能存活?” “我明白了!”刘靖苑拿出一锭银子打发稳婆,又嘱咐道:“你来这里看诊之事不得传出去,否则你非但拿不到喜钱,更会招来横祸。” 稳婆虽然吓得不轻,但仍然接了银子欢喜地离开。 “殿下,求你救救姑娘吧!”欣和一下子跪了下来。 刘靖苑吃惊,连忙扶起她说:“快起来,为了轻寒本王也会救她。” “还提什么清河王呢?姑娘就是为了清河王才会这样的。”欣和恨恨地说道。 “你不懂轻寒的苦衷。”刘靖苑驱动轮椅到床前,看着沈安然苍白仍掩不住清雅的面容,道:“欣和,她怀孕之事不可对第三人说。” “奴婢知道,可是,殿下是怎么知道姑娘有孕在身?”欣和奇怪,她一直服侍在旁都没发现,倒是他这个不曾靠近的男人察觉了。 刘靖苑轻笑道:“沈姑娘吐血的时候我为她把脉发现的。如今要让她活下去只能靠她的母性了。” “要怎么做?” “本王也不知道有效没效,姑且一试吧!她不愿醒过来是因为知道轻寒已经薨了,你在她耳边反复告诉她那只是个谎言,也许潜意识里她会相信而醒过来。” 欣和欣喜,于是按照刘靖苑的办法反复在她耳边说玉轻寒的死只是个谎言,那都是姚冰宛用来骗她的。 让人喜出望外的事这个办法奏效了,在他们进入南汉皇都临安城的时候沈安然醒过来了。可她一醒过来就问欣和玉轻寒到底如何,见到欣和沉默不语便又开始泪流不止,水米不进大有自尽的意思。她拿着书信一遍又一遍地看,一遍又一遍地捂在胸口前泣不成声。欣和大急,只好去求救刘靖苑。 “沈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他轻声劝慰。 “一直以来我怀着一丝希望,可是,他到死还要派姚冰宛来绝了我的念想!我以为就算不能与他相守一辈子,也可以在南汉遥遥思念他一生,就算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我也甘之如饴。如今,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罢她激动得起身就要撞向柱子,幸亏刘靖苑眼疾手快,也幸亏她这段日子神态虚弱不堪,才起身就软倒了。 “沈姑娘,他要你活着,他做了那么多都是要你活着。” 沈安然听不进去,泪水流个不停,口中喃喃有词:“我还活着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阿澈,你来接我好不好?就像在清河府一样,把我当做她的替身吧!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你听我说,轻寒要你活着!”刘靖苑见她这样不由得心疼,大声说:“他要你活着,听到了吗?” “我不要活着!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 “难道你要带着轻寒唯一的血脉一起去死?” “你……你说什么?”沈安然一下抓紧刘靖苑的衣袖紧张地问。 刘靖苑轻叹一口气说:“你有身孕了,已经三四个月了。” “我……我……我有了?”沈安然不敢相信地把手按在小腹上,这段日子她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可刘靖苑说她怀孕了!忽然间,她的心房有了暖意。她轻抚着小腹又哭又笑,低喃道:“我怀孕了,你知道吗?假如你知道了,还会让我离开你吗?” “轻寒应该不知道你怀孕了。”刘靖苑说:“稳婆说胎儿不稳,你若再这样毫无生念,胎儿就不保了。” “胎儿不稳?”她呆住了。 “你的身体现在十分虚弱,务必要好好保重,我相信轻寒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他是孩子的父亲,他会希望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 “阿澈……”沈安然神情恍惚,眼中的绝望渐渐隐去。 刘靖苑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沈安然暂时不会自寻短见,为了腹中胎儿她也会活下去的。正如他所料,即使她人就沉浸于悲伤之中,但是求生的意志越来越强烈,所有的药都毫不犹豫地吃了,不会像昏迷的时候喂进去还会本能地吐出来,而且也会尽可能地多吃东西好恢复体力。尽管如此,他们进入临安城的时候她仍旧虚弱得很。 第2章 女刺客 对于刘靖苑的这桩亲事,南汉君主刘兴似乎十分的重视,在接亲队伍回到之前就将这桩亲事变成了两国的联姻,不但迅速跟大秦互换了国书,还亲自下令特许刘靖苑在宗庙里拜堂成亲,这简直是君王的待遇。然而,刘靖苑只是个亲王,而沈安然在昭王府里的身份也不过是个位分略高的夫人,刘靖苑的正妻还堂堂正正的坐镇昭王府呢!一时间,队伍还没到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先是昭王妃反对,再就是一众皇子提出异议,生怕一旦成事一向不被看好的刘靖苑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了。可是刘兴一意孤行,怎么反对都徒劳无功。等到队伍进城的时候十里红妆让南汉百姓咋舌,迎接的王公大臣无不为这一次的联姻感叹,对传说中身带凰姿的女子更是好奇。在这些好奇的目光里夹杂着一道冰冷的目光,埋怨和恼恨让这道目光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嗖、嗖、嗖!”三声,刘靖苑挽弓对着车辇射了三箭,是为辟邪。欣和扶着沈安然下车,刘靖苑从欣和手中接过沈安然的柔荑,一握之间心头不由得一颤,她的手冰凉得很。他不禁抓紧了些,低声道:“再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表示她还能撑下去。 在歌乐之下刘靖苑引着她走上台,她看不到周围的环境仍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在南汉也不比在大秦好到哪里去。按照礼仪官的唱颂,他们拜过南汉的祖先,拜过天地。恍惚间她的胸口一滞,从未想过自己的婚礼会是这样,更没想到的是成为她的夫君的人不是玉轻寒而是刘靖苑。如果今日牵引着她的人是玉轻寒该多好?此情此景他在九泉之下就真的安心吗?忽然,她的身体受到外力的作用被人拉着旋转了半圈,头上盖头也因此飘落在地,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向她的胸口。刘靖苑行动不便,挥手要隔开匕首的同时整个人护着沈安然。刺客一下缩了回去,周围的士兵为了上来,一时间祭祀台陷入了混战之中。 “你没事吧?”刘靖苑回身紧张地问她。 她摇摇头,疑惑地看着孤军奋战的刺客。那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只是眉宇之间染上了一种叫无情的东西,让她看起来让人望而生畏。她注意到刘靖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女子,似乎十分的焦虑。将士很快将刺客制住,女子幽怨地看向刘靖苑。 “你是何人?胆敢来行刺!”刘兴吹胡子瞪眼,指着刺客质问。 女子不作声,只是盯着刘靖苑。 “不招是吧?拖下去关进天牢好好审问,寡人倒要知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父皇,请把她交给儿臣处置吧!”刘靖苑拱手请求。 未等刘兴作答,一旁身穿褐色华服的贵族男子嘲笑道:“哟,五弟这么焦急做什么?莫不是此女是你在外面的情人,今日见你另娶他人心中不忿而来行刺?” 刘靖苑脸色微变,道:“二皇兄何以如此猜测?靖苑不过是因为这女刺客适才吓到了安夫人,所以想要亲自处置她。” “五弟想要怎样处置她?”二皇子眼眸一眯,隐约幸灾乐祸地说:“行刺可是死罪哦!” 刘靖苑面露难色,犹豫了半晌正要回答,沈安然却以不高不低的声音道:“请陛下将此女交由妾身处置。” “哦?为何?”刘兴并不急着做出决定,兴味盎然地看着沈安然,他要看看这个身负凰姿的女子如何作答。 “第一,今日乃大秦和南汉缔结秦晋之好的日子,不宜见血;第二,她罪不至死,妾身知道她行刺的原因;第三,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我相信能劝她回头是岸,何不放她一条生路彰显陛下的仁德?”她尽管感觉身子越来越不适,但仍然强撑着说下去,且声音恰如其分让其他人都听见。 二皇子睨着沈安然道:“你说你知道她行刺原因,你倒是说说看。” “乃私仇。”沈安然身子晃了晃,欣和连忙扶住担忧地看着她。“她是妾身的表妹,在大秦的时候她爱慕一名男子,可那男子却爱慕我,后来那男子听闻我出嫁南汉,于是心灰意冷出家为僧,她怀恨在心便要刺杀我。” 女刺客惊讶地看着她,二皇子冷笑,刘兴望向女刺客问道:“安夫人所言属实?” 女刺客咬着牙关依旧不说话。 沈安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走到女刺客跟前,伸手握住她的双手,女刺客一愣,却见沈安然微笑着说:“表妹,你怎么那么傻?命都没有了,你拿什么来报仇?” 女刺客一震,看向刘靖苑,终于点了点头说:“是。” “既然如此,那就交由安夫人处置吧!” “谢陛下仁德!”沈安然硬是拉着女刺客跪下谢恩,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支撑不住晃了两下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软暖舒服的大床上,刘靖苑坐在旁边轻皱着眉头,欣和正为她掖被子,见她醒来连忙问:“姑娘,觉得怎样?好些了吗?” 她悄悄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这是哪?” “这是皇宫,宫里正在摆宴。你舒服一点,我们就回昭王府吧!”刘靖苑说道。 “殿下此刻应该在宴席上才是。”想到这宴席是为这门婚事而设的,她就觉得刘靖苑不应留在此处。 “我已经在宴席上下来,父皇也知道的。” “这倒不像是婚宴了,新郎官都跑了。” “那也是新娘子先跑的。” 沈安然闻言愣了愣,呆在那不说话。刘靖苑见此明白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轻叹一身道:“别想太多了,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若再如此下去只怕对孩子也不好。” “我明白。” “还有,今日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那姑娘想必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吧!” “我和她……”刘靖苑叹气摇头。 沈安然感觉好了一些后刘靖苑便向刘兴告退,日后再带着沈安然进宫行礼。 第3章 昭王妃 因为十里红妆和拜天地的刺杀沈安然变成了百姓口中的传奇人物,刘兴也看在丰厚的嫁妆和大秦暗地里缔结的盟约而对沈安然另眼相看,特准她正妃的待遇规格还比昭王妃高一些,又接着太后的手赏了好些东西给她,让整个昭王府风光得很。沈安然对这些并不在意,只觉得那几日劳累不看,又忧思难解,一时之间竟有些吃不消。她躺在屋里好几日,直到有一日看到窗外的梅花开得灿烂才有一点心思要出去走走。欣和巴不得她可以出去散散心,连忙和几个小丫头扶着她出门去。 沈安然穿着暖和的貂裘,手里捂着暖手炉子,抬头看着枝头上的梅花,想起了在清河府和玉轻寒赏梅的情景,不由得心头作痛。 “夫人,这梅花多好看呀!要不,我们折一枝回去?”自从住进了昭王府,欣和就改了口喊她夫人,可她心里总有些适应不过来。 “挑一枝吧!” 欣和看了看那株梅花,挑了一支茂盛的折下,正要回身交给小丫头拿着的时候一名女子撞了过来,她未能及时拦住,那女子将沈安然撞退了几步。她大惊,连忙扶住沈安然急问:“夫人,你怎样?” “我……”沈安然眉头紧蹙,感觉腹中绞痛。 “我杀了你!”欣和冲上前要杀了女子。 一把尖刻的声音传来道:“大胆!那个贱婢再次嚷嚷!” “欣和,住手!”沈安然虚弱地喊住她。 欣和焦急地回到沈安然身边,望向声音的主人发现正是昭王妃。 “见了王妃还不跪下!”撞过来的女子是昭王妃身边的心腹兰香,正挑着眼看着他们。 “妾身……见过王妃!”沈安然强忍着腹痛屈身行礼。 昭王妃仿佛没看见一样没让她起来,看了看小丫头手里的梅花冷冷地对兰香道:“去,掌嘴!” 兰香走上前,啪啪啪的掌掴那小丫头,小丫头痛得跪下求饶。 “王妃,这是为何?”沈安然颤抖着问。 “为何?”昭王妃冷笑,高傲地看着她说:“别以为你受宠就可以纵容手下人胡来!这梅花也是她能摘的?” “梅花是奴婢摘的,有什么冲着我来!”欣和怒道。 “哟,脾气倒是很大啊!你是安夫人的人,本妃哪敢动你?我也就能管管这些个没眼力劲的小奴才!” “安然不知道梅花摘不得,请王妃恕罪。” “不管你是从哪来有着怎样的身份,到了这里你就是低于本妃的夫人,这几日你不去请安也就罢了,今日摘了这梅花,本妃是时候教教你规矩了。” 沈安然咬牙,感觉腹中越来越痛,忽然听到欣和惊叫一声:“不好,出血了!” 昭王妃也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沈安然站的地方出现了一滩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就好像要死的样子。她未能反应就被人推到一边,刘靖苑不知何时拄着拐杖而来,心急地命欣和抱起沈安然离开。临走前刘靖苑不悦地瞪了一眼昭王妃,昭王妃吓得不轻,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稳婆进去后又出来,端出一盆血水,刘靖苑盯着门板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要不是刚好经过看到昭王妃正为难沈安然,此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太医来了,他也顾不得要隐瞒沈安然怀孕的事,立刻让他们进去请脉。半个时辰后,稳婆和太医都出来了。 “殿下,安夫人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子,本该胎儿已经安稳,可安夫人身子虚弱恐怕有滑胎迹象。”稳婆道。 “什么?” “殿下,此乃安夫人忧思过度造成的。微臣已经开了安胎药,按时服用卧床休息,保持心情开朗便可大安。”太医将药方呈给刘靖苑过目。 刘靖苑看了没有问题就交给下人去抓药,让人打赏太医和稳婆就进屋里看沈安然,却没想到看到她悄悄落泪的模样。 “夫人,殿下来看你了。”欣和悄悄提醒。 沈安然连忙擦去泪水,刘靖苑不觉莫名心疼起来,道:“太医说,你忧思过度造成了滑胎迹象,如今胎儿四个月还未能安稳十分危险,你务必保持心境开朗才好。” 沈安然闻言不由得自责,这些日子每日沉浸在玉轻寒的死的悲痛之中,倒是忘了腹中的胎儿,不禁抚着隆起的小腹,低声道:“对不起,是母亲的错,母亲不会再伤心下去了。” 刘靖苑伸出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对着小肚子道:“孩儿乖,你母亲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你母亲的,就像你父亲一样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沈安然愣愣地看着他,他抬头对她一笑,道:“如今我是这孩子的父亲了,王妃今日让你受的委屈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不,殿下,是我没有规矩,到了府中多日竟从未向王妃请安,想必王妃心里是责怪的,才会有了今日这一出。” “我已经说过了,你不必去给她请安,照顾好身子就是,更何况如今的情形你也不宜劳累。欣和,你听着,以后王妃要是来挑事你可以不必理会,保护好夫人便了。” “是,殿下!” 沈安然沉默一阵,道:“安然受之有愧。” “我答应过轻寒要照顾好你的,今日之事我愧对轻寒。” 沈安然神色悲伤,刘靖苑连忙道:“顾着点孩子,别再想了,要是你实在不喜欢这里,我明儿寻个地方让你搬出去就是。” “我若搬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闲话,今日太医诊脉只怕这会儿陛下那里已经知道我有孕一事,这四个月的身孕如何解释?” “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殿下……” “你我不必见外,再怎么说如今我是你的丈夫,再不济也要抱住你保住轻寒的孩子。” 沈安然闻言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玉轻寒交了一个刘靖苑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怪不得他会放心让她嫁到南汉。他尽管只将她当做是替身,可还是让人照拂,这是否说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想到此处不禁又悲伤起来,现在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好了,好好歇着,不要再伤心了。轻寒留了一份礼物给你,我想,是时候给你了。” “礼物?” 刘靖苑点点头。 “过两日你好些了,我再给你。” “不可以现在给吗?”她心急知道玉轻寒还留了什么给她。绝笔书让她伤痛欲绝,这礼物不知又会让她如何。 刘靖苑摇摇头,道:“不可以,除非你答应我按时吃药,按时用膳,还有不许流泪,把身体养好了,我就给你。” 为了得到玉轻寒留下的礼物,她开始怀着希望努力按照太医的话去做,让自己的身体更快的恢复。欣和在一旁感叹就算玉轻寒死了依然可以左右沈安然,让她从伤心忧郁之中获得力量活下去。 第4章 昭王妃2 “什么?你没听错吧?”昭王妃不敢相信兰香口中之言。 “奴婢亲耳听见稳婆和太医说的,安夫人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兰香笃定地说:“这安夫人嫁给爷的时候就是个不清白的人,那狐媚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干不净的。” 昭王妃绞着丝帕半天不语,沈安然四个月身孕确定无误,但是刘靖苑显然是知道的,这件事太奇怪了。 “王妃,这是除掉安夫人的好时机,陛下那边肯定也知道了。” “胡说!”昭王妃叱道:“沈安然进昭王府的门你以为是普通的侍妾?这是南汉和大秦联姻,即使她进门前就失了清白,这会儿也是不能赶走的。” “那要如何是好?” “昭王府嫡子还没有,本妃如何会让这孩子降生?”昭王妃咬牙,她不是没有过孩子,只是自从第一次有身孕不小心流产后就再难有孕了。刘靖苑平素清心寡欲极少到她屋里,也从无通房丫头,如今也只是多了一个沈安然,可她也不能让如此强敌在眼皮底下夺走本来就不多的宠爱。“让朝阳院的人给我好好看着,有什么消息立马传来。” “这……”兰香神色为难。 “怎么了?” “王妃不知道,就在刚才殿下就把朝阳院的人换了个遍,咱们的人一个都没了。” “什么?”昭王妃惊讶于刘靖苑行动之迅速,嫉妒的感觉一下子冲上来。 此时,外面的下人通传刘靖苑来了。 昭王妃迅速缓下神色,微笑着迎了出去,看到刘靖苑淡漠地样子她的心咯噔一下。 “殿下过来怎么不提早让人来说一声,臣妾好准备准备。” “王妃,本王有话跟你说。” “殿下怎么那么客气?你我夫妻多年,有什么话只说便是。” 刘靖苑看着自己同床异梦多年的妻子,心里十分明白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与她之间若说有什么感情,也就是那半点的夫妻情分了。当年若不是刘兴赐婚,她也不会嫁给他,不幸的是她嫁他后没多久他就成了被人嘲笑的瘸子,她娘家人也因此对他多有不如意,他为了她的颜面从未因子嗣而纳妾,可他们之间终究还是不如意。沈安然嫁进昭王府最需要防的就是她,女人的嫉妒会让人失去理智,她借口摘梅一事惩罚家奴就是一个预警,他不得不对她作出不客气的警告。 “安夫人初来乍到不熟悉府中规矩你得多担待,她虽为夫人却是以王妃之礼娶进门,十里红妆无人匹敌,就算是父皇也要给三分面子,王妃想必也知道怎么做。” 昭王妃脸色难看,但还是应下。 “如今安夫人怀有身孕,她腹中胎儿是昭王府的子嗣,你要尽心尽力照顾好,她若有半点差池,本王可要追究责任。” 昭王妃强笑道:“臣妾知道。只是,安夫人四个月的身孕……这,这可怎么对外面说?” 刘靖苑脸色微变,皱眉看一眼她说:“你的消息倒是知道得快。” “臣妾也是关心安夫人才着人问了稳婆和太医的。” “四个月前本王在大秦。” 昭王妃一愣,没有了怀疑和反驳的理由。刘靖苑常年在外云游,四个月前他的确不在府中,可在哪里除了鲁实也没有人说得清。这下子就算是栽赃嫁祸也不能否认沈安然腹中胎儿不是刘靖苑的,更何况这孩子已经得到了刘靖苑的承认。 “朝阳院一切事务本王会亲自过问,日后还望王妃劳心。” “臣妾必定尽力。” “王妃贤良敦淑,实乃本王之福。” “殿下谬赞。” 刘靖苑离开后昭王妃咬牙切齿道:“这下倒好,那狐狸精出了事还得怪到本妃的头上!” “王妃,殿下如此偏帮安夫人,实在气人!” “本妃就不信找不着办法治她。” “王妃可别忘了还有那个女刺客呢!” 昭王妃想到那个女刺客此刻非但没有在牢里反而成了昭王府的娇客她的心就更堵了。 第5章 明秀 自从沈安然有孕的消息传开后,关于这个胎儿的各种臆测传遍了临安,昭王妃的态度也变得和善了许多,也会到朝阳院来看她。但是,沈安然知道昭王妃并不会如此友善,时刻提防一点都不敢放松,她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让欣和处理掉。这小小的昭王府争风吃醋起来不会比皇宫里的勾心斗角逊色,她要保护好孩子就必须谨小慎微不能有半点差错。 “夫人,奴婢扶你出去走走吧!外面的杏花就要开了。”欣和见她看着凤鸣琴发呆生怕她又伤心便提议道。 她点点头,托着腰身起来,不过是半个月,她的肚子就明显了许多,而且行动起来已经开始不便。 南汉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冰雪还没开始消融杏花就已经准备要开了。欣和拿了斗篷替她穿好,又拿来暖手炉给她抱着才扶她走出朝阳院。外面的风不大,地上的薄雪被扫干净了,远处一棵古老的杏花树光秃的枝头上开了些许淡黄的杏花,再过些日子天气回暖就要怒放成云朵了。远远的他们看见一道清秀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树下,看着枝头上的杏花出神。 沈安然走近看到是那日的刺客,刺客见了她略微惊讶,目光凝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一会便冰冷地转身要走。 “姑娘,留步。” 明秀顿住脚步,头也不回,道:“你想怎样?” “我想姑娘对我有些误会。” “误会吗?我不在乎!”明秀冷笑,心里万分不舒服。 沈安然走上前,看着明秀姣好的面容道:“那日你要刺杀我是因为殿下,我若没猜错的话你和他之间并没有仇,只是你爱他!” 被人揭穿了心事明秀显得十分狼狈,但又无法否定,只得瞪着一双杏眼冷冷地看着她。 “还不知道姑娘芳名,不知安然是否有幸知道?” “明秀。”她淡淡地回答。 “你是明家堡的人?” “你知道明家堡?”明秀惊讶,在她看来沈安然应当是个贵族女子,不应该会知道明家堡这样一个江湖组织。 沈安然淡笑,想起那一次明铁心将玉轻寒囚禁在湖心小屋里的事,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爱他爱得那样深,而那时的他即使身处危险仍然会调笑安慰她,那一次也是她十多年后第一次唱歌,为他而歌唱。只可惜,从今以后她再也无法为他而歌了。 “明家堡杀人从不失手,但是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大秦清河王,一个是南汉昭王。我听过你的事,你有个外号叫‘罗刹女’,武功高强,你要杀的人没有能逃得过你的刀,可你的刀却送给了昭王。” “你知道太多了。”明秀差点要动手,但看到她的肚子又忍了下来。 沈安然淡淡地看着她,说:“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但是昭王娶我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而你在昭王殿下的地位自是非比寻常。” 明秀秀眉一拧,道:“可笑!你何需跟我解释什么?难道你怕我又再杀你?” “你若想动手,现在就可以。” 明秀惊讶地看着依旧淡然地沈安然,她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她这个杀手面前表现得太镇定,镇定得有点让人觉得可怕。她忽然出手,一柄锋利的匕首就这样架在了沈安然的脖子上,而一旁的欣和也被她以手指点住了喉咙,一侧的侍女们不由得惊呼。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明姑娘,你若动手,只怕再也见不到昭王了。” 明秀一愣,继而更加冰冷地盯着她,说:“我不在乎!” 沈安然正要戳破她的心事,一枚石子从暗处飞出打向明秀,明秀为了躲闪一下子撤了匕首后跃一步,紧接着刘靖苑就出现在面前。 “殿下?” 明秀动了一下唇,却一个字都不说,只是怨恨地看着刘靖苑。 刘靖苑打量沈安然并未受伤才转头看着明秀说:“明秀,我说过不许伤害她!” 明秀咬着牙不说话,眼睛里充满了委屈。 “殿下,明姑娘并未伤我,这只是我对她的考验,想看看她的功夫有多了得。” 明秀见沈安然为她说话心里更不舒服,倔强道:“我就是要杀她怎么了?你心疼了?那你杀了我好了,何必还救我!” “明秀!”刘靖苑极为隐忍,盯着明秀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初你就不该放过我!” “明秀,我再说一次,不许伤害安然。” “你……你喜欢她?” 刘靖苑沉默。 明秀极其失望,转身离开。 “殿下,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呢?”沈安然长叹一声,本来只想调节彼此之间的矛盾,没想到矛盾没有调节也就算了还激化了。 刘靖苑轻摇一下头说:“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就算是明秀也不可以。” “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但也不能忽略了爱你的人的感受。明姑娘不会真的伤害我,她只不过是嫉妒罢了。你就容不得爱你的女子吃醋?” 刘靖苑眉头一皱,岔开话题道:“皇祖母想见见你。你到南汉有些日子了,也该到宫里请安了。” “好!”将她不愿多说她也就识趣的不再说下去。 “要是身子还是不舒服可不能强撑着,晚几日请安也无伤大雅。” “不,既然我已经嫁到南汉,就该按照南汉的规矩做。” “你不想做的,都可不必委屈自己。” “我要再南汉有一席之地。” 刘靖苑讶然,他听得出沈安然口中的一席之地并不简单。 “大秦可有新的消息?”她问。这段日子几乎听不到一丝关于南汉的消息,也许是刘靖苑命人不许在她面前提,怕她会伤怀。如今她主动提,他该没有理由不说的了。 “南越王势如破竹,又收复了一个城池,但是私自派兵驻守并未交由陛下亲派的守将镇守,如今正背上叛逆之名在洛川城盘踞。昔日轻寒的谋臣为他所用,其他藩王也为他马首是瞻,君然和林洋是他的左臂右膀。相信假以时日就会将虞山侯占去的城池收回,很快就会直逼建安。” 沈安然闻言沉默一阵,这样的局势早就料到,玉轻寒在世时就已经筹谋已久,现在玉玄寒声势浩大,不出一年就会收复所有城池,紧接着就会进逼建安城。太后算错了玉轻寒这一步致命的棋,满盘皆输的局势已现端倪。 “那……清河府呢?”那是他最在意的地方。 “一切如旧,只是受到战火的影响,百姓总会有些担忧。” “他不在了,清河府还能如旧吗?”她哀戚地说。 刘靖苑抬头看着她心头一紧,道:“沈姑娘,百姓的生活不会因为少了谁就改变的。” “是呀,花依旧会开,鸟一样会叫。”她兀自苦笑。 “沈姑娘……” “殿下,叫我安然吧!你叫我沈姑娘,被人听见了又该惹事了。” “好。” 第6章 勾搭 洛川城。 作战图展开铺在桌子上,几个人卸甲围在那里讨论。一旁的孙品冷眼旁观,好像他们讨论的事与他无关一样。君玉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们还在讨论不由得皱起眉来,悄悄的对孙品说:“孙先生,这要讨论到什么时候?” “快了。”孙品喝了口茶,悠悠地说道:“以南越王的狠猛,最后的结果就是三日后主动进攻。” “大军尚未休整完毕,这样会不会太急?” “这一战需速战速决。” 君玉叹了一口气说:“如果表哥在,他会做怎样的决定?” “清河王?他也会速战速决,但不会强攻。” 孙品话音刚落,那边就听到玉玄寒道:“林洋带领三千骑兵从这边进攻,君然则带二千步兵殿后。” “是。” “三日后务必攻下一城!” “得令!”众将士领命散去。 君然回头看见君玉便快步上前道:“你怎么在这?” “我看你只顾着打仗什么都忘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要不要吃饭了?”君玉埋怨道。 君然歉疚地说道:“对不起。我们这就去吃饭。” 君然牵着君玉的手离开了。 玉玄寒看着他们双双对对的样子心头一酸,看见孙品起身正要离开,他连忙上前道:“孙先生,如今局势你有何看法?” “急不得,缓不得。”孙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玉玄寒感觉到孤寂之感瞬间包围住他,缓步走出营帐,看到外面一树桃花正在绽放,思绪一下子拉回到成年后重遇沈安然的日子。如今她以嫁为人妇,离开了大秦,在距离他遥远的地方生活着。他怨恨玉轻寒不成全他,也怪老天总是作弄他得不到心中所爱之人,更恨自己每一次都保护不了沈安然。 “殿下,在想什么呢?” 听闻倪青雉的声音他不禁轻蹙眉头,举步要走却听到她说:“今儿个妾身听到南汉来的客商带来的一个消息,关于安然的。” 不出倪青雉所料玉玄寒果然停住了脚步转身迫切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倪青雉弯起嘴角,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说:“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 “是喜事。” 玉玄寒惊讶地看着她,她娇笑道:“安然要做母亲了。” 这个消息让玉玄寒一愣,心头一片茫然,继而嫉妒得要命。刘靖苑何德何能娶了沈安然,又凭什么让她怀了他的孩子! “母凭子贵,听说昭王正准备向兴帝请旨晋她的位分,很快她就是和王妃平起平坐的平妃了。” “倪青雉,你告诉本王这些做什么?”玉玄寒眸子结成坚冰。 “妾身只是想让殿下和我一起为安然高兴罢了。安然是我的好姐妹,又和殿下私交甚笃,难道殿下不高兴?” “哼!”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倪青雉看着他的身影冷笑,缓缓低语:“玉玄寒啊玉玄寒,说到底你我不过是一类人,又凭什么小看我?” “美人,谁小看你了?”忽然有人在她耳边说道,气息喷在她的耳背上让她麻痒不已。 倪青雉转身娇嗔地看着那人,道:“大人,这里可不是建安城,你这样就不怕被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怕什么?”那人一把抱住她。 倪青雉慌得连忙推开他,看一下周围见没人才松了一口气,说:“你不怕,我还怕!” “怎么?现在倒是矜持了?可记得宫里的花房你是怎么承欢的?”那人又将她扯回怀里,一把将她抱起隐入暗处。 “大人,我现在毕竟是南越王的人,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怎么待在他身边,又怎么给你传递消息?”倪青雉惊慌地说道。就算她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在玉玄寒的眼皮底下和眼前这个人牵扯过甚。 那人佞笑道:“一个玉玄寒算什么?现在他不过是我爹的一颗棋子,早晚大秦的江山还不是要姓左?兵器我送来了,他想利用我左家,却不知道我左家一样在利用他!” “成事后,大人你要把我怎么办?” “你是我左立威喜欢的女人,当然是留在我身边了。”说罢,他将她压在树上。 “大人,轻点!”她咬着红唇不敢发出声响,裸露的脊背与粗糙的树皮摩擦,既痛又激起奇异的快感。 左立威在她身上获得了满足,才放开她,勾起她的脸道:“还是那么销魂!” 倪青雉颤颤巍巍地整理衣衫,道:“大人,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放心,事成后不会亏待你!” 倪青雉一笑,依偎进他的怀里。 第7章 入宫谢恩 南汉的春天是沈安然见过来得最早的,不过数日薄雪就全部融化了,杏花全部绽放,就连屋外的桃花也已经开得如火如荼一点都不像大秦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趁着春日要来前,刘靖苑带着她进宫谢恩,她已经来到南汉有一段日子,再不进宫谢恩就怎么也说不过去。 平日为了不让别人闲话,也为了形成刘靖苑对她宠爱有加的假象,刘靖苑很多时都会留宿朝阳院,只不过他们分床而睡,除了欣和知道其他人皆不知。所以这一日清早刘靖苑起来后便进入内室看她是否已经梳洗好,恰恰看见她捏着一封书信正在神伤,感觉到他进来又冲忙收了起来。他认得那是玉轻寒的绝笔书,心里头知道她放不下玉轻寒,不由得轻叹一声。 “我好了。”沈安然擦去泪痕转头微笑道。 “我看看。”刘靖苑驱动轮椅走近,仔细看着她过于清淡的妆容,淡淡的薄愁在她脸上使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但是,如此进宫恐怕会被诟病,而且也不像个新婚的女子该有的容颜。他拿起妆奁里的一根彩蝶步摇插在她的鬓发上,道:“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沈安然一愣,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不由得抱歉地对刘靖苑说:“是我疏忽了,等会我再换一身鲜艳的衣服吧!” “不用,这就很好。”刘靖苑不愿她不自在,道:“母后可能会诟病几句,但你如今有孕在身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如今我是昭王府的夫人,也有十里红妆,怎能丢了昭王府的脸面?” 说罢,她命欣和找出合适的衣衫准备更换。 刘靖苑退了出去,等她真正梳妆完毕出来时已不同平日,华贵的衣衫让她看起来贵气逼人,端庄静雅,让人移不开眼。 登上车辇,沈安然发现赶车的竟然是女扮男装的明秀,不禁笑了笑,情之一字果然让人无所畏惧。 “这是酸梅,你含一个在嘴里可以缓解害喜。”刘靖苑摊开手掌,三颗酸梅蜜饯卧在帕子上面。 刘靖苑的细心体贴让沈安然感动,拿起一颗含在口中,早上孕吐的难受之感缓解了不少。如今她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腰身已经明显,外间的传言一夜之间统一成她怀孕,之前猜度全部消失了,她知道这是刘靖苑花了不少劲才让所有人只知道她怀孕却不知道怀孕的时日,如此她腹中胎儿就是名正言顺昭王府的子嗣。想来刘靖苑为她做了不少事,怪不得明秀会视她如仇敌,换做谁都会误会她和刘靖苑之间有着不可明说的男女之情。可笑的是他们之间清白得不得了,各自心有所属。 车驾在宫门之外停下,早有肩辇在候着,一路将他们送到皇后宫中。刘兴也在,显然是特意在那等着他们的。沈安然见此心内忐忑,明知刘兴出现合情合理但又感觉到目的不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二人行了礼,皇后离座握住沈安然的手,含笑瞧着她的肚子,道:“真好!靖苑可算是有了子嗣,你辛苦了。” “哈哈哈,昭王已经为你请旨晋你为妃,可本王要看看你这肚子到底是男是女再做决定。”刘兴笑道。 沈安然惊讶地看向刘靖苑,没想到他还为她请了旨要提升她的位分和王妃平起平坐,想来也是为了保护她和孩子。她敛起惊讶的神情,恭谨地说道:“安然何德何能蒙殿下厚爱。” “你是代表大秦和我南汉结秦晋之好,本来晋你为妃无可厚非,但是,昭王本就有王妃,所以要委屈你为夫人。他日你若诞下麟儿,封妃也就顺理成章了。”刘兴说。 “安然既然嫁到南汉就是南汉的人,昭王妃是殿下正室,倘若一开始就废了糟糠之妻扶我上位,岂不是让天下人指责殿下薄情寡义,更会说陛下不仁,安然岂能为了一己之私,陷陛下和殿下于不义?” 刘兴闻言不由得对沈安然刮目相看,此女在婚礼上的胆识已经让他多留个心眼,如今此番说辞又要让他消除了疑心,如果这是大秦的又一步棋,那就真的太高明了。 “你如此深明大义,寡人十分欣喜。” “陛下,不如把臣妾的一对玉莲子赐予安夫人?” “好,皇后怎么做都可以。” “谢娘娘。”沈安然连忙谢恩。 刘靖苑见皇后已经赐下礼物,知道这是对沈安然的认可,便道:“母后,安夫人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儿臣想带她先去拜见皇祖母。” 皇后嗔怪地看一眼刘靖苑道:“安夫人在你心里果然不同,倒是怕哀家让她受累了?” “这……母后!”刘靖苑甚是不自在。 “殿下,妾身不累。” “寡人还要批阅折子,你夫妻二人好好和皇后说说话。”刘兴起身道。 “恭送陛下。”众人恭送刘兴离开。 皇后拉着沈安然坐下,端详着她道:“你这孩子模样倒是出众得很,就是眉宇之间不见欢喜,这是怎么回事?” “安然初到南汉有些思念故乡,如今有孕在身又担心孩子不稳,故而忧愁。”沈安然徐徐地解释。 “你背井离乡来到南汉难免思乡,至于孩子你只要安心养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皇后说完,又对刘靖苑说:“靖苑,哀家的宝贝孙儿你可得护着。” 刘靖苑恭顺地笑道:“母后放心,儿臣就算不顾自己也会护着孩子的。” “那就好!”皇后又看看她的腰身,道:“都快五个月了,这腰也藏不住了,待生产之时只说是七星儿,可顾全了安夫人的颜面。” 沈安然赧然,刘靖苑连忙说道:“母后说的是!” “你呀,在这事上真是出乎意料,平日自持的人怎么就让安夫人怀孕多时才嫁到南汉?”皇后颇有责怪之意,却又叹了口气说:“若不是大秦要安定南疆,只怕你也难寻机会娶回安夫人吧!” 第8章 我可以敬他为夫 刘靖苑不语当做默认,沈安然思绪一下子飘回几个月前,大秦四面楚歌内忧外患,突厥求亲,昭王出现形势急转直下。如今,南疆到算是平静了,北疆也因为有北齐而暂时无恙,可丢掉的城池也还没有收回,玉轻寒要是还活着只怕忧思难解夜不能寐。 出神良久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说了什么,忽然皇后掉起眼泪来,刘靖苑则神情悲伤一言不发。沈安然连忙递上帕子,柔声唤道:“娘娘?” “哎!靖苑的腿是哀家的心病,上一年你去大秦寻医回来就说有法子,可怎么也不肯告诉哀家是什么法子。” “母后,儿臣已经习惯了。” “罢了,今儿你们是来请安的,哀家说这些做什么?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就去太后那吧!她老人家也等久了。” 太后那儿倒是比皇后那人多热闹,好些个孙辈都在那逗乐子,兴许是知道刘靖苑今日带着沈安然进宫请安都想一睹能带来十里红妆的女子的容貌。那日刁难的二皇子也在,只是在太后面前乖觉了许多,眼睛却一直不离沈安然,让她好不自在。太后怜惜怀孕的孙媳妇,早就命人准备了吃食,沈安然一来就端了上来。 “皇祖母就是偏心,我们都来这里好久了,怎么就吃不上这一碗红枣羹?”二皇子故意做出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 “这红枣羹是哀家专门给安夫人准备的,没有你的份儿!”太后慈祥地笑看着静静地吃着红枣羹的沈安然,甚觉她乖巧讨喜,进来到如今话也不多,恭顺地很。“慢慢吃,可不能饿着哀家的曾孙。” 她闻言微微一笑,太后满头银丝,面容慈祥,精神爽利,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老太太和民间的老人家不一样,天生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庄重之感,既可亲又觉着距离。 “从小皇祖母就偏爱五皇弟,现在爱屋及乌连安夫人也宠爱得很,真叫人羡慕啊!” “哼,从小就属你最调皮,小坏蛋一枚!哀家可没少维护你,你倒是吃这点干醋?”太后笑着戳二皇子的额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二皇子笑笑,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刘靖苑。 刘靖苑只当没看见,安静地坐在一边,听到太后叫他才看向他们。 “小苑,你多久没来给哀家请安了?就连小蓉都比你来得勤。” “孙儿这不是来了吗?” “那今儿个就留下来陪哀家用膳?” 未等刘靖苑回答,二皇子已经抢先道:“皇祖母只留五皇弟用膳吗?我们也要,可不能只让他一人尽孝。” 太后闻言朗笑起来,说:“小蔷,哀家知道你想什么,可是今天哀家只想和小苑说些体己话。” “皇祖母和五皇弟的体己话我们听不得?” “都说是体己话,旁人自然是听不得的,明儿个哀家也跟你说说体己话。” 二皇子见无法留下,又怕触怒太后,只好作罢。 他们又嬉闹了一会,太后就让他们回去,只留下刘靖苑和沈安然。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太后挥退宫女内侍慈祥的脸上变得严肃,看着刘靖苑说:“小苑,跟皇祖母说实话,你打的什么主意?” 刘靖苑故作不解,茫然道:“孙儿不明白皇祖母说什么。” “还瞒哀家?你皇姐的信哀家都已经收到了。” “皇姐信里说什么?”他虽然知道梁王妃可能会写什么内容,但是还是想从太后口中证实,如此他才可以应对。 “大秦派了犀首先生到北齐游说梁王,而你消失了三个月竟然到了大秦,我南汉正要进兵大秦南疆,忽然就结了秦晋之好,哀家不是傻子,你皇姐也不是,你父皇之所以会应允,不过是大秦清河王抓住了他的痛处罢了。”太后说得慢,目光在二人脸上梭巡。“安夫人是清河王的女乐,如何能和亲到南汉?哀家还听说你在大秦说安夫人的父亲将她许配于你?哀家怎么不知道!” 刘靖苑惊讶,道:“皇祖母如何知道孙儿在大秦说的话?” “你甭管,只需老实告诉哀家你打什么主意就行。” 刘靖苑看看沈安然,道:“孙儿能打什么主意?只不过是履行婚约罢了!” “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呢?” “什么?” “是你的吗?” 尖锐地问题让刘靖苑一慌,沈安然也吓得不轻,手掌一下子握紧呼吸也变得急速。 “哀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这孩子都五个月了!” “皇祖母……” 沈安然咬咬牙,说:“太后,妾身……” “哀家只听小苑说!”太后打断她,目光尖锐地盯着刘靖苑。 刘靖苑镇定下来,看着太后缓缓地说:“安夫人怀的是孙儿的孩子,谁都不可以质疑!” 沈安然猛地看向他,他无疑在跟太后叫板。 太后看着他好一会儿,长叹一声说:“既然如此,日后要是谁怀疑,哀家定不会放过那人!” 刘靖苑松了一口气。 太后握起沈安然冰凉的手,说:“孩子,你已经是小苑的人,前尘往事都忘掉了吧!小苑说孩子是他的,哀家就相信了,从今往后你肚子里的孩子只可以姓刘!” “是!”她无法再说什么,除了应下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太后特意为他二人准备的宴席变得味同嚼蜡,借着沈安然孕吐不适刘靖苑连忙告退离开。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二人均沉默不语,直至马车离开宫门很远刘靖苑才低声说道:“皇祖母的话不要在意,她到底知道多少我会了解清楚的。”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说:“不,太后不会把我怎样。殿下,我在想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既然你的腿能治好,为什么不治?” “要治好我的腿需要的药我没有,就算别人有也很难得到。” “那是什么药?” “黑玉断续膏。” 这五个字一出,外面凝神静听的明秀不由得握紧了缰绳,心里一阵难过。刘靖苑明知道明家堡有黑玉断续膏,也知道她会想尽一切办法从明家堡帮他把黑玉断续膏拿到手,可他连提都不提一下,这就说明他宁可瘸一辈子也不愿意和她有过多的瓜葛。 “济世山庄没有吗?” “要是有,君老爷子也不会吝啬不给,就是没有才会拖到现在。” “赛华佗医术高明,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刘靖苑摇摇头,说:“别无他法!我的腿不是生来就瘸,而是数年前遇袭跌落山崖摔断的。” 沈安然闻言不语,心里却默默记下了黑玉断续膏的名字。刘靖苑于她有恩,她要报答他,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找到黑玉断续膏让他可以重新走路。她知道他心里也是极为渴望能够重新走路的。 “安然,如果不累的话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下车的时候刘靖苑忽然说。 “去哪?”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轻寒留给你的礼物吗?” 沈安然一愣,连忙点头,道:“我不累!” 刘靖苑不让人跟,扶着她就进屋往深处走。沈安然心内期待又忐忑,不知道玉轻寒还会留下什么给她。从前他总爱捉弄她却变着法子对她好,后来却对他冷酷无情,作为一名替身他还会为她留下什么?她忽然生出一种怯弱的感觉,开始有点害怕面对有着玉轻寒印记的东西。 “殿下!”她顿住脚步不敢再向前。 “轻寒留给你的礼物是你想不到的,而且你一定会喜欢。”他拉住她的手腕走进王府深处的藏书楼。 藏书楼内阴凉干爽,窗户打开了数支桃花探了进来恰似娇羞地小姑娘一般窥探着楼内,窗户底下一张长长的书案,书案上放了许多书,案前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灰衣男人,男人正在伏案书写。 “先生,我来了。” 男人放下笔起身,缓缓地转过身来,神情震惊地看着沈安然。沈安然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内心一阵翻腾,眼含热泪,口中念念有词:“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安然!” “父亲!”沈安然扑入男人怀中哭泣起来。 这个男人不是谁,正是被发配边疆又被玉轻寒告知已经死掉的沈清流!两鬓斑白已经没有了十几年前的潇洒俊逸,眼角额头已经有了皱纹,岁月和苦难在他身上镂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刘靖苑看着他们父女相逢的场面眼睛不由得一酸,他悄悄的退了出去把门掩上在外面欣赏艳丽的桃花。 十几年不见父女二人有说不尽的话,沈安然细细问了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知道当年沈清流被贬边疆没多久就遭到了暗算不幸掉进了瀑布底下,幸得刘靖苑经过救了起来才没有死去,从此之后就留在昭王府内不问世事。沈安然也略略讲了这些年的经过,说到沈白氏病故于宫中只剩下一小撮骨灰葬于宫外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后有讲到假死去了清河府当细作,被玉轻寒策反的种种,说到突厥求亲被逼嫁到南汉,一件件她都粗略讲了一下,并不想说太多,怕沈清流知道后会伤心。 “父亲,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清河王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我几乎就要不想活下去了。” “傻女儿!”沈清流怜惜地拭去她脸上的泪,就像她小时候在他怀里撒娇时一般的宠溺。“殿下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这样说的。” “如今我是知道了,他总是这般让人又爱又恨。” “安然,你怀的是清河王的孩子是吗?” 沈安然愣了愣,抹去眼角的泪花避开沈清流的目光沉默不语。 沈清流长叹一声,说:“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得到你爱着清河王,可如今你已经嫁给了昭王,这孩子怎么办?” 她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神情坚定地说:“这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我一定要生下来。” “既然你心里面有了主意,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但是,你要知道当日昭王飞鸽传书要婚书和信物,我是真的要把你许配给他,并非权宜之计。” 沈安然沉默一阵,道:“父亲,我可以敬他为夫,但我的心已经无法在容纳其他人了。” “你的心谁都无法勉强,要记得南汉除了昭王还有我在。” “父亲!”到了此刻,沈安然才真的感觉到不再孤单。 从藏书阁出来,沈安然对刘靖苑深深地行了一礼,表达了对他的感激之情。刘靖苑为了减轻她心里的负担也就接受了这一礼,却又说从今往后昭王府就是她的家,让她安心在这里,而他会好好保护他们。沈安然无以为报,心内对他除了感激又多了一份敬佩,深感玉轻寒即使把她当做替身但对她的安排算是无可挑剔的。刘靖苑救了沈清流,又是个君子,她嫁给他日后的日子定不会太差,身边也不会缺少人照顾。玉轻寒原来早就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呢! 第9章 好一个见死不救 自从和沈清流重逢后沈安然的心情好了许多,即使玉轻寒的伤痛仍然在也藏在了心里没有太多的表现。欣和知道后担忧的心也放了下来,只要沈安然不再沉溺在玉轻寒的死之中,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有一日她会完全忘掉的。随着日子的消逝,沈安然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虽然有刘靖苑的特许可以不去昭王妃那里请安,但她深谙在昭王府一切内务皆由昭王妃管着,她虽有十里红妆可压过昭王妃,但她正妃的位分在她就必须尊她,否则日子不会太好过。然而,尽管她努力做到不张扬不骄不躁,但麻烦还是时不时找上门来。 这一日刘靖苑上朝后,昭王妃就差人来请她到花园里赏花。她想着也该多出去走走便没有推迟,特意穿上前几日王妃送她的衣服,好缓和暗涌翻江的关系。昭王妃倘若能放下成见与她和平相处对刘靖苑来说也是好的。 她由欣和扶着开到后花园,那里繁花似锦蜂蝶飞舞美不胜收。昭王妃还没到,她们便到凉亭里等着,恰见明秀在凉亭后练刀法,矫若游龙的身姿英姿飒爽。明秀见她她也不理会,冷冷地看一眼便继续练。沈安然也不在意,只站在那静静地看着,直至昭王妃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出现才走出凉亭迎接。 “妾身给王妃请安!”她微微屈膝。 昭王妃斜乜她一眼,见她身上穿着她送的衣服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得意之色,道:“起来吧!万一有点出点什么事,本王妃可担待不起!” 沈安然默默地起身,低眉敛目作温顺状。 喵~一边侍女抱着的波斯猫忽然长啼一声,一双碧绿的眼睛看着沈安然又叫了几声,雪白的毛发竖了起来,似乎颇有敌意。昭王妃扯动一下嘴角,斥责道:“畜生,没见过比你会勾引人的吗?看你那要抓人的样子,别吓着了安夫人!” 昭王妃明着斥责波斯猫,暗地里却将沈安然又骂了一遍。欣和听得明白,正要发作,沈安然暗暗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王妃,前面的白牡丹开得正好,不如我们到前面去吧!” “嗯!”昭王妃态度依旧傲慢,轻轻点一下头就由侍女扶着走向前,走了两步回身看着欣和道:“你,去小厨房拿点糕点来。” “恕难从命,我只听我家夫人的话。”欣和冷冷道。 昭王妃冷笑一声,盯着沈安然说:“安夫人,这话是说给本王妃听的吗?你尚且要敬我为大,我还不能使唤她了?你嫁入昭王府,她也就是昭王府的奴才,昭王府的内务由我调配。” 沈安然微微抬头,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嘴角含着浅笑道:“欣和不是奴才,是我的妹妹。不过,王妃若是遣她拿点糕点那是无碍的。” 昭王妃冷哼一声,一手抱过侍女怀中的波斯猫揉着它的脖子,那波斯猫叫得更大声了。 “欣和,我也有点饿了,照王妃的吩咐去拿点点心来吧!”她吩咐道。 “是!”欣和领命而去,离去前不忘冷冷看一眼昭王妃,把她吓了一跳。 “安夫人,本王妃不喜欢你这婢女。” 沈安然微笑不语,托着腰身慢慢地走着。 走了不到一丈远,昭王妃怀里的波斯猫显得越来越烦躁,似乎有什么惹恼了它一样。忽然,波斯猫怪叫一声猛扑向沈安然,伸出锋利的爪子袭击她。沈安然猝不及防被它扑倒在地,她惊叫着伸手试图挡开波斯猫的袭击,怎奈它好像疯了一样根本就无法抵挡。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昭王妃口中怒骂畜生,眼里却充满了戏谑和得意,侍女们则惊慌得乱作一团,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为沈安然解围。 “你们这群奴才还不快点抓住这畜生,安夫人有任何差池可都担待得起?“昭王妃一边说一边往边上退去,手的姿势暗暗阻止附近闻讯而至的侍卫。 此时,沈安然已经被波斯猫袭击了好些地方,脸颊上赫然几条血痕,身上的衣衫也被抓破了好几处。她拼命想要驱赶这只疯了的波斯猫,怎奈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最让她心慌的是她感觉到腹内胎儿因受到了惊吓而活动剧烈,腹中传来一阵比一阵明显的疼痛。看到没有人上来为她解围,她就知道这都是昭王妃设下的圈套,而她却因一时的松懈掉进了陷阱里。 正当她绝望之际,一条黑影从亭子后面飞出,银光一闪就听到波斯猫的一声惨叫,空气中弥漫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沈安然感觉身体悬空,被人抱了起来,耳边听到明秀冰冷而不屑的声音:“好一个见死不救!“ “你是谁?敢在本王妃面前胡说八道!“昭王妃恼羞成怒。 明秀并不理会她,抱着沈安然就走。 “给本王妃捉住这个刺客!“昭王妃怒喝。 侍卫一下子将明秀围住,个个亮出兵器,但又顾忌明秀怀中的沈安然怕伤害到她会被刘靖苑秋后算账。 “看来都是不怕死的。“明秀冷笑。今日此情此景让她深深地明白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个词,从前她以为自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只为留在刘靖苑身边,可她忽然发现要留下来并不容易,起码眼前这个女人就会让她忍不住要杀掉。“你不怕刘靖苑回来发现他的女人受伤怪罪你?“ “哼!安夫人现在是被你劫持了,本王妃如今要救安夫人,救人过程中伤到了其他人也是在所难免的。“ “那好!我同样也是在救人,伤了其他人就是刀剑无眼。“明秀小心翼翼将沈安然放下一手还住她的腰,一手亮出佩刀,眼神一瞬间充满了杀气。周围的侍卫被她的杀气震住,纷纷想往后退,但又不敢违背昭王妃的命令。 明秀手里的刀一震,飞快划了几下,惨叫声四起,血腥味越来越浓,昭王妃的神情也由得意变成了惊慌失措。最后,她感觉到一阵冰凉从脸颊边滑过,紧接着一缕头发飘了下来,她吓得软倒在地生怕明秀的刀会划过她的脖子。所幸的是明秀并没有进一步,而是再次抱起沈安然离开。 明媚的花园一下子变得灰暗,繁花都变成了残花,昭王妃此刻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她能料想到刘靖苑回来后的情景。 第10章 为母则刚 刘靖苑从外面回来惊闻沈安然出事不由得心头一沉,让鲁实赶紧推他去朝阳院。才踏进朝阳院大门就看见丫鬟进进出出气氛颇有些凝重,他的心就像掉进了泥淖之中怎么也拔不出来。鲁实拦住一名丫鬟问:“安夫人怎么了?“ 那丫鬟慌张地看一眼刘靖苑,说:“怕是不太好,太医进去很久了,送出来的都是血水。“ “血水?“鲁实望向脸色更加阴沉的刘靖苑默默地把轮椅推到沈安然的屋前。 房门外倒是清静,只有明秀环抱着刀呆呆地坐在阑干上,面上消去了冷漠只是呆呆地望着外面的花草出神。看到刘靖苑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来,好像火星一般只亮那么一瞬。刘靖苑有些诧异明秀会出现在这里,他看一下紧闭的房门想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明秀扭转头没有在看她,却说:“为什么你是昭王?“ 刘靖苑一愣,明秀第三次说这句话,每一次的感情都不一样。第一次是她刺杀他失败后被放走说的,那时带着恨意;第二次则是她发现对他产生男女之情时,那时带着的是一种纠结抑郁;而第三次就是现在,是一种难以言明的迷茫和无奈。而每一次他都只能沉默以对。 咯吱一声,门开了。 欣和引着太医走出来,冷冷地看一眼他们便回身进屋。 太医上前禀道:“殿下,安夫人身体虚弱,忧思郁结,胎儿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却没想到经此惊吓动了胎气,若不是及时施救只怕胎儿不保。“ 刘靖苑听闻胎儿保住了松了口气,问:“既然如此,以后要如何调理?“ “安胎药不能断,最好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心情保持舒畅,再也不能经受今日的惊吓,如此才可大安。“ “本王明白了。鲁将军,有劳你代为重赏老太医。“ 太医谢恩,跟着鲁实去领赏。 明秀也跳下阑干离开。 “明秀!“刘靖苑叫住她,她顿住脚步。 未等他开口她就说:“是你的好王妃不知道耍的什么手段让波斯猫攻击安夫人,这才使得安夫人受惊动了胎气,此事与我无关。“ “谢谢你救了安然,救了孩子。“ 听到他的道谢,明秀眼镜一酸忍住要掉下的泪快步离开,她怕自己再不走会更加难受。 沈安然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小腹上,脸色苍白如纸,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擦掉的泪痕。欣和在一边伺候着,心里头同样难受,她不明白为什么沈安然要遭这样的罪。当太医在施救的时候沈安然不断地请求一定要保住孩子,哪怕要了她的命也不能放弃,幸亏孩子抱住了,否则后顾不堪设想。本以为来到南汉他们可以过上相对平静的日子,没想到南汉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如留在大秦,好歹也有人替他们撑腰。 “欣和,你先出去。“刘靖苑进来便遣她出去,虽则不愿意但还是先退下。 沈安然没有起身,她也起不了身。 “安然,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他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说。 沈安然苦笑道:“不劳殿下操心,这点事安然还是能受得住的。“ “对不起,但请你相信我。“刘靖苑有些焦急。 “安然本就承殿下之恩方可在此偷渡余生,又如何能再让殿下劳心?再说了,安然若要采取行动,只怕殿下不会想看到。“ “你……想要怎么做?“ “伤我孩子的人,我不会让她安生,她若想要我孩儿的命,那我就先要她的命。“她轻轻地说,语气平和,没有半点杀气,可刘靖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坚定,那是一种母性的坚定。“昭王妃娘家从前颇有势力,但近两年一日不如一日,我若动她,对殿下来说会否有影响?“ “夫妻多年,她没犯过大错,对我也算是恭顺照顾,在此,我希望你可以放她一条生路。“ 沈安然看着刘靖苑,这个男人到底是念旧情的,昭王妃对她的恨不过是因为她让她有危机感,但她千不该万不该要伤害她的孩子!但是,刘靖苑对她有恩,所以她不能不念这份恩情。于是,她轻叹一声,道:“昭王妃送我的衣裳在屏风上搭着,相信在上面可以找到蛛丝马迹。既然殿下不愿我动手处理,那就请殿下酌情处理吧!但求昭王妃再也不能加害我的孩儿,我也不再见到她。“ 刘靖苑知道这是沈安然的让步,作为母亲的让步。 “这件事已经传到宫里,殿下若不想左右为难,最好现在就去处理。“ “已经传到宫里了?“ “请太医的那一刻起,宫里的人就知道,这个时候不会皇后娘娘就是太后娘娘的人在来的路上。“ “安然,我替王妃谢谢你的仁慈。“ 沈安然闭上眼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这样的仁慈不会害了自己才好。 果然,刘靖苑前脚才拿着证据质问昭王妃,并下令将昭王妃禁足在院子里头半年,后脚皇后就亲自来到昭王府要审问昭王妃。这样一来少不了折腾,对于刘靖苑对昭王妃禁足的处置皇后还算满意,毕竟对这个儿媳妇她还是不愿意大动干戈的。她去看沈安然,沈安然怅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她安慰她让她好好养着,同时也带来了刘兴的圣旨将她晋了位份,封了侧妃,这算是对她的交代。沈安然明白,刘兴对昭王妃这个儿媳妇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如今禁足昭王妃,晋她位份不过是要消除她心里的怨恨罢了。 第11章 今时不同往日 日子如流水般滑过,转眼春去夏至,荷花飘香梅子黄熟的日子悄然而至,南汉这边倒是平静了,大秦内乱依旧没有平息反而越演越烈,各路藩王揭竿而起都想在这一次内乱中分一杯羹。建安城每日风声鹤唳,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比起太后的不安焦灼,反观玉翼寒冷静得多,每日依旧醉生梦死,对他来说哪个造反哪个平乱都好像没什么区别。他唯一关心的是明日还有没有美酒可饮美人可戏,太后更觉得这个儿子百无一用,甚至开始谋划扶植其他人成为新的傀儡。 “金禧,你说今日左思明是何意?”太后揉着额角皱着眉道。 “左相似乎有意偏向南越王。”金禧回忆起今日左思明在殿上的一席话,处处暗示扶植南越王的好处。 太后冷笑道:“他的算盘倒是打得好,只可惜哀家怎么可能让南越王捡这个便宜?他是一条喂不饱的狼!昔日还有清河王牵制他,如今还能有谁可以控制这头狼。” “太后的意思是?” “是谁都不能是南越王!” 此时,一名内侍惊慌地走进来道:“太后,陛下骑马出宫了!” “什么?”太后一下子站起来,气得抖了起来,厉声道:“你们是怎么看着陛下的?怎可让他骑马出宫?” “太后恕罪,陛下不让奴才们跟着,谁知道一转身就骑马出宫了!”那内侍吓得浑身哆嗦。 “金禧,马上传旨水东楼一个时辰内将陛下找回来!” “娘娘,水东楼被陛下留在南越王身边平乱了。”金禧提醒道。 “岂有此理!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太后气得直咬牙。 这边太后气得直跳脚,那边惠太妃看着手里的信笑得不可抑制,对身边的宫女道:“我儿出息了,很快就会来建安接本宫了。” “南越王此刻正在洛川城平乱,百姓皆赞美他,娘娘有福!” “这算什么?建安才是他的目标。” 宫女不明白,只以为她再说南越王会到建安来复命,便笑道:“那时候陛下一定会重赏殿下的。” 惠太妃心里冷笑,道:“左相前日送来的果子不错,你去相府告诉左相本宫很是喜欢,萱草花是本宫喜欢的花,南越王也会喜欢。” 宫女领命出宫,惠太妃对着镜子抚上脸上的疤痕,阴狠地低语:“这一切很快都会还给你的!君绮罗到死还以为是你下的毒手,你毕竟比她厉害,这些年我也受够了!”说罢,她一手将铜镜摔在地上,大笑起来。 左思明听了惠太妃宫女带来的话笑了起来,一旁的左小萱不甚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嘟嘴道:“爷爷,你什么时候和惠太妃这么要好了?以前你可是理都不理她的。” “今时不同往日,小萱,你是不是一直想要去凉城吗?” 左小萱惊喜,撒娇地挽着左思明的胳膊,道:“爷爷,你答应了?” “爷爷这么疼你哪能不答应,只不过你要答应爷爷一个条件。” “别说是一个,就算是一百个我也答应。”左小萱笑靥如花,兴奋不已。 “不能再费心思缠着君然,你这次去洛川城要陪在南越王身边,一切听你小叔说的去做。” 左小萱闻言一下子泄了气,道:“为什么?” “以后你就明白了,如果不答应,你就在这里待着哪都不能去!” 左小萱前思后想,与其在建安哪都不能去还不如去洛川城,起码在那里可以见到君然,去到那里就算是左立威也拿她没法子,爷爷刚才说的条件根本没用。她故作不开心,但还是应下了。这次去洛川城,她一定要君然明白她有多么的喜欢他,也要他明白她左小萱是不会放弃的。 第12章 你愿意吃,我乐意做 看到欣和原封不动的将吃食端出来,刘靖苑不由得皱起眉头,这都第几次了?天气渐热,人的胃口固然会受到影响,但是像沈安然这样哪能行!主食一点都不沾,就吃点桃子荔枝这些当季的水果,可那些水果吃多了也不行,她怀着孩子该多吃点营养的。 “还是一点都吃不下?” “倒是想多吃,可一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说是看着就吃不下。” “拿去倒吧!”刘靖苑拄着拐杖走进去,见沈安然连剥好的荔枝也是拿起就放下,一点都不吃了。“怎么?连荔枝也不吃了?” “起初第一次吃觉着新鲜,倒是多吃了些,可现在太医说这些甜食我还是要控制不能多吃。”沈安然把刘靖苑的拐杖接过放到一边,她的肚子已经很大,行动起来十分不便,托着腰慢慢坐下,却不由得低呼一声,见刘靖苑惊慌地深情,不由得微笑道:“他在踢我。” “是吗?我看看!”刘靖苑很自然地拿手附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待他意识到这有多不合适的时候不由得尴尬得脸红。干咳两声收回手,道:“怪调皮的!” 沈安然明白他的尴尬,起初也不太习惯,可转念一想,这孩子日后毕竟要视刘靖苑为父的,便犹豫一下拿起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循这孩子活动的路径摸去,道:“你看,他在伸懒腰呢!” 刘靖苑初次体会一条小生命的奇迹不禁满怀欢喜地笑了起来,惊喜地说:“真是神奇,他果然在动。” “他还能听得到我们说的话,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都能听懂。” “真的吗?” “嗯!” “可你不吃东西,他怎么有力气?” 沈安然无奈地说道:“并不是我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下。” “你等会!”刘靖苑说着就起身要走。 沈安然拦也拦不住,也不知道刘靖苑要去做什么。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她正和沈清流聊天的时候刘靖苑进来,鲁实在后面跟着手里端着一盘吃食。 “莲子羹,已经放凉了,你吃着试试看。”刘靖苑亲手盛起一碗送到沈安然手里。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不好再推却,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感觉这莲子羹比平日吃的又不太一样,清香的味道十分开胃,她不由得吃了起来,绵软的莲子在嘴里化开了。刘靖苑见她吃了高兴得不得了,吃完一碗又给她盛一碗,一边催促她多吃一些。沈清流见此情景心里感到宽慰,默默地看着女儿吃着莲子羹,又看看那昭王袖口忘了抹掉的锅灰。 “这不是府里厨子做的,殿下从哪得来的,太好吃了!”吃饱后,沈安然不由得问。 “府里的厨子哪能跟殿下比,这是殿下亲手熬制的。”鲁实抢先道。 沈安然惊讶地看着刘靖苑,没想到堂堂昭王还会做饭。 “我的厨艺可是轻寒都说好的!”刘靖苑有些得意,可他话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果然,沈安然本来带笑的嘴角一下子凋零了,气氛也一下子冷了。 沈清流心内长叹一声,沈安然到底是放不下玉轻寒! “安然,别想太多了。” “父亲,我没事!”她露出一抹微笑,回头对刘靖苑道:“殿下以后不必再辛苦劳心,我会努力多吃的。” “哪里辛苦?你愿意吃,我乐意做。以后你的吃食就由我来负责了,这样对你的安全也有保障,不用每一顿都要验毒才敢吃。” “就不怕明姑娘误会?”沈安然提醒他明秀日夜都在他附近守着,看到他如此对另外一个女人不吃醋才怪。 刘靖苑神情略变,道:“如今,照顾你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我……” 她想说不需要他照顾,可是沈清流打断她说:“夫妻本来如此,殿下如此照顾安然,我也就放心了。” 沈清流提醒了她现在的身份,她看看刘靖苑没有说话。 刘靖苑愣了愣,为避免尴尬,他主动提出要跟沈清流去藏书楼找几本古籍。他刚离开,明秀就从梁上飘下来,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哀伤地说道:“他竟没发现我就在这里。” “也许他装作不知道。” “是吗?”明秀自嘲地笑了笑,回眸看向沈安然说:“你不知道你有多让人羡慕。” “所以我感激昭王殿下。” “仅仅只是感激吗?” “不然还会有什么?” 明秀看着她清澈的眸子看不出一丝异样,她的心莫名其妙的一痛,不知道这是为了沈安然还是为了刘靖苑,抑或是她自己。 “明姑娘,明家堡的黑玉断续膏是治好昭王殿下腿伤的唯一一味药,你可知道?” 明秀愕然,道:“你如何得知?” “赛华佗的话不会有错。” “我……我不知道!”她显得有些慌乱。 沈安然从明秀的神情中看出她是真的不知道,而刘靖苑从没有告诉她,他就算知道那是他唯一的机会要没有告诉明秀,这是怎样一种感情! “明姑娘,安心留在这里,昭王殿下希望你留下的。”她轻握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 “他希不希望,我都厚着脸皮留下了,天下之大,除了他身边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明家堡是回不去了。”明秀坚强的外表下的脆弱这时完全曝露在沈安然面前。 “明姑娘……” “可我清楚的知道,他不会和我在一起,我……我也无法和他在一起!”说罢,她跑了出去。 沈安然愣在那里,她听不明白明秀在说什么。在她看来明秀和刘靖苑各自对彼此有情,关心着彼此,可为什么两人不能在一起?因为一个是王,一个是杀手?不,这不对,既然相爱,身份的障碍是可以逾越的。 “勤王送来的帖子。”欣和拿着一张帖子进来。 沈安然十分意外,这勤王就是那个处处针对刘靖苑的二皇子刘靖蔷,从来不与她往来,忽然下了帖子是什么意思,而且下帖子也该给刘靖苑而不是给她才是。她打开帖子,果然帖子不是勤王本人下的,而是勤王妃下的,无非是她家的荷花开得好,下帖子宴请各府王妃和朝中有名望的大官夫人到府中赏荷。她本想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昭王妃软禁,她作为侧妃算是昭王府的主母,可她终究是侧妃,出席这样的场合难免遭人非议,拒绝了又会伤了勤王妃面子,给勤王借口为难刘靖苑,如此一来,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欣和,打听一下都有哪家夫人应了这帖子。” 第13章 夫复何求 洛川城 君然皱着眉头走进帐篷,看到君玉正做金创药,于是,走上前去帮忙。君玉见他眉头紧锁,不由得停下来,问:“怎么了?” 君然欲言又止,君玉凑近他的脸,盯着他说:“君然,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君然显得不知所措,左小萱刚刚才到,君玉如何得知?不过,依照君玉的本事,只怕左小萱还没到她就知道了。 “是呀,我知道了。”君玉狡黠地转着眼珠子,煞有其事地说:“我在就知道了,所以你现在不说,等同隐瞒我。” “不,小玉,我不是存心要隐瞒你的,左小萱来洛川城我也是刚知道。” “什么?左小萱来洛川城?她来做什么?”君玉美目一瞪,一副要立刻去看个究竟的样子。 君然霎时间醒悟过来,君玉有一次设了个陷阱让他自投罗网。 “我不知道,见到她我立刻掉头就走。” “你掉头走什么?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君然闻言连忙摆手摇头说:“没有!小玉,你知道我就只有你一个。” 君玉见他这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却道:“这真是个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她明明回了建安城,这会儿跑来这里做什么?一个左立威在这里就已经够让人讨厌的了。” “君然,君然,君然!”外面传来左小萱兴奋的叫唤。 二人不约而同皱起眉来,君玉灵光一闪,坐到君然怀中,勾起他的下巴,笑道:“我的男人谁也别想惦记!” 说罢,吻向君然。 君然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君玉却不管那么多,引着他把吻加深,情到深处假戏也变作真! 兴匆匆跑来要见君然的左小萱,在门口就看到这一幕缠绵悱恻,君然十分投入地吻着君玉,那深情跃然脸上。左小萱心头蹿起一把妒火,那股酸溜溜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也不管这二人到底有多么的郎情妾意,冲进去分开二人,举手就要打君玉。可是,君玉不是一般的女子,被她强行分开后,稍稍退后,左小萱举手打人的姿势被她一下化开,略一伸脚就将左小萱绊倒在地上。 左小萱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爬起来恼羞成怒,指着君玉怒道:“你凭什么亲他?” “凭什么?”君玉觉得好笑,挽着君然的胳膊道:“就凭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又是谁?” “我……我……”左小萱哑口无言,君然从来没有对她表示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可是,她是左小萱,想要得到的不会得不到。她转脸看着君然,说:“你为什么不推开她?” “左小姐,这是我和君玉之间的事,你这样打断我们的好事不太好吧?”君然不悦地说道。伤害一个女孩子不是他想做的,但是除了君玉他真不愿意再有其他人的青睐。 左小萱闻言羞恼不已,君然的话无疑打了她一个耳光,他把她当做破坏他好事的人呢! “君然,我是特意来看你的,你这样对我,我恨你!”左小萱哭着跑了出去。 君玉的手肘戳一下君然,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招女人喜欢?” “我也不愿意的,也不知道她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 君然说得很是苦恼,把君玉逗得笑得直不起腰。他抱住君玉,埋首在她颈窝里闷声道:“小玉,你也有好多公子哥儿喜欢,我真怕哪天你不要我了。” 难得见君然如此,君玉心头甜得像打翻了蜜罐一样,说:“我是你的人,你还担心什么?” “真想立刻就和你成亲。” “那还不容易,立马设好婚堂,拜三拜不就成了吗?” 君然被她逗笑了,忽然想起了远在南汉的沈安然,笑容也渐渐消去,叹气道:“不知道安然在南汉过得怎样?” “放心吧!刘靖苑不会亏待安然,再说表哥生前早就为安然铺好了路,那十里红妆任谁也不敢随便动她。” “我还是担心,她如今怀孕在身,听说好几次差点滑胎,要是有个懂医术的一直在她身边直到她临盘该多好。” 君玉一笑,道:“那还不简单?你不放心别人,总放心我吧!” “你的意思是……”见君玉点头,君然高兴得抱起她转圈,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傻瓜!”君玉脸上飞过红霞。 第14章 齐豫原是南汉人 夏日炎炎,刘靖苑总是抽出时间为沈安然精心准备每一顿吃食,沈安然多次推拒无果只好由着他,这也让她见识到南汉昭王的厨艺是多么的精湛。为了应勤王妃的邀约,沈安然颇费神思,行动不便的她本该好好休息,而不应参加那赏荷宴的。可是,权衡利弊得出的结果她仍然需要去一趟,哪怕只是露个脸也是必需的,即使知道这赏荷宴势必要她难堪。刘靖苑知道此事想过要以他的名义推掉,但是沈安然阻止了,因为这是勤王妃下的帖子而不是勤王,这就属于妯娌之间的事,他若出面推拒只会引来更大的不便。无奈之下,刘靖苑只好安排多些人跟着一起去,以免发生不测。 “安侧妃,这天气炎热得很,殿下吩咐穿得舒适些,莫要热着了。” 沈安然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身边,那是昔日玉轻寒身边的良使齐豫,她略感惊讶,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齐豫的身份,不由得暗叹这身不由己。 齐豫手里捧着一套湖水绿的齐胸襦裙,微笑着看着她,又说:“安侧妃,我们又见面了!” “是呀,又见面了!你何时回到南汉的?”她由着齐豫帮她更换衣裳。 齐豫恭谨地说道:“昔日安侧妃出嫁,张相就收到了国主的命令,让我随着嫁妆一起回南汉。” “那为何这段日子不见你?” “奴婢一直都在,只是殿下考虑到安侧妃见了奴婢会想起一些伤心事,所以一直不让奴婢露面。” 沈安然一愣,刘靖苑的细心出乎意料,她不由得苦笑,这段日子她真的让他们担心了。不管是刘靖苑还是欣和都小心翼翼从不提起玉轻寒,哪怕是沾亲带故的人事都不让出现在她面前,为的只是不让她伤怀。可他们不知道她即便如此也无法摸去心头的伤痛。此时,腹中胎儿动了一下,她连忙扯出一抹微笑,太医说她的心情影响着胎儿,所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伤心。 “齐豫,张仪他们可好?” “张相他们很好,在奴婢离开前户夫人为他诞下麟儿,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张仪是有福之人!” 齐豫熟练地替她系好胸前的衣带,扶着她走出屏风,欣和打量着她不由得道:“这身衣裳倒是比宫服要舒适得多,昭王殿下想得真周到。” “嗯,的确舒适。”沈安然坐到妆台前,齐豫又熟练得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安侧妃,这妆是要浓还是淡?” “这次唱主角的是勤王妃,我淡妆就好。” 齐豫很快就挽出一个朝天髻,用淡青色发带绑好,拿起妆奁里的一支凤头钗就要插在上面,沈安然连忙压下,道:“这凤钗我戴不得!” “为何?” “是呀,为何?”欣和也是不解 “凤钗本就是当家主母才能佩戴,我只不过是侧妃,按理不能佩戴此钗。” “话虽如此,可安侧妃如今在这昭王府里俨然就是当家主母,如何戴不得?”欣和皱眉说。 齐豫这时反而笑道:“这奴婢倒是明白,安侧妃去勤王府赴宴风头自然不能盖过勤王妃,再说到场的必定是各家主母,安侧妃不能戴这凤钗坐实外面的传言,对吗?” “什么传言?不过是搬弄是非!”欣和很是生气,外面的传言沈安然用计使得昭王妃失去在府中低位,自己仗着身孕成功晋升侧妃,日后还要对昭王妃下毒手。这些传言她没有告诉沈安然,可沈安然总会在其他人口中听到一二,幸亏她没有放在心上,否则得多难受。 “欣和!”沈安然拉起欣和的手轻摇一下头,说:“齐豫说得不错,此行必招话语,我们避其锋芒便了,适当的时候找机会回府。” “我只是替你不值!” “我知道,如今最关心我的就是欣和你了。” 欣和被她这样一说反倒显得不好意思,拿起妆奁里的步摇说:“这支如何?” “给我戴上吧!” 穿戴梳洗好,齐豫和欣和在左右扶起她,八九个月的身孕让她行动极为不便,每一步都显得举步维艰。这时,刘靖苑从外面进来,看到沈安然略施粉黛的模样惊为天人,心想就算是要低调也难掩其出色。 “我本打算和你一道去的,可是父皇召见,我也只好作罢。”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有欣和他们照顾不会有问题。” “二皇嫂颇有些心机,你要小心。” “避其锋芒就是。”沈安然淡淡一笑:“我要出门了,殿下替我问候皇祖母和陛下皇后。” “欣和、齐豫,你们要寸步不离照顾好安侧妃。” “是!” 看着沈安然离去的背影,刘靖苑错觉这情景就像是丈夫送别妻子一般,心里头竟依依不舍。可他清楚得很,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只不过是实践对玉轻寒的诺言罢了。沈安然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的目光收回,发现明秀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侧,语气淡淡地说:“真放心你的妻儿前往虎穴?” “明秀,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明秀嘲讽道:“刘靖蔷虎狼之辈,好色卑鄙,沈安然这副模样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他岂敢胡来!”刘靖苑虽则否定明秀的话,但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未免自己胡思乱想,他匆忙离开。 第15章 宴无好宴 勤王府的赏荷宴设在偌大的湖边,湖里开满了荷花,颇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情景。湖边的草地方华盖倾覆,弄出一片阴凉的地方摆上了瓜果佳肴,很是舒适。湖中水榭有舞姬跳舞,岸边乐师奏乐,各家夫人王妃谈笑宴宴一派和乐。沈安然在齐豫和欣和的搀扶下来到湖边,见此情景心头一滞,按照约定的时间她算是准时,但如今看来她就是迟到,想必等会其他人少不了借题发挥。 “安侧妃到!” 下人通禀后,沈安然缓缓地走上红毯,对着勤王妃盈盈屈膝行礼。 勤王妃打量沈安然一会才让她起来,笑道:“昭王收得严实,若不是此次本王妃要开这赏荷宴,还目睹不了安侧妃的花容月貌,难怪昭王为了你竟将昭王妃软禁了。” 沈安然万万没想到一上来勤王妃就开始要她难堪,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坐实其他人心中的想法,周围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来,你怀有身孕不能劳累,且坐下我们慢慢聊!本王妃也好介绍其他人给你认识。”勤王妃涂着丹寇的手指指向一侧的坐席。 “谢勤王妃赐座。”沈安然坐下目光悄悄地将周围的人打量了一遍,果然都是各家正室,这一宴就是要她难堪,她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勤王妃。 “安侧妃这肚子也挺大的了,看着就快要临盘一样,走动一定不方便。”勤王妃一番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安然的肚子上。 沈安然淡定地微笑道:“都怪安然贪嘴,只从怀了这小冤家就不停地吃,这肚子免不了比其他人的要大,看似快临盘,实则不过六个多月。” “听说昭王的厨艺很了得,这是真的吗?”有人问。 “这肚子该不是吃昭王做的饭菜吃成这样的吧?”又有人说。 沈安然依旧在脸上挂着微笑,说:“殿下疼惜安然,有时候也会亲自下厨。” “我可听说不是有时候下厨,而是天天下厨,安侧妃好福气,以往昭王妃都没这待遇。”只听得又有人酸溜溜地说道。 “得蒙殿下爱护是安然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哈哈哈!”这时,一声长笑传来,刘靖蔷笑着走来,所有人连忙起来行礼。 刘靖蔷走到沈安然身前,双手扶起她手却没有松开,道:“安侧妃快快请起,你可比不得其他人,要是跪坏了莫说昭王心疼,本王也会心疼的。” 此言一出,勤王妃脸色一变,暗咬银牙。 沈安然面上一僵,说:“勤王说笑了。” “呵呵,本王何曾说笑?” “殿下,安侧妃是你的弟媳,关心弟媳之心我们都知道,这会先让安侧妃坐下,毕竟怀孕的人不宜劳累。”勤王妃皮笑肉不笑地说。 “看我这人就是粗心,快坐下!”刘靖蔷这才放开她,戏谑的目光却没有移开。 沈安然低下头,秀眉紧皱,看来这赏荷宴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你们刚才聊什么,那么开心。”刘靖蔷坐下就问。 “回殿下话,我们正聊昭王给安侧妃下厨的事,妾身和各家夫人都羡慕极了。” “是吗?”刘靖蔷目光在沈安然脸上逗留,说:“君子远庖厨,昭王不是君子啊!” 沈安然不接话,低头轻抚着小腹,感觉到孩子有些不安。 “安侧妃,你可得劝劝我这弟弟,不要美人在侧就忘乎所以,厨房还是远离为好。” 沈安然心中冷笑,刘靖蔷恨不得刘靖苑日日泡在厨房里才好,她虽然不太了解南汉皇室的事,但沈清流曾为她分析过刘靖苑兄弟之间的关系。刘靖蔷是在刘靖苑断腿后才上位的,对刘靖苑一直忌惮得很,就算这些年刘靖苑锋芒尽敛也无法减轻他的猜忌。这情形就好比当日太后对玉玄寒一般,杀不得又不得不防。 “厨艺乃殿下所好,正如勤王喜欢歌舞一般。”她淡淡地回复。 “哈哈哈,没想到安侧妃对本王是那么的了解,你看这满池的荷花如何?湖中歌舞又如何?你可喜欢?”刘靖蔷目光熠熠,奈何沈安然依旧没看他。 “荷花自然是亭亭玉立美不可言,歌舞也是赏心悦目,奈何安然有孕在身多有不便,未感舒适。” “不舒服?可是太热了?来人,快给安侧妃扇扇子。”刘靖蔷连忙吩咐。 勤王的殷勤引来其他人的侧目,沈安然眉头紧锁,感觉到这些目光里的敌意和鄙夷。 “听闻安侧妃还没嫁给昭王前是一名女乐,不知安侧妃善弹何种乐器?”勤王妃似是无意地提起她的身世。 其他人均看向沈安然看她怎么回答,在他们看来女乐不过是奴才,奴才变主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也是对他们这群主子的挑战。 沈安然抬起明眸淡淡地说道:“安然不才,习得数中乐器,最为熟练的是古琴。没想到因为这古琴得了昭王殿下青睐,又蒙清河王和大秦陛下怜悯我孤苦无依,许我国嫁,十里红妆作陪!” 重提十里红妆座上哗然,他们对十里红妆或耳闻或亲见,此刻早将刚才的鄙夷和轻蔑抛到九霄云外,只剩嫉妒和羡慕。 “怪不得昭王妃不是你的对手,红颜国嫁,十里红妆,实在让人津津乐道。不知这本事如何学得,也教教本王妃。”勤王妃轻哼,看一眼刘靖蔷,目光犀利地看向沈安然。 欣和听到勤王妃出言不逊,不由得准备起身要出手,却被沈安然按下。只见沈安然并未露出怒容,只说:“安然何来本事?不过是得蒙恩宠罢了!勤王妃持家有道让勤王无后顾之忧为陛下办事,倒是安然要跟勤王妃学习才是。” “安侧妃倒是谦虚,如今昭王府不也在你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吗?”勤王妃被她一捧倒是受用,言语之间没有那么的尖锐。 “昭王府内务安然从来没有插手,昭王妃虽则被罚禁足,但她仍旧是当家主母,安然尊她为大不敢僭越。” “安侧妃此言和我们在外间听到的不一样,难道你在掩饰自己?”有人质疑道。 沈安然看向那人,说:“安然只想相夫教子,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感兴趣,倘若做了当家主母,丈夫的心却不在自己身上,又有何用?虚有其表,难掩心中空虚,安然不会自讨苦吃!” 她的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病,在座无论是谁在家都是主母,可丈夫的心却从来不属于他们,有时甚至还要对丈夫的小妾礼让三分,这等窝囊气使得她们更加难受。 “如此说来,昭王的心在你身上了,可本王怎么听说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刘靖蔷斜乜着她,看她们你来我往围剿她很是有意思。 “谁没有一些过往?” “好一个过往!”刘靖蔷抚掌大笑,“爱妃,你是不是准备了荷宴?快命人送上来,本王看时候不早怕饿着了安侧妃。” “是!”勤王妃吩咐人把吃食端上来。 荷宴,顾名思义全部食物以荷入栈,一应端上来从莲藕到荷叶都做成了菜肴很是精致。 看着面前的吃食,沈安然虽然感觉有些饿但又不敢动筷子,她怕菜肴里有她所料不及的东西。欣和习惯性地拿出银针一一试验,这一举措落在刘靖蔷严重,脸色瞬间阴沉。他冷笑一声,勤王妃也留意到了,道:“哟,安侧妃这是做什么?这架势都比得上陛下了,怕本王妃下毒不成?” “安侧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怕你饿着,你倒是对本王不放心啊!” 沈安然猛然醒觉,连忙说:“安然绝无此意!” “那为何要银针试毒?” 沈安然轻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说昭王还没做皇帝就在府中过起了皇帝生活,你的吃食也要验毒?” 这是欲加之罪,刘靖蔷分明要在众人面前把帽子盖在刘靖苑头上,一旦这些话传到刘兴耳中,不管是不是都会让那多疑的皇帝怀疑刘靖苑,到时候只怕昭王府再难平静。 沈安然起身跪下道:“勤王殿下误会,只因安然有孕在身,起居饮食难免谨慎……” “安侧妃何需砌词狡辩?昭王曾是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要不是腿瘸早就是太子了,就算在府中过起皇帝日子也未可知!” 沈安然心中暗骂刘靖蔷这狡猾的狐狸,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透着阴谋算计。 “勤王此话实在冤枉,验毒此举乃安然一人所为,何以牵涉到昭王殿下?俗话说药食同源,此乃荷宴,大部分食材不会有问题,可对于孕妇来说可能小小荷叶就足可以让安然腹中胎儿受尽折磨。我身为人母,如何不为孩子着想?诸位王妃夫人皆是为人母者,安然此心想必能够体会。” 其他人纷纷点头交头接耳。 “你是说,本王妃会下毒害你吗?”勤王妃冷哼。 “不,只是安然曾听闻荷叶微毒,食之使人腹泻,所以才让欣和试毒。” “真是奇怪,这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荷叶要是有毒,那我们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沈安然正要说话,却听得有人不温不火地说道:“皇嫂何需动怒?安侧妃初为人母难免处处小心,银针试毒乃靖苑吩咐下人所为。” 沈安然回头看见刘靖苑坐着轮椅出现,他来到她身侧,扶起她道:“你有孕在身要小心,跪着那么久也不怕我那宝贝孩儿不愿意。回头皇祖母责备我照顾不周,该如何是好!” “五皇弟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刘靖蔷眯起眼看着他。 “赏荷宴本是二皇嫂邀请各府夫人来叙旧的,靖苑以为二皇兄不会在。”刘靖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提醒他这是女眷之间的宴会,他一个男人参与其中多么的不合适。 刘靖蔷尴尬不已,干咳一声说:“本王也是顺道过来看看,怕王妃招呼不周。倒是你,你二皇嫂没请你吧!” “父皇召见靖苑,可靖苑惦念安侧妃,所以进宫面见父皇后便赶来打算接她回府,没想到二皇兄却因安侧妃婢女试毒一事有所责怪,靖苑只好来解释解释,免得大家误会。” “误会?你倒是说说。” “适才靖苑已经解释过,银针试毒乃靖苑吩咐,而银针却是皇祖母所赐,二皇兄不会忘了幼年时我曾差点被人毒死,皇祖母特赐银针试毒。安侧妃是我心上之人,保护她就如保护我自己。” 刘靖苑说得再明白不过,沈安然银针试毒并无不妥且必须,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怕被人下毒。刘靖蔷竟没有反驳之力,只因银针试毒的确是皇太后的懿旨,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几乎都忘了。理由牵强,但又无从反驳。 “哎呀!”沈安然忽然低低的痛叫一声,双手抱着肚子,模样痛苦。 众人一惊,刘靖苑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吩咐欣和和齐豫扶她离开。 “安侧妃这是怎么了?”勤王妃不解。 刘靖苑冰冷地说道:“这赏荷宴我本不愿意安侧妃来,如今倒好,她身体不适,如若没事便罢,要是有事……” 众人心中一滞,且不说外间传言刘靖苑独宠沈安然,就连皇帝和皇后他们也是偏宠这个侧妃,要是真有什么事勤王和勤王妃难辞其咎。 “五皇弟莫要焦急,安侧妃不会有事的。”勤王妃陪着笑脸说。 “安侧妃是碍着二皇嫂的面子才来的,别忘了她那十里红妆已充入国库,各府用度说不定就有她的一份。今日靖苑不计较此时,还望以后各位尊重安侧妃,她虽为侧妃,却是有封号的侧妃!”刘靖苑冷冷搁下话离开。他要他们知道忌惮,否则以后还是这般欺负沈安然那还了得。他要保护她不被那些阴谋算计困扰,让她过上舒心的日子,也要保护她母子平安,这是他对玉轻寒的承诺。 赏荷宴不欢而散,因为刘靖苑的出现女眷们都不敢在轻视沈安然,只因侧妃得封号的她是第一人,有了封号的侧妃比没有封号的王妃还要高半个头,早晚是要扶正的。 第16章 知女莫若父 马车内沈安然低头温柔地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刘靖苑由鲁实背着上车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母性的慈爱使得她看起来更加动人心弦。看到她并无大碍,刘靖苑一颗悬挂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轻叹一声,道:“他们没少为难你吧?” “那都不算什么。” “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来!” “哪能不来?不来也是要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的。倒是殿下,你不是进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安然颇为不解。 刘靖苑不自在地笑了笑,道:“父皇召见我也没什么事,吩咐两句就放我走了。”其实,是他进宫途中一直放心不下沈安然才折回到勤王府找她的。 沈安然不做他想,轻摇着团扇扇凉。 怀孕的女人怕热,刘靖苑早就洞悉这一点,拿过她手中的团扇摇了起来,问:“刚才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沈安然先是听不明白他问什么,后才明白他问的是她肚子痛一时。她不禁笑道:“这孩子聪明得很,刚刚用力踢了我一下,倒是解围了。” “只是孩子在踢你吗?” 见刘靖苑紧张的模样,沈安然拿起他的手放在肚子上,说:“他现在又动了。” 刘靖苑感觉到手掌传来微弱的动静心里欢喜,道:“那就好,我多怕你和孩子又出事啊!” “放心吧!我会保护我的孩子,也会好好保护自己。”她莞尔。 看着她的微笑,刘靖苑深感她是个坚强的女子也是个值得保护的女子。当初玉轻寒想尽办法要让她远离杀戮,如今虽然没有尽如人意,好歹也不见血腥,卷入的纷争也随之减少。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让她远离这些纷争,这不仅仅是对玉轻寒的承诺,还因为她如今是他的妻子,他有责任和义务让她一生无忧。 回到昭王府沈安然感觉舒适很多,刘靖苑送她回来后又匆匆赶进宫。沈清流来看沈安然,听她把赏荷宴上发生的说了一遍,不由得叹气道:“昭王府平静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躲不过啊!” “父亲,你的意思是……” “勤王忌惮昭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前还不会怎样,可自从大秦和南汉联姻后这局面就不一样了。昭王背后再怎么不济也有大秦,就算大秦忙于内乱,也还有北齐,北齐梁王是昭王亲姐夫,梁王妃是南汉陛下最为宠爱的长公主。若不是瘸腿,只怕昭王府早就不太平了。” 沈安然默然,就算沈清流不说她也明白个中的利害关系,她还是难以避免这些尔虞我诈。 “安然,以后凡事小心谨慎,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让昭王陷入困境。他是你的夫君,凡事你都要以他为先。” “女儿明白!” “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其他,为父都希望你能好好和他在一起。清河王的事就忘了吧!” “父亲……”沈安然惊愕地看着沈清流,她自认为已经掩饰得很好,可自己的父亲还是看出来了。 “知女莫若父,你心里想什么,为父哪能不知。” “可父亲不知昭王殿下心里也有人,那就是明秀姑娘。” “他和明秀绝无可能在一起。” “为何?”沈安然讶异。她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当事人不愿多提也罢,但如今连沈清流都说他们不可能,这又是为什么? “明秀要继承明家堡,这份责任她不能推卸,而昭王也不能娶一名杀手。” “若是相爱,哪来那么多的阻碍?我看是他们其中一方不够坚定!” 沈清流望着女儿悲愤的样子不由得叹气,她说的是明秀和刘靖苑,其实指的是她自己和玉轻寒。玉轻寒是否不坚定或根本没有把沈安然放在心上他不清楚,但他知道一个男人大费周章保全一个女人,那他不可能对这个女人没有感情。只不过现在沈安然依旧觉得玉轻寒心里有着别人才会没发现,如今玉轻寒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是无用,倒不如让她早点接纳刘靖苑,这样她也能有个美满的姻缘。 第17章 我就是喜欢他 “姐夫,可算见着你了!”左小萱看到水东楼十分的高兴,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道:“姐姐让我给你带信呢!” 水东楼刚刚从驻地回来,满身风尘,脏兮兮的,但他没有顾及那么多,连忙问:“在哪?快给我看看!” “嗬!你急什么?”左小萱嘟嘟嘴,道:“你也不问问我来了多久,是来做什么的。” 水东楼无奈,知道左小萱早就被左家人宠坏了,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在这军营里头肯定被人冷落,如今要在他这里找存在感。 “你来多久了?做什么来的?” “我呀,来了半个多月了,我是来追求君然的。” 水东楼不禁替君然头疼,道:“小萱,君然已经有了君玉,你何苦掺和。” 左小萱觉得委屈,说:“我就是喜欢他!” “好了,你姐姐的书信呢?”水东楼摊手问她要书信。 左小萱撇撇嘴,从怀中拿出一段锦帛递给他。 水东楼展开看到娟秀的字体,字里行间都是述说家长里短,提得最多的还是水沁,到了末尾才隐晦地表达她对他的思念。这就是左亚萱,他那温婉贤淑的妻子。拿着锦帛他看了又看,左小萱探头看了一眼,说:“姐姐真啰嗦,写这样一封信还不如不写。” “你懂什么?”水东楼把书信收起放入怀中,道:“小萱,没什么事你还是回去建安吧!这里很危险!” “我才不回去!再说了,也是爷爷让我来的。你在这里,小叔叔也在这里,哪里危险了?” 水东楼略感惊讶,左小萱来这里是左思明让她来的,也就是说她的到来并不只是追求君然那么简单。 “小萱,左相在你来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就是让我听小叔叔的安排,可小叔叔也没什么安排啊!” 水东楼十分意外,这不像是左思明的风格。但他没有心思多想这些,如今洛川城的士兵缺少兵器,几次攻城失败,使得士气锐减,让玉玄寒好生头疼。这个问题迫在眉睫需要赶进解决,但不管是清河府还是南越郡距离洛川城都太遥远,运送根本来不及。他本以为左立威会运来兵器,可没想到一件都没有还不说,还指手画脚让玉玄寒敢怒不敢言,毕竟如今他和左思明联盟,暂时得罪不得这个颐气指使的左立威。 “姐夫,你记得回信给姐姐,她可是望穿秋水盼着呢!”左小萱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水东楼手按在怀中的信上,微微一笑,他会抽时间回信的。 左小萱笑着回身,看到左立威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她感觉脊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老鼠看到猫一样,只不过左立威是猫她是老鼠而已。她想快快溜走,可左立威快她一步拦住去路。 “小萱,你要去哪?” “我还能去哪?不就是到处逛逛嘛!小叔叔,你忙,我先走!” 左小萱作势要走,可是左立威哪里会让她逃脱,拉住她道:“左小萱!父亲没告诉你在这里要听我的吗?” “小叔叔有什么吩咐?”左小萱有点害怕左立威那凶神恶煞的样子。 “远离君然,多些待在南越王身边。” “我为什么要待在南越王身边?” “以后你就明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那花痴的样子缠着君然,他不是你要关心的人!”左立威松开她瞪她一眼离开。 左小萱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一转身又看见倪青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讨厌倪青雉,情不自禁撇着嘴想走,可是倪青雉和左立威一样喜欢拦着她说话。 “让开!”她骄傲得像只孔雀,看都不看倪青雉一眼。 “恐怕不行!”倪青雉虽然也同样讨厌左小萱,可是她暂时不能像她那样趾高气昂,刚才左立威要她办的事她还没完成。“左小姐,你看不起我没关系。你我早晚要同一屋檐下的,如今你不尊我,难保他日会屈居我之下。” “做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小叔叔的勾当?真不要脸!”左小萱鄙夷地轻哼。 倪青雉脸色发青,柳眉倒竖,拧着袖口不作声。 “也就沈安然那么傻还会一直相信你,一只破鞋还妄想当王妃,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左小萱刻薄的话像是一把刀一样一刀一刀割着她的心,她恼羞成怒却不能发作,挤出笑来说:“我是当不了王妃,可左小姐如此高贵一定可以。” “我肯定可以,只不过我不稀罕!”她骄傲得抬起下巴,却又奇怪地看着倪青雉说:“今天你怎么那么客气?” “我不一直都这么客气吗?” “才怪!不过,你这样也好,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省得我看了你就不高兴。”左小萱心情转好准备不再理会她。 “我有办法帮你获得君然的注意。”倪青雉在她背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左小萱立刻回到她身边,既期待又怀疑地看着她,说:“你会那么好心?” “我不喜欢君玉那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你要是和君然在一起了,那就好比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左小萱想了想不疑有他,道:“我也不喜欢她。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如今君然是南越王的下属,南越王的话他一定要听,你可以去求南越王把你许给他。” “这样行吗?” “有何不可?男人三妻四妾不也正常吗?”倪青雉见她有所犹豫,便又道:“左小姐,你想一下,等你嫁给了君然,那君玉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得也是,我现在就去跟南越王说。” “别急呀!南越王这会儿正为战事烦恼,你这会儿去说岂不是添堵?”倪青雉拉住她。 “那我什么时候去才好?” “今晚南越王会去西厢第二间房间练功,你去找他就是。” “哦,既然这样,我就先不去找他了。” “记得,是西厢第二间房。” “记得了,事成后,我会在南越王面前美言几句,你就算当不了王妃也可以混个夫人当当的。” 望着左小萱远去的背影,倪青雉轻蔑地冷笑一声。若不是左思明,如今在这猖狂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第18章 被算计 左小萱好不容易盼到夜幕降临,她兴冲冲的来到西厢,寻思着那冰山一样的南越王不知道会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不过,不管他答不答应,她都要试一试。轻轻地推开了门,露出练习已久的讨好笑容。 可是,她没有看到玉玄寒,只看到一堵屏风,屏风后面云烟袅袅。她好奇地绕到屏风后面,看到一池热水冒着白烟。池里没有人,左小萱开始怀疑倪青雉骗她,故意让她白跑一趟。 “倪青雉这人就是信不过!可恶!”她嘟囔着正要离开。 忽然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把她吓了一跳,接着她看到烟雾里一人露出水面,赤裸着肌肉勃发,水珠顺着他的肌理流淌。她仔细一看,竟是玉玄寒,正用冰冷的眸子盯着她。她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要走。谁知玉玄寒抓住了她的脚踝一下子将她拖下水,不会水的她只得惊慌地攀住他的脖子,尽管如此,还是呛了几口水。 “咳咳咳……”她痛苦地咳嗽着,待顺了些气,便用力捶打玉玄寒,道:“你做什么?混蛋!” “打够没?”玉玄寒不耐地抓住她的手。 “我要杀了你!” 玉玄寒不屑地轻哼一声,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你管我呢!”左小萱依旧娇蛮,可目光触及到他赤裸的上身也忍不住脸红起来。“松开我!” “好!”玉玄寒真的松开了手,可他手一松左小萱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沉,惊得她再次抱住玉玄寒的脖子不敢松手。“怎么?本王松手了,左小姐却不愿意了?” “我……”左小萱又气又无奈,不知道拿玉玄寒如何是好。 “听闻左相家教不严,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满满的都是讽刺。 左小萱闻言生气了,但想到有求于他就压下了火气,说:“南越王,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本王在洗澡,为什么要把衣服穿上?倒是你…… 她的俏脸一下子红得像熟透的虾子一样,她慌忙双手护着,可这样就无所依靠要沉到水里,幸亏玉玄寒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如此他们就更加贴近了。 “放心好了,本王对你这样的身材没兴趣!” “你!” “说吧,谁让你来这里的?” 左小萱嘟嘟嘴,道:“先上去,我不习惯在这里跟你说话!” 玉玄寒皱皱眉,搂着她上岸。 一上岸左小萱连忙背过身去,可目光还是躲避不及的看到了他的裸体,羞得她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算了。 玉玄寒倒是比她自在得多,拿起一边的袍子随意裹在身上,道:“找本王何事?” “我要你让君然娶我。” “为何?” “因为我喜欢君然,可是君然又和那个君玉有婚约。你是君然的主子,他一定会听你的,你让他娶我,他不会不听。” 背后一阵沉默,左小萱以为玉玄寒不愿意,转过身来,看着他说:“只要你让君然娶我,我就让爷爷给你想要的。” 玉玄寒闻言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却不做声。 左小萱急了,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抓住他的胳膊道:“我说真的。” “君然不会娶你!” “为什么?你的命令他也不听吗?” “不,本王的命令他会听,但是,本王的女人他不敢娶!” 左小萱愕然,咬着下唇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爷爷早就将你许给本王。” “不,不可能!”左小萱不敢相信。 “由不得你不信!”玉玄寒一手将左小萱拉进怀里低头吻向她的颈窝。左思明卑鄙之极,这次左小萱来洛川带来的书信就是逼他就范,否则不会再提供兵器。这一次,是左小萱自己送上门来,怨不得他施暴。 “你说过对我没兴趣的!” “没兴趣是一回事,要你成为本王的女人换取兵器又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眼泪不断地从眼角落下。她悔恨为什么相信倪青雉来这里找玉玄寒,恨玉玄寒对她施暴,她的清白失去了拿什么来面对君然!一夜之间,她所有的念想都化为灰烬! 她晕倒过去,待她醒来的时候玉玄寒已经不在,只有她赤裸着身躯躺在池边,她跳进水里不断地擦着身体,仿佛这样可以将身上的痕迹洗去,她用力地擦,擦得肌肤变成红色也不停手,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大声哭喊,却没有人回应她的委屈和不甘。 第19章 皇长公主 这一日清晨,刘靖苑早早的熬好了粥命齐豫看着,待沈安然醒来后再端过去,而他自己则穿戴好朝服上朝去。孩子已经快到临盘的时候,沈安然早就没有以往那么渴睡,沉重的身子倒让她有些难以入睡,侧躺在床上醒一阵睡一阵,多亏刘靖苑细心用软枕垫在她两侧,这样她才能在翻身的时候睡得好些,睡沉了也不至于会压到肚子。 “欣和,扶我一下。”她托着腰身艰难地坐起。 欣和连忙扶她起来,道:“小心些,真怕会弄穿羊水。” “连羊水你都知道,看来是时候给你找个婆家了。”她玩笑道。 “安侧妃又开玩笑了。”欣和颇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 沈安然侧脸看着她,想起前日齐豫跟她提起欣和最近好像和鲁实的儿子鲁先开走得挺近。那鲁先开也是个武功了得的青年才俊,模样也过得去,要配欣和也不为过。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试探道:“欣和,我这辈子恐怕是要在南汉生活下去的,你也会跟着我在这里吧?” “安侧妃在哪,欣和就在哪。” “嗯,那你总不能当个老姑娘吧?我觉得鲁先开不错,鲁实将军对你也颇为欣赏,我想促成这段姻缘应该不难。” 欣和闻言脸上一红,平素冷漠的眸子也染上了不一样的光彩,扭捏的样子是沈安然没见过的,不由得笑出声来,惹来欣和更加羞涩的一睐。 “准是齐豫那小蹄子在安侧妃面前乱嚼舌根,奴婢和鲁先开只不过是切磋武艺罢了!” “我可没有说什么,欣和这样解释不是不打自招吗?” 欣和一愣,羞得不得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沈安然拉起她的手,道:“这也没什么的,女大当嫁,我只希望你所嫁之人是你喜欢的。” “可以吗?奴婢这样的出身可以吗?”欣和变得十分的没有信心。 “可以,一定可以!”沈安然坚定地说。 尽管如此,但欣和还是心有忐忑。她是一名细作,这件事就算来到南汉也是无法改变的,她不知道爱憎分明的鲁家会不会介意。 “安侧妃,快把这碗粥喝了吧!”齐豫端着温热的粥进来,勺了一点就粥的小菜放到碗里送到沈安然面前。 沈安然闻到米香味感觉到饿了,连忙接过来吃了起来。刘靖苑的厨艺真的好到没话说,单单一碗白粥都可以熬得香软可口,真是让人食指大动,这段日子肚子大了那么多,都是因为他啊! “喝完粥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吧!殿下说了,要多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才能顺利。” “你们殿下现在连这些也知道了?” “可不是?殿下现在知道得可多了。”齐豫笑道,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将沈安然刚换下的衣物让人拿去清洗。 欣和在一旁颇有感触地说道:“昭王殿下是把安侧妃放在心上的。” 沈安然闻言顿了一下,回头对欣和道:“这话在这里说说便了,可不要在明姑娘面前说。” “这有什么的?明姑娘这会儿不在府里。”齐豫不以为意地说。 “明姑娘不在府里?”说起明秀,她好像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了。 “好像离开了。” “什么?”沈安然惊讶。 欣和递过水来给她漱口,说:“奴婢看明姑娘行踪诡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 “但愿如此,她一个人在外面怪让人担心的。” 齐豫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说:“安侧妃可没必要为她担心,她可是功夫了得的杀手,一般人不是她的对手。” 沈安然想想觉得有理就没那么担心了,由他二人扶着走出朝阳院。每日起来后在园子里走走,为的是生产的时候能够顺顺利利。眼看临盘在即,她也不敢掉以轻心。走到湖心亭的时候,隐约听到亭子里有人说话。 “皇姐,我是冤枉的,都是那小狐狸精挑拨离间,殿下才疏远我,害得我被软禁。皇姐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声音是昭王妃的,她不是禁足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跟别人说话?沈安然本不想理会,可又听到另一个人说话,不由得顿住脚步。 “本宫一个远嫁的女儿,哪有什么能耐为你做主?求我还不如求求你的父亲舅父。” “皇姐……” “谁在外面听墙根,还不给本宫滚出来!”里面的人厉喝一声。 沈安然暗叫不好,刚才腿抽搐一下弄出了动静,站在这里听别人说话本来就不对,这会儿还被人发现了,真叫颜面扫地。她缓缓地走出来,对着昭王妃和她上首的华贵女子盈盈一拜。 昭王妃见是沈安然脸色一变,讥讽道:“安侧妃竟然也会听墙根?” 沈安然赧然没有说话,那华贵的女子打量着她,一双凤目似乎要将人看透一般。 “你就是十里红妆作陪的沈安然?我道有多大能耐,却只会听人墙根!” “长公主教训得是,妾身向长公主和王妃请罪。”沈安然不卑不亢的又是一拜,沉重的身子使她行动极为不方便。 “你怎么知道本宫是长公主?” “王妃唤长公主为皇姐,昭王殿下排行第五,前面有两位长姊两位长兄,同胞长姐刘靖璧乃南汉长公主,地位尊崇,曾受陛下赐凤珮。” 刘靖璧一愣,手不由自主摸向腰间的凤珮,心里对沈安然不禁多了一份奇怪的感觉。她看着依旧跪着的她,想起几个月前坊间传言,得安然赢天下,此女就算没有凰姿也不简单。再看看身边的昭王妃,满腔都是醋意连她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不懂收敛,难怪会被抓住把柄禁足起来。今日又私自出了自己的院子,要是计较起来又是一罪,想必眼前的女子了然于胸,可又不在她面前说穿,这心思之深沉非一般人能及。 “安侧妃好眼力!本宫看你这身子都快要临盘的模样,而你嫁给本宫皇弟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刘靖璧狐疑的目光凝在她脸上。 沈安然微微一笑,余光瞥见昭王妃正看好戏地望着她,平静地说道:“妾身和殿下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 话只有一句,但信息量庞大,又不明确承认或否定些什么,一时之间刘靖璧竟拿她没办法。 正当她气闷的时候,刘靖苑略显不稳的声音从亭外传来:“皇姐来了怎么也不告诉靖苑?” “哼,小苑如今出色了,日理万机,本宫哪敢劳烦你,这趟到府上不过是看一下昭王妃。” 刘靖苑拄着拐杖进了亭子,冷冷看一眼昭王妃,又焦急地看向沈安然,命人赶紧扶起她,关切地低声问:“没事吧?” 沈安然轻摇一下头,这时,听到刘靖璧冷笑道:“安侧妃果然独得宠爱,不就多跪一会儿吗?就心疼成这样子!” “皇姐,你不心疼安侧妃,也不心疼皇弟的孩儿吗?”刘靖苑维护之心表露无遗,说到这份上刘靖璧也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不是一般人那么好糊弄,好些话她还要私下问刘靖苑。 “殿下,长公主好不容易回一趟南汉,第一时间就到这来,可见长公主心里有多惦记殿下,我们该好好招待才是,怎好在这亭子里站着说话?”沈安然不想二人为她而伤了姐弟之情,更何况刘靖璧还是北齐梁王妃,她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可是,刘靖苑好像有些无动于衷,她不由得拉一下他的衣袖道:“前些日子殿下熬桂花藕粉的时候还惦记着长公主喜欢吃,可远在北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就算吃得上也未必有殿下煮得好。殿下何不趁此机会煮给长公主品尝?” 刘靖璧姐弟惊讶地看向沈安然又不太自在地看向彼此。刘靖苑明白沈安然的想法,但是她不知道如今他和刘靖璧的关系紧张得很,但既然她这样说,也好趁此机会缓和彼此的关系。于是,他对刘靖璧道:“还请姐姐移步到朝阳院,靖苑为姐姐献上桂花藕粉。” “长公主,请!” 刘靖璧犹豫一下还是举步率先出亭子,昭王妃无法继续跟去,心头又是一阵堵,一跺脚也离开。 第21章 产子 君玉梳洗过后换上一袭淡紫的衣裙,十分满意地笑了笑,忽然扣住沈安然的手腕,秀眉一蹙,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了?是我的孩子有问题吗?”沈安然见她这样不禁紧张起来。 “是有问题。”君玉若有所思。 沈安然一颗心提了起来,手都冰凉了。 “君玉,我的孩子怎么了?” “这不是六七个月胎儿该有的脉象,倒像是快临盘的样子。安然,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安然神情一僵,继而惊慌地说:“这是不是说我的孩子要早产?” 君玉奇怪地望着她,干脆摆明了说:“安然,你是不是在来南汉前就怀孕了?孩子是谁的?” “君玉这话从何说起?这孩子是昭王的,我怎么可能在来南汉前就怀孕了?”沈安然一口咬定孩子是刘靖苑的,她不想君玉继续深究下去。“难道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吗?” 君玉闻言不由得尴尬,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学艺不精把错脉了。 “不是的,可能是我把错脉了。”君玉叹气,道:“如果你在大秦时就怀孕了,那孩子就是表哥的,表哥有后,老爷子也不会对表哥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听到她提起玉轻寒,沈安然不由自主地轻抚着隆起的肚子,里面的孩子似有所感地用力踢她一下,她低呼一声引来君玉的提心吊胆。 “怎么了?” “没事,孩子踢我呢!”她微微一笑,又说:“从我怀孕开始,这孩子就受了不少苦,也不知道被人想着法子谋害过多少次。刚才你说胎儿不像六七个月,倒像是快临盘,我想他是先天不足要急着降生。” “也许吧!”君玉不再继续揣测,她知道沈家兄妹都有一个毛病,不想说的就算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吭声。 “君玉,我带你见父亲吧!”沈安然牵起她的手道。 君玉点点头,来到南汉就得见一见沈清流,君然在临别前也一再嘱咐务必要见到他。 藏书阁内阴凉安静,沈清流正在整理书籍,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便道:“今天怎么那么早就过来?” “父亲,我给你带了个人过来。” 沈清流从扶梯上下来,看见沈安然身边那英气逼人样貌出众的女子,他隐约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君玉拜见沈先生。”君玉恭敬地盈盈下拜。 “可是济世山庄君四小姐?”沈清流略显激动。怪不得眼熟,君玉的样貌颇有些像君绮罗,只不过君绮罗比起君玉更加的容貌无双温婉多情。 “正是!” “快快请起!”沈清流连忙扶起她,打量着她十分满意地笑着点头,道:“真不愧是君家的孩子,我沈家有福了!” 被沈清流一赞,豁达如君玉也不由自主脸红,眼前的老人是她未来的公公,她可得留个好印象。 “父亲,这次君玉来是应哥哥的请求来照顾我知道把孩子平安生下来的。” “那就有劳君四小姐了。” “沈先生,叫我君玉就好。”君玉摆手道。 沈安然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哪里见过君玉这般拘谨?君玉听到了动静,有些恼恨地瞪一眼沈安然。 “君玉,以后君然就靠你照顾了。君然为了沈家迟迟还没和你完婚,真是委屈你了!”沈清流怜惜又愧疚地说道。 “不委屈,这样的他才是我心目中的好男儿。”君玉摇头。 “若是可以,我真的愿意你们赶紧完婚,这样我死也瞑目!” “呸呸呸!”沈安然呸道:“父亲说的什么话,你要是想赶紧媳妇茶那还不简单?等会我就去写信给哥哥,让他赶紧到这里,就在这成亲。” “你这孩子!大秦战事吃紧,你哥哥哪能脱得了身?” 君玉心知沈清流记挂君然,也对她心怀歉疚,于是拿起面前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跪下双手奉上,道:“沈先生,我和君然也就差一个仪式,其实早就认定了彼此。若先生不嫌弃,君玉就在这里给您奉茶,今天我就是沈家的人,以后我改口喊您父亲大人。” 君玉不愧是江湖儿女,洒脱不羁,沈清流见此热泪盈眶,连连点头,接过茶喝了,道:“我沈清流这辈子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媳妇,真是上辈子积德。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了,就把这传家的玉佩给你。”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交给君玉,嘱咐道:“以后你就把它传给你的儿媳妇,代代相传!” “谢父亲大人!”君玉欣喜地接过,这代表沈清流对她的认可。 三人在藏书阁里面聊天,君玉尽可能将君然的事告诉沈清流,让沈清流知道过去君然在济世山庄的生活,有时候不得不不提起玉轻寒她也赶紧带过,免得引起沈安然伤怀。尽管如此,无论是君玉还是沈清流都注意到沈安然每次听到玉轻寒都显得格外的安静,眼底的忧伤挥之不去。 夜里刘靖苑设宴为君玉洗尘,相谈甚欢。君玉也把刘靖苑对沈安然的照顾看在眼里,心里觉得玉轻寒当初执意做这样的安排是对刘靖苑的信任也是对沈安然当时来说最好的归宿。只可惜,这一切她都不能告诉沈安然,否则沈安然只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如今这样也好,慢慢的沈安然也许能够接受刘靖苑而淡忘玉轻寒。 多了君玉的陪伴,沈安然的心情更加愉悦,也放心很多。对她的保护刘靖苑可谓滴水不漏,很多时候都是亲力亲为,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对沈安然很快就要被扶正的猜测也坚信不疑。这些传到昭王妃耳中,使得她寝食难安,无奈她被禁足也就算了,刘靖苑还让人寸步不离保护沈安然,她要做点什么比登天还难。虽然长公主刘靖璧没有明确表明态度支持哪一边,但是他们姐弟之间的龃龉她也知道一点,刘靖璧这步棋看起来也要废掉了。她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走都不是。最让她焦急的是她在夏末的夜里听到沈安然起来喝水不小心滑倒导致孩子要早产了!孩子一旦顺利出生而且是个男孩,那她的地位恐怕就不保了。 朝阳院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沈安然痛苦的叫声,刘靖苑守在外面紧张得很,生怕会出点什么事。 “殿下,别焦急,会没事的!”鲁实安慰紧张焦急的刘靖苑。 “哪能不焦急?安然叫得那么痛苦!” 鲁实不由得大笑,说:“哪有生孩子不叫的?虽然是早产,可君四小姐不是在里面吗?” “可君玉没生过孩子!” 鲁实语塞,也对,君玉还是个姑娘,一个姑娘在里面接生的确有点不靠谱。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沈清流赶来看到大伙围在外面便问。 可是没有人能够确切地回答他这个问题。 刘靖苑叹了口气,眸光一转,看到回廊尽头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明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现在没有心思探究太多,整个心都被里面的人吊了起来,这种紧张而焦灼又期待的感觉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就好像沈安然怀的就是他的孩子一样。 屋里沈安然痛得快受不了,可孩子还是一直折腾着她不肯出来。她快把力气用完了,香汗淋漓,咬着牙忍受着腹内的剧痛。君玉在为她施针希望可以帮她顺利生产,但是羊水破了,孩子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也在焦急,旁边的稳婆反倒镇定多了。 “夫人,慢慢用力,别焦急。”稳婆温声细语地在沈安然耳边道。 “不,我……我没力气了!” “那就歇一歇,还没看到孩子的头,还有段时间呢!” “什么?”君玉惊呼,沈安然那样子都快要痛死的样子了,可稳婆还说有段时间。 “这足月的孩子……” “稳婆!”沈安然打断她,忍着剧痛对齐豫和欣和道:“齐豫,出去告诉殿下,让他派人进宫告诉皇太后我要生了。欣和,这里暂时不需要稳婆,你带她下去。” “是!”两人领命而去。 “安然,稳婆不在怎么行?”君玉不理解沈安然为什么忽然不要稳婆在。 沈安然咬着牙道:“这稳婆不行,等会会有好的稳婆来接手。”说罢,她又痛叫起来。 门外的刘靖苑听了齐豫的话又见欣和把稳婆带走便知事情有变,于是让鲁实进宫通知皇太后,自己则仍旧守在那。屋里沈安然的叫声倒是比之前弱了些,但这样更让人担心,他很想进去看看,可是君玉不让。一个时辰过去了,沈安然好像恢复了点力气,叫声又大了起来,皇太后派来的稳婆也进了屋里,他才稍稍放心。可是,齐豫再次出来说的话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好了,羊水已经快流干了,可安侧妃还是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她昏厥了。君四小姐正在为她施针,稳婆说要参汤来补充体力。” “府库里有一根雪山人参,你快去拿来熬了。”刘靖苑吩咐,心里默默地祈祷沈安然母子平安,低声喃喃道:“轻寒,你若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她。” 沈安然在君玉的刺激下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无力地抓住君玉的手,道:“君玉,保住孩子!若是……若是……我真的不行了,你就剖开我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 “你胡说什么?我不许你胡说!”君玉含泪。 “我若死了,把我带回大秦,葬……葬在……葬在阿澈墓旁,让我……看着他。” “你不会死!你给我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急剧往下坠让沈安然痛得说不出话,喊得嘶哑的声音继续痛苦地喊着。也许是参汤起了作用,渐渐的她开始感觉到孩子开始脱离母体,也听见稳婆在惊喜地说:“看到头了,夫人继续用力!”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把所有的力气集中在一起把孩子推出母体。经过了三四个时辰的折腾,沈安然终于在东方发白的时候顺利将孩子生下。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热泪盈眶。沈安然尽管已经筋疲力尽,可当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嘴角含笑,眼中含泪,口中不断地低喃着一个名字:“阿澈,阿澈,阿澈……” “生了,母子平安!”君玉走出来说。 刘靖苑呆了一下,接着激动得忘了行动不便,想要走进去看看,幸亏鲁实及时扶着才没摔倒。沈清流在一旁老泪纵横,口中念念有词。比起他们的激动欢喜,角落里的明秀落寞地转身离开了。 “我能进去看看吗?”刘靖苑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 “当然可以,不过安然已经睡了,你得轻点。” 刘靖苑一个人进屋里,孩子已经洗干净包在襁褓里,沈安然也已经清理好身体躺在床上睡着,苍白的脸色可以看出她经历了多大的痛楚才把孩子顺利生下。齐豫将孩子抱过来放在沈安然身侧便与欣和退了出去。 孩子的脸邹巴巴的,看起来丑丑的,可看到他的那一刻,刘靖苑内心深处的角落软乎乎的,这孩子就像是他的一样,难言的激动在他胸口回荡。他怯怯地触碰他的脸蛋,嘴角不由得上扬,这是他的孩子,心底萌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轻轻地亲了一下孩子。抬头望见沉睡的沈安然,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好像她所经历的生产之痛都是为他一样。手掌轻轻抓起她的柔荑,看着她疲倦又带着满足的脸庞,他把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这样做。这个女子本来与他毫无交集的,可命运偏偏把他安排到她身边,成为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份对玉轻寒的承诺已经变成了本能,他既害怕又蠢蠢欲动。 第22章 要得到就要付出 沈安然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心内柔软,这是她和玉轻寒的骨肉,皱巴巴的脸虽然还看不太清到底长得像谁,但她希望像玉轻寒。等其他人都离开了,她才吩咐欣和设了个香案对着大秦的方向供奉了一炷香,她抱着孩子勉强下地,含泪默默在心里告诉玉轻寒的亡灵,他有孩子了!欣和在一旁既喜且悲地看着她,心里知道她终究还是放不下玉轻寒。 “安侧妃,陛下和皇后娘娘来看你了。”外面的齐豫提前通告。 沈安然讶然,让欣和赶紧把香案撤掉。 进来的是皇后,沈安然在床上行礼。皇后欢喜地抱起孩子看了又看,接着对沈安然说:“这七星儿要好生照料,需要什么尽管差人进宫告诉本宫就是。” “谢娘娘!之前娘娘赏的好些东西都还有呢!” “这孩子虽说不足月,可看着也快足月的样子了,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看这眉眼,多像靖苑小时候?” 沈安然微笑不语,皇后又跟她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出去,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传刘兴旨意把她晋为王妃,也算是把当初的承诺给兑现了。因为这孩子的出生,刘兴又对刘靖苑增加了封赏,一时之间又把昭王府推上了前端,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刘靖苑一一谢绝门外,让人客气地打发走了,这又让好些人心中不舒服。 “你要自己喂孩子?”刘靖苑十分意外沈安然提出亲自喂养孩子的要求。 “嗯,孩子出生吃的第一口奶就是我的,我不想假手于人。”其实这也是保护孩子的手段之一。 刘靖苑看着她还没恢复的脸色,有点担忧,道:“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没关系的,我会在月子里把身体调养好的。” “既然你那么坚持,那我就把请来的乳母辞了吧!”刘靖苑见她坚持也考虑到她的顾虑也就没再说什么,他轻抚一下她怀中的婴儿的脸颊,笑道:“还没取名字,你想好了没?” “你是他的父亲,殿下给他取名吧!”她微微一笑。 刘靖苑闻言心内激动,想了想道:“刘恒如何?取其永恒之意。” “刘恒?” “对,刘恒!” 沈安然笑着亲了一下孩子,低声道:“孩子,你有名字了,叫刘恒!” 看着他们母子,刘靖苑感到十分满足,说:“谢谢你为我生了恒儿!” 沈安然笑容微微一敛,刘靖苑显然没把刘恒当做其他人的孩子,是真心实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可她不会忘记刘恒没有半点刘家的血缘,她微笑着道:“殿下,什么时候把明秀姑娘娶进门?那时候给恒儿添个弟弟。” “安然,你还是把我当外人看吗?我和明秀不可能在一起,恒儿要是有弟弟,那也该是一母同胞。” 沈安然沉默,她听得出刘靖苑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心里无法接受。 刘靖苑明显感觉到沈安然的抗拒,他解释道:“我答应过轻寒要照顾好你的,恒儿是昭王府的嫡子,我不会让其他人威胁到他的地位,我也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殿下是安然的夫君,本来替夫君延续香火是我该做的事,只是……” “不要再说了,我们已经有恒儿了。” 看着他诚挚的脸庞,沈安然感觉自己亏欠了这个男人。他们之间的姻缘虽然情势所迫,但刘靖苑完全没有理由要为她付出这么多,哪怕玉轻寒与他的情谊再深。从她来到南汉到生下刘恒,他无不是无微不至,处处小心维护,从不强迫她做任何事,甚至不惜得罪刘靖蔷也只为保护她。她何德何能得此良人? 刘靖苑出了朝阳院便远远地看见明秀在树荫底下呆呆地看着天空飞过的鸟儿。他知道明秀回来后每天夜里总会躲在角落里看着他,可她就是不愿意和他说一句话,为什么忽然离开又回来她只字不提。可他也看得出她的气色比之前差了许多,这名女子为他付出了多少他无法说清,但他只能把一切都扼杀掉,她送给他的弯刀他一直都藏着,但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还给她的。 他还没开口,她已回眸幽幽地说道:“恭喜你喜获麟儿!” 喉咙哽了一下,只是回了一句:“谢谢!” 一阵尴尬的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明秀心内悲怆,转身要走。刘靖苑想也没想便拉住她的手,明秀一愣,回过头看他的时候他又像握住了烙铁一样仓惶松手。明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明秀……”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刺杀你时的那个夜晚吗?我从未想过一次失手就是一辈子失手。”明秀露出一抹难以言明的微笑。 刘靖苑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晚的情景,那是他去清河府见玉轻寒的路上,住在小镇的一间简陋的客栈里,那一夜流萤飞舞好不美丽。只是在他沉醉在夜色之中时明秀从窗户飞入,拿着弯刀直取他的要害。那时他吃惊不少,明秀是他遇到过最厉害的此刻,而且还是个冷艳的女刺客。那时的她何曾会有如今眉间的哀伤忧愁,有的只是冷漠和狠绝。那一次她失手了,后来她又几次刺杀他都失败了,却不知为何,每一次刺杀结束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冷在渐渐消失,甚至刺向他的刀也没了狠,他也渐渐对她特别的上心,尝到了在乎的感觉。她没有成功刺杀他,回到明家堡后受到了严厉的处罚,她带着满身伤痕来找他,他第一次直面他们之间特殊的感情。她把弯刀送给他,虽未明确表明心迹,但他懂,也明白那代表的意义。 “明秀……” “你不问我前段日子去哪了吗?” “你……去哪了?” “回明家堡了。”明秀凄然地笑了一下。 “你父亲没为难你吧?”刘靖苑急问,他知道明铁心的手段,明秀不但失手还对刺杀对象产生了感情,算是背叛了明家堡,明铁心惩罚过她一次,这次回去只怕也不会放过他。 明秀看得出他对她的关心,心头一暖,但想起这一次回去在父亲面前发的毒誓,她浑身一颤,避开他的目光,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黑玉断续膏拿回来了。” “你是怎么拿到的?”他知道黑玉断续膏是明家堡所独有,而且剩下不多,明铁心断不会那么轻易交给明秀。 明秀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刘靖苑抓住她的手臂想要让她面向她,可是才触碰到她的手臂,她就惊慌地躲开,脸上隐隐有痛苦之色。他脸色一变,再次抓住她的手,固执地将她的衣袖捋上去,赫然看到她胳膊上数道伤痕,皮开肉绽的样子十分狰狞。明秀惊慌失措,想要抽身离开,却被他抓得紧紧的。他震惊不已,手掌要触碰那伤口又怕把她弄疼,忽然间恼怒从心底升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像是质问她又像在质问自己。 “要得到不就是要付出吗?你我都知道我和你这辈子都不会有结果,我已经想通了,你又何必再为我伤心?”明秀眼中含悲,心如刀割。再也回不去了,他的怀抱早就不再有她,而她的舍不得只会让彼此更加痛苦。就让明秀这个名字刻在他的生命里吧! 刘靖苑一颤,手缓缓地松开,过去他曾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等一切过去了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可如今就连明秀也明白他们没有再开始的机会了。他的心在痛,对明秀,他不是没有感觉的,他们之间也有过短暂的快乐,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伤痛。南汉皇室容不下她,明家堡容不了他,他们就像是水和油一样,看似融合,实际是永远融不到一起。 “黑玉断续膏我不会用,我这双腿能不能再走路都不需要你再关心!”刘靖苑咬咬牙狠心推动轮椅转身离开。 明秀看着他的背影,泪水忍不住往下滑,到如今他还是不愿接受她的好意。 第23章 为家族牺牲 在洛川已经盘桓太久,久攻不下的城池使得军心开始动摇,眼看秋天将至,没过几个月寒冬就要来临,如在这之前还不能攻下城池,只怕会陷入绝境。玉玄寒为目前的战况头疼不已,左思明提供的兵器拿到了,但是将要面临的又是粮草的问题。其他各地征收起来的粮食预计只能撑到冬至,朝廷根本不打算再拨调军粮,连连的战事也使得百姓无法很好耕种,再征收军粮只怕天怒人怨。他原打算派人去清河府征收军粮,但他想到对玉轻寒的承诺,不让战火祸及清河府百姓,他就开始犹豫了。 “殿下,很快就要秋收,军粮之事无需太过担忧。”君然说道。 “如何能不担忧?就算如今对峙,我们也需要足够的军粮支撑下去。南越的粮食已经全部调遣到这里,其他藩王所提供的粮食只是杯水车薪,要继续打下去就得有足够的军粮。” 君然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玉玄寒,道:“这一点国主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殿下只需派人把信送到张相手里,张相自会安排好一切。” 玉玄寒展开信一看,心中既喜且悲,万万没想到玉轻寒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为何这时才拿出来?” “国主说过非到万不得已都不动用清河府的储粮,那是殿下最后的支撑,但如今久攻不下,再无军粮支撑,怕功亏一篑。” 玉玄寒想了想,把信压下,道:“皇兄说得对,清河府是本王最后的支撑。军粮的事再缓一缓,秋收将至,洛川的乡绅应有存粮,本王会派人去征收。” “洛川的土豪乡绅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把存粮交出,需许以一定的好处,但也未必能得到多少。” “征收了再说,再不够就只能动清河府的存粮。”玉玄寒重重叹一口气,狭长的眸子看向君然,问:“君然,君玉去南汉多久了?” “已有两个月。” “可有什么消息?” 君然笑道:“前不久君玉来信说安然已经诞下麟儿,取名刘恒,南汉陛下下旨将她晋为王妃,昭王对安然的照顾无微不至。” 玉玄寒闻言心头一酸,却强装欢笑点头道:“想想不过半年多,安然已经成为母亲了。安然早产生子,身体如何?可要让君玉好生照顾。” “谢殿下关心,南汉有昭王在定会好生照料的。” 玉玄寒黯然神伤,如今沈安然是刘靖苑的妻子,刘靖苑又是那样温柔体贴的男人,哪里需要他担心这些?从来沈安然的事都轮不倒他来操心,可他真的好想去南汉亲眼看看她,哪怕是一眼也好。 “君然,本王要离开洛川几天。” “这时候离开?” “是,有些事需要处理。有你和林洋,还有犀首先生在,本王离开几日应不成问题。你要为本王打好掩护,就说我病了,谁也不许探视。” 君然不知道玉玄寒想做什么,但是既然他这样吩咐,他也不必多问,应下便了。军中无主帅恐会出乱子,可这些日子城池久攻不下,兵将疲惫,也正好趁此时休整一下。 出了主帐,君然碰见失魂落魄的左小萱,这段日子说也奇怪得很,竟不见她再来缠着他了,有人传言左小萱很快就会嫁给南越王,这样也好,省得她继续纠缠惹恼了君玉。 左小萱见到君然想躲避已经来不及,她咬咬牙迎了上去,想要摆出一贯骄纵蛮横的样子,却忍不住想哭。 “左小姐!”君然不得不停住脚步。 “君然,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君然惊讶地望着她,看到她眼眶里噙着泪水,他感到奇怪,但他没有细想,只说:“君某还有军务在身,左小姐要是想家了可以让南越王……” “不要跟我提他!”左小萱痛苦地捂住耳朵,接着又紧紧地拉住他的胳膊,迫切地说:“我不要在这里,你带我走,好吗?” “左小姐,请自重!”他吓了一跳,慌忙抽回自己的手。 左小萱的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掉了下来,君然更加惊讶,骄傲如她怎会在他面前哭? “你别哭,发生什么事了?”他开始手足无措,最怕看到女人哭。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好了?”左小萱哭着问。 君然眉头一皱,道:“你没有哪里不好,君某承蒙左小姐错爱,不敢接受左小姐的好意。君某已经有妻子。” “什么妻子!一日还没成婚都不算!” “君某今生非君玉一人不娶。” “你……”左小萱在他口中不止一次听到这话,以往她只会不甘,但如今她连不甘的资格都没有了,忽然间她更加伤心欲绝。 “左小姐若没有其他事,君某先行告退。”君然略一拱手就要走。 “我就要嫁给南越王了,难道你没有其他话要和我说吗?”她嘶声问。 君然一愣,道:“恭喜左小姐!” 左小萱抓紧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当君然走远了,她还是忍不住蹲下来把头埋在膝头里痛哭起来。明知道他不会对她有半点怜惜,偏偏还是要乞求他多看她两眼。她不明白为什么君然要对她这般无情! “有什么好哭的?早就说过你不要对君然动心的。”嘲讽的声音让左小萱更加难过。“你就死了这条心,乖乖嫁给南越王,否则父亲就会把你逐出左家,让你比左亚萱还不堪!” “你和爷爷是不是早就算好了的?”左小萱含恨地看着左立威。 “哼,是有如何?你也该为左家贡献一下了,嫁给南越王不委屈你。” 闻言,左小萱哭得更厉害。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是左思明安排的一切,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左家的掌上明珠,到头来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枚棋子。她虽则娇蛮,可她不是笨蛋,有些事细细一想便什么都明白了。曾经左亚萱提醒她尽早为自己做打算,她不以为意,万万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第24章他太纯洁了 刘恒满月的时候刘靖苑难得设宴,刘兴亲自到府里赏了不少的东西,还御笔赐名让‘刘恒’两个字变得别具意义。沈安然身穿朝服谢恩,风头无量,曾经嘲笑过她的勤王妃也不得不赔上笑脸,她生下刘恒的那天就已成为刘靖苑的正室,昭王妃禁足府中,她俨然已经成为了昭王府真正的女主人。朝中要员见风使舵,昭王府沉寂多年忽然风头盖过各王府,让他们不得不重新思考昭王如今在刘兴心里的分量。这个跛脚的五皇子极可能因为喜得麟儿重新站在有利的位置。但奇怪的是刘恒满月宴过后,昭王府又归于平静,刘靖苑又过起了闭门谢客的日子,就算是在朝堂上也如往常一般置身事外,不得已的时候才接受一些其他王子都不愿意接受的任务,退朝后也匆匆赶回家抱孩子去。 “恒儿今天有没有闹你?”刘靖苑抱着刘恒笑不拢嘴,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小脸颊。 沈安然坐在软塌上折叠婴儿的小衣服,笑道:“恒儿可乖了,今天睡了好长时间呢!也不知道这样睡会不会有问题。” “对哦,恒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很喜欢睡觉,怎么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么闹?”刘靖苑不免有些担心,“不如让君玉看看?” “让我看什么?我看你们就是瞎操心,再过两个月孩子就闹得你睡不好,那时候看你还嫌不嫌他爱睡觉。”君玉笑着进来,手里拿着一只拨浪鼓。 沈安然与刘靖苑对视一笑,起身把衣服拿到衣箱里放好,再打开另一个箱子打算找些小物件出来逗孩子。她翻找了一下,沈清流给她编的柳条兔儿已经破旧,再翻找就是其他人送的小物件。翻着翻着一只银铃被翻了出来,看到那银铃她想起了清河,那是她生辰的时候清河送给她的,在大秦的时候她经常佩戴在身上,后来出嫁的时候欣和摘了下来收起来就没再戴过,就如那凤鸣琴一般再没奏响过。玉轻寒不在了,就连清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拿起银铃,拨动一下,清脆的铃声把人带回过去。可她来不及回忆,君玉就拿过了宫铃仔细看了起来。 “奇怪,这银铃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生辰的时候清河送给我的。” “清河?”君玉惊讶地看着她,就连刘靖苑也奇怪地看向她。 沈安然解释道:“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一个朋友。” 君玉和刘靖苑二人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君玉笑了笑,道:“你可知道这只银铃的来历?” “什么来历?” 君玉正要解释,刘靖苑已经抢先说:“看银铃的手工,应该出自天下第一银匠之手,上面的镂空花纹真是精致。” “是吗?原不知这银铃还有来历,还以为清河随便买了送我的呢!” 君玉看看刘靖苑又看看沈安然,沉吟一下,道:“可不是随便能买的,你看银铃上面的穗子也是精巧得很。” “我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沈安然接过君玉递回的银铃。 “说起这个,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你要什么礼物,我准备一下。”刘靖苑似是无意地岔开话题。 “对呀,你的生辰就快到了,说什么我也得给你准备一份寿礼。”君玉也附和。 沈安然一笑,道:“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缺。” “这可麻烦了。”君玉说着露出一抹为难的表情。 刘靖苑默默地看着沈安然,心里千回百转。这时,怀中的刘恒转醒过来,嘤嘤地哭了起来。沈安然连忙将孩子抱会怀中,低声哄着,转到屏风后喂奶。君玉和刘靖苑对视一眼,默契地出了房。 “如果我没记错,那只银铃是……” “嘘!”君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安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没必要戳破。” 刘靖苑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君玉,轻寒葬在哪里?” “你要做什么?”她奇怪地看着他。 “我想找个机会带安然去祭奠一下,她心里终究放不下轻寒。” “爷爷把他的遗体带回了济世山庄,用冰棺封存起来了。” “明白了!” 君玉皱皱眉,问出心中的疑问:“昭王,恒儿确实是你和安然的孩子?” 刘靖苑一愣,明白沈安然对刘恒身世的保密以致对君玉也没有说真话,他故作不悦地说道:“君四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刘某不配和安然有孩子?安然是我的妻子!” 君玉尴尬,干咳一声,说:“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惊讶昭王你的能力,安然嫁给你就立刻怀孕了。” 这话听在耳中怎么听怎么别扭,莫说是君玉尴尬,就连刘靖苑也显得不太自在,俊脸红了起来。 屋里沈安然奶好孩子,整理好衣襟拿着银铃在逗躺在摇篮里的孩子。 明秀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美好的一幕,那女子嘴角的笑容待着母性的光辉,绝美的侧颜被柔和的光线镀上了一层金光,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孩子,仿佛这世间的杀戮都与她无关一般。她羡慕她,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不可能像沈安然那般可以这样看着自己的孩子。作为杀手,她有数不清的仇家,她的一生注定要在血腥里度过,也注定了她不能够困于这深深庭院里与那肮脏的阴谋对抗。她喜欢明争逼视暗斗,她的命运在江湖不在朝堂,天下于她而言太沉重。 “明姑娘,为何不进来?”沈安然微笑着抬头望着她。 明秀愣了愣,举步要进来,想了想又停了下来把手里的刀放在廊外才走进来,面对沈安然的疑惑,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的刀杀气太重。” 沈安然感慨这表面冷漠的女子内心的柔软,怪不得她和刘靖苑之间会有别人所不能理解的感情。 “你还没看过恒儿吧?” “第一次!”明秀的目光痴痴地盯着摇篮里粉妆玉琢一般的娃娃。 “你不抱一下吗?” 明秀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呐呐道:“我……我可以吗?” “有何不可?算起来你是恒儿的恩人,没有你那一次相救就不会有恒儿平安出生。”沈安然抱起摇篮里的刘恒微笑着让明秀抱。 明秀犹豫再三,紧张地伸出手来又缩回去,摇着头说:“不行,他太纯洁了,我的手太血腥,我不能抱他。” “明姑娘……” “我来是有事想要你帮忙的。”明秀恢复那冷漠的模样。 沈安然感到意外,明秀不是一个会主动的人,现在主动找她帮忙只怕没那么简单,她立刻严肃起来。 “有什么事是我能做到的你只管直说,我义不容辞!” “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做到,你也一定要做到。”她看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道:“这是黑玉断续膏。” 沈安然望着她手里的瓷瓶明白明秀要他做的事是什么,说:“为何你不自己拿给他?” “他不愿意接受,唯有你可以劝服他。” “明姑娘你太抬举我了。” “不,他对你不一样。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是他行动不便,对他的安全来说是极大的威胁。况且,你不也希望他能够重新走路吗?否则,你也不会告诉我黑玉断续膏能够治好他。” 沈安然略感尴尬,她当初告诉明秀黑玉断续膏可以让刘靖苑重新走路的确是为了取得膏药。但她也想借此让他们抛开世俗在一起,可没想到这两人是如此的坚决,如今黑玉断续膏拿到了,这两人却大有要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明姑娘,你对我和殿下之间有些误会……” “我已不关心这些,只求你能劝他尽早医治。”明秀把黑玉断续膏交到沈安然手里转身离开。 沈安然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瓷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服刘靖苑使用。 第25章 相忘于江湖 时夜,沈安然把刘恒哄睡后走出里屋,看见刘靖苑还在等下静静地看书,影子投在墙壁上好不寂寥。虽则已经快要入秋,可南汉的天气还是很热,好在朝阳院的朝向十分好,夜里有徐徐的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灯火在风中摇曳,影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刘靖苑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的书卷发现沈安然正出神地看着自己。 “怎么还不睡?”他轻声问,生怕声音大了会吵醒睡着了的刘恒。 沈安然走过去,拿起手边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殿下不也还没睡吗?” “你睡得轻,我怕睡沉了有呼噜声,会把你弄得睡不着。” 他果然是个细心体贴之人,长久以来她一直知道他总是在她睡下后才睡,又会在她醒来前起来。 “以后早些歇息吧!若是怕呼噜声吵到我,殿下也可以去王妃那就寝……” “我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安歇,到底是你嫌我了,明日我搬去书房睡。”刘靖苑打断她。 沈安然闻言心里愧疚,连忙说:“殿下睡哪里都好,只要能好梦。” “那我还是睡这里,已经习惯了。再说,现在我是一天也离不了恒儿,没他在附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恒儿有殿下如此疼爱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安然谢殿下对恒儿的疼爱。” “安然,不是我不愿搬出去,一来,我离不开恒儿,二来,我在这里也好保护你们母子。” 沈安然沉吟一阵,轻叹道:“殿下的好意安然明白,可是安然更希望殿下保重自己。” “我会的。如今有了恒儿,我比任何时候都爱惜这条命。”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用黑玉断续膏治好腿疾?”她打蛇随棍上。 刘靖苑脸色一变,淡淡道:“是明秀跟你说的?” “是,明姑娘一片好意,殿下为何要如此狠心拒绝?” “你可知道她为了拿到黑玉断续膏都经历了什么?满身伤痕都不愿意跟我说,每日躲在屋里自己为自己上药。我不能用!”他眼底隐隐藏着自责,温柔的眸子里全是坚决。 她看着他不由得在心里叹气,这个男人为何要这样坚持?明知道明秀的付出还要这样决绝地拒绝她,难道他不用这黑玉断续膏明秀所受的伤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他大约是不想亏欠明秀吧! 她拿出装有黑玉断续膏的瓷瓶,放到他手边,说:“殿下,即使你不用这黑玉断续膏,明姑娘所受的苦也已经受了没法子回到过去阻止。明姑娘的心意想必殿下比谁都要清楚,你不用,明姑娘的心该有多伤!” “安然,我早就知道黑玉断续膏可以治好腿疾,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迟迟没有跟明秀提?” 沈安然沉默了。细细想来,刘靖苑一直不提必有原因,他不想明秀为他受伤。男人都是这样的自以为是,自以为是为别人好,可他们从来不想想那个人是否真的愿意他们那样做。玉轻寒是这样,刘靖苑也是这样,他们一个个都没有问过她们的想法就自作主张,最后伤害的还是她们。 “明秀拿了黑玉断续膏付出的不仅仅是皮肉之苦,还是一辈子的自由。” 沈安然闻言惊讶,望着刘靖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她是明家堡第五代传人,将来必定要掌管明家堡,明铁心无论如何也会让她回到明家堡,哪怕带回去的是尸体。所以,这一次明秀能够取得黑玉断续膏回来,一定是答应了明铁心什么。” 刘靖苑此刻心情复杂,看向沉默的沈安然说:“安然,我和明秀本就不该相遇。” “什么叫做本就不该相遇?难道遇见了,付出了真心,那也是错的?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总是那么多的借口?”沈安然为明秀鸣不平,也为自己鸣不平。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本不该这样的事,上天既然安排了彼此的相遇就必定有其原因。刘靖苑的顾虑和明秀的身不由己固然是让他们不能相守的缘由,但是不能否定他们曾经有过的美好。 “既然不能相濡以沫,何不相忘江湖?”他幽幽地叹气。 “你是决意要与明姑娘相忘江湖?” “只能相忘江湖!” 沈安然看着他良久,他和明秀之间到底是无奈,身份的悬殊,家族的背负,没有一样可以让他们相濡以沫。 “为了明姑娘你坚决不用黑玉断续膏,可你能不能为了自己用?难道你想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吗?” “安然,不要再逼我了。” “我不逼你,你说要保护我和恒儿,可你行动不便要如何保护我们母子?”沈安然言毕转身回里屋,她答应明秀劝服刘靖苑,但是他坚决不用也是没有办法的。说出伤人的话非她本意,如果这样可以让他用黑玉断续膏医治腿疾,那她愿意说得更狠。 刘靖苑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第26章 陌路人却成夫妻 马车碌碌行至宫门前,沈安然抱着孩子下来换乘软轿去见皇太后。皇太后忽然召见她,还特意让她抱着孩子进宫,这让她不得不多了个心眼,毕竟皇太后是知晓刘恒身世之人,而如今长公主刘靖璧还在南汉,一直住在皇太后宫里,等会少不了要见上一面。坐在轿子里,她抱紧了孩子,此次进宫太后只让她和孩子来,她只带了欣和进宫,若皇太后要对她做些什么,这个时候再合适不过。 忐忐忑忑地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步入宫门,迎面走来伺候在皇太后身边的老宫女,她微笑着向沈安然行礼,道:“安妃,太后在里面等着你和小世子呢!” “姑姑,长公主是不是也在?” “不仅长公主,就连其他王妃也在,皇后这会儿也在来这的路上。” 沈安然一愣,全是女眷!皇太后召集了这一帮女眷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她略一收心神,跟随老宫女身后走进殿内。果然,包括勤王妃在内的各府王妃都在,长公主此刻正依偎在皇太后膝下说笑,殿内一片和乐融洽。 “妾身叩见皇祖母!”她盈盈下拜。 “快起来!快把哀家的曾孙儿抱来看看!”皇太后慈眉善目笑容慈祥。 沈安然抱着孩子走上前,皇太后把孩子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慈祥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戴着宝石指环的手指轻抚上孩子的脸颊,沈安然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却见皇太后忽然朗笑道:“好,这是我南汉的子孙!你们来看看,是不是长得很像小苑?” 众人围了上来,纷纷点头称是。刘靖璧抬眸看向不安的沈安然,樱唇一弯,凤眸一眯,道:“我看像安妃多一点。” “就你这丫头胡说,哀家看着就跟小苑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皇太后嗔怪地看一眼刘靖璧,接着对沈安然说:“听闻你坚持自己喂养孩子?” “哺乳自己的孩子可以让妾身体会母亲的不易。” “嗬!安王妃不怕身材走样?”勤王妃讥诮道。 沈安然淡淡地看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说道:“恒儿是我的骨肉,就算要了我的命又如何?” 勤王妃还想讽刺,皇太后却适时道:“这才是为母之心,当年哀家也是坚持自己喂养皇儿的。” “皇祖母,恒儿是我南汉第一个皇孙儿,你要赏些宝物给他庇护他健康长大才好!”刘靖璧笑道。 她的话让其他王妃脸色大变,只因各府无论嫡出还是庶出都没有一个是男孙,皆是女孩儿,就好像受了诅咒一样的奇怪。刘兴更因此迟迟没有确立储君,要成为储君的必备条件之一就是后继有人。昭王府的世子一出生就已招致其他皇子的嫉妒,幸好刘兴没有表现得格外看重刘靖苑,而刘靖苑也越发低调才让他们暂时放下警惕。如今刘靖璧此时说这番话不得不让他们为自己的夫君多了个心眼。 “丫头,你总是最知晓哀家的心意,该哀家那么疼你!”太后说罢就有一名宫女拿着托盘出来,托盘上面放着一枚碧绿的珠子,珠子用红绳挂着装饰了璎珞。她拿起珠子挂在孩子的脖子上,道:“这是哀家年少时得的避毒珠,它可以避开毒物,如今送给恒儿希望它护着他健康长大。” “谢皇祖母!”沈安然恭谨地谢恩。 “以后隔三差五你就把恒儿带进宫给哀家瞧瞧,哀家也是快见先皇的人了,就想多看两眼自己的儿孙。” “是!” 刘靖璧抱过太后怀中的刘恒让沈安然抱回去,道:“皇祖母你可是我们的老祖宗,想见恒儿让安王妃多进宫便了,快见先皇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我们这些做孙儿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你这丫头哟!人都有那个时候,哀家已过古稀,也就知足了!” “皇祖母米寿茶龄,福泽绵长。”沈安然说。 “母后,安王妃说得没错,您就好好的让我们孝顺吧!”皇后笑着进来。 众人连忙行礼。 皇后走到沈安然跟前,慈爱地看着刘恒道:“恒儿长开了倒是比靖苑小时候还要好看,长大了定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 “母后谬赞!”沈安然由衷地笑了起来。刘恒一天天长大,模样是越长越好看,其他人都说他像刘靖苑,其实她心里最清楚刘恒长得越来越像玉轻寒。他们愿意觉得刘恒像刘靖苑倒是合了她的心意,越是这样就越能让人不会产生怀疑。 “好了,既然都到齐了,哀家这老太婆难得精神好,你们就都留下来陪哀家用膳,谁都不许先走!”太后笑呵呵地说道。 “是!”众人齐声应道。 席间一片和乐,就算是勤王妃也没再充满攻击性,各府王妃虽各怀心事表面却都客气谦让,也都默契地不再谈论刘恒。饭吃到一半,刘恒哭了起来,沈安然只好抱他到一边的耳房去喂奶。等她喂完刘恒出来就见刘靖璧在等她,她心里咯噔一下。 “长公主!”她微微屈膝行礼。 刘靖璧扶住她,笑道:“安王妃已今非昔比,本宫受不起。” “不知长公主在此等候所为何事?”沈安然懒得客套直接问。 刘靖璧看一眼旁边抱着孩子的欣和欲言又止,沈安然示意欣和避开。待欣和走远,刘靖璧才说:“适才皇祖母的话你也听见了,她要保护恒儿,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皇祖母的话固然重要,可长公主的每一句话安然也听到了心里。恒儿是南汉目前唯一的皇孙儿不假,但是难保其他王妃不会生出男孩来。长公主想要殿下成为储君,只怕没那么容易。” 刘靖璧没想到沈安然会那么直接又不避讳地指出她的用意,她有些尴尬,但她很快就笑道:“小苑成为储君对大秦百利无一害,你应该知道小苑是个心善之人,要他开疆辟土祸及百姓只怕是做不到的。守着南汉一方太平才是他的风格。” 沈安然沉默,她不是没想过刘靖苑成为南汉储君对大秦来说是多么的有利,可是刘靖苑是瘸子刘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成为储君,再者刘靖苑本人也好像不太愿意,所以她放弃了这个念头。但是,现在从刘靖璧口中提出她又不得不再慎重思考。与其让刘靖蔷这样好斗之人当南汉的皇帝还不如让刘靖苑做,起码刘靖苑暂时还不会想要侵略大秦,而刘靖蔷却是一直主张攻占大秦南疆的人。 “如今大秦内乱难平,如果南疆再添事端,你说该如何是好?” 本就波浪壮阔的内心更掀起千层浪,沈安然注视着刘靖璧深感南汉的长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此看来北齐梁王也不会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如今她每走一步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看,刘恒的出生更让局势悄然转变,不管是为了玉轻寒要守护的江山还是为了孩子她都必须化身成凰翱翔九天,保护她要守护的一切。可是,刘靖苑何辜,本可明哲保身却被她拖下水! “殿下行动不便,陛下即使想立为储君也会有所顾虑。” 刘靖璧见她有松动的意思不由得一笑,道:“明秀不是已经把黑玉断续膏给你了吗?相信以君四小姐的医术也可以让靖苑重新走路。” “并非我不想,实在是殿下不愿意,如若长公主可以劝服殿下也不枉明姑娘千辛万苦拿到灵药。”她轻蹙秀眉。 “你和他连孩子都有了,难道他还想着明秀?” “情之一字使人难忘。” 刘靖璧奇怪地看着她,她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醋意,是她涵养太好还是她根本就不爱刘靖苑? “哟,我说安王妃奶孩子要那么久呢?原来在这里和长公主说话啊!”勤王妃笑意盈盈走来。 刘靖璧迅速露出属于长公主的威仪,转身看向勤王妃,道:“倒是碰巧了,勤王妃是出来透气还是要找本宫和安王妃?” “皇祖母见安王妃迟迟未归,所以让我来看看。” “是吗?这样的事派宫女来就是,怎么现在勤王妃连宫女的事也抢着做了?”刘靖璧睥睨着她。 勤王妃脸色铁青,沈安然低头微微一笑,抬头时又是一贯的淡然,她不管他们如何,略一施礼便走回去。 用过膳后太后留他们又说了一会子话便说倦了要午休,他们也就各自散了回府。各府的轿子都在外面候着,王妃们纷纷走下台阶准备坐轿子出宫。沈安然抱着孩子和她们走在一起,欣和被派去取太后赏赐的玉容膏,说是给沈安然祛除产后肚皮上的妊娠纹的。孩子在她怀里安静地睡着,旁边的勤王妃不时瞄向刘恒,她没在意太多心内一直想着刘靖璧的话,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下台阶,怀里的孩子也随着摔出去的劲儿甩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沈安然惊叫一声,整个人都吓软了,眼看着孩子摔出去在半空惊醒大哭就要摔在地上,大伙儿都以为这下子刘恒就算不被摔死也会被摔出病来。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人影快速移动长腿一伸,在刘恒落地前将他踢起再抱在怀里。众人松了口气,沈安然浑身发软颤抖着起身冲下台阶抱回孩子,脸贴着刘恒的小脸蛋眼里噙满了泪水。 “恒儿……” 此时,来接人的刘靖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上前对那黑衣人道:“多谢铁力将军救了犬子!” “昭王殿下客气,只是以后安王妃要留神,绊脚的可不止脚下的石头。”铁力看一眼勤王妃说道。 勤王妃脸色一变,回过身去坐上自家的轿子。 没有人主动安慰受惊的沈安然,各自都上了轿子离开。 沈安然把孩子抱得紧紧的,就算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刘靖苑看了心不由得一紧,刚才的事情不过是一瞬间,要不是铁力在一旁以惊人的速度接住了孩子,恐怕这会儿刘恒非死即伤。他想起了沈安然昨晚说的话,他行动不便如何保护他们母子?今日赤裸裸的事实摆在眼前,任凭他如何焦急他也无法从轮椅上飞扑过去接住孩子,这一次绊脚难保会有下一次的重演。刘恒的重要性远远超乎想象,他也不想再像今日那般只能干焦急而什么都做不了。 “安然,让……让君玉帮我看看怎么用黑玉断续膏吧!” 她猛地看向他,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柔荑,温柔的眼睛看着她说:“我不想今天的事情再发生,我要保护你和恒儿。” “可知道一旦治好了腿你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也会随之而改变?我今日才知道行动不便对你来说是一种保护。” “如今我要保护的是你和恒儿!”说着,他握着她手的力度情不自禁加重。 沈安然看着他,心里更觉亏欠,幽幽地问:“为何要牺牲那么多保护我和恒儿?” “一诺千金,有人以性命相托,我岂能不以性命相护?” “谁以性命相托?” 刘靖苑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嫁我为妻,就是把一切都托付给我,我刘靖苑纵然豁出命去也要保你周全。” “你我成婚本就无奈,你不必如此。” “我愿意!”他显得有些不高兴,松开了她的手,改而抱过刘恒,低声道:“恒儿今日受惊,回去得服一贴定惊散才行。” 沈安然愣愣地看着他,他好像真的把她当做了妻子一般对待,可她无法再在心里为其他男子留出空间,幸亏他心里爱着明秀,否则他的好会让她更加愧疚。有情人总是难以终成眷属,他们两个陌生人却成了夫妻。 第27章 我欠你的一定会还 要让刘靖苑重新站起来走路需要经过一个痛苦的过程,先是要将原来的腿骨敲碎,再使用黑玉断续膏续上让筋骨重新生长,而生长的过程必须忍受剧痛,那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当君玉把这些告诉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敢相信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明秀在一旁脸色都白了。但是刘靖苑前所未有的坚持,君玉也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拿着锤子要将刘靖苑的腿骨生生敲碎。 “君玉,给他用麻沸散吧!”沈安然不忍看他受苦便提议道。 君玉摇头说:“麻沸散也没用,药效过去后还不是一样要忍受非人的痛楚。你回忆一下生孩子的痛就知道了。” 沈安然打了个哆嗦,生孩子那时的痛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要是这样的话她就明白麻沸散真的没用,就算用了刘靖苑依然能够清晰感觉到痛。 “昭王,我可要动手咯!”君玉举起锤子说。 “动手吧!”刘靖苑将软木咬在嘴里,双手紧紧地抓紧床沿。 君玉一锤下去听到骨碎裂的声音,也看到刘靖苑猛地瞪大了眼,额头上豆大的汗冒了出来,沈安然连忙拿着帕子给他拭擦。君玉三下五除二,几下将他的腿骨敲碎,一旁看着的人都感觉到痛,但见刘靖苑忍得青筋暴起,汗水将衣服浸湿,脸色惨白,在君玉最后一锤下去后他把痛的得昏死过去。明秀看到他昏过去后便转身出去,默默地坐在廊下发呆。 待刘靖苑醒过来的时候,君玉已经帮他的双腿上了夹板,疼痛之感并未减少反而更加厉害,他只有咬紧了牙关忍着,就怕其他人会担心。 “君玉说了,你要在床上躺三天不许乱动,这三天你无论如何都得听我的乖乖躺着。”沈安然一边拧了帕子给他擦汗,一边说。 “这三日你来照顾我?” “你若愿意,我肯定在旁照顾。就怕你嫌我笨手笨脚的,伺候得你不如意。” 刘靖苑微微一笑,道:“怎么会?” “明姑娘在外面,你可有话和她说?” “我想见见她。” 沈安然了然地一笑,晾起帕子便退了出去。不多时,脸色苍白的明秀走了进来,她缓缓地走至榻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明秀,我欠你的一定会还。” 明秀闻言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又跑了出去。 “明秀……”刘靖苑心急叫她,可她根本听不进去。 看到明秀哭着出来,沈安然一惊,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明姑娘,你怎么了?” 明秀抬起泪眼看一下她,咬咬牙没有说话,倔强地想将泪水咽回去。 “是殿下欺负你了?没事的,我们到边上说去。”沈安然掏出帕子为她拭干眼泪,又拉着她离开。 明秀愣愣地被她拉着走,布满了练刀的老茧的手触碰到她温热的掌心,她的心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 到了安静地地方沈安然才停下,看四下无人才说:“殿下的腿要好起来必须经历这一关,我知道你心疼他,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听说你身上还有伤呢!” “我不是为这件事伤心。” “那你是为了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吗?” 明秀咬一下下唇,欲言又止。 “你若不想说,不说便是。” “不,我……”她犹豫了一会才哀伤地说道:“他说,欠我的一定会还!” 沈安然秀眉紧皱,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也极为难过。明秀此刻的心情就正如当初她被玉轻寒拒绝的时的心情。最难断的是情事,如今她没办法劝明秀不要伤心,也不能为刘靖苑说话,她只能默默地陪着她伤心。 “我是真的该放手了!” “明姑娘……” “等他的腿完全好了,我就会走。” 沈安然抓紧她的手,道:“明姑娘,殿下对你的心你应该明白,你真的舍得轻易放弃?” “容不得我不放弃啊!” “哪怕再努力一次?” 明秀摇摇头,说:“没用的!我会回到明家堡,以后就靠你照顾他了。” “有些事你并不清楚,我也没办法跟你说明白,但是,请你相信我和殿下之间没有男女之情。” “已经不重要了!”她依旧摇头。对她来说这些真的不重要了,从她明白不可能和刘靖苑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不重要了。“沈姑娘,你要好好对他。” “我只能敬他为夫,再无其他。我的心住着另外一个人。”沈安然索性说清楚。 明秀不解地看着她,但见她坦荡的样子又不像在说谎,不由得说:“怎么可以这样?” “我心里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而殿下之所以与我成婚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你明白了吗?” “那又如何?无论你和他因何成为夫妻,如今他心里有你是不争的事实。而我,也不会再妄想能和他在一起了。” “他只是怜悯我。” 明秀不以为然,只说:“和他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这辈子也无憾了。有些人注定不能在一起,而有些人天生就是一对。” 明秀的无奈也是沈安然的无奈,她深切地明白明秀表达的意思,却无力反驳。她哀叹天意弄人,又感叹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是多么的重要。这里的人都身不由己,命运无常,没有人会料到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会和高贵的皇子有一段凄美的感情,而本该死去的人活了过来成了细作,又被自己所爱的人安排成为了王妃。她总是设想美好的未来,却不知未来充满了变数。 “秀姐,父亲让我来问你弯刀拿回来了没有?”一名抓髻的女孩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身后,苍白的脸庞和空洞无神的大眼看起来就像是木偶一样吓人。 明秀转身惊讶地看着女孩,道:“明苓?你怎么来了?” “父亲让我来找你。”明苓目光转向沈安然,忽然哆嗦一下,瞪大眼说:“我认得你!那个病君是不是也在这里?” 沈安然感到意外,仔细打量明苓认出那是曾经劫持过玉轻寒的人,这不由得让她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心头微痛,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死?”明苓自言自语。 “明苓,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去了。”明秀说。 明苓看看明秀又看看沈安然想了想,说:“秀姐,我留下来陪你。” “你留在这里只会给我招来麻烦,这一次我不会逃的。” 明苓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府里暂时还算安全,令妹只要别随处走动也没什么大碍。明姑娘,我先回去,有事一定要找我。”沈安然说罢便走开。 明苓看着她的背影说:“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刘靖苑的安王妃。” “奇怪!她明明是清河王的心上人。” 明苓的话让明秀愣住了,想到刚才沈安然的话她不由得更加悲伤,原来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人不止她一人!怪不得当初她会救她,更常常暗示她和刘靖苑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只可惜无论实际情形是如何,如今沈安然是刘靖苑的安王妃天下皆知,而安王妃诞下七星麟儿更是巩固了刘靖苑的地位,娶妻不就该娶这样的吗?她明秀注定和刘靖苑有缘无分! 第28章 玉玄寒来了 沈安然对刘靖苑的照顾无微不至亲力亲为,使得昭王府上下对她赞口不绝,更甚者传到了外面,人人都说昭王娶到了一位不得了的贤内助,既能带来十里红妆,又能生下南汉目前唯一的皇世子,还能把丈夫照顾得妥妥帖帖。人们似乎都忘记了昭王还有一位昭王妃。可身为昭王妃的女人一直没忘记自己的地位,焦急结束半年的禁足,希望能够早些挽回面子。 又过了几日,刘靖苑腿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但骨碎的地方开始发痒,君玉说是因为肌理在重生才会发痒。为了减轻他的痛痒感,沈安然总拿着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他的腿,也总问他一些问题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收效甚微,该痛的还是痛,该痒的也一样痒。 “安然,别忙活了,坐下跟我说说话!”看到她又忙着去熬药刘靖苑拉住她。 “我还是不放心。”她还是想要去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君玉会把药熬好的。你坐下歇一歇,为了我,你也够累的。” 沈安然淡淡一笑,坐在榻上,道:“比起你每日给我做饭,这点累算得了什么?” “要不是痛得厉害,我是不放心让其他人给你做饭的,看你这几日吃得少,是不是厨房的饭菜不合胃口。” “府里厨子的手艺哪能比得上你?”她拿着羽毛轻轻地拂过他的腿。 “恒儿呢?今日没看见恒儿。” “恒儿在里屋睡了。” 刘靖苑侧耳倾听,不由得笑道:“我看他已经醒了。” “不会吧?”沈安然不相信,起身入内察看,果然看见刘恒咿咿呀呀地蹬着手脚自个儿在那玩。她不禁笑了,抱起他走出来,“还真的是醒了。” “来,我抱一下。”刘靖苑抱过刘恒逗得他咯咯地笑个不停。 看到他们开心沈安然也跟着弯起嘴角,伸出手让刘恒抓住她的手指,也加入了逗孩子的行列中。三人温馨的场面任谁看了都觉得羡慕,屋外的人透过敞开的门口恰恰看到这一幕,疲惫的面容此刻充满了不解和怒意。他以为会看到沈安然忧愁的容颜,却不想看到的是她一家三口温馨的情景,是谁告诉他那笑颜如花的女子在出嫁前伤心欲绝的?不过是短短一年,她就变了!变了! “南越王殿下请在这里等一等,奴婢这就去通报。”齐豫恭敬地说道。今日出门的时候看到玉玄寒出现在大门外着实让她吃惊,她立刻带着他从暗门进府里,免得他如此招人耳目被人发现。 “不用,本王自己进去!”玉玄寒不顾齐豫的阻拦大步走进去。 “恒儿,快喊父王!” “傻不傻?恒儿才多大?哪会叫?”沈安然睨刘靖苑一眼,同时心里又想起了玉轻寒。 “孩子喊昭王父王,那喊本王什么?” 熟悉而冰冷的声音让沈安然一愣,刘靖苑看到一身玄衣头戴竹笠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气的玉玄寒脸上的笑容敛住了。 “自然是叔叔了!”沈安然声音微颤,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看到玉玄寒,而他一点都没变,身上的杀气更加明显了。杀戮使得他更让人害怕靠近,她仿佛能够闻到他身上来自战场的血腥。 “没想到安然这么快就成了母亲,孩子长得真可爱。”玉玄寒的目光看向刘恒,小小的刘恒靠在刘靖苑怀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沈安然。 刘靖苑温文尔雅地一笑,道:“不知南越王怎么得空来南汉?我想洛川没那么容易攻下吧?” “想不到昭王还那么关心我大秦的情况。也是,南汉和大秦乃秦晋之好,关心也是应该的。只是,我这一次来是看看安然过得好不好。”他看向沈安然,“今日是安然的生辰。” 沈安然一愣,玉玄寒是为了她的生辰而来的? “安然,你是否又忘了自己的生辰?”他以微暖的目光看着她。 她微微一点头,道:“倒是忘得一干二净,怪不得一大早父亲派人送来了红鸡蛋。” “岳父大人送来了红鸡蛋我怎么不知道?”刘靖苑俊眉一蹙。 “还没拿进来我就让欣和吃了,还有一只放那呢!”她指一指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的红鸡蛋。 “既然岳父大人的礼物早一步,那我准备的礼物今晚再给你。” “沈大人真的还在人世?”从他们的谈话当中玉玄寒抓住了关键。之前刘靖苑提亲他还以为那是玉轻寒设计好的,如果沈清流还在人世那就是说一切都是真的。 刘靖苑轻拍着怀里的婴孩,道:“如果南越王想见岳父大人,靖苑可安排。” “那就劳烦昭王。” “安然,南越王一路风尘,你带他去梳洗一下歇一歇吧!” 沈安然点点头,起身引玉玄寒出去。 “安然,你的心变了吗?”一出朝阳院,玉玄寒便幽幽地问。 沈安然的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难道你忘了皇兄?” 沈安然猛地转身以一种玉玄寒无法理解的眼神盯着他好一会又回身继续走,只听得她平静地说道:“如今我有恒儿,无论是谁在我心里都没有恒儿重要。” 玉玄寒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心内到底还是觉得意难平。她虽已为人妻为人母,可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个笑得灿烂的小仙女,最能触动心底的柔软。然而,从再次相遇他就渐渐感觉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令他无所适从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她。 “殿下,你先换身干净的衣服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的着人去告诉我便是。”把玉玄寒带到客房她吩咐下人好生照料便要离开。 “安然,等一下!”他拉住她,从怀里摸出一只玉梳子来,说:“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希望你喜欢。” 沈安然却不接,轻蹙一下秀眉,道:“南越王是何用意?安然已是昭王妻子,你送一把玉梳怕是不合适。” 他猛然醒悟过来,以现在彼此的身份来说送梳子的确不合适,连忙说:“我……我没有别的意思,看到这梳子的时候觉得非常好看,所以才买下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你的。安然,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虽则无心之举,但我也不能收这份礼物。” “为什么?” “我要是收下这把梳子被昭王看见了,该如何解释清楚?眼下南疆的太平正需要昭王的助力,殿下也不会希望他有所误会吧?” 玉玄寒一时语塞,她的话句句在理,想了想只好把梳子收回怀中,抱歉地说道:“看来我没法送你礼物了。” 沈安然微笑道:“殿下不远千里来看安然,安然已经很高兴了,这就是殿下给我最好的礼物。” “真的吗?”他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里面全是真挚,此刻他才开心地笑了。不管怎样,沈安然还是希望见到他的吧! 第29章 遵循她的心意 白天刘兴派人送来许多珍贵的瓜果说是给沈安然过寿,沈安然跪谢隆恩,同时也将亲手做的千层糕让来人带回去。到了中午的时候更是在昭王府外设了粥棚和米棚进行布施,亲自给排队的百姓发米粮。一时间,临安城百姓对她的赞不绝口,昭王府的声誉又更上一层楼。临近傍晚的时候刘靖璧亲自带着礼物来给她贺寿,不巧正碰见前去找刘靖苑的玉玄寒,二人正好照面。刘靖璧对眼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男人陌生得很,但凭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她断定此人大有来头就多看了两眼。 刘靖璧虽然不认得玉玄寒,可玉玄寒却认得他,只因他曾到过北齐,远远的看到过北齐梁王妃。他心里感到惊讶,见她在打量自己便略一颔首道:“可是北齐梁王妃?” “本宫正是。”刘靖璧虽然惊讶他认得自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出奇,毕竟她既是北齐梁王妃也是南汉长公主,如此尊崇的地位也没有几个了。“你是何人?” “我乃……” “他是殿下的朋友,特意来看殿下的。”沈安然适时到来打断二人的对话,同时不动声色地给了玉玄寒一个暗示,让他不要随意泄露身份。“长公主怎么来了?” 刘靖璧看一眼玉玄寒,对沈安然笑道:“知道今日是安王妃生辰,本宫特意来给你贺寿的,也顺便瞧瞧靖苑。” “安然的生辰不足挂齿,殿下早上还跟我说起和长公主小时候的事,没想到长公主此刻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她微笑着说。 刘靖璧闻言心内一喜,感慨这两三年她姐弟两关系紧张,可他们都没忘记小时候相处的时光,那时候作为姐姐的她没少疼刘靖苑。她拉起沈安然的柔荑,说:“我听说靖苑的最近身子不适,怎么回事?” “长公主进去瞧瞧便知,安然还有些事吩咐下人,等会儿再陪长公主。”沈安然示意一边的齐豫将刘靖璧引进屋里。待刘靖璧入了屋里,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低声对玉玄寒道:“殿下,万不可节外生枝。” “我知道!” “欣和,带殿下去藏书阁,顺便请父亲晚些过来用膳。” “是!”欣和领命带玉玄寒离开。 沈安然沉思一下,让下人准备刘靖璧喜欢的茶点送过来,自己则缓缓地走进屋里。进到屋里看到的却是刘靖璧坐在一边握着刘靖苑的手在垂泪,而刘靖苑显然也有些动容,室内的气氛奇怪得很。 “皇姐,别哭了。”刘靖苑拿起手帕给她拭泪。 “我是高兴,你的腿总算是可以治好了。只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当真不体恤我们。” 刘靖苑叹了口气,道:“正是体恤大家对我的关心才没有告诉的,万一好不了那不就让你们空欢喜吗?再说,我暂时也不想别人知道,省得招来麻烦。” 刘靖璧想了想也点点头说:“就怕老二会兴风作浪,此事万万容不得出差错” “安然,让厨房做几道皇姐喜欢吃的小吃吧!” “已经吩咐下去了。”沈安然微笑道:“今日和平素一样。” “今天是你生辰,怎可以和平素一样?不设宴也就罢,起码让人来热闹热闹。”刘靖璧说道。 沈安然笑了笑,说:“我就想和家里人安安静静的地吃顿饭就好,况且我有父皇母后还有长公主送的寿礼已经知足了。” “你倒是和别人不太一样。” 沈安然淡笑不语。 藏书阁内沈清流还活着的事实被证实,他和玉玄寒相对而坐早就想好他会问的问题。 “太傅这些年为何不与我们联系?我们都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为此本王伤心了好长一段算时间,日日想起太傅教导我们的那段时光。” “不与皇子们联系是不想拖累皇子们,我乃罪臣,不可为皇子们添麻烦。” 玉玄寒闻言眉头一皱,说:“太傅是被左思明他们陷害的,这仇本王一定要报。” 沈清流笑笑摇头道:“党派之争不是你输就是我赢,各用手段罢了。” “当日父皇确实留下了遗诏,太傅为何不拿出来?” “当日的情形就算拿出来也会被说成是伪造的,难道殿下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当日的事情吗?”沈清流拿起茶碗吹拂上面的茶末呷了一口。 玉玄寒愣了愣,不甘地说:“本王只是想知道遗诏里都写了什么,不相信先皇会把皇位传给现在的陛下。” 沈清流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殿下会按照遗诏的内容执行?” “当然!” “只可惜,遗诏已经不可能执行了。” “为何?” “殿下试想,十多年过去了,再争论先皇的遗诏有何意义?” 玉玄寒冷冷道:“起码证明当今陛下地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当日先皇遗诏指定谁继承皇位就该是谁。” “殿下真的是这样想吗?”沈清流看着玉玄寒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着执着和不甘。 “难道不该这样想吗?”他颇为疑惑地问。 沈清流微微一笑,他拿起茶壶为玉玄寒续茶,道:“遗诏已经被我藏了起来,该拿出来的时候自然会拿出来,殿下也无需急于一时知道里面的内容。” “本王就想知道遗诏里先皇有没有提起我。”玉玄寒用自以为够委婉的说法说道。 “殿下,知道遗诏内容的人除了我和已故的倪相,还有左思明。” “太傅的意思是让本王去问左思明?”他的眉头紧皱起来。 “问与不问是殿下的自由,说与不说是知情人的选择。” 玉玄寒沉默一阵,轻叹一口气说:“本王明白了!先不说这遗诏,有一事本王不是十分明白,还请太傅告诉本王缘由。” “何事?” “昭王当日在青山城求亲拿出了铁笔为证,本王以为那是皇兄安排的权宜之计,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太傅是否一早就有意将安然许配给刘靖苑?” 听得他忽然提起这事,沈清流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和玉轻寒之间有着一段唏嘘的感情,却不知其中还牵涉到玉玄寒。但现在看来玉玄寒就算对安然没有男女之情也是别有用心,他便说道:“昔日昭王救我一命,为报此恩我将安然许配给他,这有何不妥?” “太傅可有问过安然愿意不愿意?” “婚姻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玉玄寒哑口无言,沈清流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沈安然的姻缘是不容他这个外人来插手的。忽然间他感觉自己与沈安然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并不是那么的密切,就好像他们只是君臣而不是如他心里所认为的那样前缘早定。起码沈清流并未把他和沈安然往男女之情这边想。 “多伦王子求亲在先,昭王拿着信物求亲在后,可无论他们哪个本王都不想安然出嫁……” “殿下,”沈清流打断他,淡淡地说:“安然已经贵为南汉的安王妃,昭王是我作为父亲为她安排的良缘,如今看来也是不错的。” 玉玄寒欲言又止,起身道:“待我大秦安定下来,本王要把安然接回去。” 沈清流眉头一拧,说:“只望到时遵循她的心意。” “她会愿意的。” 第30章 存故土还是留家园 时夜,宴席开在朝阳院的前庭里,夜风吹拂下驱除了白日的炎热甚是凉快,颇有要进入深秋的感觉。前庭的丹桂树上挂了几盏琉璃宫灯点缀,他们围在树下的坐等佳肴上桌。上菜前沈安然特意吩咐齐豫将几道刘兴赐下的瓜果送到昭王妃那里去。刘靖璧将她此举看在眼里感觉沈安然出事有大家气度,并不因为自己得势而气焰嚣张不把昭王妃看在眼里,反而共享瓜果以示友好,同时,不把昭王妃请出来要昭王妃记住被禁足之戒,既施恩又立威,自然而水到渠成。 沈安然抱着刘恒落座,刘靖苑凑过去逗得他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玉玄寒见此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能发作,只好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与他一般的还有落寞地坐在一边的明秀,只不过她却不愿意少看刘靖苑一瞬,虽则明知这个时候他不会看她一眼。 “才两个月的娃儿就这么的精乖,长大了想必也是个人物。”刘靖璧笑道。 “长公主莫要把他抬得太高,就怕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沈安然把刘恒交给欣和抱着微笑道。 “靖苑的孩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是方仲永。” 此时,下人如鱼贯入把菜肴摆开,都是些时节菜蔬并无特别的山珍海味,特别之处也就是特意为刘靖璧准备的小菜需要多花点心思才能做好。刘靖璧看到先是笑了起来,说:“这哪像是寿宴?” “安然不喜铺张,也不想张扬,这样也挺好的。要不是我不方便,今天是要去厨房做一桌她爱吃的。”刘靖苑说罢笑着看向沈安然。 “快别说了,起筷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沈安然先是举筷夹起一箸菜给沈清流。 宴席间刘靖苑多次为她夹菜照顾有加,沈安然也会为他倒酒添菜,一副恩爱不已的模样,看到座中有些人心酸有些人气愤有些人欣慰。这一顿饭让他们五味杂陈。刘靖璧在宴席到一半的时候就因有事先行离开了,这让其他人松了一口气,毕竟无论是明秀还是玉玄寒在她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用过膳后,刘靖苑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那是一只精致的点翠步摇,十分的贵重。 “来,我帮你戴上。”刘靖苑把步摇拿在手里微笑道。 沈安然本想推拒,但看到玉玄寒那冰冷而压抑的眼神她便微笑点头,特意倾身向刘靖苑。 刘靖苑细心地把步摇插进发髻,还体贴地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暧昧的氛围让沈安然禁不住脸红耳赤,飞快坐正身子。 “真好看!”明秀看着她头上的步摇幽幽地说。 “点翠这门手艺会的工匠不多,昭王费了不少心思吧!”君玉摇着手中的酒杯笑眯眯地看向刘靖苑。 刘靖苑含笑不语。 “君玉最是贫嘴,倒是连一根羽毛都没有。”沈安然故意取笑君玉让这不该有的暧昧气氛消散。 “早就准备好了,连着君然的那一份也一并准备好了。”说罢,君玉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 沈安然接过打开,里面装着一支紫玉雕刻而成的辛夷花,她看着那辛夷花想起了玉轻寒,这是属于他的花!她连忙盖上锦盒,掩饰心中的波澜,起身道:“我去切些瓜果来消食。” “我陪你去!”玉玄寒和刘靖苑同时说,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她飞快离座。 玉玄寒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跟着起身离开。刘靖苑皱着眉看着他们离开,明秀看着他愣神。君玉颇有意味地说:“还是我和君然简单些!” 刘兴赏赐的瓜果就放在屋里,沈安然心不在焉盯着那些瓜果出神,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强迫她对上那双布满冰霜此刻却带着恼怒的眼睛。 “从前我不知道辛夷花代表什么,直到皇兄死去后整理他的遗物我才明白辛夷兰花是皇兄最爱的花” “你想要说什么?”沈安然眼睛泛红。 “你还在想着十皇兄,即使他已经不在人世你还是不能忘记他,为什么?” 她浑身一颤,用力挣脱被他抓疼了的手腕,冷冷道:“我早就把他忘了,在我成为昭王妻子的那一天开始就把他忘了。” “你若把他忘了,为什么看到君玉的礼物还那样的神情?你什么时候都把自己的感情掩饰得很好,唯独事关十皇兄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住。” 沈安然暗咬银牙不让自己过多表露情绪,哀怨地看着他说道:“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离开大秦还不到一年,我若是真的能一下子全部忘记,我还是个人吗?” “那你为什么可以装作失忆,故意忘掉我?” “我不得不装失忆,到清河府当细作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得以活下来的唯一一条路。” 玉玄寒失笑,笑得哀凉,道:“我以为你是真的失忆才会对皇兄动情,看来不是这样。为何你不能对我仁慈一点?” 沈安然不语,所谓仁慈不过是给他暧昧的希望,既然明确知道不会爱他,那就没必要拿仁慈当借口对他施加不必要的情感。她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唯独不能爱他。 “刘靖苑对你怎样?” “殿下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他对我很好!” “你就甘心这样和他一辈子?” “有何不可?”她对上他的眼睛,“昭王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她没有说谎,而他也很清楚她是多么的诚实。好像一切都无可挽回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只可远望不可靠近,就好像梦一样,一旦回到现实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刘靖苑是个好丈夫,而她也是个好妻子,他们共同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这是多么让人嫉妒的一家子啊! “殿下,这香瓜很好吃,待会多尝尝。”沈安然转身开始切瓜果。 玉玄寒在背后看着她默默不语,心内翻江倒海一般也强忍着不再打扰她,他知道一旦打扰她只会把她推得更远更远。 他帮她端那香甜的瓜果出去,脚步踏出去时他告诉她,他要准备迎娶左小萱了。而她也只是一愣便微笑着恭喜他。那一刻,他的心就像是被千万只奔腾的野马踩过一样,她并不在乎他娶什么人,哪怕那个人是她仇人的孙女。 回到席间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东扯西扯地闲聊,然而各怀心事的众人很快就以各种理由散了。 刘靖苑望着坐在妆奁前正取下步摇的沈安然,从收到君玉的紫玉辛夷花开始她就明显的心事重重,就算掩饰得再好他也能感觉出来。无论过了多久,她依然不会忘记玉轻寒,更何况时隔还不到一年?他不知道她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把心中的伤痛抹掉,也许三五年,也许一辈子也说不准。可他希望她能够快乐,起码可以像初见之时那般灵动。如今的她虽则越发沉稳,却那么的郁郁寡欢,就连笑都到眼底。 “安然,你可以不必背负那么多的。” 沈安然愣了愣,明白刘靖苑说什么,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乌黑的秀发。 “起码在这里我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只要什么都不管,你可以活得很轻松。” “我知道。” “你不必把轻寒的责任也一起担……” “殿下!”沈安然打断他,回头看向他,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有如秋水般凉。“大秦是我的故土,故土有难,我焉能不顾?我若能不顾,当初也不会有你我的姻缘。” 刘靖苑语塞。 “可如今南汉才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如若有一天大秦和南汉相争,你当如何?存故土,还是留家园?” “我会尽我所能让两国免于战火,殿下也会如此,不是吗?”剪剪秋水是希冀也是信任。 刘靖苑缓缓地点点头,就算不为与玉轻寒的千金一诺,也为如今身为他妻子的她。 “殿下,我愿有生之年得两国安稳,天下太平。”她缓缓地走来,眉宇之间尽是坚定。 她本该是那养在深闺无忧无虑的女子,命运却让她命运多舛,家散人亡,痛失所爱,背井离乡,深陷权谋。他禁不住伸手拉住她微凉的柔荑,心内动了怜惜之情。也许,他可以让她依赖,让她把他当作依靠。 她坐在他身边,轻轻的靠在他肩上。她只是累了,想靠一靠。而他的身份是容许她这样做的。靠在肩上,距离依旧保持着不越雷池。 第31章 欣和的婚事 玉玄寒不作逗留,第二日就离开了南汉。 日子好像一下子慢了下来,刘靖苑称病不上朝,宫里派太医来看也没看出什么,刘靖蔷几次试探也被巧妙地掩饰过去。昭王府的时光就在沈安然采菊酿花酒中慢慢地滑走,就连中秋佳节他们也只是进宫请安领赏就回府不参与任何的饮宴,就算如此昭王府的风头依然不减。秋风扫过几次,树叶初见金黄,南汉的秋意淡淡,不到深秋感觉不到秋之味道。 转眼间,刘恒已经成长到会坐爬了,小家伙越来越可爱,惹得所有人都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不已,这让刚刚结束禁足的昭王妃心酸不已。本该她的孩子已经会四处奔跑了,可自从第一次滑胎后她就再也没怀上,她心急也没用,本就不怎么碰她的刘靖苑如今多了沈安然就更不会碰她了。就连她结束禁足第一天去朝阳院见他也只能站在帘外,而沈安然却能抱着孩子和他在里面享尽天伦之乐。这怎么让她不嫉妒?想她出身高贵,她母亲也是郡主的身份,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视她?她不甘啊! “兰香,你说殿下是不是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昭王妃满脸愁容,满心以为只要不再禁足她的机会还是会有的,哪知道连见刘靖苑的面都没有! “怎么会呢?今早奴婢跟殿下说王妃身体不适,殿下还说要过来看你呢!”兰香劝慰道。 “真的吗?”昭王妃喜出望外,急忙走到妆台前涂抹胭脂。 兰香见此情形不禁心酸,自小就在昭王妃身边照顾着,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沦落到因为丈夫的一句话就焦急忙慌地梳妆打扮起来。比起这边冷冷清清,朝阳院那边真是热闹非凡。禁足半年已经让府里的下人们忘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当家主母。也许,要靠娘家人才能再东山再起了。 “王妃,你好久没有回娘家了,要不要找个时间回去看看?想必夫人老爷也甚是想念你的。” 昭王妃愣了愣,细想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娘家省亲,之前是因为禁足,而如今她却不能再让沈安然继续独占昭王的。 “才刚解禁,这个时候回去不太好吧!” “王妃可以不回娘家省亲,可夫人可以来这里探望王妃的啊!只要夫人来了,我们还怕那安王妃不成?”兰香提醒昭王妃她的母亲是怎样一个人物,到目前为止昭王妃的父亲还不敢纳妾,就算以往有过女人怀着孩子要进门到头来也犹如过街老鼠一般离开了。“夫人总有办法对付她的。” 昭王妃想了一下,道:“还有半个月就是殿下的寿辰,你回去跟母亲说让她提前几日过来。” “奴婢这就去办。”兰香笑着出去。 昭王妃仔细描画眉眼,特意在脸上多晕些水粉,让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少了平日的几分凌厉。她在屋里等着刘靖苑来,可等到快掌灯了也不见他来,只等来了下人来说刘靖苑在花园里设了蟹宴,邀她过去一同品尝。本来沮丧的心情因这邀约而变得振奋,心想刘靖苑还是想着她的。可等她去到花园看到华灯之下刘靖苑抱着孩子在逗乐,一旁沈安然正温柔地看着他们的温馨情景,她的心情就再也好不起来,酸涩中带了点苦味,苦到了心里去。 “王妃!”沈安然起身微微屈身行礼,并未因平妻的身份和有着封号的位分而轻视昭王妃。 昭王妃睨了她一眼,转瞬便露出笑容,主动拉过她的双手,道:“妹妹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那么客气?你如今是安王妃,说起来我还得向你行礼呢!” 说着,她便作势要行礼。 沈安然扶住她,道:“这可折煞安然了。” “你们都快坐下吧!”刘靖苑看到昭王妃的脸色有些苍白,想起早上兰香来说昭王妃身体不适,便又问道:“王妃身子好些了吗?可有让太医来请脉?” 昭王妃轻揉一下太阳穴,淡笑道:“倒是没什么,早晨起来的时候见头晕,兰香那丫头大惊小怪的,没想到让殿下惦记了。” “王妃如今见好些了吗?我这里有个香包,里面都是些薄荷、冰片之类提神的香料,兴许会有些作用。”沈安然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包来递给昭王妃。 昭王妃一愣,看一下那香包笑了笑,接过闻了闻,道:“还是妹妹厉害,闻了这香包精神好多了。” 刘靖苑见她们和睦相处心里松了松,昭王妃禁足半年总算知道要收敛了。 “小世子长得真可爱,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希望小世子能喜欢。”她盯着刘恒看,从兰香的手里拿过一把金锁起身走到刘靖苑跟前。正要给刘恒戴上的时候就被沈安然接了过去。 沈安然微笑道:“我替恒儿谢过王妃。” 昭王妃脸色一僵,刘靖苑连忙笑着说:“这金锁甚是精致,可以和恒儿如今戴着的皇祖母赐的长命锁相比。” 昭王妃闻言脸色缓和了些,沈安然倒是有些尴尬,想来是她小人之心才会如此一惊一乍。 “今天的膏蟹十分肥美,待会儿可要细细品尝。” “有蟹怎么可以少得了菊花酒?听说安王妃酿了好些菊花酒,今儿我可得好好尝尝。”昭王妃笑意盈盈。 “欣和,快给王妃把酒倒上。”沈安然连忙吩咐。 此时,已经蒸好的膏蟹也端了上来,侍女给他们拆蟹。看着眼前的拆开的蟹壳沈安然想起了那年在红粉斋玉轻寒吃了许多的蟹,那时候她还担心他的病硬是不让他喝酒。如今蟹还是蟹,菊花酒还是菊花酒,可人已经变了,她也再也无法回到有他的日子了。想到这里不禁伤怀,再看刘靖苑怀中的刘恒,心头的忧伤更是挥之不去。 “这蟹果然鲜美!”刘靖苑把刘恒交给齐豫抱着,拿起小勺子吃蟹上面的蟹膏。 “菊花酒也是极好!”昭王妃端着酒杯敬他。 沈安然心思都不在这些上面,吃在嘴里的蟹再鲜美也变得索然无味,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苦涩。 一顿和谐的晚膳在昭王妃的微醺中结束。 回到朝阳院,安置好已经睡着的刘恒,她走到琴台前好几次想要掀开红布都因心中的伤痛而退缩。这把凤鸣琴本来遗弃在青山城的,可是欣和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样临离开前还是悄悄的把它放到了车上带到了南汉。她一次又一次想要奏响这把琴,却又一次又一次的无法面对。凤鸣琴上所有的痕迹都是玉轻寒留下的! “安王妃,可是又想起了国主?”欣和在旁问道。 “又想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她闭了一下眼,神情充满哀伤,这是外人面前不会展露的一面。 欣和伸手要去掀开红布,沈安然一下抓住她的手,慌道:“欣和,你要做什么?” “既然忘不了,为什么要逼自己忘?” “我……” “再过些日子就是国主的忌日,安王妃打算一直这样逃避吗?” “我不是逃避!”她否定欣和的话,“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安王妃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小公子已然是南汉的皇孙,昭王也把他当做了亲儿,你可以就此幸福下去的。只要再也不管大秦的任何事。” 沈安然看着欣和,今夜的欣和有点不太一样,她极少这样和她说话,到了南汉后更是没提过大秦,她忽然想起建安太后控制细作的手段,不由得拉起欣和的手问:“欣和,你告诉我,太后可有给你种下蛊毒?” 欣和眼神有点闪烁,道:“安王妃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忽然提这些?如今我们说的是你和国主的事。” “我只想知道太后有没有威胁到你的生命。我再也受不了失去身边重要的人了。” 欣和心头一暖,连忙说:“安王妃放心,奴婢很好,太后威胁不到我的。我们现在在南汉啊!” “这就好!这就好!”沈安然松开她的手,道:“不知为何,我的心总无法平静。” “我们可以不管大秦的事情,过我们的太平日子的。” “欣和,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们在哪里,都逃不过阴谋算计。大秦,我不能不管。” “安王妃……” “别说了,这是我的选择。” “既然安王妃的心意不会改变,欣和亦会唯你马首是瞻。”欣和坚定地说。 沈安然一笑,道:“我倒是愿意你好好过日子,鲁将军那里我会请昭王出面去说,你和鲁先开的事不能再拖了。” 欣和闻言心头既喜又怯,犹豫着说:“这事不急,等一切都过去了再说吧!” “花开须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欣和,这件事就由我来做主吧!我就作为你的娘家人把这件事办妥。” 欣和明白沈安然是不想她和鲁先开之间出现什么意外,也知道她这是对她的关爱,于是,她便点头应允。 第32章 细作始终是细作 然而,事情并没有沈安然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就算是刘靖苑出面把这件事说开,但鲁实显然不太愿意自己的儿子娶欣和为妻。这让沈安然颇有些意外,一问之下竟是鲁实认为欣和面冷心冷,又是细作的出身,不配成为鲁先开的妻子。她听了不由得为欣和抱打不平,有些恼鲁实食古不化。 “鲁将军,欣和的出身她无法选择,可她并不是你说的那样面冷心冷,再说,她是我的妹妹,难道这还高攀不起你鲁家的门楣吗?”她轻蹙着秀眉道。 “细作始终是细作,焉知她什么时候会不顾一切加害于人?属下就是不喜欢她!”鲁实颇有寸步不让的意思。 沈安然闻言冷笑道:“鲁将军,你知道欣和是细作,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曾是细作?” 鲁实一愣,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沈安然是细作的事情他也知道,但是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一来是刘靖苑的原因,二来是知道沈安然的身世的原因。可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提起这一点,就是为了将那个面冷心冷的丫头许配给他家宝贝儿子。 “鲁将军,欣和的人品本王可以担保,她和先开倒也般配,你若觉得她的出身不够尊贵,那本王认她为义妹,怎样?”刘靖苑从旁开腔道。 “殿下,属下还是不太喜欢这门亲事。”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 “殿下,属下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只是不太喜欢欣和那丫头。” 沈安然见他如此坚持,便改变了策略,道:“鲁将军,你何不回去问一下先开的意思?他若真的无意欣和,我也不勉强。如若他们已经到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你是不是也该成全?” 鲁实想了想道:“既然安王妃如此坚持,又有殿下保媒,我且回去问问犬儿的意思吧!” 沈安然这才微笑点头,鲁实让一步回去问鲁先开的意思,那这桩亲事十有八九能成。她情路坎坷不如意,但也希望欣和能够和心爱的人相守,如此她也能够安慰一些。 鲁实离开后,刘靖苑望着她悠悠地说道:“你就放心放他回去问鲁先开的意思?” “殿下这是何意?”沈安然甚是不解。 “鲁实不是那种容易开窍的人,只怕他这一去,鲁先开与欣和的姻缘就要作罢了。” 沈安然心头一沉,道:“那你为何适才不拦住他?” “得不到长辈认可的姻缘,你觉得那会是好姻缘吗?就算你如愿把欣和嫁给了鲁先开,她在鲁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鲁实是忠义之人,我相信他不会不顾儿子的意愿。”她虽然不太确定事情是否会像刘靖苑说的那样,但她还是决定赌一把,赌鲁先开对欣和的感情可以冲破重重阻碍。 “但愿如此!” “殿下,今日腿上可有感觉?” “除了痛痒就没有其他感觉了。这几日倒是不见君玉,也不知道这腿什么时候才会有其他知觉。”刘靖苑摸一下自己的腿淡淡地笑道。 沈安然起身推开窗户,看见站在远处的明秀,叹道:“明姑娘每日就站在那里,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刘靖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内五味杂陈,正要说话的时候齐豫进来了。 “殿下、安王妃,王妃的母亲银蝶郡主到了府上,正朝这边来。” “她怎么来了?”刘靖苑十分意外,毕竟这位岳母可是极少到这里来的。 沈安然沉吟一下便对齐豫道:“可有说到底为何到府上?” “说是思念王妃,要在府里小住一段日子呢!” 沈安然看了看刘靖苑,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自从昭王妃对刘恒不坏好意后,她总是觉得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别有用意的,即使蟹宴之上她有意示好,可她不敢轻易相信一个别有用心的人会忽然转变。可是,昭王妃是刘靖苑的结发妻子,为了刘靖苑她也要先把这种想法放下。 “齐豫,仔细问了郡主的喜好,她在府里小住的这段时间好生照顾。” “明白!” “安然,你需不需要回避?你若不想见外人,我会替你挡着的。”刘靖苑体贴地问。 沈安然微笑摇头,该来的还是回来,逃避也没用。况且,昭王妃娘家好歹也是南汉的大族,曾几何时也是显赫一时,否则也不会把郡主娶回府中,就算近几年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烂船还有三斤铁,非必要她不会得罪他们。除非,他们要与她为敌。 银蝶郡主果然贵族出身,自有一番雍容华贵之姿,看起来慈眉善目,但眼角眉梢的棱角出卖了她的真实性情。她比昭王妃更有一番心机,据说尚书府十几年来未曾纳过姬妾,外面说是尚书爱惨了银蝶郡主不愿她受委屈,可沈安然却说是银蝶郡主的心机让尚书不敢有二心。寒暄之间,她已经明显感觉眼前的妇人目的不纯。 “今日有幸得见安王妃,果然如外面所传言的那样国色天香,难怪殿下会对安王妃青眼有加。”银蝶郡主微笑道,保养得极好的双手无意识地轻拍着一旁昭王妃的手。 “可不是?自从妹妹来了后,殿下就再也没去过我屋里了。” “女子应有关雎之德,王妃也该如此才是。”银蝶郡主轻轻责备昭王妃吃醋之举。 一旁的刘靖苑反倒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道:“忽略了王妃,是靖苑的不是。” “是妾身心胸狭小,太过羡慕安王妃妹妹独得恩宠才会说那些混账话,殿下也没有忽略我,昨儿妾身身子不适,还遣人来多番探视,妾身铭记在心呢!”昭王妃很是感动的样子,继而又转脸对沈安然道:“来了些时候,怎不见恒儿?” 沈安然微笑对齐豫道:“去把恒儿抱来给郡主瞧瞧。” 齐豫去把刘恒抱来给银蝶郡主看,银蝶郡主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伸出手来轻抚上那红润白嫩的小脸,沈安然的心咯噔一下。此时,银蝶郡主抬头笑看着沈安然道:“安王妃好福气,这小世子一看就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若然我家丽儿也有这样一个孩儿该多好。” 昭王妃闻言眼圈便红了,哀伤道:“孩儿嫁给殿下那一年也曾怀有身孕,只怪我没那福气,孩子不到三个月就没了……”说着,竟流起泪来。 刘靖苑神色黯然,银蝶郡主连忙劝住她,说:“王妃莫要伤心,这小世子也是你的孩子,你可是他的嫡母啊!” 刘靖苑闻言眉头一皱,却没有说话。 沈安然见刘靖苑不说话她也就不作声,她是刘靖苑的平妻,昭王妃又如何成了刘恒的嫡母?这银蝶郡主话里有话,分明在提醒她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她不在乎这些也就懒得再去理会。作为母亲要维护自己的女儿再正常不过,这三言两语若要计较起来,怕是最后为难的会是刘靖苑。在刘靖苑对昭王妃的态度看来,他依旧顾念着夫妻之情,而在昭王妃看来她是鸠占鹊巢,在口头上占点便宜也就占了,只要她不要触碰她的底线,其他事情都好说。 “母亲说的是。眼看就要入冬了,我正给恒儿做小棉袄,希望妹妹不要嫌我针线粗糙。” “太后曾称赞王妃女红做得好,我替恒儿谢过王妃。” “一家人,客气什么?以后还望妹妹可以让我多些过来看看恒儿才好。”昭王妃拉起沈安然的手亲热地说道。 沈安然只觉一阵颤栗,她本想抽开手,可她又不能就此抽手,否则就让昭王妃和银蝶郡主有借口说她仗势欺人,故意忽视她们的好意。焉知她根本就看不到她们眼底的笑意,那脸上挂着的笑说有多假就有多假。她只希望是自己太多心,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33章 这步棋还没死 这边沈安然感觉不到昭王妃母女真正的善意,那边在建安皇宫内醉生梦死的玉翼寒也感觉不到跪在底下群臣的忠诚。 坐在稳如泰山的龙椅上却只能感觉到岌岌可危,每日呈上来的奏折不是南越王打了胜仗就是虞山侯又夺得了哪座城池,他们之间就好像是一场游戏一样你来我往,似乎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来。而他,就想事不关己的路人一样,旁观他们将他的江山分来分去。 “陛下,南越王依旧在洛川那里盘桓,明明领兵十万,却毫无进展,怕有二心啊!”底下一臣子启奏道。 玉翼寒冷笑,瞄了一眼左思明。只见左思明立刻站出来道:“凉城已经入冬,行兵布阵困难,一时三刻未能攻下城池也不足为奇。南越王忠心不二,尔等怎可胡乱猜测?臣以为,该着令犒赏三军才是。” 下面的臣子们又纷纷议论起来,上一年才在青山城犒赏了三军,今年又犒赏三军,这也太频繁了吧?但是,人家南越王领兵收复失地,功高盖主,再不给点甜头好像也不太合适。不过,说到底,这些与他们这群在朝廷上的臣子关系不大,他们最关心的是那犒赏的银子从而何来。 正在他们讨论不休的时候,玉翼寒忽然道:“就要入冬了?那……清河王的忌辰岂不是要到了?” 对于玉翼寒忽然提起已经死了快一年的清河王,众臣子面面相觑不知何意。霎时间,紫宸殿上鸦雀无声,纷纷茫然地望着他们的皇。 “寡人的十皇弟已经离开人世一年了?”他喃喃自语。“又一年了!” “陛下,清河王薨已有一年,可清河府属地依旧没有其他诸侯王接手,陛下是否将其收回?”左思明说道。 “左相所言极是,清河府不可一日无主啊!”其他人也在一盘附和。 玉翼寒懒懒地看一眼他们,忽而怒道:“寡人是这大秦江山的主人,尔等竟敢说清河府无主?” “陛下息怒!”群臣纷纷跪下。左思明眼眸往上瞟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傀儡皇帝,心内极为不悦。可此刻,他也只能强忍着罢了。 “清河府是先帝赐予清河王的封地,任何人都不可以动,如今清河王已薨,可先帝的旨意还在。你们休要再提把清河府赐给其他诸侯王,否则,格杀勿论!”玉翼寒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朝堂上的群臣面面相觑。 左思明站起看着他愤而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 紫宸殿的风波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中,玉翼寒还没回到乾坤殿太后就已经在那等着他了。一如以往,玉翼寒对太后视而不见,从她身边而过便躺倒在榻上,拿着酒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太后见此心内一阵翻腾,怒视着像一坨烂泥的儿子,怒其不争! “皇帝,你到底想怎样?” “这话不应该问母后吗?”他嘲笑道。 太后气结,道:“你以为你能保得住清河府?” “寡人保不住,可也不会让母后要了去。”玉翼寒晃了一下酒壶,把空了的酒壶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壶要喝。 太后一手夺过酒壶摔在地上,怒道:“日日醉生梦死,大秦江山就要毁在你的手上了!哀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母后对寡人不满意,当初为何要把寡人推到这个位置上?”玉翼寒凑近太后耳边,满嘴都是酒气。“依寡人看,南越王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哪天母后实在忍受不了寡人,就把南越王请回来当皇帝吧!” “你……” “不过,南越王可不会想寡人那样逆来顺受,你要想把他当做傀儡只怕不易。” “皇帝!”太后怒瞪着玉翼寒。 “母后,你总以为一切都在控制当中,可是你走的每一步棋不都被阿澈给破解了吗?” 太后一愣,继而冷笑,道:“你真这样认为?起码沈安然这步棋,哀家看来走得极好!” “沈安然已经是南汉的安王妃,起不了作用了。” “那又如何?她令玉玄寒和玉轻寒二人心有芥蒂,这就已经足够了!哀家万万没想到的是玉轻寒临死前还把她嫁到南汉!” “难道留着她继续在大秦被你所利用?” “你不是恨极了她吗?为何还要帮着把她离开大秦?” “对一个人最残忍的报复莫过于让她远离所爱之人,永世不得相守!”玉翼寒回身痛苦地看向墙上挂着的画像,那上面是宁皇后的肖像,她就在画里笑看着他。 “沈安然这步棋还没死,将来她还能为哀家所用!” 玉翼寒闻言心头一寒,太后的手还能伸到南汉去? 洛川城的地势诡异,别的地方才准备入冬这里就已经大雪封山,使得大军只好在这里等候时机。彼时天气好,却是缺少兵器粮草,如今兵器粮草充足但又无法再往前一步,玉玄寒也只能坐在火炉边取暖罢了。孙品已经从北梁回来,此刻正和君然下棋,弄得君然眉头紧皱。 “先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君然开口道。 “过冬,又或者走。” 玉玄寒闻言望向孙品,眉头一皱,道:“大雪封路,如何走?” “平时怎么走,这会儿还怎么走。” “先生的意思是……”君然疑惑不已。 孙品拿起一旁热着的酒倒出一杯喝下,捋着胡子悠然自得。 “先生,我已经探查清楚了。”水东楼带着一身风雪从外面进来,见玉玄寒也在连忙行礼。 “怎么样?” “不出先生所料,翻过前面的清风山,有一条临着悬崖的小路可以直取文城,只是如今大雪封山无法如此翻山越岭。”水东楼将两日探查的情况如实说道。 孙品神秘莫测的目光投向行军图上,掐指一算,道:“必须在开春前翻过清风山,从小路绕道文城背后,如此才可拿下文城。” “洛川的冬天出奇的冷,有时候大雪好几天,积雪可达数尺,要行军只怕不易。”君然提出异议。 “军中士兵如今也快冷作一团,如今行军怕会有人在途中就已经牺牲。”水东楼也不同意这个时候行军。 孙品目光投向玉玄寒,淡淡道:“不趁着寒冬彼此都放松警惕的时候进军,到了开春的时候牺牲掉的人就不是行军中可能牺牲掉的人那么少了。出不出兵就看南越王的决断了。” 玉玄寒陷入了沉思之中,军中士兵大多是南方人,如今大雪连天已经让许多人受不了,冒险行军一定损兵折将。但是,不把握这一次机会,文城就会越来越难攻下,到时候虞山侯反攻,极可能连洛川都受不住。朝中有人弹劾他,太后等人从来就不信他,失去了洛川恐怕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他陷入了两难,既想夺取文城,也想尽可能保持兵力。 “先生,可有两全之法?” 孙品摇头。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本王手上能用的兵力已经不多了。” “夺下文城,殿下还愁没有时间招兵买马?你要想的不是如何保存兵力,而是如何给自己争取时间。虞山侯能造反两年未被平反靠的不单单是他所拥有的兵力还有他所占据的城池皆是易守难攻之地。没有了清河王,你想短时间除掉虞山侯,谈何容易!”孙品睨着玉玄寒。 玉玄寒眉头紧锁,道:“一切依先生所言!” 水东楼和君然对视一眼,行军打仗最忌意气用事,此刻玉玄寒恐怕一时意气。但孙品所言不无道理。 “过几日就是国主的忌辰了。”君然看着已成败局的棋盘道。 玉玄寒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难以言喻。那不但是玉轻寒的忌辰,也是沈安然出嫁之日,一年前的那天,青山城的第一场雪,他同时失去了两个最在乎的人。一个生离,一个死别,人生七苦他在同一天尝遍了。 外面的行风呼啸而过,屋里的人一片沉默,各怀心思。 第34章 心碎也无妨 南汉的冬雪来得极晚,因而入冬了还不见有雪,更别说有多冷了。银蝶郡主在昭王府住了也有半月之久,这段时间出奇的和谐,昭王妃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对待所有人都十分宽容而温柔。对于府里的和谐,刘靖苑乐见其成,而他的腿也开始有了感觉,在君玉的努力之下他已经开始拄着拐杖慢慢地学习走路,甚至乎丢了拐杖站一小会也没有问题。明秀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知道离离开他的日子越来越近,遥遥望着他的目光也越加不舍。每日看着沈安然无微不至地照顾刘靖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心内的酸涩经过了时间的沉淀竟有点甜有点令人微醺。可是,这一日,不知为何刘靖苑和沈安然都变得郁郁寡欢,连交谈都没有。明秀心里开始有点焦急,不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秀姐,他们把门窗都关起来了。”明苓在她身后奇怪地说道。这朝阳院白天的时候总是会门窗大开的,像今日这样把门窗全部关起来还真是少见。 明秀看着门窗一道道关起来,心内也十分疑惑,但看这屋里人的神情似乎不见得有什么好事。 “秀姐,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明秀点点头,转身离去前看见齐豫带着几名侍女端着一些果品酒菜进去。她的心一拧,原来关起门窗要做的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他们二人的好事! 齐豫将果品酒菜端进去后又和其他人出来,屋里只剩下沈安然和刘靖苑。刘靖苑望向沈安然,见她容色惨淡心头一紧,叹了口气,低声道:“他的灵位我已经请来,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就尽管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沈安然看向那朝着大秦方向摆着的被红布覆盖住的灵位心如刀割,紧咬着下唇良久不说话。 刘靖苑见此便拄着拐杖走了出去,恰见君玉神情肃穆地站在门外,便也不说话坐在廊下静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可过了很久屋里依旧安静得很,这种安静让二人心内不安。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再次进去的时候听到屋里传出了细细的啜泣声。 屋里,沈安然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紧紧地将灵位抱在怀里,脑海里闪过与他的一幕幕。桃花源初遇动人心弦,重生清河府温情脉脉,情断青山城恍如隔世,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而她却将他镌刻在生命里,每思念多一刻,心就多痛一分。这颗心早已随着他的薨逝而掩埋在尘土里了。 “阿澈……”她念着他的名字,带着一分恨意,九分爱恋。 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日月无光,哭得忘乎所以,唯有将心中的悲伤化作泪水哭出来她才可以舒服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止住了哭,点起一柱香供在香炉里,灵位也安放在原位,她曲着膝盖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灵位仿佛玉轻寒就在眼前一般。她忘不了他的好他的坏,更忘不了他带给他的惊天动地,哪怕他在和她相处的时候看着她心里想的是别人,那一刻她的感受是真实的。她在这里守护着他的孩子,守护着他在乎的人,以一己微薄之力守护着大秦的江山。为了他,她甘愿放弃归隐山林远离权谋的机会,心甘情愿与他人尔虞我诈。他无情到了极点却还是带一点温情,刘靖苑终归是个良人,只是他们彼此之间不可能有天雷勾动地火,她敬他,但不爱他。 “恒儿,我们的孩子叫恒儿,他可乖了,一点都不需要我操心。靖苑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你没想到自己会有孩子吧?”她喃喃低语,抱紧了自己,忽又恨恨地说道:“他不姓玉,这辈子只会姓刘。阿澈,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很生气?你生气就对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我会忘掉你的,一定会忘掉你的……”说着,眼角又滑下了一行清泪。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玉轻寒的影子,想要看真切一些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昏过去前她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那怀抱的温暖竟和玉轻寒那么的相似。难道他的鬼魂真的来了? “君玉!”刘靖苑不知所措地看向君玉。 君玉连忙给沈安然把脉,眉头一皱,说:“心中郁结所致,长此下去有损无益。” 刘靖苑不禁心疼地搂紧一下怀中的人儿,道:“轻寒之死,她从未放下过。” “情之所至,溃不成军!” 刘靖苑将沈安然安置在秀榻上,点了一柱香供在灵前,低叹一声道:“轻寒,你若在天有灵就让她早些打开心结吧!” “表哥,你死了还要折磨安然,你是恨她还是爱她?” “君玉,你会在这里留多久?” “等你腿好了我就走,君然那里还需要我。” “这么说,你也快要走了?”刘靖苑有些失落,毕竟在这里能够劝慰沈安然的也只有君玉了。 君玉狡黠地看着他,笑道:“昭王,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刘靖苑一笑,道:“君四小姐的性情的确让人喜欢。” 君玉轻哼一声,道:“狐狸的朋友只能是狐狸,表哥的朋友也一样!” “和轻寒成为生死之交,是靖苑一辈子的福气。” 君玉闻言轻摇一下头,回头看向秀榻上的沈安然,说:“表哥这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安然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爱上他,若不爱他,就不会弄得心碎无痕。” “爱一场,心碎也无妨!”刘靖苑似有所感。 君玉默然,说到底,人的感情哪里是能够控制得了的,只怕越是控制越是无法控制罢了。 第35章 鹿肉宴 昨日的悲恸仿佛是错觉一般,今日的沈安然已经又恢复回原来的样子,可她表现出来的平静却让知道内情的人甚是担心。只因越是掩饰得严密,越是积重难返。昨日她才在屋里痛哭不止,今日就能够在花园里陪着昭王妃她们看府里的舞姬跳舞,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容。 “勤王妃的皮肤真好,是不是有什么秘方?”昭王妃看着勤王妃殷勤笑道。 勤王妃闻言不由得骄傲得一笑,手情不自禁抚上脸颊,道:“多亏我家殿下从突厥客商手里买来的人参养容膏,涂上一点就能增色不少呢!不过,说到保养,我倒觉得郡主保养得极好,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了,脸上一点褶子都没有。” 勤王妃把银蝶郡主夸得高兴极了,昭王妃也十分自豪,眼角余光瞅见沈安然只顾安静地看表演便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对其他人说:“安王妃平日怎么保养的,你们一定不知道。” “对呀,安王妃是怎样保养的?看着皮肤比刚到南汉的时候好了许多呢!”有人说道。 沈安然回眸看一眼她们,微微一笑道:“皇祖母赐的玉容膏我一直在用,觉得极好用就要了方子自己在配,若诸位夫人想要,安然可以将方子送给各位。” 一时间,各府的夫人王妃纷纷都说想要。要知道玉容膏可是皇室里面最为珍贵的护肤品,宫里向来只给皇妃以上的女眷提供,沈安然得了玉容膏本来就是极大的荣宠,又拿到了方子更让人羡慕嫉妒。如今一句话就将方子给了她们,她们当然欢欣雀跃了。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昭王妃的脸色一下子暗沉了下来。银蝶郡主在一旁看着那些本来围着自己女儿转的人一下子围到了沈安然身边不由得也拉下了脸。这段日子在昭王府她看清了女儿在这里的地位,这个女人不费一点力气就将整个王府的人心都收拢在自己的身边,如今一句话又使得其他人对她趋之若鹜,真真不简单。要对付她,不能像对付家里那些野花野草那般容易。 没有围过去的还有勤王妃,待其他人都记下了方子时,勤王妃瞟着沈安然道:“听说宫里赐了冬衣,安王妃的紫貂裘也是独一份,这份荣宠也没谁了。” “沾的都是恒儿的光。” 沈安然一句话让其他人心头一梗,悻悻然看着舞台上的舞姬翩然起舞演过了一曲又一曲。 “听说郡主明日就要回去了,安然不便相送,这里有一颗夜明珠,希望郡主不要嫌弃。”她让欣和把早就准备好的夜明珠送到银蝶郡主跟前。 银蝶郡主让身边的丫鬟接过,笑着道谢。 “安王妃果然有十里红妆作陪,出手不凡啊!”勤王妃言语之间不无酸意。 “勤王妃当日嫁与勤王殿下之时,那场面也是盛极一时。多少人赞叹勤王对勤王妃的宠爱?” 勤王妃听了心里舒爽了些。 这时,刘靖苑和一众兄弟前来,坐在轮椅上的他完全没有一点快要恢复行走的样子。 女眷们连忙起身行礼。 “两位弟妹如此和睦,真是五皇弟之福啊!”刘靖蔷含笑看向昭王妃和沈安然。 昭王妃瞟一眼沈安然笑而不语,目光转向刘靖苑。沈安然略一侧头躲开刘靖蔷的目光,淡笑对着众人说:“日渐寒冷,妾身已命人备下了鹿肉,不知各位殿下是想烤着送酒吃,还是拿来炖了喝汤?” “我们既想喝汤又想吃肉,安王妃以为如何?”刘靖蔷说罢,其他皇子也一同附和。 “那就请移步梅园,那里已经生好炭炉子,鹿肉在烤着,剩下的骨头也在熬着,吃完鹿肉也就可以喝汤了。” “安王妃蕙质兰心,安排如此妥当,昭王府有了安王妃果然与昨日不同!” 刘靖苑微微一笑,道:“既然二皇兄满意,那我们就一同移步梅园吧!虽则现时梅花尚未全开,可景致也是不错的。”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同往梅园。昭王妃故意慢下脚步,和沈安然并肩而行,阴阳怪气地说:“妹妹这样的安排怎么不早些知会我?” “今日鹿肉宴早就在三天前安排好,安然一早就让人送了帖子给王妃,莫非王妃没见到?” 昭王妃一时无言,只因她的确收到过沈安然的帖子,可那时她根本看都不想看就扔到了一旁。今日着装更是不适合做烤肉这样的事,令到她不得不回去换身衣服才可以参加鹿肉宴,可如果回去换身衣服就会让沈安然变成了这场宴会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了,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她正踌躇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的时候,想起了一件事,嘴角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说:“妹妹可有发现这几日没看到鲁将军侍候在殿下身旁?” “昭王妃何出此言?”沈安然不明所以。 “我也是听来的,听说这几日鲁将军正张罗家中婚事,至于是谁的婚事,我就不清楚了。” 沈安然闻言心头一沉,悄声对身边的齐豫说了几句话便快步向前走至刘靖苑身侧欲言又止。他们走到梅园附近已经闻到烤鹿肉的香气,众人禁不住被香气所引诱加快了脚步走了进去,各自安座一边聊天一边品尝美味的烤鹿肉。沈安然因心里想着事情就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留神听他们在说什么,直至有人说到刘兴打算加派兵马驻守贸城的时候才恍然回过神来。贸城是与大秦接壤的地方,刘兴忽然加派兵马驻守贸城恐怕又再次打算攻打大秦南疆的意思。如果南汉攻打大秦南疆,处在北疆的北齐就会一边抵御突厥一边合纵南汉夺取大秦北疆,如此一来,局面又回到了一年前,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若决定增派兵马到贸城,带兵的可能就会从铁力、魏英宇和樊毅之间选择,不知道父皇会属意谁?”有人说道。 刘靖苑轻轻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投向刘靖蔷,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天威难测,我们在这里猜测有何意思?还不如想想怎么讨父皇欢心,来年春祭天听说要在我们之中选一位皇子作为主祭,这可是份优差啊!” “二皇兄说得对!”众人附和,皆知道一旦当了主祭就意味着离成为皇储不远了。 各怀鬼胎的一众皇子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内心,纷纷在心里盘算自己有多少分胜算。在他们看来主祭不是二皇子刘靖蔷就是九皇子刘靖蓉,又或者会是在这一年风头无两的五皇子刘靖苑。可是,难保这段日子出些什么事,这三强敌落败让这份殊荣落在自己头上? 沈安然目光投向一直不说话心思难测的刘靖蓉身上,这位九皇子平日不喜言语,性情寡淡,却是天生的将才,刚才提到的三位将军之中就有两位是他的手下,南汉多半兵权在他手上。此刻他更是让人难以猜透,自顾自的嚼着口中的鹿肉,仿佛他的周遭就只有那块鹿肉值得他细细品味一样。忽然,他抬头看向她,她连忙颔首微笑。 刘靖蓉微微一愣,站起走到刘靖苑身边耳语几句便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离开了。 “哎,一直只是耳闻安王妃善鼓琴,却从未真正听过,不知今日可有幸一饱耳福?”银蝶郡主笑道。 “也是,妹妹进府里也有一年,却从未听过妹妹的琴声,趁着今日殿下们都在,不如让我们一饱耳福吧!”昭王妃也绵里藏针,还亲切地拉着她起身,一边示意侍女去取琴。 沈安然容色一黯,道:“安然技艺已生疏,不宜献丑。” “那真是遗憾!不过,本王也听说安王妃精通的可不是只有琴,其他乐器也是了得。本王从突厥客商手中得了一把胡琴,南汉无人能懂如何奏响,今日安王妃可否帮我看看?”刘靖蔷说罢让人将一把胡琴送到沈安然跟前。 刘靖苑见沈安然脸色更加难看不由得担心,自从玉轻寒死后她就再也不碰琴,如今昭王妃等人当众为难她又是意欲何为? 他正要为她解围,却见她接过了那把胡琴坐在凳上,把胡琴竖立在膝上,拿着琴弓拉奏起来。胡琴声音悲怨,霎时间满园肃穆。沈安然的神情也是肃穆得厉害,末了,她将琴弓猛得一拉,胡琴上的弦一下断了,刺耳的声音让所有人如梦初醒。她起身双手将胡琴捧到刘靖蔷面前说:“安然不才,技艺生疏,无法拉奏这把胡琴。” 刘靖蔷干笑两声让人接回胡琴,只说:“哪里?能奏响这把胡琴的,在南汉也就王妃一人。” “殿下言重了。”她略一屈身回到座中。 此时,刚好下人将熬好的鹿骨汤抬上来,刘靖苑笑道:“吃了不少烤鹿肉,也喝了些许酒,正好喝上一碗汤才叫神仙般的享受。大家都尝尝这汤吧!” 下人将分装好的汤送到各张桌上,热腾腾香喷喷的汤将刚才的肃穆尴尬驱散,众人很快便品论起这碗美味的汤来。 “喝口汤吧!”刘靖苑端了一小碗汤给沈安然。 沈安然接过,放到嘴边又放下,道:“烫!” 刘靖苑连忙又接过来轻轻吹拂,昭王妃见了心中不虞,重重地放下汤碗却不小心将汤洒了恰恰烫了手。 “哎哟,王妃怎么这么不小心?”银蝶郡主大声惊道,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昭王妃含泪咬着下唇,埋怨地望着刘靖苑。 “兰香,快带王妃下去处理一下。”他只是吩咐兰香照顾昭王妃并无太多怜惜之意。 昭王妃更是暗恨沈安然,由着兰香扶着离开,银蝶郡主见此也随着离开。宴会不因缺了昭王妃而中断,该喝汤的喝汤,该高谈阔论的高谈阔论,一派和谐融洽,似乎这是一帮兄友弟恭的普通人家子弟,而非尔虞我诈的王侯将相。沈安然一边喝汤一边留心听着他们的谈话,偶或给刘靖苑斟酒,却从不插话,甚至乎刘靖蔷时不时投来的目光都被她无视了。直至临近黄昏,齐豫匆匆走到沈安然身边耳语才有所动作。 她霍然起身,秀眉紧蹙,容色微愠,低声对刘靖苑道:“殿下,得罪了!” 刘靖苑不明所以,等他回过神来猜想到端倪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梅园。 第36章 抢婚 鲁家里外张灯结彩隐约有鼓乐之声传出,门楹上挂着的红灯笼十分抢眼,大门上贴着的喜字昭告所有人这户人家在办喜事。三匹快马在鲁家外面停下,马上下来三名女子,为首的女子拉了身侧满腔哀伤的女子就要闯进去,那女子却一动不动。 “欣和,就算他要另娶他人也要给个说法!” “不,我……” “婆婆妈妈什么?不就问一下他是不是狼心狗肺,这会儿不声不响的娶妻生子,算什么男人啊!”君玉颇为气愤,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欣和。杀人不眨眼的细作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干脆,真叫人心急! 欣和看着那扇大门踌躇不前,沈安然一咬牙硬是拉着她闯了进去。鲁家的护院本要阻拦,奈何君玉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几下就将他们打趴下去,一路顺畅地闯到了大厅。大厅这时正宾客满堂,新郎官正牵着新娘子正准备拜堂。众人惊见三名貌美如花的女子闯进来,纷纷猜测是不是这鲁家公子在外面惹了风流债,这会儿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安王妃!”鲁实一下子从座上站起,他连昭王都没有知会就把这婚事给办了,安王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再看到她身边的欣和他更是将眉头皱起。 “鲁将军,家里办喜事怎么不告诉一声?难道我还喝不了你家的喜酒?”沈安然冷笑道。 “既然安王妃已经知道,那就请上座喝一杯薄酒吧!”鲁实颇有不屈从的气概。 沈安然看向鲁先开,见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欣和便知这桩婚事不是他所想要的,偏生有不得已的理由让他不得不屈从鲁实为他安排的婚事。君玉走到鲁先开面前,看着他说道:“鲁先开,这女子可是你想要娶的?” 鲁先开沉默良久,不敢看向欣和,别开头说:“是!” 君玉冷哼一声,道:“没出息!算是欣和瞎了眼!” “鲁先开,你再说一次这女子是你想要娶的!”沈安然望向鲁先开厉声道。 鲁先开咬咬牙想要说话,可一抬头看到欣和的目光便心如刀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欣和见他如此,心中更加哀伤,对沈安然说:“算了吧!欣和不值得王妃如此!”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沈安然抓紧欣和的手,继而盯着鲁先开说:“你若还有良心就把这份感情断个干净,别到时候后悔了再来找她!” 鲁先开一脸痛苦,挣扎良久才说:“我……我有苦衷!” “先开!”鲁实不由得低喝,同时目光警告儿子不要多言。 “既然有苦衷就说出来,好歹让我们知道你为什么辜负欣和。”君玉说道。 鲁先开看看周围一个字都不说。 沈安然见此心头一紧,难道鲁实以欣和为大秦细作这事要挟他?她环视四周,见宾客大部分都是私客,没有看见几个朝中官员,可是,角落那一桌又是谁?有两个人她是认识的,一个是在鹿肉宴上忽然离开的刘靖蓉,一个是救过刘恒的铁力,此刻正紧盯着这边看呢!难怪鲁实敢让鲁先开另娶他人,敢情还有这样的安排,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今日的每一步怕也是算到尽了吧!可是,他当她是谁?当真会被他要挟得了?他能利用儿子对欣和的爱,他亦可以利用他对刘靖苑的忠。 “鲁将军,今日这婚事你是退还是不退?” “安王妃,你这是强人所难!新娘子已经进门,这时要退婚,你让属下颜面何存,让这女子如何面对世人的流言蜚语?”鲁实指着那新娘子大声说。 “你若答应退婚,这女子我自有安排,你鲁将军的颜面我也会保存。只是,你若不退婚,我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就谁也不清楚。” 鲁实闻言不由得咬牙,道:“欣和不过是个丫头,王妃何必如此?” “欣和是我生死与共的妹妹,倘若今日我连她都维护不了,以后怎么在南汉立足?”沈安然拉紧欣和的手,给她足够的鼓励。 欣和脸色苍白,内心恻然,抬起哀伤的眼睛望向鲁先开,他们注定不可以在一起的。再看向沈安然她隐约知道鲁实拿来要挟鲁先开的一定是关于她们的秘密,否则,依照鲁先开的性格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屈服了的。 “王妃……” “欣和,有我呢!”沈安然不让她说出拒绝的话,回眸看向鲁实说:“你所知道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若昭告世人就说去,我不怕!只是,你当真不顾你的主子?” 鲁实一愣,万万没想到沈安然会这样。 沈安然低声道:“鲁将军,你若真要拿那事要挟于人,那我就在此处把那事公诸于众便了!” “王妃当真不顾及殿下?” “你伺候在他身边多年尚且不顾及,我这个才嫁他为妻才一年的女子又如何在意?你莫忘了,我还有世子。到时候我可以保殿下全身而退,可世子没了母亲,殿下没了我,想必他也不会再与你亲近。你可对得起殿下对你的救命之恩?”沈安然深知鲁实忠义,对刘靖苑更是容不得半点背叛,而这些皆因数年前刘靖苑对他有救命之恩,否则,他也不会自降品阶成为昭王的近卫。 鲁实闻言一震,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安然。他以为沈安然不过是一名弱质纤纤的女子引来清河王等人的怜惜,又因着君家的关系才可以一路走到王妃的位置,却不想她竟有如此洞察人心的本事。他小看了她,小看了一个从小就活在宫廷斗争里的女子,小看了一个从女乐变细作到王妃的女人!她原是退可温柔娇婉,进可冷酷诛心的人物啊! “各位宾客,我沈安然在此为妹妹抢亲,抢的就是这鲁家公子。今日誓要将我妹妹许配给鲁家公子,要他八抬大轿把我妹妹迎进门来。如果有人说这是强人所难,欺负人,那我就告诉大家,我就是要强人所难,欺负人!如有不满,大可去昭王府找我说去!” 沈安然这番话让在场宾客哗然,纷纷议论这传奇般的安王妃今儿算是风头出尽了,这样盛气凌人还是第一次! 她环视众人,再次高声道:“择日不如撞期,今天各位也不必急着往回赶,舍妹和鲁家公子的婚事就办了!” 又是一片哗然,君玉不由得对沈安然竖起拇指,这才让人解气啊! “鲁将军,你以为如何?” 鲁实被弄得无话可说,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他望向那新娘子,道:“这娃儿怎么办?” “好办!君玉会有妥善的安排,就连她的家人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放心吧!济世山庄办事就从来没有落人话柄的!”君玉保证道。 “既然安王妃执意如此,鲁实只好从命!”鲁实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沈安然满意一笑,转身不舍地对欣和说:“欣和,以后就要看你自己了。不管如何,你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共结连理比什么都要强!” 欣和含泪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缓缓地走向还没缓过神来的鲁先开。也许,真的可以像沈安然说的那样任性一回。眼前是她爱的男子,身后是她愿意为之舍命的女子,此二人便是她一生最重要的人了! 君玉将欣和带去换礼服,沈安然遥遥地向刘靖蓉和铁力微微拱手,作了一个礼。鲁实心内终究还是别扭得很,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如愿了,自己却怎么也难以咽下这口气。再看沈安然,他并未看到得意之色,反而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淡然,好像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过一样。 “事已至此,鲁将军就不必介怀了!我说了要认欣和为义妹,这事依旧作数。她已不是大秦的欣和,而是我南汉的欣和了。”刘靖苑不知何时来了,也不知把这场抢亲戏看了多久,这会儿出现在众人面前。 鲁实长叹一声,对着刘靖苑深深一揖,道:“殿下不怪属下就已经是属下的福气,怎敢还让殿下操心?”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爱子深切,今日不让二人成婚,他日先开会痛苦一辈子,终究忘不了心中所爱的。”刘靖苑望向这时开心地笑着的鲁先开开解鲁实。 鲁实看看儿子,他刚才还苦着一张脸,现在倒是笑颜逐开,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鲁将军,适才安然过分了,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沈安然屈膝行礼。 鲁实一惊,连忙道:“安王妃无需如此,原就是属下的不是。” “安然知道鲁将军爱子之心,但愿鲁将军也能理解安然有心成全有情人。” 鲁实长叹道:“安王妃不怪属下肆意妄为,属下已感激不尽。只是,王妃当真不顾昭王府上下?” 刘靖苑听他这样问也不禁看向沈安然,虽然刚才有些话听不清楚,但是也能猜到多少。只见沈安然微微一笑道:“鲁将军如若像我刚才那般不管不顾,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鲁实愣了愣,不禁摇头叹息,活了几十年竟斗不过这小女子的心思。 “还请王妃和殿下主持犬儿的婚事。” “鲁将军是主人,我俩在旁观礼就好,最多也就受新人一杯水酒。”沈安然婉言推拒。 鲁实不由得在心里轻哼,这会儿倒是知道谁是主人了,刚才可是谁都没放在眼里。不过,她刚刚给了他一个耳光,现在又给他一个枣子,心里那点不平倒是消散了许多。 很快,君玉就扶着身穿凤冠霞帔的欣和出来。欣和先是对沈安然和刘靖苑行跪拜礼才和鲁先开拜堂。沈安然在一旁看着心里既欢喜又觉酸,笑着看他们终成眷属,笑着喝下那杯水酒,笑着走出喜堂离开鲁家。忽然间,她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又好像得到了一些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白。 第37章 九殿下 从鲁家出来长街上已经点上了灯,冬夜里的寒风渐渐开始凛冽,南汉的冬天初雪来得迟,今夜风紧,夜空飘下了鹅毛细雪。明日一早起来会有积雪,但太阳一出来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似大秦的雪,一下就是几日,积雪也要等到开春的时候才会融化。来时骑着马,回去时坐在马车里,车上不仅有刘靖苑,还有刘靖蓉和铁力,这二人说是有事和刘靖苑商议便也一起乘车回昭王府了。 “下雪了!”刘靖苑撩开一点帘子看着外面。 “有人说五哥家里的安王妃了不得,从前我不信,今夜我是信了!”刘靖蓉看着沈安然的目光颇有些调侃。 “对自己人,我是不讲理的。让九殿下见笑了。”她说得十分认真。 “这一闹,明日安王妃的名声就更响了。”铁力就事论事,沉静的目光从沈安然身上转到了刘靖苑身上,说:“五殿下这一年过得真是精彩。” 刘靖苑一笑,说:“这不是迟早的事吗?倒是铁力将军怎么也搅进来了?” “末将是陛下的人,陛下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铁力将军一直是父皇的人,还是不要沾这些事为好。” “你我皆是身不由己,难道五殿下这么多年是心甘情愿蛰伏?” 刘靖苑沉默一阵,将手笼在袖中,道:“说不上蛰伏,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五皇兄是嫡子,皇储之位本该是皇兄的,怎奈几年前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刘靖蓉惋惜道。 “你们男人说这些忒没意思!”沈安然忽然皱眉埋怨道。 三人不约而同一愣,继而都笑了起来。 “安王妃想聊些什么?” “风花雪月啊!你们看,今夜的雪也是极好,若不是要赶着回去陪恒儿,我定要拿上一壶好酒赏夜雪的。”她把帘子掀起让雪花飘进来,嘴角噙着微笑,仿佛她真的是那样想的。 “王嫂原来是个风雅客。” 她抿一抿樱唇,伸手接住一朵雪花,目光幽深而缥缈,喃喃道:“哪里是风雅客?只不过是那人也喜欢赏夜雪罢了!” 刘靖苑看到她眼角的哀思,不由得在心里轻叹,面对刘靖蓉和铁力奇怪的表情他只得说:“原来安然喜欢看夜雪是因为岳母大人喜欢啊!想必这样的雪夜你也会思念岳母吧!” 沈安然回过神来,看一下其余二人,道:“家母早在安然年少时去逝了。” 刘靖蓉和铁力也不做他想,同时将目光调到车窗外。 马车碌碌在铺了薄雪的路上留下了浅浅的车辙,一路延伸到昭王府前又在不断地细雪中消失了踪影。 “铁将军!”下车后沈安然走至铁力面前,从袖中摸出一件物件放在手心给铁力看。 铁力一见惊讶不已,浓眉一蹙道:“王妃怎么会有这个?” “一位故人赠予我的,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上用场。” “王妃……” “殿下、九殿下,安然先回屋里了!”她不等铁力多说便告退离开。 铁力所有所思地看着她消失在大门后,心头千百个疑问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 雪越下越大,风也一阵紧过一阵。 同样的雪夜,洛川城的大秦士兵在荒山野岭之中安营扎寨,一个个士兵紧挨着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难以入眠。在旺盛的柴火堆旁,玉玄寒手拿行军图眉头紧锁,开始行军不数日就已经感觉到艰难,风雪也随着山势越来越紧,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困境,何时才能翻过这座清风山。只要攻克文城夺下洛川城,虞山侯这段日子所形成的屏障就消除了,到时候要灭掉这个叛贼指日可待。当初举兵讨伐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这场战斗会延续那么久,也没想到会那样的举步维艰。怪不得玉轻寒在世的时候说过,虞山侯是少有的将才,要迅速取得胜利不容易。他要一登九鼎,虞山侯绝对是最大的绊脚石之一,除掉这块绊脚石他就有借口直逼建安,诸侯群臣怕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殿下,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水东楼见玉玄寒还没休息就走来说道。 玉玄寒收起地图,抬头看一眼他,道:“暂时还睡不着,你坐下来陪本王说一会话吧!” 水东楼坐下伸出双手烤火。 “想知道安然在南汉的情况吗?”玉玄寒看着跳跃的火焰问。 水东楼一愣,摇摇头,说:“早就轮不到我去关心了。” “难道你这么容易就忘了她?本王记得当初你隐瞒已有妻室的事与她暧昧不清,我是怎么劝她也不听。” “当初之事的确错在东楼,可那时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水东楼十分坦然。 “呵!果真如此也不枉她曾为你伤心过。” “往事不堪回首。”他拿起旁边的柴往火堆里扔。“我不过是她一生中的过客,在她心里清河王才是她奋不顾身的那个人。上天终究太残酷,清河王薨逝,她也远嫁南汉,幸亏南汉昭王是个可托付之人,将来她该是儿孙绕膝,无忧无虑才是。” 水东楼平静地说着这些话,玉玄寒听得出神,喃喃道:“这世上就未必只有皇兄才可以让她奋不顾身。” “建安之时就知道她对清河王用情至深,怕是这辈子再无可让她如此情深之人了。” “建安?你说她在建安就爱上了皇兄?” “她曾对我说过,就算清河王只剩下三天,她也无怨无悔。” 玉玄寒愣愣地看着柴火越烧越旺,心里头像被一团麦秆塞住了一样,怎么也不舒服。原来她早在建安就已经动心,在清河府的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她失忆就可以一切从头再来,这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她终归是躲避着他,一心一意地向着玉轻寒,即使玉轻寒已不在人世她也未能忘怀。 “安然嫁到南汉也是好事,免去了战乱之苦。” 第38章 还刀情断 “铁将军在外面候见。”齐豫进来禀报。 沈安然手中摇动的拨浪鼓停了一下,又继续摇动,微笑看着伸手想要拿的刘恒,道:“一个人?” “一个人。” “去把今日一早准备的茶点端来,记得一定要热着。” 说罢,沈安然抱起刘恒走出门去,只见铁力尽管身穿斗篷,可内里还是一身劲装,恰恰是军人所应有的气质。 铁力见沈安然亲自迎出来略感诧异,他走上前行礼道:“冒昧打搅安王妃,还望恕罪。” “铁将军不必见外,我早已恭候多时,请进!” 铁力怀着满腹的疑问跟着沈安然走进屋内,屋里温暖得很,案上一只素胚瓷瓶里插着一支梅花,朴素之极又不失雅致。才坐下就有人端上茶点,分量不多,恰恰只够一人享用。沈安然把孩子放到一旁的摇篮当中,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 他正要说话,她却抢先道:“铁将军还是先吃些茶点吧!匆匆从城外军营赶来,怕是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 铁力此时的确感到饥肠辘辘,他看一眼沈安然拿起茶点默默地吃着,眼角余光却在留意她的每一个神情动作。可是,除了能看到她温柔地看着刘恒,偶尔拿起拨浪鼓逗弄孩子外就没其他的表现了。他心里更疑惑不解了。 碟子里的茶点吃得干净,茶也喝了半壶,铁力倒是不想说话了,他只想等沈安然说。 “我知你会来,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 “为何?” “我有玉剑。” 铁力浓眉一蹙,道:“你怎么会有水东楼的玉剑。” “来南汉的时候水将军将此物交给我,说遇到困难可以找铁力将军。”说着,沈安然把玉剑拿出来放到案上。 铁力看一眼玉剑,道:“水东楼是你什么人?” “朋友。” “只是朋友?”铁力不信。 沈安然微微一笑,说:“除了朋友,我还真找不出另外一种关系来形容我和他。” “昔日将这玉剑赠与水东楼只为有朝一日报他对家母的救命之恩,既然他将玉剑转赠给王妃,这恩情向王妃报也是一样的。” 沈安然呷了一口茶,逗一下咿咿呀呀的刘恒,说:“陛下打算增兵贸城,这事想必对你说过。” “增兵贸城满朝皆知。” “可满朝文武没几个知道陛下决定派铁将军去贸城。” 铁力一愣,刘兴要派他去贸城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沈安然又是如何得知的? “魏将军和樊将军皆比我出色,陛下怎么会选择我?” “魏英宇和樊毅这两年的确比铁将军风头更盛,但是论胆色谋略、行军布阵,他们都不及你。更何况,陛下还有另外一项更重要的考虑。” “什么?” “魏英宇是二皇子的人,樊毅则是九皇子的人,而铁将军却不是诸位皇子任何一人的心腹。” 铁力惊讶地看着她,他以为眼前的女子率性胆大,没想到还如此的玲珑剔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得一清二楚,就连刘兴的打算也猜得十之八九。他不得不又对她另眼相看,短短一年间可以将各府的势力了然于胸绝不是无意而为。这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刘靖苑的意思,若是刘靖苑告诉她的,那他们夫妻之间的信任非比寻常。但若是沈安然自己瞒着刘靖苑打探的,那她的居心又是什么? “铁将军,南汉本想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可近两年以二皇子为首的一众党羽皆激进主战,陛下也有了攻打大秦南边的想法。增兵贸城只不过是伺机而动罢了。” “增兵贸城只是守卫南边安宁的一个方略,安王妃多虑了。”他口中如是说,但心里很清楚她所言非虚。 沈安然望着铁力,秀眉轻蹙,道:“作为安王妃,我有责任为南汉考虑怎样才是对南汉最好的。而作为沈安然,故国有难焉能坐视不管?” 铁力沉默,她说得不无道理,不管是哪一种身份她都不希望南汉攻打大秦。 “铁将军,安然别无他求,只希望他日若真不幸被安然言中南汉要攻打大秦,还望铁将军不要伤及无辜,放过大秦的百姓。” 她殷殷的目光让他心头一震,出乎意料的她竟没有直言要他想办法劝止刘兴增兵贸城,而是让他放过大秦的百姓。她是如此的真诚,真诚得让他没有半丝怀疑她的用心,但她又那样的光明磊落地让他知道她不想南汉攻打大秦。 “为何不直接让昭王殿下奏请陛下打消增兵贸城的念头?” “昭王不能这样做,要是这样做会让陛下怀疑他的忠诚。如今殿下最需要做的是韬光养晦。” “难道安王妃想助昭王成为储君?” “我只想大秦和南汉两国和睦,恒儿可以在太平盛世里快乐地成长。”她轻抚着刘恒柔软的头发微笑道。 铁力看向刘恒,这孩子还不到周岁,可地位在南汉是无人比拟的,将来说不定就是南汉的主人了。短短一年,因为沈安然的到来,刘恒的诞生,南汉的势力格局已经悄然改变。他想做一个局外人,但是玉剑的出现让他做不了袖手旁观的那个人。既然最终要选一个人辅佐,那他就要选一个顺眼一点的。南汉要出一个瘸腿皇帝,算来也是史无前例,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要铁力镇守贸城一日,就不会有大秦南疆和南汉的战乱。” “安然再次替大秦的百姓拜谢铁将军!”她起身深深一拜。 铁力离开的时候恰恰碰见刘靖苑从外面回来,他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一眼刘靖苑才行礼告辞。 刘靖苑心中疑惑,毕竟铁力很少会无缘无故出入皇子的宅邸,今日没有他的邀请却出现在这里,见了他又什么话都不说,着实让人心生疑窦。他还没来得及解开疑窦就看见明秀和明苓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似是有话要说。他驱动轮椅来到她们跟前,明苓看他一眼便走开了,明秀则蹲下身子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目光中暗含深深的不舍。 “很快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吧!”她的笑容里有着明显的悲伤。 “明秀……”他知道她心里的决定,心头总有难以割断的牵挂。 “春节也快到了。” 他捉住她的双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明秀抬起脸凝视着他,这段日子他越来越意气风发了,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也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上的杀气会伤害到他,终有一日他们都会走到那一步的吧!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断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守护他,这样还可以让这份感情绵延一辈子。 “你会记得我的,对吗?” “此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在忽然刮过的寒风里显得有点颤抖。 她笑了,那是一种满足的笑。 刘靖苑的腿的确如明秀所说的那样很快就完全恢复了,在那隆冬腊月里他不需要拄着拐杖也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动。那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在院子里见证那一刻,他们都欢欣雀跃,唯独明秀笑中带泪,在刘靖苑回头寻找她的时候转身离开了。刘靖苑找不到明秀,她就好像没来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明秀一起消失的还有当初送给刘靖苑的弯刀。 第39章 多伦再次出现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刘兴忽然心血来潮要子女们留在宫里陪着守岁。所以,在将年菜赐予各府后,刘靖苑兄弟并没有像往年一样各自回府守岁,而是聚在御花园里面饮酒聊天,女眷则陪在皇太后身边逗乐子。与御花园觥筹交错、父慈子孝的景象不太一样,女眷这边则多了些随意的笑声。 夜色正浓的时候,皇太后似乎已经累了,暗暗打了好几个哈欠。皇后体贴入微,连忙让宫女服侍太后先歇下。谁知太后听闻要她先休息立刻就睁大了眼,要留下沈安然陪她。勤王妃等人立刻表示也要留下侍寝,皇太后连连摆手,说是怕吵,外面的焰火声已经够热闹的了,不想再添几个人来凑热闹。 待皇后把一众女眷带去欣赏漫天的火树银花,沈安然便搀扶着皇太后准备就寝。 “今日哀家见着恒儿好像又长大了些,小孩儿真是一天一个样啊!” “谁说不是呢?每天都觉着跟前一天不一样。”沈安然不自觉泛起笑意。 皇太后坐下来,沈安然便替她卸下凤冠。 “听说不久前你见过铁力。” 沈安然闻言心头咯噔一下,道:“是的。” “陛下似乎要将他派去贸城,你可知道此事?” “知道!” “故国有难,你这样做无可厚非。只是,不要落人话柄才好。”皇太后语重心长。 沈安然低头道:“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安然鲁莽了。” “比起这件事,哀家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皇太后注视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怀疑。“你虽和小苑同房,却没有彤史的记录,小苑以为做点小手脚就不会有人看得出,可他忘了昭王府的史官是哀家派去的。” “皇祖母……” “你是否不愿意和小苑做真正的夫妻?”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太后的问题,心虚得不敢看皇太后的眼睛。 “你放心,哀家不会因为你和小苑有了孩子就会对恒儿另眼相看,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我南汉的世子,就算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他的地位也不会改变。”皇太后拉着她冰冷的手保证。 沈安然闻言心里自是感激,但她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和刘靖苑行夫妻之实,为今之计只能好找个借口打消皇太后的念头了。 “殿下心里有人。” “你心里也有人,难道就容不下小苑心里有别人?” 沈安然一愣,躲避着皇太后的目光。 “安然,只靠恒儿,你在南汉难以站住脚跟。不管是为了恒儿还是小苑,你必须和小苑有一个属于你们的孩子。”皇太后语重心长。 她仍旧想拒绝,可一时之间竟不知再用什么理由拒绝。未等她想出更好的理由,皇太后已经说:“上元节那天哀家去昭王府,让人把朝阳院布置好,花烛一定要烧到天亮。” “皇祖母……” “哀家倦了,扶我躺下,明儿还得早起。” 服侍皇太后睡下,沈安然心事重重地走到御花园,远远的看到一片喜庆和睦。刘兴坐在龙椅上看着身边的子女玩乐,周围不乏歌舞,天上的花树银花也没有断过,宫娥如流水般轮番将谁就佳肴送上。此时此刻的皇宫仿佛和普通百姓人家没什么两样,充满了温情。她瞧见刘靖苑就坐轮椅上和其他人说笑,温润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他是一个和玉轻寒相似却完全不一样的人,在他身边她时时刻刻都能够感受到他的温柔体贴,就像是沐浴在春风里一样舒服。而玉轻寒,就像是轮转的四季,时而温柔,时而热情,时而狂狷,时而冷酷,总能让人不能自拔。正是这样的人让她今生难忘,爱到入骨。 刘靖苑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侧头看见沈安然在火树银花底下愣愣地看着这边,于是,泛起了一抹笑。 恍恍惚惚之间,沈安然仿佛看到了玉轻寒,他在对她笑,就像在建安的那个中秋佳节,他掀开了她的面具,而她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笑。 “当了母亲的人,竟然还那样的迷人!”耳边忽然响起戏谑的声音。 沈安然一惊,回头看见一张轮廓分明有着一双湛蓝眼眸的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那人一下拖到了附近的花树后面隐蔽起来。 “好久不见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令她整个人几乎僵掉了。 她挣扎一下,却被强壮的手臂箍住了要,被动地靠在了健壮的胸膛上,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后男人的阳刚气息。 “放开我!”她冷然道。 “到手的猎物,岂能轻易放掉?”他在她耳边放肆地笑着。 “多伦,这里是南汉,不是你的突厥!” “不管是南汉还是大秦,本王子不也来去自如?” 沈安然猛然意识到这里是守卫森严的皇宫,多伦能够在这里出现必有内应。此时,耳边传来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音乐,透过树丛隐约可以看到几名胡女正翩然起舞。她心头一惊,突厥已经开始打南汉的主意了?不,突厥不会那样大费周折改攻南汉。此事必有蹊跷! “怎么?无话可说了?”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一边琢磨着怎样脱身,一边不动声色地问。 多伦勾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道:“当然是为了你了,神女!” “真是荣幸啊!”她似笑非笑咬牙切齿,说话的同时用力一脚踩在多伦的脚上。 谁知多伦岿然不动,还嘲笑道:“力气太小了!” “是吗?那就再试试看咯!”她的头用力往后撞,恰好撞到他的下巴,痛得他大叫一声,手也一下子松开了。她立刻脱离多伦的控制,转身快步走出树丛。 多伦迅速反应,追了上去,一手拉住沈安然,并压低声音道:“最好别叫,否则我会说是你将我带进来的。” “无耻!”她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求亲在先,却被刘靖苑那小子捷足先登,你觉得我会咽得下这口气?” “呵!时隔一年你才来说这些,说出去连三岁小孩都不信。多伦,你不是一个会为了女人犯险的人!” 多伦眯起湛蓝的眼睛,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道:“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看来你也是把我放在心上的吧!” “对于一个差点成为我丈夫的人,我怎能不去了解?说吧,你来南汉想做什么?” “来过年啊!”多伦索性松开她,笑看着她。 “那就祝你新年快乐!”说罢,沈安然转身就走。 多伦在她身后道:“神女,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你和本王子的缘分还没了!” 沈安然心头泛起一阵烦躁,这年还怎么过? “安然!”一声关切的叫唤将她心头的烦躁一扫而空。 对上刘靖苑充满关切的眼睛,沈安然不由得想起皇太后的话,脸上不禁红了红,心乱如麻。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倦了。” “就快子时了。” 沈安然环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多伦的踪迹,心想这突厥王子还不敢明目张胆出现在这里,就是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实在让人不得不多几个心眼。但很快就容不得她胡思乱想,刘兴见她来了便把她招到身边赏了些东西,让她陪皇后听曲儿去了。 子时一到,钟鼓齐鸣后刘兴便让他们各自回府休息去,接下来的半个月皆是举国同欢的日子,到处喜气洋洋。新一年的到来,似乎给每一个人都带来了新的希望。 第40章 决心守护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三年之约 从鲁家回来后沈安然冷静了许多,心里也平静了不少,就算安王妃果然因为利钱先到朝阳院再到她那里而对她绵里藏针,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着一天天接近上元节,她还是忍不住会有一丝丝的不情愿。每当这个时候,欣和总会提醒她什么事才是最该做的。到了上元节那日,皇太后果然一早就来到了昭王府,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来的目的,沈安然却是十分清楚的。刘靖苑也在这一天知道了皇太后的安排,但是当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显得有些晚了。朝阳院布置一新,花烛高燃,俨然就是新房的布置,守在外面的奴仆皆是皇太后带来的人,而皇太后就端坐在院子里,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皇祖母,你最是疼爱小苑,为何今日要如此做?”刘靖苑甚是不解,想起这些天沈安然心事重重地样子就明白是为何了。 皇太后看着他慈爱地说:“小苑啊,皇祖母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为了南汉,她既然嫁你为妻,就该担负起作为妻子的责任。皇祖母说过会保护恒儿,可这也要付出代价的,她若不是你真正的妻子,哀家为何要保护她与他人的孩儿?” 刘靖苑一愣,叹息道:“她非甘愿,我亦不想,非情投意合,如何珠联璧合?” “哀家也不爱你皇爷爷,不也相敬如宾一辈子,生下了你父皇和两位皇姑。轰轰烈烈死去活来是感情,难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是感情?你是皇子,不是普通人,奢望绚丽的爱情可以陪伴你一辈子不是不可能,但是不现实啊!我的小苑是知道该怎么做的人,不要让皇祖母失望。”皇太后轻抚着刘靖苑的头顶语重心长地说道。 “可我残缺之躯……” “你是腿瘸,不是不能人道!”皇太后生气地敲一下他的脑门,气他一再推拒她的好意。 刘靖苑闻言俊脸一红,现如今他不但那方面没问题,就连腿也是好的,只不过时候未到不能告诉皇太后。无奈之下他只好在皇太后的目送底下被推进屋里。屋里也是布置一新,中央的一对手臂粗的龙凤烛格外显眼,热烈燃烧的灯芯噼噼啪啪作响,似要结出灯花一般。站在一边伺候的奴仆早就换成了皇太后的人,可想而知她老人家是铁了心要成事。 “你们都出去吧!” “殿下,皇太后吩咐奴才们在此伺候。”为首的女官恭敬地说道。 刘靖苑眉头一皱,微愠道:“难道你们要在这里观赏本王和王妃鸳鸯戏水不成?本王不是小孩,不需要你们伺候!” 一众宫娥婢仆闻言均面面相觑,但见刘靖苑生气了,为首的女官连忙说:“奴才们这就到外室候着,殿下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就能听见。” 待他们都撤到外面去刘靖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回眸看见烛光之下沈安然身穿红衣端坐在妆台前,虽然只看到她的背影,但红衣衬着乌黑的云鬓也足以动人心魄。他知道她此刻的心里必定是波澜起伏,他更知道她为了所守护的一切会不惜一切! “安然。”他低唤一声。 她回头看他,一瞬间,惊艳了时光! 那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姿容如皎皎秋月,如艳艳春花。额心一点朱砂煞是撩人,说不出的魅惑,道不尽的风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安然,虽则知道她本就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却不知这倾国倾城会是这样的震撼。那一刹那,他只觉这世间的女子都不如眼前的春花秋月。是什么样的美人才可以糅合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说不清,道不明,却觉得是这般的美好!美好得不敢触碰! “殿下?” 刘靖苑略显尴尬地回过神来,清一清嗓子,说:“我刚刚才知道皇祖母的安排。” “我以为你知道。”沈安然抿抿嘴,道:“皇祖母真是煞费苦心啊!” “为了大秦,为了轻寒,你当真什么都可以舍弃?” “除了心,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她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 刘靖苑默默地看着她良久,幽幽地说:“如果,连心也要舍弃呢?” 沈安然咬着嘴唇,似乎十分挣扎。 “那我便把心也舍弃掉。” 语气平淡,可刘靖苑听出了里面强大的力量。他早就知道她是个不一样的女人,世人都低估了她,她的不屈,她的坚持,她的坚强是世人无法料想的。为了她爱着的男人她可以忍受一切痛苦,即使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人世。她是如此的纯粹,纯粹到极致就是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躺到床上!”他指着铺了红锦的大床。 沈安然的心咯噔一下,但还是缓缓地站起走到那里躺下。 刘靖苑从轮椅上站起,一步步地走向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动。他在床边坐下,伸手向她的衣襟,在接触到衣襟的时候停了下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真的心甘情愿把你的身体献出来吗?” “你是我的丈夫,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她的回答毫无瑕疵。 “如果我不是你的丈夫呢?安然,你还愿意吗?” 她眉头一皱,道:“可你是我的丈夫!” “我说如果。” “自古以来女人的贞洁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可是,我认为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刘靖苑心内一震,这就是沈安然,理智的时候比谁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为了轻寒,你真的什么都可以舍弃。” 沈安然默然,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淡。 他俯视着她,内心的复杂无法言喻。这一年多以来,他们朝夕相处,若说没有半点感情那是骗人的。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掺不进半点男女之情。沈安然以对玉轻寒的爱在自己的心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坚不摧的围墙,再也不会激起半点波澜。而他,看着这样的她,怜惜也罢,心疼也罢,终究还是忘不了这是玉轻寒临终前的托付。今夜,他若要行夫妻之实,她断不会阻止,可他却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吉时已到,鸾凤和鸣……”外面响起了礼官的唱吟,内容不外乎是教导新人如何行周公之礼以达到水乳交融的鱼水之欢。 二人不禁面红耳赤,毕竟内容太过直白。 “殿下……” 刘靖苑翻身躺下,一会儿又覆身在沈安然之上,沈安然紧张得一下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额头一阵温热便再无其他。她疑惑地睁开眼,见他把帐幔落下,双臂撑起身躯有节奏地起伏,但身体半点没有触碰到她。一开始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当她看到投到帐幔上的影子便了然于心。原来,他也是不愿意的! 片刻,他便坐起,也让她坐起,悄声在她耳边说:“我给你脚底按摩一下,若是舒服只管喊出声来,千万别忍着!” 她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可当她在他高超的按摩技术之下叫出声来时,忍不住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声音实在太让人误会了!那舒服的呻吟恰似行房时所发出的吟哦,羞得她面红耳赤。刘靖苑示意她不要压抑自己,她便随了自己的感觉叫出来。 屋外的人听到了声音均会心一笑,皇太后也从困顿之中清醒,听了一阵便示意所有人撤出了朝阳院。 屋外的动静刘靖苑一直在留心,他微微一笑,放下沈安然的脚躺在她身侧,缓缓闭上了眼。 “殿下,谢谢你!”她由衷地说道。今夜她已经做好准备与刘靖苑行夫妻之实,但刘靖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那样做。这恰恰是她最想要的。 “我不是圣人!” 刘靖苑的话,沈安然明白。 “你可愿意与我做一个约定?”他睁开眼侧头看着她。 “什么约定?” “我膝下除了恒儿,再无其他孩儿,王妃不能生育,我这一脉怕是要断了。再纳姬妾,非我所愿。我与你约定三年之期,三年后的今夜我们便做真正的夫妻,如何?” 她一愣,说:“殿下若要与我做夫妻,今夜便可!” “你是我妻,我当尊重你。” “殿下……”她心内感动不已。 “安然,这个约定你可答应?”他凝视着她,似要一个答复才能安心。 沈安然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他既然如此待她,她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他断子绝孙?三年,即使无男女之情也会有夫妻之情,她的心无法再容纳其他人,可她也有为人妻子的责任。 见她点头,他粲然一笑,仿佛得到了一样极其欢喜的礼物一样。他起身下床走到外室去睡,一点都没有要和她同床的意思。 这一夜,沈安然辗转难眠。 第42章 千金一诺 过了上元佳节很快就到了花朝节,南汉大地繁花似锦,四处飘来歌颂春神的歌谣。皇室祭天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勤王被委以重任密锣紧鼓地准备祭天事宜,可主祭的人选却迟迟没有定下来,群臣开始猜测勤王就是主祭,否则刘兴是不会让他准备祭天事宜的。勤王也是这样想,风头无两,春风得意,出入勤王府的人也越来越多。 反观昭王府少了前段日子的热闹,安静了不少。不仅仅是外面安静,就连内部也是一片和谐。自从上元节过后,刘靖苑搬出了朝阳院,也多次去昭王妃屋里过夜,使得昭王妃心情畅快也就没有心思找沈安然麻烦了。沈安然乐得清闲,得空就去藏书阁陪沈清流,同时也没闲着,一切该进行的事一点都没落下,包括探听大秦的情况。当她知道玉玄寒在隆冬腊月趁着虞山侯的兵马都在躲避风雪的时候带着兵马翻越清风山,绕到了文城背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文城,大大挫败了虞山侯,局势完全倒过他一边后既喜且忧。喜的是,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大秦内乱总算快要平定了,忧的是玉玄寒下一步就该是反客为主直取建安了,不知道到时候能否兵不血刃? “安王妃,车马已经准备好了。”齐豫进来说道。 “信送到铁将军府上了吗?” “奴婢已亲手交给了铁将军。” “好,我们去城外的十里亭等候。” 不出所料,铁力果然被派去贸城了,她一定要在他离开前再去见他一面。她无暇观赏那繁花绽放的春景,迎着那和煦的春风坐在十里亭内只等铁力的军队经过。等了没多久,听到了行军之声越来越近,她不由得站起翘首张望。不多时,一队整齐划一的军队出现在视线里。铁力骑在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好不威风,黑色的盔甲令他看起来更加的肃穆,和他一起的还有刘靖蓉,身着箭袖蟒袍,脚蹬马靴,恰如他的性情一样冷冷淡淡。 铁力下马进亭,刘靖蓉只在马上淡淡地看着也不打招呼。 “安王妃!”他拱手行礼。 “铁将军,此去贸城,边疆两国百姓的安宁可就要靠你了。”她看着他说道。 “王妃放心,千金一诺!” 沈安然郑重地一拜,铁力慌忙跪下,她直起腰郑重地说道:“他日安然结草衔环相报!” “王妃言重!”他再次下拜。 坐在马上地刘靖蓉目光轻轻扫过他们,神情之中透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齐豫。”她唤了一声齐豫,齐豫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酒水端上来。她端起一杯,道:“祝愿将军平安归来!” “但愿不辱使命!”铁力端起酒一饮而尽。 春风吹拂过两人的衣角,温柔之中带着力量。铁力出亭上马,沈安然目送军队离开,她知道大秦南疆之危算是暂时解决了。她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耳边却传来刘靖蓉淡淡的声音:“王嫂为了大秦可谓费尽心思。” 沈安然回眸发现他竟还没离开,感到有些意外,微笑道:“却不知九殿下为何会为铁将军送行?” “这是本王和铁将军之间的事。” “众所周知,樊毅才是九殿下座下猛将,原来九殿下和铁将军也是私交甚笃。” “你……” 此刻,刘靖蓉甚觉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虚伪,却又对她无可奈何。她不是简单的女子,她既有棱角,也有圆滑的地方,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存在。 “不知父皇知道此事会作何感想呢?” “本王和铁将军只是君子之交,此次也非特意为他送行。你休要胡说八道!” 沈安然狡黠地望着他,道:“这么焦急解释,不觉得是欲盖弥彰吗?” “本王只希望你不要做出伤害五皇兄的事情!” “我能怎么伤害他?” “铁力是父皇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铁力只能是陛下的人吗?” 刘靖蓉一愣,细细回想,他惊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时铁力已不再只听命于皇帝,而这变化竟发生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前。 “放心吧!我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靖苑。”沈安然敛起笑说道。 刘靖蓉摸不清她的心思,只感觉到眼前的女人每一次见到都会有不一样的认识,千面一人难道就是这样? “你有空管我的事情,不如多多留意二殿下。” “什么意思?” “九殿下机智过人,还需要我提醒吗?”说罢,她登车离开。 刘靖蓉愣愣地在马上任由春风掀起他的袍角,心内波澜起伏。原来,有些事已经悄然发生,而他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他只是一介武夫,本该无心政局,然而,作为皇子,他似乎不得不掺和一脚。冥冥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要他作出选择。祭天仪式即将到来,到时候储君的人选就会昭然若揭,他必须要选择一方站稳,否则,马革裹尸不会是他的结局,而是成为别人登上皇位的垫脚石! 第43章 错觉 昭王府里最近栽种了许多辛夷花,特别是朝阳院,里里外外皆可见到辛夷花树的影子,再过些时日便会竞相开放。兰香经过朝阳院看到花匠正在栽种花木便回去对昭王妃说了此事,昭王妃却因为刘靖苑最近到她房中过夜便没了那么多的计较。可一旁听到这事的银蝶郡主有了不一样的意见。 “我的好女儿,朝阳院栽种那么多的辛夷花可有向你请示。” “并未请示。可她与女儿平起平坐,用不着请示的。” 银蝶郡主轻哼一声,道:“府中的银子可还是你在管着?” “大部分还是。” “那就对了!就算她与你平起平坐,可府里的开支用度必经你手,如今她栽种那么多的辛夷花,却未向你请示,分明没将你放在眼里。” 昭王妃一愣,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母亲说得对,不禁也有些生气,道:“母亲,这事该如何是好?” “这女人一日待在昭王府,你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一定要想办法除掉!” “母亲想要……”银蝶郡主捂住她的口,没让她说下去,示意兰香到外面守着。 这边昭王妃母女正密谋除掉她们的心头大患,那边沈安然父女正坐在藏书阁对弈,一旁的刘恒在欣和的照顾下爬来爬去拿到什么东西都要玩一会。 “不知君玉回到你哥哥身边没有。”沈清流拿起黑子放下。 君玉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南汉回大秦,沈清流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甚是惦念,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就好像多了一个女儿一般欢乐。 “昨日来信已经回到大秦,却没有到文城,反而回济世山庄了,说是君老庄主有要紧的事让她回去呢!”沈安然回头看一下爬过来抓着她的袖子咿咿呀呀叫个不停的刘恒,一把抱在怀里,亲了亲。 “过些日子恒儿就要满周岁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父亲,我和殿下商量了一下,给你在紫竹林了建了一间小筑,那里清净得很,想必你会喜欢的。” 沈清流微微笑着,捋着花白的胡子,道:“也好,得空我就到山里捡些菌子,你们就来尝尝我做的菌子汤。” “父亲,女儿不孝!”她内疚地说道。 “想做些什么就去做,不必顾着我!为父也是活了两回的人,一切都看得开。” “等大局定下,女儿再把父亲接回府中。” 沈清流哈哈一笑,道:“为父倒是想回到大秦,只是大秦太后未必想见到我。” “父亲,女儿一定会让你回到大秦,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团聚,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为父等着。” 从藏书阁出来就看到刘靖苑拄着拐杖站在树底下,即使他已经可以走路,但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他也一直像以前一样行走,只有在朝阳院的时候才会丢掉拐杖。他见沈安然从里面出来,便迎了上去,温声道:“如何?” “明日便可派人送父亲去紫竹林。殿下,你有几分把握?” “七八分。安然能否耐心等待?” “静待猎物!” 刘靖苑温文尔雅地一笑,举手扶一下她头上的金步摇,道:“铁力去贸城,南疆你大可放心,勤王那边也已经有了眉目,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沈安然抬头望着他,道:“祭天在即,靖苑准备得如何?” “昨日早朝后父皇问我让谁祭天更合适,我推举了二皇兄。” “殿下与我不谋而合,勤王前些日子主理庆州屯田案立功不少,如今风头正盛,自然少了提防,我们这边就更好活动了。” “祭天那日,你会站在我身边的吧?” “殿下身边站的是谁,但凭殿下做主。” “那我便要你抱着恒儿在我身边。”刘靖苑一手握着沈安然的柔荑笑道。 沈安然平静地看着他,嘴角轻扬,似有岁月静好的错觉。 第44章 祭天 皇家的祭天仪式颇为隆重,刘兴在祭天的前三日便下旨让刘靖蔷主持这一次的祭天。群臣和众皇子心中皆已明了刘兴打算要立二皇子勤王为储君,勤王意气风发,府前门庭若市,夜夜笙歌。相比起来,昭王府地平静显得有些冷清,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昭王府的皇孙,忘了昭王府的安王妃是何等人物,车马都停在了勤王府门前。 祭天那一日,风和日丽,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和煦的春风带着些许湿润,预示着未来将要来的霏霏细雨。天坛之上设着皇家的香案,群臣王公身穿礼服立于祭台下两侧,中间的汉白玉道上铺了长长的红毯,刘兴在一众皇子的簇拥下登上天坛。大祭司收执拂尘口中念念有词,鲜花如雨般落在地上,众皇子满身沾香。 祭天仪式在勤王的主持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钟鼓齐鸣,香烟袅袅,场面庄重肃穆。就在勤王要替皇帝上香的时候,忽然风云变色,祭台之上刮过一阵大风,让人眼睛一迷,接着天上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一声孩儿惊吓的哭声应声而起。众人大惊失色,这样的现象还是第一次出现,刘靖蔷更是惊得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主持祭天,此时出现异象如何了得? 天上下去了毛毛细雨,眼看雨势越来越密,内侍连忙抬来华盖来挡雨。 刘兴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景象,神情阴晴不定,回头看向哇哇大哭的刘恒,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这小小娃儿,有何不满?” “父皇,恒儿这是为我南汉高兴而涕零。”刘靖苑不慌不忙地说。 “哦?安王妃,是这样吗?”刘兴不理刘靖苑,把矛头指向沈安然。 沈安然正色道:“正是如此。恰逢春耕在即,上天泽被苍生,佑我南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好!说得好!”刘兴哈哈大笑,群臣暗暗松了一口气。 刘靖蔷见刘兴龙颜大悦便要准备接过大祭司奉上的香烛插入香炉,完成剩下的仪式。谁知刘兴笑罢说道:“我南汉人杰地灵,恒儿是寡人的第一个皇孙儿,寡人要恒儿替我南汉祈福!” 刘靖蔷猛地看向刘兴,万万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决定。 “父皇,恒儿还小,恐怕难当此大任,放眼南汉,除了父皇,就只有勤王可替百姓社稷向天求福祉了。”刘靖苑恭谨地说道。 “哈哈哈!兄友弟恭,寡人真的没看错人!”刘兴转身对刘靖蔷道:“勤王,继续吧!” 一番风波过后,祭天继续进行,细雨霏霏之下仪式更显神秘肃穆。刘恒也在沈安然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一双清澈的大眼骨碌碌地看着周遭的一切。群臣跪在下面各怀心思,台上的刘靖蔷心情并不如开始的时候那么兴奋而自得,突生的念头让他做出更加坚定地决定。 车驾之内,刘靖苑托着头侧卧在柔软的地毯上,温柔地看着坐在旁边拿着小藤球玩耍的刘恒,心情似乎很好。沈安然则和昭王妃端正地坐在一侧,昭王妃拿着挂了铃铛的藤球逗弄刘恒。祭天的插曲好像并未影响到任何一个人,牛毛细雨之中春意浓郁,远处可见百姓赶着牛在耘田插秧。 “恒儿很快就要学走路了,我想给他做一双鞋子,不知道妹妹喜欢不喜欢。”昭王妃笑道。 沈安然一笑,说:“谢谢姐姐!” “这春日的景色最是美妙,殿下何不带着妹妹去青州的别院小住数日?那里的桃花连绵数里,美得不似人间!” 刘靖苑闻言看向沈安然,起身坐着,道:“要说去青州也好久没去了,不如我们一家子去吧!” “妾身恐怕不能陪同殿下去了,娘家二弟准备娶妻,我得回娘家去小住十天半月。”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勉强了。二舅子娶妻,就把前些日子父皇赐下的南海珍珠送过去当做贺礼吧!”他抱住爬向他的刘恒,望着沈安然说:“安然,明日我带你去青州别院住几日,可好?” 沈安然点点头,来到南汉这么久以来除了昭王府和皇宫她鲜少去别的地方,平日也很少出门,如今有些事也不便在昭王府里做,去青州反而方便许多。 漫山遍野的野花使得济世山庄仿佛隐没在烟霞里一样,一群群的蜜蜂从济世山庄飞出到处采蜜,一条紫色的身影在百花之上飞过,后面一条蓝色的人影紧紧追随,给这烂漫的春景增添了不一样的精致。 “君玉,你给我站住!”君羡一个飞跃将君玉拦住,君无忌也在此时紧随而至,雪白的胡子飘于胸前,脸上带着焦灼。 “让你回来不是要你搞破坏的!” “你们要么别让我知道,让我知道又不许告诉君然,这不是要憋死我吗?”君玉气鼓鼓地瞪着二人。 “你告诉了君然,那安然不也就会知道吗?更何况,这事还不一定能成,你说出去不就是给他们一个空希望吗?君玉,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笨的?”君羡颇为嫌弃地白了一眼君玉,说:“不会是被君然传染的吧?” “你才笨!” “这事决不能让沈家兄妹知晓,除了我们几个人知道外,谁也不可以知道。君玉,你若把此事告诉君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孙女!”君无忌严肃地说道。 君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君无忌,道:“爷爷,为什么?” “你也说了,安然在南汉过得很好,而且还和刘靖苑那小子育有一子,我们没必要再让她陷于痛苦之中!” “爷爷……” “好了,别再说了!” 君玉见二人态度坚决明白多说无益,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老爷子,小玉会不会忍不住把事情告诉君然?” “她会明白怎样做才是对沈安然好。”君无忌看着君玉离开的方向心中一块大石放下了一半。 雪洞深处的冰棺里躺着一名男子,男子容颜卓绝,就算闭目躺在那里也让人难以移目,清醒时应是风姿无双。君玉站在冰棺旁看着男子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的决定从来都不考虑我们女人的感受,你是有多狠心才会那样做?” 冰棺里的男子没有给予她一点回应。 “战事没有如你所愿速战速决,而是向着你预想的另外一种情形发展。你的好弟弟,倒是羽翼渐丰,这一方面你可以放心了。”君玉说完皱着眉,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似乎不解恨地道:“你可知安然和昭王有了孩子?很快她就会把你忘了,你称心了吧?” 冰棺里的人依旧不给她一点反应,她也没打算他会有反应,毕竟此时此刻他只是一具别人眼里的尸体罢了。 “爷爷当初怎么不把你埋了,让地下的虫子把你咬了也好!你这么坏的人,就不该还躺在这里!你个没心肝的!”君玉越说越觉生气,一跺脚转身出去。 冰棺里的人脸色苍白如初,却不是死气沉沉的苍白,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而不是完全没有生命体征。君玉走后,冰棺周围便被一种透明的植物一下缠绕着,细小的触角透过缝隙钻进里面吸附在男子的血脉上,透明的藤蔓出现诡异的血红,男子的皮肤变得透明。 第46章 昭王遇刺 青州桃花林所在之处又名桃花坞,绵延数里的桃花果然美不胜收,那样美的景色让沈安然想起了关于玉轻寒的一切,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掩藏自己的内心,看着满眼的桃花也只是微微一笑。她手持玉萧轻轻吹奏,春风携着花瓣滑过她的鬓发,落花沾满了她的衣襟。刘恒就在刘靖苑怀里安静地听着,而刘靖苑则坐在轮椅上默默地看着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殿下,觉不觉得安王妃吹箫的时候很像一个人?”齐豫轻蹙着眉头说。 刘靖苑不语,心里却清楚齐豫想说什么。沈安然越活越像玉轻寒了,她把自己活成了玉轻寒,他从前的喜好也变成了她的喜好,就连字体也模仿得十分传神。她提起玉轻寒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提起她都变得越来越平静,似乎那是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一般。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明白她将对玉轻寒的感情化成了骨血流淌在身体里。纵然如此,他还是与她做了三年之约,三年后,无论如何她都会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有刺客!”欣和一声娇喝将所有人惊醒。 只见眼前的绵绵春色瞬间化为杀机,周围窜出十几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刘靖苑见此阵势不禁紧蹙俊眉,他若一个人被围倒好,可如今又沈安然和刘恒在身边他就不得不顾虑重重了。他将沈安然拉到身边,把刘恒交到她怀里,右手抽出佩剑,左手摸出几枚暗器握在手里。 “拿命来!”为首的刺客大喝一声,其他刺客齐齐将兵器刺向刘靖苑他们。 欣和隔开刺向沈安然的兵器,展开武功与此刻搏杀。齐豫武功比较不济,几下功夫就出于下风,眼看着刺客咄咄逼人好几次差点刺到沈安然母子,心焦如焚。欣和分身乏术,被刺客引到了一边,齐豫无法保护沈安然,刘靖苑也被其他刺客缠住了,他们母子陷入了险境。 沈安然将刘恒护在怀里,用君玉之前教给她的步法闪躲着刺向她的利刃,可她毕竟不会武功难以应付那些明显是精挑细选的刺客高手。刘靖苑见此情景便不再犹豫舍弃了轮椅,飞身与此刻对峙,将他们母子护在身后。刺客见此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不知道刘靖苑已经不是那个瘸腿的皇子了!行动自如的刘靖苑远远要比行动不便的刘靖苑厉害,这让刺客乱了阵脚。 “他娘的!怎么会这样!”为首的刺客咒骂。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刘靖苑一边剑指刺客,一边质问。 “问阎王去吧!”说罢,几柄利刃又齐齐刺向他。 刘靖苑沉着迎战,数十个回合下来杀了几个刺客,刺客首领也受了伤。另一边欣和和齐豫也将其余的刺客杀得七七八八,危机似乎解决了。刺客首领见情况不对知道此次恐怕不能脱身了,可是他必须完成任务,歹毒的目光投向了沈安然怀里的刘恒。他挥刀劈向刘靖苑的同时,一枚暗器射向刘恒。刘靖苑大吃一惊,手中的暗器也脱手而出,可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一下反身抱住沈安然母子,用自己的背挡下了刺客的刀和暗器。 “殿下!”他只听到沈安然的惊呼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周围的刺客已经被收拾干净,刘靖苑就倒在她身侧,背上一道长长的刀伤还有一枚淬了毒的暗器插在他肩上,那伤口正流着触目惊心的黑血。 “安王妃,有毒,别碰!”欣和制止住她要拔掉暗器的手。 “快,赶紧送殿下回别院!”沈安然很快便冷静下来,命欣和和齐豫协力将刘靖苑抬上车赶回别院。 别院里的大夫匆忙来疗伤,刘靖苑的脸色已经紫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大夫将沈安然请出屋外,在屋里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出来,告知沈安然此次刘靖苑伤口上的毒非同一般,未来的三日是关键时期,若不能熬过去,只怕是回天乏术了。沈安然听了这些心猛地一沉,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窖里一样。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下去让所有人保守秘密,也封锁了一切的消息。 文城官衙高挂的红灯笼还没换下,君玉看到此番喜庆的景象不由得暗暗咬牙,有人欢喜有人愁,活在世上的人总是忘却了那些死去的人是怎么用他的生命为他搭建通往王者的道路。想起济世山庄那具冰棺她更是恨,连那桃红柳绿皆是刺眼的。她拧头本想离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入怀中,耳边传来思念已久的声音。 “小玉!” 想到背后的这个男人,她忽然有了埋怨,只是倔强地靠在他怀里却不肯回头看他,她怕回头看他会忍不住落泪。 “你总算回来了,我想你!”君然难得表露自己的内心,却感受到来自君玉的轻颤。转过她的身子,发现她眼中含泪,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你?” “你呀!”君玉嗔道,轻捶他的胸膛。 君然闻言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微笑着搂着她,心里头说不出的满足。 “然,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与我完婚?” 君然一愣,这是君玉第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一向她都不会问他这个问题,而且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了默契。 “我不想像表哥那样到死还有遗憾。君然,娶我吧!”她深深地看着他。 “阵前成婚……” 君玉玉指点住他的嘴唇,阻止他说下去,道:“谁管他这些?他玉玄寒不也阵前娶亲吗?我们也可以!” “可我想父亲也在。” “那还不容易?我们去南汉完婚,我不要你风光娶我,我只要和你成婚就足以。” “小玉……” “你可知道表哥他如今……”她欲言又止,看到君然背后的玉玄寒她更是缄默不言。 “君玉?你回来了。”玉玄寒颇有些意外,毕竟君玉离开多时。 “怎么?不欢迎?”君玉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说:“还没恭喜南越王纳得美人呢!” 玉玄寒悻悻然,道:“不也正好如你意?” “哼,就算你不娶左小萱,她也不是我的对手。无论从前还是以后,君然只会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我!”君玉说这话的时候骄傲而自信。 玉玄寒看一眼此刻宠溺地望着君玉的君然,说:“你是刚从南汉回来吗?” “我早在三个月前就回来了,你想问安然的情况?” 玉玄寒默然。 君玉狡黠地一笑,说:“安然现在可幸福了,她……” 未等君玉说完,玉玄寒忽而转身离去。 “小玉,你何必刺激他?”君然无奈地叹气道。 “我没撒谎,安然现在很幸福。” “她真的幸福吗?” 君玉秀眉一蹙,纤纤玉指戳一下他的胸膛,道:“难道你希望你的妹妹不幸福吗?” “我当然希望她幸福,只是……”君然叹气没有再说下去。 尽管君然没有把话说出来,但君玉明白他的意思。想起沈安然在南汉的情形说她现在很幸福怕也是自欺欺人。她一日不能忘记玉轻寒,都不可能感觉到幸福的。情之一字最是让人难以忘怀。 “喂,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完婚?” “小玉……” “你不和我完婚,我就找别人去!” “你要找谁?”君然急了。 “你管我!”君玉背过身去,掩饰狡猾的神情。 君然抓起她的手,急道:“小玉,我恨不能立刻与你完婚,你若找别人,我就一辈子不娶!” “你娶不娶与我何干?” “你是我的妻子啊!” “我们只是有婚约,男未婚女未嫁,你阻止不了我嫁别人的。” 君然闻言更急了,用力抱住她,说:“你说什么时候成婚便什么时候成婚!” “真的?” “千真万确!”君然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君玉扑哧一笑,抱紧他精壮的腰身,心满意足,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第47章 狼狈为奸,真乃绝配 欣和把灯芯挑了挑,屋内亮了起来。 今天已经是刘靖苑受伤的第二天了,持续的高烧将他的脸都烧红了。沈安然不眠不休地守在床前,生怕他会撑不下去。能够用的药都已经用了,可他的情况似乎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他们都在祈祷上天不要那么残忍,不要将沈安然身边的温暖带走。 沈安然轻触刘靖苑的脸庞,滚烫的温度让她的心一颤,回头对欣和说:“药都熬好了吗?” “熬好了,正往这边送。”欣和来到她身边,轻声道:“王妃,这里有我照顾,你先歇一歇吧!” “不用了。没看到他醒过来,我放心不下!” “你已经两日没歇息了。” “没事的。对了,恒儿呢?” “小世子吃了点莲子羹睡下了,乖得很呢!” 沈安然点点头,转脸看着床上的刘靖苑,哀伤地说:“欣和,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详的人?为什么在我身边的人不是死就是伤?” “王妃千万不要这样想,殿下会没事的。”欣和安慰她。 “只要他没事,要我怎样都可以。”她喃喃低语,抬眸看向欣和的时候掩去哀伤,道:“有没有查出是谁派的杀手?” “那些杀手应是死士,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能豢养死士的人不多,这个时候要杀靖苑的只怕只有一人,可恨没有半点证据!”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还差东风!” 此时,齐豫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王妃,这事真的不用传消息回临安吗?”齐豫十分担忧地看向床上的刘靖苑。对于沈安然封锁消息的做法她甚是不解。 沈安然端过汤药在欣和的帮助下一点点地将药喂进刘靖苑口中,可惜能喝下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流了出来。 “若是把消息传回去,我怕殿下连三天都撑不下去。” “万一……” “没有万一!”沈安然打断她,坚定地说:“他一定会没事的。” 齐豫和欣和对视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刘靖苑的情况似乎急转直下,非但没有好起来的迹象,还严重恶化,连续吐了好几次血,太医也束手无策。沈安然见此情形更是忧心忡忡,她只能默默地看着刘靖苑在濒死的边缘挣扎,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握紧了他的手,只要有一点动静她都可以立刻感觉到。 “靖苑,别撇下我!阿澈走了,难道你也要舍我而去吗?”一滴冰凉的眼泪滴落在刘靖苑的手背上。她伤心,愧疚。恨不得中毒的是她,受伤的是她。她早就把他当做了亲人,若然他熬不过这一关,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更漏里的水一滴滴地流转,她呆坐在床边已经三日,黑夜将逝,天边的晨曦渐露光芒,齐豫他们也在外面守着,每个人的心情皆是沉重的。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鸟叫,沈安然茫然地看向窗外,那里悄悄的伸进了一支海棠,开得正艳。 “你看,花开了……”她低语转头,对上那双温暖的眼睛,虽脸色苍白,可让人欣喜若狂。她喜得手足无措,起身要叫人,却被他拉住,只听得他用虚弱的声音道:“我看见了,真美!” “是呀,真美!”她含泪笑道。 “我不会舍你而去的。” “你听见了?” “听见了!所以,我挣脱了牛头马面的爪牙,拼命跑回来了。”他温润的笑容让人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沈安然望着他微笑着,整理一下情绪,大声让外面的人请太医来。见到他熬过来了,她的心也放下来了,待太医诊断过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敢离开屋里。屋外春意盎然,一如她的心情。 精心照顾之下刘靖苑好得很快,半个月过去后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趁着春日和煦,沈安然特意让人在别院的后花园里放了一张安乐椅,每日早上就扶着他到那里躺一会,赏春景,品春茶,仿佛日子本该如此平静无忧。 “可惜了,桃林的桃花该都谢了吧!”刘靖苑忽然惋惜地说道。 “谢了就谢了,明年依旧会开的。”沈安然放下手中的针黹筐,展开缝补好的小衣服看了看,她的女红实在不怎么样。“这活儿还是昭王妃做得精巧。” “你这双手是用来弹琴的。” “殿下,外面来了个书生,说是要见王妃,硬闯被我拦下来了。”齐豫来报。 “书生?”刘靖苑十分意外,看向沈安然,沈安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们都想不出在青州会有谁要见她。 “可有报上名讳?” “倒是没有!此刻……什么人?竟敢闯进来!”齐豫忽然腾身而起,飞身扑向东墙。 只见东墙的墙头处趴着一名头戴纶巾的蓝衣书生,正一只脚跨过墙头,一只脚还在外头,看到齐豫扑过来也不闪躲,只是嘻嘻一笑,曲起手指一弹,一枚石子便打中了齐豫的脚踝,令她扑倒在地。 “君羡?” “君三公子!” 趴在墙头的不是别个,正是本应在济世山庄的君羡。他撩起额前的发丝坐在前头上笑看着狼狈的齐豫道:“丫头,早让你让我进来的,非要拦着,吃苦头了吧?” 齐豫爬起,看看他也不说话,闷闷地退到沈安然身侧。 “公子,你自己爬墙就算了,干嘛拉上我?”墙头又露出一个抓双髻的头颅,骨碌碌地眼睛转了转,看到沈安然便笑起来,叫道:“沈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香月?”沈安然十分意外,道:“你们快下来吧!等会得把守卫招来了。” “你是说那群拿着刀凶神恶煞的家伙吗?全都被我打趴了!”香月得意得很,站在墙头上很是意气风发。 刘靖苑闻言不由得扶额,济世山庄的人怎么个个都不按常理出牌? “齐豫,备好香茶。”沈安然吩咐此时正生闷气的齐豫。 齐豫看一眼君羡领命转身离开。 “君公子,你怎么和秋月来这了?” 君羡和香月从墙头跳下,君羡笑道:“红粉斋在南汉有分店,我当然是来巡店的咯!” 刘靖苑和沈安然对视一眼皆不相信君羡此次来这里单纯只是巡店那么简单。君羡见他们满脸狐疑,便干咳一声,道:“也是给你们送礼来的。” “礼物呢?”沈安然伸手向他。 “我才来就问我要礼物,连口茶都还没喝呢!” 恰好齐豫已经将茶端来,沈安然把茶拿在手里对君羡说:“没有礼物,没有茶喝!这可是第一茬春茶。” “你呀!什么时候跟阿澈那狐狸一样狡猾?”君羡狠得牙痒痒,她料准了他爱吃茶的癖好,故意拿着茶不让他喝的,他只能无奈投降了。 刘靖苑闻言不由得偷看沈安然,她掩饰得飞快的黯然神伤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那么一点痕迹,他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不知要过多久她才能不再为玉轻寒伤怀。从她成为他的妻子开始,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她总是无法走出玉轻寒的影子,活成了他的样子,做他做过的事,就好像玉轻寒在她身上复活了一样。这样的沈安然不再有玉轻寒在世时的神采。 “这第一茬的春茶真是好喝,要是配上龙井酥,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齐豫,厨房好像在做龙井酥,对吗?” “刚出炉,可香了。”齐豫灵敏地接过话茬,引得君羡猛咽口水。 香月憋不住了,道:“我们有勤王私通突厥的证据!” “你这丫头怎么就管不住嘴呢!”君羡无奈埋怨。 香月撇嘴道:“反正三公子也是逃不过春茶的诱惑的,倒不如我说了算。” “你……” “东风来了!”沈安然笑着将香茶递给君羡。“我们也派人去监视勤王了,怎么你反而比我们快一步?” “碰巧,碰巧而已。”君羡惬意地喝着茶,赞叹春茶的好滋味,神情极为满足。 刘靖苑心内明白这并非凑巧,幸亏济世山庄是友非敌,否者有这样眼线遍布天下的敌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君羡能够如此之快掌握勤王私通突厥的证据,恐怕济世山庄的人已经渗入勤王府内部了。他们所掌握的证据必定可以一举扳倒勤王,本以为要迟一点,没想到老天爷也要他加快脚步了。 “多伦在临安,他还带了一支几十人组成的商队,就在临安最大的酒肆落脚。” “我只知临安忽然来了许多胡人,却不知多伦也来了,勤王怕是早已与他相通。三公子,你还探查到什么?”刘靖苑眉头紧锁。 君羡贼兮兮地一笑,说:“我还探查到勤王即将要献一名胡姬给陛下。” 刘靖苑的眉头锁得更紧,神色凝重起来,从安乐椅上坐直身子,道:“这名胡姬不简单。” “会耍双剑,还会飞天舞。昭王殿下,你看勤王是何意?” “断不是蛊惑君心这么简单。”沈安然幽幽地说道,同时给君羡续茶,一旁的香月倒是乖巧只顾吃齐豫刚拿来的龙井酥,吃得满嘴都是,十分可爱。“君公子,你这些坐实不了勤王的罪名。” “淮州的橘子最是美味,新春时勤王命人运了好几船到京。”君羡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勤王侧妃淮州人,极爱橘子,应该是为她运到京的吧!”齐豫不以为意地说道。 “不,勤王侧妃并不受宠,而且几船的橘子哪能吃得了?”沈安然思索一会,道:“橘子里有别的东西吧?” “嘿!聪明!”君羡抚掌而笑,道:“据搬运这些橘子的说框子沉得很,不像是橘子倒像是石头。” “这些橘子都进了勤王府?”刘靖苑问。 “都进了勤王府。” “什么?”刘靖苑开始疑惑不解了。 君羡一笑,放下杯子神秘兮兮地说:“又从后门出来,进了户部的库房。” “既不是户部的东西却进了户部的库房,勤王放进去的到底是什么?” “火药!” 刘靖苑闻言大惊,大批的火药未经许可就进京,且藏在了户部的库房,要说刘靖蔷没有异心,谁都不会相信。 “户部尚书刘牧是勤王妃的娘舅,户部库房向来储藏了不少的东西,没有陛下的圣旨,一般人不敢查。勤王倒是会选地方啊!”沈安然望向君羡,说:“可知勤王要这些火药作何用途?” 君羡摇摇头,道:“目前他还没动。” “这些也只能说勤王有异心,不能说他通敌,证据还不够。” “要是有这个呢?”君羡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刘靖苑。 刘靖苑接过展开一看心头一阵惊怒,霍然起身,道:“勤王怎可如此?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枉顾北疆百姓的安危!” 沈安然拿过信件看,看完也吃惊不少,说:“倘若勤王当真与北齐的薪王沆瀣一气,那北齐梁王也会有危险,北齐防御松散,借道给了突厥,到时候不仅是南汉北疆的百姓要遭殃,最惨的还是大秦!” “多伦想一箭双雕,勤王想要皇位,狼狈为奸,真乃绝配!”君羡拍掌笑道,置身事外的样子颇有看戏的意味。 “绝不可以让勤王奸计得逞!如今,梁王镇守边疆不在朝中,薪王主持大局,若要破局,必要拿住勤王。以防万一,殿下,你赶紧传信给长公主,提醒她时刻提防北齐异动!”沈安然冷静而沉着地分析当前的情况,理智的样子没有半点紊乱。 君羡赞赏地看着沈安然,这女子比当初设计掉包宁皇后时更加成熟了。果然,玉轻寒在乎的人是可以与他并肩之人,而不是躲在他背后的人。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待来年又不知是何境况了! 第48章 他是乱臣贼子 暮春时节,繁花落尽,让人断魂的细雨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建安的宫墙笼罩在雨中,湿润的空气并不使人舒爽,反而让人心头忽生一种悲凉。青苔长满了墙角,一只破烂的纸鸢挂在伸出墙外的枝头上。墙内树下一袭衮服的男子满望着纸鸢愁绪满面,满脸的青黑胡渣子使得他更加沧桑。背后的太监撑着伞替他挡雨,见他愁绪满怀也不禁跟着忧愁起来。 “陛下,雨越来越大了。” 玉翼寒的喉结滑动一下欲言又止,立在雨中一句话也没说。 商公公暗叹一口气,清明时节雨纷纷,陛下要出宫祭祀宁皇后却被太后阻止了,昨夜又和瑜皇后大吵一架,把瑜皇后赶出了寝宫,闹得满城风雨。自从宁皇后逝去,这四年以来就没看到他开心过一天,清河王薨逝更是让这位满心伤痕的帝皇雪上加霜。后宫的争斗,兄弟阋墙,外敌虎视眈眈,堂下臣子不忠,傀儡如他怎可安生? “小商子,别跟着寡人!”玉翼寒转身走入雨中。 “陛下……”商公公想跟去又不敢上前,只好看着他消失在雨里。 桃花源里的桃花已经开败,枝头长出嫩绿的新叶,宸爷拿着锄头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将一株桃树种下,细心地掩上湿润的泥土。蓑衣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上,溅起点点水花,宸爷直起腰回身意外地看到玉翼寒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雨中。他隔着雨帘望着他,摇头叹息一声走进屋里。 玉翼寒跟着他走进屋里,简陋的茅屋里依然摆着棋盘,还有放在窗下的古琴。眼前的景象让他想起了昔日和玉玄寒在此对弈,玉轻寒观棋,沈安然抚琴的情景。那时宁皇后还活着,纵然有百般不如意,终有她的怀抱可以安歇。如今佳人已逝,玉轻寒也死了,玉玄寒名为清君侧实为夺权,沈安然也远嫁南汉,这偌大的皇宫就剩下他和不愿离去的宸爷了。 “换下衣服,擦干再跟我讲话。”宸爷丢给他几件干爽的衣服。 玉翼寒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看到宸爷已经准备好了热茶,他坐下拿起便喝,温暖的茶水让他的心也渐渐回暖。 “把自己折腾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会有人同情你?” “寡人……”面对宸爷的责备他哑口无言。 宸爷长叹一声,说:“皇帝不好做,陛下的苦我明白。可是,你长此下去又能如何?” “寡人只是母后的傀儡,人人都想要寡人的江山。” “这一点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他反问。 玉翼寒愣在那里再次无话可说。他什么都清楚,就是无能为力。当皇帝当得像他这样窝囊只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他放下茶杯,抱头自苦。 “很快南越王就要拿住虞山侯,下一步他就要来建安了,你有何打算?” “打算?”他抬头苦笑,说:“这些该是太后和左思明去想的吧?寡人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你就不该要这江山!” “那时候大秦江山对寡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宸爷,父皇到死都没想过要把皇位传给寡人。寡人是个父不喜、母不爱的人,这世间只有阿宁爱着寡人,可阿宁也离我而去了!”玉翼寒哀伤地说着,眼眶情不自禁又红了。 宸爷闻言又长叹一声道:“哪有父母不爱子女的?陛下,人要向前看。” “那为什么宸爷不向前看?若不是你的决定,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这一切本应是你的。” 宸爷被玉翼寒问住了,愣了一回才说:“玉氏为何总出痴情种,为何也都是帝皇?” “宸爷,你可知道父皇最后将皇位传给了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宸爷惊讶。 “寡人就想知道父皇心目中谁才是他属意的人。” 宸爷盯着玉翼寒好一阵,淡淡道:“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谈论这些有何意义?” “若然父皇遗诏里将皇位传给了十二弟,那他登上紫宸殿的龙椅不就名正言顺了?寡人总是梦见他拿着还滴着血的剑把我刺死在龙椅上,然后他自己坐到上面去。”玉翼寒说罢浑身一颤,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愤怒。 宸爷脱口道:“你怎知先皇会将皇位传给南越王而不是别人?” 玉翼寒错愕地看着宸爷。 宸爷自知失言,不自在地说道:“那时候南越王还年幼,若是他当皇帝怕会奸佞当道,把持朝政,先皇不会这么笨的。” “你知道遗诏的内容?”玉翼寒一手抓紧宸爷的手,期待地看着他。他想要知道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问题的答案。 可是,宸爷摇摇头,说:“当今世上只有左思明和沈清流知道了。” “可他们都不会告诉寡人!” “陛下,不要再想了,遗诏已经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有遗诏,他玉翼寒就名正言顺,而寡人只不过是个窃位十数年的假皇帝;没有遗诏,他就是乱臣贼子,后人必对他口诛笔伐!”玉翼寒激动地说道。 “陛下!” “他是乱臣贼子!他是乱臣贼子!他们都是乱臣贼子!”玉翼寒像疯了一样将茶几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冲出了桃花源。 “老天啊!你还让不让玉氏安生,还让不让大秦安宁?”宸爷望着玉翼寒似疯似癫的影子大声哀叹。 门外的雨愈下愈大,远处传来最后一声春雷,灰霾的天空更加压抑。 第49章 我要你成为皇 相比建安皇宫的压抑,青州别院小厨房的情景就轻松多了。 小厨房里人不多,摇着扇子看好戏地君羡,跃跃欲试的香月,怀抱刘恒的沈安然,还有围着围裙正在处理食材的刘靖苑。不知道刘靖苑哪来的兴致,要在离开青州前亲自做一桌酒菜与君羡共饮。于是,齐豫和欣和二人早早的出门买来了所需的食材,此刻就等刘靖苑动手。 刘靖苑娴熟的自如地处理食材,那架势一看就知道功夫极深。食材皆是普通食物,无非是时令的生鲜,可在他的手中不一会就变出了一道道让人垂涎欲滴的菜肴。沈安然怀孕的时候每日都吃他做的饭菜,亲眼看到他做菜却是第一次。他不但是皇室贵子,还是个了不得厨子,这是很难将两者的身份合在一起的。 “若天下太平,我不当皇子,经营一家馆子,每日烧菜做饭,那也是极好的。”他一边挥动锅铲一边说道,满足的笑容跃然脸上。 “那必定是客似云来!”香月说道。 君然一笑,折扇一收,道:“我看你在皇宫的御膳厨房过过瘾就好了!” 刘靖苑手上动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安然见他如此,心里一阵自责。若不是她,这个想法说不定可以实现。他本是清闲王爷,如今卷入这一桩桩的事里,再无宁静。他的梦想不过开间馆子,做做菜,过上平淡的日子罢了! “好了!”刘靖苑将最后一道松子桂鱼上碟后,一桌子的菜也就完成了。 他们不分主仆,全部坐在一起享用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每个人都吃得赞不绝口。听到大家的赞美,刘靖苑情不自禁地露出满足的微笑,温润的眼眸里充满了自在和轻松。沈安然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在离开青州前做这样的一桌菜,也许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无机会下厨了。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暂别他喜欢的事,以这样的方式安慰自己失落地心情。 酒尽人散,沈安然把刘恒哄睡了,等着刘靖苑沐浴回来。 刘靖苑沐浴归来见她还没歇下,又见她面前摆了两杯茶,便知她有话要说。 “恒儿睡了?”他很自然得端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 “睡了。” “恒儿这些日子又见长了,扶着就可以站稳,用不了多久就会走路了。” “是呢!”沈安然应着,眼眸望着刘靖苑,他清隽的脸上带着不变的温润笑容,就如初相见一样,那时她便知他是个好人,比谁都好。“靖苑,你可有后悔?” 刘靖苑一愣,看向她,道:“后悔何事?” “为了阿澈,为了我,你迫不得已走上了争权夺位之路。这条路不易走,与你的意愿背道而驰。你可有后悔?” 望着那剪剪秋水里透着的愧疚,刘靖苑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本不该如此的,为何会这样?这女子本与他萍水相逢,因为玉轻寒他们才会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是她的夫君,她本应理直气壮要他为她颠覆天下。可是,她并非理直气壮,只因她只把他当作亲人,而不是爱侣。她不任性,却理智得让人抓狂。如果他们早点相识,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玉轻寒,会不会不一样呢?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致不敢再看她明亮的眼眸,迅速躲开视线,心也开始凌乱。 见他良久不语,沈安然轻声道:“这辈子,我欠你太多。” “你我既为夫妻,何来欠字一说?”刘靖苑轻叹一声道:“安然,就算没有你,我最终还是躲不过的,这是早晚的事。我是嫡子,是勤王最大的威胁。如今步步为营,不过是先发制人罢了。” 不管刘靖苑这样说是不是为了安慰她,但他说的却都是实情。正如当初玉轻寒,为何要一意孤行帮助玉翼寒一样,就算你不想,终有一日别人也会逼着你参与其中。她深深地明白刘靖苑的无奈,也加深了对他的愧疚,没有她,他的日子也许会平静许多。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清朗的眉峰悄悄的聚拢在一起了,思虑使他渐渐失去了以往的怡然自得。 她情不自禁举手轻触他的眉头,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润的目光看着她,柔声道:“安然,既然上天让我们成为夫妻,我定不负你。你想要的,也就是我想要的。” 沈安然闻言愧疚之情又加深一层,他不负她,她信!但,她也许会负他!这辈子,她难以跨过玉轻寒这一道坎,无法全心全意对他,更无法回报他所有的恩情。安心做他的妻子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她注定无法心安理得,她痴恋的人为她安排这一段姻缘,却成了此生最大的愧疚。 “靖苑,我要你成为皇!” “我早已知晓!” 第50章 卑鄙小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厌胜之术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我有何错 夜色深重,黑漆漆的天空不见半点星光,就连月亮都躲到了乌云里面。郡马府的后花园设着香坛,一名道士正在作法,使得周围的气氛十分诡异。一旁待命的下人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莫名的觉得毛骨悚然。 “母亲,这法还要作到什么时候?小世子怎么还活着?”昭王妃已经不耐烦了,从听到刘恒中毒到昏迷不醒到现在已经三日了,道士说作法一天就可以让他殒命,可他偏偏还没死。 银蝶郡主看到女儿如此焦躁知道她心内不安,安抚道:“道长说了,小世子身上有一股紫气护着,要破了这股紫气才可以。” “小世子不死,我如何重获殿下的宠爱?” “小世子一死,他就会回到你身边了。” “不好!”作法的道士忽然大叫,扔了手中的桃木剑一脸的惊慌。 “道长,怎么了?”昭王妃急问。 还没等道士回答怎么回事,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有仆人急匆匆地跑来道:“王妃,殿下来了!” “什么?他怎么回来?”母女二人大惊失色。“快,把法坛撤了。” “来不及了!”刘靖苑冰冷的声音传来。 只见刘靖苑被君羡推着过来,沈安然就在他身边,那仇恨的眼神仿佛要把她撕碎,昭王妃此刻只觉浑身冰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殿下,你怎么来了?”银蝶郡主虽然故作镇静,但不难看出她浑身在微微发抖。 刘靖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不发一言。 “你怎么可以那么歹毒?”沈安然扯着昭王妃的衣襟怒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有何错?” “你……你……你说什么?我不懂!”昭王妃躲闪着她的目光,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你不懂?这是什么?”沈安然将布偶丢到昭王妃身上。 昭王妃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一样一下将它扔开,更加慌张不已。 “安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诬陷昭王妃吗?”银蝶郡主依旧态度不改。 “银蝶郡主,这是诬陷吗?”刘靖苑沉声喝道。他没想到这母女二人被抓了现行依旧抵死不承认自己所犯的错。 “这……” “这只布偶用的是芙蓉锦,只有你有!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沈安然大声质问昭王妃。 “芙……蓉……锦,我……不,你在栽赃我!”昭王妃挣开沈安然扑到刘靖苑脚下,道:“殿下,安王妃栽赃妾身,她知道只有妾身有芙蓉锦,所以用芙蓉锦栽赃我。殿下,请为妾身做主!” “丽儿,到此刻你还要对安王妃反咬一口吗?”刘静远失望地看着昭王妃,他不知道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昭然若揭的阴谋摆在眼前她依旧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设计这一切的人。开始的时候他只当她是女人的嫉妒,只要没伤及无辜,他都容忍下去,可这一次,她竟对一个还差几天才到周岁的孩子痛下毒手,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殿下,真的不是妾身。”她辩解得苍白,他失望的目光使她心凉如冰。 “你们还真够歹毒,这是什么?”君羡拿起法坛上另一只写有刘恒生辰八字的布偶扔到昭王妃面前。“你可不要说这是为小世子祈福啊!” 昭王妃面如死灰,银蝶郡主见势头不对,匍匐到刘靖苑脚下,道:“殿下,是妾身怂恿昭王妃这样做的,是我的主意,和王妃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是妾身悄悄这样做的,王妃知道了正要阻止。不巧,殿下来了,请不要误会。” “巧言令色!”沈安然斥道:“如今恒儿命悬一线,我不会放过你的!” “安王妃,是妾身的错,你就放过昭王妃吧!妾身求你了!”银蝶郡主不停得磕头。 昭王妃拉住银蝶郡主,含恨地看着沈安然道:“没错,是我要害小世子,我要他死!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沈安然扬起手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怒道:“那我也要你死!” “不,安王妃,是我要小世子死,不是昭王妃!”银蝶郡主惊得不得了,抱住昭王妃说。 “你为何要毒害恒儿?说!”沈安然逼视着母女俩。 昭王妃悲伤地大笑,笑得泪花满眼,抬眼看着沈安然道:“为何?自从你来了,殿下可还记得有我?自从有了小世子,世人可还知道昭王府还有昭王妃?我恨你!” “你恨我,你针对我就好,为何要害恒儿!” “小世子死了,你和殿下都会伤心,说不定你还会疯掉,这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吗?” 沈安然心头一寒,正如昭王妃所说,刘恒一死,她也会疯掉的。她见惯了为争宠不惜一切代价的事,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除了可怜这人以外就是想把她碎尸万段。那是她的孩子,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他! “昭王妃,你有没有想过你谋害的是陛下唯一的皇孙,谋害皇孙的罪名你可担得起?”她捏着昭王妃的下巴盯着她隐含着不甘的眼睛冷笑。 昭王妃愣住了,谋害皇孙不仅仅是死罪,怕是要满门抄斩! “殿下,这事就交由陛下处置吧!”沈安然松开她无情地说道。 “我有何错?我有何错!”昭王妃悲伤地大叫。 “你错在毒害的是我的儿子!”沈安然吼道。 银蝶郡主看着此刻鬓发凌乱神情癫狂的昭王妃悔不当初,拉着刘靖苑的衣衫哀求道:“殿下,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一力承担,求殿下放过丽儿。” “郡主,本王无能为力!” 银蝶郡主爬到沈安然跟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安王妃,求你,求你……” “够了!你们毒害恒儿的时候,可有想过放过他?”沈安然推倒法坛转身离去。 “母亲!”在她转身的一瞬,昭王妃悲痛地大叫一声。 她回身看到银蝶郡主用作法的桃木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昭王妃抱着倒在血泊中的银蝶郡主痛哭失声。 沈安然冷冷地看着她们,银蝶郡主用死在保护自己的女儿,她应明白她同样可以以命相拼保护自己的儿子。 “安王妃,我的命给你,只换……只换丽儿一命……” “母亲……”昭王妃后悔不已,抱着银蝶郡主整个心都碎了。 沈安然依旧冰冷地看着她们,冷冷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刘靖苑看着这一幕内心复杂,他看向沈安然,此时此刻他若说出求情的话,她会怎么想?但这件事已经有人为此付出性命,网开一面未尝不可,更何况事情的起因多半是因为他啊! 他终是拗不过心中的愧疚,开口求情:“安然,错因在我。” 沈安然看到刘靖苑眼内的愧疚,他是善良的,将一切归咎于他娶了她才让昭王妃嫉妒成灾,酿成了今天的大祸。可他不曾想过一个人本质是善良的,即使再怎么嫉妒也不会以这样歹毒的手段来谋害别人,谋害的还是无辜的孩子。但是,刘靖苑的求情她不得不放在心上,罪及无辜也非她所愿。 “罪不及无辜,你的家人我不会动,但你的罪孽要用一辈子才可以洗清,就到镜花庵里为殿下念经积福吧!” 第53章 户部尚书 银蝶郡主的死对昭王妃打击极大,敛葬了银蝶郡主后她直接去了镜花庵剃度出家。刘靖苑全了她的脸面,对外称银蝶郡主暴毙而亡,昭王妃承受不起丧母之痛便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为亡母积福。 这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下来,与此同时南汉朝堂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刘兴迷恋胡姬不思朝政演变为卧病不起,刘靖蔷被委以监国重任。刘靖蔷把朝中一些反对他的朝臣以各种理由调离了要职。但是,他的亲信户部尚书刘牧没过多久被人举报私藏火药,在户部库房就被查出不属于户部的火药,刘兴虽在病中,却也不糊涂,立刻召见刘靖蔷训斥了一番,命他从重处罚刘牧。为此,户部尚书一职空置。 “户部尚书一职牵涉到田赋、钱币等国计民生,父皇今日问我们何人合适,二皇兄倒是没说话,五皇兄你也没有推荐任何人,难道就让它一直空着?”刘靖蓉喝了几口冰镇酸梅汤才觉得炎热之气消散了些,也不知为何今年的夏天特别热。 “此时推荐谁都不合适,父皇胸中自有幽壑。”刘靖苑的目光一直看着书房外。 刘靖蓉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之间沈安然和几个下人正在教刘恒走路,不时发出悦耳的笑声。自古红颜多祸水,最怕的是这祸水还是个有脑子的女人。从处置昭王妃这件事看来,沈安然并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女人,但也不是冷血无情的。她有着和平常女子不一样的胸怀,同时也兼具了女子作为母亲的护犊本能。 “恒儿就快满周岁了吧?” 刘靖苑露出一抹宠溺地微笑,道:“嗯,要抓周了。” “到时候不仅是父皇和母后,皇祖母也会来的吧!” “恒儿最近好像会喊父王,真是好玩!”刘靖苑的笑意更盛。 “哎呀,小世子会走路了!”外面的下人惊喜地大叫。 只见刘恒摇摇晃晃地走向沈安然,扑入了她的怀中撒娇。刘靖苑喜不自禁走了出去,沈安然便喜悦地对他说:“殿下,你看见了吗?恒儿会走路了!” “嗯,我看见了!恒儿真是聪慧,未及周岁便已学会走路,真不愧是我刘靖苑的孩儿!”刘靖苑说着接过刘恒将他抛高又接住,连续几次将他逗得乐开了花。 刘靖蓉看着他们享受着天伦之乐,一瞬间错觉以为他们本就是如此,眼前的男女既没有对皇位步步为营的人,也没有故国恋恋不舍之人。 “九殿下,今日的酸梅汤可还可口?”沈安然微笑着问。 “可口。” “听闻陛下今日问及户部尚书人选,九殿下心中可有推选之人?” 刘靖蓉一愣,看了一眼刘靖苑便道:“安王妃对朝堂上的事过分感兴趣只怕对五皇兄不利。” “女子从来不允许议政,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即使被世人诟病,我也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刘靖蓉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早知她是如此,刚才说的话就是废话。只是,他真的怕这女人会连累到五皇兄。他母妃早逝,是皇后将他一手抚养长大,刘靖苑更是待他与其他兄弟不同,凭着这些,他都不能让沈安然乱来。他不能低估了沈安然的聪慧,从贸城增兵一事他就知道她为了大秦会不惜一切手段。 “户部尚书一职乃要职,谁都想让自己的人上,陛下要用此事试探每一位王子的心。所以,无论推荐谁,陛下都不会用。除非,推荐的是陛下心目中的那个人。” “父皇心目中的人?是谁?”刘靖蓉不禁奇怪,沈安然分析得一点不差,似乎她知道皇帝心中想些什么。 沈安然微微一笑,道:“刘牧手下有一个叫凌志远的主簿,此人刚正廉明,敢言人所不敢言,平日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一直难有擢升。虽则如此,可他人就盛名在外,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参与任何党派之争。” 刘靖蓉闻言惊讶之极,凌志远这个人他们早有耳闻,但这样一个与同僚相处得不怎么好的人是他们不敢考虑的人。听了沈安然的分析,倒是觉得户部尚书一职非此人莫属一样。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沈安然竟然对朝中的官员如此的熟悉,而他们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的。也许,他们都对沈安然低估了。 “凌志远只是个主簿,直接擢升为尚书,恐怕难以服众。”刘靖蓉试图否定她的想法。 “可能你还不知道,凌志远御下有术,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下不服的,只要他是尚书,害怕没有办法收服那些不听话的?” 刘靖蓉不得不服气,沈安然对凌志远实在了解,在他身上也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安王妃认为由谁推举最为恰当?” 沈安然看向刘靖苑,道:“可否由殿下推举,我想殿下应该早就拟好了奏章,只是碍于时机还没来而已。” 刘靖苑一笑,点点头。 刘靖蓉看着他们心里明白刘靖苑夫妻对朝局的掌控远远超出其他人的想象,如此韬光养晦将一切做得不动声色,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了。大秦的人都说沈安然身负凰姿,得安然者得天下,看来此言并非空穴来风。这女子注定不凡,而能与之匹配的男人尤其是泛泛之辈?难怪突厥王子会为了她而大动干戈要夺取大秦。他甚至开始怀疑刘靖苑早有当皇帝的心思,否则也不会迎娶沈安然这么一个让人争夺的对象。 第54章 只望他平安长大 刘恒抓周的那天刘兴拖着病体驾临昭王府,他要看看刘恒未来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刘靖苑没有邀请其他人,所以抓周宴也就一家人在家里举行,没有特别的热闹,但足够温馨,这恰恰是暗合了刘兴进来渴望父子天伦的心。更让他高兴的是刘恒在一堆东西里面抓了书简和令牌不放,这表明他会是个才高八斗且是个掌权者。 趁着刘兴高兴,刘靖苑将推举凌志远的奏章呈了上去,刘兴看了以后放到了一边,第二日就下旨擢升凌志远为户部尚书。这消息一出几乎将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管是谁都没想到这个有着“臭石头”之称的凌志远会连升三品成为了户部尚书。于是,很多人跳出来反对,可刘兴充耳不闻,由着他们闹腾,把户部这个乱成一锅粥的场子交由凌志远去处理。 凌志远对于户部那些旧人闹腾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刘牧的旧部不配合他便将他们降职处理,杀一儆百让其他蠢蠢欲动的顽固分子静了下来不敢再闹腾。户部很快就在凌志远的治理下出现了另一派让人欣喜的景象。他也没忘记刘靖苑推举之恩,找了机会便到昭王府上拜会道谢。刘靖苑的谦卑和为国为民的情怀彻底将他收服,凡有难以处理的事都会来询问刘靖苑的意见。 勤王失去了户部让他元气大伤,但他也没有就此放弃,反而加快了脚步,和多伦的联系更加频繁,这也让刘靖苑有了可趁之机,收集了更多通敌的证据。刘靖苑在等一个机会,等勤王的尾巴露得更彻底一些。 “北齐皇帝被人毒害了,现在昏迷不醒,薪王行监国之职,捏造了谋反的罪名要召回梁王,将他下狱!”刘靖苑拿着刘靖璧千里加急送来的书信眉头纠结。如果梁王被下狱,那北齐边境就如无人之境,届时多伦的兵马就会越过北齐直取大秦,然后就会轮到南汉和北齐了! 沈安然手中的针一下刺进了手指中,她秀眉轻蹙,将流血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 “梁王回京了?” “皇姐来信前还没有,这次真的进退维谷。” 沈安然看着手中的刘恒的小衣服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幽幽地说道:“不回还有活路,回去必定是死路。” “何出此言?” “你想呀,梁王驻守边疆御敌,手中掌握着十万兵马,薪王捏造罪名召他回京不就是怕他手中的兵马吗?” 刘靖苑闻言恍然大悟,却又摇头道:“梁王耿直忠诚,薪王定是拿捏住这一点,料定他一定会回京的吧!” “梁王耿直忠诚自然不敢有违命令,但是,长公主能够传讯给你就表明她也想到了这一点。梁王只要在边疆,薪王就不能把他怎样,大不了带着十万兵马班师回朝杀他个措手不及!” “留在边疆是谋反,杀回去也是谋反,想出此计的人就算不能兵不血刃击溃北齐边疆也能让梁王背负谋反的罪名,蒙上不白之冤。”刘靖苑不由得感叹的同时十分担心。刘靖璧是他的亲姐,梁王若有个好歹就会牵连到她,他曾想过要将刘靖璧接回来,但薪王拿她做人质,要将她接回来也是不容易。如今的情形只好静观其变,南汉这边已经让他分身乏术了。 “你担心长公主,或许我们可以求助济世山庄想办法将长公主救出来,这样也可以免除梁王的后顾之忧。” 刘靖苑感激地看着她,她就是一朵解语花,连他心中的担心都看出来了,还提醒他可以求助济世山庄。此时此刻,他的确最需要济世山庄的帮助,可惜君羡已经离开了南汉,如今又要费一番周折了。 “殿下,营救长公主的事你就放心吧!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想一想要如何对付勤王,陛下已经很久不上朝了。我们去觐见的时候不是见不着陛下就是有勤王在旁,根本无法和陛下说上话。” “父皇是个明白人,虽然他不上朝,但他也知道朝中的情况。” “不能再等太久了,我们手握证据今年冬至前必须除掉勤王。” 虽然这是必须要做的,但是听到沈安然这样讲刘靖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毕竟勤王是他的手足,手足相残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事,可如今他做的事就是手足相残之事。 “需要契机。” “我们可以制造,别忘了陛下身边还有个胡姬,这步棋子不仅仅是用来诱惑陛下这么简单的。” 刘靖苑惊讶地看着沈安然,她说这些的时候冷静得很,有时候他感觉她比他更加的运筹帷幄。 “母亲!”一把稚嫩的声音传来,只见刘恒摇摇摆摆地扑向沈安然,欣和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藤球。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张开手臂将刘恒抱在怀里,嘴角上扬。 刘靖苑也笑了,他最享受的就是这一刻,多想抛开一切只停留在这一刻,单纯地享受天伦之乐。可他不能,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能。当享受天伦成为奢侈的时候,人生是何其无奈啊! “身上出了好多汗,热不热?”沈安然揉着他一头柔嫩的头发柔声问。 “不热,球球,好玩!”刘恒挥着手臂高兴地说。 刘靖苑蹲下身,轻抚着他的脸蛋,笑道:“下次父王陪你玩可好?” “现在就玩。” “好,现在就陪你玩!”刘靖苑宠溺地笑着,一手接过欣和手中的藤球,一手抱起刘恒到一边去玩。 沈安然看着他们玩耍的情景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刘恒现在越看越像玉轻寒,特别是当他狡黠地笑的时候。但他有些地方也很像刘靖苑,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关心别人,温暖得像个小太阳一样。刘靖苑是个称职的父亲,不管有多忙,总会抽出时间陪伴刘恒,只要是刘恒的要求他从来都不假思索便答应,在刘恒犯错的时候也会责备并且耐心地给他讲道理。她可以想象以后刘恒会有多么的依赖和信任这个父亲。 “小世子比其他同龄的小孩早慧,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可爱得很。”欣和在旁说道。 “只望他平安长大。”她衷心地说道。 “我们都会保护他。” “他还要学会保护自己,像他的父亲一样。”她喃喃低语。 欣和却不知她指的是刘靖苑还是玉轻寒,她微微轻叹,要忘记一个人真的很难,起码沈安然到现在还不能忘记玉轻寒一丝半毫。有时候她会看到沈安然坐在凤鸣琴前发呆,那把琴已经很久没有奏响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解开心结。她也看到刘靖苑是怎么呵护沈安然的,她为刘靖苑的大度无私而感动,如此好的男人沈安然迟早会接受他的吧!她希望沈安然解开心结,真的过上幸福的日子,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 “你也别太操劳,现在可不同以往,要小心为上,否则,我可愧对鲁将军。”沈安然微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 欣和错愕,随即脸上飞过一片红霞,羞涩地低下头。 “怀孕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枉我把你当做妹妹呢!”沈安然故作责备。 “婆婆说了,才刚开始不可以告诉别人,孩子会小器的。”她低声解释。 “好啦,你给我现在坐下来歇着,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交由齐豫去做。”沈安然拉着她坐下,心里十分的喜悦。纵然她自己在情路上不如意,但欣和就像是另一个她一样,只要她能够幸福就好比她也同样获得了幸福一样。她不断地提醒鲁先开珍惜欣和,所幸的是鲁先开没有让她失望,将一腔深情倾注到欣和身上,使得这个前半生不幸的女子脸上也开始有了幸福的光芒。 第55章 功高盖主 “虞山侯已经龟缩到寒山了,我们要设法引他出来。”玉玄寒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环绕的地方。 “寒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虞山侯精通兵法,龟缩此处实在对他有利。”孙品轻摇羽扇道。 “先生可有良策?”君然问道。 孙品微微一笑,捋一下胡子,道:“此乃最后一役,不急。” “先生不急,本王可急了。为了平定虞山侯之乱,本王已经耗尽太多兵力,快三年了,本王等不及了。”玉玄寒不满地看着孙品。他一直依照玉轻寒的吩咐待孙品如上宾,甚至乎比谁都要礼遇,可到最后关头,他竟想拖延时间了。他要除去虞山侯,才可准备夺取建安。 孙品看出了他的念头,轻哼一声道:“成大事者岂可急于一时?寒山地势你我皆清楚,虞山侯是怎样的对手殿下比老朽更清楚,你认为轻易可以将虞山侯引出?” 玉玄寒眉头一皱,心里也明白孙品所言非虚,只好放下姿态,恭敬地说:“先生如此说,心中必定已有良计,还请先生指点。” “虞山侯龟缩寒山,必有准备,可再多的准备也耗不过时间的消磨。粮草耗尽之时,便是他出来之日。” “先生,何不截断其水源,这法子怕是不出五日就可以将他引出。”一旁的君玉疑惑地说。比起坐等粮草耗尽,还不如截断最重要的水源来得简单直接。 “寒山的水源在山内,即使有一条小河流入,可截断小河对虞山侯来说不足为患。” “如此,本王立刻派人去探听虞山侯还有多少粮草。”玉玄寒马刻示意身边的林洋。 君玉眼眸一转,狡黠的笑跃然脸上,道:“拿下虞山侯就像瓮中抓鳖,也不需要太多的人在这里掺和。南越王,我可否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 “放了君然随我去南汉。” “小玉……”君然惊讶地看着君玉,君玉却对他俏皮地眨眨眼。 玉玄寒看着这二人,明白君玉为何会有这样的请求。只是现在正是胜败关键之极,如果少了君然这样一名勇将怕对战局有所影响。然而,君玉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应该是早有准备,他若不答应得罪的就是这个难以对付的小姑奶奶,答应又心不甘情不愿的。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又听得君玉说:“三哥昨天给我传讯,说南汉就要政变,安然身边该有几个信得过的高手保护,我和君然是她的兄嫂,最合适不过。” “南汉要政变?”玉玄寒讶然,他太久没有听探子探听得来的消息,他怕听到的都是沈安然和刘靖苑如何幸福,没想到此时二人也是出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的确担心沈安然的安危,听君玉这样说,便二话不说应下了。 “到了南汉替我……问安然好。”他说得颇为苦涩。 “会的,会的!”君玉口中答应着,这边已经拉着君然离开准备去南汉。 君然看到君玉脸上得逞的笑容不由得郁闷,道:“小玉,你是不是在骗南越王?” “我哪有这样的闲工夫骗他?三哥真的来信了,不信你看!”君玉从怀中摸出一条字条。 上面只有一个字“变”,外人虽然不懂,但君然却是懂得的,这个字就表明情况有变。他不由得抓紧了字条,道:“那我们赶紧去南汉吧!” “急什么?你觉得安然身边真的缺少保护她的人吗?”君玉不由得轻嗔道。只要遇到是沈安然的事,君然就会开始乱了方寸,对这个妹妹的上心程度有时候真让人吃味。幸亏她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女人,要不现在就该发作了。 君然听她这样说忽然有所悟,不禁抱住君玉道:“小玉就这么想快点与我成婚?” 君玉也不遮掩,抬头望着他刚毅的脸庞,道:“难道你不想?” “想!”君然满足地低头轻吻君玉。 建安坤宁宫内灯火忽明忽暗,映在太后的脸上阴晴难辨。金禧悄悄地命小宫女将灯移近一点,只见太后手拿着属于皇帝的玉玺凤目轻眯,似乎有许多难解的问题一样。她很久没有看到太后这个样子了,除了先皇离世的前一天,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太后这样整日坐在那里思索了。 也许是忽然亮了的灯光刺激了太后的眼睛,她抬眼看向金禧,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 “哀家已经坐了那么久了啊!”太后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玉玺放下,道:“今日听闻虞山侯即将兵败,哀家是既开心又害怕,陛下的江山还能坐多久?” “再怎么说南越王也是陛下的臣子,太后无需太过担忧。”金禧劝慰道。 太后冷哼一声,凤眸一冷,说:“南越王狼子野心,当初如不用他怕平定不了虞山侯,用他更怕他趁机逼宫。如今看来,哀家当初的顾虑是对的,就连左思明那老家伙也成了他的臂膀了。” “太后可有应对之策?” “哀家要他即使逼宫成功,也当不了皇帝!”太后说罢咳嗽起来。 金禧连忙为她顺背,担忧地说道:“太后为陛下操碎了心,如今身子也大不如前,奴婢觉得太后需要多加休养才是,凡尘俗事都抛到一边去吧!” “你认为这是凡尘俗事?”太后斜乜金禧。 “没什么比太后的凤体安康更让奴婢在意。”金禧恭谨地说道。 太后拉着她的手,微笑着说:“也只有你一直在哀家身边,一直这样疼惜着哀家,从哀家还是个少女的时候,你就如此。如果没有你,哀家这些年该是多苦啊?” 此刻的太后已经褪去了平日的凌厉,只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妇人,拉着她的好友缓缓地将心内的感激之情表露无遗。金禧眼中湿润,世人皆不明白眼前的妇人,她却是最明白的。从她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到怀着憧憬嫁给九五之尊,再到为了儿子而拼尽一切的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该被原谅的。她原本可以像其他妇人一样,嫁给一个平凡人,过着简单的日子,奈何上天要她成了皇后,成了太后?金禧心疼她,却也知道心疼也只是无用功,对她来说这些心疼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奴婢所能做的不过是陪太后说说话罢了。” “已经足够了。最近陛下怎样?还是那样胡闹吗?”太后揉一揉微疼的额心问。每次问起玉翼寒,她总觉头疼不已。 “陛下最近倒是用功,经常在御书房批阅奏章。” 太后嗤笑一声,那些奏章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但令人欣慰的是他终于没有浑浑噩噩的样子了。 “也许他也知道这江山不能被南越王夺了去吧!” “南越王功高盖主,任谁都会提防。” “也许,沈安然这步棋要活过来了。金禧,给哀家传一条消息给沈安然。” “太后,真的要用沈安然了吗?”她记得太后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沈安然这步棋的,难道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只有她才可以阻止南越王!” 第56章 乌云总会散去 “哈秋!”沈安然忽觉鼻子一痒,用力打了个喷嚏,惊得一旁正看信的刘靖苑抬起头来。 她揉揉鼻子,笑笑道:“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 “传太医来诊脉,可不要是着凉了。”夏秋交替之际最容易着凉感染风寒,刘靖苑担心她一感染风寒又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康复。 “不用了,真的只是鼻子发痒。”她又揉了鼻子,道:“是谁的信?” “大秦传来消息,南越王已经将虞山侯逼至寒山,虞山侯之乱很快就要被平定了。” 沈安然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欢喜,反而轻蹙秀眉,叹道:“大秦内乱已经延续了三年,平了一个虞山侯还有一个南越王。” “南越王为平定虞山侯也损耗了不少的兵力,他要想夺位怕也不容易。” “殿下莫要忘了,只要虞山侯一死,他的兵马也就会成为南越王的了。当年清河府秘密屯兵只为协助南越王有朝一日夺位逼宫,平定虞山侯清河府的兵马只用了一半。”沈安然清楚地记得当初玉轻寒曾对她坦诚过清河府在秘密练兵,虞山侯之乱他也只带了一半人出来,还有一半留守在清河府。 刘靖苑知道玉轻寒早有谋划,但没想到他会算无遗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点纰漏都没有,有这样的对手该是多么可怕!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两点他都占尽了,因而英年早逝似乎在情理之中,只是总让人禁不住惋惜。他若还活着,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大秦的事你可以放一放了。” “我担心南越王不会放过陛下,他恨陛下和太后,一旦夺位成功,首先遭殃的会是陛下和太后。”她轻摇一下头不无担忧地说道。 “既然是夺位逼宫,南越王必定会善待他们,否则会找天下人诟病,史官手中的笔也不会放过他。” “你不懂南越王,这世上已经没有可让他心慈手软的人了。而且,父亲说过先皇的遗诏藏在宫里,如果他找出来证明先皇将皇位传给他,现在的陛下就会成为篡位者,而他就变得光明正大。” 刘靖苑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因由,怪不得沈安然会如此担忧。只是,他可不希望她为此而寝食难安,毕竟那都只是猜测,或许南越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冷酷无情。更何况如今最要紧的事不是南越王是否会在夺位后诛杀玉翼寒母子,而是勤王的步步紧逼使得他们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陵皇未必将皇位传给南越王。” “不,依照当时的情况看十之八九是传给南越王。” “好了,别想太多了,你皱眉的样子可不好看。”说着,他举手轻抚她的眉心,想要将她微微轻蹙的秀眉抚平。 沈安然不自在地拉下他的手,道:“容不得我不想。靖苑,经历那么多我已经分不清什么对错,我只知道跟着自己的心走。” “那就跟着心走吧!”他反握她的柔荑。 “今天你又没上朝,勤王没有说你的不是?”她想起刘靖苑已经数日没上朝,勤王该是安耐不住才是。 刘靖苑一笑,故作不舒服的样子扶额道:“我生病不舒服,太医说需要静养啊!” 沈安然不由得轻笑出声,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齐豫走了进来。 “殿下,长公主已经平安救出。”说罢,她闪身到一旁,露出身后头戴帷帽的女子。 刘靖璧掀开帷帽露出略显憔悴的容颜,她身穿普通百姓的便服不似初见那是贵气逼人,但也掩盖不了那清贵端庄的气质。她一见刘靖苑便双眼一红,眼含热泪握住了他的双手,颤声道:“小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皇姐受苦了。”刘靖苑连忙扶她坐下。 沈安然适时奉上热茶,道:“长公主一路风尘,不如先沐浴更衣,用些饭食再说吧!” “对,齐豫,赶紧让人准备。” 刘靖璧望向沈安然,只见她微笑依然,平静的面容底下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她已经比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强大了。她又看向刘靖苑,她的弟弟温润如初,却在这一次营救她之中表现出过人的智慧,她感到欣慰的同时不得不感叹如不是腿瘸,他早就是南汉的储君,哪轮得到勤王再次兴风作浪?如今腿治好了还要装作没有任何的改变,韬光养晦的他也准备大放异彩了! “皇姐,有什么我们稍后再说,北齐的事大约了解过,你无须太担心。” 刘靖璧点点头,她的确又累又饿,需要沐浴进食才可以恢复精神。 刘靖璧跟着仆人下去洗漱用膳,沈安然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道:“长公主在牢里待了几日,必定吃了不少苦,能够如此坚强实在让人敬佩。” “皇姐若为男子必是个铮铮男儿。” 待刘靖璧洗漱用膳过后,刘靖苑才屏退左右在屋里密谈。沈安然让齐豫将刘恒带出去玩耍,自己则在一旁侍候,一边为他们沏茶一边听刘靖璧将北齐的真实情况说出。在刘靖璧口中北齐的情况远远要比他们想象的严重,薪王俨然已经将政权掌握,就等北齐皇帝两腿一伸他便披上龙袍坐拥北齐。梁王听了刘靖璧的建议固守边疆没有回京,对薪王的十二道金牌也只当视而不见,但北齐皇帝的病况和妻儿被下狱使得他有过一时的冲动,幸亏身边的将领冒死将他按住才没有中薪王的圈套回京。如今,梁王拥兵与远在皇都的薪王对峙,却没有办法真的杀回皇都,只因身后还有强劲的敌人在不断骚扰。 “只要皇姐母子平安,梁王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彬儿也会到这与你汇合,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他忍不住带兵回京,不但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北齐也会被突厥趁虚而入。”刘靖璧叹气道。 沈安然看着窗外漫天飞舞金黄的银杏叶语气平静地说道:“犀首先生当初出使北齐的时候应该说过合纵抵御突厥才可让三国免于战火。如今大秦内乱将平,北齐却陷于薪王之手,南汉也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突厥声东击西、利诱挑唆,不可谓不高明。” “合三国之力抵御突厥才是上策,乌云总会散去,突厥不会如愿的。”刘靖苑说道。 “殿下,揭露勤王阴谋才可解北齐之困。”沈安然望向刘靖苑。 “是啊,小苑,可不能心慈手软,南汉不能落在勤王手中。”刘靖璧也殷切地说道。 “初雪之时,便是风起云散时。” 君玉和君然赶在入冬之前来到南汉。沈安然知道他们要来的时候日日期盼,并算着日子将沈清流从紫竹林接回来,这样他们一家就真的团圆了。君然的心情要比沈安然更加期待,所以他快马加鞭,足足提前了三日到达南汉!久别重逢的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抱头痛哭之余是欣喜心安。 “父亲,请用茶!”君然恭敬地跪下奉茶给沈清流。 沈清流眼含热泪得接过,慈爱地看着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儿子,他的儿子受苦太多,幸运的是有君家一直在照顾他。从他孩提时就已离开自己的身边独自成长,后来籍没抄家害他无家可归,他是否会对他这个做父亲的有怨言?亲眼看到他长成伟岸如斯的男子汉,亲耳听闻他立下的赫赫战功,他为他的儿子而骄傲。遗憾的是,妻子早逝,她见不到他们一家团圆。不管怎样,如今儿女都在身旁,这些年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幸福和安心,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父亲这些年受苦了!” “哪里?我的孩儿才真的受苦了。”沈清流轻抚他的发顶。 君玉在旁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眼含热泪,哽声道:“君然这些年并没有受苦,他在济世山庄没有人敢欺负他,爷爷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看待。” “感谢济世山庄,感谢君老爷子把我的孩儿养得如此之好。” “父亲,以后君然一定会在你跟前好好尽孝的。”君然握紧沈清流的手道。 沈清流欣慰地点着头,看向一旁悄悄抹泪的沈安然道:“今日我们一家团圆,需告诉你母亲,告慰她在天之灵。” “我已经设好香案了。” 沈清流又转脸看着君然,道:“此番来南汉,可要把大事给办了再回去。” 君然回头望一眼笑颜如花的君玉点点头,说:“孩儿正有此意,可君玉家人不在这边,我怕……” “谁说君玉的家人不在这里,我去把君羡找来!”沈安然打断君然,她可不能让兄长再有借口将婚事推延,也不想失去君玉这么好的嫂子。她看得出君玉等君然多年,无怨无悔的付出若得不到半点的回应,心里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虽则君玉性情胜似男儿,可她毕竟是女儿身,女人该有的小情绪她一点都不会少的。 君玉听闻君羡也在南汉不禁一惊,她立刻联想到冰洞里的那具冰棺,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她看向因家人团圆而微笑的沈安然,心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如鲠在喉,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嫂子,我会把你和哥哥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沈安然挽着她的胳膊,将她飞远的神思拉回来。 “那就拜托安然了!” 说办就办,君玉江湖儿女性情不需要挑好日子,就连庄紫英也说哪天成亲对君玉和君然都好。在最短的时间里,沈安然尽一切努力将婚事办得风光,虽然没有宴请的亲友,但将能请的人都请了来。刘靖苑更是体贴的为君玉置办嫁妆,君羡埋怨他做了他作为兄长的事的同时不忘将消息传回济世山庄,让门客以最短的时间搜罗奇珍异宝作为礼物送嫁。 君玉出嫁之日,临安城热闹极了,百姓在围观送嫁的队伍,纷纷讨论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出嫁,竟有如此的排场。未嫁的少女于闺阁之中眺望,羡慕车驾里的女子有俊朗伟岸的丈夫,有让人羡艳的嫁妆,幻想有一日自己也可以成为那女子。车驾里的女子美目善睐,勾起红润的菱唇,幸福是她的脸上泛起桃花粉。 第57章 兵败 寒山名副其实,初冬之时已经寒风刺骨雪花飞舞。虞山侯龟缩寒山已经两月之久,按照林洋打探回来的情况,虞山侯粮草将尽,玉玄寒已经酝酿着围攻寒山将虞山侯一网成擒。他感觉自己等这个机会等得太久了,久到有点不耐烦,所以当他知道虞山侯粮草将尽,军心动摇的时候他忍不住窃喜。 “殿下,众将士已经在外等候。”林洋来报。 玉玄寒放下兵书点点头,手提宝剑阔步走出营帐。 校场之上众将士虽然经历连年征战脸上已沾满风霜,可依然雄赳赳气昂昂,士气一点都没有减退。每一位将士眼中都可以看到对即将来临的最后一战的期待,他们期待战事结束,期待太平盛世,期待解甲归田荣归故里。玉玄寒看着他们不禁内心激荡着无以名状的激动,宝剑出鞘指着寒山方向,高声道:“将士们,今天就是我们功成名就之时,此战攻克,你们可以给你们妻儿家人带来无尚的光荣,让他们为你骄傲!我玉玄寒绝不负你们!” “南越王!南越王!南越王!”众将士的呼声越来越高,士气也越来越高涨。 玉玄寒满意一笑,收剑入鞘跃上战马,带领着众将士进攻寒山。风霜雨雪已经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寒风中隐约飘来一丝丝腥甜的味道,那是鲜血的味道。他让林洋埋伏兵马在葫芦口,那里是虞山侯兵败必经之路。而他则带着为数不多的将士在寒山风口处设下土灶,让伙头军在那熬肉煮汤,食物的香味顺着风飘进虞山侯将士的鼻中,将他们腹中的饥饿勾引出来,使得他们因饥饿而失去理智! 风中飘来的香气让寒山上的将士一下从昏沉中醒来,因饥饿而无神的眼睛也霎时间绽放光芒,不少士兵站起来在风中不停的嗅着那肉香,滑动的喉结不断地咽下源源不断的唾沫。 “好香!” “不要闻了,这是南越王的奸计!” “好饿!哪里有吃的?” “我要吃的!我要吃的!” …… 虞山侯看着饥肠辘辘不堪忍耐的将士们心头悲痛不已,寒山上已无可食用之物,面对南越王此般诱惑意志再坚强的人都难以抵挡!他整理一下盔甲,站起大声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去把南越王的肉抢了!本王带你们离开寒山!” 将士们听到虞山侯这样说,充满饥饿和渴望的眼睛齐齐看着他,他们需要他的命令! “走!”虞山侯骑上唯一剩下的战马,长枪一挥带着士兵冲下寒山。 山下玉玄寒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当他听到呐喊声的时候立刻让伙头军将土灶撤走,将士一字排开只等虞山侯落入陷阱。越来越近的声音使他兴奋,手按在剑上就如箭搭在弓上,只等猎物出现便要离弦。 “来了!”身边的一名将士低呼。 玉玄寒长啸一声,拔剑催马向前杀入虞山侯的大军之中,其他将士也紧随而去。他们虚张声势,却在半路中途偃旗息鼓落荒而逃。虞山侯十分诧异,却没有愣神的机会,他的队伍需要粮食,粮食就在玉玄寒的军中,于是他紧追着玉玄寒不放,一直追至葫芦口。 葫芦口四周寒风阵阵,乌云遮盖了天上的太阳,阴暗的环境让虞山侯心头忽生悲凉之感。他情不自禁勒紧了缰绳,眼神惊恐地看着周围,他们全军已经落入了玉玄寒的包围。葫芦口只有一个出口,而如今这个出口被玉玄寒堵得死死的,他再无退路。他仰头看着天空,回想这三年来的征战。他是不被看重的皇子,母亲出身低微,从来没有得到过皇帝的真正恩宠,他努力学习一切对他有用的知识,努力表现得优秀,为的是让父皇多看他一眼,可他的父皇眼里没有他。他早早就被遣送到封地,远离皇都,只有在皇帝驾崩和母亲病逝的时候回去过,心底却对那座华丽的宫殿有着莫名的执着,他想要回去,所以他起兵谋反了!三年的时间,他夺取一座有一座的城池,又将一座有一座的城池失去,上天并没有悲悯他,即使此刻也是如此! 忽然,他的身体往下坠,战马跪倒在地,周围杀声四起!他茫然地看着垂死的战马,看着周围分不清敌我的厮杀,他不想再杀戮下去。他回头看向那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南越王,那是父皇最宠的儿子,面对他他有不甘,可事实证明,他的确比他强! “不要杀了!放过他们!”他挪动干裂的嘴唇,大声对着玉玄寒嘶喊。 玉玄寒冷冷的看着他,觉得他可怜可悲,活脱脱的一个失败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们只是跟随我征战的士兵,各为其主并无过错,放过他们吧!我投降!”虞山侯丢下武器,表示不会反抗。 “殿下,虞山侯投降了,我们胜利了!”林洋高兴地说道。 玉玄寒看着前方,目光冷冽而无情,他的心激荡这一层有一层的波澜,却又在瞬间冻结成冰。他拿起弓箭,拉开弓,箭头对准虞山侯,眼睛盯着他一言不发。 虞山侯并没与感到畏惧,他只是笑,笑得越来越大声,也越苍凉!自古成王败寇,他如今就是任人鱼肉的阶下囚,玉玄寒要杀他易如反掌。笑到最后,他平静地望着玉玄寒,道:“老十二,你不过也和我一样,你也想要皇位,今日败在你手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而是你有老十那个短命鬼在帮忙!” 玉玄寒手中的弓又拉开半分,眼中冰霜更盛。 “虞山侯,你已经兵败,何必在这里逞口舌之能?”林洋见玉玄寒杀意已起不由得说道。 “我的话是真是假,老十二,你自己心里清楚。”虞山侯摇摇晃晃地站起,环顾四周鲜血染红了白雪,寒风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老十果然是最厉害的人,可我也不差,三年你才能把我给击败。倘若老十不帮你,现在是谁拿着弓箭对着谁还说不清呢!” 玉玄寒将弓拉到最尽,握着弓的手骨节清晰,呼吸变得沉重,看着雪地里似癫似狂的虞山侯,任由刺骨寒风刮过耳畔。 “苍天不公!你为何要这样对我!”虞山侯指着天大声责问。 “那你就问苍天去吧!”仿佛是地狱传来的声音,破空之声骤然而起,震荡着寒风中的点点血花。 虞山侯胸口中箭,跪倒在地上,终止了他一生不甘的命运。 “缴械不杀!”玉玄寒扔下弓箭调转马头便走。 虞山侯所剩无几的士兵看到自己的主帅已经被杀,又饥饿难耐,根本无心恋战,纷纷丢下手中兵器投降。林洋看到葫芦口血流成河,满目疮痍,心头不禁一颤。他虽久经沙场,但过多的杀戮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其实,玉玄寒完全没必要将虞山侯引到葫芦口诛杀,那些士兵会因为粮食而主动投降的。如今虞山侯死了,他手下的士兵也所剩无几了,这一场与虞山侯只见最后的战役实在让人寒心。 第58章谣言止于智者 “虞山侯被南越王诛杀于葫芦口!”刘靖蓉带来关于大秦叛乱平定最新的消息。 刘靖苑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说:“大秦内乱终于平定了!” 对比刘靖苑的高兴,沈安然却没有半点欢颜。玉玄寒平定叛乱是天大的好消息,大秦终于暂时结束内乱,百姓可以有片刻的安生。可是,他将虞山侯诛杀了!别人眼里他只是诛杀了一个乱臣贼子,可在她眼里那不仅仅是一个乱臣贼子还是他的兄弟。玉玄寒不是将虞山侯抓起来押到建安给皇帝处理,而是在战场上将他诛杀,无论是场合还是理由都天衣无缝。 “应该说虞山侯之乱平定了,大秦的内乱并未真正平息。”她幽幽地说道。 “你在担心南越王会即刻直取建安?” “南越王的心思谁能清楚?” “就算南越王要挥兵建安,你在这里担忧也是无济于事的。”刘靖蓉见她担忧大秦的情况便说道。 君玉和君然对视一眼,君玉说:“安然,总有些事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如今,最要紧的事却是南汉这边勤王已经将皇宫控制了。” 沈安然微微轻叹,明眸转向刘靖苑道:“殿下,什么时候行动?” “九弟,你那边没有问题吧?” “五皇兄放心,宫里的禁卫军虽说已经不归我管,可里面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知道怎么做。” “好,成败在此一举!今晚,你我同去觐见父皇。” 时夜,刘靖苑兄弟在宫门外要求求见刘兴。 刘靖蔷闻讯眉头一皱,这个时候他们为何要求见陛下?他多了个心眼,回头看一下正被胡姬扶着服药的刘兴,悄悄吩咐内侍打发那二人离开。 “这药真苦!”刘兴皱着眉头抱怨。 “父皇,苦口良药。”刘靖蔷示意胡姬继续喂药。 胡姬嘴边挂着魅惑的笑,手中拿着汤勺将药送到刘兴嘴边,娇声道:“陛下,你快把药喝完,等会奴儿给你跳胡旋舞!” 刘兴被胡姬的娇媚弄得浑身酥软,笑着将那一勺苦药喝下,就在他准备接着喝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他不悦地皱起眉,挣扎着坐起,要训斥外面的人。刘靖蔷见此连忙道:“父皇,交给儿臣去处理吧!” “好,让那些人给寡人安静点!等会你把这几日的奏章念给寡人听,好些日子没听到朝臣的奏章了。” “父皇安心养病,一切都有儿臣。”刘靖蔷说罢退了出去。 当他见到刘靖蓉和刘靖苑在宫门外执意求见,他不禁嗤笑,背着手走到他们面前,道:“陛下已经睡下了,你们回去吧!” “二皇兄,我们要见陛下!”刘靖苑没有半点打道回府的意思。 “本王说了,陛下已经睡下了,听不明白吗?” 刘靖蓉冷笑一声,说:“才什么时候?陛下怎么可能已经睡下了。” “陛下龙体违和,自然早睡。” “我们看着宫人将药端进去,既然陛下已经睡下,如何服药?” “自然是温着等陛下醒来。你们二人再在这里纠缠就休怪本王不客气!” 刘靖蓉望着刘靖蔷目光冰冷,冷哼一声。 “二皇兄,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到父皇了,朝中大臣也多有议论。如果今日我们见不到父皇,恐怕明日二皇兄对朝臣不好交代。”刘靖苑平静地说道,温润的目光里透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刘靖蔷闻言一愣,似乎今晚不让他们见到皇帝就无法收拾了。虽然,如今他行监国之责,可毕竟一切指令皆需要玉玺盖章才可施行,皇帝还在位,要是哪个嚼舌根的在他面前说了不利于他的话,多疑的皇帝极可能会怀疑他。但是,今晚这二人很明显来者不善,他必需有所防范。 “五皇弟,你这是什么话?你要见父皇,见便是,反正这个时候也该叫父皇起来服药了。”他挥手让侍卫让开,同时向暗处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刘靖蓉推着刘靖苑进去,一进去就闻到满室浓郁的香气,使人闻了浑身懒洋洋的,脑袋也变得不是那么清晰灵活。胡姬正摆动着手臂旋转着脚步跳着令人迷醉的胡旋舞,刘兴歪躺在榻上半眯着眼,目光随着胡姬移动,旁边的矮几上放着还剩半口的药碗。二人见此情形不禁心头一沉,刘兴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不堪。他昏沉的样子,一看不出平日里的精明。 “儿臣,叩见父皇!” 刘兴张了张眼,缓缓转脸看一下他们,道:“是你们啊?何事?” “儿臣和九弟已经很久没有觐见父皇了。今夜风起,怕是要下雪了,儿臣担心父皇宫里的人不知会不会提前备好炭火,特来看看。” “要下雪了?又是一年!”刘兴轻咳几声感叹道。 “儿臣在北市突厥商人手中买下了一坛子葡萄酒,待到下雪时以夜光杯盛以葡萄酒,细细品尝必是极好。” 刘兴眉头一皱,道:“怎么长年累月都能听到突厥商人在这里?他们不应该在边城商贸吗?” 刘靖蔷一惊,瞪一眼刘靖苑,慌忙说:“商旅行走,来到这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一年来北市聚集了众多突厥商人,来了就不走。”刘靖蓉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二皇兄手里管着边城商贸,难道不知道异邦商人要进入本国需要通关文牒?这通关文牒怎么一下子就发了这么多?” 刘兴看向刘靖蔷,使得他更加紧张,说:“想必是我手下人办事糊涂了。” “那这些手下就不该留了。” “突厥商人来我南汉经商其实是好事,互通有无未尝不可。只是,这些突厥商人聚集在北市,常寻衅滋事,百姓颇有怨言。儿臣还听说大部分突厥商人身上都携有武器,看起来并非泛泛之辈。”刘靖苑没有给勤王喘息的机会,继续像刘兴陈述这些日子以来所搜集的消息。 刘兴半眯的眼睛睁开了一点,挥手示意胡姬停下,望着刘靖苑说:“说吧,你还知道些什么?” “突厥王子多伦曾在临安出现,而且潜入了二皇兄的府邸。” “胡说八道!”刘靖蔷闻言立刻斥道,跪下说:“父皇,突厥王子怎么会出现在临安?而且还潜入到儿臣的府邸。他这样做有何意义?” “这就要问二皇兄你了。”刘靖蓉讽刺道。 刘靖蔷怒瞪刘靖蓉,继而对刘兴说:“父皇,请勿相信谣言。” “谣言止于智者,二皇兄莫急啊!”刘靖苑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他所说的与刘靖蔷无关一样。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刘兴昏昏沉沉,但脑子依旧清晰。他的这几个儿子个个都在对他的龙椅虎视眈眈,就连瘸腿的昭王也蠢蠢欲动。可是,无论这几个皇子如何明争暗斗,关起门来那就是家事,但若有人横加插手,那就不是家事了。刘靖蔷会不会联合外敌谋朝散位,他很怀疑,但绝不能接受。 “给本宫让开!”门外传来一声呵斥。 第59章 逼宫 “又是何人喧闹?”刘兴只觉头痛得很。 “陛下!”皇后从门外闯进来。 “皇后?” 皇后看一眼刘靖蔷又看一眼胡姬,道:“臣妾这些天一直想要见陛下,可都被勤王的人拦住了。” “勤王?”刘兴疑惑地看向刘靖蔷。说起来,从刘靖蔷监国开始他似乎越来越少见到其他人来觐见,就连皇后他也很久没见到。他唯一能够见到的是那媚态横生的胡姬,还有固定的太医。 “父皇,太医说父皇需要静养,儿臣为了父皇可以早日恢复,所以下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这里。” “本宫是闲杂人等吗?”皇后十分生气,但她也不会忘记自己今晚来这里的目的。“陛下,可知道为何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不见好吗?” 刘靖蔷闻言立刻向胡姬使了个眼色,胡姬立刻蹭到刘兴身旁,娇声道:“陛下,今夜实在吵闹,奴儿觉得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 若换做平日,胡姬这样撒娇刘兴一定什么都不管了,可今夜刘兴没有向往常一样反而推开她,看着皇后说:“为何?” “勤王给陛下每日服用的药根本不是什么治病的药,而是毒药!” 皇后话一出,刘兴整个人被惊醒,想要坐起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颤颤巍巍地指着刘靖蔷说:“孽子,你说,到底给寡人吃了什么?” “父皇,要是太医开的,怎么可能是毒药,要是毒药早就毒发了。”刘靖蔷虽然惊慌得很,可面上依旧冷静。“皇后娘娘,你这是要诬陷儿臣吗?” “勤王你蛇蝎心肠,下毒毒害陛下还不承认?你串通太医下毒,每日把药渣倒到宫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宫找人跟着你,可算把药渣拿到了。”皇后说着把手中包着药渣的布包呈给刘兴。 刘兴没有接,但他怀疑的目光已经紧紧锁住刘靖蔷。 刘靖蔷知道这一次他再辩解刘兴都不会相信了,于是,他哈哈大笑一声,说:“父皇,你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够久了!” “你……孽子!”刘兴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口子憋在胸口出不来。 “勤王,你竟然毒害父皇!来人,将勤王抓起来!”刘靖蓉喊道。 “抓起你们才对!”刘靖蔷抄起一旁的药碗往地上一摔。 宫殿的门窗霎时全部打开,一把把弓箭对着屋里,显然外面的人埋伏已久,就等刘靖蔷的命令。 “孽……子!你要造反吗?”刘兴扶着刺痛的胸口喘着气大骂。 “奴儿,去把笔墨和圣旨来。”刘靖蔷不管刘兴多么的生气,他只知道今天的情形势必要与他们撕破脸面,他也无需再遮遮掩掩。 “你要做什么?” 胡姬将笔墨和圣旨摆在刘兴面前,刘靖蔷说道:“写下让位诏书,倘若不然,今夜谁都别想走出这里。” “勤王,你怎可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靖蔷,想要过去扶着快要倒下的刘兴却被他挡住了。 刘靖蔷狂妄之极,斜乜着刘兴说:“父皇年纪老大,也该退位让贤,好好颐养天年了。” “孽子,寡人岂能让你如愿?” “你不写,我便让外面的人放箭,到时候我就说昭王谋反,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放箭射杀,陛下在混乱中中箭身亡。皇位依旧是我的!” “你……” 此时,良久不说话的刘靖苑淡淡地开口道:“勤王,你何不仔细瞧瞧外面的人可都是你的?” 刘靖蔷自信外面埋伏的都是他的人,但见刘靖苑如此淡定他不由得心里一虚,情不自禁望向外面。此时,外面拿着弓箭的士兵依旧是他带来的人,可那些士兵背后都站着一个人,他们个个拿着兵器架在弓箭手的脖子上。他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掌握了整个皇宫的禁卫,刘靖苑是怎么将其他人带进来的?事前他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勤王,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不忠不孝。” “哼,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本王放弃吗?”刘靖蔷显然不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依旧十分自信。 刘靖蓉冷冷一笑,说:“你是说你运往骊山的火药吗?想通过骊山的暗道在皇宫下面埋下火药,也不想想皇宫外面有护城河,河水倒灌,再多的火药也没用。” “不怕告诉你,不管是你宫内安插的埋伏,还是宫外的人马,我们都已经控制住了。”刘靖苑叹了口气,劝道:“二皇兄,现在悔过还来得及。” “你怎么可能控制得了我的人?” “你好像忘了九皇弟是南汉的将军王,即使你之前夺了他的大部分兵权,可那些部下依旧会对他忠心耿耿。” 刘靖蔷闻言瞬间觉得自己已无退路,是他太过放松警惕,竟忘了最应该防范的人。他一直觉得最大的威胁是刘靖苑,刘靖蓉这个武夫又怎么能够斗得过他?可这二人联起手来,一个有计谋,一个有兵力,反倒让他处于劣势了。不,他还有最后一着! “奴儿倒觉得昭王的人最好别乱来。”不知何时,胡姬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恰恰架在刘兴的脖子上。 “陛下!”皇后惊呼,吓得整个人软倒在地,慌张地望向刘靖苑道:“皇儿,快让外面的人撤了,莫要让这妖女伤了你父皇。” 刘靖苑俊目一眯,盯着胡姬手中的匕首,道:“你果然是多伦派来的细作!” “王子与勤王合作,本来等这皇帝老儿死了就兵不血刃了,谁知道被你们看穿了,那我只好助勤王一臂之力咯!”胡姬毫不在乎刘靖苑揭穿她的身份,匕首往前送了一点点,说:“陛下,你还是乖乖把退位诏书写好吧!” 此时的刘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昏沉的脑袋更觉沉重,他伸出颤抖的手,却被刘靖苑握住了。他看向自己这个残缺的儿子,对每一个儿子他都没有完全的信任,有时候更乐于他们明争暗斗,这样才可以让他的权力不受威胁。可是,现在刘靖蔷不但要与兄弟相争,更要弑父夺位,父子人伦在他眼里都成了笑话。这样的苦果该他这个作为父亲的人去吞的。 “昭王,小心点。”胡姬媚笑。 刘靖苑笑了笑,说:“难道你还怕一个瘸子?不过,你应该会害怕多伦落在我的手中吧!” “怎么可能!王子英明神武,岂会落在你手中!”胡姬根本不信刘靖苑的话。 “你的王子殿下今日在北市喝酒,我在酒里下点药就够了。” 胡姬美目一转,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想起几日前多伦的确让人告诉她这几天都会在北市的酒肆里,若有行动要通知他。刘靖苑这样说,这件事的可信程度十之八九。她心里开始焦急了。 “你不信的话可以望一下窗外,他就被押在外面。” 胡姬转头看向窗外,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手腕一阵麻痹,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她立刻意识到中计,可已经来不及反应,刘靖苑抽出发冠上的发簪刺进她的脖子。而此时,刘靖蔷见大势已去,心头惊慌失措,拨出挂在墙上的宝剑刺向刘兴。刘靖蓉时刻注意他的举动,见他拔剑便已闪身向前,赤手空拳握住剑身,顺势出手擒住他的肩膀,一脚扫向他的膝盖,使他跪倒在地。 “来人,将勤王打入天牢!”刘兴心如刀绞。 “父皇,你不可以这样对我!除了我,你还能选择谁继承你的皇位?你要选一个瘸子当皇帝吗?”刘靖蔷不甘地大叫。 刘靖苑静静地微笑,缓缓地站起离开轮椅,道:“没有人愿意选瘸子当皇帝。” 不仅是刘靖蔷,其他所有人都惊住了。没有人想到一直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的刘靖苑会忽然站起来不需要任何的支撑就可以走路。到底什么时候他已经恢复行走能力的,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掩饰得太好了!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瘸腿? “皇儿,你好了!你好了!”皇后激动得眼含热泪。 “儿臣隐瞒了母后,请母后原谅儿臣不孝。” “原来你才是最会装的人!”刘靖蔷咬牙切齿。 刘靖苑走向他,看着他因失败而扭曲的脸庞,说:“当日你派人追杀我,害我掉下悬崖,我保住了性命却没了双腿。你可知道为了这双腿我吃尽了多少苦头?上天会善待好人,所以他让我好了!” “真后悔当初没把你斩草除根!”他狰狞地大叫。 “还不快把这孽子给寡人关起来?关起来!”刘兴用尽力气喊道。 “将勤王打入天牢,立刻肃清余党!”刘靖苑下令。 漆黑的夜空飘下片片雪花,屋内炉火生起,似暖还寒。 第60章 她回来了,你才有活路 一夜之间风起云散,勤王一党连夜被各种罪名抓捕,勤王府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盛极一时的勤王就这样忽然土崩瓦解。勤王谋害皇帝被打入天牢,北市的突厥商人消息灵通,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接下来,刘靖蓉会同三司审理勤王通敌篡位案,牵扯出一连串舞弊之事,细细思量让人不寒而栗。大少案件罄竹难书,光审理查证就足足用了三个月,待给勤王定罪已经开春。皇帝心中对勤王有恨,看到三司对勤王种种罪行的描述,他立刻下令抄家勤王府,秋后将勤王处斩。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但南汉朝堂的动荡不可谓不大,人人自危,朝臣们个个明哲保身,不想被牵连。 刘兴经此事件病情加重,体内毒素难清,终日卧床不起,朝中大小事务交由刘靖苑和刘靖蓉处理,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独揽大权。 南汉皇室的明争暗斗告一段落,相比南汉朝局的动荡,大秦反而显得平静了许多。自从虞山侯被南越王诛杀在葫芦口后,南越王的兵马就取道虞山侯的封地接管了那里的一切。自此,南越王的封地是所有诸侯王里面最大的。其他诸侯王心里虽然有诸多不满,但也不敢言语,毕竟坐镇建安的皇帝和太后都没有任何的意见,默认了南越王成为虞山侯封地的新主人。太后下旨令南越王班师回到南越封地,但南越王接旨却以隆冬腊月不宜行军为由而没有动身。朝中忠直的大臣担心南越王会拥兵自重,要求皇帝下旨让南越王把手中的兵权让出。玉翼寒对此不予以理会,在他眼里现在的玉玄寒已经不受控制了,不是他说要他让出兵权就可以令他交出兵权的。从让玉玄寒平乱开始,他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养虎为患,却不得不养。他坐在龙椅上忐忑忧虑,又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期待玉玄寒兵临城下的一天,也许到了那一天他就解脱了。 然而,还没到一天,他就发现象征着皇权的玉玺莫名其妙不见了,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着。要是其他人知道他丢了玉玺,那大秦就要乱了。他心急如焚,苦思无计只好去求助太后。 “母后,玉玺丢了。”他故作不在乎地对她说。 太后挥退正在为她梳头的金禧,对镜扶了一下发髻,从镜中望一眼玉翼寒,道:“什么时候丢的?” “不知道。” “连什么时候丢都不知道,皇儿是越来越糊涂了。”太后转过脸来盯着玉翼寒。 玉翼寒眉头一皱,太后对这件事的态度让他觉得奇怪。 “玉玺没丢。” “没丢?”玉翼寒诧异地看向太后。 太后起身从暗格里拿出用黄绸包裹的玉玺,玉翼寒看着她手上的玉玺淡淡道:“母后这是何意?” “南越王羽翼丰满,待他元气恢复,建安岌岌可危。” “所以,母后要赶在他之前把寡人这个皇帝给换了?”玉翼寒嘲讽地笑道。 太后失望地看着他,虽然她动过要将他换下的心思,但最终她还是爱着这个儿子的,他却对她诸多误会,一点都不能理解她的苦心。罢了,她也不再指望他能真正理解她,她只想最后再为他设法力挽狂澜。就算万不得已丢了江山,她也不能让他丢得那么轻易,那么没尊严。 “在陛下眼里哀家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可哀家是你的母亲,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输得那么彻底。哀家替你找一个人保护玉玺,没有玉玺南越王这辈子都别想坐稳龙椅。” 玉翼寒眼中太后这样做不过是苟延残喘,现在还有谁能够阻止得了玉玄寒?无论玉玺给谁保护,玉玄寒只要攻入建安坐在龙椅上,那个人自然就会拱手将玉玺送上,谁都不会为了保护他而惹祸上身触怒玉玄寒的。所以,太后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但他也十分好奇太后会让谁来保护玉玺。 “母后要找谁替寡人保护玉玺?” “沈安然。” 玉翼寒闻言一惊,随即便反对:“为何要把她卷进来?她已经不是大秦的人了!” “任何时候她都是大秦的人,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以,她就是你的最后一步棋?” “是,哀家要她保护陛下!” 玉翼寒不敢相信地摇头,悲伤地说道:“母后,沈安然是阿澈在乎的人,放过她吧!” “玉轻寒已经死了,沈安然怎样已经不重要。更何况,从她发誓效忠于哀家那天起,她的使命就是要为陛下而牺牲。” “不,她不是为寡人牺牲,她是为了母后你!不要把寡人扯上,寡人觉得恶心!”他痛斥太后不该牺牲沈安然,对无法改变沈安然的命运而感到无力。当初玉轻寒忍痛将沈安然远嫁南汉就是为了逃脱太后的控制,可事到如今太后依旧没有想要放过她。他只希望沈安然对太后的命令充耳不闻,安安心心地在南汉做她的王妃,过她的太平日子,不要再卷入任何纷争之中。 “在这世间又有谁是干净的?哀家已命人传讯给她,在南越王兵临城下前回来带着玉玺离开建安。”太后态度坚定,无论玉翼寒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从坤宁宫出来,玉翼寒恍恍惚惚,他这个皇帝当得太窝囊,过去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如今也改变不了那女子的命运。曾多少次想过当初若是他不继承皇位,是不是就会没有现在的痛苦?但一切都没有假设,如果有假设,他会假设阿宁还活着,活在某个世外桃源里。 “陛下,坐下来吧!”他看到宸爷坐在月下的石凳上,对着他慈爱地笑着招手。 他缓缓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颓废挫败的模样提不起半点精神。 “这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唯独天上的太阳和星月不变。很多事是我们凡人所不能改变的,与其苦思不解,不如随遇而安接受它,也许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宸爷望着天上的明月缓缓地说着亘古不变的道理,希望能够缓解玉翼寒此刻心中的难受。 “寡人只是痛恨自己无法做任何的改变。当初救不了阿宁,如今对沈安然的命运也无能为力。” “我们无法对任何一个人的命运横加阻挠,只是,安然那娃儿又怎么了?”听到与沈安然有关,宸爷不由得关心起来。玉轻寒临终前已经将她送离大秦,照理说大秦的任何事都与她没有关联才是。“她不会在南汉受苦了吧?昭王对她不好?” “她在南汉很好,可是,母后要她回来带走玉玺。” “什么?带走玉玺?”宸爷惊诧,不觉陷入沉思。玉玺乃传国凭证,更是一国之主的身份标志,太后此举并不简单。 “沈安然若回来带走玉玺,玉玺在她手里一天就再无安宁之日。” “陛下,你想阻止沈安然回来吗?” 玉翼寒长叹一声,说:“阿澈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保护她,她现在有难,寡人岂能坐视不管。” 宸爷摇摇头说:“无论如何阻拦,她还是会回来将玉玺带走的。” “为何?难道她是个笨蛋吗?明知道危险还要回来?” “正因为知道危险她才会回来,安然那娃儿和阿澈一样,有他们所不能违背的原则。你母后就是看到这一点,才将她控制得牢牢的。” 玉翼寒不禁无奈地闭目,宸爷这样说就是无论如何沈安然都会按照太后的命令回来的,为了所谓的原则!他真痛恨那该死的原则!为了原则玉轻寒帮助玉玄寒壮大实力,为了原则沈安然不顾安危回来建安再次卷入漩涡,所谓的原则真的那么重要吗? “陛下,她回来了,你才能有活路。” “寡人不需要!”他倨傲地微微仰起头。 宸爷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天上的月似盈还缺,清晖洒在地上恰似银霜,纵然春花斗艳也无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