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归之凤唳天下》 第一章 一念成执 大玄朝,兆元三十四年,春,正寒料峭,枝头瘦,飒风不止。 昭昌侯府北院祠堂,暗夜里阴冷异常,兰九天纤瘦的身形瘫坐在巨大的黑暗里,灵位前一点点灯火,模模糊糊映照出她憔悴的面容,发丝凌乱不堪,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眼睛哭的肿成一条缝。 祠堂阔大昏沉,暗影处阴风阵阵,似一个个无底黑洞又似张着大口的怪兽,随时准备将她吞噬。她一边止不住干嚎,一边哆哆嗦嗦抱紧自己,像风雨中跌落巢穴的雏雀,惊惧到了极点! 大门闭的好紧,都两天两夜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呜呜……娘亲,婶婶,你们在哪里?快救我出去啊,旦王哥哥,你知道我被关起来了么?要是你能来看看我,该多好……呜呜……哭声嘶哑,泪穴已干。 她们说旦王哥哥不会要我了,这怎么可能,旦王哥哥还夸我长得美呢,他是喜欢我的。他那么好,要是能和他一起生活,该多么美好,兰九天面露痴迷神往,回忆纷至沓来... 兰九天,昭昌候府世袭侯爵,骠骑大将军兰宏远的嫡长女,年十六,颇有颜色,独爱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旦王爷。 且毫不掩饰,似乎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他。 只因有一次,府里为难得回来一次的侯爷兰宏远接风洗尘,旦王同宫中太监总管一起来慰问,她在自己院子前方不远的锦鲤池边见到了他。 锦衣华服,金冠蟒带,长相伟岸又处弱冠之龄的旦王爷,正站在池上小桥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同她招手,率先开口唤道:“是九天妹妹么?本王从不知昭昌候府竟藏了这么一位极美的仙女啊……” 他竟礼貌地让在一旁,请兰九天先过小桥,而他跟在后面,双臂微张,小心翼翼作保护姿势,于是,当兰九天突然一脚踩空,他得以及时揽住,勾臂捞起。 兰九天红透了双靥脸颊。 春水本无痕,无端投枝,芳心动,一念成执…… 自此,她经常央求做户部侍郎的二叔兰宏业带她去一切可能见到旦王的私下场合,想方设法送他各种小礼物还有情诗。 可就有一次,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她谎称候府有急事找二叔兰宏业,骗公署的人放她进去,果然见到了旦王 。 她欣喜的跑过去,塞给他一大堆代表心意的东西,可旦王却像第一次认识她,客客气气跟她作揖,还让她把东西收回去。 兰九天有些伤心,他怎么了?往日不都是很高兴的接过去的么? 二叔兰宏业硬把她拽出来,训斥了好一顿,公署重地也是你女孩家的能闯的?!没见王爷正忙着么?! 喔,对了,是我不对,打搅他公务了。兰九天瞬间释然。当天下午一妇人求见兰九天说旦王爷派她过来请求小姐原谅,公署内确实没有时间述怀,还说旦王爷是顶顶中意她的,让她放心。兰九天更加释然。 渐渐地,有人在背后骂她,说她抛头露面不知检点,不要脸,全无女子矜持,上赶着去讨旦王的喜…… 她们全都是嫉妒,嫉妒旦王哥哥对我的好!兰九天全不在乎,旦王哥哥只对我一个人好呢! 月影和花影,身为我的大丫鬟,胳膊肘却往外拐,全不理解我,每次一听说要去见旦王,便扯三扯四的拦着,真讨厌。 还是春月妹妹好,懂我,她说,只要喜欢,便大胆去表白,这没有错啊。 就说这次宴会,婶婶给做的酒酿丸汤真是好喝,喝了以后便似有了无穷力量,我敢去找旦王哥哥跳舞呢!可旦王哥哥可能不会跳,这次都没有笑容,可她们也不能就说旦王哥哥不要我了呀!兰九天又生起气来,呼呼地喷出一串串粗气。 “吱呀”,祠堂的门忽然开了,一道人影闪过来,紧接着又闭上门。 兰九天惊喜地支着两手往前爬,想问问是谁,奈何嗓子哑到说不出一句话。 人影掀掉斗篷,露出一张美妇的脸。 是婶婶,兰九天高兴极了,婶婶人最和善,她一定是来放我出去的。两手朝美妇伸出,在空中渴望的划拉。 美妇微笑着蹲下身,掏出一块点心来,柔媚的声音在暗夜里听去让人起鸡皮疙瘩,“九儿,来,吃了这块点心,你就不用再罚跪了。” 兰九天一把抢过来,塞到嘴里,含着愉悦的笑,猛地吞咽。 美妇笑的更厉害,伸手抚抚兰九天的头,口中言道:“真是一条乖狗,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既然是你自愿的,来日下了地狱,不要怪婶婶,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毕竟旦王爷这块香饽饽可不是你能巴结的。” 兰九天歪着脑袋,努力睁眼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美妇避开她的视线,直起身来,退开几步。兰九天以为她要走,忙伸手要抓她,肚腹突然袭来一阵奇痛,冷汗霎时冒出来。 美妇就这么立在一旁,看着兰九天痉挛打滚,嘶哑而恐怖地嘶吼。 慢慢地,兰九天不动了,两手僵直地伸出,冲着美妇方向虚抓,红肿的双目大张,瞳仁凸起,死神降临。 确定她死了,美妇重裹上斗篷,悄无声音地离开了祠堂。 正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最毒坏妇心。 ..... 京城郊外的滚狼坡,原野荒寂,万虫不鸣。 俩汉子蒙着面巾遮掩口鼻,嫌弃得从板车上拽下一裹草席,草席跌落在地,一头露出里面一缕发丝,另一头一双女子绣花鞋无力的晃悠一下。 正此时,雷声大作,闪电铿锵,乌青青黑云翻滚,声震震雷破苍穹。 “快下雨了,偏咱们摊上这腌臜事,快些把大小姐扔了,咱好回。”一汉子说。 “还叫她大小姐呐,就她那德行,也配?!还是咱们二小姐识大体,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另一汉子说着,用脚使劲踢了下草席。 草席就势滚了出去,却是没停,骨碌碌翻了十几滚,“哗!”竟然立了起来! 荒郊野外,阴气森森。俩男人汗毛炸竖! ------题外话------ 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 第二章 荒野瑰影 “怎,怎,怎,怎么回事?” “不,不,不知道……” 直吓得二人脸色刷白,冷汗直流。发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立起来的草席。 草席里可是裹着得了麻风病刚死去的大小姐! “砰!”裹着草席的绳子突然破开,草席应声倒地,大小姐兰九天俏生生立于当前,正往他们这看。 “娘呀!诈尸了!诈尸了!”俩男人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两手扒拉着往后急退,手脚并用往后爬。 兰九天嘴角微垂,微抿着嘴,一步步迈过来,瑰色襦裙微微舞动,莲步轻移,绝美的脸庞薄拢一抹粉红透明,直如仙子临凡尘,哪见得半分死气? 前方二人狼窜片刻,发现前无鬼影后无追兵,一屁股坐倒在地,猛喘几口气,手脚簌簌抖个不停。 “头,头一回遇到,遇到诈尸,吓,吓死老子了。”俩人停下缓口气。 “我也头回遇到呢。”一道娇软的女子声音响起。 俩男人立刻吓得面无血色,其中一人鼓足了勇气,也似给自己壮胆,大喝一声,“谁?!” 眼巴巴四处看来,荒土坡上并无人迹。直着脖子到处瞅,猛然瞥见前方一棵大树后闪出一瑰色衣角。 恐惧涌上心头,俩人陷入绝望,完了,完了,今日是逃不掉了,大小姐不是在后面么,缘何瞬间在前面出现了?不是鬼是什么?! “饶命啊,大仙饶命啊,不关奴才们的事啊,是太太让我们扔下大小姐的!”二人吓得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惶惶间屁滚尿流。 兰九天悠远的声音传来:“哪个太太?” “就,就是您的婶婶二太太...”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兰九天脆嫩的声音里带了丝慵懒。 “小的叫李二。” “小的叫赖头。” 二人一边回话,一边不停磕头。 “嗯,你们俩听话的很,崔青让你们扔了我,你们便巴巴跑到这滚狼坡来,是不是担心,本小姐没死透再让群狼来帮个忙?”兰九天语气淡淡,细听去,还略带了丝笑意。 李二和赖头一听,汗毛根根倒竖,直梆梆的头磕在地上,额头出了血,喉咙里带了哭腔:“大小姐啊,饶了奴才吧,奴才只是听命行事,不是存心的啊,可怜我们上有老,下有……” “行了,”兰九天袍袖一挥,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两坨说:“且把宴会之上,本小姐喝完酒酿丸汤之后的所有事,细细说来!” “是,是,是...” ...... 此次一年一度恭迎春神娘娘的迎春大会在安国公府举行,宴会正进行着,大小姐兰九天突然毫无廉耻,撕扯自己衣衫,不管不顾的离开女宾席,推翻屏风,扒到旦王爷身上,又扭又跳,放浪形骸。 旦王爷好脾性,碍于面子不好当场发作,但面色已经不好看,幸亏二房大小姐,侯府排行老二的兰春月及时出面用自己的披风裹了大小姐拉开,又亲自给旦王爷磕头赔罪,说了一箩筐好话,才让他息了怒火,转换笑颜。 众宾客窃窃私语,有人惊骇于兰九天的狂放,悄悄议论,充满鄙夷。也有好事的调笑说,王爷得侯爷千金垂爱,当传为佳话,不如早早遂了佳人愿,入了洞房,岂不美哉? 旦王爷端的好风度,首先谢兰大小姐谬爱,再者,斥责大家不可以小姐清誉乱言,自己的婚娶当由皇上定夺。 众皆赞旦王礼仪合,心志明,忠君上。 老太太亦谢了旦王不弃维护之恩。 宴席结束回府,老太太发了很大火,斥责兰九天在宴席上被众外男看尽,丢光家族的脸面,罚去祠堂,三天三夜不准出来,也不准送饭给她吃。严训兰九天之母君氏教女不言,罚禁足一个月。 果然,兰九天行径败坏,平日里苛待下人,不尊上下,又在皇家面前忤逆,引发家族羞辱,触犯祖宗神灵,当天夜里在祠堂就发了病,全身长满红斑,竟得了人人闻之丧胆的麻风。侯爷兰宏远镇边未归,族老们发话,立刻把兰九天焚烧掉。 通情达理的二太太崔青携带自己的儿女跪在老太太面前求情,二小姐兰春月直接哭晕过去。老太太生了怜悯之心,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二太太,嘱咐她若大小姐撑不住,有个好歹,一定要给她个全尸,另外,麻风病万不可外传,对人只称大小姐去“静修”。二太太崔青含泪领命..... “大小姐,就,就这些了。”李二和赖头哆哆嗦嗦说道。 竟判我于麻风之疾,好,好的很…… 兰九天忽而展颜一笑,语音恰似悠远又近在眼前:“如此说来,婶婶和春月妹妹真的很识大体,你们还是有眼光的。” 李二和赖头并不敢应声。 “不光是她们,就连旦王爷亦得了众人夸赞,本小姐这碗汤喝的值得,你们说呢?”清脆的声音,自旷野间回转,袅袅蜿蜒间,全是从容。 李二和赖头控制不住的抖抖索索,冷汗涔涔,脑袋深深埋到土里,不敢擅动,也不敢出声。 是啊,每个人都好好的,只有她却孑孑然立身荒野,任一缕幽魂历劫,穿越..... 为何?看她懵懂可欺?欺她憨直纯善?碍了谁的眼,挡了谁的路?!没了利用价值,便不顾亲情人伦,弃之如敝屐? 还有那个旦王,听李二和赖头的话头,他在宴席上措辞有礼,言之铿锵,一副彬彬君子模样,兰九天,据我来看,他绝非你的良人啊,若心里真的有你,为何在你那般受辱失控的情况下,不挺身而出,反而巴拉巴拉说那么许多来摘清自己,只凸显自己的“君子”脸?他只在私下里表现他的爱,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却萎缩了?只怕你被他玩于股掌,尚不自知呀。 此次你被扔在这滚狼坡,恐大部分的原因都来自他的态度,让你的亲族认为你没了价值,更有那崔青和宵小串通判定你得了麻风,成功让所有人都弃了你。 思量至此,潋滟秋眸中,清冷漫溢直似九天寒霜,神色肃然欲滴。 第三章 非凡之身 不错,此刻漫漫荒野,暗黑穹庐之下卓然而立的少女,已换了异世灵魂,那个爽直可爱与人无害曾经赤心拳拳的兰九天,已飞升超越,现在的她,是千年后现代社会少数痴迷武学的女孩兰九天,习得一身文武本领,却不想一朝崖边练功时耳听得声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当即睡去,醒来时,便置身荒野,绝地再生了! 黛青如墨的天边,天青色,风雨欲袭,暗雷阵阵。 清冷的声音扬起:“你二人拉过板车来,随我回府!” “回,回府?”李二嗓子抖了抖。 兰九天转过双眸,好看的眼角,像凤凰的尾巴,翘起优美的弧度,眸中清水,乍暖还寒,“怎么,难道我不是昭昌候府嫡大小姐?回不得府?” “是是是,奴才不敢...” “既如此,按本小姐吩咐去做。” “是...” 乌云厚重,暗夜欺晨。 “大早上的,黑的跟锅灶头似的。”京城一处普通宅院,木门打开,一个锦衣老头嘟嘟囔囔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厮背着箱笼。 “老爷,这便去侯府当值么?”小厮问。 “着什么急,先伺候本老爷去喝上一盅。”锦衣老头一身锦衣竟在黑暗里隐隐闪光,只头上裹的土布束巾和脚上穿的粗布靴子看着四六不搭。 嘴里哼着曲,老头背着手沿窄巷晃晃悠悠走,刚拐过巷口猛然对面一团黑影移过来,差点撞到他,老头开口便骂:“什么鳖玩意挡路?!” 话音刚落,面门一阵清风袭来,老头脖子一歪,轰然倒地,把身后的小厮吓了一跳,老爷怎么趴下了?再往那团黑影看去,竟是一个美丽的仙女站在当前盈盈而笑。 小厮看直了眼。 仙女抬起衣袖甩过去,小厮眼前一黑,箱笼倒地,与老头摔在一起。 “李二,赖头,拖他们到板车上,寻个僻静所在。”仙女发话了。 “是...”李二和赖头哆哆嗦嗦要吓尿了,老天爷啊,大小姐一定是鬼了,这不还会法术了?!俩大老爷们怎么就悄没声儿的死了呢。 板车骨碌碌转,停在一处断壁残垣,李二心想,这里处理尸体该可以了,找个土一埋…… “李二,赖头,点亮火把。” “是。”二人听兰九天出声吩咐,齐齐一激灵,忙不迭得照办。 火把亮起来,板车上二人面目分明。是候府府医张老头和他的小厮。 “醒来吧。”兰九天挥手解了老头穴道。张老头扑腾一下,睁开了眼睛。 直把李二和赖头看的目瞪口呆,大小姐说让人死便让人死,说让人生便让人生,俺娘哎! “张先生,别来可好?”兰九天幽然出声。 张老头瞪着眼珠子使劲瞅着,面色渐渐惨白。 兰九天低声一笑,“看来张先生还是比较熟悉我长满红斑的脸呀。既如此,晚辈当作自我介绍,本小姐便是昭昌候府新死的大小姐兰九天了,张先生对此名讳可熟悉么?” 哎哟我的娘!张老头周身剧颤,腿像抽了筋,扑扑棱棱倒腾,“啪”从板车上跌落在地,重重磕在石地里也不觉疼,只哐哐直磕头,“大仙饶命,大仙饶命,不关小的事,是二太太,是她……” “李二,赖头,你们是商量好了么?怎么都一个词?本小姐是人,不是大仙呐。”兰九天嘴角含笑,“张先生,慢点说,不着急,二太太怎么交代你的?” 俺娘哎,你不是大仙是什么?以前的大小姐可不这样哎。李二和赖头直冒冷汗。 张老头颤颤巍巍说:“二太太嘱咐小的给您诊病,您当时满身红斑,小的看着,看着像,像……” “说!”兰九天眸中清辉一点点寒光乍现。 “是是是……小的看着像麻,麻,麻风……”张老头抖成了筛子。 兰九天笑了,“李二,你来问他,总要弄清楚本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是。”李二上前一步,一把薅住老头布巾将其脑袋扬起,怒道:“识相点,还不快说,小姐究竟得的什么病!” 张老头哭起来,粗粗的嗓音甚是聒噪,“不敢欺瞒大仙,大仙得的应该是红疮病,不是麻风……” 啊?!李二和赖头惊愕看着兰九天,这么说,大小姐真的是人,她没得麻风,那就是没死了。既不是鬼,便不用怕她,可她哪来的功夫让张老头说晕就晕说醒就醒? 二人刚刚回来的魂魄,又在下一秒听到张老头的话时,再次魂飞天外,只听张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大小姐,饶了奴才吧,奴才贪财,误信了二太太的话,没详加诊断就误判为麻风,但是奴才绝不敢害了大小姐,大小姐在奴才诊病以前,就已经,已经死了啊!” 李二丢掉张老头布巾,吓得跌坐在地,赖头跟着扑通跪地上,难,难怪大小姐,要,要寻个僻静之所,肯,肯定是阴鬼要吸我等阳气…… “咯咯咯……”,兰九天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即倏忽收住,面色渐至清冷,语音稍厉,“尔等既知我乃非凡之身,自今以后,可愿做我马前一卒,唯吾命是从?” 张老头并李二赖头一听,哪敢反对,一面猛磕头,一面叠叠应声:“自今日始,唯大小姐马首是瞻!” “很好。张先生,本小姐再问你,崔青可同你索要过能致人癫狂无状的药物?” “不,不曾,委实不曾。” 不曾?那碗酒酿丸汤绝对有问题,张府医此刻应该不会对我撒谎……,兰九天低眉思量,努力回忆那天宴会场景,忽然,眉间浮现一个细节,喝汤之前,花影曾假拖汤里有虫要换一碗,却被崔青制止,斥她无中生有,亲手端起来喂给兰九天,说趁热喝了才好,兰九天才一饮而尽。 花影和月影定是事先发现了崔青的不轨之举。 既如此,我的性命尚且说拿就拿去了,那两个丫鬟只怕更是凶多吉少。 如此忠心之人甚是难得,得赶紧回府一探究竟。 怎么回府呢?张府医的份量显然是不够的。 凤眸微闪,当即下令道“你等即刻引本小姐去拜见霍老太医。” “是。” 第四章 莲子?怜子 圣安城,初春时节,一大早天空阴云密布,隐有暗雷阵阵。 京城王侯之地,城南区的昭昌侯府,黛青岔脊,重门灰墙,低调而稳重,侯府东侧的兰桂院,一声声压抑的哭嚎隐隐自窗缝里飘出院子,往日四散于庭院的下人们今日却不见了踪影,各避身于暗处,试图躲避这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大太太君敏君氏倦着妆,散长发,正窝在螺黛拔步床上,双手掩面,哭的不能自已,“九儿怎么就得了麻风呢,全府上下都没有,独她得了?”直哭的肝肠寸断,她与侯爷兰宏远只得兰九天一女与兰岳一子,如今失却其一,自悲痛万分。 大丫鬟锦影立在一旁抹眼泪,哭的眼皮红肿,不知该如何劝慰。大太太真是可怜,侯爷常年不在,大少爷几月几月的在外面游荡,也甚少回府,唯一的女儿又.... 唉,只空留一腔悲叹... 兰桂院往西,有座琉璃瓦覆顶的院落,叫做春徊院,一身簇新水红罗裙头戴累丝金钗,精致的施了粉黛,正悠闲站在廊下逗弄鹦鹉的二太太崔青,不耐烦的听身边的妈子絮叨:“太太,好歹也去看看她,不为别的,就做做样子,给老太太看看。” “哎呀,知道了,本太太还不如你?”崔青放下鸟食白她一眼,“只是她现在肯定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正起劲呢,我现在去,招人烦不是?” 老妈子躬身道:“太太心里有数便好。” 崔青嗤她一声,不情不愿的扭着身子,冲着屋里招呼一声:“春月,出来,咱去你大伯母院子里看看她。” “知道了!”一声懒洋洋的女声自屋里传出,不多时,一位身着金缕衣,头戴金步摇的女子慢慢腾腾走出来,面上的不耐,同崔青一模一样。 兰春月,是二老爷兰宏业与崔青之女,只比兰九天小一岁,虽貌美不及兰九天,但也算是一副好面孔。 老妈子见她出来,笑眯眯走到身侧扶着。 兰春月问道:“奶娘,我让厨房炖的莲子粥好了么?” 老妈子回道:“好了,我让福来端着一起去。” “嗯,”兰春月撇撇嘴又问:“旦王哥哥那边没有人来过问吧?” 老妈子摇摇头:“没有,姑娘就放心吧。旦王爷十有八九是耍着兰九天玩呢。” “这便好,这便好。”兰春月放下心来,手指捻起身侧挂着的香囊不断的摩挲着,这香囊是旦王哥哥送的,记得末冬时节,梅林幽会,一厢温存,他亲手解下贴身的香囊送到她手里,絮絮温情,款款呵护,令人心醉。 想着想着,兰春月面露桃红,心口起伏,胸腔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由更紧的捏着香囊,香囊之上,赫然绣着一株血红的赤木沙华... 近得兰桂院,崔青就先皱了眉头,嘟囔道:“她这哭的太大声了,生怕下人们不知道么?” “行了母亲,快些进去看看,咱们便走。”兰春月不耐道。 屋里的锦影正跪在床前,以手轻抚君氏后背,竭尽可能的安慰她,忽然一小丫鬟跑来禀告:“二太太和二小姐到了。” 锦影面色一喜,二太太最是和善,定能开解太太一二,当即亲自奔过去将她们迎进来。 埋头痛哭的君氏听见崔青来了,堪堪止了哭泣,抬头看着她,泪眼朦胧,瞳仁布满血丝,一脸无助。 崔青立刻面露“心疼”挨着床沿坐下,软语相劝:“大嫂,怎么脸色这么差,早上可吃了东西?” 君氏摇摇头,面色悲苦,只一声声喃喃道:“我可怜的九儿怎么就得了麻风呢,怎么就得了麻风呢...” “嘘!”崔青急忙说道:“小点声,莫让下人听到,九儿是去“静修”了,什么麻风不麻风的,别胡说。” “真去静修了么?”君氏缓缓抬起哭红的双目,悲戚相问。 “老太太说的还能有假?”崔青信誓旦旦。 老太太?君氏抬起的双目慢慢垂下去,她能相信么? “哗啦”,里间珠帘响动,走进来一位束着已婚发髻,身穿藕色丝裙的女人,见到崔青她们,福一福身,道:“二太太。” “秀枝来了,快劝劝你母亲,光这般哭泣身子如何受得了。”崔青和气的唤她。 崔秀枝眉头微皱,走到拔步床边,伸手给君氏拢了拢被角,低低的唤了声:“母亲,不要再哭了,若身子有个好歹,叫我们怎么办?” 听到她的声音,君氏果然停止了哭泣,猛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巴巴望着她,急切说道:“岳儿呢,岳儿有没有回来?快让他去看看妹妹啊,看看我的九儿到底在哪儿呢。” 崔秀枝尚在二八年华,面相虽不及美貌,但也看得过去,听见婆婆问自己的丈夫,心中厌恶陡起,不得以生生压下,“相公已月余未归家了。” “已经这么久了...”君氏喃喃。 崔秀枝心里猛啐一口,别跟我装不知道,你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能不知道?! 崔青听了后,心里暗暗自得,若不是兰岳吊儿郎当是个扶不起的,我还不好这么利索的动手呢。 兰岳,二十岁,兰宏远的嫡长子,兰九天的大哥,只是名从五品散大夫,整日只知吟词作赋,全不知世事经营。兰宏远知武将辛苦,倒也不强求他能承袭父业,他越发随了性子,整日除了公职应卯便四处交友游荡,很少归家。崔秀枝起初爱其相貌英俊,后渐渐因聚少离多,徒起许多猜疑,直至怨念迭起… “大嫂,别只顾着哭,伤脾胃的很,吃点东西吧。”崔青说着招呼锦影:“去将小姐熬的粥端过来。” “哎。”锦影答应着就要去端粥,一旁的兰春月急忙站起来说:“不用了,春月自己来端,侍奉大伯母。” 随后娇娇俏俏地站起来,端起粥碗,小心谨慎的跪在君氏面前,柔和的声音吊着嗓子:“大伯母,侄女亲熬了莲子粥,给您清清心。” “莲子粥?莲子,怜子,我的九儿啊!”君氏呆呆的念叨几句,哭的更伤心了。 兰春月一张小脸白了白,慌忙放下碗,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大伯母恕罪,大伯母恕罪,侄女不是这个意思。” 第五章 魑魅魍魉 “妹妹这是干嘛,快些起来,母亲又没怪你,你也是一番孝心,母亲,别多想了,喝点粥,养养精神吧。”崔秀枝复端起粥碗,面无表情地递到君氏面前。 崔青先叫奶娘把女儿兰春月拉起来,也帮着在旁相劝:“大嫂,勿要多思多虑,趁热喝点粥,暖暖心肺。” 君氏悲伤不已,只顾哭泣,见莲子递到眼前,不觉胸口郁闷异常,急于一个宣口,抬手猛地一下打翻粥碗,莲子粥泼了崔秀枝一身,碗身不停,骨碌碌往外翻滚,君氏大吼:“我不喝,我不喝!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九儿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是我不多思不多虑就能改变的事实么?什么出去静修了,都是骗人的鬼话!君氏又窝火又伤心,不管不顾大吼出声。 崔青暗地里撇撇嘴,身板一扭站起来,帕子掩在鼻下嗡声道:“大嫂,你好好休息。”伸手扯过兰春月,对崔秀枝使个眼色,扭身便走。 崔秀枝也站起来对君氏略福一福,说道:“儿媳去换件衣裳,稍后再来伺候。”手扶着自己丫鬟竹花跟在崔青后面离开。 只余一整个屋子的悲声在后。 “姑姑,有何事吩咐?”出了兰桂院,崔秀枝瞅瞅四下无人对崔青说道。 “秀枝,去永福堂吧,趁侯爷不在,赶紧让老太太想办法把月儿的婚事定下来。”崔青说着,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崔家作为近来新崛起的皇商,财大气粗,势头强盛,据说崔家的生意远可越洋,近可覆城,意思是生意做到了异国,财富可买下一座城池。 凭借独一份儿的财势,崔家女儿得了侯府老太太青眼。先是崔青嫁给了侯爷兰宏远的弟弟兰宏业,接着又把自己的侄女崔秀枝塞给侯爷的长子兰岳为妻。 皇帝宠爱的亲弟弟旦王爷,正是大好时候,最可喜的是旦王爷贤名在外,克己奉公,以致至今未娶王妃,王公大臣们派出媒客,把旦王府的门槛都磨光溜了,可旦王总说还不到娶妻的时候,把一干高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全都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人家都等不及年岁,纷纷定了亲事,如今,尚能匹配身份一二的,就只剩一两家公侯的千金小姐了。而兰九天与兰春月年岁最合适。 这还不是老天爷赐下的机会?! 只要兰九天一死,那旦王的眼神只能落到我们春月身上。 上元节时,旦王与春月梅林私会,是她亲眼所见,可如今春日都要过去了,旦王竟一直没来提亲,还由着兰九天这个蠢的整日纠缠! 许是旦王爷圣宠隆重,公务繁忙,确实没空过来。可不能这么干等下去,得加把火啊。 相公是个废物,不如借着大伯的好名头,赶紧定下与旦王的婚期,则万事大吉。 那整日纠缠旦王的蠢货死了,再没有谁能挡路了! 都早上了,天还这么阴,怎么不下大雨最好下一场大雨把兰九天的尸体给冲走,要么喂了狼,渣都不剩,便再也无人发现。崔青边走边发狠,扭头冲大丫鬟福来问道:“李二和赖头还没回来?” 福来摇摇头,“回太太,还没有。” “这俩死货又不知滚哪去浪荡,他俩一回来即刻告诉我!” “是。” 崔秀枝凑近崔青低语:“确定...没气了么...” 崔青狠皱了眉头,瞪她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帕子用劲一甩,跩开步子,前头大步走。 崔秀枝低眉垂眼的跟着,心道,既做了,还不敢承认,幸好不是我,若不然,小姑子做了鬼来敲我的门可怎么好。小姑子,你死便死了,不能怪我们,谁让你娘是个窝囊废,护不住你呢。 兰春月却始终扬着头,面上挂着笑,好心情的欣赏府内新开的迎春花,娘啊娘,我虽说过兰九天碍事,可你自己要做的事,与我无关,最好不要牵连到女儿。 女儿与旦王哥哥情投意合,是一定要成亲的。 可旦王哥哥为何还不来提亲呢? 京城王府巷,旦王府雄踞几千米皇土,气势恢宏,雕梁画栋,琼楼玉宇,满卷铺陈。 王府暖阁外,长史微哈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近,阁内艳色床幔四下低垂,丝竹之声层层渗出。一帏帏纱幔后,旦王隐在其中看不真切面容。 长史猫腰溜进去,双膝跪在旦王榻榻米前,捧着琥珀杯,提起盛酒器,满满斟上,高举双手奉上,边压低声音说道:“王爷,听说兰九天被关了祠堂又被送去静修,会不会心里生变?您要不要……” 旦王漠然瞥他一眼,欠起身自桌面白玉盘中抓了把金瓜子扔给他,复懒懒地倚靠在后,说道:“这也没什么,那女人认死理,略微给点好处便又是一贴狗皮膏药,你去办吧。” 长史一边扒拉怀里的金瓜子,一边谄媚的笑道:“王爷言之有理。反正现在已是人尽皆知,他兰宏远的女儿兰九天巴着王爷不放,而不是王爷……” “你话太多了...”阴沉的声音陡起。 长史缩一缩脖子,小心翼翼说:“王爷,迎春宴上一闹,倒让大家都看到,兰家大小姐长开了,虽行为粗俗,可容颜绝色,体态柔媚,奴才担心那些公候大户闲不住啊...” 长在舞姬身上的眼睛终于收回来,盯着长史看。 长史脖子又缩一寸。 “你,想办法与兰九天弄个聚会,让本王亮亮态度,退下吧。” “是是是...”长史匍匐一拜,后退着轻手轻脚地遁走。 旦王斜倚在锦榻上,盯着舞姬的身段,嘴角渐露出阴邪一笑。 兰九天宴会上突然发狂,是她见了本王情不自禁,还是有人助了本王一把?莫非是那个兰春月干的? 那小娘们倒也水灵的很...... 她那个娘,背后有个崔家,朝中顶顶有财势的,倒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只这兰九天更憨直一些,这样的人才好拿捏呢。她还有两个月及笄,本王等了这么多年,真的等的好辛苦啊。 兰九天,你也给我好好等着本王啊。 第六章 府前惊魂 昭昌候府唐老太太的永福堂,崔青带着女儿来拜见,想求老太太走走关系,为兰春月和旦王铺路。 坐下还没聊几句就觉得心头心惊乱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能有什么事呢?该死的死了,该走的都没在。 “老祖宗,儿媳想求您跟安国公夫人说说,让她帮忙牵个线,促成月儿和旦王的好姻缘...”崔青表明来意。 唐老太是侯爷兰宏远和户部文官兰宏业俩兄弟的母亲,一品诰命,与安国公府夫人有姐妹之交。安国公就职中书省,近君侧,权势滔天,在旦王爷面前是说的上话的。 唐老太温和的看着兰春月,真真是个知书达礼的妙人儿,这才是我候府小姐该有的气派。那个兰九天……太拿不上台面…… 咋咋呼呼,举止粗鲁野蛮,全无一点女儿仪态,迎春宴席上疯疯癫癫,丢尽了候府的脸面!况且人家旦王对她似乎毫无情意,是她上杆子硬贴,如今一下子宣扬出去,就便是其他公候大臣之家,也不会再有人娶她了。 反正月儿也是我孙女,她嫁给王爷也是给侯府光耀门楣,不一定非得长房的女儿。 宏远在外面拼命,他的女儿撑不起来,侄女撑起来也是一样的。 照当今的态势,皇上已年老,听说整日求经问道,议论黄白,不理朝堂,后宫又无可用子嗣,旦王爷是唯一炙手可热的的继承人,要是我两家结亲,那将来...! 唐老太渐渐激动,好似看到了前景的无限光明。 再看兰春月的眼神,便更加柔和。 “你不用担心,我是月儿亲祖母,还能不上心?不过安国公夫人往来周转,得有拿的出手的礼.....” “有,有,老祖宗,这个不用担心,月儿她舅舅已备好大礼了。只要您老多操点心,给月儿和旦王多些相聚的机会……”崔青忙不迭说道。 “这便好,总是要麻烦亲家大舅,我这张老脸也有点挂不住,这也是没办法,回头你多往娘家走动走动,请他们多理解理解,我们将门府邸,其实与寒门无异,光有个大架子,没有实心金银家当...” “老祖宗,瞧您说的,她大舅他们巴结咱们侯府还来不及呢,这点礼算点什么,媳妇既嫁给宏业,自然是兰家的人,处处为咱们兰家着想的,”崔青一张嘴说出了花儿,瞅瞅唐老太,欠过身子,再问:“那,老祖宗...” 唐老太点点头,心里话,这个媳妇嘴又甜,娘家又有财,与我权门正相匹配,可心的很,比那个莽撞自私,只顾着自己那点心气的笨妇强多了! 笑眯眯地吩咐大丫鬟玉溪,“让管家拿我的名贴去拜见安国公夫人,就说三日后请她过府赏花。” 崔青见老太太答应,大有全力促成之势,心中大喜。早就料到兰九天已成一颗弃子,自己只不过顺水推舟送她一程,她就是到了阴间也找不到我这里。 阴恻恻,黑心肠,犹不自觉... …… 崔青自得了唐老太准信,欢喜的回到春徊院,催促老妈子联络崔府备礼。 “奶娘,快去告诉二哥,老太太答应的事,十之八九能成,让他赶紧备下厚礼。” “是,太太,老奴这便去安排。”老妈子颔首便走了。 崔青掩饰不住的笑意挂脸上,伸手拉过兰春月笑道:“月儿长大了,要出嫁了,该早早准备起来,打今日起,得好好绣绣嫁衣,有你舅舅支持,想要什么样的衣裳,咱就有什么样的,珠宝头面,金玉玩意儿,任你挑。” 兰春月同样喜不自胜,“母亲说的对,女儿要风风光光的出嫁,要京城里头一份的体面!” “那是,不过,月儿啊”崔青忽而一顿,接着说道:“你要记住,如今我们春徊院所有花用包括你的所有用度,全是你舅舅的银钱,他虽然不是你爹,可比你爹管用多了,将来你做了王妃可得记着他的好!” “知道,知道,女儿又不是个蠢的。”兰春月说道。 “嗯。你爹也就是生了你,别的还有什么用?做个不大不小的官,领几两俸禄银,够什么使的?!”崔青气哼哼说道。 兰春月见她又开始了,忙打住她,说道:“娘,既是无用,便不要一遍又一遍唠叨了罢,烦不烦?!” 崔青白她一眼,自顾自说:“你这么大了,也不知体谅娘的苦衷,你外祖父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娘嫁给这样一个窝囊废,真……” “娘!还有完没完?!”兰春月猛喝一声。 “好好好,娘不说了,你的好日子来了,娘跟你享福就是,哈……”一面得意的狂笑起来。 兰春月拧了拧鼻子,享福,享福,先把事办成再说吧。 天公若有话,当如是说:以利相聚,就便是血肉亲情,又剩下什么? 忽有门外丫鬟禀告:“禀太太,旦王府长史夫人要来拜访,老太太让您即刻去她屋里。” “噢,知道了。”崔青忙止了笑声。 兰春月皱眉道:“长史夫人来了,许是旦王哥哥的意思,难道是来看兰九天的?” 崔青摆摆手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兰九天她肯定是看不到了,倒是你,抓紧去换件体面衣裳,好好表现,长史夫人很少来的。” “知道,知道。”兰春月答应着,畅快的舒出口气,终于没人挡在前面了,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倾慕,都将是我一个人的! 永福堂,唐老太见崔青领着兰春月来了,忙说道:“说话的功夫,她的轿子该到了,你快代我出去迎迎。” “哎,媳妇这就去。”崔青提裙要走,只听唐老太又吩咐道:“青媳妇,去传君氏,长史夫人来访是大事,准她暂解禁足。” “是,是……”,叫她来干什么?哭的鼻青脸肿的,没得外人再生疑。 可看看唐老太的样子,又不敢出口反对,那货再不济,还占着个长房大太太的位子。 算了,去叫就去叫吧。崔青不情愿的答应着,让兰春月留在永福堂伺候,自出了永福堂,指派一个小丫鬟去兰桂院报信。 她则先一步带着众丫鬟迎出去。 四五十个丫鬟簇拥着崔青迎出大门。长史夫人的轿子刚刚好停在门口。 崔青本就长得俊俏,此刻脸上好像开了花,亲自打开轿帘热忱的说道:“长史夫人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长史夫人与崔青年纪相仿,体态略胖,笑呵呵从轿内出来,拍了下崔青的手笑道:“还劳你亲手打轿帘,岂不是我的罪过?快别太客气,打上次迎春大会一见,咱们姊妹就投缘,跟亲姐妹一样,别弄许多虚礼。” 崔青笑得更欢了,“既称夫人一声姐姐,就打个轿帘有什么打紧,姐姐快请进,老太君候着呢。” 长史夫人眉开眼笑的伸出手与崔青的握在一起,二人迈步走向大门。 “婶婶?是婶婶么?”一道清丽的声音凭空响起。 崔青猛然顿住脚步,脖子一百八十度大回转,瞠目往出声处看去。 昭昌候府嫡大小姐,前日刚被她亲手“送走”的兰九天,正站在府前石阶下笑眯眯看着她。 第七章 红颜魂归 “哎呀!”崔青惊呼一声,脚步蓦地一个踉跄,不是长史夫人抓着她的手,早绊了个狗吃屎。老天爷,我看到了什么?!崔青惨白着脸,冷汗刷地渗出来,只觉脊背上冷飕飕地直冒阴气。 她,她,她怎么还活着!她的脸上一点斑点都没有了,还红红润润的,这是怎么回事! 崔青瞪着惨白的眼珠,连呼吸都忘记了! “哎哟,呼……”长史夫人忽然呼痛,用力抽出被崔青掐疼的手,皱眉问道:“你怎么了?这不是你侄女么?怎么像不认得?” 兰九天朝长史夫人施一礼,笑道:“见过夫人,夫人几日不见,越发美了。” 清清亮亮的眼眸只是看着长史夫人,好像崔青的瞠目结舌,她根本无所察。 长史夫人破颜一笑:“你这孩子长了张巧嘴,这是去哪了?怎么从外面回来?” 兰九天笑道:“夫人,九天去找霍老太医讨教了半晌医术,才回来。” 话音落,李二和赖头躬身掀开一顶轿帘,白胡子老头霍老太医迈步出轿,身边伺候的竟也是个老头,一身锦衣,穿得倒比霍老太医更华贵。 崔青看清这锦衣老头是府医张老头,差点没昏厥过去。这老头怎么与霍太医同兰九天一起回来?!莫非是他们救了兰九天?! 不对,不对,就是张老头判的麻风,他该远远躲着兰九天才是,怎么还...!不,崔青僵硬的扭扭脖子,强迫自己转过脸来,这张老头是收了我的银子的!他和兰九天一起回来,是不是把内情都说了! “竟不知我大外甥女还对医术感兴趣?”长史夫人笑说,又对霍老太医点头示礼。 “霍老太医是我爹最信赖的医者,在太医院排名第一,九天正该向他讨教医术。”兰九天对霍太医微躬身,袍袖一拂,命李二和赖头,“小心伺候,迎去永福堂给我祖母请脉。” “是是是。”李二和赖头恭顺道。 府医张老头同样点头如捣蒜。 崔青瞠目看着他们三人,连李二和赖头都变了!她死死盯着张老头,准备他只要看她一眼,就狠狠的回以颜色,让他识相的闭嘴! 张府医搀扶着霍太医像没看到她一样,自旁边越过台阶入了府。 崔青隐隐呼出口气,不乱,不要乱!这老头拿了我的银两,他也心虚着呢,且查查兰九天是如何回来的再说! 兰九天微笑着轻移步,转身迈向台阶。 只这浅浅一笑,便似采了九天颜色于一身,端的是妍丽无双。 长史夫人暗地里满意的点点头。 崔青惊骇的看着兰九天一步步靠近,下意识的向长史夫人身后躲了躲,待兰九天终于站到眼前,她恐慌地低着头,眼神四散奔逃。 兰九天扬眉往众丫鬟看去,并无一张熟脸,她轻抿嘴角,略带着微笑,凑近崔青,低声问:“婶婶,我的丫鬟们呢?” 一股冷意袭来,崔青结结实实打一个哆嗦,嘴巴瞬间乌黑,兀自不敢看她,结结巴巴说道:“自,自大小姐去静修,下人们躲懒耍滑,被,被老太太全打发了。” 兰九天微笑:“祖母在我静修期间,真没少费心,不知我的大丫鬟月影,花影都被卖到哪里去了?” 月影和花影对兰九天可谓忠心耿耿,还时常提醒兰九天注意二房的人,只是原主彼时视崔青为最好的人,根本不相信她们,还时常苛责于前。 崔青小心地观察着兰九天的神色,见她只管面色含笑,全然看不出有任何怨怼仇恨,一时摸不透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听她问起丫鬟们,实在不想当着长史夫人的面回答这个问题,讪笑道:“九儿,今日有客,回头婶婶再与你细说。” “说的也是,不能怠慢来客。”兰九天笑眯眯站到长史夫人另一侧搀扶着她迈过台阶。 长史夫人来所为何事呢?祠堂几日几夜,担惊受怕,受尽苦楚,旦王府也没见有人来啊。 反倒今日来了,看她样子,很是意外我自外面回来,该是不知道我滚狼坡一行了。 越过垂花门,且随行了几步,便躬身施礼道:“夫人,九天刚回来,衣染尘埃,不能侍奉于前,可否容我先去换件衣服?” 长史夫人眉开眼笑的点头,“大小姐自去,我同你婶婶先去老太君那。” “遵命。”兰九天微笑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待她身影远去,长史夫人停住张望,对身侧的崔青笑道:“大小姐规整起来,真是可人心呐,可见你们教养的好。” 崔青还自愣愣地看着兰九天的背影,没有应答,长史夫人奇怪的捅她一下,说道:“今日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可是不欢迎我来?” 崔青一下恍过神来,忙说道:“啊?哦,对不住了,瞧我,是有点太关心这丫头了,失礼失礼,若说不欢迎姐姐你,可是冤煞我了,我倒恨不得你日日住在我这里呢。” 长史夫人噗嗤一笑,“逗你玩呢,竟当了真,我要是每日都在你跟前晃,不定怎么烦呢。好了不说了,咱去见老太太吧。” 崔青忙换上笑脸答应着,一手挽着她,走上两侧抄手游廊。 神情再次怔怔出壳,看来是个活生生的兰九天了。 竟逃得过我的毒,祠堂那死样定是装的了。 可不对啊,我明明试着没气了的... 当下越想越乱,烦躁的摇摇头。 长史夫人见她又不理人了,一拍她胳膊斥道:“还说不烦我,怎么又不应声了?跟你说几句话了?” “哦哦,”崔青铅灰色的脸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意:“我这个做婶婶的,就是操心的命,我刚在想啊,就是,就是那天宴席……旦王爷回去没发火吧,毕竟九儿...有些太无状了...” 长史夫人一摇头笑道:“王爷哪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大小姐必是爱极了王爷呢。” 闻言,崔青心里刷地凉了。兰九天竟死而复活,还来不及收拾心情,却又听到旦王并不排斥兰九天。 刚才见兰九天温文贤淑的样子,却同往日有很大差别,莫非“静修”竟把她性子改了? 此刻,她迫不及待的想抓来李二和赖头,彻头彻尾的问个清楚。 第八章 颜色万千 永福堂,唐老太率众丫鬟整衣静待迎接长史夫人,丫鬟却先报来,霍老太医来请平安脉。 怎么这个时候来请脉?唐老太心中诧异,但霍太医是已故的兰老爷和大儿子兰宏远最信任的,当即以礼接待,让座叙茶。 不多时,长史夫人同崔青也到了,唐老太乐呵呵笑个不停。 君氏被叫到永福堂,坐在唐老太下首,心不在焉的同长史夫人会礼,又接见了霍老太医。她哪有那个心情招待客人啊,就是皇上来,也就那样了……她的九儿被人说得了麻风,连个面都不让见,也不知现在被送往何处,这些人还笑哈哈迎来送往。兀自窝在椅中,心思飘飘忽忽。 崔青只怕比她更惨,因为她很想昏过去,兰九天复生带给她的惊惧,震惊不是一般大!可又不得不保持清醒,竖着耳朵听长史夫人都说些什么。 长史夫人正同唐老太热情寒暄。崔青眼尖地看到一个小丫鬟跑道君氏身边的大丫鬟锦影耳边悄声说什么。锦影立刻喜出望外地对君氏说了什么。 君氏竟丢了椅子嚯地站起来,一脸喜色,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打断唐老太的话头,插话道:“母亲,您猜是谁回来了?!是九儿!是九儿啊!九儿回来了,九儿回来了!儿媳要去看看,一刻也等不了,您老先聊着。”又略朝长史夫人和霍太医示意,便扭身小跑着走了。 她说的什么?什么九儿?兰春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崔秀枝也惊讶的探目向崔青看去。 崔青眯眯眼,拼命几个深呼吸,不易察觉的点点头。 崔秀枝惊然,真是兰九天回来了,这么说是姑姑下手不利索,留了尾巴了…… 兰春月犹不敢置信,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崔青,可她娘闭着眼睛脸色煞白到像被夺走了呼吸,根本没看她。 她不相信!这个什么九儿,定不是兰九天! 刚要指派身旁的小丫鬟去打探打探,忽然听见玉溪附在唐老太耳旁低声说:“大小姐回来了,这会子在潋芳馆呢...” 兰春月彻底懵了,脑袋嗡嗡响,这是怎么回事,娘不是已经动手杀了她么?她不是死了么?难道是娘失手了?! 唐老太脸色变了几变,乍一吃惊,瞬间又很难看。 吃惊的是兰九天回来了,她怎么这么快回来了,麻风病这么快就好了? 还以为她必死无疑。 即便不死,这老二媳妇也不会放过她。 如今却回来了?看老大家的样子,好像还好端端的回来的。 这丫头到底什么皮子做的,这都死不了,果然是祸害一样的硬! 老大媳妇这个拿不上台面的,正招待客人就跑了,没家教真是气死人。 唐老太显然已经全部忘记,当初超品国公君氏之嫡女下嫁兰氏,她是如何上杆子巴结,整日嘘寒问暖,好似体贴备至的样子,君敏一度感激到再也不想回娘家,她觉得自己这个婆母真要比亲娘还亲。 君敏之父君老将军是兰宏远以前的上司,君家鼎盛时,君敏嫁给兰宏远,进门后,兰氏兄弟官职节节攀升,候府气象更盛,唐老太整日合不拢嘴,与君敏亲热的很。 兰宏远与君氏情深意笃,说暂不纳妾,唐老太也欣然同意,反正嫡孙子和嫡孙女都有了。 可自从君老将军战败殉职,君家一落千丈,唐老太就觉得君氏哪哪都不对,没一个地方顺眼,偏君氏从小在将府里长大,礼数粗犷些,又不大会理家,更惹了唐老太厌。 这等坐不安稳的,回头趁早叫远儿休了她!唐老太兀自暗暗发狠。 面上却是不显,立刻换了笑颜对长史夫人和霍太医说道:“九儿去静修,她就舍不得,如今听说回来,喜得牙都掉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冒冒失失。” 长史夫人笑道:“做母亲的都这样,可见爱儿心切。” “夫人不介意便好。”唐老太边打哈哈边往崔青脸上瞥一眼,对方魂不守舍,面如死灰。不由暗地里嗤鼻,瞧这份出息。 看这样子,若不是祖宗显灵,这大孙女的麻风十有八九是老二媳妇的主意。 这主意倒是应景,兰九天必定留不得了,可如今怎么又让她回来了?瞧吓的那样,可不是废物! 且说君氏惊闻兰九天回来了,心中大惊大喜,忙不迭窜去潋芳馆。只她与贴身大丫鬟知道兰九天得了“麻风”生存机会渺茫,不像其他下人只知道大小姐静修去了,如今听说女儿回来,“死而复生”,此心之惊撼更不同寻常。 潋芳馆院外,兰九天吩咐李二和赖头:“去问问府里管家,查查花影和月影卖哪去了。” “是。”李二和赖头忙不迭答应着退下。 迈步进到院中,静悄悄竟无一人近前伺候,放眼望去这座潋芳馆倒与本大小姐身份匹配,只是现在可不是慢慢观赏的时候,兰九天径直走进后院闺房,可,面对着满橱古代衣服,无从下手。 师姐们笑她白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整日埋首山间习武,谁看?有啥用? 这不就有用了?竟穿到了候府大小姐身上,原主灵怨强大,死不闭目,才唤了我来啊。兰九天至今还记得刚穿越过来,身体里残留的绝望,痛恨与怨念。是个四面楚歌的可怜丫头… “九儿!九儿!”屋外忽响起凄声大叫。 是母亲君氏到了。兰九天放下衣服迎出来。 君氏惊愕得看着门口笑眼盈盈的女儿,粉面透红,眉目分明,没有一丝红斑,没有一丝病态! “九儿!你,你好了!”君氏抓住她,惊喜不已,“他们说你得了那种病,竟不让娘见你最后一面,就把你带出去了,如今可好了,我的九儿好了!” “见,见过大小姐。”君氏身后的丫鬟锦影激动到几乎没了人声。 兰九天微微一笑,点点头,转而轻拍拍君氏的手,笑道:“娘,我回来了。” 只一句轻而淡的话,惹得君氏大哭不止。兰九天耐心的哄劝半晌,好歹止了哭声。 “锦影姐姐,来帮我看看哪件衣裳好看?”兰九天唤道。 母亲性格直,这样哭一哭就没事了,也亏得她直,不必知道自己的女儿原被扔去了乱葬岗,而不是什么“静修”。 她就这样中途跑出来,永福堂那位定十分不爽,不如早些去见见面,也好知道平日对她不苟言笑的祖母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那位长史夫人在...不知旦王此次派她前来所为何事,竟直接去同老太太见面。 想到这位王爷,兰九天心头竟柔情一现。她伸手拍拍胸口,无奈摇摇头。 原来的兰小姐,你也太单纯了。 越是如此,于情一字上,越是慢冷,别人心如铁石而只有你却还赤心沸腾,将自己付炬燃烧。 君氏听兰九天说话,忙让锦影过去挑衣,她自十分不高兴地说道:“你祖母竟把你的下人都遣散了,如今你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娘把锦影留给你,有事让锦影安排。” 兰九天笑道:“锦影姐姐是母亲的得力臂膀,女儿怎好撬了来。” 锦影自看到兰九天到现在,只见到兰九天嘴角的微笑没停,言谈举止,大不同往日,竟摒弃了一切憨直乖张,变得温婉大气。短短时日不见,这位大小姐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一面伺候兰九天穿衣,一面说道:“夫人准许的话,容奴婢去兰桂院挑几个得力的,给大小姐送来。” 兰九天点头,“如此更好,锦影姐姐留在母亲身边,女儿放心多了。女儿总要把月影和花影再找回来,不让她们流落外方。” 锦影吃了一惊,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下人了?她不是最讨厌月影和花影么,嫌她们东管西管? 君氏抹了把泪眼,说道:“九儿,你回来了,娘一切都依你便是。” 兰九天换好衣服,搀扶着君氏再次往永福堂而来。 永福堂,长史夫人的笑声传出游廊很远。 兰九天掀开帘子,扶着君氏迈进来。 微微而笑,淡淡然,却又颜色万千,令人不可忽视。 崔青乌沉沉的脸紧紧盯着长史夫人,她看不到她,她看不到她,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可,长史夫人不但看到了兰九天,眼睛还黏在她身上,笑模笑样,一点没有讨厌的意思。而自己仪态端庄的女儿兰春月,长史夫人却一眼都没看。这可怎么好! 等等,她的女儿,仪态呢,仪态呢?!崔青暗自着急,只见兰春月目瞪如珠,几欲出眶,牢牢盯着兰九天,双手死死抓着自己胸前衣襟,几乎要扯开! 兰九天嘴角含笑,盈盈而动,目不斜视,朝着端坐正中的唐老太渐行渐近。 唐老太微垂的眼角,向上一提,果然是她! 兰九天轻提裙摆,端正跪在唐老太面前,磕一个头,直起身,一双秋水美目微抬,对上唐老太的眼睛,似笑而非笑,“祖母,孙女惦记祖母安康,不敢静修太久,奔回来伺候,望祖母平安长寿。” 唐老太死死盯着兰九天。兰九天抬目看着唐老太。 她不怕我,她不再怕我了。唐老太触到兰九天的目光,心底猛地一抽,隐隐有凉气升腾。这个孙女有些怪,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兰九天眸底浅笑盈然,她这位亲祖母看着亲孙女从“麻风病”活过来,竟没一丝喜意呢。 “快起来,快起来,那个,回来的刚好,今日长史夫人正好过来,你婶婶,嫂嫂和妹妹都在,快去拜见她们。”唐老太不自然的笑笑。 “是,祖母。”兰九天站起来,走到崔青面前微俯身行礼:“九天见过婶婶,一夜不见,令侄女甚是想念,不知婶婶有没有想我啊?” 崔青咽口唾沫,僵笑道:“好侄女,不必行礼,婶婶也想念的紧,看到你回来,不知多高兴呢。” “是么,如今侄女回来了,以后便常常近前伺候婶婶,可否?”兰九天眉眼含笑。 “呃,那个,你嫂嫂也想你,快拜见嫂嫂吧。”忙拉过旁边的崔秀枝推到兰九天面前。 兰九天笑着点点头,她没有忽视转身后崔青暗暗舒口的气,婶婶啊婶婶,对你最大的回报,便是我兰九天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崔秀枝在原主的心里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大哥不回家,她这个大嫂便像隐形一样,因此,兰九天心头没有留下多少印象,照例行礼后便不再理她。 兰九天一一拜完,才走到兰春月面前,笑道:“妹妹,能再见到你,姐姐是真的高兴……” 兰春月特意换了压金边细绸缎橘红襦裙,不如大红嚣张偏又十分扎眼,她曾经以这样的打扮得了旦王夸赞,如今喜滋滋再穿着出来,满指望给长史夫人留个好印象,谁知,一道纤长的丽影却生生扎进眼睛里,扎得她丝毫没有余地,这个死了的兰九天,真的活了,就这么嚣张的站在她面前,夺去属于她的所有目光! 兰春月硬生生忍住眼底戾气,拼命挤出一个笑脸道:“见过姐姐,看到姐姐无恙,妹妹也是开心的不得了。” 兰九天微微颔首,正欲离开,却瞥到兰春月身侧吊着的香囊,赤木沙华,红红艳艳,呵呵,原来... “妹妹,你这香囊别致的很,是谁送的?”兰九天长睫翻卷,淡淡瞥向兰春月。 兰春月心头惊慌一现,不着痕迹的用胳膊肘将香囊拨到后面隐在衣裙内,装作很自然的笑笑:“嗯?没什么,自己瞎绣着玩的,大姐姐,快坐呀。” 咦,奇怪,兰春月暗骂自己一声,怎么一看到兰九天的眼睛,就怂了呢,我就说是旦王送的,她能咋的?!人家旦王说中意她了么?! 可她的眼神,看着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有点喘不过气! 兰九天轻声微笑:“到底妹妹与姐姐心有灵犀,姐姐前些日子也好瞎绣着玩,记得好像绣了个和妹妹一模一样的,送给我旦王哥哥了呢。” 嗡! 兰春月脑袋又炸了! 这香囊竟是她给旦王的?!我还天天...,怪不得看这拙劣的针脚,有点熟悉... 此刻她便觉得衣裙内的囊包像长满了倒刺,扎的生疼! 第九章 旦王心意 可不得不硬硬的挤出笑来:“这么巧,我们姐妹自然心意相通...”再要说什么表示姐妹情深的话,脑汁却空了... 兰九天再次一笑,轻移步,在兰春月上首落座。 这个笑容!可恶!贱人!让你得意,便是你给旦王的又如何,说明人家心里根本没你,要不你的东西,怎么会送给我?! 人家旦王根本就不在乎你! 兰九天眸色淡然的着落在对面翘首良久的霍太医身上,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堂内便就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大小姐,老朽恭候多时了。”霍老太医拱手起身,竟朝兰九天遥遥施礼。 什么情况?霍老头怎么朝她施礼?! 兰九天起身颔首笑道:“劳太医久等,烦请为祖母请脉。” 霍老太医一揖,“自当从命。” 什么叫自当从命?!崔青等人惊骇的看着兰九天,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让霍太医如此顺毛。 霍太医走过来请脉。唐老太语音发颤,问道:“老太医,我孙女……” “噢,”霍老太医不假思索,“您孙女的红疮病已经痊愈,无碍,只是以后小心不要碰桑枝叶便好。” “红疮病?”不止老太太,崔青同崔秀枝齐齐出声惊问,连长史夫人都竖耳听着。 “对,大小姐得的病是普通的皮肤疾病,全身起斑,来得快去得也快。”霍太医很自然地说道。 原来得了点皮肤病,没事就好,长史夫人长舒口气,再向兰九天看去,只见她盈盈而笑,婷婷而立,哪有半丝病态,倒是脸颊红润,眉目美艳,比兰春月胜了许多风姿。 君氏激动的大叫起来,“娘,您听到了么?九儿没事了,九儿没事了!” 唐老太厌恶的皱皱眉头,不得已说道:“老大媳妇,老太婆我不聋,你坐下吧。” 老二媳妇也是废物的可以,竟然搞错了!兰九天没得麻风,怪不得她能活着回来。 君氏喜滋滋,浑然不觉众人鬼胎,自去寻了长史夫人聊起来。长史夫人似乎很喜欢她,聊的可热烈了。 崔秀枝再次看了崔青一眼,意思很明显,姑姑,瞧你办的事,既要下手就该干净利落,让她死透啊。 饶是兰九天心智不同以往,竟也没察觉崔秀枝眼底的阴霾…… 崔青紧紧地闭上眼睛,她实在不愿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她竟失了手!下次再想寻到机会,可不难了?! 兰春月狠命地掐着自己,只外表看上去乖顺的微侧着头,以自己最好看的线条端正坐好。 她来了,又得开始纠缠旦王了,可恶!娘,你失了手,可别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我要旦王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 兰九天轻摆衣袖,款款落座,眼眸淡淡瞥向旁边,冷不防撞到一双阴鸷翻涌的眼仁,又被对方急忙垂目掩饰。 “...旦王爷这块香饽饽岂是你能巴结的...” 呵呵,这块香饽饽原来身旁的人早就巴结上了呢。 那位贤名在外,克己奉公的旦王,静悄悄的时候,可什么都没耽误啊。 可既然已私下相授香囊,为何也没见来迎兰春月入王府? “老太君身体康健,万福之人,每日只管舒心养性,保管太君您长命百岁。”霍太医诊完脉报了平安。 唐老太身旁的玉溪立刻掏出备好的礼物递给霍太医。霍太医躬身致谢就急不可待的要离开,“不敢耽搁老太君招待贵客,老朽这便告辞。”一屋子妇人真让人受不了,要不是等着兰九天... 唐老太笑道:“老太医太客气,长史夫人也不是外人,多待会,留在府内用饭吧。” 长史夫人笑道:“老太医这一告辞,倒好像妇人我多有叨扰,到底是个老狐狸。” 竟同霍老太医打趣玩笑。霍太医只管一遍又一遍的捋着白胡子,讪讪的笑笑。 唐老太接茬笑道:“今日谁都不要走,都留在府内好歹用个饭。” 霍太医一听,头皮就先发麻:“实在不敢再叨扰...”连声推辞。 唐老太也就客气一下,当即着大丫鬟玉溪去送他。 长史夫人笑眯眯坐着没动。 霍太医摇摇摆摆,走到兰九天面前,作一揖:“改天再与大小姐讨教。” 兰九天站起来,同样施揖礼回道:“不敢,我叫人送老太医。” 倒像是老太医在年轻的兰九天面前见礼?! 兰九天掀开帘子走出去,安排张府医送霍老太医。 屋内,长史夫人目光跟随着兰九天,满眼含笑,看她出去,即转目看向唐老太,“老太君,贵府的大小姐很好,不错。近日春光大好,王爷连说了几日若能与同辈们多聚聚,甚能增益长进,只是您也知道,王府规矩太多,若举办个宴会什么的,必定得人仰马翻,很不自在。也是可惜,最近都没听说哪个公候人家要办个聚会啊什么的。” 恰回身,帘外的兰九天听的分明。 唐老太精明的很,立刻接话道:“可真是巧,老婆子我刚让管家去安国公府下了请帖,请几位夫人带着公子小姐的三日后过我们府上赏花,不知王爷肯不肯赏光?” 长史夫人拍掌笑道,“咱们两家真是心有灵犀,如此太好了,妇人立刻回去禀告王爷。” 屋内响起唐老太乐呵呵的笑声。 兰九天静静地站在门外,抬目看向天空,云层厚重铺展,或浅或深,阶次不同,候府黛青砖瓦,瑞兽飞檐,壁墙森立,楼宇几重。这份家业都是远在千里之外以血肉逐冦的父亲兰宏远挣下的。 带着血,带着命,可不能毁了啊。可现在,我的话还没有那么多人听呢。兰九天收回目光,迈步回屋。 长史夫人已要告辞离开,见兰九天进来,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大小姐,妇人要回去了,三日后见,王爷见到你肯定很开心。” 她这话已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从崔青姑侄和兰春月的脸上就能看出来,旦王爷最终属意的还是兰九天。 兰九天微笑道:“夫人慢走,三日后见。” 长史夫人欢欢喜喜的走了。君氏带着兰九天和崔秀枝,崔青带着兰春月将人送出门外。直到轿子看不见了,众人才回身。 崔青悄悄对大丫鬟福来吩咐,“快去寻李二和赖头,即刻带来见我。”福来应声去安排。 崔青脸色一直乌青沉重,刻意快步与君氏和兰九天分开距离,急冲冲朝前迈步。 君氏心情好,在后唤道:“弟妹,走那么快干嘛?” 兰九天无奈,自己这个母亲心真大,还很直,看不到满地笑容背后的刀。 崔青只好停下脚步,换上副笑脸,说道:“大嫂,何事唤我?” 君氏拉着兰九天笑嘻嘻赶上来,说:“该用饭了,为贺九儿回来,我去禀老太太,大家在一起欢欢气气聚个膳,庆贺庆贺。” 听母亲这样说,兰九天差点笑出来。 果然,崔青突然咳嗽几声,面露痛苦,嗓音嘶哑,“大嫂,实不相瞒,方才见客,我已很不舒服,困乏的很,此刻只想回屋躺着,九天,别怪婶婶,明日婶婶亲去厨房给你备几个菜,咱再聚聚。” 君氏立刻信以为真,忙说道:“弟妹脸色的确不太好,既如此,春月,快领你母亲回去歇息,或让张先生给瞧瞧脉。” 兰春月脆生生答应着,眉眼含笑,“多谢大伯母关怀,侄女这便侍候母亲回屋了。” “好好,快回吧。”君氏同她们挥手告别,又对兰九天和崔秀枝说:“你们二婶这几日可不容易,她没少操心府里的事,倒帮了我不少忙。秀枝,等用过了饭,你也去瞧瞧她。” 崔秀枝点头道:“是,母亲。” 兰九天默然不语,婶婶操的心可不一般啊。 侯府西侧,近后院墙的偏僻之所,有座依兰院,青砖石瓦,木门铜环,在这气势恢宏的侯府内,倒像个普通民居,一青衣小丫鬟脚步匆匆而来,开门进入,又谨慎的关上。一溜烟的绕过遮门屏风墙,穿过庭院,进到正厅。 “姨娘,长房大小姐兰九天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小丫鬟对着珠帘禀告。 珠帘内,侯府二老爷兰宏业的姨娘秦卿卿正在试用各色胭脂,听闻此言,讶异道:“她竟能回来?是何气象?” “回姨娘,气色好的很,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请了霍太医,说只是普通皮肤病,如今全好了。长史夫人也来了,对她夸赞不停,说王爷还是喜她的。”小丫鬟絮絮回了许多。 “噢?”秦卿卿放下手里胭脂,悄声对一旁站的老妇说道:“竟这么出奇?难道崔青没动手脚?” 老妇低声道:“不可能,大小姐好好的在祠堂竟得了麻风,一定是崔氏搞的鬼,许是她下手不干净,让大小姐回过魂来,又让霍太医给治好了。” “嗯,”秦卿卿点头道:“只可能是这个由头,霍太医的医术可厉害呢,只是,谁为她请的霍太医呢?” “就是,如今这却是个迷...” “奶娘,劳你让青衣继续盯着她们,探到什么动静,再报来给我吧。” “是...” 珠帘外的青衣小丫鬟顿了顿首,旋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春徊院花厅,一扇翠浮雕玉屏风歪斜着倒在地上,厚重的地毯四散着各式茶杯,花瓶,点心碎渣,果点,乱七八糟扔了一地。 兰春月脸色铁青,呼呼直喘粗气,手下犹不停,抓起多宝窗格上的青瓷要扔。 “小姑奶奶,这可使不得!”奶妈子赶紧上前一步接下来,“咱们这家当可丢不得!” “啊!”兰春月狂躁的大叫一声,指着瘫坐在圈椅里的崔青吼道:“我要兰九天死,要她死!” 崔青艰难的抬起头来看着暴躁的女儿,无奈的垂下头,这可怎么办,兰九天都疯成那样了,旦王爷竟然还属意于她。 不对,一定是兰九天做了手脚,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装的,故意耍弄我!可恶! 那她是什么实情都知道了!她还知道了月儿和旦王的情事。 眼中狠厉乍现! 霍然起身道:“月儿,不要再扔了,母亲跟你保证,兰九天一定碍不了你的事!” 脸色铁青的走了。 奶妈看着她的背影,暗暗点点头,不错,就得这样,该狠时则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兰春月长舒口气,安静下来… 第十章 红颜献谋 且说君氏拉着兰九天回到兰桂院,亲自盯着锦影挑选得力丫鬟准备送给兰九天。 这厢正忙活,老太太派人来传话,潋芳馆所缺仆妇丫鬟已派人出去采买了,另传兰九天去永福堂用膳。 君氏惊喜道:“你祖母竟然要你去用膳,这可是个大恩典,快些去吧,多在你祖母面前露露脸。” 兰九天笑道:“祖母倒为我想得周全,她可惦记着我呢。” 君氏欢喜地催促她快些跟着传话的丫鬟去永福堂。老太太转变态度,她也看出来了,长史夫人今日聊的那么好,是不是说九儿一直喜欢的旦王爷也喜欢她?他俩婚事有门了啊,哈哈…… 兰九天跟着来人慢腾腾往永福堂走,边走边欣赏府内景致,游廊两侧,至垂花门,长满赤红色茎叶,竟比夏花还绚烂。原主同她一样喜好,都喜这正红色赤木沙华。 这样好的景致,总应该天长地久才好。 到了永福堂侧间,饭桌已摆好,兰九天笑盈盈向唐老太施礼,姿势标准,面容温婉。 唐老太难得露出笑容,招呼几个候府内的子孙入座,有兰春月,还有几个庶女。 “你们哥哥弟弟都没在家,咱们祖孙女几个先聚聚,九儿,今日特为贺你康复回府。”唐老太亲切说道。 兰九天起身微躬:“多谢祖母惦念,孙女不孝,累祖母挂忧。” 唐老太微讶,这丫头果然转性了?“九儿,快坐下吧,什么累不累的,你们哪个不是我手心里的肉?” 兰九天抿唇微笑。温文典雅。 兰春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真没想到这个兰九天以前那么作,现在竟变成这个样子,莫非她以前都是装的?还是现在是装的?不管怎样,她肯定目的不纯,存心与我作对! 一顿饭,有的人吃的坦然,有的人食不知味。 用饭罢,唐老太需要休息,子孙们纷纷告退。 大丫鬟玉溪拿着香炉出来近花圃倒掉香灰,赫然发现兰九天婷婷立于大簇的迎春花丛中,眉目淡然。 玉溪不由心中一凛,敛衣近前施礼道:“见过大小姐,奴婢敢问,大小姐何故盘桓?” 兰九天笑道:“玉溪姐姐,九天不想搅扰祖母休息,特在此恭候,待祖母醒来,再入内禀事。” 玉溪忙回道:“大小姐孝心实在可敬,现下老太君还未歇息,正独自品茶呢,大小姐进去刚好可同老太君聊上。” 兰九天喜道,“正要此良机,多谢姐姐。” 玉溪唬得一愣,大小姐怎么变得这样的贤淑知礼?人长得又美,直如仙子! 唐老太正捧着自己的小紫砂嘬茶,就听玉溪禀报兰九天在门口候着了。唐老太微感意外,她还有什么事? 兰九天迈步进来,先施礼,后笑道:“孙女就冒着搅扰祖母休息的不孝,来看看祖母,多日不见,祖母清减了些。” 这样懂事乖巧的兰九天,一时让唐老太有些晃眼,有些不适应。脸上却应道:“九儿,祖母无碍的,只要你们这些孩子个个好好的,祖母怎么样都行。” 唐老太此刻的慈祥,也让兰九天有些晃眼,若不是乱葬岗上走了一遭,她倒真要醉心于这等孺慕。 崔青那么大的胆子要杀我,还命人将我扔在乱葬岗,若没有这老太的纵容,只怕也难以进行。 唐老太见兰九天一脸乖顺,心中满意,指着身侧坐榻,道:“九儿,坐下,陪祖母喝口茶。” 兰九天躬身道谢,挨着坐榻一角坐下,抬目看着老太,说道:“三日后的赏花会,想必很多人,孙女想着,咱们候府到时候得多么热闹,怕不得几百人?” 唐老太心中了然,果然,这丫头惦记旦王,提前来打听宴会的事了。开口笑道:“九儿的心思,祖母最知道了,你放心,那天肯定有很多人,你的旦王哥哥也会来的。” 兰九天故作娇羞,掩嘴而笑,“祖母,孙女虽见了几次旦王哥哥,倒没缘去他府上看看,一个王爷的府邸是不是很大?比我们府怎么样?” 唐老太道:“那比我们大多了,足有我们十个大吧。” “这么宏大?”兰九天吃惊道:“那他们就是办个上千人的宴会,也能盛的开了?” “自然能盛得开,别说是上千人,便几千人也能盛得开。”唐老太道。 “虽能盛得开,这么多人,王府的下人也不一定能伺候得过来。”兰九天眨眨求知的双眸说道。 唐老太心中暗笑,打听这么多琐事,这是急着想做王府的女主人么?嘴上回道:“王府有许多执事部,各部各司其职,莫说是办个小小宴会,便是再大的阵仗,也是有条不紊,干净利索。” “既如此,”兰九天启唇微笑,看着唐老太,“为何一个小小的赏花会,旦王府却办不了呢?” 唐老太一愣,支支吾吾道:“长史夫人说了,说王府规矩多……似有,似有不便……”,她不确定了,就是啊,为何旦王府不办呢?倒是一说要在候府里办,他们立刻就同意了。 “长史夫人说的也对,由他们王府办,还得到处派发帖子,闹得人尽皆知,多麻烦,不过,依孙女缪言,旦王哥哥既为王爷,总该是皇上得力臂膀,若他们王府能办一次宴会,邀上安国公府,再邀上咱们将军府,让皇上看看,朝内顶尖人物汇聚一堂,都与旦王交好,君臣合欢,那该是多么大的场面!”兰九天越说越兴奋,面露神往。 “别说了!” 突然一声怒喝打断兰九天,唐老太脸色很难看,满脸铁青的瞪着她,怒道:“谁准你胡乱妄言!”“啪”地放下小茶壶,朝外大喊一声:“玉溪,把她撵出去!” 兰九天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微福了福,嘴角含着淡淡的笑,随玉溪而去。 唐老太跌坐榻背,眼神慌乱,四处无着落。 小紫砂壶随意摊在桌上,不似往昔般置于紫檀木茶座受主人百般怜爱。 “玉溪,玉溪。”不知过了多久,唐老太开口唤人,语音里是满满的疲惫。 玉溪小心伺候于前,躬身应道:“老太君。” “去,唤管家过来!” “是。”玉溪忙奔出去叫人。 不多会儿,候府内院管家赖多福跑过来,见礼后束手立于一旁。 唐老太慢慢说道:“多福,备一份礼,替我去安国公府跑一趟,告诉国公夫人,就说,就说我突发奇病,三日后的赏花会不能举行了,望她恕罪。” 赖多福躬身领命,将将要走,唐老太又唤住他,“你可知道旦王府长史夫人有什么亲戚同她住的近?” 赖多福整日价迎来送往,在众多豪门贵戚中穿梭,摸清了不少路子,“回老太君,奴才知道她娘舅家表姐正同她住的近,她表姐夫在王府内谋一个小知事的活计。” “很好,”唐老太吩咐:“办完安国公府的事,你设法找到这个表姐,让她传话给长史夫人,就说,我们候府内花匠惫懒,园艺荒疏,三日后,花期不能如期绽放,不如连青寺里,地处旖旎山脉,风景独好,正是年轻人舒展筋骨,赏花踏青之所。” 赖多福一一谨记,退下照办。 唐老太长舒一口气,复瘫坐于榻上。 第11章 赤红与黑 好个精明的旦王,既要结交我将门府邸,又恐落人口实,竟将话柄递于我候府手中!由我候府主动发帖,就是我候府主动结交,倒与他无关了。 兰九天这个丫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她说的倒警醒了我,皇上最讨厌平日里有事没事大臣们同皇族交往,可以明着论婚姻,但私下交往却是不行。 旦王爷当然不会有事,皇帝拿他当亲儿子般宠信。可我们要是闹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摘巴不清,搞不好要牵累全族。 唐老太猛打一寒颤,再不敢想下去。 自永福堂回来,兰九天才有时间迈步于自己的潋芳馆,阔大的馆院可见原主初生时家人的欣喜和宠爱。 游廊下种满赤木沙华,茎叶鲜红,甚是嚣张醒目,一如原来的兰九天,从不遮掩,从不委屈。一味的刚直在身,怎敌的过宵小的花花回肠? 院子为两进,候府除了老太太住的院子,就属潋芳馆分出前一进正殿,后一进卧室闺房。 正殿竟有题匾,曰:致远厅。厅内正中,一尊漆红石雕像吸引了兰九天的目光。赤红宝光石座之上,一位提刀悍将,虬刀金甲,浓眉倒竖,目**光,轮廓如山。 这便是原主十分钟爱的父亲石雕像。印象中,兰宏远几乎没有在家的日子,但偶尔回来的时候便是兰九天最开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她的腰板最直,讲话最大声,笑声传很远。 她彪悍的脾性,不过是缺乏父爱的孩子,为了掩饰内心的胆怯与柔软而张牙舞爪,却被冠以粗俗,缺乏教养,不堪为长房大小姐表率的帽子。她的祖母更是担心她会惹了皇家之怒,触到霉头,连累候府,因此视她为鸡肋。 兰九天微抿了唇,离开致远厅,回到卧房,扑倒在床榻上,倒头便睡。至此刻,她才得了空好好养养精神。 天地和瑟,彤云渐浅,临近傍晚,天空却放了晴。 君氏悄无声息的退出兰九天卧房,候在门口长廊下,仰头望着泛出晴蓝的天边,十分舒心的笑了,宏远,到底没让你失望,女儿回来了,她没事了,真想你早点回来呀。 院内赤木沙华花径两侧,锦影带着十个小丫鬟和几个婆子恭顺地立于院中,悄然无声,与一院花木静候主人清醒。 …… 旦王府,长史猫着腰溜进厅里,见旦王正挽着袖子啃羊腿,不敢打搅,跪在旁边候着。 一根羊腿下肚,骨头扔在一旁。 长史忙举着擦手巾奉上。 “什么事?”旦王瞥他一眼。 “王爷,那边改主意了,要去连青寺,说寺内清幽,正好踏青。”长史低声道。 “是么?”旦王眉毛挑一挑。 “奴才是才得了信,他们管家过来托门子传话给拙荆,想必是唐老太太的意思。”长史说道。 头顶上没有声音,长史偷眼去瞧,旦王正面无表情的把玩琥珀杯,许久,寡淡的声音传来:“本王可没看出来唐老太有这等心计,去打听打听,是谁让她变了主意,看清本王意图,本王...有意结交结交他...” 长史匍匐在地一揖道:“奴才遵命。”再次偷眼瞧瞧,沉吟一息,状着胆子说:“去连青寺也未尝不可,寺内确实清幽的很……候府的女儿们该都去呢,到时候……” “哼哼,你点子倒是多...”旦王突然一笑。 “如此,与昭昌候府的事情便板上钉钉,他兰宏远再也推辞不掉,而且去连青寺确实遮人耳目,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直白的联想许多,就说来给皇上祈福,两家恰巧碰到……”长史话音收住。 “好,既然有这么多好处,你去安排一下,三日后启程连青寺。”旦王挥挥手。 “是。” …… 唐老太得了旦王府回了准信,才长舒口气,命玉溪传话下去。 崔青不久便得了消息:“改去连青寺了?都有谁去?” “是的太太,老太太说旦王爷想去寺内为皇上祈福,顺带和我们聚聚,只我们候府去呢,老太太嘱咐我们小姐好好装扮装扮。”老妈子回道。 “只候府去?”崔青面露喜色:“老太太到底是厉害,她怎么做到的!快,去告诉春月,好好准备起来。” “娘,准备什么?”兰春月掀开珠帘走进来。 崔青忙唤道:“月儿来了,三日后我们去连青寺同旦王聚聚,你祖母说再没别家了,这可是个绝好机会,要你好好打扮打扮。” 兰春月也斜着眼说道:“那小贱人也去吧?” “去是去的,能不能有机缘见到旦王还得另说。”崔青突然诡秘而森冷一笑。 连青寺那边密林深布,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兰春月太了解她了,见此表情,心里已然乐开了花!那小贱人有苦头吃了!当下心情极好的唤了老妈子:“走,出去采买首饰!” “是来。”老妈子眉开眼笑。 待二人出去了,崔青眼珠转转,叫来小丫鬟,仔仔细细叮嘱一番…… 圣安城城北,有座横跨近两街之地的宏伟府邸,朱红色大门高达丈许,门口矗立两个威严的狮兽石雕,门楣之上高挂一块牌匾,张扬着烫金的四个大字:金玉崔府。 一乌帽小厮微躬着身子一阵小跑,穿过九转回廊,重重亭台水榭,停在一处院落外,向守门小厮交代几句,不多时,里面便传话让他进去。 他便束手敛声,躬着身子溜进屋里,朝中央站立之人扑通跪下,磕头后禀道:“舅老爷,我们二太太叫小的过来回您的话......” “说!” 乌帽小厮说出一串话来。 崔家二老爷,崔老二听了后,眉间阴沉的要滴出水来,沉沉的嗓音压人头顶:“回去告诉你们太太,说我知道了。” “是……”乌帽小厮再磕了头,躬身退出去,喜滋滋地从门人手里接了赏赐,照例一溜小跑消失在视线。 崔老二背手站在堂中,发白的眼珠自厚厚的眼皮底下睁着,闪着瘆人的死光。 崔青这个蠢的,竟失了手,一定没按照我说的法子配药,否则那一块点心吃下去,兰九天哪还有命活?如今倒好,还劳老爷我亲自出马。 “来人!” “是,老爷。” 崔老二阴沉吩咐道:“去叫三老爷过来。” “是。” 哼哼,这次总不会失手,刀子总比点心快多了。 第12章秋水如霜 依兰院。 “小姐,青衣回话,崔青派人去崔府了。”老妇低头对着喝茶的秦卿卿说道。 “是么?她派了谁去?” “乌头。” “哼,每次派乌头出去,准没好事。” “是,老太太刚传下话来,三日后,崔青同着大房要去连青寺。” “连青寺?”秦卿卿挑了挑眉。 老妇点点头,神神秘秘说道:“去那么个幽僻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事?” 秦卿卿冷笑一声:“总之都是见不得人!想办法从乌头口中套话,看她崔青要干什么。” “是。” 兰九天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清晨,霞光满室,瑞霭千条。只是肚子很饿,衣服也不知怎么换,正自踌躇,梅花排扇门自外轻轻打开,一人蹑手蹑脚的进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锦影关切说道,“夫人来看过好几次,担心极了。” 兰九天笑道:“我没事,就是很饿很饿。锦影姐姐,母亲那边可好?” “太太好着呢。奴婢这便安排膳食。”锦影说着,朝门外唤道:“采娥,告诉厨房,潋芳馆马上开饭。” “哎。”门外一个小丫头清脆的答应着,紧接着听到小碎步跑远的声音。 听声息,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均做洒扫之事。 兰九天自去净房准备沐浴,锦影忙唤人伺候。 “锦影姐姐,”兰九天挥手拦住,微微一笑:“我内房近身之事,不用外人,我自己可以。” “是。”锦影呆呆看着兰九天的背影,小姐刚才那一笑,竟似自己的长辈,可小姐明明比我还小上两岁。 沐浴毕,周身清爽,膳食恰好送来,简单的束发后,兰九天坐于方桌后开动。 膳食丰富而精致,锦影侍立一旁布菜,嘴笑得合不拢,“小姐,今日这鱼粥可见是下了功夫,喝一碗”;“这发糕劲道松软,往日可只给老太太用呢。”“还有,还有这小菜……” 兰九天嘴角含笑,挨个吃的欢畅。长史夫人来走了一遭,倒改善了本小姐伙食。 用饭毕,锦影命人收拾饭桌,她自躬身说道:“小姐,奴婢叫他们站院子里,你过过目,认认脸,看有没有可眼缘的。” 兰九天笑道:“锦影姐姐只管安排她们各司其职便罢,我就不看了。” 锦影要再劝她,兰九天已揽袖站起,问道:“今日府上可有何趣事?” “趣事?奴婢只知二太太和二小姐忙着采买首饰衣裳,听说要去连青寺参加什么聚会,还有大人物要去呢,只我们潋芳馆还似寻常,大小姐,要不要也准备起来?”锦影心虚的回道。 二太太说最近侯府用度紧张,让我们省着点,月例银都好久没发了,小姐要采买首饰还真买不起。 兰九天摇摇头,“不用,不过……”,她展唇微笑道:“不需我们操心,会有人安排好我的一切。” “是么?”锦影半信半疑。二太太虽说是顶好的,可人家用的是娘家的钱,怎么会给大小姐买衣饰?大太太也是没有多余的银钱的... “去致远厅吧。”兰九天迈步走出后殿。 “你,还有你,跟着大小姐,小心伺候。”锦影忙指派两个小丫鬟跟着。 来到致远厅,门口见李二和赖头躬身守着,兰九天微笑道:“春徊院没叫你们?” 二人牢牢垂下头去,恭谨回道:“小的二人只愿唯大小姐之命是从。” “嗯,你们的忠心,本小姐看在眼里,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做事,总有好日子过得。”兰九天提裙摆迈进大厅。 李二忙小跑着,提先用袖口使劲擦擦圆月环椅,躬身侍立一旁。 兰九天轻拂袍袖,款款落座,抬眉问道:“赖头,你们问了花影与月影的事么?” 赖头扑通跪地回道:“禀小姐,奴才办事不力,没,没能问出来。赖管家托辞忙碌,根本,根本不理会奴才……” “哦,是他经手的?” “是他,崔二太太吩咐他的时候,奴才们就在边上。” “依你看,他是否真忙到没功夫回答你一个问题?”兰九天认真相问。 “这……他是管家,倒有那么一两件事,可,可昨日晚间奴才偷偷跟着他,见他出去吃花酒了,他哪是没空?!分明是把您不放在眼里,更不在乎月影和花影的死活!”赖头气愤地告状。 “他当了候府的管家,自然事情多,没关系,本小姐有的是时间,咱们这便再去寻他。”兰九天说着便站起来往外走。 李二和赖头在后跟着,心中纳闷,大小姐怎么替老赖说话?还亲自去找他?不是该用法术狠狠地教训一顿那老头么? 候府前后院交边的耳房内,赖多福正同一帮酒肉伙计胡天海地的乱扯。忽闻门上轻响,扭头看去,李二和赖头躬着虾米样的身子,恭恭敬敬地迎了一人进来。 来人身窈窕,面无双。 “哟,这不是大小姐么,什么风把您吹进来的?”赖多福涎着脸凑上来,满脸轻浮。 兰九天极淡极淡地微微抿抿唇,无应无答,一双美目,秋水收,霜乍现。 赖多福走的好好的往前凑,不知怎的,膝上突然一痛,两腿打颤,不听使唤地扑通跪在兰九天面前,膝盖触地,发出砰的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二和赖头对视一眼,兴奋极了,瞧见没,大小姐施法术了! “李二,赖头,请赖管家去潋芳馆做做客吧。”兰九天淡然出声。 “是!”李二和赖头中气十足。 耳房内其他下人瞠目看着他们老大赖多福像条死鱼样软不拉塌地被拖走了。 “什么情况?大小姐可从不敢这样对赖总管啊。” “不知道,难道老大犯了什么大错了?!” 赖多福被扔在致远厅前院跪着,下人们自他身边来来往往,指指点点。他要气疯了!他可是侯府管家,直接听命于侯爷和老太君,除了他们,谁有权利动他?!竟然当着这么多泼皮下人的面儿,这么不给他面子! 然而,他羞耻,暴怒,嘶吼,一切的挣扎都没用,他站不起来! 潋芳馆新来的下人们由开始的好奇八卦,到后来胆战心惊,至对大小姐心生畏惧渐渐臣服,不过因了赖多福这一跪。 第13章 审问 她们的新主子兰九天,可安安稳稳的呆在后殿,正若无其事的挑选新首饰,新衣服。 大小姐连赖总管都敢收拾,我们这些下人算个啥?! 锦影后来才明白,兰九天貌似不看也不管院子里所属奴才,可她一旦出手,便是直击人心,杀掉对方心头的侥幸,束其行为,事半而功倍。 锦影在后殿房里,帮着兰九天规整侯府采买婆子献来的新衣和新首饰,果然应了大小姐的话,真的有人送来衣饰。“大小姐,这些衣服首饰,奴婢帮你收在橱子里了。”锦影说着,把六套锦衣华服,四副珠宝头面小心的收起来。 “留下一套衣服,其他的仔细包起来,我另有用处。”兰九天正倚着半月罗汉榻,捧着份古书努力的研究。 “是...” 锦影有些不明白,哪个女子不爱美丽的衣裙和珠宝?大小姐竟只看了一眼,试都不试就让包起来。 “什么时辰了?”兰九天忽问。 “午时了。” “这么久了,赖总管还跪着的么?”兰九天放下古书,欠身问道。 “还跪着呢,这会子耷拉个脑袋哭呢。” “嗯,锦影姐姐,我去前厅一趟,你自便。”兰九天站起身,摆衣离开。 李二和赖头站在致远厅两侧看了半天戏了,赖多福开始猖狂的不行,后来还不是趴地上了?大小姐不知要怎么处置他呢。 “李二,赖头,大小姐命你们把赖管家带到厅里。”一小丫鬟出来传话。 “知道了。”二人答应一声,紧赶着跑到趴地上装死的赖多福身边,胳膊肘一架,拖着他,迈进厅里。 “关上门。”二人头顶传来声音。 李二急跑身关上厅门,偷眼瞧一瞧,大小姐正坐在主位官椅,横眉淡扫过来,他急忙垂下头,规矩地候在一旁。 “赖多福,回答本小姐问话,月影和花影被你卖到哪去了?”兰九天语气平和无波。 赖多福脑袋埋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李二上前踢他一脚,喝道:“该死的奴才,大小姐问话,装什么死!” “李二,退开一旁。”兰九天微微笑着站起身,一袖在前,一袖在后,移步近前,绣花鞋抬起,就着赖多福的太阳穴轻轻碰了碰。 就见赖多福软不拉塌的身体猛地抻直,脸色瞬间爆红,青筋凸起,喉咙吱吱啦啦发出些极尖极利的音,两手成爪,痉挛扭动,极其痛苦的样子。 李二和赖头在旁胆战心惊的看着,身体不由自主僵直。 “赖管家,我听说你很忙,总不好耽误你的时间,本小姐就只那一个问题,望你拨冗相告。”极淡的声音里含了毋庸置疑的力量。 赖多福眼神满是祈求,拼命扭动身子点点头。 兰九天伸脚踢向他心口。 赖多福“嗷”一声,如死鱼得了水,张大嘴拼命呼吸,猪肝样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天老子哎,没想到大小姐还有这一手,真看不出来啊。他趴地上,断断续续说道:“二,二太太说,说奉老太太之命,潋芳馆的下人全,全部卖掉,只,月影和花影,奴才确实不,不知道卖哪去了...” 兰九天眉头微皱,“依你看,谁知道她们俩的去向?” 赖多福喘口气说道:“只,只能问二太太。” “是么?”兰九天转身踱了几步,看着李二和赖头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倒审错了人,赖管家既不知道,留之无用,你们送他一程吧。”红袖拂动,往门外走去。 “你,你们怎么敢!我,我是老太太的人!”地上的赖多福突然吼道。 将要迈出去的绣鞋停住,转过身来,兰九天诧异道:“原来赖管家是个硬骨头,本小姐倒不知你还有这如许多精力争执。” 李二和赖头已抢先揍起人来,嘴里骂道:“不知死的奴才,大小姐面前这么不老实,今日叫你尝尝死的滋味!” 赖多福只管抱头硬扛,“我,我就是不知道,你们就是,就是弄死我,也没用。”脖子虽硬,声音里却含了恐慌。 他料定我从崔二太太那问不出什么来,只管在这撒泼顶杠。可月影和花影的去向,原与他无甚关联,为何现在死扛不说呢?他作为内府总管,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知道。兰九天心中渐有不好的预感,月影和花影,你们可还活着? 她们的踪迹被宵小三缄其口,多半凶多吉少。兰九天没了耐心,清澈的瞳仁布满寒霜,冰冷的声音令人发寒:“李二,赖头,闪开!” 正埋头暴揍赖多福的二人应声迅疾避开,还没闹清怎么回事,就见赖多福再次痉挛扭动起来,只是此次更甚从前,赖多福像被针钉在地上的蜈蚣,疯狂挣扎扭曲,要求生,无生;要求死,无胆。 李二和赖头不由跟着哆嗦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赖多福竟安静了。莫不是死了?李二壮着胆子看。 “赖头,现在可以问了,赖管家终于有空了。”兰九天淡淡一笑,回座官椅。 赖头只手楸起赖多福的头发,赖多福张口翕合一瞬,嘴里吐出三个字:春满楼。 兰九天疑问:“你二人可知是什么地方?” 李二和赖头将脑袋埋到了腿叉,蚊子似的声音嗡嗡道:“是,是,是,那个,男人,男人去的地方...” 闻言,兰九天霍然站起来,柳眉深拧,面笼寒怒,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问,买主是谁!?” 赖头再问,回道:“是妈桑头。” 兰九天甩开衣袖大踱着步子,想,她们不知何时被卖掉的,但不管几天,到了那种地方……! 恨得她不能立刻掀了春满楼! 今日审了赖多福,若放走了他,他背后的主子很快便会知道他已供出此事,只能宜快不宜缓,要尽快把她们救出来。 目前只有盯死赖多福,才能尽快找出她们下落。兰九天主意已定。 李二见赖多福像要背过去了,状着胆子禀道:“大小姐,要是人死在我们潋芳阁,终是不大好……您看?” 第14章 问罪欢场 兰九天眼眸极浅地飘落于如死猪般趴地上的赖多福,吩咐李二道:“去跟锦影要绣花针来。” “绣,绣花针?”李二和赖头均是一愣,继而忙着点头答应,“是是。” 其实他们很想问,这都啥时候了,咋还绣花呢? 三十二道绣花针不多会儿整齐的摆在兰九天面前。 伸指捻出几道,近得赖多福身旁,敛袖蹲身,快准稳地迅疾插入天池,百汇,大椎等要穴。 李二和赖头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就说大小姐看起来不像要绣花的样子。 随着兰九天施针,赖多福悠悠转醒,竟能自己坐起来,挺精神的看着她,只满目畏惧,似羔羊看着猛狮。 兰九天微微一笑,“待会要劳烦赖管家带我们去一趟春满楼,寻到月影和花影把她们带出来,不知赖管家肯不肯帮这个忙?” 赖多福心中狂叹口气,老子敢说不么?面上却一脸恭顺,甚至叩了一个头道:“小的遵命。” “如此多谢了,赖管家请起。”兰九天转目吩咐李二和赖头,“速去备车,另准备一套小厮的衣服。” 李二和赖头应声而去。 没等多久,李二忽然急火火跑回来,“禀,禀大小姐,车马老刘不肯放车给您,还嘟嘟囔囔说车马是给老太太和二太太专用的,还说,还说……说大太太和您,白让驴叫唤,不给驴嚼头,这帮狗才,变着法子要好处,竟连大太太也怠慢成这样……” 赖多福听了,只在内心窃喜,哼,多耽搁一会,二太太知道了,便会做出安排,到时候你们就是掘地三尺也崩想找到花影和月影。 兰九天唇角冷冷一笑,堂堂侯府夫人和大小姐也当得忒窝囊了,竟被无视成这个样子!莫不是欺我父亲不在,猴子便要当大王么?! 只是,此刻却耽误不得,只能回来再收拾这帮势利眼。 “李二,即刻去找锦影要现银出去租马车。”兰九天吩咐道。 李二急赶着跑走了。 兰九天瞥一眼赖多福,忽而笑道:“还是婶婶人缘好,人脉广达,她怎么就知道要把月影和花影卖到那种地方呢?定是你们这些人办事得力,赖管家,今日真要仰仗你了,若寻不到她二人,呵呵……只怕以后婶婶想再见到你,也难了啊。”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要杀了我?赖多福明明看到对面的人在笑,却止不住狂打一寒颤。此刻他倒盼望着李二能赶快弄好马车了。 待马车妥当,已近傍晚,兰九天留了口信给君氏,说出去办点事,不用等她吃饭,当即带着赖多福往春满楼而去。 君氏只当她要出去挑买衣服,没甚在意。她这种放养的方式,倒省去兰九天许多解释的口舌。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春满楼对面,正夜色薄拢,春客众多,门口人流熙熙攘攘。 赖多福下了马车,身后跟着三个小厮,其中一人身量纤细,举止斯文,正是兰九天扮的。 门口的女人们见来人了,立刻嬉笑着扑上来。兰九天不动声色地推开黏到身上的人,肃着脸往里走。 赖多福不敢搓磨,快步走进大堂。老妈桑正摇着帕子招呼客人,见赖多福进来了,笑得脸上的脂粉掉了几层,“哟,财神爷来了,哟哟,还给我带客来了?” 她一眼瞅到了兰九天,嘴里啧啧不断,“哟哟哟,瞧这细皮嫩肉的,一会儿让姐姐们好好关照关照!” 兰九天微垂了眼眸,任她打量,只收起眼底潋滟,尽力掩去风华。 “妈桑,今日我来呢,是有个事麻烦你,咱们借一步说话?”赖多福说道。 老妈桑奇怪地瞅一眼赖多福,眼珠在李二,赖头和兰九天身上几个回转,心里嘀咕,这几个人像来找茬的呀。 手上的帕子却摇了摇,扭着腰身边走边说:“那好吧,我看你能有什么事,到我房里来吧。” 赖多福僵着身子随妈桑拐去一间雅房,布置的花里胡哨,香气熏人,兰九天止不住打一喷嚏。 老妈桑看她一眼,眼中精光一现。 “行了,这里没别人了,有事就说吧?”老妈桑漫不经心地撸着帕子。 赖多福道:“前几日我带来那俩丫头,还在么?带她们出来我瞧瞧。” 老妈桑眼珠一瞪,“怎么,你们今日是冲她们来的?不说她们我还不生气,老娘我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了俩,到现在一个鸡毛没给我赚回来,整日装死淘劳,赖多福,你说说吧,这个损失怎么赔?!” 闻言,兰九天却是一喜,听这意思,莫非月影和花影还没趟火坑? 赖多福僵笑道:“这么说她们还在,把她们带出来,我给调教调教。” 老妈桑冷笑道:“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说吧,你们四个人凶煞煞的,要她们到底意欲何为?她们现在可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同意,谁也崩想把人带走!” 赖多福咽口唾沫,眼神不断往兰九天方向飘,似在请示。 老妈桑冷笑一声,“我说这位姑娘,你也别藏着掖着了,看这样子,你是赖多福的主子?” 兰九天见她点破自己身份,嘴角微勾,一直曲着的身子慢慢挺直,眸中光芒大盛。 老妈桑吃了一惊,好个气场的女子! “这位美人儿,你好毒的眼光啊,不错,本小姐今日就为寻那俩丫头而来,她们叫月影和花影,聪明人不说暗话,美人儿,你要怎样才能同意我带走她们?”兰九天看着老妈桑,邪邪一笑。 “哎哟喂”,老妈桑扯开嗓子大笑几声,“真是个妙人儿,我们春满楼要是有姑娘这样一等一的人物,还愁不日进斗金?” 听了这话,李二和赖头眉毛狂跳几下,老妈桑,你是不知道我们大小姐的厉害,到时候怕不是日进斗金,是日出几尸呢。 兰九天微仰着头看着老妈桑,绕着她缓缓踱步,口中言道:“美人儿,你想要我留下,也不是不可能,只怕你们消受不起。今日我来,只有一个条件,马上放花影和月影自由,若你同意,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李二和赖头急着出口:“大小——” “嗯?”兰九天及时拦住他们话头,她的身份还是不要那么快暴露的好。 老妈桑整日在人堆里混,早把几人看了个透,这位小姐既是赖多福的主子,十有八九是昭昌候府的哪个小姐,只是她的人被卖到这里,此刻又孤身来寻,一个女子抛头露面,这等事都需要自己亲身来办,显然此女在家中并不得势,若真放手一搏,强留了她,或许...... 第15章 展露身手 兰九天眼见得老妈桑神情变得愉悦,只听其和善说道:“哎呦这位姑娘,你这么说得好像你娘我有多么坏心似的,放,一定放,来来来,娘这便整菜,咱们娘俩好好喝一杯,碰上了就是缘分,娘看到你不知多高兴呢。” 娘都叫上了?大小姐也由着她?什么情况?李二和赖头傻眼了。赖多福只洋洋看热闹,心里巴不得老妈桑把兰九天办了。 兰九天咯咯一笑,“妈桑真是个爽快人,既如此,先带我去见见她们,叙叙旧吧,喝酒不着急,先让他们把酒温上。” 老妈桑暗骂一声,真是难缠的小蹄子,但转念一想,她一个弱女子进了我的门,还想逃出去?不由得意,笑道:“好好好,娘依你,走吧走吧。” 扭腰摆臀的带着兰九天出了房间,几经回转,离了灯红酒绿,越近偏僻。兰九天的眸光一点点冷下来,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像是人住的,柴禾四处堆放,发霉的味道直冲鼻子,檐角下的青苔很厚,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老妇用帕子盖住鼻子,哼哼道:“在里面了,看看就走吧,前头多热闹,娘等你啊。”说罢,扭着腰站得远远地盯着。 “大,大小姐,这里太脏,奴才们进去看看吧,您在外面等着。”李二和赖头捏着鼻子说道。 兰九天沉默无语,大步向前,纤掌触到斑驳的木门,轻轻推开,一股恶臭掺杂着血腥气迎面扑来。 屋里的两块是人么? 兰九天心口一窒,热泪不受控制地闯出眼眶,纤指微微颤抖! 月影和花影躺在一团黑乎乎的脏污里,手被绳子反锁在身后,长发连同脑袋被吊在半空中,以不使脏污弄脏了脸,双脚露可见肤,清晰可见密密麻麻的针细细的扎在脚心。二人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月影,花影,睁开眼睛看看,是我,我是兰九天啊。” 依旧没有声息。 兰九天急了,声声呼唤由心而发,“月影,花影,是我不对,以前的我,终是错了,如今,我来找你们了,我一定把你们带出去,你们要相信我,睁开眼睛吧,睁开眼睛吧。” 还是无应无答。 兰九天蹲下身,细细探看脚底针扎的部位,虽杂乱无章,但可见该是刺激她们一直处于清醒状态的。 最大的折磨,莫不过亲眼看到自己的伤口被反复碾压,却无能为力。 “喂,我说姑娘啊,看过了没啊?该走了,前面席面都摆上了。”老妈桑不耐烦的催促,姑娘啊,你可得喝我的酒啊,只要喝了酒,嘿嘿... 斑驳破旧的门缝处,兰九天绝美的脸庞出现在老妇视线。 “这就对了嘛,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快来。”老妇摇着帕子招手。 兰九天微昂着头,一步步靠近老妇,唇角淡笑:“先放了她们,我便留在你春满楼。” 老妇大喜,“此话当真?” 兰九天点点头。 身后的李二和赖头却僵住了。 老妇眼珠转转,说道:“姑娘可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姑娘立下文书,言明你乃自愿入我昌门,与任何人无尤,日后你与你的家人不得寻春满楼的麻烦。” “可以。”兰九天目色淡淡,毫不犹豫。 “姑娘真是爽快人!娘也不能让你失望,娘这就着人送她们走。”老妇说着扭身走了。赖多福心中暗喜,小蹄子自寻死路啊,终于摆脱这个瘟神了。 兰九天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不摇,只微抬双目,看着天边云层一点点漫溢上来。 李二和赖头对视一眼,均垂头丧气的低下头。跟着兰九天的最开始,他们是想着逃离的,可渐渐地,他们又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很拉风,开始死心塌地了,他们主子却又自暴自弃。不知怎的,二人心头渐渐泛起悲哀。 “李二,赖头,你们务必保证将月影和花影送到霍老太医处诊治,所有诊费药钱让锦影折算我的衣裳首饰出。”兰九天缓缓道来。 “遵命。”二人恭恭敬敬答应着。 不多会,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近了,一行七个彪形大汉出现在偏院中,迅速将兰九天等四人围起来。 李二和赖头大惊,急急忙忙凑到兰九天身旁,小心问道:“大小姐,看这样子,今日不能善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哟姑娘啊,让你久等了,娘去取了纸笔来,你这便写下文书吧。”大汉身后,老妇满脸褶子笑着走出来,手里果然捧着纸笔。 兰九天看到,文书的内容已经写好,只差落款。伸手提起笔来,落到纸上一笔一笔的书写。 众人皆伸长脖子盯着看。 老妇满面笑容的脸却突然冷掉,恶声恶气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跟老娘耍花招?” 文书落款处,赫然写着“不告诉你”四个字。 兰九天微笑道:“先别着急发脾气,你放了我那两个丫头了么?你没放啊。” 老妇满脸怒容道:“老娘就知道你在耍花招,告诉你,今日不论你写不写文书,你都逃不掉了,连你那两个丫头也别想走!” 老妇手一挥,指着大汉说道:“你们两个先去屋里结果了那俩废物。”七个大汉中,闪出两个急速往破屋里去。 “谁敢?!我杀了她!”兰九天厉喝一声,伸手成勾,瞬间掐住老妇的脖子。 李二和赖头急蹿到破屋前吼道:“再敢近前,你们老妈桑必死无疑!” 俩大汉愣住,停住步子,转过身来。 “让他们退开!耍花招的是你!今日你若规规矩矩送我两个丫头走,此刻文书上早已落下我的名字,是你,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妄想将我们都困在这里,还要害人命,本小姐岂能任你摆布?”兰九天一边说着,一边拖着老妇往破屋靠近。 老妇脸憋的通红,这小蹄子手劲真大,喉间传来刺痛感,她不得不让手下退开。 “李二,赖头,立刻背着月影和花影走!”兰九天大声吩咐。 李二和赖头急蹿进屋里,忍着恶臭,将二个丫头背了出来。 “从后门走!”兰九天挟持着老妇拦着七个大汉,直到看到李二和赖头安全出了门,才微舒了口气,撤回手,于旁拢袖。 赖多福瞅准机会也要跟着从后门走。“赖管家,此间事未了,你去哪儿?” 背后传来清音,淡而无尘。 赖多福霎时停步,惶惶然转过身来,见兰九天站在老妇身侧正微微笑着。 “大,大小姐,别,别闹了,天太晚了,该回去了。”赖多福哆哆嗦嗦说道。 兰九天无奈一笑,指着老妈桑说:“你搞错了吧,是她在闹,不是我。再说了,若本小姐果真留在这春满楼,你们二太太得高兴得睡不着吧,怎么你还这么替我着想,真是令人感动。” 老妈桑见兰九天果然没走,一时放下心来,猛听得赖多福喊她大小姐,瞬间一愣,这蹄子是大小姐?不是庶女什么的?怎么可能?哪有候府大小姐这个样子的? 兰九天瞥一眼老妈桑,笑道:“你老既知我身份,是不是觉得很好奇?其实你老人家算有胆识的,猜到本小姐家世不凡仍要强留,本小姐猜,你背后的主子一定是个大人物,你说是不是?” 老妈桑心中一惊,脸上露出阴阴的表情来,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兰九天嘴角含笑,长袖一摊,说道:“不要误会,本小姐没有任何恶意,倒很想认识认识你的东家,毕竟这么大胆的人物,着实令人崇拜呢。” 说着话,抬头望望天,点点头,“赖管家说的对,天都黑了,我得回家去了。今日来得匆忙,没带啥礼,这些是月影和花影身上拔下来的针,就当个小小的回礼吧。” 话音甫落,纤指翻转,一把银针在指间,袍袖瞬疾一震,力贯臂膀,银针飒飒飞出,“砰砰砰”,死死钉在破屋门上。 “老妈桑,你需记住,今日我若施展,你等皆无性命,月影和花影还有我,就当从来没来过,若执迷不悟,纠缠不休,你必死无疑。”兰九天清寒的嗓音如蒙十里寒冰。 纤影转身,将众腌臜抛诸脑后,带着赖多福从后门闪身走了。 老妈桑低咒一声,命人封了后门,兀自心中惴惴,今日又折夫人又折兵,可怎么向东家交代。 第16章 惩罚 兰九天出了后门,即赶上李二和赖头,租的马车车主怎么也不肯让月影和花影上车,天色已晚,再难租到车马,只好仍由二人背负,急匆匆赶往就近的张府医家。唬得张老头喊来老伴和丫鬟,侍弄了一个时辰,才把月影和花影清洗干净。 这番折腾,俩人仍昏迷未醒,张府医诊脉后,颇沉重的说:“只能拜托老师医治了。” “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吧,诊费明日一定送到。”兰九天说道。 “大小姐,您快换了衣衫回府吧,府上该上门禁了,要是让老太君知道,不好办啊。”李二和赖头齐声相劝。 兰九天点点头,对二人道一声辛苦,命赖多福拉着府医家的板车,即刻随他们求助霍老太医。 板车在窄巷口消失,兰九天才回过身来,踱步往家里走。 夜色苍莽,长街寂寥,一瑰色身影,踽踽独行。 行了几刻钟,昭昌候府府门近在眼前。墙头两丈,比之在现代练功时十几丈的悬崖真的是毛毛雨,兰九天轻摇摇头,还是不翻墙了,缓步朝角门走去。 守门的家仆认出了她,急忙打开门,兰九天一步跨进去,未待站稳,一团黑影扑来! 鼻尖嗅到一股麻袋的味道,黑影出声:“快抓住她!”是几个婆子的声音。 兰九天放弃反抗,任由麻袋套在身上,被扛起来就跑。今日入昌门一趟,到底难逃府里的眼线啊。 肚腹颠的生疼,因没吃饭,胃部传来灼烧感让兰九天几欲吐出来。终于,婆子停下了,将肩上的麻袋噗通扔地上,只听一人禀道:“老太太,人带来了。” “嗯。”唐老太的声音。 有脚步声退开,紧接着是闭门的声音,兰九天蠕动一下,忽听一人哭道:“母亲,快放九儿出来啊。”是君氏的声音。 “哼,你给我闭嘴!”唐老太大声呵斥。 地上的麻袋却再次动了,几个蠕动,便倏地起来,呈跪姿在唐老太面前。 “瞧瞧,还怪有劲头呢,玉溪,揭了麻袋,我倒要看看咱们侯府大小姐多么有面儿!”唐老太怒气冲冲。 玉溪走过来揭掉麻袋。兰九天眨眨眼看着堂内众人,今日来的齐全,太太和姨娘们都在。 展目向唐老太看去,老太正满脸怒容的瞪着她,这一瞬间,兰九天脑海里立刻蹦出了慈禧这个形象。 她卑卑躬下身,眸光敛去,口中拜道:“见过祖母。”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别叫我祖母,我堂堂昭昌候府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子孙。”唐老太毫不掩饰厌恶之辞。 崔青拼命几个深呼吸才掩饰住心里的狂喜! 贱人自讨死路,老太太可从没说过这样的重话!就算你翻出月影和花影来又能如何,你在老太太这里已经臭了,没人会听你的。 玉溪知道,唐老太这么说已是动了大怒,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兰九天,心里不明白堂堂候府大小姐去青楼干嘛呢。 兰九天只垂着头,任唐老太训斥,不言不语。 “母亲,您千万别这么说,九儿就是您的孙女啊,她年纪还小,您多教导教导她,她会好的,一定会的。”君氏惶恐的站起来,跪到兰九天前方,向着唐老太祈求。 崔秀枝见自己婆婆跪了,很不情愿地跟着跪下,耷拉个脑袋不搭腔。 听到母亲的声音,兰九天略略转动眼眸,抬目向母亲看去,她是候府的大太太,此刻却卑微的跪在地上,祈求别人原谅女儿并不存在的过错。 “行了,君氏,你一个月的禁足还未到期,给我退下!”唐老太直接止了君氏话头,“你们几个请太太下去好好休息。”挥手指着几个婆子拉君氏出去。 粗实的婆子怕比男人力气还大,上去一把将君氏薅起来,竟要扭手腕,像押个犯人一样! 君氏挣脱不过,被倒拖着往后拉,急不可耐间,朝唐老太大哭道:“母亲,您千万别生气,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没教好,您要罚就罚儿媳吧,九儿病刚好,千万不能再亏着,求您多体谅体谅啊。” “什么?你是说我这个做祖母的亏欠了她?!君氏,你说话不要含沙射影,你的女儿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难辞其咎,远儿回来也不会原谅你!”唐老太说的话越来越毒,竟搬出兰宏远来。 她知道兰宏远在君氏心里的份量,果然,君氏听到此话后,身子一瘫,愣愣忘了哭泣,也忘记挣扎,宏远不会原谅我么?他不会原谅我? 二房的几个姨娘虽是看个热闹,也看得胆战心惊,这个君氏的命也太不好了,不得老太太欢心,哪还有一点做大太太的尊荣在?哪像人家崔氏,倒做足了太太的派头。 崔青几乎掩饰不住喜形于色。 跟个破麻袋似的被拖来拖去,毫无尊严,君氏,你还是趁早死了,别占着侯府夫人的大坑! 唐老太趁机朝婆子们使个眼色,婆子们立刻冲上来再要拖扯。 “慢着。”垂着头的兰九天抬起头来,轻喝出声。 “哎?九儿先不要说话,听你祖母的。”崔青摆出长辈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兰九天。 兰九天轻轻一笑,说道:“婶婶,我就说一句话,不要着急。” 崔青脸瞬间绿了,这是什么话,我着什么急,撇撇嘴,拿眼看着唐老太。 “兰九天,对你婶婶说话该是这个态度么?你要说什么,快点说,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唐老太怒道。 “是,祖母,孙女只是想提醒您一下,我母亲是昭昌候侯爷,骠骑将军的太太,是他明媒正娶放在心尖上的唯一的女人,似这禁足的惩罚,因是祖母您的命令,母亲甘愿领受,只是,这走路的事情,就不需要婆子下人们代劳了,母亲自是会走的。”兰九天看着唐老太,笑得很开。 唐老太猛地睁眼瞪着兰九天,好个丫头,长心眼子了啊,竟拿我儿子来压我! 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女人!贱人这是拿话扎我呢!崔青自己上了剧情,就你爹好,你爹不娶别的女人,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怕是在外面早就有了十个八个外室,你小贱人不知道! 再拿眼瞅瞅自己房里的几个姨娘,越发气恼万分,兰宏业啊兰宏业,仕途上没见你长进,姨娘倒是一房一房的娶进来!废物! 唐老太也向几个姨娘瞥一瞥,见她们神情各异,鼻子里轻哼一声,这丫头说的倒也是,不能给这几个妾留下太太没用的印象,回头出去七嘴八舌的说,丢的还是我这张脸。可也不能由着这丫头在这含沙射影的说道,当即开口:“你母亲身份尊贵,我才叫几个婆子来帮她,其他人想要这待遇还没有呢。用得着你在这指手画脚?” 崔青气哼哼的脸,在听到唐老太直接怼了兰九天后,稍稍缓和了些。 也罢,只要这个老太婆为我撑腰,这些腌臜气,暂且忍了,待日后我身份显达,管叫这些下三滥吃尽苦头! 唐老太骂完兰九天,翻了翻白眼,却也不再坚持,命婆子们退下,不再理会瘫坐在地的君氏。 兰九天知道唐老太要顾及她自己脸面才放了母亲,接下来就要审自己,忙对锦影说道:“锦影姐姐,扶母亲回去休息吧。” 锦影慌忙闪出来,搀扶起茫茫然的君氏,离开堂内。 看君氏离开,兰九天顿时放松下来,再次深敛眼眸,垂下头去。 “兰九天,你可知错么?”唐老太喝道。 “请祖母示下。”兰九天低着头闷声回道。 “哼!”唐老太一拍身旁的案桌,“自己做下的事自己不知道?你还是大姐呢,你就是这么给弟弟妹妹们当表率的?!真是岂有此理!” 老太年纪大了,中气还这么足,兰九天伸手揉揉耳朵,说道:“孙女不明白祖母说的是哪件事,今日孙女出去是救人去了,祖母您不是常教导我们要有济世扶民之心么?” 唐老太一噎,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 坐在崔青身侧的兰春月瞥一眼自己母亲,又冷冷扫向兰九天,复乖巧坐好,默不作声。 崔青一看不好,急忙接过话头,“九儿,你祖母可不是问你做了什么,是说你就不该去那种地方,要真有什么事,叫赖管家去嘛,你一个女孩子……”,说着说着,眼神暧昧又闪烁。 唐老太顿时找到话茬,“兰九天,听到没有,你婶婶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什么济世救人,你就去那种地方救?今日是我们娘们闭起门来说话,要是传扬出去,候府还能不能做人?!你弟弟妹妹们都得被你连累!去,马上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什么?!她又被罚去祠堂了?哈哈哈—— “祖母,”一声娇滴滴的话音响起,只见兰春月娇媚媚站起来,好似撒娇似的说道:“姐姐就只去了一次嘛,您就饶她这一回,祠堂那里虽是清净,姐姐一个人到底孤单,不如还是禁足吧,待在潋芳馆里,有人侍候,不会太受苦。” 好嘛,她这哪是求情,句句都在旁敲侧击罚跪祠堂的好处。兰九天心里暗暗佩服,自己这个堂妹段位太高了,这个时候的唐老太哪肯让她不受苦... 唐老太成功被激活,“春月,你不用给她求情,那种地方去一次都是大罪,她还想着第二次?祠堂清净,正好思过!来人,带小姐下去!老婆子我肝儿都气疼了,快带了去别碍我的眼。” 兰春月急忙走到唐老太身旁又是按摩又是拍背,软语劝慰。崔青暗暗给兰春月伸了个大拇指!好样的,怎么这么聪慧呢!她兴高采烈的看着婆子们来拉扯兰九天。贱人再入祠堂,最好是再也不出来! 正“孝敬”唐老太的兰春月,看着兰九天被拖拉出去,嘴角慢慢浮现畅快的笑容。 夜色越发深沉,兰九天任由婆子们架着,拖拽着往祠堂而去。 第17章 遭疑 懒得再跟她们争辩,就算说破了天,唐老太也不会为保两个丫头而惩罚崔青。是崔青让赖管家卖了她们去青楼,那又怎么样?崔青有权利随意处置下人。至于俩丫头到青楼是遭罪还是享福,谁会在意呢。 候府祠堂坐东北向南,独门独院,乌黑的木门似猛兽张大嘴巴,等着人送上门来。 兰九天心中一怯。 婆子们推开摆放灵位的正堂,把她塞进去,哐当落了锁。 暗夜阴风起,惊魂动冥幽。 兰九天双目惊恐地望望祠堂各处暗影,不由自主抓紧领口,依着墙壁角落缓缓蹲下,蜷缩在一起。 心头不可遏制的恐惧自被塞进来便止不住的满溢出来,兰九天不断轻拍心口,似在安慰自己也似在安慰身体里残存的“她”。 不要怕,不要怕,我会为你报仇,我会替你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好。 袍袖轻甩,兰九天调整呼吸,努力放松精神,盘好腿,开始练习吐纳心法。渐渐入定…… “嬷嬷,你看这次兰九天会有事么?”自永福堂出来,秦卿卿慢慢走着,身旁的小丫鬟打着一盏风灯。 老妇回道:“没想到这孩子更孟浪了些,这才几天,两进祠堂,这次的错误比上次更甚,小姐,想利用她搬倒崔青,怕没那么容易了...” 风灯的光明明灭灭,秦卿卿的脸看不清表情,却听她幽幽说道:“我看不尽然,她倒比以前更大胆,更有劲头了,必是得了什么助力,既然上次能出来,又能从府外回来,这次,应该也难不倒她。” “嗯,小姐总是心更细些,看人也准,可是小姐,她会帮我们琴儿么?”老妇不确定问道。 秦卿卿微叹口气:“慢慢看吧。她会明白的,我们所求不多,只求琴儿能嫁的好,可只要崔青在我头上一天,我们琴儿就危险一天。崔青的女儿同她争旦王,她岂能容她?她一定会想明白的。” “嗯...” 道两旁竹林深深,微风吹来沙沙作响,更显夜的静谧。绣花鞋随着风灯亦步亦趋,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春徊院,崔青在屋里一圈圈的踱步,兰春月慢条斯理地翻弄一箱首饰珠宝,拿在手里把玩,她知道娘肯定在想该怎么拖住兰九天,不让她出祠堂,便贴心地不打扰她。 崔青嘴里嘟嘟囔囔,“到底想个什么法子呢?点心她肯定不会再吃了……”,反反复复,犹豫不决。 兰春月皱了眉头,一把摔了首饰,不耐烦地说道:“娘,你怎么一个死心眼呢,祖母不是发话了么,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你让祖母开不了口不就行了么?” “啊?!”崔青大吃一惊,惊惧地看着女儿毫不在意,不耐烦的脸,抖着嗓子斥道:“你,你想什么呢,那可是你祖母!” 兰春月烦躁起来,“怎么了?!兰九天还是我堂姐呢!你不也下手了么?!” 崔青轰然一惊,女儿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别人也知道了?眼见脸色泛出灰白,惊骇不已。 兰春月嗤道:“娘,瞧你吓那样,我是你女儿啊,还能不知道?你放心,除了秀枝姐和女儿,没人知道的。” 崔青猛拍拍胸口,大喘几口气,抖抖索索说:“你可不能让你爹还有你祖母知道,其他人也不行,娘都是为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让祖母开不了口吧。”兰春月道。 崔青摆手阻止,“不行不行,你祖母不一样,不能用一样的法子,有这老婆子在,对我们大有好处。” “哎呀,要是让她睡三天,不也开不了口么?难道非得让她死?”兰春月急躁道。 崔青立刻来了精神,大赞道:“月儿,真有你的,太聪明了!” 眼珠转个不停,暗地里细细琢摩…… 夜黑吞明月,风高走沙石。 昭昌候府几里地远一精致的庭院,雕梁画栋,金玉横陈,府外一横匾上书:牡丹别院。 室内,一中年男人正由一美貌的女子侍候洗脚,男人长了条长虫眉,嘴边一块长毛的黑痣格外扎眼。 女子弄声作腔道:“大人,今天我们春满楼有件新鲜事,说出来给您解解闷儿,这要吃晚饭的档口来了四个男人跟妈桑找人,妈桑认得一个是昭昌候府的总管,便带他们去了,人是找到了,是俩丫头,谁知这四个人要白白把她们带走,妈桑哪能同意?就带了文书来,指着其中一个小白脸说,只要他肯留在春满楼就放俩丫头走,小白脸同意了,您说说,妈桑为啥要留个小白脸却不要那俩丫头?” 女子朝男人挤眉弄眼,男人呵呵一笑,伸手揩一把油才问道:“就是啊,妈桑为啥留他呢,你倒说说看。” 女子娇笑道:“大人肯定想不到,那小白脸却是昭昌候府大小姐。” 此言一出,男人确实被惊讶到了,满脸疑问。女子笑得前仰后合,“大人,是不是很有趣儿?可老妈桑却犯了大大的错误啦。” “快快讲来!”男人催促。 “老妈桑看中大小姐容貌,骗她签文书,谁知却被大小姐制住,白白失了两个丫头还让这个美貌的小姐跑了!若是依着我呀……”女子故意卖个话头不说了,拿眼飘着男人。 男人眉头皱起来,却是发了怒,“这老妖婆又作什么妖,平白的收昭昌候府的小姐干嘛?老子现在还不想招惹兰宏远。” 女子急忙接茬道:“就是嘛,妈桑光眼馋人家的美貌,也不看看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还失了俩丫头,好在那俩是赔钱货,失了就失了吧。” 听这话,男人不愿意了,“这叫什么话,再赔钱货,那也是我的人,岂能任由人说抢就抢了?你派人打听打听,是昭昌候府哪个大小姐?要是兰宏远的女儿就先放放,要是别人,给老子揍她一顿!” 女子赶忙答应着,察言观色又说道:“大人,妈桑到底年纪大了,脑袋不行,要依着我啊,那俩丫头怎么也得要一大笔赎银,就是美貌的小姐,只要是自愿的,先立下实名文书,谁能耐我们何?她倒好,一番折腾,啥也没捞着。” 男人再次呵呵一笑,伸手捏起女子脸蛋,说道:“不要着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还年轻,先历练历练,过不了几年,我一定让你做妈桑,不过,我听你话头,那个大小姐还会功夫?” 女子回道:“是会功夫的,妈桑被她拿住,动都动不了。” 男人摸摸下颌,自语道:“这就有点意思了,没听说兰宏远府里有女眷会功夫啊。” 他自暗想,这个兰宏远也不是动不得,领兵打仗嘛九死一生,要是死在外面了,这一府的小姐还不是.....就是回来了,也得看打不打得了胜仗啊。 想着想着,面露奸邪,一把扯过人来…… 天公只管铺下暗沉沉黑夜,哪管这犄角旮旯里丛生的腌臜妄念? 第18章噢,有仙女 一夜逝,祠堂的早上来的很晚,阳光似乎没有发现这里还有生灵。兰九天打了一夜的坐,精神没有差就是肚子太饿了。 她站起身踮起脚尖,手撑住,攀上高高的窗,刺破窗纸往院中探去,院内空无一人。 这是要饿死我啊。伸手使劲拍拍屋门,大声唤道:“来人!” 连唤了几声,终于有人应道:“什么事?” “去拿些吃的过来!” “知道了!” 其人听起来脾气很大啊。兰九天摇摇头,默默立于门旁候着。 不知过了多少刻钟,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一个婆子提着食盒走进来,冷眼瞅瞅兰九天,撂下食盒,扭身就走。 “往哪里去?”兰九天轻喝,身形移动,已站到婆子面前,满意地看到婆子惊奇的脸,笑眯眯说道:“昨夜梦到爷爷给我托梦,说若有刁奴欺主,他会出手帮我除掉她。婆婆,你该不会是那样的人吧?” 这婆子本想着兰九天待了一夜祠堂,该萎靡的不成样子,结果完全不是这样,大小姐看起来神采奕奕,刚才又见她突然出现在眼前,心中已存惊异,乍听得她说托梦一事,更加惊疑,忙换了表情,躬身道:“奴才不敢,请老太爷放心,大小姐但有要求,吩咐老奴便是。” 话虽这么说,语气却不十分诚恳,只不过为摆脱这里的阴霾,托辞而已。 奸邪之人,原也不惧神灵。 兰九天说道:“也无甚特别,就是这身衣裳该换掉,祖宗灵前怎可着红披绿?劳你去同锦影说一声,寻个素服送来,便多谢你。” 老婆子不情愿地点头道:“老奴照办便是。”扭着身子走开,暗地里撇撇嘴,心里十分不服,大小姐又怎的,还不是穷鬼一个,比我们下人强了什么?巴巴守在这里,连个赏钱都没有... 兰九天转过身,挨个祖宗灵位看去,心中默念,兰氏老祖宗在上,若有灵验,便助子孙肃清门楣,扶正匡邪吧。 正于静处思量,门上响动,一小丫鬟探头探脑畏畏缩缩进来,身后紧紧盯着那老婆子。她手里捧个布包,往兰九天面前一递,小声说道:“大小姐,奴婢来送衣裳。” 兰九天柔和一笑,说道:“采娥,不怕,锦影姐姐怎么不来?” 看到兰九天的笑容,小丫鬟略放了胆,回道:“锦影姐姐被看住了,出不来,这是素服,这是银袋子。” 死丫头还藏了银袋子?老婆子死死盯着钱袋。 “谢谢采娥,采娥回去告诉大太太和锦影,就说我一切都好,放心便是。说不定……”,兰九天突然狡黠一笑,“我很快就出去了。” 老婆子闻言嘴角暗嗤,做梦吧,老太太吃过早饭就睡下了,没人发话,你能出来? 采娥领了话,便告辞走了,老婆子挨在后面,殷勤地摆弄食盒,边说:“老奴伺候大小姐用饭。”眼神早往兰九天手里的银袋飞了好几眼。 兰九天放下银袋,笑道:“先劳婆婆带我去院子避着点,换好素服。” “是。”老婆子随兰九天出了灵堂,避在角屋,帮她换好衣服。 兰九天提着换下的衣裙出来,边往灵堂走,边笑道:“没想到最后只有婆婆在我跟前,一会本小姐有重赏谢婆婆。” 老婆子心中暗喜,嘴上却道:“奴婢不求赏赐,只求尽心尽力伺候好主子。” “如此甚好。”兰九天待她进屋,于身后闭上门,笑道:“婆婆既如此忠心,便代我祠堂思过吧。”一言出,掌出眼前。 老婆子还没明白咋回事,脖子里一酸,眼前失去光明,身子塌下来。 兰九天立刻动手,奋力给她套上自己衣裙,摆好跪姿。 额间隐隐有细汗渗出,顾不得喘口气,眸光微闪,身形瞬间移动,钻出灵堂,落锁,纤巧的身姿微微猫着,贴着墙沿迅疾往东北角蹿去。 祠堂北面密植了许多林木,正好做掩身,神不知鬼不觉,一月白身影急急掠过,来到外墙处,后撤几步助跑,飞身攀越,轻飘飘落于外面。 这该是候府后街,一稚龄孩童正咂糖葫芦,猛然见一人从天而降,惊得乌漆漆眼睛张的老大,两只胖乎乎小手拍个不停,嘴里兴奋叫道,“噢噢噢,有仙女,有仙女,娘,快来看看呀……” 兰九天冲他俏皮眨眨眼,迅疾闪身走了。 孩童眼前一花,两只小手僵住,人呢? 兰九天到了霍太医府上时,已日出多时,一路疾行,微微气喘,肚腹更是饿得火烧火燎。着人通报进去,很快,李二便迎出门来,霍老太医更是迎出二道门前,兰九天躬身施礼,言道:“怎敢劳烦老先生亲迎?小辈见礼了。” 霍太医抖着胡子笑道:“大小姐快别客气,随老夫进来吧。”说罢,亲自引着兰九天拐入安置月影和花影的客房。 二个丫鬟正闭目睡着,看脸色好了很多。兰九天敛起裙摆,单膝跪倒拜道:“晚辈叩谢老先生救命之恩。”李二和赖头也慌忙跟着跪下。 霍太医以手虚扶说道:“快快请起。”待兰九天站起来,接着说:“两个丫头早上已醒了,现在只是睡着,身上除了外伤,其他并无大碍,大小姐只管放心。” 兰九天微躬身道谢。 霍太医嗫嚅一瞬,胡子抖抖,终是说道:“老,老夫腆着脸子想,想拜请大小姐教教老夫针法……不知大小姐肯不肯……” 兰九天笑道:“老太医客气了,晚辈自当从命。” 闻言,老头喜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忙安排丫鬟带兰九天来到他的书房,唠唠叨叨说道:“前日里,大小姐露了一手,因要入府给老太君请脉,老夫当时就没看够,好歹憋了这几日,不想今日竟得了机缘,说什么也得请再赐教啊。” 兰九天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她还是“待罪之身”呢,急着赶回去,可怎好拂了老头的意呢。 只好忍住饥饿,与老头攀谈起人身穴道精妙之处。 直过了一个时辰,兰九天好歹喝上口茶,更是饿得直冒汗,老太医却像打了鸡血,双目放光的趴在假人身上研究兰九天标出来的穴道,丝毫不觉该让老师兼客人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看来只有直说了,兰九天刚要开口讨些吃的,就听见有人敲门,“老爷,老爷,那个年轻的后生又来了。” 第19章年轻的后生 霍老头被打断了思路,乍开始很恼火,后听说什么后生来了,立刻收了脾气,嘟嘟囔囔地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连兰九天都不管了。 什么年轻的后生让霍太医置针术于后呢?兰九天非常好奇,不过她的胃却等不了了,满书房看看,哇,老头堆得满满的书和各种药材的案几边上,藏着一盘点心和一个茶壶,大概是府里人怕他钻研医术饿着了,放在随手边上的。像是得了救命稻草,兰九天拿起来便吃。 忽听得书房外,老头气呼呼的声音,“这也叫得病?不过是咳嗽几声,就巴巴给我送来,净给我添麻烦。” 兰九天忙一口塞了吃的,擦擦嘴,闪目看去。门帘掀开,嘟嘟囔囔的老头挂着脸子当先进来,谁知,嘟囔归嘟囔,却亲手执起布帘,让了一人进来。 来人身颀长,面如画,剑眉起,目星辰!好个面目!兰九天低喝一声采。 他身后跟着进来一佝偻身子的老汉,穿着土布麻衣,像是郊区农户。 霍老太医放下帘子,嘴里嘟囔着去里间取诊箱。却忘记给兰九天和来人相互介绍。 兰九天瞪大眼睛看着他。 年轻人也发现了她,只觉对面女孩一双眸子似夜之星子,又似溪间宝石,璀璨发光,美目盼兮,收魂夺魄。 他迅速收回目光,微垂了头,竟露出羞赧的神情,冠玉之面,渐泛红潮。 会害羞的男子,还是长得这么俊俏的男子,真是稀有动物。兰九天眨眨眼睛。 霍太医拖着个药箱出来,猛然见兰九天与年轻人尬立无言,一个不看,一个垂头,“啪”拍自己脑门一巴掌,讪笑着走近兰九天说道:“大小姐,怪老夫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对了,快晌午了,在我家用饭吧,我这就安排人……” 兰九天微笑着打断他,说道:“不了,我还有事急需回去。”顺手掏出银袋放到他书案,“这是俩丫头在贵府花费的零头,缺的数目,回头我再送来,只是,只是目前俩丫头还不能随我回府,家中还有些事,晚辈这便告辞。” 霍太医支支吾吾一阵,却也没再拦她,兰九天袍袖轻摆,微垂双目,自年轻人身旁闪身出去。 年轻人忙略略后退,让开大道,待兰九天离开,才略松口气,抬目看向霍太医。 谁知老头正诡笑着看着他,说道:“怎么,见到美人儿连看都不敢看?瞧你那出息。” “啪”的将药箱放到书桌上,转过身来,亲手拂开椅子上的东西,微躬着身子候着。 年轻人微红了脸,摆摆衣袖款款就座,霍老头这才直起身子,去安置年轻人带来的病人。 真是奇怪的两个人,霍老头明明对这年轻人似有满肚子不满,为何行动上却又含着恭敬? 兰九天摇摇头,转而叮嘱李二和赖头,务必看好花影和月影还有赖多福,有事即回府找锦影,或去祠堂找她也行。 不待李二和赖头明白为何要去祠堂找她,兰九天就急行离开了。 霍太医府前街,卖烧鸡的胖厨子摆好摊子,欲回身取秤杆,眼前忽闪过条白影,接着听见“啪”一声轻响落入盘中。胖子定睛一看,摊子上少了一只烧鸡,瓷盘中多了一枚银锭。胖手迅速抓起足额银锭,遥望着远去的影子,叹道:好人呐…… 以这身手,哪需要给银子?你就抢光了,我也追不上呀。 第20章 谁才是主人 兰九天蹿至候府后门,正好啃完最后一块鸡肉,肚里终于踏实了,翻身越墙,轻飘飘落于树林中。 轻风乍起,枯叶舞起三两只,落身处,寒声碎。 “快来人呀,抓贼呀!”林中深处,忽响起数声呼喝,一群护院扛着棍棒涌出来,将兰九天团团围住。 这些人面生的很,兰九天记忆里并没见过其中一人,却见他们似各个有伤,有的瘸腿,有的疤痕满脸,有的伤臂,但无一例外,膀大腰圆,粗壮的很。 兰九天收了身势,挺直腰背,立于当前。 必是祠堂偷偷换人之事被发现了。 “是大小姐么?”其中一汉子喊道。 兰九天眸光一闪,说道:“既知我身份,为何作势相逼?” 汉子拖着条跛腿上前几步道:“祠堂里有婆子诉到二太太面前,说被强徒打昏了,二太太领了老太君令,命我等戒备缉拿可疑之人,适才见小姐翻墙而入,错当贼人。” 兰九天嗯了一声,说道:“本小姐正觉得府内闷得慌,爬墙出去玩耍一番,此间无事,都散了吧。”说着,迈步欲走。 谁知汉子却并不让步,只见他虽面有难色,仍支吾说道:“二太太还命我们见到大小姐即带去祠堂。继续,继续罚跪……” 周围的汉子们个个紧握棍棒,眼神不善的看着兰九天。 府里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人?兰九天出言说道:“这么说,各位是二太太的人了?” “不,大小姐错了,我们是侯爷的人!”人群中另一汉子粗声说道。 “你们是我父亲的兵?”兰九天隐约知道了答案。 “不错,不错!”汉子们各个喊道。 “既如此,本小姐卖你们面子,这便回祠堂,只是,本小姐不知,府上何时轮到二太太作主了?”兰九天冷声道。 汉子们并不作答,只皱眉看着她。起先说话的汉子回道:“是这样的,大太太因禁了足,二太太禀了老太君,老太君让二太太暂领府内事权。我等只得听命于前。” “老姜,说那么多干嘛,快带她过去吧,二太太还等着我们回信呢。”一脸上带疤的汉子不耐烦说道。 闻言,兰九天怒从心头起,左一个二太太右一个二太太,他们真是侯爷的人么?一念起,身形已动,五指张开,迅疾掠过去。 疤脸汉子只来得及后撤一步,脖颈便被牢牢掐住,呼吸不得。 其余众人纷纷目露惊讶,被唤作老姜的汉子瞪大的眼珠久久没回眶,颤声问道:“大,大小姐,您,您会功夫?” 被掐得不能呼吸的疤脸急了,哪顾得上惊疑,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来抓兰九天。 兰九天臂膀用力,抓着他脖子往前一带,侧身闪开,其人就势摔在地上。 大小姐只一招便让功夫刘摔了?这群粗鄙的汉子受惊不小,他们只知道这大小姐行为粗犷,只懂得闯祸,大太太不管,每次都是和善的二太太出面收拾残局。有人告诉他们,大小姐闯祸就是给候府抹黑,让侯爷没脸,该罚。但如今看来,大小姐并不是那么不堪。 “老姜,本小姐希望你们记住,候府的主人永远是,也只能是我父亲和母亲!”兰九天轻哼一声,卷起袍袖转身离开。秀才遇到兵,懒得多费口舌。 老姜众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疤脸扶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气的脸通红,直喊道:“瞧瞧她,这么没规矩,我们可是侯爷的亲兵!” 往日嬉闹的兄弟们却没响应他的话,各个呆若木鸡。老姜怔然良久,蹲下身拍拍疤脸肩头说道:“功夫刘,难道你就没想过,她是主子,规矩该是她立的?今日我们对她,是不是有些过份?” “那,那她也不该对我下这狠手,掐得我喘不过来气。”疤脸气吼吼道。 几个汉子反应过来,围上来说道:“大小姐一个丫头都能一招把老刘摔了,可见功夫了得,往日竟没丝毫显露,我等看走眼了!” 疤脸刘摸摸脖子,沮丧道:“这丫头,手劲是大了点。” 老姜说道:“侯爷有这样的女儿,他该很高兴的,我们是侯爷的亲兵,蒙侯爷收留在府,怕是平和的日子久了忘记身份了,侯爷是主子,侯爷的大小姐也是我们的主子。” “那,那你说,该怎么回二太太?” “大小姐不是自己回祠堂了么?照实回吧,只多个人,往祠堂那边照应着点。”有汉子说道。 “是这个理,就这样吧。”老姜说道。众汉子渐渐散去。 第21章求助无门 崔青听守门的婆子回说护院已拿住了兰九天,押回祠堂,犹不放心,派福来又亲去探看,得了准信,兰九天确实被锁在祠堂了,这才略放了心。 “娘,这个贱人是怎么出去的?”兰春月皱眉问道。 “没注意啊,谁能想到她还能出去?还打昏了胡婆,许是抢了胡婆身上的钥匙偷溜出去的。”崔青说道。 兰春月恨道:“娘,就不能派个人整日盯着她么,连她出去干什么了都不知道!” “这倒是,娘会安排的。只是你放心,她这次没去找旦王。” “你怎么知道?” “现在旦王正在公署里呢,你爹爹那边可有我的人看着的,没看到这小贱货。” “鬼鬼祟祟的,不知又动什么歪心思!”兰春月一脸的狰狞狠厉。 当晚唐老太睡得出奇的早,玉溪很诧异,试问了好几遍,唐老太只说困倦,倒头便睡着了。 兰桂院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放大小姐出来,都没得着信。 君氏急得团团转,“只明天一天,后天便得去连青寺了,九儿已待了一天一夜,再这样下去,别说去连青寺了,就是保个命怕也难啊。” 锦影同样一脸忧色,可老太太的命令,谁敢违抗? 兰桂院消息闭塞,竟不知兰九天外面走了一遭又回来之事。 锦影思来想去,说道:“二太太如今管事,不如奴婢去求她,帮忙在老太太跟前求求情?” 君氏喜道:“对对对,弟妹最好说话了,老太太也喜她,有她出面,八成能行,你快去吧。” 锦影福了福身,想了想,把手上的镯子扒下来,用布包着捧在手心,贿赂了守门婆子,得以脱身,紧赶着往春徊院来。 崔青听说锦影求见,怒气冲冲,“是哪个不长眼的放她出来的?” 福来忙接口道:“奴婢等会就去查,这锦影,太太还见么?” “不见!就说我头疼。”崔青不耐烦嘱咐道。 “慢着。”一旁的兰春月忽然出声,“娘,你还是见见她吧,堂姐辜负你的好意,是她没福消受你这个作婶婶的疼爱,除了她,不还有懂事的么?总叫大伯母知道,我们是惦念她的才好啊。” 崔青懒洋洋抚抚额说道:“真不想见她们,看到就糟心。” 嘴上这样说着,又挥手让福来把人带进来。不就是给个面儿么,我给她们,省得她们再去别处胡乱攀扯,搞出许多事来,就到我这里,打住! 锦影跨进房中,仔细的行了一礼。 崔青满脸笑道:“锦影来了,快坐。” 看二太太慈眉善目的样子,锦影心中一暖,每每出事都来麻烦她,真不好意思。“二太太,打搅了,就是我们小姐的事,我们太太到底顾虑她身子,这都一天一夜了,怕小姐吃不消,可,可太太又出不去,便叫奴婢来求求二太太,能不能帮忙在老太太面前求求情,放小姐出来?” 崔青心里极不耐烦,暗暗咒了几句,面上却同锦影一样担忧焦虑,口中啧啧叹息,“就是的,都一天一夜了,女孩家的,怎么扛得住?我这个做婶婶的,真是心疼死了,就是你不来,我也准备去求老太太的,刚才让福来先去看看老太太得没得空,回来却告诉我老太太已睡下了,这可怎么好。”一副痛惜的样子。 锦影神色黯然道:“老太太安歇了,那也是没法子,奴婢只得先回去,盼着老太太醒了……” “你放心,我派人盯着,老太太一醒,我便去求情,让大嫂也放心好了,别太挂念,注意身子。”崔青好心劝导。 “多谢二太太。”锦影道了谢感激地离开了。身后的门闭上,遮掩去她们的好二太太一脸的狰狞毒怨。 祠堂中,兰九天一直跪到晚间,并没有任何人传话要放她出去。那婆子也不敢再来。只好忍饥挨饿盘腿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兰九天倏地睁开眼睛,提起警惕。 “大小姐,大小姐?”是粗犷的嗓音。 “是谁?”兰九天低喝。 “是我们,老姜啊。” “老姜?”噢对,是午间拦着自己的那群老兵,“何事?” “大小姐,您能攀到窗户上钻出来么?我们给您备了饭食。” 是么?!兰九天眼睛一亮,抬目看看,祠堂的窗户虽然很小,还很高,好在有砖缝可攀,兰九天手脚并用,攀到了窗楞。 避在角落的老姜看到丈余高墙上方格窗内露出一个脑袋来,不由啧啧惊叹,侯爷啊侯爷,您的女儿了不得啊。 兰九天提裙翻出窗格,落到地面,把个老姜唬得猫腰过去,双手奉上一个食盒,恭敬言道:“大小姐,属下给您望风,您快吃吧。” 兰九天挑挑眉,这才一个下午,再见老姜显然恭敬多了。 果然动手比动嘴强。 兰九天避在旮旯里,大口吞咽食物。老姜却莫名生出伤感来,大小姐娇滴滴的年纪却受这般苦楚,若非有些功夫,跪两天两夜,还不给饭吃,谁能受得了? 他自不知,对面的大小姐,已死过一次了。 可大小姐为何去青楼呢?到底是调皮还是有什么事?老姜试探着问道:“大小姐,恕属下多句嘴,您为何,为何去那种地方?侯爷有严令,任何人不得近污粉之所。” 兰九天咽下最后一口饭,拍拍肚腹,才说道:“自然是有事,我的两个丫头花影和月影被卖了,正在其后院受苦,我岂能坐视不理?就带了李二和赖头还有赖多福,把人抢了来。” “是啊!有这等事?”老姜心中大石卸下,小姐是为救人才去的呢,只是……,“小姐,属下耳闻街面上商家大铺多有很厉害的东家背景,咱们就这样抢了人,对方会不会……” 兰九天笑道:“大叔怎么忘了,我们也很厉害啊,爹爹可是骠骑大将军。” “是是是,属下妄言了。”老姜喏喏道,心里却愁苦不堪,侯爷都几年没回来了,流寇外盗,天灾人祸,实在令人担忧,万一……这一府妇孺可怎么好。大少爷和二老爷只是文官,还从不管府内之事,全不顶用啊…… 天色已晚,祠堂院子里渐渐黑的看不清,只兰九天璀璨的眸子,一闪一闪,“姜大叔,我拜托你件事可以么?” 老姜忙躬身道:“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有事请吩咐。” “明日我若出不了祠堂,劳你去霍太医府看看我那两个丫头恢复的怎么样,缺多少银子,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是,属下遵命。”老姜收拾好食盒沿暗影溜出去。 兰桂院,君氏看着外面漆黑黑的夜空,心焦如焚,“不行,不行,我得去,去见老祖宗,两天了,都两天了!” 锦影眉头皱着,刚才大少奶奶派人来传话,老太太又睡着了,一点也没提大小姐的事,如今还有谁能叫醒老祖宗呢?“太太,您要是强行出去了,回头老太太又得怪罪下来,您已失了掌家权,奴婢担心啊。” 君氏烦躁不已,那要怎么办?我的九儿,可不能再死一次!忽然,她巴掌一拍,急促说道:“锦影,快,再派人去找岳儿回来。” 锦影眼前一亮,对了,大少爷,老太太总能听进去嫡长孙几句,就是不知能不能找到他,可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当即又拿了点私人首饰交给门上婆子,让她们放丫鬟出去派人找大少爷。 崔秀枝得了信,兰桂院要去找兰岳,生生摔碎了她最钟爱的双耳牡丹瓶,青胎红釉狠狠摔到坚硬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利,瓷片四散奔逃。 满脸怒容的崔秀枝像只暴躁的公鸡在屋里来回狼窜,“十天半月不回来都不去找,让老娘整日整夜的独守空房,偏小姑子有事巴巴的去找,媳妇就是外家人了?!就你女儿金贵?!” 竹花胆战心惊不敢吭声,赤手一个一个捡拾地上的碎片。崔秀枝犹不停发泄,屋内摔打的一片狼藉…… 丫鬟央了护院去找人,老姜等人接了命令,不顾即将宵禁,把兄弟们都撒出去找。可找遍了大少爷常去的地方,并没找到人。 眼看宵禁了,只好撤回来,崔秀枝知道没找到,在屋里狂骂了一宿:窝哪个贱人怀里不愿动弹?保管叫你们奸人浪夫永远见不了天日才好!死外边还省了心! 第22章冤家路窄 兰九天已习惯了祠堂里的孤幽,甚至还时不时同老祖宗牌位聊上几句,开开玩笑,更利用这绝佳的无人之地熟练一遍功夫,更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次日黎明,金轮破云而出,点点金光竟同一双秋眸之光,交相辉映。 兰九天站在“牢”内,眨眨双目,将一室晨光尽收眼底。 “哐当”,外院门上传来声响,有几人争吵声传来。 “大小姐,大小姐!您在么?在么?”女子的喊声带了哭腔。 有人骂道:“嚎什么丧,大早上的!滚开,没有老太太的命令,你的大小姐出不来!” “你个老妖婆充什么大尾巴狼,该滚开的是你!竟敢对大小姐如此不敬。”是李二的声音,那么,刚才哭的女子该是月影和花影了? “大小姐,是奴婢啊,奴婢是花影,您还活着么?呜呜...” “嚎什么嚎,滚...”婆子一句没吼完,好像有打斗的声音,接着听见铺天盖地撒泼似的哭喊,似是婆子被揍了。 兰九天后撤一步,蹿上墙面,仍由窗格里爬出去,走过院子,一跃跳到外墙上,正看到婆子在地上哭嚎翻滚,李二和赖头气哼哼站在一旁,花影和月影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扒在门缝里往里看。 府中尽心尽力的她的人,都在这里了。兰九天心头一热,出言道:“花影,月影,莫要悲伤,本小姐好好的呢。” 陷入悲伤的俩丫头猛听得娇声临,霎时止住哭声,四处寻觅,“小姐?是你么?在哪,您在哪?”语音颤颤,沙哑苦悲。 “我在墙头上,往上看来。”兰九天温声说道。 地面众人齐齐往上看,月白素服,纤身玉立,面如仙子,盈盈俯瞰的人,正是他们的大小姐兰九天。 “小姐!”月影和花影齐齐唤道,止不住的热泪再次夺眶而出。 李二和赖头仰头一视之后,均乖乖束手垂目恭立。 “月影,花影,你二人何故如此悲伤?本小姐在祠堂难道还会有人暗害么。”兰九天微笑道。 两人一听,立刻擦去泪滴,警惕的看一眼地上的婆子,示意兰九天收声。 兰九天呵呵一笑:“没事,别人长了耳朵也是没办法的事,顶多给她割掉就是了,你们尽管说。” 地上的婆子一听,立刻不嚎了,爬起来便走,边阴恻恻的瞅一眼月影,花影,遁走。 月影扶着院墙艰难的走几步,仰着头颤声道:“小姐,您是怎么爬到墙头的,能下来说话么?” 兰九天眉头皱起,温和说道:“你们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过来这边了?李二,赖头,先送她们去潋芳馆,其他事情等我出来再说。” 月影和花影头摇的像拨浪鼓,急忙说:“大小姐,奴婢不碍的,倒是你自己在祠堂,危机重重,奴婢提醒您,千万得小心崔二太太,她给的一切东西都不要吃不要喝。” 兰九天点头道:“我会听你们的,放心吧。” 两个丫头微有错愕,这次大小姐肯听她们的了? “花影,月影,这里阴气重,先回潋芳馆,别着凉。” 花影泪盈盈,蜡黄的脸上露出凄楚:“大小姐您受苦了,那碗酒酿丸汤害的您......奴婢们没能拦住啊,这次又连累大小姐罚跪祠堂......” “花影,莫再悲伤,此处说话不方便,待我出来...”兰九天话头忽而顿住,她都在这两天两夜了,也没见祖母要放她出来,今日是最后一天,若祖母还不发话,那明日的连青寺就去不了,这是祖母想要的么? 月影和花影对视一眼,又四下里看看,确实没人,才低声说道:“奴婢们听李二和赖头说大小姐又入祠堂,而老太太数度昏睡,没有松口要放大小姐,就觉得有些奇怪,李二明明说老太太已为小姐准备新衣首饰,显然是为了参加连青寺聚会,又怎会一连几日只是睡着,不放小姐出来呢?” “老太太只怕是非自愿入睡。”兰九天拧眉道。 月影和花影肃然说道,“不如请霍太医入府,看看老太太。” “嗯,李二,你去一趟霍府。赖头,送她们回潋芳馆。” “是。” 月影和花影再次跪倒一拜,眼泪汪汪,回望了墙头上的人数眼,相互搀扶,蹒跚着离开了。 兰九天复回到祠堂,静静的看着祖宗牌位,嘴角泛出一丝苦笑,祖母啊祖母,你整日捧着的人竟胆大包天到对你下手了,竟还酣睡在榻,犹不知猛虎之害... 潋芳馆距离祠堂还有好一段距离,月影和花影脚上有伤,硬咬着牙一步步往前挪。好不容易攀过花园拱桥,正欲拐入垂花门,迎面走来一群人。 月影一看,止不住寒气满溢,牢牢抓紧花影的手。 “哟,你们回来了,也不找人禀告我一声,也好给你们接风洗尘啊。”声音尖酸带着刺耳的鸣音。 月影和花影躬身施礼:“奴婢见过二太太。” 崔青在四五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连同崔秀枝走过来,大笑一声,“免礼,免礼,有日子没见这俩丫头了,这是去哪了?正好我房里刚上了饭菜,到我屋里吃一口吧?” 不待两姐妹拒绝,崔青即朝身后婆子使个眼色,几个婆子上来便拖起月影和花影,强拽走。 赖头急了,忙出口说道:“二太太,不劳您费心了,大小姐让奴才带她们去潋芳馆候着的。” 崔青立刻阴沉了脸,死死盯着赖头,怒道:“退下!不知死的东西!再敢抗命,我扒了你的皮!” 赖头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拦在几个婆子面前,不让她们拖俩姐妹走。 “反了,反了!来人呐!”崔青大叫一声,不多时,窜出几名小厮。 赖头被压制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瞅着月影和花影被拖走了,不由心急如焚,若她二人再有个闪失,可怎么向大小姐交代。当下拼命挣扎,终是脱离掌控,往祠堂狂奔而去。 月影和花影被拖去候府花园后坡,柳林密布之所,遮天蔽日,僻静的很。 崔青摒开下人,迈着步子,绕着花影月影,阴阴的神情满是杀气,“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自寻死路,你们还不知道吧,府里现在是我作主,人人都得听我的,你们那个大小姐关在祠堂,能不能出来,还是未知,没有人能救你们,识相点的话,早早离开,如若不然……” 月影鼓足勇气道:“不然你要怎样?这里可是候府!” “哈——”,崔青怪声一笑:“我还不知这里是候府?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就是要当候府的家!怎么样,如果你们不想走,也行,我会把你们留下来,日日放在我眼皮底下,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花影怒道:“你已经是候府的太太,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非得剑走偏锋,鬼迷心窍,竟敢用药害我小姐出丑,实在不配为人!纵使现在你骗得了府内眼睛,天长日久,你的真面目一定会暴露,到那时,看看你还能不能做的了二太太!” 崔青怒火万丈,“啪”地甩了花影一巴掌,又紧接着甩月影一掌,俩姐妹站立不住,扑身倒地。 崔青见她二人如此孱弱,得意的狂笑一声,一脚踩到花影的身上,骂道:“本太太将来如何,你们两个贱货是看不到了!不过,本太太知道你们将来会怎么样,来人,把她俩拖去春徊院!” 又低低威胁道:“再敢胡言乱语,本太太会把气都撒到你们小姐身上,到时候看看鹿死谁手!哼!” 婆子们上来拉扯月影和花影,二人无力挣扎,只得由着她们拖拽而去。 第23章 鞭笞 赖头跑回祠堂,顾不得静声,朝门内大喊:“大小姐,月影和花影被二太太抓走了!您快想想办法吧。” 屋内,兰九天倏忽睁开眼睛,暗道一声,糟了,偏府内这段距离还不得安生,碰到了崔青,岂不是羊入虎口? 怎么办?!兰九天急得搓搓手,紧踱了几步,不行!还是得求助于母亲,但愿她不要只受崔青摆布,能护住花影和月影! 赖头得了指示,急忙火火往兰桂院跑。刚拐过游廊,差点同一婆子撞上。 “大兄弟,你急个啥哟,老婆子命去了半条了!”说话的是个头发梳得板板正正,身着藏蓝色对襟外襦衣的老妇。 老妇身后跟着一位青年妇人,生的娇俏可人,文文静静,身旁一左一右侍候着俩丫鬟。 赖头忙躬身施礼道:“见过二姨娘。” 此女正是兰宏业的二房小妾,秦卿卿。秦卿卿以帕掩面道:“免礼,却为何如此匆忙?” 赖头回道:“实是有事,急着入兰桂院请示。” “噢,原来如此,唉……”佳人忽低低一叹:“大嫂身不由己,还得牵挂许多,真不容易,不得片刻清闲,倒便宜了玉溪这蹄子,老太太一连睡了几日,她整日甩着帕子游来荡去,闲的让人眼晕,你们是不知道,往日她那个神气劲喔,倒活像第二个老太太呢,咯咯……” 秦卿卿笑得不可遏制,身旁的婆子眼神闪烁一瞬,往赖头瞥一眼,笑道:“姨娘可不敢说这些话,若让玉溪知道了,回头又得找奴婢们麻烦了。咱们还有事,莫挡了大兄弟的道,走吧。”说罢,引着秦卿卿径自拐身走了。 赖头怔立一瞬,一拍大腿,紧赶着又跑回祠堂,隔门喊道:“大小姐!奴才有事禀报!” “知道了!”兰九天低喝一声,蹿到窗格上,爬出来,来到院门处,低声问:“怎么样?母亲怎么说?” “没有,奴才还没去到兰桂院,但奴才有更好的法子。”赖头说。 “讲!”兰九天道。 “是。大太太如今出入不得,实不方便,不如去求玉溪,在侯府里,玉溪的话可以说代表老太太的意思,很管用,您看呢?”赖头道。 对啊!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她也是奴婢啊,不说身份与花影月影类同,就是崔青一人只手遮天,也未必是老太太愿意的,兰九天赞道:“倒难为你想到她了,甚好甚好!这便去吧,其中利害关系,你知道怎么跟她说吧?” 门外的赖头却犹豫了,搔搔头道:“这个,这个奴才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去求她让二太太放了月影和花影呗?” 兰九天皱眉道:“这种说法,二太太能接受么?你能想到让玉溪出面,还没想到要怎么跟她说?” 赖头支吾道:“奴才也是刚才遇到二姨娘,她们聊了几句,提到玉溪,奴才这才想起来要去求她的。” 噢,原来如此,“这位二姨娘莫非就是二叔座下小妾秦卿卿?”兰九天问道。 “正是。”赖头回道。 兰九天轻抿嘴唇,微微笑道:“赖头,你这么跟玉溪说……”当即教了赖头一套说词,赖头再次跑走。 兰九天慢慢立于院中,仰头望望晴空在上,嘴角微勾:事情慢慢有意思了呢。 赖头气喘吁吁又跑到永福堂,果然见玉溪正立于外院浇花,看来她确实很闲,忙猫腰跑过去拜道:“奴才给玉溪姑娘请安了。” 玉溪扫一眼见是赖头,奇道:“今日太阳打哪边出了?我可受不了你一拜。” 赖头嬉笑一声,道:“玉溪姑娘肯定当得一拜再拜,要说在府里,还有哪个下人如玉溪一般出挑?跟在老太太身边,可劲的享用大把大把的荣耀呢,我们这些奴才们是不能比了...”赖头以前本就混迹于市,痞子习性十足,要他出嘴哄个丫鬟,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直夸的玉溪心花怒放,面上还得辛苦撑着。 玉溪端着身段,微昂起下巴说道:“你来没别的事?” 赖头急忙笑道:“姑娘眼神就是亮堂,也没别的事,就是花影和月影回府了,大小姐如今不方便,着奴才给送去潋芳馆,先让她们规整规整院落,谁知路上遇到了二太太,却给,给强要了去,奴才不敢放个屁呀,人家可是太太,动动手就能捏死我,可大小姐那边不好交代呀,明日还得赶去连青寺,没个可心的丫鬟伺候怎么能行?要说这府内能说得上话的就属姑娘你了,奴才这才巴巴的赶来,求姑娘一求。”说着话,深深的作了一揖。 玉溪的尊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听他一番话,不由说道:“既是大小姐的丫鬟,二太太为何要了去?还俩人都要了?明日大小姐要去连青寺,这是老太太准许了的,你放心,一会我就去春徊院一趟,你去回了大小姐吧。” 赖头喜滋滋道了谢,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回身出了永福堂,静静候在春徊院附近探看动静。 且说李二自领了命,没命的往霍太医府里赶,彼时霍太医正趴假人身上鼻子对鼻子研究穴道,皇上一心向道,天天研究黄白之术,倒把一帮太医给冷落了,他因此不用天天去太医应卯,落了闲。听家人通报昭昌候府大小姐有请,忙不迭换了衣衫叫人赶着牛车同李二奔赴候府。 候府永福堂,这几日,玉溪见唐老太只是酣睡,也觉奇怪,但每每醒来相问,都说无碍,就是想睡觉,看老太精神也还不错,玉溪随不放心上,今日遇赖头一求,便略略收拾,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往春徊院来。 赖头眼尖地瞅见玉溪带着人来了,忙哈腰迎上去。玉溪让他在院门口等着,自领人入得院中。 春徊院下人房,狭小昏暗,花影和月影被掼在地上,一婆子轮着鞭子,挥膀子猛打,“啪……”,皮鞭入肉,衣裳破烂,血肉自臂膀上翻出来,花影和月影抱着头,无处可藏,皮鞭带刺,甩在身上,疼得二人眼泪止也止不住。 正院花厅,崔青懒懒地倚着软榻,顺手捏起拨好的瓜子仁慢条斯理地吃着,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听到不时飘来的惨叫声,满意地眯眯眼,笑得开怀。 福来低眉垂眼地立在一旁,不敢动弹。 崔青忽扬扬手吩咐她,“去,告诉胡婆子,人别给我打死了,留着气。” “是。”福来小跑着出去了,哎哟我的娘,二太太这个脸真可怕,天天看着得做噩梦。 她伸手捂着耳朵,尽量不听不时传来的惨叫,小心的往下人房去,忽一小丫鬟跑来拦住她,“福来姐姐,玉溪大姐姐来了,说带了老太太口信,要见太太。” 福来忙停住步子,答应一声,只得又回身,跑回花厅,见崔青还是一样姿势,忙躬身禀道:“太太,玉溪来了,说带了老太太口信。” 崔青一下坐正身子,瞠目道:“老太太醒了?” 不待福来回答,一道脆生女音随着主人掀开帘子飘过来:“二太太,老太太刚醒了一次,现下又睡了。” 崔青忙扔了手里瓜子,站起来,笑容满面,“玉溪姑娘来了,快请坐。”又对福来使个眼色,“赶紧跟胡婆说一声,玉溪来了,备上好茶。” 福来领会,忙着去通信儿。 玉溪笑道:“甭忙活了,不敢耽搁太太时辰,是这样的,老太太刚听说花影和月影回来了,就让奴婢出来找,好嘱咐她们两句,明日出去踏青,用心伺候大小姐,这不才听说她们在二太太这里受教,奴婢真要好好夸赞太太,竟想得同老太太一样,可见是操心劳碌,怎的不辛苦?” 崔青只好哈哈一笑掩去尴尬,不好意思地搓搓帕子,说道:“瞧玉溪说的,我如今当着府里的家,可不得面面俱到?月影和花影在我这里,你叫老太太尽管放心。”说着,眼珠转转,底气似有不足,问道:“老太太今日醒的多么?一直这么睡可怎么好?” “正是,醒得不多,只间或醒一次,又赶着睡了,奴婢才想着,要不要请个医看看。”玉溪说道。 闻言,崔青一慌,忙说道:“春困秋乏也是有的,老太太又上了点年纪,无碍的,咱们别搅到她了。” 玉溪点点头,才要再说花影和月影,听得门口丫鬟说道:“玉溪姐姐,霍太医来了,在永福堂候着了。” 玉溪一喜:“刚要说找个医,他便来了,真是赶巧了,二太太,我们这便告辞了,花影和月影在哪?跟着我一起走吧。” “呃,呃,霍太医既已到了永福堂总不能叫他久候,玉溪先去,我派人把月影和花影送去。”崔青急压下慌乱,现在怎么能让她把人带走?俩贱人不知邋遢成什么样。 玉溪微一犹豫,其实刚才入院,她隐隐听到一两声类似惨叫的声音,现在看二太太言辞闪烁,不肯叫花影和月影出来,顿生了些疑心,可也不好强硬,遂说:“那我先赶去永福堂,小翠,你们留下,接了月影和花影再走吧。”指派带来的丫鬟婆子们留下,务必要把人带走。 闻言,崔青暗暗咬牙,好个蹄子,这是存心要与我作对了! 玉溪忙着告辞离开。她带来的丫鬟婆子眼睛却瞪的跟铜铃似的巴巴瞅着崔青。 崔青恨道:“福来呢?!” “就来,就来,奴婢在此。”福来小跑着提着裙子跳进来。 “福来啊,带花影和月影梳洗一下,让她们带走吧。”崔青凉凉吩咐。 今日玉溪这蹄子显然受了什么人所托,故意找我茬来了,霍老头待会给老太太解了药一醒,若发现这许多事,反而不好,这俩贱货给她们就是了,谅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就她们那废物主子哪个能护住她们?明日就算去了连青寺能不能见到旦王还两说呢,哼哼。 第24章 施诊 玉溪赶到永福堂,引霍太医入内诊脉。 霍老太医摸着胡子诊测良久,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但显然唐老太这么睡着肯定不对。 玉溪悄悄端来一杯茶放到他手边,不敢惊动他,退开一旁。 棕色烧瓷耳杯里,热气云般升腾,扶摇袅袅。霍老太医伸长鼻子嗅嗅,赞道:“好茶!” 玉溪见他诊完脉了,上前一步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专门给老太太喝的上等碧螺春,老先生请慢用。” “嗯,不错不错。”霍太医端起茶杯来,嗅个不停,却一口没喝。 玉溪以为他不舍得喝,当即笑道:“老先生,您要是喜欢,走的时候给您包一包。” 霍老太医并不应答,嗅了半晌,才放下茶杯,拍着脑袋说:“不用不用,老朽消受不起。”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案几边,吩咐道:“研墨。”他带来的小童忙从诊箱里取出笔墨,动作麻利的研起墨来。 不多会儿,一纸方子写好了,小童递给玉溪。 “老先生,我家老太君她……”玉溪问。 “噢,”霍太医擦擦手,站起来说道:“喝太多茶了,茶叶和茶杯全扔了吧。” 玉溪疑惑道:“先生可否多给些指示?茶叶或有不妥,为何茶杯也扔掉呢?” 霍老太医叹口气,说道:“丫头,你还太年轻了,听老朽的劝吧,老太太旧有茶杯茶具全部换掉,照着方子给老太煎药,喝两次便全无碍。” 说完,蹲下身,一件件整理好诊箱,依旧由小童背着,晃晃悠悠往门外走。 “是是,老先生,记住了记住了,您要回府么?婢子看您怎么,像有些困倦?”玉溪跟在后面送出屋门。 霍老太医摆摆手,道:“一会洗把脸便好了,老朽要去拜访贵府大小姐。” “啊,喔,那个,哪位大小姐?”玉溪慌忙问道。 “还能是哪个?你们府上不就一位大小姐么?”霍太医奇道。 一旁的小童嘻嘻一笑:“就是那个漂亮姐姐,像仙女一样的。” 霍老头一边笑一边敲小童一记爆栗,“就你多嘴,走吧。” 一直候在永福堂外门的李二见他们出来,忙上得前来。 玉溪见到李二,顿时恍然,可不得不说:“老先生要去见我们大小姐,今日却不凑巧,大小姐只怕有些不方便。” 霍太医停下脚步,瞅一眼李二,再看看玉溪,问道:“她怎么了?” 李二躬身道:“不瞒老先生,我们大小姐,被,被关在祠堂里了,已经,两天两夜了。” 霍老太医眉毛一挑:“有这等事?这话怎么说呢?两天两夜,那孩子还能受得了么?”心里话,怎么就被关起来了呢,前天还去我们家了呢。 想到她一手精妙绝伦的针法,心里痒到不行,几步回走到玉溪身边说道:“姑娘,你们府里的事,老朽原不该多嘴,可,可老朽找她确实有事,姑娘说说,你们大小姐啥时候能出来?” 玉溪说道:“只要老太太醒来,有她发话,大小姐便能出来了。”心里却想,大小姐和这老太医啥时候有这交情的? “那好,老朽就在这候着,玉溪,快点安排人煎药给老太太服下,老朽再施针灸,老太君便能即刻醒来!”霍太医认准了的事,无法改变,当即又回了永福堂,坐在廊下候着。 李二见事有转机,忙抽身往祠堂跑,转到潋芳馆前门,却见赖头带着一帮人抬着俩丫鬟服饰的人,小心翼翼的走,急忙走近一看,是花影和月影,二人看外表衣衫规整,并无损害,唯表情痛苦不堪,忙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赖头满脸愤慨,刚要开口说话,被花影抢先一步拦住话头,看看周围帮忙抬着她的人,都是玉溪的人,在此场合说出去,极不妥,于是极力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动不了,还劳驾几位抬我们,甚是过意不去。” 旁边跟着的婆子听花影客气,笑着回道:“姑娘要作谢,去找我们玉溪吧,咱娘们几个举手之劳。” 花影笑道:“都要谢,都要谢的,到底是永福堂老太太身边的人,几位姐姐气度忒是谦和了。” 婆子丫鬟们哈哈笑着,聊着,渐至潋芳馆。 赖头听花影话头,也省过神来,瞅瞅玉溪的人,闭嘴不说话了。李二也机灵的很,默默跟在后面。到了潋芳馆,锦影以前送来的人迎出来,把花影和月影接过去,却不知安置在哪里,只好先抬去大小姐屋内的简榻上。 花影和月影又对玉溪的人百般道谢,才放她们走了。 潋芳馆后来的下人们也都散开去,屋里瞬间只剩姐妹俩两人。 一番动作,伤口钻心的疼,血丝慢慢渗出衣裳,两个女孩轻轻靠在一人长,一臂半宽的软榻上,微微喘气。 赤红帐幔,深瑰案椅,浮花屏风,月牙凳,多宝阁架,还是原来的陈设,二人眼中再次泛出热泪,花影擦去泪滴说道:“真想不到,我们居然被大小姐单枪匹马救出来,她是怎么做到的?妈桑可没那么容易放我们。” 月影说:“你瞧没瞧见,李二和赖头,他俩以前可是为崔二太太做事的,如今怎么被大小姐收的服服帖帖,言语中还满是崇敬,问他们,竟然保密,怎么也不说大小姐是怎么救的我们……” 花影微叹口气说道:“这件事真是可喜可悲,喜的是,大小姐似乎比以前和善稳重多了,悲的是,再因我们被罚入祠堂,不知老太太现在醒来没,什么时候大小姐才能出来啊……” 两姐妹不顾身上伤痛,巴巴瞅着门口,盼望着能看到兰九天的身影出现。 潋芳馆外,赖头要去跟兰九天告状,李二却拦住了他,“现在大小姐未出祠堂,若告诉了她,徒给她添了烦恼,不如我们留意着永福堂的动静,实在不行,再求求玉溪?” 赖头一想,也只能这样了,可嘴里却说道:“真替大小姐憋屈,以她的法力,想去哪去不了?她又不是人……” “啪!”嘴巴当头被李二捂住,“赖头你要死啊,敢说出大小姐真身?!大小姐在人间活着,当然只能照我们人的规矩!” 赖头猛点头,扒开李二的手,说道:“是,是,还是你头脑清楚,以后我不说了。” 眼看快晌午了,老姜又准备了饭食,偷摸给兰九天送去。他们这些老兵,因大部分均身有残缺,面相孔武,平时老太太不准许他们入内院,倒是祠堂僻静,往来无人。 兰九天再次爬出窗格,道谢后,几口扒完饭,放下筷子,帕子抹去嘴边残渣,随口问道:“是不是没银子了?兄弟们有工钱领么?”饭菜的肉食很少,但确是看出厨子想用心搭配来着。 老姜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只说道:“有有有,银子的事不用担心,府里一直都有照顾我们的。大,大小姐,还没得着信么?老太君还不放你出来?”他试图岔开话题。 兰九天摇摇头,说道:“不着急,大叔,晚饭不用过来送了,我出去吃。” “出去吃?”老姜迷惑了。 “是,等府里安静了,我便溜去厨房寻东西吃罢。今日这菜做的很好吃,这几日的菜都是何人所做?”兰九天问。 “噢,是疤脸刘的婆娘做的,她手粗的很,大小姐能入口便好。”老姜说道。 “很好吃,做的不错,你回头问问她,想不想开家小食铺子?我给银子作本,赚的银子按三七分,怎么样?你们兄弟几个合计合计。”兰九天说道。 赚钱的事想了很久了,因初来乍到,行情不明,但衣食乃基本所需,现在有人手,衣裳首饰当掉就有本钱,何不开个食铺试试,往后熟悉了行情,再图他法。 老姜喜道:“若有大小姐支持,那当然能成事,兄弟们整日闲得没事做,这下能动起来,他们肯定都同意,我们都去当伙计!”眼神里满是光彩,干劲十足! 兰九天笑道:“如此最好。另外还有个事,你们在街面上逛游的时候,多留意打听打听,崔家到底做的哪些生意?” “崔家?”老姜迷茫了。 “嗯,就是咱们二太太的娘家。她们家不是财势很大么?咱也学习学习。对了,可别让他们起疑心,生意口上的人最嫉妒竞争者,你们打听消息要悄悄进行,别让他们知道,人家要对付咱们小本生意,那可不费吹灰之力。” “是么?二太太是咱们一家的,还能不帮着我们?”老姜说道。 兰九天盯了他一眼,问道:“二太太平日可给过你们恩惠?” 老姜很实诚的点点头,说道:“不瞒大小姐,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太太……时常忘了给我们发银钱,都是二太太派人按时送来,就是她身边的那个大丫鬟福来,说二太太都是自掏腰包呢。” 兰九天垂敛了双眸,默然掩去眼中冰凉,只静静听他说完,才微抬双目出言:“你们既是我爹爹的人,往后就由我来养活你们。” 老姜一愣,怔怔望着对面女孩,略显稚嫩的脸庞透着股坚毅,大气!他许久不曾激动的心好似又活了,血液开始奔流!不由腿窝一软,单膝跪倒,颤声道:“属下何其幸哉!” “姜叔请起,我们不多说客套话,适才嘱托姜叔之事,还请记在心上,做的好,咱都有奔头。” “属下谨记!” 老姜再拜后,兰九天即催促他离开。出了祠堂,回望这一片乌黛静默,这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激动不已,再次朝着屋宇遥拜,才转身离开。 第25章 茶 永福堂,霍老太医巴巴坐在廊下等,亲眼盯着丫鬟喂唐老太喝下药汤,又等了半个时辰,开始施针。 昏睡了两天多的唐老太终于睁开了眼睛,入目是霍老头的大白胡子,她惊异非常:“玉溪,老婆子我病了么?” 听她声若洪鸣,中气十足,玉溪大喜,几步蹿过去低声问:“老太太,您精神大好了!” 霍太医捋胡子笑道:“可不大好了么,这都睡了好几天了!”说着话,依次拔掉老太身上的针。 唐老太由玉溪扶起来,活动活动手臂道:“玉溪,我真睡了很多天?” “有两天了。”玉溪说着命小丫鬟端上花茶。 花茶盛在青瓷杯里递过来,老太皱眉道:“玉溪,这不是我茶壶啊。” 玉溪瞅一眼霍太医,说道:“依着霍太医的意思,您的茶具,茶叶都得换掉,说您,说您喝太多茶了。” “是啊,是啊,老太君,往后你还能喝茶就是以前的茶不要也罢。都换掉,另外呢,你让这丫头亲手给你泡茶,遇到那发霉的茶叶什么的,顺手挑出来,别再祸害人了。”霍太医站起来抖抖袍子。 唐老太还要再问问,是不是喝的茶不好,为什么茶具也不好?霍太医却没那功夫和耐心了,急着问道:“我听玉溪丫头说,要想去拜见您大孙女,得您老首肯,现在老夫就想得个准信,您准备啥时候让您大孙女出来?” 唐老太却懵了,什么出来?大孙女去哪了? 玉溪见老太太一脸茫然,知道她肯定忘记了,忙出口说道:“老太太,您三日前罚了大小姐跪祠堂,如今是第三日了,大小姐在祠堂里待了两天两夜至现在。” “什么?我睡了快三天了?不行,不行,老先生,快告诉我,老婆子这是怎么了?”唐老太一惊一乍,首先想到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故障了,却没想兰九天在祠堂禁闭三天是不是受得了。 霍太医极不耐烦了,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说道:“你老只是喝茶没喝着,老朽在你茶杯里嗅到一股安眠草的味道,许是茶叶里混了点进去,不碍的,对身体无害。老太君,老朽实在想去看看您大孙女,有事要请教。你老看......” “哦,哦,对身体无碍,那便好,那便好。”唐老太喃喃道。 霍太医已在屋里打开了转悠,这老太太不知啥时候才能醒困,才能想起她大孙女。 玉溪领会的很,走近霍太医身旁一福道:“劳太医廊中稍候,待奴婢侍候老太太洗漱。” 霍太医无奈,只得避开去。 玉溪缓步走到唐老太身旁,拍拍她手臂,温声道:“老太太,奴婢见您气色比三日前更好了,可见睡这几天是有益处的,正好应了春困秋乏这节气,现在可不是大好的春天?明日阖府的太太小姐公子们都去连青寺踏青,这是您老先前定下的,为的是同旦王爷在郊外聚聚,您也准了大小姐随行的。” 唐老太猛地醒悟过来,揉揉前额,说道:“玉溪啊,老婆子现在脑壳都空了,对了对了,是有这个事,刚才老太医说要见我大孙女,就是九儿啊,她在哪来着?” 玉溪说道:“大小姐还跪在祠堂呢。” 唐老太满脸不高兴,“她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跪多久了?” 玉溪见老太太全不记得了,只好再次提醒:“大小姐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了,直到现在还没出来,她因之前出街面上逛了逛,回来晚了,老太太您罚她跪祠堂的,明日即要去连青寺,今天是不是放她出来?” 唐老太还在拧眉回忆,门外忽然传来人声:“母亲醒了么?”门帘打开,崔青带着兰春月走进来,见唐老太坐在床沿上看过来,忙几步走过去满脸笑道:“母亲,终是醒了,再睡下去,您都成卧佛了。” 门外的霍太医急的抓耳挠腮,这可怎么好,又来一人,聒噪起来啥时候能了? 兰春月手疾眼快,忙去净室里拧了热毛巾,巴巴送来,轻声细语:“祖母,孙女给您擦擦脸。” “好好好,你们俩最贴心了,伺候伺候我老婆子吧,也让我受用受用。”唐老太笑的格外欢畅。 崔青故意撂转身子,把个背对着玉溪,隔开她,与女儿一左一右,这个给老太穿衣,那个给老太擦脸,殷勤备至。 玉溪只得退开几步,接着她们递下来的东西,离开去净室搁置。 “母亲,可有想吃的东西么?媳妇给您预备。”崔青说道。 “好好,老婆子我到现在才醒了困,还真是饿了,这样吧,让人备饭,就放东次阁里吃。”唐老太站起身来,边抻懒腰,边说。 崔青忙着人去安排,让兰春月好好守着唐老太。 霍太医再也等不下去了,忙再次进来,深作一揖道:“老祖宗,您啥时候准老夫去见大小姐呐?” 唐老太还不待说话,兰春月接茬道:“霍太医,我祖母可无碍了?” “无碍了。”霍太医只躬着身子,也不看人。 “祖母,霍太医既是来给您诊脉,为何要去见大姐姐?”兰春月状似疑惑道:“大姐姐私入青楼,有伤体统,祖母您才罚了她祠堂悔过呀。” “什么?!她竟去了那种地方?!”唐老太怒了,“来人!来人!玉溪,玉溪!” 玉溪忙从净室出来,应道:“奴婢在。” “你,去,把那不孝的给我抓来!”唐老太怒气满盈。 霍老太医藏在袖子底下的眼眨眨,心里却有些明白了,这位说话的小姐和那位跪祠堂的大小姐不对付,她不想让大小姐从祠堂出来!特意又提醒一遍大小姐所犯的错误,激起老太怒气。 玉溪这丫头说没有老太发话,大小姐便不能出来,这几日老太的昏睡有蹊跷,只要老太一直睡着,大小姐便只能一直待在祠堂。难道是这位大小姐在老太的茶叶茶具上动了手脚?真是可怕。 霍太医微微抬头,老太身旁的女孩笑得很甜,看着唐老太的目光让人觉得暖融融的。不对,这样的女孩该不会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一定是老夫弄错了。他复又垂下头去,静心的等着兰九天被抓来。 第26章 最爱我呢 祠堂中的兰九天正闭目养神,忽听院门打开,有人进来,估摸时辰,难道是唐老太被霍太医治好,发话让我出去了。 遂整衣站起,静静看着祠堂屋门。 锁具打开,一群粗壮婆子涌进来,其中一个便是前几天被兰九天打晕那个,指着兰九天大喊一声:“快,把她抓起来!”婆子们答应一声,表情狰狞地扑过来。 兰九天嘴角一笑,由着她们上手来抓她。婆子们见她并不挣扎,手下便轻了许多,松开她,只在后面像驱赶犯人一样呵斥:“老实点!快走!” “走去哪?”兰九天双袖一摊。 “老太太让我们抓你去永福堂,快走吧!”婆子呵斥。 去永福堂?还抓我去?难道我又犯错了? 在永福堂门口转悠的李二和赖头,远远见到兰九天被一群婆子押着过来,惊讶地迎过去,问:“大小姐,这又怎么了?” “本小姐也不知何故,且去见见祖母再说。”兰九天道。 霍太医在廊中等的不耐烦,听见丫鬟报说,兰九天带到了,这才来了精神,几步下了台阶,迎着她笑道:“老朽恭候大小姐久矣。” 兰九天微躬身施礼道:“老太医,祖母看起来还有事找我呢,不如老先生先回去,等我这里消停了,再去找您?” “唉,可惜,可惜啊!”老太医捶胸顿足,“老朽等了这许久,竟全无用,大小姐啊,你不该被后宅所累啊。” 兰九天笑道:“老先生不白等,过几日九天便去府上拜访,后宅虽累,然不失为一不大不小的战场,九天马虎不得,老先生等了这许多时候,想必已略有所得?” 霍老头撸着胡子晒晒而笑,“大小姐,这跟老朽在宫里见识过的,那是毛毛雨了!” 兰九天微睁双目,绚光一现,遂恢复正常,只略摇头道:“虽是毛毛雨,但九天可是被挡住了脚步呢。” 霍老太医呵呵一笑,“既如此,小姐先理事,老朽在家中候着便罢。” “送老先生。”兰九天侧身而立,躬身施礼。 霍老头带着小童背着医箱晃晃悠悠走了。 跟在兰九天后面的婆子见她与老头攀扯那许久,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不耐烦道:“快进去吧,别让老太太等太久。” 兰九天抬脚入门,有小丫鬟迎出来道:“老太太正在东次间用饭。”便引着她往里走。 东次间向阳,颇揽了几许阳光,隔着珠帘,可看到兰春月正站在唐老太身旁布菜伺候,崔青坐在下首相陪,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 刚才与霍太医聊了几句,他话头里提过的伎俩说没法和宫中比,那肯定是他在这永福堂待的这几个时辰,发现了什么。 永福堂的蹊跷事,唯有唐老太的不断昏睡了。若是人为之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那个人就是要唐老太醒不过来,至少这三日不醒来拖住时间,我便不能出祠堂,明日便去不了连青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兰九天看着巧笑倩兮温柔“孝顺”的兰春月和崔青,直觉得中午老姜送的饭也不怎么好吃,怎么老想吐呢? 兰九天朝着帘内跪下,拜道:“孙女兰九天叩见祖母。” 微风穿堂,珠帘袅袅叮咚。帘内的人像没听到,依旧笑语晏晏,食乐融融。 永福堂的地毯挺厚,跪着便跪着吧。兰九天低眉顺眼,打好了持久战的谱。 总得有半个多时辰了吧,兰九天算算,祖母坐了这许久,也不知累不累。 她正无聊盘算,总算听到唐老太说吃饱了的声音,抬目一看,唐老太正向她看来。 “外面跪着的是谁?”她好像才发现有个人。 玉溪忙说:“是大小姐,跪在外面候着的。” “噢,是九儿啊。”唐老太扶着腰站起来,斥责道:“玉溪,大小姐来了怎不通报?” “是奴婢的错。”玉溪垂下头去。 “祖母,不关玉溪姐姐的事,是孙女不想打搅祖母用膳,祖母可吃好了?”兰九天微笑道。 唐老太目光闪烁一瞬,边朝外走边说:“吃好了,难得你孝心。” 玉溪打开珠帘,唐老太站到兰九天身旁,伸出手来,说道:“起来。” 兰九天仰着头,展颜一笑,握住唐老太的手,站起身来。 崔青却深深皱了眉,不好不好,老太太定是转了脾性了。 唐老太牵着兰九天,来到罗汉榻,竟拉她坐到身边,仔细端详她良久,才慢慢说道:“明日要早起,跟着你婶婶,连青寺地处山区,不像在府里,处处得收敛着点,若见了旦王,多跟你春月妹妹学学,不要失了礼。” 兰九天站起来,躬身道:“孙女谨记。” 唐老太看着她,一个恍惚,又有点心惊,总觉得眼前站着的兰九天绝不是自己那个孙女,可明明,面相却一模一样。 “好了,我这里没事了,都出去吧。”唐老太说道。 就这么放我走了?看来珠帘外老老实实那一跪是老太太故意赏给我的呢。她必是看我跪得好,以为我收了性子。 崔青,兰春月,兰九天,齐齐朝老太太施礼,告辞。 崔青当先,兰春月兰九天在后,走出永福堂。 李二和赖头见兰九天安然无恙的出来,微讶异,躬身跟在她身后。 崔青狠狠瞪他们一眼,目色之厉,叹为观止。 “天气很好呢。”兰九天笑道,“明日还仰仗婶婶多照顾了。” “好说。”崔青略略答应一声。 兰春月伸出帕子抿抿嘴,说道:“姐姐这几日没梳洗吧,身上都有味道了,明日可不能这样邋遢了,若不然,旦王哥哥就不要你了,咯咯……” 兰九天呵呵一笑,说道:“旦王哥哥最是爱我,怎么会不要我呢?”说完,心情很好的哼起曲儿来。 兰春月立时被噎住,似被掐住了喉咙,恨得咬碎了一口牙!贱人!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抢旦王了! 哼!你还得有那个命! 到了分岔路口,兰九天心情很好,笑的灿烂,“婶婶,妹妹,明日见,一想到要见我旦王哥哥呀,我这心里哟...”红颜娇羞,身姿窈窕,柔媚无双。 兰春月要气炸了!瞧这贱人这般惺惺作态,狐媚放浪! 旦王哥哥是你的么?那是我的! 想见旦王,你想的美! “娘,她说要见旦王呢!”阴沉的声音像要滴出水来。 崔青忙上前哄着她,说道:“月儿,放心,娘都打点好了...” “最好不要再失手!” 第27章覆灭其族! 见崔氏走远了,李二和赖头紧几步赶上来说道:“大小姐,一会儿您见了花影和月影不要太激动。”二人得先提醒着点,不然万一大小姐使起法术来…… 兰九天眉间拧起:“二太太给她们亏吃了?” “她们被带到春徊院,奴才就听见惨叫声,问了好几个下才,才得到信,是崔二太太手下胡婆子带人鞭打两位姑娘……”赖头边说,边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我知道了。”兰九天长袖劲甩,快步赶回潋芳馆。 完了,完了,大小姐发怒了。李二和赖头胆战心惊地守在院门外,心里想着,这次不知会使什么法力…… 锦影送来的小丫鬟采娥见兰九天来了,面色一喜,小跑着过来,脆生生喊道:“大小姐回来了。” “嗯。月影和花影呢?” “回大小姐,在屋里简榻上。” 兰九天跨进屋里,见月影和花影相互搀扶着正从简榻上挣扎下来。 “大小姐,终于出来了,太好了!”花影拉着月影便要拜倒。 “免了!采娥,快扶她们坐下!” “是。”采娥忙跑过去,小心扶着二人挨着简榻坐好。 兰九天缓步近前,伸手往花影身上探去。 “不不,大小姐,奴婢未及换衣,挺臭的,请大小姐避后些。”花影急捂着衣襟扶着简榻往后缩,眼见得情急怯懦,憔悴零落。月影拼命眨着眼睛不使泪意盈目。 纤指堪堪顿住,“好,你们坐好,我不看了。”兰九天收回手,眉目微抬,面色无波:“采娥,让李二去请张府医即刻过来。” “大小姐,不要了,奴婢们不想给你添麻烦,院子里有草药,已经敷过了,过几天便好了。”花影急道。 这张府医平日最会使脸子,与崔二太太走的最近,大小姐岂能请得动他?平白给小姐添乱。 采娥却早已跑走了。 兰九天温和一笑,说道:“花影,你倒说说,你们敷了什么草药?本小姐院子里还长草药了?” “是长了,那齐齐牙便是,就那茎叶都长刺的青草,驱炎效果很好呢。”月影说道。 齐齐牙,倒确实也能称为草药,“嗯,待会让张府医好好看看,不许推辞。”兰九天笑着说。 大小姐笑起来又美了几分,仅半日重逢,时常可见小姐笑容,像换了一个人,往日一天倒有半天在生气发怒,怎么如今没多少日子不见,大小姐妥妥的换了模样?以前我们是姐姐,现在大小姐是姐姐反过来照顾我们了! “小姐,我们,我们有些话想跟你说说,”花影犹豫一瞬决定还是说出来,大小姐听也罢,不听也罢,总得提醒。 “说吧。”兰九天寻个锦凳与二人面对面而坐。 “就是,上次在安国公府里的宴会,小姐还能记起来么?怎么突然就推了屏风,跑到旦王那边呢?”花影说道。 兰九天摇摇头,“全不记得,不过,你们不必为此纠结,事情都过去了。” “大小姐!”月影却是急了,“奴婢可得说出来,不然万一以后再中招可怎么好,小姐那次宴会行为无状,突然发狂,是崔二太太动的手脚,她让自己丫鬟偷偷往小姐汤食里放了一粒红丸,奴婢们亲眼所见!小姐喝了汤以后便发起狂来,奴婢们长了心眼,将汤水留了一些,喂给偷食的猫儿,那猫儿也是癫狂不已!崔二太太知道我们俩识破她诡计,这才指派人把我们卖给……” 一口气说了许多,激怒之情席卷而来,羸弱的身体不堪涤荡,月影狂咳起来,“咳咳咳……”,一张脸涨得通红。 兰九天倏地站起来,迈步近前给她拍背,边说道:“不要再说了,我心里都有数,往后我们好好的,不使人欺,不落人后!” 闻言,花影和月影均是一喜,颤声唤道:“小姐……”,眼神里满是欣慰,像看着长大的孩子。 兰九天噗嗤笑了,“这是什么表情?把我当孩子了?告诉你们吧,本小姐我呀,已不是原来的兰九天喽。”袍袖甩一甩,昂头迈步,作得意状,歪着脑袋看着二人。 花影和月影均笑起来,“大小姐果然不同了,奴婢们一定谨记,好好的,过好我们的生活。” “对了,这才对的。本小姐费力将你们救回来,自然要重生一次,忘记以前的兰九天,自今日始,由我罩着你们。”兰九天笑道。 “这么说,大小姐,您对崔二太太的为人都清楚了?”花影追问。 兰九天微微而笑,娇颜无暇,一袖振振,身形挺立,气势沉稳。眸光淡淡扫向天边,说道:“本小姐要她整个崔家覆灭。” 第28章 可见骨肉否? 啊,花影月影齐齐一惊,大小姐是真的不一样了!不由大大放了心,只有大小姐清楚那人为人,多加提防就是好事啊! 兰九天命采娥备下饭食,端给花影和月影就着简榻吃,又命人预备她们的住处。 没等多久,张府医颠颠跑来,瞧见兰九天便拜。把两个丫头唬一跳,花影和月影目瞪口呆地看着朝大小姐点头哈腰,满脸恭谨的张府医,似乎才认识他。 “行了,花影和月影受了很严重的伤,给她们好生看看。”兰九天淡淡说着,回身落座。 “是是。不过,女子之身多有不便,奴才想请一位姑娘在旁观伤情口述出来,奴才好对症下药。”张府医头拱在地上。 “嗯,采娥,扶两个姐姐去我榻上躺着,所观伤口一一述来。”兰九天吩咐。 花影和月影慌忙站起来,十分拘谨道:“奴婢们一身脏污怎好沾惹小姐床榻……” “不要再说了,早点治好你们,好替我管家,再不可推托。”兰九天故意沉沉脸。 对对,我俩身体早点康健,不就不给小姐添麻烦了么?二人配合的往里间走,只是不肯躺着。只躲在帘子后,将伤口示于采娥。 “啊!”帘内忽传来一声惊呼,采娥慌不择路,极害怕地跑出来,浑身抖个不停,“大,大小姐,太,太可怕了,两位姐姐身上全是,全是一道道的大口子,血,全是血,呜呜……奴婢不敢看啊……”说到后来嚎啕大哭。 “大小姐,不碍的,奴婢口述,张先生,你且听着!”里间帘后传出花影声音。 一句句,一声声,花影放缓语气淡然说来。 张府医凝神听着,间或提问几句, “伤口多少?长几扎?” “血肉翻深几寸?” “血流缓急如何?” “血色暗红或鲜红?” “可见骨肉否?” …… 采娥不敢再听,捂紧耳朵,缩在兰九天脚边瑟瑟发抖。 兰九天出神地望着外面,眼神似定定又虚无地飘落在门槛处,怔然似呆了去。 几刻钟后,花影说完了,张府医不再提问,他躬着身子,擦擦额间的汗走出来,禀道:“大小姐,奴才不得不经手了,二位姑娘伤口太深,必须银针过线,缝合伤口,否则,性命堪忧……” 采娥拼命捂着嘴,止不住的抖个不停。 兰九天霍然站起来,说道:“那还等什么,立刻动手!” “是!”张府医即刻摆弄开药箱,准备家伙什儿。 “采娥,取一块棉布来,不需太大,两尺见方。”兰九天忽地吩咐。 “是……”,采娥哆哆嗦嗦站起来,去准备布巾。 “张先生,一会将布巾遮住花影和月影,只露出伤口,仔细缝合便好。”兰九天说着,让采娥把布巾从中间抠出狭长的豁口,又唤人进来,掌灯伺候。 屋里走进来四五个丫鬟,挨挨挤挤在一起,举着手里的油灯候着。 “大小姐,安排人煮麻沸散吧。”张府医说道。 兰九天点点头,轻唤一声:“来人。” …… 无人应答。又唤一声,“来人!”还是没人吱声。 只听屋里的丫鬟中有一人小声说道:“大小姐,别喊了,没人了,就我们几个……” 兰九天疑惑,起先不还有十几个么?拧眉问道:“人呢?” “自大小姐入了祠堂,都,都跑了……” 采娥跑过来说道:“大小姐,奴婢有空,奴婢去煎。” 喔,原来是觉得在我这里没盼头都走了,兰九天笑笑,说道:“你们几个怎么还没走?” 说话的丫鬟羞赧一笑:“奴婢们将够年纪,马上要出府成亲了……” “是么?那是大喜事,本小姐得给你们准备嫁妆。”兰九天笑道。 没想到丫鬟却更不好意思了,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家里,家里都已预备好了……” “喔,这样啊,那我也得给你们送点礼物什么的……” 丫鬟却不再接话了,只讪然一笑,偷偷在心里想,大小姐啊,你咋那么傻呢,潋芳馆和兰桂院该顺的东西都顺的差不多了,如今你别说给我们嫁妆,就这晚饭,这么多人,你都没有开支了…… 兰九天只微微笑着,独身立于堂前,眸光定然,不动不摇。 采娥熬好麻沸散,张府医也一切准备就绪。 “花影,月影,就在我床榻上,这里光线充足,准备吧。”兰九天亲手捏了两条热布巾递给她们,说道:“一会缝针,肯定很疼,咬住它,不需要逞强。忍不了就大喊出来!” “是。”花影接过来,分给月影一条,月影年纪稍小,显然有些紧张。 兰九天拍拍她肩膀,笑道:“不用怕,想想别的事,一会呢等你们缝针完毕,小姐我得出去办件事,我等着你们快点好起来。” “是……奴婢撑得住。”月影咬紧牙关。 “嗯。”兰九天离开床榻,缓目看向几个掌灯的丫鬟,嘴角微笑道:“要撑住的,还有你们,不可见血惊诧,惊了张先生,更不可灭了灯火,否则,只怕你们出嫁的日子要往后拖拖呢。” 几位丫鬟一惊,张大眼睛看向眼前的大小姐,她就这么笑着,好像在唠个家常,可这笑容怎么看起来让人脊背发冷? “我知道你们以前是太太院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家里的爹娘又都在府里做事,自然不同别个,独得太太宠爱,就是再留个三五年,也不是不行,太太必定舍不得你们。”兰九天笑着迈步欲从几人身边离开。 “大小姐,奴婢定好好掌灯,求您别跟太太说……”说话的丫鬟都快哭了。 家里的亲事都说好了,要是过个三五年出去,谁还等我们?不成了老姑娘了? “很好,既然这样,张先生,开始吧。”兰九天淡然出声,拂袖立于榻前,双目炯然。 张府医立刻开始动手。麻沸散剂量到位,二人的痛楚已减到最低,但在针线过肉时,仍牵拉出针扎的尖利的疼,俩女孩死死咬住布巾,一声不吭。 掌灯的丫鬟们,有一两个埋着脑袋呜呜的哭,手里的灯却一点不敢动。银针穿过血肉的场面刷新了她们的认知。张府医不由暗暗点头,大小姐对掌灯人的“吓唬”是有先见之明的。 第29章 多笑笑身体好 日暮西斜,晚饭时分,张府医终于缝完了。花影和月影,已十分疲累,昏昏欲睡,张府医也累出一头汗。 掌灯的丫鬟们忙不迭要告辞退走,兰九天笑道:“张先生赶在饭点结束,肯定是想蹭我的饭,我们作为主人,得好好招待,你们几个先别忙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指着的是起先回话的丫鬟。 “奴,奴婢叫荷花……”,她腿肚子止不住打颤,索性跪倒在地,低头回话。 忽地,门帘轻响,正门进来一人,见荷花跪在兰九天面前,诧异问道:“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锦影姐姐,没事,荷花是给我们掌灯累着了。”兰九天笑着把事情跟锦影说了一遍,只说花影和月影在外面吃了苦,没提崔青鞭打二人之事。 锦影舒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也难为这些小妮子了,要让我呀,早吓趴下了。” “说的是,我正要留张先生吃饭,正不知布何菜式,正好姐姐来了,姐姐如今可以自由出入了么?”兰九天问道。 锦影忙躬身施礼道:“大小姐,奴婢就是奴婢,哪能担得起您一声姐姐?以后直呼锦影便可。明日不是要出去么?老太太已暂时解了禁足,太太此刻去了永福堂,稍候便会过来看大小姐。布饭的事,交给奴婢吧。” 张府医收拾好药箱,哪敢留下吃饭,拜在地上称家中有事,坚决告辞。兰九天也不勉强,准了他。 待他离开,兰九天倒舒了口气,“我是真不知如何招待客人,只盼着花影和月影早点好起来,帮我操持起来吧。” 锦影道:“太太不是分了十几个下人么?让她们做吧。” 兰九天眉稍微抬,是了,她们被禁足,自然不知潋芳馆情况,笑道:“不碍事,有这五个足够了。对了,我还有点事要办,锦影姐姐,你就先回去吧,只管照顾好我母亲便好。” 锦影见屋里人手足够,点点头道:“估摸着太太该出来了,我去看看。” 兰九天微笑着目送她离开,慢慢转过身来,问道:“荷花,若本小姐想喝粥,谁为我取来?” 她们留在我这里,只不过为了出嫁有名,候府里出去的,于她们便是招牌一个,好说好听,谁管这潋芳馆死活?兰九天将她们一个个仔细看来。 荷花忙磕头道:“有有,奴婢这就去厨房传膳。” “嗯,传膳不忙,先弄两碗粥来,把月影和花影喂上。”兰九天道。 “是。”荷花站起身来往外走。 其他四个也要跟着走。 “慢着,”兰九天拦住她们,看看停住的荷花笑道:“你去吧,我留她们说说话。” 荷花忙提着裙摆走了。 四个丫鬟低着头站在一处,采娥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也走过来挨着站好。 “采娥,你去榻边守着两个姐姐吧,我留这四位姐姐说话。”兰九天道。 “是。” 老姜中午送的饭有点不顶饿,怎么这么快又饿了?兰九天站起来,坐到正门相对的罗汉榻上,双手撑着腮,发起呆来。 四个丫鬟并排立在一旁,束着手,很恭顺的样子。 一刻钟,两刻钟,咦?大小姐不是要找几个姐姐说话?怎么什么也没说?采娥又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她眼尖地看到有个姐姐似乎站不住了,腿在微微发抖。噢,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几个姐姐定被罚站了。 门帘动,荷花提着食盒进来,猛然撞进兰九天的眼眸,心里一惊,忙道:“奴婢来得晚了,厨房粥不多,才又烧了一锅,奴婢这就喂给花影和月影姐姐。” “嗯。”兰九天低低应了一声,说道:“采娥,你和荷花一起,好生照顾她们,不得出差错。” “是……”,二人均齐声答应。 荷花早就嗅到气氛诡异,见四个还是她离开前的站姿,心里懊恼,大小姐心里有火,撒我们身上了,早知道不说要出府了。 没办法,只得暂收了心思,提起食盒走到榻边喂食。 眼见得夜色欺身,兰九天肚子越发饿了。 采娥和荷花喂完花影和月影,都站到一旁。 兰九天站起身,捂着肚子道:“真饿呀,我带你们去吃东西。” 闻言,众人又惊讶了,这么好?可以吃饭了? 只听兰九天又问:“你们谁知道胡婆子在哪里用饭?” 荷花犹豫一瞬,终是说道:“适才奴婢取粥,她们几个嬷嬷在,在厨间吃饭。” 哎哟,那饭丰盛的哟,府里也就崔二太太和老太太那么吃了,鸡鸭鱼肉,果蔬五谷,啧啧,就是等着其中一个婆子吃的不耐烦,才给她放了点粥回来…… “那好,”兰九天抻抻懒腰道:“走,去吃饭!”挥手让五个丫鬟和采娥跟上。 几人忙活这一阵也早饿了,喜滋滋跟在后面,荷花偷偷跟她们说:“刚才我去厨内,几个婆婆吃的那叫一个欢,都是大菜,也难为她们做这许多,自己躲起来吃,我娘也在呢。” “啊,那我娘今日都不在府中,回家给我准备嫁妆了,岂不错过一顿好席面?”其余四个丫鬟纷纷抱怨。 只有采娥悄没声息跟着,她是才被买来府上的,没有亲人在府,可她隐隐在想,下人吃席面,大小姐都没吃的,这是可以的么? 步出院大门,李二和赖头哈腰候着,兰九天笑道:“走,跟我一起去厨下吃饭。” 于是,一行九人呼呼拉拉开往大厨房。厨房位置清雅,在候府东面,近一片绿林,四周植满竹子,茎干葱翠,可遮烟尘。 一片葱翠入目,即听见屋里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中气十足,咋咋呼呼,“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你的,你的,喝!喝!”,“哈哈哈——”,狂放的笑声传来。 不知怎的,荷花突然有点担心,她们,她们笑得是不是太大声了? 李二和赖头气极了,“这帮狗奴才,真是无法无天!” 兰九天笑道:“你听她们笑得多开心?多笑笑对身体好着呢。” 第30章 立规矩 “啊?喔喔,是,是……”李二和赖头暗笑一声,跟着这位主子久了,也慢慢解得她一些脾气,别看她现在笑得好着呢,等下说不定……就该罚罚这帮泼才,怎么比以前的我们还混呢?! 竹帘在前,兰九天袍袖轻拂道:“打开。” 荷花却不敢动了,丫鬟们都预感到不妙,往后要躲,李二骂一声,赶上来打开帘子,吼一嗓子:“大小姐驾到!” 屋里的人耸然一惊,大笑划拳声戛然而止,纷纷瞠目看着涌进来的九个人。 兰九天仰首哈哈一笑:“李二,你这么大声,把婆婆们,喔,还有爷爷们几个,都吓着了!” 屋里站着坐着四五个婆子还有两三个老头,有的脚跨板凳,衣服掀在腰间,有的坐在桌上,手里的鸡腿还没啃完,嘴边还流着油,有的提着酒壶,衣裳湿了大片。 桌面上精致的盘盏里,盛着各色菜肴,琳琅满目。 李二和赖头眼里冒火,怒道:“你们这帮杀才,还有没有点规矩!竟敢这么糟践好东西,吃的比主子吃的都好,真该死!” 婆子和老头们见进来的是少不更事的大小姐和丫鬟们,更见大小姐面色笑眯眯,渐渐放下心来,有的干脆提着酒壶继续喝,理都不理会兰九天。 胡婆子擦一把嘴上的油,放下跨在凳子上的腿,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们看见了,那也无妨,要么好好坐下一起吃,要么就请离开,我们厨房粗鄙,比不得你们金枝玉叶。不过,要是你们嫉妒的狠了,告上去,我们也有的说。我还是劝你们一句,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 李二气得差点撅过去,抖着手指着他们怒道:“反了,反了!大小姐,您看这……” 胡婆子眼睛瞪着李二,斜眼瞟瞟兰九天。 “哈哈,李二,先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桌上的菜,看起来很好吃。”兰九天闪目看去,翡翠玉胎盘,福娃抱喜碗,一壶八子细釉茶具,眼熟的很。伸手指指这些东西,吩咐李二和赖头,“快,照婆婆说的,把吃的都装起来。” 李二和赖头急忙抢过食篮,把桌上精致杯盘统统收进篮子。 婆子们和老头不愿意了,出手阻拦:“哎,哎,哎,你们都拿了,我们吃什么呀,我们说的是一起吃,不是让你们吃独食啊。” 兰九天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里太挤了,不收拾收拾待不开啊。”又命身后躲着的丫鬟,“你们几个,去婆子们身边,照应着点。” 荷花忙走到自己娘身边,拉着她胳膊,低声道:“别跟着掺和了,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我们怎么了?!老太太都管不着……”荷花娘脖子一梗。 荷花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别说了,别说了!” 这里的人都不怕大小姐,可她总有种感觉,大小姐的笑容不简单! 李二和赖头扒拉完东西,食盒摆了四五个,请示该送哪去。 兰九天笑道:“提到外边,好生看着。” 桌上差不多空了,她双臂一摊,笑道:“你们看,这多舒畅。” 说着,旋了几个圈,瑰丽的裙摆转啊转。 胡婆子气得难受,骂道:“就是不让好好吃饭啊。”剔着满口黄牙里塞的鸡肉,挑衅地看着兰九天。 瑰丽的裙摆倏忽停住,秋眸似藏了万丈寒冰,眉梢一厉,出手如电,一道红色的影子闪电般弹射出去,正击中胡婆子面门。 “哎哟!”胡婆子应声后仰跌坐在地,紧捂着嘴的手哆哆嗦嗦拿开,一看之下,哭嚎起来:“血啊,血啊!杀人了,杀人了!” 众人看去,胡婆子满嘴的血,从张着大嚎的嘴里流出,甚是恶心骇人。 荷花她们及众婆子老头均瞠目往兰九天看去,大小姐好好站在原地,只手里多了条红色纱带。目色如霜,双眸似电,威严无比。 这是刚才的大小姐么?! 胡婆杀猪似的尖叫,其余人呆呆站着,看看她,再看看兰九天,不敢擅动。 “李二,拿鞭子来!”兰九天喝道。 “是来!”门外的李二和赖头听到尖叫就知道,大小姐果然施了法力。二人自是知道鞭子在哪,不多时便取来,恭恭敬敬递到兰九天手中。 “采娥,出去守着盘盏,不必进来。”兰九天吩咐。 “是……”,采娥如蒙大赦,拍着心口几步跑出去。 “关门!”随着兰九天一声轻喝,门自内关上了,李二和赖头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地缩在门边看着。 长长的皮鞭舞动起来,如灵蛇出动,又似霹雳凌空,凌厉的劲道夹着风势,尖利着呼啸着,道道甩在适才胡吃海喝,无法无天的庸奴身上。 荷花和她的小姐妹吓得大哭起来,荷花牢牢用身子护着老娘,抱头大哭。 胡婆子嗷嗷叫着上窜下跳,无处可藏,不论她蹿到哪里,皮鞭像长了眼睛,总能甩她身上。 渐渐地,血腥味漫溢出来,胡婆子跑不动了,大家都不藏了,眼泪鼻涕和着血水流到一起,“饶命,饶命……” “本小姐没听错吧,是有人告饶么?”兰九天扭身问避在门边的李二和赖头。 俺娘哎,李二和赖头猛呼吸好几回才找到音调,两腿哆哆嗦嗦跪着,回道:“大,大小姐,他们告饶了……” “很好。”兰九天寒眸中没有一丝笑意,面挂九天寒霜,吩咐道:“把护院老姜他们都唤来!” “是……”,李二和赖头抖着腿打开门溜出去。 门外的采娥捂着耳朵蹲在食盒旁边,见大门开了,胆怯的往里看,却见大小姐温和笑着对她说:“采娥,还不能看,好好看着食盒,很快就能吃饭了。”随后,大小姐亲手又关上了门。 采娥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傻傻笑了,大小姐真像自己的亲姐姐。 老姜他们正蹲在门上吃饭,听李二和赖头气喘吁吁跑来,说大小姐寻他们,都放下土陶碗,一路小跑过来。 李二和赖头边跑边简单提醒,“哥几个是见过世面的,小弟也不多说,总之等会看到什么都不要太一惊一乍,听大小姐吩咐就是。” 老姜眼见二人脸上都没有人色了,心道,这是怎么了,这该是多大的事,吓成这样? 待跑到厨房,门一打开,看到大小姐正坐凳子上啃一个窝窝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个婆子和老头,桌面上鸡骨头空酒瓶扔了一桌子。 老姜一眼看到地上的人除了几个丫鬟,全都带着伤。而大小姐今日显然没了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这几个大胆的奴才犯事了,只是李二也未免太夸大其词,这点阵仗,还叫我们不要一惊一乍?啥样的阵仗我们没见过? 当即拱手施礼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兰九天咽下一口窝头说道:“你们来了,把地上几个送回家去,给本小姐搜搜她们的家,一应物品银两,查点清楚,封存好,找个板车统统拉回候府!” “是!”老姜等人洪声呼喝,齐齐去抓地上的几块。 “呜呜……杀人,杀人了,还,还要抄家,老太太让你们这么做的?”一仅挨了一鞭子的老头哭道。 其他人也都跟着呜呜哭,胡婆子满嘴是血,只能哭,别的音儿发不出来。 兰九天朝老头淡淡一笑,“我给你留了张嘴,倒让你替他们发言,今日本小姐好叫你们清醒清醒,昭昌候府嫡大小姐,骠骑大将军嫡长女惩治刁奴,合理合法,谁敢有半丝意见?” “若要真有意见,你们便问胡婆子吧,为何本小姐用鞭刑惩治你们?”兰九天拢着红纱起身,迈步到胡婆身边,居高临下说道:“月影和花影三十九道鞭伤,危及性命,今日我本欲杀你,到底怜你几分年迈,还不知悔改,自狂妄无度,怎不可恨!” “你们以为我兰九天是稚龄之童,又是丫头,便轻言藐视?自今日始,我便立了规矩,以下犯上,玩忽职守,吃里扒外的奴才,轻者伤,重者死!不过……”兰九天忽地一笑,“你们几个,是不用担心的,因为很快,你们就不是我候府的人了。” 纤细如葱的手指一一点过去,地上的人哭嚎声更大了。 兰九天皱皱眉,说道:“老姜,捂了嘴,尽快送出去吧。” “是!”十几个大汉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地上的人提溜出去。 荷花大哭着抱着老娘不撒手。老姜无奈,请示兰九天。 “荷花,你老娘一鞭子没挨着,还有你们几个丫头,算是本小姐给你们成亲的礼物,你们家里都拿了候府哪些东西,乖乖地送回来,便无话,你该成亲成亲,若送不回来,你自己知道后果!”兰九天神色一厉。 荷花抽抽噎噎,低头说道:“遵命,大小姐……” 先前所有的侥幸,轻狂,如今都遭了报应,这个大小姐出手狠辣,倒看走眼了。 五个丫鬟同荷花的娘,灰溜溜走了。 兰九天肚子饿得冒了烟,朝门外喊一嗓子,“采娥,进来,我们一起做个饭,饿死啦!” 君氏找到兰九天时,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她头上扎着布巾,腰间束着围裙,袖子挽的高高的,像个小媳妇正围着锅台炒菜。而厨房乱的像个战场! 第31章 换人 “九儿,你在这里干什么?下人们呢?”君氏尖声叫道。 兰九天瞥一眼母亲后面跟着的崔青,使劲扯扯嘴角,她来干嘛?我这饭还怎么吃。 “母亲,儿自己动手做饭多好,自己做的还香。”兰九天边炒辣白菜边说,“待会您尝尝我手艺。喔,还有婶婶,都来尝尝。” 崔青见她点到自己,只好应道:“你母亲找不到你,听他们说大小姐在厨房忙活,紧赶着过来,竟不想你是亲自动手,厨里那些婆子呢?让她们出来伺候罢,烟熏火燎的,面皮都熏黑了。” 君氏一听,可了不得,熏黑那还得了,忙唤道:“九儿,听你婶婶的,快快丢了锅铲,过来!” “就炒好了,晚饭时分,九天饿到不行,竟没人送饭菜去潋芳馆,不得已,九天自己来找,老远便听见屋里婆子和几个老爷们粗声大嗓的行酒令,那么热闹,九天也不好打扰,他们心好,怜恤九天,打包了好几个食盒放在门口,母亲,婶婶,你们去看看,食盒里的东西,手艺好不好?”兰九天边往外盛菜,边说。 在旁烧火的采娥,实实的点了头,嗯,小姐没打扰他们,小姐打了他们。 君氏听了话,皱眉道:“锦影,去把食盒拿进来,九儿,既有现成的,就别忙活了。” 兰九天笑道:“母亲,先看看饭菜,毕竟都是婆子们剩下的,女儿也不好再吃他们的。” “噢,是他们吃剩的,那算了。”君氏嫌弃道。 崔青却隐隐觉得不好,往日她来,婆子们都争先恐后出来伺候,今日怎么一点动静没有,都去哪了?胡婆子呢? 四周看看,到处打量,哎哟喂,地上怎么有滩血?!屋内狼藉,像打斗过啊,崔青斜眼看看兰九天,这小贱货又搞什么花样?! 锦影带着人将食盒提进来,打开盖子,小丫鬟一道道摆出来,烧***宝鸭,云彩鸳鸯蛋,水晶闷肘……都已吃了大半! 君氏大喊一声,“这些是那些婆子下人们吃的?!弟妹,你看,倒吃的比我们还好呢!我们兰桂院许久没见着肉菜了!这些天杀的奴才!” 崔青眼珠贼溜溜转转,讪笑地点点头,她们春徊院的肉不知倒掉了多少了,你们兰桂院没的吃,那是你们穷! 锦影却惊呼一声,激动地指着菜盘说道:“太太您看,翡翠玉胎盘,福娃报喜碗,还有这套茶具,还有那边青瓷大圆盘!怪道咱兰桂院经常找不到东西呢,都被这群老鼠给偷了!” “可恶!我这就去禀老太太!”君氏气得就要走,又惦记兰九天,刹住脚步道:“九儿,可怜我九儿就只能吃个窝窝头,白菜帮,走,别吃了,咱去找老太太告诉告诉,这帮杀才还拿我们当主子么?!” 崔青绞着帕子不说话,告到老太太面前还好呢,我给求求情,胡婆子她们就没事了。 兰九天看看君氏笑道:“母亲,女儿实在太饿了,先吃了饭再说,祖母现在该休息了,今晚就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了。现下,女儿倒有一事想请问婶婶。” 崔青满脸堆笑:“九儿知道心疼祖母是好的,大嫂,就这样吧,回头我派人把这些作乱的下人看起来。九儿,想问婶婶什么呢?” 兰九天往嘴里塞了口白菜,笑道:“祖母睡下便好,这些糟心的事眼不见为净,毕竟现在是婶婶当家,如今,奴才们偷兰桂院和潋芳馆的东西,已是十分猖狂,九儿想先请问婶婶,按府规,这些人该作何惩罚?” “这个...”崔青面露难色,眼珠转转说道:“婶婶也是才接手管家,还没跟着你母亲学会理事,不如,问问大嫂?”这小贱人拿掌家这事来找我的茬,妄想! 兰九天微微一笑:“婶婶的意思是不是交给我们兰桂院自己处置?” “也,也不是,”崔青忙说道:“还是等明日老太太醒了,再做处置。”交给你处置还了得,你不得公报私仇?交给老太太,让老太太交给春徊院不就好了。 “恐怕来不及,”兰九天笑着说,“大厨房胡婆子等人偷盗兰桂院和潋芳馆财物,人赃俱获,已被我锁了,就等婶婶准许,拿去见官。” “什么?!”崔青骤然声高。 君氏诧异道:“弟妹怎么了,九儿这么做是对的呀。” “哦哦,”崔青忙缓下神色,掩饰道:“我这人就是胆小,一听要见官什么的,就惊的慌,九儿啊,这么点事,还是我们府里的私事,就不要放出去见官了吧,传出去多难听?” 兰九天啃完一个窝头,盘里的菜吃个精光,才拍着肚子说道:“婶婶也看见了,这些奴才们偷的东西全是母亲珍爱之物,有些还是我父亲费了好大劲才带回来,他们就敢肆意偷去,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我,不过,婶婶既不同意见官,那也可以,这些奴才就由我们兰桂院自行处置吧,人也伤不着,把东西吐出来就是了。” “这...”崔青狠狠皱着眉头,胡婆是近年来得力的助手,人狠心黑,帮了她不少忙,就这么折了,太可惜了。 “婶婶,”兰九天瞥她一眼继续说道:“厨房重地,得找可心可靠的人来撑着,胡婆子等人就不能指望了,婶婶需再定人手...” 崔青张张口要说什么,被兰九天抢先一步说道:“依九儿看,各房均出几个人,兰桂院这里,婶婶这里,婶婶那边的三个姨娘也各出一个嬷嬷,这样,都是自家可靠的人,总不会再出现吃里扒外的孬种。” “不行!”崔青挂了脸子,朝君氏哭道:“大嫂,你是知道我的,如何能容忍的了那几个贱人往我跟前凑,弟妹我命苦啊...” 君氏见她哭闹,心中着急,只好拍拍崔青说道:“弟妹,那,那该怎么办,反正那些偷我们东西的奴才是坚决不能再用了,眼下府里的人手不齐,九儿出的主意正好应急,我们各家都出人,都可靠着呢,弟妹,那几个姨娘你不愿见她们,让她们闪远点便好,九儿只要她们身边的人呢。” 崔青一看说不动君氏,只好来横的了,脖子一梗道:“不行,她们的人也不能用,大嫂对不住了,老太太既要我掌家,只按我的意思来吧,兰桂院出两个,春徊院出两个,其余的各出几个丫鬟来打下手,老太太命人采买的下人几日后就会到府,到时候再挑好的,姨娘的人不能用。” 君氏看着兰九天说道:“就按你婶婶的意思来吧?你婶婶也不容易,那几个狐狸精可不是好招惹的。” 兰九天笑着点点头,“听母亲的。” 如此防贼似的防着那几位姨娘。怕是别人也是同样如此防范你。 箭弦之将崩,其势必紧。 几位姨娘就是挂在崔青箭弦两边的秤砣,重压之下,必有顽妇。 且待你自食其果... “行了,咱们走吧,九儿,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明日还要出去见你旦王哥哥,时候不早了,随娘回去梳洗。”君氏上来挽着兰九天。 “是,”兰九天转目朝着崔青灿然一笑:“婶婶先请。” 崔青压下眼里阴霾,凉凉瞥一眼桌下的血迹,心道,这贱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折磨我的人,这也奇怪,她什么时候有人手肯为她效这般武力了?莫非是李二和赖头打的? 正阴恻恻想,门外忽然传来丫鬟声音:“禀二太太,二老爷回府了,正找太太呢。” 崔青噢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这一声甚是漫不经心,兰九天瞥一眼崔青。君氏突然摇摇她胳膊道:“九儿,这回可不能再烦你二叔了,明日就能见着你旦王哥哥了。” 兰九天有些莫名其妙,疑惑的看着君氏,“母亲,我烦二叔什么?” 君氏笑道:“往日你不是总央着你二叔带你去见旦王么?” 兰九天恍然,无奈的摇摇头道:“母亲,且不说明日就能见到旦王,就是今日都这么晚了,女儿也累了,您以为女儿这么没分寸么?” “这便好,这便好,我女儿到底长大了。”君氏颇欣慰,往日不让她去吧,她便一张小脸皱成苦瓜,作娘的总不忍心,放她出去又总惹出许多流言蜚语,坏她名声。 崔青奇怪的瞥她一眼,这贱人今日也怪的很,不在老爷面前上蹿下跳了,要搁以前,她哪知道看火候。 离开大厨房,崔青自拐去春徊院。兰九天随母亲往潋芳馆走,二叔兰宏业头一次回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呢?那大哥怎么还不见回来?想到这里,兰九天问道:“母亲,有大哥的消息么?” 君氏叹口气道:“你大哥是娘心头病了,整日只是在外面游荡,全不管家里,娘也找不到他,全不知他现在在哪。”渐渐眼眶泛红,语带哽咽。 兰九天皱眉道:“母亲,切勿忧心,只管派个人去他常去的地方留下口信,让他回来,迟早他会知晓的。” “也只能这样了,这混小子,全不像你父亲,一点也不省心啊。”君氏无奈。 春徊院,崔青迈进花厅,见丈夫兰宏业正坐锦凳上喝茶,一边一个丫鬟负责茶点伺候,她阴阳怪气地说:“老爷好自在啊,今日回来这么早,可是家里比外头更有盼头?” 兰宏业只三十多岁的样子,身穿儒冠素服,颏下一小撮胡须,面皮白净,典型文官的样,瞥一眼崔青,挥手让丫鬟们退出去,而后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有意让月儿出出头,好给你们崔家长长脸……” 不待他说完,崔青就气哼哼打断他的话,“这是什么话?月儿要是当了王妃,你们兰家没脸面?什么叫给我们崔家长脸?!” 兰宏业双手摆摆,连声道:“好好好,我不跟你掰扯,你只记住,让我月儿尽快嫁给旦王。” “还用的着你说?等老爷有空闲管我们娘俩了,黄花菜都凉了!”崔青没个好脸色。 兰宏业气不打一处来,哼一声,抬腿就出了房门。 崔青冷笑一声,骂道:“没用的男人,要你有什么用?!” 转目瞥一眼福来,凉凉说道:“舅爷那边没变化吧?” 福来躬身回道:“没有,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务必要万无一失!”崔青满眼阴狠。 “是......” 第32章 孩菊 兰宏业气呼呼出了春徊院,略一踯躅,便拐身往僻静之所,不多会停在木门铜环处,伸手敲门。 秦卿卿得知兰九天要安排她的人进厨房被崔青阻了,正暗自生闷气,忽闻小丫鬟来报:“姨娘,老爷来了。” 一旁忙这忙那收拾屋子的老妇顿时止了动作。 “准是崔青把他撵出来,才到我这里。”秦卿卿慢慢站起来。 老妇见此,忙吩咐丫鬟:“快去备酒...” “不用!”秦卿卿打断她:“嬷嬷,我没说他可以进来。” “啊?” 秦卿卿并不解释,自迈步出门,脚步匆匆。 老妇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追出来跟着。 待来到大门处,秦卿卿忽然大叫一声,此声深情款款,肝肠寸断:“老爷,您终于来看奴家了,奴家每日都想念老爷,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奴家苦啊...” 紧接着竟然哭起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突然爆出来,倒吓了老妇一跳。 只见秦卿卿扑在木门上,声声衷肠诉,滴滴泪深情。 兰宏业听了心里一暖,总算有个地方让他舒心,急拍了两下门,唤道:“卿卿,快开门,老爷我今夜不走了。” 门里,秦卿卿哭的更凶了:“老爷,奴家不敢啊,要是让...让...知道了,奴家准没好果子吃,奴家实在是怕啊,要不,要不老爷,明日奴家偷偷溜出去找你?” 岂有此理!这是我家!人都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怎么还得偷偷摸摸?她崔青凭什么! 二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一门之隔,上演了一番苦情恋,最终兰宏业含着悲愤之情,“不得已”离开了。 秦卿卿一边哭一边竖耳听着门外动静,一阵脚步声急匆匆远去,心知兰宏业已走远,哭声霎时止住,不动声色的抹抹脸上的泪,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回走。 却见老嬷嬷和贴身丫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连嘴巴都没来得及闭上。 秦卿卿不理会她们迈步进屋。 老嬷嬷追上来:“小姐,怎么不告诉老爷,崔青以琴儿挟制你的事?” “告诉他?有什么用,他敢动崔青么?若万一真有胆了,在崔青面前吆喝出来,琴儿怕更没有活路了,不知被崔青嫁到什么地方去。” “她真敢不通过老爷就自己做主?” “嬷嬷”,秦氏停下来,看着老妇,“你怎么还不明白,崔青联合崔老二连兰九天都敢杀,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老妇惊骇不已,忙恐惧地四下瞅瞅,急跑过去将门关的牢牢的,又检查了好几遍门窗,才呼吸不稳的跑过来。 秦卿卿已坐在桌旁饮茶。老妇的眼睛实在太亮了,没奈何,放下茶杯解释道:“嬷嬷晌午出去采买,青衣回来一趟,她说乌头给崔老二传的话是,岭南孩菊茶,颇具国香,宜采之,磨之,碎之,以飨口食。” 老妇不明就里,仍瞪着透亮的眼睛看着她。 秦卿卿说道:“孩菊和国香,都是兰花别名。所谓岭南,连青寺地处松岭之南,崔青要将这兰花采之,磨之,碎之,真叫她想得出来!” “啊!”老妇骇然,噗通跌坐在地。 秦卿卿皱眉道:“嬷嬷,怎的如此惊骇,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手段。” “不,不一样,那可是侯爷的亲女儿...” “哼,为了飞黄腾达,又有崔家撑腰,她什么事干不出来!” “太可怕了,小姐,要不要漏给大小姐知道?”老妇颤颤巍巍爬起来。 秦卿卿美貌的眉眼隐在茶雾里许久,才慢声道:“不要告诉她。” 老妇垂下头去,不再言语,只一下又一下的捶着摔疼的腰, “梆,梆,梆.....” 暗夜无辉,重云遮星辰,长夜漫漫无边。 兰九天好不容易说服母亲明早再试衣,便倒头睡下。 次日天光未亮,兰九天还自睡得呼呼噜噜,床帷忽然打开,锦影脑袋露出来,“大小姐,该起了,奴婢伺候你试衣。” 兰九天揉揉眼睛,一室灯光模模糊糊,“锦影,天亮了?” “没有,我们辰时就要出发,还剩不到两个时辰,小姐的衣裳妆容都还未定呐。”锦影打开床帷。 “起这么早干嘛?睡不好觉,脸色不好看,上什么妆容都不好看。”兰九天打一长长呵欠,又倒下了。 锦影笑道:“小姐又惫懒,一会儿夫人来了,看小姐起不起。好多套衣裳都得试啊。” “哪里有好多套?我不就留了一套在外面?不说这个我还差点忘记。”兰九天说着一骨碌爬起来。 锦影笑道:“这才对嘛,起床麻利点。留是留了一套,其他的总要试试,挑个好的出来。” 兰九天穿着一身素净里衣,长发如瀑般飘至腰间,翻身下床,打开衣橱,拿出套素简的米白绣纹襦裙,道:“就要它,其他的包裹好,还有首饰。” “小姐,这套也太素了,今日去见旦王,怎么也得添加点颜色……”锦影犯愁了。 兰九天轻声一笑:“旦王曾夸我最是好颜色,长得最美,既然这样,我穿什么都没关系了。” 锦影还要再劝,兰九天道:“好姐姐,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们虽是出去游玩,可到底是去寺里,素净些好!” 锦影无话了,大小姐说的有道理啊。 梳洗毕,铜镜前,红颜婷婷俏立! “好美啊!”锦影眼里星星直飞。 果然,美玉本是婀娜姿,何须乱粉增赘笔? “锦影,去侍候母亲吧,我这里都好了。”兰九天微笑。 “是,大小姐安排采娥传膳便是。”锦影福礼后退出去。 步出屋门,廊下灯光清幽,四个丫鬟站在灯影里小心的望过来,见兰九天出来,齐齐行礼,“见过大小姐。” “咦,你们怎么还来当值?不在家备嫁么?” “奴婢不敢……” “不敢?” …… 几人脑袋低到心口,只不应声。兰九天叹口气道:“既如此,去厨房传膳吧,另让李二和赖头吃完饭后去致远厅候着。” 几人一喜,大小姐还肯用她们,太好了,忙应道:“遵命。” 昨夜清洗大厨房,果然见效,这顿早饭没让兰九天久等,鸡汤面,爽口小菜,里脊肉……,直吃得酣畅淋漓。 饭席刚收,兰桂院派人来催,准备出发。兰九天嘱咐几个丫鬟照顾好花影和月影,她自来到致远厅。 李二和赖头躬成虾米早候着了,“见过大小姐。” “嗯,这包衣裳首饰你们拿去当掉,留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用,其他的全部给护院老崔。本小姐即刻出发,今日不在府中,传话给老崔,所有事物待我回来再加定夺。” “是!”李二和赖头上前接过包裹,见再无其他吩咐,便退出去了。 兰九天双袖拢于纤腰,迈步出潋芳馆,只影独行,渐至兰桂院,被锦影派人迎过去。 君氏见她只身前来,疑惑相问:“你的丫头们呢?” 兰九天笑道:“留在府里照顾院落还有花影和月影,有母亲随行,女儿不用带下人。” 君氏无奈笑笑,“是不是没有可心的?这次就不带了,跟着母亲。” 永福堂又来人催促,耽误不得,即刻出发。 君氏,崔秀枝,兰九天,各随侍丫头,准备齐当,出得院门。 候府大门口遇到崔青带着兰春月和丫头婆子七八个,各个打扮的花开妍丽,绚烂多彩。 “见过婶婶,春月妹妹。”兰九天笑着打招呼,上上下下打量一瞬,扭头朝君氏道:“母亲您瞧,今天婶婶和春月妹妹美不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呢。” 崔青讪讪一笑。 君氏绕着崔青仔细端详,笑道:“弟妹,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又拉着兰春月啧啧称赞:“春月这孩子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九天,你看她都快赶上你了!” 噗……! 眼见兰春月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兰九天忍住笑,拉过耿直的母亲说道:“母亲,春月妹妹一直都很美……” “只是,今日天气看起来不错,怎么不见三妹妹,四妹妹一起同行?”兰九天朝崔青身后看看,诧异问道。 闻言,崔青脸色彻底垮了,“你三妹,四妹身体不舒服,我让她们在府里静养,过些日子再出去不迟。” 个小贱人明知道我厌恶那俩贱妾,还上杆子在我面前提起来,让那俩贱人的女儿也去见旦王?!门都没有。 兰九天似没看见她的臭脸,抿抿嘴,点头道:“婶婶说的是,将养身子最要紧。” 兰宏业的三房妾室,二房,三房均育有一女,其中二姨娘秦卿卿的女儿兰琴已十四岁,另两房的女儿要么才嗷嗷待哺,要么还未有子女。 “老太太来了!”有小厮喊一嗓子。 影壁后绕出一顶敞篷软轿,唐老太穿着锦簇蓝布对襟襦褂,倚着靠背,笑眯眯朝众人挥手。 “见过老太太!”众人鞠躬行礼。 唐老太喜得眉眼不见,抬手道:“都起来起来,上车吧,早点出发!” 唐老太一辆车,君氏,兰九天,崔秀枝一辆,崔青,兰春月一辆,还有一辆放物品,浩浩荡荡三四十口子,四辆马车,往连青寺进发。 第33章 妄形 连青寺地处郊区,位于一座高高的山坡上,坡北坡南皆苍松劲翠,曰松岭。山门前连着一片绿地,僧人们于此植被,此时,大片的油菜田连绵无际,苍莽的天地间铺就满目金黄。 君氏掀开车帘,连连惊呼不已,不停招呼兰九天:“快,快看,真是美景啊。” “是,是很美。”兰九天坐在母亲身旁,淡淡放目远去,车道两旁的蔬菜田地,一些僧人在躬身劳作,近得山林,浮嚣远,心渐宽。 车马在山坡下停住,早有僧人迎上来,朝唐老太合掌施礼:“老太君,贫僧是寺里掌教,特奉住持之命前来迎候。” 唐老太同样合掌回礼道:“有劳大师...” 往山门而去是九十九级台阶,所有信众弃车步行,是为虔诚,唐老太随着掌教僧拾级而上,兰春月早就走上前去,同玉溪一起搀扶着老太慢慢走。 兰九天在后,扶着母亲,轻身而上。 入了宝殿,众皆肃然而拜。宝殿所塑罗汉金身,当先一座,面目慈悲,俯瞰众生,光是看他的眼睛,便觉得灵魂瞬间安静。 兰九天静静仰视,心里话,佛陀在上,果然慈悲众生,才唤了我来延续这位大小姐的人生么?她深深的俯拜于地,虔诚有声。 崔青斜斜的瞥她一眼,心里啐道,这贱人果然是个命硬的,如今怕死了,拜的这么诚心诚意的,哼。 她自心生魔魇,于佛门净地,张牙舞爪,肆意生恶。 唐老太拜完,由僧人引着入后院安置众人。各家均得一小院,君氏与兰九天分在知贤院,崔秀枝因只得丫鬟仆妇随行,又无子女,只分得一斗简室,依附在知贤院边上。 不多时,僧家摆上早食,均为素饭,兰九天吃的十分得心。 君氏夹了块白菜塞到嘴里,微有怨词:“这菜炖的,清汤清水,甚是难吃。” 兰九天笑道:“寺庙里原没有油水,母亲要是不喜欢吃,待会我去同僧人讨些食材,就于院内小厨房下厨做给母亲吃。” “什么,什么?我九儿要下厨?”君氏惊讶道,笑着说:“九儿,今日怎的突然想起要下厨?莫不是偷偷背着娘亲学了厨艺?让娘猜猜,噢——”,作恍然大悟状:“定是为你旦王哥哥学的是么?” “啊?哦,对对对...”兰九天也不解释,只配合点点头。 君氏笑的开心,“九儿真是有心了,话说回来,咱上山的时候也没看到旦王他们,不知他们几时过来,锦影,派个人出去打听着。” 兰九天出声阻拦,“不用了母亲,王爷嘛,肯定公事繁忙,说不定处理完公事再过来呢,他既同意到这偏远幽静的连青寺,肯定是不想张扬的,我们不必专门去等,待吃完饭,女儿出去观景,自能看到他。” “九儿,你是说旦王不会摆开仪仗来?这倒省了事,不然九儿怎好悄悄的和他聊聊。”君氏本意是打趣兰九天,完全不知个中就里。 兰九天抿唇笑笑,点头道:“对的,不摆仪仗才好,母亲,快吃。” “吃吧,吃吧””君氏笑眯眯提起筷子,不是很情愿的夹起菜来。 兰九天笑道:“母亲稍候,待女儿去取食材来。”提裙站起来往外走。 “九儿,让锦影派人去就是了,何必亲自去?”君氏唤道。 “大小姐,奴婢去就行了,大小姐且陪太太用餐。”锦影说道。 “便有劳锦影姐姐去取土豆两个,韭菜一扎,豆腐一块,香葱两根吧。”兰九天如数报来。 君氏笑眯眯看着她,听着很靠谱的样子。 锦影绕出院门,央了小沙弥去帮忙取食材。食材送来后,兰九天亲挽了衣袖,就着井水清洗好菜蔬,咣咣咣一顿利落的刀起刀落,土豆切成细丝,韭菜切小段。 蹲在灶台前烧火的锦影看的张大了嘴巴,大小姐啥时候学会做饭的?! 热油锅,下土豆丝,下韭菜段,猛一阵翻炒,食材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锦影伸长了鼻子,不停吸溜,一面吞着口水,大小姐真厉害啊,这菜闻起来非常的香。 炊烟袅袅扶摇直上,菜的香气随风而散。 崔青和兰春月坐屋里,抽抽鼻子,问道:“什么味儿?” 福来禀道:“隔壁大小姐正在灶房做菜。” “是么?”崔青奇道,放下碗筷,出身站到屋门门槛眺望,果然见兰九天的院子里炊烟飘摇,“哼,净弄些幺蛾子,别人都吃寺里的,偏她不一样...不一样....好啊!” 她突然一拍大腿,吩咐福来,“去,告诉他们,认清燃炊烟的这家小姐的脸,莫要弄错!” “是...” “自作孽不可活,你总是要自己送上门来,可怪不得别人!”崔青嘴角阴沉一笑。 “娘,怎不派人看看,旦王为何还没来?”兰春月不耐烦地喊一句。 崔青转身回屋,说道:“女儿,旦王要来,阵仗肯定很大,自然有住持接待,咱不就知道了么,不着急,先用饭。” 兰春月皱眉道:“也不一定阵仗大,或许他会悄悄来呢?女儿有种直觉,旦王此次不会大张旗鼓。” 崔青挨着她坐下,说道:“是么?你担心他提前去见了兰九天?” 兰春月一脸不虞地点点头。 崔青却摇头笑道,“放心吧,娘有安排……” “咣咣咣……”,隔壁院落又响起有节奏的切菜的声音,崔青冷哼一声:“且先让你们自在自在,好好吃一碗饭吧……” 兰九天炒好土豆韭菜,又把豆腐切成均匀方块,以香葱爆锅,煎成两面金黄,香气四溢,油光闪亮,又好看又好吃。 君氏高兴极了,女儿竟然会做菜,还专门做给自己吃,顶顶的孝顺呢,不管好不好吃,都要吃光。 君氏笑着夹起一块豆腐塞嘴里,可,可了不得,这豆腐是加了肉么?怎么这么香!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土豆丝,眼神越发直了!土豆的软香加上韭菜的鲜香,四下里都是香! “女儿!太,太好吃了!锦影,你也快尝尝!”君氏很骄傲地推荐似的。 锦影笑着给兰九天摆好碗筷,说道:“奴婢已被这香味熏的口水哗啦啦的,待会一定好好尝尝。” 兰九天笑眯眯端起碗筷吃起来,这些家常到不能再家常的菜,是自己现代常吃的,存了儿时的味道呢。古代的这位母亲也喜欢吃,说明我们真的是前世一家人啊… “九儿,娘吃好了,留一些给你嫂嫂送去。”君氏擦擦嘴,说道。 “哦,是。”兰九天答应着,收了筷子。 锦影将菜分盘装了,搁食盘上端着,随兰九天步出院门。 往夹道上刚走了几步,就听崔秀枝待的简室内发出“啪”的一声响,接着传出一声爆喝:“这个也拿给本小姐吃?!这不是喂猪的么?!” 兰九天立时收了脚步。 锦影缩了缩脖子,大少奶奶的声音原来这么响! “大,大少奶奶,寺里只,只这些吃的...”是竹花的声音。 “爱谁吃谁吃,本小姐就是不吃!我不管你怎么弄,尽快给我全部换掉!”崔秀枝尖细的嗓子扯开来,煞是刺耳。 她还一直称呼自己为“小姐”,是无心,还是不愿承认少奶奶这个头衔? “他们,他们见旦王要来,已封了厨房,咱们又没有灶台,奴婢没法开火。大少奶奶,要不,奴婢去知贤院借火?” “借什么借,本小姐就是死了,也不管她们借!要不是她的好儿子兰岳是个废物,浪荡货,本小姐至于在这里受苦么?天天独守空房不说,连个银钱都没有!一家子废物!” 声音越发尖细,锦影脸色发白,原来平日里不吭不响,看着温温和和的大少奶奶竟然是这种人!她担忧的看着一旁静默的兰九天,怕她一个忍不住爆发出来。 可大小姐衣袖收于身后,负手而立,只静静听着,却不见任何急怒之情。 只听屋里又说道:“大少奶奶,奴婢还以为您不喜欢兰岳少爷,他有几次回来,您都不让他进屋啊。” “就你蹄子嘴贱,我看你敢说出去!” 屋里响起一阵击打声,竹花连连求饶的声音,破窗传来。 兰九天微闭闭眼,袍袖一挥,转身示意锦影一起离开。 “那个浪荡货在外面不知干什么勾当,想进本小姐的屋,做梦!趁早让姑姑早点杀了他们兄妹,也净了本小姐的眼!” 兰九天倏忽顿住脚步,秋眸厉色乍现! 好个不动声色的嫂嫂,竟什么都知道的! 知道崔青要杀我,还发狠要连大哥一起杀! “少奶奶,可别喊了,万一给人听见。” “怕什么,又不是我,是姑姑干的!” “奴,奴婢什么都没听见,奴婢给您再换点菜来!” 听到此,兰九天立刻移身,拉着锦影急急退开,隐在知贤院墙内。 不多时,竹花拉开简室门出来,急匆匆的走了。 “她,她走了,大小姐。”锦影偷眼看看兰九天。 “嗯,”重重光影自兰九天如凤尾般的眼角迸射,明亮而有力。 “锦影,把菜倒到路边去。” “是...” 锦影脑袋嗡嗡地响,听大少奶奶话头,那一向和善的二太太似乎,似乎也是装的... 想想她们往日‘温婉’的笑脸,锦影不由打个哆嗦。 可怕,太可怕了。 第34章 又不是我的谁 君氏正站在院中远眺,见兰九天和锦影回来,笑道:“你嫂嫂吃了么?” 锦影低着脑袋,装没听见。 兰九天笑道:“吃了,她也夸女儿做的菜好。” “九儿最厉害了,哈,”君氏笑得跟个孩子似的,整整衣衫,说道:“一会让锦影跟着你,在寺里逛逛,娘去你祖母那,记着,别走远了啊。” “知道了母亲。”兰九天答应一声。 几个小丫鬟伺候着君氏走了。 连青寺北面青山环绕,密林丛生,巍峨之势破空而来,寺内佛号朗朗,善音叠叠,一派沉静。 “好个气势!”兰九天低低一声赞,朝锦影招招手:“名刹古寺果然不同凡响,景致很好,我们出去走走。” “小,小姐...”锦影踌躇了,想起刚才听到一声声恶毒的尖嚎,不禁缩了缩脖子。 兰九天微笑道:“你怕么?” 锦影点点头。 “也难怪,毕竟于你来说,是大大的惊出意料了。”兰九天神色温婉。 锦影一愣,看着像长辈般关怀自己的大小姐,诧异道:“大小姐,您不惊讶么?” 兰九天点点头:“我是很惊讶,可比这更惊的事,本小姐也遇到了,一个崔秀枝,不过是崔青的跟班,我倒想看看,她们姑侄俩能怎么样。” 锦影大大的惊骇了,瞪圆眼睛看着她,“大小姐!?” “呵呵,”兰九天低声一笑,走过去,挽起锦影的手,笑道:“又吓到了?看来出来走走,能多长长见识啊。记住,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不让母亲知道,免得她烦心。” “是,是...”锦影恍恍惚惚的答应着。 这一切都大大的挑战了她固有的认知!可以说是个颠覆! “好了,不想了,随我出去走走,你会好些的。”兰九天拉起锦影,出了知贤院。 沿着寺内青石板路迤逦而行,各宝殿错落有致,阶梯相连,一路遇到很多僧人,见到她们即单掌于前躬身示礼,叫一声施主,或唱一声佛号,垂目有礼,谨慎有度。兰九天连连点头,果然是得了道行的僧人。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已然可见寺庙外围大片的油菜田,裙摆翻飞,兰九天信步出寺,锦影在后追上来:“大小姐,夫人不让我们出去……” “不远,就去前面看看。”兰九天脚步不停,站到山门外,由于寺庙势高,右手边广阔的田野和左手边疏密有度的果木林,尽收眼底,山风徐徐,送来草木清香,张开双臂,迎之,直是惬意无双! “噔噔噔,”台阶下突然传来脚步声,兰九天拉着锦影快速往路旁走,隐在密密的灌木丛,不想碰见生人,只听一人说道:“王爷,九十九级台阶,王爷健步如飞,奴才们自愧不如!前面便是山门了!” “九十九,九九归一,好!”一道寡淡的男人声音响起,兰九天心头再现异样,她轻轻扒开灌木,躬身往上看去,面皮白净,身穿紫袍的旦王爷,头戴金冠冕,足蹬无忧靴,正由几个小厮簇拥,一步步爬上高坡。 “好便归好,只是此地也太偏了些,上次本王让你打听那出主意使唐老太改变地方的人,你打听到了么?”旦王累的呼呼气喘。 “回王爷,赖多福说并无外人造访,是唐老太自己想明白的。” “如果是真的,倒难为这老太太,长心眼了,也罢,本王要与他们家攀姻亲,不能将他闹的太难看,来连青寺就来吧。” 说话间,几人已撂了背影下来,掠过兰九天藏身地。 锦影才长长舒口气,不停拍拍心口。还好,还好,大小姐这次没大叫着扑出去,可是旦王来了,怎么也没个仪仗? 好个心机的旦王,既埋了柄子授于我侯府,又来打听我内宅之事。兰九天神色冷漠地看着不远处的紫袍。 分开灌木待钻出来。“旦王哥哥!”冷不丁一声娇脆的声音传来,兰九天迈出去的脚步急刹车收回来,回身缩好。 锦影皱皱眉头,这是谁呀,弄这般浪声浪调,猫着腰透过草木缝隙,瞪大眼睛仔细去瞅,噢,原来是二小姐,正笑着往旦王方向迎过来,她这个笑……怎么……怎么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呢?锦影眉头皱的更深了,转头看向兰九天,只见大小姐目色无波,正淡淡看着顶上台阶上俩相谈甚欢的人。 锦影有种不好的预感! “旦王哥哥,春月在这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你。”说话间,少女面色微红,一双发亮的眼眸仰着,看向旦王,眸中情意毕现。 一个旦王哥哥,一个你,全是亲昵无比的称呼,否则,一个户部郎中的女儿,板板正正得跪下叩拜,口称王爷。 旦王眼神闪烁一瞬,脚步往前移了移,对面女孩实是乖巧伶俐,看着像,像兔子,嘴角往上扬扬,开口说道:“几日不见,春月妹妹长得更美了,看得本王……,”故意留了个语风,眼神往兰春月面前递。 果然,兰春月羞红了脸,低声说道:“旦王哥哥一路辛苦,待哥哥拜会完毕,可否入小院一叙?我娘备了好礼,要呈给王爷……” 听了这话,旦王却左右环顾一周,问道:“怎不见你姐姐,九天妹妹?” 兰春月眸中毒戾一现,继而转换笑颜道:“姐姐早上起的迟,竟落于后面,还不曾来到,只说若旦王哥哥来了,先让小妹好好留住,你也知道她的,断不肯放了王爷走……” 哇!二小姐这不是撒谎么?早上明明和大小姐一起来的!锦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噢?是么?她比本王来的都晚,可不知懒散成什么样了,既然这样,”他再往前一步,直站到兰春月半臂之隔,竟握住她的手,拿在手心里摩挲,见兰春月娇羞中隐现惊喜的脸,心中十分自得受用,随说道:“本王礼拜毕,便去找你……” 兰春月频频点头,犹豫一瞬,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羞涩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旦王提步先走,兰春月在后,二人没耽搁很久,便各自分开,消失在山门内。 兰九天自灌木丛中慢慢钻出来。 锦影眉头要拧出水了! 旦王和二小姐竟然! 拼命克制自己,锦影才找到声音,颤声道:“大小姐,这里景色不好,我们换,换个地方吧……” 兰九天自丛中出来,微眯着双目看着不远处的山门,心中激荡慢慢退却,兰九天,如今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该明白,婚未成,嫁未娶,一切都来得及! “大小姐……”,锦影见她不说话,只痴痴望着山门,鼻子一酸,快哭出来。 兰九天微愕,看着锦影,突然伸手捏捏她鼻子,笑道:“锦影,哭什么呢?吓我一跳。” “大,大小姐,你不,不难过?”锦影朝二人消失的地方指指。 “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又不是我的谁!”兰九天笑着说着,拉锦影出来,“走,去菜田摘花去!” 看着兰九天欢快跑走的脚步,锦影忽然明白了。 “...比这更惊的事,本小姐也遇到了...” 是了,大小姐对这一切都不吃惊,是因为她都知道了! 难怪,难怪这几日就觉得大小姐有点不一样,不想她小小的心灵,竟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锦影,快过来,这里还有刚长出来的小萝卜!赚了,赚了,拔一两棵回去,做午饭!”兰九天跑到田里笑着喊道。 “哎!”锦影抹抹眼睛,抽抽鼻子,提着裙子跑过去,同她一起拔萝卜。 “这大概是小菜园,萝卜,豆角,都有呢,哇,看这边,还有这样小的红果……”兰九天高兴地喊个不停,渐至田园深处,纤影于葱绿中时隐时现。 锦影落到后面,很着急,大小姐怎么越走越远?她急着想喊住她,忽见田埂上走来四五个僧人,挎着筐,提着木桶往里走。 还好,还好,有他们在,就不怕了,锦影长呼口气,提着裙子紧赶几步,发现一簇红果甚是可爱,正待弯腰伸手去摘,耳听得“砰”一声响,骇得她抬起头来,正见到一名僧人提着木桶往兰九天身上扔! 第35章 壮士如虹 “啊!大小姐!”锦影惊呼一声,着急冒火要奔过去,裙摆却被茎叶绊住,惶急间摔倒在地。 “不要过来!”只听一声厉喝! 是大小姐!锦影急忙爬起来,看到兰九天正于菜园间疾跑,僧人们在后面追,眼见离自己越来越远,急得她眼泪顿时流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这几个僧人有些功夫在身,兰九天跑开将他们引到自己这边,不使伤害锦影,待跑得够远了,兰九天才停下来。 僧人们迅速将她围住!身前身后皆是一人多高的花茎,远看无人,近听无声。 “小娘们挺能跑啊,看你还望哪里跑!”一僧人恶狠狠说道。 “我不跑了!但是,在你们动手前,我要问一句话,你们得回答我,以后我做了鬼,便不来找你们!”兰九天厉声道。 “呸,废话这么多,看你这模样不错,好,好的很,”僧人目露奸邪,不屑的看着到手的“兔子”说道:“就给你个机会,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们是不是崔青派来的?!”兰九天清脆的声音朗朗。 话音甫落忽然听见身后的花丛扑簌簌动了一下,兰九天警惕的提气凝神,莫非他们不止眼前这些人,还有埋伏?! “崔青?什么崔青!我们可不知道!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今日死便死了,不要寻我们晦气!”僧人直声道。 他们是不认识崔青呢,还是崔青并未透漏自己姓名?又或是不需她亲自动手? 如此偏远宁静的山区,绝好的机会,出得什么事都可能是意外,崔青怎会放弃?!除了她还会有谁想要我的命? 连青寺四周高林深木,要动个手,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竟然想到假扮僧人这招! “别废话了,此地不易久留,动手!”一僧人喊道,几人目露狰狞朝兰九天扑来! “哎哟!谁他娘打我!”走在最前面,正待出手的一僧人突然喊叫一声,手往后脑勺一摸,拿在眼前一看,眼珠子瞪大了,血! “有埋伏!”其人鬼叫一声,同伴们立刻警惕起来,“你们两个,把这丫头拿了快走,我们断后!”他还自冷静吩咐。 是谁出的手呢?兰九天正暗思,眼前已蹿过来俩人要抓她! 兰九天出手如电,已然够到对方喉咙! “扑簌簌,哗啦啦!”油菜田两边分倒,跳出俩人来,只听一人大吼:“谁敢欺我妹妹!”就见他一头撞过来,拦腰牢牢抱住要抓兰九天的僧人。 兰九天生生住了手,往他看去,只见一粗布褴衫之人正埋头熊抱五大三粗的僧人,嘴里只管大喊:“妹妹快跑!烨焱,烨焱,救我妹妹!” 兰九天旋身躲过另一名扑来的僧人,瞠目看着农人打扮的这名男子,心道,我还有个农家大哥?! 被他唤作烨焱同他一起跳出来的年轻男人,已动手劈倒其余三个僧人,翻手往袭击兰九天的人抓来! 好俊的功夫!兰九天啧啧赞了两声,烨焱转眼间便收拾了剩下两个奸人。 五个渣滓倒地上一动不动。 “农家大哥”扑通坐地上,呼呼直喘粗气。 兰九天微笑着拱手朝烨焱施礼,“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没想到,这位壮士竟微垂着头,羞赧一笑,这一笑,如天颜乍放,远山融雪,真真是绝顶风姿! 噢,原来是他!是那个在霍太医府上见过的,会害羞的男人,他叫烨焱? “哗哗哗……”,耳边传来噼里啪啦脚步声。 “大小姐!大小姐,奴婢可找到你了,呜呜,你没事吧!”哭的眼泪鼻涕横流的锦影惊喜地蹿过来,想抱住兰九天,又硬是忍住。 “我没事。”兰九天刚要介绍是谁救了她,便听锦影尖叫一声,一下挡在她身前,护住她,吼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告诉你们,我们大小姐的父亲可是骠骑大将军,不是你们能招惹的!” 闻听此言,烨焱的眉头却是一皱,她竟真的是兰岳的亲妹妹。 兰九天拍拍锦影肩膀,从她身后走出来,笑道:“没事,没事,是他们救了我。” “噢,原来这样,对不住,对不住……”锦影朝他们一一躬身道歉。刚才就挺诧异,这站着的男子丰神俊秀,看着不像贼寇啊。 “锦影,本少爷累成这样,就坐你面前,你都不知道来扶一把?!”地上的“农家大哥”忽然不高兴地开口。 锦影同兰九天齐齐看向他,他认识锦影?! 见二人面目茫然地看着他,兰岳生气了,“妹妹,锦影,别告诉我,你们不认得本少爷我了!” 看他脸面,黝黑黝黑,粗布麻衣,兰九天确实没认出来。 锦影却一拍大腿叫道:“你,你,你,莫非是兰岳少爷?!” “啊!不是我还有谁?!”兰岳气哼哼喊了一声。 “哟哟哟,使不得,使不得,”锦影哆嗦一下,忙跑过去要扶兰岳起来。谁知兰岳却甩了膀子,“我自己起来吧,男女授受不亲的!” 锦影无奈了,让我扶你起来的是你,不让我扶的还是你。 兰九天见锦影确认他便是自己久违的大哥兰岳,怔然一瞬,皱着眉头看着他,怎么邋遢成这样,再看旁边的烨焱,衣衫虽普普通通但犹为整洁。虽悄然而立,然无声胜有声,令人不可忽视。他们俩人,鲜明对比,是怎么挂到一起的?! 兰岳见自己妹妹用陌生的目光盯着自己发呆,很生气,整日就知道打听旦王,心里眼里都是旦王,连亲人都忘了?!他发泄般朝地上几个渣滓踢了几脚,骂道:“不知死的秃驴,竟敢自辱佛身,欺我妹妹!该死!烨焱,你怎么不杀了他们!” 微垂俊眸的年轻人缓缓说道:“他们不是寺里的,是外间杀手。” “什么?!”兰岳震惊了,大瞪双眼看着兰九天道:“九天,你怎么搞得,怎么惹上了杀手?!那个崔青为什么要杀你!” 锦影急了,大少爷是真不清楚还是装糊涂,“大少爷,崔,崔青就是咱们二太太……” “我知道!”兰岳眼一瞪。 兰九天微含笑,袖轻拂,至兰岳面前款款一拜,“多日不见,大哥还好么?” 兰岳一怔,倒退几步,像不认识她一样,瞪着眼看着她,口吃道:“你,你,你...”。 锦影在旁偷偷捂嘴笑,就说大小姐变了吧。 “我怎么了,大哥?”兰九天疑问。 兰岳嘴皮子一哆嗦,忽伸巴掌拍了下脑袋,额头贴着手掌边摩挲边摇头道:“是了,是了,太久没回去了,人都变了...” 原来是这样,兰九天笑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出现?祖母,母亲和…都在庙里,要去拜见她们么?” 本来想说崔秀枝也在,到底没说出口。 兰岳本能的缩缩脖子,摆手道:“不去不去,婆婆妈妈的有什么好拜的,为兄同烨焱兄还有事......” 他在逃避,不想回自己的家,兰九天看着他,明明言谈举止似豁达嬉戏之人,然眉宇间的沧桑却若隐若现... “哎,你别岔开话题,告诉我,崔青果真要杀你?她不是最和善的么?到底什么情况?”兰岳继续问道。 “喔,还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她,也许是个误会呢。” 兰九天还未打算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兰岳看她几眼说道:“你有事瞒着我,没关系,你先回寺里寻母亲,过几日大哥回去,咱再细谈。” 一直默不作声静静听他们讲话的烨焱,卷起衣袖,躬下身去,开始搬动地上昏死过去的奸人。 “哎哎,烨焱,那么勤快干嘛,扔这里就行了,正好做花肥...”兰岳喊道。 烨焱揪起地上的渣滓们一扔,直起身来,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他们的同党会回来打探消息的...” 兰九天转目看向烨焱,正看到他轮廓优雅起伏的侧脸,长睫微微垂着。 兰岳一听杀手同党还会再来,忙伸手拉起兰九天嘟囔道:“跟为兄走,先撤离这里,跟为兄说说,你们大老远跑连青寺干嘛来了?” “大哥,祖母带我们来踏青,旦王也来了。”兰九天实话实说。 “什么?”兰岳停住脚步盯着兰九天端详片刻,见她面色平淡,并无激动神色。 不对啊,依照外间传言,妹妹很稀罕那旦王,怎么此刻却有闲情野外散步? 莫非! 他忽而瞪大眼睛说道:“是不是旦王要杀你?” 兰九天奇道:“为何这么说?”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他却在寺里?是不是他嫌弃你了,找人要除掉你?”兰岳自以为真相了。 “不是,”兰九天笑道:“我纯粹是为了欣赏山间美景才出来的,他在里面有人陪啊。” “谁?!” “祖母,母亲,婶婶,春月妹妹,都在。” “哦,哦,不是他就行,你这么哈着他,他也不能往你心窝子捅。”兰岳没往别处想,牵着兰九天继续走。 锦影却暗中嗤鼻,已经往心窝子捅了! 兰九天嘴角含笑,任兰岳拖拽着穿过金黄的油菜田,往高坡上走。 山门高处,一名青衣丫鬟盯着兰九天和兰岳在花田出没的身影,急转身往寺里跑。 第36章 私会 山翠院,崔青和兰春月正满面春风地迎接旦王。 “愚妇崔青拜见旦王爷。”崔青将两手往腰间一端,屈身福了一福,镶金丝靛蓝宽袍在手边闪闪发光。 兰春月着粉色内襦,外套赤金飞肩马甲,脂粉涂就的脸上红羞羞,扭身一拜,娇滴滴道:“春月拜见旦王哥哥。” “免礼,免礼!”旦王一边大笑一边竟伸出手执起兰春月,说道:“本王一辞了住持便来了,没让你久等吧?” “哪里,哪里,旦王哥哥能如约驾临,春月之幸……”说话间,脑袋微垂,腮爬红晕,真真娇俏万千。 真是个惹人疼的,旦王心里跟猫抓似的,三角眼往兰春月周身翻了又翻。 崔青没想到旦王对自己女儿已经用情这么深了,心里按捺不住狂喜,当下轻咳一声,说道:“王爷,请入堂内叙话……” “好。”旦王笑得欢实,抬腿入屋,始终没有放下兰春月的手。 “王爷,请用茶。”崔青命人献来茶盏。 旦王放开兰春月,打开茶帽,慢条斯理地吸溜,眼角却早瞥见窗台下一方形大木箱,眼珠滴溜溜转转。 崔青笑得满脸得意,让兰春月坐到旦王对面,亲自执壶倒茶,她则微躬身再次行一礼,说道:“不敢耽搁王爷金时,前次家兄船队在那东海深水间,捞到一好东西,不敢独藏,特命愚妇务必当面呈交王爷,以示我崔家赤诚拥戴之心。” 这话说的不能再明白了,崔家要攀附于他。 崔家有财,又有美人儿,何乐而不为?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旦王一抬手,说道:“夫人免礼,坐吧。”又端起茶来不停吸溜。 崔青赶紧让俩丫鬟进来,千叮咛万嘱咐,命她们小心打开箱子。 木箱顶盖缓缓打开,吸溜嘬茶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尊完整的血珊瑚呈现在眼前,更奇特的是,珊瑚周身竟隐隐发光!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一抖,这样成色的珊瑚只在先皇后寝宫里有一座,如今被深锁尘埃,这一尊,目测世所无双,朝内仅此一枚! 放下茶杯,寡淡的声音响起:“来人!” 崔青一惊,怎么,不满意? 屋门处进来一素布长袍的男人,朝旦王躬身施礼,“卑职在。” “嗯,崔夫人这次出门没带劳力,我们出几个人,帮夫人把木箱抬回去吧。”旦王似在唠个家常。 收下了,收下了!崔青止不住的暗喜,这株血珊瑚可是一顶一的宝贝,无人能抵其魅力,何况…… 布衣男人带着人迅速把箱子抬走了。 崔青识相地退出房内,屋里只留旦王和兰春月。 直棱三角眼掀起,死死盯着兰春月。 兰春月微有紧张,吞咽一口唾沫,微抖着手,拿起茶壶温声温气,“旦王哥哥,喝,喝茶……” 旦王没出声,眼珠紧盯她不放,突然站起来,伸手一把拽过来…… 忽然门外传来暗暗诡秘的声音,“太太,奴婢看见那房小姐和两名男子走得很近,状极亲昵……” 闻听此话,旦王停下手边动作,回身落座,又端起茶盏来慢慢吸溜,眼神飘飘忽忽。 兰春月忙理理衣襟坐好,把盘溏心酥推到他面前,巴巴着春眼看着他。 门外却很长时间没有声音,旦王皱皱眉,放下茶盏,抬手吩咐道:“把门打开。” “是……”,兰春月呆一呆,他听到了,他的心到底在哪里?这种时候都不能令他专心点么?! 只得打开屋门见母亲正呆呆站院子里发愣。兰春月鼻子哼一哼,又是这个表情,看来又失手了! 听到门声,崔青恍过神来,忙换上笑脸迎上来,“月儿,王爷可是有吩咐?” 兰春月不耐烦地皱皱眉头,说道:“屋门打开,自是通风畅气。” “对,春月妹妹说的好,”旦王放下茶杯,平平地扫向崔青,面无表情说道:“门外可是有事?” “噢,回禀王爷,”崔青忙将思绪从再次失手的沮丧里拉回来,打起精神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奴才大惊小怪,说,说……”,她忽而顿住,似极为难,讪讪笑道,“真没什么事……” 看她吞吞吐吐地样子,旦王没了耐性:“方才说什么小姐和几个男人……,本王都听到了,还不快快奏来!” “是……,王爷,是我那侄女九天,下人看到她和,和……,哎呀,定是奴才们嚼舌根,我已派人再探了,王爷您……” 一语未毕,就听“砰”一声,茶盏重重击到桌面,旦王嚯地站起来,面色铁青,拳头攥地紧紧的:“人呢?!” 崔青似吓了一跳,指着外面说道:“寺门外,田里……” 旦王沉着脸子怒气冲冲往外走,刚才那布衣长袍的男人出现,躬身跟他后面。 “王,王爷,您……”,崔青虚虚地唤了一句,待看到旦王消失在院门外,讪讪敦厚的表情如潮水般片片退去,露出表皮下最真实的毒。 “娘,”兰春月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凉凉说道:“您又失手了?” 崔青猛转过头来,瞪她一眼,发狠道:“别什么话都往外说!我为了谁?!快跟我出门!接你祖母去看热闹!”帕子一甩,摇身一扭,出了院门。 兰春月懒懒地跟在后面,想着,兰九天有那么蠢么?光天化日的!别又搞错了,空欢喜一场。 又想想适才旦王对自己的“热乎”,心禁不住狂跳起来,他是爱我的! 可为什么一听到兰九天的事,他就那么大反应,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个疯疯癫癫的贱人到底有什么好!不要脸!当下越想越气,一片狰狞! 第37章 我来! 山门外,兰九天被兰岳拽着胳膊在田埂上疾走,两侧金黄花叶不时跳出来挡路,有的花朵直扑在脸上,对这些可爱的小花儿,兰九天也不好施展,只得不停侧身扭脸的避开。 忽,身后有暗影浮动,欺身左右,兰九天倏忽回头,烨焱正拂动袍袖,挡开四处乱窜的枝条,为她辟出一条路。 “谢谢。”兰九天感激一笑。 “不,不用……”,烨焱双睫猛眨,不好意思看她,眼神只俯视埂旁。 看着前方如牛猛蹿的钢铁直男大哥,兰九天再次摇头,怎么就不能跟人家烨焱学学?话说这烨焱长相英俊无双,周身气度不凡,莫非也是哪个候门大家中离家出走的子弟? 想到此,她再次出言喊住前方的大哥,“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好好的,为什么这般打扮出现在田里?” 兰岳剎住脚步回头瞪她一眼,“怎么,我这身打扮怎么了?农人是最可敬的人!没有农人种粮食织布,你吃什么,穿什么?!我就是要当个农人!不回那劳什子什么候府!” “所以,”兰九天说道:“大哥在连青寺给他们种田?” 兰岳皱着眉,梗着脖子道:“让你猜对了!别瞧不起我们农人……” “大哥,我只想问你,”兰九天神色忽而严肃起来。 烨焱停在她侧身后,垂眸静静地听着,兰九天继续说:“我想问,农人们也都不顾家中老小,只流连田地,无顾亲情么?” “我,我,我……”,兰岳一下被噎住,但他不服气,攥拳空空一挥道:“我那是为了更多人能顾得了家,能得亲情,就我们家,还论什么亲什么情?!你是不知我和烨焱做的事,知道了,你也得理解你大哥!” 兰九天沉吟一瞬,说道:“小妹的确不知大哥所作所为,不过,大哥今日为小妹暴跳出头,实在是兄长风范,大护手足,亲情血浓于水,妹感念于心,可,母亲呢?大哥为母亲考虑过么?还有那位大嫂,她和母亲常随左右,是不是合适?” “别说了!”兰岳粗暴地打断她,“反正我是不会见她们的!我把你送到门口,你进去吧!” 兰岳闷头气哼哼爬上高坡,又惦记兰九天爬不上来,一伸手把她往上猛提,兰九天猛一个趔趄,撞到兰岳臂膀才停下来。 “呔,大胆的泼才,敢动我的女人!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忽一道寡淡的嗓子凭空吼来。 兰九天皱眉淡淡看来,锦衣华服不染尘泥的旦王,于前方婷婷玉立,正指挥手下朝兰岳扑来。 你的女人?!兰九天唇角冷冷勾起,袍袖一挥正欲挡住来袭之敌。 身后的烨焱已闪身挡在前面,沉喝一声:“我来!” 恰此时,远远见君氏着急忙火地跑过来,边跑边厉声哭喊:“九儿,快回来,到娘身边来!哪个天杀的,竟敢招惹我九儿!”身后还跟着唐老太和崔氏姑侄。 兰九天迅速收了身形,让在一旁,转目朝烨焱看去,他正同旦王的人交手,此次没有像处理奸僧那般顺利。 她走到被烨焱护在身后的兰岳身旁,拉起他,退开武力范围。烨焱再无顾忌,全力施展,已占上风。 崔青自唐老太身后露出脑袋,阴沉地往混战的人看去。 好么,兰九天身边竟有两个相好!不要脸! 喲,这玄袍男人的功夫这么好,难怪兰九天能逃脱的了。这小贱人什么时候招惹了两个男人?好叫旦王看看!哈哈—— 旦王阴沉着脸盯住兰九天,好啊,本王站这大半天,她竟看都没看,还去顾她“奸夫”!王者的自尊心呢?!哇哇大喊出声:“反了,反了,兰九天,你给我过来!” 谁知,站在兰九天身旁的“奸夫”突然掉头就跑。 兰九天跟在后面追过去,全然没理会旦王。 君氏尖叫着追了过去。 “你看看,你看看,她就是这样对本王的!往日她搞那许多事,不过是虚情假意!”旦王气极,同身旁的布衣男人“诉苦”。 布衣男人便是旦王的长史,吴登,他凑近旦王低声道:“王爷,兰春月和崔氏马上过来,咱们还是收敛下。” 旦王往后瞥一眼说道,“来就来吧,为何本王要收敛?!兰九天,本王势在必得!” “是,王爷,您听卑职说,”吴登再次压低声音道:“崔氏给的血珊瑚是空心的,每个枝桠里,都塞满了百两银票……” 三角眼瞬时瞪大,诉苦声顿止,身形端直,表情恢复高高在上,“不错,本王该收敛着点……” 崔青同兰春月扶着唐老太赶过来了,吴登悄悄退下,立于旦王身后,只拿眼牢牢盯着烨焱。 “老身拜见王爷。”唐老太躬身施礼。 “嗯,”旦王背着手,威严地说:“昭昌候府乃世家大户,子女言行当为世人典范,本王今日特意匀出空闲过来,你们就让本王见到这样的场景?”说着,朝远处追逐“奸夫”的兰九天甩甩袖子。 唐老太黑着脸再躬身施礼,“王爷稍安勿躁,老身一定给王爷一个交代。” “嗯,交代不交代的,都是你候府的脸面,依本王看来,贵府的春月小姐,温文娴雅,当为女子典范……”旦王含笑看着兰春月。 唐老太一顿,王爷这是何意?弃大孙女转而要二孙女?莫非二媳妇说的是真的,他对春月是有情的? “不过,到底兰九天与本王的瓜葛,人多众知,像今日这般肆意的场面,还是不要发生了……”旦王忽肃着个脸子说道。 意思是兰九天素以喜欢他著称,如今就算他不喜欢了,她也不能再喜欢别人…… 唐老太眼神闪烁,起先还担心兰九天若嫁入王府,是个扶不起的,会连累候府,如今,既然王爷也看上了春月,那就好办了,春月稳重,就算兰九天不行,还有她顶着。 想到此,扭头对玉溪喝道:“去抓她过来!” 玉溪带着几个婆子去赶兰九天。 因看着君氏赶过来,兰九天硬生生拦住暴躁欲奔走的兰岳,正色说道:“母亲过来了,大哥,适可而止,烨焱还在拼命呢!” 兰岳终于听了话,嘟囔一句:“要不是为我兄弟……” 君氏看兰九天当着老太太的面依然跑来追外男,有些生气,跑上来,抓住她,斥道:“怎么这么任性,你祖母她们都看着呢!都是些什么泼皮无赖,你就上杆子来追他!” 兰岳缩着脖子不吭声。锦影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不知自己该不该捅破这层“纸”,毕竟大小姐也没开口呢。 母亲果然没一眼认出大哥。大哥还不想回家,不如尊重他的意思… 当下想抚慰几句君氏,玉溪已赶过来,婆子们立刻抓住了兰九天。 “对不住大小姐,老祖宗有命,要带你过去。”玉溪说道。 君氏有些心疼,讪笑一声,“玉溪姑娘,都没外人,轻点,轻点哈……” 兰九天由着她们抓着,拖拽着。 忽听“砰砰”几声,烨焱竟被旦王的手下打倒在地。 兰岳嗷一嗓子扑上来,挡在还要继续下狠手的敌人面前,狂肆喊道:“本少爷看谁敢过来!祖母,祖母,您不是一品诰命么?爹不是大将军么?您就这么由着他们欺负您孙儿?!” 什么?!君氏骤然刹住脚步,玉溪也停了下来,瞠目看着一身邋遢,面庞黝黑的人! 旦王一怔,与吴登对视一眼,“奸夫”刚说的什么,他的爹是大将军? “玉溪!他喊的什么?!带他过来!”唐老太耳朵不聋。 “祖母,孙儿是兰岳,是兰岳啊!这是我兄弟,旦王的人打了他,该陪诊伤银子!”兰岳直着脖子大吼。 谁?!崔青恍惚了,兰岳?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崔秀枝更是愣住了,地上的黑鬼是她的夫君?! 兰春月极怒的眼眸垂下,极力掩饰涛涛不耐,娘又失手了…… 锦影急忙去扶兰岳,“大少爷,起来,起来啊。”紧接着,又跪在君氏面前哭道:“太太,这是岳少爷啊,您不认得么?求您跟他们说说,不要动武,不要动武啊!” 君氏哆哆嗦嗦靠近兰岳,仔细端详,兰岳哭得脸上黑灰一道道,越发显得邋遢,只是这眉眼,确有几分像岳儿。 兰岳犹犹豫豫,只得低声唤了一声:“母亲……” 只这一声,便让君氏眼泪夺眶而出,扑通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兰岳,呜呜大哭,把个兰岳吓一大跳,待要往后挣,被君氏紧紧抱住,哭道:“儿啊,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呢,该打,该打,怎么这么浑呢,整月整月的不归家啊,你是不知道,你妹妹……”就要把兰九天“麻风”被弃的事说出来。 “呃,那个,母亲,祖母还等着与大哥相认呢,再说,大哥这位朋友为保护大哥受了伤,我们须扶他让方丈给瞧瞧。”兰九天抢住话头。 兰岳使劲挣脱出来,往后缩缩道:“妹妹说的是,我兄弟受伤了,得治……” 烨焱支着两臂爬起来,说道:“不碍事,你们自去叙话,我在坡下等着。”不由分说,竟自离开,只脚步行动间,微有踉跄。 吴登一直盯着他的双眼终于放下来,可能是我看走了眼,刚开始还觉得他功夫那么好,肯定不是平凡之人,怎么眨眼间就被撂倒了?也罢,这兰岳看起来跟小混混似的,能交到什么出彩的朋友呢。 兰岳气哼哼看着“不仗义”的朋友,就这么自己跑了,只得和君氏一起来拜见唐老太,和……自家媳妇…… “孙儿兰岳叩见祖母大人。”兰岳一旦发现退无可退,便立刻适应时务,乖顺起来。 崔秀枝瞥几眼黑黢黢,脏兮兮的他,心里厌恶感不减反增。 “哼,老婆子可当不得你一声祖母大人!我没你这样的孙儿!”唐老太掷地有声,扭着脸不看他。 兰岳跪在地上,缩缩脖子,暗自思量怎么为自己解围,却听一粗嘎的咳嗽声传来,“那,既然贵府有私事要处理,本王就先行离开,公署还有许多公务。” 今日是谁都“办”不了了,耽搁这么久,本王不陪你们玩了。 旦王说着,挥挥手,两手背后,转身便走。 兰春月急着迈出一步,怎么就走了呢,刚才的茶还没喝完... 唐老太皱眉,闹这一出,把人闹走了!不得已躬身施礼:“恭送王爷……”。 还不待行完礼,旦王又蹿回来,走到兰九天身旁,露出一张大笑脸,竟将身子慢慢靠近,自以为很有魅力地说道:“九天妹妹,越发美了,本王府上有块东海暖玉,回头让人雕了花送给你。” 兰九天没有任何表情,甚至都未行礼,也未看他,眼神飘然落于地上。 这是看到本王高兴的傻了么?无知无羞的蠢货,旦王暗嗤一声,甩了脸子,大步离开。 东海暖玉?! 竟把这么好的东西留给这个贱人! 兰春月刻意离旦王很近,想引起他的注意,却听了个正着,一时怒极,每次有这个贱人在,旦王哥哥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该死的!看着兰九天的样子,更像是那洪水猛兽,恨不得立时生吞活剥了她。 第38章 弃旦王 兰岳探头看旦王走了,那好了,妹妹的误会解开了,我在这干嘛,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潦草的作一揖,说道:“祖母,孙儿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如您没什么事...” “混账!”唐老太怒了,“你眼里还有没有侯府?还有没有这一群人?!”手指往身后指指。 崔秀枝撇开头,依靠在崔青身后不说话,眸底冷意毕现。 “你这媳妇娶进门,给你当摆设的?!侯府的香火还续不续?!混账犊子!早日让你爹回来揍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跑出去!”唐老太怒吼。 兰岳一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并不往耳朵里去,甚至都没看崔秀枝一眼,嘴里嘟囔道:“孙儿确有很重要的事...” 君氏心里急的不行,很想直接拦下他,可碍于唐老太在训话,不好插话,拿眼使劲的朝兰岳使眼色。 唐老太见他油盐不进,气的嘴唇一哆嗦,似要发个狠。 “祖母,大哥是男儿,当志在四方,原也不囿于院墙,您老惦记他安危与衣食,这情有可原,可否派人随侍大哥左右?一方面可照顾大哥衣食,另一个也可与侯府往来通信,不至于失联于亲情。”兰九天笑道。今日大哥若执意走了,在唐老太的心中必是失去了一切地位,按照她的性格,大哥必为第二弃子,不若让她在大哥身边使个人,怎么使用,大哥自会斟酌,也令唐老太觉得受控于她。 唐老太听了这话,心思活络起来,脸色平静道:“那好,秀枝,过来!” 突然朝身后唤了崔秀枝,兰九天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秀枝,你带几个人随大少爷去,照顾好他的衣食,勿要早日给老婆子生个曾孙出来。” 兰岳如遭雷击,愤愤地飘个眼风给兰九天,意思,瞧你出的这馊主意。 崔秀枝急急掩去厌恶之色,面无表情的出来,微福身一礼,“老祖宗...”,又略扭了扭身子朝兰岳一福,似是艰难吐出几字,“相,相公...” 兰岳皱着眉头看她不情不愿的样子,不待她说话,立刻拱手朝唐老太施礼说道:“祖母,让秀枝跟着我,自然是极好,只是,现下孙儿并无固定居所,有时直接露宿,有时还须风餐,秀枝跟着我会受苦的,能不能这样,待孙儿办完了事,就回府,侍奉您老人家左右,您看如何?” “什么?岳儿,你如何没地方住,还没东西吃?!”君氏惊叫出声。 唐老太眉头狠狠一皱:“老大媳妇,你这嗓子是喇叭头子么?喊什么呢,不会好好说话?!老婆子没病给你吓出病来!” 君氏急忙低头道歉:“是是,媳妇知错了。” 兰岳终是抬起头来,直视唐老太说道:“祖母,孙儿自有男儿当为之事,不说于社稷有大功,也可称与黎民有福,不会辱没了侯府门庭,您大可不必太激动,只管安于内室,与我母亲,与我婶婶,安度晚年罢了。” 这番话说的,终于有几分男儿姿态了,兰九天笑眯眯地看着他。 唐老太微惊,收住话头,呆呆地看着他。 兰岳挨个将这群妇人看看,突然深深鞠一躬,转身便疾步走了。 崔青瞟了兰岳背影一眼,暗地里撇撇嘴心道:怎么那么大言不惭,干什么大事还与黎民有福,你有个屁本钱,能让谁安度晚年? “岳儿!”君氏再也顾不得了,急声喊道。 兰岳快速疾行的脚步立时顿住…… 君氏期待地往前迈几步,向他的方向伸出手,泪眼盈盈。 谁知下一秒,兰岳却更加快速狂奔起来,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 兰九天微微而笑,大哥怕是整个候府最清醒的人呢。可世上本无净土,何处可寻藏身?唯愿你赤子依旧,亦不惧世事风沙…… 崔秀枝淡无表情,再次隐入崔青背后,冷漠的神情渐渐渗出骇骨的阴毒。 唐老太却在想,莫非这个孙儿真在干什么大事?若真能光耀门楣,倒是个好的呢。唉,就是这性子太……怎么能不回家呢? 君氏在旁哭起来。 唐老太烦躁地呵斥一声,“嚎什么嚎,也不瞧瞧你教的这都是什么?!儿子儿子不着四六,女儿女儿全无仪态,人家旦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么让你们搅和了!就苦了我远儿,提着脑袋在外拼命,不知他的夫人一点不懂相夫教子!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收拾东西,回府!” 这话说的相当直白严厉,当着众人的面可以说一点没留面子。 君氏生生止住哭声,拼命克制着不敢出声,鼻腔里压抑着声声抽噎。 瞧这窝囊的样子,一个屁都不敢放。 兰宏远专宠你又如何?老太太不喜欢你啊!只生了一子一女,再无所出,老太太岂能容你? 就这一子一女还破败的不成样子,你就是典型的不旺夫的。 不要紧,你不旺,我旺啊。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算上妾生的俩庶女,我便有五个子女。 爹娘和大哥都是我鼎力后助,若是今年,春月嫁给了王爷,必得了品级,那兰宏远不知生死,这候府的爵位就是易一易,也未尝不可啊,哈哈…… 君敏,要是你识相,早早自请下堂。 我们崔氏再派一年轻漂亮的姑娘来,取你而代之,这昭昌候府可不就是我崔家另一个家了? 崔青洋洋得意的想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婶婶,想什么这么高兴?说出来大家听听?”清脆的声音忽在耳边响起。 崔青一个激灵,兰九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身侧,正笑模笑样看着她。 便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嘴上说道:“噢,我是在想啊,岳儿也老大不小了,不该这么惹老太太生气,作为他婶婶呢,我又心疼他没得吃,没得穿,可作为秀枝的姑姑呢,我又气他不顾妻子,这,这,两下里为难啊。” 唐老太听了这话,十分宽慰的拍拍崔青的手臂,怜惜道:“也难为你了!唉……” 兰九天含笑点点头,说道:“婶婶如此焦虑真是不容易,不过大哥还年轻,他心里有数的,既在做与民有福之事,必不辱我候门,爹爹身为骠骑大将军,远近杀伐,也是为了社稷之安,我大哥志在四方,同样有父亲的风范在身,祖母定不会因此生气,至于香火沿袭,据九天所知,大哥不是一直不回家,可嫂嫂也没有身孕……” 跟在后面的崔秀枝一听,差点没吐出血来,小姑子这是什么意思?竟拿这事乔我呢!当即作出极伤心的样子,眼看要上演一出戏。 兰九天及时截住她,接着说道:“所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嫂嫂有没有身孕,要看缘分,待大哥再回来,我们再行力劝便是,今日他是朋友受了伤,岂能扔下道义不顾?” “好侄女,你说了这么多,婶婶头都晕了,不过嘛,要是你大哥真的志在四方,倒也罢了,我们阖府跟着沾光,就是看今日这打扮...怎么与那些贱民无二,却不知他开创的是何等功业了...”崔青翻着白眼说道。 痛快!崔秀枝第一次给姑姑一个大喝彩。 唐老太很是同意的点点头,嗤道:“你吧啦吧啦说这么多花儿,倒不如你婶婶提到点子上,指着你大哥光耀门楣,我看难!” 君氏十分不愿意听自己儿子被奚落,但面含委屈,不敢反腔唐老太。 兰九天微扬起双目,淡淡而笑。 长天自漫漫,燕雀伏低枝,鸿鹄渺层云,宵小妇人心,难解其豪情。 凤尾飞扬,自漠然出声:“祖母,我爹爹就是门楣,他已是十分荣耀,高不可言,不然,今日小小聚会,一屋妇孺,如何能请的动堂堂旦王爷?” 唐老太不屑的嘴脸瞬间僵住,转头拿眼去看兰九天。 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谁教的?若说是荣耀,我大儿子自是荣耀万分,可也容不得你们这么糟践,给他抹黑。 崔青眉头狠狠一皱,贱人跟谁面前炫耀的?你那爹爹荣光,他怎么不升天?当我们都是死的?! 又想到自己嫁的人,这么多年一直扒在从四品的位子上一动未动,小妾倒是多娶了好几个?!可恶!兰宏业啊兰宏业,你还真是个死的。 不过……,我可还有两个亲儿子呢!你们谁能跟我攀扯这个? 当即笑开花地向唐老太说道:“对啦对啦,侄女说的是,有大伯冲在前面,岳儿就慢些走也无妨,再说了,老祖宗,耀儿和旺儿快长成了,他们也能站出来挡一挡了。” 意思是,兰岳垮了,不还有其他子孙么? 果然,唐老太立刻笑得合不拢嘴,高兴的褶子堆挤起来,“老二媳妇,现下咱们就到佛光殿请大师赐两串香珠给我耀祖和旺祖,保佑他们平安顺遂!” “哎!谢老祖宗!”崔青笑得更欢畅,扶着唐老太加快脚步,渐把兰九天同君氏甩在后面。 君氏瘪瘪嘴,又要哭出来,她是直了些,可她不傻,自能听懂人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心中愈加委屈。 兰九天微微一笑,拍拍君氏手臂说道:“母亲且宽心,听女儿一言,爹爹身为当朝第一大将,手握重兵,为朝野焦点,自古往今,无任一帝王不提防兵之大将,犹厌其子孙派系攀附,大哥为文职,又不事钻营,正好解了帝之疑心,保全我一家性命,因此,母亲,何故忧之?” 一言既出,惊破众人心! 帝心?当朝?自古往今?她都说了啥? 君氏同锦影瞠目看着面前婷婷而立的少女,浅笑嫣然,一派天真。 刚才那番话,真是她说的? 惊讶过后,君氏惊惶地四下里瞅瞅,捂住兰九天嘴巴,低声说道:“不可妄论帝心,快,跟娘说说,是谁教你说这话?” 兰九天笑着拿开君氏捂着她的手,说道:“母亲,女儿总有长大懂事的时候啊,并没人教我。”她忽而俏皮眨眨眼,笑道:“须知,虎父无犬女喔。” 君氏一喜,“真的?这么说,我女儿真是长大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一解娘心中阴霾,是个好样的,你才这么小,竟能通晓世事至此,比你娘强太多了……”,说着说着喜不自胜,一扫悲伤,笑逐颜开。携起兰九天的手,步入寺内候着唐老太。 兰九天心中默念,幸好母亲并未提到旦王,不然要如何解释和开导她,我已决意弃了旦王永不结亲呢…… 第39章你妹妹不一样了 连青寺百亩花田边上,有座小草棚,烨焱正盘腿于草榻上调息。 兰岳一边杵草药,一边嘟囔,“明明功夫好的连我爹都赞不绝口,今日怎么被几个毛贼给撂倒了?没出息,是不是看我妹妹长得美,走神了?!我可告诉你……”,他突然一拍大腿,“不是吧,别告诉我你看上了兰春月?!你完了,你小子完了!看上谁,你也不能看上她呀,她那个娘喔……”一边嘴里啧啧有声,一边自说自话。 草榻上的人,不为所动。 草棚极其简陋,只两间搭好的卧棚,棚前是石碾滚压好的丈余平地,东侧是灶棚,灶台上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显然住了不少时日了。 春光明媚,田花处处,野地风光,自有无限舒畅,就是这肚子…… “咕噜咕噜”,兰岳拍拍自己薄薄的肚皮说道:“饿扁了吧,再等等,再等等,大厨还在练功呐,他今日受了伤,你可不能催他……” 许是鼻间隐隐送来的花香馥郁,又许是伤的并不重,烨焱只调息了两刻钟,便睁开了眼睛,一眼瞥见抱着肚子缩在蒲团上的人。 “你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兰岳喜道,抱着肚子站起来,躬身作个姿势,“请阁下救救兄弟的肚子吧。” 烨焱也不答他,自榻上下来,站起身,脱去外袍,挽挽衣袖,走进灶间。 兰岳嘿嘿一笑,跟在后面,谄媚地说道:“小的已把药都杵好了,一会煎一锅汤喝了就好。” 这个兄弟捡的好,会功夫又会下厨,兰岳暗自庆幸不已,在他还是候府锦衣华服的嫡长子时,有次去会宾楼喝酒,遇到掌柜的纠了一帮家丁拦住烨焱,原来是看他衣着普通又没有银两,竟还想赊一只烧鸡,带人为难他,兰岳当时便正义感爆棚,训斥了掌柜,给烨焱付了银两,买足十二道菜,安排掌柜给他送家去。 等随着掌柜到了烨焱指定送菜的地方,才发现,那里是个贫民区,里面有户人家的爷爷生病了想吃口年轻时在会宾楼吃过的烧鸡,烨焱便硬着头皮出头替他办。 十二道菜,成就了两兄弟的友谊,后来得知烨焱并非贫民,好像是官狱狱丞的儿子,每日巡游京畿各地为贫民主张生活,伸张正义,兰岳觉得他很酷炫,神秘,开启崇拜模式,这才一起加入造福底层民众的大业中来…… 烨焱将田里采来的红果,切块,同包心菜一起放入锅中加盐和少量豆油,翻炒一小会儿便加入清水炖煮。 或许是节省用油的缘由,没有大炒几下,怕糊锅,可饶是如此,盛在碗中兰岳尝时,仍大赞不绝。 烨焱又炒了小河虾拌青菜,贴了锅饼子,粟米粥,俩兄弟坐下吃饭。 石头桌,树根凳,面前是绿油油庄稼田,身后是黄澄澄花叶地,背临高山佛寺,南环清水绿溪,端的是心远地偏,悠然自得。 兰岳咂吧两下嘴,看一圈景色,说道:“这里有山有水的,要是能一辈子住这里,倒是舒心,省得婆婆妈妈的麻烦。” 烨焱吃完了,收了碗筷,端坐于树根凳上喝茶,听他此言,眼神微一闪烁,放下土陶茶杯,说道:“一辈子住这里怕不可能,等你老了,没人照顾你,总还是要回家去。” 兰岳不爱听了,说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等老了再说吧,没人照顾就自己死外边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渐有赌气的意思。 烨焱说道:“男儿生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维护家业,庇护黎民,皆是有为之事,不可意气用事,今日我观你一家妇孺,只怕后宅不宁,你妹妹尚年幼,难道你就忍心将这一切都丢给她么?” 兰岳一愣,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都丢给她?不是有我母亲,有祖母么?” 又想到什么,眼一瞪,一拍石桌道:“瞧你老气横秋的样子,你连弱冠都不到呢。” 烨焱看着他,无奈摇头,说道:“也难怪你看不出,你原不会功夫,自是参透不到,你妹妹是有身手的,今日贼人来袭,她只身往田里跑,只为将他们引到自己身上,护住后面的丫鬟……” “什么?!九天有功夫?!哈哈哈——”不待他说完,兰岳即狂笑出声,“我自己妹妹我还不知道?她哪会什么功夫,她要是会功夫,每次偷跑出去见旦王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了!这次你肯定错了!” 烨焱皱眉道:“不可能,她闪身躲过贼人偷袭,肯定是有身手的,或许……”,他微一沉吟,“或许她早就会功夫,只是藏拙而已,你不常回去,自然也不知道。” 兰岳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我妹妹肯定不会功夫,小时候我爹要我们练功,我装病,她装死,不可能长大了无师自通了吧。” 看到他这么笃信,烨焱也有点不确定了,难道是看花了眼?可她后来……,于是出声说道:“她提到崔青此人派杀手杀她,可你问过以后,她又说不是,是别人,显然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将事掩下了,你这个妹妹定没有外人看起来表面那么简单,是个有担当,有心智之人,既然崔青派人杀她,说明她在府中危机重重,而你是他的兄长,并没有庇护她一二,她反道替你着想了。” 兰岳怔然一瞬,慢慢说道:“真是这样么?我妹妹真的长大了?” 烨焱垂下长睫,端起茶杯慢慢品着,氤氲的淡淡雾气里,他仿佛又看见了少女巧笑倩兮,盈然超绝的身姿,只是,这样一个不寻常的女子,却心心念念地只想着旦王…… 连青寺里,唐老太和崔青求了佛珠,命人打包行李,启程回府。 由于回来的早,天刚过晌午,玉溪伺候着唐老太在车里用了饭食,服侍她就着车里睡下。 君氏用过饭后也歪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崔秀枝假惺惺的坐在她身旁伺候,谁知倒比君氏睡的更快。 马车不紧不慢,行驶在黄花绿地中,穿丛过香,兰九天掀开车窗布帘看去,一望无际的田野,微风送来碧波重重,这样好的景致,只无闲人欣赏…… 碧波深处,隐约可见一角草棚伸出,隐有炊烟袅袅,在旷野无垠中平添几分生机,可能是看田的农人在此安住,兰九天看着草棚渐行渐渐远,慢慢变成一个黑点。 第40章 杀机再现 下午,马车驶进候府大街,忽然哗啦啦涌上一二十个下人,巴巴看着马车靠近。看门的小厮帮牵着马车,引到角门处。 唐老太的马车旁,这些下人们跪了一地,口中拜道:“叩见老太太……” 锦影打开车帘,探头看去,惊讶地说:“怎么跪了这么多人,都拦着老太太马车呢。” 兰九天推开车门,车辕边露出李二和赖头的脸来,“大小姐回来了。” “嗯,前边怎么回事?”兰九天问道。 “奴才正要跟您说这事,胡婆子纠了一帮被抄家的奴才家人来跟老太太告状呢。”李二躬身回道。 “什么?!天杀的奴才,偷了我们东西,他们倒有理了!越发猖狂了!不行,待我下去,我去求老太太,打杀了这帮无法无天的!”君氏一听,气不打一出来,巴着车厢壁就要出去。 “娘!”兰九天急忙拦住她,说道:“切勿生气着急,徒伤身子,您想啊,祖母最是好面子,怎么容得他们门前闹事?” 果然,前车传来厉喝:“胡婆子!你搞什么鬼,躺个地上装死,又伙了这许多人来,是让人都看我候府的笑话么?!来人!给我统统拉进去!”唐老太怒吼。 小厮们立刻过来驱赶。 唐老太看了一圈,怒道:“护院们呢,怎么这个时候给我躲起来了?!” 角门打开,老姜闪身出来,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老祖宗,下人们不敢出来啊,出来他们就要打我们……” “反了,反了!这都什么事!老二媳妇,现在你当家,你来办吧,老婆子还想多活几年!哼!”唐老太气哼哼,由玉溪扶着,坐回马车,驶进门去。 “媳妇知道了,老太太快回去安歇吧。”崔青摇着帕子冲马车喊了句。回过头来,眉梢眼角带着得意,挥挥,说道:“按老太太意思,都进门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小厮们齐齐答应着将下人们带进角门。 情势立刻发生了变化,适才被驱赶的下人,变成被请进门似的,融融恰恰,有的还带着自得的笑,有崔二太太作主呢。 兰九天扶着君氏下车,下人们竟无一避让,自鱼贯而入,待他们全进了门,才留出路来。 锦影扶着君氏前头走,崔秀枝毫无兴趣的打个呵欠,跟在后面,同进了角门,兰九天略落后几步。 老姜往兰九天这边看看,迅速移过来,低声说道:“所抄之物已全部封存,账码都记好了。” “嗯。”兰九天应了一声。 老姜又嗫嚅一瞬,低声说道:“属下们都拖我谢大小姐银两,只是,日后,小姐万不可再为我们操心,我们几个粗汉子总能折腾出吃的来,待小食铺张罗起来,就有生路了。” 得知大小姐竟当了自己首饰衣裳为他们筹谋活路,老姜他们很受震动。 兰九天启唇笑道:“不必谢我,我可是你们东家,所得银两,我要取其二,你们得八。” 老姜唬了一跳,说道:“这如何使得?属下们正想着但凡有赚头全交给小姐处置。我们几个有吃有穿就行了!” 兰九天看了看前方自得而立的崔青众人,对老姜说道:“现在不是说事的时候,只是我有一事嘱咐你们……”,她看着老姜说道:“此事不要让府里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二太太知道,你们懂么?” 老姜点点头,“一切听大小姐的。” “另外,李二和赖头是我的人,必要时你们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是。” 正此时,崔青派人出来寻她,“大小姐,二太太请你过去。” “走吧。”兰九天说道。 进了候府正厅,崔青坐于上首锦椅,旁边坐着兰春月,面前的下人们跪了一地,喔不,还有个躺着装死的胡婆子。 兰九天随丫鬟迈步进来,见君氏坐在崔青下手,耷拉着眼皮,低头拧着帕子。 “九天,快坐吧。”崔青挥挥手。 兰九天微微笑着,坐在君氏身旁。 “好了,既然都来了,那咱们开始吧。荷花娘,胡婆子受伤不能开口,你来说说今日诉求何事?”崔青开口说道。 “回禀太太!” 荷花娘好大的嗓门,吓了君氏一跳。 荷花娘直着脖子喊:“求太太做主,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蒙您恩惠,准许小女出府嫁人,现在可不得了了,嫁妆,嫁妆让人端了!”当下一拍大腿哭起来。 旁边跪着的几个娘们一看,立刻响应得哭起来,“求太太作主,我们的家产被他们抢没了,连个养老的棺材本都没了啊,呜呜……” 十几个下人呜呜声一片,崔青挥挥手止住她们,说道:“光哭有什么用,到底是谁抢了你们家产?我候府光明正大,岂容强盗在此?!说,说出来我给你们作主,就是做不了主,还有老太太!”竟义愤填膺,俨然这些下人们是最大苦主,她是苦主的娘! “太太,说出来您可能不信,老奴也不敢相信,大小姐小小年纪竟轮的动鞭子,把个胡婆打的……要说胡婆子也一把年纪了,虽说是下人,可三代在府里伺候,老太爷在时,还夸她当家的做活工整,人老实,可,现如今瞧这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老奴这心里……”荷花娘捧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崔青挑挑眉看看旁边坐着不言语的兰九天母女俩,哼,今日落到我手中,还由得你们逃脱?脸上眼珠转转朝福来使个眼色,挤出三分笑来,说道:“你是说你们这几个人都是大小姐轮鞭子打的?这怎么可能?” 荷花娘急了,“太太,他们都能作证,不信,不信您问问胡婆!” 崔青正等她这句话呢,“福来,你问问胡婆,是谁打的?” 福来攥攥拳头,咬咬牙,走到胡婆身边,问道:“胡婆,太太问你是谁打的你,快说出来……” 躺在木架上的胡婆,浑身缠满绷带,听见问她,拼命挥手指着兰九天,嘴里呜呜说道:“是,是大小姐打的,是她打的!” 君氏猛然站起来,气得浑身打颤,指着胡婆子说道:“我打死你个欺主的狂奴!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别说还留你口气,就是打死你,又能怎的!” 崔青满脸笑得站起来,便君氏招招手,说:“大嫂,别生气,别生气,九儿年纪轻,或许真按捺不住发了脾气呢,听她们说说吧,别让人说咱候府虐待下人。” 君氏气得裹裹嘴,重做回椅中。 兰九天淡淡向崔青看去,她今日势必要搞些事出来啊,大厨房内下人们偷盗兰桂院的东西,她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九儿,婶婶问你,她们几个还有胡婆,是不是你打的?”崔青乐的把话题引到打人致伤上,她知道这帮下人不干净,可你动了手,你便先输了…… 兰九天含笑点头,“是我打的。” “啊!你小小年纪跟谁学的如此心狠手辣!她们几个年纪都大了,又是几十年的老仆,纵使天大的错,也不该下此毒手,九儿,这次可是你不对了!婶婶不得不说你几句了!”崔青断喝一声,一副长辈训斥不成器晚辈的样子。 眼角瞥了一眼福来,不给兰九天说话机会,继续训斥:“教训胡婆子,荷花娘这样的家生仆人,不能像刚入门的小丫头,好歹顾及他们的功劳苦劳,退一万步说,这些你都不懂的话,家里不还有你娘,还有婶婶的么,你一个女孩子出手毒辣,传出去,有碍名声的,万一……” 她一个万一还没说完,就听福来尖叫一声,“啊!胡婆子,胡婆子……!” 边喊叫,边目露惊恐,小碎步往后急退,“太太,胡婆子没了!” “什么?!”巴地上哭的胡婆子家人同荷花娘一起惊讶大喊一声,接着开始狂躁起来,一老头干嚎一声,嗡声嗡气吼起来,“可教我孤老头子怎么活,天杀的啊,丧尽天良啊,竟把人活活打死了!苍天啊,我们人微言轻去哪里说理哟,哎哟哟……”,坐地上猛拍着地面,却一个泪滴都没出来。 忽然,荷花娘低低凑近他,压低声音,“老胡头,下死手……或许还有活路……” 干嚎的老头忽然转过身来,拉着旁边几个汉子,一下子扑到兰九天面前,死死盯着,大喊:“是你!是你这个丧门星!是你杀了我婆娘!我跟你拼了!” 话音落,粗壮的五指张开,目露狰狞邪恶,陡然爆起冲兰九天抓来! 君氏和锦影同时尖叫一声,霍然起身扒在椅子上,以身体挡住她。 老胡头和他们儿子已扑到眼前! 崔氏和兰春月提着一口气喜意在喉间,满心期待地看着老胡头他们。 电光火石间,君氏和锦影尖叫声未停,只觉一股大力将她们二人弹开,君氏一下跌坐在崔秀枝身上,锦影则被弹开几步远,兰九天连人带椅保持端坐姿势平地后移,后移到刚刚好,让扑来的奸佞下人们扑通扑通跪在她面前。而她…… 自面含笑,靥轻盈。 崔青一惊! 兰春月亦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她是怎么躲开的?! 地上的老胡头一家及其他蠢蠢欲动的奸人一招扑空,微有讶异,下一刻酝酿了情绪,再次嚎叫着要扑过来,谁知,老胡头一下没挣起来,身后的几个家人也全在徒劳挣扎,为什么站不起来了!? 站在门边的李二和赖头看好戏样憋笑,叫你们惹大小姐!活该! 兰九天站起来,踩着椅子绕过地上的人,走到胡婆子身旁,蹲下身仔细查看。 老胡头见她举动,竟忘记挣扎,呆呆地看着她。 一时堂内安静下来。众皆瞠目看着蹲在死尸身旁目色庄严的兰九天。 胡婆子颈部有一道新鲜的掐痕,再看身上绷带缠的乱七八糟,皮肉之伤何以丢了性命?原是家人和在场的某些人联手,送了她的命。 兰九天眸子中的光一点点锋利,地上挣扎嚎哭似无限痛苦之人,其实狼心狗肺,泯灭人性,所哭者何?所嚎者何?不过为了那一点点利头。 再抬眸看向崔青身后死垂着脑袋的福来,气息紊乱,浑身发抖。既是如此心虚,何苦来哉?! 她缓缓走到老胡头身旁,似在诉说今天的天气很好,平静的语调令人颤抖,“你的婆娘在一刻钟之前刚被人掐死了,不是我杀的。我没有银子给你,不要在我面前再嚎了……” 一言出,一室耸然! 大家可都在呢,竟在眼皮底下把人杀了?顿时觉得晌午的阳光都无法照亮室内的阴冷,有个妇人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福来更是抖得厉害,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滴落,几乎站不稳了。 崔青疑惑地回头死盯着福来看,兰九天是怎么知道胡婆子刚被掐死的?连时辰都知道?定是这没用的丫头泄了底。 察觉到堂内众人情绪变化,便扬声喊道:“九天,是不是弄错了?你小小女孩,如何能判断生死时辰?这话是不能乱说的,这样一说,岂不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连你母亲为包括了?我看,咱也不要自己窝家里猜了,咱们候府可是正经人家,对下人向来公正公平,胡婆子死的不明白,不如就送官吧……” “啊!弟妹,你怎么这样说呢?这件事若弄到官府,大家都得去过堂?我候府声誉何在?弟妹,你再好好想想吧。”君氏站起来反对,她想着这婆子若真是女儿给打死的,岂不坏事?九天哪懂得判断什么生死时辰?即便判断对了,胡老头一口咬定,九天白白损伤名声…… 崔青不易察觉地暗喜一声,面上挂着笑说道:“大嫂,不过是让仵作给看看,让管家去办就得了,不要担心……”那赖管家可恨着兰九天呢…… 君氏急了,正待分辩,忽然,一道清朗的年轻男子声音传来,“传仵作看谁呀?” 门帘动,一脚黑色皂靴迈进来。 君氏大喜,扑过去喊道:“岳儿!” 闷声不响地崔秀枝堪堪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母子相欢的场合,无动于衷,只敛衣站起来看着。崔青和兰春月却是微惊,他来干什么? 来人竟然是兰岳,只不过不再邋遢。换了身灰布长袍,干干净净。此次他的身后没有烨焱。 兰九天含笑看着他,暗自猜想大哥现在回来所为者何…… 地上或趴或坐的泼才们兀自梗着脖子死扛,就是大少爷来了,便又能如何? “母亲,婶婶,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屋里怎么这么多人?”兰岳扫视一圈屋子,与兰九天相视,微微点点头。 “岳儿,你回来就好了,这些个泼皮无赖净欺负你妹妹,前日你妹妹抓到他们偷我们兰桂院的东西,惩治了几个,今天他们就逮着空子蹦哒,上窜下跳,你祖母让你婶婶主理,可,可你婶婶要送地上的胡婆子见官,娘恐怕……”君氏说着,后面压低声音道,“恐怕连累你妹妹…” “是这样啊,”兰岳抬头看看崔青,不解地问道:“既是偷东西的奴才,发卖出去便是?如何要闹到官府?” 崔青忙笑着走到他面前说:“倒让我大侄儿一回来就碰上这事,婶婶也不想折腾来折腾去,这不地上的胡婆子死了么,她家里人死活不愿意,闹过来了,婶婶就想让他们都服气,这才说让仵作来验验。” 兰岳探头看看,地上果然躺着一人,点头道:“是该验验,拿着府里令牌去把仵作请来……” 他这样一说,崔青倒不解了,怎么,他倒同意我的观点,不怕影响妹妹了? 君氏急了,拉着他的衣袖扯扯,只听兰岳又继续说道:“正巧了,晌午我去连青寺有点事,遇到住持抓了几个假僧人……” 闻听到此,兰九天缓缓扬起双睫,嘴角的笑意更深…… “这几个假僧人胆大包天竟想混进寺里偷布施的银两,被和尚一阵拷打,有一个经不住竟死了,原来他牙缝里塞着毒呢,什么人竟连死都设计得如此巧妙?” 兰岳瞥一眼怔怔听着的崔青,接着说,“我正要回来请仵作进寺看看,验验尸,不想家里竟有这官司……” 原来是这样?他们竟被抓住了,死没死全呢?死了一个,其他人呢?崔青着急起来。 “不过婶婶,家生奴才偷盗,该定什么罪来?”兰岳突然问崔青。 “啊?喔喔,家生奴才偷盗,驱逐出府,主人,主人可掌其生死……”崔青恍了恍神,说道。 “既如此,他们闹什么呢?真是胆大包天!”兰岳突然提高音调,大喝一声,“真是可笑,本少爷不知,何时犯了罪的奴才也能这么理直气壮的顶撞主子,以死要挟?!地上的,真死了么?怎么死的?你们这几块货不清楚?我妹妹手无缚鸡之力,干着你们什么事?!在这胡乱攀咬,真是岂有此理,来人!把他们全部拖出去,杖杀!” 泼才们一愣,微有心惊,却见并无人应声,心里又得意起来,大少爷啊,你连人手都没有,还在这逞威风呢。 有几个小厮犹犹豫豫避在门口,被李二和赖头迎头爆栗,骂道:“不知死的奴才,耳朵聋了?!还不快去!” 小厮们抱着脑袋,挨挨挤挤地进来,并不动手,只拿眼看着崔青。 兰岳气得跳起来:“反了,反了,本少爷的话都不听了!好好好,本少爷自己动手!”说着话,撸起袖子就要抄家伙。君氏和锦影一想,我们得支持他,竟也要加入徒手拿他们。 “母亲,大哥,”兰九天喊住他们,说道:“且看婶婶定夺。” 几步走到兰岳身边,说道:“大哥既是来请仵作验那什么假僧人的尸首,想必住持等着呢,趁现在天光尚好,大哥且先去,不必在此耽搁,这里有母亲和婶婶呢。” 兰九天说着,忽而微微笑道:“妹妹听说,贼人用毒,皆有渊源,顺着所中之毒,再加上活人的口供,必能问出线索,想必住持正是了解此意,才拖了哥哥来寻仵作。” 活人的口供?还有人活着?崔青手上的帕子不停地绞啊绞,不行,得赶快派人去探探情况。 兰春月却冷静多了,她盯着兰九天审视良久,看着她的笑,渐渐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堂姐变了! “噢,你说的对!可本少爷不能看着他们这么欺负你,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气死人了!看我不把他们……!” 正发狠间,忽听崔青说道:“大侄儿,别动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正好跟娘们几个聚聚,这里的事交给婶婶吧,那个,秀枝,快,快来,扶着你相公内院叙话去。” 崔青忙着招手让崔秀枝过来,又堆满笑容对兰岳说道:“大侄儿,咱们候府世家,总要讲个脸面,就不请仵作过府了,就按你的意思办,我一会让人把这些泼才们全打发了,你也不必急着去回住持,一会派个小厮跑一趟,去请仵作自行去寺里就是了,你就安安稳稳在府里住几日,陪陪秀枝,哄哄老太太开心,咋样?” 兰九天扬起嘴角一笑,说道:“婶婶最是公正,大哥,听婶婶的,在府里多住几日吧。” 兰岳瞅一眼兰九天,心道,我这趟回来的及时,解了你的困厄,倒把我困起来了,大哥我对你嫂嫂实是没有感情啊……当下只好哭丧着脸点头道:“好吧……” 君氏满心欢喜地拉过崔秀枝,让她挨着兰岳,高兴地说道:“走走走,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又转而对崔青说道:“弟妹,等忙完了,快些过来,我们禀了老太太大家一起吃个饭。” 崔青只好挤出笑容来:“就去就去,大嫂先回吧……” 君氏也不管其他,儿子回来的巨大喜悦冲淡了一切,当即拉起兰九天,并兰岳、崔秀枝一起往后院走去。 崔秀枝落后兰岳身侧几步,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兰岳挠挠头,回头看她几眼,终是垂下头,微叹口气,闷头只管走。 君氏全然不觉,拉着兰九天在后笑眯眯地看着前面俩人,一副看金童玉女的模样…… 他们的气场,一潭死水……,兰九天看看崔秀枝,对方目无表情迈着小碎步跟在兰岳身后,而大哥呢,多日不见自己的娘子却一点没有小别胜新婚的亲昵…… 难道大哥也察觉出崔秀枝的不对了? “...那个浪荡货...趁早让姑姑把他们兄妹都杀了...” 崔秀枝尖细阴毒的吼叫又在耳边响起。 兰九天秋眸一厉。得寻个时机向大哥说清楚,务必使他提防着这个女人。 第41章一池天地 扶着君氏慢慢往兰桂院走,从候府前院走到后院,隔着数道厅,几个穿堂,几转回廊,还真挺远,关键是,为防止外男轻入,后院与前院各巷口是有门锁的。 “夫人,前面是锦鲤池,奴婢扶您过桥。”锦影从后面赶上来,扶着君氏。 锦鲤池,正是通往潋芳馆和兰桂院的必经之路,是兰宏远宠妻爱女的证据,只是,此处已是闺房内院重地,那旦王是怎么穿过层层院落回廊,刚好出现在桥边,对着原主微笑,对她各种殷勤呢? 显然,与原主锦鲤池边的相会,是旦王蓄谋已久的手段,可惜的是,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纯情少女,傻傻的入了情关,将一腔深情错付…… 不易得来的新生,没必要继续犯错了,抓住实际的东西,替爹爹守好门庭吧! 到了兰桂院,君氏喜得说道:“锦影,去看看老太太得空么?大少爷要去拜见。” “哎。”锦影笑着接口。 君氏一手拉着兰岳,一手拉着崔秀枝,开心的笑个不停,不时嘘寒问暖。兰岳一一应来,而崔秀枝缩在旁边闷头不语。 兰九天嘴角噙笑,走近君氏旁说道:“母亲,数日不见不知大哥饮食如何,母亲可先与大哥聊聊,女儿有几句话想对嫂嫂说。” “哦,九儿,那你快放秀枝回来,娘还想让他们小两口多聚聚呢。”君氏笑着开玩笑。 哪知崔秀枝却愕然一惊,似吓一大跳,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兰九天,讪讪而应:“九天啊,什么事...” 好大的反应!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大嫂,次间有些瓜果,才从远路回来,正好清喉润乏,咱们一起去吃些吧?” 崔秀枝很不自在,一副想推脱又不好意思的神情,点头答应道:“好...” 二人挪步到隔间,兰九天亲自执壶,给崔秀枝倒一杯茶,双手端给她,说道:“大嫂,请喝茶。” 崔秀枝强忍住心中疑问,不知这小姑子搞什么鬼名堂,接过茶盏来,说道:“九天,坐吧。” 兰九天答应着,坐在她身旁,看着她,正是如花蕊般鲜嫩的年纪,若再得个锦绣心肠,端的是个好人儿。可是...... 见兰九天一直打量自己,崔秀枝更不自在了,偏过头来说道:“九天,干嘛一直看着我?” “嫂嫂真是个美人。”兰九天忽然噗嗤一笑。 崔秀枝脸色一僵,表情僵硬地说道:“怎么,怎么这么说。” 小姑子这个笑容,真是令人讨厌,还有这眼神,看着人心里七七八八的不舒服。 “嫂嫂自嫁给我大哥,倒越发显得美了,这兰崔氏也不是白叫的。”兰九天悠然说道。 她这什么意思?我嫁给他浪荡货反而过的更好了?放屁!你以为我想冠你们家的姓? 崔秀枝面色渐渐不好看,低着头不理会兰九天。 “嫂嫂,”兰九天也不管她,只管说来:“我母亲只得了我大哥和我两个孩子,你算是她第三个孩子,若日后她发现有任何一个孩子伤了她的心,都是不好的,我爹爹定不会原谅。不过你不用担心,嫂嫂是最贴心的,我爹爹的长剑可划不到你的脖子上。” 崔秀枝猛然一惊,她这话怎么隐含着威胁?!手里一哆嗦,茶杯里的水溅出来。抬头看着兰九天强笑道:“九天,怎么这么说话,谁也不会惹母亲伤心的,你放心吧。” “嗯,这便好。”兰九天淡淡的应了一句,看着崔秀枝的眼睛,慢慢绽起微笑。 瞧她这样子,这么渗人,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啊,我可什么都没干,都是崔青干的。 崔秀枝抿一口茶,放下茶杯站起来讪笑道:“要是没事了,大嫂要回去换件衣裳,这件衣裳啊穿了一天,都是土呢。” “请自便...”兰九天笑着说。 崔秀枝僵着脸,扭着身子走了。 母亲还在拉着大哥聊天,就让他们好好聚聚。兰九天打声招呼,出了兰桂院。 李二和赖头正躬身等在门口。 “崔二太太是怎么处置那些下人的?”兰九天边一路慢慢走,边问。 “回大小姐,二太太就是让他们回家去,别的没做处置,就是,老姜还等在外院,想问问大小姐,抄来的东西怎么办?” “嗯,告诉他,按照下人应得的例银,扣出来给他们做生活所需,偷了兰桂院和潋芳馆的东西还回来,其他的一律变卖没收,所得银两由老姜掌管,另外...”,兰九天收住话头,瞥一眼李二和赖头,继续说:“你们俩跟着我这几天,做事还算用心,本小姐绝不亏待你们,除去你们在侯府应得的份例银,每月再从我这领取额外红封。” 李二和赖头忙躬身道:“不敢,不敢,大小姐上回赏赐的五十两银,我们还没用完,不敢再要赏赐...”。侯府内的情况他们能不清楚么?大小姐哪来的银子? 兰九天微笑笑说道:“潋芳馆银子虽不多,但本小姐在想法子开源节流,总之不能亏待忠心之人,你们不必再推辞,尽心做事就好。” “是...”李二和赖头躬身应着,转身去找老姜传话。 兰九天漫步走着,渐至锦鲤池旁,池塘如心形大玉盘,在点点日光辉映下,似拢了一池的珠宝,似揽了九天之上的繁星。天地之间,不过一池矣... 美! 她提起裙摆,怀着在此异世初次的雀跃心情,脚步轻盈,渐渐靠近池边,纤纤玉指刺破清波,探入水中,随意搅动,繁星动,一池天地合! 红颜绽放,潋滟秋眸,笑意莹然,如凤凰摆尾,世所无双。 锦鲤池外院,回廊壁间大树,葱郁笔直,树冠繁盛,一双俊眸隐在其中,眸中星辰将池边少女淡淡笼罩,长睫翕合,扇落缕缕柔波... 第42章一起嫁旦王? 戏水毕,留一池春水涟漪,兰九天提步去了潋芳馆。花影和月影正睡着,采娥照料的十分仔细,兰九天夸赞她几句,嘱托她有事就去找李二和赖头办。自去内屋,寻了衣衫来替换... 兰桂院,锦影小碎步跑向屋内,回禀君氏,“太太,老祖宗听大少爷回来了,让奴婢来传呢。” 君氏赶忙站起来,推着兰岳快去,一边絮絮说道:“赶紧,赶紧,你祖母年纪大了,可不耐烦等人,记住啊,等会见了她老人家,可不能顶嘴插话,要乖一点,知道么?” 兰岳无奈,揉揉额头道:“娘,您还当儿是小孩子呢。” 君氏边拉着他走,边嗔怪道:“在娘眼里,你可不就是小孩子,若不是小孩子,怎么这么任性,说不回家就不回家。”说到这里好像才想起来,一拍巴掌道:“玲儿,玲儿,快,去唤大少奶奶出来,一起去永福堂!” 门外游廊跑过来一小丫鬟答应一声,转身跑去请崔秀枝。 兰岳眼神闪烁一瞬,犹犹豫豫,想着自己这个过门一年的妻子,都快忘记她长的样子了,当初是二太太崔青力荐于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答应了,兰宏远就答应了,一切似乎发生在眨眼之间,她便成了他的妻子。 他试着去了解她,去碰触,去相处,可都没成功,每次他都能察觉她眼神中的鄙夷和不屑。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衣衫,的确没有以前的穿戴华丽,也难怪她的眼神随之变得陈旧...... 如今该怎么和她相处,更成了兰岳头疼的话题,又不忍休弃于她,直愁的他毫无精神,走路的步伐明显颓丧起来。 渐至永福堂,玉溪笑着在门口迎接,亲手打开帘子,放他们母子进去。 唐老太端坐在半月形环抱锦榻上,倚在背靠,慢条斯理地吃着糕点。见兰岳和君氏进来,轻哼一声,并不理会他们,继续往嘴里塞点心。 兰岳抿抿嘴,束手站着,低着头不动。 君氏急了,推他一把,忙笑着说道:“母亲,岳儿回来了,听说您老人家还未歇息,忙赶过来给您请安,这一到近前啊,反倒生出怯意来。” 转而对兰岳说:“岳儿,快跪下,给你祖母磕头。” 兰岳表情生硬的笑笑,拱手作了一揖,撩起衣袍单膝跪地,给老太磕了一个头便直起身来。 唐老太愈发冷笑一声,整个脸都扭过去,丢了半个后脑勺给他们母子。 君氏看唐老太的样子,就先生出怯懦,她躬下身子,行了标准一礼,才直起身道:“母亲,您是知道的,岳儿越是重情义,越是不懂得说话,他心里是惦记您的,他……” 君氏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只瞪了兰岳一眼,怎么越大越不会行礼了呢。 锦影在旁急的不停搓手,担心老太太更加怪责大少爷。 唐老太冷哼一声:“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惦记着我!整月整月的不回来,一点长进都没有,回来连个礼都行不全,这就是惦记?老婆子我还是他亲祖母呢,要不是亲的,不得什么样了!” 兰岳垂着的双目紧紧一闭,在他长大之前,祖母还是亲祖母,可长大以后,发现他不能致力于仕途,这亲情……,尤其是崔青竟敢请杀手对付妹妹,是谁惯的?! 感受到君氏的小心与委屈,兰岳再睁开眼,朝着老太太深躬一揖,再次撩起长袍,双膝跪地,板板正正的跪倒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呼道:“孙儿拜见祖母,恭祝祖母大人万福长寿!” 唐老太皱了皱鼻子,把脸转转,仍有半颗脑袋没转过来,只是手里的点心却放下了。 玉溪笑道:“老祖宗,您瞧瞧大少爷,虽是月余不见,倒更能看到身量长开了,也见沉稳了许多,您瞅瞅,大少爷跪着给您磕头呢。” 唐老太瞪她一眼,嗔怪道:“就你长了张巧嘴,用着你说了?!” 玉溪掩着帕子抿嘴笑笑,不再说话。 唐老太转过头来,看兰岳跪在地上,忽然叹一口气,拿起帕子搓了搓眼,说道:“岳儿啊,每回祖母说你,你都嫌祖母唠叨,可祖母不唠叨能行么,你爹提着个脑袋在外头拼命呐,你们这做儿女的怎么就不争气呢……” 兰岳只跪着闭口不说话。 唐老太见他蔫了吧唧的,气不打一处来,四下瞅瞅,带着怒气问道:“你媳妇和你妹妹呢,怎么不见过来?你们还有没有一家人的样子!” 君氏嘴唇哆嗦着,刚想说她们一会就来,忽闻门帘轻响,一道清丽的声音飘进来,“祖母恕罪,孙女去接了大嫂,换好衣衫才敢来拜见您。” 就见兰九天挽着崔秀枝,微笑着走进来,款款走到唐老太面前,整理衣袖,恭恭顺顺地拜倒,“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万康。” “万康,万康,你们不把我老太婆气死就算好的了,今天你们给我说说,好好的机会和旦王接触接触,你们一个一个蹦出来搅和,白去了一趟,还不知有没有惹着人家生厌,真是!”唐老太怒气勃发。 兰九天抬起头看着她,微笑道:“祖母,旦王爷怎么会怪罪我们呢?即便是孙女不济事,还有春月妹妹呢……” 唐老太闻言一惊,她知道旦王也看上了兰春月? 嘴角略显僵硬地扯出笑来,说道:“九儿,跟祖母说说,你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干春月什么事?” 兰九天心头低笑,开口言道:“祖母,春月妹妹向来比我端庄稳重,人又长得美,大家公认,旦王爷必定能看得上她。” 唐老太急不可待又略显激动地问道:“这么说九儿,你能同意你们姐妹俩一起嫁给旦王?” 一言出,君氏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起嫁给旦王?眼见君氏脸色渐渐惨白。 第43章 让给你 九儿还没过王府门,老太太就先给她立了规矩,想起今日老太太对九儿和岳儿的种种揶揄斥骂,而对弟妹的两个儿子却格外宽厚,还专门请了佛珠给他们。我的两个孩子呢?如今竟连九儿的夫君也要分给弟妹的孩子了么? 母亲的心,一旦念及孩子,似乎什么都通了,都懂了,可那是唐老太,她的婆母,她相公的母亲,她不敢说半个不字,只一颗心揪的生疼,头嗡嗡直响。 跪着的兰岳蹭地站起身来,拳头紧紧握着,浓眉深深皱起,看着唐老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祖母,您这是什么话?九天怎么能和春月共侍一夫?!” 唐老太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兰岳鼻子骂道:“你,你,你,真是一点礼教都不懂,不是你妹妹亲口说的?却来寻老婆子晦气!不孝的,你还不如不回来,一回来就给老婆子气受,是担心我死的慢了?!” 玉溪一看她发了大怒,忙轻轻拍拍她的背,软语劝慰,“老祖宗莫生气,莫生气……” “我能不气么,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有哪家的孙子这么顶撞祖母的?真是气死人!”唐老太狠狠瞪着兰岳。 兰九天盈然一笑,说道:“祖母,何必生此大气,大哥全不知情况,只为了护持我这个妹妹,不想冲撞了祖母,万请息怒。” 她转过身看着兰岳说道:“大哥听妹妹一言,妹妹是说,春月妹妹可以代替我嫁给旦王!” “什么?!” “什么?!” “什么?!” 一连三方发出惊问,且看是谁? 唐老太是一惊! 君氏是一惊! 崔青和兰春月是一惊! 最云淡风轻地是崔秀枝,似乎在欣赏一屋的闹剧,畅快地看着她们,别人越是痛苦纠结,她越是开心无比。 崔青处理完事情带着兰春月刚刚赶到永春堂门口便听到了这句话。如果兰九天说的是认真的,以前何必费那许多劲!她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兰春月亦十分不解的看着她。 “这么巧,婶婶来了。”兰九天微笑。 “是啊是啊,你大哥不是回来了么,婶婶着急处理完琐事便过来了,你们正说什么呢?”崔青笑眯眯说道。 唐老太见她来了,露出笑容,说道:“老二媳妇,正同你侄女说起与旦王结亲的事,旦王爷肯卖老身面子,去一趟连青寺,可见对我们候府是极看重的,此前他就已经同九天情深意笃,今日寺庙一行,倒让老身觉得他也看上了春月,这不,你大侄女也觉出来了,竟自己说要春月代替她嫁给旦王,这可怎么好。” “啊?刚才我在门外就听了一耳朵,着急赶过来问问,九天,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不是对旦王爷情根深种?这如何掏的了心?”崔青面带关切,假模假样。 君氏身子越发抖的利害,锦影小心地扶着她坐下,一张脸苍白无血色,崔青瞥她一眼,鄙夷的冷笑,瞧这窝囊废的样子,你们也只能把旦王让出来了。 兰九天微抿唇,走到兰春月身旁,说道:“祖母也说了,春月妹妹识大体,知礼仪,比九天强多了,旦王肯定是喜欢的,于是我想,不如妹妹先嫁过去,定能让旦王满心欢喜……” 兰春月抖着嘴角僵硬地笑笑,不易察觉的往后退了退,与兰九天拉开距离。 这贱人今日是怎么了? 她说的让春月先嫁过去什么意思?莫非她想后来居上?崔青皱皱眉头,说道:“婶婶越来越不懂侄女的意思了。” 兰九天笑道:“婶婶不懂没关系,岂不闻,先入为主?” 啊,是这样,崔青和兰春月的眼睛同时一亮。 “呵呵...”唐老太笑了,这是兰九天第一次看到她笑出声,只见她和颜悦色的说道,“九儿,来,到祖母这里来。” 兰九天眸色忽闪一瞬,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迈步近前。 唐老太亲昵的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拉拉,说道:“九儿啊,原来你已经长大懂事了,刚才你的想法就很好,不是祖母偏袒,春月确实比较稳重些,让她先去,熟悉熟悉王府的规矩,给下人们规理好,你再过去,日子就好过多了。” 君氏开始捂着帕子哭起来,她实在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自作主张地说这许多,兰春月先过去,她不就成主母了么,还让九天再嫁去,难不成自己的女儿要矮兰春月一截,做那妾室?老太太竟然还极力赞同这姐妹共侍一夫的局面! 兰岳胸膛起起伏伏,显然在极力隐忍这一切,他恨!高高在上的祖母,把持家务的婶婶,淡漠疏离的叔叔,无一人贴心,无一人顾及亲情,全为利往,全为利熙! 崔秀枝好笑的看他一眼,心中鄙夷万分,哼,也就是个生闷气的料了,这次是你妹妹自己提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兰九天将众人神色一一收入眼底,抬眸看向唐老太,点点头,笑道:“祖母说的极是,旦王爷若来提亲,只管安排春月妹妹便是。” “好!到底是我大孙女,没让我白疼一场。春月先嫁,对谁都好!”唐老太拍了板。 崔青拉着兰春月假模假样的走到兰九天身旁,边叹息边抹眼泪,“好个侄女,真是豁达大气,春月有你这样的姐姐,真是修来的福分。” 兰九天垂着头,微微一福,说道:“不敢当...” 兰岳再也待不下去了,朝唐老太虚抱一礼,冷冷说道:“祖母,孙儿还有事,告辞!” 君氏惨白着脸站起来,抓着锦影的手,颤颤巍巍去追兰岳。 崔青朝着兰岳的背影一摇帕子,喊了一声,“大侄子,你春月妹妹出嫁时,你可要来啊,她还得要大哥背轿出门呢!” 兰九天垂着眉眼,矮身福一福,说道:“祖母,大哥就是倔强了些,母亲也追的太急,九天还有话没说完...” 崔青一惊,就知道这小贱人没那么容易妥协,旦王这大块香饽饽,她能放弃?就以前那疯样,恨不能吃了人家。 唐老太皱眉道:“九天,你还要说什么?” 兰九天抬起头来,看看唐老太又看看崔青,眼尾却掠过兰春月和崔秀枝,像疾风掠过边草,不屑一顾。清音婉约,口中言道:“祖母,婶婶,九天自知没有做王妃的命,自此以后不会再与旦王论婚嫁,也不会再私下见旦王,只求得春月妹妹能与他缔结良缘,得偿所愿。” 兰春月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她,她竟要斩断和旦王的婚嫁联系,也就是说以后自己嫁给旦王后,她也不会再嫁过去? 等等,她说得偿所愿?这贱人知道我和旦王哥哥的事了,知难而退了! 崔青却半信半疑道:“九天,那你的姻缘该怎么办?” 你的名头臭了大街,别人家的公子谁愿意娶你?既然这样,为何自断于旦王的亲事?莫非那个黑袍的真是你的相好? 兰九天微笑着看着她,说道:“多谢婶婶替九天着想,九天暂时不想嫁人,只想跟着母亲学着管家,替各位长辈分忧。” “管家?”崔青忍不住质疑出声。 跟谁学管家?现在我才是侯府主妇! 唐老太皱眉看着她。 兰九天对唐老太露出笑容:“祖母,九天反正也是难以嫁出去了,不如就留在府里侍奉各位长辈,婶婶自须忙春月妹妹和旦王的亲事,理家的事太繁琐又闹心,就交给母亲和九天吧,九天愿意跟着母亲好好学学,打理好侯府。” 原来这丫头在这里等着呢,她以和旦王的婚事为交换想得到掌家权。 第44章 得权 唐老太鼻子一嗤:“你还太小,如何管的了家,你母亲又整日恍恍惚惚,马虎的不行,你看看她管家的时候,账目理的一塌糊涂,要不还出不来那么多混账下人。” 这一瓢脏水全泼君氏身上了。 兰九天收起笑容,轻淡淡地看着她说道:“旦王爷亲口承诺了要给我送东海暖玉雕成的花儿过来,九天若掌了家事,自然忙的很,没空去接。可若九天太闲了,自有大把的时间,定好好接着这暖玉花,日日捧在手心里。” “你!”兰春月不及掩饰,惊吼出声!一张脸涨成了青紫色。 唐老太和崔青眉头皱的紧紧地看着兰九天,这丫头片子能耐了啊!懂得谈条件了!她是真不要旦王,还是假不要啊?! 一直默默观战的崔秀枝第一次正眼看了兰九天,这个小姑子,真有心计啊,以前真没看出来!又想起她说的什么侯爷的利剑抹脖子的事,后脊背一凉! 兰春月却等不及了,她决不允许旦王再与兰九天纠缠,急着吼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只要管家,一辈子待在侯府,不再纠缠旦王哥哥?” 兰九天冲她展颜一笑,说道:“春月妹妹,我保证不会嫁给旦王,可至于我会不会待在侯府,却不是你能管的事。” “好!你保证!”兰春月再问。 兰九天点点头。 崔青急忙出声:“月儿!” 兰春月却急着冲她喊道:“母亲,要什么管家权,就让给她,日后待我成了王妃,你本不需要再管家!” 崔青刚着急担心自己失权,又一听女儿的喊叫,心中一顿,是了,若我成了皇亲国戚,想不想管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谁敢违逆? 这小贱人说的对,为今,我只有一件事,就是全力操办月儿和旦王的婚事! 唐老太眼见崔青的脸色松了,她自也明白,若不付出点什么,只怕兰九天这疯丫头不干休,只是,这主意是她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的?莫不是图谋我侯府什么吧? 兰九天轻声一笑,挨近唐老太,委下身段,说道:“祖母,您不要忘记了,九天是我爹爹的亲女儿,是您的亲孙女,侯府在,我在,侯府昌,我昌。我们命运一体。为了我们大家繁盛昌隆,孙女必竭尽全力,为了侯府好。” 唐老太霍然开朗,她真的忘记眼前娇俏可人的女孩子是她的亲孙女了。 既如此... “好孩子,”唐老太露出祖母专属笑容,说道:“难为你这么懂事,你小小年纪想要承担这么多,只为了咱们侯府好罢了。” 转而看着崔青说道:“春月说的对,你目前只一件,促成旦王和月儿的婚事,其他的就先不要管了。” 崔青内心纠葛半天,还是软下身子,行了一礼道:“媳妇知道了。” 就先让她抢了去,日后我说要回来,便是分分钟的事。 唐老太见此,吩咐道:“玉溪,把我那套金玉镯拿过来。” 金玉镯?那可是老太太顶顶珍贵的东西。 玉溪捧着一个上好的妆奁走出来,唐老太吩咐她:“打开,给九儿看看,喜不喜欢。” 兰九天探目看去,金玉镶嵌的碧玉镯子,通体水润,慵懒尊贵地躺在乌黛黛的丝绒上,低调而嚣张。 唐老太笑道:“这是安国公夫人给的,我老婆子哪还戴得着,为的就是给你们这些争气的小辈们,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兰九天躬身行礼:“九天谢祖母赏赐。”伸出两手,接过妆奁,牢牢抱在怀里。 瞧那穷酸样,这样的粗俗镯子,我舅舅家要多少有多少!兰春月鼻子要嗤掉了。 崔青捏着鼻子装腔作势:“哟,这心意可了不得,九天,这可是你祖母顶好的东西了。” 唐老太嗤一声道:“我这还不是替你给的九儿?九儿如此识大体,是我侯府的福气。” “是是是,回去媳妇定另外备一份大礼,送给九儿。”崔青微垂着头,眼珠乱转个不停。 兰春月暗笑一声,每当看到这个眼神...好好好,兰九天,你准备迎接这个大礼吧。 只听兰九天悠悠说道:“多谢婶婶大礼,九天等着呢。只是现在,不如先把各府库,各房的钥匙给九天吧。” 个小贱人! 崔青暗骂一声,迟迟疑疑不动手。 唐老太瞥她一眼,这个老二媳妇真是个没出息的,光看眼前那点利头。 接到唐老太的眼风,崔青终是不情不愿的解下钥匙串,递到兰九天的手中。 “叮里当啷”钥匙串跌落兰九天的掌心。 “行了,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歇歇吧,晚上看看岳儿要是没走,一起到我这里用饭。”唐老太挥挥手说。 兰九天微笑着躬身施礼:“祖母请安歇。” 崔青撇撇嘴拉着兰春月一起施礼。 自永福堂告辞出来,崔秀枝磨磨蹭蹭跟在后面。 崔青回头瞥一眼,慢下步子走到崔秀枝身旁,说:“我知道你听见岳儿又要走,不欢畅了,可你想想,男儿志在四方,让他困在咱这一亩三分地,他也不舒坦啊,多为他想想。” 崔秀枝挤出一笑说道:“是,谢姑姑关心,我没事,只是惦记相公罢了。” “大嫂没事就好。”兰九天回头一笑。 “九儿,你不用担心,我来同秀枝说说,你去看看你大哥吧。”崔青说道。 “也好,九天先告退了。”兰九天微福一礼,手里捧着装金玉镯的妆盒,裙摆舞动,渐行渐远。 崔青落后一步靠着崔秀枝,歪着脑袋问她:“挂这么长的脸,怎么了?” “姑姑,这便交出理家权了?侄女不明白。” 崔青嗤一声道:“不过是给了把钥匙,她能知道怎么理家,就咱们说话的功夫,老太太的膳食就得安排了,她知道怎么弄?定更惹了老太太厌。每日晚间婆子们来汇一天的账目定明日的采买衣食,大事小情君氏都弄不好,她更嗝屁了,管事们还不得找到我面前来?就先给她把钥匙玩玩吧。” 崔秀枝露出笑脸子来:“姑姑说的对,她得意不起来。” “现在明白了吧?那还不快去你婆婆跟前伺候?” 谁知,崔秀枝又垮下脸来,脑袋耷拉着,不理不睬。 崔青斥道:“你怎么这么傻?就做出这副脸子来让人看出来?往日我怎么教你的?要忍,忍,你知道么?!你们大房人口那么简单,你要还有意见,姑姑该怎么说你?!等兰九天一出嫁,兰岳又不回来,老太太一天天老了,你说说,将来候府是谁的天下?!” 崔秀枝抬起眼看着她,眼里开始冒光。 “就是嘛,这才对,把脸上那副表情给我换掉!去,好好的侍奉兰岳!”崔青拍她一巴掌。 崔秀枝点点头,说道:“还是姑姑老道,看事情透彻。侄女受教了。” “嗯,快去吧。” “是。” 崔秀枝向前快走了几步,心里转过弯来:说的好听,将来候府还不是你的天下?!我还得什么都听你的。 兰春月瞪着崔秀枝远去的背影,不情愿说道:“娘,何必对她这么上心,不过是大房不受宠的媳妇而已,对咱们也没什么帮助。” 崔青却说道:“你舅舅让她嫁进来,肯定是想让她把持住兰岳,就是把持住了你大伯,只要兰岳一天不休她,我们崔家就保她一天。” 兰春月眼神闪烁,低声说道:“娘,为何你听兰岳说住持抓住了什么假僧人,就改变了主意,不请仵作了呢?那些假僧人都是什么人?” 崔青皱眉道:“月儿,这些事你少管。你就只管好好的绣你的嫁衣,务必要嫁给旦王。” 兰春月不问了,她是肯定要嫁给旦王的,因为旦王是老皇帝唯一最宠信的亲人,老皇帝连自己的亲儿子,前太子都杀了,只许旦王长留京城,随传随到,其他的儿子尚年幼无知,有的还在襁褓中,传闻老皇帝命不久矣,若嫁给了旦王……那将来就可能当皇后! 一想到这里,兰春月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皇后啊,全朝野最权贵的女人,所有人都得拜在她脚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荣耀的呢。 第45章 造势 兰九天踏入兰桂院花厅便看到君氏以帕掩面,轻声啜泣,兰岳攥着双拳低头坐于椅中,闷闷地。 “大小姐来了。”锦影轻唤一声。 君氏忙拿起帕子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到兰九天身旁,问道:“九儿,你可回来了,你倒给娘说说,心里是怎么想的哎,你这是扎娘的心啊!” 兰岳慢慢抬起头,瞪她一眼。 兰九天挽着君氏,扭头对锦影说:“锦影姐姐,劳你去唤李二和赖头过来。” 君氏诧异,好好的叫那俩奴才干什么? 锦影答应着,迈步出了堂门,随手闭上。 兰岳坐正身体看着她。 兰九天温和地看着他们,偌大的候府,只得此两位真正的亲人啊。 将身轻轻挨着母亲,柔和出声:“今天你们肯定意外,为何我让兰春月先嫁给旦王,因为我,根本不会嫁给他。” “什么?!”君氏大吃一惊。 兰岳也慢慢站起身来看着她。 “你不是,不是最喜欢旦王……,怎么又……”,君氏结结巴巴地问道。孩子大了,摸不着心思了! 兰九天故意叹息一口气,说道:“娘,女儿长大了嘛,突然就改变心意了,女儿现在,现在不喜欢旦王了……” “是真的啊!”君氏不敢相信,继而想到什么,大急,说道:“那你祖母还要你再嫁过去,还在兰春月之后,这可怎么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旦王了?” 兰岳也说道:“既不喜欢了,为何还要在祖母面前说那番话?若祖母以后强要你再过去呢?” 兰九天摇摇头:“有婶婶在,她不会让我再嫁过去的。” 君氏眉头一拧,“你觉得你婶婶会为了让兰春月独占旦王而不让你去?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儿女,她也得这么做。当然了,娘并不是就同意她的女儿为旦王妃,我的女儿就要做小,凭什么呀,你是老大呀!” 兰九天摇摇头,笑道:“娘,您还没明白,女儿是一定不会嫁给旦王的,因为女儿真的不喜欢他了。” 不想简单粗暴地告诉自己母亲,崔青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母亲脾性耿直,若引起妯娌明斗,会于整个候府不利。 “九儿,前几日你还吵着闹着要去找旦王,怎么这么快就……”,君氏一时不能适应这种转变。 兰九天咬咬嘴唇,抖一下筋骨,要撒娇试试看,她展开俏皮笑颜,挽着君氏的手,摇一摇,说道:“娘,女儿就是不喜欢他了嘛,没什么原因,再说了,爹爹又不在,总要问过爹爹的意见再说喽,女儿可不着急嫁人,正好多陪几年娘亲……” 君氏眉眼含笑地看着女儿,无奈道:“你这孩子也是太小了,没个定性!不过你说的太对了,这事得让你爹爹定夺,就等你爹回来再说!” 兰岳翘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果然是任性!以前闹那么大阵仗,满城风雨,现在呢,斗室之内,轻飘飘几句话,我不喜欢旦王了! 他哪知道,只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是他妹妹鬼门关上几番历劫,才换来眼前的新人生! “好啊好啊,还是娘疼女儿,不过九儿得叮嘱您一句,我的心思可千万别让婶婶和祖母她们知道。”兰九天嘱咐神经比较大条的母亲。 “知道了,娘心里有数了,必定等你爹爹回来再议你的婚事。”君氏说道。 “嗯嗯。”兰九天笑着蹭蹭君氏的肩膀。 旦王爷岂能接受一个女子对他说不喜欢?只许他弃别人,断不容别人弃了他。 可是,锦鲤池边装模作样的旦王,你还不知道吧,兰九天我已从血里骨里彻彻底底的弃了你! 兰岳看着腻腻歪歪的兰九天,伸手拍拍衣袖,缩缩脖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不过,自己这个妹妹真的和烨焱说的一样,确实长大了,为了不让母亲卷进来,竟瞒着崔青的为人。 转而,他自己又汗颜不止,若不是烨焱,他不是也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摊上了一个好婶婶? 烨焱,烨焱呢?他说等个把时辰来叫我的,怎么也没个动静,兰岳蹿出花厅,站在游廊高处,探头探脑,外院也没个人走动啊,他怎么还不来! 此时,隐在高大浓郁树冠中的烨焱,俯视着东张西望的兰岳,心里明白,是时候把他叫走了。 正此时,崔秀枝同丫鬟竹花堪堪走进院中。兰岳打一眼一看,急忙要逃。 “相公!”崔秀枝竟开口唤住了他。 兰岳只好停下后退的脚步,看着她,挤出一丝笑来,拱手示意:“秀枝来了。” 崔秀枝快步走近他,稳稳一福,说道:“相公,多日不见,越发瘦了,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啊。” 兰岳一愣,看看她,竟对自己面含关切,他是眼花了么,不得已,摸摸脑袋,讪讪说道:“你,你也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我,我……” “相公不用担心我,家里有母亲,有祖母照应,都很好。”崔秀枝都被自己感动了。 以至于兰岳心生些许愧疚,往外迈的步子点点收回来。 树冠中的烨焱,见此情形,放松身体,慢慢隐入枝叶中。 崔秀枝与兰岳一前一后迈进厅里,把兰九天和君氏惊了一下,他们俩竟然一起走进来?! “母亲,廊下遇到相公,媳妇正嘱咐他在外面也不要忘记照顾身子呢。”崔秀枝满面带笑的边说边对君氏福一福。 “好好好,”君氏笑着拉过崔秀枝来,说道:“委屈你了,岳儿近来事情多,老往外跑,待他办完事情,我便让他住下,你放心吧。” 崔秀枝垂头羞赧一笑:“母亲,媳妇不委屈,只要相公都好就好。” 兰九天忍住鸡皮疙瘩,不曾想一个一个的演技都这么好!定受了什么指示,才来做这番作派。 “吱”,轻而沉的声音忽而响起,屋门打开,锦影先迈进来,紧接着李二和赖头躬着与地面平行的身子走进来,规矩地站到一边听候。 崔秀枝停住尴尬的攀谈,转目盯着她们。 “大小姐,李二和赖头到了。”锦影回了一声。 “多谢锦影姐姐。”兰九天展颜一笑。 “奴才见过大小姐。” 这俩奴才埋头撅腚,倒比宫里的行的都标准,妹妹是怎么治住他们的? 兰九天挽着母亲站到堂内正中,温声对君氏说道:“母亲,您且瞧着。” 君氏闹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素手伸入袖袋,丁零当啷,掏出一大串钥匙来。 君氏倒呼一口气,怎么掌家钥匙全在女儿这?! 兰岳亦不错眼的盯着! 只见兰九天袍袖伸出,朝俩奴才方向一指:“李二,即刻领了这串钥匙,同锦影姑娘前去永福堂请教玉溪姐姐安排老太太晚膳。赖头,去老姜那传我的话,厨房上下但有不听锦影姐姐令的,即刻抓住杖毙。” “是!” 第46章 一腔自在 李二和赖头自见了这串钥匙,中气一下子更足了!大小姐太厉害了,不光法术厉害,连掌家都懂!这可是个心细的活! 锦影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听着看着。 “姐姐,日后还要多劳姐姐替母亲周全。”兰九天步近当前,微微福了福身。 把锦影唬了一跳:“大小姐,如何这般客气,使不得,使不得,奴,奴婢定竭尽所能!” 好好的给兰九天,给君氏行了个礼,端着心口急匆匆随李二和赖头出去。 老,老天爷,大小姐一息的功夫怎么得来的这串钥匙? 同样的问题在室内众人惊呆的脸上也看的出来。 兰九天站在君氏身旁,迎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母亲,整个昭昌侯府依附侯爷生存,而您是侯府大太太,是侯爷之正妻,这把钥匙该牢牢攥在您的手里,替爹爹好好的看顾好家门。自今日始,莫轻言放弃。” 一双秋眸,静水深流,风云乍起乍收,全凭一腔自在。 君氏看呆了眼,灵魂似被震慑住,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涌入心田。原来我是这样一个不可替代的身份,原来我如此重要!女儿长大了,儿子也不是她们说的混账,夫君最疼爱我,还有什么能令我害怕呢? 母亲的成长,原也只须一夕之间。 眼见母亲双目溢出光芒,兰九天唇角一点点上扬,来自血缘的肯定,力量如此强大。 兰岳瞠目看着面前纤瘦的女子,这是我妹妹么?怎么觉得,觉得她才应该是我大哥呢?! 李二和赖头带着锦影,在老姜等十几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去了大厨房。 厨房的婆子们忘记烧火炒菜,怔怔的看着他们,谁又犯错了? 此前厨房发生的“轶事”她们可是知道的。 只见李二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着钥匙,站在锦影侧身后,扬声宣布:“长耳朵的都听着,自今日始,大太太和大小姐才是府里当家人,眼下,锦影姑娘要来布膳,伺候老太太,你们几个仔细着点,但凡有一点差池,即刻摁在院里杖杀了!” “杖杀了!”老姜等人十分配合的一声怒吼。 吓得房内人齐齐一哆嗦,连锦影都唬了一跳。 “大,大哥放心就是,老太太的膳食何曾马虎过了?”厨内大管事张婆子紧张的搓搓手回话。 她虽是二太太的人,可也架不住这么吓。那胡婆子就死在她面前呐。 李二斜着眼看看她,说:“这话回头你去跟大小姐回去。” “是是是...” 张婆子诚惶诚恐,掌菜的李婆倒高兴的很,她是大太太的人,自觉得腰杆子从没这么直过,扬脸朝锦影笑道:“锦影姑娘,赶紧布膳吧。” 张婆子避过身子,悄悄瞪她一眼,李婆子接着她的眼风,还挑衅的扬扬脑袋。 “锦影姑娘,我们在外面候着,你且来吧。”李二和赖头笑着说道。 “好,有劳各位。”锦影礼貌的招呼一声。 李二和赖头昂首挺胸的离开厨房,叉手站在院内,朝老姜他们龇牙笑道:“就没这么爽快过!” 老姜几个,侯爷旗下正规编军,能瞧得上他们?但见他们尽心尽力为兰九天做事,且都落下几个笑脸来,应着。 李二和赖头犹不自觉,跟他们一一套近乎,拉呱,嘴咧到耳朵后。 厨房里起的动静,像一阵穿堂疾风,瞬间传遍侯府。 崔青气呼呼的摔了鸟笼子,“老姜这些破烂货怎么归到她兰九天裙子底下的?” 老妈子皱皱眉头,小心翼翼提醒:“太太,小姐还在呢,这些粗话...” 崔青白她一眼,转而对兰春月露出笑脸来:“娘也是太气了,你别往耳朵去。你自当是做王妃的人,不该沾这些东西。” 兰春月哼哼一笑:“便就这几句话有什么打紧,崔婆,且不要说母亲,就是我也想问问,府里的打手们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人了,真是气人!” 被叫做崔婆的老妈子眯着眼睛点点头:“这实在令人不解,兰九天静修回来,似乎大变了样子。” “你这老婆子都看出来了,她以前那都是装的!要不然,怎么逃得过...”刚想说不可能逃得过连青寺那几个杀手,生生刹住口。 崔婆看她一眼,说道:“太太,慎言。这个兰九天,以后咱们得格外提防着点,怕是个心机很重的人。” 崔青嗤道:“管她什么心机重,只要兰宏远不回来,她孤儿寡母的,也就仗着几个破烂货蹦跶两天,更何况,要是兰岳也...” 讲到这里忽然顿住,狂笑起来。 崔婆垂下头不说话了。兰春月撇撇嘴,哼,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哪次你成功了?舅舅底下就没个像样的人才么? 且说青衣盯着乌头一路尾随到了金玉崔府,隐在暗处,等了一会便见他哼着曲儿从角门晃悠出来,手里上上下下的抛着一个银袋,一脸自得。 自得了这传话的活计,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天天两顿小酒,一只烧鸡,府里谁不眼馋?没办法,谁让只有我得了太太眼呢。 今日得换换口味,只这酒却是缺不得,先得紧着去打酒,天要黑了不是?乌头步子很快,几刻后便来到商铺聚集的地方。 “乌头大哥,这么巧。” 乌头正美滋滋想着,猛然听人一声唤,便见青衣笑着赶上来。 瞧这身量,袅袅婷婷的,长得还这么俊俏,乌头摸摸下巴,往下咽咽口水,腆着脸笑道:“青衣妹子,在这忙啥呢?” 青衣笑道:“没忙啥,嬷嬷让我出来买点姜豆熬粥喝,眼见天色晚了,正着急赶路,大哥到这里干啥来了?” “我啊,”乌头眼珠转转,说道:“妹子,天黑了,陪哥喝几盅酒,哥再跟你说干啥的。” 青衣把眼一瞪,说道:“眼见我时辰已耽搁了,哪还有时间喝酒?你也快回去吧,仔细你家太太打断你的腿!” 乌头一梗脖子不愿意了:“她还打断我的腿?要不是指着我传话,她崔家的庄子都没人打理。” 青衣心中一紧,面上不显,嗤道:“他们家那么大还没人打理?净说瞎话!” “哎你别不信,要是有人打理,太太怎么让我传话说了,孩菊草割的不干净,留了许多硬茬子,快让人去清理清理,也不知他们哪那么多草,雇的什么下人,这点活都干不好,要让我爹啊...” 巴拉巴拉就要说他懂得的种田经... 孩菊,青衣听秦卿卿说过,知道是兰花别名,崔青让崔老二派人去清理,绝非好事,得尽快禀告小姐。 “青衣,你听我刚才说的,是不是在理?打理庄子,很简单的嘛...”乌头说的嘴里冒泡。 青衣忍住性子,听他叨唠完,心道,莫怪崔青要派他去传话,这是个傻的,脑子里一根筋,不,没有筋,他也不想想,就个锄草的活,要崔青巴巴去找娘家帮忙么? 眼见天更黑了,伸手往篮子里抓起姜豆扬扬,说:“哎哟,豆子都泛潮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回头嬷嬷找不到姜豆,该骂我了,乌头大哥,改日再陪你喝酒啊。” 当下迈开步子疾走,将乌头撇在身后。 一路回到依兰院,照原话跟秦卿卿说了。 老妈子站在灯影里一边伺候秦卿卿吃饭,一边说道:“小姐,如今大小姐得了掌家权,可以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崔青要对她做什么了。” 秦卿卿摇摇头,“这才刚刚开始,毕竟崔青当了那么多年好人,很多下人都服她,不服兰九天的。” 老妈子迟疑道:“看厨房那架势,侯爷的老部下都跟了大小姐了,以后在府内有不听话的就杖杀,倒比二太太的笑脸子更能让人听话。” “嗯,这点我倒没想到,没想到兰九天能驯服那一群野人。”秦卿卿露出笑脸。 她却不知,这样一群野人,之所以被侯爷留在府内,必是十分忠心的。只要你赤城以待,能驯服他们,还是能做到的。 “且先看看吧,要是兰九天能牢牢在府内立起威信,我们就向她投诚!”秦卿卿接着说道。 老妈子再问:“青衣刚才说崔老二要清理孩菊硬茬,这是又要下杀手,要不要...” 秦卿卿皱眉道:“我们的人跟着去连青寺的,还没回来,在没得到确切有杀手刺杀兰九天的消息前,不要先露出去,万一不对,更牵累我们了。” “是,是老奴太心急了。”老妈子说道。 秦卿卿叹口气道:“不能怪你,你从小看着琴儿长大,感情不比我这个娘差,眼看兰九天要及笄,及笄后便须谈婚论嫁,待那时,将无人可以压制崔青,我们琴儿更不知会被配给谁了。” 老妈子抬袖擦擦眼睛,说道:“苦了小姐了。” 秦卿卿放颜一笑:“不说苦不苦的了,嬷嬷多去永福堂那边走动走动,找几个老姐妹聊聊天,看能不能打探到蛛丝马迹,到底兰九天因何一息之间得了掌家权的?” “老奴晓得。” 第47章出门 锦影回兰桂院回话,神志很高,兴奋掩盖不住,将厨房之事细细禀告。 君氏含笑听着,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欢喜异常。 忽有丫鬟在外禀告,“太太,老太太那边人来传话,问大少爷今晚在不在家,要一起用膳。” 君氏高兴的站起来说:“九儿,你祖母又来传膳,可见你的安排得了老太太喜欢呢,岳儿......” 君氏要应着,兰岳却突然做手势制止,站起来,再次走到游廊处探探脑袋,今晚不能住下啊,抓到那几个假僧人还没处理……,今日不放心妹妹,回府探看,碰巧解了妹妹困顿,但看这样子,妹妹或许并不需要他呢,便该尽快回去审审他们,或许能抓到有力证据。 兰九天看大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好像探看什么动静。便也出来,站在廊下,举目看去。 除了杉木葱荣,屋宇耸立,并无什么人啊。 兰岳抓耳挠腮地又回屋里,搓搓手,急得跟什么似的,想说又不知怎么说,一张脸憋的通红。 君氏嗔怪道:“岳儿,你倒给个话,今晚就住下能怎的,老太太那边还等回禀。” “呃……呃……”,兰岳呃半天也没说出肯定的话。 莫非……!是他兄弟烨焱的伤势加重了?兰九天脑海中似突有电光涌入。 不对,若是兄弟有难,大哥不会巴巴赶回来耽搁这许久。难道是……那几个杀手?! 兰九天眉间一簇,甫一回来,接连陷入琐事,竟忽略了许多细节,大哥给自己解围时便以假僧人为“筹码”,使崔青放弃将我送官的念头,说明崔青是十分在意这些奸人的。 她或许会有后招……,那大哥出去岂不危险? 整日在候府窝着,不知外面局势,不如随大哥一起出去走一走,也好探探情况。 当下打定主意,蹭到君氏身边,说道:“娘,您忘记了?大哥回来是应连青寺住持之托,婶婶虽答应派小厮去回话,可不如大哥亲去回禀以显尊重,不如让大哥先回去一趟,过几天再回来。” 君氏皱眉头说道:“真要走啊,咱们母子才聚了不到半天而已...” 兰九天轻轻揽着君氏,温声说道:“娘,是不是不放心大哥?女儿跟着去,可好?” “什么?!”君氏立刻高声斥责,“你跟着胡闹什么,你大哥出去,好歹是个男儿,你一个女孩家的,待家里老老实实的!” 崔秀枝十分鄙夷的撇撇嘴,跟这显摆什么关心呢,你一个小姑子跟着去,那我这个媳妇岂不更要跟着?就兰岳这邋里邋遢的样子,能有什么好营生,让我跟着去吃苦,做梦! 当即也出言劝道:“妹妹,听母亲的话,好好待家里,外面哪是咱们女人好抛头露面的?” 兰岳皱眉看着自己的妹妹,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兰九天柔和一笑,说道:“母亲,今日去连青寺,因着顾及旦王,来去匆匆,女儿还有一份心愿未了...” “什么心愿?” “女儿还未给爹爹祈福,”说着话,鼻头莫名一股哽咽,原主对自己的爹爹是十分在意的。君 氏听闻,眉间一暗。 兰九天急忙继续说:“娘,连青寺古刹名寺,香火鼎盛,佛法深厚,若骨肉诚心祈福,必能庇护到爹爹,您就放我和大哥一起去吧,女儿就住在寺里,很安全的。” 君氏远目看看天光,天光未落,又看看自己一双儿女,想想边疆生死未知的丈夫,心头戚戚,无奈道:“娘只有你们两个,既要一起出门,岳儿,你可得护好妹妹,你们两个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自当如此。”兰岳躬身行礼。 “母亲放心便是。”兰九天答应一声。 离开君氏身边,走到崔秀枝旁,淡淡的目光看着她片刻,说道:“九天去连青寺为嫂嫂求上一串佛珠,也好护持嫂嫂,不使邪气侵身。” 崔秀枝避开她的眼神,躲躲闪闪说道:“多谢妹妹,妹妹尽管放心,嫂嫂必定照看好母亲。你们,你们可尽快回来。” “嗯,自当尽快回来。不过...”兰九天笑道:“嫂嫂既要打理峰峦院,又要兼顾兰桂院难免辛苦,这样吧,我不在的时候,暂由锦影代理母亲一切事宜,待我回来,再为嫂嫂分担。” 为我分担?她还想插手峰峦院的事? “不,不...”当下急的要出口阻拦。 可兰九天已离开她身旁。 “锦影姐姐,我不在时,兰桂院及潋芳馆大小事务由你一一代决,李二和赖头及老姜等人,全部听你差遣。”兰九天厅内当立,淡然出声。 锦影慌忙躬身行一大礼道:“奴婢遵命。” “快起来。”兰九天亲手扶起她。 锦影惶惶然站在一旁,不敢直视于她。明明大小姐轻声悄语,为何却这般迫人?竟难以呼吸。 总觉得她身上多了什么。多了什么呢。对,多了光,对了,大小姐周身有光呢! 君氏既心惊又欣慰的看着女儿安排,她小小年纪全然是为了我着想啊。 兰九天走过来,掏出钥匙递给她,温声说道:“娘,女儿就去一个晚上,或许只几个时辰便回,钥匙您拿好了,遇事不决多让锦影去求求玉溪。” “知道了知道了,娘还不老。”君氏强忍着泪花说道。 “嗯,女儿放心的很。”兰九天绽开笑颜。 君氏依依不舍的送了俩兄妹出门。 兰岳待走出兰桂院很远,伸拳一杵身旁的妹妹,说道:“你真的是为给爹爹祈福?” 兰九天被杵到微一趔趄才站稳,两手一摊道:“大哥,这还有假?” “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兰岳嫌弃的一撇嘴,“这都快吃晚饭了,你跟着我去瞎胡闹什么,大哥还得分神照顾你。” 兰九天笑道:“谁让你是大哥呢?” 兰岳无奈,甩着袖子在前暴走,边走边嘟囔:“得尽快去寻我兄弟,他怕是等的不耐烦了。” 兰九天心道,果然,他带着兄弟来的。 拐出侯府后院,李二和赖头在后面巴巴跑来,喊道:“大小姐,大小姐留步。” 兰岳蹭住下脚步,瞪着俩奴才,“你们俩咋咋呼呼作甚?” “见过大少爷。”俩奴才行礼。 “什么事?”兰九天问道。 “没,没,奴才们就是听说大小姐要出门,特来问问有什么能用得上奴才的。”二人躬成大虾的身子规规矩矩。 兰九天说道:“正要找你们,我明天才回来,在我回来之前,务必盯好兰桂院,保护好我母亲。任何人,我是说任何人,有任何异动,都要留心,锦影但有要求,一概满足,必要时,令老姜等人护持左右。” 听兰九天话语中的郑重,二人身子躬的更弯了,恭敬答道:“是!” “去吧。”兰九天说道。 李二和赖头复一揖,后退着走了。 兰岳张着下巴颏合不上,说道:“妹妹,大哥不得不问问,你是怎么驯化的这些人?” 兰九天笑道:“他们见识过你妹妹的厉害呗。” 兰岳嗤一声道:“你有什么厉害的?” 这是从小到大兄妹俩互掐的习惯,其实,兰岳以前是不知,现在是知道了,他的妹妹其实应该做大哥! 兰九天微抿嘴,不置可否,只笑说:“大哥,咱出发吧,你有马车么?” “要什么马车?!我是烨焱那小子驮着来的,到了城里才弄了辆牛车,出去看看那小子还在不?”兰岳没好气怼她一句,到底是女孩家的,就是娇气,唉有什么办法,谁让是自己亲妹妹呢。 第48章 他 兰九天忍着笑,随大哥自角门出去,左顾右盼,都不见烨焱的人影,就有一辆牛车停在角门旁边的大柳树下。 “这小子又自己溜了,好歹给我们留了个牛车,妹妹,坐上来。”兰岳招呼道。 兰九天提着裙摆坐上牛车,她有什么办法,其实她是想让哥哥坐的,体恤他书生体弱... 兄妹俩驾着牛车晃晃悠悠朝前走,兰九天左右看看,说道:“真不等你兄弟了?” 兰岳拿着鞭子头也不回说道:“不用等,他自己会找到我们的。”顿了顿又说道:“那也说不定,他看到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就不愿意出来了,我可跟你说了啊,跟着大哥出去玩玩是真的,明天赶紧回府,大哥还有很多事要办。” “知道啦。”兰九天笑道。 牛车晃晃悠悠一路穿越街市,丈许官道上,两旁店铺稀疏错落,有茶坊,酒肆,间或才可见粮铺布庄,商铺虽不发达,然而正是以稀少取胜,座落京城宝地,但有铺子开出来,必是盈利的。兰九天注目探寻食铺,想取取别人店铺的经,便看到一座三层高的酒楼,装饰格外精致华丽,瑞兽飞檐,漆红着绿,甚是张扬,牌匾上书:珍馐阁。 “大哥,这座珍馐阁好气派啊,是谁的产业?”兰九天问道。 “还能是谁的,如今京里最大的商人便是崔家一派,吃的,喝的,穿的,金银首饰,他们家占全了。”兰岳说道。 “噢……”兰九天一叹,“这比我们家都气派,改天我们来吃一次,尝尝什么味道。” 兰岳扭头翻个白眼,说道:“就你?你有银子么?你知道去他们酒楼吃一次得花多少?” “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去他们那吃的非富即贵,咱们候府虽也是大户人家,也不能经常去,连亲戚的面子也不卖的。”兰岳说道。 “噢。”兰九天虚虚答应一声,眸光漫漫落到不远处。 前面即出了主城池,兰岳边驾牛车边嘟囔道:“怎么还不见烨焱这小子?” 话音刚落,兰九天便觉背后一股气流袭来,她暗自绷紧身子,猛然站起,挡住兰岳后背,挥袖往后面打去。 却不妨,来人并不闪躲,伸手便抓住了兰九天衣袖,不知是牛车不稳还是他功夫太好,兰九天竟没站住,往他怀里扑来! 兰岳听到兰九天低低惊呼,回头一看,双眼大睁,气得刹住牛车,扬着鞭子指着来人便骂:“好小子,竟趁我不备调戏我妹妹!你给我放开,抓紧的!” 来人正是不知跑哪去,却突然降临的烨焱,他正俯视着怀里未及躲开的兰九天,俊眸闪烁,长睫不停眨动。 兰九天急往后退开,站稳身子,微怒的眼神待见到对面年轻人不停眨动的双眸时,慢慢溢出微笑,又是这个表情,他很爱害羞啊。 烨焱也不答兰岳,站在牛车上,垂目作了一揖,说道:“并非有意冲撞,请姑娘海涵。” “噢,没事,没事,你,你的功夫很好。”兰九天第一次觉得说话结巴原来是这种感觉。 烨焱微抬目,迅速看了她一眼,带着少年独有的羞涩。他想说,你的功夫也可以。他还想对兰岳说,你不知道妹妹真的很厉害,可是,这位姑娘在自己家人面前为何要隐瞒会功夫这件事呢? 兰岳见他和妹妹一回一答把他晾在一旁,不乐意了,用鞭子一拍车梆,喊道:“烨焱,兄弟说话你听见了没?今天冒犯我妹妹,你说该怎么办?” 烨焱瞥他一眼说道:“下次我注意。” “什么?!”兰岳吹胡子瞪眼,“还有下一次?!” 烨焱不答话,尾袍一甩,坐了下来,如电的眸光自长睫下筛出去,幻化成羽,细看去,嘴角却隐隐含着一丝邪魅的笑... 兰九天也坐下来,牛车狭窄,正与他半臂之隔。 兰岳瞪大眼睛,把鞭子一摔,扔给烨焱,说:“去,驾车去,别想和我妹妹坐一起!” 烨焱接过鞭子,默不作声地坐到车辕旁,驾起车来。 “大哥!”兰九天蹙眉道:“你对朋友可不可以友善一点,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和你一起救过我啊。” 兰岳一听,语重心长的说:“妹啊,你怎么这么傻?就算是天大的恩情,刚才那一抱也还回去了!以后啊,你可得自己长点心,别这么冒失,幸亏没别人在,要不然,你就得嫁给他了!” 兰九天笑道:“大哥说的是,不过,还是友善点好。” 兰岳摇摇头,不再理会兰九天,自贴在板车边上,躺下来,脑袋枕着手看天。 牛车又继续晃晃悠悠,前方少年执鞭的背影,在夕阳的霞光里,如山如岳。 光影移,月初上。牛车行至大片的花田时,正是夜华初至。 第49章 别担心,有我 兰岳一个猛子爬起来,指着隐没在一片金黄里的草屋说道:“看见没,那就是这几个月你大哥住的窝棚,我告诉你啊,可没你的地方住。” 兰九天微笑道:“没关系,原也不是来住的。” “啊?!不住,不住你去哪儿?天都黑了。”兰岳说道。 “嗯……我是说,就睁着眼睛聊天啊……”兰九天笑道。 兰岳嗤一声,跳下牛车,说道:“你大哥老了,我可得睡觉!” 烨焱停下牛车,跳下车辕,双眸扇动,微垂头,似是对着自己又似对着兰九天,说道:“别担心,有我呢。” 兰九天霍然扬起双睫,看向略带腼腆的少年,微讶异,后了然一笑,他试出我的功夫了,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什么?!什么叫有你?就是有你我才不放心!”兰岳咋呼一声,“平时看你闷声不响的,没想到心里藏着狼呀,我妹妹才和你见几次面?你给我悠着点!” 兰岳的底气十足,再不像以前把这个兄弟当大哥似的崇拜,俨然在训斥一个无知的小辈了。 兰九天无奈,说道:“大哥,别说了,烨焱又没做什么,天黑了,我肚子饿了呢。” 兰岳本来想接着训斥,一听兰九天说饿了,梗着脖子道:“那有什么办法,你大哥我又不会做饭,谁会做找谁去。” 烨焱正解下牛来牵到一边任其吃草,听到兄妹俩对话,放下牛绳,挽挽袖子,朝灶台走去。 兰岳白他一眼,哼,这么殷勤干什么。 兰九天笑道:“烨大哥,不用了,我来做吧。” 烨焱垂着头,说道:“你是客,不好叫你动手……” “妹,过来,你哪会做饭?!别去添乱了。”兰岳喊道。 兰九天不理他,自走到灶台间,见洗菜池边只有素菜,青菜豆腐萝卜什么的,兀自愣了一下,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你……去坐着就好,那边的花儿,还,还挺好看……”,身旁的烨焱忽而说道,磁性的声音低低环绕。 兰九天闪目看去,他高大的身形微躬,袖管挽上去,臂膀筋肉结实,正挥起菜刀利落的往菜板上一磨,放到水盆里清洗。 再去看自己大哥,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椅子里,漫无目的地哼曲…… 不由摇摇头,敛起衣袖,取过青菜,蹲下来摘。 烨焱转身便看见缩在地上一小坨的兰九天,葱指翻转,青菜叶子一点点摘干净,放在旁边的小盆里,低眉垂目,乖乖顺顺。 他快步走向她,温声说道:“不用,你去歇着。”不由分说接过青菜来,放到一边,又麻利地端来一盆水放到她面前,说:“菜根有泥,洗洗手。” 兰九天有点不适应地看着他,古代以男为尊,阶级分明,不曾想,在这山野之中竟有如此暖男?! 她再要坚持去烧火,烨焱怎么也不让她干了。 兰岳晃晃腿,斜着眼睛看看烨焱,扬声道:“算你识相,我妹可从没干过这等粗活。”又扬脸朝兰九天召唤:“妹,安心过来,让他忙活便是。” 兰九天嗔道:“大哥,少说几句吧。”身移步,至烨焱面前,行了标准的女子礼,礼貌说道:“有劳了。” 少年长睫翕合,眸光微垂,轻点点头。 天光越来越弱,烨焱手脚麻利,生上明火,锅灶热起来,菜的香气渐渐溢出。 兰九天寻到块抹布,蘸了水,动手擦起石桌来。 花田间,方寸地,烟火起,天地慰生灵。 透过丝丝淼淼的薄雾,俊眸扬起长睫,看着前方忙碌的瑰丽身影,好看的唇角勾起,眸中星辉点点微溢。 …… 夜倾覆,黑暗无边。 京城西南有座阔宅邸,丈宽的乌青大门上悬一馏金牌匾,上书:镇南镖局,四个大字,苍劲有力,甚至有些狰狞嚣张。 一身着乌布劲装的汉子溜进角门,绕过游廊,穿过二道庭院,伏在一处厅堂门口候着。 立刻有小厮传他进去。 汉子闪进门内,倒头便拜,“老爷。” 头顶上响起一道沉厚的声音问道:“如何?” “回老爷,他们几个没在寺里,只怕是被兰岳给藏了。” “是么?兰岳在哪里?” “就在山门底下,一个草棚里,属下回来时,草棚里正冒炊烟,说明他回来了,他那么快回来,肯定跟那几个人有关。” “嗯,你带几个人,去问候问候兰岳。记得遮脸,啊?” “属下领命!” 劲装汉子一抱拳,利落地闪身出去了。 …… 天边燃烬最后一抹云霞,天光褪尽,石桌上点着一灯如豆,三人一人据一边,坐在树根凳上。 桌上摆着三盘菜,一碗汤,一叵萝饼子。 兰岳啃一口饼子说道:“亏我妹做了道汤,大哥我好久没在野地里吃过这么讲究的饭了,有汤有菜,舒坦啊。” 烨焱安静地吃着,并不说话。 兰九天也吃得无声无息。 兰岳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拿筷子虚戳戳,嗤道:“你俩怎么一个脾气?!我妹出身大户人家,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也就罢了,怎么你个狱丞的儿子也吃饭不说话?!从前我就受够了,这倒好,一下来了俩闷葫芦!” 兰九天翻他一眼,并不接话。 兰岳一针扎在棉花上,生生噎住话头,气得他仰天长叹一声,大喊:“我这作的什么孽,就没个可心的人儿和我投缘么?” 兰九天心中憋着暗笑,什么投缘不投缘的,是想找个和你一样坐等吃饭拉呱剔牙的人吧。 渐渐地,烛泪层层堆叠,夜色加身。饭毕,三人相坐执茗。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妄言……” 兰岳惊诧地看着含着淡淡微笑,幽幽念诗的兰九天,瞠目道:“妹,你,你,你竟会作诗?!” 烨焱抬目看着她,眸中神采奕奕,待她看过来,却又缓缓垂下,唇角微扬。 “我哪会作什么诗,”兰九天摇头,“这首是一位伟大的古诗人写得。” “什么古诗人……”兰岳想追根究底,被兰九天截住话头,说道:“大哥,别问了,除了这几句诗,其他我都不记得了。” “你!”兰岳再次被噎住话头。 花茶在齿间隐没,流萤于草丛间起起落落。 兰岳打个呵欠,瞪一眼毫无困意的两个人,拍拍脑袋说道:“这一天啊,没少折腾,哥困了,要睡了……” 他张着大嘴一个呵欠还没打完,就见两边本是安静坐着的俩人,倏地站起来! 烨焱剑眉拧起,眉目肃冷;娇娇弱弱的妹妹兰九天表情与他神似,一张小脸全无一丝笑容!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兰岳不知不觉打一寒颤。 烨焱挥动袍袖,跃身挡在兰氏兄妹面前。 越过他的臂膀,兰九天清楚地看着,十几个涌动的头颅,蒙着夜色,面戴黑巾,向他们压来! 第50章柳眉飞刀笔 “退后!”烨焱朝后低喝一声,迅疾将袍尾掖入腰内,迎身而上! 十三个劲装汉子迅速围住他,且并不动手,只听一人僵硬出声:“你可是兰岳?!” 烨焱并不答他,率先发起攻击,朝出声之人扑身而上!立刻有四五个汉子前后左右一齐对他下手。 兰岳低声道:“妹,听烨焱的,你快藏屋里去,这次人多,我怕搞不定。” 兰九天默不作声,伸手抓着兰岳边慢慢后退,秋眸波光凝凝,边注目看着前方缠斗的烨焱。 “错了,错了!他不是兰岳!”蒙面人中另一人大声一喊,朝正往后退的兰岳和兰九天指道:“后面的,有个小娘们陪着的是他!” “呼啦啦!”立刻分出半数的蒙面人朝后扑过来。 兰岳大骂一声:“贼鸟人!寻你爷爷作何?!”一边大力去推兰九天,“快!躲屋里去!”急抄起屋旁镐头,哇哇叫着挡在兰九天身前。 烨焱探知后面情形,俊眸沉沉,精光夺目,挥到敌人面门的拳头立时转变成钩,如鹰之利爪准确的掐住对方脖子,轻轻一握,闭其气门。 如此转瞬间,出手如电,围着他的蒙面人接连“砰砰砰”倒在地上。便腾出手来,去解九天和兰岳之围。 兰岳的镐头正被一贼人拿住,轻轻一下便夺了去,他自己倒被掼了个 大跟头,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贼子见他不经打,就先放松了警惕,留下两个人来绑兰岳,另几人狞笑着来捉兰九天,嘴里不干不净,“哟嗬,大山里出了个仙女啊,今日兄弟几个可有福了,哈哈——” 笑声未止,面容却倏忽僵硬,凝固,下一刻即轰然倒地,身子还未近得半分。 兰岳堪堪从地上爬起来,围着的蒙面人已个个如倒栽葱,倒地上消停了。 烨焱旋身收势,仍挡在兰氏兄妹身前,双臂微展,衣袍舞动。 当真如他所言,“一切有我”啊…… 夜静默,虫鸣枯草间,风收云止。 兰岳摸摸摔疼的胯骨,一瘸一拐地蹭到烨焱身旁,说道:“再没了吧,都处理干净了?” 俊眸微微闭上,细细探寻片刻,复睁开,说道:“该是没了。” “你行啊,这下怎么办?就算你老爹也护不了你,一次杀了这么多人。”兰岳叹息一声。 兰九天走近一蒙面人,俯身探看,其人面目如常,并无死气。烨焱没杀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击十三名大汉,可见功夫之高,难怪,难怪他能一招就把我…… “如今怎么办……”,兰岳看着烨焱。 “大哥,他们没死。”兰九天走近大哥说道。 “没死?!”兰岳挑着眉头走近一蒙面人,使劲踢一脚,嘴上骂骂咧咧不停。 烨焱并不意外,兰九天能识破地上的人还活着。而兰岳却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好了,带个舌头进屋,逼他说话。”烨焱神色肃然说道。 “好来,你歇着,这粗活我来吧。”兰岳自告奋勇,拖拽起地上一坨,拖拖拉拉往草棚里带。 兰九天跟在后面,踏入草堂。烨焱燃起灯火。草堂内简单雅致的摆设出现在眼前。木方桌,年轮椅,方寸床,彰显主人的态度。她当即断定,这肯定是烨焱的手笔。 这个男人,真的无所不能…… 兰岳把“包裹”砰地扔在地上,一把揭掉其人蒙面,“呸”一声,摔在地上。 烨焱裹起袍袖,拿起烛台,蹲下身,二指伸出,捏住贼人下颌,用力掰开嘴,烛火靠近探查。 兰岳忙拿根筷子候着。 “看到后槽牙那块黑点么?夹出来。”烨焱说道。 “好来。”兰岳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黑色囊状物出来,作势干呕一声,将此物用布裹了,扔在桌上,长出一口气说道:“好歹有经验了,留个活口,不像花田里那几个,全都咬毒死了。” 烨焱放下烛台,就水盆净了手,说道:“可以问话了。” 就见兰岳喜滋滋拿出一根绳来,将地上那块料牢牢捆住,一脚踩在贼人肚子上,骂道:“说!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贼人已然睁开了眼睛,看看屋里的人,梗着脖子,把脸一扭,装死闭嘴。 “不说是吧,看小爷怎么伺候你!”兰岳取来一条棍棒,照对方屁股猛揍一番,惹得贼人怒目而视,嘴闭的更紧了。 几番折腾,累得气喘吁吁,毫无结果。 悄立于一旁的兰九天默默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三十二道银针隐隐散着寒光。 “妹妹,你要绣花啊,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兰岳白她一眼。 烨焱却眉峰一挑,极有兴趣的看着兰九天。 只见她俏俏然蹲下身去,也不顾那贼人怒目而视,云淡风轻地将针挨个刺进腰眼,眉间,檀中等穴道。 兰岳瞠目看着刚才还瞪着牛眼的贼人,慢慢合上眼,脸上竟然露出舒适的笑容,脑袋后仰,像是睡着了。 “伙计,今天没上工么?掌柜知道了可不得了...”兰九天忽然悠悠说道。 “谁,谁说没上工,晌午,晌午还去了,今天,今天没镖送...”地上的贼人迷迷糊糊地应答起来。 烨焱唇角微勾,眸光熠熠,只牢牢拢在把玩银针的少女身上。 兰岳捂着嘴巴,蹲在兰九天面前,仰着头看着她,惊叹,再次刷新她对这位妹妹的认知。 “没镖送,便来这偷懒耍滑?这连青寺有什么好逛的?”兰九天漫不经心地问。 地上的贼人却涨红了脸,似在挣扎要不要说。 “乖,听我的话,告诉我,你们十三个人来此作何?”兰九天的声音缥缈温柔,令人听之即陷了进去,卸下一身防备... 兰岳不由自主打个哆嗦,鸡皮疙瘩起一身。烨焱呢,眸中墨色如云翻滚,深了又深。 “我,我告诉你,来抓,抓兰岳,找他要,要我们五个兄弟...” 闻言,兰岳一激灵,他们怎么知道要找我要兄弟? “伙计,我们老爷有镖要押,可全是好东西,你们镖局怎么计银子的?”只听兰九天变换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继续问。 “百,百里,百银,不,不二价...” “什么?这价也太高了,那我们不押了,找其他镖局押去!”兰九天故意不乐意的抱怨。 “哼,哼,你,你打听,打听,全圣安,圣安城就我们镇南镖局一家,你不押啊,拉,拉倒...” 镇南镖局,很好。 兰九天又取出针来,刺中他昏穴,其人昏死过去。这才直起身来,转过身,看着烨焱。 兰岳仍蹲在她身后,半天没起来,惊讶地张大下巴颌,怎么也合不上。 烨焱俊眸微闪,站起身来,低低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兰岳诧异道:“又没杀他们,怕他作甚,管他什么镇南镇北,等我爹来了,一锅端了他!” 烨焱耐心解释:“正因骠骑将军还未归来,我等才需连夜撤离,不仅要撤,还要把外面昏厥的几人全部取出毒囊。” 言罢,取了桌上包裹毒囊的布包,大步出了草棚。 兰岳一把拉过来兰九天,追过去,说道:“你是怕他们报复?既然这样,我们撤就是了,还费这个劲干什么?” 兰九天微笑道:“大哥,贼人任务失败,必定咬毒而死,他们的主人便会十分肯定的知道没拿住我们,还会更加提防我们,可若他们无毒可咬,能好好活着,天地再造,谁人不偷生?只需编一二谎话,那结局便有无数可能,加在我们身上的压力也不必那么重了。” 兰岳再次惊骇了,怔怔看着兰九天的侧颜,良久无言。 烨焱轻咳一声,说道:“快点帮忙,人太多。” “哦,哦...”兰岳机械的答应着,眼睛犹挂在兰九天身上,冷不防被脚下贼人一绊,“啪”地前摔在地上。 兰九天好笑的拉他起来,笑道:“大哥,如何这般魂魄不在?九天很可怕么?” “你,你,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烨焱?大哥怎么不知道?”兰岳指着她,结结巴巴说道。 兰九天一歪脑袋,说道:“此话怎讲?” 正弯腰忙活的烨焱,也不由慢了步子,竖耳倾听。 “你不认识他,怎么和他一个调调?就你那脑子,大哥无论如何也不信,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兰岳说道。 兰九天哭笑不得,说道:“大哥,就不许九天长大了么?我长大了,自然就懂了很多事,变聪明了啊。” 兰岳拼命摇头,“不对,不对,你这也才个把月的时候,不可能一下变得这么智慧,定是你!”他忽而转向烨焱,指头几乎点到他鼻子了,“定是你趁我不备,暗中勾连我妹妹!” 兰九天扶额叹气,无力说道:“大哥,别再说了好不?你这么肯定我不会一夜之间变懂事?” “我肯定是不信。”兰岳嘟嘟囔囔,一面动手帮忙取毒囊。 不一会儿,毒囊取完了,二人就着水池净手。 兰九天望望天边无际的墨云,秋眸忽闪,光芒乍现,清脆娇软的声音幽幽言道:“大哥,人的成长,原本只需一夜之间...” 兰岳惊然回首,夜色里看去,对面的女孩,神色庄严肃穆,年齿上的幼稚荡然无存,柳眉飞扬处,似藏着无数刀笔,书写着与众不同的故事。 ... 第51章草屋夜话 京郊,葫芦村,张老汉乐呵呵地端着三碗热腾腾的黍米粥,走进堂屋,放在斑驳的木桌上,笑得一脸褶子,今日干儿子来了,除了往日那个叫兰岳的兄弟,还带了个姑娘过来,长得哟,是真的漂亮。 “好歹喝点粥,热热肚子,我去给你们弄个菜肴吃。”老汉说道。 烨焱忙站起身来,伸手制止:“老爹,切勿忙活,我们已吃过了,只来此躲清静,说说话,你们自去睡吧。” 老汉点点头,不啰嗦,不停留,回身出去,把门闭上了。他知道这个干儿子的脾气,平日里话不多,但凡有话,必能砸地上听个响,因此也不必浪费时辰多作无谓的谦让。 乡村的夜晚,偶闻几声犬吠,其他再无动静,煞是静谧安宁。 兰九天盘腿坐在炕上,端起粥碗,慢慢吸溜着热粥。 烨焱猛地眨眨眼睛,看看她,略带拘谨的说:“九天姑娘,此间乡野,并无浴桶净室,只得委屈一夜了...”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竟如此细致周详。当下笑道:“大哥不必操劳,无妨。” 兰岳瞪一眼烨焱,心道,亏你小子想得到,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好事! 但他记挂妹妹所说的话,不及怼他,只耐心看着慢腾腾喝粥的兰九天。 一碗热粥喝完,身子暖和多了,兰九天舒服的吐口气。 兰岳巴巴看着她,利落地收了粥碗,复又坐回她身旁,盯着她。 兰九天秋眸微转,淡淡然看了看他,说:“大哥月余不见,不知妹妹已死过一次了...” 随着兰九天的幽幽讲述,兰岳的脸色由白变青再变红,最后勃然而起,怒道:“好个崔青!好个二太太!龌龊,龌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啊!” 自花田间遇到那几个假僧人,听闻兰九天道出崔青二字,他还半信半疑,婶婶不是那样人吧?可今夜第二次刺杀,指名道姓的要抓自己,除了崔青还能有谁泄露了消息?那几个假僧可都死了啊。看今夜的阵势,分明要自己性命。再加上妹妹所说,崔青亲手喂毒,意在同妹妹争夺旦王,好让她的女儿嫁过去,不由得他再怀疑,再犹豫,自己家门口竟藏着一个如此人面兽心之人,岂不令人心寒,岂不令人愤怒! 烨焱一直垂着头,眉峰如山如岳,俊眸微闭,面色沉沉,听兰岳愤怒吼声,抬起头来,说道:“那镇南镖局十之八九是崔家势力,崔家此举,显然无所顾忌,急于同旦王结亲,意在拉邦结党,其图不小,日后,你们需更加小心安全。” 兰岳头一次没有玩笑,沉着脸点点头,说道:“他们竟然不怕我爹么?总该想个法子办了崔家,除了崔青一家,我侯府容不得蛇蝎之人!” “嗯,此事必定牵扯甚广,我等需细细查实对方底细,再图对策...”烨焱一向淡如远山的眉峰,只因此刻,深深皱起,面色极为冷静,自信强大的气场隐隐漫溢开来。 他明明衣着普通,甚至有些寒酸,为何却自带如此气场,令人莫名地便想跪地仰视... 兰九天整整衣衫,下炕,认认真真地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此事原与烨焱大哥无关,是我们牵累你,九天同大哥该给你重重致谢。” 兰岳这次没嗤鼻子,他也懂得这个道理,抱拳朝烨焱一揖,正色道:“是兄弟连累你了,回头我跟爹说...” “大哥,”兰九天无奈打断他,说道:“爹爹提兵辛苦,性命自在刀口上,我们行事,只能自己谨慎小心,另需顾及是否波及影响到爹爹,仔细思虑,周全布置,才是正道。” “对对对,妹说的对。”兰岳觉得妹妹确实沉稳的不像话,果然,成长只需一夜之间。 “九天女子之身,囿于后宅围墙,探查崔家势力勾连,只得由两位大哥外围周旋,虽然现在我们人丁单薄,但是,我们必定要一步步强大的,到有一天,令那宵小之人,跪伏在我们脚下,为其罪行接受应得的惩罚。”兰九天微垂着头,缓缓道出心中所想。 一个弱女子,能有此格局,岂是囿于后院之人?没想到大玄朝侯门贵女中,也有此气魄之人,真是难得。 烨焱站起身,袍袖虚扶,俊眸神采乍现:“姑娘请勿客气,我与兰岳,义结金兰,乃手足兄弟,他的事,便是我的事,岂能袖手旁观,但凡有力,必尽心施为。” “谢烨焱大哥!”兰九天再次屈膝弯身行礼。 兰岳复坐回炕上,说道:“妹,烨焱不是外人,且心地良善,你可知道我们在连青寺作何营生?” “作何?”兰九天问道。 “我们以寺庙的名义,或种菜,种粮,无偿施予贫农,助他们缴偿官府重赋,你是不知道,百姓们其实很单纯,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对你好,就刚才的张老汉,流匪入户抢东西,被烨焱所救,便把他当了亲儿子,恨不能掏出心来给他,所以今夜我们才可放心过来。”兰岳说起自己干的事便兴奋的唾沫横飞。 “此为利国利民之大事,只是……”,兰九天俏立于炕前,微一迟疑,才开口说道:“请二位大哥恕九天功利之罪,既是如此得民心之事,二位又是官场之人,何不假拖皇家之意在民间作为,也好让百姓感念皇恩,巩固社稷,皇上必能觉察,对二位仕途前进大有助宜,社稷也需要你们这样的人居高位,体民情,却为何要以连青寺的名义行事呢?” 一言出,兰岳的眼睛亮了亮,待向烨焱进言,却发现他浓眉深锁,面罩寒霜,精光目寒气满盈,口中言道:“皇上每日只管求经问道,研究黄白之术,延年续命,其他的,恐怕……就算以他名义在民间布施,他也难以察觉……何况,他也不会这么做。” 兰岳倒吸口气,捂紧嘴巴,扒着窗沿门缝四下里瞅瞅,确定无人偷听,才一拍桌子说道:“说话怎么没个把门的?!这种话你也敢胡乱说出来,皇帝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老爹听牢里的犯人嚼舌根?!这可了不得,乱说话要掉脑袋的!” 烨焱垂下双眸,面部风云尽去,不再答话。 皇帝若不理朝政,那国家岂不危矣?远在千里之外的爹爹知道么?兰九天柳眉拧起,内中忧心。 兰岳趴在炕桌上,一声不吭。 屋内一时静默无言…… 小小的村落在夜色下,渐渐闭上眼睛,只张老汉家的土墙内一灯如炬,点破夜空…… 第52章奸计 黎明前的几个时辰,长空掩尽星辰,黑黢黢无边无际。几条黑衣人利落的钻入镇南镖局角门。 管事崔实趴在屋门口小心翼翼回禀:“老爷,他们回来了。” 不多时,里面传出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沉厚的声音传来:“都回来了?” 崔实回道:“回来了十三个,头五个没回来。” “让他们进来。”崔家三老爷,简称之崔老三,自卧房里出来,来到正厅。 十三个黑衣人整齐的跪倒在面前。 “怎么回事?”崔老三问。 黑衣人跪地禀告:“老爷,草棚里没人。他们五个已都死了。” “没人?”崔老三站起来:“没人怎么会有炊烟?” 崔老三眼尖的瞥见黑衣人身上的土渣草屑,衣衫有打斗扯破的痕迹,眉毛皱起来,大骂一声:“乌龟王八蛋!敢骗老子!”抬脚狠狠踢向对方脑袋。黑衣人应声倒地,昏死过去。 剩下的人神色拘谨起来,互相对视一眼。 崔老三一把捏过其中一人的下巴,强行撬开,瞅一眼,照肚子上猛踹一脚,喝道:“囊呢?”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毒,毒被他们拔了!” “什么?你们十三个人都没逮住那一个小白脸?” “老爷,不光有,有小白脸,还有一个高个子男人和一个女人。那高个男人好生厉害,他一个人就擒住了我们十三个,好像是为护那个女人...” 崔老三额头拧成了疙瘩,“什么男人女人的,乱七八糟!一个小白脸都抓不住,废物!让人一个把你们都撂倒了,废物,废物!” “是是是...” 厅门忽然打开,一人打着呵欠过来,“崔老三,你咋咋呼呼做什么的。” 一看来人,崔老三赶紧理理衣衫,涎着脸上前迎接:“大人,真是对不住,把您给扰起来了。” “不妨事,说说吧。”男人一条长虫眉,脸上的长毛黑痣扎眼的很。 “大人,那个,人没抓住...”崔老三小心观察着男人脸色,见对方阴沉着脸子,忙接着说道:“不过,那兰岳身边有个高手露出来了,镖局的人不是对手,有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在,我们不好行事了,是不是先拔掉这个钉子?” 黑痣男人伸手捻了把长毛,阴冷的目光扫向崔老三:“这是第几次了?兰九天一个女人,你们杀不了,小白脸也抓不到,还可能露了自己踪迹,不然人家怎么拔了他们的毒,还放他们回来向你大放胡屁?!” 崔老三一惊,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大人放心,老夫定狠狠罚他们!” “行了,别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本大人是为了谁?”黑痣男人语重心长:“还不是为了你外甥女能顺顺利利嫁给旦王?” “是是是...” 男人忽然发狠,狠狠地踢向崔老三,毫不留情。崔老三猛一个趔趄,噔噔噔后退好几步才拼力稳住身子。 “崔老三,说说吧,本大人为什么踹你?” 崔老三隐去眼中的阴狠,状似憨厚的回道:“大人教训的是。” 黑痣男人瞥他一眼,说:“看你这蠢样子也不懂。你的手下此番全须全尾的回来,定已泄露你的踪迹,那个高个功夫好的男人护着兰氏兄妹,很可能是兰宏远留在京里的一把利剑,最近你先隐匿行踪,别出来了。” 崔老三眉头一拧,忍着肚腹的疼,噗通跪在男人面前:“万望大人不弃,镇南镖局上下必尽心尽力为大人尽忠!” 望着跪在眼前的头颅,男人暗笑一声,用脚踢踢他肩膀,“起来吧,让他们都退下。” “多谢大人!” 崔老三使个眼色,崔实忙带着十三个黑衣人退下。 “大人请示下。” “嗯,最近正好有个好事,有人要动兰宏远的封地,可是,这样的好事,兰宏远那帮妇孺却不知道,你想办法帮她们知道......”当即向崔老三仔细吩咐一番。 崔老三一拍巴掌,面露喜色:“大人英名,我们只做渔翁,让他们两下里争去,够兰宏远受的了。” 黑痣男人摇摇头,说道:“不光是兰宏远,本大人这次瞄准的是那兰九天。” “哦?”崔老三来了兴趣。 黑痣男人面露奸邪:“如果我看的不错,她该是个既有身手又有心计的女人,一直以来你们都被她骗了,包括你那傻妹妹崔青,既然崔青毒不死她,那我们再帮帮她,只要兰九天替兰宏远管了封地的事,必惹怒抢地之人,他们两家一对上......” 崔老三大笑道:“那我外甥女的婚事可就解决了哈哈,全仗大人筹谋得当!只是...大人如何肯定兰九天会管了此事?” “哎呀,本大人觉得她会,她就会。”黑痣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摇摇摆摆往外走,扬声道:“崔老三,去联络流云山吧。” “是...” 屋门在身后闭上,黑痣男人不屑的回头瞅瞅,蠢笨如猪,兰九天凭一己之力就从春满楼带走俩丫鬟,你猜不透,你妹妹那猪脑子更猜不透了。一家子被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女孩蒙在鼓里,要你们有什么用...... 第53章回府 雄鸡破晓,扫却残云。 清晨的霞光,柔亮娇媚,兰九天坐在回程的牛车上,仰望天空,湛蓝蓝浩淼淼,本该是一方净土,何处招惹尘埃?却有那许多痴心妄念,一任其成疯成魔。 牛车停在候府门口,兰岳跳下来,说道:“妹,你进去吧,好好照看母亲,自己也多加小心,大哥又得忙活一阵子才能回去了,有事就去葫芦村找我们。” 兰九天点头答应,看着兰岳拉着牛车在眼前看不见,才转而走向角门。 离着几步远,角门自动打开,老姜露出头来,侧着身子让在一旁,恭敬地说道:“大小姐,回来了,日后再要出去,带着几个兄弟跟着,也好过您单枪匹马的在外面走动。” “噢,不碍事,有大哥跟着。府里可都安静?”兰九天边往里走边问。 “都好,没甚动静,就是一大早人牙子来了一趟,拜见老太太的。” “噢……”,兰九天点点头,边脚步不停地往里走。 老姜又说道:“大小姐,铺面找到了,在东城大街面上,好找,正做牌匾,您给提个名?” “东城?”兰九天停下脚步,疑问道。 “对,都是平头老百姓住的。”老姜说道。 “嗯,大街面上好,人多,既为百姓所食,不如叫个民安食肆,可好?”兰九天说道。 “好好好,民安,民安,好名字,谢大小姐赐名。”老姜喜得搓搓手。 兰九天微微一笑,继续往后院走去。 潋芳馆里,花影和月影正在致远厅擦试灰尘,就听见采娥尖叫一声,“大小姐回来了!” 二人忙擦擦手,转出厅来,快步走下游廊,迎在院中,躬身施礼,高兴地唤道:“大小姐,奴婢恭迎大小姐回府。” 兰九天见二人面色已然恢复,腰上系着围裙在干活,身上的绿色粗布衣衫沾染了斑斑污渍,才惊觉她们连换洗衣物都没有,当即接着她们说道:“勿需行礼,怎么刚好点就开始干活?快去屋里歇着去。” 月影笑道:“大小姐,我们姐妹躺的身上都酸了,不如起来干活精神,不用担心啦。” “大小姐刚回来,看着衣带晨露,是不是还没吃早膳?奴婢去厨房叫她们准备。”花影问道。 兰九天笑道:“这都看出来了?是还没吃,不用太繁琐,一道清粥,一个小菜即可。”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花影说着解了围裙递给月影,转出厅院。 采娥接过围裙来,要接着擦洗,兰九天说道:“你们都放下手里活,跟我去盘点下,看我屋里有多少衣裳久未穿的,拿出来改改,给你们做替换衣裳。” “啊,小姐,你要把那些漂亮衣裳给我们穿?”采娥惊讶道。 月影急忙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可不能要。” 兰九天无奈道:“所以说要你们改改嘛,听我的吧,别推辞了,我这个大小姐的丫鬟,总得有点像样的穿着吧。” 说罢,当先往后殿走去,月影和采娥乖乖跟在后面。 一阵翻箱倒柜,所有应季衣衫都找出来,主仆正在屋里埋头理衣,就听门外有人高声:“有人在么?大小姐?” 采娥忙踮脚跑出去应声道:“是谁?” 一个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见采娥出来后,说道:“采娥在啊,大小姐不是回来了么?老太太请去永福堂一起用早膳。” “喔,知道了,谢谢姐姐。”采娥答应着。 月影边摆弄衣服,边往外张望一眼,见那小丫鬟跑走了,才低低说道:“这回老太太怎么知道关心小姐还未用膳了。” 兰九天嗔笑道:“这话当着我的面说就行了。”说罢站起身,就着梳妆台旁的脸盆净净脸,转而对采娥说道:“一会花影若带饭回来,让她留着,回来我再吃。” 月影奇道:“回来还吃?” “是啊,祖母那里事多着呢,哪有肚腹可吃饭?”兰九天笑笑,说道:“行了,你跟我过去吧。” “噢。”月影放下手里衣物,略带拘谨地拽拽身上襦裙褶皱,抬着无辜的双眼瞅着兰九天。 兰九天柔和一笑,说道:“不用紧张,我既带了你们回来,必定护你们周全。” 月影猛点头,是啊,听李二和赖头说,大小姐单枪匹马闯入春满楼,竟让凶神恶煞的妈桑束手无策,直接把她们带回来了,还能说动霍太医周到医治,实在同以前大有不同,大小姐肯定终于认识到二太太真面目,醒悟了呢。 永福堂,唐老太坐在漆红紫檀木圆桌主位亲和十足地招唤君氏:“老大媳妇,快来,坐到我身边来。”见君氏慢腾腾往外张望,了然笑着说:“就知道你疼九儿,放心吧,我派人去叫了,一会准来,你先坐下吧。” “哎……”,君氏只得答应一声。坐到唐老太左手边。 右手边,崔青早就坐好了,见君氏落座,忙转头对身旁的兰春月说道:“快给你祖母还有大伯母斟茶。” 兰春月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执起素白梅花壶,先给唐老太斟一杯,笑开了花儿:“祖母,这是舅舅的马队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最新最香的嫩茶,叫做个心尖叶茶,意思是像心尖尖一样金贵的,正配您的身份呢。” 把唐老太喜得眉眼不见,连连夸赞:“亏得你舅舅费心了,回头叫你娘替祖母多谢谢他。” 崔青忙应茬道:“孝敬您老人家是应该的。” 兰春月又提起壶身给君氏倒一杯,只抿嘴笑笑,便回身落座。 垂着脑袋束手站在崔秀枝身后的竹花撇撇嘴,低声嘟囔:“怎么我们奶奶还配不上喝你一杯么?显摆什么!” 崔秀枝听见了,迅速回头瞪她一眼,复回过头来,闷头不作声。 唐老太朝门口看看,说道:“玉溪,去看看九天来了么?” 未待玉溪答话,门外丫鬟报来:“大小姐拜见老太太。” 玉溪扬声道:“快请!” 说话间,门帘打开,一身素服的兰九天迈步走进来。 唐老太看她还是昨日那套衣服,身后跟着的丫鬟也土里土气的,不由皱起眉头。 “九天拜见祖母,祖母安康!”兰九天立于桌前行礼。 “九儿,何时回来的?”君氏面带喜色,欠欠身子就要起来。 “咳咳……”,唐老太轻咳几声,说道:“老大媳妇,孩子行完礼会去坐的!” 君氏讪讪坐下。 兰九天微笑着同众人一一见礼。迈步走到君氏身旁坐下。君氏笑得很开心,不住的上上下下看看她。 哼,这般笑容才是个发自内心的,平日里对着我老婆子都是一副假脸! “九儿啊,怎么回来也不换件衣裳?”唐老太皱着眉头问。 兰九天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唐老太笑道:“回祖母,正要跟您说这事,我院子里前几日不是生了贼么?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把值钱的东西都偷走了,孙女就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拿不出来,只好冒着大不敬,仍穿了这件衣裳来了。” “竟有这事?”唐老太似乎很惊讶,看看崔青,说道:“这事你知道么?” 躲在君氏后面的锦影挑挑眉,心道,不是老太太亲自吩咐的让二太太审贼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崔青忙应道:“是,母亲,媳妇已发卖了那些泼才,可,可,九儿把他们家产都抄了,总该有些盈余……” 唐老太一挑眉,扭头说道:“是么?!九儿,你竟抄了她们家当?我孙女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祖母怎么不知道?” 君氏慌乱地看着女儿,抄家的事,她也不甚清楚,惊讶之心倒被担心代替。 兰九天却捂嘴一笑,连连看看崔青,开了好几次口,似乎又不大好意思说。 唐老太皱眉,“九儿,吞吞吐吐地,怎么回事?” 兰九天推拖不掉,为难地站起来对崔青略福一福,转而对唐老太说道:“祖母,九儿其实不想说的,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没必要让几个坏了心肠的下人给破坏了。是,是这样的……他们偷盗了好些个兰桂院和潋芳馆的珍贵家什,被我翻出来后,竟狗急跳墙,一口咬定是,是受婶婶指使,这……” 崔青一听,脸色铁青的站起来,说道:“这怎么可能?简直胡说八道!” 兰九天笑道:“是啊,所以孙女说不可能,兰桂院和潋芳馆的东西是他们看我们大房好欺负才掳了去,就算婶婶当着家呢,也备不住底下人欺上瞒下,这样胡乱攀咬岂不毁婶婶清誉?待孙女派人去抄家的时候,东西已被变卖的所剩无几,所以说,这等无法无天的下人,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婶婶没必要往心里去,我们也不怪婶婶。” 一席话把崔青噎的够呛,什么叫你们不怪我?那不还变相的说是我的错么?一时气顶着脑门,说不出话来。 唐老太眼神闪烁一瞬,烦躁的挥挥手,说道:“老婆子年纪大了,这些个腌臜事说来实在令人心烦,干脆把你们院里的下人都换掉,正好,我让牙婆去领人了,一会就来,现在,咱们不说这些个了,先陪我吃饭!” 君氏胆怯的看一眼唐老太,忙拉着兰九天坐好,应道:“是是是,吃饭,吃饭,下了饭桌再谈事吧。” 崔青忍了好几忍,暗骂一声,若不是看你识相,要让出旦王,看我不整死你! 第54章新来的丫鬟 兰九天笑呵呵站起来,自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布包,双手递给崔秀枝,笑道:“嫂嫂,临出门时九天许下的佛珠,这可是九天跪了一个时辰求来的,嫂嫂不弃,便收下吧。” “噢,这可是好东西。”崔秀枝眼睛一亮。 唐老太眯眼一笑说道:“九儿真有心了,知道惦记着嫂嫂了。” 兰九天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住持说了,以九天的段位,一次只能求一串佛珠,待日后九天再去为祖母求来,也为婶婶和母亲求。” 唐老太乐呵呵笑着赞她一句。 崔秀枝一层层打开布包,见十二个圆滚滚棕色的珠子穿在一起,看起来没甚光泽,细闻去,却带点香味,心中暗道:以我的品位,这是串好佛珠了,定是那住持巴结她,给她个好的,她却不识货,看着没光,以为是个次品给我了。 站在君氏身后的锦影看这串“佛珠”甚是眼熟,这怎么跟在花田里发现的红果子的核那么像? 崔秀枝难得露出真正的笑容,说道:“嫂嫂很喜欢,谢谢妹妹。” 兰九天掩唇一笑:“喜欢便好。” 崔青瞪了崔秀枝一眼,看这样子真是串好佛珠?回头一定给要过来! 唐老太呵呵笑笑,客客气气的吩咐大家吃东西。 桌子上摆着各色松糕点心,精致的小菜,唐老太面前的碗已空了,并不执筷,只坐着慢慢啜茶。显然她已经吃完了,小辈们也不好再动筷子,兰九天略略喝了点粥,便干坐着等。 没多大时候,玉溪禀来牙婆子领着二十个婆子丫鬟们到了。 一个穿着红绸布对襟短襦的半老太太,笑眯眯的走进来,先对着唐老太行礼,又对几位太太福一福,说道:“老祖宗,人都带来了,您审阅审阅,一水能干的人啊,都是奴才仔细挑捡的,有不合眼的您说,奴才再寻摸去。” “好,你一旁歇着吧,老大媳妇,你和九儿都挑挑吧,这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唐老太说道。 崔氏也在一旁帮腔:“你们兰桂院和潋芳馆是我们侯府长房,得像个样子,才二十个下人,不多。” 这话已经说出来了,那还容得我们挑么?好的坏的不都得要着?月影偷眼去瞧站着的那些丫鬟们,撇撇嘴。 君氏规规矩矩地行礼答应着,带着兰九天站在上首,挨个看去。 小丫鬟们十一二岁的样子,身量还没长开,各个清瘦,面带菜色,有几个活络的,纵使垂着头,眼珠也滴溜溜转悠,倒有一个,自站进来,便没动过,垂着的头颅耷拉着,细看去面皮却带着隐隐的倔强,薄罩几分怒气。 兰九天微微笑了,对君氏说道:“母亲,这几个我要了,其他的随您再挑吧。” 崔青抬眼看看她选的那几个,不是太活络就是太蠢的样子,嘴角不易察觉的鄙夷一笑。 君氏见她只选了四五个,不愿意了,“九儿,你院子里人太少,母亲原还有些人,我只挑两个婆子,其他都给你。” 兰九天略一思量,不再谦让,说道:“也好,就尊母亲意思。” 牙婆子一拍巴掌,笑道:“太太和大小姐真是爽快,几个婆子一个给按五两银,这几个丫鬟正当年龄,干活有劲,按十两银吧,这已是最实惠的了。” 说着手往君氏面前一伸要银子。 共一百九十两银子,兰九天是拿不出来的! 崔青就差笑出声来了,看吧,穷鬼吃瘪了,区区一百九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丢人。 只见兰九天苦着脸,转过身来,对唐老太福身道:“祖母,孙女要不起这么多下人,不敢给府里徒增负担,不如让她们都散了吧。” 崔青一听,得意的笑容戛然而止,可不能就这样散了啊,她急忙站起来要接话,突然,一小丫鬟从队伍跑出来,噗通跪在兰九天面前,不停磕头,嘴里说道:“求大小姐垂怜,不要遣了奴婢去,奴婢甘愿留下来尽心伺候,至于月银什么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给奴婢便是。” 兰九天闪目看去,嘴角微笑,伸手拖她一下,说道:“起来吧。” 这名小丫鬟便是面带薄怒与倔强的那个。她这么想留下来? “你真的愿意留下?”兰九天微笑道。 “愿意,愿意,奴婢愿意。”小丫鬟一脸的诚惶诚恐。 “那好吧,月影,你带着她。”兰九天说道。 小丫鬟一喜,复又跪下猛嗑几个头,说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她竟不问我为什么留下,竟什么也不问,这倒省事了。 牙婆脸色僵了僵,怎么,一个侯府的大小姐拿不出银子来?耍我呢。面露僵硬的说道:“大小姐,这,这都是奴才花钱寻摸的,不能她们说不要银子就不要了,还请您体恤体恤奴才吧,赏口饭吃。” 这回,不等兰九天说什么,崔青站起来,摇着帕子笑道:“你个老虔婆,还能少得了你的?我侄女没银子,她婶婶有啊,用得着你在这说这许多废话?”转而对兰九天笑开了脸,说道:“不怕,婶婶给掏银子。公中按例一个下人补五两,剩下的从婶婶荷包里出。” 兰九天略福一福,抿着嘴垂目浅笑而不答。 君氏见女儿毫无感激之色,也无推脱之意,便也省去客气,任由崔青掏了银子。 崔青很大方的掏银子给牙婆子,走人。临了还对着牙婆的影子骂一阵。 唐老太揉揉额头,说道:“让这老虔婆这一闹,我这头都昏了,老大媳妇,九儿,最近这两次膳食安排,老婆子我很满意,只是,府里的事情千头万绪,你们可不要掉以轻心,都回去吧,好好理事。” “是...” 这是要我们先走呢。君氏拉着兰九天拜辞,让崔秀枝带着锦影和月影引二十个下人呼啦啦出了屋。 走出永福堂,君氏回头看看,说道:“咦,你婶婶还没出来,她给掏了银子,我们日后攒了再还给她吧。” 兰九天笑道:“侯府用度紧张,婶婶都知道,所幸婶婶私房钱多,便暂时借用也没什么,何况婶婶也想我们把他们都留下。” “是么?你婶婶真是上心。这么多下人放在你那里也是个乱,让锦影多往你那跑跑,给她们立下规矩。”君氏嘱咐道。 “母亲说的是。”兰九天回头望一眼永福堂沉黑色的檐角,屋里的人迟迟未出,不知又出什么新的幺蛾子呢。 永福堂内,唐老太斜倚在罗汉榻上,微眯着眼,享受着兰春月的按摩。崔青笑眯眯地说道:“九儿这孩子没个定性,如今说要让月儿去嫁旦王,媳妇觉得反正月儿也喜欢旦王,不如就成全这桩美姻缘,于侯府也有益处。” 唐老太点点头,鼻子里嗯一声,“就这么办吧。” 崔青喜道:“老祖宗既也认同这桩姻缘,媳妇心里就有底了,总得着人打听打听旦王的意思,要是,要是,媳妇只是担心啊,要是旦王心里还有九儿,那月儿这婚事,也不好成...”。 唐老太微睁开一条眼缝,瞥她一眼,说:“安国公夫人是那么容易请动的?这个人情一欠,还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既然九儿松了口,你就多使使劲,找找旦王身边的人,你跟那长史夫人不是走的怪近么?还用我教你?” 崔青嘴唇一哆嗦,忙接口道:“母亲说的是,找她是最合适不过了,媳妇这便安排。” “嗯,去吧。”唐老太下了逐客令。 崔青不好再留,带着兰春月告辞出了永福堂,心里还转不过弯来,老太太这次为啥不给帮忙求安国公夫人了呢?不过,跟长史夫人打听,倒也不是偏门,先安排安排见面再说吧。当即唤了赖多福出门联络…… 且说兰九天与君氏,崔秀枝在锦鲤池边分开,便带着锦影,月影及一众丫鬟婆子回了潋芳馆。 采娥见呼啦啦进来一二十个人,惊了一跳。花影急忙从后殿迎出来。 兰九天摆摆衣袖,伸个懒腰,说道:“锦影姐姐,花影,月影,如今她们的安置都交给你们了,我得去补个觉。” 锦影关切道:“大小姐竟彻夜未眠么?那快去睡会吧,醒了后,奴婢们再跟您回禀。” “嗯。”兰九天移步往后院走去。花影又安排采娥跟着伺候。 锦影看着十八个各色面孔的奴婢们,头有些疼,老太太和二太太给选的,能有好的么? 花影悄悄移到她身边,说道:“锦影姐姐,不如先登名造册,取了她们卖身契,问清家门,擅长的活计,逐一安排?” 锦影笑着拉过花影的手,说道:“你和月影回来就好了,潋芳馆的下人们有了约束,就按你说的办,倒比我还周详些。” 花影和月影与她聊笑一会,便各自忙活开…… 兰九天入后厅吃了稀粥小菜便睡下了,睡到晌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肚子饿的咕咕叫,稀疏的阳光透过床帷,筛进朦胧的光。一手掀开床帷,起身。 守在隔帘外的花影和月影听到动静,忙掀帘探看,见兰九天揉着眼睛出来,身上还只穿里衣,头发亦蓬松的不成样子,不由笑道:“大小姐此刻的样子倒像个几岁的娃娃,待奴婢伺候妆发吧。” “好。”兰九天应声坐到梳妆台前,见铜镜一尘不染,桌面东西规放的一丝不苟,转目看去,整个室内各色家什板板正正,干干净净,启唇笑道:“本小姐带你们回来是何等正确!家终于更像家的样子了。” 月影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着说:“这都是奴婢们份内的事,若是连家都收拾不好,还要我们做什么。” 兰九天笑着瞥她一眼,说:“就你小嘴巧。” “咕噜噜……”说着话,肚子竟叫起来。 花影忙安排人去厨房叫餐。 俩丫鬟伺候兰九天妆发齐整,净面,又换了衣衫,餐点已端上了桌。 “请大小姐用餐。”一暗红色短襦裙小丫鬟跪伏在地回禀。 兰九天迈步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脑袋埋在地上,跪趴着,双手向前摊开拿着餐盘,恭顺的不能再恭顺。 “你叫什么名字?来我潋芳馆做何营生?”兰九天缓缓问道,一股迫人的气场渐渐散开。连身后的花影和月影都不禁敛声屏气。 地上的人静默一会,身子不可遏制的抖起来,似在拼命忍耐,背部几个起伏后,才听见低低一声清嗓,开口回道:“回大小姐,奴婢叫小红,在小厨房做事。” “抬起头来。”兰九天语波渐冷。 地上人迟疑一瞬,猛然直起腰,抬起头,双目赤红,盯着兰九天。 花影和月影惊呼一声,忙上前一步,挡在兰九天面前,骇然道:“好个凶狠的面相,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见适才恭恭顺顺,规规矩矩的小红,脱下伪装,目露狰狞,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这便怕了我?!”一言毕,身形陡起,手上竟多了把长刀,闪亮着惊人的寒光,朝花影和月影劈来。 第55章抢地 “啊!”俩丫鬟手握手哆哆嗦嗦,眼睛闭得紧紧地,兀自大喊:“小姐快跑!” 一个跑字还没说完,俩人便觉身后一股大力扯住二人衣襟,一个后拽,二人身子已然被拽回去好远,顿时睁开眼睛,探个究竟,一看之下,更是尖叫起来,月影哇一声哭出来,大喊:“小姐!” 只见兰九天正赤手空拳牢牢握住小红的长刀刀刃!对面的小红丝毫没有减轻力道,龇牙咧嘴的狠命的往下劈! “我打死你!”花影拼力抱起一条锦凳,发力向小红砸去。 小红眼看锦凳压顶,想抽刀躲闪,竟一下没挣动,下一刻,只觉腕上一紧,长刀已脱手,身子更被兰九天往后一踢,躲开了砸来的锦凳。 “花影,月影,勿需激动,她伤不了我。”兰九天淡然说道,“苍啷”一把扔了长刀,纤指伸出,淡笑着说:“小红,给本小姐取擦手的巾帕来。” 花影和月影愣在当场,小红先是愣住,继而面露愤恨,紧抿着嘴,站着不动。 此时,门帘却开了,几个丫鬟躲闪在门口。采娥探个脑袋过来,问道:“适才听到喊叫,没什么事吧。” 兰九天似没听见也没看见门口的动静,只收回手,看一眼小红,微叹口气,自转身,去取净手架上的巾帕。 花影回过神来,忙走到门边说:“采娥,没事了,没事了,带着她们下去吧,别扰着小姐用膳。” “是……”,采娥乖巧地带她们退下。 花影看着兰九天,再一次生出想跪地的冲动,她们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震撼,实在太震撼了! 兰九天已自取了巾帕,擦擦手,迈步回到桌前,理理衣裙坐下。 花影忙一捅月影,说道:“还发愣呢,快点布菜。” “噢噢……”,月影忙站到兰九天身旁,先福身行礼,再执公筷,挨个菜盘里的菜夹了些放到兰九天面前的白玉盘里,躬身道:“小姐请用。” “嗯。”兰九天微点头,却不着急执筷,笑吟吟看着呆站一旁戾气未消的小红,说道:“小红,你来说,我这菜,吃还是吃不得?” 闻言,花影,月影霎时惊出冷汗来,瞧这猪脑子,小红想刺杀小姐,她带来的菜怎么能吃呢?! 小红梗着脖子,也不看兰九天,鼻子里哼道:“爱吃不吃!问我作甚?我打不过你,要杀要剐,随便!” “这小蹄子,你是跟大小姐有什么仇啊,我们连你面都没见过啊,就这么算计着上杆子挤进我们潋芳馆找我们晦气?”月影骂道。 “哼!你们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们大小姐,为了巴结男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小红吼道。 “你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月影暴跳起来! 小红冷笑几声,丝毫不惧,却看着兰九天,一脸鄙夷,“看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不要脸!” 这下,连花影也沉不住气了,恨恨地就要去抓小红。 “花影,月影,站开一旁,待本小姐同小红聊聊。”兰九天轻摆衣袖说道。 花影和月影应声退在一旁,只对小红怒目而视。 “小红,你说我巴结男人,男人那么多,到底我巴结哪个?”兰九天噙笑问道。 “巴结哪个你自己不知道么?”小红冷脸说道。 “还真不知道,你告诉我吧。” “也是,许是你巴结的男人太多,自己都数不清了。”小红一脸泼妇的样子。 “你,你!”花影和月影气到说不出话来。 “无妨,你告诉我吧,是哪个男人,让你对我有这么深的印象?”兰九天只笑着追问。 “烦死,不就是旦王爷?!你为了追求他,手里没银子,就来抢我们的地,卖了得了银子,好去巴结你的相好,攀龙附凤,过你荣华富贵的日子!可恶!”小红越说越激动,瞳仁通红地瞪着兰九天,拳头攥得咯嘣响,一步步向桌前靠近。 “你,你,你不要再过来!待着!”花影和月影跑过去,拦在她身前,爆喝一声。 兰九天却已皱起眉头,收了笑容,站起身,让花影和月影退开,站到小红面前,正色道:“你家被人抢了地?此话怎讲?” 小红见她不像开玩笑,但又不肯退缩,仍旧梗着脖子说道:“别在我面前装蒜,你抢的地,你会不知道?” 兰九天美目微闭再张开,一瞬间寒光四射,凤尾微转,漫天遍地,拢向对面犟头的丫头,纤臂陡然伸出,抓住小红衣襟,两臂用力,竟一下把她提了起来。 偏小红两臂软软耷拉着,无从反抗,只睁着略带惊恐的眼睛,看着兰九天。 月影和花影,直接呆住…… 兰九天嘴角邪邪一勾,猛地把小红抛起。 “呼……”,花影和月影忍不住惊呼。 就在小红以为自己要摔个稀碎时,腰上却缠上了一脚绣鞋,轻轻一卷,垫了一下,身子便轻巧巧落了地,不痛不痒。 这下抛起又接住的“玩弄”,成功震到了小红,她只得躺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红,本小姐若说从没做过你口中所说之事,你信么?”兰九天微笑道。 地上的小红,却答不出话来。 兰九天拍拍肚子,皱眉说道:“这一动作,似乎更饿了,小红,你来给本小姐布菜吧。” 地上的小红还是未动,也不见悔改的样子。 花影恨得上前,照她屁股上打一巴掌,骂道:“无知的小犟头,小姐若是抢人土地毁人生活之人,必心狠手辣,适才你亮刀,就该让人把你抓起来,哪还容得你在这做作?还不快照小姐吩咐?!” “噢……”,小红终于答应一声,爬起来,愣愣问道:“大小姐,真不是你做的?” 兰九天笑道:“属实不知,不如吃完饭,你再细细告诉我吧。” “是……”,犟丫头的脑袋终于垂下,却忽地再抬头,说:“大小姐,这菜都凉了,奴婢再给你重做一份。” 兰九天看她虽一脸蛮横,举止粗鲁,却不见阴邪之气,便摇摇头说:“刚好可以吃,不必热了。” 花影却不放心,执意先各盘尝了口,才让兰九天吃。 实在饿极了,兰九天的吃相便有些豪放。小红端详半天,心想,这个大小姐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啊,也没多高高在上,就是刚才使起功夫来,挺吓人的。 终于吃完了,兰九天满足的拍拍肚子,说道:“厨房做的菜,越见水准了,好吃。” “好吃啊,是奴婢做的。”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小红,听到夸赞却突然高兴起来,情绪都写脸上,直如孩子般…… 兰九天笑道:“那你挺厉害,既会下厨,还会功夫。” 小红得意起来,“那当然,我爹可是把我当男儿养,他盼着我也能像花木兰一般替父从军,为国出力呢。” “你爹也是军人?”兰九天问。 “是啊,还是在骠骑将军编下做过几年队长呢。”小红更得意了。 “骠骑将军?那不就是我们侯爷?”月影说道,“既是侯爷下属,你为何今日这般杀气冲冲?” 小红轻哼一声,慢慢道出原由,原来他爹是兰宏远座下受过伤的老兵,兰宏远体恤下属,将自己的封地一点点划给这些伤残部下,免收租佃,鼓励他们自己营生。 月余之前,里正下了趟村子,以核准侯爷封地为名,收回他们手里的土地使用契书,没过几日,又来了新的命令,说是京城里有大人要亲自下来丈量地面,令他们搬离此地以回避,村民们因犹疑,不知道是不是侯爷的命令,正无奈间,却来了伙强徒,打着侯府的旗号,闯入各家各户,一阵打砸,说侯爷后悔了,要收回所有土地,令他们尽快搬离。 小红家人据理抗争,说骠骑大将军一言九鼎岂会说尔反尔? 强徒狞笑不已,说,正好让他们早点死了,别赖着侯爷的地。小红的爹破口大骂,料定他们定不是侯爷的人,侯爷不会做这等下三滥的事,追问缘由,强徒便让他们找候府大小姐,说是奉了大小姐之命,拿回土地,孝敬相好的旦王。 “岂有此理!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花影怒道。 小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嗫嚅道:“你们真不知道这事?” 兰九天拧着眉头,眼神着落到一处静止,并不答话。 花影悄悄靠近小红,低声道:“你看我们几个女流之辈,像是能使唤那等强徒的么?” 小红偷偷瞥一眼兰九天,低声嘟囔道:“你们不像,大小姐,像……” “你……”花影无奈了。 兰九天忽地问道:“你可知那伙强徒领头的是谁?” 小红说:“他们说是大小姐的打手,并没交代姓名,我爹说是流云山上的强盗,跟候府的人勾结着呢。” 这事便大了,打着候府的旗号,在外面无法无天,那还了得!花影皱着眉头看着大小姐,侯爷不在,二老爷也不是个管事的,这样的大事,可怎么办? “流云山……”,兰九天喃喃自语,纤指并在一起搓搓,仔细思量。 此前并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流云山在哪里?”兰九天出言问道。 “离京城怕有百里之遥。”小红说道。 天子脚下方圆不过百里之地,竟有流匪强盗,还敢打着候府的旗号,有点意思,想必他们背后所倚靠的大树格外茂盛呢。 “小红,你今日过来找我寻仇,你爹知道么?”兰九天问道。 她的爹爹能断定流匪不是侯爷的人,却不一定能断定不是我兰九天的人。 小红嗫嚅道:“爹爹只是让我来探听探听,没,没让我杀,杀你……” “真是个老糊涂,你们一家受我们侯爷恩惠,怎不知感恩,竟怀疑大小姐?”月影脱口而怒。 “胡说!”一听别人说她爹爹,小红暴跳道:“我爹爹才不糊涂,他还专门和叔叔们去找了里正,里正一口咬定不知强徒之事,也不知地契去向,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叔叔们生了大气,要里正三天内交还契书,不然就去告御状!地没了,还怎么活啊,不如去拼一拼,里正还不是被吓呆了,保证三天后一定交出契书,爹和叔叔们才回来的。” 兰九天拧眉道:“然后你就来了我这里?” “是啊,我爹想派我过来,正好牙婆在找人说入昭昌候府伺候大小姐,这可是好机会,哼!”小兰梗着脑袋晃晃。 兰九天无奈一笑:“小红,你自己也说了,是正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正好的事?你说说吧,什么时候见到的牙婆,什么时候入得我候府?” “三天前呀。”小红眨眨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皱眉停住,使劲咬着嘴唇。 花影皱眉道:“丫鬟们入我候府,光走户牒拿到卖身契就需要至少七日的时间,你却三日后就站到大小姐面前了?” 第56章 计中计 “那……许是牙婆本事大……”小红低着头抠抠手指头。 花影白她一眼,转而看着兰九天,不知大小姐该如何定夺。 兰九天柳眉微拧,眸似深潭,微波不漾,静静思量:里正既走的官家之路,多番引借口遮掩,定与流云山不是一伙的。 流云山尽管以我的名义“打劫”,可也把事情闹开了,十里八乡的传的多快? 一石惊鸟,小红的爹,黄沙村的村民就是被惊了的鸟雀,再去找里正,还要告御状,这片鸟雀便不好控制了…… 想到此,兰九天的拳头倏忽攥起来,眉头拧成了沟壑。心中隐隐预感到要有不好的事发生在黄沙村,可还有一个关节没想明白,为何这批丫鬟今日刚好出现在我面前呢? 小红要刺杀我,到底在不在他们预料范围之内? 小红见兰九天一动不动,不知她在想什么,开口说道:“大小姐,既然你们都说强徒与你们无关,那我便回家去吧,我爹还伤着呢。” 兰九天抬眸看着她:“你要回家?” “当然了,我爹爹说了,大小姐若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就赶紧回来。”小红撅着嘴说道。 花影抚一抚额,说道:“你是真不明白?既签了卖身契于我家小姐,你就是小姐的人了,去与留,生与死,都得听我们小姐的,哪能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啊?这不行啊。”小红慌乱起来,“我得伺候爹爹汤药,可不能离了人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兰九天微微一笑,这个丫头倒也憨直的可爱,喜怒全然行之于面。 小红突然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看兰九天,看着她淡淡的笑容,心中竟生出许多委屈和怯懦来,双膝一软,冲着兰九天扑通跪下,猛磕起头:“大小姐开恩,大小姐开恩,放奴婢回家吧,放奴婢回家吧...” 兰九天袍袖一扬,说道:“快起来。” 小红却还跪在地上磕头。 月影上前一步,硬把她扶起来。 兰九天抿唇微笑道:“既是为了孝敬父母,可见一片善良之心,本小姐岂有拦你之理?” 小红当即一喜,破涕而笑。 “花影,你去看看,我们潋芳馆还有多少银子。”兰九天说道。 花影很为难的憋一口气,说道:“小姐,不,不足五十两了……” 兰九天一怔,这么少?!“五十两都没有,确实,本小姐太穷了,拿出四十两来,给小红吧。” “什么?”月影不愿意了,“四十两够普通农户生活两年了,早都交出去,潋芳馆可一点银子都没了,下人们得不到赏钱又该偷懒耍滑,况且还有其他迎来送往的用度……” 小红却收起表情没答话,四十两确实不少,实在是她不相信大小姐没钱,也不相信这笔银子能给她。 “给她吧,毕竟她们家更需要。小红,四十两,别嫌少啊。”兰九天说道。 小红微怔,不知道说什么。月影无奈,跺跺脚,去里间箱柜里取了银子不情不愿地递给她。 小红呆愣愣地接住,呆呆看着兰九天。 兰九天微笑道:“小红,你先回家去,给你爹治病要紧。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担心了。” 小红扭捏一下,说:“我身上有功夫呢,此,此次出来,就想杀了你,再抢点东西回去给爹爹看病的,也没打算久待。” “啊!你还要当小强盗啊!岂不闻,己所不欲,勿,勿……”,月影勿了半天没勿出来。 兰九天笑道:“小红,一会你拿了卖身契就走吧。你们是哪个村子?” 小红一脸警惕,不想答话。 兰九天抚抚额头,手一摊,无奈地看看花影。 花影上前责问:“小红你这是什么表情?还不快回大小姐话。” 小红撅撅嘴说道:“谁知道会不会报复...” 花影咬着牙,一敲小红的脑壳,斥道:“你脑袋木头了,小姐连吃饭的银钱都掏给你了,还让你回家,还巴巴跑你家里去报复?!愚蠢!” 小红缩缩脑袋,说道:“谁能料到别人心?你们家大势大,我们只是泥腿子。” 花影懒得跟她多作唇舌,准备一会去翻卖身契,上面有出身信息。 兰九天袍袖轻拂,款款迈步出厅,站到廊中,秋眸往远天看去,似在自言自语:“我们是要报复的。总该护住爹爹无尚尊严,不使宵小太过猖狂。” 小红听不明白,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这天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那些云,那些灰尘? 最终,小红坐着雇来的牛车走了,直到走出京城很远还在警惕地四处张望,担心兰九天报复。 …… “什么?!小红走了?还拿了不少银子?”潋芳馆作打扫的小芳不敢相信地问一同来的伙伴桃子。 “是真的,我跟在采娥后面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桃子再三强调,一把扔了扫帚,坐在花圃边牙石上唉声叹气道:“小红太不仗义了,只管自己拿了东西就走,咱们这几个,就她会功夫。” 小芳蹲在她身边,往四下瞅瞅,低声说道:“你怎么那么笨,牙婆不是说了么,就要小红先回去,依着小红那脾气哪能沉住气,她必定一来就爆发,大小姐若不被她砍死,就肯定得放她回去,谁让她爹是侯爷的老部下呢,咱们几个再出面哭诉,要大小姐亲去探查,那她身后的人肯定跳出来帮她,牙婆交代的事就办成了。” 桃子拖着腮帮,说道:“那咱的地肯定能拿回来么?” 小芳笃信道:“肯定能,牙婆说那人官可大了,能让咱们的地脱离候府封地,成咱自己的。” 桃子眼睛亮了,“真的?若真能如此,我肯定什么都干。” “是真的,牙婆不是都给咱银子了么?”小芳说道。 桃子猛点头,说道:“嗯嗯,要不是牙婆,家里真揭不开锅了。” …… 潋芳馆致远厅,兰九天斜倚在半月椅内,纤手撑住额头问道:“她们几个反应如何?” “回大小姐,她们商量好了,一会一起过来哭。”采娥忽闪忽闪眼睛说道。 “为什么要一起来哭?来跟我要银子?”兰九天好笑的问道。 采娥使劲揪揪头发,拍拍脑袋,嘟嘟囔囔说:“怎么给忘了呢,哎哟,大小姐,那个小芳说了好长一段……” 花影轻轻揽着她,柔声安慰道:“别着急,好采娥,想起什么说什么。” “嗯,采娥,”兰九天轻声唤道:“她们有没有说牙婆,有没有说别的什么人?” “噢!”采娥突然一拍脑袋,“对对,小芳说牙婆给她们银子吃饭,要她们哭到大小姐亲去探查,还说,这样就有人帮大小姐,就算完成牙婆的交代了,对对,就这些了。” 全想起来了,采娥很高兴,突然想到什么,歪着脑袋问:“咦,大小姐,你又没去偷听,她们说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影笑呵呵摸摸她的头发,说道:“采娥,因为她是大小姐啊,厉害吧。” “厉害,厉害。”采娥拍起手来。 兰九天却收起了笑容,那是什么意思?适才花影和月影翻查卖身契,已然发现这些个小丫鬟大都来自同一个村,黄沙村,采娥的那段话,有几个信息,一是,她们是牙婆使了银子带来的。二是,要我离府,去黄沙村。三是,她们在等帮我的人出现! 可是,他们如何肯定,仅凭几个小丫鬟的哭诉,我便会离府亲去?还猜测我会有帮手出现? 不待兰九天细细思量,门外已然传来求见的声音。采娥跑出去一看,回来说道:“大小姐,她们都来了。” “嗯,叫她们进来。”兰九天坐正身姿。 随后,小芳,桃子,并十几个小丫鬟都来了,进门便哭:“大小姐,您发发慈悲,也放了我们吧,家里的爹娘还无人照顾,我们都是被那可恶的牙婆强带了来,以前,她攥着我们卖身契,我们不敢说什么,现在,能不能求大小姐,放了我们,我们和那小红是一样的遭遇啊,呜呜……” 兰九天眉头微拧,朗声说道:“先不要哭了,告诉我,你们的地也都是我候府封地么?” “是……”丫鬟们哭诉。 小芳偷眼抬头看看兰九天,见她在专注地听,更大声地哭道:“那些强盗口口声声是大小姐指使的,可奴婢的爹就不信,大小姐最最崇敬侯爷,怎么会违背侯爷的意愿,做这等不敬之事?” 口口声声说是我指使的?!是我....,看着这些哭哭啼啼的丫鬟们,兰九天脑海中霎时劈过一道闪电,灵光一动,已九转回肠:牙婆背后的那个人在试探我!按照他了解的“新的兰九天”一定会出现在黄沙村,即便我识破他的技俩,不出现,那我也一定会派人去帮忙,因为我不会将这一干丫鬟们家人的性命于不顾! 事不宜迟,这些丫鬟们不能放,小红的家人危险! 兰九天霍然站起来,她必须出手,就算中计,也必须出手。这个时候,她哪来的帮手,哥哥又不会功夫,他不会…… 是了,烨焱会功夫!难道背后的人想逼他出现?烨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那人视线的?要不要派人通知他? 不行,还是不要了,毕竟情势不明,还是不要牵累太多。 不容犹豫,兰九天掌中用力,“啪”一声拍在桌上,丫鬟们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听兰九天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小姐有事,即刻出门一趟,一切等回来再说!” 花影和月影一惊,大小姐从未如此严肃过,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这样的大事,难道小姐要一个人去处理?那些可是强盗啊。 花影立刻厉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莫要耽搁停留,否则棍棒伺候!” 丫鬟们面面相觑,小芳冲她们点点头,这才次第退出去。 兰九天长袖一卷,迈步往外便走。 “大小姐!”花影喊住她,月影也一脸担忧地跟在后面。 兰九天皱眉回头,说道:“不能再耽搁了,再晚就出事了!” 花影大惊,鼻子立刻涌进一股酸涩,带着哭腔道:“大小姐,奴婢们虽不知大小姐何时会的功夫,也不知大小姐要去做什么,可此事重大,定非一人之力能敌,何不求助大少爷?他毕竟是男人啊,或许有办法呢。” 兰九天一顿,眉间忽然一暗,“也罢,也许此刻已经有人告诉他了。行了,你们在家看好这些人,我这便去了。” “大小姐……”,花影看着兰九天决然离开的身影,眼泪止不住流出来。她们的大小姐不仅是言行举止和以前不一样了,连其他的,统统都不一样了啊。 第57章 施展 春徊院。 “兰九天出府了?”崔青问道。 “是的太太,她跟我们叫了车马。”赖多福躬身应禀。 “很好,下去吧,去办你该办的事。” “是……”。 赖多福退下后,兰春月疑惑道:“娘,你不是派他去找旦王府长史夫人的么?怎么说些有的没的?兰九天出府做什么?” 崔青面带自得的笑容,走到兰春月身旁,指着她手里的绣撑,说道:“嗯,女儿,这对鸳鸯绣的真好看。” “娘,你还没回答女儿的话。”兰春月不耐烦地问道。 “噢,也没什么事,就是娘知道有些人想让兰九天离府出门,至于会有什么事,娘也不知道,总之不会对咱们有干系,你就安心绣你的鸳鸯香囊。”崔青说道。 “最好这次不要再失手。”兰春月发狠道。听娘的意思,这次好像不是崔家动手,而是另有其人,看来兰九天惹的篓子不少,最好能死在外面,不要再回来了…… 且说兰岳在公署里应了卯便要去葫芦村寻烨焱,正在街面上走着,忽然一半大小子冲他跑过来,往他怀里扔了个东西便跑了。 兰岳皱皱眉,拾起东西一看,是个字条,上面的字令他汗毛乍竖,“兰九天有难,黄沙村。” “黄沙村?荒郊野岭的,妹去那里干什么?”兰岳一把揉了字条揣在怀里,催动牛车急往候府而去。 近的府门即跳下车来,大喊:“开门!开门!” 角门打开,守门人闪身出来。 兰岳一把揪住他衣领,问:“大小姐可曾出去过?” 门人愕然点点头,“是,出去了。” “什么时候?多久了?”兰岳急问。 “半,半天了……” 什么?都半天了!“她可坐了车马?”兰岳又问。 “是,是坐了马车。”门人懵了,什么事搞得这样着急忙慌的。 兰岳一把丢了门人,急回身去赶牛车,又猛然摔了鞭子,牛车太慢,当即喝令门人:“立刻给本少爷牵一匹马来!” “是是……”,门人小跑着去马厩牵马,今日二太太嘱咐了,但有需要车马的,一应提供,这不,大小姐和大少爷前后脚的要车要马。 兰岳骑上马,一路狂奔,沿途小心观察,却并未遇到兰九天的影子。他不由有些焦急。 葫芦村离黄沙村还有二三十里路,再拐去找烨焱怕来不及,又明白不能这么鲁莽的就找来帮手,万一惊动绑匪,九天不就危险了? 是了,兰岳把兰九天当成被绑架了。 他决定只身一人去黄沙村跟绑匪谈条件。 就这一腔孤勇上,兄妹俩挺像的,只是,兰九天是艺高人胆大,而兰岳纯粹是“孤勇”。 马蹄踏在黄土地,溅起阵阵尘埃,穿过一道道村镇,再过一道小树林便是黄沙村了。兰岳跳下马来,沿路都能看到农人在田间劳作,这黄沙村遍地都是良田,却不见任何人开垦,却是为何? 放任马儿吃草,他一个人进了村,边走边警惕地四下看。胡同里一个人都没有。 偶有个老太太出来倒脏水,看到生人,立刻就闪进门,躲起来。 “这是见了鬼了?”兰岳撸撸袖子,伸手敲门,尽量控制语气到温柔:“请问大婶,我妹妹走失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想问问大婶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女孩,长得很好看的……” 话还未落,门打开了一条缝,老太露出脑袋来,说:“那你快去找找吧,好看的女孩走失可了不得。我们家没有。” “哐,”又把门闭上了。 兰岳看看前后无人,不知兰九天到底在不在,心中着急,再次敲门道:“大婶,村子里除了我,还有其他外人来么?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叫我怎么找我妹妹,真急人。” 许是看他露出真情,木门再次打开,老太太露出脸来说道:“外人是来过,不过是强盗,你妹妹十有八九被流云山的强盗掳走了。” “什么?!”兰岳大惊失色。 老太太叹口气,说道:“这样吧,你去问问我们村长,就是村西头那间略高的夯土屋,他该知道点啥。去吧,去吧。”哐,又关上了门。 兰岳脸色煞白,踉踉跄跄地往西头跑,妹啊,妹啊,你不好好在府里待着怎么就出来了呢?!哪个天杀的敢劫我妹妹?难道又是崔家干的?!可恶!看我爹回来,我不……! 他兀自发着狠,脚步不停地跑,远远看见一座高高的夯土墙,立在村头,这该是村长家了,他加快步子要跑过去。 猛然间,眼前一黑,一人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他刚要喊,又被蒙住嘴巴,一路往后拖拽,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似被拖进了一个地方,其人放开了他,急忙睁开眼一看,是一处荒废的断墙处,怎么,要杀人?!他愤怒地转过身来,刚要发飙,却见一身玄黑的烨焱和月白服饰的妹妹,正齐齐向他看来。 急怒化为惊喜,刚要问他们怎么在这,烨焱却作“嘘”声,低声说:“不要说话,来人了!” 兰岳瞪大眼睛,急忙挪到兰九天身前,将她护在身后。烨焱已长身翻过断墙,向高高的夯土墙扑去。 “那不是村长家?他去那干什么?”兰岳问道。 兰九天低声说道:“大哥,一会来的人要杀村民,你不能出去,也不要露脸。”说着,哗啦撕下内袖,递给他,“快把脸蒙上。” 兰岳惊讶一瞬,又带着责备看看她,说道:“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伸手接过布条,系在脸上,嘴里说道:“你和烨焱,一个两个神神秘秘,就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 兰九天伸指示意他静声,慢慢闭上眼睛,倾力去听烨焱那边的动静,淡淡地兵器相接的声音传来,并无人惨叫惊呼。她才稍稍放心,向兰岳说出今天纳的那批新下人和小红跟她说的话…… 兰岳听完后,眼珠瞪得老大,说道:“竟有这等事,简直无视爹爹的存在!” “嘘!”兰九天低声说道:“大哥小点声。这牙婆背后的人和流云山的强徒是同一个幕后主使,他们并不是真正侵占爹爹封地的人,抢地之人另有其人,你想啊,抢占当朝骠骑将军,一等候爵的封地是多么大的罪过,爹爹知道了,能放过他么?他必定想方设法遮掩,却还放任丫鬟们在我面前自爆此事?流云山的强徒打着我的旗号就更不对了,我何必抢自己家的封地?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其一,激怒村民,把事情闹出来,另一个就是把视线引到我们侯府身上来,让我们与抢地之人斗。” 兰岳摸摸脑袋,喃喃道:“抢地之人也不是傻子吧,他们会不知道这伙强徒不是我们侯府的?” 兰九天抿抿唇说道:“他们会相信爹爹,不会相信我,这帮流匪们打着的是我的旗号。” 兰岳“呸”一声,恨道:“哪个老乌龟王八,躲后面想这等阴毒之计!” 兰九天皱眉道:“这个人与抢地之人,都非泛泛之辈。里正背后的人便是真正抢地之人,如今他得知村民们要去告御状,哪还能坐得住,这般大胆之人,必任意妄为,今日正好是第四日,里正自然拿不出地契来,为防村民再次‘闹腾’,只有将他们全部灭口!” 兰岳惊的捂住嘴巴,眼睛瞪的老大:“妹,你,你是说,屠,屠村?!” 兰九天默默点点头,缓缓说道:“牙婆和流匪背后之人,纵得这批丫鬟入府,将此事泄露给我,意在看我的反应,若我能料得第四日黄沙村的人有危险,必定出手,如此,我们侯府与抢地人的梁子便实实的结下了。若我不出府,他必定还有别的招...” “他为什么一定要你出来?”兰岳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兰九天沉思一瞬,眸光闪烁,忽而淡淡一笑,说道:“这个人,实在神秘,他怎么知道我和从前不一样了呢?他想挑动我们候府和抢地之人的斗争,又想让我暴露在视线之下,那么,他一定是和爹爹不对付的人,同时也和我不对付。” 兰岳头皮要挠破了,只听明白了大半,“不对,妹,什么你和从前不一样了?……好吧,你确实不一样了,以前的你,可没这么多脑子。” 兰九天微微笑着,蒙上面巾,凤尾眼角上扬,轻笑道:“大哥,你妹妹和以前不一样的,可不止是脑子呢。且躲在一旁,不要出来!” 话音落,纤影陡起,跃上断墙,在兰岳瞠目结舌又惊骇的目光里扑向胡同口同烨焱缠斗的贼人。 这批杀手实力强劲,该不是普通的流匪...,不能让烨焱一个人单打独斗。 烨焱清除了村长家的贼人后,刚跃出高墙,立刻有更多的杀手围过来。双拳难敌四手,烨焱额间渐渐渗出汗来。 忽然一道月白身影翩然翻入,一手白绫罗扑朔迷离,却招招命中贼之要害,绫罗如剑,剑去摄人魂! 烨焱的压力立刻减低,长睫起落间,尽是杀招。围绕着月白身影,配合无间,一柔一刚,一阴一阳,搅动风云无数! 村长家高墙上,小红颤巍巍露出半个脑袋,胆颤地看着地上惊心动魄的缠斗。呀,还有个女的在和坏蛋交手啊。会是谁呢?好厉害,好厉害! 第58章 害羞的他 烨焱和兰九天一联手,二十六个贼人不多会便败下阵来,伤的伤,死的死,站着的还有五个。 有人低喝一声:“老大,那边断墙处有人!” 立刻有人说道:“走,去抓他。” 五个人一起放弃与烨焱和兰九天对抗,朝兰岳奔来。 兰九天与烨焱一玄一白,两道身形急射! 五个人刚近的断墙处几步开外,烨焱已先一步横在他们面前,兰九天随后赶到,跃到兰岳身前,张开五指瞬急抓向一名杀手的喉咙,变换低沉的音调喝问:“久闻男子大丈夫,行坐有名,敢不敢亮出名号?!” 对方被揪住喉咙,捏住气门,不敢乱动,骇然地瞪着眼前的女子,明明纤细如柳,却行事很辣,手法狠毒。不待他吱声,只听身旁“砰砰砰!”几声,四个同伴纷纷倒地不起。 兰九天手上用力,沉喝一声:“讲!” 杀手脸色陡然爆紫,仰天大喊一声:“阁主!属下先去了!” 转而怒目瞪着兰九天说道:“我等为阁主送命,死得其所,至于名与姓,不提也罢,你,动手吧!”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真不怕死,也好,本姑娘怜惜天下英雄,就留你性命,去吧!”兰九天冷酷的声音沉沉掠过。 杀手惊然看着脖颈间的素手移开。她真不杀他了! 随即朝后发足狂奔,跑出村去。 兰九天低低呼出一口气,今日是她第一次异世实战,纵使现代在山上练功时也会有别的门派来挑衅,可没有像今天这样,论生死,非黑即白的残酷。 烨焱取下面巾来,俊眸看着她,目露关切。 兰九天纤指微抖,也扯掉面巾,露出苍白的脸色,细白的指尖轻轻抚一抚额,脚步不由一个踉跄。 玄袍立时伸出,呈环绕姿势,想立刻去扶她,又觉得于礼不合,只得收回两臂,局促地站着,一双俊眸拢着她,柔光四射。 “咳咳! 忽而,身后的兰岳终于有动静了,兰九天这才去看看他,见他惊骇地看着她,还往烨焱那边躲了躲,不由失笑,红颜绽放,秋眸似凤凰摆尾,妖媚无双,偏又带着无尚清纯,真真是,世间词汇乏陈可叙。 玄袍之人收回目光,垂下双眸,长睫眨眨,脸庞竟微微发红。 又害羞了。 兰岳直躲到烨焱身后,才敢往兰九天看过来。 兰九天看他一眼,他就缩一缩脑袋。 无奈,她说道:“大哥,你不会是被我吓傻了吧。” 兰岳瞪着眼不答话,牢牢盯着她。 兰九天抬目看看天边,日头就要落山了,得赶紧离开这里。 烨焱忽然低声说道:“快带上面巾,村民过来了。” 兰九天迅速带好面巾。 烨焱玄袍伸出,伟岸的身形挡住身后的兄妹俩。 村长领着村民们呼啦啦围上来,小红混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寻找刚才看到的那抹白色身影。 “哎呀,救命恩人在上,请受我黄沙村村民一拜!”村长面露感激,颇有些费力的往下跪,身旁的小红一把扶住他,一起跪下。原来村长就是小红的爹,她爹的腿是瘸的,头上还缠着绷带。 “众位快快请起,某有一言,还请各位参详。实不相瞒,我等人单势薄,今日侥幸救了你们,来日若贼人来的更多,实难抵挡,况且今日已开杀戒,难保对方不报复,你们还是速速逃难去吧。待此间事了,再赶回来。”烨焱说道。 “这……”,对于数十年都在此定居的村民们来说,离乡背井的逃难是他们实在不愿意做的事情。可是…… 村长无奈,拳头狠狠一攥:“咱们还是听恩公的吧,若有杀手再来,不及抵挡,岂不白白丢了性命?连夜撤吧。” 人群议论纷纷,多数面露难色。 烨焱沉声说道:“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各位保住性命,来日方长。若某所料不错,这批强人下次再来定会屠村。” 什么?一言出,众皆惊慌无度,有人应声道:“村长,趁天刚要黑,咱们快走吧,到亲戚家躲躲。” 多数人同意,村长手一挥,颤颤巍巍再要下跪,被一股大力抬起,村长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目露惊然与崇敬,年纪轻轻,好个功夫!必是个吃得苦中苦之人呐。他也不再讲究虚礼,以男子礼拱手深揖。 村民们皆依葫芦画瓢,齐齐给烨焱及他玄袍后未出声的兰氏兄妹鞠躬行礼。 礼毕,渐次离开。 天边,一抹橙色的彩云如带,蜿蜿蜒蜒,滑落天际。 兰岳紧紧跟在烨焱右手边,边往村外走,边不时瞅瞅烨焱左手边的兰九天,一言不发,面带陌生。 兰九天无奈,凤眸流转,漫过身旁玄袍之躯,看着兰岳,笑道:“大哥,我已在花影和月影面前施展过,她们也没吓成这样,你一男子,为何胆怯至此?” 兰岳嘴唇一哆嗦,避在烨焱衣袖旁,露出半个脑袋,瞅着兰九天说道:“你,你,你不可能是我妹!我妹什么样,我知道!” 烨焱瞥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长指伸出,捏捏额头。他以前就说过,他的妹妹非寻常女子,可见,兰岳并没听进去…… 兰九天淡而清亮的眸光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脉,说道:“大哥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以前的兰九天了。” 兰岳瞪起眼睛,束起耳朵,讶异之情溢于言表。 只听清婉的声音继续说道:“在我第二次被关进祠堂后,祖宗神灵有知,怜惜于我,竟于梦中赐我一身功夫,也算天可怜见,不使弱小徒毙,不使我丧失活下去的资格。” 兰岳瞠目道:“如若是真的,那我兰氏祖宗还是明鉴是非的,我们这些后辈行动起来也有底气。” 他是如假包换的实芯古代人,对于这些怪诞之说,自有八成相信。 兰九天道:“今日所以在哥哥面前施展开来,就是想让哥哥知晓,妹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母亲,我们联手,将一切宵小势力除掉!” 还原主一个公道,还正义一个公道! 兰九天目色沉厉,语波清冷。 兰岳愣愣地接口,只管频频点头:“噢,噢……” 夜色如纱,月华初上,出了村子,兰岳牵来自己马匹,看着步行的俩人,一人长身如峦,一人纤影如柳,并排走在月色下,莫名有种“人约黄昏下”的感觉,不由出声问道:“大哥太震撼了,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俩是怎么碰上的?妹,你的车马呢?总不能就这么走着回去吧。” 兰九天笑道:“我担心人跟踪,把府里的马车放城里张大夫家没带出来,花银子雇了个马车,让他等在村口,此时却是不见,估计等得不耐烦,自回去了。” “烨焱,你呢?怎么正巧和我妹碰上的?”兰岳伸长脖子问。 烨焱双目翕合几瞬,说道:“村子里遭了流匪,有人报到我那里,提到匪徒说受了……九天姑娘的指使,觉出猫腻,赶到黄沙村外正好蹲伏,今日正和赶来的九天姑娘相遇……” “什么左一个九天姑娘,右一个九天姑娘,叫名字显得很熟么?叫她兰姑娘啊。”兰岳轻嗔。 烨焱微垂双目,眼角含着淡淡的笑。 “行了,不说了,赶紧送我妹回府。妹,你来骑马,我们兄弟俩腿着走。”兰岳递过缰绳。 烨焱嘴唇动了动,俊眸扬起,柔光看着兰九天,似想说什么。 兰九天看着缰绳摇头,说道:“白天或许可以拼一拼,晚上不行,我不会骑。” “什么?咱们老祖宗就没教你怎么骑马?”兰岳惊诧了。 兰九天心想,我练功的场地都是山峰绝顶处,师父还真没教过骑马……,于是,对兰岳摇摇头,说:“真没教这个。” “那,怎么办,咱仨都腿着?”兰岳眉毛拧起。 烨焱忽以手作哨,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就听见“嘚嘚嘚”,一辆小巧的马车竟从林中蹿出来,跑到烨焱面前,乖乖等着。 兰岳和兰九天止不住惊讶,便见烨焱打开车门,让在一旁,微垂双目说道:“请九天姑娘上车。” 兰岳绕着马车,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端详很久,说道:“好小子,竟藏了这么个好东西不给我用,如今要巴结我妹子,才巴巴放出来?还好你识相,知道我妹子金贵。” 嘟囔完,转而催促兰九天:“妹,快上车,别客气。” 兰九天走到车门旁,朝礼貌让在一边的烨焱,福身施礼,秋眸如天边星子,盈盈有光。 烨焱双目眨的更频繁,长睫扬起又扇下,无边眸光,萧萧而下。 此时淡拢微笑,拘谨绅士的他,哪还是那个出手利落,定夺贼人生死的煞神悍将? 兰九天微笑着提裙迈上车,钻进车厢。 烨焱关好车门,执鞭坐到车辕上,为她驾车。 兰岳点点头,说了声:“这还差不多。”随即翻身上马,打道回城。 山野之路,颇见崎岖不平,但月华如练,闪耀九天。 兰九天趴在车窗上,探头往外看,呼吸着原野清新的草香,肚子却饿的一阵阵响。 却听兰岳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叫村民一直逃亡,总要解决此事。” 烨焱嗯了一声,说道:“黄沙村依侯爷封地而建,属侯爷所有,土地被侵占,此事可大可小,若侯爷追究起来,只能上达天听,若不走御状这条路,只得另着手段。” 兰岳着急问道:“瞧你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另着手段是个什么样的手段?” 烨焱磁性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九天姑娘已经料到,今晚刺客与入候府那帮丫鬟背后之人非同一波势力,但无论哪帮势力,都与候府是敌对关系,且势力强大,不仅如此,竟有人对九天姑娘起了窥探之意,我等需格外谨慎处理……” “瞧瞧,瞧瞧,又来了,你怎么和我妹一个调调,真受不了你们,有事不能直说么?!你们在考验我的大脑是吧。”兰岳骑在马上,气呼呼地说道。 兰九天笑道:“大哥,你就是脾气太急,烨焱大哥的意思是,我们只能低调着处理此事。” “怎么低调?”兰岳头都大了。 却见兰九天眉头一皱,俏脸团在一起,似在隐忍痛苦。兰岳大惊,忙问:“妹,你怎么了?” 正驾车的烨焱瞬间停住马车,跳下来,睁目往车内人看来。 兰九天眨眨眼,看着矗立在车前的两人,莫名心里有种感动,他们都在关心我呢,旋即收起表情,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我只是好饿……” 兰岳“呼”地松一口气,拍拍胸脯道:“经历了这样的一天,妹,你不要再吓我了。”复翻身上马,趴在马背上。 烨焱俊眸隐含笑意,跳上车辕,启动马车,说道:“听说城内新出了家安民食肆,刚挂牌不久,未知菜色如何,咱们去尝尝吧。” 闻言,兰九天柳眉一挑,他日日各处走动,多与百姓来往,如何这么快得知城内消息的?大哥的这位朋友,不简单呐。 兰岳却道:“没听说过,要是和珍馐阁一样,吃一顿赶我半年的俸禄,那就算了。” 烨焱说道:“王侯之家有你们这样节俭的世子小姐,很难得。” 兰岳大叹口气道:“我们也不想过的这么紧巴,还不是因为我父亲,但凡有存银,都拿去贴补他的士兵们了。” 兰九天对府内收入不甚了解,一直忽略了受封昭昌候的父亲是有封地的,那么这些封地面积多大,收入几何?都是谁在管理?父亲几年不归家,如何取银贴补军队?若此事为假,那银两都去哪了?真要好好计较一下。 烨焱听了兰岳之言,却没应声,他在暗暗思量,有必要同这位神经大条的兄弟聊聊,候府内藏着那样一门蛇蝎之人,如虎如狼,不可能不动手脚…… 月色下,三人行,心思简单之人,自在行走于乡间清野,唯烨焱与兰九天,一目精光,一目潋滟,各备沉重,却心跳同频,只是,二人尚不自知也…… 第59章 小屋共食 马车悠悠然进了城,京城不比别处,街面上各家店铺燃起灯火,倒不见夜色之沉重。 马车缓缓驶过灯火,稳稳停下,兰九天抱着饿扁的肚子探目望去,丈宽青石板路,两边散落着简陋的铺子,招幌旁挂着盏盏风灯,明明灭灭。 再往马车右边看,一间小木屋,旁边八根木柱搭起来的草棚子底下摆着灶台和几张木餐桌,坐满客人在吃饭,棚子前立着的招幌上写着四个大字:民安食肆。一长相粗实的妇人正忙活着做菜,一疤脸男人忙着上菜,收桌。 是功夫刘,那做菜的婆娘定是他老婆了。 马车一停,功夫刘便注意到了动静,急忙迎身出来,朝烨焱一揖:“客官要吃晚食?” 烨焱点点头,说道:“我车内有女子,须去避静地方用饭,你这里有么?” “有有有,几位屋里坐。”功夫刘忙做了个请的姿势,一面去牵住马匹。 兰岳也认出了功夫刘,他正纳闷为何不来拜见他,忽觉自己还蒙着脸,因是兰九天白色衣袖撕下来的布,看上去只是遮掩风尘的行路人,不似黑巾蒙面人般心惊,功夫刘也没大惊小怪,只对烨焱施礼问候。 烨焱跳下马车,靠近车厢低声说道:“姑娘请遮好面巾罢。” “好……”,兰九天应了一声。 车厢门打开,烨焱站在一旁,稳住马车,右臂长袍一伸,遮住腕部皮肤,横在兰九天身侧。 兰九天纤指探出,轻轻搭在他的右臂,灵巧地跳下车来。 兰岳翻身下马,引着兰九天往屋里走。 烨焱把车门闭上,任功夫刘将马车拉去停好,他则双目微垂,看向自己右臂。 有一块地方,微微发烫…… 入了小木屋,里面布置的十分干净清雅,功夫刘紧赶着跑过来,说道:“几位请入内坐吧。” 木屋还有一个隔间,掀开布帘,竟有一个竹制的床榻,榻旁摆着一个圆月食桌,桌下摆着六张圆凳,也是竹子做的,通身如碧,入目格外清雅。 兰九天一看之下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屋子,不禁揭下面巾,欢快的走过去,纤指绕着竹子缓缓划过。 “噗通!”功夫刘突然一下跪倒,压抑着嗓音喊道:“属下拜见大小姐!不知大小姐莅临,恕罪,恕罪!” 烨焱回身看着他,属下? 兰九天笑道:“起来,无需行大礼。” 功夫刘嗑一个头才站起来,躬身说道:“都亏了大小姐给的银子,铺子才开起来,生意好的不行,京城来往的客商多,咱们铺子价钱低廉,菜又好吃,很受欢迎呢。” 妹啥时候有银子了?兰岳心中嘀咕。 “嗯,平日里只有你们夫妇在铺子里忙活么?”兰九天问。 功夫刘躬身回道:“老姜他们要在侯府值夜,其他兄弟只要有空都过来帮忙。” 兰九天连连点头,“兄弟之间要团结,月底结算一次银子,按每个人出工时间为基准,算好分利。” 兰岳呆呆的看着“谈生意”的妹,再次刷新一次对她的认知。 “是是是,属下谨遵大小姐吩咐。”功夫刘见兰九天不再叮嘱什么事,转而招呼兰岳和烨焱,说道:“快请坐,想吃什么呢?” 兰岳顺手揭下面巾来,说道:“老刘,不要透漏我们的行踪,简单弄几个菜,我们吃了要赶回府。” 功夫刘一惊,忙躬身一拜:“拜见大少爷,遵命。”躬身退出去安排饭食。 兰九天轻拢袍袖,做个请的姿势,说道:“两位大哥请先坐。” 兰岳嗯了一声,捡个主位坐下,毫不客气地指着右手边说道:“兄弟,坐。” 烨焱撇他一眼,果然按照他说的,在右手边坐下了。兰九天也款款入座。 兰岳舒服的吐一口气,说道:“总算让我有点长兄的样子了,你们两个小心啊,不管你们脑子也好,身手也好,怎么怎么着,我,都还是你们的大哥!” 噢?兰九天微讶,原来烨焱比哥哥年纪还小啊,但看起来烨焱要成熟稳重多了,哈。 功夫刘又跑来一次,给每个人端来水净手,紧接着又跑出去。 兰九天环视一周室内,微叹道:“这小小的斗室,竟觉得比我们阔大的侯府还令人舒适。光这竹子做的家什,就让人流连。” 兰岳说道:“妹,既然你这么喜欢,反正现在天也晚了,府里肯定门禁了,不如今夜你就睡这里?” 兰九天笑道:“我倒是想,可若彻夜不归,祖母和婶婶能放过我么?母亲也会担心。” 埋头擦剑的烨焱抬目说道:“或许不回去也是对的,府里周围定有人彻夜监视。” “那就这么定了,妹,你喜欢这里,正好遂你愿。”兰岳说道。 兰九天点点头,说道:“烨焱大哥说的对,要回去也不能现在回去。饿的走不动了。”说着柳眉拧起来,软软的趴在桌上。 烨焱宝剑入鞘,放在桌上,两指伸出,“啪”打一个响指,俊眸掠向门边。 不多会,功夫刘小跑着进来,端来一盘切牛肉,一小壶温酒,连连说道:“大小姐恕罪,恕罪,先吃点垫垫,后面的菜还要煮一会儿。” 兰九天摆手道:“切勿太着慌,有这些正好,辛苦了。” “是是是,大小姐先用着。”功夫刘转身又出去忙活。 他们竟然有牛肉,应该是店里最硬的菜了。 兰九天咽了口唾沫,牛肉看起来晶莹剔亮,很好入口的样子。 兰岳清咳一声,拿起筷子,端起架势说道:“吃,吃吧。” 兰九天顾不得了,急忙夹起一块,塞到嘴里,眯着眼睛吃的香。 烨焱俊眸微闪,唇边噙起一丝笑意,也夹起一块肉吃起来,不过只略略吃了几块便放下不动。兰氏兄妹接次将盘子清了个光。 终于门帘又动了,一股奇香扑来,功夫刘和老婆一起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盆,另一个食盘,里面装着油饼。 兰九天口水涌动,不错眼的盯着饭盆。 原来是一盆金黄灿灿,油亮亮的鸡肉!还有三个小盘装的辣子。 功夫刘和老婆上了菜,便急忙退下了。 兰九天站起来,将盆中菜各盛出来些分到三个小碗,分别放到兰岳和烨焱面前,才坐下来吃自己面前的饭食。 兰岳很自得的享用起来,哼,你们厉害又能怎的,我辈分在这里呢。 三人安静下来,专心享用美食。 兰九天额间渐渐渗出汗来,粉红色的肌肤越加透明,油光一点,红唇赤色欲滴。 窗外,九天之上,弯弯的月牙像谁笑弯的眉眼,倾洒千里月华。 第60章 斗室定计谋 圣安城西区,昭昌侯府外几里地远牡丹别院,金玉横陈。 黑痣男人身着锦衣懒散地斜倚在锦榻上,半眯着眼,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葡萄,身旁的女人待要往他嘴里塞,被他制止,凉凉问道:“人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小丫鬟禀告:“老爷,黄头到了。” 女人忙说:“叫他进来。” 紧接着一满头白发的老头躬身驼背的走进来,待身后的门一闭上,刚才还步履蹒跚的老汉立刻利落地一个翻身跪下,双拳一拱,朗声禀道:“回老爷,他们跟丢了兰九天,兰九天的车马去了卖车的市场再没出来。奴才一直守在黄沙村,看到兰岳进村,再看到一个蒙面男人和一个蒙面女子同杀手对抗,俩人功夫十分高强,杀手除一人跑出报信,其他全部死了。” “呸!”男人一口吐了口中物,怒道:“废物!” 老头立刻匍匐在地,颤声说道:“老爷息怒。” 男人怒气狰狞,鼻中喷气:“这么说,你也不能肯定那女人是兰九天?那个男人的脸,看到了么?” “回老爷,确实不能肯定是不是兰九天,那男人也蒙着面,只知身手迅猛刚烈,若在江湖中论,当属榜上有名之辈。”老头回道。 男人“啪”一声拍在桌上,拽起果盘,狠命的摔在地上:“这一番折腾,竟没探到一个有用的东西出来?要你们有何用?就知道顶着脑袋要银子吃?” 女人见男人发怒,根本不敢搭腔,敛声静气地缩在一边。 地上的老头回道:“老爷,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管这两人是谁,兰岳行踪已露,昭昌候府都已经和镇国公对上了。” “嗯,这话还差不多。”黑痣男人边摩挲着身上的珍珠串,边说道:“这两个蒙脸人怎么突然出现对抗杀手的,怎么偏偏今天来?十之有八九是昭昌候府出来的,你,再去一趟,把那个当先出来的丫鬟,叫什么的,给弄来,本老爷审审。” 老头答道:“那丫头叫小红,不过...” 眼见男人的眼神再次狰狞狠毒。老头急忙说道:“黄沙村空了。” “空了什么意思!”男人盯着他。 “老头”一把撕下假胡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说道:“奴才回来禀报的路上,返过神来回去抓小红那丫鬟,才发现整个村子都空了...,他们都跑了...” “混蛋!”男人一下站起来,几步走下锦榻,抬起脚,狠命的踢向地上之人,“一个个都是废物!这个局是本座布的,是本座布的!好好的让你们给下臭了!” 假老头被踢中下颌,嘴里立刻涌出血来,犹不敢吱声,复摆正姿势跪好。 缩在锦榻上的女人心道,这一男一女的蒙面人到底是谁,竟抢了老爷先招。 “去,给本座盯着,一定要查清楚兰岳身边的这个蒙面男人,竟能取了血刃阁二十多名悍将的性命,果然有点意思。” “是,老爷,相信血刃阁也不会放过他。” “哼哼,你总算说了一句本座中听的话,快滚吧!” 黄头连滚带爬的起来,消失了。 ...... 民安食肆,功夫刘早早挂出打烊牌子,收了摊子,打发婆娘回家去,自己散在四周警戒。 屋内三人吃饱后,坐着品茶。 烨焱眸光定定落在茶杯上,眉峰轻拧,神色格外认真。 兰九天放下手里杯子轻声说道:“烨焱大哥,你在想什么?”他们是“一伙”的,要共同分担。 烨焱抬目看着她,眸中再现柔光,不知为何,兰岳看着这样的眼神,浑身打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人的眼睛很少长得这般好看,他看了都酥麻好不好?!这小子!竟敢这么看着我妹! 只听烨焱说道:“我在想,到底是谁,对姑娘这么感兴趣,做出这样一个局来。” 兰岳听了后,频频点头,这家伙酥是酥了点,就是脑子好使,这真是个问题,开口说道:“妹,你可有在什么人面前施展过?崔青知道么?” 兰九天微眯着眼睛边回想边说道:“真正使用功夫的,有两次,一次是在功夫刘他们面前,一次是在春满楼,我要救花影和月影出来……” “什么?你竟去了那种地方?”兰岳咋呼一声。 烨焱瞥他一眼,饶是对他大惊小怪的样子已见怪不怪,但这次声音也太大了。 不过,她一个女子,单枪匹马去那种地方,虽然不是太好,但也见当时毅然决然之心,无所畏惧之胆略。 兰九天叹息道:“大哥,我回府就被抓去祠堂,已受到惩罚了,你就不要再怪我,花影和月影被抓去那种地方,我岂能坐视不管?” 兰岳皱眉道:“你在谁面前露了功夫。” “老妈桑。”兰九天说道。 “难道是老妈桑派人报复?”兰岳转而对烨焱说。 烨焱点点头,说道:“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兰九天沉吟一瞬,纤指伸出无意识的在空中划,口中念道:“这引我出来的人,一定和老妈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可能是春满楼背后的主子。” “难道不会是老姜他们在崔青面前露了你的底?”兰岳问道。 兰九天秀眉微皱说道:“他们不像是传这种消息的人,不过就算万一是他们泄露的,那也和我们的对头崔青有关,假设这是真的,崔青和春满楼又挂上了勾连。” “她一个娘们有那么厉害么,还是人家背后的主子?”兰岳不屑道。 “她不厉害,崔家有厉害的,京城里生意场上的大壁江山不都是她崔家的么?是谁给崔家打理这么庞大的生意?”兰九天语音淼淼。 “不错,不错,一定是金玉崔府里出来的王八。”兰岳边发狠,边揪揪头发说道:“且先不管背后不露面的那些乌龟们,黄沙村的事得尽快解决,要不要闹出来?怎么闹?” 烨焱沉吟一会,说道:“明着闹大还是不太好,毕竟对方无所顾忌,侯爷又不在京中,无人庇护你们,不如我们悄悄的散播消息,让它变成暗中‘闹大’,怎么样?” 最后的问句是对着兰九天说的。 兰九天点点头:“有理。对方既然不敢声张,我们就抓住他做贼心虚这点,让他更虚。” 烨焱眸中露出赞同的神色。 兰岳嗤一声,一拍烨焱胳膊说道:“当我不存在?明目张胆的与我妹眉来眼去,还当我是大哥么?” 烨焱不理会他,只垂下双眸,拈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兰九天同样素手执盏,慢慢品味。 兰岳气了个倒仰,连喝茶都这么同步?怎么他俩倒更像是亲兄妹?! “唉,”清丽的嗓音突然微微一叹。 对面方才垂下的墨眸扬起,柔光探向兰九天。 兰岳皱眉道:“女孩子家的叹什么气,眉头还皱起来,丑死了。” 兰九天微笑道:“若我们有人手,也作那流云山之徒,去吓里正,跟他明要地契。” “让我们作匪?”兰岳猛摇头,说道:“到底你是个女孩,欠考虑,我堂堂官衣在身,怎么去作匪?还是用你们说的那个‘暗着闹大’,不要明着去抢了。” 烨焱却是一顿,嘴里噙的茶水倏忽滑下喉咙,喉结好看的上下滑动一个轮回,磁性的声音带着兴趣,说道:“妹妹所言极是。他要做背后的渔翁,不如我们来做吧。” 兰岳又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兰九天垂眸一笑,与聪明人讲话就是这么舒服。 兰岳急了,一拍桌子,喊道:“你们要气死我啊,欺负本少爷憨厚,没有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 兰九天忍不住抬起头来笑道:“我们来做渔翁,看抢地人和引我出来的人斗。” “好主意,让他们那帮乌龟斗,怎么做,怎么做?”兰岳来了精神,炯炯盯着兰九天。 烨焱放下茶杯,墨袍伸出,探出一只大手捏住兰岳下颌,转到自己这边来,看着他说道:“我来解释给你听。” 兰岳拍掉他的手,翻他一眼,说:“好好好,你说你说。” 烨焱慢条斯理说道:“流云山的人打着你们的旗号把事情闹出来,让别人以为他们是你的人,不如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我们也冒充流云山的人,闯进里正家闹要地契,而里正代表抢地人的势力,这样一来,抢地人不就和流云山对上了么?” “对啊,好主意!”兰岳一拍大腿。 烨焱摇摇头,复端起茶杯,喝一口,眸光穿透袅袅茶雾漫漫落在兰九天身上,柔声说道:“人手的问题,我来解决。” 兰岳看烨焱又用那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看妹妹,忍住鸡皮疙瘩说道:“与你作兄弟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有个跟班,却哪里吹来的牛皮,人手你来解决?” 烨焱收起眸光,隐在茶雾里,再不言语。 兰岳仰面翻个白眼道:“就是不把我当大哥啊。” “大哥,往后有的是时候要你挑起做大哥的责任,比如,查清楚父亲封地范围,是谁在管理封地收入,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兰九天忽而说道。 “噢,是,”兰岳眼珠瞪的透亮,身子欠过来,凑近兰九天说道:“妹,你想得太周到了,这个事必须大哥来做,这样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府,保管你不用受惩罚……” 兰九天却道:“你暂时还不能回府,封地的收入也不是明着查的活,须得暗访,到各地暗中核实收成,整理记录下来,然后再回府问母亲,是谁在掌管封地。” “对对对,这个办法好,可是……”,兰岳搔搔头皮,皱眉道:“按父亲爵位,该有百里封地,光靠我一个人……” 人手是个大问题,兰九天皱起眉头。 烨焱抬起双目看着兄妹俩,说道:“探查民之收成,以民亲民便可,葫芦村的张老爹可以办到。” 兰岳拧着鼻头说道:“就他这个糟老头?” 烨焱唇角一扯,说道:“他自能发动无数个‘糟老头’去做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 “那我呢?”兰岳问道。 “你就负责统管这些老头喽。”兰九天噗嗤一笑。 烨焱俊眸微闪,嘴角渐泛起笑意。 兰岳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忽地往后一撤,仰天长叹:“任重而道远呐,大哥不好当啊。” 第61章怎么能穿外男的衣服 兰九天不再接话,秋眸虚虚着落于杯中清茶,心中思量,如今只靠我们几个年轻人的力量,与背后一群大乌龟作斗争,只怕人人都任重而途远了…… 夜已深沉,月影东落,兰九天站起来说道:“大哥,夜深了,我回去吧。” 兰岳揉揉眼睛,打个呵欠站起来说道:“你怎么回去?” 兰九天微一沉吟,说道:“我知道祠堂北面有条僻静的街面,就从那里翻墙进去吧。” 兰岳上下打量一瞬说道:“妹,你一身白衣太扎眼了,要不穿哥身上这件外袍吧。”说着往下解衣带。 玄色衣袍伸过来,按住他的手。兰岳扭头看,烨焱正朝他摇头,啥意思?兰岳不解。 却见烨焱瞬即扯下身上外袍,使劲抖了抖,垂着头递给兰九天。 兰岳气的瞪眼大叫道:“好小子,你敢把衣服给她穿试试?!跟你这么熟么?” 未嫁女穿别的男子的贴身衣服,这在古代是绝对禁忌的,可兰九天并不知道,见烨焱的玄色衣袍甚是干净,可与黑夜融为一体,便顺手接了过来。 兰岳气的手指发颤指着兰九天:“妹,你的脑子呢?怎么能穿外男的衣服?赶紧脱下来!” 兰九天接过衣袍便闻到一股好闻的皂角香气,想都不想的就摇摇头,颇有点嫌弃的看着大哥身上脏兮兮的灰色长袍。 兰岳气的不行,嘴里嘟嘟囔囔:“好好好,连我亲妹都嫌弃我了,好的很。”转而想起什么,又对烨焱训斥道:“我可告诉你,我妹许是不知道规矩,你别多想啊,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妹的姻缘可由不了她做主。” 烨焱只是微垂双目,一手提剑,长身而立,面无表情。 兰九天诧异道:“大哥,为何我的姻缘不能自己做主?” 兰岳翻个白眼道:“你看看,我就说你脑子还是不够用,要是你能自己做主,不是早就嫁给旦王了?” 闻言,兰九天眉头狠狠一皱,拼力才压下心头不适,缓缓说道:“大哥,你妹妹我是绝对不会嫁给旦王的。” 兰岳轻哼一声,说:“我倒想支持你,可是恐怕不是你能做主的了。哎呀,现在不说了,日后你会明白的。” 兰九天一噎,只觉心头憋闷异常,还带着不同寻常的烦躁,她暗暗呼一口气,说道:“走吧。”当先迈步离开。 兰岳摇摇头,同烨焱跟在她后面。 来到小木屋外间,兰九天唤来功夫刘说道:“如今已经宵禁,车马不能行,先放你这照看着。还有,今晚你就当从未见过我们。” 功夫刘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也不多嘴问他们要去哪,只依言照办。 兰九天披上玄色外袍,束起长发,扎戴起黑色面巾,沉声说道:“二位大哥,这便走吧。” 神色肃穆,气场雷厉,已然换却娇娘面,动若骄骄男。 三人从窗口跃出去,烨焱提着兰岳,随着兰九天沿街角暗影疾行。 待跑了几刻钟,兰岳差不多觉得自己快累的断气的时候,烨焱停下了,只见前面的兰九天带着他们来到侯府北面,此处因近祠堂,侯府内环绕的森密丛林在黑夜里伸出道道疏影暗枝,是个密集又冷静的存在。 兰九天低声说道:“前面巷口无人,我一个人过去,你们俩撤吧。” 烨焱俊眸微光闪烁,温声低问:“确定可以?” “不错。”兰九天回答的简短而肯定。 烨焱不再停留,抓着兰岳一口气提起来,跃上屋顶,可到底没有立刻便撤,只伏身在屋脊上,眸光追寻着兰九天。 只见街角暗影处的女子,身形纤细,动作迅捷,与天地似融合在了一起,直如一道墨痕,起于天地间,动笔于无形。 亲眼看到兰九天翻墙入了侯府,又蛰伏一阵,发现周围并无动静,才复提了兰岳赶路,消失在夜色里。 兰九天跃入府内树林后,此次身形遮掩的好,并没像上次一样被老姜他们围住,急忙观影辨位,向潋芳馆掠去。 花影和月影正和衣席地而坐,靠在床榻边打盹,兰九天轻手轻脚的脱去外袍,小心收好,这才坐在锦凳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茶壶响动,花影睁开了眼睛,猛然间见大小姐就坐在眼前的圆桌处,惊喜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兰九天嘘了一声,指指仍睡着的月影,示意低声,说道:“净室内有热水么,我想沐浴。” 花影收声道:“有,奴婢一直给留着的,这便去伺候浴桶。”忙站起身来,往净室去。 这一番动作,月影也醒了过来,二人合力不多会便弄好了洗澡水。 兰九天舒舒服服的泡在里面,俩丫头站在旁边伺候。 兰九天说道:“新来的丫头们如何?” “奴婢盯着她们做事,只是一个个心不在焉的。”花影说道。 “嗯,明日告诉她们,若好好做事,不生事端,日后会好好的回去见到家人的。”兰九天说道。 “是。”花影和月影答应着。 “兰桂院如今当着家,锦影定忙的不可开交,潋芳馆就交给你们两个,不是有特别的事,不要去麻烦她们,你们自行断决便可。” “是。” 浴桶中的兰九天再没吩咐,一刻钟过去了,她竟一动未动。 花影微惊,轻唤一声:“大小姐?大小姐?”还是未应答,不得已,轻轻靠近一看,大小姐闭着眼睛,睫毛合着,呼吸均匀,原来是睡着了。 二人合力将她带出桶来拭干,穿好里衣,抬到床榻上,盖好被褥,守着她一夜好眠。 次日凌晨,兰九天刚刚起榻,君氏便过来,看到她正在梳妆,身边只有花,月俩丫头,开口问道:“九儿,娘听说你昨日放走了一个丫鬟,怎么刚来就把人放走了呢,发生什么事了?” 兰九天站起来先对母亲行礼问安后回道:“母亲,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并没什么事,她说家中有急事,求女儿放她回去,我看她实在可怜,又加我这里人手足够,就放她回去了,不过一个丫头嘛,没关系的,母亲不要担心。” 君氏点点头,听女儿这样说,也没多的想法,“一个丫头,放就放走了吧,总是我女儿心善。” 转而又对花影,月影说道:“你们两个这几天辛苦辛苦,把新来的丫头们好好调教调教,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花影和月影躬身答道:“遵命。” “女儿,先跟娘去给你祖母请安吧。”君氏见兰九天穿戴已毕,开口说道。 “是。”兰九天随母亲步出潋芳馆,犹豫一瞬,终是开口问道:“母亲,今日为何如此慎重地赶来专门带女儿去拜见祖母?” 君氏转过头来看着女儿,她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眉眼长开了,已是妥妥的少女模样,嘴角扬起,欣慰的笑笑,说道:“昨日你祖母派人问了你好几次,花影和月影只回说你出去了,傍晚的时候,又回说身体不适,早早睡下了,永福堂始终没找到你,娘是担心你祖母不高兴,今天一大早就带你过去给她请安。” 原来是这样,就不知她们是不是知道了封地被抢的事,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呢? 到了永福堂,穿过院门,唐老太的房里传出一阵笑声。 君氏拍拍兰九天的手,说道:“九儿,一会见了祖母就磕头,说点好听的,知道么?” 兰九天点头道:“嗯,听母亲的。” 房内,唐老太正由兰春月服侍着漱口,玉溪报来说大太太和大小姐来了,唐老太嗯了一声,眉间就先冷了冷,依旧慢条斯理的叫来热茶来品。 第62章 找茬 等了一会,见房内无动静,兰九天心道,难道她知道我昨日去向,故意晾着我?可若是如此,她必定已知道了抢地一事,不该如此淡定,毕竟侯府的产业她是不会任其衰败的,这点和崔青这个外来媳妇,自是不同。 恐怕还是拘泥于昨日传唤我不到。兰九天思及此,轻声对母亲说道:“母亲,身为孙女,九天当入内伺候,这便去跪着请示,母亲稍候。” 君氏满脸担忧的点点头,她是怕极了唐老太,连带着也担心自己的女儿怕她,因此心内格外紧张。 兰九天漫步到隔帘前,躬身跪倒,口中拜道:“孙女兰九天拜见祖母,祖母安康。” 珠帘内侧,唐老太好像没听见,仍旧在品茶。 崔青掩着帕子咯咯一笑,说道:“老祖宗,您大孙女在外面跪着请安呢,媳妇给您传个话。” 唐老太白她一眼,放下茶杯说道:“用得着你说?她可了不得,找了一百趟都找不到,一个女孩家的是不是又出去野了?”尾音冰冷无情。 兰九天垂首说道:“回祖母的话,昨日大哥说他需换件衣衫,着孙女去取来,孙女想着这只是小事一件,事先便没禀明祖母,叫祖母担心,是孙女的错。” 跪在兰九天身后的月影心道,大小姐,早知道你要撒这样的慌,该提前告诉我们,你是不知道哦,我们编个谎话很难的。 若兰九天知道她心中所想,肯定会回她,对不起,本小姐也是才知道要撒这样的谎,正好有烨焱的袍子在,也算是师出有名,有凭有据。 珠帘里面的唐老太听了这话,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迈步出了珠帘,看着兰九天恭敬的跪在地上,眼角瞥一瞥,越过她,走到窗前的罗汉榻上坐下,说道:“起来吧。” 见唐老太出来,君氏忙不迭的请安行礼,规矩的站在一旁。兰九天也站起来,同君氏站到一起。 兰春月挽着崔青,亲亲热热的挨着唐老太,不像君氏她们离的那么远。 唐老太没好气的说道:“女孩家的一个人出去总是不对,取个衣服让个丫头去不就行了?” 兰九天恭谨回道:“回祖母,九天总是大哥的妹妹,也想和大哥说说话,代母亲问候。” “是是...”君氏随声附和。 唐老太大叹一口气,说道:“瞧瞧你们一家子,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天天不着家,府里的事一概不管,仕途一塌糊涂,一个女儿吧,又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就苦了我远儿一个,在外面拼命,他怎么知道养出你们这样一家子?各个都不省心!纯心要气死老娘。”后面语音渐厉,狠狠地瞪着君氏和兰九天。 君氏本就畏惧的心,更加胆寒,一张脸白了又白,身子微微发抖。 兰九天担忧的看着母亲,父亲常年不在,母亲的心中该是怎样一种隐忍和悲伤?祖母为何一点都不体谅?所谓仕途,所谓女子规矩,真的比真正的天伦亲情更要紧么? 谁知,唐老太仍旧没训完,朝君氏身后指指,冷冷说道:“老大媳妇,你儿媳妇呢?怎么今日没过来?你们,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呀,一盘散沙的样,这还是一家人么?你儿媳妇过门这多长时间了,还没怀上!” 君氏只得应声道:“是,是媳妇的错,急着带九儿来拜见母亲您,竟,竟把她忘记了...” 唐老太气的吼了出来:“君氏,兰岳已经是个不着家的,你还这么对你儿媳妇,你还想不想为远儿当这个家?人家秀枝天天挨着你们冷脸子,还能好好的做你们媳妇,已是大不容易了,怎么你们一点觉悟都没有?” 这番话,说的很重,兰宏远是君氏的死穴,唐老太拿捏的很清楚。 君氏的眼眶立刻红了,身子越发颤的厉害,兰九天能明显察觉到她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崔青和兰春月掩饰不住的得意,崔秀枝没有身孕这件事,一向是老太太的雷,叫你们天天顶着雷过日子才好呢! 兰九天狠狠的闭上眼睛,复睁开,两目澄澈如冰。 唐老太本来等着兰九天犟嘴,好再训斥她一番,哪知明明已见她发怒,却生忍下了,她倒是长进了,哼。 当即瞥过眼去,不再看她,转而对身旁的兰春月笑眯眯说道:“月儿,今日好好打扮打扮,随你母亲去拜见长史夫人,自己的幸福要好好抓住啊。” 兰春月当即一扭身,规矩的行了个礼,笑道:“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嗯,好,好,呵呵...”,唐老太笑出了一脸慈祥。 崔青眼珠转转,看看对面脸僵的跟“死尸”一样的君氏和敢怒不敢言的兰九天,心中压抑不住的高兴,开口笑道:“这全都拖了老祖宗的福,就不耽搁老祖宗用早膳了,媳妇这就领着春月退下。” 唐老太笑眯眯的点点头。 君氏僵硬着努力笑着,说道:“媳妇,媳妇也不敢打扰母亲用膳,这便,这便退下。” 唐老太洋洋不睬。 君氏几乎站不稳当,兰九天牢牢扶住她,略拜了拜唐老太,便走了。 出了永福堂,君氏忍不住呜呜哭出来,兰九天心疼无比,一边替母亲拭泪一边说道:“母亲,祖母唇舌狠毒,万望入耳更不要入心,父亲对母亲的感情,任谁都无法撼动,只要我们一家人一条心,安稳度日便可,母亲,莫哭,莫哭。” 君氏堪堪忍住泪,说道:“你祖母终是对你父亲为了母亲不纳妾一事耿耿于怀,要是现在有妾室,她怕是早就废了我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再作悲声。 兰九天眉头狠狠一皱,这恐怕是祖母拿捏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剥夺母亲之位。看着母亲伤心欲绝的面容,兰九天眸中狠厉一现,说道:“母亲,不怕,若有人胆敢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女儿替你杀了他们。” 闻言,君氏的哭声戛然而止,瞠目看着眸色冰冷的女儿,面色却还如常,心中暗惊,说道:“九儿,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万不可逞一时义气,伤了自己,让母亲没法活啊。” 兰九天眨眨眼,收起眸中狠厉,笑道:“娘,女儿就是想让你知道,女儿和哥哥都长大了,能保护你了,不要太过担心,好好的自在的活着,爹爹很快会回来的。” 君氏见女儿小女孩的样子又回来了,才放心的“噢”一声,擦擦眼泪,说道:“你们两个是娘心里最大的依靠了,再者才是你爹爹,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的,要是你大哥有什么缺吃缺喝的,再叫你出去送,你就给他最好的。” “知道了。”兰九天笑的格外灿烂。 他有烨焱照顾,母亲你就不要担心了。 城西,清晨,霍太医如厕后,打着呵欠回到屋里,半眯着眼挥挥手,吩咐道:“六子,去提早饭过来,老爷我要吃饭。” 第63章探查 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间走,外间却没有声音,不由怒道:“六子,你又跑哪去了,老爷我...”霍太医一边骂着一边回身待要训斥小厮,冷不防鼻子差点撞到一面墙,是面肉墙。 花白的胡子抬起来,赫然见到烨焱手里提着一个人站在面前。 “哎哟哟,吓死老夫了,要不要这么一点声儿的都没有啊,老夫年纪大了...”霍太医絮絮叨叨。 烨焱将睡着的兰岳放在简榻上,自去寻了桌上茶杯倒了杯茶。 霍太医瞅他一眼,迈着小碎步跑出房门喊一嗓子:“六子,赶紧上饭!另外啊,再去大少爷房里把他的黑色外袍拿来一件!” “哎!”远听得外面院子有小厮应了一声。 霍太医复关上房门,微躬着身子来到烨焱面前,说道:“有什么事么?” 烨焱咽下茶杯里的水,说道:“上次交给你的毒囊,可验清是哪里的药了?” 霍太医抓抓头发,又捋捋胡子,说道:“要说让老夫查药性,药名,那还有个说头,这让老夫查药的来源,倒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头发都掉了一大把,眼看要秃顶了...” “行了,说重点。”烨焱淡淡出声。 “说重点,说重点,重点就是,老夫查出来了,哈哈,这毒囊里的毒产自南疆,人只要沾上,立刻便会夺了呼吸,浑身青紫,生生憋死。”霍太医神秘兮兮的凑近烨焱,低声说道:“当年宫里的李娘娘便是中了此毒,可惜人都以为是窒息而死,只有老夫慧眼识破...” 宫里的人也中了和镇南镖局的杀手一样的毒,这是巧合么? 崔家与宫里人做的牵扯,就是皇商那些事,难道是李娘娘触了他们霉头? 霍太医看一眼沉默的年轻人,诡秘地笑笑:“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你碰上的这帮人和宫里的联系?” 烨焱不理他。 霍太医自晒笑道:“依你的智力会想不到?宫里那些腌臜事,全与前朝有联系,只要从李娘娘的根上往外刨,你不就有收获了么?” 烨焱抬了抬眸,淡漠说道:“后宫之人,我如何能接触的了?” 霍老头坏笑着手一摊,肩一耸,说道:“那老夫就没办法了,老夫已教了你了。” 烨焱冷眉道:“你既做了太医官,穿梭与各宫,如何不知道其中蹊跷?” “哎呀,”霍老头甩着袖子说道:“无非是哪个嫔妃嫉妒她受宠呗,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烨焱深呼吸一口气,这老头,说了跟没说一样,脱口道:“你当初既发现李娘娘非正常死亡,为何不禀告大理寺?” 霍太医忙用手捂住嘴,一脸惊慌,嘴里嗫嚅道:“那是不敢说,要是说出来,死的不就是老夫了么,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整天替你给一群穷鬼看病?” 烨焱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霍太医得意道:“看吧,被我说中了,要没有我啊,你那一群穷鬼啊...” “砰砰,”门上传来敲门声,小厮在外面说道:“老爷,饭来了。” 霍太医答应一声,小跑着过去开了门。 小厮要进来,被他一记暴栗敲在脑门,斥道:“出去,出去,不叫你别进来。” 小厮应了声退出去。 霍太医取了食篮,提到里面案几上,将几上乱七八糟的书本全都推到一边,打开食篮,里面碗筷一个个取出来,端详一阵,骂一声,又小跑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喊道:“六子,你就给这么点吃的,想饿死老夫,再拿两份来,老爷今日饿着呢!” “知道了。”外面的小厮答应的不是很干脆,老爷什么时候胃口变这么大了! 摆好饭食,霍太医又亲去里面净室端来水盆架,放好水盆,拿来毛巾,挂胳膊上,扶着腰站在架子旁,半眯着眼等着,胡子翘的老高。 烨焱走过来,就着水盆净了手脸,取过霍太医胳膊上的毛巾,擦擦手。霍太医麻利的接过来。 一切动作,非常流畅熟练... 烨焱坐下吃东西,兰岳犹自睡的憨憨的。霍太医瞅一眼烨焱,似乎没有叫醒这个兄弟共食的意思,随也闭上嘴不说话,只扶着老腰站在旁边,跟个小厮似的。 待烨焱一席吃完,兰岳终于醒了,霍太医伴着他坐下,一起吧唧吧唧的吃起来。兰岳见桌上饭食完整,还感谢烨焱半天,照顾他这个大哥,让他先用呢。 饭食已毕,兰岳擦擦嘴,噗通坐到烨焱身旁的简榻上,说:“来霍老头这里干嘛来了?” 烨焱说道:“没什么,就是来吃顿饭...” 兰岳没好气的说:“不说算了,我去公署的时辰都耽搁了,不陪你了,走了。”说着站起来,伸个懒腰。 烨焱取过霍太医儿子的黑袍来穿上,说道:“别忘记我们的商定,把消息散出去。” 兰岳鄙夷的笑笑:“就知道你这种闷葫芦,想交代我就直说,还非得等我给你撂话头。” 正收拾碗筷的霍太医凑过头来问道:“什么消息?” 烨焱看他一眼,说道:“昭昌候府黄沙村那块封地,被人给抢占了,就是不知是谁占的。” “是吗,哎呦,可怜的大小姐...”霍太医突然愁眉苦脸。 兰岳皱眉看着他,说道:“霍老头,你这是什么表情,跟我妹很熟?” 霍老头在身上擦擦手,板板正正的拱手对着空气行了个礼,说道:“大小姐有一手无敌针术,令老夫叹服,正想着拜她为师呢。可惜...” 兰岳瞪了眼,烨焱也皱起眉头,只听霍太医又说道:“侯府失了封地,就会变得很穷,大小姐已经很穷了,上次让老夫救她俩丫头,还是当了衣裳首饰筹来的银子...好可怜啊...” 兰岳皱眉道:“行了,别嚎了,赶紧去做事吧...”说完,提起袍子便往外走。 霍太医在后面喊一嗓子:“岳少爷,你身上都味了,不换个衣衫么?” 兰岳边走边后脑勺挥挥手说道:“去府里找我妹,取本少爷的衣衫送来!” “哎哎,知道了。”霍太医笑的眉眼不见。又逮着机会请教大小姐了,哈。 烨焱一身黑袍,更显得格外稳重气场庞大,长身玉立间,黑袍翻飞,已瞬间离了屋子。 霍太医扶着老腰看着远去的身影,一手捋捋白胡子,自言自语道:“也是个没爹没娘疼的孩子啊...不过,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晨曦一点点自云层中破云而出,一把一把倾倾洒洒在黛青色的砖瓦上。 潋芳馆门口,李二和赖头正在晃悠,一暗红衣衫的小丫鬟由远而近的走来,到了门口,看了李二和赖头一眼,说道:“给二位叔叔见礼,叔叔是大小姐门下的么?” 李二翘个脚指头晃晃,说:“是啊,你是哪个院的?” 小丫鬟露出笑容说道:“我是刚来的,各处走动走动认认路,适才走到春徊院,刚和门口的叔叔姐姐聊了两句,便见太太小姐急急忙忙的出了门,说是去旦宁巷见个朋友,小姐打扮的真的好美,跟天仙似的...” 李二和赖头拧着眉头,说道:“你巴拉巴拉说这么多,到底是哪个院的?” 小丫鬟再次一笑,福福身说道:“大小姐或许知道奴婢是哪个院的。两位叔叔,真对不起,奴婢还要去走走看看。回见。”话音毕,丝毫不耽搁的就走了。 李二和赖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她这是闹哪出?”李二莫名其妙。 赖头摸摸下巴喃喃念道:“旦宁巷,旦宁巷?”猛然间一拍大腿说道:“旦宁巷不是旦王府后面那条街么?二太太和二小姐去那里干嘛?咱们还是禀告大小姐吧。” 李二醒悟过来,“对对对,跟大小姐说说。不对劲啊,二小姐打扮那么好去旦王府后巷干嘛,莫非想偷偷与旦王私会?这如何对得起大小姐!” 二人只管义愤填膺,还不知旦王已被现在的兰九天划入黑名单了。 潋芳馆致远厅,兰九天站在廊下,抬目看着院内清亮亮的阳光,眸光与之交相辉映。 丫鬟们往来穿梭的忙碌,无一不偷眼看她,昨日大小姐出去了呀,牙婆的目的达到了呀,怎么还不放她们走... 兰九天摇头笑笑,转身入了厅内。 致远厅有相当数量的军事书籍,只是上面灰尘满布,可见已很久没被人翻阅过了。 兰九天像饿虎扑食一头栽进这一片峥嵘,不错,以前的兰九天或许不爱,可是现在的她,很爱这些戎马葱荣。 刚捧起本书翻了几页,便听门口小丫鬟禀告,李二和赖头求见。 得了兰九天准许后,花影领着李二和赖头进厅。 二人一进门便瞥见大小姐一手执书,正端坐正中,淡然看过来。忙一齐跪下说道:“禀告大小姐,奴才们在门口守着,遇到一小丫鬟过来闲扯,说二太太带着盛装的二小姐去了旦宁巷,说完就走了,奴才们问她是哪个院的,她也不说,只说大小姐知道。或许大小姐想知道这件事,奴才便贸然进来禀告了。” “旦宁巷?”花影说道:“大小姐,是旦王爷后面那条街。” “嗯。”兰九天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低头看了看书。 李二和赖头奇怪,怎么大小姐是不懂还是生气了? 却听月影嗤一声道:“早上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说了,让二太太去拜见长史夫人,说要抓住自己的幸福什么的。” 李二和赖头听得一头汗,难道老太太已弃了大小姐,要让二小姐和旦王成亲?为何大小姐还如此淡定从容? 兰九天抬目看看他们,微笑道:“二太太若有本事让旦王娶了兰春月,也是咱们候府共同的荣光,大家该高兴才是。” 李二和赖头跪地上,脑袋埋着不吭声。花影和月影紧紧皱着眉头。 兰九天手一摊,笑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花影,月影,丫头们的活计都分配好了么?” 大小姐如此淡定,想必是有了新的主意,花影笑道:“奴婢这就出去盯着。月影,你留下伺候小姐。” “李二,赖头,再见着那个小丫头,就把她带去给花影和月影就行了。”兰九天吩咐。 “是。”二人答应着,见再没吩咐便退出去了。 民安食肆看生意不错的样子,月底看看盈余如何,总算是一项收入。 最主要的是封地所得税银是笔庞大的数字,得尽快弄清握在谁手中。 月影见兰九天眉间微皱,眸光恍惚,以为她在暗地伤心,不由端着点心挨上前温声说:“大小姐,吃,吃点东西。” 兰九天回过神,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道:“这眼神怎么像个老母亲?是在担心二太太对旦王做的事?” “嗯。”月影低低答应。 “噢,本小姐忘记跟你们姐妹俩透个底,本小姐早已决意弃了旦王爷啦,所以,二太太和二小姐再要干嘛,去旦宁巷还是旦王府,都与本小姐无关。” “啊,大小姐,你,你说的是真的么?”月影不可置信,她不可能忘记以前,大小姐整日恍恍惚惚痴痴迷迷的样子。 兰九天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像开玩笑么?月影,这里没事了,你把花影叫过来。” “是。”月影微福了福,迈步出了厅堂。 兰九天复垂目看书,嘴角却微微勾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多会,花影赶过来,施礼后,说道:“大小姐,奴婢来了。” 兰九天放下书,说道:“李二和赖头在门口见到的小丫鬟应该是二太太下边的某个姨娘家的,日后若再有动静,我让李二和赖头带来见你,你告诉她,若想和我联手,就得她们主人亲自和我见面,若不想联手,蓄意挑拨,二太太怕是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花影瞳孔微张,连连点头道:“奴,奴婢知道了。”她莫名感到激动,又有些紧张,这些事情,她第一次接触,什么联手,什么分裂,都不甚懂,只是看着兰九天淡定部署,心中澎湃不已。 “母亲用完早膳了么?在忙什么呢?”兰九天站起来问道。 “该是用完早膳了,奴婢适才看到管事婆子们挨个从兰桂院出来,该是已回完话。”花影说道。 “嗯,我去找母亲,你们顾家吧,不必跟着。”兰九天说着加快了脚步,出了潋芳馆。 兰桂院里,君氏揉揉额头,面前摊着一本本厚厚的账目。 锦影站在旁边,看着心焦,太太亲自过问这些事,实在太耗心神了。要是能有个得力的助手该多好,可这赖多福哪是能用的? “母亲在么?”花厅外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 君氏抬起头来,喜道:“九儿,进来。” 珠帘轻响,兰九天迈步进来,见堂内只有君氏和锦影,崔秀枝不见踪影。 看到君氏面前成堆的账册,不由皱皱眉头,“母亲,这是她们刚刚搬过来的?” “是啊,我说要看看府里银钱的进出,便给我搬来这许多,不知得看到什么时候。” 看母亲露出疲累的眼神,兰九天心疼了。 只要回了掌家权,却不曾体会其中辛苦。 “母亲,要是有个得力的人手帮衬便好了。”兰九天说着挨着君氏,抬手轻轻的给她按摩。 君氏顿觉肩颈十分舒爽,好似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展开笑脸道:“九儿,一时之间也寻不到那么称心的人,娘慢慢看就是了。今日过来可是有事?你哥哥有消息?” “他好的很,没有事,倒是女儿确有一事想请问母亲。”兰九天自君氏背后出来,挨着她旁边坐下,说道:“女儿想问问,爹爹封地的银钱进项都是谁掌管的?” 君氏一惊,说道:“女儿,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可是探听到什么消息?” 兰九天忙宽慰她:“没事,没事,母亲勿要多想,只是最近用度确实有点紧张,女儿才想到了这个。爹爹不在,我们自得好好替他打理。” “哦,没事便好。”君氏长舒一口气,说道:“这块是由你祖母直接掌管的,娘便也知道的不多。” “哦。” 君氏看一眼兰九天,似在思量,心中一急,忙抓住她的手说:“你祖母那里,还是不要多管,咱们也管不着,府里用度少,咱就省着点用,啊?” 兰九天笑道:“若真是祖母在操持,自当是最好的。女儿心里有数。” “那便好了,你也长大了,纵使不嫁给旦王,也要出嫁的,你爹爹不在,你祖母要做你的主的,咱们不要迫着她了。”君氏嘱咐道。 兰九天点头道:“母亲,晓得了。” 君氏慈爱的笑笑,推着兰九天道:“就这件事?” 兰九天点点头。 “哦,要是没别的事,你便带着人出去走走吧,你还小,不要老待在屋里了,娘得开始看账目了。” “是母亲。” 兰九天答应着起身。 祖母掌管着封地收入,永福堂进出的人就那些熟脸,她到底让谁具体负责的? 这么大块蛋糕,作为侯府主要收入,得多少人眼馋呢。 出来逛逛也好,或许问问爹爹的老手下,看看爹爹这里有没有值得信赖又能干的人才。 家里安顿好了,也好协助大哥他们。 得知兰九天要出去,花影月影忙叫了李二和赖头跟着,又对二人千叮咛万嘱咐,像个老妈子。 兰九天笑道:“可以了,可以了,我会带着老姜一起出去。” 李二和赖头白了花影和月影一眼,心道,这俩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大小姐连法术都会,还怕路上的毛贼? 第64章 渐凝眸 取了件兰岳少时穿过的男子月白衣衫,套在外面,兰九天俨然成了一位俊俏风流的公子哥。 李二和赖头一个去备车,一个去叫老姜。 车马老刘这回一点都没耽搁的就套好了小软卧车厢,由一匹马儿拉着,候在角门外。 赖头翻他一个白眼,躬着虾米腰打开车帘候着,兰九天轻巧巧跳上马车,落下车帘。 “走吧。” “是!” 李二和赖头一左一右,身后分别跟着老姜和四位兄弟。 车马刘在门口张望了许久,啧啧不已,瞧这通身的气派,以前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老姜他们平日被拘在府内日日上工,今日难得出来逛逛走走,都很开心。他很想问问大小姐去哪里,要打架还是要干嘛,最好是少动脑筋的事... 正想着,车厢飘出话来:“老姜,去民安食肆。” “得唻!” 咦,不对啊,去民安食肆为何要带上我们,又不需要打架。 车厢内,兰九天放松身体倚靠在车厢壁上。 老姜已众所公知是我的人,民安食肆已不用掩盖,正值草棚小店,亦不会引人注意。 可兰九天还是低估了某个势力团伙的力量……民安食肆不仅被发现了,还被跟踪了…… 正是早膳刚过,食肆里的人不多,功夫刘的婆娘蹲在路边洗碗,食棚内,一个邋里邋遢的汉子正抱着壶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马车停在路边,功夫刘老婆抬起头,便见一俊俏公子哥从车内出来。 嚯,这么俊俏的公子,怎么到我草棚来吃饭? 忙从地上站起来招呼,“来吃饭啊?” 兰九天笑眯眯看着她。 老姜及兄弟们拴好马车,转过身来招呼道:“嫂子,进屋说吧。” “噢,是你们啊,快屋里坐!”功夫刘老婆认识老姜他们。 老姜躬身请兰九天:“公子,请入内叙话。” “嗯,”兰九天点点头,袍袖拂出,只手背后,潇洒俊逸,穿过外面敞开式草棚食间,往内屋走去。 桌旁喝酒的邋遢汉子突然站起来,似是喝醉了酒站不稳,酒壶堪堪飞出朝兰九天头顶砸来。 老姜大喝一声:“小姐,让开!” 正眉目淡淡从容看都没看酒壶的兰九天却因老姜这句话,没忍住,噗嗤笑了。 好嘛,一个酒壶便露了我的底。 应老姜所求,兰九天抱头闪开。 酒壶“乓”一声摔到地上,发出一阵碎裂声。 “干什么呢!”老姜等人早撒开一圈将邋遢汉子围起来。 邋遢汉子摇摇摆摆,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扬起头朝天打一酒嗝,瞅着老姜等人嘿嘿笑。 功夫刘猛喝一声:“你是什么人,怎敢冲撞我们公子?!” 醉汉一身破旧的灰布衣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头发蓬乱不堪,还粘着草屑,活像一个乞丐。 兰九天不由抿唇微笑,民安食肆开的好,不因食客形容寒酸而拒之门外。 醉汉只管嘿嘿笑,挨个瞅瞅他们几个,待目光落到兰九天身上便停住了。 蓬松的头发下,脏兮兮的脸上竟带着这样一双澄澈的双目,兰九天微讶。 “喂!谁准你这么看着小……公子的!问你是什么人,到底长没长耳朵?!”老姜爆喝一声。 醉汉垂下脑袋晃晃,抬手一揖,大舌头说道:“对,对不住,无,无心之过,望,望各位海,海涵则个。”说罢,摇摆着往外走,也不说付银子。 说起话来竟颇带文雅之辞,许是个落魄的书生。 “老姜,有银子么?取一些来给这位仁兄置酒买衣。”兰九天说道。 “公子,不罚这莽汉了?”老姜问道。 “不罚了,既为无心,何罪之有?”兰九天笑道。 往外踉跄而走的身形忽然顿住,慢慢回首朝兰九天作一揖,动动唇想说什么,终是没说,摇摆着走了。 兰九天转身往小屋走去。 李二和赖头紧赶着跟在后面。老姜嗤一声,瞧这俩货色,拍马屁的精! 竹饰小屋还是那样雅致,观之清心,兰九天舒服地坐下,先啜口茶便唤道:“老姜,请进屋一叙。” “哎,是。”老姜忙答应着,微躬身进来。 “坐。”兰九天指指对面的座位。 “不敢不敢。”老姜挨着下首一个竹凳坐了半拉身子。 “今日出来,主要为一件事,想请教姜叔,因我母亲近日重新掌理家事,便缺了一个可心可靠的管家。姜叔是我爹爹任下,接触的人多些,可知我爹爹有何信任的人才,如今得空可入候府做管家的?”兰九天直接问道。 “喔,这却不是小事,侯爷座下净是武将,文官也有,只是分管钱粮,但都在任上,无人赋闲啊。”老姜说道。 “便有可以举荐的人也行。”兰九天追问。 “这……”老姜拧眉细思。 李二和赖头却是伶俐,早在一旁忍不住插话,“老姜大哥,您以前不还在君老将军任下么?说句大不敬的话,君老将军去了后,他那一伙子不就闲……闲了么……” 接到老姜瞪过来的眼风,李二和赖头缩一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兰九天眉梢微翘,眼里溢出光芒:“对,你们说的对,外祖父家可还有可靠的人在?” 老姜叹一口气道:“若是君少爷在,别说一个候府的管家,便就这京城的管家也是当得。” “君少爷?” 兰九天脑袋里关于外祖家的信息实在少的可怜,以前真没别的事,整天就想着旦王一个人。 “是啊,君老将军少子,您的舅舅君轻候。”老姜说起旧主来,掩饰不住的激动:“他可是承袭了我们老将军的稳重,小小年纪文武皆备,若时日得济,必是经国之才,可惜,可惜……” “可惜如何?!” “君家衰败之后,子女凋零,四散无着,有的在流放的路上就去了,有的还没挨到流放……”,老姜说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之惨!想必这位小舅舅也在这凋零之列了。 唉,也罢,管家之事,慢慢图之吧。 兰九天眸中失去光彩,垂下头去,无精打采的吸起茶来。 同样的味道,同样的竹屋,秋眸淡淡落到对面的位子,仿佛看见茶雾后那垂眸的玄袍之人,正内敛而笑。 他说他来解决冒充假流匪之人,不知进行的如何?一切还顺利么? 一茶在手,一忆在心,渐凝眸,茶雾收。 惊然再饮,盏茶已冰。 放下茶杯,站起身漫声道:“走吧。” “是……” 老姜等人急赶着去套车。 外面突然闹腾起来,便听老姜喊道:“又是你,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起来了,为老不尊!” 兰九天微拧眉,出了竹屋。 “大小姐,刚才那醉汉揪着一姑娘衣摆不放,作赖皮呢。”李二禀道。 果真如此,倒辱了那双清眼。 兰九天负手立于路边,见那醉汉躺在地上,双袖裹住一暗红衣衫女子的脚,不放她走。 女子弯腰使劲往外拽脚,莫想动之分毫。 女子没奈何,气得坐倒在地,仰天长叹。 李二眼珠一瞪,急忙凑到兰九天身旁小声说:“她,她就是府里乱传话那丫头,您说是哪个姨娘门下的。” “是么?”兰九天眼神落到小丫鬟和地上的醉汉身上,袍袖一拂说道:“请他们进里屋聊聊。”复转身,回了竹屋。 老姜拖着地上的醉汉,围簇着丫鬟站在屋门口禀道:“大小……公子,人带来了。” “嗯,请进。” 老姜忙使劲捏着醉汉的胳膊发狠地在他耳边说道:“规矩着点,要是敢发疯,扒了你的皮!” 拖着他进了竹屋,犹捏住他不放。醉汉除了站不稳,倒也听话,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 红衫丫鬟一样闷不做声。 “老姜,放开他。”兰九天淡然出声。 老姜不放心地盯着醉汉,又往他屁股上踢一脚,这才退后一步候着。 屋内一时静默,只这醉汉不时打个酒嗝。 红衫丫鬟忍不住抬起头,正撞进竹凳上一双锦绣目,暗自心惊,急忙垂下头去。 沙漏的声音,缓缓流淌。 也许过了很久,才听见一道清音: “听他们说,你是我府里的丫鬟,今日却也凑巧,怎么被这醉汉捉住的呢?按照大的礼仪,你和他已有肢体接触,本公子有权作主让你嫁给他,你可愿意?” “啊?!”丫鬟惊骇地抬起头来,扑通跪倒在地猛磕起头来:“万万不可啊,奴婢,奴婢不想嫁人,若是奴婢犯错了,请公子责罚,只不要嫁给他!” “他有什么不好?”兰九天问道。 “这……”,丫鬟犯难了,他的不好不都摆着的么,明明是个乞丐,谁会嫁给乞丐呢? “我看他挺好,回头我禀了你姨娘,择个吉日……” “大小姐!”丫鬟突然决绝一喊,噌地站起来! 老姜几步蹿过去,死盯着她! “你有何话说?”兰九天说道:“本公子没时间跟你打哈哈,说吧,为何跟踪我至此?有何图谋?” “一个叫大小姐,一个叫公子,嘿嘿……”醉汉晒晒笑起来。 “闭嘴!”老姜低喝一声。 兰九天笑道:“倒让这汉子抓住话柄头了,你这么开心的笑,是不是因为今日好运,白捡一媳妇?” 醉汉笑得更欢了。 红衫丫鬟脸涨的通红,拳头攥的紧紧的,牙关一咬,就要往墙上撞! “阿嚏!” 一声震天的喷嚏声响,醉汉揉了揉鼻子。 屋内人都吓了一跳,丫鬟吓得跌了跤,一猛子摔地上。 “哈哈……” 兰九天掩袖大笑。这醉汉太有意思了。 站起身,亲手扶起丫鬟,说道:“当着外人不好意思说吧,没关系,回去告诉你们姨娘,明日我要出府一趟,听说郊区的桃花开了,本少爷要去采花,正缺美人相伴……” 丫鬟红着脸抿着唇,似极委屈,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好点点头,爬起来便往外走。 “小姐,这便放她走了?”老姜问道。 兰九天无奈道:“是啊,我们真正的客人是他啊。”抬手一指醉汉,说道:“这位先生,请坐吧。” 都说了本小姐是公子,是公子,怎么还小姐小姐的称呼呢?老姜这些人真是实诚的可以,难怪爹爹留他们作护院,不用脑,只用忠心和武力值。 “他是客人?”老姜嫌弃地上上下下打量醉汉。 兰九天笑道:“先生以陋容鄙形示于人,是在逃避还是在隐藏?如今在我这弱女子面前,请勿需再藏吧。” 破旧的灰布衣衫晃荡一下,醉汉抬手拍拍身上的土,掀开挡着脸的乱发,啪地撕下胡子,转过身来,拿脸朝着老姜,闭上眼睛。 兰九天讶异,这又作什么怪? 只听得一阵怪异的“嗬嗬”声响起,起初是一声,紧接着是一片,屋里老姜这几条汉子都开始呜呜大哭,一个挨着一个,扑通通跪在醉汉面前,口中痛呼:“小少爷啊,我的小少爷!” 兰九天拧起眉头,他们嘴里的少爷……难道是君轻候?!有这么巧?! “嗝”,醉汉再打一酒嗝,摇摇晃晃到兰九天桌前坐下,猛灌一杯茶,挥挥袖子说道:“停停停,别嚎了,快跟你们大小姐说说,本少爷是谁?” 老姜一把鼻涕一把泪爬到兰九天面前,说道:“大小姐,您是怎么认出来他便是您舅舅的?” “啊,他真是我舅舅啊。”兰九天吃惊道。 老姜一脸懵,“不是您认出来才留住他的么?” 醉汉叹口气说道:“难为我外甥女,如此智力,竟无人能懂,秀才遇到兵,不,才女遇到兵……” “呵呵,”兰九天笑道:“不是有舅舅在么?说说吧,舅舅是专门等在这,还是碰巧遇上?” 老姜等人停止哭泣,瞪大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 这一个长辈一个晚辈,少说也得七八年不见,怎么感觉一点都不生分? 对了!老姜猛然想起来,七八年前大小姐才几岁稚龄,她今天是怎么认出君少爷的? 不错,这看似落魄的醉汉的确是君轻候,君家最小的儿子,君敏的弟弟,兰九天的小舅。 君轻候再灌一杯茶,看看兰九天,笑道:“难为你娘把你生的这么聪慧,你都说对了,我既是专门来等,又是碰巧遇上。” 兰九天脑袋一歪,笑道:“九天猜,舅舅能寻到这里,是看到功夫刘这些兄弟们经常在此出没吧?专门在等,肯定不是等九天的,舅舅等谁?” 君轻候点点头,“孺女非常可教也。我想等着你大哥来呢,倒忘记他是个少爷脾性,怎会来这种下等的地方。倒是你,大家闺秀,怎么肯来这里?”他是真想问问。 老姜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君少爷早就认出我们几个了,当即开心地说道:“少爷,这家店就是小姐资助我们开的,她还说,还说要养我们呢!” “啊!”君轻候惊讶了,敲敲桌子道:“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哪来的银钱养他们?” 兰九天眸光微闪,眉梢淡淡扫来:“舅舅怎知我没有银钱?莫非舅舅不光在这民安食肆等,连候府也专门等着了?” 好个精明的小丫头! 君轻候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如此张扬,不知收敛,怕不是出头鸟,被人盯上!” “舅舅是来盯我的?!”兰九天语音稍厉。 老姜眼见气氛不对,好好的,怎么要吵架?! 君轻候看着对面不惊不惧的兰九天,忽而笑道:“今日不枉我白来一趟!不错,舅舅是听说了黄沙村的事,竟敢有流匪入侯爷封地闹事,可见无人打理,欺上瞒下,再加土地大多荒芜,没有收成,候府缺此大进项,可不空虚?若外甥女真有银钱,怎么只开得民安食肆这样低等的草棚为店?” 老姜听得目瞪口呆,外面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小姐显然是知道的,却只自己扛? 兰九天笑道:“原来如此,不曾想黄沙村动静闹得这么大?也是因为这事,九天才敏感了点,舅舅莫怪。” 君轻候摇摇头,说道:“你能长成这般心细大胆,聪慧内敛,实在是侯爷之福。” 兰九天笑着问道:“舅舅刚才打算离开,却看到丫鬟在跟踪我,作势提醒,既如此为我着想,为何不来相认?” “少爷,大小姐说的是,您为何要离开?您可不知大小姐正在寻找可靠之人入府帮着大太太理家,要是您能留下……”老姜期待地看着他。 “不不不,我懒散惯了的,再不想管那等闲事……”君轻候拨了拨乱发,再次盖住眼睛。 兰九天叹口气说道:“舅舅或许另有高就,外甥女不敢强求。今日出来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九天该回去了。”说罢,站起身来,略施一礼,往外边走边说:“母亲整日郁郁寡欢,要是知道她还有亲人在世,且近在咫尺,必十分开心的!” 闻言,君轻候一个蹦蹿起来,说道:“九天,万不可告诉你母亲,若让外人知道,舅舅无藏身之处了!” “既如此,舅舅为何现身让我知道?”兰九天顿住脚步相问。 君轻候跳脚:“哪是我主动现身呐,不是被你留下的么?” “喔,那便没事了,九天告辞。”脚步不停,走出竹屋。 “九天,说好了,不准告诉你母亲!” “且看看情况再说吧。”兰九天头也不回的喊道。 李二和赖头早跟在后面伺候,老姜他们却还怔忡在屋。 车马牵过来,兰九天上了马车,老姜才耷拉脑袋出来,看来他们都没留住他,罢了,兰九天闭闭眼睛,说道:“走吧。” 时已近晌午,街面上出来走动的人更多了,马车一路躲闪着行人,将将在饭时赶到候府角门。 “大小姐,到了。”李二躬身禀道。 车内没声音。难道睡着了? “大小姐,到家了!”李二提高点声音。 车内还是没声。 老姜警惕地瞪大眼睛,一把推开李二,掀开帘角,探目望去,瞳孔忽而大张,奇道:“小姐人呢?” 车帘打开,车内空无一人。 第65章 红袍人 民安食肆对面不远,零零散散一些酒馆民宅,兰九天隐在酒馆房顶,不错眼地盯着食肆门口。 她的马车走了不久,君轻候晃荡出来,功夫刘哈着腰在旁伺候,被他斥走。 甩着袖子摇摆着往西走。渐离开平民散宅,行到一些富户商贾小吏住的地界,这里多是一些大型的铺面,整齐带院的宅邸。 只见君轻候推开一处院落,小心地关上门。 院落带一进小院,葡萄藤搭起的小凉亭下有个躺椅,椅旁带一小桌,桌上有茶点水果。 这样的生活水平,与他的乞丐打扮,相去甚远了。 一身白衣,身量纤细的兰九天很好的伏在高处隐身在阳光下,看着他进院后,躺在摇椅上,便久久不动了。 晌午的阳光渐渐热了,兰九天趴在对面屋顶瓦片上硌的生疼,小心翼翼地挪动下身子,便觉耳边一道暖风,一道低沉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美人儿,你怎么在这里玩耍?” 兰九天大惊,急忙要站起来,却不妨腰上一紧,来人竟把她提了起来,而她丝毫无还手余地! “美人儿,我只是帮你一把,不然你摔下去,我可要心疼的!” 兰九天惊骇地看着一带半张面具的红袍男人,带着一脸调笑地站在面前看着自己。声音不大不小。 她紧张地朝对面院落看看,君轻候正侧躺着吃茶点。还好他没发现。 “你看的那人,是你情郎么?”红袍男笑道。 兰九天恨恨地不作声,咬着牙往旁边急跑,退开君轻候视野,手脚并用沿墙往下跳。 “来,跳吧,我接着你!” 红袍男赫然在她前面早早跳下墙等着。 这又是什么人,我竟动不了他分毫! 兰九天气得扒着墙不下来。 红袍男见她囧像,笑得嘎嘎叫:“美人儿,快跳下来,不然一会巡街的过来,我可救不了你!” 他身后不远就是座胭脂铺,往来采买的姑娘婆子有人发现了地上的和墙头上挂的,开始惊呼乱叫。 兰九天闭闭眼,提起气来,往旁边攀走几步,离开他势力范围,踩着墙缝轻飘飘跳下来。 “呼,哇,这是哪家的公子?”有几个姑娘眼里飞出了星星,却在下一秒尖叫一声,恶寒道:“噫!恶心巴拉,俩大男人……不看了,不看了!” 兰九天刚做旋身落地,手就被抓过去,擒住,下一秒,被狠狠箍住,一只红袍臂绕过她腰身,如铁一般! “明明是个俏娇娘,为何作男人打扮!”红袍男人坏笑一声,伸手拽下她的束发带。 一头乌发随之如瀑般倾泻。 “哟哟哟,原来是个女人!不知廉耻!大庭广众的……!” 胭脂铺前聚集了更多的人。 福来张大嘴巴看着被陌生人搂住的大小姐兰九天,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小姐被挟持了么?要不要喊人!? 正踌躇间,一老妈子拍拍她肩膀,说道:“傻了?快走吧,太太还等着呢!” 胭脂铺更大声的尖叫起来,因为兰九天和那人打了起来! 福来被老妈子拽着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人群。 大小姐竟然会功夫,还被外男抱了! 兰九天动起现代擒拿术和分筋错骨法才逃开他钳制。不敢滞留,更无机会质问,一阵发足狂奔。 耳后犹听得阵阵得意的大笑,肆无忌惮,嚣张跋扈。 今日出来,这一个又一个的,到底是巧合还是蓄意?这红袍人是专门冲我来的,还是另有所图,他为何也出现在君轻候家附近? 无一得解。 兰九天狂奔到公候住宅地界,随意流动的人群少了,街面肃静起来。重新束起发,缓下步子,从容地走向候府。 老姜揪着头发蹲在角门处。 一角白衣闪进眼帘:“老姜,我回来了。” 老姜猛地抬头,见兰九天好好地站在面前,不由舒口气,拍拍心口,苦着脸:“大小姐,以后再单独出去,能不能提前告诉属下一声?” “知道了。”兰九天笑笑。 “咦,大小姐,你的脸上怎么有块淤青?”老姜肃目道:“有人同大小姐交手了?!” “是么?我没觉得。”兰九天抚了下脸,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只是一点擦伤,回府吧。” “是……” 兰九天边疾步而行,边伸袖扶额以掩去脸上淤青。脑海里想到适才那人伸手捏住自己脸,许是那时留下的。 想我习武多年,师父都说就放在全国也是一顶一的水平,却不想被这红袍人制住,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今日露了身手,街面上那么多人,有一个红衫丫头,说不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她们都将知道,我兰九天不一样了。那些草丛里的蛇,不惊也得惊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春徊院里,崔青瞪大兴奋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妈子。 “回太太,我们在玉颜铺子外面看到兰九天大小姐和一个男人…不成体统,而且,兰九天还会功夫。”老妈子再次重复一遍。 兰春月嚯然站起来,“怎么可能,她会功夫?!” 崔青狠狠地啐一口,怒道:“就说怎么那么奇怪,她吃了那点心,不可能还喘气,你舅舅前前后后派出去那么多人,不可能逃的了,果然,果然让这小贱人给骗了!这小贱人太能装了!” 兰春月心中大慌:“娘,既然这样,那她说的话一定不能再信了!她说不会和旦王哥哥论婚嫁,一定是骗我的,一定是的,对,对,她要先稳住我,再偷偷接近旦王哥哥,私下苟且!” 兰春月声音凄厉,面色疯狂。 “月儿,你小点声!冷静点!”崔青低吼道:“有娘在呢,她翻不了天,你问问嬷嬷,她功夫怎么样?还有,即便她撒了慌,娘也有办法让她守住这个谎!” “你有什么办法!你被她耍的团团转!”兰春月大吼。 “闭嘴!”崔青大喝一声,“娘平日太纵着你了,竟敢这个态度跟娘说话!” “我偏要这样说,我和旦王哥哥情投意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说舅舅有办法,可还不是被兰九天逃了,你们,你们甚至连她会功夫都不知道!” “那还不是因为她的相好护着她!她要是厉害,怎么在大街上就被那男人抓住动不了,引得人家看热闹?!不是她天生不要脸,是她根本不行!”崔青生了大气,一连吼出来:“就算这贱丫头真会点功夫,那兰岳可一点不会的,你舅舅的人跟他打过的,他连个屁都不是!如果我要杀了兰岳,就不信这贱人不收手?!” 一言出,兰春月安静了。老妈子也安静了,屋里的人,全都安静了。 第66章 算计 回到潋芳馆,兰九天刚换好衣服,便听采娥跑过来说道:“二太太来了。” “是么,快请进来。”兰九天微挑眉,她可很少到我这里来呢。 排扇门打开,崔青走进来,先打眼瞅瞅兰九天,一眼便看到她脸上一道狭长的淤痕,不由暗嗤道,也就是大白天的,这要是黑灯瞎火的……哼哼,那男人倒省了我许多事。 “九儿,婶婶听说你出去逛逛了,怎么回来这么早,外面好玩么?”崔青皮笑肉不笑地走近说道。 兰九天笑道:“外面还可以,下次得叫着春月妹妹一起,姐妹俩一起逛街才有逛头。” 呃……崔青一噎,尴尬一笑:“春月要忙着绣嫁妆的嘛,这还得谢谢你这个姐姐慷慨大方,你旦王哥哥已经答应了,要迎春月呢。” “这么好?那恭喜婶婶,恭喜妹妹!”兰九天等着她开口说明来意。 崔青瞥她一眼,自己去寻了座位坐下,招招手,让福来捧出一个食盒来放在桌面上,笑得很开地说道:“九儿,刚回来很累吧,婶婶给你备了点吃的,一会儿再吃吧。” 说着,又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的方向走几步,停下,嘴上嘬一声,“啧,就是可惜你哥哥不在,他自己在外面晃悠吃不好也穿不好,怎么就不知道回来呢?又不像人家会功夫的,万一有个好歹……唉,孩子大了就不听长辈的了。” 一言出,兰九天眸色一厉。 好个毒妇,竟拿哥哥要挟我! 崔青转过身来,藏也藏不住的得意,看着兰九天,说道:“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若遇上大阵仗,怎不叫人操碎了心?!你母亲又该日日以泪洗面,不得安生了。” 眼见兰九天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再也不见,崔青拼命忍住才没笑出来。 她挑挑眉头接着说道:“反正九儿你是不再中意旦王的,待月儿好好地嫁给旦王做了王妃,让她跟旦王爷说说,给岳儿配上护卫,咋样?” 兰九天隐在衣袖下的手掌紧紧攥着,神色肃然,说道:“多谢婶婶好意,我哥哥定不能有事,他还得背春月妹妹上轿呢,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春月可就他一个同宗的大哥,必得侍奉于前,出嫁都不安生!” 毒妇,你想拿哥哥要挟我,我便不会还以颜色么?要是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你兰春月别想嫁出这个门! 果然,崔青脸色一僵,得意之情再也不见,冷冷撂下一句话:“婶婶房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哦对了,”崔青指指食盒,似笑非笑:“趁热吃,啊?” 说罢,由福来扶着,摇摇摆摆地走了。 兰九天咬着牙,立于正中,眸似长天,浩瀚飘渺,怒浪涛涛。 花影卷起帘子,自外面走进来,一面回头望望远去的影子,再看看兰九天。 “花影姐姐,二太太来送了个食盒,要给大小姐吃。”采娥说道。 花影走近食盒,打开一看,惊怒出声:“啊?!” 她愤怒地朝外面奔了几步。崔青正好迈出后院,还在拐角处停下,挑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直气得花影浑身哆嗦。 食盒里赫然放着一碗酒酿丸汤! 采娥挠挠头,刚要出去,门外有人报来:“花影姐姐,有个红衫姐姐求见,她说大小姐知道她。” “让她进来!”兰九天闷闷地说道。 红衫丫头垂着脑袋进来,扑通跪下先行了大礼,复站起来,瞅瞅花影又瞅瞅采娥。 花影领会,不待兰九天表示,即牵起采娥说道:“走,咱们去看看月影弄什么好吃的了。” “好啊好啊!”采娥眼珠瞪地透亮。 待她们出去,兰九天冷冷说道:“有话快说!” 丫鬟皱眉道:“此前跟着大小姐,实在有苦衷,我们姨娘是万不敢在府里同您相见的,便派了奴婢跟着大小姐望能搭上话。” “你分明不是想搭话,纯粹跟踪,否则醉汉抓住你,为何不求助?还一味挣脱逃跑?”兰九天冷声道。 丫鬟惶惑地跪下,说道:“大小姐息怒,我们姨娘确实有苦衷,她一直在观察大小姐,希望能得到大小姐庇护,那二太太实在欺人太甚,以我们三小姐婚嫁作要挟,要姨娘听命于她。” “所以你们就看我中不中用,若不中用,便弃了我?你姨娘既有苦衷,可干了什么不利于本小姐的事?!” “没,没有,绝对没有,姨娘不只牵挂三小姐这一件事,还跟崔家有家族大仇。”红衫丫鬟决然说道。 “噢?”兰九天挑起眉梢:“说来听听。” “姨娘本是桐县人,家族经营三家布庄,在当地是乡绅富户,某天突然来了伙豪强,串通官府说我们欺行霸市,把老爷抓起来,老夫人积极奔走,县太爷也答应我们交银赎人,几万两银子交上去了,却传来老爷死在狱中的消息!才几天的时日,布店来了强盗,将我们本家及伙计全部赶出去,摘掉秦家布店招牌,换上的是崔家布店!老夫人生生怄死了,秦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红衫丫头渐渐激动,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竟还有这等强取豪夺,你却是秦姨娘的什么人?”兰九天微讶。若这一切是真的,秦卿卿嫁进候府,怕一开始就存着目的。 “回大小姐,奴婢以前是秦姨娘身边的丫头,亲眼见我主凄惨,心中不平!随姨娘嫁进府里,便隐在永福堂做烧火丫头,以便往来各院探查消息。” “噢,是这样,不过,”兰九天盯着她:“你今日来到我面前交了底,却所图者何?” 红衫丫头说:“大小姐此前不是交代过,若想同您联合就来找您么?本来刚才那些事由姨娘亲自跟您说比较好,奈何她实在出不来。不过明日若去看桃花,或可一行,不知大小姐肯见姨娘么?” 兰九天双眸微闪,沉声说道:“你先回去,本小姐自有定夺。” “是……”,红衫丫头咽下话头,躬身退下。 秦卿卿为何这个时候向我交底?是觉得我此刻够强大?还是觉得我一定会成为旦王妃,能给她助力? 只可能是后者。 可惜啊秦姨娘,我绝对不会嫁给旦王的! 如此处心积虑的一个女人,实在令人担心,且晾她几天,看看她的诚意吧。 旦宁巷,王府后街一些普通民居,住着王府有些头脸的下属。吴长史的府邸很好找,正对着旦王府后门。 长史夫人正愁眉不展,晌午送走昭昌侯府的二太太和二小姐,才知道原来她们也惦记着王爷,可人家大小姐兰九天才是王爷的终极目的啊。 要是不给她办吧,日后少不了碰头打脸的。要是办,我哪有那个实力啊。 可若真如她们所说,兰九天有了新的相好,王爷绝对饶不了她! 到底要不要告诉王爷呢? 正陷入纠结踌躇,一个贴身丫鬟忽然激动地从里间跑出来,直跑到她面前,脸堂还微微发红。 “怎么了?”长史夫人皱眉问道。 “太太,那,那,那位候府的太太送的胭脂盒里不是胭脂。”丫鬟咽口唾沫道:“整整十盒胭脂连盒子都是金块!份,份量足的,奴婢都没搬动!” “是么?!”长史夫人一阵狂喜,好个财大气粗的二太太,我们王爷要是得了兰春月,不就有了雄厚的财力支持了? 反正我只要使使劲让兰春月进王府,至于王爷还要不要兰九天,就不关我的事了。 对!她一拍大腿,为自己的英明决定感到自豪!当即派人去催长史早点回来,好好跟他说说,用身体“实际行动”好好说说。 是夜,长史夫人等到不耐烦,瞌睡不知打了多少个,才见长史姗姗而来。她的兴致早已荡然无存,可手里凉凉的胭脂盒再次提醒了她,不由摆起了身段,款款迎上去,用起了不知多少层鸡皮疙瘩的声音唤道:“老爷...” 长史吴登一哆嗦,瞠目看着自己的婆娘。 长史夫人笑眯眯将一盒金黄的“胭脂”摊到他面前,说道:“老爷请看,这是什么?” 吴登验过货后,惊讶问道:“你哪弄的?” 长史夫人笑眯眯指着身后一溜的胭脂盒说道:“老爷请看,还有很多呢。”接着,把昭昌候府二太太的意思跟他说了出来。 吴登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王爷志不在她。” 长史夫人把眼一瞪说道:“王爷那么年轻,很多话还不是听你们这些下属们贴着耳朵说?你就帮帮腔不就行了?兰春月的外祖家那么有钱,我就不信王爷不动心!” 吴登把眼一瞪,训斥道:“你懂什么?!无知的妇人!” 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漫天的哭声:“老爷啊,难道你要我把这些金子都还回去?妾身怎么做的到!难道你就不眼红么?跟着王爷身边做事,哪是那么容易的,少不了许多应酬,最多,最多我许你去趟春满楼还不行么?天杀的啊,竟逼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不满意么?!” 吴登捂捂耳朵,皱眉道:“能不能小点声!你要搞得人尽皆知?!实话告诉你吧,就算要说,也得过几日的,今日王爷回来,心情很不好,把我们一通训斥,要不老爷我能回来这么早么?” 长史夫人神秘兮兮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旦王为何心情不好?会不会牵累你?” “哎呀,”吴登不耐烦的一挥手,说道:“老爷我刚回来你就没个消停,这还饿着肚子呢,做你该做的事去,管那么宽!” 长史夫人还不松嘴,抱着胭脂盒说道:“那依着你,这些胭脂,我还还是不还?” “不还,留着!”吴登眼一瞪。 “哎!哎!”长史夫人欢天喜地的答应着,抱着胭脂盒亲个没完。忙着出去安排丫鬟布膳了。 吴登长舒一口气,坐在锦凳上,想着今日旦王从公署回来,脸色差到极致。原来是谁胆大妄为到抢了骠骑将军的地,此事不知怎么竟传开了,各官员往来传播,一时署内人尽皆知。 旦王刚从公署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府外有小厮禀告,镇国公竟来了。他可从未这么晚过来过。吴登将他引到书房。 镇国公,四十多岁年纪,脸膛发福,面无须,身材五短,进的门来便大刀阔斧的坐在主位上,上来就呵斥旦王:“你赶紧和昭昌候府断了来往!” 旦王大惊,忙问道:“舅舅,此话怎说?您明知道兰宏远对小王的重要。” 镇国公肥硕的脑袋晃一晃,说道:“外甥,朝里就没别的大将军了?兵部尚书行不行?” 旦王哭笑不得:“舅舅,骠骑大将军实战累累,声望厚重,坐拥大军,乃是不可多得的一柄利剑,您要我放弃他?” 镇国公恨道:“你就是脑袋一根筋,你皇兄现在一心求道,身体每况愈下,底下的皇子除了三皇子十岁出头,其他尚在襁褓,依皇上对你的倚仗和宠信,将来的天下肯定是你的,退一万步说,你也是摄政王,担什么心呢!” 旦王见他气呼呼说了这么多,言语间十分抵触兰宏远,遂问道:“舅舅,到底是何原因让舅舅烦了兰宏远?” “哼!”镇国公鼻子一哼,肥肉随之颤了一颤,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乃当今皇上小舅子,你旦王爷的亲舅,就要他几亩地又能怎的?竟闹得满城风雨!” 旦王惊道:“舅舅,这么说,兰宏远的地真是你抢的?” 镇国公气的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抢?天下都是我们家的,怎么他兰宏远的地,本国公就要不得?” 旦王捏捏嗡嗡的脑门道:“此事兰宏远还不知道吧?” 镇国公冷笑着后仰在软靠背罗汉短榻上,说道:“他倒是想,谁叫他是个劳碌命?” 旦王心中一喜,不知道便好,不知道便好,遂起身走到镇国公身旁,跪在地上,用了此生最大的诚恳说道:“舅舅,兰宏远与皇上当年可是过命的交情,当年皇兄西征羌笛,陷入美人计,遭受埋伏,是兰宏远拼死手刃美人,于重重包围中救出皇兄的,所以,骠骑大将军将来会不会参与辅政,这很难说啊,舅舅,这些你都知道的啊。” 镇国公挤巴挤巴小眼睛,想一想,这心高气傲的大外甥跪在自己面前,恳求自己,这样的场景可是第一次! 往日让自己倚靠的大树姐姐,皇太后已经薨逝,无论对旦王还是当今皇上,我镇国公说到底都不过是外姓人,能维系自己家族到几时? 旦王将来的地位必不同凡响,他想要拉拢兰宏远,那我是不是先退一步?待日后,徐徐图之…… 不过一个黄沙村,百倾地而已,便看在他面子上,让出来,讨得他高兴了,将来他爬的更高时,怎么也得念着点我。 打定主意后,当即抖着一脸肥肉笑道:“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舅舅看着你长大的,还能不替你着想?”边说边伸着胖胖的两手去扶旦王。 “舅舅肯还回封地了?”旦王见他嘴松了,加把劲问道。 镇国公似费了很大难,大叹口气说道:“舅舅定是支持你的,你说怎么就怎么。” “那好,外甥多谢舅舅!”旦王站起身来一拱手。 “嗯嗯,坐下,坐下。”镇国公招手让旦王就位。 又说道:“外甥,跟舅舅说说,你准备怎么收兰宏远?舅舅可听说了,那可是个倔脾气。” 旦王坐在案几后,往嘴里塞一块点心,嘴边爬上一丝诡秘邪吝的笑,说道:“办了他的女儿,他便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一听此话,镇国公哈哈大笑起来,油腻从骨子里争先恐后的爬出来,“不愧是我外甥,有你舅舅风范,哈哈!不过……”,他忽然拖了个长音,停住笑声,眯着一条缝的眼睛说道:“总该让她自愿才好,不然兰宏远一闹,这事就黄了。” 旦王捧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奸邪一笑,说道:“兰九天追在本王后面,说她中意本王,已闹得人尽皆知,兰宏远想不同意都难,本王先令他同意,只要他同意,再去请皇兄赐婚,便铁板钉钉了!” 镇国公拍掌大笑:“这招太高明,让他们自己靠过来,比你主动去求娶,要好一百倍,皇上只会顺着兰宏远的意见。” “嗯,外甥就是这么想的。”旦王掩饰不住的得意,突然眼神露出阴狠,阴阴说道:“不枉本王谋她这么久,这兰九天倒也有几分姿色……” 镇国公兀自狂笑不已,当即招来歌舞,荡漾起来…… 长史府吴登回忆至此,又看看婆娘的胭脂盒,倚倒在锦榻上,微眯着眼自言自语:“鱼和熊掌,总得要兼得才行啊。” 当天夜里,昭昌候府春徊院,崔青便接到了长史夫人的回礼,是一个琥珀珠串,还回送一张圆圆的锦贴,上书:圆圆满满。把个崔青喜得找不到边,兴奋的屋里来来回回走,连声道:“成了,成了,只要长史肯出力,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咱们就等好消息吧。” 兰春月却不放心,说道:“娘,我还是觉得长史夫人靠不住,她未必就能领会娘的意思,若她为了贪财,抓住我们的漏洞,只将我送进王府,却不是以王妃的身份,再者,若旦王哥哥也对兰九天有意思,斩不断,那女儿岂不嫁的憋屈?依女儿看……” 兰春月嘴边爬上一道阴险的光芒,继而说道:“不如让王爷自己放弃的好!” 崔青立刻来了精神,眼神瞪出光来,忙问道:“月儿,你快说,该怎么办?要是旦王能自己放弃,那才好呢。” 兰春月阴阴一笑,说道:“兰九天好好的竟放弃旦王爷,还在外面找了相好,不仅如此,她觉得旦王哥哥不好,说了很多旦王哥哥的坏话!士可杀不可辱,旦王哥哥能受得了么?” “对对对,月儿,你太聪明了!!”崔青喜得大拍巴掌。当即扭身出了内室,绕过屏风,唤过福来叮嘱:“去找乌头,让他找旦王府长史的小厮就这么说……”附耳说了一阵,让福来牢牢记住,这才得意的走开。 旦王府长史自是同他夫人不同,他对旦王不敢有任何隐瞒。 可他也知道旦王脾性,因此,当他说出,兰九天疑似有了新相好,不再想整日巴着旦王时,身子是跪在三米远外的。 第67章 与旦王交锋 果然,迎面飞来的酒壶便砸不着他了。 “哼!立刻派人把她给我带过来!”旦王暴怒到一把掀了案几! “贱货!不过几日没打点她,就给本王脸子看,看本王不手撕了她!” “吴登,快去!” 寡淡的声音陡涨,像极了泥石流,铺天盖地的倾砸下来。 吴登不敢怠慢,忙去领了高手,准备夜潜昭昌候府。 明着可不行呐,要是让人知道这么晚了旦王还找兰九天,那不成了旦王巴着兰九天了?! 夜,静悄悄,无风无尘。 兰九天睁着眼睛,穿着里面的那层襦裙,躺在榻上,不肯睡去。 秋眸在夜色里,似宝石无声无息的闪耀。 假扮流云山的匪,不知进展如何了。 大哥带领的那帮老头,可查到封地的什么消息了么? 忽然! 兰九天收了呼吸,白色的窗格上映出了好多男人的影子! 难道,是那个红袍男找到这里了?! 她慢慢伸手去抓起针囊,揣入衣内,如猎豹蛰伏,静待! 窗格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低声说:“放迷香,不要弄出动静。” 兰九天拧眉悄然下榻,倒了茶水在布巾蒙住口鼻,复回身躺好。 盯着纸窗上破了洞,一股灰白烟柱飘进来,耳听窗外低声:“好了,去!”,忙扯了布巾扔掉,闭气躺好。 门栓缓缓打开,四五个汉子蹿进来,见榻上人睡的死死的,便要过去扛。 只听一人道:“想死啊,直接上手?!找被子裹住了,一根指头也别粘着!这是王爷亲点的菜口!” 王爷?菜口?兰九天紧闭的双眸倏忽一个滚动。 大被卷过来,像缠一个粽子,提起来,扛在黑衣人肩上。 这帮人带着轻功,在候府内抹黑跳蹿。 兰九天微睁开眼睛,向夜色里看去,潋芳馆和兰桂院廊下的风灯,扯出长长的一道晕黄,有几个丫鬟歪倒在廊下,一切都无声无息。 黑衣人毫无怜惜之意,兰九天觉得自己像一堆柴火,被抛来扔去,或抓或提,颠的肚腹生疼,差点吐出来! 翻出候府后,终于被塞到马车里,稍稍喘口气,马车却狂奔起来,一路颠簸,终于停下了,眼前的光线渐强。 目的地到了。兰九天忙闭好眼睛。 被筒被抓起来提着,开门,一男人的声音道:“货来了,接着。” “是。” 女人的声音。 感觉自己被塞给一群女人,由她们抬着,近得一屋门前,有人禀道:“王爷,人带来了。” “进来!”寡淡的声音。 是他!兰九天皱眉,旦王一向以贤名达外,在与自己交流时,矜持拘礼,今日怎么回事? 丫鬟们抬着被筒放下,依次退出去。 兰九天躺地上静静候着。 脚步声靠上前来,被筒被掀开。 “啧啧,瞧这个样子多乖巧,还是听话点好。除了本王,还有谁肯搭理你?来呀,弄醒她!” “是。” 有湿布巾在脸上反复擦拭,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钻入鼻中,兰九天猛地一呛,睁开了眼睛,朝站立的男人看去。 旦王猛地一呆,好美的女人!这双眼睛,随着双睫一点点扬起,璀璨的光芒一寸寸溢出,直至看见整片星辰! 淡淡然,浩淼淼,冷漠疏离,偏又魅惑无边! 仔细看这脸,是兰九天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美! 旦王吞了把口水,蹲下身,伸手便往脸上探来。 兰九天扭脸避开,一下便站起来,旋身在几米远开外。 在经历红袍男的制约后,未知这人武功路数,兰九天不敢轻举妄动。 旦王微愕,挑挑眉,一副兴趣满满的样:“你果然会点功夫?是兰宏远教的?” 兰九天并不答话。秋眸含冰,盯着他。 对面男人的脸一点点沉下来,直至鹰隼般的眼神迸射出来,寡淡的声音刮人耳膜:“你这个态度,很危险!本王心情很不好!” 他忽然欺身靠近! 兰九天早便提气凝神,待他一有动作,先动身移形,稳稳地避开。 “想逃!” 接二连三的扑过来要抓她。都被兰九天避开。 看来,还是红袍男更可怕一点。兰九天微抿了唇,低声一笑。 “贱人!”旦王暴跳如雷,“来人!” 一声怒吼,一帮护卫自门前纠集,洪亮的嗓音震天:“在!” “旦王爷,弄这么大动静,这次不怕外人知道,是你主动找的我啦。”兰九天好笑的说道。 看这屋内摆设,比候府差不多,还更逼仄些,猜到定不是旦王府,许是寻了哪个秘密所在才如此嚣张,不怕声张。 “你!好个扮猪吃虎的兰九天,本王竟看走眼了,很好,很好。”旦王倒也平静下来,挥挥手让护卫们退下去。 长史吴登束手立在门外,暗地松口气,好险,没打起来,要不我这屋子都被拆了。 “这么说,提出去连青寺的主意,是你让唐老太婆改的?”旦王摆出懒散地姿态,走到锦榻上,歪倒,也斜着眼看她。 “是又如何,连青寺一行,你也不亏,美人和名声,都得了。”兰九天站在几米远去,回瞪着他。 “噢,原来你是吃醋了,你终于看出来兰春月与本王的关系了?实不相瞒,年初冬日的时候,我们便……” “本小姐对你们的关系没有兴趣!对你,旦王爷,也没有兴趣,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兰九天冷冷说道。 “走?刚来就要走?今夜你走得了么?我有几百个府兵,你能全杀了?” “我用不着把他们全杀了,便杀他一半,事已不小,闹出去才热闹!” “好个贱人!”旦王彻底发狂,“说!你的相好是谁?若是不说,本王让兰宏远吃不了兜着走!还有兰岳,所有你在乎的人,我要他们一一尝到滋味!” 兰九天眸中怒火翻腾,她最恨别人拿家人作要挟,当即伸掌,一掌劈断眼前案几,跃起来,跳到旦王面前,臂膀迅捷伸出,五指成勾,抓向他喉咙! “哗啦哗啦!”房门被踢开,长史吴登率领几十名护卫闯进来。 兰九天倏忽扭头,眸中寒光,似百里穿杨之利箭,嗖地射向吴登。 吴登惊然呆住。 老天爷,这罗刹般的女人,真的是往日娇娇柔柔,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兰九天?! 旦王是没有还手之力了,还是被震住了。只两臂垂着,脸色涨红地看着她。 “吴登,你若靠前一步,我便杀了他!”兰九天出口似万丈悬冰,不留丝毫温度! “不不不……”,长史慌了! 女人疯狂起来,神仙都怕的。 “很好!”兰九天收回目光,盯着旦王,嘴角忽邪魅一笑:“旦王爷,不作不死,你也太狂妄自大,以为兰九天时时处处永永远远都任你摆布?毁我名声,授人以柄,而你坐享什么贤王的名号?自今日始,众人作证,大家听好了!我兰九天正式弃了你旦王,永生永世,不再来往!” 要我们作证?完了,完了,我们不想被灭口哎,护卫们脖子一凉。 吴登更是凉透了! “若被我发现,你以私报公,做出危害我家人的事,定叫你生不如死!”兰九天一字一顿地说完,手下用力,一把将旦王摔倒在地。 吴登颤颤巍巍抖抖索索过去扶,心里已报了必死的决心,完了,王爷的气都得全撒我们身上了。 兰九天旋身离开,一把拽起地上被子,裹在身上,往门外便走。 旦王不发令,侍卫们没阻拦,兰九天堂堂正正从从容容地走了出去。 旦王爷呢,只剩下出的气,怒道不知如何发狂,一双混浊的眼珠瞪出血丝来,良久,伸出颤抖的两指,指着消失的纤影,牙缝里挤出来:“八百里加急,修书给兰宏远,本王同兰九天情投意合,让他递折子给皇上,为我们赐婚!” “是!”吴登答应着。 “等等!把兰九天以前送给本王那些玩意儿都带给兰宏远瞧瞧!” “是……” “你,准备厚礼连夜送给梁总管的对食,力要在皇上面前促成本王和兰九天的婚事!”旦王眼里的阴沉像汩汩黑水,不断往外冒。 想逃了本王的手掌心,想都别想! 本王想要的,谁也崩想抢了去! 第68章 夜遇 兰九天出来后才知这只是旦宁巷一座普通民宅。 裹着被子在街面上行走,甚是扎眼,幸好是夜里,贴着墙根走吧。 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运起脚力,发足狂奔。 正贴着巷口的阴影要拐过另一条街面,冷不防一道红影闪进眼角。 兰九天闭闭眼睛,红袍男又来了! “美人儿,大晚上的,怎么睡大街上了?”看着顶着被子,一头撞过来的兰九天,红袍男笑的很开。 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是巧合?他想干什么?一个男人穿红戴绿,没个好模样! 兰九天眉间一厉,拽下被褥,扔在一旁,纤影挺直,玉立当前,怎一个飒爽红颜! “啧啧啧,美,美!不枉爷看上了你!”红袍男把个手指放面具上来回摩挲。 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睛在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兰九天周身正气,硬生生隔开他的目光,肃声说道:“阁下便如此羞于示人,即便是夜里也戴着大面具?还是说,你跟旦王爷一样,偷偷摸摸干点事,不敢让外人知道?” “有意思,有意思,”红袍男不怒反笑:“小姑娘,你有种,还没人敢这么跟本阁说话。你那个旦王是什么东西?是个人么?” 噢?兰九天眸中神采一现:“你不是旦王爷的人?” “嗤!那是个什么东西,本阁只认识鸡蛋,铁蛋,石头蛋,你说的蛋王很厉害么?!”红袍男两臂抱胸,嗤之以鼻与不屑隔着面具渗透出来。 兰九天掩唇一笑:“既不是旦王的人,那你肯定是崔家的人,本小姐只此两家仇家,不然,为何你老跟着我?” 红袍男再次嗤了一声,“你说的崔家,本阁倒是知道,他们家悬个大牌子,号称自己是金玉之府。本阁最喜欢的东西,除了自己就是金玉!至于为啥跟着你嘛……” 红袍男忽然欺身一步。 兰九天警惕地后退一步。 引得红袍男一阵大笑:“本阁开始觉得,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哈哈……” 他放肆的笑声,在暗夜里格外响亮,兰九天皱眉,他是戴了面具了,可我没有,若被人发现大晚上的出来和一个男人站街面上,那这名声就彻底的没了! 趁他仰面大笑的空挡,兰九天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闷头一阵狂跑,回头看看身后并没人追来,呼地松一口气,步子稍稍一顿,沿着窄巷疾走。 “哎呀,小姑娘,本阁很可怕么?为什么你见了本阁就要跑?!” 兰九天霍然抬头,红袍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前头,倚着石墙,闲散舒适。 好强的功夫! 既摆脱不掉,不如跟他论论! 兰九天步子彻底缓下来,双手拢于身前,端在腰间,眸光浅浅落在面具男的脸上,说道:“阁下是否一定要苦苦相逼?” 红袍男一大会没回话,只透过黑漆漆的面具盯着兰九天。 兰九天亦没有回避,直视着他。 忽听一声低沉的笑滚出喉咙,红袍男笑了:“本阁本欲杀了你,可君轻候拼死保着你,说你不一样。如今本阁看来,你的确不一样。” 兰九天听他嗓音,带着丝丝缕缕的柔,听着像藤蔓缠上你的脖子,本想扼杀你,却只是轻轻环绕。 “你是不是很想问本阁为何要杀你?”红袍男看着兰九天。 兰九天项背挺的很直,在这样的高手面前,绝不能露怯,“阁下既不是旦王也不是崔家的人,那就跟我没有仇怨,没有仇怨的人,要来杀我,本小姐却想不通。” “你怎么会想不通?别人想不通倒是真的,比如任谁能知道,昭昌候府的大小姐不仅会功夫,还会杀人?”红袍男幽幽出声。 杀人? 兰九天眉头拧紧:“本小姐还未开过杀戒,阁下认错了!” 红袍男晒晒一笑:“这便是你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了,若你杀了他们,此刻你已经是死尸一个。” 兰九天拼力回忆,在哪里动过杀机,春满楼是一次,黄沙村是一次…… 那他?! “阁下与黄沙村夜半出现的杀手们是一伙的?!” “你终于猜到了,省了本阁费力解释,那日你放了我手下一条生路,今日,本阁恕你不死,另外,再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红袍男说道。 要他的愿望,哪是那么轻省的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兰九天决然摇头,说道:“本小姐与阁下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听任奸人差遣,竟欲屠戮无辜村民,实在不可原谅,时辰已晚,本小姐要回去了。” 说罢,坦坦然迈步往前。 红袍男竟是没动,待她走到跟前时,才出声说道:“本阁不杀你,不是说要放过你们所有人……” 果然,他满意地看到那双漂亮的绣鞋停住向前。 兰九天站到他面前,秋眸瞬间一片荒芜,看着他,像看着一片荒漠,无情,无惧,无生! 这双漂亮的大眼睛,干涸了,可太丑了!红袍男面具下的眉头狠狠一皱,一臂伸出,迅疾点向她的穴道,红袍伸出,缠住她腰身,卷起来便跃上屋顶。 冷声说道:“本阁带你去见那小子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兰九天大急! 红袍男已夹裹着她跃出很远!夜风寒冷都不及兰九天心里的惊惧,心头的血似乎凝住,浑身如染寒颤般哆嗦起来。 红袍男身形疾快,京城之地,如履平地! 京城的灯光渐渐湮灭,红袍男带着她跃进了郊区的黑暗里。 最后一面,或许此刻人还没事! 兰九天大喊:“我有愿望了,我有一个愿望!停下!停下!” 红袍男疾行的身形停住,将兰九天放在地上。 寒风夹裹着夜的清冷在二人间往来回旋。 “说!”面具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对自己都惊叹了,原来他可以有这么多耐心!怎么之前不知道?! 兰九天被他的衣袖束住双臂,身子与他仅半寸之隔,只得尽力后仰着上身,说道:“九天想请阁下放过我大哥兰岳!保证他安然无恙!” 红袍男似乎微带惊讶,呵呵而笑:“本阁以为你会替那小子求愿,你放心,本阁对兰岳没有兴趣。” 袍袖卷起要走,兰九天却拼力稳住身形,拖住他,拧眉说道:“既如此,那不能算一个愿望,九天想请阁下……” “不行!兰岳与那黑袍小子,二选一!” 兰九天心口一噎,二选一?! 他口中的那小子,是烨焱么?他与兰岳,叫我如何选择! 一边是朋友之义,一边是骨肉血亲! “你已选了兰岳,那小子的命,你可管不着,走吧,本阁亲自去会会他!” 说罢,红袍收紧,身形如箭离弦。 黑夜被击得七零八碎,零零散散地落在他身后。 好强的气息!好强的身手! 兰九天绝望的闭上眼睛,恐怕烨焱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兰九天用心体会他到底能疾行多少里时,耳边的风声却停了,鼻间却有暗香浮动。 猛然睁开眼睛,嚯! 成片的桃林,似一道粉色彩云跌落凡间,隐在夜色里,朦朦胧胧,如烟似幻。 兰九天不明所以,红袍男来这里干嘛? “美人,你看那边。”红袍男伸臂指指前方,袍袖一挥,放开她。 兰九天拂开桃枝,猫腰看去,林间丈许的空地上,烨焱被四五十个黑衣人团团围在中间,包围圈外,兰岳瑟瑟发抖地倚在一干枯枝上。 呼吸骤然停止,纤指蜷起成拳紧紧攥着,如此阵仗,必九死一生,我不能袖手旁观! 红裙微动,待要蹿身出去,耳边忽地一凉: “不要动,为了你,本阁特意让他们在这美丽的地方动手,你可满意?待会且让你看看这小子怎么死的!” 话音刚停,一道尖利的哨音破空而来,刺痛兰九天的耳膜,四五十个黑衣人像一片重云压顶,齐齐向烨焱扑来! 一道惊呼生生噎在喉间,怕给烨焱分神,秀目瞬间溢满泪水。沉闷的痛与急躁如重锤压在心口。 围攻的重云中,有惨叫声传来。 不能再等了。 兰九天微微闭上眼睛,全部的精力凝聚在身。 红袍男就站在身侧,很近很近。 兰九天转目看着他,竟莞尔一笑,慢慢欺身靠近,附在他耳边,柔媚的声音响起:“乖,不要动。” 红袍男一愣。 兰九天已瞬时移身出去,转眼间到了包围圈外,袍袖震荡,道道银光激射,密集地撒入黑云。 第69章 桃林深处 “砰砰砰”几声闷哼,十几个黑衣人不及防备,各个如倒栽葱一般僵直地栽倒在地。 豁口大开! 兰九天闪身入了包围圈! 包围圈外男儿泪横流的兰岳,猛地止住呼吸,拖拉着一道鼻涕,睁目看去。 一道瑰色丽影,如划破黑暗的彩虹,扑向烨焱。 玄袍如箭,击退一名黑衣人,冷不防纤影入目,杀气急收,长睫定睛看去,来人红颜娇,纤身急,清婉的声音短喝:“是我!” “危险,你去护兰岳!”烨焱心中震撼,长睫忽闪,袍袖翻转,将兰九天护在袖侧。 黑衣人在瞬间的愣怔后,立刻开始反扑。 “勿要多说!且全力来战!”兰九天利落地袭身出去,扑向黑衣人。 烨焱不敢懈怠,施展全力,挡住兰九天身边的敌人。 红袍男自桃枝后走出来,站到场子边缘,冷冷地看着他们。 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了。 兰九天开始不想用杀招,可对方竟然招招冲着致命处来。 不由心中大躁,扬声喊道:“再要苦苦相逼,休怪兰九天手下无情!” 银针说话间,冲着敌人的致命穴道,太阳穴袭去。 “叮...”一声轻响,银针竟偏了去,只听烨焱说道:“且留其性命!” 兰九天心中疑惑,他这回为何不动杀招,在黄沙村那次却.... 不及多想,只得先应付战局。 四五十个人转眼倒下大半。 “唿哨!”忽而又一道哨音响起,黑衣人瞬时如潮水般褪去,转瞬便消失在夜色里。 烨焱与兰九天同时收住势头。 “妹!”兰岳哭喊着扑过来。 兰九天扬唇一笑:“我没事。” 那个最大的敌人头子还站在不远处呢,哪有时间叙旧? “为何不穿外袍?”烨焱低声说道。已伸手扯下身上外袍,欲披在兰九天身上。 兰九天一边盯着红袍男,一边挥手制止:“不用了,这一番活动,倒不冷了,对面那人...” “嗯,我看到了。”烨焱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兰九天着急:“他的武功很厉害!我使出全力都挣脱不掉!” 静如寒潭的俊眸,忽起风云:“他做了什么!”玄袍舞动,于无声处起惊风。 这一次,他没有害羞也没有垂眸,浓眉微拧着,看向兰九天的眼神,揉落一地星辰。 兰九天心中微动,狠狠地一皱眉头,本以为干涸的心田,竟然涌入一股暖流,慢慢扩散。 秋眸无边,接住片片星河,说道:“他只是带我过来,别的什么也没做。” “你们说完了么?”红袍男说话间,身影已近在眼前。 兰岳缩一缩脖子。 烨焱挺身一步向前,挡在他们兄妹面前。 又是这个动作,他的步伐,永远迎着危险,更进一步! 兰九天眉头始终拧着,纤手无意识的抬起抚着心口,自去思量心中那股暖流却来自何处... 前方如岳的身形,直如山般沉默,周身气场却如虹如啸,直视着红袍男,不躲不藏。 “好小子!是个人物!”红袍男出声说道:“本阁给你个机会,说,黄沙村二十六个黑衣,是你取的性命么?” “不是!”烨焱冷然说道。 “确定?” “......” 烨焱却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红袍男勾起嘴角一笑,却伸长脖子,探向他身后,调笑道:“美人,本阁改变主意了,你若弃了兰岳,为这小子求一个生字,本阁愿意放过他。” 不待兰九天说什么,烨焱玄袍微振,大手一挥:“某自立为生,顶天立地,不需要你的准许!来吧!” 却是主动邀战! 兰九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盼着红袍男说出英雄惜英雄的话来,两方不要打起来。 可是...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已如电如烟,纠缠在一团。 桃林孱弱,不堪承接,花瓣纷纷离枝,一时花雨漫天!强大的气流,直如摧枯拉朽的飓风,刮的脸生疼。 兰九天拽着兰岳后退几丈外,攀上桃树,注目盯着场中人。 原来这才叫功夫,这才叫高手! 他们的身形快到模糊,招式似乎化成了水,飞绕在周身。 兰岳看呆了,冷不防一瓣桃花飞入鼻孔,“阿嚏!” 兰九天大惊,这个时候,若令烨焱分神...... 果然,前方红黑两团影子急速往各自后方退开,但红袍男明显趔趄一下,而烨焱却立身未动。 “你输了。”烨焱立在桃树下,淡淡出声。 什么?烨焱胜了这个红袍男?!好,好厉害啊!兰九天呆住了。 红袍男调息数次,才堪堪回道:“好,好个小子,后,后生可畏,看,看来我血刃阁,要,要易主了。” “血刃阁?你是血刃阁阁主蓝战?”烨焱问道。 “小子,你认识我。”红袍男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喘一口气。 兰九天忙拽着兰岳从树上爬下来,血刃阁,听着像一个专门的杀手机构,烨焱是怎么认识他的。 却见烨焱摇摇头,说道:“我不认识,只听过形容,血刃阁阁主常年戴着面具,从不示人。” “噢?哈哈——”,红袍男一把撕下面具,说道:“你是个爷们,便看看我的脸也无妨,总不会爱上我吧。” 夜色虽如淡墨,将众人侵染,红袍男人的脸还是毫无阻挡的凸显在长空之下,强烈的印在众人的脑海,不,起码牢牢地闯入了兰九天的脑海,为何? 他长得太...太好看了! 另一个被牢牢锁住记忆的,便是兰岳,他很清楚的听见喉咙处咽了口唾沫,天杀的,一个男人长成这样,难怪他得天天戴着面具。 净颜无瑕,浓眉如山,鼻若悬脂,唇似涂蔻,狭长的双眸满是桀骜不驯,美则美矣,但是纯爷们。 他不由担忧的看向兰九天,这般盛世美颜,却有哪个女人能阻挡? 兰九天的目光在蓝战脸上停留片刻,便移开了,他是长得很好看,但,却与我何干? 夜色更深了,寒风骤起,兰九天打一个寒颤,鼻间微痒,忍了几忍才没打出喷嚏。 “美人儿,你看了爷的脸,有没有爱上爷?”红袍男朝兰九天怪叫一声。 烨焱眉峰微拧,冷然出声:“还有别的事么?你若是死不了,我们便走了。” “想走?看了本阁的脸,没一个活着的!”红袍男,不,应该叫蓝战突然冷冷开口。 “你待如何?”烨焱毫不示弱。 眼见气氛又紧张起来,兰岳猛打一哆嗦,他们要再打起来,天该亮了,这一片桃林都给人家破坏了,还能不能长桃子了? “留下这个美人,你们走!”蓝战盯着兰九天。 “你!”兰岳状着胆子喝了一声,作为大哥,得保护妹妹不是? 烨焱玄袍大振,平地起风,掀起阵阵落花如尘,一向温厚磁性的声音,如灌了利箭寒冰:“你想死么?” 蓝战冷哼一声,桃林深处立刻涌出一股黑云,更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兰九天眉间一厉,今日想要善了,却是难了么? 适才听烨焱说他并没杀蓝战的手下,为何他还不放过我们?莫非真的对自己有意思? 兰九天轻声一笑。在暗黑的夜里,格外清晰。众人皆是一愣。只见她自后缓缓步出,清婉的声音十分悦耳:“蓝战,好名字,你要留下我,是因为本姑娘看了你的脸?” 蓝战吃惊道:“莫非你没有爱上我?” 众人:...... 本已严阵以待的众人,却听到了这样一种回答,类似神经病式的回答。 兰岳却很担心,这样一张脸,妹啊,你就说爱上他,哥也不怪你,实在是好看呐。 兰九天咯咯笑道:“你确实长得很好看,但这跟爱无关,本姑娘只问你面相后的那颗心,是红是黑。若是红的,还有朋友做,若是黑的,唉,本姑娘便又多了一个可恨之人,实在可惜。” “又?”蓝战呆呆地看着她,忽而怒道:“你,你是不是喜欢旁边这小子?”激动地指着旁边的烨焱,冲兰九天指责怒吼,好像兰九天已是他的人,此刻却背叛了他。 兰岳张大嘴巴看着兰九天,不知她该如何回答。 却见兰九天摇摇头说道:“蓝战,你愿意做我的敌人,还是我的朋友?” “我.....自不愿做你的敌人......”绝美 的面容低垂下去,竟带着丝丝伤感。 兰九天惊讶了,自己与他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何至于此? 理不清,乱上乱,兰九天头疼了。 “你不要皱眉头,本阁不许你皱眉头,咳咳……!”蓝战高声一嚷,牵动内伤,咳嗽起来。 他功夫如此之高,烨焱竟还能伤了他,那烨焱的功夫,得到了何等境界!一个狱丞儿子,莫非得了什么离奇的武侠秘籍?! 兰九天甩甩头,且先不想这个,眼前这阵势却怎么好! “阁主!你受伤了!”黑衣人中蹿出一个人,蹲伏在蓝战身旁,语带关切。 却是个女人。 “滚开!”蓝战却不耐的大叫,再次牵扯出咳嗽。 “蓝战,还有事么?我要带他们走!”烨焱开口,语波从容。 蓝战看着他得意一笑:“小子,四十个你不怕,五十个,六十个,一百个呢?我血刃阁上上下下数千门徒,你打得了么?” 席地而坐的美男子,占尽天时地利人多,得意,毫不掩饰。 烨焱不再出声。 “怎么,怕了?”蓝战却在挑衅。 兰九天上前一步,语音微扬:“是你怕了!” “你说什么!”护在蓝战身旁的女黑衣人爆喝一声! 兰九天再向前一步:“我说,是你们阁主怕了!若不是怕了你们背后的主子,今夜何苦对我三人大兴兵丁,苦苦纠缠?真正杀你们的应该是你们背后的那人,而不是我们!是谁让你们出现在黄沙村,是谁在我们离开后,将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二十五个人杀了?难道你们不该去查清楚,不该还他以颜色?” “咳咳……”蓝战缓口气说道:“你,你,真是毫无女儿姿态,太,太凶了!” “我们阁主若有意为难你们,今夜你们冒充流匪入里正家闹腾,便给你们爆出来,又能奈我何?”女黑衣人再次发声。 兰九天眸光落到她身上,嘴角慢慢勾起,好个忠心护主的女子。 “青眉,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本阁许你开口了么?退下!”蓝战吼道。 唤作青眉的女黑衣人,堪堪转身,一拱手,低声说道:“是,属下知错。”躬着身子,慢慢退回到队伍里。 这一声,属下知错,兰九天听出了九重滋味,隐忍,伤感,柔情,苦痛……,不由对那女子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侯爷忠心为国,提着命护佑天下,那些宵小之人却在背后欺他,欺他妇孺家人,是大丈夫俱不能忍!某既出手帮他们,便尽始尽终,你若愿意,同某联手,护住侯爷封地,护住他的家人,若不愿意,你便自去疗伤,夜已过半,我等须即刻离开!”烨焱沉稳道出。 “咳咳……”蓝战只咳不语,一双美目却看着兰九天。 哎哟喂,这眼神……,兰岳闭闭眼,妹啊,投降吧,哥真不怪你。 “阿嚏!”兰九天这次真没忍住,她本来就穿得少,夜半时分,寒冷异常。 美眸一顿,收回视线,瞥一眼烨焱说道:“小子,工部衙门后街有个锦绣坊,是本阁的产业,若有事,去那里碰面。” 兰九天心中一喜,他肯做我们的朋友! 却听烨焱说道:“绣坊都是女人出入,我却如何去得?” “自然你去不得,本阁要兰大小姐去。谁管你?!”蓝战呛声道。 烨焱吸一口气,微垂下双眸。 “兰大小姐,本阁今夜唤这许多手下出来,却是认认你的脸,待日后你做他们的主母,便不需费力指使他们了。”蓝战再次看着兰九天,很自然地说道。 主母?!我妹被提亲了?!兰岳瞪着蓝战,猫着的腰慢慢挺直,我可是她大哥哩。 唉,兰九天叹口气,自己这是被调戏了么?经历旦王这样一场,她可不再轻易相信男人。不由轻摇头道:“多谢阁主好意,九天怕不能相领,朋友以义字相聚,联手挥斥方遒,才是快意人生,于情爱一事,九天暂不敢沾惹。若阁主愿结朋友之义,请另荐宅堂,由我这两位大哥出面吧。” 蓝战眉头皱起来,这次却没再说什么,脑袋耷拉着,似十分伤感。 兰九天亦默然无语。家门尚不稳,亲情正零落,怎敢谈私情? “你们走吧。”蓝战幽幽出声,“民安食肆对面会出现一个米粮铺子,便是我们血刃阁的,走吧,走吧。” 他连民安食肆都知道。那晚黄沙村一行,虽然蒙着面,仍然露了我们行踪了。血刃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生活在皇城根底下,如何得以保全?莫非也是依附某种力量? 烨焱袍袖一扬,对兰氏兄妹说道:“走吧。” 兰九天朝蓝战微福一礼,随着烨焱渐离开桃林。 “主子!”青眉急急蹿上前,跪伏在地:“请容许属下送阁主回府!” 蓝战瞥她一眼,自己爬起来,招呼她身后的几个兄弟上前,搀扶着他离开,却是没理会她。 青眉立在后面,紧咬着下唇,身子微微发抖。 “青眉,阁主正心情不好,先不要近前,过些时日就好了。”身旁跟过来一黑衣兄弟近前劝慰。 见青眉仍是没动,脸色阴郁忧伤,好像要哭了。 兄弟吃了一惊:“青眉,你这是怎么了,像个小姑娘似的,我们血刃阁的青面罗刹哪去了?” “不要说了!只许她是小姑娘,不许我是小姑娘?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女人!”青眉怒道。 “你,你说的是刚才那个兰九天?你跟她比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跟她比,我长得也不差,身材也很好,功夫也不低...” “等等等,你,你,”兄弟指着青眉瞠目结舌:“你是在吃兰九天的醋?天啊,你,你对阁主...” 青眉猛然心惊,抬头望望前方被众黑衣人簇拥远去的背影,神色一瞬暗淡:“我对他,有什么关系,反正没人在意,没人怜惜...”声音越来越低沉。 “你...唉,”黑衣兄弟叹口气,“也难怪,毕竟阁主天姿,你又整日围着他转,难免...” “离原,阁主不过才认识兰九天,为何对她如此破例,竟还要她做我们的主母,我,我实在想不通。”青眉郁郁说道。 “嗯...青眉,你肯听我一言么?”叫离原的这名黑衣人缓缓道出心中所想:“在黄沙村那次,你没去,我们二十六个兄弟围攻她和那小子,二十五个兄弟全倒下了,只有我,她本可以杀了我,但她没有,还说怜惜天下英雄...” “只这一句便收买了你?或许是她胡乱说的!”青眉不服气地打断他。 “还有,我们京城分舵舵主发来消息,她当了自己的衣裳首饰给兄弟们开了民安食肆...” “若说敬爱兄弟,我青眉也不输她!” “还有,今夜她被那旦王爷劫持,险些受辱,后义正言辞地拒绝旦王,还对他动了手,就我们血刃阁也不便如此跟皇室对抗。” “就这些?不屈于权贵,我也可以!”青眉犹自大喊,委屈非常。 离原皱了眉头:“我们是血里刀里爬出来的,自见惯了世间荣辱,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门大小姐,哪里的这份气度和胆魄?据我所知,京城里的公候小姐无一不盯着旦王王妃的位子,期待他日后大红大紫能给自己和家族带来无尚荣誉,可兰九天没有,这便很难得。她有阁主十分欣赏的血性和与众不同,与阁主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才会如此吸引阁主吧。” “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青眉小声的嘀咕着。 离原叹口气,挠挠头,说:“你看,兰九天应该就不会如此小性,你也收一收吧,拿出真情实意来,总有一天阁主会看到你的。” “他会么,他会么...”青眉喃喃。 “会的。快跟上吧!”离原最后说了一句,迈开步子跟上队伍。 青眉猛吸一口气,提起精神也跟了上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第70章 芬芳 桃林深处,落英缤纷。踩上去,一衣芳芬。 “出了桃林便有马车,可愿先披上外袍?”烨焱手里提着墨袍低声相问。 “多谢。”兰九天接过来,披上。一瞬间觉得暖和多了。 “妹,你怎么被他带过来的?为何连个外衫都没穿?”兰岳抱着膀子边走边问道。 “嗯...没来得及,那个,大哥,以后我们得倍加小心,还要密切关注爹爹的消息,因为,因为...”兰九天声音小了下去。 “因为什么?” “因为我把旦王彻底得罪了,我,我还差点杀了他。”兰九天终是说了出来,算是给两位兄长的警醒。 “是吗?”兰岳一惊,随后竟笑出声来:“妹,你果然不再中意那家伙了?” 兰九天点点头。 “旦王竟深夜带你出府,实在,实在不容原谅!”烨焱长眉紧锁,面拢寒霜。 兰岳垮下脸,恨道:“无耻之徒,伪君子!” 兰九天轻声一笑:“没事了,你忘了,我会功夫的,他妄想沾到我片块衣角。只是,我担心他会做出更过激的行为。更担心他会对爹爹不利。” 兰岳脚步瞬间沉重,爹爹远在千里之外,有什么事也不能第一时间探查到,只徒留一份担忧的心,上上下下煎熬。 夜色幽深,身旁略落后半步的烨焱,如岳的身形俊秀颀长,在这夜空里划出不一样的起伏,磁性的声音低语:“旦王有野心,侯爷手里的兵权是他的终极目标,他不会对侯爷怎么样,倒是你们,尤其是你,需格外注意安全,夜里多加警醒。” “嗯,我会的,不用担心,除非蓝战出来,其他人我还能应付一二。”兰九天笑道。 “呼,这便好,这便好。烨焱的功夫比蓝战还厉害,为兄今夜也是初次大开眼界,可惜,你又不是我妹大哥,不能入府保护她。”兰岳叹口气。 兰九天哭笑不得:“大哥,烨焱大哥已经很帮我们了,还要他入府做我的护卫,你会不会想的太多了。对了,假扮流匪一事是不是进展顺利?” 三人渐走出桃林,两匹骏马立在夜色里静候。 “嘿嘿,我承认烨焱这小子做事还有一套的,里正吓了个屁滚尿流,什么都交代了,顺着他的上层,一点点摸下去,就能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兰岳得意一笑。 兰九天唇角上扬,愉悦一笑,这墨袍寡言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只有两匹马,妹,我可不大会骑啊,不然你自己骑一匹,我和烨焱一匹。”兰岳喊了一声。 烨焱走到一匹黑骏马面前,抚一抚它的鬃毛,马儿低低嘶鸣一声,扬头去蹭他黑袍。 兰岳走上前要拽它缰绳,却被马儿一甩脑袋挣开,更是发出低低吼声,警告兰岳。 “小畜生,你怎么不吼他?”兰岳不服气,再次靠近,谁知这次马儿竟撂了蹄子,原地打转,炸毛似的不让他靠近。 “你个看人下菜碟的畜生!”兰岳低骂一声。 “兰岳,你自去骑枣红马,我带令妹走。”烨焱沉声说道。 长身立于兰九天面前,墨眸垂下星海,看着她,长睫翕合:“可愿与我共乘一马?” 兰九天甫一看进那片星海,便不由自主的答应,点点头。 “踩着我手臂,我拖你上去。”烨焱微扎马步,双手交结。 “我,我可以的。”兰九天不好意思踩他的手,自去拽了缰绳,一脚踩马蹬,腿上用力往上迈去。 黑骏马实在高大,兰九天腿迈到半途还自没跨过去,再一用力,不自觉的拉紧缰绳,马儿被拽急了,一扬脖子仰天打了个响鼻,兰九天身形不稳,往下跌去。 正落入一双结实的臂膀! 兰岳惊呆了,伸指颤抖地指着烨焱,待要骂他,下一秒却差点呛到! 短暂的愣怔后,兰九天急忙挣脱开,跳下来,谁知脚下坑洼地不稳,急羞之间,身子再次往地上倒去,突然间腰上一紧,一只臂膀环过来,把她往上一提,兰九天便整个人扑了个满怀,伏在烨焱的胸膛! “咳咳咳!”兰岳狂咳起来。 女子惊大的美丽双眸,直直闯入烨焱的眼中。 心中低叹一声,长睫一个起伏,深吸一口气,臂膀松开,退后一步,低声说道:“还是踩着我的手上去吧。” 兰九天深呼吸一瞬,只得点点头,心中却暗自懊恼,为何每次看到他不是跌倒就是... 绣鞋踩在大掌上,烨焱轻轻往上一拖,兰九天便翻身坐在了马背上,烨焱踩上马蹬,利落的上马,双臂自她两侧环绕,握住缰绳,俊眸看向兰岳,凉声道:“还不上马?” 兰岳咳的脸通红,手指颤抖得戳个不停,却也不敢耽搁,翻身上马。 烨焱架起马儿便走。 “你,你,你,幸好是夜里,只我一个人看见便罢了。”兰岳在后面咋咋呼呼。 烨焱沉声不语,鼻间传来怀中人儿淡淡的馨香,墨眸风云变幻。 马儿扬起四蹄,载着三人融入夜色。 第71章 君轻候 兰九天悄悄潜回潋芳馆时,已近黎明。 花影和月影在外间昏睡。自去打开窗子,放清新的空气进来。 脱去襦裙,只着里衣,入榻渐眠。 次日清晨,花影奇怪,怎么今日大小姐醒的晚,这个时辰,那位二小姐兰春月肯定已在表现她的孝心伺候老太太用餐了。 又担心兰九天睡得不好,不忍叫她,自去院子里盯着丫鬟们洒扫。 忽见一小丫鬟领着一红衣丫鬟进来,看面相颇像李二和赖头会过面的那位。 “见过花影姐姐。”丫头停住步子,施礼道。 “你是哪个院的?”花影问。 红衫丫头笑道:“奴婢是老太太院里的,奉命来看看大小姐起了么?有个体己的话要当面传。” 这小丫头伶牙俐齿,透着机灵。 “大小姐这就起了,你在门口候着。”花影说着,转身进屋准备叫兰九天起来。 红衫丫头垂着头在房门口廊下站着。 花影刚掀开里间珠帘,便见兰九天正在穿衣,已着了外袍,只一头秀发散乱着。 “大小姐,奴婢为你梳妆。” 兰九天坐到铜镜前,问道:“院子里谁来了?” “奴婢没问姓名,只说是老太太院里的,要传体己话。奴婢让门口候着了。” “可着了红衫?”兰九天问。 “是,奴婢看着像是李二和赖头见过的那个。”花影将兰九天的长发梳了个流云髻,别上一只玉簪。 “让她进来。”兰九天说道。 红衫丫头躬身进来,跪倒在地便拜:“大小姐,奴婢红衣请大小姐安。” “起来。你们姨娘有话说?”兰九天迈步入花厅,红衣躬身跟在后面。 “是,不知大小姐今日有空么?姨娘已备好了茶点。桃林往东有座彩云庵,姨娘常去进香。” 一语毕,花影着急了:“那地方太偏僻,还是不要去了,若见府里的姨娘,也好办,只改一下装扮,把下人们支开不就行了?” 兰九天未出声,她现在的确不宜去那么偏的地方。 红衣见兰九天迟疑,以为不愿意去,忙说道:“若大小姐不方便,可用花影姐姐的办法,让我们姨娘扮成我过来。可以么?” 兰九天点点头。 红衣起身要回去复命,忽听门外有话:“花影姐姐,在么?” 花影朝外瞅瞅,答应一声:“哎。”出了屋门,见永福堂的春喜丫头站着,忙笑道?“春喜,老太太有何指示?” “正是,花影姐姐,老太太刚收到长史夫人请帖,说邀请我们阖府去彩云庵进香,大小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出门,让在家好好休养。不用跟着了。” “啊?!喔,知道了,劳春喜姑娘跑一趟。”花影答应一声。 “不劳,不劳,春喜这就走了。” “哎,有空来玩。” 红衣喜道:“正好,大小姐,老太太必不让我们姨娘去的,正好留在府内说话。” “若如此,倒省了事,你先退下吧,待她们走了,让你姨娘过来。”兰九天说道。 “是。”红衣依言退下。 花影冲她影子白一眼,说道:“她倒好像知道老太太不让咱们去似的。老太太这又闹哪一出?难道是,嫌我们起晚了?” 兰九天伸伸懒腰,说道:“今日还真有点晚,祖母生气也是应当。” 红唇微微一笑,这定又是崔青使了力气,才让此次聚会不带着我,那肯定旦王也是必去的了。所以,彩云庵是假,桃林秘会是真。 “可惜了,”花影啧一声,说道:“奴婢听说那附近有好大一片桃林,定十分美丽的,再过几天,花期都过了呢。” 兰九天笑道:“不会,花期已经过了。” 可不过了么?昨夜两大高手对决。桃花枝头已空空如也。 “已经过了啊?!该,让她们去看!”花影哈哈笑起来。 依兰院却再次无可奈何,这次老太太竟然让姨娘们也去。 兰琴,十三岁左右,正当青春雀跃,一听要出去春游,高兴的合不拢嘴,央求秦卿卿快点收拾东西。 秦卿卿无奈,多好的机会啊,可以同兰九天畅聊一次,这位大小姐心智远非从前,警惕又高,若无特别的投名状,恐怕难以争取到她的合作。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区区十六岁的年纪,却瞒了府里那么多年,竟是个会功夫的,身边还有高手保护她,难怪崔青派出的杀手都对她无可奈何。 这便更坚定了秦卿卿与之合作的心! “青衣,红衣,明日务必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彩云庵又比连青寺更清幽,就不信她崔青耐得住!”秦卿卿吩咐道。 “是。” 消息传到潋芳馆,唐老太带了整府的女眷,就是没带兰九天,包括君氏都被她拉去了。 花影和月影嗤道:“硬给我们安了感染风寒的名头,连借口都懒得编了。我们大小姐还不屑去呢。” 兰九天看她们忿忿不平的样子,笑道:“没必要在意,本小姐可以确切的告诉你们,花期真的过了,待过些日子,咱们可以去观赏海棠花。” “真的?”月影兴奋起来。 “当然。现下你们去吩咐李二和赖头,让老姜派人务必保护好我母亲。”兰九天说道。 “是!” 兰九天取过一本古战争要略,展开读起来。 窗边光影不知不觉流转,几个时辰过去了,兰九天忽然有些饿,抬目看去,近晌午了,院子里为何静悄悄的。 “花影,月影?” 竟无人应答。 出什么事了?兰九天迅疾提气,动身于外,立在廊中,霍然见院子里奴婢们东倒西歪瘫在地上,花影和月影倒在花坛边上,一灰白长袍的男人,立于院中,看着兰九天,嘴角含笑。 “君轻候?!”兰九天失声喊道。 君轻候摇摇头,从袖中掏出假胡子贴在脸上,说道:“不要大呼小叫,记住,在侯府,你只能叫我离候先生。” “离候?”兰九天皱眉:“你的身份不便公布?”眸光扫向一地瘫倒的下人们,神情变得严肃:“离候先生,今日来是敌是友啊?” 君轻候笑道:“不要紧张,我只是点了她们昏穴,今日入府就是为告诉你,配合我,不要漏了我身份,明日你母亲在府里,我会入府自荐为管家。” 兰九天却没有惊喜,皱眉说道:“离候先生出场有些特别,叫九天不得不怀疑先生入府为我管家的目的。” “是么?你怀疑我?”君轻候挑眉道。 “不错。虽然你是我舅舅,可恕我直言,九天对舅舅却没有任何印象,世事变迁,人心难测。九天以母亲,大哥的安危为重,怀疑一切。” 听言,君轻候满意一笑:“我姐夫总算生了个好女儿。以前大街小巷的传你追旦王的彪悍事迹,舅舅还以为你废了,如今看来,传言俱是假的。” “也不尽然,舅舅,所谓世事变迁,你与我们毕竟这么多年毫无交集,以前的兰九天确实是你口中之人。”兰九天直言不讳。 “哦?这却为难舅舅了,我的外甥女现在明明不是那样的。”君轻候十分感兴趣的看着她。 兰九天抿唇一笑:“您的外甥女的确变了,彻头彻尾的变了,那舅舅呢,舅舅变了么?” “哈哈,好,我便告诉你我现在的身份,你一定听说过血刃阁了。”君轻候一个纵跃,跳到廊下,旋身坐在栏杆上,微欠着身看着兰九天。 “不错,刚刚听说。”兰九天疑惑,他也知道血刃阁? “我便是血刃阁京城分舵的舵主,”君轻候说完,静待兰九天反应,却见她狠皱起眉头。 “怎么了?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血刃阁是干嘛的?”君轻候问。 兰九天神情冷下来:“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舅舅,你说的若是真的,我不能欢迎你。” 君轻候吃惊一下,站起身,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们是不是杀手,以金玉论价,不论苦主?黄沙村屠戮村民的单子是你们接的么?”兰九天冷声问道。 “哦,”君轻候恍然大悟:“原来你芥蒂这件事。不错,黄沙村确实有单活,但我们阁主根本没下令杀村民,只说秘密将他们带走,后来便与你们遭遇上,还折了我二十五个兄弟。” 兰九天眸光翻转,“这便如何取信于我,你们二十六个杀手,明明杀气腾腾。” “不信没关系,日后总会水落石出,不过我有更充分的理由。”君轻候忽然笑起来。 “什么?”兰九天拧眉。 “我们阁主看上你了,他要我服从你的一切指挥,还说你会是我们将来的主母,我跟你说啊,我们阁主可从没这么认真过,也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感兴趣过。”君轻候复坐下,盘起腿来,悠然说道。 这是个理由么?现在他看上了我,若下次没看上我,那君轻候是不是有充分的理由要对我们不利? 经历了那样一种生死,亲戚的背叛和残害令她毛骨悚然,现在的她,难以相信任何人。 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大家风范,谨慎持重,秀外慧中,果然是做主母的料,君轻候满意极了,但她眉间深拧,眼神警惕,并没放下怀疑。 “这样吧,九天,舅舅承诺你,只替你办好封地一事,便撤离侯府,这件事不了,或者了断的不好,舅舅任你处置。”君轻候最后说道。 “好!就这件事,那么,明日见!”兰九天爽利出声。 “好!我走了!”君轻候也不拖泥带水,身子一跃,跳上屋脊,飞身而去。 兰九天挺身立于廊下,见远天云卷云舒,外面自有一番风云,而侯门深厚,庭院几重,自不失一方战场啊。 转眼便到了晚间,门上闹哄哄的,去彩云庵的太太姨娘们回来了。 第72章 自荐枕席 刚走到影壁处,还没迎出门,兰九天便听得门外欢声笑语,转出门来,见唐老太已在崔青和兰春月的搀扶下走过来。 瞧上去,各个春风满面,甚是得意。 “祖母回来了,九天请祖母安。”兰九天几个步子上前,躬身施礼。 “好好好,走吧。”唐老太笑呵呵的应了,自继续往前走,看上去心情很好。 崔青和兰春月瞥一眼兰九天,似笑非笑,眼角挑一挑,自她身边掠过。 君氏在后面赶上来,握着兰九天的手说:“九儿,自己待家里一天,闷么?” “不闷,”兰九天摇摇头,“母亲累么?” “不,不累...”君氏还想说什么,后面却响起一道娇嫩嫩的喊声。 “妹妹,瞧嫂嫂给你带的什么?”崔秀枝轻巧巧的走过来,笑容满面,再看去,脸上还藏着一抹红润娇羞。 兰九天皱眉,她见我,有什么好娇羞的? “这是嫂嫂给你求的长命结,快戴上,长长久久的,好寓意。”崔秀枝的笑容灿烂到兰九天有一瞬的恍惚。 君氏笑着说:“九儿,收下吧,难为你嫂嫂一点心意。” “哦,好。多谢嫂嫂。”兰九天劈手拿过来,握着。 崔秀枝自伸手捋发,娇滴滴笑的开怀。 这是怎么了,兰九天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挽起君氏手臂,疑疑惑惑问道:“母亲,今日有桃花看?” “哪有,桃枝不知怎么都空了,桃花落了一地,就彩云庵里有些,勉强看看。”君氏说道。 既无美景可看,为何她们一个个笑成那样,待要再问,却听君氏忙着吩咐锦影,去侯府各门上查点下人活计,安排各房膳食了。 母亲定是疲累,不如明日再问吧。 服侍母亲回到兰桂院安顿好,兰九天便回了潋芳馆。 刚迈进后院子,采娥跑几步迎上来,说道:“大小姐,有个很美的姐姐要见你。” 花影和月影好奇的伸长脖子看,廊下屋门口,有三个丫鬟站着,奇怪的是,领头的丫鬟像是个管事的,她后面还跟着两个伺候的丫鬟。 观其身形,就便是站着,也自袅袅婷婷,美人之姿。 兰九天迈步走上台阶,站在廊下,转目看她一眼,来人略抬抬头,复垂下脸去。 “进屋吧。”兰九天笑道。 “好。”丫鬟出声。 花影和月影跟着进去,在她们身后把门关上。 花厅主位,兰九天坐下后,看着领头的丫鬟,微笑道:“你便是秦姨娘?” 花影和月影在心里惊呼一声,偷目看去,这个秦姨娘神秘的很,平日很少见到,大小姐怎么知道是她的? 丫鬟微一惊讶,随后了然一笑,微福身一礼,说道:“瞒不过大小姐金目,妾便是秦卿卿了。” 语音袅袅,好听啊。 “秦姨娘请坐。”兰九天笑道。 秦卿卿款款坐下,抬目看着兰九天,目光里惊艳一现。 兰九天看她一眼,自捧起茶盏慢慢品味,并未多言。 秦卿卿心里更有底了,当即站起说道:“妾今日来,是向大小姐表明肝胆,只愿大小姐庇护琴儿!” 茶雾升腾,慢饮一口,兰九天抬目看着她:“说来听听。” 秦卿卿将那天红衣所说又说了一遍,“妾与那崔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惜,老爷不能护持我们母女,妾一身飘零,无依无靠,只盼大小姐能看在与琴儿有半分血缘上,好好护住她,妾怎样都无所谓了。” 红唇止住茶饮,慢慢将茶杯放在桌上,说道:“兰琴是我妹妹,但凡我有所能,必定护住她,这个,姨娘不用担心。可是...” 秦卿卿刚要欢喜的心又是一惊,什么可是? “可是姨娘凭什么觉得我能护住她?姨娘聪慧无比,想必已知道些九天的惨状,九天尚自身难保,又怎么谈护住别人呢?”兰九天淡淡然说道。 秦卿卿眼睛瞪的大大的,一个大的呼吸起伏,面色激动,凑近一步,低声说道:“大小姐不必自谦,先有婶婶崔青暗害,后有嫂嫂崔秀枝不轨,众敌环伺,还能好好的活下来,重拾掌家权,定有非凡的本领...” “等等,”兰九天眸中一厉:“你是怎么知道崔秀枝不轨的?她可是我温文贤淑的嫂嫂。” “哼,不过是下贱坯子。”秦卿卿啐一口。 “你!”花影和月影出声指责。 “听她说下去。”兰九天出声。 “大小姐,你今日没出去,没看到,没看到...”秦卿卿似乎难以启齿,一张脸竟涨的通红,忍了几忍才继续说:“原来什么贤淑都是假的,今日旦王见大小姐没去,先是冷言冷语刺了几句,后崔青和老太太推了兰春月出来陪着,给我们使眼色都退出去,我的丫鬟青衣留心打探着,那,那兰春月与旦王,本就不清不楚,那个,那个...” 秦卿卿的脸越发红了,一咬牙坚持说道:“事后,兰春月紧赶着走了,屋里好大一会没动静,青衣正要撤走,却见一个人走进屋里来。” 秦卿卿忽然抬起头,语带不耻与愤恨地说道:“便是你那好嫂嫂崔秀枝,接下来她竟主动宽衣,自荐枕席!” “啊!”花影和月影忍不住惊呼出声! 兰九天缓缓靠在椅背上,眸光无波无澜地落在秦卿卿身上。 秦卿卿心里没着落,这番消息暴露,她是什么态度呢,会不会更不相信我,认为我在挑拨离间?当下着急说道:“大小姐,妾说的句句是真,妾意在同大小姐联手,绝不会做对不起大小姐的事!” “我相信你。”兰九天平静说道:“可除掉一个崔秀枝,并不妨碍崔青,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花影和月影使劲吞口唾沫,看大小姐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的震撼久久无法挥去,大小姐是怎么做到一点都不吃惊的呢。 秦卿卿睁大眼睛说道:“大小姐,崔秀枝是崔家的女儿,做出这种事,必死无疑,还会给整个崔家蒙羞,若是能让老太太和我们老爷连带着厌恶了崔青,那妾就有机会出头。” “嗯,所以,你并不需要我,这件事你一个人就能办。”兰九天再次把手伸向茶盏。 秦卿卿急道:“不,这只是整件事的一个插曲,妾要的是,除掉整个崔氏家族,还我父兄产业,非与大小姐联手,不能做到!” 一言出,果然成功让兰九天注目过来,秦卿卿松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老爷动不了崔青,甚至老太太也动不了,无非因她有个势力强大的娘家。崔家近几年势头起的这么猛,全然不是白手起家,一点点经营积累,全因他们强取豪夺,大小姐或有不知,他们的铺子几乎都是抢来的,且每次得手,在当地都安然无恙,背后有一个势力在支持他们,这样的势力,远非妾能搬倒的,不知大小姐有没有兴趣?” 她对我了解的够透彻啊,知道哪里是我的痛点,兰九天眼里兴起了趣味。 纤手再次探向茶盏,慢慢摩挲,双眸虚虚恍恍,落于窗格里筛进来的太阳。 屋子里静极了。 秦卿卿一动不动,看着兰九天,脸上渐渐渗出汗来。 许久,只听轻微的一声“嘭”,众人瞠目看去,兰九天手下摩挲的茶杯已碎成了渣。 秦卿卿收住呼吸,心里越发感叹自己的正确决定,不投靠她,还能投靠谁?! 兰九天拍拍手,站起来,一袖在前,一袖负后,静目道:“有劳秦姨娘将崔家所抢铺子的位置在舆图上全部画出来,有多少画多少。那崔秀枝,且留作一饵,我有用处。” 秦卿卿大喜,忙躬身施礼:“谢大小姐成全!”忙欲退身出去。 “慢着。”兰九天忽然出声,嘴角噙着一抹魅惑的笑:“你的手下知道的不少啊,本小姐这里没漏下什么吧。” 秦卿卿一噎,倒吸一口凉气道:“不敢,不敢,我们绝非有意打探,自今以后,我的人就是大小姐您的人了。” “呵呵,如此便好,画好图后,着红衣送来吧。”兰九天说道。 “自当如此。” 秦卿卿走了后,厨房着人送来膳食,兰九天拉着花影和月影围坐而食。 廊下,小丫鬟叙话的声音传来,采娥探过半个脑袋入房,说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花影和月影一愣,她来干什么?! 第73章 想办法杀了他 兰九天刚喝完一口粥,粥碗还不待放下,就听帘外传来笑声:“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不待通传,兰春月便一手掀开次间珠帘走进来。春风满面地似有了大喜事,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东西。 “姐姐,妹妹一向不敢来打扰,姐姐现下方便么?”兰春月好像才意识到她们在吃饭,抬头问道。 月影翻个白眼,正吃饭呢,你说方不方便? 兰九天站起来笑道:“妹妹请坐,吃饭了么?没吃再同姐姐一起用点。” “哦不用,我已吃过了。祖母房里派了水晶虾饺,八宝粥什么的,吃撑了。咦,姐姐,怎就这两样青菜?”兰春月往餐桌上瞥一眼,状似生气道:“是不是那帮奴才又惫懒,没给姐姐留好菜?等着,我去禀告母亲,定为你撑腰!” 要你们撑什么腰,如今是我们太太当家呢!月影,花影不情愿的站起来让座。 兰九天抿唇一笑,说道:“倒不是奴才们的事,我是好这口素菜,同时呢,也多少为府里节省出一点口粮银子。妹妹来定有要事,快请坐吧。” 兰春月扭扭身子,涂着腮红的脸上如崔秀枝一般爬上娇羞的笑容,伸出兰花指,说道:“来呀,把东西呈给姐姐。” 小丫鬟应声捧出一个木盒来,举着来到兰九天身旁站住。 “姐姐,今日你身体不适没去成彩云庵,妹妹可是心疼了,特意去求庵主一个脸面,人家真给了,听说是为你准备的,特意起了尘封地下的桃花酿,姐姐快收下。”兰春月说着,小手指挑出一个小罐子来。 俺娘哎,好大一个罐子,月影看了花影一眼,怕比她们的手掌还小呢。 “妹妹太有心了,花影,快收着。”兰九天笑道。 兰春月心里嗤道,瞧这迫不及待的样子,一定没见过真正的桃花酿什么样,天下的好东西都在我母亲的娘家呢!你有什么能跟我比的?! 面上却堆着笑:“姐姐若是喜欢,回头我再派人去求来。” “那倒不用。”兰九天微笑。 “用,用,这等的好东西合该姐姐享用才匹配身份。” 兰春月说着一个转身,胳膊扫向木盒,小丫鬟没拿住,木盒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 有香囊,玉佩,骨扇等。 “下贱的胚子,毛手毛脚,这些东西可都是旦王哥哥送的,要是摔坏了一丁点,我要你的命!”兰春月伸手使劲拧一把小丫鬟,一脸怒容。 小丫鬟疼的缩着身子,眼泪立刻涌出来,犹不敢动,忍着哭,束手缩肩的站着。 花影和月影气得脸通红,这般凶神恶煞,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真该让外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还旦王送的东西,旦王送的东西你巴巴跑来我们小姐这里显摆什么。 花影嫌弃的看一眼散落到自己脚边的扇子,扇面散开着,上面的赤木沙华肆意怒放! 其他玉佩,香囊,巾帕等无一不是! 她霍然抬头,目含急怒,又隐带担忧地看着兰九天。大小姐以前送给旦王的东西,何以到了兰春月那里! 月影也看清了地上的东西,一张脸气的通红,身子微微发颤,牙关恨的咬的紧紧的。 “姐姐,没惊着你吧,怪我没调教好奴才。”兰春月笑一声,俯身去拾地上的东西,一边说道:“还没跟姐姐说,今日旦王哥哥也去了,随手扔给我许多东西,说他也用不着,放着也是浪费,妹妹虽也不稀罕,但也不好拂了他意,总的都收回来了,姐姐有喜欢的么,挑一两样收着。” 说着,挑起眼角,看着兰九天,慢慢露出似笑非笑的脸。 兰九天眉间微锁,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东西,似有丝丝的落寞。 兰春月满意极了,我就是要你这样的表情,难过了吧,伤心了吧,你不过是个贱人,上杆子去追着旦王,让人家给弃了吧。 我看旦王的表情,扔这些东西,倒像扔块抹布一样呢! 花影和月影紧张极了,大小姐,千万不要伤心啊,不值得,没一样值得的啊! 只见兰九天忽然屈身蹲下,伸手拈起一只香囊,放到眼前端详,面色竟露出凄凄然的神情。 兰春月几乎要笑出声了,心口上憋的笑意撑的难受,活该!就让你难受,就让你......! 什么?她在做什么! 只见兰九天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香囊,扔在地上,眉目舒展,一扫凄凄,笑道:“竟不知妹妹原来喜欢这样的东西,姐姐这里多的是,以前闲来无事,布头扔了可惜,姐姐拿来练针线头的,旦王呢,整日偷偷巴着姐姐要,姐姐便施舍了一大把给他,如今看来,妹妹手上的,倒有点像姐姐的杰作呢。妹妹该去问问旦王,为何他不要的东西,全都扔给你?旦王府就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给妹妹么?” “噗!”月影没忍住,一口笑挤出来,又生生忍住,身子憋笑憋到发抖。 兰春月一口气要出未出,差点没噎死! 个贱人,拿这个乔我呢!你得什么意,你给旦王的,人家也没要啊!人家不要你的东西,你自觉得没趣,这才装好人似的在老太太面前说要让出旦王什么的,实际是人家不要你了。 人家旦王不要你,你又耐不住寂寞,巴巴跑去找别的相好,真是贱! 但一想到旦王对她说过的话,面上又露出得意的笑来。 俯身拾起地上的东西,站起来,靠前一步,斜着眼看着兰九天:“旦王哥哥说了,王府的东西他带不出来,但我可以去啊。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旦王哥哥说了,要回去请钦天监定良辰吉日,娶我入府呢。” 啊! 虽然已知大小姐心意,可兰春月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带着十足挑衅,花影和月影气得恨不能上去暴揍一顿她! 却见兰九天展红颜露贝齿,开怀一笑:“如此真要恭喜妹妹了,姐姐还担心甩不掉旦王,徒惹麻烦,妹妹肯收着,姐姐谢谢你。” “你!”兰春月瞠目,手指发颤地指着兰九天:“你竟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旦王降罪于你,连累我!” 她终于不再伪装了,露出真性情了呢。 “你既是我妹妹,谈什么连累不连累,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旦王就是你的福,你好好享用。”兰九天笑道。 “你!好,好的很!我要把这段话原原本本告诉旦王!”兰春月鬼叫一声,扭过身子便急匆匆走了。 兰九天皱皱眉头。 月影攥着拳头追出去,照着她背影啐一口。 “小姐,不必为这种人焦心,这种人没有廉耻的。”花影见兰九天皱眉,当即低声相劝。 “花影,这一番耽搁,饭菜都凉了,只能再热一热了。”兰九天叹道。 呃,大小姐是因为饭菜凉了皱眉的? 花影忙说道:“奴婢这便收拾去热菜。” “好。”兰九天只得坐下来等。 月影挨近过来,小心说道:“大小姐,要是旦王真的……,那怎么办?” “嗯,”兰九天笑道:“我会想办法杀了他。” 什么!咳咳咳咳,月影剧烈地咳嗽起来! 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偏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月影,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现在的兰九天不会退缩。” “噢……是!”月影平复下来,心中大定。小姐说不用担心,便不用担心! 入夜渐微凉,群星如炬。 第74章 夜访霍府 红衣来了一趟,一纸布帛传到兰九天手中,烛光下展开看去,弯弯绕绕的大玄朝舆图,标志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红点。红点分别是各种各样的铺面名字,米的,面的,吃的,穿的,样样俱全。 致远厅晕黄的灯光下,兰九天扬起双睫,淡目看着红衣,问道:“秦姨娘哪来的神通弄到这样的舆图?” 红衣不敢怠慢,正色回道:“以前我们老爷天南地北的跑货,跟一个大商队买的,供百姓使用的,自铺子被抢以后,秦家发下家族令,尚活着的子弟要尽全力搜捕崔家罪证,此图如今已成大半,正好大小姐要看,这只能说明,我们小姐,哦不,我们姨娘投奔大小姐是非常对的。” 兰九天轻声一笑:“红衣,你一下子说这么多,也是难得,难得秦家有你这样忠心的。舆图我暂留备用,你先退下吧。” “是。”红衣红着脸躬身退下。 舆图密密麻麻的,真让人头晕,月影在旁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掌灯。 纤指沿着红点一点点划过,点与点,连成线,线连成面.....,兰九天嘴里轻声呢喃,一个县郡画完,指尖顿住最后一个点,倏忽收回,双眸璀璨,一瞬炸开。 指尖再动,一个又一个郡县画完。移指北上,来到圣安城,京城里的红线偏少,并不能连成面,只一个个独自的圈落。 “呼...”,全部画完后,兰九天呼出一口气,缓缓倚在后靠背。 秋眸淡淡,微潋着,虚虚着落于前方,眸中光影流转,自在细细思量。 月影放下灯,不敢弄出动静,小心的守在一旁。 烛芯偶跳起一个火花,烛光闪耀一瞬,兰九天眨动双眸,坐正身姿,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小姐,快夜半了,该睡了。”月影说道。 “嗯,是该好好睡一觉。”兰九天站起身,收好舆图揣入袖袋说道:“走吧。” 月影提着风灯在前,兰九天在后,离开致远厅。 回到后院,入净房洗漱后,掀开内室珠帘,便见花影在铺床。 兰九天打一个呵欠,说道:“花影,我是不是还有套蓝色衣裙? “是的,有套天蓝流月裙,特别的美。”花影笑道。 “嗯,那是我颜色最偏中的衣裳么?”兰九天拢拢头发,问道。 “偏中,是的,不甚红艳。”花影铺好床,打开衣橱,边找边说。 “那便好,适合夜间访友...”兰九天低声喃喃一句。 “什么?小姐,你跟奴婢说的么?”花影没听清问道。 “没有,我没说什么,找出这套衣服来,帮我穿上吧。”兰九天笑道。 “哦?该歇歇了,便穿它作甚?”花影疑惑,边将衣裙捧出来。 兰九天但笑不语,双臂伸开,像个衣架,静候着。 花影和月影只得听话,一件件帮她穿上身。 “好美。”月影禁不住赞叹。 “美的是人,还是裙子?”兰九天故意问道。 “当然是人。哈。” “花影,月影,取件黑色斗篷来。”兰九天忽而说道。 二人迟迟疑疑取来斗篷,见兰九天披在身上,将一身迤逦遮尽,便听她吩咐:“你们好好守着家,莫要惊动母亲,我出去一趟。” “大小姐!”二人惊呼出声,“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兰九天微笑道:“不用紧张,去你们房里睡便好,我屋里不要留人。天亮前回来。” 花影和月影一颗心提在喉咙,待要再说什么,黑色斗篷已离了屋子。 二人追出廊下,极目看去,黑影已在屋脊上攀越,直如一叶扑林,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身姿迅捷如烟。 花影月影紧紧揪着衣领,忘记呼吸,心中震撼如海啸般翻涌! 脑海中一幕幕的兰九天奔腾出来,往日的她,娇憨执拗,纯良放肆,她的大笑在遇到旦王后全然消失,整日患得患失,眉间深锁,唉声叹气。 今日的她,或笑或颦,一举手一抬足,全是自在,全是从容,她智慧,她沉稳,她勇敢,她决断! 啊! 历劫之后,终是涅槃了么?大小姐,一切都要安好啊!二人目中含泪,默默祈祷。 兰九天翻出候府,沿墙根黑影地带摸黑疾行。几刻钟后,鼻间闻到一股肉香,攀上对方屋顶一看,一个胖胖的厨子正把几只煮熟的整鸡往竹屉里放。 喉间不由吞咽一口口水,他家的烧鸡是真的好吃,原汁原味的香料,原汁原味的鸡肉! 霍太医府前街,胖厨子像往常一样煮好鸡肉入竹屉用果木熏制,刚掀开屉子盖,冷不防一袖蓝衣一指纤影探入一把薅起一只鸡,紧接着“叮铛”一声清脆的落盘声响起,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胖厨子迫不及待追寻。 哪见得半分人影?再看向盘中的东西,不由吃了一惊,朝着夜空喊一嗓子:“侠士,太多了,太多了,够买二十只鸡了,下次再要吃,不用付银了!” 盘子里赫然躺着一块玉佩!与旦王送给兰春月那块一模一样。 兰九天翻入霍太医府上时,满府都已灭蜡,只有霍太医书房灯火依旧。一路没有任何阻碍便到了书房外,这让兰九天多少有些灰心,因为这便意味着烨焱不在他府上。昨日烨焱送她回来时,说过要在城里待一天的。 站在房门外,颇有些踌躇,到底进不进,要是进了,霍太医一定三句话不离针术,要是不进,并不知哪里可以找到烨焱。 最终,伸手敲上门板,霍太医苍老低沉的声音传来:“六子,半夜三更敲门,要吓坏老头子的。” “老爷,有个要紧的事...”,兰九天一瞬调皮,沉着嗓子,假装男人的声音。 “滚进来!再敢耽搁老爷做学究,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兰九天笑眯眯推开屋门,闪身进去,随手再关上。 霍太医觉得一股冷气飘进来,皱皱眉,抬头便要骂,冷不防一衣黑袍闯入眼帘,来人掀掉头盖,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 “哎呦呦我的大小姐,要,要吓死老夫了,怎么,怎么现在过来,出什么大事了?!”霍太医扔掉手里书简,站起来瞠目问道。 兰九天忙说道:“不不不,没事,没事,晚辈惊扰老太医实属不当,给您致歉了。”说着躬身作揖。 “哟哟哟,快别客气,”霍太医自案几后绕出,再问:“既是无事,为何深夜赶来?” “是这样的,我想找烨焱......,可是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兰九天试探着说道。 霍太医瞪大眼睛,脸上的褶皱一紧,说道:“大小姐,你,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这大半夜的找那小子干嘛来?” 第75章 烨焱大哥 兰九天咬咬下唇,说道:“白天却不方便......” 霍太医想起她以前的传闻,有些不确定,但终还是下定决心,小心翼翼说道:“那个,大小姐,老夫知道,这小子确实长得漂亮了些,可,可你,你不是和那旦王.....老夫便倚仗比你虚长许多岁数,劝一句,那小子就一穷鬼,咱还是不,不要......” 兰九天瞠目看着老头面露尴尬,欲语还休的样子,不禁苦笑一声,摇摇头,看来我这追男人的癖好实在是家喻户晓,当即沉下脸来,故意放出往日教授霍太医做老师的架势来,说道:“霍老先生,在你眼里,本小姐便是这样的人么?本小姐看起来很缺男人?” 霍太医一噎,见她变了脸色,心中紧张,像个犯错的后生,搓搓手,说道:“那,老夫不是那意思,就是吧,那小子可不好惹.....” “他是我的朋友,我找他有要事相商,且多半我大哥也在他那里,劳霍老先生派人去寻他一寻,就在贵府一聚,如何?”兰九天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要求。 “哦哦,好好好,有要事啊,可以可以,到鄙府上可以。老夫这就派人去。”霍太医连声答应,拉开门,自去吩咐安排。 兰九天就势在他房内窗下的简榻上坐下来,解开斗篷,搭在榻背上,心想,霍太医对烨焱的住所讳莫如深,为何,狱丞是很大的官么,便进不得他府上? 简榻只一人半宽的样子,像是美人榻,可坐可躺,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方桌,兰九天挨坐在边沿,将烧鸡放在方桌上,便端坐等着。 不多时,霍太医回房,说已派人去请了,那个,还得等一会,大小姐难得来一次,便来耍耍针术如何? 兰九天笑着起身,就他案几旁站立的假人一针扎下去,假人胳膊忽然抬起来,微唬了她一跳。 霍太医得意的笑起来,原来这是他请工匠做的可以活动的假人,全身经络如各个机关密布,牵一发动全身。 烨焱到时,便听见屋内传出霍老头鬼吼鬼叫的声音:“妙啊,妙啊,大小姐,若是以后你的郎君欺负你,就用针扎他,哈哈.....” 浓眉微蹙,伸掌推开房门。 兰九天倏忽转目,微厉的眸光在看到来人时,一瞬破冰。 一袭墨袍挟势带风,簇拥着颀长身影移身进门。 “来了来了,吃了么?”霍太医躬身凑近他,问道。 烨焱点点头,俊眸却看向兰九天。 “烨焱大哥,夜深叨扰,九天之罪。”说着,微垂下双眸,躬身一福。 “无妨。”墨袍一伸,虚托起对面的人儿。 霍太医褶子又是一紧,这小子一向不与姑娘交流,但看来在这兰九天面前,要破例了,瞧这小眼神,哎哟喂。 “你一个人来的?”磁性的声音低问。 霍老头往后缩缩脖子,悄无声息的退到隔间,竖起耳朵偷听。 兰九天点点头,自袖袋里掏出舆图,摊在霍太医书案上,说道:“九天发现一件事,心中惊异,想请大哥参看。” 纤指伸向舆图。 烨焱站到书案对面,探身去看,却遮住了灯光。微一迟疑,动身移至与她同侧,女子纤丽的身影便在身旁半臂之隔,眼神顺着她指尖在舆图上滑动。 一点一点,一线一线,一面...... 剑眉渐拢,专注的看起舆图来。 兰九天并未说出心中所想,但看烨焱表情,很显然他发现了和我发现的一样的事。 不由庆幸,与聪明人说话做事,真的要事半功倍,不必多费口舌。 今夜大哥却没来,难道没跟他在一块? 她不知道的是,兰岳被烨焱点了睡穴,正在他家睡的香浓,免得让他跟着,多出许多聒噪。 厅内一大会没了声音,霍太医自隔间小心的露出半个脑袋探看,只见一烛摇曳的光影,将两位年轻人的身形投影到墙壁上,一人轮廓阳刚俊逸,一人曲线玲珑柔美,真真是才子佳人,可惜,这小子只是狱丞的儿子,如何能与千金大小姐兰九天站到一块呢? “崔家所图不小。”烨焱说道,低低磁性的声音,像在耳边呢喃。 “九天正是发现这种不同寻常,才深夜带图来访。崔家所抢店铺,全都围绕着当地的官衙,各郡县无一例外。只在这圣安城,却是各个切块,其中,”兰九天伸指探向舆图上一块,继续说:“这是我们昭昌侯府,出入府必经之地沿线都有他的产业,” 秋眸抬起,看着身旁的烨焱,说道:“九天大胆推测,崔家志不在铺面,却在铺面所围中心的官衙。九天不懂这些被围的官衙都住着什么样的人物,同崔家是什么关系,但就九天本人,以婶婶崔青对我的态度来推测,崔家肯定不是昭昌候府的支持者,那他围着的这些人,是不是也都跟他敌对?崔家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支持,否则他们不可能抢了这么多铺面还安然无恙。这些,囿于后宅的九天却无法刺探到。” 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烨焱。 烨焱只需稍稍侧头,便能看清她鼻尖渗出的微汗。 长身微往后退一步,长睫眨一眨,俊眸微垂着,说道:“你能看到这一点,实非寻常后院女子所能,说不定,这天下之势,朝堂局面,也能自你这一纸舆图里看出分明。” 说着,俊眸微转,眸光似漫天星辰,落于九天身上,说道:“为兄定为你理个清楚明白。” 闻言,红颜乍放,笑颜开:“九天暂不言谢,惟愿大哥注意自身安全。他日若有所需,一命以赴英雄召!” 言之铿锵,偏又是个软娇娘。 烨焱心中微叹,墨眸垂下,长袖一拂,收起舆图,“为兄暂用几日。” “好。夜已深,九天这便回去了。”蓝色纱裙轻摆,纤身离开案桌。 “我送你。”烨焱说道。 “不用了,除了蓝战,尚无人阻拦于我。”兰九天便欲伸手够斗篷。 “哎呀,离天亮还早着呢,大小姐,再教一会老夫针术吧?”霍老太医迫不及待的蹿出来拦着。 烨焱的眸光自斗篷上收回,看到方桌上的烧鸡,问霍太医:“这是你备下的宵夜?” “啊?谁弄的烧鸡?”霍太医奇道。 兰九天笑道:“是我,来的路上顺手买的,晚上吃这个似乎太油腻,便留下吧,明日老先生再吃。” 烨焱皱眉:“且去备来清爽口的夜宵。” “哦。”霍老头撅着嘴答应一声,挨身过去,一把捞起烧鸡,朝门外走去,边欢愉地说道:“老夫不怕油腻。” “这...我,我实在该回去了...”,兰九天伸手取过斗篷,穿上,带着歉意道:“深夜叨扰,不便惊扰霍府,改日到民安食肆,九天下厨,为兄长略炒几个菜吧。” “好......”墨眸微闪,语音温柔。 兰九天启唇一笑,戴上斗篷,打开房门走出来,清冽的空气迎面扑来,秋眸流转,“九天告辞。” 再无多余缀语,纤影融入夜色疾行而去。 霍太医抱着烧鸡,张手朝着她背影念道:“这,这就走了?” 却见烨焱站在廊下未动,小心的凑近他,问道:“你不跟着去送送?” 话音甫落,长身已略出去,扑进黑暗里。 “哦哦,他身手这么好,不用跟的这么急。”霍太医自言自语,朝远空看了一眼,抱着烧鸡回房了。 烨焱不远不近地跟着兰九天,直到看着她从北面翻进侯府,才收住脚步回身消失在夜色里。 第76章 荡漾 花影和月影不敢睡,也不敢点灯,硬睁着眼睛,靠在一起,使劲盯着天空中那论残月,希翼汲取它一点点光华驱走心中的担忧恐惧。 忽而,门上响动,一团黑影夹裹着寒气渗进屋内。 二人惊恐的睁大眼睛,手里紧紧捏着烛台,低喝一声:“谁!?” “是我。”语音清婉。 “呼......大小姐,你可回来了。”月影跳起来,几步跑近。 花影拍拍胸口,看到兰九天安然无恙的回来,愉悦非常,自去点亮烛火。 兰九天已卸下斗篷,入净室取水洗了把脸,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说道:“还有俩时辰天亮,快点睡吧,是我不好,吓到你们了。” “是吓的够呛,以后晚上尽量不要出门了吧。”月影哭着脸说道。 “好好好。”兰九天答应着。 晓月微残,寒星将尽,主仆三人安歇不提。 次日,兰九天知君轻候今日会过来,交代了几句李二和赖头,自己早早便去了兰桂院。 君氏带着她去给唐老太请了安,回来,却见她仍然跟着自己入了兰桂院,便笑道:“来跟母亲学学理家吧,日后到了别人家里去,总不能还像在家里,让老姜带着棍棒伺候吧?” 兰九天笑道:“女儿要出嫁,势必要合了爹娘和女儿共同的心意才嫁,想必那人也不会太为难女儿,自不需老姜的棍棒啦。” 她自斟酌词汇,细细思量,该怎么跟母亲说今日会有管家过来。 “母亲,便是理家,以前女儿不懂,以为拿了钥匙就行了,可眼见母亲整日事务缠身,府里大大小的事每天不下百件,全须母亲一人处理,女儿看着,这几日都瘦了许多。”兰九天面露担忧,微撅着嘴说道。 君氏笑道:“九儿,母亲还行,虽然辛苦些,待你出嫁,交一些给你大嫂便是。咦,你大嫂呢?往日她这个时辰都过来了。” “太太,早上就没看到她,一会我让人去看看。”锦影说道。 “嗯,去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君氏说道。 锦影答应着。 “母亲,大嫂也还年轻,短期内难以上手,女儿瞧着婶婶使唤起赖管家来,很顺手,也能帮她做很多事,咱们要是有个得力的管家就好了。”兰九天微笑说道。 “哦,赖管家是入府就跟你二婶熟悉些,他,他在母亲这里,倒少来......”君氏收紧话语,但眼见脸上有丝不乐意。 这赖多福定是忤逆惫懒,不遂心意。 “母亲,女儿前日不是出去逛了逛么?遇到大哥的一个朋友,听说我们府里缺管家,想来应征,一会他来了,母亲交给他一些杂物,试试手,行么?” 顶着兰岳的名头,母亲大概不会拒绝。 果然,君氏眼里闪出兴趣:“哦,是你大哥的朋友?那自是错不了了,等他来了,叫到我院子里来。” “是,母亲。”兰九天笑道。 君氏忙着去处理事情,兰九天出了兰桂院,沿着平整的石板路走一走,迎春花退,月季花开,却拂衣弄香,春光大好。 “花影,月影,这样好的天气,你们心里荡漾么?”兰九天步子闲散,忽然笑问。 “啊?哦,荡漾的意思是......”花影和月影微笑。 “嗯,你们不知,有些人可知道呢。你们听说过古时候有个皇帝,他的皇后是二嫁女么?”兰九天说道。 “二嫁女?皇上怎么会娶嫁过人的女子?”花影和月影十分不解。男人哪个不图新鲜? 兰九天抿抿唇,笑道:“还真的有,而且那个女人还十分得宠,位居高位。看来咱们府里有人也想当这样的二嫁女呢。” 瑰色裙摆停住拂动。 花影抬头看去,不远前方就是峰峦院,门口两个小厮闲散的磕着瓜子聊天。 啊! 大小姐说的是她! “春日漫漫,便荡漾些也是应该。”兰九天笑笑。 “大小姐,她,她也太着急了些,便想再嫁,也得先辞了上家啊,这般急吼吼的,却......”花影出口说道。 想想又觉得不对,忙拍拍自己嘴巴说道:“什么辞了上家,该是我们大少爷辞了她!” 兰九天笑道:“不怪你,便是我,也准备劝劝大哥,让他们和离,却没赶上她的步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语音霎时变冷,眉间线条分明。 “花影,传话给红衣,让她盯着兰春月的动静,随时禀告给我。” “是。”花影皱着眉头,谨慎的应着。 “回吧,客人该上门了。”兰九天说着,转身回去。 走到锦鲤池旁,采娥赶上来,说道:“大小姐,有位老先生要来拜见太太,姜叔正引着候在一道门外。” “老先生?叫什么?”兰九天问。 难道君轻候打扮的更老了? “叫,叫什么梨猴儿?”采娥挠挠头。 噗!兰九天没忍住,笑道:“唤他进来。” 不多会,便见锦鲤池上小桥,采娥引着一个老头爬上来。 哦昨日是黑胡子,今日胡子却更白了,连头发都白了些。 兰九天定目看去,也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君轻候。出声喝道:“哪里来的老头?侯门深院也是你能来的么,速速报上名来!” 君轻候慢腾腾走下小桥,听兰九天呼喝,心中得意,这装扮果然得力,她都没认出来。 伸出灰袍当前一揖道:“老朽姓离名候,特来应征贵府管家。”待要躬身下去,眼睛却藏在袖子后往上一翻,与兰九天对一眼,眼中精光毕露。 兰九天靠近一步低声道:“你真的是离候?” 君轻候脸藏在袖子后,说道:“自然是。不信待会我卸了装扮你再瞧。” 这声音没错了,这眼神也没错。 “好,你需留个印信给我,你们血刃阁的牌证什么的。”兰九天问。 “......好。”君轻候想拒绝,血刃阁的印信哪是轻易给的,阁中兄弟见印信识人,要是有什么事,是要豁出命相帮的,可又一想,若她日后真是主母,便给个印信又如何。 当即掏出一块乌沉沉的铜片递过来。兰九天接过一看,通体乌黑的牌子拿在手里不轻不重,顶端一个铁皮扣的盖子上凸出一红色的骷髅,片身上刻着一个大字:血。 当真武侠的很。 兰九天退后一步,长袖挥出:“请老先生随我来。” 引着君轻候往兰桂院走。 近了院门,却迟疑了脚步。 “你不想让我母亲认出你来?我母亲日日思念亲人,甚是辛苦。”兰九天皱眉。 君轻候一瞬沉默,呼吸有些紊乱,强自压住,说道:“暂时不要相认,徒给她添麻烦,也给侯爷添麻烦。” “好!” 兰桂院,君氏正埋首于成山的账本中,努力的一一核对,听锦影说兰九天引着一老头到了,站起来,探目看去。 来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穿儒生灰布长袍,胡须皆白,只是一双眼睛颇有神采。 君轻候躬身作揖:“老夫子姓离名候,见过夫人。” 君氏站到厅中扬声道:“先生客气了,先生来此所为者何?” “为替夫人分忧,为全子女之孝。”当下便将一套兰九天兰岳体恤母亲理家辛苦的说辞说出来。 果然君氏听了十分欢喜,忙吩咐丫鬟看茶,扶他入座,说道:“先生既是我两个孩子倾力推荐,便请不辞辛劳,入府为我候府计量吧。” 君轻候一听这是答应了,忙再施礼:“多谢夫人成全。” 君氏想起兰九天说的,要找活计试试他,于是翻出其中一个账本说道:“先生,这是我候府一个庄子刚递上来的今年首三月的开支,先生看看账目可有何问题?” 刚来不过几刻钟,对庄子一点不熟悉,要能看出问题,那也神了。 君轻候接过账本,一页页翻看,一个庄子的米粮收入,所得银两,每项开支都在本子上。 一刻钟吧,他抬起头,说道:“庄子的账目做的没有问题,但米粮支出太大,大于蓄养牲畜带来的收益,若遇到干旱,恐有断粮危机。账面上看来,庄子上的存粮应已不够半年所需。” 君氏眉头簇着,只听到他说粮食不够,心里焦急起来。 兰九天轻拍拍母亲手臂,安慰道:“母亲,这只是一个庄子的账目,不代表所有,我们还有其他产业,还有爹爹的封地呢。不用担心,是么,离先生?” 一边拿眼瞪着君轻候,你说这么多干嘛?!能解决就私下解决,说出来倒让母亲担心。 君轻候心虚地垂下脑袋,他本想在太太面前卖弄下,想让她放心自己的能力,着急了。当即作揖道:“大小姐所言极是,老夫是说这个庄子的旧粮够吃半年,待那时新粮早接上茬了,存粮没有问题的。” “噢,是么?”君氏松一口气,“没问题便好。” “母亲,待大哥回来,让他派人去庄子上查看一番不就更放心了?”兰九天说道。 “那好,让你大哥派人去看看,总没问题。”君氏这才松下眉头。 “母亲,如今春光大好,您也不要老待屋里了,这些账面上的东西都交给离先生,让他先理个头绪,但有不解,我们再派人去查看,定事半功倍。”兰九天劝慰道。 “好吧,母亲去看看你祖母,这些日子陷入账本快把人弄晕了。”君氏失声一笑,转而看着君轻候说道:“有劳离先生了。” 君轻候再揖:“份内之事,夫人放心。” “嗯。”君氏答应一声,由锦影扶着走了。 君轻候直起腰来,拍拍后背,摇摇摆摆地走到案桌上,伸手扒拉账本。 “离候,你刚才的话,是认真的么?”兰九天问。 “我哪里不认真?”离候瞪着眼看她。 “我倒想听听你说的牲畜蓄养大于粮食收入是什么意思?”兰九天甩甩袍袖,负手站立,像个老师考究学生。 “啪!”君轻候打一响指,赞道:“外甥女英明!你们家的粮食被人动了手脚,用这些牛啊,猪羊什么的,填补了账目亏空。” “你是说粮食实际上收的更多?” “当然,你派人去查,看看他们粮仓里有多少东西,怕连半年都不够。”君轻候说道。 粮食不见了,却又是件大事。兰九天抚额皱眉。 君轻候见她神情,捋捋胡子笑道:“好了,舅舅吓到你了?没事没事,交给血刃阁,保管给你弄清楚!别犯愁了,女孩子皱眉头,丑!” 兰九天瞥他一眼,说道:“你有把握?” 君轻候两手撑腰道:“你不了解我们血刃阁,桃林那晚只是部分兄弟,真正我们大部分人,跟你平日里见到的贩夫走卒普通百姓一样的,行走于你眼皮底下,而你并不自知。我们想要什么消息要不到?都给你搜罗来!” 秋眸转一转,一计上心头:“既如此,舅舅,我兄长最近要办一件大事,十分需要人手,你们血刃阁这么厉害,便帮他这个忙吧。” 君轻候挑眉:“你说兰岳?” “嗯嗯,我大哥和他兄弟。”兰九天含糊道,她不想告诉他烨焱姓名。 “噢!”君轻候笑道,指着兰九天:“你也会害羞啊,你是不是说兰岳身旁将我们阁主都打败了的那黑衣小子?” “我哪有害羞?!舅舅,您怎么胡说八道?!”兰九天一摊手。 “行,那小子有点意思,他有事求我们阁主,那就好办了,我们阁主不是说了么,有事便让他递到民安食肆对面米粮店,你还操这个心干嘛?”君轻候说着坐到案旁,准备开始理账。 “这便好。其实,其实是我的事……”,兰九天嗫嚅道。 “是么?!”君轻候笑道:“还说你不害羞?!” 兰九天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舅舅,开始理账吧,九天还有些事……” “走吧走吧,把吃的喝的摆上,其他闲杂人等不要过来!”君轻候挥挥手。 “全仰仗舅舅了。”兰九天笑道。 离开兰桂院,兰九天总算舒一口气,有了君轻候,母亲便彻底解放了。一直以来,对得到掌家权后给母亲带来的负担,很让兰九天愧疚在心。 第77章 祖母,站住! 兰桂院来了个管家,消息很快便传到春徊院。 崔青啐一口,说道:“让她们折腾,聘管家这样的事都不事先告诉老太太,蠢货!” 兰春月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出府,听到此言笑出了声:“有热闹不看岂不可惜?” 永福堂,唐老太正慢条斯理地喝汤。崔青带着兰春月过来,一左一右地“伺候”,一阵甜言蜜语地轰炸。把人哄的喜笑颜开。 唐老太满意地笑道:“月儿,嫁衣准备地怎么样了?” 兰春月面露娇羞,抻着帕子挡着脸:“已经备好了。” “是么,月儿的手艺就是好!祖母便放心了。”唐老太点点头。 “母亲,”崔青欠身凑近问道:“旦王那边这次准了吧?” “准了,王府的记事监可都记录在册了。没人能反悔。”唐老太说道。 崔青点点头,喃喃道:“这便好,这便好。” 自彩云庵回来,她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如今唐老太这么一说,落下她心中大石。 不由眼珠骨碌碌转转,说道:“母亲,兰桂院请了个外人当管家,您知道这事么?” “是么?!怎么没人报到我这里?”唐老太皱眉,扭身指指玉溪:“去把老大媳妇叫来。” 玉溪刚走到院门处便碰见君氏带着锦影走过来。 “玉溪姐姐。”锦影欢愉地唤道。 玉溪笑道:“正要去找你们呢,听说你们院里来了个新管家,是不是没来得及报于老太太知晓?” 君氏立刻担忧起来:“母亲怪罪下来了?” 玉溪福一福身道:“禀太太,老太太不知实情,想听听太太亲口说说。” “那,那就是怪我没提前跟她说了。”君氏搓搓手,有些着急。立于院门处踌躇。 “母亲,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君氏忙回头看去,兰九天带着花影笑着走过来。 “九儿,你怎么来了?恰巧遇到玉溪姑娘,聊了几句。” 兰九天一眼便看到母亲脸上的焦灼,便猜到是唐老太下了什么难题。 锦影悄悄对花影说道:“是管家的事,老太太怪我们没提前跟她说。” 兰九天握住君氏的手,微笑道:“母亲,不必担忧,且由女儿跟祖母说。” 永福堂花厅,唐老太靠在罗汉榻上消食,兰春月“体贴”地递上一碗消食汤,说道:“祖母,这碗汤酸酸甜甜,正好生津消食,您快趁热喝了吧。” “好好好。”唐老太捧起碗来品咂。 珠帘响动,兰九天带着君氏自帘门进来,屋内崔青与兰春月早已“侍候”在锦榻之侧。 “母亲,弟妹。”君氏近前施礼。 “见过祖母,祖母吃好了么?”兰九天笑道。 唐老太放下汤碗,拿起帕巾擦擦嘴,掀起一个眼风丢过去,说道:“有你妹妹在,还有什么吃不好的。” “是,春月妹妹体贴大方,侍候人的功夫比九天强多了。”兰九天笑道。 兰春月皱皱眉头,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当即强笑道:“那是当然,侍候祖母必得尽心尽力,妹妹不像姐姐那么忙,得以长侍祖母左右。” 唐老太笑着拍拍兰春月的手,说道:“月儿最体贴了,是祖母的贴心小棉袄,我的小棉袄哦要出嫁了,祖母可怎么办哦。” 崔青听了此话,得意不已,得了老太太欢心,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君氏两手死死抠着帕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母亲啊母亲,你的眼里便只有这一个孙女么?难道九儿就不是你亲孙女么? 这几日理账本,才发现府里用在兰春月身上的用度却是自己女儿的好几倍,吃的穿的,样样精致,自己的女儿却什么都没有。只那日长史夫人来,沾了点旦王的光,给置办了些首饰衣服,如今,女儿已把旦王让出来了,要照着以往,是不是得饿死我女儿?幸好女儿机灵,懂得要回掌家权,不然...... 君氏一念思及,心中激荡起伏,面露凄楚。 忽听兰九天笑道:“祖母,您不用担心,府里的小棉袄还有一个呢。” 崔氏与兰春月一呆,还有一个?说她自己的吧! 唐老太眼神一斜:“你说哪个?别跟老太婆说是你,要让你照顾我啊,我老太婆的命还要不要了?”言语之间嗤之以鼻。 兰九天掩袖一笑,说道:“自然不是九天。是我兰琴妹妹啊。春月妹妹出嫁,不是还有二姨娘的兰琴妹妹,三姨娘的兰花妹妹?” 崔青脸色霎时黑了,一张脸瞬间涨的红紫。个小贱人,没事提她们膈应我!怎么不去死! 狠毒的恶咒蹭蹭往上翻涌,眼神似淬了毒,阴阳怪气说道:“兰琴和兰花都太小了,狐媚子生的,有什么教养?怎么能放到老太太面前来添堵呢?” 兰九天奇道:“她们是二叔的血脉,是兰家的血脉,这总没错啊,难道二叔的血缘就这么拿不出手么?”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二叔公务繁忙,哪能提防得了下边的狐媚子,岂不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崔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好了!”唐老太冷下脸子瞥一眼崔青。这个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善妒了。那庶女也是自己儿子的血脉不是? 再拿眼狠狠地瞪着兰九天,好好地提这个干嘛?净添堵! “说正事吧!你们给我说说,请了个什么样的人来给我侯府管账啊。”唐老太盯着君氏冷声问道。 “这,这...是...”君氏一看见唐老太的眼神,当即吓得哆嗦起来。 “祖母,是我大哥请的人,是他的朋友......” “住嘴!问你了么?”唐老太冷喝一声。 兰九天皱着眉头,握紧君氏的手,轻轻拍拍。掌心里的温度,丝丝传入君氏的心里。 她忽然心定了,抬起头看着唐老太说道:“回母亲,是岳儿的朋友,看账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媳妇先让他试试看看。” “你们弄清楚身份了么?府里的账目也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外人看的?”唐老太横着眉头。 “弄,弄清楚了,岳儿的朋友,没有错的。”君氏说道。 “哼,他在外面吊儿郎当地混,能有什么好的朋友。我看呐,就由你弟妹帮衬着挑一个可靠的,大家都放心。”唐老太冷哼一声。 让崔青选人?那与她自己管家有什么区别? 兰九天笑道:“祖母,我婶婶要照应春月妹妹出嫁,哪里有空?” 见崔青要开口说什么,兰九天截住她,继续说道:“毕竟嫁给旦王为妃,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容有失。” 长裙微动,兰九天迈步向前,站到唐老太对面,眼神淡淡看着她,嘴角挑起一丝笑意:“祖母,这个管家我们本想先用用看,再向祖母禀告,刚才已经试用过,觉得还不错,且先留用一段时日,总不叫侯府有失。” “等有失了就晚了。”唐老太心里顿起一阵烦躁。 这个大孙女,怎么越来越翻天了的感觉呢?她那眼神,真让人不舒服! 不由指指玉溪说道:“去,把这个管家给我请来,老婆子要亲眼看看。” “是。”玉溪领命去了。 看看也好,君轻候今日这老头打扮,还算安稳。兰九天挽着母亲,垂目候在一边。 唐老太横目四下里瞅瞅,怒目看着君氏:“你又没领你儿媳妇?” 君氏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没答出来。 “可不是,九儿,怎么不见你大嫂?”崔青朝门口张望,一脸探寻。 崔青不知道?呵呵,不知道才好呢。兰九天忽叹一口气,眉目愁苦:“祖母,婶婶,一早母亲便派人去照看大嫂饮食,却没找到人,下人们也不知她去哪里了。” “没找到人?!你们把人都丢了?!”唐老太上赶着话头逼问。 兰九天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抽抽鼻子说道:“祖母,这春日时光正好,说不定大嫂嫌府里闷得慌,出去走走,采采路边的野花什么的呢。她又没跟我们说,自己一个人出去......” “真是不像话!你们连自己屋里头的都打理不好,还想要打理好我整个侯府?”唐老太声调高扬,眉毛倒竖。 “祖母千万别生气,大嫂又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回家的路。等她回来,我们一定治她个预先不报之罪!”兰九天很认真的说道。 唐老太一噎。 自然了,儿媳妇自己跑出去,没跟婆婆报备,到底不是她们的错啊。 屋里陷入尴尬的沉默,好在不多会便有丫鬟禀告,管家离老先生来了。 一声老先生,透着沉稳呢,是个什么样人呢。 当君轻候一身儒生打扮,胡子花白的样子出现在唐老太面前时,明显看到她神色一松。 君轻候躬身施礼:“见过老太太。” 崔青挑着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他,原来弄来了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厉害的?!那个扶不起的兰岳能有什么出挑的人才,且......,一脸的不屑。 唐老太却想,还好,弄个老成稳重点的,当即面色平和的问君轻候的家世。 君轻候编出了一朵花儿,说他是锦绣坊坊主的亲爹,与兰岳是忘年交等等.... 唐老太更放心了,面上露出一丝笑:“哦,原来是锦绣坊的老东家,难得。” 君轻候摆出老姿态来,与她唠了会家常,眼见气氛融洽,兰九天都佩服他的口才了。 忽听他接口说道:“老太太,府里账目俱全,唯独缺了一份大账不见。” 唐老太忙问:“是什么大账不见了?” “老太太勿惊,便是侯爷封地所得进项这笔账目。”君轻候说完,注意留心厅内众人神色。 这件事,早说晚说都得说,先挑破开,看看各方反应。 崔青只是皱了皱眉,并无惊慌表现。 却见唐老太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不肯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含糊说道:“哦,我当什么大账,这本账在我这里,不要紧。天不早了,与先生相谈甚欢,老婆子有些疲累,就不陪先生了。” 站起身来,嘱咐玉溪:“好好招呼客人。” 君轻候见人家撵了,站起一揖说道:“不敢叨扰,老生这便退下了。” 慢慢往门口退走,临出门时,挑目看了眼兰九天,使个眼色,意思是,我先退下了,你加油吧。 唐老太朝他背影嗤一声,哼,刚来就惦记这个,定是老大媳妇和她闺女捣的鬼。这本大账,你们休想得到!眼风扫向君氏和兰九天。 崔青心里偷笑,提这个账本,你们算撞铁板上了,老太太是不可能给你们的。就算给你们,又能怎么样?哼。 唐老太故意打个呵欠。 崔青很有眼力价地带着兰春月告辞。我们可没时间在这跟你们耗。春月的嫁妆单子还没拟定呢。 唐老太看也不看尚在厅内的君氏和兰九天,转身欲走。 君氏窘的一张脸涨的通红。 忽听兰九天笑道:“祖母,我父亲封地进项的大账,到底在哪里?” 唐老太狠狠蹙眉:“兰九天,老婆子的话你没听到?我,累,了!” 狠狠瞪一眼兰九天与君氏,摆身便走。 君氏吓的拽拽兰九天,悄声道:“别惹你祖母生气了,咱们走吧。” 兰九天笑道:“母亲,不碍事,祖母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怎么会因我而生气呢。” 见唐老太已掀开珠帘,马上便转入内室了。 浅眸扬起,清脆的声音不容置疑:“祖母,留步。” 唐老太顿住脚步,转过身,阴寒的目光刮过来:“兰九天,你一定要与我作对?” 君氏浑身哆嗦起来!老太太可从没这样过,竟然直呼九天全名!表情更是如此可怕! “祖母,”兰九天微挑着唇角,竟不后退,迎着唐老太一步步向前:“我兰九天,是兰氏子孙,候府是我爹爹的候府,封地是我爹爹的封地,而我,是昭昌候嫡长女,管理照应爹爹的封地,理所应当,祖母为何多加阻止,讳莫如深,莫非,您拿了这笔银两,去做了有悖兰家的事!” 语音至后来,渐渐凌厉,喷薄之情,毫不退缩!毫不留情! 第78章 正面交锋 君氏吓得忘记了呼吸,呆呆地看着自己女儿,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 不,她的女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敢跟老太太对抗,她这是怎么了?! 玉溪惊骇地回头,看着淡漠无波的娇颜,心里的震惊久久不平,大小姐怎么说这么严重的话! 唐老太使劲地揪着珠帘,怒容满面,伸手使劲一拽,珠帘崩断,透明的水晶珠惊惶地四下逃窜! “你!好,好,好!不曾想我老太婆峥嵘一生,临了要被你气死!你的爹是我的儿子,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也属于我,我便要你生就生,要你死,也容易!”唐老太咆哮! “如今却不容易了!”兰九天冷冷地盯着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戾气:“以前的兰九天已经死了!现在的兰九天,任你再如何能耐,休想近身我半分!” “九儿!” 厅内响起一声爆喝,君氏怒斥道:“她是你祖母!怎么可以这么跟她说话!” 玉溪哆嗦起来,大小姐和候府的天,吵架了! 兰九天冷笑一声:“亏得您提醒,要不然我以为她只是兰春月一人的祖母呢!” “你!”唐老太气极! “祖母有何好生气的,您又没喝酒酿丸汤,您又没当众出丑,您又没被关祠堂,被人暗害,九死一生!”兰九天盯着唐老太,胸中激荡的情感,奔涌而出! 盛怒之下的唐老太一愣! 酒酿丸汤,当众出丑,被人暗害,九死一生! 唐老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眉眼有五分像兰宏远,长了一张绝美的面容。 有多长时间没好好看看她了? 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她都知道内情,那她对崔氏定恨之入骨,说不定连我一起恨了,却愣没看出来,每日只管笑靥连连,风轻云止。 竟是个如此有心机有心智的女孩子。我竟看走了眼。 娇颜由冷变暖,似一池寒冰,笑颜起,寒冰破。唐老太一直盯着兰九天,却见她挑起嘴角,笑容再现。只那双眼眸,似寒潭又似深海,藏着一整个天地的风云,或卷或舒,全凭她自在。 “九儿,你说的什么被人暗害,九死一生,是什么意思,有人要害你么?”君氏泪眼朦胧,哀声相问。 兰九天垂下双眸,柔和地看着君氏,温声劝慰:“母亲,没有,我就是打个比方,好让祖母明白我说的意思,没事的,没人害女儿。” 看着已比君氏高一个头的女孩子,像个老成的大人,轻声安慰君氏,唐老太彻底震惊了! 这个女孩子,她长大了,怎么这么高,要人仰视才能看到呢? “玉,玉溪,去,请赖管家取大账过来。”唐老太语音微微发颤。 秋眸转向唐老太,似笑非笑:“候府主要进项账目,竟是由赖多福掌管?” 唐老太瞥她一眼,却没再继续生气,平静地说道:“是你二叔管的,你,你婶婶也管管……”,后面的语气明显低了下去。 果然,再不过问,这候府就要归了狼心狗肺之人了! 玉溪见即将爆发的大战竟突然止了战火,不由大松一口气,忙吩咐小丫鬟去找赖多福。 春徊院,赖多福站在廊下仰头禀告:“二太太,老太太要取大账呢,给么?” 崔青正摆着两只手在太阳底下晒刚涂好的指甲,听闻此言,眉梢挑起来,冷笑道:“有意思,她们是怎么说动老太太的?可惜了,没留下来看场大戏。” 赖多福谄媚一笑:“听说是生了大气,还吵了架。” “是么?既然这样为何还要拿账本过去,不是给老大家看得?”崔青问。 “许是老太太被磨的烦了。大太太还哭了呢。”赖多福说道。 “就知道哭!她那么有精神哭,改天也让兰宏远娶几个狐狸精进门,由着她哭!”崔青发狠道。 兰春月拍掌大笑:“母亲,这主意绝妙啊。大伯母十几年独宠一身,谁不羡慕?” 崔青一句发狠的话说出来,气也出了,又觉得很有道理。眼珠转一转,阴阴笑了。 老太太最听我的话,若寻个恰当理由给兰宏远添几房姨娘,不必他在场,老太太就能做主啊,君氏屁都不敢放,那以后的日子就精彩了! 哎呀,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早想不到呢!当下笑出了声。 眼瞥见赖多福躬身候着,一边笑一边问道:“你来是什么事来着?” 赖多福道:“老太太要大账……” “喔对对,奶娘,取大账过来。”崔青一手叉腰,被自己的想法给得意地前仰后合。 崔婆挂着脸子把账本递给赖多福,冷声道:“泼出去的水,怕收不回来了!” 崔青丝毫不在意说道:“不过是个账本,人还是我们的人,她们是不服气,想要这笔银子,老太太是绝对不会给她们的。” “但愿如此。”崔婆嘟囔一声。 赖多福接了账本紧赶着送到玉溪手里,一刻也没待,忙不迭地跑走了。 俺娘哎,珍爱生命远离大小姐! 玉溪捧着账本请示唐老太。 唐老太一努嘴:“给她。” 玉溪捧着账本递到兰九天面前。 兰九天伸手抱过账本,俯身一福,笑道:“祖母,您歇着,九天自去忙了。” 唐老太轻哼一声,自转入内室不提。 兰九天挽着君氏离开。 回去先让君轻候看看,若有问题,再想办法换掉老太太和崔青的人。 站在门口等着的锦影和花影,俱是胆战心惊,适才老太太的咆哮声都传屋外面了,二人惊吓地哆哆嗦嗦,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看到兰九天与君氏出来,急忙迎上来。 兰九天将账本递给花影,自挽着君氏慢慢在前面走。 今日给母亲的震撼太大了,她必有很多疑问。 果然,君氏僵硬地走了几步,耐不住,仰头看着她,问道:“九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到底这些日子你经历了什么事?方才,怎么那么顶撞你祖母呢?” 兰九天垂下柔和双目,笑道:“母亲,女儿不这么做,祖母就不会给我们大账,不给我们账本,爹爹封地上发生了什么事,咱都不知道。女儿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看好爹爹的东西,等他来了呀,看着我们给他打理的好,他定十分高兴呢。” 君氏面色一瞬缓和,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嘴里喃喃道:“你爹爹,你爹爹该回来了,该回来了,他高兴,他高兴……” 兰九天抿嘴偷笑,只要一提爹爹,母亲便全无还手之力。 君氏的身子明显放松下来,挨着兰九天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转过脸来说道:“可我们只有几个账本,你爹爹的东西还不是我们打理啊。” “母亲,离老先生透过账本能看出来有没有问题,若是没有问题,那便好。若是有问题,女儿再跟祖母争取,把整个打理权要在手里。”兰九天说道。 “离先生光看账本就知道?”君氏问。 “也不全通过账本,总之他很厉害的,母亲,放心吧。”兰九天笑道。 “哦哦,”君氏仔细端详着身旁的女儿,她长得很高了,眉眼也开了,脸上全是自信的笑容,不由握紧她的手,说道:“母亲知道你长大了,比母亲有能耐多,你爹爹知道会很开心的,可是,如今日这般与你祖母对抗,还是不要了,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是,谨遵母亲教诲。”兰九天温柔地笑了。 君氏慈爱地摸摸她的头,笑了。 母女连心,原也没有误会猜疑。看着君氏打消疑虑,兰九天心中大定。 当一摞封地大账放到君轻候面前时,他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行啊,外甥女,你那个祖母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你竟能从她那里要来账本?” 兰九天笑道:“再怎么说,她与我是有血缘关系的,我陈说厉害,她也不傻。” 君轻候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我姐姐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她的造化。” 兰九天秋眸翕合,笑道:“我是娘亲的女儿,自然不差。舅舅,账本交给你了,好好看看,累了便去潋芳馆致远厅。” “知道了,别扰我。都出去吧。”君轻候伸手撵人。 兰九天出了兰桂院,便见采娥沿着花径跑过来。 “大小姐,她们说你去老太太那了,原来在这里。” 花影问道:“什么事?” 采娥从袖子里掏出个竹筒递过来说道:“这是李大叔派人送回来的,说要交到大小姐手里。” 兰九天接过竹筒,笑道:“好采娥,谢谢,回去玩吧。” “哎。”采娥笑着答应,回身跑开了。 打开竹筒盖子,抽出一张布帛来,上面写着几个字:长史府,野鸳鸯。 兰九天唇角冷笑,抬手撕掉布帛。 第79章 要兰宏业生病 长史府,外人不能随意进去,又看守森严,十分方便,真是好地方。 “花影,去告诉红衣,我今夜去拜访依兰院。”兰九天神色定定。 既然你们躲在长史府,那不如请你们出来,在眼皮子底下表演表演。 依兰院,秦卿卿得了信,说夜里兰九天要过来,便整个下午都惴惴不安,猜测是什么事。 待夜色像一只大手,遮住了人们的眼睛,黑暗来临时,依兰院便虚掩了门,遣散了丫鬟下人们,静静候着来访者。 微弱的灯光下,秦卿卿正焦躁的走来走去,这可是大小姐第一次过来,肯定是大事啊。 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老妈子劝道:“小姐,稍安勿躁吧,大小姐如今会功夫,她要来必悄无声息,咱们安心等着吧。” “嬷嬷说的对。”娇软的声音忽地响起。 秦卿卿瞪大眼睛,看兰九天自灯影遮住的帘后走出来,一身碧蓝,笑靥如花。 “大,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来。”兰九天笑道:“冒昧的过来,唐突了,确有一事相商。” “大小姐快请坐。”秦卿卿招呼道。 “嗯,多谢。”兰九天款款落座,微笑道:“时辰急,府里多有不便,我便直说了,想必姨娘已经知道,我决议与那旦王斩断姻缘,如今出了崔秀枝一事,自觉恶心异常,需请姨娘相助,拔掉我大哥身边这根刺。” 秦卿卿欠身道:“自当尽力,只是不知妾有什么能帮到的?” 兰九天收敛笑容,说道:“旦王爷贤名在外,但凡下属有个病灾体伤,必亲临府邸探望,不论官职大小。恰巧,二叔今夜也病了......” 清婉的声音渐至清冷,缓缓说道:“我要的就是旦王爷明日能来府上探望二叔。” 秦卿卿呆愕,大小姐要让我把老爷给...... 秋眸微漾,看着秦卿卿,“秦姨娘,不管怎么样,要二叔病了的消息明早一早传到官署旦王的耳朵里,可以么?” 秦卿卿愣愣的点点头,可心里颇为忐忑,这兰宏业虽全无血性,可到底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如今要对他用手段,颇为不忍。 兰九天明眸了然,站起身笑道:“秦姨娘不用多虑,二叔又不必去死,呵呵...” “哦哦,”秦姨娘拍拍心口,苦笑一声,“让大小姐见笑了。” “此乃人之常情,可见姨娘心存良善。”兰九天衣袖轻摆,简洁地说道:“我这便走了,拜托姨娘了。” “好好,妾送大小姐。”秦卿卿说道。 “不必。” 话音落,蓝色的纱裙舞起云烟,旋身落于黑夜里,转瞬消失。 秦卿卿呆呆地站在廊下,望着虚空,心跳的猛烈。 好一个大小姐,身手竟这么好,难为她掩盖这么多年!此女所谋者,巨啊。 她不由腿弯打颤,良久,才颤声吩咐:“嬷嬷,老爷该回来了吧,快去半路上截住他,喂他一碗红豆汤,就说,妾想他了...” 次日清晨,霞光万丈,投影到潋芳馆朱红的窗格上,一丝颜色飘然落到室内。 兰九天一早便去了兰桂院。 “母亲,叫着嫂嫂我们一起去永福堂。” “对对,这次可不能让她落下。”君氏忙让锦影派人去请崔秀枝。 “母亲,我们去峰峦院门口等她。”兰九天笑道。 “也好。”君氏携同兰九天缓步朝隔壁峰峦院走来。 峰峦院,崔秀枝手里拿着一把金簪,面色得意,对着铜镜左左右右的在发髻上比对。 竹花心惊胆战的看着她,大少奶奶竟把象征已出嫁身份的妇人髻换成了未嫁女的垂肩发,还拿着昨日带回府里的金簪,喜滋滋的别入头顶。 “竹花,你看看,好看不?”崔秀枝一脸笑意。 “好,好看。”竹花垂垂脑袋,大太太都派人来叫了,她还这么慢腾腾。 帘外有脚步声响动,一道娇软的声音响起:“大嫂,穿戴好了么?母亲在门口候着了呢。” 竹花慌的面无血色:“大,大少奶奶,大小姐来了!” 崔秀枝狠狠地拧她一下:“贱蹄子,说了多少遍了,私下要叫我小姐!她来便怎的!” “嫂嫂,你说什么?”珠帘打开,兰九天一步跨进来。 崔秀枝脸上的狠厉尚未来得及收起来,僵在脸上,强笑道:“九天来了,我,我这就侍弄好了。走吧。” “哇,”兰九天双目亮了,“嫂嫂,你今日打扮的好美啊。一身粉粉嫩嫩,跟少女似的。” 崔秀枝僵硬地笑着,忙率先往外走,“走吧九天,别让母亲久等。” “正是。”兰九天笑着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到达永福堂,唐老太已穿戴好了,由玉溪伺候着刚刚用餐完毕。 “好,今日来的齐全。”唐老太扫向兰九天,君氏,眼神落到崔秀枝身上,眉头倏忽皱起来。 这大孙子媳妇怎么怪怪的,打扮的这么鲜亮,头发束的也不对,底下人也太不会伺候了! “今日倒是奇了,怎么不见老二媳妇?”唐老太扫视一圈,没见到崔青和兰春月。 兰九天眉间一顿,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会便见玉溪接了一个小丫鬟的传话,匆匆回来,禀道:“老祖宗,二爷昨日回来,中了风寒,早上身子便有点沉,起不来,现躺在春徊院呢。” “什么?!业儿病了?!快,快去请府医,不,去请霍老太医!”唐老太着急地站起来,迈步就往外走。 “母亲,我们去看看二叔吧。”兰九天暗地里呼出一口气。 “好,去看看,怎么突然得了风寒?”君氏低声说了一句。 春徊院从没像今日这般热闹。兰九天踏入院子,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琉璃瓦,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漆红着绿的游廊蜿蜿蜒蜒,两边厢房几重。院内摆放着各式名贵花草,更养了数个大缸的锦鲤。 花厅内,唐老太正中落座,眼神不善地落到几个姨娘身上,再抬目看看崔青。凉声说道:“这么多人连你们老爷都没伺候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三个姨娘闻声慌忙跪下,心怀戚戚。秦卿卿还捻起帕子来,擦了擦眼角,一副愁苦担忧的模样。 “叫太医了么?”唐老太喝问。 “母亲,早去请霍太医了,这会该到了。”崔青说道。 “再派人出去探,多找几个去半路迎迎!”唐老太说道。 “是。”崔青答应着。转身欲走,猛然间赖多福慌慌张张跑进来,不由拧眉站在一旁等他说什么。 赖多福噗通跪倒在唐老太面前,禀道:“老太太,旦,旦王爷来了!” 啊?! “快,快,青媳妇,着人铺上红毯,结彩灯红绸!”唐老太颤抖着手指吩咐。 “是唻。”崔青欢喜地应着。 “姑姑,侄女来帮你!”崔秀枝两眼发光,脸上红扑扑的,喜形于色! 兰九天挽着君氏默默退在一旁,由着她们忙活。 “赖多福,快,打开中门,阖府出去迎接!”唐老太说话间朝门外走去。 一屋子人仰马翻。 君氏有些紧张,边往外走边附耳兰九天悄悄问道:“九儿,旦王可很少来我们府上,此次却是为何?不会是听说你不再中意他,来兴师问罪的?” 兰九天笑道:“母亲勿忧,旦王贤名在外,怎会因儿女私情便来造访,许是听说二叔病了来探望的。”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君氏点点头。 穿过正门当口对着的迎客厅,绕过巨大的玉石浮雕影壁,兰九天随母亲混在人群后,张目看去,一身紫袍的旦王由唐老太,崔青簇拥着走进来,身后紧紧跟着兰春月和崔秀枝。 “跪!”忽然,赖多福吼一嗓子! 阖府百多号下人连同秦姨娘等人齐齐跪下。 君氏腿一软,被兰九天牢牢拽住,母女俩突兀地立在人群里。旦王一眼便看到了她。甩开唐老太几步上前。 无情目泛出冷笑,步步逼近,出声道:“这不是九天妹妹么,九天妹妹是越发美了,像……”,他歪着脑袋故意想了想说道:“像朵花,等着人去采啊。” 兰九天微微颔首,垂目不理他。 旦王冷哼一声,抬腿继续往里走。 兰春月和崔秀枝看他停下和兰九天说话,低低的垂下头去,遮藏起眼里的毒怨! 崔秀枝更是恨的低低诅咒:“好个贱人,狐媚子,故意戳在那里让旦王看到!上杆子卖脸的贱人!” 兰春月离她很近,听她淬了毒的咒怨,亦不由心惊,奇怪的扭头看看崔秀枝。这个堂姐为什么这么激动?! 第80章 唐老太激动地从后紧赶几步,说道:“王爷光临寒舍,真乃蓬荜生辉,照顾不周,还请王爷在前厅安置,臣妇这便去请族老来相陪。” “不用了,”旦王扬起袖子制止:“本王今日来可不是游山玩水,是为探望我户部侍郎老爷,请老太太派人引本王去兰侍郎落脚处吧。” “好好,臣妇遵命。”唐老太应声,原来是来看业儿的。招手让崔青上前,说道:“王爷有令,即刻前头引路春徊院,告诉业儿,早点起来接驾。” “是是是。”崔青高兴的答应着,落后旦王一步,笑着指引:“王爷这边请。” “姑姑,让我来吧。”崔秀枝忽然上前,笑容满面的说着,身子挤开崔青,站到旦王身侧,娇娇羞羞:“王爷,妾给您引路。” 迈着小碎步,提着粉色花裙,扭动起身来,头上的金步摇随着一晃一晃,阳光下十分晃眼。 旦王阴恻恻的目光透过眼帘望向前面的身影,一丝冷酷从眼底划过。 崔青狠狠皱眉,崔秀枝今日这是怎么了,瞧她浪声浪气那样,怎么那么别扭呢。 就连唐老太亦觉察出她的异样,老脸肃着走在后面。心中疑虑不定。 兰九天挽着君氏跟着慢慢往春徊院去,秋眸淡淡看着前面一幕幕小闹剧,心道,不怪你们惊诧,任谁能想到呢? 春徊院门口,兰宏业在小厮搀扶下,颤颤巍巍等在门口,远远望见旦王过来了,立刻涕泪横流,小碎步赶上前去,噗通跪倒,伏在地上:“下臣何德何能,得王爷亲临探视,实在铭感五内,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一箩筐的溢美自谦之词毫不费力的说了出来。 旦王快步走了几步,以手虚扶:“侍郎快请起,既病体抱恙,无须行此大礼,入内躺着便好。” 兰宏业拜了又拜才爬起来,病体似乎更沉了些,艰难的拖着步子,硬要遵守礼制,落后旦王而走。 入了春徊院,旦王便硬要兰宏业去躺着,赶在床榻旁慰问了几句。 他们在内室谈,崔青忙着安排:“大嫂,旦王爷来了,少不得劳你辛苦,安排好膳食,礼物吧。” 君氏忙点头道:“自当如此。” 兰九天笑道:“母亲,您在这陪着祖母,婶婶,有个照应,女儿去吩咐管家安排。” “妹妹,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呢,让母亲跟着吧。”崔秀枝忽然说道。 兰九天堪堪转过身来,眸光带着笑意落到崔秀枝脸上,笑道:“嫂嫂言之有理,这里便有劳嫂嫂照应了。” “不必客气,理所应当。”崔秀枝脸颊起了一片兴奋的红。 兰九天带着君氏离开。 出了院子,君氏回头看看,舒一口气,说道:“娘还担心你在那尴尬,幸好现在出来了,可,接待旦王需准备什么规格的宴席呢?娘这心里也没多少谱。” 兰九天笑道:“母亲,您忘了还有离老先生了?他自是懂得的。” “他不就是一个管账先生么?连这个都懂?”君氏怀疑。 “母亲放心,交给他便是。”兰九天十分肯定。 她很肯定,旦王根本没时间用餐,所以,宴席规格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君轻候正盘腿坐在致远厅案几后,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见兰九天走进来,微吃惊道:“前头不是来了个王爷,你怎么有空过来?” 兰九天笑道:“正因为来了王爷,才需要安排你负责接待事宜啊。” 君轻候叹一口气:“侯府的生意不好揽活啊,这刚来没多久这事那事的。” 案几茶杯里的热气还未散去,桌上摆着一本书,兰九天探目望去,竟是本小人书,眼神斜斜落到他身上,说道:“作为主子,我不得不问你一句,账本都看完了?” 君轻候两手往后一撑,摊开身子道:“可不?昨夜一夜没睡!” “可看出什么问题?”兰九天问道。 君轻候慢条斯理的喝茶,故意不理她。 兰九天咬咬牙,待要再问,忽然花影跑过来说道:“大小姐,秦姨娘来传话,旦王往咱们这边来了。” “哦?”兰九天转过身来,眨眨眼:“这么快就过来了?” 君轻候眼珠转转,用手搓搓眉毛说道:“怎么,你早料到他过来?莫非你和他?” “你的话太多了。”兰九天呛他一句。 “你对你长辈的态度很有问题。”君轻候接茬。 “恐不止对你一个长辈,九天的另一个长辈怕是留不得了。”兰九天抬起双眸,眸光清冷干云。 君轻候坐正姿势,正色问道:“出事了?” “是有个事,离老先生,且去安排接待事宜吧,规制,随你心意便好。”兰九天说完,袍袖轻拂,迈步便走。 君轻候待她转身,一个纵身,转眼消失。 花影忐忑地跟着兰九天后面,问道:“旦王要是过来,我们怎么办?” “凉拌。” 话音刚落,潋芳馆门口,旦王已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崔秀枝,兰春月。 一个也没落下啊,兰九天轻笑,撤到路旁,微躬身,行一福礼,并不出声。 旦王凉凉瞥一眼,径自路过她,脚步不停,朝致远厅走去。 兰春月同崔秀枝竟也一般表情,随后而走。花影见二人狗腿样的表情,一时气结! 兰春月暗想,旦王哥哥刚刚的态度似有不悦,既是不悦,为何还来这贱人这里? 只见旦王停在致远厅兰宏远的赤红石雕像前,静静的打量。 哼,贱人有个好爹!兰春月使劲绞着帕子暗骂道。 崔秀枝则心虚的避开雕像,回身出了致远厅,来到院子中说道:“九天,怎么还站在这里?这厅子里也没个下人在,怎么伺候王爷?快些去安排吧。” 兰九天忽作愁苦样:“嫂嫂说的是,可下人们太过惫懒,不肯尽力,如今虽说我们掌了家,可还只认婶婶那房,再说了,九天不知旦王喜好,倒是春月妹妹玲珑剔透,心思聪敏,或许知道旦王喜好吃什么,哪些物什,不如嫂嫂帮我叫春月出来,与我一同去安排。” 崔秀枝刚想拒绝,凭什么兰春月就懂他的喜好?我便不行么,我也知道啊。 第81章 可转念一想,如今致远厅内,除了兰春月一个碍眼的,再没别人了,当即高兴地笑道:“好,嫂嫂帮你叫。”说罢复转身往厅里走。 身姿摇摇摆摆,连头发丝儿都飞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人的本初,原本善良,可长着长着,有些人便丧失了准则,失去立身之本,沉沦于黑暗的私欲! 渐至变异扭曲,万劫不复! “花影,等会我出去,你吩咐人关上院门,任何人不得接近致远厅。”兰九天忽幽幽发令。 “好...”,花影有些紧张答应着,大小姐不是说要和二小姐出去的么,心下惴惴不安,脚步有些急促带起些许踉跄。往后小跑,走向厅院前方的游廊,下了游廊高台,身影渐浅,乃到了大门处的门楼耳房,密密朝守门的婆子叮嘱几句。 再爬上游廊高台,便见大小姐同兰春月正笑着说着什么一步步走来。 花影束着手,退到兰九天身后,紧紧跟着。 三人出了大门门楼,兰九天忽顿住脚步,眼神落到兰春月身上,浅浅的笑。 “怎么了姐姐?走啊。”兰春月诧异问道。 她只管看着我做什么? “春月妹妹,天气这么好,不着急在一时,先在此歇歇吧。”红颜淡淡笑着,素手忽地伸出,探向兰春月脖颈,拍一拍,趁她不注意,微一用力,掐住对方昏穴。 兰春月软软的往地上倒。 花影大惊!双唇一吓而苍白,双手哆哆嗦嗦拖着她。 终于明白大小姐为什么没叫月影过来,她必定得大叫出声啊,花影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无声。 兰九天伸手提起兰春月腰带,拖着她,自门缝再次溜进去,闪身钻入耳房,放下兰春月,沉声吩咐:“关门!” 花影出去传话,守门的婆子自外面关上门,守在外面。 “大,大小姐,这,这是为何?”花影哆哆嗦嗦问道。 兰九天以手掩唇,作嘘声道:“静声。” 说罢,双睫关上,敛去锋芒,沉声静气,凝聚耳力,蓄力静听。 花影憋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许久,花影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才终于看到兰九天堪堪睁开双眼,嫣红的唇角好看的翘起,慢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垂下双眸,俯身下去,素手朝兰春月哑穴一弹,淡笑道:“醒来吧。” 花影瞠目看着地上的兰春月悠悠转醒。 “花影,通知门外的婆子,去请祖母和婶婶过来,就说旦王有请,要快。” 花影不停的哆嗦。 “没事,去吧。”兰九天温和一笑。 花影立刻心神安定,紧紧抿一抿唇,拔腿便走。 兰九天微笑着扶起兰春月,关切地说道:“妹妹最近是不是体虚?刚才竟晕倒了,不如姐姐扶你去厅里坐坐吧,陪陪旦王。” 兰春月皱着眉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听说自己竟晕倒了,一时疑惑,真的晕了么? “妹妹许是见旦王来了,情之所至。走吧,旦王在厅里。”兰九天笑着伸手拖住她臂膀,将她拉了出来,脚步不停,甚至带着丝丝急迫。 不快点不行啊,他们那个万一很快就结束呢..... 致远厅正厅的门,微微开着,雕花隔断隔开的次间,隐隐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门怎么关了?嫂嫂呢?”兰九天附耳在兰春月耳旁,用仅她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诉说。 便见兰春月一瞬间脸色苍白,收住呼吸,身子一个趔趄。已经风月的兰春月,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妹妹,过去看看吧,万一出了什么事....”说话间,兰九天微微用力,将接近麻木的兰春月推了出去。 木栏身后,纱幔飘摇,木榻之上,崔秀枝与旦王,不着寸缕...... “啊!” 尖利的喊声平地陡起!惊散了榻上的野鸳鸯,离了魂,消了意。 崔秀枝惊恐的四下寻衣,奈何衣衫已碎...... 旦王腾地站起身来,拾起地上衣裳草草披在身上,苍啷啷拔出剑来,向崔秀枝刺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瞬间! 崔秀枝甚至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只睁着眼睛看着白晃晃的剑影近在眼前。 “啊!啊!啊!”兰春月更加尖利的大叫起来! 兰九天欺身而上,震开剑尖,一掌朝旦王劈去,直令他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木榻上。 “旦王爷这是怎么了,这一剑出去,便什么都不要了么?你好不容易挣下的名声呢?你苦苦追寻的名利呢?都不要了?”兰九天微扬起下颌,眼神淡淡自长睫下筛出去。 旦王紧紧皱着眉头,微怔,说道:“九天妹妹,你说的对,还是你对我好,都是她!是这个贱妇,是她乱了本王心性!”他转向崔秀枝,发狠骂道。 崔秀枝吃惊了,这是谁,这满脸怒容,执剑相向,无情冰冷之人,是谁?那个深情款款,温柔缱绻的人,哪里去了?!不过才半刻钟不到,便不见了?! “王爷,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要兰岳一死,我们就好好在一起的么,你还说了要娶我,让我做你的王妃?!”崔秀枝巴着榻边哭喊。 这毒妇怎么敢,怎么敢算计我大哥!兰九天眉间乍现凌厉,此女却是不能留了。 旦王上前一脚踹过去,崔秀枝生生哑了声,只张嘴却疼地说不出话。 兰春月兀自尖叫不已。旦王烦躁的大吼一声:“闭嘴!” 兰春月一下子住了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旦王爷,不必如此高声。”兰九天皱眉。 “九天妹妹,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没关系,本王不必亲自动手,本王另派人,把她们俩都杀了,你还是本王的王妃!”旦王巴巴说道。 兰九天忍住心里的恶心,皱眉不说话。 兰春月大惊,两手往前爬了几步,哭道:“旦王哥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舅舅家有银子,也有金子,我让我娘去跟他们说,让他们给你金银,不要杀我啊,呜呜......” 再次哭嚎起来。 “再哭一个,本王立刻杀了你!”旦王阴阴喝道。 第82章 兰春月吓得立刻收声,一串鼻涕挂在嘴边,也忘记了去擦。 正此时,一大团光线映入眼帘,致远厅的屋门大开,唐老太,崔青,各位姨娘,府内众人,团团涌进来。 旦王急拢了衣衫提着剑待要奔出,迎面唐老太已一步步走来。 凌乱的次间,凌乱的衣衫,凌乱的身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太太一手伸出,死死揪住玉溪,身子晃了几晃,将将欲倒,颤抖地伸出手,猛喘几口气,吩咐:“去,把,把她们都撵出去,不,不要人进来”。 玉溪白着一张脸去安排,将众下人和姨娘们都撵出去。 崔青涂的红艳的嘴唇一下子青紫,凄声大叫一声,奔到榻旁,双手伸出劈头劈脑地朝崔秀枝砸去,一边嘴里嘶嚎:“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贱人,贱人,贱人!” 崔秀枝被打得待不住,顾不得遮羞,四下里逃窜。 唐老太身子再次晃了晃,有气无力的说道:“好了,住手。” 崔青堪堪停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旦王此时倒冷静下来,裹好衣衫,长剑入鞘,寻个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来,说道:“老太太,说吧,此女蛊惑本王,该怎么定罪?” 唐老太闻言,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微躬身,歉然道:“是老朽家教不严,出此恶女,王爷请放心,老朽定重重责罚她!” “怎么责罚?!给本王个说法!”旦王理直气壮。 “这...依王爷的意思呢?”唐老太问。 旦王眼珠转转,不怀好意地说道:“此处是九天妹妹之所,不如问问妹妹,该怎么办?” 唐老太阴寒的目光射向兰九天。 却见兰九天掩面悲泣,似不能自已,好一会儿才抬目说道:“春月妹妹是即将要嫁入王府的人,问问她该怎么办最合适,毕竟,若春月妹妹不介意,九天自是没什么说的。” “好!”唐老太立刻接口说道:“我大孙女说的对,春月,你表个态吧。” 兰春月似没听见,抽抽噎噎,目光呆滞。 玉溪接了老太太眼风,凑近兰春月,说道:“老太太问二小姐呢,表个态吧。” 兰春月一激灵,呆滞地转目看看唐老太,再看看崔青,最后看看旦王,浑身一哆嗦,跪伏在地,再次哭道:“春月,没,没有意见,全凭,全屏旦王哥哥做主,呜呜......” “哼!”旦王霍然站起身,阴阴地眼风挨个刮过众人,提起剑,甩甩袖子,转身便走。 唐老太抖着身子,转身相送。 旦王在前面,脚步不停,很快便消失在潋芳阁院门外,自去春徊院带了他的人径直出了侯府。 长史吴登见他脸色铁青,也不敢问,直到马车回了王府,才听旦王问道:“兰宏远回信了么?” 吴登赶紧凑近一步回道:“禀王爷,我们的人还蹲在那里等消息的,昆州多山,马多不能行,脚程上慢了些。” “催,再催!本王不能等了!”马车里传出阴狠的声音。 “是是是,王爷是不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吴登压低声音问道。 马车许久才传出声音,“昨夜皇上宿在贤妃宫里了。” 吴登一惊,这个贤妃娘娘的三皇子年十岁,平日多得皇上宠爱,虽不及旦王,可那是皇上的亲骨肉! “让他们务必使兰宏远认了这门亲事!越快越好!”马车里的声音没了耐心。 “是!”吴登心惊胆战的去安排。如今王爷积攒的声望自不在话下,朝中无人能敌,可手里缺了一把利剑,兰宏远一向中立持重,军中一言九鼎,若能得他相护,便是旦王手里的一柄利剑,指哪打哪,所向披靡。 好大一块香饽饽,旦王怎么可能为了崔秀枝或者兰春月舍弃兰九天呢? 你兰九天还不愿意,岂能由得了你?!到了旦王的手里,任你母老虎,还是满身是刺的刺猬,全给你摆平! 潋芳阁内,君氏最后赶来,得知崔秀枝丑事,一时无法接受。 兰九天牢牢扶住她,低声道:“且听祖母安排。” 唐老太嫌弃地离了次间,来到正厅坐下,平复了许久,才开口道:“这件事,就限于我们这几个知道吧,青媳妇,说到底她还是你侄女,你这便带回娘家去吧。” 崔青拖着站不稳的兰春月,交给奶娘,为不泄露消息,不得已亲自押了崔秀枝离开。 “祖母,姑姑!你们不能把我送回去,让我同兰岳和离,只要我嫁给旦王,也是你们的助力,你们快放了我啊!”崔秀枝被崔青拖着边走边喊。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么?”崔青大喝一声。 崔秀枝披头散发,闻言尖叫一声:“我丢什么人了?!我又没杀人放火,我与旦王两情相悦这有错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尖利的叫声传入屋内,君氏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兰九天使力揽住她,低声劝慰:“母亲,不必悲伤,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君氏犹神情厌厌,面露焦苦。 崔青见她口无遮拦,忙吩咐人用布巾堵了嘴,往外使劲拖! 崔秀枝拼力扒拉开束缚,往后便跑:“祖母,你听我说,我有二太太的一个大秘密,你放了我,我告诉你,不然,你们身边天天站着什么样毒辣的人都不知道,说不定哪天又得有人去静修!” 崔青大骇,急令身边丫鬟:“快,捂住她的嘴!” 几名丫鬟扑上来,奈何力气不够,均被崔秀枝挣开。 “母亲,母亲,救救儿媳,救救儿媳,您还不知道吧,九天妹妹,九天妹妹被崔二太太下了毒……唔,唔……!” 崔青亲自扑上来,死死掐住崔秀枝的脖子,丫鬟们趁势堵上了她的嘴。 崔秀枝疯狂挣扎着,头发糊满泥土,衣衫破烂。 脖颈下的手,像是铁钳死死箍住她,不能呼吸。 君氏颤颤巍巍跑出来,立在台阶上喊道:“弟妹,放开她,让她说,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兰九天紧紧护在君氏旁边,看平日“端庄闺范”的姑侄俩在地上互掐,眉色淡淡无波。 “九天,你嫂嫂说的什么?”君氏问道。 第83章 “母亲,您说崔秀枝么?没事,她胡说的。失德之人的话不要信。”兰九天拍拍她的肩。 “哦,唉……”,望着昔日儿媳妇的惨状,君氏长叹一口气。不过,心里仍在琢磨她说的话,弟妹给九儿下毒?! 台阶下院子里二人的扭打已丑态百出,唐老太手里的拐杖使劲杵杵地面,气得哆嗦:“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祖母!”崔秀枝见唐老太出来了,拼起最后一丝力气,被掐的青紫的嘴唇挤出一句话:“你的好儿媳毒了你的孙女,你还天天把她当贴心人,笑话,笑话!” 唐老太闻言,暴怒的脸忽然平静下来,静静地站着看着。 地上的崔秀枝眼看要翻白眼了,崔青犹癫狂无状并没松手。 兰九天唇角微启,淡淡噙笑,脚步往前一点,遮住君氏的眼神。 崔秀枝啊崔秀枝,令崔青胆大妄为的始作俑者便是你心心念念求告的老太太,她又怎会救你呢? 果然,听台阶上没了动静,崔青似被加了油,手下再使力,崔秀枝两手软下来。 “婶婶,”兰九天忽而出声:“适可而止。您要杀人,也不能在我潋芳馆的院子里啊。” 可崔青好像没听到,表情更加狰狞,手上更加用力,崔秀枝已开始蹬腿。 兰九天纵起身形,自高台上翩然跳下,一脚踢向崔青。 “呼!”丫鬟们爆出一声惊呼。 兰九天收住身形,裙摆舞动,眉色淡淡:“二太太非要在九天府里动手,便恕我不客气了!” 忽转身,扬声道:“花影,传赖多福进来!” “赖多福是谁?” 忽然,一道男音凭空响起! 兰九天急睁目看去,潋芳馆门楼之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蓝衣,正歪着脑袋往她这里看。 这人是谁?来了多久了,我竟一点都没发现! “母亲,祖母,快进屋!”兰九天神色警惕,肃然说道。 玉溪见凭空出现的男子,心中已是大惊,听兰九天这么说,当即拉着唐老太和君氏等人退回屋里,把门紧紧闭上。 窝在地上的崔秀枝已昏死过去,崔青止了撒泼,只呆眼看着来人,累到忘记躲藏。 “你是兰九天么?”年轻人话音落,飞身跳下门楼,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随着年轻人落下的还有一阵疾风。 好利落的身手。 “你是什么人?”兰九天与他仅一臂之隔,警惕问道,脚步慢慢往后挪。 前有一个蓝战,现在又有一个不知名的蓝衣少年,都是我打不过的。 “你是不是兰九天?这里是潋芳馆,你应该是兰九天了?” 年轻人说话间竟满是憨直,面色看上去十五六岁,是个长相颇为英俊的少年。 兰九天眉头微簇点头道:“我是兰九天。” 年轻人立刻展开笑容:“太好了,找到你了。现在你可以问我问题了。” “你是谁的人?来这里干什么?”兰九天见他笑得灿烂,眉头稍松。 “哦,我是将军的人,他让我来保护你。”年轻人照着问题回答。 “哪个将军?”兰九天追问。 “就是你爹啊。”少年脱口答道。 “啊?!” “啊?!” 两声惊呼,一声出自兰九天,一声出自地上的崔青。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少年好像才发现地上的崔青和崔秀枝,冷冷喝道。 “我,我,我……”崔青骇了一跳,支支吾吾。 “啊!”还没支吾完,崔青立刻再次惨叫! 为何? 那少年竟俯身抓住她,一把提起来,往台下丢去。 崔青“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到地上,疼得她半天没声音。 兰九天吃了一惊,随后哭笑不得,“你真是我爹派来的人啊。” “是啊!”少年瘪着嘴,从怀里抓出一封信和一块牌牌塞给兰九天,“你自己看!” 四四方方的铜牌上写着:骠骑护卫,莫邪。 还有封兰宏远的亲笔信。 展开读来,看到熟悉的字体,心口一波又一波激荡的情感不平,兰九天眼眶里不受控制地涌入热泪,拿着信的手微微发颤。没错了,这是原主爹的亲笔信了,上面写战事艰难,短期内不能回府,派莫邪过来做兰九天的贴身护卫,说他心智单纯,认准主人,便忠心无二。 为何以前爹爹都不派护卫,此次却派护卫过来呢。派莫邪过来保护我,是爹爹察觉到有人会伤害我么?兰九天眉头再次簇紧,握紧信笺。 “吱呀”,门轻声响,君氏自屋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兰九天急忙张臂护在君氏面前:“她是我母亲,不可以丢她。” “哦。”少年一撅嘴,竟自坐在台阶上,似是不高兴。 兰九天将信递给君氏,温声道:“母亲,没事,他是爹爹带来的护卫,保护我的,这是爹爹亲笔信,您回屋慢慢看吧,让女儿和他聊聊。” 君氏急忙接过信来,捧在手心里,嘱咐兰九天几句,并不回屋,倚在台阶旁看。 兰九天微俯身,柔声问道:“莫邪是你的名字?为什么不高兴?” 少年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兰九天,撅嘴说道:“我饿了。” 兰九天一愣,不提防他清澈的大眼睛里藏的纯真,心头一软,站起身,扬声道:“花影!” 花影忙从门楼下跑上来,紧张地问道:“大小姐,什么吩咐?” “快去厨房备饭,要快!这位小将军要吃。”兰九天指指莫邪。 莫邪翻着大眼看看花影。 在花影看来,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比小姐年纪还大,身形即使坐着也见其秀美颀长,小姐怎么像照顾小弟弟一样的语气? 不管怎样,只要不是敌人就行。就这样凭空出现,心脏都要吓没了,好吧。 花影掉头去安排饮食。 莫邪一下跳起来,冲兰九天笑道:“谢谢姐姐。” “没事。”兰九天轻笑。 “啊!来,来人,都死哪去了,扶,扶我一把。”台阶下的崔青挣扎一下。 莫邪眉头轻簇,不待人有任何反应,便跳下来,抓住崔青,再次举起来! 第84章 “啊!老太太,救命啊!救命啊!”崔青慌乱地大叫起来。 莫邪这次却没立刻去扔,而是看着兰九天问道:“要扔了她么?” 崔青瞪大眼睛看着他,再看看兰九天,这是什么情况?!兰九天哪里弄来的小混蛋护着她?! 唐老太由玉溪扶着,已从屋里走出来,忙说道:“九天,快让他放下你婶婶。” 兰九天笑道:“莫邪,这位是我爹的母亲,我的祖母,便依她所言,放了她吧,不过……” 她语音稍顿,见莫邪放下崔青,继而淡淡说道:“我也不想在这里再看到她们,把她们都丢到门外吧,要活的噢。” 莫邪答应一声,一手提一个,崔秀枝和崔青像两捆稻草,被提起来,扔到潋芳馆门口。 兰九天不敢相信这样听话的好“宝贝”竟真的照自己说的话一点不错地做出来。 这不就是一把鲜活的利剑么?! “九天姐姐,我做完了,还有啥活?”莫邪兴致勃勃。 “呃,没事了,等着吃饭吧。”兰九天笑道。 “好!”莫邪欢喜地答应着,溜到兰九天身后站着。 兰九天回头看看他,他自露着大白牙对她笑。 不由极欣喜,又不敢立即相信地回过头来,努力让自己适应从此身边会多这样一位高颜值小护卫。 唐老太皱着眉头,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到莫邪面前,问道:“既是我儿派来的,为何不尊府里的太太?就这么扔来扔去,成何体统!” “你说什么?!什么太太?!”莫邪上前一步,横眉瞪着她。 “你,你,你,礼数呢,礼数呢?!反了,反了!”唐老太气得又开始杵拐杖。 兰九天试探地凑近莫邪,悄声说道:“她是老人家,也不能扔她。” “哦。”莫邪转过身,退回兰九天身后。 唐老太瞠目看看兰九天又看看莫邪,摇头摇头再摇头,嘴里嘟嘟囔囔,寸步走下台阶,离开了院子。 院门外,崔青与崔秀枝已由下人们搀走。 君氏见唐老太走了,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莫邪,走到兰九天身前,面露担忧:“九儿,你大嫂出了这样的事,你大哥可怎么办啊,要是传出去,也没脸做人了。” 兰九天笑道:“母亲,祖母是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的。再说,这是崔秀枝的错,不是么?” 她秋眸淡淡,眼底神思缥缈,以崔青的脾性,是不可能让崔秀枝好好活着的。 君氏叹口气:“这可怎么办,你大哥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母亲,”兰九天温声开导:“女儿去同大哥说,放心吧。他在外面做的事情,利国利民,是我们的骄傲,或许,崔秀枝离开我们,她也能有个好去处。” “唉,要是让你爹爹知道了,不,不能告诉他!”君氏有些心慌。 “母亲,”兰九天微用力握着君氏的手,说:“一切有我在。您只需好好打理侯府,保住爹爹家业,其他的,都有女儿在。” 一席话令君氏热泪盈眶,心中欣慰不止。女儿明明年纪最小,却顶天立地,不输男儿,更比自己这个母亲,强太多了! “母亲,先跟锦影回去吧,女儿这里还有些事。”兰九天温声道。 “好,女儿,叫人收拾,收拾下厅里吧。”君氏咬咬牙,厅里一片凌乱,不堪回首! “是。” 待母亲离开,兰九天唤婆子丫鬟们进来:“把次间的木榻扔掉。屋里全部刷洗一遍。” 下人们领了命,疑神疑鬼的离开,今日虽然不能进院,可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崔二太太和大少奶奶好像打架了,最后还被个少年给扔出院子,特别是大少奶奶竟然衣着不整,披头散发,似是,似是... “好好做事吧,也不知何日才能让我们回去。”桃子叹一口气,“我可有点想爹娘了。” 小芳亦黯然神伤。 花影不多时领着饭食回来,见大小姐仍在院中,那个少年紧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上前问道:“小姐,小,小将军的饭来了。” “啊!快拿来!”莫邪一把抢过食盒,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打开顶盖,双眼放光地看着里面的菜肴。 兰九天笑道:“莫邪,我们去屋里吃吧。”说着迈步往后院走去。 “小姐......”,花影有点害怕这个陌生的少年,悄声说道:“他不能去后院吧,后院是您休息的地方。” “不碍,就放在花厅,让他吃完饭,我也有些话要问他。”兰九天说道。 “哦......是。”花影答应着。 莫邪见兰九天走了,不得已扣上盖子,紧紧提着食盒跟着。 进了后院小花厅,兰九天唤道:“莫邪,坐在里吃吧。”素手指着一个案几。 莫邪扑过去坐到地上,打开食盒,急不可耐地取出菜盘,暴风吸食。 “慢点吃,慢点,这些都是你的。”兰九天含笑说着,也同他一般坐到对面地上。 少年肤色泛着健康的小麦色,轮廓分明,鼻梁坚挺,大眼睛垂下长睫毛,身上的暗蓝色衣衫整整齐齐,完美地贴合在他修长俊美的线条。 嘴巴塞的鼓鼓囊囊,只顾埋头痛吃。 不过一刻钟,所有菜饭通通吃光,莫邪拍拍肚子,说道:“姐姐,还没吃饱。” 他却和我一般大年纪的样子,一直叫我姐姐,实在可爱。兰九天淡淡笑道:“花影,再去提饭。” “哎。”花影渐渐不害怕了,这个少年吃相跟个孩子似的。当即小跑着出去安排。 “喝点水。”兰九天递上一个茶杯。 咕咚咕咚,莫邪提起来一饮而尽,挥手抹一把嘴,“啊!”仰天长叹一声,露出舒服的表情,身子往后一摊,仰面躺在地上,“终于吃饱饭了,两天两夜啊。” “莫邪,你从哪里过来的?”兰九天问。 “边城,昆州啊。”莫邪躺地上漫不经心地摸着肚子。 “爹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兰九天问。 莫邪却没有立刻回答,腾然坐起身,眉头皱的紧紧的,好半天才说道:“将军总是不在帐内,他不让我跟着,每次都浑身是血的回来......” 第85章 兰九天心内一紧!五指成拳,牢牢紧握,仔细听他后面说什么。 “不过,不是他的血,将军那么厉害,没人能伤的了他,哈哈,”莫邪哈哈大笑。 兰九天长呼一口气,这人,大喘气! “我来之前,将军好像接到京里来的信,中军帐亮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让我过来了。说找到他女儿兰九天,好好保护她,他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呀。”莫邪挠挠头,“饭怎么还不来...” 接到京里的信?会是谁给他的呢?爹爹竟亲自上场杀敌,战场必残酷无比,他把莫邪派来,谁保护他呢?兰九天微垂下头,内心的担忧酿成汩汩苦水,冲击着喉咙。 唐老太回到永福堂,玉溪妇她坐在罗汉榻上,转身去给她备茶。 白玉小瓷壶,外裹孔雀翠羽,是唐老太最新宠爱的茶具。 玉溪泡上心尖叶茶,端给她。 唐老太神情有些怔怔,自潋芳馆出来,盛怒,尴尬,羞辱,烦躁,一番情绪折腾下来,此刻倒恹恹无采。 茶壶里升腾起熟悉的香味,她却皱了眉头。 伸手摸过匣子里的佛珠,眉头紧蹙,无意识的捻起佛珠来。 玉溪安静地立在一旁守着,每当老太太拿佛珠的时候,必是要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了,就好像上次判定大小姐得了麻风,要决定送大小姐静修一样。 沙漏一点点溢出,唐老太太终于发话:“玉溪,传我的话,今日之事,但有半分泄露出去,立刻乱棍打死。” “是。” “还有,通知崔老二,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他,他的好侄女有辱我侯府门庭,看他怎么说!还有他的外甥女,依今日看来,旦王并没有特别关照兰春月,可见她并未得宠,问问崔老二,兰春月还有没有进王府的必要。”唐老太说道。 “是。”玉溪答应着往外走。 门忽然打开,一人跌跌撞撞进来,嘴里喊道:“母亲,月儿一定得嫁给旦王啊。” 唐老太皱眉,头一次在崔青面前面露不悦:“怎么咋咋呼呼的,不成体统。月儿怎么就必须嫁给旦王?” 崔青噗通跪在地上,仰面哭道:“母亲,月儿,月儿怀了旦王的骨肉了。” “什么!”唐老太瞬间自榻上站起来,双目圆睁,恨的牙痒痒:“你们,你们糊涂啊!如今怎么办,怎么办!那旦王对春月的态度,今日你也看到了,这个时候送月儿入王府,可怎么好!” 崔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母亲,今日全是那崔秀枝的错,与月儿无干啊。” 唐老太怒道:“你看不透么?旦王欲杀人灭口啊。” “他有什么好灭口的?!月儿是他的人,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崔青喊道。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与有夫之妇私通,若传开来,他名声扫地,皇上也会怪罪下来,对他半点好处没有,但若今日知情的人都闭了嘴,岂不对他更安全?”唐老太说道。 崔青上前几步,趴到唐老太面前说道:“他若知道月儿有了他的骨肉,必不肯杀她,月儿怀了他第一个孩子,他不能忍心的!” 唐老太重重跌坐到罗汉榻上,叹气道:“他是王爷,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何况未成亲就让为嫁女有了身孕,也是不妥....” “啊,母亲,您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让月儿嫁给旦王爷啊,不然过些日子,肚子就大了。”崔青跪伏着求道。 “罢了,罢了,你回去一趟,跟亲家舅舅说说今日之事,崔秀枝,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唐老太说道。 “是是,我一会就去。”崔青眼巴巴瞅着唐老太。 “我亲自去一趟安国公府,看看她能不能说动旦王的舅母。”唐老太说道。 崔青大喜,胡乱擦擦眼泪鼻涕,跪地拜谢。 “行了,起来吧。”唐老太眼神明灭一瞬,慢慢说道:“封地的大账,以后就让老大媳妇管吧。你,照应好月儿就好了。” “是...”崔青不得已应下来。 侯府封地管事,全都是崔家的人,现在要全部换掉,得怎么跟大哥解释啊。崔青头疼了。 潋芳馆后院,莫邪吃饱喝足,走到院子里晃荡。 赖多福探头探脑的来到后院影壁处,避在暗处偷看。 身后跟着一群管事,有人说道:“赖管家,以后我们真要归大小姐管么?” 赖多福急的回头,“嘘!小点声!”再一回头,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自己身子已腾在空中! 一切只在须臾之间。赖多福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被莫邪提着扔到兰九天面前。 赖多福惊惶的翻了好几滚,才爬起来,头上的束巾歪到一边,小眼睛看着兰九天,身子渐渐哆嗦起来。 兰九天奇道:“赖管家一向少来,今日所为何事?” 赖多福嘴唇哆哆嗦嗦还未说出一个整句,莫邪便赶着十几个管事来了。 管事们人挨人,人挤人堆到一处,眼神飘忽不定。大小姐院子里什么时候添了这样一号人物,赖多福那么胖竟被他轻轻松松提到空中,当即都闭了嘴,只个个眨着小眼睛看着她。 兰九天微笑道:“莫邪,好样的!” 莫邪得了夸赞,很傲娇的抱着膀子,立在一旁。 “赖管家,尽快告诉本小姐,你们一群人来本小姐这里做何?” 赖多福结结巴巴说道:“老太太交代,要带各封地管事过来,同你们交接。” “哦?”兰九天眉梢挑起来。老太太终于知道谁靠谱谁不靠谱了。 她稳稳立于廊下,朝着虚空高喊一声:“离老先生,你去哪了?!” 自旦王过来,他就消失了,如今竟不知藏哪里去了,莫邪没揪出他来,想必他不在这个院子,可他轻功很厉害,必是藏在哪里暗暗观察呢。 院子里悄无声息。 莫邪不服气的跑到她身边,噘嘴说道:“还有个人在么?不可能,我都没听到他喘气。” 兰九天蹙眉,周围静悄悄的,君轻候确实不在。 第86章 “大,大小姐,离老先生带着月影在厨房用膳呢。”赖多福趴在地上说道。 “去把他叫来。” “是是。” 这里事这么多,还躲在厨房能行么? 君轻候听说旦王走了,慢慢悠悠晃回来,见兰九天同一帮人站在廊下全都瞅着他,不明所以,上前问道:“怎么了大小姐,旦王不是走了么?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 “离老先生,你作为我们的管家,要担起责来啊,这些管事都是负责我爹爹封地的,来同你交接。封地的大账你看的怎么样了?”兰九天问。 “是管事就好办了,交给我吧。”君轻候来了精神,“正好有问题要问他们。” “去前院致和厅吧,我这里暂时不方便。”兰九天说道。 “好。”君轻候忽而笑道:“等问完话,我再来同大小姐汇报。” 兰九天指着莫邪笑道:“我要带着他出去玩玩,你就待在府里,哪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君轻候这才留意到兰九天身旁站着的年轻人,开始他以为是赖多福这帮管事带进来的人,此刻见一个俊俊俏俏的少年郎凑在兰九天身旁,而兰九天还说要带他出去玩,不由苦口婆心教育道:“你一个大闺女为何要带一大小子出去玩,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吧。” “离老先生,请记住你的身份,这些事不是你一个管家该管的。”兰九天故意板起脸来。 家里发生的丑事,得尽快告诉大哥,免得他被打的措手不及,兰九天要出府去。 君轻候静静观察片刻,见兰九天气定神闲,那个少年郎眼神冷冷,含着精光,心道我就去厨房躲了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 不管怎样,外甥女心里有数便好,当下也不多做口舌,只让兰九天务必早点回来,随后带着那帮人走了。 莫邪瞪着他的背影,待他们走出院子,才高兴地说道:“姐姐,我们要出去么?” “嗯,是要出去一趟,莫邪,你就在门口候着,我去换件衣裳,马上出来。”兰九天说道。 “好!”莫邪抱着剑脆生答应。 花影和月影齐齐跟进屋内,帮兰九天换好装扮。 屋门打开,莫邪转过头来,见一白衣少年,翩然而出,头束银白发带,衣衫不染尘埃,目若星子,脸含红润,身姿窈窕,娇娇俏俏,倒有七分柔三分刚。 “你……”莫邪不确定了,这眉眼跟兰九天很像啊。 “呵呵,”少年轻声笑,仍是那温婉清柔的声音,“我便是你九天姐姐,为外出方便,换了男装而已。” 莫邪呆了一呆,喃喃道:“真好看!” 兰九天仰面一笑,大步迈出。 莫邪喜滋滋跟在后面。 出了候府,吩咐车马刘:“把我们送至京郊。” “是是。”车马刘规规矩矩地坐在车辕上驾车。 莫邪坐在他旁边,盯着他。 “莫邪,你会驾车么?”兰九天忽问。 “当然会的,我常常给将军驾车啊。”莫邪说道。 “哦。”兰九天应了声。 见车厢内没了动静,莫邪也不再问,单腿屈立,帅气地倚在车门上,微眯着眼。 马车出了主城区,渐至郊野。兰九天命车马刘回去,自有莫邪驾车前行。 “莫邪,我们去一个村子,叫葫芦村的,不认得路的话,沿途问问吧,要有礼貌。”兰九天温声嘱咐。 “礼貌?”莫邪挠头了。 待他们找到葫芦村,天色已近傍晚。 张老汉的老伴张奶奶在,听说是烨焱的朋友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们。 “张奶奶,他们有来这里么?”兰九天问道。 “有的有的,今天早上来的,你要找他,我让村里的孩子去寻他们。”张奶奶说道。 “能寻到么?”兰九天问。 “能,他既让你来这里等,那就没问题,十里八村都有他的兄弟,一人传一个村子,很快就能找到人。”张奶奶笑道。 好聪明,好厉害,这大概就是百姓的力量吧。兰九天叹道。 夕阳今日似通了人性,竟格外眷顾,迟迟不肯退却西山,把一抹橘红色光亮缀在天边,似天女起舞,迤逦起优美的线条。 烨焱便在这片霞光里出现,一身墨袍飘飘然如谪仙。 彼时,兰九天正坐在天井里,一边同张奶奶聊着,一边帮她装起晾晒的粮种。笑语嫣然,衣袖挽起,不怕脏污,直接用手在地上捧起来所剩的粮食,一粒粒捡起来,放到箩筐里。 “来者何人?!”忽听莫邪冷喝一声,向柴扉扑去。 兰九天急忙抬目,见莫邪正向烨焱扑过去,急着要喊,烨焱已同他交起手来。 兰岳自柴扉后露出脑袋,小心的沿着墙边溜进来,凑到兰九天身旁说道:“妹你怎么又穿男装出来,哪里来的野小子?是跟你一起的么?” 耳边却没有回响,却见兰九天一瞬不瞬地盯着交手的两人。 莫邪出手利落,招招狠辣,烨焱却只是防守,并不进攻,只这防守也能看出来,他若出手,莫邪不一定是对手。 “莫邪,回来吧,他是我大哥的朋友。”兰九天喊道。 正全力厮打的少年闻声,立刻收了手,身形往后急掠。 兰岳瞠目看着撞来的身影,下巴颌合不上。 兰九天一步向前,挡在兰岳身前。 莫邪伸到咽喉处的手,急刹车要收回来,但指尖还是碰到了兰九天的脖颈,滑腻的感觉,令他一愣,收住身形,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手,嘴里喃喃道:“怎么这么滑,奇怪,真奇怪。” 兰岳暴跳起来:“臭小子,你把我妹怎么了!” 莫邪兀自发愣不理他。 兰九天无奈摇头,衣袖轻甩,离开他们,往院中墨袍走去,至前,抬手一揖:“大哥!” “好。”闪亮的瞳仁微微含笑,看着面前娇美中透着英气的女子,长睫下渐渐泛起温柔。 “回来了,都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到屋里吧。”张奶奶满脸堆笑着出来,手上沾着面。 “奶奶,我来帮你吧。”兰九天挽挽衣袖。 “不用不用,你们屋里聊天吧。”张奶奶笑着说,自回身去灶房继续和面。 兰九天笑着去水缸旁舀了水净手。 第87章 莫邪还在盯着手掌看,呆呆的样子令兰岳十分生气,“臭小子,我告诉你,那是我妹子,以后离她远一点!” “远一点?要多远?太远了,我怎么保护她?”莫邪不解。 兰岳猛眨巴几下眼睛,盯着他看了良久,试探性问道:“你是来保护她的?” “当然了。”莫邪说道。 “谁派你来的?”兰岳问。 “将军啊!哦,就是九天姐姐的爹。”莫邪说。 “我爹?!你是我爹派来的?”兰岳瞠目。 “谁说的!我是九天姐姐的爹派来的,不是你爹!”莫邪急了。 烨焱眸光在莫邪脸上几个起落,渐渐明白,这个少年心智憨直,似乎,似乎少了一窍,却也不失可爱。侯爷派他来,可能正是看中他这份横平竖直的性格,一旦认准了主人,该不会轻易言叛。 兰岳也看出点苗头,心道,这小子是个傻的。当即吃惊地跑到兰九天身旁,问道:“这小子是爹派来的?什么时候的事?” 兰九天边擦手边说道:“过晌午的时候,他从昆州赶来,带着爹爹的信和牌证。” “哦,爹为什么派护卫给你,难道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兰岳皱眉。 “先不要猜测了,目前这些都还未知,莫邪武功高强,有他在,我行事方便许多。”兰九天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要行什么事,老老实实待在侯府里就好。”兰岳嗔道。 兰九天微笑道:“大哥,我不行事,如何配合你们摧毁崔家及他背后的势力?” 这般谈笑着说出来,好似在说个普普通通的家常话,兰岳再次张口结舌。 兰九天却不再理会他,自去灶房帮张奶奶的忙。 烨焱慢慢走到莫邪身前,沉静地看着他。 莫邪只觉胸口有些闷,面前身形颀长的男人,气场令他觉得有些压抑,在侯爷身旁这么多年,铁血沙场上滚过来,都没觉得这么迫人过,他第一次抬起头,面上鲜少地露出严肃的表情,迎着对面奔涌的压力看过去。 两个男人,于院内静静对立。 兰岳亦不吭声,站在一旁,气氛太肃穆了。 张奶奶笑呵呵的往窗外看一眼,说道:“那两个男孩子都长得很俊俏,将来,你要选哪个做你郎君呀?” 正摘荠菜的兰九天听到,惊讶的抬起头,笑道:“张奶奶,不是长得俊俏的都能来做郎君的。那个稍矮些的少年,只是我的护卫。烨焱大哥...” 话到喉边,却没说出来,正在舌下温润。 张奶奶笑道:“烨儿是个顶好的孩子,你若看不上他,连老妇人都不同意了。” 兰九天笑道:“他确实很好。” 他确实极好,日后若有缘,若他能不介意我的名声......,兰九天挑起嘴角笑了。 张奶奶哈哈笑了。 兰九天摘好荠菜,端出去清洗。 莫邪看到她出来,缩一缩脖子,自烨焱面前溜走,跑到她面前蹲下,看她一颗颗清洗荠菜。 烨焱回眸看着他,眉头轻皱。 “烨焱,我看来看去,还是你靠谱些,前有一个蓝战,后来又出来这小子,蓝战还好说,我妹肯定不会看上他了,可这小子整天跟在我妹身旁,还一根筋,真叫人不放心。”兰岳凑上来,皱着眉头看着水池边的俩人说道。 “侯爷为什么派他过来呢?”烨焱低声说了一句,也迈步走向水池。 长身蹲下,探手到兰九天手边,拿过水盆,利落的清洗。 兰九天抬目便看到一双剑眉底下微垂的双眸,认真而专注的洗菜。 都说君子远庖厨,那是因为他们不是真正厉害的男人。真正完美的男人,是既能扛的了江山,又能下得了厨房,惹得了烟火的。 清洗完荠菜,兰九天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了,接了菜盆,自去厨房忙活。 烨焱脱下长袍,使劲抖一抖,去屋里搬了桌子出来,摆上茶具。长腿屈立,坐在桌旁,眉如远山,目色淡然,慢慢品茶。 兰岳只管坐享其成,也跟着坐在桌旁。莫邪谨慎的看一眼烨焱,自去厨房门口,双臂抱胸而立,真正护卫的姿势。 厨房传出咚咚咚剁菜的声音,莫邪转过身来,看着忙碌的纤纤身影,似在看一副画,嘴角不由自主溢出笑来。 兰岳紧紧盯着他,眉头拧成了疙瘩。瞧这小子的样子,憨憨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麽? 一壶茶去半,厨房里传出欢愉的声音:“吃饭了!” 兰岳面带喜色站起来,却见莫邪早去厨房接了菜盘出来,是热腾腾的水包子!馋的他狠狠的吞咽口水。 兰九天随后笑眯眯端着饺子出来,面上的笑容清甜又温暖:“都饿了吧,可以吃了。” 烨焱站起身,先请张奶奶上座,因张老汉次日才能回来,接着布置好饭桌,几人纷纷落座。 小小的农家院,几个卓然不凡的青年才俊,坐进橘色晚霞里,细细品味人间烟火。 天公扯掉最后一片彩云,夜色降临。 张奶奶去厨房收拾刷碗,几个年轻人围坐在桌旁。 兰岳喝一口饺子汤,咂咂嘴问道:“妹,这个时辰过来,可是府里有什么事?” 兰九天放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住又松开,斟酌一下,说道:“我请了一位管家,叫君轻候,化名离候,借的是你的名义。” “君轻候?”兰岳皱眉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呃,是跟母亲一个姓氏的...”兰九天提醒道。 “哦!我知道了!”兰岳一拍桌子,说道:“我们有个舅舅也叫君轻候。” 兰九天无声一笑。 兰岳惊讶道:“不会就是他吧?!” 兰九天点点头:“是老姜他们认出他的。不过,他现在是蓝战的手下,来府里是为帮我们理清爹爹封地一事。” 兰岳惊讶良久,说道:“他是蓝战那魔头的手下,那他会不会是黑心的?” 兰九天微垂眸,说道:“蓝战现在应该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情。” “为什么?妹,你不会真的以为他看上你了?”兰岳有些着急,妹子啊,不要太单纯啊。 兰九天淡然说道:“他若想对付我,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杀了我了。” “桃林之后,他有去找过你么?”烨焱忽出声问道。 “没有。”兰九天摇头。 第88章 好,那还好,他若要去我们府里,谁能拦住他!”兰岳懊恼道。 “烨焱大哥,我们在霍太医府上决定要查的事情,已请血刃阁帮忙了么?”兰九天探目过去。 “有,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回来。”烨焱说道。 “嗯。蓝战手下的人,平日里便如路边蝼蚁,无人注意,可以无缝不入,实在是一枚利器。但愿蓝战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兰九天说道,“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与蓝战为敌。” “不能为敌能怎么样,你真要给他做主母?”兰岳嘟囔一句。 兰九天扬起双眸,秋眸里静海一片,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漫溢出来:“他若能以朋友之义与我结交,我便也赤城以待。但,若他存了不良心思,自有人能杀他。” “有人?你们谁能杀的了他?”兰岳瞅瞅他们,在烨焱处停住:“哦,只有兄弟你了。” “胡说,随他什么人,敢对九天姐姐不利,我先杀了他!”莫邪喊道。 “你喊什么喊,我耳朵都震聋了!”兰岳拍拍桌子叫唤。 莫邪瞪他一眼不搭他茬。 “爹爹为什么突然派这小子过来,什么时候到的?”兰岳皱眉问道。 烨焱扬起双眸,也看着莫邪。 莫邪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虽淡淡,然力量万千,不由说道:“将军接了京里的一封信,好像是什么王爷送给他的,他便派我来了,” “京里的王爷?如今封王的人除了旦王还有谁?”兰岳皱眉道。 “难道...”兰九天忽然想到旦王威胁她的话,“难道他会对爹爹不利?或者提出什么要挟的话为难爹爹,爹爹才派了莫邪过来保护我?” “十有八九是这样了。”兰岳说道。 兰九天深深拧起眉头,一时无助。 莫邪急了,“你们干嘛这样啊,我走的时候将军也没像你们这样。” “爹爹看了信不为难么?”兰九天急问。 莫邪摇摇头:“不为难啊。” “那你小子来干什么的?我爹派你来肯定是大事啊。”兰岳说道。 “哼,将军是九天姐姐的爹,我只听他们的话,若不是九天姐姐在,我还不愿意来呢。一来就碰到两个女人打架!”莫邪生气了。 “哪两个女人打架?”兰岳追问。 莫邪却不理他了,抱着剑,傲娇的站起来,走来走去。 “妹?”兰岳挑眉问道,“谁打架?是不是府里有事?” 该来的还是来了,兰九天叹口气,“大哥,接下来的话,你要挺住。”还是直接告诉他吧,“崔秀枝与旦王苟且被崔青发现,二人在我院里厮打,正巧被莫邪看到。” “什么?谁?”兰岳抠抠耳朵。 兰九天平静的又说了一遍:“崔秀枝与旦王苟且......” 言出音落,烨焱顿住喝茶,兰九天红唇回落,莫邪脚步停止。 时间好像静止了。 “咳!”一声呛咳传出,兰岳拼命咳嗽起来,脸色通红,似要把肺咳出来! “大哥!”兰九天霍然站起,劲声说道:“昨日之日不可留,人心不在,自作孽不可活,崔秀枝必死无疑,你,需要振作!” 兰岳拼命喘了几口气,使劲拍拍心口,才勉强平静下来,说道:“我振什么作,我们又没有夫妻之实!可,可我本想着找个机会放她自由,让她有个好归宿,却不想......唉,总之,我也有错!” “算了,过程或许破败,结局却是她自己选的。”兰九天收起神情,回身坐好,淡然问道:“流云山可有动静?” “嗯,”身旁的烨焱出声说道:“北川县衙出兵围剿,盗众多数被擒。有人供出是镇南镖局在背后指使。如我等所知,镇南镖局是崔家的产业。” “官府出兵剿匪,名正言顺,能使动官府,抢地之人其势不小,崔家与匪合流,挑衅于他,而他又是雇佣血刃阁的人,或许通过血刃阁可以理出个蛛丝马迹。”兰九天低语。 “你问蓝战那小子不就知道了。”兰岳说道。 “不用问他,问北川县县令便可。”烨焱说道。 “怎么,你又要私闯县衙?”兰岳皱眉。 烨焱长指轻覆在下颌,眸光悠远,只是不答。 兰九天道:“便另外着人去问蓝战,北川县令也要问来,看看两方说的是不是一个答案。” “好。”烨焱低声答应。 “让北川县令背后的人去同崔家斗一斗,或许更多的破绽会露出来。黄沙村有什么动静?”兰九天道。 “村民们多有回村的,正值春耕,有些人开始下地,倒无人阻拦。”烨焱说道。 “等几天看看,若里正能把契约还回来,说明你们官署散步的‘流言’有用。”兰九天说道。 烨焱仔细听她说话,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眸光幻化成羽。 夜幕垂下丝绦,黑夜如缕如絮。 “我该回府了。”兰九天站起来说道。 烨焱也站起来,垂眸说道:“以后要见我们不用跑这么远,便还在霍太医府上吧。” “好。”兰九天点点头,招呼莫邪:“走吧。” “妹,府里,府里......”,兰岳支吾一声。 兰九天微笑道:“你不必出现。” 兰岳皱着眉,垂下脑袋,第一次没有贫嘴,陷入一种离奇的伤感和沉默。 妹刚才说崔秀枝必死无疑,那就一定是这个结局了。唉...... 兰九天的马车走出好远,烨焱还立在院内遥遥相看。 兰岳捅捅他胳膊肘,说道:“你是不是看上我妹了?” 烨焱无声地垂下双眸,眉间竟薄拢一丝淡淡的愁,一点点忧郁。 兰岳更深的叹一口气,跟他站在一起不再说话。 马车驶入侯府前街,便见几个平民在街口探头探脑,交头接耳。 莫邪皱眉,对马车里说道:“九天姐姐,你看看吧。” 兰九天掀开车帘,探目看去,侯府角前门挂着两个白纸糊的灯笼,几个下人在门前举着白幡晃悠。 唇轻起,溢出一口叹息,车帘落下,说道:“留下马车在门前,我们翻墙过去。” 第89章 “是。”莫邪答应着。 为什么要翻墙过?她实在不想看见这些白色,太刺眼了。 马车自己嘚嘚停到门前,有下人接过缰绳,打开车帘,里面却是没人。 兰九天与莫邪正立在侯府北面,摩拳擦掌要去爬墙,莫邪却欺身说道:“九天姐姐,不怕,我提着你。” 兰九天刚要说,我可以自己上去,却已被他抓住腰带提了起来。 兰九天哭笑不得,这跟提一捆葱有什么区别。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爬。”兰九天急忙制止他。 莫邪有些不相信,刚放下她,便见兰九天后撤几步一个助跑,身形灵活的蹿上丈许高墙,骑在墙头上。 莫邪哈哈一笑,“连手都用上了。羞,羞!”他却卖弄一般,身子轻轻一跃,纵上高墙。 兰九天没好气说道:“我是女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说完,纵身跳下去,落于林中。 莫邪跟着跳下来,歪着脑袋问道:“女孩子怎么了,也是人啊?” 这回答,不能再钢铁直男了吧。 兰九天语重心长说道:“女子力气比男人小,心绪也很不一样,男人通常要让着女的,以彰显他们不欺凌弱小的态度。另外,我们讲究男女大防,男子轻易是不能碰触女子身体的。” 就莫邪刚刚的态度,她可以断定,女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他的另一个同类。有必要跟他讲解一下。 “这么麻烦的么?那我以后怎么保护你?”莫邪揪头发。 兰九天笑道:“你还小,以后长得年纪够长了,自然能明白。现在,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母亲,呃,或者你的将军,听我的话就好。” “哦......”莫邪惆怅了,眼前的女子,却和将军差太多了。将军那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眼前的,眼前的,却是,却是,他也说不出来,总之觉得,该轻轻地和她说话,永远不会和她打架! 穿过祠堂密林,接近游廊假山,侯府内却是寻常,并未披丧。 近潋芳馆,花影和月影奔跑迎出来,“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她二人皆素服黑履,不着红绿。 “什么事。”兰九天虽已猜到大概,仍想听说端详。 “大少奶奶去了。”二个丫鬟苦着脸说道。 “她不是已被送回崔家,为何在我府里发丧?”兰九天问道。 “是崔二老爷亲自送回来的,与老太太说了会话,府里就开始张罗丧事了。”花影说道。 崔二老爷?据说崔青挂在嘴边的大哥,兰春月顶顶有钱的舅舅就是这位崔家排行老二的崔老二,他几乎不到府上来,这次却肯露面,势必要亲手掩盖污秽了。 “哎呀,你终于回来了,这是跑哪去了?”君轻候捋着“花白”的胡子走出来,问道。 “我出去自然有事,说吧,你那边能给我什么有用的消息?”兰九天说着往致远厅走去。 君轻候凑近她想说什么,就觉得后背不舒服,如芒刺背,扭头见莫邪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由收住了嘴,背着手,腾腾地往厅里走。 兀自一人当先进厅,一屁股坐到圈椅中,盯着门口。 好在莫邪只守在门口,并不进去,君轻候这才舒一口气,好嘛,外甥女身边这双眼睛真够亮的,看得人炸毛。 “离先生,为何作此一惊一乍之举?”兰九天迈步进门,诧异道。 君轻候叹一口气说道:“你身边的小子死盯着人看,谁能说出话来?” “现在好了,离先生请说。”兰九天微笑着坐于圈椅。 花影和月影上茶以后便退出去了。 “你们府里的事是真多,我刚和那帮子管事理一理去年到现在的收成,老太太那边就传话来了,要给什么大少奶奶办丧事,要支银子,要人手,要这要那的,我只好先放那帮管事回去,要不然,我得盘问他们一晚上。”君轻候盘着腿说道。 “可知这下葬之人以何名义死的?”兰九天问道。 君轻候噗嗤笑了:“你这丫头有点意思,人死还得有个名头?老太太说了,外出探亲,路上遇了强盗不幸遇难。” “哦......”兰九天只简简单单吐出这一个字,便微闭了眼帘,沉了双目。 “怎么,”君轻候察言观色:“你难过了?” “......原本可以有另外一个结局的......”兰九天微叹。 “哼,世上最凄苦无奈的便只这一个字,”君轻候轻哼。 “什么字?”兰九天抬目问道。 “若!”君轻候吐出来,不屑地扬扬眉。 若! 世上本没有如果! 兰九天喉间微动,将一腔郁闷生生吞下,再抬眸,眸中清水千里,恢复淡然,问道:“离先生,说说你的发现。” 君轻候坐正身体,说道:“你猜那账本有没有问题?” 兰九天转转眸子,摇摇头。 “你与那崔二太太虽然不对付,可她的人做的账本却一点问题都没有。”君轻候道。 兰九天皱眉:“一点问题都没有?” 君轻候点点头,“一点问题都没有。” “是做出来的?”兰九天接着问。 “咦,对喽,”君轻候轻拍桌子,“外甥女,还真让你说对了,管事说的也都与账本一样,可我却知道他们有问题。你细细听我说来,我们血刃阁乃是百姓阁,不比其他江湖杀手,只管一味厮杀,却遍布天下,酒肆茶巷,街头田野,都有可能是我们的人,就说田地的收成,那我是知道的,往年节气应时,风霜如旧,每块田地均产十石粮,这是有数的。可是去年,雨水却晚了一个月,每块田地减产两石,只得八石粮,有的差一点的土地,更少,而这封地的账上,却依然是十石粮!奇不奇怪?” 兰九天皱眉,“地里少了收成,账目却没少?却是为何?那粮食都在哪里?” 君轻候接口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前头我发现的你们庄子上缺粮食,用蓄养牲畜填补了亏空还好说,并不额外多费银钱,这次却不同,管事的说,粮食已经卖了,换成银钱了,所以账目上的银钱一点不少。可明明没有这么多,为何账上却只多不少?作假之人额外出了许多银钱填补,岂不亏了?” 第90 兰九天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抚抚额,问道:“是所有地方都这样,还是只在某一个村落产出有问题?” 君轻候露出笑容,赞道:“外甥女,你又问在点子上了,还真只是某一些村落,都连在一起的,离京最远的几个村子,产出绝对没有账本上那么多。” 兰九天抬头道:“那便好办了,派人去查,实在不行,让管事自己说出来。” 君轻候道:“派谁去?” 兰九天说道:“你们血刃阁原本出自百姓,再劳你们去帮忙查探,如何?” 君轻候瘪瘪嘴:“你们这几天递给阁里的问题,全需大量人力物力,却不见分文金玉之资,外甥女,纵使我是你舅舅,也不能白使唤啊,何况阁里那么多人呢。” 兰九天轻笑一声,说道:“你想要银子啊。舅舅,我手里有多少银子,你不知道么?账你不是都看过了么?这样吧,若你血刃阁确有能耐,封地账目里多出来的银子,都给你们便是。” “真的?”君轻候眼睛亮起来,“你不后悔?” 兰九天见他突然兴奋,猜到这笔银钱数目或许不少,但全不在意,说道:“能查出问题,是你的功劳,帮我发掘背后的原因,是你作为我舅舅的责任,便给你这些金银,又能如何?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是了是了,”君轻候一拍巴掌,说道:“我们阁主还心心念念要来找你,要你做我们主母,这点忙,舅舅必尽心尽力帮。” 兰九天却不愿听这话,责问道:“如果你只看到蓝战说的什么要我做主母,而不是你身为我舅舅自愿来帮我,那还是算了,我总要自己查出来的。” 君轻候笑道:“我是阁主的人,自然要为他着想,但我也是你舅舅,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在民安食肆自露身份?” 兰九天轻哼一声,说道:“这还差不多。也请你告诉蓝战,我只当他是意气相投的朋友,若他心存良善,我必尽心待他,若他心有恶魔,我也不客气。” 君轻候摇摇晃晃大腿说道:“我还是先不告诉他了,阁主那脾气,认准了难以拉回来。要我告诉他,万一犯了脾气,撂挑子不干了,这些事谁给你办?” 兰九天咬咬牙说道:“总有水落石出那天。不过,我就不信你们血刃阁不要朋友?黄沙村二十五位兄弟被何人所杀,你们清楚了么?这人雇佣了你们,又弃了你们,心狠手辣,毫无义气。他又身居高位,想剿灭你们,也不是难事。” 君轻候眼神微厉,鼻子哼哼道:“不是难事,却一时也成不了事。我们总得让他吃到苦头,说到这里,你们知道流云山山匪是谁的人了么?” “嗯,我刚刚知道,告诉你,是镇南镖局联络的。”兰九天说道。 “镇南镖局,是崔家老三的场子。”君轻候忽而笑道:“有意思,他还是你们今日死的大少奶奶的爹。看来这镇南镖局可留不住了。” 兰九天瞥他一眼,说道:“你知道的真不少。抢占我爹爹封地的人,也就是雇佣你们的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那我们只能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舅舅何不将那人的身份告诉我?您总不至于看到我们被他牵着走吧。” 君轻候以食指顺顺眉毛,笑道:“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外甥女,那人是牵着我们走的么,依我看,倒是你们牵着他走呢。” 兰九天眉眼不动,只是盯着他:“舅舅到底说不说?” “啧,”君轻候咂了下嘴,两手一摊:“外甥女,舅舅要是知道,阁里早派人去杀他了,一下子死了二十五个兄弟,阁主是绝不允许的。当时交易,按道上规矩,只见其事,不见其人,消息递到我们阁,银子过来,这就齐了,干活就是了。” “哦,”兰九天眉梢微垂:“你们竟也不知?” 君轻候瞥她一眼,搓搓手,说道:“哎呀,也不要垂头丧气嘛,我们血刃阁也不是吃素的,这不一直在查么。” 兰九天抬起眼眸,说道:“九天在这里拜请舅舅从中调和,务必要请阁中兄弟助力,将这一切隐秘,揭开在明面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身边那黑袍小子去过粮店了,给了我们一大活,各地兄弟正在奔波呢。有消息我告诉你。”君轻候说道。 兰九天笑道:“有劳离先生了。府里出了事,作为嫡大小姐的我得陪在母亲身边,还得慰问祖母,没时间陪你了,自去忙吧。” 君轻候无奈,站起身,拍拍衣衫,说道:“真拿我当下人了,哼。”轻哼一声,背着手,摇摇摆摆出去了。 花影自门里进来,端过水盆来,让兰九天净手净面,“大小姐,可要备饭?”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兰九天问道:“母亲怎么样?” 花影皱眉道:“听锦影姐姐说晚饭没胃口。” “我去看看母亲。”兰九天说着要往外走。 “大小姐,”花影急忙拦住她:“换上女装再去吧。” “哦对,你提醒的好。”兰九天微笑道。 花影招呼月影进来一起帮他换上淡蓝色含月襦裙。 月影犹豫半天,开口说道:“大小姐,今天桃子又问我了,问什么时候她们能回家。” “快了。告诉她们,稍安勿躁,做好手里的活。”兰九天说道。 “是...” 兰九天到达兰桂院的时候,虽不见白幡,依然觉出一股压抑。 君氏倚靠在半月榻上,一手支额,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母亲。”兰九天轻柔的唤道。 君氏睁开眼睛,女儿红润的脸颊映入眼帘,冰冻的心田似吹入一缕暖风,艰难地启唇笑道:“下午你出去了?去哪里了?” 兰九天挨着她坐下,说道:“去见大哥了。” 君氏立刻端正身体,问道:“你告诉他了?他可还好?” “母亲,”兰九天笑道:“他一点事都没有,和他的好兄弟正有许多大事要做,一点闲暇都没有呢。” “什么大事?他身子可好?”君氏关切的问道。 “顶好的,我去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女儿做了水包子给他们吃呢,大哥吃了很多。”兰九天笑道。 “哦?”君氏脸色渐渐舒缓,“你还会做水包子?” 第91 “是呢,女儿长大了,明日女儿也做给母亲吃。”兰九天绽开笑颜,很想将自己变成太阳,驱散她内心里所有的阴霾。 君氏睁开双目,仔仔细细的打量起女儿,身姿端坐,面色平和,眸中闪光,真的是个大人了!心里感慨万千,喃喃说道:“要是你爹爹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该多高兴啊。” 兰九天笑道:“爹爹自然能看到,他总得回来啊。” “是了,是了,他肯定回来。”君氏露出笑容。 兰九天轻揽着母亲,说道:“您切勿太过伤悲,日子还得往前走。保重好身体,爹爹也不担心。” “嗯,娘知道了。对了,你爹爹派过来保护你的那个孩子,在哪里?”君氏问道。 “在门口呢。母亲要见他么?”兰九天问道。 “好,唤进来,我想问问你爹的情况。”君氏面露期待。 “好。”兰九天轻扬声唤道:“莫邪,请进来。” 话音落,排扇门打开,珠帘轻响,莫邪抱着臂膀,长剑在胸,目光疏离地看着君氏。 “噢...”,君氏微笑着站起来,目露慈光,慢步向莫邪走去,“之前凌乱没来得及细看,竟是个如此出挑的孩子......” 兰九天轻声道:“莫邪,这是我母亲,不可无状。” 莫邪便乖乖呆着,任君氏打量。 君氏见他如此听女儿的话,心中稍宽,微笑道:“孩子,你在老爷身边多久了?” 莫邪拧着眉头,似没听懂。 “莫邪,我娘说的老爷就是我爹爹,你的将军啊。”兰九天提醒。 君氏回头望望女儿,见她似叮嘱小孩子似的,不由再去看莫邪,果然自他眼中窥到一抹憨直,于是笑道:“孩子,你在将军身边多久了?将军一切可好?” 莫邪动了动唇,终是说道:“我打小就在军营里跟着将军了,将军也好也不好。” 兰九天一惊,他又乱说话了,忙站起来走到君氏身旁,说:“母亲,莫邪心性单纯耿直,还跟个孩子似的,您别往心里去。” “九儿,且听他说怎么回事。”君氏皱着眉头。 莫邪看看兰九天,眼神淡漠地落到君氏身上说道:“将军好呢,是因他总打胜仗,将军不好呢,也是因他总打仗,都不回军营!” 呼...... 这个莫邪,还会吊话头了,也不那么直嘛。兰九天微瞪他一眼。 君氏这才露出笑容,转而对兰九天说道:“直孩子说的话,该不假了。你爹爹没事,我就放心了。” “这就对了,母亲好好保重身体,爹爹在前方拼命,才能放心啊。”兰九天见母亲终于放松表情,露出欢颜,心中十分高兴。 “是是,娘知道了。”君氏说道。 “母亲,我还要去看看祖母么?她怎么样?”兰九天问道。 君氏笑道:“你祖母现在该已经歇了。明日再早起去问安吧。” “也好,”兰九天见母亲面露一丝疲惫,说道:“母亲,让锦影姐姐再弄些好消化的粥,您喝了就好好休息吧。” “也好,也好。”君氏答应着。 君氏安顿好后,兰九天迈步走出兰桂院。 却见门口有一些丫鬟手里捧着提着瓷瓶,花盆,妆盒等物往来匆匆。 花影截住一人相问:“你们在干什么?搬的是哪里的东西?” 小丫鬟手里捧着个青瓷说道:“是二太太让我们搬的峰峦院的东西。” “搬到哪里去?” “搬到春徊院去。” 闻言,兰九天眉梢微挑,说道:“花影,我们去峰峦院看看。” 莫邪亦紧跟其后。 峰峦院门口丫鬟小厮们正搬着大件往外挪。 “你们干什么?!这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婚床,也要抬去春徊院?”花影斥道。 “这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门里传来一女人的声音。 崔青由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站到兰九天对面。 “哦,原来婶婶在这里。却不知婶婶为何要他们搬这些家什?”兰九天微笑道。 “为何搬不得?这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我娘家花银子买的?如今我侄女死了,这些东西自然要归还我们崔家。”崔青冷冷地,语气不善。 兰九天却笑道:“搬了也好,省得我大哥回来,睹物思人。” 崔青一听,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兰岳整天晾着我侄女,她也不至于去爬旦王的......” “婶婶!”兰九天出言打断她:“口下留德!你都说过,旦王是块香饽饽,既然是香饽饽,总是在诱人的!” 话音落,崔青脑袋嗡一声炸了,“......旦王这块香饽饽可不是你能巴结的......”,这话我只在祠堂喂她“点心”的时候说过! 这么说她都知道了!那她祠堂里吃下点心后的挣扎也不是假的! 可后来怎么就好了呢!吃了那个点心,是不可能好这么快的,不,是不可能好的! 眼见地崔青脸色一瞬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兰九天轻笑一声,一步步向她靠近,语音柔媚,却令崔青几欲昏倒:“婶婶,你与那崔秀枝一样,自作孽,不可活啊......” 福来惊道:“大,大小姐,你说的什么话?太太,太太?” 崔青猛喘几口气,身子倚靠在福来身上,不敢看兰九天,只有气无力说道:“回,回去。” “哦。”福来答应着,半扛着她,从兰九天身边挤过去,踉踉跄跄地离开峰峦院。 花影好奇地凑近问道:“小姐,您说的什么,令这崔二太太吓成这样?” 兰九天嘴角挑起,邪邪一笑,故意张开手指,作鬼声吓她:“花影,本小姐是鬼,你怕不怕!” “啊,我好怕啊。”花影咯咯笑着逃开。 莫邪歪着脑袋看着兰九天,觉得有趣的很,这个主子爱笑,说话又温柔,比将军那主子可强多了。 想到小时候他和他的小伙伴们经过的魔鬼训练,不由激灵灵打一个哆嗦。 将军啊,还是对我好的,派给我这个主子,顶好的。兀自站着咧嘴笑。 崔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才回到春徊院,见丫鬟下人们还在往院里搬峰峦院的东西,想到兰九天说的“睹物思人”不由汗毛乍竖,这些可都是死的崔秀枝用过的! 第92章 “啊!”她忽然尖声吼叫一声,推开福来,踉跄着跑到下人群里,夺下她们手里的东西就往地上摔! 名贵的青瓷红釉摔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屋里的兰春月正准备入睡,被这突兀的一声惊到,心脏猛地一缩,喝令老妈子出去看看。 崔婆从屋里出来,便看到崔青在院子里撒泼,抓到东西就摔,下人们退退缩缩不敢近前。 忙跑过来拽住她:“我的太太哟,您这是怎么了!发火也不该摔东西啊。” 崔青累的气喘吁吁,直着嗓子喃喃说道:“让你吓我,让你吓我,去死吧,去死吧!” 崔婆吃了一惊,如今天色已晚,莫不是入峰峦院近了邪祟? 忙扬声吩咐:“把这些东西全都扔出去,不要放这春徊院!” “婆婆,那,那要放哪里去?总不能堆到路边?”福来小心问道。 崔婆瞪她一眼,说道:“哪里来的,搬回哪去。” “哦。”福来只好答应着,这都折腾什么呢! 崔婆拽着崔青往屋里走,一面派人去寻艾草要驱邪,一面安顿她躺下。伺候完小的,伺候大的,一番折腾,累的她呼呼喘气。 想着下午崔二老爷来,已得知兰春月有身孕的事,说会帮忙全力促成此事,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牡丹别院。崔二正被黑痣男训了个狗血淋头。 “废物!废物!我跟你说过没有?平日没事不能到这里来,你怎么敢来这牡丹别院的?!” 崔二缩缩脖子面带委屈:“大人,这不是有事么,小的小的来求大人庇护......” “哟哟哟,你倒成了受气小媳妇了?!这些事是谁特么造成的?!你那外甥女是本大人让她有身孕的?”黑痣男翘着黑毛嘶吼。 “不不不,怎敢劳烦大人....” “什么?!” “不不不,须得劳烦大人,”崔老二嘴瓢了一脸焦急说道:“小的外甥女已有孕三个月了,马上快显肚子了,您无论如何得帮忙啊,这旦王怎么还是没动静呢?” 黑痣男人气得拿起桌上的茶壶就摔了出去:“你让本大人出面,你的脑子被狗吃了?!本大人一旦出面说这个事,我们辛苦这么多年的潜伏不全曝光了么?人人都会立刻知道,你崔家背后的手是本大人我!崔老二啊崔老二,你特么就做个强盗,还能出个彩,其他的事,狗屁不行。” 崔老二心里猛啐一口,面上却卑微地连连点头:“是是是,若没大人的英名神武,我崔二就是个屁。可是大人,如今您看?” 黑痣男阴沉的目光似要杀人:“崔老二,本大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会帮这个忙,不过,你要替本大人守好封地的秘密,不然,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如今流云山被端,那些匪徒没一个好种,准已吐了个干净,崔老三的镇南镖局定保不住了,你给我仔细你的脑袋,近期全都蛰伏不动,更不可再出现在本大人身边!” 崔老二猛然一惊,骇然抬头,对上他渗人的目光,心里一哆嗦,脑袋深深垂下去,跪伏在地:“奴才尊令!可我兄弟......” 黑痣男猛一瞪眼珠子,白色的瞳仁差点夺眶而出:“不是早让他藏了么?镇南镖局是个空壳子,让他们扑去!” “是是是,大人英名!” “废物!” 崔二挨了一顿骂,汗涔涔地从牡丹别院出来,爬上暗巷里停着的马车,呆怔良久。管家小心的凑近车窗,低声问道:“老爷,可有吩咐?” 半晌,车厢里才传出声音:“派人传话给乌头,让他们太太捂好自己手里的本子,任何人都不要放出去!” “是。” “还有,叫管事们回来见我!” “是.....” 可当时已是深夜,但即便第二日乌头的话也没传出去,却是为何?崔青听说唐老太要去安国公府上,一定坚持要跟着。因此,乌头扑了个空。 圣安城公候之地,城北,阔大干净的巷道,身穿统一棕色家仆服饰的小厮们正扛着扫帚沿巷打扫,巷子里铺着整齐的长条形青石板,一丝杂物都没有。巷子中间,安国公府阔达丈许的黛青大门紧闭,门楼两旁高立着两个耳楼,庄严气势。 唐老太的马车在角门处停下。 玉溪扶着她走下来,便有一身着蜜合色锦衣,身形高挑的女子迎出来,后面跟着一小丫鬟,满脸含笑的朝唐老太施了一礼,说道:“老夫人听说您要来,一早高兴的合不拢嘴,早早吩咐我们备下茶点,奴婢这便引您过去。” 跟在后面的崔青暗暗咋舌,这女子原来只是个丫鬟,瞧着穿的跟个小姐似的。 唐老太笑着攥住她的手,说道:“翠玲,有劳你亲迎出来,这便是你婶子,带着她一起来拜访拜访我老姐姐。” 翠玲这才探目看向她身后,见一名脂粉气略重,身穿华服的妇人正朝她笑的眉眼不见。开口说道:“哦,原来是婶子,奴婢这厢有礼了。”朝着崔青虚虚行了一礼。 崔青堆着笑,自手上撸下一个玉镯塞到翠玲手里,“给,孩子,婶子的一点心意。” 翠玲笑道:“婶子太客气了。您在府里是?” 崔青脸色一僵,尴尬地回道:“我,我是老太太的二媳妇。” “哦,原来是二太太,失敬。”翠玲微颔首。 唐老太太打哈哈道:“她一向操持府里劳累于琐事,少出门,今日天气好,便带她一起出来了,算是陪着我这个老婆子。” 翠玲近前搀扶着唐老太,笑道:“欢迎你们多来走动走动,我们老夫人定是欢喜的。” 唐老太笑眯眯由她搀扶着,进了安国公府。 崔青从福来怀里夺过一个锦绸包裹的包袱,牢牢抱在怀里,不断默念,赤狐裘啊赤狐裘,今日可得给我争气啊。 ...... “什么?你说娘带走了赤狐裘?” 春徊院,兰春月起来后已不见了崔青身影,听说心爱之物被带走着急喊道。 崔婆笑着劝解:“小姐,太太是拿她去为你的婚事找门路呢。” 第93章 兰春月急了,“找门路也用不着赤狐裘啊,整个大玄朝可找不出第二件,我还想着带给旦王哥哥呢。” “好好好,小姐,切勿情绪不稳,容易伤着胎气,要是太太所求之事办成了,你和旦王爷定下日子,赤狐裘便也舍得值得。”崔婆忙劝道。 “好吧。”兰春月愁眉苦脸地应下,“但愿这次不要再失手了……” 崔婆微笑道:“大抵是不会失手的,太太早打听好了,安国公夫人畏寒,三伏天都盖棉被,这件狐裘正合适给她。” “哼,倒便宜了那老妇。且看娘回来怎么说吧。”兰春月不屑地撇撇嘴。 且说崔青进了安国公府,府内盛况自是令人啧啧,亭台楼阁比昭昌侯府更胜几重,最出挑的是所驭下人皆以等分,统一服饰,规规矩矩,敛声静气,行动有序,令人肃然。 见此阵仗,她心里的期待又多了几分,安国公权势在身,安国公夫人的面子必是顶顶大的,毕竟这年头,谁不捧高踩低呢。 她谨慎地跟在唐老太身后,被引着进了安国公夫人的院子。入目是一院的花木,碧翠扶摇,清新养眼。 安国公夫人同唐老太年纪差不多,立在浮翠玉雕栏下,由一帮仆妇簇拥,笑眯眯地迎着过来。 唐老太略显激动地伸出手,唤道:“玲珑,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好么?” “哎,碧娟老姐姐,我可好着呢,你呢?”安国公夫人保养的要好一些,红红润润的,脸膛也比唐老太好看许多。 两位公侯夫人相互叫着对方小字,热切地相互搀着手往屋里走。 各自入座后,就听屋内一人咯咯笑出来,声音清亮高扬:“两位老祖宗见了面就粘在一起,把我们小辈的忘干净了呢。” 唐老太往出声人看去,却是个美妇人,只听安国公夫人轻斥道:“没规没矩,不知道来见过你们姨母奶奶?” “哎,谨遵老祖宗令。”美妇笑着起来向唐老太行礼。 唐老太笑道:“免礼,免礼,玲珑,你看看这股子活泼劲,可招人疼呢。” 安国公夫人笑说:“你大外甥媳妇,方氏,平日里就好高声大嗓门,最是能调笑,没规矩,你再看看你身边这可人儿,端端庄庄,温温柔柔,看着那么贴心呢。” 唐老太笑道,“这是我那二儿媳妇,一向少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 “喔,是我二外甥媳妇,迎春宴上见过了,如今看来比那时更富态更美,不怪我一眼没敢认。”安国公夫人笑道。 碧娟带了她二儿媳妇出来,却不带大儿媳妇,想必是厌了她们大房了,这也难怪,谁家出个她大孙女那种人,都会觉得没皮没脸,臊的慌,还能带出来走动么? 崔青听安国公夫人点到她,忙站起身,尽量稳住自己,行了标准一礼,面带最佳笑容,说道:“小辈的给老祖宗行礼了,老祖宗福寿安康。” “好好好。”安国公夫人笑着接礼。 一屋子媳妇婢妾又都依次同唐老太见礼。 唐老太忽执起安国公夫人的手,面露关切地说道:“我那几个外甥女嫁出去后,可常来走动?” “也就赶上节气时来我这看看,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喽。”安国公夫人叹口气。 唐老太拍拍她的手,同样微叹道:“我虽没有女儿,可孙女一个个的,让人操不完的心啊。”说着拿眼四下里瞅瞅一屋子人,嘴唇动动,似有话要说。 安国公夫人早就瞥见崔青身旁的锦丽包裹,知道她们带着礼来,是有事相求,便出声说道:“老大媳妇,带着她们下去吧,我们老姊妹俩说说知心话。” “哎,是老祖宗。”刚才巧笑高声的美妇方氏答应一声。 屋里的女人们哗啦啦退出去。 “碧娟,刚才我就想问你,你们府里昨日不是有白事么?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安国公夫人问道。 唐老太微怔,不提防她开口就问这个,有些尴尬地笑着说:“这事说出去倒让人笑话,只在你面前,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孙子娶的媳妇,一年多了没生养,自请下堂,小心眼,过不去那劲,寻了短见了,虽已是下堂妇,到底有些情谊在,我便允她在府内发丧 不说这个了,大清早的晦气。如今却有一喜事,巴巴来求你,望你能相助成全。” 安国公夫人忙问:“是何喜事?” “便是我那二孙女,喔,就是她闺女,”唐老太指指崔青,说道:“入了咱们旦王爷的眼啦!” “是么?!好事啊,旦王爷人长得俊俏,势头又盛,多少贵女求都求不来的!碧娟啊,你有福了啊,教养好孙女倒比女儿还舒心呢。”安国公夫人满面笑容。 唐老太听了心里还是挺熨帖的,但一想到兰春月如今处境,硬生生压下心头膈应,说道:“事是这么个事,可,可旦王爷许是太忙了,钦天监到现在没送吉日过来,我这心里……,也是为小辈的多操心……” 说道这里,安国公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今日来是求我说和来了。 安国公夫人只管摆出认真听她说话的样子,间或配合着掺一两句。 崔青很有眼力劲地站起来,拿眼往外看看,双手抱着膀子唏嘘一声,“两位老祖宗,虽说已是春日,老天爷还不肯配合,小风一刮,倒比那晚冬之寒更甚。小辈的没啥可孝敬的,合了我们崔府上下之力,寻得此赤狐裘,天下只得此一件,今便献于老夫人目下。” 说着,亲手捧了赤狐裘,举到安国公夫人面前。 通身火红之狐,天下难寻百匹,要集成这一件裘衣,不知费耗多少财力人力,安国公夫人的眼睛霎时亮了! “碧娟,你儿媳妇这么孝敬,孙女又可人疼,你可太有福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只管盯着狐裘,不肯移开半寸目光。 崔青暗喜,事成矣! 唐老太故意抻了语调,说道:“说到福气,还有谁的福气胜过你?我们娘俩今日来,特想沾沾你的福光庇佑呢。” 第94章 安国公夫人终于收回目光,笑达眼底:“说吧,你们想什么时候成事?” 崔青一惊,老夫人这一问,透着无限玄机啊。她问的不是能不能成,问的是时间啊! 只听唐老太正色道:“若能一月内成婚,甚好。” 唐老太清楚明白,在聪明人面前,不需要拐弯抹角。 “好!碧娟,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安国公夫人毫不含糊。 崔青大喜。 唐老太点点头,不再耽搁,当即告辞离开。 大丫鬟翠玲看去,安国公夫人抱着狐裘不撒手,近前低声道:“老夫人,您真要管了这事?近来老爷叮嘱我们不可与王族多走动,况这旦王的婚事,咱们插得上手么?” 安国公夫人痴迷地摸着狐裘,头也不抬地说道:“也不多走动。她兰春月不过是个户部侍郎的女儿,纵有个侯府的名头又能如何?就算入了府也是旦王的妾妃,给旦王选正妃我管不着,送个妾进去,有什么难的。” 翠玲笑道:“还是老夫人英明。” 安国公夫人暗暗地笑了。 出了安国公府,崔青喜滋滋地说道:“虽说搭上件天下无双的裘衣,可若春月做的了旦王妃,就值!” 唐老太闷不作声。 崔青看神色不对,心里想一想,难道有别的我没料到的岔子令老太太烦心?还是老太太在安国公夫人面前的面子不够大? 不对啊,老太太曾经说过,她和安国公夫人是打小的交情,出生兵卒之家的老太太曾经彪悍地解了安国公夫人求爱者的骚扰,还把她推向了安国公的怀抱,才有了今日安国公夫人如日中天的好日子。安国公夫人知恩图报,起势后,确实帮了不少唐老太的忙。 况今日不为别的,单这狐裘已给足了她面子了。 忍不住问道:“母亲,安国公夫人都答应了,您为何还愁眉不展?” 唐老太瞥她一眼,说道:“春月是做不了旦王正妃的,你回去跟亲家好好商量商量,在嫁妆上多下点功夫吧。” 说完,又怕崔青不肯,补了一句:“毕竟,你们家二老爷似乎比我侯府更热心地想让春月嫁给旦王,这背后的各种关节,我不想深究,只惟愿春月入了王府,要记得她的本家是谁,姓氏是谁,便好了。” 说罢由玉溪扶着钻入马车,下了车帘子。 崔青愣怔片刻,使劲咂摸咂摸唐老太的话,亦愁亦喜,一时五感焚心,高涨的情绪蔫了下去,一声不吭地爬进马车,瘫倒在软垫上。 清晨的霞光透着清亮,照耀在敛芳馆的屋顶。兰九天用完早饭,照例去兰桂院探望母亲。 君氏正要去永福堂,母女二人遂相携而行。 “九儿,那位离老先生今日怎么没过来?”君氏道:“往日这个时候,他已分配完管事一天要做的活计了。” “是么,大概是,人老了,春日睡迟。女儿等会吩咐人去他家看看。”兰九天说道。 “也好。”君氏没再刨根问底。这老先生人虽面相老,可看着不像是老态龙钟的样子。女儿既知道他家门,派人去探探再说吧。 永福堂里,母女二人却没见到唐老太,连玉溪都不在。下人们说她们出府了。 “你祖母可很少一大早出门,定有要事,就是不知所为何事。”君氏边回身离开,边说道。 唐老太出门,都不跟自己这个大儿媳妇说一声,可见她心里根本没我,君氏眉间暗了暗。 兰九天看在眼里,出言说道:“母亲,或许祖母要办的事是她自己的私事,不便让我们知道。不必为此挂怀,祖母已把府里当家大权交到我们手里,她是信任您的。” “真的?”君氏神采亮了亮,唇角上扬。 兰九天轻点头,温声道:“是真的。母亲,有女儿在,您只管放心惬意的活,其他都交给我。” “好,好。女儿,娘听你的。”君氏收住口,面露笑容。 兰九天微笑甜甜,绝世无双的脸庞,满是自信的光芒! 像一个太阳,给身边的人无限的力量! 送君氏回了兰桂院,兰九天便要出门寻君轻候,他不该是个偷懒打滑,不吭声就消失不见的人。 套上简易马车,依然由莫邪驾车,兰九天再着男子便装,出了侯府。 依着前次跟踪的记忆,马车拐入商贾小吏住的巷口,停在一处普通民宅。 莫邪跳下马车,照着黑色木门哐哐敲了几下门,无应无答。 兰九天掀开车帘,说道:“翻进去看看。” 话音落,莫邪已提气跃上墙头,双目探去,院内藤椅空空,人去茶留。 “没人。”莫邪跳下墙头。 兰九天皱眉:“咱们走。” 商贾之地,多商铺,马车停在胭脂铺旁,兰九天带着莫邪下了马车。 莫邪皱着眉头。手臂上却是一紧,只见兰九天并未进铺,而是借着马车掩护,抓着他旋身跟在一帮华衣女人身后。 “把头低下,剑掩起来。”兰九天靠近莫邪低声说道。 莫邪依言垂头顺目。 远远看去,二人像是这帮华衣贵女的仆从。渐渐地,混在人群里。 “九天姐姐,要去哪里?”莫邪垂目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兰九天问道。 “去一个粮铺。” “啊?” 费这般周折就为了出来买粮?这些粗活要她亲自干么? 渐行至平民区,商贩走卒多了起来,兰九天四目而顾,见并无可疑之人,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出现在民安食肆对面,秋眸看去,对面果然有一个米粮铺子,上书:民飨粮店,装饰普通,有一些布衣百姓出入,间或提一两袋米出来。 一袖在前,一袖在后,兰九天挺身跨入店里。 几个硕大的米粮屯子堆在前厅堂里,一个粗布衣衫的老头立在柜台后扒拉算盘,几个小厮围在屯子旁招呼客人。 兰九天站在厅堂里,不去看米也不看面,只看着柜台后的老头,一步步靠近。 老头感觉到目光的重量,抬起头来,见一眉目分明,唇红肤白的少年公子正注目看着自己,眼神奇怪,不由问道:“公子有事?” 第95章 “嗯,”兰九天点点头,再靠近一步,说道:“我找离候先生。” 老头面色不变,但瞳仁间细微的变化却逃不过兰九天女孩家敏锐的双目。 “公子是何人?我们店里没有叫离候的。”老头不松口。 兰九天双睫微扬,直言不讳:“我是兰九天,我找离候。” 老头微惊,正待出口,里间的布帘却突然掀开,一道劲风迅疾袭来。 兰九天急急摆袖后退,莫邪早迎上前去,接住劲风,掌风有力的回击回去。 “哎呦,打中我了!美人儿!”劲风忽一声鬼叫。 兰九天哑然看去,风住袂止,露出红衣长袍之人正被莫邪抓住衣领,委屈的向兰九天看来。 “你......”,兰九天谨慎的抬目看看店里的客人,有一两个人往这看来,忙说道:“莫邪,带他进里间说话。” 柜台后的老头瞠目看着自己的老大被一少年全无尊严地拖拽着去了后院。 阁主的功夫呢?!这小子肯定是打不过阁主的,可为何,老大不反抗?! 一入了后院,蓝战轻巧的卸去莫邪的力道,一步跳到兰九天面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花来,递到她面前,讨好的笑道:“给你的。” 兰九天微吃惊,一时不知怎么好。接吧,味道不对。不接吧,他眼神好无辜。 斜刺里忽然伸出一蓝色袍袖,劈手抢过花来,一把撕个粉碎,扔在地上,还拿脚跺了跺,挑衅地看着蓝战。 蓝战气不打一处来:“哪里来的野小子,看我不打死你!” “不要!”兰九天一看又要干架,忙出言制止。 “美人儿,你心疼我?”蓝战忙回身凑近兰九天轻笑,“你放心,这小子打不过我的。” 莫邪眉头皱起来,挺身向前,面露雄性间的挑衅。 蓝战不屑地看看他,闪身立在兰九天另一侧,说道:“这小子是谁,你怎么让他跟你那么近?” “他是我爹派来的护卫。是自己人。” “自己人?你承认我是你的人了?”蓝战一脸笑意。 兰九天哭笑不得,正色道:“我今日来是为寻离候先生,不想血刃阁的大阁主似是很闲,竟于此短兵相接。” “美人儿,什么短兵相接,应该叫心有灵犀。你是不知道,本阁天天在此候着,就盼着你来,可你老不来,净派些大老爷们来。我可告诉你,便是大老爷们也就罢了,那个黑袍小子,以后莫要他再来了。”蓝战凑在她身旁,说个不停。 “蓝阁主,他是我兄弟,是我很看重的人,不要这样说他了。”兰九天道。 话音落,蓝战却不说话了,美如女子的双目前一秒阳光灿烂,下一秒立刻阴云密布,大眼睛满是黯淡。 兰九天瞠目看着眼前的汉子如孩童般阴晴布于面,形于色,不知如何判断他的心情,也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毕竟,我与他,所有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几个时辰,何德何能令他如此? 岂不知,兰九天这样的灵魂加上她的所作所为,在古代是绝对出挑的,只是她并不自知而已,或者是谦虚的不去关注自己的光华。 “你,你,蓝阁主......”,兰九天有些心焦,不知怎么说才能让这双眼睛阴转晴。 “你还是中意他的,我知道。”蓝战忽而低低嘟囔一声,竟蹲下身,于地上被踩碎的花瓣上,一圈又一圈的画圈。 “蓝战,”兰九天柳眉紧皱,学男子单膝着地,与他平面而视,“蓝战,你是他们的当家人,抬起头来。” “我是他们的当家人,可谁来当我的家?本阁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男人。”蓝战抬起头来,美目一收! 对面的女孩与自己不过一尺之隔。粉面欲滴,美目盈兮,利兮! 她这么近,这么近,只要一伸手! 就只一臂的距离而已。 黑色的瞳仁里陡起风云。 兰九天一惊。 后颈已被一只大手拖住,往他拉去。 二人的鼻尖只在呼吸之间! 身后的蓝衣少年莫邪,目如电,身如箭,不管不顾欺身上前,抓住兰九天后衣领,猛力拽住,另一手抓向蓝战。 可他不是蓝战的对手。 掌风起,势如破竹向他前胸袭来。 兰九天被后衣领勒住,呼吸困难,拧眉间,眼见莫邪在凌厉的掌风压制之下竟不后退,只牢牢拽住自己,与蓝战面对面对峙! “咳咳!”兰九天猛咳出声,伸臂抓住莫邪要横身挡在他面前。 蓝战大惊,急忙往回收,可距离太近了,兰九天同莫邪还是同时被振飞。 就在飞起的一瞬间,莫邪想也未想,伸臂揽过兰九天,旋身护住她,掌风尽数砸到他的背上。 少年双唇紧抿,双眸一痛。 眼看要摔身至坚实的地面,却又拼命忍住胸膛翻涌的气血,臂膀用力,再次旋身,做了肉垫。 兰九天此时已得了呼吸,在身体落于莫邪之上之前,双臂撑向地面,拼力弹起,身子堪堪脱离他,摔到一旁,想立时撑起身,一阵刺痛自腕部传来,再次倒向地面。 “你怎么样!”蓝战飞身扑过来,蹲在她身旁,手足无措,连声道:“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怪我!让我看看!” “你再敢碰她,我跟你拼了!”旁边的莫邪忍住喉间血腥,目露残酷。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蓝战烦躁起来,院子里兜头转开了圈子,扬面吼一声:“来人!来人!快给我来人!” “属下在,属下在!”说话间,一黄衫女子自后院的厢房里飞奔出来,停在他面前,殷殷仰目。 “把她扶起来!”蓝战并未看她,只伸手指着地上的兰九天。 “是。”黄衫女子垂下头来,走到兰九天身旁,面无表情出声:“姑娘,我扶你起来。”伸手抓住兰九天手腕用力一提! “呃......”兰九天吃痛,隐忍压抑地低呼一声,觉得手腕跟断了一样,刺痛通过每个指尖如电一般蹿向心口,呼吸瞬间窒息! 秋眸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滴! “滚开!”莫邪嘶吼一声,旋身起来,一掌袭向那名女子。 第96章 黄衫女子像枯草落叶般倒飞了出去。 “青眉,你干了什么?!” 蓝战大喊一声,扑过来,竟跪倒在兰九天面前,见她手腕肿起老高,目中盈泪犹拼命隐忍,不由心中大恸,自责不已。 兰九天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说道:“没事,就是挫了一下。快去看看那位青眉姊妹……” “看她作甚,她弄伤你,罪有应得!”蓝战厉声道。 兰九天眉头皱起来,青眉是阁中杀手,非寻常女子,对错可以稍后再论,首要查看她的性命,方为阁主该做之事。 莫邪一掌劈飞青眉,竟不收手,复追过去,再起掌力。 “住手!”兰九天大喝一声。 莫邪收住身形,怔然回头呆呆看着她。 兰九天腿部用力,一下站起来,奔到青眉身旁,见对方紧闭双目,面色苍白。不由蹲下身,以手就其鼻,探其呼吸。 一试之下,松了口气。她没事。 站起身来,扬首看着莫邪笑道:“姐姐有必要好好跟你聊聊。有些人可以不用杀死的。” “啊?”莫邪挠挠头,面露不解。 兰九天再次扬唇微笑,如春之旭日,如夏之暖阳。 莫邪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露出笑容,莫名有一种高兴顶着心膛。 不远处的蓝战却跪在地上,久未动,脑袋垂着,似在细细端详手里的什么东西。 莫邪皱着眉头摸摸腰间,喃喃道:“我的牌牌呢?”几步跑到蓝战面前,喝道:“喂,干嘛拿我牌牌!” 急出手一把抢过来,揣入怀里。 “那,那是你的牌子?”蓝战抬头,怔然问道。 “啊,当然是我的。”莫邪白他一眼。 “是谁给你的?骠骑护卫,什么意思?”蓝战眸光尽收,细看去,竟带着一丝敬畏。 “你管呢!”莫邪不理他,揣好牌子,回到兰九天身后。 手腕红肿处一跳跳的疼,兰九天两臂端于腰间,柳眉拧着,来到蓝战身旁,说道:“蓝阁主,离候究竟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蓝战一瞬从地上爬起来,耷拉着脑袋,说道:“你们府里的封地管事死了几个,他去查了。” “什么,管事死了?”兰九天惊道。 才见了他们几个,今日就出事了? “嗯,死了几个,离候去他们的辖区查了。”蓝战依旧耷拉着脑袋,鼻子里瓮声瓮气机械地回答兰九天提问。 他这表情不对啊。且先把管事的事放在一旁。 兰九天微歪着脑袋,矮了矮身,偷目去瞧,对方清隽如玉的脸庞全无神采的垂着,似是犯错的学生,在挨教师的训。红唇挑起一角,微笑道:“怎么了?” 蓝战倏忽抬头,俊目正对上水汪汪的秋眸,其眸中关切令人心动。 可...... “你身旁的小子,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道。 兰九天诧异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对我身边的护卫这么感兴趣。我须为你们做个介绍。” “莫邪,这位是蓝阁主,叫蓝战。” “蓝阁主,”兰九天指着莫邪,说:“他叫莫邪,是我爹派来的。” 蓝战双目微怔,上上下下打量莫邪,嘴里念道:“倒有几分相似,不过,那小子可没这么俊啊。” “你说什么?”兰九天问。 “你那么确定他是你爹派来的?万一是个冒牌货,岂不危及你性命?”蓝战拿眼瞥向莫邪。 “你,才是冒牌!”莫邪喊道。 “你拿什么证明?!”蓝战回呛他。 莫邪气鼓鼓地立在兰九天旁边,一手戳蓝战,一面告状道:“你看他!” 兰九天无奈摇摇头,本大小姐又不是孩子王! “本小姐不得不说,莫邪的身份除了我爹的一封亲笔信,无法证明其他。” 蓝战得了理,说道:“看吧,我就说这小子有问题。不怕,九儿,本阁主有的是办法查到他的身份,给本阁几天时间。” 兰九天皱眉点点头。 “九天姐姐,他要查我!他不信我!”少年的脸庞急的通红。 “嘶!”兰九天手腕疼的吸了一口凉气。 “快给我看看!”蓝战一步向前,伸出手去。 “退后!听到没有!”莫邪吼了一声。 蓝战这次没发火,竟顺从地退后几步,“退后,退后,我给找医,我来找医。青眉!青眉!” 地上的黄衫女子还未清醒,自是无法应答。 蓝战暴躁起来,大喊:“青眉,本阁令你立刻出现,立刻出现!” 这位叫青眉的女子,竟已成了他的习惯,于唇齿之间...... 兰九天扬唇一笑,说道:“蓝阁主,地上躺的不是青眉么?” 蓝战闻言,猛然顿住躁动的步子,几步蹿到地上的女子面前,斥道:“青眉,本阁不是要你随叫随到的?竟敢躺着装死,还不快起来!” 哎呦,兰九天再叹口气,男人啊男人,没看到人家昏倒了么。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回眸看看莫邪,说道:“我们走吧。” “好。”莫邪立刻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兰九天,你不要走,不要走......” 身后的声音有丝游离,有丝脱力。 兰九天顿住脚步,猛然回头,见蓝战正盘腿坐在地上,给身前的青眉输送内力。 他虽口舌尖利,到底存了仁心。兰九天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 黄衫女子渐渐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前方不远站着的兰九天和那个少年,眉间微冷,收回目光,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蓝战收了势,自她身后绕出,欠着半个身子探看:“你好了,青眉,本阁命你起来,去寻老坨头进来,九儿手腕伤了,让他好生看看。” 青眉感知到是蓝战救醒的自己,正心中感激,不防他出口便是给那女子看病。眉头一黯,原来他救我,只为给面前的女子寻医,那我算什么...... 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拖着脚步往前面走。 蓝战皱眉:“这是什么态度,谁教她的?!” 兰九天微笑道:“青眉姐姐,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寻医便好。你刚醒来,且回去歇着。” 谁知,青眉却不理她,甚至看都不看,似乎没听见,仍旧拖沓着步子往前走。 “青眉!”蓝战吼道:“礼仪呢,礼仪呢?九儿叫你呢,干嘛不吭声?!” 第97章 青眉身影立刻顿住,僵着,却并不应声,拳头紧紧攥起来,身子微颤,似在极力隐忍。 兰九天嘴角微勾,看看蓝战,再看看她,不再停留,转身便往前院走去。 “九儿,九儿!”蓝战自后面追来,“你不要走,我去给你叫老坨头。” 兰九天淡淡笑道:“我该回府了。离候回来后,让他来见我,谢谢。” 话音落,步子快起来,渐离了他。 “哦。”蓝战呆呆答应着,眸光追随着兰九天,目送她消失在前门。 院中僵立的黄衫女子青眉,暗暗松一口气,眉目放松,抬起头,走到蓝战身边,柔声说道:“阁主,我们回总舵吧。还有很多事没处理......” 蓝战却不看她,立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亲自发信鸽,去查一个叫莫邪的小子。” “是。” 语音落,红衣起,蓝战一跃消失在院内。 青眉抬起头,久久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眸中溢出温柔。 出了米粮店,兰九天并未停步,转身往人潮走去。莫邪紧紧跟在她后面。 手腕肿的更高了,刺痛变成沉闷的钝痛,咬咬牙忍着,依旧混在人群里挨到胭脂铺门口,运脚力跳上马车,钻入车厢,说道:“莫邪,走,去霍太医家。” “哦。” 兰九天指路,莫邪驾车,穿越人群,来到霍太医府上。 莫邪跳下车,手臂伸着,要扶她下来。 兰九天摇摇头,说道:“我自己可以。” 旋身轻巧地跳下马车,笑道:“你忘了,我现在可是男人,男人可没这么娇气。” “哦。”莫邪呆呆答应。 “去叫门吧。” “好。” 莫邪嘴里答应一声,身子却早腾空而起,跃入院中。 “啊!你是谁?!” 不出意外,院里响起霍府家仆惊叫声。 “莫邪,莫要伤人!”兰九天急喊道。 “吱呀,”,大门打开,莫邪露出半张脸来,看到兰九天,肃着的脸膛瞬间乍放笑容,臂膀扬一扬,说道:“进来吧。” 兰九天挑唇微笑,这小子! 迈步进了霍府,赫然见门楼下一小厮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兰九天故意板着脸,看向莫邪。 莫邪搔搔头说道:“没死,昏了。” 少年浓眉下双目含笑,一脸无害。 “走吧。”兰九天微笑。 霍太医正在屋里摆弄各种研究,门外忽起一阵骚动: “你们两个哪来的?” “哎,说你呢?!” “听没听见?!咋还往里进呢?” 霍太医没好气地扔掉书本,猛地拉开门,喊道:“哪个兔崽子搅扰老夫做学问?……哎哟娘哎!这,这,这……” 只见面前廊下,立着两位年轻的公子,其中一位正把他的小厮六子高高举过头顶,六子吓得面如土色。 “莫邪,放下他。” 霍太医惊骇地瞪大双眼,见蓝衣公子听白衣公子的话,好歹放下了六子。 “你们!你们!要是来撒野的,我老头子可不怕你们!”霍太医壮壮胆子喊道。 兰九天转过身来,矮身一福,笑道:“霍太医,竟没认出兰九天么?” 啥?霍老太医仔细看去,眉目娇柔,虽为男儿装,更胜扶风弱柳,这般坦坦然的笑,不是兰九天是谁? “大小姐,怎么又来了?能不能不要每次出现都这么刺激老夫?”霍太医瞪眼。 兰九天笑道:“此次确是来求医的。”说着,竖起双臂,露出红肿的双腕。 “怎么搞得?!肿成了猪蹄!”霍太医白胡子抖一抖脱口而出。 莫邪冷着脸看着他,眸光犀利无比。 霍太医肩头一沉,想忽略都难,抬眼瞥一眼他,转目说道:“大小姐,进屋吧。” 兰九天在前,莫邪在后,迈步跟进去。 霍太医走到方桌后,掏出诊箱来打开,摆弄摆弄,取出一对夹板来,又去里间药柜捣腾半天,拿着一个小碗出来,走到兰九天面前,说道:“脱臼了,得先正骨再上药。” “坐吧。”扬手指着简榻说道。 兰九天依言坐下,伸出两只手来,递到霍太医面前。 霍老头抬眼看看立在旁边跟桩子似的莫邪,嘟囔一句:“那你跟这小子说,等会只许我动手,他不能动手。” “嗯。” “会很疼!” “嗯。” 兰九天这么淡定,霍太医却不淡定了,“我,我给你找块布子咬着。” “好。”兰九天淡笑答应。她不怕疼么?当然不是,可怕就不疼了么?肯定不是,既如此,豁出去了! “来,咬着我的胳膊,我不怕!”莫邪忽伸出臂膀,往她面前一杵。 兰九天咽口唾沫,笑道:“现在我还不想吃肉。照霍太医说的做吧。” “哦。”莫邪撅撅嘴,收回胳膊,身形移近,牢牢守在她后面。 霍太医再次瞥他一眼,转身去烫了块白巾拿来,塞到兰九天嘴中。 正身坐下,收起神情,两手拖起其中一只手腕,盯着,却不动。 嘴中却嘟囔道:“那小子不在,却带了这小子来,自己还扮成了小子,想糊弄老夫……” “嗯?”兰九天听他嘟嘟囔囔,提起疑问。 却不防嗯字刚出鼻腔,霍太医便出手了!熟练地捏住关节两处骨头,往外一抻接着一递! 骨头扯拉神经的奇痛钻入大脑,兰九天身子猛地一缩,紧接着头往后一扬,双目紧闭,额间冷汗霎时冒出来。 这一番挣扎,却结结实实撞到身后少年的身上! 一只有力的臂膀环绕,将她紧紧揽住! 垂目看着痛极的女子,少年眉头拧成了疙瘩。 霍太医又一次瞥他一眼。 兰九天感知到他臂膀的力量,迅速往旁边一撤,错开身体的距离,吐掉布巾,微歇口气,肃目说道:“莫邪,退开一旁。” “哦。”莫邪收回胳膊,站起身,立在一旁。 霍太医却笑起来,竖起大拇指,赞道:“大小姐,女中豪杰!” “豪杰,豪杰,太医也很豪……啊!!” 话音未落,霍太医瞅准空子,再次出手,迅捷装上另一只手腕腕骨。 兰九天嘴里没了布子,惨叫出声! 莫邪急得待要伸出臂膀,又谨记她说的话,退在一旁,手指捏得咯嘣响! 第98章 “好了,两只都接好了。”霍太医嘿嘿一笑,瞅一眼莫邪,说道:“大小姐,这小子很听你话,没让老夫挨揍。不过……” 他忽然诡秘地眨眨眼,说道:“烨炎那小子,要是知道你身边多了个俊俏的大小伙子,肯定得急,嘿嘿……” 兰九天缓过气来,不接他茬,秋眸翕合,扬扬手,说道:“上药吧。” 霍太医嘿嘿笑着,拾起药碗来,用木勺挖起药糊涂在她手上,一面啧啧说道:“也就我老头子嘴巴紧,看到了也不说,烨炎那小子要是知道,嘿嘿,他抱了你,嘿嘿……” 莫邪见这老头嬉皮笑脸地说着听不懂的话,一边漫不经心涂药,颇有些不满,可又不见兰九天发令,只得耐心忍住揍他的冲动,等在边上。 兰九天盯着老头看了半晌,忽启唇一笑,说道:“霍太医,医术高超,却整日赋闲家中,可见不招皇室待见,如此倒练就了一张闲嘴,专说闲话。” 霍太医瞬间一噎,继而老脸垮下来,嘟囔道:“都说女子牙尖利齿,果不其然。大小姐随便说说便戳到老夫痛处!可叹,可叹啊!” “果真如我所言?!”兰九天道:“不应该啊,莫非皇室都不生病?” 霍太医忙惊慌四顾,说道:“嘘!慎言,慎言!”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兰九天见他上好药,站起身来要走。 霍太医忙说道:“不留个口信给那小子了?” “留什么口信?”兰九天诧异道。 “说你有了新人了啊。”霍老头瞟向莫邪。 兰九天哭笑不得,摇摇头道:“老先生,莫要太过顽劣了,胡子都白啦!” “大小姐,虽说,虽说你和那小子身份上是天差地别,老夫也不看好你们,可,烨炎到底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怎么想的,老夫很清楚,老夫实在不愿看到他受挫,大小姐,便卖老夫一个面子,多理理他,记得啊。” 霍太医不像开玩笑,兰九天定定看着他,心里却溅起风潮,不由悠悠说道:“九天以一己之身,入这异世,若没有兄弟朋友的义气相助,每一步都是困难,目下家门未清,家业未稳,亲情少聚,九天不敢想其他的,倘若日后一切归为坦途,或许,或许……,我也不知道……” 只这眼前,尚有许多大事未决,焉敢言以后?! 霍太医默默点头,大小姐非寻常女子也,不贪恋儿女私情呢,胡子一抖,笑道:“行了,老夫不逼你们,端看缘分了。” 兰九天展目笑道:“老先生说的对。九天告辞了。” “哎哎。那个,手腕记得明日来换药啊。” “好。” 离开霍府,马车悠然回程。 管事怎么就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封地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烨焱和大哥他们知道么? 大哥带领那帮老头查了许多时日,不知查到的情况和君轻候说的收成多少是不是一致? 兰九天一个神思未走完,马车已近侯府,不得不在中途停下来。 “你们什么人!速速让开!”听莫邪吼道。 兰九天掀开车帘探目看去,前方停着辆马车,崔青正扶着老太太从车里出来。 “莫邪,收声。” 她低低说了一声,随之跳下马车,走上前去。 “祖母,婶婶,好巧。”兰九天上前躬身行礼。 崔青正胆寒地看着莫邪,不敢应声。却见兰九天跟他一起出来,还穿的男装。心里冷笑一声,作死的贱人。 “巧什么巧啊,你身边的男人咋咋呼呼,吓到老祖宗了!”崔青往唐老太身旁挨了挨。 身边的男人?! 兰九天皱皱眉头。 果然,唐老太毫不掩饰厌恶的神情,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他们,眉头拧成疙瘩,一声不应地抬腿便往府门走去。 崔青跟在后面咬耳朵:“母亲,您就由着她这样跟个男人抛头露面地在外面晃荡?这男人真是大伯派来的么?” 唐老太深吸一口气,目色阴沉,“玉溪,去问问咱们大小姐,她还想不想嫁人了?” “哦哦,是。”玉溪只得答应着。 府门口,莫邪挠挠头,凑近兰九天,嘟嘟嘴,说道:“我,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兰九天微笑道:“没有,我们回府吧。”说罢,敛衣拾阶进门,神色淡然无波。 “那个老太太看起来很凶。”莫邪跟在身后说道。 兰九天见他再现孩童之语,面露委屈,不由失笑:“类似她这种人,虽然可气,可我们不能杀她。” “为什么呢?”莫邪看着她勾起的唇角,十分不解的问道。 “因为她是老人家啊。”兰九天淡笑。 “老人家就不能杀么?哦,我知道了。”莫邪低声嘟囔。 兰九天心里忍不住笑开了,爹爹啊爹爹,派这个宝宝来,是不是您担心女儿的生活太过平淡? “大小姐!” 兰九天刚同莫邪走到锦鲤池,便听后面有人喊她,是玉溪。 “玉溪姐姐,是有事么?” “大小姐,”玉溪追来几步,见莫邪炯炯双目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以帕掩面,往旁缩缩,说道:“老祖宗有些,有些不理解,毕竟咱们后院多女子,这位后生,后生......,要不,咱们去永福堂跟她老人家说说?” “好,我换件衣衫便去,有劳姐姐跑一趟。”兰九天微笑说道。 “不碍的,不碍的,那奴婢先退下了。”玉溪矮身福一福,偷目再瞧一眼莫邪,只觉对方的眼睛亮到如火如炬,很是晃目,不由惶惶然垂下头,转身,小碎步跑开了。 “咦,这个姐姐脸怎么那么红?”莫邪毫不掩饰自己的大声。 正小跑的玉溪步子一个踉跄。 兰九天笑道:“她害羞了。” “为什么害羞?” “因为看到你啊。” “我便怎么了?” “你太帅了。” “啥?” “没啥......,你去致远厅候着吧。” “哦......” 潋芳馆后院,兰九天换好女子衣衫便往永福堂去。 “小姐,晌午老姜派人送来一包银子,奴婢看了,足有一百两。”花影跟在后面说道。 第99章 “是么,那先把你们的月例银发了。”兰九天说道。 “奴婢和月影的不着急,先把新来的这伙丫头的给了吧。”花影说道。 花影其实想说这帮小丫头的月例银只怕要白给,因为已经有好几个动了归家的心思了。 “酌情多给她们些,都是我爹老属下的子女,勿要保证她们无衣食之忧。”兰九天缓声说道。 “是。” 入了永福堂,君氏和崔青都在,二人于两侧侍立,伺候唐老太饮茶。 “九儿,回来了,快来见过你祖母。”君氏忙过来牵着她。 玉溪看去,她身边的少年不见,自袭一身瑰丽之裳,行动处,衣袂飘飘,灵动从容。 兰九天两手敛于腰侧,福身施礼道:“拜见祖母,祖母安康。” 唐老太端坐罗汉榻,倚在富贵海棠大靠背,眉眼不抬,似乎没听见也没看见。 冷,还是冷…… 兰九天眉间微沉,只是,嘴角边微微上翘,卷翘的睫毛底下盈了一目笑。 “母,母亲,九儿给您请安了。”君氏见女儿吃挂落,鼓起勇气,期期艾艾说道。 唐老太猛抬眼,怒瞪她一眼,没好气说:“我知道了!你多什么嘴!” 君氏一哆嗦,垂下头去,猛眨着眼睛,拼命往回逼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君氏一把年纪了,老太太一点都不给面子,当众呵斥,这等轻贱和羞辱,兰九天该忍不了吧。 崔青紧紧盯着她,只待她出言顶撞唐老太,惹怒这老太婆,那账本便好讨了。 适才回来才知道,大哥要她拿回大伯封地的大账。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只要是崔老二提的要求,她都事无巨细一丝不苟的去执行。 只见兰九天嘴角笑意更盛,行完福礼便走到君氏身旁,说道:“母亲,您坐下休息吧,女儿来伺候祖母。” 不由分说拽了君氏坐下,将身立于唐老太身侧,拿起茶壶,闻一闻,笑道:“今日怎么不见春月妹妹来给祖母泡心尖上的茶叶?” 崔青瞪她一眼,说道:“她不舒服,歇着呢。” “哦,是这样,”兰九天转向花影,蹙眉道:“花影,二小姐病了,怎么不请霍太医?” 崔青一听,你请太医是要揭我的底啊!忙冷声道:“不用了,就是睡的不好,歇歇便好,不用请人家入府了,毕竟,都是些腌臜男人,老在女人们面前晃荡,算怎么回事。” 唐老太似被激活了,放下茶杯抬目问道:“兰九天,你拐来拐去说了些什么?!我叫你来是干什么来的!” “祖母,您想问什么呀。”兰九天因是站着,居高临下,垂目看着她。 “你,”唐老太一噎。 面前这双大眼看着自己,明明是笑着却觉得寒意非常,不由皱着眉头,握住茶杯又开始嘬茶。 崔青晃晃眼珠,说道:“你祖母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问你,你身边贴身跟着个男人算怎么回事?” “哦,原来你们问这个。”兰九天笑道:“我身边的少年是爹爹派来保护我的啊,就怕那些宵小见我爹不在,老欺负我们母女,母子的。” 崔青心里虚,嗓门更高了,“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在府里哪个不是你亲人,你是防谁呢?难道老祖宗还会对你们不利么?” 兰九天忽歪起脑袋,笑道:“那可难说,九天虽还年轻,可也见了不少龌龊,比如,有人竟把红斑病误认为是麻风,差点害死九天的命,啧啧......” 崔青脸色白了白,讪讪道:“都是张府医那老头胡乱放屁,那,那也是下人不得力,你罚他们就是了,巴巴找来一个男人贴身跟着自己,倒像是跟我们所有人都有仇,府门前面呼喝老祖宗,全无一点礼仪,大伯,大伯怎么会派这样一个人来我们家?” 闻言,唐老太更不畅快了,这个大儿子千里迢迢派个人来保护自己孩子,那我这个老娘呢,啥都没有,他怎么想的? “婶婶,不瞒你说,”兰九天忽然笑道:“我也怀疑他的身份,爹爹的担心是多余的,按说在这侯府,九天不得生活的和和美美,天天笑口常开的,能有什么危险?可,最近啊,就觉得有点不舒坦,似乎有人故意跟我作对,所以呢,我认为,留下莫邪是非常有必要的。婶婶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崔青撇撇嘴,俯身对唐老太说道:“他既是侯爷派来的,也就罢了,可九天弄来个离老先生,门路尚未弄清就把账本先给人家了,这却是大大的不好,我看呐,还是把账本拿回来,要是大嫂看着劳累,我同大嫂一起。” 见唐老太眉目松动,接着补一句:“特别是侯爷的封地,那可是老祖宗您亲手管着的,不能让外人接了去。” 兰九天眉梢挑起,崔青在索要封地大账,前才死了管事,后又来要账本?这是巧合么? 想到封地带来的巨额进项,唐老太终是坐不住了,她本以为兰九天如今不同往日,就把大账交给她也是可以的,可她到底年轻,要真的被这离老先生给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当即说道:“兰九天,把账本拿回来给我。” 这......,账本还没理清,要是给了她,日后也没有证据。 崔青见兰九天迟疑,再次说道:“九儿,给你祖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兰九天淡淡瞥她一眼,拿唐老太做挡箭牌,最后还不是回到你手里?不由幽幽说道:“祖母,账本我先留着,看完后自会送回来。今日您和婶婶出去,想必累了,先歇息,九天明日再来请安。” “不行!你别打岔,账本必须拿来!”崔青听她提起今日出去的行程,想到唐老太说的兰春月只能做妾妃,而自己又搭上一件名贵的狐裘,只换来了妾妃,不由急怒焦躁,大喊出声。 “谁在母亲房里嚷嚷呢。” 门外忽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婢女打开门帘掀起,兰宏业走了进来。 “宏业,怎么现在回来了?”唐老太吃惊地站起来。 第100章 室内人同时向他看去。 只见他官服尚未脱去,胡子拉碴的脸上似乎带着憔悴和不安。只是未着官帽。 官帽通常不能轻易脱去,难怪唐老太会心惊。 “母亲,今日下值的早了些,并无其他。”兰宏业出声解释。 “那好,那好。”唐老太重又坐下,吩咐玉溪给他上茶点。 一帮奴婢忙了一阵又上茶点又上瓜果。此时的唐老太倒真像个母亲。 兰宏业在唐老太下首第一位坐下,扬起脑袋看看周围,竟站起来,遥遥对君氏一揖,说道:“大嫂,请坐吧。” 君氏微微颔首,便由兰九天扶着,坐下了。 崔青撇撇嘴,今日发什么疯,往日不都连个面都不露,更没听过他叫大嫂啊! 兰宏业坐下,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在众人的目光里,慢慢拿起一杯茶,喝一口,放下,才抬起头说道:“母亲,儿今日回来,要取九天侄女的生辰八字。” “什么?”唐老太身子猛然欠起,再次惊问:“说什么?” 君氏同样惊眸,看向他。 崔青更是脸色惨白地捏紧了帕子。 兰宏业看着唐老太,清晰地说出来:“礼部与钦天监同僚要取九天的生辰八字。” “为何呢?!”唐老太瞪大眼睛。 “母亲,”兰宏业眉间有丝无奈,说道:“儿也不知为何,礼部三缄其口,说是,说是皇上的指令……” 一言出,举座皆惊。 “什么事要皇上发出指令?”唐老太深深皱了眉头。 女子的生辰八字提起来便是论亲的,皇上派人索要,莫非…… 心中一个起伏惊讶,脱口而出:“莫非皇上要选妃?!” “啊?!”君氏再也坐不住,腾然站起来,面上焦急不堪。 哈哈,崔青差点笑出声来,皇上快六十了,喜好仙术,此时选妃,若大来日升天,说不定要兰九天陪葬呢。 哈哈,我春月虽为妾妃,可如今有了身孕,将来生子,那就是旦王长子,要升至正妃也不难。比兰九天强多了。 想到这,一扫之前阴霾,面露愉悦。 只见兰宏业却皱眉摇头,缓缓说出:“据我所知,礼部也要了旦王爷的八字。” 崔青刷地站起来,身子微微发抖,拳头攥的紧紧地,狠狠瞪着兰宏业,招呼都懒得打,转身走了。 唐老太闷声不响,将身缓缓靠后,眉头拧着,皇上发令礼部索要兰九天和旦王的生辰八字,难道是要赐婚?如此说来,兰九天必为正妃了,若她知道春月已先她有了身孕,会不会掐她…… 君氏却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给皇上作妃子就好。但可惜的是,九儿已不再中意旦王了。要是皇上提出赐婚,那她便不可能逃脱掉。她该怎么办? 兰九天将身立于君氏身旁,眼睛里看不出风云波动,微垂了头,拢袖静立。 可细看去,袖口微露的双手,蜷曲成拳,牢牢攥住,衣袖的压边绣着的一朵蔷薇花,微微抖动。 好个旦王,好个手段。明知我与他决意断离,却来了这样一手,捆绑住我,令我逃脱不得。 最大的惩罚不就是如此么? 你越是不中意的,就越塞给你,恶心你,你还无可奈何! “母亲,不出意外,明日圣旨便到了。”兰宏业又补了一句。 屋里一时无人接话,静极了! 许久,唐老太叹口气,说道:“都退下吧。我,累了。” “是,母亲好好安歇。”兰宏业站起来施礼,迈步离开花厅。 君氏拉着兰九天,也告辞离开了。 唐老太眼神定定追随着渐离渐远的纤影,一道寒颤爬上心头,不怪她从前那么大方的让出旦王,定是早知晓春月和旦王之事,吊着胃口,等着如今大反转呢。 好个心机的孙女!我侯府虽说是老大媳妇在管,实际上却操控在她手里,到底是福是祸? 兰九天扶着君氏慢行至赤木沙华花径,只报以淡淡微笑,并无多言。 君氏心疼不已,可皇命难为,若明日圣旨下一切将成定局。 “九儿,”君氏忽然激动说道:“要不咱跑吧,叫上你哥哥,咱们一起去找你爹爹,一家人团团圆圆,不住这劳什子侯府,日日空空等候。” 言及至此,目已泛泪,暗中抽噎。 兰九天心中一恸! 母亲必是十分思念父亲的,府中又不得畅心舒意,每天压抑情感,真是苦了她了! “母亲,”兰九天漂亮的大眼睛目露决绝:“若旦王敢对我不利,女儿必亲手杀了他!母亲且放宽心,不需担心。” 君氏大惊,“你如何杀得了他?!你不过是个弱女子!” “母亲,”兰九天不知如何让她相信,只好说道:“此事先不提,或许女儿能过得很好呢。” 君氏叹口气,说道:“娘刚才也是太激动了,你爹爹说不定赶在你大婚的时候回来呢。” “对的,娘,事情总有办法峰回路转,阴天总会变晴,放下担忧和焦虑,好好保重身体。”兰九天目露坚毅。 “好!” 送君氏回了兰桂院,兰九天漫步出来,行至锦鲤池边,怔然于沿边青石坐下,澄澈的双眸虚虚落于池水。池边蒹葭,白首之苍,慢慢摇曳。 花影立于身后,不敢出声打扰,紧蹙眉头,静静陪着她。 “擦擦擦”,前方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二小心翼翼地以目询问花影,不知大小姐怎么回事,看起来神情不对。 花影摇摇头。 李二小心地束手立于旁侧,也不敢声张。 清风徐徐,池边语音渺渺泛起:“什么事?” 李二忙躬身向前,说道:“有人送来封信,说是大少爷给的。” 兰九天一扬手,李二恭敬地递上一个竹筒。 竹筒里打开,掏出一块羊皮卷,卷上几个飘逸有力的字眼映入眼帘:黄沙可归矣。末尾一个“烨”字。 素手收起纸卷,淡然出声:“花影,告诉丫头们,她们可以回家了。” “哦……” 花影抬目看着前方的背影,纤瘦,独立,孑然一人。 次日,霍太医特意叮嘱守门人,兰九天来了不要阻拦,她今日还要来换药呢。 第101章 可门人守了一天都没见到人。 霍太医不放心,派了贴身小厮六子前去探看。 六子到时,正是夜幕初降,昭昌候府前街却亮如白昼,一排排的大红灯笼高悬于长街两侧,两条大红绸自街口布到街尾遮住墙面,中间大道铺就一条红毡毯直延伸到府门口。 一些百姓团团拢在街尾看热闹。 六子凑过去,问一人道:“老哥,侯府有事?” 其人略打量打量他,说道:“你不知道?” “我住的远...” “哦,昭昌侯府今日大发了,皇上两道圣旨晌午刚走,两道皆是赐婚圣旨呢。” “给谁赐婚?” “我们离的远,不得近身探听,光猜就知道了啊,肯定是侯府大小姐呗。” 待要细问哪两个大小姐,其人却也答不出来。 六子转身溜了。 相比街面上百姓们好奇煽起的热闹,侯府内却冷静的出奇。下人们往来穿梭,各个肃穆,多了几分拘谨。 皇上的圣旨有几年没临过侯府了,不来则以,一来就是炸弹,一道圣旨赐婚大小姐兰九天与旦王为正妃,一道圣旨赐二小姐兰春月与旦王为侧妃。 两道圣旨下,二位小姐接旨,宣旨内侍官回宫复旨。 自这时起,主子们的脸上便没了笑容。 下人们开始嘻嘻笑着,有几个大胆的还要开主子玩笑,却被冷硬的表情吓回来,甚至被严厉责罚。 这到底是怎么了。 春徊院,崔青边哭边抱着要发疯的兰春月,连声劝:“不可发脾气,不可发脾气啊,若要让皇上知道,便是对圣意不尊,对圣旨不满,可不敢啊,收声,收声....” 兰春月猛力捶打着放在腰间的手,吼道:“怎么收声,你要我怎么收声!娘,这就是你努力的结果?!这就是失了赤狐裘换来的?!你们一个个都巴不得我不好,平日里说的跟花儿一样,实际怎么样,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个贱人是正妃,她是正妃!” “女儿啊,”崔青鼻涕都下来了,“可不敢这么动情绪啊,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兰春月挣的披头散发,大吼道:“便要这个孩子又能怎样,你们敢告诉旦王么?他都不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打掉算了!” “放屁!” 崔青一声爆喝,猛地撒开兰春月,一张脸怒气乱蹿:“娘平日太惯着你了,倒让你好坏不分,轻重不明!打掉孩子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出来的?!不告诉旦王为的什么?不是想给这个孩子一个名分?!没有名分他就是野种!旦王会相信是他的么?别说是侧妃,就是个通房,你都近不了旦王!” 兰春月呆怔一瞬,瘫坐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崔婆小心的挨近她,跪在她身旁,低声劝道:“小姐如今还未显怀,正是入王府大好时机,太太为此费了不少心力,虽不尽如人意,可入府后只要稍加手段,便可公布你有孕之事,那兰九天再怎么也不可能赶到你前头,到时候,小姐您的荣宠定是独一份的,此刻莫要伤心太多,只管好好养胎。” 闻言,兰春月渐渐止住哭泣,两拳紧紧攥起,目露毒光。 就是啊,我先有孕,这个是谁也赶不来的。 兰九天她就是想,怀不怀的上还不一定呢。 娘既是没用,那就我亲自动手....... 崔婆眼见她神情的变化,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扶她起来,踱入后堂安置不提。 崔青大呼口气,跌坐在椅,呆愣片刻,脑海中竟慢慢浮现兰九天淡淡而笑的面容。 她最近不哭不嚎,不乱发脾气,总是这么笑嘻嘻。 那双眼睛,看上去太膈应人了,看一眼总觉得后心发凉! 口口声声说让出旦王,不再与他来往,可实际暗地里不知怎么暗搓搓的巴结人家! 到底着了这蹄子的道了! 还是我太仁慈,心太好! 小蹄子,只要你入了王府,脱离父兄,看我月儿不磋磨死你! 哼。 ...... “母亲,用饭吧。” 兰桂院,兰九天拉着君氏坐到圆桌旁,细细劝慰。 君氏愁眉苦脸,只眼看着兰九天,心疼不已。 今日两道圣旨,似剜了她的心。她的女儿还未入王府,王爷便同时纳了妾。 这妾,还是自己的亲侄女...... 这些日子,女儿与崔青的暗暗交锋,她渐渐感知。再观崔青与门下姨娘们的相处,越发肯定那是个不肯居人之下的人,此番矮了九儿一大截,背地里不定怎么鼓动自己的女儿呢。 对着满桌的美食,君氏只是叹息。 兰九天盛了一碗白粥,递到母亲面前,温声说道:“今日只让厨房做了白粥,理气顺心,喝了肚腹舒服,母亲先喝口米油吧。” 君氏吸了吸鼻子,忍住心酸,捧起碗来,浅浅喝了一口,乳白色的米油温温热热,滑入喉咙,果然心口一暖。 “母亲,还记得女儿跟您说过的话么?便有天大的事,也有女儿同哥哥在,您只管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康健,我们便都高兴呢。”兰九天像哄个孩子,低言温声。 花影一个没忍住,热泪哗地流出来。大小姐,太窝心了! 锦影同月影深深沉寂了双眸,她们就是有一股信念,觉得大小姐说的,一定都能做到,便有天大的事,也不怕! “娘就是担心,九儿,你......”,君氏到底没忍住,眼眶涩的狠,又不想让兰九天看见,急急低了头喝米粥。 兰九天端起自己面前的粥碗,喝几口咽下,叹道:“这米粥,真香。” 花影擦擦眼泪,拿起筷子站在身后给她们布菜。 大小姐看起来云淡风轻,一点都不为同二小姐同入旦王府而伤心,也许大小姐另有打算。 这样想着,心里也慢慢沉定下来。 兰九天嘴里边咀嚼着美食边啧啧赞叹,美目微眯着,清澈的眸光漫溢,将眼底的暗沉尽数遮掩,不使在自己爱的亲人们面前显露一丝一毫。 圣旨下的这么快,背后的推手很给力啊。 到底怎么才能不入王府又不忤逆圣旨呢? 正思量间,门外忽有丫鬟报来:“启禀夫人,苏嬷嬷送来一罐人参鸡汤,要进么?” 锦影探寻的看向君氏,见君氏点头,即传道:“请嬷嬷进来吧。” 第102章 门帘掀起,走进来一半老妇人,笑眯眯地端着罐子,说道:“太太,这人参鸡汤,老奴足足炖了一下午,您和大小姐快尝尝。” 君氏微笑道:“苏婆婆有心了。” 圆圆的铜色罐子放在圆桌中间,锦影掀开盖子,一股浓香扑鼻,令人口水直下。 君氏忙站起身,亲自给兰九天盛汤。 金黄色的鸡汤泛着点点油光,浓郁的香气钻入鼻中,令人食指大动,兰九天咕咚咽了下口水。 君氏笑道:“九儿,快趁热喝了。” 兰九天迫不及待的端起碗来,一眼瞥见母亲碗里还是空的,忙放下自己的碗,起身给君氏盛上,说道:“母亲,您也喝。” “好好好,娘也喝。”君氏笑着去端碗。 苏婆子很骄傲的说道:“这人参还是二老爷派人送来的,说是顶好的,只得了两颗,一颗给了老太太,一颗给了咱们呢。” 沉浸在汤碗升腾起的迷雾里不能自拔的兰九天,闻言,却激灵灵醒了过来。素手探出去,按住君氏将要送到嘴边的汤碗,眸光半合,款款扭过头去,看向苏婆子,说道:“他春徊院便半颗也没留?” “是的呢,二老爷说就为贺大小姐出阁,圣上恩赐婚姻,可喜可贺,嘱咐我们好生伺候。”苏婆子笑着说道。 君氏不解地看着兰九天,说道:“九儿,怎么了?” 兰九天回过头来,笑道:“母亲,二叔将顶级的人参给了我们,他们自己却空着肚子,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是侯府的大房,该体恤他们二房的人,若母亲不怪,容女儿做主,这罐汤先端给二叔和婶婶那里吧。” “哦,”君氏恍然放下碗,说道:“那,那就先端给他们吧,明日厨房再重新给我们炖一锅。” 兰九天笑眯眯站起来,将已盛出的鸡汤复倒回罐内,看着苏婆子笑道:“我同苏嬷嬷一起去。” 苏婆子虽诧异在心,可主子们的决定她须听着,当即端起罐子。 “锦影姐姐,劳你侍候母亲用餐,九天去去便回。”兰九天说道。 “九儿,快去快回,菜一会就凉了。”君氏叮嘱。 “哎知道了,哦对了,锦影姐姐,母亲的碗沾了油污,换掉吧。”兰九天笑着说完,转身随苏婆子出去了。 君氏愣怔片刻,明明女儿刚刚很想喝的,怎么突然间就要送出去呢? 兰桂院院门外,青石板路的拐角处,兰宏业探出半个脑袋,两眼直勾勾盯着院门,面露无限焦灼,身子摇摇晃晃。 身后的小厮狗子十分不解,二老爷想去拜访兰桂院,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让下人通报,自己悄悄地躲在暗处偷看,还一副要昏倒的样子,却是为何? “狗,狗子,苏婆子,进去多久了......”兰宏业有气无力的问道。 “回老爷,刚刚进去。” “刚刚?刚刚是多久了?” “......老爷,才一小会儿,呃,半刻钟都不到呢......” “是么,半刻钟不到?老爷我怎么,怎么觉着好几个时辰了呢。” “......” “不,不行,不能再等了!”兰宏业忽然发了一声狠,紧紧攥起拳头,目露赤红,额间虚汗爆出! 狗子吓了一跳,忙问:“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老爷我,怎么了,废材!谁让你质问老爷我的?!” 狗子委屈地撇撇嘴,老爷今天怎么这么易怒。 “不,不,不能等了!”兰宏业忽地一发狠,几步蹿了出去! 兰桂院的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上! 剧烈颤抖地双手搭上门板,用尽心力,才一点点推开。 门内没有哭声。 他哆哆嗦嗦地摸进去,挨进门楼。 忽然,主厅雕花门开了!他慌不择路想要躲藏,兰九天已看到了他。 “二叔?” 一声二叔,恍如隔世。 兰宏业瞬时瘫倒在地大哭起来。 兰九天慌然回头,看向主厅,怕他粗粗的嚎哭惊到母亲。不得已袍袖挥出去,点了他的哑穴。 兰宏业无声地嚎啕大哭。 “你叫什么名字?”兰九天却出声问向旁边发愣的小厮。 “呃那个,回大小姐,奴才叫狗子。” “嗯,”兰九天微点点头,“扶你家老爷到我致远厅来。” “是……” 出了兰桂院,兰宏业由着狗子拖扶着,精疲力尽地拖沓着步子跟在后面。 前方挺立漫步的纤影,不急不徐,裙摆随风微微舞动,行动间,扶风回雪,潇洒万千。 秋眸翕合,敛风云于双睫,一腔心事,化尘...... 进了致远厅。 “把门关上。”瑰裙滑过门槛,悠声说道。 排扇门自兰宏业身后轻轻关上,却吓了他一哆嗦,恍然抬起头来,四处瞅瞅,猛然对上赤光宝座上那位虬刀大将! 扑通!腿一软跌落在地,无力的嚎哭起来。 兰九天移步近前,解了他穴道。 粗粗的压抑的哭声顿时传了出来,兰宏业瘫坐在地上,抖的不成样子。 “苏婆婆,鸡汤放在桌上,自去忙吧。”兰九天微微一笑。 “是是是......”苏婆子被二老爷吓的不行,一个大男人怎么哭成这样,急忙放下鸡汤,退走了。 “花影,月影,狗子,到门口守着。” “是......” 厅内只剩他叔侄女二人。 兰九天探手入袖,掏出一根银针来,打开盖子。 浓郁的香气再次升腾而出。兰宏业打一寒颤,止住哭声,抬头看着她。 银针伸入罐子。 眼睛死死盯着。 缓缓取出来的银针,迎风变色,乌黑乌黑! “咯哒咯哒...”,兰宏业听到自己牙齿不停打颤的声音,他哆哆嗦嗦爬起来,死睁着两眼,双臂僵直的伸出,朝前扑来。 兰九天旋身躲过。 他一下扑到罐子上,猛力一推!陶罐摔到地上,跌个粉碎!金黄色的汤汁喷涌而出。 “砰!”致远厅的大门忽然大开,一道黑色的影子迅疾掠过来,直冲兰宏业而去。 “莫邪!停手!”兰九天急着大喊:“我没事!” 少年堪堪停下身势,饶是如此克制,仍把兰宏业撞了个人仰马翻。 第103章 他歪着脑袋,皱起眉头,看向兰九天,见她果然没事,才龇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莫邪乖,出去候着吧,我不叫你,就是没事。”兰九天温声道。 “哦。” 少年答应着,身形动,人影飘出,瞬间不见。 兰宏业吭哧吭哧爬起来,骇目看着大门方向。 “二叔,告诉我原因!” 兰九天回过身,落座官椅,肃目而问。 形容憔悴,哭泣不堪的中年男人,缓缓踱步到兰宏远的石雕像前,噗通跪倒。 “皇上命我秘密杀掉你。”他缓缓说出一句话。 兰九天心口剧烈起伏一瞬,压下心中雷霆与震撼,微吐口气,慢声道:“他不想让我嫁给旦王?” 兰宏业似惊了一下,抬头看看她,眼神闪着不可置信的光。 “二叔,皇上忌惮旦王,是么?” 兰宏业的瞳仁惊的更大了。 “所以,旦王一定不是他选定的继承人,是也不是?” 兰宏业彻底不淡定了,嚯地爬起来,奔到兰九天面前,眼睛瞪的老大,看着她。 兰九天淡淡而笑:“二叔,你早点告诉我,便不必准备这毒鸡汤,我便让你知道,本小姐是不会嫁给旦王的。” “可,可,那,圣旨.....”,兰宏业嗓子都哑了。 “二叔,”兰九天忽而笑道:“你不是知道了么,死人怎么嫁人?” “什么?!你要干什么,大哥回来可怎么办,别干傻事啊!”兰宏业急了。 兰九天站起来,举袖对他躬身一揖,正色道:“多谢二叔惦念。可若兰九天不死,你怎么向皇上交代?放心,离成婚还有一个月,若非万不得已,侄女也不想走这条路,可若真得逼到份上,死也还有很多种呢,比如假死呢。” 兰宏业稍稍落下情绪,拍拍心口,说道:“不怕,侄女,到时候二叔给你想办法。” “二叔,明日你如何向皇上交代?”兰九天问。 兰宏业攥攥拳头,说道:“我就把今日你说的话,哦,除了假死的那句,照说给皇上听就好了。” “皇上会信么?” “这,这.......” 他会信才怪。他可是皇上。 “二叔,若皇上怪罪你,就搬出我来,让我去见他。”兰九天眸光沉定。 她眼里的光芒那么坚定,那么有力量。 她什么时候成长如斯?! 兰宏业呆愣愣点点头。 忽门上轻响,只听花影说道:“大小姐,二姨娘来了。” 秦卿卿来了。 “她来这里干嘛?”兰宏业低声嘟囔。 “让她进来。”兰九天微笑道,“二叔,你们平日相聚不多,侄女这里无碍的,便一起聊聊吧。” 兰宏业抿抿嘴,拍拍身上的土,理理发冠,整衣以待。 秦卿卿推门进来,一股浓郁的鸡汤迎面扑来,什么情况? 待看得分明,不由脱口而出:“老爷?你怎么在这里?” “你又是来干嘛的?”兰宏业拧眉。 “哦,妾见过老爷。”秦卿卿袅袅婷婷的行了一礼。 兰宏业脸色好看了些。 “妾是来拜访大小姐的,见花影月影站在门口,料到在这里。”秦卿卿说着,看看兰九天,又看看兰宏业,似有话说。 兰九天笑道:“姨娘不必客气,请坐下说话。二叔,你也坐。” “哎。” 秦卿卿有些惊异地看着兰宏业听话的坐好了。 他似乎哭过了。房里发生了什么? “姨娘,天色不早了,有事早说吧。”兰九天抬起纤指,划划眉头。 “那个...”她为难的看看兰宏业,不吱声了。 “姨娘,九天就要嫁出去了,你的靠山还只能是二叔,有事说出来。”兰九天笑道。 闻言,秦卿卿面色一苦,抬起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大小姐这么说,真是剜了妾的心,怎么就要出嫁了呢?” “等等,你来找侄女,是要寻靠山?”兰宏业问。 “老爷,妾也是没有办法,”秦卿卿娇颜一垮,便有两滴清泪自水汪汪的眼睛里溢出来。 今日便豁出去了,兰九天要出嫁,府里还有谁能管得住崔青?不赌一把,成不了事了! 当即把崔青以兰琴的婚姻为要挟,命她远离兰宏业,又对她及其他姨娘百般欺压的事一一说出来。 “这泼妇!”兰宏业啪一声拍向案桌,怒道:“本老爷是纵得她可以了,竟敢算计我的亲骨肉!” 兰九天笑眯眯地看着秦卿卿。 果然,她很会把握机会,当即哭得梨花带雨,将一腔深情,对子女,对兰宏业的感情,都随着眼泪带了出来。 兰九天长呼一口气,说道:“姨娘既有话同二叔讲,我这里就不多留了。” 秦卿卿一听,忙说道:“大小姐,要是你出嫁了,你出嫁了......我怕二太太......”言辞间满是凄楚的样子。 “反了她了!卿卿,老爷我今夜就宿在你那里,看她这妒妇能怎么样,你再不放心,明日我去求老太太,让琴儿归在她老人家膝下养着。” “啊?!不不不,”秦卿卿却满面恐慌,连声拒绝。 兰宏业诧异的看着她:“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九天却微勾起嘴角,看着秦卿卿,眸光漫漫,这个小妇人有点意思啊。 “二叔,我看姨娘似有些女子体己的话要说,不如让侄女同她单独聊聊?” 兰宏业呆呆的看看兰九天又看看秦卿卿,不明白她们要说啥还得避着自己。 可兰九天已吩咐送客了。 兰宏业拖拖沓沓,一步三回头的出来,不情愿的离开了。 “现在没人了,你要说什么?”兰九天问。 秦卿卿叹口气,似是非常无奈:“大小姐,您要是出嫁了,崔青不得骑到我头上来继续颐指气使?还有,还有那件事,店铺的事.......” 要是借大小姐的力收回店铺,就有银子了,有了银子,便有底气!可现在,她要出嫁了,还能成什么事? 兰九天眸光忽起,看着她说道:“你连祖母靠不住都知道,必定也探知府里的其他事,今日你知我没有盼头,还来相访,恐不只是抒情与叹怀吧,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第104章 秦卿卿心中一骇,面上拼命克制住了,坐正身体道:“瞒不过大小姐聪慧的眼睛,妾确实探到一条消息,是关于兰春月的,不过,妾的事......”面露苦楚,看着兰九天。 “说!” “妾想请大小姐拜求大太太将琴儿收在名下,如此,妾便帮你除掉兰春月腹里的胎儿!”秦卿卿一咬牙说道。 腹里的...胎儿?兰春月怀了身孕了。 秦卿卿紧张地盯着兰九天,盼着她能兴奋,能有所动,可她失望了。 对面的少女,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只是眉头轻拧,看不出表情。 她不淡定了,这个消息不值当么? 她不知道的是,兰九天对旦王心死,又怎么会在意有关旦王的一切的事情,包括兰春月,也只是归类于旦王的一点事情而已。 “原来你一直想的是这个,让我母亲收养兰琴。”兰九天忽地说道。 秦卿卿紧张的站起来,捏着帕子说道:“不,不能说收养,就劳烦大太太庇护一二,待他日妾翻了身,再...不敢劳烦太太......” 兰九天闭闭眼睛,复又张开,叹道:“罢了,兰琴是我妹妹,你呢,拳拳母亲的心,也不是坏事,这样吧,我承诺你,要是崔青不受控制,我便去求母亲收养兰琴。” “好!”秦卿卿双目大张,来了精神,“那,那兰春月的事......” 兰九天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轻飘飘的话语飘落出尘:“她的事,与我无关。” 厅门打开,纤影一闪,融入天边的晚霞里。 秦卿卿惶然走出致远厅,对着远去的迤逦背影,有种无力感,大小姐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霍府。 六子带回来的消息足足让霍太医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手里拿着针,呆呆竖立在假人面前。 “老爷?”六子探头唤道。 “哦,那个,那小子怎么还没来?”霍太医怔然问道。 “老爷,您忘了,焱少爷每日过了饭时很久才来。” “喔,你跟厨房说说,不要怕花银子,备上等宵夜侯着。”霍太医吩咐。 “是。” 及近午夜,厨房的人守在炖煮高汤的炉灶前打瞌睡良久,终于等到上汤的吩咐。忙不迭盛装在罐子里端去老太医的书房。 书房里,颇有些沉闷,两个年轻人并霍太医均闷声不语。 高汤端上桌,六子摆好碗筷,便退出去了。 霍太医拖拉着鞋,走到桌旁,掀开罐子,盛一碗出来,微躬身侯在一旁。 高汤的香气盈然四溢。 兰岳咽口唾沫,施施然走到桌旁,伸手要去端碗。 “打住,这碗是烨少爷的。”霍太医出言制止。 兰岳瞅瞅桌子上另一个空碗,吃惊道:“老太医,你给这小子盛了,不给我盛?” 霍太医白他一眼,并不搭理他。 “好好好,倚老卖老。烨炎,还不快过来喝汤,这都有人伺候,比本少爷谱还大。”兰岳嘟囔道。 “小子,小心你的言语!”霍太医轻斥一声,仍束手躬身,侯在一旁等着烨焱。 兰岳瞪了半天眼珠,自是没趣,取了座位坐下,两肘搭在桌上,揪着头发。 简榻上,默不作声的烨炎抬起头来,眉宇微沉,哑声说道:“明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回府去吧。” “你要去哪?”兰岳睁目问道。 “民飨粮店那边你常去着点,就算,就算令妹出嫁了,也定要替她完成毒身之仇。”烨焱缓缓说道。 兰岳皱皱眉头:“你这口气不对啊,你不是挺关心我妹的么,怎么现在要撂挑子?” “我没撂挑子!”烨焱忽而皱眉,瞥一眼兰岳,说道:“就出去几日,顺带查访一些事,尽快回来,你回府去照应。” “我照应什么,我又改变不了圣旨。”兰岳嘟囔一句,自掀开罐子,盛出汤来吧嗒吧嗒喝起来。 霍太医瞪他一眼,亲自端起汤碗,递到烨焱面前,说道:“趁热喝了吧,自己出门要小心。” 烨焱只“嗯”了一声,接过碗来一饮而尽,长身站起,眸光如夜之深海,静水流深,“我走了。” 话语毕,墨袍舞动,长身已掠出房门。 “哎!你——!” 兰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烨焱便消失在夜空里。 “怎么急成这样,说走就走的,火烧了屁股?” “怕真是被火烧了一样啊。”霍太医捋捋胡子。 “老太医,干什么说话神神秘秘?你又知道什么了?”兰岳没好气问道。 “唉......”霍太医却叹一口气,没有回话。 “一个一个神经!”兰岳低声嘟囔一句,无可奈何,收拾了东西,到霍府客房睡了。 街上业已宵禁,并无星辰。 烨炎沿路徐行,信步。 墨色衣袍与天地浑然一体。 渐渐走至黛青岔脊高墙,林木扶疏,冠影扶摇。 林木之间,昭昌侯府祠堂隐在其中。 剑眉微拧,眸光闪烁,长身纵起,跃上高墙,身形若大鹏展翅,一路往锦鲤池掠去。 锦鲤池南面一路之隔便是潋芳馆,致远厅内灯烛高亮,映照在罗汉榻上一围毯而坐的少女身上,红衣潋滟,墨发垂肩,螓首微垂,脖颈画出优美的曲线,神色淡淡然,看着手上捧着的书本。 一切,静谧而美好。 隐在树冠中的眸光,静静看着她,浓眉下一双俊目慢慢眯起,溢出水漾柔光。 轻风乍起,寒叶沙沙。 屋内的少女忽然抬起头,向他隐身的地方看来。 烨焱一惊,收起袍袖,几个旋身出了侯府。 长街寂寥,竟无一行人,胡乱走一阵,鼻间阵阵酒香随风送来,抬眉看去,身旁一酒肆近在咫尺。 “人道杜康颇能解忧,何不试试?”少年低语,嘴角邪邪勾起。 翻进酒肆,神不知鬼不觉卷走一坛酒。 撤出,长身掠动,不多时,已身在旷野中。 长风漫漫,席卷过旷野无垠,天地之间,一人孑然而立。 酒坛坛封“砰”地弹开,大掌举起坛子仰头便灌。 咕咚咕咚,一阵牛饮,扬手扔了坛子,俊逸的脸庞光彩大盛,仰头冲着长天,一声长啸! 袍袖烈烈,其身如岳,禹禹而行,渐融入苍莽天地。 …… 夜沉如墨,自不乏独行者。 第105章 旦王府飞檐所铸龙形瑞兽身上,攀附着一衣红色袍角,蓝战贴在瓦沿,怒目看着里面被众歌姬环绕的旦王,长剑在手,怒目而视。 我当什么样泼天的人物,就这等腌臜泼才也配与兰九天成婚?! 今夜我非杀了这狗才! 蓝战猛啐一口,伸手拔剑! “主子!” 耳后忽传来一声急急低喝,蓝战扭头一看,青眉一脸焦急地趴在后面。 “干什么?!”蓝战没好气。 “不可!这里是王府,倘若出了什么动静,府兵集结起来,我们难以遁走!” “能出什么动静?你不相信本阁的功夫?!”蓝战并不理会,再次伸手拔剑。 “主子,万万不可!”青眉带了哭腔,“主子万一有个什么,可叫青眉……可叫属下们怎么办!”青眉带了哭腔,竟将身一跃,两臂死死抱住蓝战。 檐下狭窄,二人容身尚且困难,这番动作,已然挂不住。 蓝战只好收住剑身,长臂回抱,捞起青眉,运起轻功,翻出旦王府。 街面上静谧的很。蓝战放下青眉,呵斥道:“王府没出什么动静,你倒是想闹出点动静!蠢!” 青眉低垂着头,身形微微晃动,袍袖下的手激动地打颤。刚才,阁主,离自己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天啊! “属下,属下只是不想主子出事。”青眉温声说道。 “能出什么事?!若不是你这一耽搁,本阁早就杀了那泼才!” 青眉紧咬着嘴唇,低着头。 蓝战瞥她一眼,见她似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不觉心中烦躁,说道:“我要去一趟昭昌侯府,你回去吧。” 不待青眉答话,蓝战便跃身离开。 夜色里,昭昌侯府安安静静。 蓝战悄悄摸进去。君轻侯说兰九天在敛芳馆,不知她睡了没有。 若是睡了更好,直接扛走。 若是没睡…… 蓝战自顾自思量,靠近锦鲤池,冷不防一股掌风袭来。 二人战不两个回合,蓝战便认出是那个跟在兰九天身边的小子。 莫邪只顾闷头打,不管其他。 蓝战心头郁闷,使出本事,将莫邪掀翻在地,低声喝道:“我是蓝战,要找兰九天谈事,与你无关!” 莫邪气愤地瞪着他,奈何胸口气血翻腾,不得不微闭目略作调息。 “蓝阁主深夜莅临,是有何要紧事非此刻谈不可?”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 蓝战眼前一亮。 身着红裙的兰九天在夜色里美得不像人类。 “美人儿,我是来救你的。”蓝战语气发颤。 “救我?何出此言?”兰九天闪目问道。 蓝战哼一声,说道:“那有名无实的旦王爷,外表花哨,内里实在是个色胚,你去他府上,能捞着什么好。跟着我吧,本阁承诺你,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个。” 四周静极了,除了莫邪不甚均匀的调息声,再听不到其他。 兰九天默立于夜色里,看不清形容。 “你给个话啊,要是你同意,我现在就带你走。”得不到回应,蓝战急了。 “嘘,阁主,切勿惊扰我家人。”兰九天说着,忽而咯咯笑起来。 几步走到蓝战身旁,往后探探,说道:“今日怎么不见青眉姐姐?” “我让她回去了,哎,怎么又岔开话题,你倒是回个准话啊,愿不愿意跟我走?”蓝战的脸,在深夜里越发深邃俊逸,美貌与英俊集于一身,在他面前,女子怎么可能有定力? “跟你走,走去哪?”兰九天问道。 “浪迹天涯啊,我有的是银子,保管你吃穿不愁一辈子。”蓝战非常自信。 “哦,然后呢?朝廷的追兵怎么办,我的家怎么办?”兰九天问道。 “能怎么办,追兵我杀了他们,你的家......”,蓝战一噎。 “你的家呢?你的人呢,他们怎么办?一个追兵你杀的了,成百上千个呢?”兰九天问。 蓝战烦躁起来,“想那么多干嘛,天下那么大,待我们安顿下来,再寻你的家人就是!” “是么,怕到时候我的家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吧。”兰九天语气乍冷,酷而无情。 “你!”蓝战生气了。 他是血刃阁一阁之主,上千号人都听他的命令,怎么眼前的女子这么难缠! 反反复复,诸多借口,就是不愿跟自己走! 一直闭目调息的莫邪忽而睁开眼睛,纵身跃起,袭向半空。 原来不知何时,一道黑影悄然向池边站着的二人掠来。 “回来,小子!” 蓝战忽而低低呼喝一声,纵身去抓莫邪,却没有对付那团黑影。 莫邪被抓回来,摁在地上。 黑影轻飘飘落地,出声:“青眉参见阁主。” “谁让你来的!”蓝战呵斥一声。 “青眉担心阁主...”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蓝战不假思索,回头便看见兰九天冷漠的样子,不由心中气恼,指着她说道:“唯一让本阁不顺心的便是眼前这个女人!其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放开莫邪。”兰九天冷冷说道。 蓝战气结,又是为了别的男人! “放开!”兰九天喝令。 “放肆!谁准你这么跟阁主说话。”一旁的青眉看不下去了。 蓝战皱了眉头,却也没出声阻止,只手下松了劲,放开莫邪。 “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兰九天扶起莫邪,欲转身。 “等等,你怎么可以这么对阁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可知阁主为了你要杀旦王!”青眉气道。 “是么?”兰九天回过身来,看着她一笑。 青眉一愣。笑什么? “莫邪,乖,我现在没事了,你自去调息,我同几位哥哥姐姐说说话。”兰九天哄劝道。 莫邪点点头,果然站起来,走的远些。 瑰色裙摆微动,纤身立于当前,看着青眉,微笑道:“旦王死了么?” “你!”青眉一惊,踉跄着后退一步。 “既然没死,那就是没杀喽。”兰九天笑道。 “你,为何如此不通情达理?!阁主剑都要拔出来了,是青眉拼命拦住,才让阁主回来,否则,惹到了旦王,我们还能全身而退么,你竟丝毫不知感激!”青眉生气了。 第106章 兰九天却笑的更开了,“竟不知,除了我烨大哥,还有人能拦住蓝阁主,青眉的功夫想必还在阁主之上啊。” 这......,就是啊,阁主若要拒绝,我岂能拦得住他....... 青眉呆呆想了一阵,不觉心口涌起一阵温柔,心中混沌,似乎被人开了一扇光亮,再看兰九天,眉目间便少了许多厉色。 兰九天掩唇而笑,“看来青眉姐姐有些明白了呢。只可惜蓝阁主却还看不清雾障。” 蓝战皱眉道:“什么雾障!” “你喜欢的人是青眉!”兰九天直言不讳。 一言出,青眉倒吸一口气!身形剧颤!她说阁主喜欢的是我?! 蓝战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美人儿,为了不跟我走,你可是煞费苦心,临时乱点鸳鸯谱,青眉跟我这么多年,若我中意她,她早就成了我的人,可事实呢,本阁从未碰她一个指头!” “因为你在意她,所以不碰喽。”兰九天笑道。 “美人儿,这你可错了,”蓝战哈哈一笑:“见了心爱的女人,男人怎么可能守得住。” “蓝阁主,你感情上的事,我不想参与,如今夜已深了,为不惊扰我府上人,请你们速速离开。待你弄清楚自己的心,我们再聊吧。”兰九天打一呵欠,再不停留,纤影转身而去。 扶着莫邪,闪入潋芳馆,闭门不出。 蓝战呆愣在原地,又气又急,无计可施。 青眉咬着唇,跟在他身后,偶尔偷眼瞧瞧他,急忙低下头去,两颊便飞起两道红晕。 没奈何,蓝战转身,瞥一眼青眉。 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很乖。 哼。 忽震起红袍,身形动,飞跃进夜色里。 只浅浅睡了几个时辰,天便亮了。 晨曦媚而不骄,金丝笼罩,少女端坐在铜镜前,瀑布似的长发流淌在木梳之间。 门帘发出哗啦一声轻响,花影端着食盒进来,放到外间桌上,一边理着桌布一边笑说:“春徊院正闹呢,二太太嫌二老爷昨夜宿在秦姨娘处,正撒泼呢。” 月影边理床铺,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二老爷长了胆量了啊,终是做了回男人。” 闻言,花影轻斥一声,说道:“大小姐还在呢,说话注意着点。” 兰九天微微一笑。 兰宏业今日要去给皇上回话,心中必定十分忐忑,崔青这个时候触霉头,找训啊。 “兰宏业!你怎么敢!” 一声极其尖利的妇人叫喊声,突破琉璃瓦的屋顶,传扬出来。 福来哭着扑倒在躺在地上的崔青身旁,揽着她。 老妈子在旁讪讪的相劝:“老爷,再怎么发火,不能动手啊。” 兰宏业气不打一处来:“那是我动的手么,我一个指头还没过去呢,她倒先躺那了。今日老爷我就要教训教训这个悍妇,好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家规,什么是妇道!” “你教训我的妇道?我妇道怎么了?我一不偷人,二不养汉,为你生儿育女,哪里失了半点妇道!”说到后来,几乎嘶吼出声。 兰宏业气的手指发颤:“瞧瞧,如此高声大嗓,置老爷的威严于何地?还有没有夫纲了,你眼里还有没有老爷我了?!” 崔青哼哼一声,怒道:“想让我把你当个男人,你也得有那料。不说别的,就我的月儿,可怜哦,我的月儿啊,明明是堂堂正正王妃的命,却被个小贱人给挤兑的....呜呜,” 竟呜呜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凄惨,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欺负她,边哭边嘶吼道:“要不是她那没用的爹,月儿也不至于,也不至于,总之我们就是苦命哦,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 崔婆听得胆战心惊,太太一句一个窝囊废,这可是男人最不愿听到的话,真比针扎在心上还厉害哟! 果然,兰宏业大怒,一张脸涨的通红,“反了,反了,今日老爷我不振夫纲都不行了,来人!” 直着脖子大吼一声,立刻有两个小厮走进来。 “备笔墨,老爷我要写休书!” 一言出,崔婆大惊,连崔青都愣住了! “老爷呀!”崔婆噗通跪到他面前,哭道:“不至于到这一步啊,可怜太太半生辛劳,老爷千万三思呀,不为别的,耀祖和旺祖从书院回来找不到娘,他们不定得哭成啥样,就传出去,老爷半路休妻,于官声有大害呀。” 这一番利害关系说完,崔婆期待地看着他。 果然,兰宏业怔怔呆住,良久,忽破脸发狠道:“还要什么官声,今日老爷我出了府,都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管不了那么多!” “好,好好,兰宏业,你这是铁了心了,好的很。”崔青擦一把脸,爬起来,冷笑道:“我月儿不日就入王府,就算是个妾妃又能怎样,正妃总有死的时候,我月儿必定为正妃,而我作为母亲,就是堂堂王府的岳母,待他日旦王再高一步,我便是皇亲国戚,你兰宏业想动我,你动个试试!” 兰宏业吹吹胡子,笑得比她更冷:“哼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旦王永远都不可能继承大统!” “你,你说什么?!”崔青惊骇的瞪大眼睛,怒气勃发。 兰宏业嗤鼻子一声,无知蠢妇!竟不搭理她,自去捡拾官衣官帽。 崔青一下子扑上来,发疯似的扔掉他手里的东西,抓住他使劲摇晃:“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兰宏业咬着牙,挣脱崔青钳制,怒道:“疯了疯了,看你这个样子,哪还有半点太太的体统,传我的话!” 兰宏业奔到门边吩咐小厮:“崔青为人无状,心肠狠毒,有失妇人体统,特罚入祠堂反省,反省不好就不要出来了!” “是。”小厮答应着,即刻叫来粗使婆子,要去架崔青。 崔婆急忙护在一侧拦着,拼命求情。 可任她们再怎么闹腾,兰宏业抱着官衣官帽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后院闹哄哄,前路无坦途,我兰宏业这是倒了什么霉! 第107章 春徊院头一次传出震天的嚎哭。不知道的下人们倒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这是,二太太从来都是笑容满面的,今日头一遭啊。 倒是兰桂院的大太太今日有了喜事,从不回家的大少爷回来了! “岳儿,快过来让母亲看看。”君氏笑着说道。 一身灰头灰脸的兰岳蹭到母亲面前,有些不自在的任母亲牵着,细细打量。 兰九天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 “吃过饭了么?肯定没吃,快来,跟母亲一起吃。”君氏拉着他桌前入座。 “母亲,您近来可好?”兰岳问道。 “好好,娘好的很。”君氏慈祥地笑着,眉眼成了一条缝,慈爱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儿子。 兰九天也在桌旁坐下,亲手给兰岳盛好饭菜。 兰岳瞥她一眼,看妹妹这样子,脸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难道她对嫁给旦王并不排斥? 君氏直留了兰岳到晌午该休息了,才放他自去。 兄妹俩出了兰桂院,兰岳耷拉着脑袋跟着她一起,“哥先去你的致远厅凑合凑合,哥已命人翻新峰峦院,待规整好了,再过去。” “哥哥在致远厅住着便是。”兰九天笑道。 “瞧你大哥混的这日子,唉。”兰岳竟忽而叹气,“烨焱这小子说走就走,京里的摊子就撂给我了,虽然我是做大哥的,可,可平时都是他处理的好不好......” “烨焱大哥走了?去哪里了?”兰九天问道。 “谁知道?昨天晚上发神经,说走就走了,还让我回府来照应,妹啊,哥看你这样,也不像有事的样子,莫非你是想嫁给旦王的?”兰岳问道。 兰九天却笑了:“难道我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才行?哭有用么?” 兰岳瞪大了眼睛:“这么说你的真的厌弃旦王了?” “不错。”兰九天神色一厉。 “圣旨怎么办?”兰岳哭丧着脸,愁道。 “没事,自有二叔周旋,实在不行,我便逃。”兰九天笑道。 皇上巴不得我不嫁旦王呢。 兰岳结结巴巴道:“逃哪是个解决办法。对了,你不是有那个叫蓝战的小子么,他不帮你?” 兰九天摇头道:“不用麻烦别人。有二叔在呢。” 还是不要跟大哥说皇上要杀我的事了,一切都推给二叔。 “他真能帮上你?”兰岳不信。 “是的,我们昨日商量好了,二叔颇认得一些同僚,能帮的上忙。” “倘若是真的,那倒还好。”兰岳半信半疑。 “大哥,封地的事,盘点的怎么样了?”兰九天岔开话题。 兰岳骚骚头皮:“一直是每块田产十石左右的粮食,去年减产,才得八石。” 与君轻候说的一样。诚不我欺。血刃阁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大哥费时费力,劳动许多人力财力,才得到的结果,君轻候一早便知道。 就不知他回没回来。 一想到要去找他有可能碰见蓝战,兰九天便打了退堂鼓。 “烨焱大哥自己一个人出去的,离京了么?”她出言问道。 “一个人出去的,离没离京我便不知道了。”兰岳说道。 一个人出去的,为何在这关头离开呢?秋眸忽闪一瞬,绣鞋立住,扬螓首看向不远处茂盛的树冠。 风吹木摇,枝叶婆娑,四月的天气,芬芳万里,出去走走也好,江湖之中,自有另一方天地。他那样的人物,不必拘于一方天地。 想到他如山如岳的臂膀,粉面微红,秋眸如海,深了几许。 京城外,离官道不远的林中小路,墨袍之人信步而行,剑眉之下一双含月目,眸光或浅或深,虚虚着落于前方。 身后一匹高大的骏马不紧不慢地啃着鲜嫩的草叶。 它的主人狂奔了一夜,此刻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铃铃铃”,马儿竖起耳朵听着,似有同类靠近。 烨炎停住脚步,展目看去,远远入目一行旗幡,上书:镇北镖局。 足有十多辆大车驮着满满的麻袋,渐行渐近。 近两百人的镖员各个膀大腰圆,面目凶恶。 为首一人却生的颇为面善,他见前方烨炎一人一马正朝他们看。下得马来,两手端在身前,走到烨炎身边,作一揖道:“敢问朋友是何路数?镇北镖局崔实见礼了。” 崔家人。 镇南镖局已被封了,他们又换了招牌,变成镇北镖局了。 “过路人,无甚路数。”烨炎面无表情说道。 崔实脸上堆着笑:“既如此,还请壮士往前行行,一会儿撒开了马儿,别拐带了壮士的马匹不安生。” 烨炎也不答他,自领着马儿慢悠悠往前走。 崔实阴阴地瞪他一眼,回身往队伍走。 忽一手下跳出来,面色有些发白的指着烨炎的背影说:“老,老大。这个人就是连青寺外拔了我们十三个毒囊的人!” 崔实霍然回过头盯着烨炎。 好小子,主人天天找,日日寻,帮助兰九天和兰岳的小子,原来单枪匹马在这里,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抄家伙!”崔实冷冷发令。 “是!” 汉子们虽有些胆怯,可今日人多啊,他就自己一个人,能打得过我们二百人么? 况这小子好像是个娘们个性,不敢下杀手呢。 两百人迅速撒开来,牢牢围住烨炎。 “小子,识相的快点投降,如今落到我们手里还有逃的命么?”崔实翻着白眼仁阴沉说道。 烨炎唇角微勾,并不搭话,俊眸微眯,目露危险。 两百人确实打不了,他就一双手,一个人。 可是心里有把火,正愁没地方发呢! “开始吧。”烨炎说了三个字。 “动手!”崔实咬咬牙。 这一场架,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血腥冲天! 路旁的歪脖子榆树通身赤红,饮血枝丫。 官道上偶有行路人,即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遁走。 打到后来,崔实慌了! 人已损了二三十,想撤却撤不了,这小子黏上了! 人手不够,前路还有千里,这批有毒的军粮若不按时送到的话,主人得扒了他的皮! “撤!撤!”他气急败坏地大喊! 手下早就盼着这句话! 第108章 眼前的黑袍年轻人疯了! 长得这么好看的,不应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么? 俺娘哎! 一听崔实下令,忙活活四下里逃开! “混蛋!回来,回来!粮车,粮车!”崔实蹲在一板车旁急得大叫! 粮车?! 烨炎收起袍袖,迅速掠过来! 五指成钩,扼住崔实咽喉,冷酷而问:“说,粮食送到哪里去的!” 崔实紧闭着嘴巴不说,抬脚乱踢。 保密?!反常必有妖。 烨炎一把扔下他。 举起匕首刺向麻袋,破口里露出粒粒黍米,个个颗粒饱满,色泽诱人。 是好粮食。 崔实却脸皮一紧,生怕他察觉什么。做贼心虚,以致气息紊乱。 烨炎抬眸瞥他一眼,嘴角邪邪一笑,慢慢踱步至他近前,磁性低沉的声音似来自幽远的地狱:“你好像很怕?是怕我么?” 崔实猛地摇头,往后缩退了几步,眼角不由自主地飞快地看了眼粮食。 烨炎冷冷地盯着他,沉稳地气势洞察一切。 崔实紧张粮食。 不是怕我抢,就是粮食有问题。 躲在树林中的汉子们看到崔实被煞神逼迫,不得不钻出来,围拢过来。 崔实便死了还好,若是不死,他们躲着不救他,回去捞不着好。还是出来拼拼,希望这个煞神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颀长的身形忽而动了! 如电如烟,黑影一闪! 一汉子被掐住喉咙,提留着迅速掠往树后。 崔实一看烨炎抓了一人钻入小树林不见了,忙招呼愣着的镖员:“还不快推车走!” 镖员反应过来,快速行动起来。 树林里,烨炎正温声同汉子商量:“你看他们都走了,没人管你死活。我也放你走,只要你告诉我粮车的目的地,你就可以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受他们摆布,你看呢?” 汉子脸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 他的命是捡回来的,上次连青寺他也落到了这长相美貌的黑袍煞神手里了。 那次本该就死了。 可还是活着好啊! 嘴唇哆哆嗦嗦,“大侠饶命,粮车是送往陇州给骠骑兰将军的军粮。” 嘴唇又一哆嗦,似是讨功似的说道:“粮食,有毒。” 说完,他满意地看到煞神的注意力被吸引。 “有毒?!”烨炎眸色忽厉,身形急掠出树林,朝崔实他们追去,清朗的声音飘来:“如此,我便不能留他们了,你自便吧。” 汉子有些担忧地看着远去的黑袍。 原来煞神也会受伤啊。 适才离的近,清晰地嗅到烨炎身上的血腥气。更看到他一手护在腰腹,而腰腹处的衣衫豁开了口子。 这样厉害的人物,你可别死了啊。 烨炎真的不杀他,倒让他生出几分佩服了。 ...... 远在京城的兰九天,并不知路上发生的这一幕,否则,若被她知道有人威胁到父亲的安危,哪还待的住?只是此刻的她却分身乏术,为何? 旦王冷着一张脸同宫里的太监站在一块,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他们面前的兰氏等人。 下人奴婢们将一担担裹着红绸的聘礼流水样抬入侯府。 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将一卷明黄圣旨递给唐老太,朝她身后众人笑道:“各位太太小姐公子们,都起来吧,恭喜恭喜啊,皇上钦赐兰大小姐与旦王爷的聘礼,这可是咱们大玄朝头一份的殊荣。” 唐老太伏地高呼,感念圣恩,涕泪俱下。 宣旨太监满意的扭头,拱手一揖:“旦王爷,老奴这便回宫复旨了。” “嗯,公公先去,本王随后便来。” “是...” 宣旨太监走了,唐老太率领众人起身,满脸笑道:“有劳王爷亲至,阖府荣光,可有空闲,待我等伺候茶水一二?” “老太太不必客气,本王跟九天妹妹说说话,你们都退下吧。”旦王一双三角眼,似笑非笑。 唐老太一怔。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啊。他分明只看着兰九天,可这眼里怎么一点温度都没有。 更别提春月了。 他看都没看啊。 无奈何,朝尴尬的崔青使个眼色,拖拽着兰春月一起走了。 被崔青死死揪住的兰春月,猛回头,阴毒的目光射向兰九天。她看到旦王一步步靠近兰九天,那么近,那么近! 该死! 低咒间,腹中一痛,忙两手扶着肚腹,回过头,默默往前走。 可不能损了腹中胎儿啊,且忍,且忍! 兰九天微皱了眉头,秋眸不得不着落于越逼越近的男人身上。 直至他放肆地离她咫尺之近。 “兰九天,看你往哪里逃?这天下,是本王的天下,你,不过是本王胯下一条母狗,本王想让你生便让你生,想让你死,便让你死,看看,你能奈何得了本王么?”旦王两手一乍,得意而狂妄。 兰九天大大后退一步,深深拧眉。 旦王得意狂笑一声:“你可知道是谁促成了这婚事?是你爹啊,是他亲自向皇上请的命啊。若不是你这蠢货日日追着本王示好,这事还不好办呢。” 兰九天追求旦王,京城内大户人所共知,兰宏远疼爱女儿,自不能拂了她的意。因此,只要稍加点拨,兰宏远就上了道。 旦王很得意自己的手笔。 看到兰九天默不作声,忍气吞声的样子,更加狂肆地笑起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臣,待有一日我荣登大宝,头一件事就要弄死你! 哼!贱人! 旦王狠狠地瞪一眼兰九天,便甩袖离开。 他从来都是发号施令的施为者,容不得人反抗。他更不允许后院的女人反抗。兰九天已大大超出他的控制范围,这决不允许! 兰岳扶着摇摇欲坠的君氏从影壁角落里绕出,关切的看向兰九天。 而君氏,已泪流满面。 她的女儿要嫁的人,竟是这样一个奸人! 偏这婚事,无可推脱,这可怎么好! “九儿!”君氏凄厉哭喊。 “母亲!”兰九天几步蹿到她身旁,揽着母亲臂膀,迭声安慰:“母亲,莫扰,莫扰,二叔已有办法让我逃出去,女儿绝不会嫁给旦王,相信我,相信女儿!” 君氏泪眼朦胧,半信半疑:“真的?你二叔说的?” “对,”兰九天坚定地点点头,“他什么都安排好了,您还不相信二叔的能力么?” “我,我不知道,毕竟,毕竟他是春月的父亲......”君氏犹疑。 “正因为是春月的父亲,他才不想让我嫁给旦王,正好,我们不谋而合。”兰九天信口胡说。 “哦,哦,这便有说头了。”君氏拉着兰九天细细追问细节,直到得到满意的答案,才在兰岳的陪同下,入兰桂院安歇。 锦鲤池边,兰九天停住了脚步。 二叔到现在还没回来。 没有消息,这样静默,真是煎熬。 “沙...”脚步轻触沙地的声音。 “九天姐姐,是将军要你嫁给那个人的?”莫邪自背后说道。 “我也在想,父亲为何这么做。”兰九天低垂了眉眼。 午后的锦鲤池,碧波之下,金黄色的锦鲤吃力的张开嘴巴露出水面,大口的吸气。 “要不要我去杀了他?”莫邪平静的说。 “不用,若能杀一人而解决所有的事,我早就做了。”兰九天扬起下颌,目色悠远。 “哦。”身后的少年没了声息。 “唿哨!” 忽而,密林处一声尖利的唿哨响起,莫邪迅速的掠起身形,却见一红袍之人如大鸟一般扑簌簌飞来。 莫邪红了眼!又是他!那个要抢九天姐姐的人! “小子,今日本阁没空理你,给我收着点。”蓝战轻飘飘落到兰九天侧旁,伸指威胁莫邪。 闻声,兰九天倏忽回过身来看着他:“阁主白日出现,是否有急事?” “通透!”蓝战赞一声:“本,本阁是来通知,是来禀告你一件事,你那小子,就是那黑袍小子,在京城百里外桐家村,受伤了,别说我没告诉你,那个,我走了。” 兰九天并没留意到他支支吾吾话语里,通知和禀告的差别,而是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黑袍小子受伤所吸引。 正愣怔的档口,蓝战已飞身离开。 临走扔了一块东西给莫邪,悄声传来:“此乃本阁阁主令,持此令,江湖无阻!” 翻过令牌来,牌身所刻鬼面神像与莫邪的牌子一模一样。 他受伤了! 百里外桐家村! 兰九天身形急掠! 一打扫院子的小厮瞠目看着正静悄悄站立的大小姐,突然像仙女似的飞了起来。 莫邪紧随其后。 京城外的官道上,两匹骏马疾驰!头前一匹马,瑰色衣裙迎风舞动,长发随之飘扬。身形随着狂奔的骏马,不时左右趔趄,可见骑手骑术并不谙熟。 桐家村外黄土小道,骏马堪堪收势。兰九天跳下马来,举目四顾,榆树杨柳,青草黄花,一派田园风光。 烨炎在哪儿? “嘚!”身旁的马儿却低低嘶吼一声,马蹄儿轻巧巧踏尘前行。 兰九天好奇得跟着它。 渐入村落深处,草房泥舍,鸡犬相闻。 马儿再次嘶鸣一声。 “嘚……”,竟得了回应。 一处土墙后,烨炎所骑高大的黑骏马探出脑袋,朝兰九天和她的马看过来。 “吱呀”,柴扉开了,一黑脸膛的汉子闪身出来。见一美貌女子站在门口张望,吃了一惊。 兰九天忙抬手以男子礼作揖道:“敢问这匹马的主人可在贵府上?” 汉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什么府不府的,是在我家里,请问姑娘从哪里来?” “京城。” “哦,那红袍人说若是京城里来的美人儿就放她进去,那该是这位小姐了。”汉子低声自言自语,转而让开道来,微哈腰作个请的姿势,“姑娘请吧。” 兰九天款款入门。 一道黑影轻飘飘落于兰九天身后,把个汉子吓一跳。 “无妨,他是我的护卫。”兰九天微笑。 莫邪冲他咧咧嘴,扮个鬼脸。 “他,他在这屋里。”汉子引着二人走入堂屋。 掀开里间布帘,狭窄的土屋内,只得一炕,一桌椅。 烨炎胸缠纱布,静静地睡着。 长睫合在一起,间或一颤。 白色的纱布上渗有丝丝血迹。 瑰色的身形轻轻踱到炕沿,秋眸里盈盈水光,一瞬不瞬地笼罩在他苍白的脸上。 纤指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扣在掌心。 依在炕沿,缓缓委身下去,轻轻坐在地上,螓首后仰,靠在土炕壁上。 双唇紧闭,瞳仁如雾,静静相陪。 莫邪乖巧地一声不吭,守在门口。 汉子的婆娘想递个凳子给兰九天,被莫邪给瞪了回去。 院子里,婆娘撒了鸡食,几只小鸡跟随鸡妈妈欢脱地觅食。 天公扯了红绸,将夕阳唤出,微眯了天地双睫,撒下夜幕。 灶房传出烟火的味道。 鸡妈妈咯咯叫唤自己的宝宝们回窝夜宿。 墙角草丛的蟋蟀开始振翅长鸣。 婆娘同汉子摆了饭桌侯着。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碗筷谁都没动过。 茅屋檐下那个少年还是守卫的姿势。 屋里看望伤者的姑娘一直没见出来。 夜幕完全降临。 一盏小小的油灯慢慢自布帘后飘出来。 莫邪小心地将灯放在桌上。 屋内,两个老头束着手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低沉的很。 兰九天正蹲伏在炕沿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银针从烨炎手上一个个拔出。 纤指轻轻划过骨节分明的大手。 伏着不动的大掌忽然翻转,一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一个大力要把她甩出去。 “小心针!”兰九天低呼一声。 躺着的人儿长睫破开一条缝,看清是她,急急收势,将她拽回。 兰九天惦记着手里的针,乍着两手,身子就势飞扑向前。 眼看就要入怀! 他的伤! 兰九天双肘拼力一撑!两臂撑在他身子两侧,大大的瞳仁带着漫漫骇然,毫无防备的撞入他的眼眸。 烨焱才从惊梦里回转,眼眸半开,迷离又魅惑。 兰九天愣住了。 秋眸里第一次泛起大大的涟漪。 两臂撑着,鼻息相闻间,头昏目眩。只得两手死死攥住银针,不敢动弹。 烨焱长睫扬起,幽深的眸光又墨了几许。 唇角微勾,慢慢露出一笑,喉间轻唤:“九天姑娘......” “哦......我,我,我.......” 一向淡定的兰九天慌乱了。忙挣了起来,看看布帘,想唤人,又忍了忍,小步跳到桌上,将银针放在布包上。 拽起一角布巾擦擦手。扭头看向炕上。 炕上的人也正在看着她。 她慌忙收回目光,心怦怦地跳着。 他的目光像吸铁石,又像温暖的太阳,让人忍不住跌进去不想出来。 第109章 “我,我给你倒点水喝。”兰九天轻声说道。 “我能起来。”烨焱竟撑起手臂,欠起身来。 脸色苍白,唇角干裂,但无伤阳刚与俊美。 “你是我大哥,给你倒水是份内的事。”兰九天低声说了一句,垂着头,小碎步出了里间。 烨焱慢慢坐起身来,将衣袍拉正,俊眸淡淡落到低矮的木窗上,窗外的红衣人儿正同这家的婆娘说着什么。 她只当我是她的大哥啊。 我却不想要她做我的妹妹。 她...... 大掌慢慢抬起,轻轻覆在心口上,长睫缓缓落下,嘴角微扬。 兰九天请这家大嫂备了饭食,即回屋来看烨焱。 莫邪知道他醒了,也挤进里间来看。 见他起来了,兰九天忙端了茶水,亲手执着送到他唇边。 烨焱伸手接过茶盏。 兰九天要收回手,却动不了。 她惊然抬眸,烨焱炽热的眸光正倾覆下来。大掌中牢牢攥住她的手。 兰九天收住了呼吸。 二人一臂之隔,两两相望。 就在兰九天以为自己要晕倒在他的目光里时,边上的莫邪说话了:“你们俩干嘛呢?” 呃...... “没,没什么...”兰九天急欲收回手。 却仍动弹不得。 烨焱看向莫邪,眸光清冷,与适才的热烈,截然不同:“出去。” “为啥要我出去?!”莫邪不愿意了。 深潭似的眸光再次一厉:“我说,你出去!”烨焱加重了语气。 因情绪的波动,似扯动了伤口,“咳咳......”几丝轻咳自他喉间溢出。 兰九天忙道:“莫邪,乖,先出去吃饭。叫这家大哥和大嫂也快些用饭。” “哦.....”莫邪不情愿的撅着嘴,瞪了烨焱一眼,特别看了一眼他攥住兰九天的手,转身出去了。 兰九天忽闪着大眼睛,含着笑意看着烨焱:“你肚子饿么?” “你饿么?”烨焱反问。 “嗯......”兰九天支吾了一声。 “不急出去吃,我有话跟你说。”烨焱放下茶盏,大手再次伸出,握住她的手,微用力。 纤身不受控制地再次靠近了些。 阳刚之气,充斥鼻间。 微红了脸,微微垂目。 下颌一暖。 他竟伸指探过来,挑起她玲珑的下巴。使她整个目光里都是他。 “我,中意你。你可愿做我的......”,喉间紧张的一个吞咽,眸光不移不摇,继续说道:“可愿做我的女主人。” 女,女主人?! 兰九天大吃一惊。 纤眉深深的凝起。眼神中浮现躲闪。 烨焱眸中一黯,放开了手。 兰九天并没后退,只是脑袋垂的更深,两手不由自主地抠起了衣角。 刚刚黯然的眼眸却倏忽溢出了笑意。 再怎么不同凡响的女孩,害羞起来,还是个小小的女孩。 磁性的声音低低回响:“我等你的答案。” 兰九天终于挪动了脚步,往后一踉跄。垂着脑袋,两腿似灌了铅,想逃走,又不想逃,一颗心上上下下不知如何安放。 表白,似乎来的很突然。 从未经过恋爱的兰九天,猝不及防。 “你俩到底还吃不吃饭?”莫邪再次蹿进里间,伸手抹一把嘴上的油,咧嘴一笑:“这家做的鸡肉很好吃。” 兰九天暗暗舒一口气,抬目说道:“烨焱,你歇着,我去给你端饭。” “好......”,俊眸溢出柔光,追随着跑跳出去的纤影。 还是直呼我的名讳,听起来熨帖,亲近。好看的嘴角再次扬起,眸中亮光乍现。 屋主人贴心的准备了滋补的鸡汤。 兰九天和莫邪一起端进来,放到桌上。转身来到炕沿,伸出手去:“我扶你起来。” “好。”烨焱微笑着任她搀扶。 莫邪翻个白眼,听说这人连那红袍怪都打的过,现在怎么这么孱弱。 屋主家的长凳很矮,烨焱屈身坐下,留着凳子的一边,眸光牢牢锁住兰九天。 如炽如烈。 兰九天刚要撤离,身子却滞住手脚。 烨焱牵了她的臂膀,微用力。兰九天只得坐到他身旁。 他身上的热气,蔓延开来,令人安心。 兰九天启唇微笑,两靥红红,给烨焱盛好鸡汤,摆好碗筷,柔声说道:“吃吧。” 自开始吃饭,烨焱便恢复优雅。 兰九天也给自己盛了饭,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安静的吃起来。 莫邪坐在两人对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忽然觉得,这个屋子好像已经满了,有他们两人就够了啊。我在这干嘛呢。 呆愣愣站起来,抹了把嘴,又去檐下站岗去了。 鸡汤,小菜,粗粮饼子,平淡的家常菜,变得格外香甜。兰九天诧异于齿间芬芳,从前怎么没发现,原来这些菜式这么出彩? 鼻间吃到出了细密的汗珠。 两靥粉红。 眼角忽闪过一缕帕巾,身旁的少年公子,目柔情,面宠溺,正伸出手来,体贴而细心的擦去她脸上的汗与油光。 温柔到,兰九天鼻子一酸。 往日与敌短兵相接时,他的维护,他的担当,一幕幕闯入脑海。 他说过,一切有他在。 他说了,他也做到了。 有了他的庇护,自己就是没有功夫,也可以好好的活着。 如今的他,竟这么温温柔柔,暖到心里去。我,无处可藏...... 大眼瞬间溢出水光。 烨焱一愣。 眼看着清亮亮的两颗泪,自女孩无暇的脸庞,渐渐滑落。 他慌乱了心绪,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唐突了?莫哭,莫哭。”说着,迅速收回手臂,藏起了布巾。 兰九天伸手拭去泪滴,咽下口中之食,忍住泪意,缓缓说道:“原来人间,竟有如此温暖。” 烨焱微怔。 只听她低叹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不怕旦王么?” 身旁的人,半点没有犹豫:“不怕。” “皇上呢?” 婚事,是皇上赐的,有圣旨在。 烨焱没有立即回答,长睫微垂着,线条分明的侧脸,静默如山。 兰九天眉间黯然。 有谁能违抗皇上的圣旨呢? “你想嫁给旦王么?”烨焱忽然问道。 “不想。”兰九天没有犹豫。 “那就肯定能想到办法。”烨焱说道。 “有什么办法能取消婚约么?”兰九天期待地看着他。 烨焱犹豫一瞬,终是说道:“若骠骑将军此次大获全胜,由你亲自相求,或许他会重新考虑你同旦王的婚事,皇上定不拂他的面子。” 接下来的话,他却犹豫了。崔家之所以能得到运粮资格,证明兰宏远已在向百姓采买军粮,朝廷的粮跟不上了。 一将在外,若粮草不济,无异于釜底抽薪。况且,民间的粮食还被动过手脚…… “不要顾忌,说出你的想法。”兰九天问道。 烨焱眸光定然说道:“此次我受伤,皆因揭破崔家运送有问题的粮食去你父亲那里。崔家势必要和你父亲作对的,毒粮一旦被军队食用,必损伤惨重,削弱骠骑将军的力量,最糟糕的结果就是,皇上降罪,兰将军势危。旦王,之所以强要和侯府结亲,皆因看重侯爷在军中的势力,若侯爷势危,第一个落井下石的必是旦王。” “我父亲有危险?”兰九天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 烨焱眉峰拧着,说道:“恐怕已有宵小在施袢子。” “我们回京吧!回去盯着消息。”兰九天急道。 烨焱温柔地看着她,说道:“我去寻到侯爷,探查情况。” “你知道我父亲在哪里?”兰九天问道,目含焦急。 “在陇州。”烨焱说道。 “莫邪!”兰九天忽而唤道。 莫邪蹿进屋里,瞪大眼睛问道:“什么事。” “陇州在哪里?”兰九天要确定烨焱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谁要去陇州?”莫邪忽闪着眼。 “莫邪,告诉我,陇州离这里多远。”兰九天再问。 “千里之遥。”莫邪说道。 千里?!烨焱受伤了,如何得千里奔波之苦?他此次受伤,就是单枪匹马的后果啊。 “回京,烨焱,我们回京,把伤养好。我父亲那里,我父亲那里......”兰九天着急了,谁去父亲那里一趟呢? 莫邪挠挠头皮,从怀里掏出一牌子,扔到桌子上,说道:“临出府前,红袍怪交给我的,说什么令,畅行江湖无阻什么的。是不是对你有用?” 铜牌上,鬼面神像露出来。 烨焱拧着眉头,捻起牌子来,说道:“蓝战把他的阁主令给你了,可持此令派人去秘会侯爷,血刃阁势力遍布江湖,对侯爷更有用。” 阁主令如阁主亲临,血刃阁帮众庞大,下面的小兵卒很多并不认识蓝战,只各分舵舵主识得,因此,令牌格外重要,谁拿着令牌,谁就能让血刃阁出面做事。 蓝战竟如此舍得。 烨焱放下牌子,好看的唇角紧闭,眸光垂下去,不肯说话了。 蓝战能给她整个血刃阁。而我,除了一身血肉,什么都给不了她。 “好!可荒村僻野如何能行此令?还是尽快回京,莫邪,去附近搞辆马车来。”兰九天说道。 烨焱有伤,不能骑马。 “哦。”莫邪答应着走出去。 “九天,你是如何找到我这里的?”烨焱问。 “是蓝战告诉我的。”兰九天说道。 “他既然知道我的下落,那我周围一定有血刃阁的人,不必去很远,可就近召唤。”烨焱说道。 “好!” 还是他想得周到。 兰九天吩咐莫邪持阁主令秘密传音,村子周围走了一圈,果然,有几个农人打扮的上前亮牌搭话。 马车半个时辰后出现在兰九天面前。 已是夜半。马车行的慢,明早刚好到达京城。 莫邪扶着烨焱把他送进马车。 兰九天同莫邪坐在车厢外面。 夜里寒凉,兰九天呼吸有些紧,不时吸一下鼻子。 车厢帘打开,烨焱略显苍白的脸露出来:“到里面来,外面冷。” “啊?哦,不,不冷。”兰九天忙说道:“你快坐回去,别扯了伤口。” 说话间,烨焱眉头一皱,倒吸一口凉气,面露苦色,唇轻启,吐出一个字:“疼。” “哪里,哪里,伤口又裂了?”兰九天急忙扭过身子。 烨焱固执地掀开车帘,说道:“请帮我看看。” 兰九天忙跳起来,钻入车厢。 烨焱长眉舒展,再不复苦色,懒懒倚在车壁,嘴角含着一抹邪魅,垂眸看着忙着查看自己伤势的小脑袋。 “还好,还好,没有新血迹。”兰九天舒一口气。 坐回他对面。 烨焱的眸光,无边的温柔,无边的宠。 兰九天脸刷一下红了。 “那个,我出去帮莫邪。” 待要起身。 磁性的声音响起:“跟我说说话吧,你从没问过我是谁,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听他这么说,兰九天坐了回去,秋眸定定看着他,唇角忽而莞尔:“你是烨焱啊。” 烨焱不确定地再次追问:“除了我的名字,你是否还知道些什么?” 兰九天微笑着看着他。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的眸光同烨焱一般,在看着对方的时候,同样幻化成了水。 “我只知道你,这还不够么?”兰九天轻声答道。 烨焱心中一震。 她这个回答,到底把我当朋友,还是可以爱的男人呢? 他忐忑了。 “你,如果爱上一个男人,会在乎他的出身,会在乎他是否能给你带来衣食无忧的安稳人生么?”他换了一个角度问。 兰九天垂眸,拳头攥在一起搓了搓,柳眉紧拧着,似在喃喃自语:“爱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呢?” 她的眸光倾洒到对面人的身上,遇其目光, 心跳不受控制。 同情,疼惜,尊重,温柔,都在他的眼里。 她忍不住微笑:“告诉我,你的人生吧。你可以为我提供衣食无忧的人生么?” 烨焱大喜! 苍白的脸色一瞬涨红!呼吸几个剧烈起伏!不禁轻咳起来。 “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么?”兰九天急忙关切地问道。 烨焱抬起头来,眸中深情牢牢笼罩着她,说:“不疼,一点都不疼。自今以后,我轩辕烨焱再不孤单了!” “轩辕烨焱,轩辕烨焱……”,兰九天喃喃念道。 轩辕,是皇家姓氏。大玄朝举国上下,只有皇族准许冠以此姓氏。 可烨焱不是狱丞的儿子么? “金銮殿里宝座之上的皇帝,已经忘记我的存在。”烨焱缓缓说道,“因冒犯皇帝被处死的前太子与太子妃,便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这么说,他是皇上的孙子。 可皇上为何忘记他的存在? “前太子被诬下狱,那时我尚在幼儿,记事起就在狱里,后来才跟了狱丞出来,暂住他家。”烨焱道出自己身世。 兰九天听呆了。他的童年在狱里过的。 该多么暗无天日。 可他却有一双如此温柔的眼睛。 证明他的心里从来不缺少阳光! “我一直不敢说中意你,因为,你是那么好,是贵女,是大家小姐,可我什么都没有,但此次受伤,我才发现,我的心里非常渴望能见到你!”烨焱渐有些激动,“你被赐婚旦王,我再不行动就没有机会了。” “你有!我不会嫁给旦王,就算是圣旨也不行。”兰九天忽而说道,“此次回京,要将我家人妥善安置,我要想出法子,颠覆旦王!” 她的声音,沉定而有力。 她的娇弱从来只是外表! “好,我助你!”烨焱说着伸出手来,执起她的手,握住,眼眸与她的相对,就这么看着她,臂膀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有力的臂膀轻轻揽住她,给她肩膀依靠。 兰九天初时微僵,后来感知到他的温暖,便放松下来,两靥粉红,螓首抵靠在他的肩头。 方寸之地,与二人而言,已是全世界。 二人车厢内的对话,自然没逃过莫邪的耳朵。 温暖的情意就算是厚实的车厢也阻拦不住。他呆呆地歪一歪脑袋,摸摸心口。 九天姐姐和这位公子的对话,怎么这么窝心,好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呢? 此刻的莫邪,忽然很想自己的身边也坐着位姑娘了。 马车行驶至城外,忽然停住了。 “九天姐姐,出来看看。”车厢外莫邪的声音。 兰九天掀开车窗帘,往外探目。 嚯,马车前后左右围满了黑衣人,马头正前方,一红袍男顶风而立。 “是蓝战。”低声对烨焱说:“我出去看看。” 长时间行路,烨焱的脸色又白了些,血刃阁这么大阵仗所为何事?他敛了敛衣袍,跟在她后面出了马车。 蓝战见他们二人同从马车里出来,眉峰挑了挑,嘴角哆哆嗦嗦扯了一扯。 虽说已弄清楚兰九天的心意,可这心里的滋味,还是本能而发! 她是这个男人的了! 第110章 “蓝阁主,这是何意?”兰九天展袖相问。 蓝战狭长的凤眼很认真的看着她,语气平淡到好像在说着遥远天边的故事:“昭昌候府被羽林军围住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哦不对,他们等着你回去,凑齐人数。” “你说什么?”兰九天亮如宝石的眼眸在夜色里忽闪一瞬。 “你身旁的小子肯定听清了。”蓝战满不在乎的摸摸鼻子。 柳眉深深凝起,双唇紧闭,不能言。 “说!”烨焱清冷的声音,无情而冷酷。 “你!”蓝战很想生气,他凭什么命令我?我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梗着脖子去看兰九天。 她眉目间露出从未见过的愁容。 如此聪慧的女子,想必已经猜到了。 不由心里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兰将军本已打了胜仗要回朝,过陇州外昆山的时候,部将忽而叛乱,勾结东夷人,里应外合,冲散了部队。兰将军下落不明,陇州失守,叛军势头太胜,连下凤州,明州,大玄已失三州,而此三州成压顶之势,围住圣安城,皇帝龙座不保,这才发了军令围住你们。” “你刚才说,羽林军在等九天回去?”烨焱冷目问道。 “是啊,叛军头子同那东夷人已自立为王,称什么大腚朝,要皇帝的公主给他结亲,才肯让出离京城最近的凤州。不然,就要即刻兴兵南下。朝内没了兰将军,谁能抵挡?那帮东夷人不仅骑射厉害,还擅水战,是块硬骨头。皇帝已发了密令,兰大小姐一出现,即刻冒充公主献给叛军。”蓝战不急不缓的接着说。 “比这更糟糕的是,离候发现了你们封地的秘密,原来崔家早已私下里侵占封地,离此八十里的牛家汪村,全村被秘密控制,只有进的人,没有出的人。村子里房舍空荡,只有老弱妇孺,一个青壮年都没有,他们全都被押在地下,干啥呢?”蓝战卖了个关子。 兰九天目无表情的盯着他。 “那村子地下是一个隐秘的大仓库,藏着数万条尖枪和利箭,是崔家的秘密军械库!” 兰九天呼吸一顿。 烨焱猛然抬起双眸,定定落在蓝战身上。这等秘密,此刻也被他知道了。 “你想想,若是此秘密被公之于众,崔家作鼠蹿,这庞大的军械库就是兰将军谋反的铁证!到时候,就不是羽林军围府了,昭昌侯府直接就会被夷为平地,株连九族。”蓝战看着她,说道。 “那么你召集这么多人围住我的马车,想干什么?本小姐此刻可没精神对付你。”兰九天忽而冷冷出声。 蓝战看着她清冷的目光,心抽抽了一下,慢声说道:“不要想太多了,我对你没有恶意。这封地的秘密,兰将军还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总要你来定夺该怎么办。” “我如何定夺?本小姐难道能令这军械库凭空消失么?”兰九天有些生气,说话便冲了些。 蓝战忽而后撤一步,撩起后袍,“啪”来了个单膝跪地! 青眉在他后面紧紧的攥了攥拳头,也跟着跪下了。 紧接着,马车前前后后数百号黑衣人都跪下了。 兰九天惊呆了。 烨焱淡淡然看着蓝战,嘴角忽扬起一抹笑意。 “兰大小姐,兰将军或许早已料到今日败局,特派了莫邪近身保护你,本阁在调查莫邪时,接到了老阁主令,命我等全力护持昭昌侯府上下,奉兰将军子女之命是从。兰将军的子女,一个是兰岳,一个是你,兰岳是个......是个憨的,本阁决定,血刃阁全体上下,唯兰大小姐马首是瞻!但有所令,莫敢不从!”蓝战一揖在前,一扫之前的吊儿郎当,正正经经地说道。 兰九天秋眸猛地眨眨。 这一切她还来不及消化。 “老阁主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兰九天问。 “这个本阁就不清楚了,本阁只是奉命行事。”蓝战正色说道。 “他,可有去保护我父亲?”兰九天低低垂眸,声音带着丝暗哑。 “本阁不知。”蓝战说道。 兰九天的眉,一寸寸缩在一起。 父亲战败了,他是否还活着?羽林军围住侯府,母亲定担惊受怕极了。 她日日盼着父亲回去,一家人欢聚。 致远厅里的石像,母亲每日都要亲手去擦拭,满含期待,满含情意! 可现在呢?! 这一切是谁导致的?那个叛军头子到底是何人? 叛乱之人,罪大恶极! 可恶! 她的拳头,牢牢攥着,心口起伏,一腔正气如浪如涛! “蓝战,你真肯听我的话?”兰九天悠悠问道。 “自然!阁主令在你那里!” “那好,我要你全力护住母亲和大哥的安危,你可能做到?”兰九天声音里含了丝哽咽。 烨焱眉峰一紧,温声说道:“九天,血刃阁不过千余徒众在京中,还不能与皇朝相对抗,皇帝只对侯府围而不攻,显然还是忌惮着侯爷的,当务之急,要排掉牛家汪村这个大隐患。” “烨焱,”兰九天睁开了圆圆双目,仰头看着他,目光第一次露出娇弱和小女子的柔顺,只听她低低说道:“侯府遭遇灭顶之患,日后,我们可能,我们可能....” “没有这个可能!”烨焱坚定的打断她:“我要定你了。” 跪在地上的蓝战听了个清清楚楚,只觉喉咙一阵刺痛,不由轻咳出声,“咳,咳,这还跪着人呢。” 烨焱不理他,继续柔声说道:“你再冷静想想,牛家汪村的事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似有无限的力量。兰九天渐渐冷静下来。 夜晚的风声一阵阵袭来,树木沙沙,人寰静默。 只听清婉的声音再次悠然响起:“蓝战,有没有可能,将这牛家汪村的东西,换个地方。” “什么地方?”蓝战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兴奋。 他就喜欢这刺激的事情! “听说旦王爷的封地比我父亲的还要大上一倍,一定有比牛家汪村更适合的地方。”兰九天缓缓说道。 “得唻!”蓝战一个猛子蹦起来,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哈哈!有趣,有趣!” 周围人没人搭理他,他兀自狂笑不已。 “兰大小姐,本阁一定给你漂漂亮亮的完成任务!” “替我谢老阁主!”兰九天淡然出声。 “还有别的事么?你,你呢?你怎么办?皇帝的命令,可逃不掉。”蓝战忽然站在她面前,声音带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烨焱淡淡的抬起双眸,瞥了他一眼。 “只要蓝阁主替九天完成这一件大挪移的事,九天别无所求!” “你要回府?你要去做那什么公主去大腚朝?”蓝战语气微高,转而瞅着烨焱:“你就让她这么做?” “这不关他的事。”兰九天皱眉,“我也不去做什么公主,你放心。” “那你到底该怎么办啊。”蓝战急了。 兰九天上前一步,牢牢盯着他,“蓝战,你记住,大挪移成功后,我要你立刻泄露给朝廷,要旦王坐实反叛的罪名,我要他,死!” 秋眸墨沉沉,风云漫卷,冷酷无情。 “哦,哦,”蓝战呆呆答应着,不由自主点头,“知,知道了。” “嗯,我要走了,你去办事吧。”兰九天转过身,朝马车走去。 “那,”蓝战在身后喊道:“崔家怎么办?要不要本阁派人除掉他们?” 兰九天转过眸来,淡淡看着他,忽然启唇一笑:“蓝阁主怎么智商下退了?难道蓝阁主要暴露自己身份?这大挪移的事,外人不必知道很多,只须知道,一切都是崔家做的就好了。是他崔家栽赃陷害旦王,与蓝阁主有什么关系?旦王有的是手段,让他去同崔家斗,不是省了血刃阁很多力气?” “哈哈哈哈,妙啊,妙啊,哈哈,不愧是我看....” 蓝战再次得意的大笑,刚要说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然而,一道冷到至极的声音,却令他缩了脖子。 “好了!闭上嘴,去做事。”烨焱冷冷盯着蓝战。 蓝战咽口唾沫,嗤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烨焱旋然收回目光,自随着兰九天坐入马车。 蓝战撇撇嘴角,一扬手,黑衣人让开大道。 马车载着兰九天和烨焱缓缓驶向城门。 蓝战皱起眉头,这倔强的女人,还真去自投罗网。 罢了,罢了,且去干我自己的事吧!说不定这件事可以牵扯住皇帝的精力,给兰宏远东山再起以时间呢。 第111章 马车里的烨焱,很长时间没说话,只眸光如羽,漫天遍地笼罩而来。 他的女孩坐在对面,目光沉定,心中自有天地。 若是她的天地里,有一个我,就好了。 可是我现在,能给她什么呢? “九天,你真要回府么?”他终是不放心。 “还有些事情没做......”,秋眸抬起,柔光漫溢:“如今我处境不妙,不知会不会连累你,近期先不要出现在我身边...” 烨焱皱起了眉头:“九天,休要如此说话,大丈夫做事,岂会瞻前顾后,难道我会因为你出事,就离开你么?先不要回府,崔家及他们背后的人正急不可待的等你入彀,我们不要如他们的意。” 兰九天眼睛一亮:“已探得崔家背后的人?” 烨焱说道:“你给我的崔家所抢店铺图,所围住的衙门,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安国公的对头。” “哦?为何指向安国公?” “如今朝中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一个是旦王,另一个就是贤妃所生的三皇子,旦王自成一派,三皇子的教养师父,是方明祖,这个方明祖却是安国公的大儿媳方氏的亲兄弟。”烨焱说道。 他知道的好多啊,就不用血刃阁都可以呢。 红颜忽而绽放笑容,“看来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烨焱俊颜勾起笑意:“如果我不努力,就赶不上你了。” 瞧这话说的。 兰九天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纤手掀开车帘,城门近在眼前。 她忽有一丝紧张。 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沉浸在夜色里,看着恐怖而庄严。 “莫邪,去葫芦村。”烨焱忽而说道。 “我不知道葫芦村在哪啊。”莫邪喊了一嗓子。 “我来驾车,你摸回侯府告知兰夫人,就说大小姐安然无恙,让她安心。”烨焱说道。 兰九天再次受宠若惊。 从未谈过恋爱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男人呵护的温暖,心里暖烘烘的。 他连母亲的情绪都照顾到了。 莫邪没有拒绝,顺从的答应了。 烨焱坐到了外面车辕上开始驾车。兰九天亦从车厢里出来,坐到他旁边。 二人静静无言。 烨焱转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女孩,眸中光辉,之澄澈,之沉定,之温暖,都如此撼动他的心。 一手拉住缰绳,一袖慢慢绕出,环到她身后,温柔地,慢慢地将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 像,一个雄狮,在保护自己的小狮子,保护自己的家人。 兰九天的身子不由自主一点点靠近,终是倚在了他的肩头。 他说的朝中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两个人,都是皇帝血亲。 他怎么忘了自己?他也是皇帝的血亲啊。 兰九天大眼睛忽闪忽闪,忽而勾起嘴角,淡而深沉的笑了。 ...... 昭昌侯府。 所有人被拘在唐老太的永福堂。兰岳扶着君氏,一步不离的陪伴着她。崔青亦被从祠堂提出来,关在一起。 “老爷,你去跟门人说说啊,春月是怀了旦王骨肉的,怎么能这么对她呢?再说了,我们是旦王的准岳父岳母,他们也不能这么对我们啊。”崔青冲兰宏业嚷嚷道。 兰宏业垂着脑袋窝在唐老太下首的圈椅中,闻听崔青此言,不由怒道:“闭嘴!无知蠢妇,我们侯府出了这样的事,哪个旦王还肯认你?” 此言一出,堂内人齐齐一惊。 长期以来,丰衣足食,使她们渐渐忘记了,侯府的荣辱不过系于兰宏远一人身上。 如今被看押起来,才略略尝到些滋味。 唐老太一瞬间苍老许多,她适才还同崔青一般对旦王有着些许期待,如今听二儿子这么说,直接悲叹出声。 “业儿,你倒说说,我们就没有任何希望了么?” 兰春月直接呜呜哭起来。 秦卿卿却没那么悲观,兰九天还没被关起来呢。 兰宏业叹一口气说道:“皇上颁了赐婚圣旨当天,就给了我密令,要我杀掉兰九天。” “什么?!”君氏同兰岳大惊。 唐老太同崔青亦惊的瞪大了眼睛。 兰宏业缓缓说道:“大哥在军中势头强劲,旦王若娶了九天,势必如虎添翼,直接谋了皇位也未尝不可,皇上却不允许这件事的发生。因此,只有杀掉九天,才能断了旦王的野心。” “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崔青和兰春月脸色惨白。 兰宏业抬起眉头,疼惜的看一眼自己的女儿,狠狠瞪着崔青说道:“这话你还不明白么,皇位的继承人绝不可能是旦王。可笑你蠢妇一个谋了这许久!” “不,不,绝不可能!”崔青跌坐在地,脸色铁青,不顾锦红的缎子衣裙沾染灰尘,爬到兰宏业身旁,疯了一样摇晃他:“你骗我!你骗我!我大哥说了旦王肯定能继承皇位,只要春月嫁给了他,我们崔家就飞黄腾达了!” 兰宏业一把甩开她的手,斥道:“说你蠢,你还不乐意!崔老二为何让春月嫁给旦王?因他背后的主子是安国公,安国公站的是三皇子那派,怎么会让旦王继承大位?他们拼命怂恿你阻止兰九天嫁给旦王,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阻止旦王借我大哥的势力!蠢妇!” 一席话说的,如声声惊雷,重重砸到崔青和兰春月的心里。 唐老太颓然长叹。 唉,这可怎么办。 “啊!啊!啊!”兰春月发疯似的大吼起来,两只手使劲的薅住自己头发乱撕。 “月儿,月儿!”兰宏业心疼的扑过去,“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小心身体啊。” 兰春月狠狠地瞪着兰宏业,双目泛红,突然伸出手,死命的使劲一推,兰宏业猝不及防,往后撞去,一下跌倒在地。 “用不着你在我面前假惺惺,你也是护着兰九天的,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旦王继承不了大位,是不是,是不是?!”兰春月冲着自己父亲嘶吼! “月儿,月儿,小点声,让外面人听见,传到旦王耳朵里,不好。不怕,不怕,只要你和旦王的婚约还在,他就必须得娶你,你还是旦王的妃子。”崔青抱住兰春月。 兰宏业狼狈的爬起来,踉跄着坐回椅子,说道:“旦王此刻定忙着去向皇上取消婚约呢,他肯定是要弃了月儿的了。” “闭嘴!”崔青尖利的叫道。 唐老太猛皱了眉头:“老二媳妇,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要我什么态度!”崔青竟同唐老太嘶吼出来。 君氏吓了一跳。 兰岳冷冷的瞥她一眼,不知死的妇人。 唐老太气的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我自问进了你们兰家门,没做丝毫越矩之事,你个老太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对我斥责出口,我是那君敏好欺负的么?”崔青放肆大吼。 “反了,反了!”唐老太气的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崔青,脸涨的通红。 “贱妇!谁准你这么跟母亲说话!”兰宏业跳起来。 “我就要这么说!都是你,兰宏业,要不是你这个窝囊废,我们母女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崔青大叫着冲过去。 “泼妇,泼妇!”兰宏业急忙闪开身子。 崔青红色的锦缎襦裙,丝嫩柔滑,是她刚令最好的绣娘做的。 才刚上身呢。 襦裙下摆如丝般质地,曳到地面,崔青一脚踩了上去,身子便被绊住了。 她冲着兰宏业撞去,是带着恨意的,特别有力量。 襦裙绊住了她,身体猛地往前蹿倒,“砰”一头嗑到小茶几上。 琉璃面的茶几瞬时崩裂。 片片尖利,散落,凋零。 脑袋又弹回来,随着身子侧倒,对准了一片立起来的琉璃,自太阳穴,“噗”贯穿了两头。 血,迸溅出来。 琉璃穿过崔青的脑袋,将崔青钉在了地面上。 “啊!”兰春月彻底失控了。 面上的脂粉团团挤在一起,哀嚎着抱着肚子瘫坐在地上。 “啊,啊,啊!” 堂内的丫鬟们吓的尖叫起来。 玉溪护着唐老太,兰岳挡着君氏。 永福堂乱成了一窝蜂! 崔青,死了。 自己把自己杀死了。 第112章 当第二天的阳光照射在昭昌候府的高墙上时,兰九天的马车到达了霍太医府上。 霍太医提着医箱刚从昭昌侯府出诊回来。 六子早布置好了餐桌,烨焱,兰九天,霍老太医,同坐而食。 霍太医闷头吃了一会饭,才迎着兰九天的目光,说道:“二太太死了,兰春月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没事,看守的把事报给皇上,看皇上如何定夺吧。你还是不要出去。” “哦。”兰九天愣愣答应一声。 烨焱关切的看着她,往她面前的菜盘里又夹了一筷子菜,温声说道:“好好吃饭。” 兰九天埋头吃起来。 崔青,只是崔家的一颗棋子。观崔家做的事,若是揭露出来,灭九族当不为过。 自作孽之事,天公怎奈何? 安安稳稳地依靠自己的劳力,做个生意人不好么? 自有贪处,便得了人家利用。 吃过早饭,兰九天掏出巾帕擦擦嘴,看看烨焱,又看看霍老太医,说道:“如今能救我父兄,母亲,只有一条路。” “什么?”霍太医瞪着眼睛问道。 “由兰家人出面打个胜仗,夺回三州。”兰九天微笑道。 “兰家人?”霍老头捻捻胡须:“兰岳?他出不来啊。” 烨焱看着兰九天。她嘴角的微笑,透着自信和沉稳。可她可能并不知道战场的残酷。 “便是我喽。”兰九天笑道。 “啥?你要上战场?”霍老头惊讶道:“开什么玩笑?!你只要一露面,羽林军就得逮住你,送给那什么叛军头子。” “无论如何,我要到前线看看。”兰九天微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霍太医不淡定了:“战场啊,那是你游戏的地方?胡闹,小子,你就不管管她?” 白胡子冲着烨焱撅一撅。 兰九天眉头一皱,说道:“霍太医,你怎么敢开我们皇孙的玩笑,竟呼他小子?” “哈哈,他告诉你了?”霍太医突然拊掌大笑,神秘兮兮地凑近兰九天说道:“你完了,你这辈子被他赖上了,逃不掉了。” 烨焱抬起眼眸,冷冷瞥一眼霍老头。 却见兰九天笑颜如花:“为何要逃?他可是皇孙呢。” 俊眸闪出笑意,柔波如澜。 霍太医嘴角一抽,说道:“他爷爷都未必认他呢,还皇孙。” “那就让皇上认得他先。”兰九天说道。 “怎么认?!”霍太医不明白了。 “跟我去战场啊。”兰九天脑袋一歪,笑道:“只要烨焱出面,打了胜仗,皇上想看不到他都难。” 霍老头看一眼烨焱,见他只顾笑眯眯看着兰九天,没有反对也不搭腔,不由大叹气,说道:“大小姐,你知道皇上和他之间的关系,却不知道皇上为何不认他,他可是,他可是......” “可是什么,你想说他是前太子的儿子,会顶着罪名?”兰九天淡然说道。 “你又知道了?”霍老头再次一惊。 “不错,如今血刃阁上下都听我命令,想得到什么消息不是难事。你们大可不必担心皇上会对烨焱如何。”兰九天微笑。 “此话怎讲?”霍老头吃惊相问。 兰九天笑道:“在我记忆里,母亲有一段时间时常悲叹,当今皇后那么贤德一女子,却因自己儿子惨死,生生怄死了。可她逝世十八年,后位却无人顶替,皇上与皇后早年情深天下,人人尽知,如今皇后逝去,皇上却不立后位,要说这位皇后在皇上心中没有地位,实不可能。更重要的是,当今皇上宁可杀我以灭旦王威风,也要保住自己骨肉的位子,可见,若他得知烨焱是他亲皇孙,他会动杀机么?” 霍老头捻捻胡须,眉头皱着,细细思量。 烨焱却出声问道:“皇上要杀你?” 兰九天笑道:“赐婚圣旨颁布后,我二叔就给我送来了有毒的鸡汤,可他最终没抵住自己的良心,向我坦言实情。皇上是不会让旦王借我父亲的势成事的,旦王绝不是他的继承人,可三皇子还小呢。而你,却刚刚好的年纪啊。” “啊!哎呦!”霍老头急切惊恐之间扯疼了自己的胡子,激动的他颤抖的手指着兰九天:“你,你说什么?” 烨焱好看的嘴角一直含着笑意,即便听到了这句话,也只是长睫翕合一瞬,将这般石破天惊,化解于无形。 他本出自皇家,外人看来根本不可能或者远在云端的事情,与他而言,不过是门里门外的事。 “老太医,你没听错,我说,烨焱年纪刚刚好啊。”兰九天轻笑出声,“就这天下,也未尝不能坐一坐呢。” “我老天啊。”霍老头本已本起的身子噗通坐了回去,额间瞬时出了汗。 兰九天坏笑道:“老太医,以后可得注意你的言行呢,小心惹了我们将来的....” 霍老头不忍听下去,以袖掩面,狂擦汗。 烨焱却笑的一脸云淡风轻。 “我们走吧。”兰九天秋眸看着烨焱,隐隐情意旁逸斜出。 “去哪?”霍太医惊愕了。 烨焱摆袖起身,笑道:“九天姑娘,不类闺阁之女也,依姑娘之见,我们该去哪?” “自然是苦苦支撑北川与叛军对抗的鲁州喽。”兰九天同肩站起说道,“鲁州是圣安东北屏障,与陇州毗邻,去那最好不过了。” 霍太医却皱起了眉头,说道:“听闻安国公已请命让自己的侄子赴鲁州抗敌捞功了,那安国公既是你们的对头,你们去了能得什么好?” “霍太医,安国公既命崔家大造军械,定存着狼子野心呢,他的侄子怎么会全力抗敌,他巴不得大玄朝乱一乱,好让皇上更加依赖他呢。我们去,不是做那投网之人,是做布网之人啊。” “但凡他不尽心尽力,必杀之。”兰九天微笑说道。 同烨焱再不耽搁,辞别霍太医,当即启程。 二人各乘一匹马,星夜兼程,终于在一天一夜后赶到鲁州。 战时的鲁州门禁极严,然,兰九天亮出身份,安国公的侄子,史荣立刻接见了她。 皇上遍寻不着的人,竟然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还是和一个男人一起的。 兰九天立于堂前,不卑不亢:“本小姐与挚友前来助史将军一臂之力。” 史荣假意敷衍道:“兰家之变,甚为惋惜,战场血腥,小姐可暂避厅堂,待我取了叛贼首级,再送小姐归京。” 想把她软禁起来。 兰九天咯咯一笑,说道:“九天听闻叛军头子对本小姐情有独钟,因此,九天千辛万苦赶来,倒盼能与之一见,将军可做安排?” 史荣吃了一惊,这女人是真蠢还是装蠢,竟自动送上门去? “史将军,你肯定觉得九天是不是疯了?不错,九天愿将几身做诱饵,阵前牵制敌将,而你分左右后翼两军绕敌后猛然袭之,攻其不备,或能成事,史将军以为如何?”兰九天微笑道。 史荣呆了一呆,这女人竟懂些军事,难怪方明祖说她不一样呢。 当即笑道:“妙哉,妙哉!姑娘赤胆,在下佩服。就按姑娘说的办。” 是夜,兰九天同烨焱歇在鲁州府衙。 夜无眠,烨焱独坐烛影,将自己的长剑,仔细地擦了又擦。 史荣将兰九天自请会面的消息传给叛军头子,兰宏远以前的部下蚩虎兴奋的睡不着觉。要是兰宏远那些流兵们知道他娶了兰宏远的女儿,还打的起来么?兰宏远也得为他效力。所以说,攻心计,一个兰九天抵十万军队啊。 次日清晨,莺啼燕舞,盛装红颜,立于方形车舆内,四壁无,只头顶赤红华盖,令人远远便能看见兰九天的样子,由一百个军士簇拥车子前后驶向城外。 舆车甫一出城门,“轰隆隆”厚重的城门便从她身后关上了。 史荣阴沉地看着她的背影笑了。只要把你送出去,蚩虎必不再卖力,你兰家名声扫地,到时候我趁蚩虎度蜜月,放松警惕,来个突然袭击,岂有不取胜之理?功劳都是我的了! 城郭蚩虎果然看到兰九天出来,而且还单枪匹马,只一百军士相送,不由大放其心,令众军士原地待命,亲自策马上前,至兰九天车驾前勒马下车,仔细端详车中美人。果然美艳不可方物! 心花怒放间,忘乎所以,弃马登上车辕,跳进车内。 “蚩将军么?”兰九天启唇微笑。 蚩虎一看,竟不怕他,喜得跟什么似的,搓搓手,说道:“啊,是我,小姐可愿随我入营?” “自是愿意,将军请坐。”兰九天笑靥微红。 蚩虎喜得脑袋晕乎乎坐下。 全军都看到了,蚩虎同美女坐在锦车内热络地说着什么,那美人儿间或仰首大笑,蚩虎也嘿嘿跟着笑。气愤融洽。 车子载着两人渐渐回到陇州城门。 城门却久叫不开。 蚩虎坐在兰九天身旁,有些不耐了,大骂留守的惫懒!趁她注目去看城头,偷偷摸摸地想靠近兰九天,粗糙的手伸出去刚要触到佳人。 冷不防眼前一黑,一人如大鹏般轻飘飘落于眼前。不待他明白什么,一道寒光闪出,蚩尤的脑袋自脖颈处齐齐断开,骨碌碌滚落到车里。 坐着的兰九天被一双大手及时拉起,紧紧箍在怀里,几个纵跃,跳上黑骏马,绝尘而去。 半倚在烨焱怀里,兰九天不禁回头,“一切都搞定了?” “嗯。”烨焱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陇州城头军全杀了。蓝战同陇州属县县令正在清理城内之敌。” 兰九天舒了一口气。必要时候血刃阁又助了自己。 两天后,一道揭发旦王谋反的奏折,一道弹劾史荣不作为放任叛军肆虐的奏折,同时出现在圣武皇帝的面前。 他吃惊到发了吃斋求仙以来最大的一场火! 旦王封地上起出大批的箭矢长枪,罪证确凿。 旦王抱头狂啸:“不!这不是我做的,这不是我做的!” 可他却拿不出证据,辩不分明到底怎么回事。 谋反为君之大忌,你这些箭矢长枪是要对付谁?!总不会是妇人手底下的针线刀剪吧!你是要杀戮,你是要流血!枉朕对你那么好,你却背地里算计朕! 旦王被迅速控制起来,拘在官狱中。长史以下所有属官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无一幸免。 金碧辉煌的旦王府一夜之间死气沉沉,再不闻丝竹管弦。 渎职自私的史荣被革职查办。就连安国公亦受了皇帝斥责,担惊受怕好几天。 兰九天一衣红妆,阵前制敌,大勇大智,有乃父之风,传遍京畿。 昭昌侯府的看押立时解了。 阖府上下震惊不已,他们的大小姐竟这么厉害! 只君氏抱着兰宏远的将军石像泪眼连连,是欣慰,是思念,是牵挂,百味杂陈! 叛军头子蚩虎的首级递到君前。皇帝命梁太监验过后,也不由唏嘘。 兰家这位大小姐,根本不似传言那般愚鲁花痴,原来竟藏着这么大的心气。 美人计用到了真刀真枪的战场上,且没有丝毫惧怕。先将敌军大部队引出来,再让人断其后路,拿下陇州。 咦,史荣既没派一兵一卒,她哪来的人手安排? 皇帝正疑问间,便有人递了折子,说一名叫烨焱的青年才俊,于千军万马中力斩敌首,英勇非凡,更是兰九天的蓝颜知己,可举为代将军,暂领讨贼之师。 烨焱?皇帝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便传唤他的“爹”进宫应对其身世,以做简单的考核。 谁知这个狱丞当场痛哭流涕,不能自已。把老皇帝唬得一愣一愣的。 追问爱卿怎么了? 此狱丞才哆哆嗦嗦捧出前太子信物,哭道,烨焱实该姓轩辕,乃是您如假包换的孙子啊。 老皇帝大惊! 许久不动的尘心咚咚咚狂跳! 烨儿,你还有血脉在人世啊!老皇帝竟呜呜哭起来,一遍遍的呼唤前太子名讳。 原来前太子名字叫烨华,也带一个烨字。 因老皇帝误信谗言,将自己早年间最疼爱的太子逼上绝路。 太子流落民间,太子妃被杀害,唯一的儿子尚在襁褓却不得不陷于官狱。后太子被围堵在一乡郊百姓家,力拒身死。 事情好像在死了人之后才能大白天下。老皇帝终于冷静下来,探知究竟,得知事情真相,诛杀奸贼九族。 只是太子已不可能再活过来,皇后生生的伤死了,老皇帝悔不当初,沉痛不已。他的心里始终有此不可磨灭的重大伤疤。 他对前太子之死有多懊悔,此刻对烨焱就有多重视。 圣旨以极其隆重的方式传达到了陇州,轩辕烨焱即刻领大将军印,统帅三军,力要收回所失州府,代天子行事,布福祉于万民! 第113章 鲁州府衙,焚香案前,烨焱平静地接了圣旨。 一干人像被风吹伏的蒿草,齐齐跪倒行拜礼。 兰九天亦跪于墨袍下。 烨焱亲执手,将她扶起,当着众人面,将她手牢牢握住。 牵至中军帐,伴于身侧,就着舆图沙盘,排兵布阵,推演兵策。 夜幕初临,烨焱巡逻军营回来,府衙后院的灯还亮着。 红颜俏,托腮侯郎君。 烨焱轻轻靠近拖脸打瞌睡的兰九天身旁,大手伸出,及时接住她滑下的脸蛋。 “嗯?”睡目惺忪,娇言软语,“你回来了。” 烨焱眸中带情,语气温柔:“困了便去睡,不必等我。” 兰九天张开双臂大大地伸着懒腰:“看到你回来,才可放心,呀!” 她自张臂的动作过大,竹椅却向后倒去。 不及到达地面,身子即被提起来,温温柔柔地圈入暖和的怀抱。 兰九天伏在他面前,抬头,与剑眉星目不过呼吸之间,都能看到他有异于普通男人的长长睫毛了,恍惚间,吃吃笑道:“每次见到你,都要跌倒……” “有我呢,我接住你。”烨焱柔声道。 兰九天笑了。情话不在多,在暖,在实,他没有花言巧语,他都做到了呢。 想到此,秋眸中星光点点,顾盼之间,只牢牢看进他的眼睛。 烨焱眉间微皱,近在眼前的眸子,似带了魔力,收魂夺魄,他不由低下头去,渐渐靠近。 女孩有一瞬的瑟缩,身子也僵起来。 他很紧张。 可他没有后退,大掌自后绕出,拖住她,使无后退之路。 俊颜自兰九天眼前放大,唇上一暖,耳听得声声磁性:“乖,闭上眼睛……” 只一吻而已,得满室馨香! 烨焱轻轻放开她。 兰九天平息心中激荡,缓移步逃开他的包围,重坐回竹椅。 面羞赧,靥酡红。 烨焱坐下,端起茶来慢饮,眸光追随着她,不肯放过。 兰九天心里暗道,他以前不是很害羞么?现在这个样子倒像个山大王。 烨焱心里暗道,她在人前那般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害羞起来,不过一个妥妥的小女人。心知她这种不同完全因为自己,心中十分舒坦。 二人静坐良久,夜已深沉,各自归室安睡。 兰九天和衣躺在榻上,黑亮的眼仁在夜色里闪烁。今日烨焱没说,但她也知道,凤州明州被那东夷人山田所据,东夷人野蛮原始,接下来的仗,定十分残酷。他才刚刚辨明身份,连一天正经安生的日子还没过呢。 不过,若烨焱能拿下两州,那他回归朝堂将更加名正言顺,对他将来是有好处的。 就不知这样的好处,是不是他想要的呢。 兰九天心念沉沉,久久才睡去。 此时的牡丹别院,黑痣男人刚来落脚,还未及得享受一二,便收到安国公史老头的紧急传唤。 他颠颠地跑到崔家的珍馐阁,忐忑的推开雅间的门。 “方明祖,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烨焱是怎么回事?!”安国公史恒暴跳出声。 黑痣男人正是代安国公露面与各方周旋的方明祖。他一向很怕史老头,如今见他发火,胆就先缩了一寸,尿差点憋不住,哆哆嗦嗦说道:“太公,谁,谁也没往他身上瞅,还当是兰九天新觅的男人,玩两天的。” “蠢货!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在查助兰九天的人了么?她身边能有多少人,就这么几个,你都弄不明白?!如今好了,这么大一刺头出来,皇上心里正悔着呢,他出来的太是时候了,如今就连亲儿子三皇子都入不了皇上的眼了,一颗心的都在这个烨焱身上!”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早的就把这个烨焱给得罪了?”史老头问。 方明祖恨不能脑袋缩到肚子里,脖子吨着,瓮声瓮气说道:“那,那倒没有,没打过照面。至于他知不知道是我们....小侄就不知道了......” 史老头如暴躁的公鸡在屋里不停的来回走,咬着牙关说:“天要亡我老史啊,好不容易熬到皇上办了旦王,皇帝的身子也眼看要垮了,那个三皇子视我为亚父,将来的日子还不可着我老史说了算?半道上又杀出个轩辕烨焱?!哎呀,哎呀呀!”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暴走。 方明祖偷眼瞧瞧,小心翼翼说道:“我们并未同烨焱对上,将来的大位也不一定就是他,即便是他,又能怎么样,他在朝堂里并无半点人脉,大玄朝还是太公说了算的。” 这句话说出来,史恒总算舒坦了些,他恶狠狠地说道:“如今怎么办,你给我出个主意。” 方明祖捋捋黑痣上的毛,说道:“以退为进。反正兰宏远已经死了,咱们先附和着皇上,一同拱着这个烨焱,让他放松与我们的敌对心,待日后慢慢磋磨......” 朝堂上没有人,要想即位,难上加难。 “就先这么办吧。”史恒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这崔家,已在明面上了,你打算怎么办?兰宏远封地里的东西可都是崔家一手操办,怎么就到了旦王的地头上了?虽说我们也想办了旦王,可这一出,显然不是我们的手笔,那背后施为之人,定已经把这崔家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此次嫁祸旦王,还用的崔家的名号,皇上已经在查了!” 方明祖狠命的捋捋黑痣,立正身子行一个标准的鞠躬礼,说道:“小侄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 史恒面露狰狞,阴沉地点点头。 漆黑的夜里,衣衫褴褛的管家崔实好不容易自外逃回,摸到镇北镖局门口,便见着一群黑衣人翻墙而入,紧接着,镖局里面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 他惶惶然逃走,跌跌撞撞又来到金玉崔府前,却见阔大的朱红大门外守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崔家的人被捆的结结实实,由另一队士兵押着,一个连着一个被推出来,崔老二,崔家在京城里的领头人,被上了重枷铁链,由两个士兵推推搡搡的喝骂着押走了。 崔家在京城里的势力宣告终结。 崔实一下子跌坐在地。这是怎么了,一夜之间就这样了? 他不知道,兰九天与烨焱同着血刃阁这一招移花接木,釜底抽薪,一招多得。 安国公本想着将秘密军械库设在兰宏远的封地上,神不知鬼不觉,还能借着兰宏远的势力遮掩一二,即便将来事发,兰宏远也脱不了干系,他也想着这一石多鸟之计呢。 只不过,如今投石的人不是他,变成了兰九天。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招用的漂亮。 京城里的态势不多久便由血刃阁传到兰九天这里。 莫邪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袍,笑嘻嘻的出现在她面前,递上一纸密封。 崔家覆灭,旦王被押,崔青,死了。 她的心口忽然一阵激荡,紧接着似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微叹一息,随即消失无痕。 她不由怔怔拍拍心口,喃喃自语道:“这是你想要的结局么?你走了么?” 脑海里再无声息,心海里一片平静。 兰九天微微笑了。 莫邪挠挠头,看着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又自己笑,摸不着头脑。呆愣愣说道:“九天姐姐,将军呢?” 兰九天回过神来,说道:“他在前面带兵呢。” “将军回来了?”莫邪喜出望外。 兰九天看他神情有异,问道:“你说的将军是烨焱么?” 莫邪摇摇头:“当然不是,莫邪说的是骠骑将军啊,就是你的爹爹。” 兰九天双目大张,急忙问道:“你知道我父亲在哪里?!” 莫邪再次挠挠头,想了想,眨巴眨巴眼睛,自怀里掏出鬼面牌牌,两手一摊,递到兰九天面前,说:“我这个牌跟红袍怪的一样,跟大将军的也一样。大将军说过,要找他的话,就把这个牌子挂起来。” 啊?兰九天瞠目看着他,这个意思是,兰宏远和蓝战是一伙的? 她又联想到蓝战说的,血刃阁上下听她的命令,这是不是说,血刃阁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而听从于她的? 既有血刃阁在,父亲是不是对她在京里的举动全都知晓了?难怪他会派莫邪过来,或许他早知道她身边的这些诡虞人物,特派了莫邪过来保护妻小。 她突然收住了呼吸,兰宏远不会知道她是个换了芯的女儿吧,不由紧张的吞口唾沫,问莫邪道:“我父亲是不是知道我所有的事?他有说过什么么?” 莫邪转动眼珠,微仰着头,想了想,说:“大将军有一次也跟你一样的表情,自己说话给自己听,一直说九儿怎么会功夫呢,九儿怎么会功夫呢。那是将军第一次在军营里提到你。以前他只管闷头打仗的。” 兰九天心惊地不能自已,兰宏远定是知道自己突然会功夫以后,才开始关注自己的。可他既然知道我会功夫,为什么还派莫邪过来呢。 她这么想的,也就问了。 莫邪说道:“其实,大将军让我保护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那黑袍的小子。可那黑袍的小子根本不用我保护啊。” “为什么要你保护烨焱?”兰九天惊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将军说不能让他出差错。”莫邪说完,径自坐下吃起桌上的点心来。 父亲竟让莫邪来保护烨焱,这说明父亲一早知道烨焱的身份,那他定是拥护前太子那派的人了。 如今烨焱领兵在前,身份昭然,父亲,你还活着么?母亲还在京里日夜牵挂呢。 东夷人,又名东岛人,海上的小国侵入大玄朝内陆,为着华夏富庶的领土,他们原始而拼命。 杀戮,抢夺,一刻也没有停止。 明州和凤州置身水深火热。百姓几乎被屠戮殆尽。 明凤两州的血性男儿呢?既都是死,何不死在冲锋的路上?!或许倒下的是敌人的头颅呢? 轩辕烨焱在打到月末的时候,明凤两州便起了“骚乱”。百姓们拿起长矛铁刃,杀掉每一个肉眼可见的匪贼。他们联合起来,断其粮道,毒其水源。 烨焱的军队终于在一次大战后,长驱直入,先后破开凤州,明州的城门,擒了贼首。 在明州城北,一户人家的狗洞处,山田被愤怒的百姓揪了出来。 全城数十万百姓,山田屠了大半。 百姓们炯炯地灼烧着他,恨不能碎之千万段。 “呜——”隆隆的号角声响起。 愤怒的人们暂收神情,偏转了方向,举目看去,一玄袍大氅,俊美的不像话的年轻男人,跨坐在高大的黑骏马上,左右簇拥着,身后高悬一大旗,焱,之一字,铺满整个旗面。 百姓们数次在两军阵前见过这面大旗。也见过千军万马中勇往无敌的黑袍将。 哗啦啦,他们再次像蒲草一样匍匐下去,跪在地上,口中高呼大将军神勇,救世主等溢美之词。 众蒲草之首,却炎炎挺立着一个人。 众人皆拜,为何他却有这胆子不拜?不敬大将军? 烨焱眸光掠到他身上,振动衣袍,倏忽从马上跳下来,迈步走到他面前,眸光定定看着他,带着一丝热切。 挺立着的人翻身拜下去,单膝跪地,双手高揖,口呼:“老将兰宏远拜见大将军!” 烨焱出手托住了他臂膀,用力扶起来,脸上溢出笑意:“九儿看到你会很开心的。” 兰宏远一怔,随即脸上笑开了花。 他叫闺女作九儿呢。 非至亲之人不如此唤也。 他既然不是我们血亲,那定从另一个意思上与我们同呼吸共命运了。 二人欢欢喜喜,整起旗鼓,打道回陇州。 百姓争向前问:“如何处置贼首?” 黑骏马上的人,只一句话:“本将要你们为十数万冤魂索其命。” 山田尿了裤子..... 爱情待续 轩辕烨焱,三军之将,雷霆之势,复得三州。其势也盛,其经历也传奇,迅速游蹿在大街小巷,游蹿在说书先生的拍案惊木下。 大军归城之日,万人空巷。 烨焱骑在高大的黑骏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宫门处,烨焱翻身下马。 安国公笑得眯缝了眼,双手拱着,身子微躬行礼:“老奴拜见......殿下.....” 烨焱眼底无波无澜,眼尾扫过去:“你是谁?” 安国公脸子一僵,随即换上笑容,皮笑肉不笑说:“老奴是史恒,忝居安国公衔。” “是么?既然忝居,不如早去吧。来人呐。”烨焱忽而唤道。 安国公似乎没听见,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什么意思。可他已经没有时间明白什么意思。 左右涌出兵士,跨立听令。 “将史恒拿下,打入大牢。”烨焱的语音非常平淡,淡到似乎在说他等下要吃什么茶。 史恒大惊,瞬间变了脸,指着烨焱颤抖着训斥:“竖子,不知天高地厚!焉敢如此对待老夫!” 烨焱嘴角扬起冷笑:“史恒,你教唆崔二与旦王勾结,私立军械库,犯谋反罪,当诛九族,还敢呈辩乎?!” 史恒嘴唇哆哆嗦嗦,强辩道:“皇上都不曾说我半句错处,你是哪里蹦出来的?” 不待烨焱说什么,身后的兰宏远一声爆喝:“老匹夫,你放肆!” 史恒睁着浑浊的眼去看出声之人,一看之下,吓的瘫倒在士兵们的胳膊下,“你,你,你,没死!” “我当然没死,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得逞!”兰宏远爆喝。 烨焱扬扬手:“押下去,封了安国公府!” 士兵们雄浑的呼喝响彻长空。 早有太监报于书房里的皇帝,说烨焱于宫门处拿了安国公。 老皇帝嗬嗬几声笑:“炎儿好手段,正要出其不意呢,老史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与炎儿的头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他肯定憋着后招,想着磋磨炎儿呢。” 烨焱长身立于宫殿殿门,宫门自他目光中轰隆隆大开,他一人当先,大步向前,迈进宫门。 阔达百丈的朝贡广场,九十九级台阶上,高高耸立的大玄朝权力的中心,乾元殿,正与他遥遥相望。 逼仄的王者之气令人俯首,膝盖弯曲。 众人垂首于他身后。 他自昂起头,步伐从未如此稳健,心海从未如此平静,好似游龙归海,正当惬意。 老皇帝颤颤巍巍站在殿门口,笑呵呵地看着渐行渐近的威武男儿。 他抬起浑浊的眼看向苍穹,似乎被他斩头的太子,正立在云端里对他点头。 他的心一瞬间定了。 大玄朝未来的天下,也定了。 兰九天到达京城后,便转去了侯府。 君氏憔悴的面容自看到她第一眼时,亮出了笑容。 兰九天紧紧挨着母亲,笑道:“娘,稍后有一个大惊喜要给您呢。” “是什么惊喜?”君氏笑道。 “娘,要等等呢。现在不能说出来。”兰九天笑。 “好。”君氏握着她的手笑。 唐老太悄悄出现在她们面前,讪讪的笑。 兰九天行礼后,看着唐老太说:“祖母年纪大了,往后的日子,便好好颐养天年,做些妇道人家该做的事,莫要操劳府内事务了。” 唐老太低下头去,点点头。 玉溪扶着她走了,在君氏的视线里走了。 君氏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天色渐渐不早,君氏盼了一天,女儿说的大惊喜呢。 门人开始上门禁,却被门前的火把刺红了眼。 大批的火把亮起来,围住了侯府大门。 门人吃吓跌坐到地上。 老姜和兄弟们连滚带爬的出来,扒拉开门人,躬着身子打开大门,迎接一位宝甲悍将入门。 此悍将正是多年未归家的兰宏远。 入门后,他躬身候在一旁,一皂角长靴踏入门内,皂靴的主人,眉目如画,清隽绝尘。 君氏急急迎出来,一眼凝噎! 兰宏远笑眯眯站到她面前,声声唤:“敏儿,我回来了。” 烨焱微微笑着自他们身边经过,长身径直向不远处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去。 “九儿,我回来了。” 兰九天绽放笑颜,执手相看。 “卑,卑,卑职兰岳叩见殿下。”兰九天身后,兰岳哆哆嗦嗦跪下磕头。 烨焱收回落在兰九天身上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他。 喉间轻笑,皂靴移到兰岳身前,故意停住不动。 兰岳等了一头汗,一动不敢动。 兰九天心疼哥哥,刚移动襦裙。 烨焱已然躬身搀起兰岳,“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大礼。” “不,不,不敢当......,以前是,是,是卑,卑,卑职有眼无珠...多有冒犯......”兰岳结结巴巴。 烨焱扬脸大笑。 兰岳见他笑了,也自跟着晒晒而笑。 兰九天见哥哥窘态,抿唇微笑不已。 烨焱回过头来,牵住兰九天,让她与自己并肩而行。 兰岳自动地退到二人身后,偶尔才敢抬起头,看看前面二人紧握的双手,欣慰的笑笑。 到底是这个小子靠谱些。 府内众人眼睛亮着呢,也不去打扰他们,各自遁去。 烨焱牵着兰九天,渐渐迈步至锦鲤池旁。 池水映着天上的月色,粼粼闪着光芒。 夜风吹来,烨焱伸出臂膀,轻轻揽住她,娓娓低音附耳道来:“我在这池边见过你,那时我隐在树冠后,你伏在池水旁。那时候的你啊,令我不敢多视。” 兰九天依靠在他身旁,他身上的温度一波波传来,她的心跳与他的热血同频。 他总在说,有我在啊。他总立在危险前面,护住她,护住她的家人。 他如今成了帝位继承人,他的身后有更多人要他去保护了。 可如此寂静的夜,他的疲惫身后,与他紧紧而立的人,只有我一个。 兰九天伸手环抱住他,秋眸浅浅落到池水上。 亮晶晶的池水中,不见了形单影只的瑰色襦裙,成双成对的影子,慢慢于一池天地中,合而为一...... ------题外话------ 感谢一直以来关注寒声碎的仙女们。 寒所有的文,虽没有大红大紫,没有许多评论和收藏,但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是寒日日夜夜,费劲心机,一点点写出来的。 能常伴于寒声碎左右的,必定是肯定于文中的某个情节,或豪放,或婉约,或江湖,或庙堂,皆归于赤子之心拳拳。 每日单机码字,惟仗着一腔热血而已。 未来的路,寒仍然会继续执笔,行走江湖。 不离不弃。 于2019年12月6日夜 作者的话 农家甜妻,开更求收。 近来,很渴望极温馨的爱情故事,走心来写一写,希望能找到共同欢喜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