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春不老》 第一章 初入瑶池 我第一次去琼华宫的时候才五岁,如今第二次来却已经一千零二十岁了,我在瑶池台上过了三年。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三年算来是一千多天。 我叫露华,名中天生带着一个华字,想来命中注定要我来琼华宫走上两遭。 第一次是五岁那年,我家乡古堰遭遇洪灾,逃难途中被父母遗弃,形影一人不知如何到了琼华宫。 琼华宫是人间的仙台,碧童仙子说能走到琼华宫来的人都是有仙缘的人,哦,碧童仙子是王母的掌灯女儿,温婉可人,淡雅出尘,我上瑶池台之后与她最交好。 后来琼华宫的仙使说我机灵可人,适合做王母跟前的人,仙缘又好,就断了我的凡思,渡了仙识给我,带我上了瑶池台。 我上瑶池台的时候还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仙使将我交给了碧童仙子,碧童仙子带我到了一处极美的地方,叫做冰簟壶,那里四面冰雪,连床也是冰雕的,两樽清江月也泛着银亮,跟凡间的黄月亮不一样。后来才知道第二樽月亮是地面的冰反射出来的,原来地面也是冰雕的。 “碧童姐姐,这瑶池台还有这么冷的地儿呢?” “冷?你难道不是已经被断了凡思,怎还会知冷暖?” 我见碧童仙子神色怔了怔,自己却茫然无知,“怎么了,神仙就不会知道冷暖了吗?” 碧童仙子闻言却笑了:“哈哈哈哈,你个小丫头以为被渡了仙识就成了神吗,别说你我,就连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也只是仙女,遑论神之造化。” 碧童仙子的笑声很好听,原来仙子笑起来都比凡人好听这么多。而我也是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不是神仙,只是品阶最末的小仙子,但这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好了,我终于不用在洪水侵袭的边缘担惊受怕了。 碧童仙子却没有再对我说别的,只让我到那冰雕的大床上躺下,说见王母之前,需得有十二重造化。 我不知她说的这十二重造化是指什么,但还是依言去躺下,刚躺下就一个激灵,太冷了,比冬天摔到雪地里还要冷,但碧童仙子在一旁看着,我不敢起身,怕她将我送回凡间去,只好让那彻骨的寒冷冰冻我的骨髓。碧童仙子见我躺下后便离开了,这里并没有凡间一样的门,她离开之后我的四周便升起千万根冰丝,一点一点,抽剥着我的骨髓。 我彻夜忍受着冰入骨髓的寒冷和银丝环绕身边的痛苦,我仿佛渐渐明白,这就是碧童仙子所说的十二重造化中的第一层。 我是看着那两樽清江月的距离越来越远,才知道自己熬到了第二天的,那冰丝泛着银光,开始一根根钻进我的骨肉之中,深达骨髓。不多时碧童仙子就来了,这次带了一身衣裳,手里还捧了一个木盒子,却并没有急着打开它。而是看向躺在床上的我,我浑身上下都仿佛被冰冻住了,而且我深知,我的骨髓被那千千万万跟冰丝紧紧缠绕着。 碧童仙子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问:“你还是觉得很冷吗?” 我用尽全力点了点头,但我的头几乎没有移动,只是用痛苦的表情向她表达我的冷。 碧童仙子眉头皱了皱,一指仙法点向我,我顿时觉得被冰冻的身体舒展开来,只有那从骨髓中散发出来的凉意提醒着我这一晚的痛苦。但我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这时碧童仙子打开了她带来的那个木盒子,我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里面竟然是十几根钢钉。 “碧童姐姐,这,这是什么?” 碧童仙子笑了笑,说:“你先起来,将这身新衣换上。” 我于是依言站起身来,周围冰树明澈可照出人影,我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裳变小了,这本是母亲用旧衣改的,本就破旧,如今看来肩膀处已经有些裂缝。原来不是衣裳变小了,而是我在天上过了一日,遂长了一岁。 我拿起碧童仙子带来的那套新衣,是织银的白色襦裙,袖口处还绣了两朵清丽的月色花朵,只是不知这是什么花。这衣裙太美了,是我在凡间从没见过的衣裳,我迅疾的穿好衣裳,看着冰树中六岁的自己,受了一夜折磨,我的皮肤变得惨白,只是眼睛依旧明亮,细细看去好像有天上的星星,哦,我差点忘了,我现在就是在天上。 这时碧童仙子又喊我了:“小丫头,你过来坐下。”我便依言又去那冰床上坐好,依旧寒冷无比,那骨髓处刚刚消下去的寒意又复袭来,我皱了皱眉头。 碧童仙子从木盒中拿出一根钢钉,定定的看向我,我害怕极了,却也不敢出声,只听她说:“你原是应该被断了凡思来的,但你从洪水中逃脱过,龙王的灵气沾到了你身上,这凡思就没断干净。” 我一听就慌了神:“没断干净?那可如何是好?” 碧童仙子又笑了笑,道:“别急,听我给你讲。上瑶池台的仙子要历经十二重造化,昨晚便是第一重,你的凡思若是被断干净了,便不会知冷暖,也就不会有这彻骨的寒冷侵袭。但麻烦就麻烦在你没断干净,所以我去药王司寻了药童,为你寻来这十二根钢钉。” 我仿佛意识到这十二根钢钉要用在我的身上,不禁瑟缩了两下。 碧童仙子看出我害怕,便安慰我道:“你不用害怕,这钢钉确是用来封住你的凡思,但只是片刻的痛苦罢了,过后便不会再有凡思,凡间的事,你也就记不得了。” 碧童仙子说起话来很温和,这对瑟瑟发抖的人很凑效,我于是真的下定决心,闭上眼睛任凭她一根又一根的钢钉刺入我的身体。 第一根钉钉在骨髓,钻心的疼痛顿时袭来,我咬着唇让自己不发出叫喊声,牙齿咬破了嘴唇,却仍然抵挡不住全身骨髓袭来的疼痛。 第二钉钉在左肩,第三钉钉在右肩。骨髓的疼痛还不曾消散,双肩的痛苦又开始侵蚀我。 紧接着碧童仙子下了第四钉,钉在我的左手腕,第五钉钉在了右手腕。我恍惚中看到了我的双手在变化,手指变得更加纤长,就连指甲也变得水葱般可爱。原来仙子的手生的好看,竟要遭受这般痛苦。 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只觉出第七钉和第八钉钉在了我的膝盖上,第九钉和第十钉钉在了我的脚踝。 第十一钉在丹田,我感到浑身的仙识都开始聚拢、游荡、冲击,我顿时觉得痛不欲生,终于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碧童仙子坐在床边看着我,手里拿着第十二根钢钉。 “碧童姐姐,可是还有一钉?” 碧童仙子看我的眼神里满眼悲戚,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委实不愿意看你这般痛苦。这十二钢钉本是为了封住你的凡思,以让你受这十二重造化时不那么痛苦,但你昨晚已经历经了第一重造化,想来少一根钉也无什大碍。这最后一根,就免了吧。” 但碧童仙子却疏忽了,这第十二根钢钉原本应该封在我的后脑,锁住我脑海里所有关于凡间的记忆。脑海里的父亲、母亲、洪水后来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变得模糊,但凡间的星星和月亮以及那人间仙台琼华宫都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以及我一直知道,自己曾是从凡间来的。 还有一事,因第一天那万千根冰丝早已裹住了我的骨髓,后来那封住我骨髓的第一根钢钉就并没有封住我对冷的知觉,以至于这些年里我很少踏足嫦娥仙子的广寒宫。 第二章 十二造化 调整了些许时辰后,碧童仙子就带我离开了冰簟壶。穿过曲折的云台四梦桥,到了另一处云台,这里名叫弄影莲池。一眼望去就是满池的连花,只是与凡间的不同,这里的莲花是玉一般的叶,琉璃一般的花,我正惊叹不已,碧童仙子又带着我往里走。 里面竟别有洞天,映入眼帘的是一莲花台,其后被层层的玉色纱幔遮盖,不知何处。 碧童仙子让我站在这莲花台上,我依言照做,只是刚一站上去,满池的莲花就迅疾生长,层层叠叠将我包围起来,这莲花不只看起来像琉璃,其触感也似琉璃般坚硬,我只有挺直腰板与肩甲,才能避免莲花刺到我的肌肤。 远远的,我听见碧童仙子的声音传来:“小丫头,今日是磨炼你的仪态与姿态,日后在王母面前行走,需得站立端方,才不算失仪。” 我叹了口气,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一夜,我足足站了两千一百九十个时辰。 往后几日便日日在诸般磨难中度过了,我在曲折的云台四梦桥上走了来来回回的路,在膳宫里做了整夜的糕点,在织女的九针机前纺了一夜的布…… 第九日银白色的清江月高高挂起的时候,碧童仙子一如往常来了,依旧带来了一身新的衣裳。 我兴高采烈的到莲花池边就着池水照自己的影子,果然比昨日又长高了些。 “碧童姐姐,我一日比一日长一岁,再过六七十日,岂非要成了老太婆了?” 碧童仙子又笑了:“小丫头,十二重造化历完,你形容音色便皆已具备,不会再改变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默默算着,五加十二正是十七岁,花一样的好年纪呢。碧童仙子看起来也是十七八岁,她的模样就很美。 我换完衣衫后,碧童仙子便轻轻拨开那层玉色纱幔,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方桌,桌上茶壶,一个茶杯。 碧童仙子示意我跪到桌前,给王母斟茶是需行跪礼。我执起茶壶,里面竟然是有茶的,于是将茶水斟到茶杯里,指尖微微传来温感,我知道是自己失去了温觉的缘故,指尖传来温感,说明这茶水其实很烫。 碧童仙子说:“王母喝的茶,必须是不凉不热的,要比玉温热些,比阳光寒凉些。这茶壶自有取之无尽的茶水,只是需要你斟出温度适宜的茶,你自己好生琢磨吧。”说罢她便起身离开。 我独自一人跪在这里斟了整晚的茶,终于发现茶壶中的茶水本是烫的,将壶盖微微敞开些,才能降低其中茶水的温度。 次日碧童仙子来的时候我为她斟了一杯茶,她尝罢很是满意,见我还跪着,慌忙让我起身。 而我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一个踉跄就将手中的茶壶打翻外地。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天兵。这是我上瑶池台以来第一次见到碧童仙子以外的人。 那天兵一身白玉甲袍,身形彪悍,我站起来只比他腰间高一些。他一把拎起我,喝到:“哪里来的劣童!” 碧童仙子慌忙起身赔礼:“天兵息怒,这是刚上瑶池台的小仙子,还未历遍十二重造化,丹元尚未聚拢仙识,经不得天法处置啊。” 我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虽不甚明白碧童仙子所说的话,但却能听懂打碎一个茶壶在瑶池台上会受到很严重的处置。 那天兵抬眼看了看碧童仙子,语气突然变得很生硬:“呦,这是……碧童仙子,仙子既然说了话,那只好卖仙子一个面子。但天规既犯,天法便不可不施,就责她一百仙棍以儆效尤吧。” 我心里想的却不是那一百仙棍有多可怕,而是碧童仙子虽是仙子,却也只位列末等仙班,天兵最是威慑,却轻而易举卖了她的面子,思来令人觉得奇怪。 第三章 上林花锦 我一路被天兵拎着离开了弄影莲池,穿过云台四梦桥,到了戒律阁,这里仙气缭绕,庄严肃穆,既不似冰簟壶一般晶莹剔透,也不似弄影莲池一般莲动风香,这里让人感到渺小,觉出高远。 戒律阁的正中是一座华表,上面是所有被剔去仙识的人的名字。 天兵将我扔在地上,我便跪在了华表前面,紧接着一下接一下的仙棍袭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疼痛,只有骨髓散发出冰冷的凉意。 一百仙棍过去,我竟然还能自如行走,只是骨脊微痛,原来这就是仙与人的区别。仙自有仙识护体,人却只有一层皮肉。 出了戒律阁,碧童仙子竟守在门口,她担心我丹元尚未聚拢仙识,受不住这一百仙棍,却不想我并无大碍,还说我仙缘天生就好,又或者是龙王的灵气沾到了我身上,所以逃过了一劫。 之后我们又去了另一处云台,牌楼门匾上写的是书录阁,我猜测可能是藏书楼一样的地方。 果不其然,这里有上万卷藏书,却并不是书,而是一本又一本的天宫戒律。 碧童仙子看着我笑了笑,说道:“今天恐怕要辛苦你将这一楼的书录全部牢记于心了。” 我惊的忘了说话,磕巴道:“全……全部?这怎么可能。”我却又忘了,天上一天有四千三百八十个时辰,用心背还是可以的。 碧童仙子淡淡笑了笑,她的笑很有温和力,我很庆幸能遇到碧童仙子,余生里也很庆幸。 碧童仙子并没有急着让我去背,而是拉着我的手到桌边坐下。 她凝视了片刻,柔声问:“小丫头,你可知你叫什么名字?” 我怔了怔,答:“不记得了。”我记忆未封,自然还知道我叫露华,但这件事不能让碧童仙子知道,不然她恐怕要把最后一根钢钉钉入我的后脑,我既怕那疼痛,也不想忘却我在凡间那已经不甚清晰的记忆。 碧童仙子不疑有他,起身到一架书阁上拿出一本仙籍,翻到最后一页,竟是我的名字。露华,小字浓儿。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碧童仙子笑了笑:“你这名字真好听,只是这露字与十七公主的小字一样,犯了避讳,还是改一个。” 原来王母有那么多女儿,我后来才知道就连碧童仙子也是王母的女儿。 碧童仙子玉指轻轻敲击桌面,思索了一番,说:“你来的时候瑶池台的花开的正好,上林花似锦,你就叫锦华可好?” 锦华,上林花似锦,我很是欢喜。 碧童仙子又说道:“既叫锦华了,浓儿这小字也就一起改了罢。华深吹落絮,叶密坐流莺。你小字就叫深深可好?” 我欣喜不已,自这以后我便被人称一声锦华仙子,小字深深。 这日我过得辛苦,书录万卷有余,但好在我记忆未封,背书的能力反而更加超群,过目一遍便大概,再背一遍也就能熟记于心了。 卷三录:自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公主始,仙律定仙女可成婚。 卷二十八录:位列末等仙班的仙子,可累修仙缘。 卷一千三百九十八录:仙不可随意下凡。 卷六千零三十二录:触犯天规,责罚诸般,最甚剔仙识,下人间。 我那时将诸般律法全部铭记于心,但没过多久,就将它们一一触犯。 第四章 南海龙宫 这第二日便是十二重造化的最后一日了,来的人却并不是碧童仙子,来人穿了一身浅粉衣裙,面容粉琢,精致玲珑,手里也像碧童仙子一样,带了一身新的衣裳。 “这位姐姐是?” 这粉衣姐姐明媚一笑,摸了摸我的头,笑道:“你就是碧童口中的小丫头锦华吧,真是可爱,我叫香中,是王母身边的侍书仙子,今日由我来带你去历最后的造化。” 我看着眼前香中仙子明媚的笑容,心里想的却是碧童仙子的温和一笑,我不禁心慌起来,问道:“碧童姐姐怎么了?为何不是碧童姐姐来?” 香中仙子皱了皱眉,似乎我不该问个问题,但犹豫了一会,还是告诉了我:“碧童今晨掌灯之时将灯油洒到了王母袖摆上,王母罚她在瑶池台跪七曜,你这几日恐怕都见不到她了。” 七曜,就是七天的意思,我想起自己斟茶那晚跪的双腿僵硬,不禁一个冷颤,蜡油而已,怎会受这么重的责罚?但随即又想起自己刚背过去的万卷书录,卷两千六百一十录:末等仙子举止出错,面壁终生,永世不赦。 我一个激灵,心道这香中仙子恐怕是在骗我,碧童仙子若是真的犯错,恐怕不是罚跪七日这么简单,难道是香中仙子怕我担心,才故意将责罚说的轻了?那她原本可以不告诉我此事的,我心下一团乱麻,恨不得马上到瑶池台旁去找碧童仙子探个究竟。 我没有说话,拿起香中仙子带来的衣裳,故作犹豫了一会,开口道:“香中姐姐,我前几日日受了一百仙棍,身上留了伤痕很不好看,我换衣裳时姐姐可能避一避?” 香中仙子心思很是单纯,并不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妥,于是转身上了书录阁的二楼,那里藏有一些杂书,我不曾翻阅。 我快速换好了衣裳,此时的自己已经具备少女的形态,我知道自己音容胜雪,是讨喜的脸。身上也并没有伤痕,不过是骗香中仙子走开故意说的罢了。 我回头见香中仙子身影缥缈,正在专心翻阅杂书,于是猛吸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子,一股脑离开了起书录阁,又穿过那曲折的云台四梦桥,直往西边而去。王母瑶池,在西。 我这一去,是冒着极大的危险的。 十二重造化只剩最后一重,如果今日我乍然跑来瑶池,惹得王母不快,能不能聚拢仙识成为仙子不说,只怕会被剔了仙识贬下凡去。 但我还是来了,十一日,四万多个时辰,碧童仙子在我离开凡间后对我的陪伴和关怀令我不能坐视不理。 但我太高估自己了,瑶池台旁没有碧童仙子的深影,而瑶池被曾曾天兵守卫,我未正式列仙班,压根进不去。 我一颗心慌到了极点,香中仙子不是说她被罚跪在瑶池台了吗,她为何不在,她究竟怎么了? 我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再回去找香中仙子问个明白,刚一转身,却见两个仙资不凡的人腾云驾雾而来,一男一女。 男子眉峰俊郎,肤色仙白,朗眉星目,我没见过潘安什么模样,但若是眼前这男子与潘安相比,我想还会是这男子好看。他穿了一身靛蓝色衣袍,走动时隐隐有光泽泛出。 旁边那女子身量比他娇小许多,与我一般高,她肤色微泛麦色,头发弯曲绵长,一双杏眸配上樱唇,竟别有一般异域风情。女子穿的是紫色衣裙,走来也有光泽浮现。 随着他们渐渐靠近,我这才发现他们的瞳仁是蓝色的,蓝色,是大海的颜色。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不是瑶池台的神仙,而是海里的神仙。 接下来的事证实了我的想法。 香中仙子一路寻我过来,见我怔愣在这一男一女面前,慌忙拉了我的手行礼参拜。 “锦华,还不快见过淮泽太子与琬炎公主。” 我心头一跳,敖璟字淮泽,南海龙王的第七子。 而南海,紧临古堰,我的家。 香中仙子见我仍然呆立,慌然无措,正要再拉我的衣袖,却听淮泽太子出了声:“你是新来的小仙女吗?” 我点了点头,终于反应过来,答:“是的,我叫锦华。” 淮泽太子与琬炎公主对视一眼,相顾失笑。 我尚纳闷他们为何发笑,却听琬炎公主说:“哥哥,这姑娘真可爱,我很喜欢她,要是能带回龙宫去就太好了。” 紧接着香中仙子又行了一礼:“太子公主请多担待,锦华是还未正式列入仙班的仙子,恐怕还不能随公主回龙宫去。”随即拉下脸来对我说:“锦华,学的礼仪都忘了吗,回太子的话,怎可如此随意!” 原来见到太子要礼一句淮泽太子,见到公主要问一声琬炎公主。但后来的很多时候,我只唤他们淮泽与炎炎。 淮泽太子笑了笑,道:“无妨事,你既还未列入仙班,不去过你的十二重造 化,来这瑶池台做什么?” 他声音青松般晴朗,我微微有些害羞,低头道:“我来寻碧童姐姐,听说她被王母责罚了。” 淮泽太子与琬炎公主面面相觑,香中仙子也露出尴尬的神色,我便更是疑惑了。 琬炎公主说:“我们要去瑶池见王母,不如你与我们一同进去吧,到了你就能见到碧童了。” 我心想能够见到碧童仙子,自然千答应万答应,与香中仙子随他们一起进了瑶池台。 第五章 四季如春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走进瑶池台,人间分春夏秋冬四季,天上也分春夏秋冬四时,但瑶池台四季如春。碧童仙子说我上瑶池台的那一天牡丹花开的正好,上林花似锦,所以我叫锦华。但如今看然来,瑶池台的牡丹花谢了还会有一簇簇别的花盛开,这里四季如春,常年花开不败。 比起戒律阁,瑶池台更是一处仙气缭绕的地方,地面周遭都升起白色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地面本身的颜色。放眼望去是一座座雕龙的白玉华表,四周皆是鲜花如荼盛放,一对儿仙鹤在花丛中微微煽动翅膀。 正中间有一座明华椅,椅后有一架屏风,椅上端坐着一个穿金袍的女子,远远望去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富贵绚烂,光彩夺目。这人便是王母。 “参见王母。”我学着其他三人的样子像王母拱手为礼。 王母正手里捧着一本奏折在看,她的案前也堆满了明晃晃的奏折。 我余光瞥见王母抬头看了看我们,道:“免礼。” 我这才敢抬头看她,传说王母万劫不死,长生不灭,但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威严,而是看起来慈祥也温和,气度高贵,这样一个人,当真会重罚碧童仙子吗。 王母也看向我们四人,她的目光果然在看向我的时候顿了顿,眉头微皱,问:“你是?” 我屈膝行礼,稚嫩之余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答道:“回王母,我是十一日前刚上瑶池台的锦华。”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干净利落,但却还是隐约听到了身边淮泽太子的嘲笑声,我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 王母点了点头,似乎知道我的存在,继而问了和淮泽太子一样的问题:“算起来你还差一日才能列入仙班,不去过你的第十二重造化,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我生怕自己接下来提到碧童仙子会太过激动而失态,索性先行了跪礼:“回王母,我听说碧童仙子犯了过错,遭了责罚,心下担忧不安,欲来探望。” 王母闻言却掩嘴笑了笑,看向香中仙子:“香中,你不曾与她明说吗?” 香中仙子低头掩笑:“是小仙的疏忽,不想锦华这般惦念碧童,不及与她细说,这丫头就自跑到瑶池来了。” 王母点点头,微笑着对我说:“难为你重情义,碧童就在这屏风之后,你进去找她吧。” 我忙谢了恩,像屏风之后走去,究竟怎么回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碧童姐姐,碧童姐姐,碧……”屏风之后还是仙气缭绕的地面,只是不像刚才那样肃穆庄严,这里有案有几,碧童仙子此刻正跪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我又唤了一声:“碧童姐姐。” 碧童仙子并没有抬头看我,而是唇角唯美笑了笑,手中笔依旧不停,只轻声说:“丫头,你且自寻地方坐了,等我片刻。” 我现在已有十六岁,碧童仙子便不再唤我小丫头,而是丫头。我见她不慌不忙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也便落了下来,便依言到台阶上寻了块地方坐了。 第六章 两番旧事 碧童姐姐写的很专心,这里很安静,我也不敢出声打扰她,只好静静坐着。可没过多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屏风之前,淮泽太子与王母的对话。 “王母,十一年前古堰那场洪水所造成的灾害,如今已经尽数恢复。此次降水一事是小神失职,还请王母降罪。” 是我那心心念念的地名,也是我那彻夜难忘的话题。当我知道淮泽太子是南海龙王的第七子时,就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个话题,早晚被我听到——关于我五岁那年家乡古堰的那场洪水,也就是那场让我机缘巧合之下走到了琼华台从而上了瑶池台的那场洪水。 是因为掌管降雨一事的淮泽太子失职,才引发了那场洪水。而这一场洪水,竟涂炭古堰生灵十一年。 此时又听琬炎公主的声音响起:“王母,此事不能全怪哥哥,古堰连年大旱,理应由我们降一场暴雨滋润土地,那洪水原本可以适时而止的,只是哥哥当日为了救一个五岁的女孩,错过了止损洪水的最佳时期。” 我顿时僵坐在地,为了救一个五岁的女孩?当日我险些被洪水吞噬,确实有一股力量将我推离水浪,是淮泽太子救了我?还因为救我酿成了更大的水灾。 怨不得,怨不得当日碧童仙子说我身上沾有龙王的灵气,其实那是淮泽太子的灵气。 后来王母又与他们絮絮说了许多,我都没有听清楚,总之王母并未责怪他们。 我一直僵坐着,脑子里因自己方才听到的真相而震惊,却不想不久之后自己还会听到另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这就直到碧童仙子写完最后一个字。“丫头,你在想什么?” 我顿时回过神来,索性先将刚才听到的事放到一边,起身朝碧童仙子款款走了过去。 “碧童姐姐,我听香中姐姐说你受了责罚,心中很是担忧。” 碧童仙子手上正起身收拾着她方才用过的笔墨纸砚,唇边依旧噙着那抹春风般的微笑,柔声道:“好丫头,知道挂念我,就不顾生死的跑到了瑶池台来?”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碧童姐姐对我这么好,我自然挂念你了!” 碧童仙子莞尔一笑,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牵着我的手到另一侧的桌边坐下,然后犹豫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告诉了我一切。 “其实就算今日不告诉你,你也会有知道的一天的。”碧童仙子说这话时神色忧忡,看了看天上那轮太阳。 而后又低头看向我,她看我时的神色总是会很温柔,又继续说:“我确实受了责罚,但王母只罚我在此地面壁思过几日,每日默写天规一遍,方才你进来时我正专心默写,所以让你等了片刻。” 听她这么说,我便放下心来,但仍心存疑惑,难道是因为王母仁慈才减轻了对碧童仙子的责罚? 碧童仙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继续对我解释:“我在瑶池台上并不会受太大的责罚,瑶池台的人都知道此事,所以我说以后你也会知道。因为,我是王母的女儿。” “什么?!”我震惊的说不出别的话,碧童仙子怎么会是王母的女儿?她不是和香中仙子一样是位列末等仙班的小仙子吗?但随即回想起那天兵对碧童仙子略显尊敬的眼神和刚才淮泽太子几人面面相觑的神色,我便能意识到这是真的,碧童仙子,真的是王母的女儿。 碧童仙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我原是王母的第八位女儿,也就是瑶池台的八公主。后来七位姐姐觅得如意郎君,使我也动了凡心,谁知这是我命里的劫数。我势必与那凡人共死共生,于是自请剔去了仙识,谁知那凡人是个负心汉,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又爱上了别的女子。” 我惊诧不已,道:“可,可被剔去仙识,又怎么还能回到瑶池台?” 碧童仙子又是温和一笑,道:“因我方才说了,这是我命里的劫数,王母是预先知道我会有比一劫的,所以我在凡间历完此劫,王母便让我回了瑶池台。只是如此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为堵众仙之口,王母便让我做她身边的掌灯女儿了。” 我长吁一口气,终于明白了其中原委。碧童仙子虽位列末等仙班,做的是掌灯之事,但骨血里终究还是王母的女儿,这便是她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 我正要开口说话,香中仙子便进来打断了我们。“碧童,锦华,你们说完话了吗,王母要你们出去。” 碧童仙子温婉回头:“正说完,走,咱们这就出去。” 第七章 锦华仙子 我们转过屏风,又回到了刚才的瑶池台大殿,原来淮泽太子与琬炎公主刚禀完事,正要离开。此刻看见我出来他们顿时又来了兴趣,我是有多讨她们喜欢? 我们先向王母见过礼,又向淮泽太子与琬炎公主见了礼。 王母凝视了我一会,问道:“锦华,如今日头渐斜,你还需历经最后一重造化,以让仙识聚拢丹田,你今日舍身来探望碧童,很有胆量,但以后还是要谨慎行事。时候不早了,香中,你带她回去吧。” 香中仙子刚要应下,要带我去过最后一重造化,一旁的淮泽太子却先出了声。 “王母方才也说了这丫头很有胆量,依小神之见,这最后一重造化需得自行调息整晚,仙识冲击丹田的痛苦苦不可言。依小神之见,锦华姑娘重情重义,勇气可嘉,大可助锦华姑娘一臂之力,以让最后一日不那么难熬。” 王母微微笑了笑,道:“淮泽说的有理,我也十分喜欢这丫头,锦华你过来。” 我依言款步走上去,王母玉指轻轻点向我的丹田,我顿时觉得浑身暖融,同时意识逐渐模糊,就此睡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个房间里,这房间有塌有几,纱幔垂挂,也有一池玉莲在侧。 紧接着碧童仙子与香中仙子并携走了进来,二人俱笑。 是香中仙子先说了话:“恭喜你,从今日开始你便正式位列仙班,成为锦华仙子了!” 我也笑了,知道自己最后仙识已经聚拢,成了正式的仙子,且这一夜安稳异常,说起来还要谢谢淮泽太子为我说的好话。 我起身梳妆穿衣,十七岁的容颜映在镜中,眉眼含春,肤容胜雪,身姿纤盈。不算绝世的美丽,但也算有桃李之色。 之后与碧童仙子和香中仙子一起去拜见了王母,从此便留在了瑶池台做弄花仙子。 只是王母祝我聚拢仙识,于我来说少了最后一重造化,这也成了三年后众仙家力讨剔去我仙识的最后一笔。 第八章 琬炎心意 牡丹春色好,瑶池春不老。 我从此便没离开瑶池台,每日都在侍弄瑶池台的花草,王母喜欢我的乖巧机灵,碧童仙子与香中仙子以及其他众仙子也都很照应我。 天上一天比人间可长得多,从早到晚能发生许多事,见到许多人。 我第一次见到嫦娥仙子的时候,仿佛突然明白为什么只有她可以居住在广寒宫,也突然明白为何人们会说圆月中的皎洁身影就是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来瑶池台的时候穿的是一身雪白色的衣裙,隐隐约约透出些月蓝色的光泽,走起路来衣袂微翻,飘然中又不失端庄优雅。 嫦娥仙子是我见过长得最美的女子,她的美不像碧童仙子一样的温和秀丽,也不像琬炎公主一样的灵动多姿。而是恍惚的缥缈感。她眉似细柳,眼含水波,唇若淡樱,自内而外的散发出仙气缭绕之感,仿若冰山上的美人。 嫦娥仙子是来找香中仙子借书的,是了,香中仙子主侍书,王母不久前得了一本《昆仑仙山传》,前两日已经看完,嫦娥仙子就是来借这本书的。这本书我也看过,讲的就是些昆仑仙山久远的仙事,其中还包括王母的故事,许多内容与我小时在民间听到的《山海经》与《淮南子》中的故事大致无二。 “嫦娥仙子对昆仑往事也感兴趣?”香中仙子一边打开书柜,一边闲聊起来。 “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罢了。”嫦娥仙子说这话时语音清冷,眼神也是落寞的。 香中仙子闻言略有些尴尬,笑声安慰道:“嫦娥仙子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多来瑶池台走动走动。”香中仙子晴朗活泼,说起话来有些俏皮。 嫦娥仙子只微微笑了笑,拿起书便离开了。 我又惊叹了一会嫦娥仙子的美貌,便起身去侍弄花草了。今日日头甚好,我打算给瑶池台的玉兰浇浇水,让它们晒晒太阳。 “锦华,看看你干的好事!” 乍然的呵斥声吓了我一跳,我慌忙抬头,说话的是云翎仙子,瑶池台的两只仙鹤就是她养的。 云翎仙子生的也美,身姿娇小,一双丹凤眼微微吊梢,总穿一身带羽毛暗纹的白衣,眉心还有一点朱砂,既应名,也应景。 只是,她好像并不喜欢我,从我来瑶池台的第一日开始,她每日都会寻各种理由呵斥我,今日不知又是为了何事。不过索性,她对所有人都是这火爆脾气,我也就不甚在意她的呵斥。 “锦华,看看你干的好事!”她又呵斥了我一句。 我赶忙放下手中的水壶,到她身边一探究竟,这暴脾气的小姑奶奶我可招惹不起。 “云翎姐姐,出什么事了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云翎仙子掐腰站着,并不答我的话,只是眼皮低垂,看向地面。 “天呐!”我一声惊呼,“我的花!”瑶池台最后所剩不多的牡丹花此刻被那两只仙鹤咬的七零八碎。 “什么你的花,这是瑶池台的花!”云翎仙子纠正我。是,我当然知道这是瑶池台的花,若真是我的花此刻也不会有这么麻烦了。过几日就是蟠桃会,众仙家都要来赴宴,这排牡丹花偏偏长在瑶池台的显眼处,这可如何是好? “你,你还好意思呵斥我,还不是你养的仙鹤干的好事!” “啪!”云翎仙子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知道她也是心里着急,并不是真的施难于我,她是瑶池台上出了名的臭脾气。 “好了,云翎姐姐,此事也不能全怪我,你还是想一想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吧。我初来乍到,经历不如你广泛,你定然能有法子的。”我并没有怨她打了我一耳光,而是对她说了好话,因为于此事上我想不出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或许此事上她会有办法。 这几句好话对云翎仙子果然受用,她当真认真想了想,思索道:“如今,或许只有十二花神有办法了。” 第九章 靠谱甪瑞 “十二花神次第来,人间月月花儿开。 花团锦簇彤彤日,笑逐颜开喜心怀。” 十二花神主掌天下各月花朵绽放之事,如今涉及牡丹花,自然要去寻牡丹花神。 十二花神并不经常在天上住,很多时候都在民间掌管花事,我与云翎仙子一起去她们居住的花有觅处,这里群花争艳,百花盛开,实比仙境还要夺人眼球。 我出声问道:“诸位花神可在?”半晌无人回应,我又不甘心的问了一句:“小仙瑶池台锦华,有事求教诸位花神!” 这便有回应了,一声“谁啊”懒懒的从屏风后传出来,来人一身水红衣装,头发梳成堕马髻,发丝微微凌乱,眼含秋波却并无神采,她打着哈切,似乎是我们将她的好梦吵醒了。 我看着她的装扮,却并不能猜测出她是谁。于是看向身边的云翎仙子,她在天上多年,总不会不认识十二花神。 谁知这云翎仙子人前人后竟有两副面孔,在我们面前动辄呵斥颖指气使,在花神面前却堆出了满脸的笑意:“小仙见过海棠花神,这是刚来的小仙子锦华,不懂规矩,叨扰之处还请花神勿怪。” 我闻言怔了怔,我? 我还没开口反驳,云翎仙子又说:“我们吵着花神清净了,这就告退了。”说罢就要灰溜溜的退下。 “哎!等等!我们正事还没说呢。”我喊住云翎仙子,又对海棠花神说:“见过海棠花神,小仙今日来,是有要事想要求见牡丹花神,不知牡丹花神在否?” 云翎仙子是被我喊住了,但海棠仙子睡意朦胧,似乎并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撂下一句“她不在”转身就往回走。 我正要再开口挽留,却又有一清脆的声音响起:“是什么人?”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身穿红装的女子,眉间绘有花钿,皮肤比雪还要白上两分,更妙的是她气质清冷,仙姿绝伦,我顿时明白过来,她是梅花神。 海棠花神与梅花神懒懒的挥了挥手,嘟囔道:“找牡丹的。”说罢转身就进了屋。 梅花神也并未多说什么,只看向我和云翎仙子,清冷的说道:“如今正是人间春色,牡丹她们都下凡去了,其他不趁时节的也各有的忙,如今花有觅处只有我和海棠在。” 云翎仙子这下子又开始慌乱了,却并不敢与梅花神说许多,只道了歉,带我匆匆离开了花有觅处。 “云翎姐姐,十二花神又不会吃了咱们,你这么畏首畏尾做什么?” 云翎仙子出了花有觅处便又换回了她那副面孔,呵斥我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人家十二花神有上万年的修为了,怎么会与你一个只有十七岁的丫头片子多费口舌。”许是没话说了,她咂咂嘴巴,随机又想起来:“再说了,咱们本就不该来找牡丹花神,牡丹花损坏本是咱们自己的过错,若是牡丹仙子不肯帮忙,还将此事捅到王母那儿去了怎么办?” 我辩驳:“王母仁心宅厚,定然不会怪罪咱们的。你不说我到忘了,干脆把这事告诉王母吧。”说着我就要往瑶池台走。 “你回来!”她又呵斥我:“再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蟠桃宴会了,王母眼下正在与诸位仙家商议大事,怎容得你这小事情去叨扰。” 我停下脚步,想了想,干脆回身面对面对她说:“既如此,反正这牡丹也是被你的仙鹤吃的,此事算下来也赖不到我头上,我便不管了,你自处置去吧。”其实我并不打算真的不管,说来我到底是弄花仙子,此事真闹大了我还是要担责任的。但我此时就是想气气云翎仙子,遂说罢转身要走。 “啊!”身侧传来自一女子的轻呼声,我知道是我走的太急撞到人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走的太急了。”我赶紧向人道歉。 “无妨,也怪我心不在焉。”这声音恍惚缥缈,极其耳熟,我抬头一看,白衣蓝纹,正是上午还见过的嫦娥仙子,只是眉间隐有忧色。 我便向她一礼:“小仙见过嫦娥仙子,仙子眉间忧忡,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吗?” 嫦娥仙子叹了口气,却半点架子也不拿,从袖中摸出那本《昆仑仙山录》来给我:“这书我原已经看完了,正要去还给香中。”天上一天的光景过得极慢,她半天看完实属寻常。 我便随手翻阅,“呀!”这书的中间几页被撕坏了。 嫦娥仙子皱了皱眉头,解释道:“这几页被夜夜毁了。” 夜夜是她玉兔的名字。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丹青夜夜心。 第二章 第三节 我信手翻阅着这几本书,在云台四梦桥边踱着步子,日头有些微微斜移。 云翎仙子并没有追过来,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此刻必然回了瑶池台去找碧童仙子她们告我的状,如果牡丹花救不回,那她就要提早将责任推在我身上。 但我并不急着回瑶池台去,因为此刻我心中有了更好的办法。 “嫦娥仙子,这书我也读过,正巧毁坏的这几页也熟记于心,仙子若是信小仙,小仙可将其中内容默写出来,保证一字不差。”我并没有夸大其词,毁坏的内容是大羿射日的故事,《淮南子》上也有,所以我记得更加清楚。 嫦娥仙子大喜过望,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于是我便跟着嫦娥仙子去了她的广寒宫,这里也是一处云台。我感到惊诧不已,我在天上去过的云台,竟一处比一处美,一处比一处仙气缭绕。 映入眼帘的,是广寒宫那棵参天的玉树,玲珑剔透,姿态古拙。广寒宫是有琼楼的,那是嫦娥仙子的居室,我也是在看到它的琼楼之后,才突然明白一个什么叫做琼楼玉宇。那就是透明的琉璃瓦,剔透的白玉墙,恍若仙境,哦不,这本就是实打实的仙境。 我随着嫦娥仙子往广寒宫内走去,不及进去,我便顿了顿脚步,这里……出奇的冷。 广寒宫,极为寒冷。 而我度第一重造化时没有仙识护体,骨髓被玉簟壶的冰丝侵袭,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嫦娥仙子发觉了我的异样,回头看向我:“你怎么了?” 我打个瑟缩,骨髓处已经透露出冰凉的寒意来,颤声道:“没,没什么。” 她却已经看出来:“你冷?”还不待我承认,她又笑着说:“神仙们虽有仙识护体,但来我这儿的大都还是会觉得冷的。因为这儿的一砖一瓦,都是上古寒玉,冰潭琉璃。” 我颤巍巍的点头,猜想自己自己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嫦娥仙子大约也看出不对,皱了皱眉:“不过,像你这么怕冷的倒是头一回见。难道是你刚上瑶池台的缘故?日后还要多加修炼才是。” 嫦娥仙子并不知我此前际遇,只道我是刚上天的小仙,修为还不够的缘故。 我已冻得说不出话来,便又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嫦娥仙子又是一笑,便示意我跟着她进了琼楼。 琼楼里便显得又与外边不同,只有桌案是用那寒玉做的,其余物什简单古朴,雅致有余,颇有一份书香气息。 嫦娥仙子从她的衣橱里取出一件斗篷要为我披上。 我慌乱不已,赶忙躲开,嫦娥仙子可是上仙,我一个末等仙班的小仙子,怎可随意穿她的衣裳,还要她为我穿衣? 但嫦娥仙子却微微一笑说:“今日还要劳烦你默写《昆仑仙山录》损毁那两页上的内容,你若冻坏了,我可吃罪不起。” 我看得出嫦娥仙子表面冰冰冷冷,其实内心很是和善。她今日对我笑了几次,都很暖人。 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我便不再推却,接过她手中的斗篷给自己穿上了。这斗篷极厚实,我顿时就不那么冷了。 我正要到案几旁为嫦娥仙子默写《昆仑仙山录》,脚边却有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跳,将我也吓了一跳。 嫦娥仙子慌忙去抱起了那个毛球,抚摸道:“夜夜。” 我这才定睛去看,原来这就是嫦娥仙子的玉兔夜夜,它通体雪白,只有眼睛泛着琉璃古玉红,品貌实在比凡间那些兔子高了不知多少倍,仙兔就是仙兔,况且还是嫦娥仙子养的仙兔。 我很想摸一摸夜夜:“仙子,夜夜可真可爱。” 嫦娥仙子又是一笑,将夜夜轻轻给我抱,道:“它平日里很乖,今日不是故意吓你,只想与你亲近来着。” 我摸摸夜夜耳朵,点头答道:“小仙知道,小仙也很喜欢夜夜。”这玉兔的确很乖,被我抱在怀里就安安稳稳的被我抱着,它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兔子。神仙无聊,常常会养各种动物,这动物与神兽不同,那些那些鹿啊,孔雀啊,猫啊狗啊,有一些虽然是会说话的,不过只是传话而已,性质有点像凡间的鹦鹉,只不过比鹦鹉可灵性的多。我后来也养了一只会传话的沙皮狗,取名叫腊八,这便是后话了。 我将夜夜还给嫦娥仙子,便坐在案几前提笔默写起来。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 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 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 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 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我写罢心下却有些怆然,看见嫦娥仙子抱着她的的玉兔夜夜坐在一边,又想起了那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第二章 第四节 夜夜这兔子与我好像挺有缘分,她似乎是感应到我在看它,从嫦娥仙子怀中探了探脑袋,将那雪绒圆滚的脑袋转向我。 它这样子可爱的紧,我忍不住笑了笑。 “嫦娥仙子,我已默写好了。” 嫦娥仙子闻言大喜,轻轻放下夜夜,便起身走至我身旁。我见状也赶忙起身,将写好的书页呈给嫦娥仙子看。 嫦娥仙子接过去,我内容无差,字迹娟秀,定然不会有不妥当的地方,果然见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我虽记得不熟,但到底是有印象,确是这些内容。” 她不只应该有印象,印象还应该极为深刻,只不过字里行间怕出错,才不敢自己默写此书页,因为这缺失的内容,正是大羿射日篇。 但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来。 嫦娥仙子又拉起我的手道:“锦华,此次多亏了你,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我谦和的行了个礼:“仙子过奖了,这本是小仙分内之事。” 嫦娥仙子却微微摇头:“不,还是多亏了你有这过目不忘的好本事。”这夸赞于我倒确是不错,碧童仙子当日少为我施了一根钢钉,我凡思未封,记忆通透,如今在瑶池台过了几日,仙识日渐沉稳,记忆力反而越来越好。 我仍是对嫦娥仙子谦和的笑了笑,果不其然,她说了我今日最想听的那番话:“你帮了我的忙,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来寻我帮忙。夜夜很喜欢你,你若得空,也多来广寒宫坐坐。” 夜夜喜欢我并不假,但我畏寒,这之后并没有常去广寒宫走动。 我恭敬地向嫦娥仙子施了一礼:“不瞒仙子,小仙眼下的的确确就有一件棘手的事,放眼天宫上下,也就只有仙子您能帮小仙了。” 嫦娥仙子其人很是心善,并未说别的,只道:“哦?是什么事情,你且说来听听。若我能帮上忙,必然尽力。” 我于是便将瑶池台那被云翎仙子养的仙鹤毁了的牡丹花一事与嫦娥仙子说了,还不忘把我们去花有觅处寻不到牡丹花神的坎坷与她诉说,总之将讲遍曲折,说遍艰辛,眼下就是非你嫦娥仙子才能救我不可了。 嫦娥仙子听罢我这曲折的陈情,思索了一会,微笑道:“这也不难,你无非是寻不到牡丹花神,又怕寻到她了你人微言轻她不肯帮忙。”我赶紧点头,这正是其中厉害。 嫦娥仙子见我点头,便继续说:“牡丹花神与我还算交好,由我出面,这忙她总不会不帮的。” 我大喜过忘,有嫦娥仙子出面,牡丹花神帮忙,瑶池台的这株乱糟糟的牡丹总不会在蟠桃会那天害我与云翎仙子受责罚了! 但事实证明,好事多磨,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我本以为只要嫦娥仙子寻个仙鹤带信给牡丹花神,她便可以上瑶池台来救了我这株牡丹花。 但却不曾想到,茫茫人海,或者说茫茫花海,牡丹花神隐在凡间,嫦娥仙子并不知他在何处。 “那可如何是好?”我慌忙地问道。 嫦娥仙子想了想,道:“本去找千里眼也就是了,但王母今日在与众仙商议蟠桃会的事,千里眼他们应该都去了瑶池台。如今能帮上忙的,恐怕也只有……”嫦娥仙子说到此处却噤了声,令我好生好奇。嫦娥仙子顿了一会儿,又续道:“只是这人心性高的很,平常不大愿意帮人的忙。你且去看一看,若他肯帮你那是最好,若他不肯,只好等千里眼等人回来,只是不知要等到何时,怕耽误了。” 嫦娥仙子为我指的那人,住在北斗宫,掌管天下星宿运转,神号衡惑神君,是位实打实的上神。 第二章 第五节 云台有四梦,一梦前尘往事,二梦岁月沉浮,三梦曲折流转,四梦山水缥缈。 云台四梦桥,神仙走的桥。 我如今是个小仙子,也来来回回的走了这桥无数次,从广寒宫出来过云台四梦桥而后往北走,便是我要去的地方——北斗宫。 这宫殿颇为大气磅礴,远远瞧着波光闪闪,走进了一看却也算金碧辉煌。 我本以为这等上神的宫苑总要有一两排的天兵守着,到了门口却不见一人,我心下觉得奇怪,但觉得如果这样就能畅通无阻的见到衡惑神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于是抬脚便要向宫苑中迈进去。 “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我吓了一跳,我原本小心翼翼,本不该被这一声吓着,但这声音委实奇怪吓人,说它浑厚它又有些沙哑,还透着些空灵虚无之感。 我定睛去看,原来说话的是一只甪瑞兽。它长得与麒麟有些相似,只是头上多了一角,传说它能日行一万八千里,通晓四方语言。我暗暗想着那衡惑神君,不知这上神是何等的做派,竟养了这么一只上古神兽。 “你谁啊?”我正出神,却听那甪瑞兽又跟我说话了,只是说这句话时又换了一种声音,成了稚嫩的童声,通晓四方语言,果然了不起。 我朝甪瑞兽笑了笑,恭敬的说:“小仙是瑶池台的锦华,如今有事央求衡惑神君,不知神兽可否通传?” 甪瑞兽用它铜铃大小的眼睛打量了我一番,又踱着步子围着我转了几圈,大概是看出我并无他意,于是点了点它那硕大的脑袋,而后转身一个跳跃,就往北斗宫里头去了,我心里不住啧啧,这神兽一个步子就那么远,怨不得,怨不得能日行一万八千里。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甪瑞兽才从北斗宫里出来,如今又换了个声音,对我说:“神君说让你进去。”这次的声音响若洪钟,我想这大概就是甪瑞兽本来的声音。 衡惑神君既然答应了要见我,那我自然是片刻也等不及,虽然甪瑞兽此时正高昂着脑袋用下巴对着我,但我还是匆忙之中向它道了声谢,于是便急慌慌的进了北斗宫。 仙境。我第一次见到北斗宫的内部景观时脑海里就只有这两个字。 按理说我也见过不少仙境了,玉簟壶通体冰雕而成,弄影莲池思面玉莲飘香,瑶池台大气磅礴仙气缭绕,广寒宫缥缈恍惚清凉淡雅…… 而眼前景象呢?硕大的星罗棋盘横布眼前,古松古柏互相交杂生长,一座大殿恢弘夺目。更令人咂舌的是,在这大殿之后,另有一座仙山拢在周遭的仙气里。这哪里是个宫,分明是个苑。 我走进北斗宫大殿,那一刹那间,宫殿如何气派全部被我忘在了脑后,时至今日,我也只记得,那个穿了白袍的男神仙端坐在书案前,夺了我的眼球。 那男神仙,就是衡惑神君。 他眉峰入鬓,眼眸深沉,黑发一半用玉冠束起,一半垂到腰间。坐的挺拔端正,沉稳孤傲。彼时我只觉得他仙山高冷,不可触碰,却也万万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人,在不久之后护我生死周全,为我耗尽万年修为。 我呆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有正事要求他的。 “衡惑神君。”我朝他恭敬行了一礼。 良久,没有回音。 “衡惑神君,小仙是瑶池台的锦华,此番是有事要求神君帮忙。” 良久,没有回音。 这天上的神仙都不爱答人话的吗?那衡惑神君此时仍旧端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他那不知名的仙书,眼皮连抬也不抬。哦,或许他并不是不爱答话,而是……耳朵聋了。 我当时的的确确是抱着玩闹的心思的,当下就抛却了尊卑等级观念。哪里还管他是仙班不知高了我多少阶的上神,只顾敞开了嗓子喊:“神君!您可听得到小仙说话吗!” 这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人提溜着领子拎了起来。 听着身后喷人脖颈的哈气声,我便知道提溜我的是甪瑞兽。 “你就不能小点声吗!”我一怔,这甪瑞兽也是真有意思,它说这句话时居然模仿了我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这时那冷冰冰的衡惑神君终于有了动作,他放下手中书本,抬起眼皮看向我和甪瑞兽。 我正惊叹于他那清明的目光,却听他更为清明的声音传来:“聒噪。” 这声音,清泉一般甘冽清畅,我只听了这一句,便记了一辈子。 第二章 第六节 衡惑神君是个冰冰冷冷的神仙,他不似嫦娥仙子那般表面忧郁清冷实则笑起来很暖人。 衡惑神君从皮相到骨头都是清冷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太过清冷,常年养在身边的甪瑞兽实在耐不住这寂寞了,才一句话能说出三个腔调,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玩。 衡惑神君一句“聒噪”却叫我实打实的噤了声,他这模样还真是有几分威严的。 甪瑞兽应该是有些怕他,把我扔在地上就兀自逃出门去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自己屁股,心想这甪瑞兽可真是粗鲁。 衡惑神君却又拿起桌上的书本来要看,我怕他这一看又要老半天不理人,赶忙冲上两步去:“神君!神君,小仙有事求您来的,您好歹也听小仙说两句啊。” 衡惑神君这才缓了缓神色,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你讲。” 我嘴角不禁抽了抽,怎么让我遇上这么一个神仙,想起嫦娥仙子说起他时那吞吐的神色,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但好在自己没忘了此次来找这个冷神仙是有事求他的:“神君,小仙是瑶池台的弄花仙子,瑶池台的牡丹花出了问题,小仙本求了嫦娥仙子帮小仙去寻牡丹花神。但可惜千里眼去了瑶池台议事。小仙想着,衡惑神君掌管天下星宿运转,自然有那人海茫茫里寻人的本事,所以便来求神君帮这个忙。” 一番话下来说的我口干舌燥,可当我说完抬头去看时,这,这冷神仙竟然又拿起书顾自去看了。 “神,神君?”我试探性的问他。 冷神仙这回答话了:“你说的啰嗦,我没记住。” …… 依小仙看您不是没记住,是压根没去听。 我正想要怎么继续求他,却又被那甪瑞兽提溜了起来,这次他没有把我扔在地上,而是直接拎着我出了门。 “我家神君嫌你聒噪又啰嗦,你就别在神君面前碍眼了。”甪瑞兽这次说话的声音是那浑厚的钟声,我现在更确定这就是他本来的声音。 我揉了揉再一次被摔的屁股,看向甪瑞兽:“不是我说,你家神君也太不通人情了吧,这冰冰冷冷的,哪能有半个朋友啊。” 甪瑞兽鼻子喷了口气,哼了一声:“我家神君七万年降世之时就是在雪山上出生的,天生一颗冰雪心,七万年都没人能将他捂热。今儿要不是见你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我压根不会让你进这北斗宫的门。”它浑厚的声音有些冲人耳膜,我撇了撇嘴,它又自己嘟囔:“早知道还不如不让你进去了,如今你惹得神君不耐烦,神君不知道又要多久不理我。” 我点点头,看样子一开始猜的是没错的,这甪瑞兽是个爱热闹的主,如今天天陪着这么一个冷神仙,果然是被憋坏了。听说甪瑞兽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看来不尽然,它怕自家神君不理它。 我看着甪瑞兽凶悍的外表下却满是拙头拙脑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甪瑞兽瞪瞪铜铃般的大眼,问我:“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 甪瑞兽正要再瞪我,却听身后有一女子的声音响起:“甪瑞神兽!” 我与甪瑞兽俱闻声看去,见有一个月小仙婢从云台四梦桥过来,手提食篮,很是身姿袅娜。 待她走到近处,我瞥见她手镯耳环皆是珊瑚珠子做成,看样子像是龙宫里的丫头。 他向我与甪瑞兽各拘了一礼:“奴婢见过锦华仙子,见过甪瑞神兽。” 我对她的好感登时好了起来,我来瑶池台不过几日,天上少有认识我的,如今这丫头却是第一个问我锦华仙子安的。 我正要向她示好,却听甪瑞兽嘟囔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小仙婢脸颊略微红了红,我忙拉了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认得我的?” 小仙婢脸又红了红,答道:“奴婢初霁,我家公主曾提起过您,说瑶池台新来了位仙子,秀丽温和,故而奴婢认得您。” 甪瑞兽却打断了她:“得了得了,你俩别叙旧了,你这次来,又是你家公主让你来给神君送吃的?” 初霁大概是个极容易脸红的女子,她脸果然又红了两分,点了点头。 我却吃了一惊,竟是琬炎公主命人给衡惑神君送吃的,且听甪瑞兽这语气,似乎不是一日两日了。 第二章 第七节 甪瑞兽很是不给人留情面,嘴里哼哼了两声,问道:“今儿送来的,是海螺汤,扇贝汤,还是螃蟹汤啊?” 不出我所料,初霁的脸又红了红,答道:“是……八爪鱼粥。” 甪瑞兽噗了一声。 但这粥到底是南海的琬炎公主送来的,它不敢回绝,于是厌厌的接过食篮进了北斗宫。 我于是又与初霁说了几句话,这才打听清楚其中原委。 原来是三百年前琬炎公主第一次跟着她父王上天庭的时候,正赶上一个没有云的夜晚,漫天星河绚丽烂漫,是她在南海龙宫不可多见的景色。琬炎公主当时年幼不知,本是觉得这星星好看想摸一摸,但甫一伸手就把两颗星星给戳散了。 她运气好,戳的正是北斗七星中的两颗,这两颗星星的位置至关重要,是天星运转的枢纽,不可轻易移动。霎时间星星反噬于琬炎公主,眼看那炽热的星光就要到了琬炎公主脸颊了,这时一位一身白袍的男神仙现身救下了她。还顺便用了些法术让这两颗星星归了正位,避免了天星运转紊乱的一场大麻烦。 这男神仙,就是衡惑神君。 自这以后衡惑神君就成了琬炎公主的大恩人,但凡琬炎公主有个什么机会上天庭来,必得每日亲手为她做一碗羹汤送了来。这日王母在瑶池台与众仙家议事,琬炎公主也来了瑶池台,本以为能见到衡惑神君,却忘了衡惑神君常年冰冷性子,有人的地方就不会有他,除非是蟠桃会那种不可不去的,否则便躲在他的北斗宫享清净。 我心道:这可当真是个冷神仙。 今天便是如此,琬炎公主带着八爪鱼粥去了瑶池台,却没见到衡惑神君,就赶忙让初霁送了过来。 我彼时年幼,看不出炎炎此举是出于喜欢衡惑神君,若是早看出来了,我必然离衡惑神君远远的,如此或许就不会酿成后面的祸事。 刚听初霁讲完这番故事,甪瑞兽就从北斗宫里出来了,手里依旧是提着那食盒。 但我瞧着那食盒的模样,应该是没有被打开过。 果然,甪瑞兽把食盒递给初霁,气鼓鼓的说:“我就说你家公主不要送了嘛,我家神君又不吃,白白的每次都要神君觉得我聒噪,又要几日不同我说话了。”看着甪瑞兽那憋屈的模样,我和初霁俱没忍住笑了出来。 惹得甪瑞兽更加生气,它生起气来声音便更加浑厚响亮:“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这声音许是大了些,惹恼了里面那位冷神仙,远远的就走冷若寒冰的声音传来:“甪瑞,送客。”原来是又嫌我们聒噪了。 我却没理甪瑞兽,抓过初霁手中的食盒就又冲回了北斗宫。你这冷神仙不帮我也寻牡丹仙子可以,但人家琬炎公主眼巴巴的给你送了三百年的粥汤,这份心意你也不领,委实忒不地道。 “衡惑神君,人家公主眼巴巴的给您送了三百年的膳食,怎么您连这食盒的盖都不肯打开呢!”我“哐”的一声把食盒敲在他的书案上,不顾他那一脸疑惑难解眉头满皱的神情,自顾说:“人家公主是念着您当年救了她一命,又及时止损没让那两颗星星惹出麻烦,不然您以为这天上除了那只甪瑞兽谁还会这般惦念着您!” 衡惑神君此时明显呆了,想来他活了几万年也没有哪个人敢对他蹬鼻子上脸,更别提今日拍着桌子蹬他鼻子的还是一个刚上瑶池台没几天的位列末等仙班的小仙子。 “我……”衡惑神君终于回过神来了,可也不过说了一个字,就被我这边眼疾手快的打开了食盒,端出了八爪鱼粥,一勺喂进了他嘴里。 “往后神君可万万不要轻易辜负他人心意了!”说完这句话我便将碗勺子放在他案上。 而后在衡惑神君异常难看的表情中和刚进门来的甪瑞兽和初霁一脸愕然的神情中出了北斗宫。 第三章 第一节 想着方才衡惑神君那苦不堪言的神情,我顿时觉得解气,我登时觉得自己能把一个冰冻了几万年的上神惹得变了神色,也是很了不起。 一路上心情颇为畅快,就这样回了瑶池台,远远的见大殿之中王母还在与众仙家议事,于是抄便小路回去要去找碧童仙子和香中仙子说今日的畅快事。 这时我瞥见路边正如火如荼的花朵,想起了瑶池台最显眼的地方那株烂的不成样子的牡丹花。呀!果然果然,千算万算,我还是把要求衡惑神君寻人的事给忘了,不光如此,这位上神着实的被我得罪透了。 好事不成双,坏事偏成对。正在我懊恼自责愁眉莫展之际,云翎仙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呦,我只当你去想办法去了,不成想还是空手回来了,碧童她们那么喜欢你,我还当你有多大的能耐呢。” 我没理她,绕过她回了房间,也再没有心情去说所谓的畅快事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估摸着前头与王母议事的神仙们也快散了,却不得不说一句,一个蟠桃会的事谊却能让众仙家从早商议到晚,看样子蟠桃会却是天庭上一桩大事。 如此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次日一早醒来,我想还是早些去找千里眼,再托嫦娥仙子传话给牡丹花神才行。于是便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甫一开门,却见我门前有两人盈盈站着,像是正走到我门前来。 二人一主一仆,主人一身星海紫色襦裙,头发波浪般的垂下,一双眼睛泛着大海的蓝色,眼睛里有盈盈星光。身后跟的那个小仙婢手里还提了个食盒。 正是南海的琬炎公主与我昨儿下午才见过的丫头初霁。 我向琬炎公主行了个礼:“不知公主大驾,小仙有失远迎。”我面上平静,心里却已经波澜起伏,琬炎公主来找我玩做什么,难道是我得罪了衡惑神君,连累了她? 琬炎公主神色却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拉起我的手与我进了屋,她让我与她坐下,看着我笑了笑,开口道:“听说,你昨日将我那碗八爪鱼粥喂到了衡惑神君的嘴里?” 我一听,她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慌忙起身:“小仙,小仙知错了,往后万万不敢得罪衡惑神君了,小仙这就去向神君请罪。”说罢我转身就要走,我想,大不了就是挨一顿责罚,还是自己请了来的好。 琬炎公主却拉住了我,笑了笑:“你说什么呢,我感激你都来不及,请什么罪啊。”我又被她拉着坐下了,此刻我云里雾里,这琬炎公主该不是说反话呢吧,怎么还要感激我? 琬炎公主给初霁使了个眼神,初霁便打开了带来的食盒,我瞥了一眼,又是一碗八爪鱼粥。 琬炎公主又示意初霁将食盒盖上,原来此番动作只是为了让我看一看她那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我这次来,是来感谢你的,顺便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听她这么说,心中难免疑惑,她还要我帮他的忙,该不会还要我把这碗八爪鱼粥也给衡惑神君喂下去吧。 我有时怀疑自己真是仙缘不浅,有些奇怪的念头产生了,往往这念头就会真的发生。 这次就是。 “不瞒你说,这膳食我有机会上天庭时便会做好了带上来,命人送去给衡惑神君,但这三百年来他从未喝过半口。听初霁说昨日因你他终于喝了一口,我欣喜不已。于是便想请你今日帮我再送一碗给他。”我笑意凝固在嘴角,琬炎公主这是要我再拍他桌子得罪他一回?这可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但没想到的是,我看着眼前琬炎公主一脸的恳切委屈,我居然,答应了她。 琬炎公主说她此次在天庭上一直住到蟠桃会开始,我便想起那南海的七太子淮泽,想起自己是因为他才结了仙缘上了瑶池台,于是便小心翼翼的问道:“琬炎公主,此次也是与淮泽太子一同来天庭的吗?” 琬炎公主明媚一笑,答道:“啊,并不是,我七哥哥尚在龙宫,蟠桃会那日才回来呢,此次我是跟着父王来的。” 不知为何,我听了竟有些失望。但瞥见要为琬炎公主送的食篮,心头又抽了抽。 第三章 第二节 在拎着琬炎公主的食篮去北斗宫之前,我做了一件事:拿胭脂把眼皮扫的红了些,打算让衡惑神君以为我是悔恨不已,哭肿了双眼,好向他认错求情。 当我又一次见到守在北斗宫门口的那只甪瑞兽时,很明显,它那铜铃般的眼睛又瞪大了不少,进去通传时还不忘给我喷了个响鼻。 甪瑞兽这次出来的很快,甚至有两分匆忙:“我家神君,我家神君说不就是一株牡丹花的事,他替你办妥了就是,你快些回去吧。” 我闻言又惊又喜,此次来一为给琬炎公主送那八爪鱼粥,二为向他认错请罪,我早已不报着他还能替我寻牡丹仙子的想法了。 如今,他竟主动答应帮我。我大喜过望,拎着手里的食篮就进了北斗宫。又一次没顾甪瑞兽的阻拦。 北斗宫大殿的门槛高了些,我太过兴奋,冲进去时踉跄了两步,好在自己急忙稳住身形,没把那食篮摔了。 “衡惑神君!”我又一次把那食篮往他书案上一放,委实将这位正在案前执笔写字的冷神仙,他手中的笔猛地一顿,抬头看向我。 许是我眼花了,竟在那双一向古水无波,寒潭冰封的眼睛里看见了……些许的惊恐与委屈。 我当时并未多想,只顾把食篮盖子打开,端出了那碗八爪鱼粥。 还不忘朝他行了个礼:“昨日种种,实在是小仙唐突冒犯了神君,神君宽德仁厚,不仅不计较小仙的无礼,还肯不计前嫌解决小仙的麻烦事,小仙实在是感激涕零不胜惶恐。”说到这我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那碗八爪鱼粥,于是继续说道:“今日小仙是受人之托,故而来忠人之事。南海的琬炎公主精心为神君又做了一碗粥食,请神君享用。” 说完享用二字,衡惑神君的神色又变得难看异常。我想不通究竟为何,于是主动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又递到了他的嘴里。 当我正惊异于衡惑神君的脸色竟然会变得如此难看时,甪瑞兽又一把拎起我把我拎出了北斗宫。 我挠挠头,不知为何,明明刚才还说要帮我的忙,怎么如今又把我拎出来了。但既然衡惑神君喝了琬炎公主的粥,又答应了帮我的忙,想来上神说话总不会不算数的。此行可算是功德圆满,于是心满意足的回了瑶池台。 到了瑶池台门口,却正好碰到嫦娥仙子,手里拿着那本《昆仑仙山录》,是来还书的。 我见到嫦娥仙子觉得很是亲切,忙问了好,嫦娥仙子也和善的笑一笑,说:“锦华,昨日你去找衡惑神君,如何了?” 诸般事情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向她说起,只好捡重要的说:“小仙昨儿去找衡惑神君,神君他原是不愿意的。不过今日小仙又去求了一回,神君反倒是愿意了。” 嫦娥仙子轻皱了皱眉,说:“这倒怪了,众仙皆知,衡惑神君向来冰冷心肠,说一不二。我原担心你此去定要无功而返,还正想着要去帮你寻千里眼。怎么他昨儿不应今儿又应了?” 对于这一点,我也是疑惑得很,只好跟嫦娥仙子说:“小仙初来乍到,不知道神君是怎样的性子,只知道他如今答应了我的忙,那便是最好不过了。”说完又把话题岔开:“倒是仙子这书昨日让小仙一并带回来便是,何须仙子又跑这一趟。” 嫦娥仙子闻言脸色变了变,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书,轻轻蹙眉与我说道:“我,我是看着这书中内容自己实在喜欢,怕今日还了日后又想看时再借便麻烦,于是花了一日功夫将其抄录了一份。” 我顿时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书昨日被玉兔夜夜毁了两页,毁的正是大羿射日篇,她心下怆然,生了患得患失之感,生怕日后再见不到有关那人的只字片语,于是便抄录了一份。 我二人在此地说了会话,便一同去往瑶池台,我打算先陪嫦娥仙子去找香中仙子还书,再去找琬炎公主复命。 一进瑶池台,在我那株坏了的牡丹花旁边,却见到了我一个令我意外的人,或者说是一只我不愿意见到的神兽。 甪瑞兽居然先我一步来了,我倒忘了,这只上古神兽能够日行一万八千里。 甪瑞兽很是傲娇,仗着自己是上古神兽,如今又被衡惑神君养在身边,便是见到嫦娥仙子这等上仙,也仍旧是喷个响鼻。 嫦娥仙子并不与他计较,佯装没看到。我对它还算尊重,问:“不知是哪阵风将神兽吹了来?” 甪瑞兽又喷了个响鼻,昂首道:“我家神君叫我给你送样东西。”它说这话时又变了种音色,冷冰冰的,有些像衡惑神君的声音,只是还缺了两分神韵。 我疑惑问道:“不知衡惑神君给小仙送了什么来?小仙倒是好奇的紧。” 甪瑞兽转了转脑袋,慢悠悠的挪开步子,亮出它身后那几株牡丹。 原来是衡惑神君当真答应了帮我救牡丹花,且速战速决,叫甪瑞兽带了些星露来洒向花朵。这星露是天上明星的灵气,花草百兽沾一沾便可枯木逢春。 但当我看到它身后所谓的牡丹花时,便得出一个真理:甪瑞兽,办事最不靠谱! 我那两株牡丹花,原是两株鹅黄色的姚黄牡丹。牡丹花下生了一丛丛马兰菊,这马兰菊是杂生的,我因看它白色花瓣细小如星,衬在牡丹花下倒也好看,于是便没有将它们除了去。 如今,这一丛马兰菊穿的比牡丹花还要高,且花瓣硕大,十足十的压住过了我的姚黄。再细细去看姚黄,仍旧是被那两只仙鹤蹂躏的模样,甪瑞兽带来的星露,半点儿也没有撒在姚黄上,全撒给了马兰菊。 我定定的看着甪瑞兽,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我那时脾气不大好,登时就要与甪瑞兽理论,手刚掐上腰,就听的有人唤我:“锦华!” 第三章 第三节 我抬头去看,原来是碧童仙子与香中仙子相约而来,她们二人先向嫦娥仙子见了礼,而后碧童仙子对我说:“丫头,你在此地做什么,王母正寻你呢。” 我努了努嘴,打算过会儿再与她细说这两日的事。 嫦娥仙子见到香中仙子,便很是欣喜:“香中,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将这本《昆仑仙山录》拿去还给你呢。” 香中仙子行了个礼,接过了嫦娥仙子手中的书:“嫦娥仙子着人传句话小仙去取就是了,哪里劳烦仙子亲自跑一趟。” 嫦娥仙子淡淡笑了笑:“路又不远,不过走一趟便是。”继而转首对我说:“锦华,书既已归还,我就先回去了,你托我的事儿,我会再替你想办法的。” 嫦娥仙子走后,我便与碧童仙子与香中仙子一路去了王母处,听她们说王母寻我有事,却不知是什么事情。 自始至终,都没人管甪瑞兽,看样子这只被掌管天下星宿运转的上神衡惑神君所饲养的甪瑞神兽,在天庭上并不大受欢迎。 回了瑶池台,见大殿之中王母端坐上方,云翎仙子跪在一旁,很是小心翼翼。我心里一慌,看这架势,想来是牡丹花的事被王母知道了。 我与碧童仙子和香中仙子向王母行了礼,王母看向我们,对碧童仙子和香中仙子说:“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对她们两个说。” 她二人正要告退,却听王母唤住了香中仙子:“等等,香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王母说这话时皱了皱眉。 香中仙子一笑:“回王母,这是《昆仑仙山录》,昨日嫦娥仙子借去看,刚刚归还给小仙。” 王母眉头皱的更紧,自喃道:“这么多年了,她竟还放不下。”继而抬首对香中仙子说:“行了,此事再议,你们先下去吧。” 碧童仙子与香中仙子应声退下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大羿与宓妃因河伯一事生了情愫,天帝为表彰他们,还封后羿为宗布神,宓妃为洛神。 嫦娥仙子因此一事终日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王母对人多仁慈,自不愿看嫦娥仙子如此,曾命人送她一杯忘情水,嫦娥仙子向来谦和温顺,却在此事上拂了王母的好意。 自此以后,王母但凡听到嫦娥仙子与大羿之事,便每每会心生不快。 王母交代完我与云翎仙子的事后,便下了旨意,罚嫦娥仙子在广寒宫闭门思过一月,抄天规三千。如此一来她自然不能帮我救牡丹花一事,就连几日后的蟠桃会她也未能出席。这是后话。 此时我出了一会儿神,待回过神来却见王母脸色不大好,看到云翎仙子还在一旁跪着,也忙跪下认错:“想来王母日理万机,断不会无缘无故寻小仙与云翎仙子叙话,小仙初来瑶池台便惹得王母不快,请王母降罪。” 王母闻言却笑了,道:“你倒是乖觉,不像云翎,自己做错了事还死不承认。” 我一听,果然是牡丹花的事被王母知道了,好在自己态度诚恳,总不会受太重的责罚。 却听云翎仙子委屈巴巴的说:“娘娘,这牡丹花毁坏了与小仙有何干系,是那两只仙鹤的过错。” 我没敢说话,只听王母淡淡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云翎仙子闻言瘪了瘪嘴,那两只仙鹤是她养的,自然是她的过错,而牡丹花姚黄一直由我照看,我自然也推不了责任。 王母见云翎仙子不说话了,便道:“按理说这等小事我无暇去管,但你们可知,那朵姚黄里,养了一只花仙?” 我一惊,与云翎仙子对视一眼,姚黄里怎么会养了一只花仙? 又听王母继续说:“这花仙是牡丹花神在凡界救下的,当时两只野蚕精正要蚕食蚕食牡丹花神养的一片牡丹花,吸那牡丹花上的灵气,被这小花仙发现了,便与那两只野蚕精缠打起来。牡丹花神发现时,她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我唏嘘了一声,不想还有这么一层故事。 “那后来呢?”云翎仙子问王母。 王母接道:“后来牡丹花神便求了我,将这小花仙养在瑶池台花朵中灵力最强的那朵姚黄上。你们以为那两只仙鹤,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毁这花朵。” 我心下突然就明白了,答道:“是因为花仙在姚黄里将养了一阵子,身上灵力渐渐恢复,仙鹤察觉到这灵气,才去探那姚黄的。” 王母点点头:“确实不错,所以,此事也不能全怪你二人。” 瑶池台上静默了片刻,我与云翎仙子都没敢说话,王母说不能全怪我们,但我们到底是要担些责任的,若非我二人看管不力,便不会出这档子事。 王母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拢了拢袖子,从袖口摸出一个鹅卵大小的物什来,此物形似珍珠,却比珍珠光泽百倍,质地似玉般通透,又比玉更显温润。 王母将此物递给我,我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顿时闻到一阵花香扑鼻,看到这明珠里灵气时隐时现,我便突然明白,这就是那花仙的灵气。她灵力俱损,好不容易在姚黄里将养了一阵子,却又被仙鹤所惊扰,如今所有灵气凝成一颗花种,就是我手上这颗明珠。 王母说:“这花仙在凡间做了好事,原本可以飞升上仙的,如今被你们这么一闹腾,恐怕还得再养个几年。锦华,我如今就将她交给你照料了。” 我垂首应下,又听王母对我二人说:“姚黄一事你们便不必再管了,花仙受侵,牡丹花神已有感应,不几日便会回瑶池台来,此事就此作罢。我也不再责罚你们了,只是我确实有件挺要紧的事要交给你们去做。过几日就是蟠桃会,你二人便去蟠桃园守几日,这期间断断不可出什么差池。” 我想起那片拜衡惑神君与甪瑞兽所赐的马兰菊,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罢了,牡丹花神自然会有办法。听王母言下之意,这好像生怕蟠桃会之前蟠桃园里会出什么乱子,于是我与云翎仙子又行了礼,依言答应了此事,便退下了。 第三章 第四节 云翎仙子的脾气当真很火爆,她出了瑶池台便丢下我,一人快走往蟠桃园去了。 我行在她身后,将汇聚了小花仙的花种收入袖中,嗅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幽微,离远了当真闻不到,离近了又觉得很是浓郁清新。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日后你就叫盈袖吧。 到了蟠桃园,见满树的蟠桃压低了桃枝,个个蟠桃硕大粉红,很是馋人。说来瑶池台的景致就是与凡间不同,不只瑶池台四季如春,百花盛放,就连这蟠桃园的桃花也是开了一茬又一茬。除却结了满树蟠桃的桃树,另有片片桃花盛开的桃林,风景秀丽,实在是个好地方。 云翎仙子闭眼轻轻嗅了嗅这桃香弥漫的空气,欣然对我说:“怎么样,你生平头一回见这仙桃满园的景象吧。” 我轻轻抿唇,如今才是我上瑶池台的第几日啊,这等景象至多不过在凡间的话本子里听过,不过此话并不能与她说。 云翎仙子踱了两步,道:“去岁我取了些桃花瓣,在这树底下埋了几坛桃花酿,想你从没尝过这等佳酿,今夜便好心邀你尝一尝。我先去眯一会,你好好照看花仙,可不要出什么差错。”走了两步又不忘回头对我说:“我是想着自己喝酒没意思才邀你一起的,可并不是对你好,你可别多想。” 我摇了摇头,心道:这云翎仙子虽脾气暴躁,但心肠却是热的。 我见云翎仙子自去一株花下眠了,便拿出盈袖来,见她比方才又亮了些,想是这里桃花盛开,花气浓郁,她的灵力又恢复了些,不禁欣慰。 这蟠桃园平时无人看守,王母命我与云翎仙子来守上几日,不过是怕再出一桩几千年前斗战胜佛那桩事罢了。 云翎仙子一睡就是一下午,我自觉无聊,本想去找碧童仙子说话,但云翎仙子睡着,我便不好擅离职守。 于是给云翎仙子养的那两只仙鹤取了个名字,公的那只叫做鸣羽客,母的那只叫做弄清影。自己念叨了两遍,觉得很是顺口,想来云翎仙子与这两只仙鹤也会喜欢。 傍晚时分日头渐斜,云翎仙子也着实能睡,我正打算将她摇醒,这时碧童仙子来了。 “丫头。”她温柔暖人的声音响起,令我心头也不觉一暖。 碧童仙子带了个包袱,盈盈向我走来,我忙拉了她的手到一边:“碧童姐姐,你怎么来了?” 碧童仙子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这几日都要守在蟠桃园,我记得你畏寒,怕你夜里着凉,便给你送了件大氅来。”说着将她手中的包袱递给我,入手柔软温和,里面装的便是那件大氅。 我欣喜不已,自己确实是极怕冷的,难为碧童仙子连我这些最末的小事情也放在心上。 碧童仙子又嘱咐了我两句:“云翎脾气虽不好,但她心眼并不坏,只是嘴上毒罢了,你要多担待她些。” 我点头:“是,碧童姐姐放心,我万万不会与云翎仙子起争执了。” 碧童仙子点点头,又道:“还有,王母要你二人守着蟠桃园,实则是个大任务,你定要打起精神,万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我又应下了,却不知几个时辰后自己就喝成了一滩烂泥。 我送碧童仙子出了蟠桃园,返回来时发现云翎仙子已经醒了过来。 “锦华,你快去将那几坛桃花酿挖出来。”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在一颗结了蟠桃的树下。 于是顺着她的意思去挖,刚靠近那棵桃树便觉得隐隐有酒香传出,甘冽香甜,有些淡淡的桃花香气,却又让人觉得酒香醇厚。 说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云翎仙子酿的这桃花酿实在是美味,她自己只开了一坛细细的品,我与她同坐在地上,见她品的香,于是也开了一坛,轻轻的啜了一口。 只是这一口,就让我沉沉的睡了过去,足睡到三日后,蟠桃会前一日的下午。 这三日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周遭是汪洋海水,我手足无措,周遭灵力都被缚在一颗明珠里。 汪洋海水席卷而来,我随着大海起起伏伏,太阳毒辣辣的照向水面,烤的我睁不开眼睛。 我的灵力越来越低微,仙识越来越弱,渐渐地浮上水面,太阳越发狠毒了,我的浑身都要被蒸干。 我喘着粗气,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睁开眼睛,眼前一条银龙盘旋飞舞。 我在梦里,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猛的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梦里的海水、银龙,恍惚的明珠顿时都忘了个干净。 嗅着若有若无的桃香,我意识到自己应该还在蟠桃园,我起身,头仍旧昏的厉害,云翎仙子的桃花酿酒劲当真不小。 我尚不知自己已经昏睡了三日有余,只当睡了一夜而已,四下去寻云翎仙子,桃园偌大,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云翎仙子了。 我觉得自己脸颊烧的通红,脑子也不清醒,或许真的酒醉未醒,恍惚间竟看见十数个仙鹅次第而来,个个身姿窈窕,我又一恍惚,见打头领着她们那人竟然是云翎仙子。 正要出声去喊云翎仙子,却有一人拉了我的手,捂了我的嘴,躲到一棵树后。 待我看清了眼前这人,委实吓了一跳,玉面蓝袍,竟然是南海的淮泽太子。 他松开我,弯腰去拿地上放着的桃花酿。 “淮,淮泽太子?” 这人方才竟拉了我的手,捂了我的嘴,我酒意未消,本就觉得头脑昏沉,此刻更觉脸颊滚烫。 淮泽太子却并不在意,仰头饮了一口桃花酿,懒懒道:“这酒倒是香甜可口,但酒味可不浓,你是喝了多少,竟醉成这个样子。”说着他便倚树而坐。 我脑子一阵眩晕,索性也在他身边靠着坐了下来,想起与云翎仙子喝酒之时,我似乎……只喝了一口。 “大约是……喝了一口。” “噗!”淮泽太子喝着的那口桃花酿全喷出来,低头俯笑不已。 我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他边笑拍自己胸脯边说:“哈哈哈,只一口,只一口就让你睡到这个时候?” 第三章 第五节 我一惊,想起方才看到的云翎仙子与一众仙娥,问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淮泽太子微微坐直了些,正色道:“明日就是蟠桃会,你说如今是什么时候?” “天呐!我竟然睡了三天?” 淮泽太子喝着的那口酒有喷了出来,这次明显呛着了。我忙去抚他的后背,他咳道:“就,就这一口酒,你竟睡了三天?咳咳咳……” 我又瞪了他一眼,收回手:“那你以为呢?” 淮泽太子“哦”了一声,回头去拿他身后的食篮,我这才注意到他还带了个食篮来。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今晨刚上天庭,就被我妹妹求着来蟠桃园找你。来了却见你醉酒未醒,就一直等到现在,我还以为你是昨儿晚上喝多了呢,不想你已经睡了三日了哈哈哈。” 我起身揉揉发胀的脑袋,知道他口中的妹妹自然是琬炎公主,南海龙王儿子一大堆,就这么一个最小的女儿,父王领着十几个哥哥都千宠万宠着。 我问淮泽太子:“琬炎公主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我心里想:该不会又要我去给衡惑神君送粥食吧。 淮泽太子淡淡笑了笑,将面前的食篮盖子打开,里面是一碗海鲜粥。 “你紧张什么,这次不是叫你去叨扰衡惑那个冰疙瘩了。是琬炎感激你,特意为了做了粥膳,原本要亲自给你送过来,只是今早东海北海的几位公主都来了,拽的她走不开身,而此时我恰巧上了天庭,便被她央求着来给你送这食篮子。”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让我去找衡惑神君就行。我正要重新坐下来用那碗海鲜粥,却突然听得树外云翎仙子与几个仙娥的脚步声。 “这边,这棵树上的蟠桃大些。” “那高处的红一些。” 我这才恍然,原来她们是来摘蟠桃的,那若是见不到我岂不会去向王母告状说我擅离职守?想到此处我赶紧就要出去。 “等等。”手心传来温热,这人,竟一日两次拉了我的手? 淮泽太子笑了笑:“你也不瞧瞧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脸这样红,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躲在蟠桃园喝酒?” 我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有些发烫,想来自己酒气浓郁,确实不好见人。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将即将迈出去的步子缩回来,顺便把被他拉着的手抽了出来,脸颊越发的烫了些。 淮泽太子把玩着手中的桃花酿说:“为今之计,还是跟领头的云翎说一声,让她先应付着外面的事,你好躲个清净醒醒酒。”说完他就要转去树外面寻云翎仙子。 “哎哎,你等等。”这次成了我拉住他,“你堂堂南海七太子敖璟,就这么出去,岂不是让那帮小仙娥觉得更加奇怪?” 于是我二人一拉二拉,最终谁都没有走出这片桃树林,我想了一会儿,这时忽然觉得袖口有亮光闪动。 我险些忘了盈袖,赶紧将她从袖口拿出来,见她比我醉前又亮了些,想是这几日调养的还不错。 “这是什么?”淮泽太子看着盈袖问道。 我笑笑,答他:“她叫盈袖,是一只花仙,如今灵力受损,正将养呢。” 说完这话盈袖却从我手心腾空而起,旁人看起来就是一颗比珍珠大些的花种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见她灵力已经恢复的这样好了,很是欣喜,却见她晃了两下就往树外飞去了。 “盈袖,你要做什么去?”我生怕她这一飞走我就找不到她了,也怕她是因为自己不能早日飞升上仙而迁怒于我。 淮泽太子别有意味的笑了笑,道:“你慌什么,她是帮你去找云翎仙子了。” 果然如他所说,没过一句话的功夫,盈袖就带了云翎仙子进了我们这片桃树林。 云翎仙子一见到我火爆脾气就又上来了,有时我真的在想我是不是天生八字与她不和。见她右手挎了个篮子,里面装了几个摘好的蟠桃。 她一见到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左手指着我训斥道:“你个死丫头,可真够能睡的,睡过去揍都揍不醒,害得我三天三夜强打精神看着这蟠桃园。”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云翎姐姐,我也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劲啊,想来,是你的桃花酿太好了。” 云翎仙子闻言神色略微和缓了些,但仍拉不下脸来,便一把将右手挎着的竹篮摔在地上,掐腰道:“我不管,你如今既然醒了,就快与众仙娥们摘蟠桃去,我一路领着她们摘了大半日,可把我累死了。” 淮泽太子见状低头笑了笑,弯腰去捡起那被她摔在地上的竹篮子,道:“你且看看她如今这模样还能见人吗?” 云翎仙子这才意识到淮泽太子在一旁,忙向他见了礼,又依言回头看我,大约是我脸色实在不成样子,云翎仙子难得的抿了抿唇,嘟囔道:“那就算此时小仙可以替她担着蟠桃园里的诸般事情,不让外边的仙娥多话,可明日蟠桃会该如何办?王母若是见不到她定然要起疑的。” 淮泽太子将那篮蟠桃塞到云翎仙子手中,轻笑道:“你自去同她们摘桃,本太子这就带锦华去找个地方解酒。” 于是云翎仙子自拎着蟠桃悻悻地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好歹可以歇一歇,恰巧这时脑袋又一阵眩晕,我见琬炎公主为我做的那碗海鲜汤还搁置着,便复坐下来,拿起那碗海鲜汤便要品。 一勺入口的同时听到了淮泽太子一声惊呼:“哎!你怎么就……” 我抬头看见的是淮泽太子紧皱的眉头和阻拦不及的惋惜神情…… 脑子里闪过的是衡惑神君苦不堪言的表情和眼神里的委屈恐惧…… 耳边传来的是甪瑞兽急匆匆的语气:我家神君,我家神君说不就是一株牡丹花的事,他替你办妥了就是,你快些回去吧。 我咂咂嘴,定定的看了淮泽太子一会儿。 “你们龙宫,喝的就是这样的粥?” 淮泽太子抿唇:“我原没想真请你喝的,琬炎的厨艺,确实让我们南海的人受了些罪。” 我突然同情起衡惑神君来,神君,是小仙对不起你。 第三章 第六节 仙山仙山郁嵯峨,紫烟氤氲生绿波。 飞琼玉楼不知处,杂佩丁珰隔烟语。 淮泽太子腾云驾雾的本事厉害的紧,说来惭愧,我虽已经位列仙班,但还从没这么腾云驾雾的飞过一回,如今沾了淮泽太子的光,得以一览仙山风光。 淮泽太子应该也不小了,他修为醇厚,这朵云彩架的稳稳当当,且云雾缥缈之间丝毫不耽误我看这仙山景色,淮泽太子气定神闲,边架云边向我介绍这一处处天庭胜景。 一处云台玲珑剔透,冰心玉壶,原来这就是我去过的玉簟壶。 一处云亭古朴雅致,素瓦蓝墙,淮泽太子说这里叫云逸亭。 一汪泉水清冽透彻,游鱼嬉戏,淮泽太子说此处叫逐清泉。 我渐渐地发觉,天庭可真是浩瀚无边,我也渐渐发觉,自己好像惧高。 紧接着我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确惧高,这一个跟头摔下来,我半边身子都散架了。 淮泽太子没能及时拉住我,此时他健步飞过来,我还摔在地上起不来。 “你没事吧?”他神情很急切,一向从容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慌乱。 我被他扶着坐起来,摸了摸自己摔得生疼的胳膊,好在没断,于是冲淮泽太子摇摇头,道:“还好,我命硬。” 淮泽太子见我没事,便又露出了那嬉笑神情,笑道:“不愧是初上瑶池台的小仙,不仅酒量不行,连这几百米的高度也受不了,你仙识这样弱,要不是我飞的低,估计这时都要摔死了。” 我瞪他一眼:“你堂堂南海龙宫七太子,与我等区区小仙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既如此,为何还要带我解酒,干脆不帮也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这话说的狠了点,淮泽太子那向来噙着笑意的嘴脸难得瘪了瘪。我见他起身,以为他生气了要就此而去,自己却也堵了气不愿开口挽留。 却见他踱了两步,看了看四周环境。此处是一座仙山,能看到西边红日正渐渐低下去,此处应该在瑶池台的北边。 淮泽太子踱了两步而后回身,星蓝色的衣袍泛着光泽在我眼前晃了晃。而后伸手将我扶起来,轻声道:“抱歉,是我失言了。”顿了顿,又说:“凭你的天资与机灵,定有一日能飞升上仙。” 我听他言辞恳切,便不想再与他计较此事,见他方才环顾四周,想来已经知道这里是何处,便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原本要带我去哪里?” 淮泽太子见我不生气了,复笑起来:“你运气不错,摔在了懒摇山上,天庭十八山,就数懒摇山风景最好。我原想带你去白茗神君那儿讨杯茶喝,如今看来这懒摇山仙气清透,在这山上逛一逛也就能醒酒了,倒省了一番功夫。” 说来这白茗神君我是知道的,有着十几万年的修为,却放着好好的仙宫云台不住,自去一处仙山上僻了一处茶园,说来和那衡惑神君有些相似,也是个不爱热闹的主,但究竟如何,我今日大抵是见不到了。 我点点头,道:“那既如此,便走吧。”说着就要抬脚,这时却觉得一阵疼痛自脚腕处传来,终究还是要怪我修为低仙识若,扭到了脚。 “你怎么了?”淮泽太子自然看出了我的异样,继而明了:“伤到了?” 我点点头,他却打横将我了起来。 “那本太子自然不能放你不管。” 他这一抱晃得我脑袋又是一阵眩晕,只好将头埋在他怀里,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嗅见男子身上的味道,古松清朗,还有大海的味道。 恍惚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翻滚的海水,还有一颗明珠。 淮泽太子不只云驾的好,走起路来也是四平八稳,令我安心了许多。 “你可有小字吗?”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道:“碧童姐姐说。华深吹落絮,叶密坐流莺。我的小字,唤作深深。”说这话时我想起自己从前的小字叫做浓儿,记得母亲是常常唤我浓儿的,只是天上一日光景很是漫长,我已经记不得父母的音容,不免感叹白驹过隙,岁月如潮。 “那我以后就唤你深深可好?”淮泽太子的话又一次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笑了笑,想起琬炎公主身边那个叫做初霁的小仙婢,对他说:“说来好笑,前几日我还因为初霁那个小丫头唤了我一声‘锦华仙子’而窃喜了好久,如今你堂堂太子唤我小字,我心底岂不是要乐开了花吗?” 淮泽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说话,只抱着我继续走,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我活了四万岁,却头一回见你这样的小仙女。” 我疑惑:“我是怎样的小仙女?是温婉可人,还是明媚多姿?难不成,你是说我蛮横霸道?” 淮泽太子颤颤的笑了笑,道:“不,不是你长得如何,是我从没见过一个未正式列入仙班的人,敢只身闯瑶池台探好友。也从没见过一个位列末等仙班的仙子,活的像你这样不吭不卑。” 我柔柔的笑了笑,只当他这话是在夸我了。他又抱着我走了一段路,这山上竟有一处泉眼,我觉得脚腕的伤明显好了些,便劝淮泽放我下来。 脚腕果然没那么痛了,我试着走了两步,说来奇怪,神仙受点伤当真是说好就好,这能够护体的仙识,真真是个好东西。 我看着眼前仙山青郁,泉眼无声,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唤了一声:“淮泽。” “嗯?” “这里为何叫做懒摇山。” “你上一句是什么?” “淮泽。” 我的确唤了他一声“淮泽”,我只觉得他唤我深深,我总要唤他的字,而不是尊号。 但我更想知道这山为何名叫懒摇山。 淮泽告诉我,这座山是天庭十八仙山里景致最美的一座,也是仙气最为浓郁的一座。 因这山上曾经住了位神仙,神号玉川,跟衡惑神君与白茗神君一样,都是有着几万年修为的上神,与众不同之处,她是个女神仙。 第三章 第七节 这玉川神女有个来历。 玉川神女的父亲,是上古伏羲的弟子,传说他力能拔山,文可折桂,天资不犯,六万岁就坐上了人人羡艳的神君之位。 神君九万岁的时候下凡历劫,历的是个情劫。 说这一世神君在凡间投生了个穷苦人家,短衣粗布,疏食漏餐,年幼丧父,少年时母亲也病倒在床。 神君勒紧了裤腰带,白天去码头上做帮工给母亲买药,晚上就坐那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布衣学子。 大抵神君做了凡人那也是神君,一举就中了乡试。给他写命数的神仙也委实没什么创意,又上演了一场民间秀才赶考病倒途中,幸得农家女儿相救私定终身,一举夺了状元郎转头取了皇帝女的桥段。 但神君就是神君,仍旧是凭着自己那股不同凡响逆改了天命。 神君取了皇帝女那夜,农家女来哭诉,照着编好的命数发展,神君应该打发了她出门,转头与皇帝女欢好,老来官职遭贬皇帝女扬长而去,这情劫也就算过了。 但神君显然不是这薄情的人。 他这天晚上一打开房门,看见农家女哭的梨花带雨,当下就把她拽进了屋,又拜了一次天地。 皇帝知道后大怒不已,要抄神君的家,砍神君的脑袋。 但神君就是神君。 他一只手拉着农家女,另一只手绑了皇帝女,三个人一路上跌跌撞撞逃去了一座深山里。 山上就免不了有些妖鬼仙魔,知道了神君如此长情,恨那皇帝要把人赶尽杀绝,纷纷为神君出头。 这天满山的妖怪把皇帝的兵打的遍体鳞伤。 皇帝不服,又派了一波。 这夜满山的鬼魔将皇帝的兵吓得半死不活。 于是开展了一场人鬼魔妖大战,故事到这,天庭觉得再任其发展下去三界都要出大事,于是当即纷纷下凡去找神君。一帮神仙呼啦啦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或是白衣飘飘,或是黑衣俊朗,还有白头发白胡子飘飘的,着实把那帮凡人和小妖小怪吓了一跳。 这个情劫算是没历完,但众神仙觉得神君太过不凡,也就让他回了天庭,却不想神君就真真的动了情,把那凡间女子接到懒摇山上来,渡了她神仙修为,与她成了亲。 这懒摇山就是神君当年带着农家女躲进的那座山,经此一事已经成了仙山了,至于它为何叫懒摇呢?因那农家女名叫兰姚,神君不爱取名字,偷了个谐音罢了。 再后来就有了玉川神女。 但这位玉川神女命不好。 她出生那一日洪荒大劫,黑龙族的水君东癸不知为何掀起了一场仙界浩荡,黑龙一族向来不择手段歪门邪道的多,东癸这一闹腾让天庭上的神仙都制不住他,这时只有上古伏羲的弟子,也就是玉川神女的父亲凭着自己天生的与众不同一马当先,耗尽全部神力将他用神农鼎封印了起来,而自己最终却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懒摇山上神君的妻子兰姚乍然闻得此噩耗,那自然受不住,于是将全部修为都给了刚出生玉川神女,自己去殉了亡夫。 所以这玉川神女,自打出生就比别人多了几万年的修为,也比别人少了一双父母。 自此,吸取了神君和妻子厚重仙气的懒摇山上,几万年来只孤零零的长了玉川神女一个。 淮泽说他是见过玉川神女的,说神女几万年不愿出懒摇山,不谙世事,真成了在懒摇山上懒摇扇的神仙。 对于玉川神女的相貌,淮泽只用了十个字,他说: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这幽居在懒摇山的佳人普通人难得一见,就连他自始至终也只见过一次,但那次为何能见到,他却没有同我讲。 听淮泽讲完这些故事,我对玉川神女仰慕之情不知增添了多少,恨不得当下就去拜见她,一睹她的仙姿。 我看向淮泽:“玉川神女眼下可就在这山上?我想去拜见她,也不知道神女会不会见我。” 淮泽却敛了神色,凝了半晌,说:“见不到了。” 我听他说这话还以为是以为神女不喜人打扰,便说:“你既然见过神女,不知可否做个引荐?” 淮泽闻言,脸色却比方才又沉重了些,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突然觉得他方才那句“见不到了”,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的意思。 我这人预感果然准的紧,淮泽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告诉了我。 两万年前的蟠桃会,众仙家正在瑶池台上吃酒做乐,这时天地一阵晃动,紧接着金光乍现,玉川神女逆光而来。 众仙家就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不同寻常,几万年不轻易出懒摇山的玉川神女如今在这异动之中出现,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淮泽说,那就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玉川神女,却也是最后一次。 玉川神女看着酒杯蟠桃滚了一地的瑶池台,还有瑶池台上那帮惊魂未定的神仙,只问了一句话:“是谁,去动了那神农鼎?” 众仙家暗道不好,当年神君耗尽修为,用上古神器神农鼎制住了那孽障东癸,如今不知是谁,竟擅自去动了那神农鼎,坏了鼎中的灵气,东癸眼看就要破鼎而出。 至于那人究竟是谁,天庭查了两万年也没查出来。 而那日眼看就又是一场大乱,玉川神女将自己化作一颗丹元,从瑶池台一跃,自投进了神农鼎。 当年是神女的父亲封印了神农鼎,而神君之妻兰姚夫人的仙识也是被神君渡来的,如今兰姚夫人身上的仙识全在玉川神女身上。 普天之下,四海八荒,能解此劫难的,就只有玉川神女一人。 她也的确去做了。 上古神器神农鼎,是上古神农昔日炼制百药的古鼎,积聚了千万来无数灵药之气,是至灵至胜之物。 玉川神女自去化成了一颗丹元,在那神农鼎中生生受着熬制提炼之苦,源源不断的为神农鼎注入灵力,如今两万年过去,神农鼎的灵力已经足以压制住那孽障,而化作了丹元的玉川神女,却也同他父亲一样。 魂俱散,魄无踪。 淮泽讲到这里,天色已经大暗了,今夜衡惑神君给面子,放了所有星星出来洒满清辉。 我酒醉已醒,此时头脑清明,一如这满天星光。 第四章 第一节 银辉满地,萤火乱飞。 我与淮泽在懒摇山上静坐了许久,自听了玉川神女的故事,我心里沉重凝噎,再生不起那玩闹的心思。 淮泽就默默坐在我身旁,柔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听了玉川神女的故事心里觉得难受。” 我点点头,心里的确不好受,但隐隐之间却又觉得,那颗心的最深处,有点点星火灼烧着我,烧的生疼。 淮泽伸手抚了抚我的肩膀,安慰道:“无妨,现实太平,再不会出这种事了。” 我听他这样说,那时就真的以为岁月流转,光阴绵长,仙界人间都不会再出这种惨祸。 淮泽从我肩头收回的手却顿了一顿,我回头见他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 他迟疑片刻,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道:“那会子初见你时,觉得你灵力低微,仙识弱得很,怎么此时酒醒了,灵力就此方才强了不少。” 我闻言一怔,才发觉方才扭伤的脚腕,酒后昏沉的头脑,此刻都变得舒缓异常,就连丹田处聚拢的仙识,也的确比之强了一些。 但这究竟是为何,我与淮泽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这夜我二人就凝视了这星空整夜,眼见得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未眠。 淮泽又一次带着我腾云驾雾,从懒摇山飞回了蟠桃园。 一路上我紧紧拽住淮泽的衣袖,心里被不敢低头往下一览风光的遗憾填满,那强烈的的灼烧感才渐渐消散。 到了蟠桃园,却发现此处空无一人,云翎仙子和众仙娥都不在了,树上那些硕大通红的蟠桃也都被悉数摘去,地上还散落了些蟠桃,昨儿下午我离开的时候她们不过摘了几个桃子,如今竟少了这么多,难不成我与淮泽看了一夜的星星,她们也摘了整夜的蟠桃? 我抬头看了看天,一轮红日正从东边山峦上冒出头来。 淮泽一拍脑袋:“坏了坏了,莫不是算错了时间,蟠桃会已经开始了?” 我闻言一惊,这确有可能,二话不说拉起淮泽的衣袖就往瑶池台狂奔。 一路上淮泽不住嘟囔:“不对啊,这蟠桃会几万年了也没这么早开始过啊,那都是到晌午才开宴,怎么会这么早呢。” 到了瑶池台,正赶上第一缕晨光撒来,瑶池台的桌案都已经摆好,只是除了驻守的两排天兵,其余半个人也无。 我让淮泽在此地等我,自己往王母寝殿去探,见碧童仙子正在服侍王母起身,我没敢打扰,悄悄退了出来。 那云翎仙子她们去哪里了呢? 再往外走时却见淮泽神色不对劲,他急匆匆的对我说:“深深,我觉得此事不大妙,我怀疑出事了,咱们快回蟠桃园去查看查看。” 蟠桃园里果然出事了。 我与淮泽仔细查看,终于在桃林深处发现了云翎仙子等人的踪迹,云翎仙子与一众仙娥都昏倒在地上,身边蟠桃滚落了一地。 “云翎姐姐!云翎姐姐!你没事吧!”我忙上前去晃云翎仙子,淮泽见状忙过来探她们的脉息,见他紧皱的眉头略有舒缓,我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来了些,想来她们没有大碍。 淮泽让我起身,自己渡了些仙法给她们,果然悠悠转醒过来。 “云翎姐姐,你们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 云翎仙子抚了抚她的脑袋,见来的人是我与淮泽太子,也不多说旁的:“是,是一阵黑风,我们正摘蟠桃呢,一阵黑风吹过来迷的人睁不开眼睛,也没看清来人是谁,就昏在地上了。”云翎仙子说到这忽然一顿,四下看了看,惊道:“坏了!琬炎公主呢?琬炎公主方才不是在这吗?” 淮泽也是一惊,但仍然强稳心神,对我说:“深深,快去找王母禀报此事。 我早被吓坏了,听淮泽这么说,忙慌里慌张的往王母寝殿跑去。 刚出了蟠桃园,我就停住了脚步。 瑶池台上,琬炎公主正被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挟持着,这男子一身黑袍,瞳孔血红,面容泛着令人害怕的阴邪,两排天兵挡在他的面前,他便朝王母寝殿喊话:“王母殿下,你躲我躲了这么久,如今是不是该现身了。” 这黑衣男子就是黑龙族的帝君荐昆,那两万年前大闹天庭的东癸水君,是他的胞弟。不知为何,我乍一看到他那阴邪的笑容,心底那股不安和灼烧感又涌了上来。 黑龙一族几万年来与天庭势不两立,但好在也算各自相安,两不相干,几十万年来就出过一档子事——便是黑龙族的东癸水君大闹天庭那一回。 如今这算是第二档子事了,荐昆帝君见我走出来,挟着琬炎公主的手又使了使劲。 琬炎公主看到我,喊一声:“锦华!”眼眸里已是泪光盈盈。 荐昆帝君喝她:“闭嘴!”又抬头往瑶池台里看,大声喊道:“王母殿下,您该不会是怕了我吧?” 这时身后淮泽与云翎仙子等人也都出来了,几个小仙娥惊慌失措,瑶池台上顿时乱成一团。 淮泽大惊:“荐昆,放了我妹妹!” 荐昆帝君闻言看向淮泽:“呦,这不是敖璟太子嘛,我向你们龙宫提亲的聘礼,你们怎么不收呢?” 我一惊,难不成此次荐昆闹上天庭,竟是为了求亲? “荐昆帝君,你放肆了。”王母的威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身金袍,头戴凤冠的王母稳步走来,面容严肃,不失端庄。 荐昆帝君看向王母,冷笑道:“放肆?我黑龙一族从未臣服在你们天庭脚下,如今我尊你一声王母殿下,已是给足了你颜面,你们最好对本君客气些,不然小心我搅毁你们四海八荒!” 黑龙族有块崆峒印,这崆峒印有不老泉源,能废立人皇。原是跟神农鼎一样的圣物,被他们持在手里几万年,使出来确实会毁天灭地。当年东癸水君掀起风波时,只是汲取了些崆洞印里的灵气,便叫天上神仙都招架不住,更不要提真把这崆洞印拿出来用。 王母脸色变了变,肃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第四章 第二节 荐昆帝君捏了捏琬炎公主的脸,笑道:“我想娶了这美人儿,向南海龙宫提亲,聘礼却被他们给退回来了,如今来找你王母殿下做个主。” 他果然是来求姻缘的,我的预感又一次应验了。 日头渐亮,众仙家齐聚瑶池台,荐昆帝君仍旧挟持着琬炎公主,双方僵持不下。 琬炎公主身边那个小仙婢初霁跌跌撞撞的从人群里挤出来,边哭边喊:“公,公主,您出来怎么不叫着奴婢呢,公主……” 她哭的伤心,也使得这寂静无声的瑶池台变得不那么安静。 荐昆帝君眉头皱了皱,瞪了初霁一眼,我彼时离荐昆神君与琬炎公主最近,看出荐昆要伤初霁,忙聚了灵力,一手使出仙法引得荐昆神君分散注意力,另一手则拉了初霁到淮泽身旁。 这是我上瑶池台以来第一次使出仙法,虽没有什么威力可言,可这点星光真就引开了荐昆帝君的注意,也真就眼疾手快的在这紧要关头救下了初霁。 荐昆帝君就将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讽笑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使诡计。” 淮泽怕他伤我,侧身挡在了我面前,令我心头一暖。 王母突然淡淡笑了笑,道:“荐昆帝君,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瞒你说,今日正是我天庭一年一度的蟠桃会,就请帝君品品我瑶池的酒吧。” 荐昆帝君嘴角微勾,笑道:“行,不过,要这美人伴我就坐。”说着还不忘摸了一把琬炎公主的脸颊。 我一听,这荐昆帝君还算狡猾,生怕王母此话是想要让他放开琬炎公主。只见他施了个仙法,用捆仙锁束了琬炎公主,拉着她自去上首的案前坐了。 王母看向碧童仙子:“碧童,吩咐下去,让众仙家就坐,准备开宴吧。今日荐昆帝君在此,咱们不可怠慢。” 碧童与香中、云翎仙子等人自带了仙娥去备宴,按说我也该一同去的,但我没有。 我拉着哭的梨花带雨,瑟瑟发抖的初霁,站在了琬炎公主身后,我那时实在没有什么本事能够帮到炎炎,只觉得她待我极好,哪怕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能够离她近些那也是好的。 众仙家落座,王母自是坐在主位,左侧看过去是荐昆神君与琬炎公主,紧挨着的便是衡惑神君。 纵然此时情况危急,但看到衡惑神君,我心里还是抽了两下,想起了那两碗苦堪言的八爪鱼粥。 再往下坐的是一位身着浅杏色衣袍的男神仙,面色儒雅至极,说不出的温润如玉,这么年轻俊朗却又能紧挨着衡惑神君坐的,想一想应该便是那白茗神君了。 再往下便有诸位龙王和诸龙宫的太子,淮泽也在其列,被绑的是南海龙王的独女,以淮泽为首的这几位太子面容或焦急、或愤怒、或担忧、或恐惧,总之没有一个好脸色的。 说来坐在我面前的这几位都是绝世的公子,衡惑神君冰山雪容,白茗神君文质彬彬,淮泽太子丰神俊朗,就连那荐昆帝君也是面如冠玉。 这与对面的一众仙家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面坐的便是那些最德高望重的老神仙,不乏太上老君、太白金星、托塔李天王等人,瞧着要么仙风道骨,要么不怒自威,使我不敢多看。 随着一声丝竹管弦之音响起,两万年来最令人人心惶惶的一场蟠桃会就此拉开帷幕。 王母端坐上首,瞥了一眼荐昆帝君,淡淡问道:“方才帝君说,向南海提过亲,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坐下的南海龙王就要起身禀报此事,被身边的淮泽一把拉住了。 王母此话想要荐昆帝君来答,自不用你龙王回话。 果然叫荐昆帝君低头品了口酒,而后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我这黑龙乾坤洞,正临着南海,是南海龙王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叫我看上了他家女儿。”说着那手就又要往琬炎脸上摸。 我按住要冲上前的初霁,静观其变。 琬炎公主嫌恶的将脸侧开,并不理他,而是向王母陈述:“娘娘,小神自幼在南海龙宫长大,从未与这荐昆帝君有过什么干系。若说起此事,恐怕得从半个多月前,民间那场洪水说起。” 她说的这个半月,是指天上的半月,算到民间,正是十几年前,那场洪水,便是我家乡古堰的那场洪水。 原来那日淮泽太子在洪水中为了救下我,错过了停止洪水的最佳时期,发现之时已然来不及。 南海中的堤坝被冲垮,周遭黑龙潭受到了侵扰,这便惊动了乾坤洞里的荐昆帝君。 他想出来看看人间生灵涂炭是什么样,却见到了在南海之上与兄长一齐治水的琬炎公主。 所谓一见生情,大抵却有其物。 只是我不免心惊,我家乡古堰那场大水,竟还催生了这么一场孽缘。 我有时会想,若是当年淮泽不救我,是不是就不会有这诸般故事。 但后来才知道,淮泽,他命中注定要救我那一回。 琬炎公主讲完此事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初霁有心想上前帮她擦擦眼泪,却又一次被我死死按住了。 荐昆帝君从怀中掏出手帕,轻柔地为琬炎拭去眼角泪痕,琬炎双手被缚,无奈只能忍了这屈辱。 荐昆帝君为她擦完眼泪,怜惜的说道:“我的美人儿,你如此落泪叫我好生心疼。你可知这些日子来我寻你寻的有多辛苦吗,我将聘礼送到龙宫,却被你那杀千刀的父王给退了回来。” 说到这里,南海龙王的胡子被他气的吹了起来,但看到爱女还在人家手上,强忍住没有发怒。 荐昆帝君没有理会旁人,继续看着琬炎公主一派深情的说:“美人儿,后来我潜入南海龙宫找你,却发现你已经提前上了天庭,我在南天门苦苦候了这些时候,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众仙家纷沓至来才得空隙溜了进来,你可知我寻你寻的有多苦?今日,定要王母殿下做个主,我立马聘你为妻。” 第四章 第三节 丝竹声依旧续续弹奏,管弦不绝。 王母看了眼座下的南海龙王,皱了皱眉头,众人都知此事非同小可,王母若是答应了,一来损了天家颜面,二来成了黑龙气候,三来琬炎公主地位尊贵,日后万一与黑龙族开战,便是一个大顾虑。 我见王母摇了摇头,道:“自古便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说,若你不顾南海龙王的意思,也该想想两情相悦四字是什么意思。此事,我怕是不能轻易答应帝君你。” 荐昆帝君一摔酒杯,怒道:“王母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给本君颜面吗!”继而转首看了看身边的琬炎公主,又邪邪一笑:“美人儿,你不喜本君吗?不愿做本君的王妃?” 琬炎公主丝毫不惧他这威势,兀自将头一偏,怒道:“恕难苟从。” 荐昆帝君那本就阴邪的脸色霎时就阴沉下来,冷笑几声:“好!好一个南海公主,好一个天庭王母!本君今日坦诚相待,你们却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本君不客气了!” 说着他将袍袖一挥,桌案上的瓜果酒品全部洒落一地,一盘硕大的蟠桃混到一个正弹琴的一个小仙娥脚下,这小仙娥被吓的“啊”了一下,指尖琴弦应声而断。 瑶池台上顿时落针可闻。 我眼见得荐昆帝君周遭升起一团黑气,诸位神仙一惊,王母也是一惊,我身边的初霁被吓得哭不出声来。 黑龙一族有块崆洞印,这印可吸人灵力,夺人仙识。若是荐昆帝君没将这崆洞印带在身上那还好说,若他带着了,今日恐怕又是一桩天庭大劫。众神仙的脸色都隐隐透露出些不安来,好在大家修为甚高,都没失了仪态。 到底是王母最为镇定,仍强挤出来个笑容,道:“帝君何以生这么大的火,今日的场面是蟠桃会,莫要落得不快,来人,快给帝君斟酒。” 荐昆帝君这才压住了那团黑气,直到渐渐散去了,瑶池台上的剑拔弩张之势才有所和缓。 碧童仙子此刻正立在王母身边,我见她对我使了个眼色,便依言退了下去。 出了瑶池台,果然见碧童仙子正过来寻我。 “碧童姐姐,你叫我出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碧童仙子神色凝重,点了点头,道:“是王母方才传音给我的,有个危险但极要紧的事,恐怕只有你才能去做。”说着她使了个仙法,一把琴陈列在我面前。 此琴通体都是由梧桐木雕刻而成,盈盈生辉,暗暗幽香。伏羲见凤集于桐,乃象其形。普天之下,能有这梧桐天香的琴恐怕只有上古神器伏羲琴这一把。 “丫头,我是教过你弹琴的。”碧童仙子确实教过我,我学的认真,可以弹一手好琴。 只是这是上古神器,是太阳神伏羲传下来的圣物,天庭上随便拉个人来都要比我这十几岁的小仙子好千万倍,为何王母偏偏要让我去弹奏这琴。 碧童仙子擅长察言观色,大约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便为我解释道:“不瞒你说,这伏羲琴是上古伏羲神珍爱之物,后来便由他的弟子保管,直到两万年前,它的上一位主人还是玉川神女。”我一惊,从昨儿开始,这位玉川神女就没从我的心里走出去。 我对碧童仙子点点头:“这些锦华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只是不知王母为何要我去弹这琴? 碧童仙子续道:“此琴是至灵至性之物,灵在认主,几万年来能够操控它的便只有玉川神女与神女的父君,旁人动辄弹奏必会遭受它的反噬,且修为越高,所遭反噬越大。玉川神女后来魂飞魄散,这琴便由王母保管,只是两万年来从没有人敢弹奏它。” 我心下已经了然,修为越高的人所遭反噬便会越大,如今瑶池台上位列仙班中的,便只有我修为最低。 我向碧童仙子拘了一礼,道:“不知王母有何吩咐,锦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碧童仙子一笑,道:“倒无需你赴汤蹈火,只怕要让你遭些反噬之苦。那捆仙锁轻易解不开但有上古神器便要容易的多,你到时只需在殿前弹奏此琴,找准时机,借此琴的仙法解开捆住琬炎公主的捆仙锁即可。王母不怕与荐昆开战,只怕琬炎公主会成为他手中的人质。” 我点点头,接过伏羲琴,此事就交给我来做,哪怕散尽修为,也要救了琬炎公主。 我双手端着伏羲琴从瑶池台正门进去,朝王母与众仙家行了一礼,而后便在万众瞩目之下,弹起了这上古神器伏羲琴。 明月清风解相留,琴声万籁幽。 我本以为第一指拨弄便会遭其反噬,却不想既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曲调流畅异常,音色动人,不愧是上古神器,信手而弹便能弹出天籁之音。 来参加蟠桃会的自然是有些修为的上神或上仙,但凡是有些修为的,就一定知道这伏羲琴的来历,以及反噬一事。 放眼今日的瑶池台,想来只有这位荐昆帝君久不与天庭来往,不知道此事。 其余众仙家见我神情泰然,只道是因我仙识微弱,所受反噬才会小的缘故。 就连我自己,当时也是这般以为的。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日,我从未遭受过伏羲琴的反噬。 我估摸着把这伏羲琴弹奏的顺畅自然了,便念了个仙诀,借用琴音中的上古灵力使出去,一击正中捆着琬炎公主的捆仙锁之上。 捆仙锁应音而断。 我的琴音也戛然而止。 旁边的荐昆帝君大惊,众人皆知这捆仙锁是专门用来捆神仙的绳索,岂能说断就断,但不巧了,我手里这伏羲琴的威力那自不可言说。 荐昆帝君始觉出自己上了当,便要伸手去拉琬炎公主,一旁的初霁也顾不上害怕了,大喊一句:“公主小心!” 荐昆帝君周遭又升起黑气,被我起名叫做鸣羽客和弄清影的两只仙鹤受了惊吓,一阵扑腾。 此时瑶池台上一乱,大多数的人都没看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却看的清楚。 第四章 第四节 荐昆帝君抬袖一拂,一把玄铁黑剑出现在他的手里,这把剑戾气很重,甫一出鞘便有邪气窜出,我想了想自己看过的天规书录,上古洪荒战乱中有一把剑名叫霜麒剑,斩杀过不少阴魂,应该就是荐昆帝君手中这把。 座上王母施了个仙法,化作一个屏障将身边那些小仙娥都隔了开来,自己却从容不迫,我心道王母不仅仁慈威严,还有豪杰风范。 这边初霁慌慌张张去拉琬炎公主,荐昆帝君大约是真的舍不得伤着琬炎,便一剑朝初霁刺去,生死关头,一旁的衡惑神君终于出手,抵住了那霜麒黑剑。 他的法器,是一只玉箫。 这衡惑神君说来奇怪,今日蟠桃会自始至终他都只坐在那里喝茶,对这天庭变动恍若未闻,就连方才霜麒剑出鞘,他也不受任何干扰,果然端的是一副冷神仙的做派。 但我方才弹那伏羲琴之时,他却怔了怔,抬头看了我几眼。 前有衡惑神君抵住荐昆,初霁拉着琬炎公主就跑,琬炎很是受了些惊吓,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衫长立的正为她挡住荐昆的衡惑神君,眼神颇有些不舍。这时身侧的白茗神君起身,对琬炎公主礼道:“此处危险,公主先避一避。”说罢拨开手中的折扇,挡过荐昆帝君的另一击。 我登时对白茗神君好感大增,这世间另有谈吐如此儒雅之人,且不慌不忙,临危不乱,慢悠悠的接了荐昆帝君一招。与那顽劣的淮泽全然不同,我一怔,这紧要关头我竟能去想那淮泽太子。 可我不只想了,还顺了人群去看了。 瑶池台早已是一片混乱,衡惑与白茗两位上神一左一右抵住荐昆帝君,下首的小神仙早已乱了阵脚,除了几位老龙王和淮泽为首的龙宫太子们,其余人都四散各方。 淮泽执剑,长身而立,蓄势待发。 另一侧的老神仙们仍旧稳稳当当的端坐一方,几位战神自然不能再坐着不动,便各自取了法器,直往荐昆帝君而去。 黑气四散,祥光满天。 不知诸神仙里是谁喝了一声:“不好!他带了崆洞印!” 霎时间这些人也乱了阵脚,眼见得那群或拿刀枪剑戟,或执管扇竹笛的神仙们各自退后,一群天兵涌进来挡在了王母面前。 荐昆帝君此时已经收起了那把玄铁黑剑霜麒剑,手里拿着的,是一块泛着幽蓝星光的古玉,上刻五方天帝形貌,并有玉龙盘绕。 这便是崆洞印,传说能废立人皇,能吸人灵力的上古神器。 众神仙都惧怕此物的威力,饶是那冷神仙衡惑神君,也退了两步。 此时放眼整个瑶池台,仍旧不闪不避傻愣愣的站着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后来想想当时为何不躲闪,无非是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呆了。 崆洞印一出,定要夺人灵力,我眼见得那古印泛着的幽蓝光泽四散开来,直击我面门而来。 人群里的淮泽大惊,却困于眼前人太多挤不过来。 衡惑神君一怔,举萧拦截已来不及。 碧童仙子与琬炎公主一乱,一人喊了声“丫头”,一人喊了声“锦华”。 就连王母也是一慌。 我来不及思索,手指拨弄指下的伏羲琴,伏羲琴顿时迸发出巨大的神力。 两件上古神器的神力相碰撞。 我耳边轰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昏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恍惚看见淮泽拨开人群,向我奔来。 衡惑神君护着琬炎公主,向我奔来。 王母身后跟着碧童与云翎仙子,向我奔来。 而我周遭,燃起的是熊熊烈火…… 我这一睡,就又是一场大梦。 我梦见那位玉川神女了。 她生的很美丽,身姿清卓,着一袭淡青色云纱裙,发丝如墨,竹簪轻挽,面容清丽,细眉水眸。 我想起淮泽说她: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她的的确确似那幽居空谷的兰,载了人间清幽色。 玉川神女对我淡淡一笑,对我我:我如今只有你了,你怎么这般不爱惜你自己呢。 为何您只有小仙了?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玉川神女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三魂俱散,六魄皆失,这世间再没有我了。 我听她说这番话,不觉就落下泪来,我抬首擦了擦眼泪,眼睛一眨,醒了过来。 这一次,没有把这个梦忘记。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了,安稳祥和,一如往常。 我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虚弱异常。 “丫头,你醒了?”碧童仙子端着药进来,见我醒了很是欣喜。忙将药碗放到一旁,扶着我重新躺下。 我揉揉脑袋,暂且将那个玉川神女的梦放到一旁。 “碧童姐姐,我,我还没死?”我想起那伏羲琴与崆洞印神力相撞的巨大威力,不禁有些后怕。 碧童仙子微微一笑道:“都是成了上仙的人了,怎么还张口闭口说自己会死?”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上,上仙?” 碧童仙子又是温和一笑,侧身去端那药碗,一边喂我服下,一边缓缓讲述:“是啊,如今,你是天庭上年岁最小的上仙了。” 当日在凡间的琼华宫时,那仙使就说我仙缘不浅,且被淮泽救过一回,有龙息护着,或许还有在懒摇山上汲取了山上灵气的缘故,总之蟠桃会当日前有崆洞印夺我灵力,后有伏羲琴与崆洞印相碰击,这般境况下,我却既没魂飞,也没魄散。 但这般劫难对一个小仙子来说已属天劫了,所以我经此一难,自然而然晋了阶位,成了一名上仙。 须知这神仙晋升,必得历经天劫,多半是三道天火雷劈下来,受得住便飞升一阶,受不住便魂飞魄散。 不受天劫就能晋升的也有,多是那些战乱之中立了大功的战神,或是我眼前的碧童仙子。她是王母之女,瑶池的八公主之尊贵,虽被剔过仙识,但仙骨不改,如今屈居末等仙班不过是因修为太浅,待过个几年自然还是她的八公主。 第四章 第五节 蟠桃会那一日,我实在是出尽了风头。 一个刚上瑶池台几日的小仙子,以一己之力从荐昆帝君手上救下了琬炎公主的婢女。 上古神器伏羲琴认主,外人贸然去弹必遭反噬,而我一曲行云流水,却没伤一丝一毫。 崆洞印一出必要吸人灵力夺人仙识,那神力分明已经冲我而来,我却还能安然无恙。 两件上古神器神力相撞,那必然是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我不仅还活着,瑶池台也依旧安详。 这桩桩件件,都是天上人间,四海八荒从未有过的事。 我又一次揉揉脑袋,想起了昏迷之前看到的那熊熊烈火。 咽下最后一口汤药,我问碧童仙子:“碧童姐姐,那后来呢?后来如何了,还有那荐昆帝君,他又如何了?” 碧童仙子放下药碗,同我细细讲述:“那日伏羲琴与崆洞印神力相撞,你首当其中受了重伤,不过好在只是损了些灵力,你昏睡了这近十日,药君一直照看着,再将养一段时间便会好起来的。” 我心里默默算了算,自己竟然睡了十日。 又听碧童仙子继续说:“这崆洞印逢出世必要吸人灵气,当时你凭借伏羲琴反戈一击,这崆洞印便落回了荐昆帝君身上。”说到这碧童仙子却笑了笑:“多亏你当时已经昏了过去,不然教你看到荐昆帝君化成了原形,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子。” 荐昆帝君是黑龙一族,原形自然是一条黑龙。 “后来荐昆帝君便逃回了他的黑龙潭去,经此一事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是上不了天庭了,只可惜,没能将那崆洞印夺下来。”碧童仙子语气有些惋惜,我心里自然也明白,这崆洞印是一等一的神物,若能由天庭掌管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惜那荐昆帝君元气大伤,化作原形,却仍不忘把这吸了他自己灵力的崆洞印紧紧攥在爪子里。 我点点头,心道如此最好,如此一来琬炎公主便也能安生几日了,但随即又想起了那场大火:“碧童姐姐,那日,我好像看见了一团烈火。” 碧童仙子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看到,她眉头微皱,沉吟了两声,最终还是告诉我:“那日确实起了一场大火,不过好在没有伤及无辜,王母着人去广寒宫请了嫦娥仙子来,嫦娥仙子的广寒玉可以平息火种,后来也就平安无事了。”顿了顿,又说:“只是,丫头,十二位花神养在瑶池台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没能幸免……” 我心头一阵轰鸣,想起那牡丹姚黄、芍药卷叶红、梅花照水、菊花万寿……心下真真心疼不已,甚至还听到了嘤嘤的哭泣声。 半晌,我与碧童仙子对视一眼,这哭泣声……似乎是从我的袖中传来的。 我竟然险些忘了盈袖。 我轻轻抬起胳膊,这颗明珠一样的花种子就闪着亮光、带着幽香从我的袖口飞了出来,说来这还是碧童仙子第一次见到盈袖,她大约也觉得这嘤嘤哭泣的花仙种子很是可爱,便伸出手,盈袖也乖觉,轻飘飘的落在了碧童仙子的手心。 碧童仙子端详了片刻,道:“这便是那小花仙?” 盈袖在她手中闪了两下。 我笑着摸摸盈袖,道:“是呀,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盈袖。” 碧童仙子笑了笑:“是个好听的名字。”而后看向手心里的盈袖,问道:“盈袖,可是瑶池台的花被烧没了,你心里难过了?” 这小花种子又嘤嘤的啼哭了两声,闪了两下亮光,又钻回了我袖中。 碧童仙子说:“盈袖看起来很喜欢你呢,看这样子,再修养一段时间,便可重新化作人形了。”我正要应和她,却见她眉头一皱,对我说:“对了,还有一桩天大的好事情要告诉你,我险些忘了?” 碧童仙子为人温和,少有这般惊喜的模样,我不禁好奇:“是什么天大的好事情?我如今还没死不就是天大的好事情?” 碧童仙子被我逗得一笑,道:“你长生不老自然是好事情,却不知上古神器认你做了主人,算不算得一件好事情。” 我嘴角噙着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什么叫做……上古神器认我做了主?上古神器怎么会认我作主? 碧童仙子大约是看出我一脸的难以置信,对我说:“若不信,你试着唤一唤伏羲琴。” 我又怔了怔,但还是依言去做,当时我身上虚弱无力,但还是强撑着念了个仙诀,那上古神器伏羲琴竟真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光泽古朴,泛着淡淡梧桐香,这真真就是那太阳神伏羲的古琴,真真就是那威震天下的上古圣物。 碧童仙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日你乍然弹奏这伏羲琴,便能奏出天籁之音,且并没有遭到她的反噬,后来又能借此琴的神力与崆洞印相抗衡,委实是仙界的一件稀罕事。” 我却已经无心去听,因为此刻我脑海中的画面起起伏伏。 是懒揺山上仙气厚泽,玉川神女幽兰谷香。 我眼前闪过两万年前玉川神女决然一抿,将自己化作一颗丹元,投进了那神农鼎之中。 我周身都仿佛感受到了这两万年来玉川神女日日夜夜受着那被神农鼎榨干之苦。 我想起这十日来自己做的那个梦。 连同在蟠桃园喝醉酒那一回做的那个梦也一并想了起来。 梦里周遭是汪洋海水,我手足无措,周遭灵力都被缚在一颗明珠里。 那席卷而来的汪洋海水,那起起伏伏大海波澜,那照向水面的毒辣辣的太阳…… 我的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的眼前一条银龙盘旋飞舞。 碧童仙子说:“众仙家想了想,大约是这伏羲琴的上一位主人玉川神女魂飞魄散,此琴一直无主。所以那日你去弹奏,便认了你做主人,这上古神器日后就是你的圣物。” 其实那一日,如果去弹琴的人不是我,那这人定然会遭到伏羲琴的反噬。 我越想越乱,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四章 第六节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次日的早晨,这日日头很好,我少有的享受了一回儿日上三竿的滋味。 这往后的几日我一直躲在房里将养,很是享了些清闲日子,也见到了不少来探望问候我的人。 这第一个来的就是琬炎公主。 因蟠桃会那一日我为了救她着实出了一份力,所以我知道她一定会来,但又有些盼着她不要来,或者说是盼着她不要带那食篮子来。 就这么盼了一会儿,日头高升的时候果然见琬炎公主带着初霁盈盈而来,初霁手里,拎了个食篮子。 我就要起来向她行礼,琬炎公主见 状小跑了两步过来扶住我:“好锦华,你救了我和初霁的性命,且你如今都是上仙了,怎么还要想我拘这礼数。” 我冲她笑了笑,道:“公主过奖了,小仙没给瑶池台酿成大祸就是三生有幸了。”龙族的皇室都是神的阶品,我如今不过上仙,按礼数来是要向琬炎公主拘个礼的,但此时双手被她牢牢握着,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琬炎公主一笑,伸手去接初霁手中提着的食篮,边开食盒盖边说:“嗨,就数你会开玩笑,我七哥都说了,当日若不是你操控得了那伏羲琴,只怕如今众神仙都成了衰病残将了。” 我听他提到淮泽,不禁心头一动:“淮泽太子他……” 琬炎公主并未多加思索,张口就答道:“他与父王回龙宫去了,我已经让初霁传信告诉他说你已经醒了,你不知道,蟠桃会那日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可真把我们兄妹吓坏了,我还从没见我哥哥那么紧张的模样。” 我听闻此言,不禁心头一暖,面上却还要装的不动声色。 这时琬炎公主已经取出了那食篮子里的羹汤,边搅动边说:“我想着你重伤未愈,该吃些补身体的,于是为你带来了这碗鲍鱼粥,还热着,你快些尝尝。” 若当时有镜子,想来我的脸色该比茄子还要紫上两分。 我想起蟠桃园里那晚齁咸的海鲜粥,当时心里想的是:定然不能辜负了琬炎公主一番好意,哪怕是一口气将这碗鲍鱼粥喝下去,也要挤出笑容来夸她这粥做得好。 这般想着,就任由琬炎公主将这勺粥送入了我的口中。 入口清淡,鲍鱼香味浓郁却无半点腥气,回味香甜,这实在一碗人间美味啊!哦不,这实在是一碗仙界美味! 我想起衡惑神君那苦不堪言的神情,不禁疑惑不解,怎么几日不见,琬炎公主的厨艺精进了这么多? 琬炎公主见我神色有异,眉头皱了皱,将这玉碗往案头上一搁,气鼓鼓的对初霁说:“我就说七哥哥的厨艺差劲,他还非要大老远的着人送来,早知道这么麻烦且味道不佳,还真不如我亲手为锦华做了来!” 我结巴两声:“什,什么,这粥是淮泽太子做的?” 琬炎公主仍旧气鼓鼓的嘟着嘴,一旁的小丫头初霁红着脸说:“正是七太子殿下亲手为仙子做的,太子听说仙子醒了,本想立刻来探望的,但奈何在西海有公务要处理,一时走不开身,便嘱咐公主定要将这碗粥给仙子送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难为淮泽有心了。却又不忍向琬炎公主说她做的东西难吃之事,便强忍着笑意拉了拉琬炎公主的衣袖。 “我的好公主,我没说这鲍鱼粥做的不好呀,你们西海龙宫的人当真是厉害,信手做做便是天下美味。”这话只当搏琬炎公主一笑。 琬炎公主果然开心了些,对我说:“往后你就别再叫我公主了,你对我有恩,你我二人又投缘,便唤我的名字可好?” 我点点头,自这以后我便唤她炎炎了。 说起我对她有恩一事,我便又想起了那三百年前救过她一次的衡惑神君,炎炎她……该不会也要日日为我洗手作羹汤吧? “炎炎,你何时回西海去?” 琬炎公主灿然一笑,道:“怎么?可是舍不得我离开瑶池台,你放心吧,王母担心我在西海会受那荐昆帝君的觊觎,虽说他如今也受了伤,但凡事还是多个防备,王母如今已经准予了我在瑶池台小住了。” 我点点头,琬炎公主性子爽朗,与我的确十分投缘,心道:只消你不一日一碗粥汤的送过来,我自然喜欢你在瑶池台住着。 却听琬炎公主起身说道:“锦华,你好生歇着,我让初霁同我去厨房给你做些吃的,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我嘴角一抽,心里一颤,却还是笑着点了头。 琬炎公主带着初霁兴冲冲的走了,我在房中想着该如何拒绝琬炎的饭菜却不伤她的心,想的很是头疼。 看见那碗被琬炎搁置在一旁的鲍鱼粥,我伸手端过来,又品了一口。 当真是美味。 “怎么样,本太子这厨艺,比起我那妹妹好了不少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心里一喜,抬头看向淮泽。 他今日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袍,显得随性而家常,瞳仁里泛着的蓝色也显得温和了许多。 我侧着头看他:“你今日看起来不那么顽劣了。” 他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一开口说的是这句话,轻笑了两身,一边向我走近,一边不正经起来:“深深,我累了。” 我这才意识到他步子散漫,神情也疲惫不堪。 “你怎么了?听初霁说你在西海忙公务,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瑶池台?”我关切地问。 淮泽摆摆手,在我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道:“忙完了,这便急匆匆赶来探你。” 我看着他,并没有说话,等着他开口。 他又轻轻笑了:“是那荐昆帝君,那日他受了重创,还偏偏不想让人安生,下凡的时候去玄武湖里搅扰了两圈才躲回了他的黑龙潭,害得堤岸被冲毁,若非我及时发现,凡间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我探寻了一下自己在凡间时的记忆,玄武湖应该在金陵一带,临着西海,自然要淮泽等人去治理。 淮泽此时一手撑着下巴,懒懒的靠在我的床上,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我累坏了。” 我凑过去看他,他呼吸平缓,竟已经睡了。 我伤重未愈,胸口处还有些隐隐的疼痛,但已经能够勉强下地,于是起身将被子给淮泽盖了盖,他睡得沉,并没有被我吵醒。 第四章 第七节 云卷云舒,光影挪移,我悄悄看了淮泽的侧脸一会儿,便到外间坐了下来,昨日盈袖心情不好,我却忘了安慰她。 与盈袖说了会话,晚些时候琬炎与初霁便来了。 “锦华,你身体还虚弱,怎么不在床上躺着?”琬炎甫一进门,见我在桌案前坐着,秀眉一拧。 我抬头冲她笑了笑,这次并没有拘礼,只说:“自然是有人占了我的床榻去。” 琬炎眉头又皱了皱,自行往里走去,初霁很有眼力见的过来扶起我,我们便一同进了里屋。 见我那雕花白玉床上乱成一团,淮泽趴在我床上埋头大睡,想起刚才他那支首微眯的俊颜,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琬炎公主长吸了一口气,又是掐腰踱步子,又是摇头跺脚,最终还是忍不住对着淮泽大喊:“敖璟殿下!” 床上的淮泽一个机灵,应声而醒,“嗯?怎么……”大约是反应过来自己趴的地方不是他自己龙宫里的水晶床,慌忙爬了起来,神色难得的慌张。 我在琬炎身后忍不住偷笑了两下。 琬炎又憋了一口气,喝道:“我的好哥哥,你在哪睡不好,偏偏抢锦华的床榻,她重伤未愈你不知道?她需要休息你不知道?” 我见淮泽被自己妹妹训斥的一脸憋屈,便好心给他打个圆场:“太子殿下是近日忙于公务,疲累不堪才在我这眯了一会,不碍事不碍事的。” 谁知淮泽并不领情,瞪了我一眼,道:“你该将我唤醒的,怎么还任我在你这睡。” 我知道他是想找个台阶下,并不生气,却有心玩闹一番,便说:“谁知当日在蟠桃园,你太子殿下偷看我多少时辰,如今有了机会,我自然要看回来。”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登时静了静,初霁脸颊绯红。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想换个话题,说到蟠桃园,我心里的确一直有个疑惑:“炎炎,蟠桃会那日,你为何会在蟠桃园被荐昆帝君挟持?” 琬炎一怔,淮泽也是一怔。 “那日我托哥哥送海鲜粥给你之后,便与东海与北海的两位公主在一起说话,这时有个小仙婢过来,说哥哥在蟠桃园有事找我,我便慌慌张张去了。” 我与淮泽对视一眼,暗觉此事不妙。 琬炎又继续说:“到得蟠桃园,我既没看见哥哥,也没见到锦华,正要向云翎询问,这时荐昆帝君便在背后驱了阵黑风,趁机挟持了我。” 我在脑中将这番话细细过了一遍,这里头最大的问题就是…… “那个小仙婢!”我与淮泽异口同声。 淮泽看着我抿了抿嘴唇,转而问琬炎公主:“你可知那个小仙婢是谁,或是说她是谁家的婢女?” 琬炎怔愣着摇了摇头,喃喃道:“她只说哥哥有事寻我,并没说自己是谁,我也并不认识她。” 淮泽皱眉:“我压根没有派人找过你,那人定是故意将你引去蟠桃园的。”他凝神想了想,对我说:“深深,我怀疑,这天庭之上有人与荐昆帝君相勾结。” 我点点头,这也正是我怀疑的。“只是天庭浩大,想要查到那个小仙婢谈何容易。” 几人神色忧忡,此事除了日后多加留意,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我以为是碧童仙子过来了,待初霁去开了门,却见来的是一只神兽。 这神兽通体洁白,是一只长着四只角的鹿,情状温柔洁净,正是夫诸神兽。 《山海经》里记载过:中次三经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蒨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此兽出现的地方,必有大水,恍惚间我记起来,幼时我家乡古堰那场大水里,夫诸神兽也出现过。 我正疑惑这神兽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却见身边淮泽三人神色都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淮泽翻身下床,朝夫诸神兽走去,琬炎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安心,也向外看去。 淮泽眉头微皱,问:“夫诸,怎么了?” 夫诸神兽抬头呼了口气,对淮泽说:“殿下,玄武湖又涨起来了。”夫诸神兽的声音是个清朗的男声,比那甪瑞兽的声音好听了不知多少倍。 我闻言一顿,心里恍然,这夫诸神兽是淮泽太子养在身旁的神兽,如今玄武湖水复涨起,夫诸神兽是来向淮泽禀事的。 果然见淮泽神色变了变,回头对我和琬炎说:“琬炎,你在瑶池台好好待着。深深,你安心将养,待我忙完了便上来看你。” 我知道他的事拖延不得,忙点头应下,道:“你专心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淮泽点点头,冲我笑了笑,便骑上夫诸神兽离开了。 初霁扶着我重新躺回塌上,琬炎在我床边坐了,这才想起她是带了粥膳来的,待端过来时,却发现那粥膳已冷。 琬炎公主捧着碗嘟囔了一句:“都怪我那哥哥,要不是他,你早该吃上那热乎乎的饭菜了。” 我嘴角一抽。 “初霁,拿下去热一热吧。”我见初霁将那两碗粥膳端了下去,神情才略略恢复的自然了些。 琬炎拉起我的手,笑着说:“锦华,我还是要再谢谢你,在那危急关头救下了我。” 我一笑:“上午不是道过谢了吗,怎么又和我客气起来了?” 琬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看七哥哥也如此感激你,我们下界的神上一趟天庭不容易,南天门的天兵总拦着,每次都要寻了正当理由,如今我看七哥哥眼巴巴的赶来探望你,实在觉得该好好谢谢你。” 她这番话说的细水长流,我听了却觉得心被扎了一下,淮泽不辞辛劳来探望我,莫非只是为了感激我救了他妹妹? “锦华,你怎么了?” 我回神,凝眉想了想,问她:“炎炎,听说你三百年前被衡惑神君救过一回,淮泽太子可也对他千恩万谢吗。” 琬炎脸颊一红,埋头说:“他二人交情一向很好,谢不谢的我也并不知晓。” 她这话说的模糊,便又令我怔愣了许久,直到初霁端了粥膳来,我凝视这粥膳半晌,皱了皱眉。 第四章 第八节 世间再没有比装病更好用的法子了。 况且我并不是真的装病,看见琬炎公主端来的那膳食,我真真头疼的厉害。 这次琬炎倒是乖觉,并没有为难我,只说让我我好好休息,然后看了初霁一眼,说:“初霁,这膳食,你用了吧。” 初霁一个踉跄。 她们主仆二人走后我便眯了一会儿,这几日睡得多,次日天刚亮也就醒了。 碧童仙子送了早膳和药来,我觉得自己身体已好的多了,外面阳光瞧着也好,服过药后便央求碧童仙子带我出去转转。 这瑶池台还是瑶池台,瑶池春色还是瑶池春色,只是那花团锦簇的景象却已经不复。 我们在瑶池台上遇到了两位花神,其中一个我在花有觅处见过,一身红裙,肤色胜雪,正是那清姿卓然的梅花神,另外一位穿的是宫粉华裳,好一派雍容华贵的气度,我想了想,这自然就是我前些时候苦寻的牡丹花神了。 “小仙见过二位花神。”我向梅花神和牡丹花神见了礼,碧童仙子显然与这二位熟识,她便并未多礼。 梅花神当真孤傲清绝,性子清冷,她只微微垂眸,并未多说什么。 但牡丹花神很是热情,她伸手拉我起来,笑着说:“无需多礼,你便是那锦华仙子吧。” 我点点头:“正是锦华。” 牡丹花神笑的眉眼弯弯:“听说你飞升了上仙,还未贺你大喜。” 我忙到不敢:“小仙前些日子未能护好那牡丹花姚黄,害得花神辛苦救回的花仙灵力大损,小仙还未向花神赔罪呢。” 牡丹花神闻言雍容一笑,道:“无妨,你辛辛苦苦寻我一事嫦娥都对我讲了,听王母说那花仙现在由你照顾?” 我点点头:“正是。”于是抬了抬袖子,盈袖现在灵力又增,便自己从我袖子里飞了出来,幽香阵阵飘来。 牡丹花神一惊,梅花神也凝神看了看。 盈袖在牡丹花神身旁转了两圈,看样子见到她很是欣喜。 牡丹花神摊开手掌,让盈袖落下来,一旁的梅花神终于开口说话:“这花仙在你这里,灵力倒是增长了不少。” 此刻在她手中那颗小小的花种,泛着盈润的光泽,灵力微微闪动。 我谦和一笑:“小仙不敢当,本是小仙失职,自然要好好弥补。” 牡丹花神点了点头,看向碧童仙子,问道:“她身子还没将养好,你们如今是要去哪里。” 碧童仙子宠溺的看了我一眼,道:“还不是这丫头嫌闷,定要来瑶池台转一转。”转而看了看瑶池台的花圃,又问:“二位花神在此,可是奉王母之命重修花圃?” 牡丹仙子点头,道:“正是,瑶池台昔日的花都聚了仙气,如今被悉数烧毁,仙气四散,需得尽快养了新花来。” 说来惭愧,我一个弄花仙子,瑶池台的花却因我而亡。 碧童仙子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二位花神了。”而后转头对我说:“丫头,咱们去前头走走可好?” 我点头,盈袖在牡丹花神手心转了转,随即飞回了我袖中,我们便向梅花神与牡丹花神告了辞。 蟠桃会那日,鸣羽客为了保护弄清影,左边翅膀上的羽毛被烧焦了一块,大约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弄清影了,整日耸拉着脑袋,据云翎仙子说,这两日它还有些绝食的倾向。 我决定去安抚一下鸣羽客。 远远的,就看见鸣羽客耸拉着脑袋,任一旁弄清影泪眼汪汪,自己就是不肯抬头。 “鸣羽客,为何你做了救美的英雄,却还这么闷闷不乐的?” 鸣羽客脖子僵了僵,这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叫这个名字,但看他神色,应当还算喜欢? 鸣羽客悄悄转了转眼珠子,瞥向弄清影。 我了然:“哦,它叫弄清影。” 身边碧童仙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你这丫头是有多无聊,给仙鹤起名也能想的这般文绉绉的。” 我挠挠头,笑道:“嘿嘿,这仙鹤也有爱美之心嘛。” 鸣羽客脖子又一僵,看向自己被烧焦的羽毛。 我说着他的目光伸手过去摸了摸那片羽毛,轻声说:“人都说水火无情,我却觉得水火有情,你瞧瞧这大火,正好给你翅膀上烙了个花,可惜啊,过不了几天新的羽毛就会生出来了。” 鸣羽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精神,眼睛里闪现出光彩,终于转头看向弄清影,一对仙鹤都欢喜的扑了扑翅膀。 我心中正暗暗自得,却听一熟悉的声音传来:“这瑶池台上就数你最油嘴滑舌,王母都劝不好鸣羽客,却被你三言两语说的欢欣鼓舞了。” 来人是云翎仙子。 我与碧童仙子对视一眼,笑着问她:“云翎姐姐也觉得鸣羽客这名字好听?” 云翎仙子那原本气势汹汹的脸瞬间一僵。 “哼,你别以为你如今成了上仙我便会对你温声细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撂下这句狠话,将头一撇。 我并不觉得她这话令我不舒服,因我知道她脾气一向如此,纵然心里服了软,嘴上也要硬几分,但既然她已默许了我给仙鹤取的名字,我心里便很是欢喜了。 碧童仙子心思细腻,她并没把心思放在我二人的斗嘴上,而是问:“云翎,你此刻过来,可是有事情寻我们吗?” 云翎仙子撇撇嘴,也点了点头,道:“不知锦华哪里招惹了衡惑神君,神君方才派了甪瑞兽来,找不到锦华,正被我撞见了。”说着伸手往远处一指。 远远地,我就看见衡惑神君养的那只甪瑞兽跳跃而来。它体态庞大,鳞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跳起来步幅极大,隐隐地令人觉得脚下的土地在震动。 我便想起了寻昨日才见过的夫诸神兽,夫诸神兽真是比它俊美文雅了许多。 这般想着甪瑞兽就走到了近前来,我见他神色有些匆忙,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来寻我。 “可是衡惑神君找小仙有什么事吗?” 甪瑞兽硕大的脑袋点了点,声若洪钟:“我家神君说,他想见见你。” 第五章 第一节 甪瑞兽带着我一路翻山越岭,非不寻常的路不走。 从瑶池台到北斗宫,一路上有云台缥缈,曲水流淌,仙鹤起舞,百花齐放。 不管是仙山缥缈,还是仙云缭绕的天界景色我都没来得及看,这甪瑞兽日行一万八千里的速度让我吐了个翻江倒海。 到的北斗宫门口的时候,我一个踉跄,从甪瑞兽身上摔了下来。 却并没有惨烈的摔到地上,背后一双手扶住了我,一股凉意隐隐传来。 我回头一看,清冷孤傲,仙姿卓绝,近在眼前却又仿佛拒人与千里之外,一身白袍在风里微微摆动,扶住我的这双手的主人,正是那掌管天下星宿运转的上神衡惑神君。 我脸颊一红,衡惑神君也瞬时松开了手,但后背被他扶过的地方还存留着些许凉意。 “神君,我将锦华仙子请来了。”甪瑞兽见我二人俱不说话,自己便插了话。 衡惑神君淡淡看了它一眼,撇下一句“本君不瞎。”便进了北斗宫,留给我们一个仙姿缥缈的背影。 我看着甪瑞兽惑而不解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 甪瑞兽看向我,正要开口说话,洪钟般的声音还未响起,里边衡惑神君冰冰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风大,里面叙话。” 甪瑞兽耸了耸脑袋,没敢做声。 听着衡惑神君这冰冷的声音,我却觉得与初见他是那冷若寒雪的声音有些不同了。 “不知神君找小仙来可是有什么事?” 衡惑神君此时背对着我,我却隐隐觉得他那冷冰冰的神色微微动了动。待他转过身来,神色却依旧如常。 “坐。”虽只一个字,我却大为意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椅子,见他在对面坐了,自己便只好依言坐了下来。 衡惑神君使了个仙法,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出现在眼前,待他玉指打开盒子,里头金光乍现,夺人眼球。 “神君,这是何物?” 衡惑神君轻轻将里头物什取出来,我定睛一看,居然是颗金灿灿的丹药。 “固元丹,可增人灵气,补人仙识,赠予你。” 我忙到不敢:“如此珍贵之物,小仙怎么敢收,况且小仙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还请神君收回去吧。” 衡惑神君摇了摇头,只道:“我还有事求于你。” 我闻言更是不解,堂堂上神,怎会有事求我? 衡惑神君将那颗固元丹递到我面前,嘴角牵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轻声道:“那日蟠桃会上你用伏羲琴奏了一曲,让我余音绕梁。” 我想起当日我弹琴时他看向我的神情,心道果然说道重点上了。伏羲琴是上古神器,然如今我已经成了它的主人,但召唤和弹奏它都免不了要耗费灵力,我还以为衡惑神君是真心要送我这固元丹,原来不过是为了听个琴。于是不再推脱,接过那固元丹来就着水送服了。 这真真是仙丹妙药,甫一服下便觉得周遭仙气聚拢起来,丹田暖融融的,就连一直隐隐作痛的胸口处都恢复如常。 我将养了数日的伤,就这样好了起来。 我试着使了些仙法,轻而易举的便唤出了伏羲琴。 伏羲琴甫一出现,衡惑神君看向它的神色就变了变,那冰冷之下似生了份暖意,也多了一丝回味之情。 “神君想听什么曲子?”我信手拨弄了一下琴弦,伏羲琴发出美妙的乐曲。 衡惑神君敛目,说:“蟠桃会那日你弹奏的,便极好。” 我点点头,想了想,那日情急之下并未准备,信手所奏的不过是简单的曲子,一首是《汉宫秋月》,一首是《雪山春晓》。 我试着拨弄了几下琴弦,琴音悠转绵长,缓缓流淌而出。 待第一曲奏到一半,便有萧声想起,我抬头一看,正是衡惑神君吹奏玉箫与我相喝。 雪月缺,雪月缺,落满山间音弦绝。 三更春来,花满水渊,夜半无人约。 好凄凉的曲。 琴弦绝,萧音闭,我抬头看向对面的衡惑神君,他一支玉箫还凝在嘴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位冷神仙眸中隐隐含着泪光。 “神君?” 衡惑神君回神,终于反应过来,将那玉箫搁在一旁,眨了眨那双清幽的双眼,对我说:“你弹得很好。”其后还有一句,我隐约听到,说的好像是:很像她。 我怔了怔,怎么这万年冷神仙衡惑神君,也有一段风月往事不成?且我所奏琴曲与她这风月的主角还很相像。 我起身向他行了个礼:“小仙惶恐,不敢当神君夸赞,出来已有些时候,若神君没有别的吩咐,小仙就先告退了。” 衡惑神君握着玉箫的手紧了紧,并没有做声。 外边云起浮涌,黑云压低,眼看就是一场大雨。 我收起伏羲琴,起身,向衡惑神君拘了一礼,他仍旧神色悲戚,并未看我。 踏过大殿门槛,恍惚间这北斗宫庭院的景色也变得悲戚起来,我心头凝噎,方才舒缓了的胸口又仿佛隐隐作痛。 守在门口打瞌睡的甪瑞兽睁开眼睛,大约是见我脸色不大好,便着急忙慌的进了大殿。 我顺着云台四梦桥往西走,今日疲累,想要早些回瑶池台歇着。 “锦华仙子!”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声音清冷,但不冰凉,这是甪瑞兽模仿了衡惑神君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而后转身。 “可是衡惑神君还有什么事找我?” 甪瑞兽气喘吁吁,大口喘了几下,而后又用它自己的声音说:“没,没,神君让我送你回去。” 我想起甪瑞兽带我来时那强烈的眩晕感,不禁打了个瑟缩。 “云台四梦桥景色甚好,神兽若要送,陪小仙走一走可好?” 甪瑞兽点了点它那硕大的脑袋,我心里对衡惑神君那段风月往事存了个疑,便找机会问了问甪瑞兽。 甪瑞兽也不含糊,陆陆续续都像我讲了起来。 待这个几万年前的故事讲完,我已邀请了甪瑞兽在我房内坐着。 窗外黑云欲催,雷声轰隆,屋里桌案上一灯如豆,在黄昏里融成了蜜酒。 第五章 第二节 窗外乌云翻涌,雷声闷鸣,雨水眼看要透过乌云滴而来,瑶池春色正好,我猜想应是春雨。 春雨将来的时刻,我听了这么一个故事。 衡惑神君的父君是星宿诸神,掌管天下星宿运转,娶的是父神之女,天界最尊贵的公主。 因此衡惑神君自打出生,身份便比旁人尊贵看到了几倍。 或许也就是这与生俱来的尊贵,让他在出生前夕,便天降异光。 话说这一日四方星宿皆出现异样,东方青龙七宿向北挪移,南方朱雀七宿被逼的又向北,西方白虎星宿隐在云层里任星宿诸神怎么召唤都不肯出现,北方青龙星宿则大放亮光,照的北方半边天空如同白昼。 天庭动乱。 王母立即派星宿诸神去北边查看,星宿诸神这一去就没了消息,倒是北边的天空依旧亮的刺眼。 衡惑神君的母亲即将临盆,几日没有见到星宿诸神,心中慌乱不已,便捏了个仙诀,唤了甪瑞兽载着自己一路到了北方雪山。 这甪瑞兽,原来是衡惑神君母亲的神兽。 甪瑞兽日行一万八千里,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北方连绵的雪山之巅。 衡惑神君的母亲在山上遍寻星宿诸神的下落,却见皑皑雪山,哪里有半个人影。 这时候,肚子里的衡惑神君降世了。 一声嘹亮的哭声震撼了天庭四方,霎时间,雪山成了冰山,四方星宿全部归了原位,北方的天空又呈现出最初的色彩。 众仙家略一推算,都道这衡惑神君乃是无上神明,甫一出世就令雪山冰封,众星归位。 但衡惑神君的母亲,却因担心星宿诸神而耗费了太多的灵力,生产之时又处在杳无人烟之地,我幼时早听说过凡间的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门关走一遭,却不想仙界的女神仙生孩子也是如此。 衡惑神君的母亲怔怔的在冰山上躺了会儿,临了也没能等到应星宿诸神。 那冰山上孤零零的衡惑神君是被甪瑞兽一路驼回了北斗宫的,仙家们都说,他是在雪山上出生,出生后又没了父母,所以几万年来一股冰冷心肠,令人望而生寒。 听甪瑞兽讲到此处,我心头突然一阵不安,没了父母?怎么星宿诸神也没了? 星宿诸神魂飞魄散的事是在第二日被天庭知道的,掌管星宿的神仙与别人不同,这一族的每一位神仙都代表着二十八星宿的运转。 前时四方星宿出现异样,却在衡惑神君出生之时全部归位。但第二日却有人发现了异样,四方星宿虽说已经全部归位,但细细观察却不难看出,北方最亮的北斗星略略往东挪移了些,二十八星宿还是出现了异样。 王母再一次命人去查看。 却只在北斗七星处察觉到了星宿诸神那几乎消散殆尽的仙识。 衡惑神君命中自带不凡,他的到来干扰了四方星宿的运转。 星宿诸神为了弥补此事,耗尽修为与那青龙七宿斗了几夜,这二十八星宿并不是因为衡惑神君的降世而归位的,而是因为星宿诸神在那一刻恰恰散尽了仙识。 众仙家也常常说,衡惑神君性子冷清,大约也是因为父母皆因自己而死,几万年来体味尽了仙界高冷,却没体味过什么叫人情温暖。 直到四万年前,衡惑神君三万岁。 这一年,又有一位自打出生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的神仙降世了。 这人便是玉川神女。 北斗宫与懒摇山离得很近,都在瑶池台以北,孤零零的衡惑神君常常能在这孤零零的北斗宫里听见孤零零的玉川神女清妙绝伦的琴音。 玉川神女弹奏的便是如今我手中的这把上古神器伏羲琴。 衡惑神君这日终于被玉川神女弹得柔了心肠,便带着甪瑞兽上了懒摇山。 二人品琴奏琴,喝茶论曲,过了几天自在日子。 后来玉川神女送给衡惑神君一把玉箫,便是衡惑神君手中的那一把。 再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衡惑神君就回到了北斗宫。 甪瑞兽知道些内幕,说是这一男一女都是冰封的心,二人没有一个肯主动对对方吐露个一言半语的真心话的,日子久了无语也凝噎,衡惑神君便不敢再呆在懒摇山。 我挑挑眉,冷战? 也没过多少日子,就到了两万年前那场蟠桃会,东癸水君闹上天庭,玉川神女魂飞魄散。 自这以后,衡惑神君那本就仙山天远的人变得更加与人疏离,平日里无事断断不会出北斗宫的门,也只有蟠桃会这样的大日子,王母才能请的动他。 而这两万年里闯入了他有条不紊的生活里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琬炎公主,另一个是我。 一个送了三百年的汤粥,另一个喂了这冷神仙喝粥。 衡惑神君冷了两万年,实实憋坏了甪瑞兽,如今他逮着了说话的机会,将这些陈年往事与我一吐为快。 我凝神,问甪瑞兽:“那为何今日,神君执意要我弹那伏羲琴,又为何在听到琴音是有那样大的波澜?” 甪瑞兽跺跺脚:“你傻啊!神君当日与玉川神女便是与琴音结缘,玉川神女的神器就是如今你手里的那把伏羲琴。后来神君在懒摇山上与玉川神女过了一段神仙日子,神女还送了神君一支玉箫,就是神君手里的那把。” 我一怔:“所以,衡惑神君是怀念伏羲琴的琴音了?” 甪瑞兽挠了挠头,道:“那倒也不全是,主要是,你所弹的曲子实在是太像玉川神女当年所弹奏的了,你说巧不巧,我家神君离开懒摇山的那一日,玉川神女弹奏的就是你那首……《雪山春晓》!” 我凝了凝眉,使了个仙法唤出伏羲琴,梧桐木的幽香阵阵传来,我拨动了两下琴弦,脑子里想起了衡惑神君的箫声。 雪月缺,雪月缺,落满山间音弦绝。 三更春来,花满水渊,夜半无人约。 甪瑞兽不喜雨水,赶在大雨来临前回了北斗宫。 过不多久雨点终于滴答而来,滋润着瑶池台正重新生长的一草一木。 第五章 第三节 “本公主倒是要看看,是哪位仙子得了伏羲琴去?”陌生的声音响起,我从衡惑神君的故事里惊醒过来。 这声音听着有些许刺耳,但灵巧清脆,倒也不失好听。 紧接着是香中仙子的声音响起:“十七公主,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这位被叫做十七公主的人说:“本公主听说有个弄花仙子有本事将上古神器伏羲琴收入囊中,想来瞧一瞧这位几日之内升了上仙的人是怎样的仙姿。 我一听,这自然是来寻我的。 打开门,院里雨水还稀稀拉拉的淌着,院中有两人执伞而立,其中一个我认识,正是香中仙子。 而另一人,穿的是粉青长裙,端的是仙人风姿,肤若凝脂腕若雪,黑发如墨眉目连雨。 她撑着伞出现在雨中,这便留给了我第一印象……是那携着一江春雨莲步轻移而来的烟雨人。 她既然被香中唤作十七公主,那自然是王母最小的那位女儿。 我顾不上打伞,淋着雨便出了屋,忙向她行了礼:“小仙见过公主殿下。” 十七公主打量了我几眼,并没说要我起来,雨虽淅淅沥沥,但我就这样淋着了。 一旁的香中仙子正要将伞与我共撑,却见十七公主瞥了她一眼,香中仙子微微皱了皱眉,没敢再动作。 “丫头,这样大的雨,怎么不请公主去屋里叙话。”这温柔声音的主人也踏着一江春雨而来,正是碧童仙子。 碧童仙子快走了两步,到我身边,将伞同我打了,还不忘顺势扶我一把。 “呦,这不是我那被剔了仙识贬下凡去的八姐姐吗?”十七公主对碧童仙子说话的语气有些酸。 碧童仙子并不与她置气,只淡淡一笑,道:“倒是许久不见你,就连前几日蟠桃会那样的热闹场面都见不到你了。” 十七公主“哼”了一声,自撑着伞进了屋,撂下一句:“八姐姐既说了屋里叙话,那就快些来屋里啊。” 碧童仙子对我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进了屋,香中仙子紧随我们身后。 十七公主,封号露清,碧童仙子曾说过我原先的名字露华中的露字与她相冲,所以才改了锦华两字 露清公主在前,自寻了上首坐下,想是给碧童仙子的面子,便说:“诸位坐下叙话吧。” 我们三人便依言坐下。 露清公主看看我,问道:“你就是那个锦华仙子?” 我微微一俯首,称:“小仙正是锦华,不知公主大驾,没能准备周到,还望公主恕罪。” 露清公主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小家子气,连桌上的茶水都是陈年旧茶。” 我这的茶叶是淮泽命人送来的,是白茗神君自己种自己摘的仙茶,露清公主的嘴唇想是压根没有碰到那茶水,我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她对我的敌意如此之大? 这当头是碧童仙子为了解了围,她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而后看向露清公主:“数日不见十七妹妹,怎么妹妹这品茶的本事也退步了不少,锦华这的茶叶入口清爽甘甜,分明是上等的仙茶。” 露清公主眉头皱了皱,道:“凭她这般修为,也配喝这上等的仙茶?要我说,怕不是从哪儿偷来的吧。” 她说话实在是越来越不好听了,我起身行了个礼:“公主说的不差,小仙修为的确浅显,只是不知凭小仙这般浅显的修为,可该如何去偷白茗神君种的仙茶?” 话一出口,我便觉得不妥当了,一旁的香中仙子凝眸看了我一眼,上边露清公主神色变了变。 碧童仙子方才品过这茶了,想来已经知道是白茗神君的仙茶,此刻只是微皱了皱眉。 香中仙子拿起桌上的茶杯品了一口,怔了怔:“这,这当真是白茗神君那儿的茶?” 这可是香中仙子平生第一次喝这样好的茶叶。 露清公主一张秀脸变得不大好看,起身气鼓鼓的朝我走来,一把抓起我的手就像外走去:“好哇!你连白茗神君的仙茶也敢偷,速速与本公主去找母后理个清楚。” 碧童仙子与香中仙子在后没能拉住露清公主,只好跟着一同去了王母的瑶池台。 但凡事都讲究一个“巧”字,到了瑶池台,却见王母正与白茗神君坐着品茶。 王母见露清公主拉着我进去,身后还跟着碧童仙子与香中仙子,有些意外。 “露清,你这是做什么?” 露清公主猛的一甩我,我跌坐在地上,她瞪我一眼,而后像王母行了个礼:“儿臣见过母后,儿臣今儿是给母后送了个贼来。” 王母挑眉:“哦?你说的,是锦华?” 露清公主又瞥了我一眼,道:“儿臣本是听说瑶池台有位仙子与那荐昆帝君的崆洞印相抗,解了天庭之危。儿臣好心好意想来探望一番,却见她那儿喝的是白茗神君种的仙茶,她这般修为,那自然是偷来的。” 被点名的白茗神君也挑了挑眉,却保持着那儒雅温润的笑容,并没有说话。 王母也并不偏袒于我,看向我身后的香中仙子,道:“是什么茶叶,拿来给白茗神君看一看。” 香中仙子礼了礼便去了。 “锦华,你先起来。”我此刻跪坐在地上,听得王母的话,碧童仙子赶紧扶着起了身。 王母对面坐着的白茗神君品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要小神说,还是小神那茶园子好,女子少,耳根子也就能清净不少。” 这话暗讽的是露清公主。 露清公主自然能听出来,又瞪向白茗神君:“神君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本公主扰了您的清净吗?” 白茗神君摊手:“小神君可没这么说,谁不知道天上地下,就数小神脾气最好。不过啊,若是今日坐在这儿的是衡惑神君,那定然要拂袖而去,嫌您聒噪了。” 我想起衡惑神君那张冷冰冰的脸,和那冷冰冰的一声“聒噪”,忍不住笑了笑。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香中仙子便取了茶叶回来了,我那茶叶罐子是淮泽一道装好了送过来的,就放在桌案上,并不难找。 第五章 第四节 这装茶叶的陶瓷罐子很是小巧精致,绘的是牡丹梅花图,两只喜鹊栩栩如生,一丛梅花娇艳欲滴,红梅花瓣上还覆了一层白雪,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几日前淮泽命人送来时,我便十分喜欢,所以才搁在了桌案上显眼的地方。 我料想淮泽那龙宫里的器皿多是琉璃水晶珊瑚之类做的,端的是通透耀眼,像这般精巧温润的白玉陶瓷罐子定然是白茗神君那儿的。 果然,香中仙子刚刚把这盒茶叶递给王母,白茗神君就挑了挑眉,温润的眼眸眯了眯。 这神色虽然微小,但在他面前的王母自然也注意到了。 王母笑了笑,不忘抿了一口茶,而后缓缓问:“白茗神君,你可认得这茶叶?” 白茗接过香中仙子手中的茶叶罐子,打开轻轻嗅了一口,神色微眯,似在细细品味,而后合上盖子,点头说:“不错,这正是小神种的仙茶,就连着茶叶罐子都是小神的。” 我松了口气,心想:这淮泽果然是连人家的茶叶罐子也一起拿了,不过还好,白茗神君既然已经承认了这茶叶是他的,那露清公主自然不能再诬陷我偷盗。 露清公主闻言撇了撇嘴,说:“本公主没说这茶叶不是神君的,本公主说的是这茶叶是她从您那儿偷了去的。” 白茗神君拿着茶叶罐的手顿了顿,嘴角噙着的笑容凝了凝。 白茗神君说:“小神前些日子的确将这罐茶叶送给了一位友人。” 我心头一顿,他说的这位友人自然是指淮泽,但……他或许并不知道淮泽转赠给了我。 露清公主哼了一声:“看样子你并不是从白夜神君那儿偷来的,而是从旁人那偷来的,还不快招来!” 碧童仙子神色也是一个慌张,忙对王母说:“王母,我觉得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锦华定然不会做这种事的。” 王母淡淡一笑,并未说话,而是看向了白茗神君。 白茗神君笑了笑,儒雅的五官变得又柔和了几分,嘴角透露出一丝圆滑,而后对王母说:“王母,既然是小神的东西被人拿了去,那此事不如交由小神来处置吧。” 王母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神君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不能再插手此事,神君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我身侧的碧童仙子显然一慌,就要向我求情,我拉住了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 刚才白茗神君对我传音入密,他说:且容仙子担待一二,本君有事请仙子走一趟。 他并不是真的要处置我,而是借此由头寻我有事。 蟠桃会那日我对他那温和的印象甚好,加之他种的茶叶的确清香可口,于是我便没有辩解,只行了个跪礼,道:“任凭神君处置。” 露清公主得意一笑,说:“要儿臣说,凭她这样的人也配使唤伏羲琴?就该劈她几道天火雷,关到锁仙塔去,如此才不算是枉顾了天庭法度。” 碧童仙子神色又是一慌,开口道:“王母既然已经把此事交给了白茗神君处置,十七妹妹还是歇歇嘴皮子吧。” 白茗神君瞥了露清公主一眼,起身对王母说:“一罐茶叶而已,犯不着大动干戈,王母若是准允,小神想带她到我的茶园去,替我照看两天园子。” 王母抿了一口茶:“我已说了此事交由神君自行处置,自然是神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露清公主跺脚,气鼓鼓的说:“那岂不是便宜了她!” 碧童仙子柔和一笑:“王母都准允了,十七妹妹此刻是多话了吧。” 露清公主闻言神色有些尴尬,暗暗瞪了碧童仙子一眼。 白茗神君起身缓步走到我面前来,嘴角依旧噙着那儒雅的笑意,对我说:“起来随本君走吧。” 我称了声“是”,便起身随着他离开了瑶池台,走的时候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王母兀自坐在案前品着仙茶,香中仙子很有眼力见的为王母斟上了新的茶水。碧童仙子正看着我,神色有些担忧,唯有那露清公主,看向我神色里满是愤怒。 我常常会想,若是我能时刻记着露清公主此刻看我的那满是愤怒的眼神也好,那样也就不会被她蒙了心窍。 我跟着白茗神君走过云台四梦桥,一路往北,他的茶园也在北方。 一路上我跟在他身后,悄悄打量着白茗神君的背影,他的背影不像淮泽那般气宇不凡,也不像衡惑神君那般清瘦修长,而是说不出的儒雅,道不明的温和。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只是有些圆滑。 “白茗神君。”我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还是开口喊了他。 白茗神君脚步一顿,笑眯眯的转过脸来,不等我问他,自己就开了口:“本君知道是淮泽把茶叶送了你,不是你偷的。” 我眉头微皱:“那为何您不与露清公主和王母说明白呢?” 白茗神君摊手:“本君最不会说话,心里的话都写在脸上,王母何等英明睿智,此等小事怎能瞒得过她老人家呢,不过卖本君一个面子,让我能把你带过来罢了。”我心想这白茗神君不只圆滑世故,脸皮也厚的很,夸起自己来竟然半点也不含糊。旋即又听他说:“不过那露清公主嘛,本君实在不愿意与她多费口舌,若让她知道了是淮泽送你东西,定要吵吵嚷嚷的说你们这个那个,还不如顺了她的意思呢。” 我撇了撇嘴:“那您也不能平白无故污蔑了小仙的清白吧……” 白茗神君爽朗一笑:“你想什么呢,本君不是跟你说了只委屈你一会儿,过后自然会与她们说明白,冤枉你做什么。” 我又撇了撇嘴,道:“那您找小仙,可是有什么事?” 白茗神君转过身子,负手而行,我却感到他敛了敛神色,轻声道:“到了地方便告诉你。” 白茗神君带我去的地方确在瑶池台以北,却并不是他的茶园,而是我曾与淮泽去过的懒摇山。 第五章 第五节 刚下过一场雨,懒摇山变得更加仙气缭绕,也越发清透动人。 不知为何,只要我踏上这懒摇山的土地,吸上几口懒摇山的仙气,便觉得灵力醇厚,仙识聚拢。原本服了衡惑神君给的固元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如今更觉得浑身舒畅。 此时,却有另一桩事打断了我的思考。 白茗神君,那总噙着一抹微笑的嘴脸此刻微抿,那总是儒雅温和的神情此刻也变得严峻起来。 “神君,您……” 白茗神君并未看我,只顾自己往前走,半晌,那温润的声音才又响起:“我是个闲散神仙,天上人间的事都不管,唯一的爱好就是种种茶,于是就在自己仙台的后山上僻了处茶园子,这些你可知道?” 我点点头,答:“小仙有耳闻。” 白茗神君又接着说:“我处事八面玲珑,但真正与我交好的人并不多,放眼仙界,能听我说两句肺腑之言的也就两人尔。” 我挑眉,心里想着淮泽应是其中一个,那另一人是…… 前头走着的白茗神君脚步一顿,我险些撞在他身上,赶紧停住脚步。 白茗神君回过身来,嘴角又噙上了那一抹笑,对我说:“那一人便是衡惑。” 我被惊得张了张下巴,却并不是因为与他交好的是衡惑神君,而是……这白茗神君也太会摸人心思了吧? 白茗神君又重新敛起神色,正色道:“你是个聪明人,听说那日衡惑邀你去弹了一曲伏羲琴,想来你自然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与玉川神女的事。” 我未出声,算是默认了。 “四万年前衡惑这个冰疙瘩终于被玉川神女暖了那么一点儿,这暖融融的光景不过两万年,就出了东癸水君那档子事,玉川神女魂飞魄散,衡惑面上冰冷如常,可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北斗宫里传出来的哀怨箫声总能传到我的茶园子来。” 我一怔,不知为何,每每听到玉川神女的故事,一颗心就被揪的生疼。 白茗神君顾自说:“两万年已过,衡惑苦苦熬了那么些夜晚,好不容易将自己重新变回一个冰疙瘩,却因为你。” 我一颗心疼得厉害,因为我?因为我能弹得了那伏羲琴? 白茗神君又看透了我的心思,点点头:“没错,就是因为你弹了那伏羲琴。” 我皱了皱眉,道:“衡惑神君若是追忆玉川神女,着人喊小仙去奏一曲也就是了。” 白茗神君我一笑:“事情要是那么简单本君也就不会费尽心思带你来这一趟了。” 费尽心思带我来?这么说茶叶罐子的事是白茗神君事先安排好了的?怨不得他会那么巧的出现在瑶池台与王母品茶。 “也不全是本君一人筹谋的,不过是在淮泽问我要了茶叶后便有了主意,利用了一下咱们天庭上不懂事又爱计较的露清公主而已。” 我不愿再多问此事,因我更想知道衡惑神君。 “那衡惑神君他?”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衡惑神君北斗宫的方向:“衡惑这些年把自己压的太重,也把自己的心思瞒的太深,自从那日蟠桃会上听了你一曲,他日思夜想,竟将神思幻化出了一个怨灵。” 怨灵。 仿佛一道闪电劈过,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才能让一个上神控制不住自己的仙识,让神思幻化出一个怨灵? 须知怨灵是由怨气幻化而来,神仙讲究的是本性纯良,无怨无嗔。衡惑神君此事,实乃犯了天庭大忌。 我明显慌了,退了两步,喃喃道:“怎,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之前衡惑神君邀我去他的北斗宫,明明还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白茗神君叹了一口气,道:“这只怨灵藏身在懒摇山,自然让你看不出什么异常,若非我发觉衡惑灵气有些四散,也压根不会往这想。” 懒摇山紧挨着北斗宫,北斗宫又临着白茗神君的茶园,白茗神君发现不对劲儿,就立刻循着源头查了过来,果然在懒摇山上发现了一只怨灵。 懒摇山常年没有人来往,若非白茗神君发现此事,这怨灵就会一直汲取衡惑神君的灵力,待它越来越强大,最终定会为祸四方。 而此事犯了天庭大忌,却万万不能告诉外人。 我定了定心神,暗中分析了一番其中厉害,对白茗神君说:“此事非同小可,神君既然费尽心思将小仙要出了瑶池台,那想来是小仙能帮上忙。” 白茗神君笑了笑,看样子我猜的不错,他果然说:“不错,你确有大忙能帮,须知要灭这怨灵本可强攻,但因它汲取的是衡惑的灵力,衡惑修为高深,这怨灵也就强大,怕是连本君也对付不了。但此事说来也算是因你而起,若你能循循善诱,开脱了它,也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若你不能说服它,便用你的伏羲琴与之抗衡,只是这样一来,衡惑必然要遭些反噬。” 我手中有架伏羲琴,上古神器,神力强大,自可对付这小小怨灵。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此行定要灭此怨灵。 “此事并不好办,稍有不慎你便有险,危急关头不要顾忌衡惑,他是德高望重的上神,遭些反噬并不要命,倒是你修为尚浅,一定不要逞强。” 我抬头看了这懒摇山片刻,如今不过是第二次来此地,却有些感慨万千,依稀不知哪个梦里,仙气缭绕的也是这懒摇山。 袖中微光闪了闪,是盈袖。 她大约是察觉到我此行有险,闪着微光从我袖中飞了出来。 我摊开手掌心,盈袖乖觉的落了下来,懒摇山上仙气浓郁,她灵力又涨了一分。 “神君,这是一只尚未化作人形的花仙,可否劳您照看一二。” 白茗神君眯了眯眼睛,点头应下,道:“你且放心将她交给我,我带她去衡惑的北斗宫,我怕衡惑难以掌控仙识,需得在旁看顾着。” 我微微一笑:“神君放心,这边就交给小仙了。” 怨灵有灵,若有生人靠近恐会惊动了它,白茗神君为我指明了方向,那怨灵所藏匿之处,是我梦里见过的景致,玉川神女就是在那里空谷幽兰般盈盈站立,对我说:“我只有你了”。 第五章 第六节 “锦华仙子,你记住,怨灵由灵力幻化而来,看似有形,实则缥缈虚无,变化多端,不只会改变自身,还会让人也陷入幻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相信。” 白茗神君赶去北斗宫前,郑重的嘱咐了我这些事情。 我眼前这缭绕的仙气越发浓郁,隐隐约约透露出些黑气来,令我觉得有些迷乱,索性就闭上了眼睛,凭着自己的印象朝懒摇山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觉得有些异样,我以为是那只怨灵出现了,待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却并没有所谓的怨灵,而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小仙童。 我蹲下身子看他,这小仙童生的可爱,白嫩嫩的脸蛋,笑的露出了酒涡,穿的是一身白纱衣,只是眉眼间却透露出几分清冷来,说来他与衡惑神君长得竟然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家的小仙童,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山上有一只可怕的怨灵,你不知道?”我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仙童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我,歪了歪头看我:“我父君与娘亲都不见了,姐姐你能帮我找找吗?” 我心生疑惑,也不知是哪位神仙带着儿子来这懒摇山踏春,竟能把自己的儿子给看丢了?幸好这孩子如今遇到的是我,若是遇到那只怨灵,恐怕这当父母的后悔都来不及。 于是拉起这小仙童的手,四下喊了几声:“不知是哪位仙友在此游玩,快快带了小仙童回去吧!” 久久,这懒摇山上就只有我一个人的回音。 我蹲下身子去摸小仙童的脑袋:“你别着急,你父君尊号是什么,这山上眼下不大安全,我带你先回云台可好?” 小仙童泪眼汪汪的点了点头,我拉起他的手便要走,打算先送他离开,却听他小声对我说:“我的父君,神号星宿诸神。” 我脚步一顿,与此同时心里咯噔一声。 星宿诸神,分明是衡惑神君的父亲,早已魂飞魄散七万年有余。 我拉着小仙童的手顿时空了,再低头去看时,手里哪还有什么小仙童,周遭还是缭绕的仙气,隐隐又有些黑气透出来,我这才明白过来,根本没有神仙带着儿子来游玩,刚才我手里牵着的小仙童,就是那一只怨灵幻化而成的。 它说它父君是星宿诸神,它变化的,就是衡惑神君幼时模样! 我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去寻这怨灵,放眼懒摇山,仙气越来越浓郁,等等……这或许并不是仙气,而是缭绕的雾气,让我看不清前行的路。 我闭上眼睛,打算再一次凭着记忆摸索前进,此时却有一阵熟悉的箫声响起。 三更春来,花满水渊,夜半无人约。 是衡惑神君的箫声! 我循着箫声响起的方向一路找过去,果然见那曲水旁,青山边,一身白纱袍的冷神仙临水而立,吹着那只玉箫。 “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箫声不歇,我撇撇嘴,这般紧要的关头您老人家居然还是不搭理小仙。 我走上前去,试探地朝衡惑神君探了探脑袋:“神君?” 衡惑神君终于正眼看了看我,收起了手中的玉箫。 “玉川,你来了。”衡惑神君那冰冷的脸上竟然噙起了一抹微笑,他竟是将我认作了玉川神女。 我疑惑不解:“神君,您怎么了?小仙是瑶池台的锦华啊。” 衡惑神君一怔,喃喃地说:“你是……锦华?” 我连忙点头。 “是本君认错人了。”衡惑神君说完这话又背过身去,重新拿起了那支玉箫。 我猜想他又要开始吹箫,这一吹又不知何时才能答我的话,也顾不上他是上神的身份,伸手扯住了他的箫。 他一愣,我冲他眨眨眼睛:“神君,您不是在北斗宫吗,白茗神君还说要去北斗宫里守着您的,怎么您反而自己来了懒摇山?” 衡惑神君侧过脸看我,终于说了一句长些的话:“本君为何不能来懒摇山。” 我挠挠头:“是,是白茗神君说的,那只……怨灵的事。”我没敢细说,怕他听见自己的仙识幻化出怨灵的事。 衡惑神君却颔首道:“本君正是为了这事来的,本君方才见到那怨灵了,就藏在这水底,你可带了伏羲琴来?” 我探过身子,看了看这条溪水,亲澈见底,并没有看到那只怨灵。再者伏羲琴是圣物,并不需要我带,用个仙法召唤出来便是,衡惑神君是有着七万年修为的上神,不可能不知此事。还有就是……这人话好像多了些,我眯了眯眼睛,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对。 我打算试试他。 “小仙前些时日受了伤,不足以驱动伏羲琴,故而未带在身上。”这自然是假话。 这假话果然好用,当真就见眼前这位衡惑神君邪佞一笑,对我说:“既然伏羲琴不在,那我这怨灵还有什么好怕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衡惑神君也是那怨灵幻化的! 我当下就念了个仙法,阵阵梧桐幽香飘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伏羲琴泛着祥光出现在眼前。 化作衡惑神君模样的怨灵一惊,退后了两步,指着伏羲琴说:“你,你不是说未将伏羲琴带在身上的吗,你,你骗我!” 我微微一笑:“早觉得你不对劲了。”又加了一句:“衡惑神君从不会说这么多话的。” 我手指轻轻碰上伏羲琴的琴弦,但并未拨弄,说实话,此时我心里是很犹豫的,因为伏羲琴的神力固然可以一举制衡这只怨灵,但此时身处北斗宫的衡惑神君也必然遭到反噬。 可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我就又中了它的计。 身侧这条小溪顺便掀起万丈波澜,水清,可见其中夹杂着的细石翻涌而来,打在我的身上脸上,生生的疼,伏羲琴自隐了回去,而我被一个浪头卷进了溪流之中。 这本是条浅溪,如今却水涨浪高,漫延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我在海中挣扎,压根看不清那只怨灵此刻身在何方。 我不只有些惧高,还有些晕水。 第五章 第七节 按说这是春天,可这溪流却冰冷刺骨,我骨髓处又透露出深深的寒意来。 冰冷的水流冲击进我的鼻腔里,我本能的在水面上挣扎了两下,最终能没挣扎过这翻涌的浪花,沉沉的坠入了水底。 我有些怕水,也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溪水还是海水,总归是冰凉的水灌进了我的脑子里,我脑中嗡嗡作响,也压根睁不开眼睛。 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了死是什么感觉。 仅存的理智告诉我要驱动仙识护体,仙识却不灵;想念个仙法唤出伏羲琴,仙法却俱灭;想思考更多的法子,脑海里的意识却越来越黑暗。 我心里悲戚的哀叹了一声,可怜我锦华不过在瑶池台待了这几日,就要葬身于这懒摇山上。 “深深,醒醒,深深,醒醒!” 在脑海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的那个紧要关头,我听到了淮泽在唤我。 我睁开眼睛,眼前却又不再是翻涌的海水了,而是流光溢彩,绚丽夺目,此处是……只在话本子里出现过的龙宫? 海水就在眼前,就在耳边,就紧紧触碰着我的皮肤,却并没有给我带来方才的窒息感。 我心想刚才明明身处懒揺山,被怨灵驱动溪水卷入了水底,那溪水并不算深,种种波涛汹涌应该是那只怨灵变化出来的幻像。 但为何此时我又会身处龙宫之中呢?懒揺山在天庭之上,与南海龙宫隔了千八万里,便是甪瑞兽那样的神兽恐怕也要跳个盏茶功夫才能到,更遑论我。 难道……这又是那只怨灵所幻化出来的幻像?它既然能够化作小仙童,化作衡惑神君,化出翻卷的海水与浪花,那想来也能化出个龙宫来。 但我方才听到淮泽唤我“深深”,那却是真真切切的。 这只怨灵由衡惑神君仙识里脱出来,自然知道衡惑神君的一切事情,知道他儿时模样,知道他父君尊号,知道玉川神女,也知道那哀怨的箫声。 但他没道理知道淮泽的声音。 方才唤我的人一定是淮泽。 “淮泽,淮泽,你在哪!淮泽,你在哪!”我环顾四周,顾不上留恋龙宫美景。隐约间珊瑚璀璨,水晶衬着珊瑚的光泽熠熠生辉,有华美的游鱼疾驰而过,一排水晶宫灯有些晃眼。 淮泽没有回音,我却依稀看见了他的身影。 在那璀璨珊瑚间,琉璃宫灯下,花灯树影前。 淮泽一身蓝袍,黑发如墨,在这花灯前懒懒地靠着,嘴角噙了一抹懒散的微笑,眼睛闭着,并没有发觉我就现在远处。 我的心却猛的抽了两下,他的怀中,揽着一个女子。 女子丹唇贝齿,明眸娇姿,发丝轻挽,松松地垂到香肩上,眼角是遮不住的妖娆。 我捏了个仙法,看出这是一只蚌精。她此刻衣领微敞,隐约可见锁骨诱人。 而淮泽,却陶醉在了这美人的温柔乡里。 我脸上有滚烫的泪水划过,与这龙宫里冰冷的海水融为一体。 我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一颗芳心,居然早就已经坠入了眼前花灯树影下,那人心头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瑶池台旁惊鸿一瞥,还是蟠桃园里玩味一笑,是懒摇山上星空如昼,还是床榻之旁轻轻对我说:“深深。” …… 不知是何时开始了,但我觉得,不如记住今日结束的日子。 我冷笑了一声:镜花水月! 你淮泽太子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我转身就要离开,此时却一阵眩晕,恍惚间淮泽的声音又响起来:“深深,你醒醒,深深,醒醒。” 我转头去看花灯下旖旎着的淮泽,见他神色还如方才一般,既如此,为何又来唤我的名字。 我转身,朝着淮泽与那蚌精走过去,强忍眼中的泪意,很恨地说:“淮泽!你……”话到此处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淮泽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海蓝色的眸子看向我,随即怔了怔,似乎没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着他,嘴角竟然扯出了一抹微笑。 淮泽猛地起身,身后的蚌精拉了拉他的手,他还伸手抚了抚这美人露出的香肩。 淮泽看着我,眯了眯眼睛,说:“你怎么来了。” 我侧过脸去,不愿意看她们眉目含情的样子,冷冷地说:“是小仙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吗,那小仙这就告辞。” 说罢我转身就要走,我当时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此生与淮泽不再来往,却听他的声音响起:“你等等。” 我顿住脚步,想听听他说什么,良久却没听见他出声,我隐约间觉得不对劲。 “深深,醒醒!” 我猛的一回头,那蚌精不见了,花灯树影,琉璃砖瓦全都不见,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龙宫,我脚下是懒摇山的土地,只是衣裳头发都湿透了,刚才确实沉到了溪水里。 但淮泽还在眼前,且不止一个,两个淮泽,都身穿蓝袍,隐隐有光泽泛出,修长的身形,俊朗的脸孔,就连看向我时眼眸中的海蓝色光芒都一模一样。 我一惊,慌得退后了两步,但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两人,有一个是那怨灵幻化的。 “你,你,你们……” 左侧的淮泽神情有些狼狈,不像他平时嘛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皱眉,急切地开口,唤道:“深深!” 我挑挑眉,看向右侧的淮泽。 右侧那人嘴角噙了一抹微笑,对我说:“锦华,眼下我们二人,你得动手杀一个。” 我闻言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说话。 右侧那人见我半晌不肯答话,念了个仙法将佩剑唤了出来,长剑出鞘,剑尖直指左侧淮泽,说:“既然你抉择不出,便由我替你做个了断吧!” 话毕,长剑锋芒毕露,直直地往左侧淮泽刺过去,眼看长剑就要刺入左侧淮泽的胸口,他却不闪不避,嘴角反而泛起一抹虚白。 “铮!” 左侧淮泽嘴角虚白更甚,右侧淮泽盯着从他手中掉落在地的长剑,怔怔的将头转向我。 方才是伏羲琴的神力与他的长剑相撞,我拨动伏羲琴的指尖还微微有些颤抖。 第六章 第一节 右侧淮泽呼了口气,想要弯腰拾起自己的剑,我又拨动琴弦,这一次,它的胳膊被伏羲琴的神力划开了一道口子,黑气四散。 “淮泽!”我伸手拉过原本站在左侧的淮泽,我知道这才是真的淮泽。 怨灵胳膊上的口子不断涌出黑气,他咧了咧嘴,一把捂住自己的胳膊,而后退后两步,恶狠狠的看向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他此刻模样开始变化,一会儿是小仙童的模样,一会儿又是衡惑神君。 怨灵不实,看样子它压根不会有自己的样子。 我紧紧握住淮泽的手,此刻他脸色苍白,手也冰凉,却向我投来一个微笑,冰凉的手指在我手心里挠了挠,示意我安心。 我另一只手抚上伏羲琴,抬眼看向怨灵。 “因为普天之下,就只有他一人会唤我‘深深’。” 我与淮泽对视一看,淮泽笑了笑,看样子很是欢喜。 怨灵腾飞而起,浮在半空,阴笑两声,道:“好,好啊,果然是用情至深,也不枉费他强行冲破我营造的幻境来找你了。” 我想起刚才海水翻涌间,龙宫花灯前,淮泽那声声恳切声声急促的“深深,醒醒!” 此次若是没有淮泽,我必然要死在懒摇山上。 念及此,我心头温软之余恨意涌生,怪这怨灵害得淮泽灵力大损。 我手中持有的上古神器伏羲琴,还从来没有用它伤过半个人,除了荐昆帝君。 今日,我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却并不是因为我不忍伤这只怨灵,而是因为但凡我伤他衡惑神君必然要遭到反噬。 我看了一眼手边的伏羲琴,念了个仙法将它收了起来。 淮泽面露疑惑,怨灵猛地抬头。 “打个商量。”我看着怨灵,淡淡地说。 怨灵此刻正化作了衡惑神君的模样,听我说这话,挑了挑眉:“哦?什么商量。” 我正了正神色,又看向自己手边的伏羲琴,而后抬头对他说:“你该知道,你今日必有一死。伏羲琴就在我手里,任凭你今日变化出怎样的幻境,也定然会元神聚灭,魄影无踪。” 怨灵神色暗了暗,它自然知道我说的是对的。今日它化成小仙童,却没能令我慌不择处;它化作衡惑神君,却没能让我淹死在溪水里;它变出龙宫幻境,虚演出一段风月,却没能让我失了神智。 如今淮泽就在我身边,任它再如何虚无缥缈、变化多端,我都不会再上它的当。 今日,它死路一条。 淮泽虚白的嘴脸扯了扯,看向我:“深深,你想与它商量什么。” 我握住淮泽的手紧了紧,此刻也示意他安心。 “我要你自行散了周身灵力,从此世间再没有你这只怨灵,但我可全你一桩心愿。” 怨灵冷笑了两声:“你是怕你用伏羲琴强力杀了我,会波及到那衡惑神君?”它浮在空中转了两圈,又道:“你这条件倒是不错,只是,我的心愿你若难以做到呢?” 我微微一笑,语气坚定:“自将竭尽所能。” 怨灵一愣,身边淮泽也怔了怔,似没想到我语气会这般坚定。 淮泽后来对我说:“你说‘自当竭尽所能’时,我看到你眼睛里的光芒,坚韧而坚定,深深,那是你带给我的第一个小小的震撼。” 我与怨灵打的这个商量算是商量妥了。 它惨然一笑,也释然一笑,周身黑气开始迅速弥漫,迷蒙了我们的视线,溪水开始微微泛起涟漪,天云迅速舒卷…… 良久,当那团黑气渐渐散去,这世间已经没有了那只怨灵的气息,它自散了灵气,从此消失在这个世间。 我想起来时白茗神君告诉我的,他说若能好言相劝那是最好,实在不行再兵戈相向。 如今好言相劝做到了,衡惑神君便不用遭那反噬之苦。 但它留下的那一桩心愿,却并不算难。 这是我又一次听到衡惑神君与玉川神女的事。 衡惑神君出生于雪山之上,冰雪漫天,星宿挪移,父亲母亲都没能给他一丝温度。 所以衡惑神君几万年如一日,那颗心从未感受过一丝人情温暖,不动七情,不开六欲。 是玉川神女那宛转悠扬的伏羲琴音拨动了他的音弦,衡惑神君很少有的,不因为公事的出了北斗宫的大门,来到了懒摇山。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仙识有了一点点的波动,因为七情乍开,六欲初启。 甪瑞兽只告诉过我衡惑神君后来离开懒摇山是因为二人都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意,而从怨灵口中,我却听到了另一个故事。 这两位仙姿卓绝,冷傲如冰的上神犯了个混事。 他们上神之身,居然钻进了命数的牛角尖里。 玉川神女说她遗腹娘胎,克父克母。 衡惑神君便言自己异星转世,牵父累母。 这本是小事,但衡惑神君一个恍惚,失手摔了那只玉箫。玉箫断成两截,神君说他拿回去修补,耗费了两万年光阴,才将它一寸寸度化成最初的样子。 这一日便是两万年前的蟠桃会,玉川神女决然的眼神看向衡惑神君,衡惑神君紧紧握在袖子里的玉箫冰凉刺骨。 怨灵说,它最初的那点怨气是在玉川神女决然投进了神农鼎的那一刻产生的,因衡惑神君就在她身边,眼睁睁看着她化作丹元,自己却无能为力。 若拦她,六界恐遭生灵涂炭;若不拦,自己此生痛失挚爱。 最终他以天下大局为先,以天下苍生为重,自己生生受了这天人永隔的苦楚无数个日日夜夜。 人最怕的就是个纠结,这怨灵本有态势,后来日月潜行,衡惑神君又把自己冰起来,本没有怨灵现世的机会。 偏偏我弹了一曲伏羲琴。 衡惑神君对玉川神女的追忆如潮水般袭来,怨灵脱离仙识而出! 它是一团承载了衡惑神君所有记忆的怨气,它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玉川神女这座懒摇山,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会藏匿在这懒摇山上。 怨灵说:我只有一个愿望。 第六章 第二节 春风寒,夏露冰,秋霜白,冬雪深。 这一只怨灵,只想让衡惑神君,再体味一次人情温暖。 我与淮泽静默下来,各自品味着“人情温暖”这四个字,人情往往有冷也有暖,衡惑神君七万年修为,如今他的怨灵竟只愿他再体味一份人情温暖。 良久,还是淮泽先打破了这寂静的局面,他抬眼看了看如今的懒摇山,黑气消散无踪,杏花疏影春正好。 淮泽拉起我的手,道:“方才龙宫幻象……” 我脸颊一红,想起那风月大戏,想起自己脸颊滚烫的落泪。 我瘪瘪嘴,甩开淮泽的手,自顾往前走,撂下一句:“淮泽,你惹着我了!” 身后淮泽失笑,我方才在龙宫幻象前真的伤透了心,此刻有心与他玩闹,却听淮泽气息虚弱地咳了两声。 ! 我竟险些忘了,他为了闯入幻境,费了太多灵力,此刻身体还正虚弱着。 我赶紧转身朝他奔去,一边扶住他,一边难掩眸中紧张:“淮泽。淮泽,你没事吧。” 淮泽却咧嘴一笑,摆摆手,自己站直了身子。 原来是在诓骗我,我又一把把他甩开:“你,你竟然骗我,你这人真是,真是狡黠!” 但他脸色确实惨白,我又禁不住有些担心:“你到底……有事无事?” 淮泽稍微正经了些,笑着说:“深深,你在担心我。我怎能教你担心你,自然是无大碍。”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道:“但还是要调养好一阵子,你这样子,恐怕也难以腾云驾雾,更难回到龙宫了。” 淮泽眨眨眼睛,道:“那就找个近处歇歇。”说完拉起我的手就要下山。 “你要带我去哪儿?” 淮泽狡黠一笑:“北斗宫!”顿了顿,又说:“我要带你去找白茗和衡惑算账。” 北斗宫。 星罗棋布,大气磅礴,院里的古柏逢了前日一场春雨,显得越发苍翠挺拔。 淮泽与衡惑神君和白茗神君都是要好的,此去说找他们算账那自然是玩笑话,淮泽需要找个地方歇歇那才是正事。 今日来我却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总趴在北斗宫门前打瞌睡的甪瑞兽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淮泽身子虽虚弱,走的却并不慢,他并未留心,我也没再在意。 “白茗,衡惑,敖璟小神来找二位算账来了!”淮泽走至门前,语气很是随意开怀。 这话过后,却并没有人给我们开门。 淮泽伸手去敲门:“衡惑,是我,淮泽。” 又静默了两声,还是没人来开门。 我与淮泽对视一眼,暗觉有些不妙。 我伸手推了推门,门栓紧扣,且用仙法设了屏障,说明屋里必定有人,只是为何没有人来开门? 我皱了皱眉,想起甪瑞兽来,于是四面呼喊:“甪瑞神兽,甪瑞神兽可在!” 不过喊了两句,甪瑞兽就翻着跟头从北斗宫后苑仙山上飞了下来,我见到它安然无恙,稍微放下心来。 淮泽问它:“甪瑞,衡惑与淮泽可在这房内,为何我们叫门他们却无人答应?” 甪瑞兽喷了个响鼻,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我们说:“我家神君方才仙识大损,白茗神君正在为他调息呢,说是紧要关头不可有人打扰的。” 我皱了皱眉,怨灵明明是自杀,为何衡惑神君还是遭了反噬? 淮泽无处可去,我们也都知道此刻屋里白茗神君应该是在给衡惑神君渡灵气,是万万不可受惊扰的,我二人俱不放心,索性就替屋里二人守了房门。 这夜天空漆黑一片,许是因为衡惑神君受伤,无人坐守这硕大的星罗棋盘,满天星星四散各方。 甪瑞兽办事虽然不靠谱,但是好歹还给我们寻了间客房,只是衡惑神君多年来独来独往,这客房结了几万年的蜘蛛网,实在进不去人。 我感受着春风微微拂过脸颊,瑶池春色正好,天庭春景正浓,衡惑神君宫苑里有一树梨花,淡淡幽香扑鼻而来。 我捏了一片梨花瓣在手,看向淮泽:“你还记得我们在懒摇山上看星星吗?”说着自己在梨花树下盘腿坐了下来。 淮泽也捏了片花瓣,淡淡一笑,道:“这才几日的事,怎么会不记得。” 我恍惚了一下:“是啊,左不过十来天,我却觉得如过经年一般,自我来了瑶池台,便觉得一切都恍若经年。” 淮泽发笑:“天上日子过得慢,神仙大多无聊,有些几千年也如一日的过,像你这般活的多姿多彩的,倒是实在罕见。” 我叹了口气,道:“我倒真想过一番神仙日子,可这神仙的日子却总让我觉得惊心动魄。” 淮泽让手中那片花瓣顺风吹走,而后抬头看向我,笑眯眯地说:“你是说蟠桃会上荐昆帝君让你受了惊,还是说懒摇山上那只怨灵险些让你丧了命?” 我也顺势将手中花瓣一扬,避开这个话题,反而问他:“半日过去了,你身体可有恢复些?” 淮泽此刻的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他试着提了口气,大约是想用个什么仙法,却猛的咳嗽一声,颓坐在地上。 “淮泽!”我大惊,赶忙去扶他。 淮泽拍拍我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大约是灵力损耗的太多,有些用不了仙法。”说完这句话又咳了两声,对我说:“不碍事的,白茗医术不错,待他与衡惑运完功,助我调息一会便是了。倒是你,是不是怕我灵力恢复了就要回到龙宫去,舍不得我了?” “没个正行!”我睨他一眼,但还是用手抚了抚他的背,见他呼吸平缓了才略略放下心来:“你方才,想用个什么仙法?” 淮泽一笑,道:“今夜天空无星,不过想驱动这一地花瓣做个美景,博你一笑罢了。” 我脸颊一红,不过是舞动些花瓣,这我也能驱动。 于是念了个仙法,满天花雨,梨香满院。 淮泽看着这满天花雨,欣赏了好一会,而后突然问我:“哎,你还没说,你惊心动魄的是什么事呢?” 我淡淡笑了笑,并没有看他,却对他说:“大概是我遇见了你。” 第六章 第三节 梨花瓣在和煦春风里轻轻舞动,月亮隐在云丛里兀自发着皎洁的光。 前半夜淮泽还同我说笑了许久,又过了些时辰,我见他身体虚弱,实在累的极了,却仍旧强撑着精神与我在梨花树下坐着。 我心里不忍,推三让四的将他推进了客房,当然是甪瑞兽将蛛网清扫干净后的客房。 我却精神的很,半点困意也无。 不知不觉间,初阳破开云层,将第一缕阳光洒了下来,初晨已至。 甪瑞兽踱着步子向我走来,难得的对我态度温和了些,大约是它那脑袋瓜子实在想不出为何我会在梨树下发了一夜的呆。甪瑞兽说:“仙子,淮泽太子醒了,喊您进去。” 我抬头往客房瞥了一眼,昨夜淮泽进去睡了,他身子尚且虚弱我以为他得调息许久,不想天刚亮就醒了。 我推开门,这屋子有人睡了半宿,便没太有那蛛网灰尘的味道了。 “早。”淮泽盘腿坐在床榻上,脱去了蓝纱外袍,只穿着白袍,对我微微笑着。 我笑了笑,到他身旁坐下,见他脸色红润了许多:“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却又玩笑起来:“想你想的胸口疼,睡不着。” 我瞪了他一眼,不过这胸口疼大约是真的,虚耗了那么多灵力,难为他还撑着与我看了半夜花雨。 不待说话,这时阵阵花香传来,自然不是那梨花淡白味,我嘴角一笑,对淮泽说:“你可能起的来?盈袖来了,看样子白茗神君与衡惑神君忙完了。” 淮泽下床,边穿靴子边对我说:“虚弱些而已,又不是废了。” 盈袖闪着亮光飞了过来,我摊开手心让她落下,便与淮泽一同到了北斗宫大殿。 门虚掩着,里边传来浓郁的药香。 淮泽轻咳两声:“白茗,衡惑!” 门从里边被拉开,露出的是白茗神君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他看向我的时候很欣慰的笑了笑,起身让开门,说:“快请进。” 这次的北斗宫大殿与平时不大一样,药味浓郁,衡惑神君并没有像往日一般仙山高冷的坐在案前,而是盘腿坐在蒲团上,额上隐有汗水渗出。 他抬头看向我们,抿了抿唇,却没有开口。 到底是淮泽大大咧咧,径直走到他面前,盯着衡惑神君的脸看了看,笑道:“我就说白茗出马,一个顶俩,定能把你这冰疙瘩治好。” 白茗神君折扇一抖,道:“渡了一夜灵力,那自然要好。” 我忍不住偷笑一声,却听衡惑神君开口:“此次,多谢你们了。”他言辞恳切,淮泽与白茗神君并不见怪,只有我称了声不敢。 白茗神君邀我们同坐,淮泽脚步有些虚浮,被他看了出来:“淮泽,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虚弱?” 淮泽睨他一眼,冷哼一声:“说来还没找你二人算账,你们就真放心让深深一人去懒摇山上寻那怨灵,此次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她就要命丧懒摇山了。” 衡惑神君眸底隐有歉色,抿了抿唇开口说:“抱歉。”他这人真的不会开口说一句长句子。 白茗神君却看了看我,笑道:“她仙姿不凡,又有伏羲琴在手,这天庭上只有她一人能将此事办妥。” 白茗神君说的有道理,他只是没料到我不会水。 淮泽又哼了一声:“那怨灵好生厉害,深深险些在幻境中遇险。” 我也抿了抿唇,只得说:“多亏淮泽太子不惜耗费灵力,闯破了那幻境。” 白茗与衡惑神君俱是一怔,看向淮泽,白茗神君说:“怪不得你这般虚弱呢,我那儿有聚了日月灵气的仙茶,还有些仙山灵药,等全都送你,我再助你调息几日。” 淮泽点头,又听白茗神君继续说:“只是你这样子也回不了龙宫,让夫诸跟龙宫说一声,你去我那住两天吧。” 淮泽扯了扯嘴脸,语气有些不屑,道:“甪瑞兽昨夜给我收拾了一间客房,我觉得不错,你那儿寒酸了些,我还是住北斗宫吧。” 淮泽与我对视了一眼,我心里明白过来,想起怨灵的那个愿望,淮泽是想,让衡惑神君这冰冷的北斗宫添一丝热闹。 衡惑神君听淮泽说要赖在北斗宫,顿了顿,说:“也好,我需用药,可为你多煎一份。” 话至此处,我与淮泽却都怔了怔,想起一件事来。 怨灵是自杀的,为何衡惑神君还是遭了反噬? 白茗神君圆滑的打量了打量我们的神色,他又将我们心底的疑问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白茗神君摇了摇他手中的折扇,看了看衡惑神君,而后对我和淮泽说:“你们一定是在疑惑,为何衡惑会遭受反噬吧。” 我一怔,他竟然又将我的心思猜了出来,只好点了点头。 衡惑神君尽力的勾了勾嘴脸,向我们解释:“此事是我的疏忽,前两日怨灵脱身而出,我只觉得有些灵力四散,却并不知此事。” 白茗神君点点头,道:“后来我发现了怨灵藏匿在懒摇山,就着急忙慌的寻了锦华来,在这之前并没有告诉衡惑怨灵一事。” 我恍然,怪不得当日懒摇山上白茗神君匆匆忙忙赶去了北斗宫。 衡惑神君又接道:“你在与怨灵相斗,我本该坐定沉思,凝神聚气,但我不知此事,未做准备。” 我与淮泽恍然,但又不免有些心疼,衡惑神君,看样子是用情太深,才受了反噬,索性没有大碍。 这时白茗神君转了话题,问我:“锦华仙子,索性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然我这心里该如何愧疚。” 我微微一笑,又礼称不敢。 白茗神君折扇扫了扫下巴,对我说:“那在懒摇山上都发生了什么,那怨灵可好对付?” 我于是细细回忆了一番,从那自称父君是星宿诸神的小仙童,到那溪水边玉箫声起的衡惑神君,到浪涛汹涌的溪水和流光溢彩的龙宫幻象,甚至连那只怨灵化作了淮泽的事也讲了讲。 悄悄看了一眼,淮泽耳根子有些通红。 一番故事讲完天已大亮,唯独略过了怨灵的那个心愿没讲。 第六章 第四节 像衡惑神君这些上神,平日里并不怎么用膳,但如今却不同,衡惑神君与淮泽都比平时虚弱了一些,需要些膳食补一补,白茗神君听说有午膳可用,很是欣喜,他与我都是爱足了这份人间烟火气的。看了看屋里的三位难神仙,又看了看门外那只憨头憨脑的神兽,我便自己去厨房做饭了。 这里食材罕见,让甪瑞兽出去了好些时候,它才拎回来一只鸡,一篮子青菜。 我叹了口气,这也算是靠谱了。 于是自去厨房将鸡炖了,将菜炒了,淮泽与衡惑神君喝些鸡汤是最好的。 待饭菜上桌,正赶上正午时候,白茗神君看着我给衡惑神君和淮泽一人捞了一根鸡腿,儒雅的脸上憋出了垂涎欲滴的模样。 “锦华,你这……真是好厨艺啊。”白茗神君喝些自己碗里的鸡汤,不忘抬头对我夸赞。 我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收下了他的夸赞。 衡惑神君虽活了七万年,大约也没尝过这人间的滋味,一碗汤很快就见了底,我又为他盛了一碗。 淮泽慢悠悠地吹着碗里的鸡腿,说:“今儿这顿饭,算是我此生第一次品到了些家常的味道。” 我心里一怔,眼前这几位神仙都身居高位,从没有那个一个人,会为他们洗手作羹汤,更不会有柴火起的火,清水煮成佳肴。 哦不,她们生活里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这人此刻便拎着食篮子来了。 琬炎公主今日穿了一身淡紫长裙,卷发垂至腰间,鬓边各配了一对珠花,随着她的盈盈走动而微微颤动。显然是为了见衡惑神君而特意装扮了一番。 身后还是跟着初霁那个小丫头,脸颊绯红,埋头走路,很是不好意思。 “琬炎见过哥哥,见过二位神君。” 衡惑神君脸色变了变,赶忙道了声:“免礼。” 我起身为她在餐桌上收拾了个位子,添了一副碗筷,淮泽看着自家妹妹,笑眯眯地问:“你怎么来了?” 琬炎落座,对我们说:“还不是前两日哥哥来瑶池台探望锦华,却被我告知了她被白茗神君带走一事。” 淮泽闻言看向我,嘴角一抿,原来是这样,他大约是去过白茗神君的茶园,发觉不对,才会及时的赶到了懒摇山。 又听琬炎继续说:“我在瑶池台惴惴不安,心里担心着锦华与哥哥,正打算今日带着初霁去白茗神君那儿探探消息,却不想天刚亮就听到了衡惑神君受伤的事,神君你没有大碍吧,怎么会受伤呢?” 衡惑神君淡淡答了句:“气息不稳而已,并无大碍。” 却是白茗神君发现了其中关要,放下筷子,问琬炎:“你怎么知道衡惑受伤的事?” 琬炎挠了挠头,眼神瞥向趴在门口的甪瑞兽,说:“是,是甪瑞兽,他今早晨在天庭上来回兜转,拔了香中仙子在后苑里种的两颗萝卜,又去云翎仙子那抢了只鸡,口口声声说他家神君需要补身子。” “什么?!”这话由我们三人异口同声,惊讶万分。 衡惑神君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身体不适一事,岂不是满天庭都知道了。 白茗神君问琬炎:“你是说,甪瑞兽满天庭的转,那岂不是满天庭都知道了。” 琬炎怔了怔,说:“也不是,也不是,它就在瑶池台转的多。” 闻及此言,我们略略放下心来,若只是瑶池台,那还算好说。 琬炎却又想了想,说:“不过今日正有几位仙家在瑶池台议事,恐怕也听到了。” 淮泽皱了皱眉,问:“都有谁在那?” 琬炎想了想,掰着指头数了数:“不过就是……太白金星、太上老君、托塔李天王、二郎神……还有四海龙王等人。哦,有十几个仙娥也在。” …… 甪瑞兽,最不靠谱! 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也只能对外说衡惑神君只是调息是不小心冲散了些灵力,并没有什么大碍。 甪瑞兽在门口瞅了瞅我们的神色,尤其是瞥到衡惑神君那冰冷的脸色时,憨重的身体打了个瑟缩,一溜烟跑了出去。 神兽就是神兽,它连自己惹了麻烦都知道。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见我们三个都不说话,自行开口打了圆场:“来来来,吃啊吃啊,不吃放着要凉了。” 说着他就拿起汤勺去盛那鸡汤,捞了两下才发觉碗已见了底,白茗神君尴尬地笑了笑,转眼就看见了琬炎公主带来的食篮子。 “唉!这个好啊。”白茗神君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一大碗海参粥,我挑了挑眉毛,已经见怪不怪。 而白茗神君,还从没尝过琬炎公主的厨艺,于是他就在我们几人满脸示意的眼神下将这海参粥舀入了自己碗里。 还不忘咂咂嘴,品了一口。 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忍不住笑出声来,淮泽笑意更甚,就连衡惑神君脸上都多了一抹笑意。 白茗神君强忍着咽下这口粥,指着自己的碗问琬炎公主:“这这这,这是你做的?” 琬炎公主瞪大了美眸,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神君,怎么了?” 白茗神君咽了口口水:“你们龙宫人的口味,好像有些独特啊。” 琬炎公主面露疑惑,自己伸手为自己盛了一碗,我正想要制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呸呸呸,怎么这么咸!”琬炎公主一边呸着,一边端起碗来闻了闻,对身边的初霁说:“坏了坏了,初霁,我大概,是把糖当成了盐了……” 小丫头初霁没敢说话,脸颊又红了红。 我抿了抿唇,想要开口安慰琬炎两句:“炎炎,这,这粥品相瞧起来是极好的,而且闻着也不错……” 琬炎公主攥了攥拳头,抬起头来,对我们说:“锦华,你说得对!我这就去重新做一碗!初霁,你帮我看着些,别把糖与盐弄混了。” 我嘴角抽了抽,瞥眼过去,白茗神君端起茶杯漱了漱口,淮泽难得的吃了一大碗菜,衡惑神君神色微动,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六章 第五节 春光正好,暖融了世间万物。 这饭桌上一番说笑,我们四人就熟悉了起来。 饭后又闲谈了几句,聊了聊瑶池春色,我便要起身告辞。 淮泽皱了皱眉,似乎很舍不得我走,问:“你要回瑶池台吗?何必急这一时。” 我笑了笑,道:“被白茗神君算计出来已经有两日了,如今既然已经没有事了,那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白茗神君听我用“算计”二字,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否认,只说:“锦华,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你是我带出来的,自然要送你回去,还要还你清白。” 我翻了个白眼,这自然是应该还我清白的,于是毫不推及就,就要与白茗神君一同告辞。 这边淮泽却撵起他妹妹来了:“琬炎,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吧。” 琬炎疑惑:“哥哥不走?” 淮泽笑了笑,看向衡惑神君,正要开口,却被白茗神君插了话:“你哥哥要在北斗宫长住了,走吧琬炎公主,由本神君护送你们回去。” 琬炎公主看了衡惑神君几眼,撅了撅嘴,说:“哥哥怎么要在神君这赖着。” 淮泽咳笑了声,安慰道:“近日诸事繁多,与衡惑白茗许久不曾叙旧了,不过住两日。” 琬炎公主闻言点了点头,起身要走,却仍回头看了衡惑神君两眼。枉我当时已经对淮泽动了情,却依旧看不出琬炎看向衡惑的眼睛里那份眷恋不舍。 这日阳光甚好,撒向云台四梦桥,石阶上也能觉出些温润。 白茗神君不爱摆那上神的驾子,自顾走在一边,手里折扇轻摇,好个谦谦公子。 我与琬炎拉着手走在他左侧,身后跟着初霁那个小丫头。 如此一句沐着暖阳,就到了瑶池台。 我总不太会有那顺顺利利稳稳妥妥的时候,左脚刚踏入瑶池台,抬眼就看见了露清公主。 粉丝飘然,好个温婉模样! “呦,就说巧不巧了,本公主在母后这儿待了两日,如今正要回宫去,怎么又碰上你了。” 我向她行了一礼,并没有做声。 露清公主瞥了我身边的白茗神君与琬炎公主一眼,酸里酸气地说:“呦,怎么,这是白茗神君把你抓回来交给王母处置的吧。” 琬炎是个烈性子,听她这么说,心里便很是窝火,正要开口争辩一二,却被白茗神君一开折扇,抢了她的话。 “小神今日又带了些仙茶来,正要与王母品一品,公主若不介怀,不如进去叙话?” 我心里偷笑:这白茗神君的仙茶,是每时每刻身上都会带着一些的。 露清公主“哼”了一声,转头回身先去了瑶池台。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地抿了抿唇。 王母桌案上插了两支百合,王母正拿了剪子修剪花枝,抬眼瞥见我们几人同行而来,却并不惊讶,只看向露清公主,问:“呦,也么又回来了?” 露清公主冲上前去,拉住王母的胳膊撒了个娇:“母后,是儿臣走到门口,就看着白茗神君带了琬炎过来,心里想着许是茶叶罐的事水落石出,白茗神君要把锦华交给您处置的。” 我嘴角一抽,这露清公主还真不爱把事往好了想。 又听露清公主继续说:“儿臣想着,琬炎虽有错处,但说来她成为上仙的日子也实在短,若是母后重罚她可就不好了,于是就来向母后求个情。” 王母嘴角端庄一笑,看向白茗神君与我,笑着说:“诸位先坐吧。” 我们行了礼,自行落座,露清公主扭捏了两下,也厌厌地去坐了。 王母故作不知,问白茗神君:“这是,怎么回事啊。” 白茗神君伸手一礼,笑起来儒雅温和,对王母说:“小神办事有失周到,还望王母勿要怪罪。” 王母挑了挑眉,问:“哦?此话怎讲?” 白茗神君品了一口面茶的茶水,说:“前阵子荐昆帝君大闹蟠桃会一事让小神心有余悸,想着若非锦华仙子,恐怕小神那茶园子得不保了。于是送了锦华仙子一罐茶叶,两日前又请锦华仙子去我那茶园子将仙茶尝了个遍,却不想让十七公主生了误会,如此,却是小神的不是了。”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我心里不禁赞叹了一番,茶叶罐子一事,王母应是知道并非我偷的,如今白茗神君这么说,也算给了王母一个交代。只是他前日已经说了那茶叶罐子送给了一位友人,如今又说送给了我,这岂不自相矛盾? 露清公主虽然娇纵,但并不傻,自然也听出了这自相矛盾的话,如今冷笑一声,说:“神君前日还说了,这罐茶叶送给了一位友人,如今又说是您送给了锦华仙子,这却又是个什么道理?” 白茗神君又笑了笑,嘴角透露出一丝圆滑,看向露清公主,说:“小神说将这罐茶叶送给了一位友人,公主难道不知道这锦华仙子就是小仙的友人?” 露清公主正得意洋洋的脸僵了僵,似乎被白茗神君说的这话惊到了,喃喃地重复了句:“什,什么,她怎么会是你的友人?这……” 王母微微一笑,不愿再掺和小辈们的争吵,于是伸手拿起方才的剪子,又去自顾自地修剪那两只百合花了。 我抿了抿笑,对白茗神君的佩服简直难以形容,于是淡淡对露清公主说:“小仙不才,不知好歹地去对付了荐昆帝君的崆洞印,小仙又不才,贪嘴想尝尝白茗神君那满园子的仙茶。这说来,还真是……小仙不才。” 这边一直憋着没说话的琬炎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后初霁的脸颊又红了两分。 露清公主瞪向琬炎,问她:“你笑什么!你又怎么与他们在一起。” 琬炎也是个机灵的,转了转眼珠子心里便有了主意,对露清公主说:“公主恕罪,是小神失仪了。小神不过觉得与锦华仙子诸般投缘,在蟠桃会上她救我性命,在瑶池台小住她也对我多加照顾,小神可是知恩图报之人,自然与她亲近。” 露清公主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又是冷笑一声:“她才上天庭几日,我与你们千百年的交情竟还比不上她?” 琬炎淡淡一笑:“小神与公主似乎没什么交情。” 这边露清公主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第六章 第六节 露清公主这一走,白茗神君也就起身告辞,回了他的茶园子。 瑶池台上现今只余了王母、琬炎、我与初霁四人,哦,还有我袖中的盈袖。 我与琬炎互看一眼,也正要向王母告辞,王母却先开了口,她手上还剪着百合花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你二人近日走动的倒是勤快,瞧着关系也要好。” 琬炎闻言欢欣一笑,道:“蟠桃会那日锦华舍命救了小神,小神很是感激,这一来二往的,便与锦华熟络了起来。” 王母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如今住在瑶池台,与锦华交好也算有个伴,但锦华对天宫上的事还不算熟悉,你若有时间便带着她四处转转。” 琬炎称是。 王母又嘱咐我:“锦华,蟠桃会时你受了伤,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 我笑了笑,答:“承蒙衡惑神君赠了小仙一颗固元丹,如今已经全恢复了。” 话一出口我才觉出这话说的不大妥当,方才还笑意盈盈的琬炎此刻却抿了抿唇,我正疑惑她为何会变了神色,却见座上王母也稍稍变了神色。 王母放下手中的剪子,正色道:“这衡惑神君向来不爱与人来往,竟会主动送你固元丹?” 我正踌躇不知该如何回话,却听王母喃喃地说:“也难怪,你与她,实在是有几分相像。” 我虽不确定,但也能猜个大概,王母说的那个“她”,应该就是令衡惑神君魂牵梦绕的玉川神女。 王母叹了口气,又去拿剪刀时,却不甚将桌上那瓶百合打翻,玉瓶碎了满地,两只百合花瞬间耸拉了起来。 我正要上前帮着收拾,王母却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 我与琬炎公主只好告辞出来,心里头仍旧有些空荡,总觉得这位已经魂飞魄散两万年有余的玉川神女出现在我生活中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 身边琬炎也并不欢喜,她对我说:“怪只怪我父王母后将我生的晚了些,至今不过两千多岁,两万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却不能亲眼得见。” 我愣了愣:“你说的是玉川神女自化了丹元,去投了神农鼎一事。” 琬炎点点头,眼神里写了一句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春光如许,两只百灵鸟绕着琬炎公主的淡紫衣裳转,叽喳声动人好听。 琬炎心情好了些,对我说:“锦华,这两日你辛苦的紧了,你快回去歇歇吧。王母说了要我带你四处转转,我们明儿便去转转可好?” 我应下了她,这夜却去碧童仙子那儿赖着要了一顿晚饭吃。 这第二日的天也很好,几朵浮云淡淡飘在天上,我屋门口一树桃花泛着粉白,风和煦,心里也把昨日那小小的忧忡放下了。 我昨夜睡得并不好,晨起梳妆时眼下泛了乌青,就比平日多花了些时辰打扮。 时间这么一拖,琬炎公主就等不及了,本说好的是今日晨起我去寻她,而后一同去天庭各处胜景转转,如今她却先来找我了。 他们龙宫的人穿衣喜欢蓝色紫色的调调,我正坐在镜前挽头发,就从镜子里看到有个靛蓝卷发的女子进了我的屋,这自然是琬炎无疑了。 “炎炎,对不住,我今儿晚了。” 琬炎踱着步子走到我身边来,伸手拿起梳妆台上一只琉璃发簪为我簪上,这琉璃簪是透明白,泛了着鹅黄颜色,与我今日穿的鹅黄纱裙倒是很搭。 琬炎看着镜中的我,施了些粉黛,比平日里显得更加明媚动人,她满意地笑了笑语气上却并不服软:“哼,这次白白让我等了你许久,这次绝不饶你。” 我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好姐姐我哪还敢走下次啊。” 与琬炎携手出了房间,这日只有她一个人来,初霁并没有跟着。用琬炎的话说,初霁话太少,与我们玩不到一块。 我心里暗暗笑了笑:初霁大学时觉得炎炎话太多,不得已才显得自己的花少了。 “唉,你看,是那对百灵鸟!”琬炎指着前方树枝上一对百灵鸟,很是欣喜。 我抬头看了看:“真是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昨儿那一对。” 话音刚落,这对百灵鸟就围着我们两个又转了两圈,我这便确定眼前这两只鸟就是我们昨天遇见的。 “炎炎,今儿你本来要带我去哪游玩。” 琬炎想了想,说:“本来我想带你去花有觅处的百花园玩玩,但想起来瑶池台的花还没长出来,你去了难免要勾起你对那些火中化为虚有的花的怀念。” 我嘴角一抽,你如今就勾起了我对它们的怀念。“那如今你又想带我去哪儿玩?” 琬炎笑了笑,对我说:“云台四梦桥以南,有条玉带河,几年前七哥哥带着我去过一次,那河里生了不少桂鱼,虽没有我们龙宫里的漂亮多样,但是生个火烤着吃却也足够美味了。” 我挑挑眉,她还真是个看见鱼不放,看不见鱼就想的东海公主。话说回来,同是东海的,淮泽对海鲜的执念便没有这般重,那日他对我做的鸡汤就很满意。 想着想着便走神了,是眼前这对百灵鸟叽叽喳喳的啼叫声将我唤了回来。 “锦华,你问我要带你去哪儿,可是有什么别的事吗?” 我点点头,看着面前这对百灵鸟:“正是呢!咱们今儿就先别去那玉带河了,我看这两只百灵鸟,似乎有什么事想要找咱们帮忙,咱们跟着去看看可好?” 琬炎想了想,面前百灵鸟叫的更加急切了些。 “行,那就走吧,可惜了玉带河里的那几尾桂鱼了。” 但这对百灵鸟并没辜负琬炎公主对桂鱼的一腔执念,我们跟着它们,转过云台四梦桥,一路往天庭南侧去。 远远的就看见水光潋滟,前方地界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些波光粼粼之感。 到了地方,琬炎公主一拍手,欢欣鼓舞:“锦华!这就是我对你说的玉带河!” 天庭的任何一处地方都有些仙气缭绕着,不过这玉带河还多了些水汽。 第六章 第七节 玉带河水清,清可见其中游动的几尾桂鱼,琬炎公主顿时放开了公主身份的拘束,挽了挽袖口就要往那河边冲。 我赶紧拉住她,“唉,你等等。”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对叽叽喳喳叫的急切的百灵鸟。 琬炎公主歪着头看它们:“你们带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想让我给你们抓鱼?”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却见这对百灵鸟相互叽叽喳喳了一会,往河边树后飞去。 “走,咱们跟过去看看。”我拉着琬炎的手跟着它们去了树后。 这对鸟儿在树枝落下,又叽叽喳喳起来,琬炎低头一看,“呀!”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就在她脚前方。 有一只狗。 一只奄奄一息的狗。 “锦华,这,这……”琬炎指着这只趴在地上的狗,急切地问我。 我并不怕狗,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抱起了它。这是一只沙皮狗,黄棕色的毛发上湿漉漉的,像是掉在水里过。 锦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对我说:“你瞧瞧,它还是一只小奶狗呢。” 我手里抱着它,它却抖得厉害。 “看样子是掉进了玉带河,它已经被水淹的坏了,昨儿下午百灵鸟就来找咱们,恐怕昨儿下午它就掉水里了。” 琬炎不敢伸手去摸,只惋惜地看着它,但:“真可怜,不知是从哪儿来的野狗,咱们救救它吧。” 我点点头:“那自然要救,不过……这天庭上也有野狗吗?” 琬炎笑了笑,说:“天庭上的猫狗但凡是被神仙饲养的,大都是有些灵力在身上的,有些也会传话一二。但你看它一点灵力也没有,定然是野狗。” 我点点头,不顾它浑身湿透,将它抱在了怀里。 这树上的一对百灵鸟就是为了寻人救了这只沙皮狗,见我抱起了它,终于放下心来,叽叽喳喳的飞走了。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沙皮狗,不禁有些担心,对琬炎说:“如今虽说春光正好,大约河水还是凉了些,它应该是被冻坏了。” 琬炎同情地看了它一眼,说:“那咱们该怎么救它呢。” 我看了看这玉带河边,春风有些大,吹的沙皮狗又瑟瑟发抖了些。 “得先带回去,给它擦擦干净,然后再做打算,今儿你这鱼恐怕是捞不成了。” 琬炎留恋地看了一眼玉带河,或是说看了一眼玉带河中的桂鱼。紧接着她眸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十分热切的对我说:“锦华,我有了一个好主意。你先别回瑶池台,你带着这只沙皮狗去北斗宫,告诉我哥哥和衡惑神君我在给他们捞鱼吃,我只捞两条,就去与你们回合。” 我挑挑眉,这听起来倒像是个好主意,一可让我寻个地方收拾收拾怀里这只沙皮狗,二可应当日怨灵心愿多往北斗宫走动走动,三可全了琬炎公主烤鱼之心,四可…… 四可见见淮泽。 于是琬炎公主又挽了挽袖子,下河捞鱼。 我则抱着这只湿漉漉的沙皮狗,进了北斗宫的大门。 甪瑞兽躲在北斗宫门后认小伏低。 甪瑞兽用那细弱蚊蝇的声音跟我讲了讲它做小伏低的原因。 原因在它自己。 昨儿它在天庭上将衡惑神君身体抱恙的事一番嚷嚷,从昨儿傍晚开始各路神仙就带着各种补品登上了北斗宫的宫门。 沉寂了几万年的北斗宫顿时门庭若市。 衡惑神君冷了一张脸与淮泽在屋里下棋,门外的那些神仙一个也没见。 天色渐黑,登门探望的神仙总算少了些,守门的甪瑞兽也中旬能打个瞌睡,可天刚拂晓,就又来了一帮神仙。 昨儿来的还是一些小仙小匠,大约还有想借此由头见见衡惑神君英姿的小仙娥。但今早来的却不一样,那些德高望重的上神上仙们都亲自拎着仙丹灵药到了北斗宫。 这阵仗惊坏了在门口打瞌睡的甪瑞兽。 上神既然亲自来探望,那衡惑神君我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可衡惑神君不擅长说客套话,擅长说客套话的白茗神君又不在,于是应对这些德高望重的上神的担子,就落在了不太会说客套话但是会打圆场的淮泽太子身上。 甪瑞兽很自责,它说它家神君焦灼坏了,淮泽太子的脸也笑僵了。 我想想就觉得好笑,但还是强忍着笑意安慰了甪瑞兽一下:“无妨事,衡惑神君身体欠安确有其事,也不能全怪你。” 甪瑞兽耸拉着的脑袋闻言略微抬了抬。 我说:“据你所说,众仙家们送来了不少的仙丹妙药?” 甪瑞兽点点头,说:“今早送来的都收在了库房里,昨晚的神君没让收,但他们都扔门口了,我就收了进来,在柴火堆里放着呢。” 我嘴角抽了抽,若是被那些小仙娥知道了大约要伤心死吧。 “好好的灵药别浪费了,借我两颗救救它吧。” 甪瑞兽没听懂我说的“它”是谁,歪了歪头,满脸疑惑。 我将怀里的沙皮狗举起来给它看:“是它,一只落水的沙皮狗。” 甪瑞兽是上古神兽,大约不曾见过这普通的狗。 它歪着脑袋又瞅了瞅:它怎么了? 我摸了摸沙皮狗湿漉漉的毛:“它掉在了河里,差点被淹死了,你那儿的灵药扔了可惜,不如拿两颗来救救它?” 甪瑞兽巴脑袋歪向了另一侧,想了想,终于爽快地点了点头:“仙子跟我来!” 我不禁笑了笑,如今这甪瑞兽的脾气倒是温和了不少。 行至厨房,果然见那些大大小小的仙丹灵药就被随意搁置在地上,或是装在瓶子里的,或是装在盒子里的,大大小小应有尽有。 我上前找了找,这只沙皮狗只是普通的狗,寻常丹药便可救它姓名,但我却看见一颗聚灵丹,用一个葫芦瓷瓶装着,这可是好东西,能让人灵力大增。 看了看怀里颤巍巍又湿漉漉的沙皮狗,我便将这聚灵丹喂它吃下,然后它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精神。 “甪瑞兽,帮我照看好它!” 第七章 第一节 我将沙皮狗交给甪瑞兽照顾,就打算去敲衡惑神君的房门,想着在琬炎抓鱼来之前自己先蹭杯茶水喝。 谁知琬炎公主动作倒是快,不愧是南海龙宫的公主,想来玉带河里的桂鱼在她手下没有半点逃脱之力。 我这甫一出厨房的门,就撞见琬炎公主一手拎了一条鱼进了北斗宫的大门。 “炎炎,你这么快就来了?”我有些惊讶。 琬炎爽朗一笑,抬了抬手里的两条桂鱼,确实是大个头的鱼。“摸鱼抓虾的事我是最在行的啦,哎,你可去见过衡惑神君与我哥哥了吗,那只沙皮狗呢?” 我抬手指向身后走出来并且嘴里叼着沙皮狗的甪瑞兽:“诺,沙皮狗交给甪瑞兽照看了,我还没来得及拜见神君他们呢。” 琬炎公主看着甪瑞兽幽怨的眼神,不禁皱了皱眉头,把两条鱼塞给我,伸手去把那只沙皮狗接了过来,还不忘添一句:“你明知道这甪瑞神兽办事情最不靠谱,怎么还放心将它交给甪瑞神兽照顾,我哥哥平日里对这猫猫狗狗的很是喜爱,不如拿给他取个名字?” 我看了看此刻在琬炎公主怀里的沙皮狗,很明显的比那会儿精神了不少,想着甪瑞兽的确不靠谱,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我与琬炎相视一笑,便横冲直撞的进了北斗宫大殿。 甪瑞兽细弱蚊蝇的声音依稀在我们身后急切地说了句什么,可惜我没有听清楚。 推开北斗宫大殿的门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甪瑞兽说的那句话是:公主,仙子,大殿里有人啊! 此时我左手拎了一只桂鱼,右手还拎了一只桂鱼,琬炎公主挽着袖口,怀里抱着一只沙皮狗,出现在了众仙家的面前。 这大殿里何止有人,这大殿里分明有神。 这放眼望过去,都是上神。 衡惑神君一身白衣,面不改色的坐在上首,淮泽一脸陪笑,坐在衡惑神君身边。对面是各处神君上仙,此刻众人都看向破门而入的我与琬炎公主二人。 衡惑神君眉头皱了皱,淮泽太子笑容僵了僵。 琬炎最先反应过来,抱紧怀里的那只沙皮狗,咋呼了一句:“诸位仙家今儿恐怕是在北斗宫做了个梦,梦见我了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话未说完,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留下我拎着两条鱼不知所措,最终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对座上诸位说:“小仙,小仙又犯迷糊了,把神君的大殿当成了厨房了,诸位继续,诸位继续。” 我退出大殿时有心为他们关上门,奈何手里拎了两条鱼,手指头一松,左手里的桂鱼就滑到了大殿上,两位老神仙掩了掩鼻子,另一位神君怒斥一声:“荒唐!” 甪瑞兽听见了动静,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嘴里叼起地上那条桂鱼,我趁着这个空隙赶紧出了门,甪瑞兽出来时还好心的用尾巴关上了门。 我跟着它一路跑回到厨房里,琬炎正抱着沙皮狗看着灶台喘粗气,我也不管地上干净与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可真是……太刺激了。”我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方才大殿里那些德高望重的神仙们。 琬炎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喃喃道:“确实刺激,南海龙宫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我抿了抿唇,经此一事,恐怕有不少年轻神君的父母要另选儿媳了。 甪瑞兽将口中叼着的桂鱼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歪了歪头看向我与琬炎,声音依旧细弱蚊蝇:“琬炎公主,锦华仙子,这鱼……你们谁来做呀?” 我与琬炎不约而同的瞪它一眼。 我看了看面前的两条肥嫩的桂鱼,心想纵然今日在众仙家面前丢了面子,但亏待什么也万万不可亏待自己的胃啊。 于是生火添水,一番忙碌。 这松鼠桂鱼是凡间百姓创的一道名菜,取的是“蟾宫折桂”之意,却美味异常,天上神仙就没给它另择什么仙风道骨的名字。 待这道松鼠桂鱼出了锅,我才恍然间觉得自己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琬炎公主怔怔的盯着这盘松鼠桂鱼抿嘴唇,又一次忘了自己公主的身份;错在地上的沙皮狗抖擞了精神,做好扑上灶台的准备;错在堂堂甪瑞神兽用尽全力转过脑袋,却还是让我看见了它流出来的口水。 还错在…… 方才还坐在大殿里那帮对衡惑神君嘘寒问暖的德高望重的神仙们,此刻把厨房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我抿了抿嘴唇,这神仙还真是喜爱人间烟火啊…… “小仙手拙,方才惊扰了众位仙家议事,唯有一道松鼠桂鱼做的还算拿手,特意做了请众仙家品尝。”我万分不舍的将手中的松鼠桂鱼交到了一位上神手上,也万不得已的编出了这套不得罪人的说辞。 接了鱼的上神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意盈盈的对我说:“难为你有心了,这份心意我们就收下了。今日不过是你们走错了门而已,我们怎会与你们计较。”又转首对人群外围的衡惑神君说:“衡惑神君,我等叨扰多时,神君日后一定要注意身子,我等就先告辞了。” 衡惑神君冷着脸道:“衡惑不敢,诸位请便。” 这话在我听来就是:衡惑可不敢撵你们走,如今你们终于想走了,那就快点走吧。 众仙家端着我做的那盘松鼠桂鱼浩浩荡荡地出了北斗宫的大门,我隐约看到淮泽笑着的嘴脸又僵了僵。 此刻若是绕着天庭各处仙山转一转,恐怕能够看到一幅“上神围坐观山景,只为分食盘中鱼”的画面。 此刻厨房门口站了我与琬炎公主两人,立了甪瑞神兽一兽,趴了沙皮狗一狗。 我们对面站了衡惑神君与淮泽两人。 衡惑神君脸色比之前好像又冷了些,淮泽难得地撅了撅他的嘴。这二人并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进了北斗宫的大殿,我与琬炎对视一眼,抱起趴在地上的沙皮狗也跟着他们进了大殿。 甪瑞兽万分不解的皱了皱眉头,歪了歪头,打着哈切趴在了厨房门口,轻轻嗅着所剩无几的松鼠桂鱼的香气。 第七章 第二节 我与琬炎跟着衡惑神君和淮泽进了北斗宫大殿,衡惑神君白衣飘然,一语不发自去上首做了,淮泽笑了笑,也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 我与琬炎互看一眼,站在大殿里愣是没敢出声。 淮泽嘴角扯出一抹狡黠的笑意,看了我们一眼,随即一拍桌子,大喝:“琬炎公主,你该当何罪啊?” 琬炎摸着怀里的沙皮狗,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小声嘀咕:“我,我们也不知道你们这屋里有那么多人啊。” 我赶紧附和的点了点头,淮泽最宠他这个妹妹,自然不会真的责怪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这边正要继续开玩笑的淮泽却看到了琬炎怀中抱着的狗,瞬间来了兴趣:“哎?这是……” 琬炎将沙皮狗举给他们二人看:“是一只沙皮狗,我与琬炎去河边捞鱼的时候救下的。” 淮泽又仔细看了看它,瞬间把刚才的话题抛在了脑后,就连那一言不发的衡惑神君眼神里也闪现出一些好奇的光芒。 他们只养过甪瑞神兽与夫诸神兽这等或日行一万八千里或呼风唤雨的上古神兽,却断断没养过沙皮狗。 衡惑神君淡淡出声:“且坐。” 我与琬炎又对视了一眼,见衡惑神君与淮泽此时的兴趣都放在了琬炎怀中这只沙皮狗身上,真真是有趣,于是便与琬炎携手坐了。 淮泽右手撑着下巴:“这狗……” 琬炎笑了笑,将沙皮狗放在地上,对它说:“去找我哥哥好吗。” 沙皮狗晃了晃尾巴,真的就听话的往淮泽身边走过去,淮泽伸手抱起它,正稀罕的要命。 我挑了挑眉,说:“这狗如今还没有名字,不如你给他取一个?” 淮泽冥思苦想一番,“大笨?沙沙?二皮……”如此想了半天,却愣是没想出一个中听的名字来,座上衡惑神君淡淡一笑,道:“便叫它腊八。” 腊八? “今儿是凡间的腊月初八。” 我恍然,看了看窗外纷飞的梨花雨,天庭日头正暖,却不想人间正值腊月初八。 腊八这名字虽俗气了些,但足够讨人喜欢,又是衡惑神君亲自取的,如此名字就算是定下了,腊八它自己也很是欢喜,在淮泽身边摇头晃脑不肯离开。 琬炎很喜欢腊八:“哥哥也喜欢腊八吗?” 淮泽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可惜龙宫里头不能养,不然就带回去养了。” 我一听,他们龙宫都是海水,自然不能收养腊八,那肯定是要由我带去瑶池台了。 却听座上衡惑神君又幽幽的说了一句:“本君也喜欢。” 我猛的一抽气,心中万分不舍,却也只能说:“既然神君喜欢,那小仙就只好忍痛割爱了,只求神君定要好好照看腊八……” 衡惑神君却开口打断了我:“但甪瑞未必不会欺负它,所以本君不养。” 我闻言松了口气,这衡惑神君说话言简意赅,却还喜欢半句话半句话地说。 但终于放下心来,这腊八终于可以由我照顾了。 淮泽叹了口气:“好吧,想来深深定能照顾好这小腊八的。”说着他摘下桌上一颗葡萄,抬手就扔了出去,腊八摇着尾巴去捡了回来。 这场面欢欣,屋里的人俱笑了起来。 笑声中我却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果然见淮泽正了正身子,努力将笑容憋了回去,对我们正色道:“只是还有一事没与你们两个算账。” 我皱了皱眉,这闯入大殿的事已过去了,腊八的名字也取好了,还有什么事不成? 淮泽故弄玄虚,只顾逗腊八,卖关子不许我们说到底是什么事。 却不想座上衡惑神君忍不住了,声音里少了几分清冷:“淮泽是说,那松鼠桂鱼……” 淮泽身子一抽,嘴角也一抽。 我心底暗暗笑了笑,这德高望重古水无波的衡惑神君也会有舍不得吃食的一天。 我起身欠了欠:“二位稍安勿躁,琬炎公主带回来了两条鱼,方才只把其中一条送了人,我这就去把另一条做了,诸位先坐着喝口茶。” 淮泽逗着狗,嘿嘿一笑,琬炎抿了一口茶,说:“我厨艺似乎不大好,就偷个懒在这喝茶了。” 我一笑,也怕她将糖与盐混淆,自去了厨房。 厨房门口的甪瑞兽又趴着睡了。 我没有吵醒它,想了想它这么一只上古神兽又是捉鱼又是看狗的活的也挺不容易。 那一只桂鱼还被我搁在案板上,我正要去拿刀,眼前却被人递过来一把菜刀。 我吓得一个瑟缩,顺着菜刀看过去,那玉指修长,衣袖泛着蓝光,直到对上一张泛着蓝光的眸子,竟是淮泽。 我嗔他一声:“你不在殿中坐着喝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淮泽一笑,自去灶前煽火,一边煽一边说:“我看我那妹妹眼珠子就没离开过衡惑,我在那也是多余,还不如来跟你学学怎么做那松鼠桂鱼呢。” 我这才隐隐约约的觉出来,琬炎恨不得一日三趟地往北斗宫跑,大约是因为喜欢衡惑神君。 我想了想,想起来琬炎说南海龙宫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于是问淮泽:“今儿我与琬炎冒冒失失闯进了大殿,大约会于她名声有损。” 淮泽爽朗一笑:“怕什么,我们南海龙宫就琬炎这么一个公主,还能叫他们传了闲话不成?” 我点点头,却又思量思量:“可若真有个闲言碎语的,恐怕她日后的婚事……”谁家会想娶一个挽了袖子下河摸鱼的公主。 淮泽却摆了摆手:“那些个神仙琬炎也是断断看不上的,我父王就她一个女儿,她的婚事定然不会强求。” 我淡淡一笑,这倒也是,千恩万宠的公主,哪里会由得旁人给她选父君? 我手里切着葱姜,这一晃神的功夫没留意,刀锋就划破了手指,虽不深,却也渗出了血。 正被烟火呛得咳嗽的淮泽一惊,忙跑过来:“没事吧,怎么这样不小心。”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看向受伤的手指的眼神温柔而急切,海蓝色的眸子里泛出些温暖的光芒。 第七章 第三节 窗外梨花淡白,掩了青松古朴色。 灶前我手起油落,熟练地又将这条鱼做好,将载满了人家烟火味的一盘松鼠桂鱼笑推给了淮泽。 淮泽一手端着松鼠桂鱼,另一手牵起我的手,掌心温厚而有力,我们出了厨房,却并没有直接进屋。 淮泽最爱胡闹,如今拉着躲在门外,做了偷听客,他说想听听琬炎公主与衡惑神君在聊些什么。 我本以为他这场偷听定然是白费功夫,却不想琬炎公主还真与这位冷神仙聊了起来。 只听琬炎公主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将语调努力像碧童仙子的温柔靠拢:“神君昨日灵力受损,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然后便是衡惑神君淡淡的声音:“无大碍。” “听闻昨晚到今晨北斗宫不断有仙友登门探望,可扰了神君清净?” “有你哥哥赔笑脸,我只管喝茶。” 淮泽噙着笑的嘴角又僵了僵,我隐约觉得里边琬炎的嘴角也僵了僵。 琬炎公主仍旧锲而不舍的与他说话,这次却换了个话题:“听闻神君,喜欢听锦华弹琴?” 我闻言一怔,身侧淮泽的眉头也皱了皱,这个话题……我可不大喜欢。 里头的衡惑神君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我听见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而后对琬炎说:“确实如此,本君喜听伏羲琴音。” 我拨了拨淮泽,让他让开了些,而后透过门缝往里看,正好看到琬炎抿了抿嘴唇,压低了声音对衡惑神君说:“小神不才,不会弹那上古神器,便连小神多说一句话神君都觉得聒噪。” 衡惑神君皱了皱眉,终于觉出琬炎的语气不大对劲,于是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本君并没有,北斗宫平日冷清,你若喜欢可多来坐坐。” 淮泽冲我撇了撇嘴,压低了嗓子对我说:“你瞧瞧,这冰疙瘩平日里看着不解风情,看到人家姑娘皱皱眉头却还是知道要哄一哄的。” 我一笑,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谁知里头琬炎才满意地笑了笑,衡惑神君就听到了淮泽这用力压低的声音。 衡惑神君抬了抬眼,冷声问道:“可是鱼做好了?” 淮泽与我对视一眼,在门外打个哈哈,推门而入:“好了好了,赶紧来趁热吃吧。” 我附和道:“这盘鱼有淮泽太子打下手,小仙做的更顺手了些,想来比方才那一盘还要美味一些呢。” 衡惑神君端着上神的架子没有急迫的起身,琬炎见状也端了端公主的架子在椅子上又安座了一会。 这屋里应和淮泽与我的就只剩下了腊八。 腊八闻见香味,摇着尾巴冲了上来,咬着淮泽的衣摆来回转圈,纵然淮泽身为龙宫太子,掌管一方水事,驱使夫诸神兽,却对这小小的沙皮狗没了能耐。 “啊!”琬炎公主惊叫一声。 我却神色幽凄,对这松鼠桂鱼,已经只有哀怨而无热情,并没有出声。 淮泽被腊八围着转圈子,自己本想迈开步子躲开腊八,却不想衣摆被腊八死死咬住,淮泽脚底一晃,直直地把手中的松鼠桂鱼摔在了地上。 松鼠桂鱼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泛着诱人的香气,就这样被摔在了地上。 琬炎公主赶忙起身过来,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盘,腊八已经松开了淮泽的衣摆,摇着尾巴去吃那地上的松鼠桂鱼,吃的狼吞虎咽,琬炎公主只好兀自惋惜。 座上衡惑神君仍旧不动声色,只淡淡地说:“北斗宫后山有溪水,溪水中生有游鱼,可一同去摸。” 我挑了挑眉,看样子这位冷神仙对吃食的追求可谓执着啊。 淮泽拍拍手,瞪了一眼正在埋头吃地上的鱼的腊八一眼,而后看向衡惑神君:“好啊,不过咱们为什么不去玉带河呢?” 衡惑神君起身,行至我们身旁,却并没有看我们三个,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撂下一句:“玉带河人多,不喜。” 我嘴角一抽,从北斗宫到玉带河还有些路程,恐怕您是不喜等那鱼出锅等的太久吧。 我与淮泽和琬炎对视一眼:“既然神君邀咱们去他的后山,那咱们就为了下一条松鼠桂鱼而奋不顾身吧。” 琬炎笑了笑,牵了我的手去追衡惑神君,淮泽摊摊手,无奈跟在了我们身后。 衡惑神君说的那座仙山与懒摇山比起来实在是小多了,就在北斗宫大殿之后,淮泽伤还没好,不可驾云,我们便从山脚攀上去,左右也不过用了两盏茶的功夫。 这座仙山虽不如懒摇山仙气浓郁,但想来会更招女孩子喜欢些。 懒摇山景色虽美,却多少有些清冷,只适合玉川神女那样的空谷幽兰住。 这座仙山虽是北斗宫的后山,却并没有沾衡惑神君的高冷气,而是长了满树的杏花。 北斗宫里有棵梨树,这两日梨花瓣纷飞四散,倒也显得雅致古朴。 我却更喜欢这一树杏花林,杏花泛着淡淡地肉粉,在枝头或迎春怒放,或含苞待放,总之是容纳了春色万象。 “玉坛消息春寒浅。露红玉、娇生靓艳。小怜鬓湿燕脂染。只隔粉墙相见。” 我喜欢这样温婉的花,让人觉得岁月温婉,余生柔情。 琬炎闭眼嗅了嗅杏花淡淡的香气,欢欣道:“这儿可真美,神君说的那溪流在哪儿啊?” 衡惑神君嘴角微微一抿:“就在前面。” “那咱们快去吧!”琬炎拍手。 我却皱了皱眉,我想起懒摇山上被怨灵驱使险些将我淹死的那条小溪,今晨玉带河我并未靠近,所以还不觉得怎样,如今眼看那小溪就在我的眼前,溪水哗啦流淌,清澈见底,却水流湍急,我想起那日险些被淹死的感觉,心里不禁有些发慌。 正想着,琬炎却已经又挽了袖子要到溪边摸鱼,她回头看了看我。 “锦华,你怎么不过来?” 说着将我这么一拉,溪水在我眼前翻涌了几下,我一个眩晕,就要栽进这溪水之中。 “小心!”陌生而熟悉的女子声音想起,扶住我的是一双纤纤玉手。 第七章 第四节 我眯了眯眼睛,不去往那流动的溪水看,眩晕感稍微好了一些。 远些的淮泽与衡惑神君自然也看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一齐跑了过来。 我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女子,她生的好一番精致模样,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我,身量比我娇小些,鬓上簪了一丛细嫩花朵,依稀辨认出有海棠桃花杏花,杏色衣裙在春风里轻轻摆动。 琬炎过来扶住我,见我还怔愣着,便对那好心救我的姑娘说:“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救,琬炎不识,不知姑娘是哪位仙友?” 这位姑娘却眨了眨眼睛,笑地明媚照人:“公主不认得我,我可认得公主。” 我与琬炎互看一眼,听她这语气不像是比琬炎仙班高的,但听着又似乎跟琬炎很熟络。 我不禁疑惑:“姑娘是……” 这姑娘撅了撅嘴,忸怩道:“就连你也不认得我。” 我心里更是疑惑万分,正巧了淮泽与衡惑神君并肩走过来,淮泽歪头看了看这姑娘,神色有几分了然,轻笑一声,道:“姑娘头上簪的花不错。” 姑娘闻言又是娇羞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簪的花,这花我方才也注意到了,娇嫩可爱,很趁她,只是被淮泽这么一提点……似乎多了些。 淮泽看着我思索的神情,不禁抿嘴一笑:“深深,这若有若无的香气你没闻见?” 我一惊,这空气中确弥漫着一股香气,我只当是满山的杏花香,如今却觉得不是了,这香气更清幽,也更清新。 我终于恍然,拉着这姑娘的手,难掩心头喜悦:“你是……盈袖?” 盈袖嘿嘿笑着狂点了自己那颗脑袋,紧紧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姐姐终于认得我了,我就是盈袖!”我听她唤我姐姐,正欣喜不已。说完这话她又转头去看淮泽,笑意盈盈地说:“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心细。” 一直没有说话的衡惑神君终于冷冷开口:“非他心细,是你簪的花太多了。” 盈袖嘴角一抽,不自觉的往我和琬炎身边靠了靠,嘴里嘟囔着:“上神真是不近人情。” 我与琬炎笑意更深。 衡惑神君自然也听到了,面色又冷了几分,对盈袖说:“本君说的是事实。” 盈袖虽然只是个小花仙,却并不对衡惑神君有什么惧怕之心,嘴里又嘟囔了一句:“同是上神,那位种茶的神君就比您温和了不知多少倍。” 我们闻言俱有些忍不住笑,衡惑神君的脸色铁青了些。 淮泽大笑:“你这丫头真是聪慧,不过与白茗见过几面,竟也能看出他比衡惑圆润不少,那你觉得本太子如何?” 琬炎打趣道:“我哥哥最是爱胡闹,你别见怪。” 盈袖笑了笑:“盈袖才不见怪呢,盈袖可是在姐姐袖中待了好长时间呢。” 我担心她接下来要说我与淮泽一次次相遇的事,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便打断了她。 “盈袖!你方才提及的可是白茗神君?” 盈袖点点头:“自然是白茗神君,盈袖觉得白茗神君是个翩翩公子,姐姐能带盈袖去找白茗神君吗?” 我挑挑眉,她该不会是喜欢上白茗神君了吧?但转念一想如今她年纪还小,大约只是觉得白茗神君儒雅至极而已,并不是那般的心思。 于是淡淡一笑,安慰她:“白茗神君如今躲在他的茶园子里喝茶呢,我们眼下要去摸两条鱼吃,你可要一起吗。” 盈袖点点头,却又犹豫道:“盈袖可以与琬炎公主摸鱼去,不过姐姐晕水,就别涉水了。” 我闻言心头一暖,眼见得琬炎公主又挽了袖子要趟那溪水,便也不去逞强,退了两步到淮泽身边。 一旁白衫玉立的衡惑神君凝视了琬炎与盈袖一会,而后转身看了看我与淮泽,彼时我二人站得近,加之我二人皆心意相属,大约看起来很是亲密,衡惑神君谷水般的眸子暗了暗。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做声,往我们身后的杏花林走近了些,我有些不好意思,便轻轻挪了一步,离淮泽远了半臂。 衡惑神君背着身子,盯着那满树杏花一会儿,声音便又响起来:“你二人似乎,熟识已久?” 我觉得他语气似乎并不欢喜,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淮泽鬼点子多些,便哈哈笑了两声,答道:“那是自然,我妹妹与深深交好,深深又在蟠桃会上大败荐昆帝君。”我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似乎我与他的交情皆是因为我救过琬炎,又与琬炎交好而已。 衡惑神君却说:“深深?那个深?情意深深的深?” 淮泽转了转眼珠子瞥我一眼,而后继续说:“正是这个深字呢,不过说起我与深深的情分,还得是她喂了你两次八爪鱼粥说起。” 衡惑神君那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他憋了口气,正要与淮泽争论什么,可到底还是吃了常年冰冷不喜多说话的亏,这边衡惑神君心里正组织言语,那边琬炎与盈袖的欢呼声就传来了。 看样子是摸到鱼了。 这顿饭我们并没有回北斗宫去吃,山上春光好,让人瞧着心情也好了些,我们便打算施几个仙法,变出几个锅碗瓢盆来在此地饱餐一顿。 衡惑神君与淮泽灵力都还没恢复完全,盈袖修为又浅,这事便由我和琬炎公主同去施仙法了。 这仙山上的溪水更养鱼,这第三盘松鼠桂鱼的香气比前两盘又强了不少。 衡惑神君铁青的脸色终于和缓了起来,我瞧着他堂堂上神,却对吃有这般不舍追求,想来也算不容易。 此处仙山处在北斗宫后山,纵然松鼠桂鱼再怎么诱人,也不至于将上午才走了的那帮神仙从大老远的地儿吸引过来,不过,春风微微浮动,却并不代表不会吸引别人来。 北斗宫附近除了懒摇山还有一座山,山上种满了仙茶,还常年住了一位闲散神仙,这位神仙平日里除了喝喝茶看看书,就是对吃也蛮感兴趣。 这人自然就是盈袖心心念念的白茗神君了。 第七章 第五节 白茗神君姗姗来迟之时,我们四人还没有动筷子,他来的正是时候。 衡惑神君手起手中的折扇,兴奋地搓了搓手,说:“啧啧,大老远就闻着这香味了,听说今早晨一帮仙友从北斗宫出来时端了一盘鱼,想不到现在我也有这口福了。” 衡惑神君只淡淡瞥他一眼,冷声道:“锦华她们新得了只狗,取名腊八。” 白茗神君搓着手过来坐下:“哦,是嘛?在哪儿呢?” 我将筷子递给他:“没带它来山上,和甪瑞神兽在北斗宫呢。” 白茗神君接过筷子,看着这盘松鼠桂鱼不禁有些心动。 这边衡惑神君却又说话了:“我瞧着你的鼻子比腊八的还要灵些。” 此言一出,除了白茗神君僵在那里,我们三人俱笑出了声,这衡惑神君平日里话虽少,但每逢出口必然是令人哑口无言的绝句。 白茗神君咳了一声,自觉得有些尴尬,便想岔开个话题,这时他便看见了盈袖。 说来这是白茗神君与盈袖第一次相见。 “哎?这位姑娘是?” 琬炎正要开口介绍,被淮泽使了个眼色拦住了。 我顺着看过去,一旁的盈袖娇羞不敢言,她却到底不是那娇滴滴的性子,只忸怩了两下,便自爆了家门:“神君鼻子虽灵,记性却不好,怎么就不记得小仙了呢?” 白茗神君扇子敲敲脑袋,恍然道:“哦……你是……” 盈袖连忙点头,我心道这白茗神君记性终归还是不错的,盈袖只被他照顾过短短时日,况且盈袖还是花种模样,他如今也能记得起来。 却听白茗神君继续说:“你是两百年前在我茶园子里偷茶的那个小仙娥?” 盈袖玉脸一黑,我赶忙去拍她的肩,连声安慰道:“无妨无妨,神君几万年修为,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认不出你也是情有可原的。” 淮泽笑了笑,对白茗神君说:“白茗,想想花,盛开的春天的花!” 白茗神君又恍然:“哦!你是那个……” 盈袖闻言又复来了精神,冲着白茗神君直点头。 白茗神君接着说:“那你定然是六百年前把我的茶花摘了去簪头发的小仙娥。” 盈袖的脸此时已经不能算黑了,算黑透了。 我又拍了拍她的背,不知该如何安慰。 盈袖撅了撅嘴,眼睛里盈盈可见泪光闪闪,放下了筷子,起身便要独自黯然神伤去。 衡惑神君却嘴角微勾,止住盈袖,说:“且慢,他在逗你。” 白茗神君闻言撇了撇嘴,说:“想不到你这么不经骗,本君多少万年的修为了,怎么会看不出你就是那花仙盈袖。” 琬炎皱了皱眉:“原来你早就认出她来了啊?” 白茗神君一笑,算是默认了。 此时我们几人的心情都开怀起来,只有盈袖还咬着嘴唇,泪眼盈盈的看着白茗神君,眼神里写了那么一句可怜兮兮的话:小仙那般钦慕神君,神君居然捉弄小仙。 白茗神君被她看的很是不好意思,想要拿出扇子来摇一摇却又觉得尴尬,想要拿起筷子吃口鱼却发觉大家都没有动筷子,于是自己挠了挠头,支支吾吾了两声,还是动了筷子:“那个……这鱼闻着香,咱们快吃,别浪费了。” 盈袖依旧泪眼汪汪的盯着他,我们几人也依旧没有动筷子,这种时候就往往要有个人出来打圆场。 不出意外的,淮泽拿起了筷子,对我们说:“是啊是啊,咱们快吃,再不吃又不知有什么变故呢。” 衡惑神君与琬炎公主大约真的是被馋的紧了,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没有半点上神和公主该有的端庄。 我与淮泽对视一眼,也拿起了筷子,白茗神君本就是为了这顿饭而来,见我们都动筷子那自己自然不能示弱,于是也拿起筷子,先给自己夹了快鱼肉。 一条鱼并不算大,我们五人动筷子不一会儿就少了大半,吃起东西来就忘了一个人——盈袖此时还撅着樱唇,眼泪汪汪的盯着我们。 我见她这般模样心头顿时一软,伸手为她夹了一块鱼:“好妹妹,快别置气了,” 盈袖也断断不是那公主脾气的人,不过是年纪还小,稚嫩了些,如今我安慰了她两句,她便有了一个台阶下。她瞬间收起眼眶里的泪水,笑的欢欣明亮,点了点头便也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吃得快,桌上衡惑神君放下了风度,还算从白茗神君口中夺下了不少,琬炎与盈袖吃的少,俱是有些苦恼,却碍于面子没敢做声。 白茗神君打了个饱嗝,慢悠悠地说:“色香味俱全,锦华仙子真是好手艺啊,我这一趟,全是没白来。” 衡惑神君应该是正回味无穷,没顾上接白茗神君的话。 淮泽笑了笑,咽下最后一口鱼肉,悻悻地说:“是啊,也不辜负您这比腊八还要灵几分的鼻子了。” 我噗嗤一笑,从中确实可见他们几人关系非同一般,我想起白茗神君曾对我说过在这天上地下他只与两个人还算交好,便是面前的衡惑神君与淮泽二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琬炎也笑了笑:“都说白茗神君儒雅大度,温和有礼,想来不会因我哥哥的玩笑话而与他置气了?” 白茗神君嘴角又僵了僵,似乎急切的想要寻个新的话题岔开眼前的话题,他果然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而后白茗神君一拍脑袋,对我说:“哦!我险些忘了正事。” 他这动作大,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问:“怎么了?” 他冲着我温和的笑了笑,道:“是个好事情。瑶池台的香中仙子今日找不见你了,托人传话给我的,说王母今日下了旨意,不日就要恢复八公主的名位了。” 天上除了碧童仙子,再没有第二个八公主了。 这确是个天大的好事情。 不过过后我一打听,却让我觉得大为意外:王母之所以会下这个旨意,竟是因为露清公主好心求了情。 露清公主这人,瞬间就变得让人摸不透了。 第七章 第六节 杏花满山,春色动人,鸟语花香。 饭后我们一行人在山上闲坐了一会儿,盈袖很喜欢白茗神君,并不拘谨,白茗神君便应了她的要求,自去那杏花林里为她攀折了几枝杏花。 我想着盈袖的灵力本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今日跟着衡惑神君来了他的后山上,满山杏花为她增添了不少灵力,于是便赶在今日幻化成了人形。这是个大喜事,回去以后我打算带她去花有觅处拜见牡丹花3神,而后看看她是愿意与牡丹花神同住,还是同我住在瑶池台。 “盈袖!”我看着远处捧着一丛杏花枝兀自欢欣的她喊道。 盈袖闻言“哎”了一声,撂下正为她摘花的白茗神君就不管了,颠颠的跑到我身边来。 “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我微微一笑,伸手拨弄了她的鬓发,道:“你应该还记得原先的事吧。” 盈袖歪了歪头,答:“约摸着有些印象,但盈袖之前灵力损的太厉害,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是被牡丹花神接上瑶池台来的,后来便藏匿在姐姐的袖子里。” 我点点头,她在凡间与那妖精作战,一条性命险些丢下,在瑶池台修养时灵力又被鸣羽客和弄清影所冲散,如今还能记得牡丹花神,已经是不容易了。 我向她解释道:“确实如此,你在凡间为了保护一丛牡丹花,险些丢了性命,幸得牡丹花神相救,将你养在瑶池台的牡丹花姚黄里。” 盈袖瞪大了美眸看我,这些事情她大约还是有些印象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至于后来为何成了我照看你,说来我也是有愧于你。” 盈袖眨眨眼睛,面露疑惑:“姐姐怎么有愧于我呢?” 我抿了抿唇,同她细细讲述:“我是瑶池台的弄花仙子,替王母照看瑶池台的花草,但我并不知那朵牡丹花姚黄里藏了你这朵花仙,疏于照看,害得云翎仙子养的两只仙鹤惊扰了你。” 盈袖神色一怔,看样子她在姚黄中将养时灵力低微,并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是王母将你交给了我,命我好好照顾你,我也幸不辱使命,如今你终于重新化成了人形。” 盈袖眸色稍微变了变,说这些话时我是多番犹豫的,她叫我一声姐姐,使我心里觉得亲切,也就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可她本可早就修养好,却因为我的疏忽耽搁了这么多时日,我生怕她心里埋怨我。但既然将她当做妹妹,便得将实情全部告诉她,是非论断,需得由她自己决定了。 淮泽看出我眸底的忧心忡忡,走到我身旁,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 这时盈袖却忽然笑了,对我说:“姐姐为何皱眉?盈袖并没有怪姐姐的意思,盈袖只记得在姐姐袖子里安安稳稳过了好一段舒服日子,前些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不可寻,只是盈袖听姐姐的口气,似乎是要让盈袖去寻牡丹花神。” 这丫头好生聪慧机灵,我还不曾开口,她却已经猜了个大概。 “我是有这意思,毕竟你是由牡丹花神带上天庭来的,如今花神她也很挂念你,若你以后想在花有觅处陪牡丹花神,我自然没有意见。” 盈袖摇了摇头:“牡丹花神对盈袖有救命之恩,盈袖很是感激,自然会去花有觅处拜见她感激她,但盈袖与姐姐呆的时日更多些,舍不得姐姐。” 看样子她是铁了心要与我抢瑶池台的春光旖旎了,我念及牡丹花神对她的挂念,还想要开口再劝两句,淮泽却先开口一步,打断了我。 他说:“盈袖要跟着你去瑶池台,那你就依了她吧,你自己心里也舍不得放她走,不是吗?” 一句话正中我心中所思,也正中盈袖心中所想,我二人闻言俱点了点头,露出了笑颜。 这边白茗神君抱了满怀的杏花枝过来,却仍旧没有失了谦谦公子的丰富,一张脸衬在杏花之后,显得更加温润如玉。 若非我见过他刚才吃鱼时狼吞虎咽的模样,恐怕真的就认为这位白茗神君每时每刻都会端着这般儒雅风度。 “你们笑什么呢,这么多花还不来帮我拿一拿?”白茗神君抱着杏花枝晃了晃。 我与盈袖刚伸手去接,却听身后衡惑神君那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身边跟着琬炎。 “白茗,你?” 白茗神君将半球花枝递给盈袖,而后疑惑抬头:“昂?我怎么了。” 衡惑神君俊眉微皱,冷声道:“你且瞧瞧我这山被你折腾的。” 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心里一抽,这山上虽说有漫山遍野的樱花树,可这白茗神君攀折花枝时……未免有些鲁莽吧? 只见眼前满树杏花纷纷扬扬,看样子白茗神君折花枝折到一半便不耐烦开来,于是驱动了仙法,却不想仙法威力太大,这满树娇嫩的杏花有些受不住,纷纷洒洒地便从树枝上落了下来。 上一瞬间还是入眼粉红一片的杏花林,这一刻就是满天满地的杏花雨,任他衡惑神君在怎么将物我置身事外,可这到底也是他的仙山,任谁家仙山上的树眨眼之间成了秃枝恐怕都不能不闻不问吧? 白茗神君折扇敲了敲头,支支吾吾的说:“那个……我瞧着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早些下山吧。”他这又是想岔开话题! 纵然我与淮泽琬炎都盼着他此次能不落到衡惑神君手里,却不想盈袖不知他二人关系如何。 白茗神君拔腿就要驾云而行,盈袖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摆。 盈袖嘿嘿一笑:“上神何必走的如此匆忙?衡惑神君与淮泽太子不可驾云,你不等等我们吗?” 白茗神君大概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这么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扯着袖子问话,它嘴角僵了僵,咬牙道:“等,自然要等,大家一起……下山。” 我与淮泽难掩笑意的点了点头。 白茗神君就这样,一路上在衡惑神君冷如霜剑的眼刀中满心忐忑的与我们一同下了山。 第七章 第七节 自回了北斗宫,我便与琬炎盈袖逗腊八玩,白茗神君被衡惑神君晾在一边,最后实在受不了他那冰山寒意,自己答应了去给衡惑神君栽杏花树。 淮泽在一旁打趣:“想不到咱们神君神通广大,连这栽树种花的事也做的得心应手。” 白茗神君不屑一笑:“哼,本君能开辟出半山的茶园子,自然也能中他这区区杏树。” 他说这话时却并不知道,自己种的这满山杏树饶是过了三年也没能开一朵花,再往后我便不知道了,因我后来就不在天庭上了,哦,这又是后话。 这日我便与盈袖与琬炎带着腊八一同回了瑶池台,淮泽仍旧住在北斗宫养伤,不过他过得也并不好,白茗神君拖着受伤的淮泽去了北斗宫后山给衡惑神君种树。 我虽觉得有些心疼,但他们情谊深厚,白茗神君虽滑稽了些,但到底面上还是能做到儒雅的。 倒是我早晨与琬炎出了趟门,下午回来便带了个妙龄姑娘回来,年龄姑娘还带了只狗。 这件事也算是轰动了小半个瑶池台,云翎仙子和香中仙子带着一众小仙娥往我房间里挤,品阶高一些的就拉着盈袖的手夸赞她头上的簪花好看,品阶低一些的就抱着腊八来回转悠,她们在瑶池台上过了千百年,大约从没见过这般美丽动人的小花仙和沙皮狗。 碧童仙子并没有来。 香中仙子说露清公主此刻正在王母宫殿里说话,碧童仙子也在。她称今儿上午露清公主又来了瑶池台,碧童仙子并不喜欢她这个妹妹,早早地从王母大殿中退了出来,没过一会儿却又听王母传召她进去了。 香中仙子新生好奇,悄悄去听了个门缝。 里头露清公主一脸娇滴滴的模样,伏在王母膝上撒娇,说:“儿臣想着八姐姐被贬下凡那几年,实在是受尽了委屈和苦楚。好不容易得了母后的恩赐能够回到天庭,却要屈居在这瑶池台上坐那末等仙子,实在是委屈了八姐姐,儿臣今日想为八姐姐求个情,八姐姐恢复公主名位那是迟早的事,不如母后给个恩典,早早办了这喜事吧。” 一旁碧童仙子静静站立着,如平常一般稳重,没有言语。我上瑶池台后承蒙碧童仙子多番照拂,也很是了解她的心思,她当年被贬下凡去,尝遍了人间疾苦,此生最感念的就是与王母的母女之情,她自觉能够重新回到母亲身边已经是此生最幸运的事了,当过一回凡人,便不那么在乎名分地位。 王母淡淡抿了一口茶,如碧童仙子一般稳重而没有多加言语,只淡淡说了一句:“平日里到看不出你与碧童如此交好。” 露清公主神色僵了僵,略略有些尴尬。 王母起身缓缓走到碧童仙子身旁,说:“如此也好,这样你们姐妹齐心,母后也就更加欢欣了。” 于是此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按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我心里却觉得不是滋味,我想起天庭微雨那日露清公主携着一身水汽进了我的院子,座上冷言冷语对她的八姐姐说话,过后又诬赖我偷盗白茗神君的茶叶…… 如今怎么就这么好心? “炎炎,腊八可否劳烦你照看一会儿?我想带盈袖去拜见王母。”我确实要带着盈袖去拜见王母,却也是想着趁此机会能够打听打听碧童仙子。 琬炎应付着一众小仙娥,自顾不暇,答了一声好。 盈袖与我对视一眼,穿过围着她的那几个小仙,便跟着我往王母大殿而去。 这次事有古怪,王母大殿门口平日里断断不会有天兵驻守,至多是在瑶池台门口才有几个天兵,今日王母大殿门口却也守了四五个天兵。 细问之下我才知道,原来这几个人是露清公主带来的,我心里暗笑:呵,公主好大的架子。 我如今已是上仙之位,自然不用像这天兵行礼,却也是生平头一回摆那上仙的架子,我淡淡地问他们:“王母可在殿内?” 大约自己范儿不大足,这天兵又不认识我,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对我说:“你是何人,不知我家公主在里面?” 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若要自报家门,会不会显得我有些虚张声势了? 到底还是我家盈袖机灵,掐着腰就从我身后露出头来,指着那天兵大喝:“大胆!我家姐姐是瑶池台的锦华仙子,我家姐姐的名号,也是你们说问就问的!” 这丫头私事够足,我心中暗喜。 那天兵也确实被她这气势吓了一跳,忙冲着我行了个礼:“小仙不知是锦华仙子,只是露清公主如今正在里面与王母叙话呢,不知仙子贸然进入是不是会有些不大方便……” 话还没说完,里面就传来了王母稳重而平静的声音:“可是锦华?进来吧。” 盈袖在我身后冲着那天兵“哼”了一声,天兵顿时被吓得噤了声,侧身恭恭敬敬地为我们让开了门。 进了大殿,见王母端坐在上首,一身金袍华丽而不失庄重,露清公主和碧童仙子各坐在一侧,碧童仙子见我进来,眸色变得更加温和了几分。那露清公主却不然,她见到我时神色先是顿了顿,而后挤出来一个笑容,至于这笑容里有几分真心,我便不得而知了。 我带着盈袖像王母行了礼,盈袖性子虽活泼,却绝不像云翎仙子那般不分场合,在天兵面前她能为我出头,如今在王母面前她却也十分谨守礼仪分寸。 王母看着我与盈袖笑了笑,问道:“这就是之前牡丹花神藏在姚黄里的那只花仙?怎么这么快就幻化成人形了。” 我微微一笑,虽心里知道是懒摇山上仙气浓郁,北斗宫后山上杏花灵气醇厚的缘故,嘴上却还是谦虚道:“大约是瑶池台仙气最佳,她自己调息的也好,小仙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就幻化成人形。”世事磨人,我原本一无所知,如今却也会这圆滑的说辞了。 王母点了点头,问:“可有名字?” 盈袖屈膝行了一礼,答道:“回王母,姐姐给取了个名字,叫做盈袖。” 第八章 第一节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王母笑了笑,温和道:“定数你主意好,前日听云翎说你给那两只仙鹤取了名,叫鸣羽客和弄清影,还真是文绉绉的。” 我谦和的笑了笑,抬眼看了看一旁冲我微微笑着的碧童仙子,照这势头下去大约打探不到什么消息,我打算来个欲擒故纵。 “王母既有客,那小仙便不叨扰了。”说着我就要带着盈袖退下。 果然王母出了声:“且不忙,你既然来了,我便有事交给你去办,且坐。” 我心里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带着盈袖在下首落座。 “不知王母有什么事要交给小仙?” 王母看着我笑了笑,道:“我今日下的旨意想来你已经听说了。” 我微微一笑,道:“王母说的可是碧童公主之事?”我称她碧童公主,而非碧童仙子,这话说的已经很是明白了。 王母点了点头,自然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对我说:“正是此事,想来你与那些偷听墙角的小仙娥也差不了多少,是趁着此时过来探探状况的吧?” 我抿嘴一笑,到底是逃不过王母的眼睛。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碧童姐姐对小仙照拂有加,小仙听了此事自然也难掩心头喜悦。” 王母将手中的茶杯当下,敛了敛神色,我见她收起笑意,隐隐有些不安。却听王母继续说:“锦华,你是看过天庭书录的,应该也知道上古神器四散各方,咱们天庭上如今就只有女娲石、神农鼎和伏羲琴三样。” 上古十大神器四散各方,那能吸人灵力的崆洞印如今还在荐昆帝君手中,天庭之上,神农鼎镇压着东癸水君,女娲石顶着天地之柱梁,伏羲琴此刻在我手中。 我起身恭敬的朝王母行了一礼,道:“不知王母要小仙驱动伏羲琴做什么。”伏羲琴已经认我为主,王母说这话断断不是因为想要收回伏羲琴,她只是跟那白茗神君一样,看上了伏羲琴的洪荒神力。 果然,王母微微一笑,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既然如此,想必你也能猜到那戒律阁里刻了碧童分名。” 我闻言一怔,此事我竟没有想到,碧童仙子曾被剔去仙识,她的名字也就被刻在了戒律阁的华表之上,如此一来,碧童仙子那份仙识便回不到她身上,纵然她在苦修多少年,那仙姿摆在那,到底不是上神的仙班。不是王母不想复她女儿的名分,而是有戒律阁的华表压在那儿,她做不到。 碧童仙子手心的手帕缴了两下,神色有些不忍,对王母说:“戒律阁森严,此事危险,不如还是算了吧。” 一直没说话的露清公主这时又开了口,对碧童仙子说:“八姐姐怎么就知道此事危险不可行?这锦华仙子手中持有伏羲琴,就连荐昆帝君的崆洞印都不能与伏羲琴的神力相抗衡,何况区区一只穷奇兽?” 我忽然打了个瑟缩,穷……穷奇兽?那只传说中状似老虎,惩善扬恶,喜食人肉的上古四大凶兽之穷奇? “穷……穷奇?” 露清公主爽快的回答:“是啊,原先天帝为了防止神仙肆无忌惮,随意触犯天规,便定下了被剔去仙识之人名字会被刻在戒律阁的华表之上一事,如此一来此人便不能随意恢复仙班,又怕后人随意增改华表之上的名字,便派了穷奇兽守着。” 我想了想自己唯一一次去过戒律阁的场景,那大殿之中确有一座华表,只是我当时却不知道戒律阁里还藏了一只穷奇兽,如今思来不进有些后怕。 但听了这么多,我心里却也明白了自己即将要做的是什么。 碧童仙子想要恢复她天庭八公主的名位,就得想法子将戒律阁华表上的名字抹掉,这事原本王母挥挥衣袖就能办到,可奈何戒律阁里守了一只穷奇兽,纵然王母,也对付不得。 这普天之下,四海八荒,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因我手里持有上古神器伏羲琴,用上古神器来对付上古凶兽,实在是个稳妥至极的法子。 “王母放心,小仙必定竭尽全力,了结了这只穷奇兽。” 王母神色间有些忧心忡忡,碧童仙子更是皱紧了眉头,倒是那露清公主,起身走到我身边来,拉起我的手对王母说:“母后您看看,儿臣就说了这锦华仙子重情重义,八姐姐的事她一定不会不帮的。” 谈话间我却忘了盈袖也在一旁,她才刚化作人形,诸般事情都不知晓。 盈袖匆匆忙忙地起身走到我身边,试探地问王母:“王母,恕小仙无知,这穷奇兽是个什么兽,姐姐比去可有微笑。” 碧童仙子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王母自低头去喝茶,也并没有答盈袖的话。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莫担心。 此事商议完毕,我与盈袖便邀了碧童仙子一同出来。 “碧童姐姐不觉得这事儿蹊跷?露清公主前几日还对你冷言暗讽,怎么今日就这样好心,眼巴巴的来为你求情了?” 碧童仙子叹了口气,对我说:“此事我也觉得奇怪,我这十七妹妹虽是最小的公主,但算起来也有两万年的修为了。可这两万年来,我们一众姐妹都与她没有多深的交情,但总归是亲姐妹,情谊还是有些的。只是同是公主,十七妹妹头上却绝没有南海的琬炎公主那般有一群兄长将她视若珍宝。” 碧童仙子一番话说的舒缓,言语里却也夹杂了些心酸,这十七公主,大约也没尝过多少亲情的滋味吧。 碧童仙子紧紧拉住了我的手,紧张地说:“锦华,那穷奇兽是上古凶兽,伏羲琴的神力当真能够与它抗衡吗?” 我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握紧:“姐姐不必担心,此事就算赴汤蹈火,锦华也要帮姐姐解决了那穷奇兽,况且伏羲琴神力强大,对付区区一只凶兽,想来也不在话下。” “八姐姐,锦华仙子,且留步。” 这声音的主人带着那一袭青粉烟雨追了过来。 第八章 第二节 露清公主容颜姣好,声音清脆,难得的对我们露出了笑颜。 我回头向露清公主行了一礼:“不知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露清公主却靠前两步,拉起我的手将我扶了起来,笑道:“前两日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今儿追出来是向你与我八姐姐陪个不是。” 前几日耀武扬威时却不见她有这般好心,我抽出手,并不接受她这份好意。 “小仙不敢当,况且当日一事是公主殿下扶正扬恶,为的是修整天庭风气,小仙又怎会怀恨在心。” 露清公主略微尴尬一笑,仍旧是摆出来十足的笑意,对我们说:“我前些年四处贪玩,与诸位姐姐们疏忽了情谊,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八姐姐可万万不许与我生了嫌隙。你与锦华交好,我也想交锦华这个朋友,八姐姐可要为我多说两句好话啊。” 碧童仙子心软,听得露清公主说起姐妹情谊,便笑着点了点头,道:“母后今日留你在瑶池台小住,你快些回去吧。” 露清公主点了点头,冲我们三人又微笑了一圈,便回了王母大殿。 我看着碧童仙子嘴角含笑,想来她是念着与露清公主的情分的,只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头仍旧有些难以释怀。 但事已至此,面子上却得和她和和气气的相处。 原本心事重重,可回了居所,见一众仙娥都尽数散去,院中只有琬炎和初霁在逗腊八玩。 琬炎拿起一个玻璃球掷了出去。“腊八,去将它捡回来!”这南海龙宫的东西就是好,就连这玻璃珠子都不怕摔。 腊八似乎觉得这游戏很有意思,颠颠地跑过去用嘴含了球回来。 初霁接过它口中的玻璃球,摸了摸它的脑袋,我难得听初霁说了回话,却让我大为意外,她摸着腊八的脑袋,宠溺地说:“腊八,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我挑挑眉,这丫头该不是病了吧?这狗怎会说话? 我身边的碧童仙子神色柔和的几分,却并没有出声,身后的盈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琬炎与初霁自然也就听到了,琬炎见是我们几个回来了,便示意初霁将玻璃球丢给腊八让它自己玩。 盈袖笑意盈盈的看向初霁,初霁是个小丫头,穿着打扮也是那小丫头的模样,盈袖打量了两眼,自然也就看了出来。 “你倒是很有意思,竟要腊八这狗开口说话?”盈袖盈盈问道。 初霁的脸颊红了红,怯生生地说:“盈袖花仙有所不知,小仙方才逗腊八许久,它是会说话的。” 我又挑了挑眉:“说话?你可别开玩笑,这普通的沙皮狗都能说话,那可还了得?” 这时琬炎公主出来打了个圆场:“初霁没骗你们,这是真的,我们刚才真的亲耳听到腊八开口说话了。” 我挠挠头,疑惑不解她们所说的腊八竟会开口说话一事。 这时碧童仙子微微一笑,牵着我与琬炎的手就进了屋,“走,进去说。”初霁见状,忙弯腰抱起腊八,与盈袖一起跟了进来。 碧童仙子娓娓道来:“这天庭上的灵物分许多种,神兽是一种,高品阶的就长甪瑞兽与夫诸兽,凶兽是一种,例如穷奇兽;剩下的又分为两种,一种灵力强,可以代替主人传话,另一种灵力若,就像嫦娥仙子的夜夜。” 我恍然,但要照这么说的话,腊八应该是最平常的狗了,怎么会有灵力替人传话呢? 这时碧童仙子将目光放到初霁怀里的腊八身上。盈袖很有眼力见的将腊八递到了碧童仙子怀里。 碧童仙子温温柔柔地接过来,轻轻摸着腊八的毛,道:“锦华,你过来看看你自己的狗。” 碧童消息虽温柔和缓,但却很是聪明,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腊八,却能够凭借着多年在天庭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腊八身上的弯弯绕绕。 我走上前去,从碧童仙子手中接过腊八,腊八见到我很开心,摇着尾巴冲我笑,这时腊八却真的张了张嘴,它说:“锦华,你过来看看你自己的狗。” 我与初霁琬炎盈袖都相视一眼,实在觉得不可思议,这,腊八竟然重复了碧童仙子方才对我说的话,且语音语调如出一辙。 “碧童仙子,这,这是为何啊?”琬炎难掩心头疑惑之情,开口问道。 碧童仙子微微笑了笑,依旧端的是温和神态,原是因为北斗宫之时,一众小仙娥为衡惑神君送了不少的仙丹妙药,本来是要浪费了的,却被我摸了一颗喂给了腊八救命,也正是因为这一颗灵药,腊八的灵力大增,如今已经成了一只会传话的沙皮狗呢,我抱着腊八笑的开心,这又是一件好事。 过不多久,碧童仙子晋封的日子就定了下来,五月初五。如今是四月初,这日子看起来紧了些,但天上一日过得极多,却也不算太匆忙。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传说穷奇兽昼夜不睡,唯有每月初十会打个盹儿,露清公主便传了话来,说这月初十,会与我同去戒律阁。 她既然要去,那我也不敢拦着,只是离那时候还有几日,我便也没闲着。或者说,我与琬炎俱没闲着。 淮泽还住在北斗宫,琬炎仍旧是日日洗手作羹汤的送过去,我原不想跟着她往那跑的,但想到初十那日自己便要去对付一只穷奇兽,若是不幸恐怕此生都难以与他再见一面,于是这天早晨琬炎正准备去厨房熬粥时,我便也钻进了厨房。 “炎炎,做什么呢?” 琬炎手中淘着米,一边忙活一边对我说:“我回去想了想,可能是衡惑神君用不惯海鲜做成的粥汤,所以我今日正打算为衡惑神君做冰糖燕窝粥。” 我嘴角抽了抽,看着她削的满地梨皮,冰糖燕窝粥? 第八章 第三节 这锅冰糖燕窝最终是在我手下熬好了。 琬炎兴冲冲的就要端着去北斗宫。 “锦华,我要去看望我七哥哥。你可要与我一起吗?” 与其说是看望你哥哥,倒不如说是去看望衡惑神君,我想着淮泽到时候又要找个由头躲出来偷听衡惑神君与他妹妹说话,不由得有些心疼淮泽。 我看着琬炎满怀期待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便陪你去。” 北斗宫从来都是这般香气缭绕,大气磅礴,今日里边的人却与平时不大一样,拒甪瑞兽说,淮泽太子拉着衡惑神君到后山泡温泉去了。 这后山我们才刚去过,竟没见着温泉在哪,于是向甪瑞兽打听清楚了温泉的所在,又把冰糖燕窝粥放到灶火上热着,吩咐甪瑞兽好生看管。 踏着旧路上山,便不由得想起了盈袖,那日便是在这座仙山上,盈袖于水边扶住了我。 但盈袖今日并没有与我和琬炎同来,却也并不是因为我没有邀她,而是她从碧童仙子那儿要来了许多罐茶叶,连同我那儿的也一起搜罗了去,说是要好好研究这些茶的区别,品茶是次要的,品好了茶以便能够跟白茗神君有话题聊恐怕于她而言才是重要的。 与琬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便到了甪瑞兽若说的温泉所在之处。 这里有一处假山围着,隐隐可以觉的出假山之后有温热的水汽冒出来,自然就是那温泉无疑了。 我觉得自己脸颊有些滚烫,转头去看琬炎,见她脸颊也变得绯红。 琬炎咬了咬嘴唇,冲我使个眼色:“咱们……看看去?” 我犹豫了一会儿,想着这假山之后恐怕是两个男人泡澡的场面,说来自己还真没有见过。“还是……别了吧,咱俩下山去等他们好了。” 琬炎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甚至跺了跺脚:“来都来了,咱们只偷偷看一眼,就一眼。” “哎!”我还没来得及劝她,就被她一把拉着往假山之后走去。 假山之后,是一汪温泉,腾腾热气弥漫在空气之中,水汽氤氲间,我看见了衡惑神君。 他真真是仙人风姿,墨发铺散在水面上,隐约可见肩背没在水里,只是背对着我们,看不到脸。 这时我却觉得有些不对,说是淮泽太子拉着衡惑神君来泡温泉,可是为何温泉之中只有衡惑神君,淮泽呢? 待我觉得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正要拉着琬炎退出去,此时却水面却激起一丛浪花,我与琬炎吓了一跳,水中的衡惑神君也吓了一跳,他回头看见的,就是我与琬炎慌不择路正要逃跑的景象。 “你们……”衡惑神君一张俊脸憋的通红,大约在他七万年的上神生涯里,被人偷看泡澡这回事儿是头一回发生。 我与琬炎拔腿就跑,至于衡惑神君水汽氤氲中俊脸怎般模样,水下藏的是何等仙姿,我是真真正正的没看见。 刚跑出两步路去,一头就撞进了一人的怀里,一股松木混杂着大海的香气袭来,不用猜,这是淮泽的怀。 我生气地一把推开淮泽:“说,为什么要耍我和琬炎!” 淮泽摊了摊手,委屈道:“天地良心啊,我做什么了?” 我瞪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你,那温泉里的水怎么会突然起了浪花!” 经我这么一提醒,琬炎也就反应了过来,指着淮泽说:“好啊,我还正纳闷怎么好端端的我与锦华就被衡惑神君给发现了,原来是哥哥你暗中使得坏。” 淮泽又摊了摊手:“我可没有使坏哦,不信你们回头看。” 我皱了皱眉,听他这语气,我与琬炎身后应该是……衡惑神君。 嗯,不错,是穿好衣服了的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此时眉头紧皱,白衣在身上穿的紧巴巴的,发丝还滴着水珠,只是那张脸比平时又不知道冷了多少倍:“你们来做什么?” 琬炎顿时变得窘迫不已,手里缴了块帕子,一张微微泛着麦色的脸此刻憋的通红,也过了许久才终于憋出来一句话:“来,来看我哥哥如何泡澡。”说完这话她就一溜烟的转头下了山,撂下一句:“叨扰神君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着琬炎转瞬即逝的身影,你就这样将我撂在了衡惑神君面前。 我赶紧就在衡惑神君面前打起哈哈来,笑的异常的灿烂:“神君,神君莫要怪罪啊,小仙,小仙与琬炎公主只是想来……想来……” “想来泡个温泉?”淮泽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说。 “是是是,不过想来泡个温泉,不想您与淮泽太子也在……” 衡惑神君冷哼一声:“那你呢?”这话问的却是淮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淮泽,只见他依旧是那身蓝袍,头发用玉冠束起,干爽俊朗,明显是没下过水。 淮泽摊了第三次手,又是一脸无辜的说:“这事不赖我,我活了这么多年却没见过温泉,听说你这后山有便拉你来看看。”衡惑神君神色缓了缓,看样子淮泽这话说的不假。 只听淮泽又继续说:“只是谁想到你这温泉水这样热,那你泡你的,我在旁溜达溜达用不为过吧。”淮泽是南海太子,生于龙宫长于龙宫,大海里的水从来不会是热的,他没见过温泉,也受不了温泉这样热的水。 我顿时开始同情起淮泽来,想他堂堂南海龙宫敖璟太子,却连这区区温泉也不敢泡,真是可怜。 可怜的太早了。 衡惑神君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而舒缓,反而脸色又冰冷的几分。 “我说的不是这事。” “那是何事?” “你自己想。”撂下这句话,衡惑神君冷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淮泽挠了挠头,狡黠一笑,显然是听懂了衡惑神君所说的究竟是何事的。 只是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看着衡惑神君白衣飘然,在我们面前缓步而行的脚步,我突然想起来刚才的话题。 “你为何击那水花!”我锤了淮泽一拳,衡惑神君说的也是此事。 淮泽嘿嘿笑了笑,嘴角一勾:“谁让你偷看别的男人洗澡。” 第八章 第四节 衡惑神君头发还湿着,水滴往他白衫上滴答,自怨灵一事过去已经有几日了,但衡惑神君与淮泽如今的灵力都还没有恢复,故而神君今日只能等着这山上的风和和煦的阳光替他将头发吹干。 衡惑神君说不想贸然下山,要等头发干了以后,按说下了山也不过就是他自己的北斗宫,北斗宫内无非就是他的甪瑞兽,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但此时不同,方才满脸通红的琬炎公主此刻应该回了北斗宫,衡惑神君觉得这般回去很是不雅,故而要在在山坡上坐一坐。 我与淮泽互看了一眼,决定先不去管那琬炎,而是陪着衡惑神君在这坐一坐。 陡然交,原本万里无云,晴空如许就起了一阵风。 一阵狂风骤然停歇,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夫诸神兽,依旧是仙鹿的风姿,夫诸神兽能呼风唤雨,这次大概来的急了些,故而掀起了一阵狂风。 淮泽眯了眯眼睛,快步走上前去,这夫诸神兽不是甪瑞兽那种粘人的,如今乍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什么急事。 “夫诸,可是出什么事了。” 夫诸神兽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龙王喊您回龙宫一趟。” 淮泽沉吟了一声,衡惑神君看向他问:“你可能腾云?” 淮泽摊摊手,他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自然还不能腾云驾雾,但龙王既然派了夫诸神兽来寻他,那定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却不可耽误。 我心里正担心,这可如何是好,却见淮泽眉宇间并没有什么忧心忡忡的神色,反而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他看向夫诸神兽,笑道:“夫诸,这次恐怕要劳烦你……” 夫诸神兽喷了个响鼻,将脸偏向一边。 原来夫诸神兽性情如此清冷孤傲,连它自家主人也不愿意背,若是唤作衡惑神君那只甪瑞兽,恐怕巴不得从早到晚粘着衡惑神君呢。 一旁坐着的衡惑神君挑了挑眉,大约与我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但很显然,甪瑞兽和夫诸兽的差距令他心里有些戚戚然。 我见他二人都不说话,想着自己心里有个主意,倒是兴许可以试一试。 “夫诸神兽,听说您是南海来的神兽?” 夫诸神兽又喷了个响鼻,并不屑于理我,却将眼珠子转了转,也就是此刻它正偷着看我。 我并不在意,冲它微微一笑,道:“夫诸神兽,小仙有位朋友也住在南海龙宫,不知神兽认不认识。”此时不只夫诸神兽将脸往我这边转了转,就连衡惑神君与淮泽也满是疑惑的看向了我。 他们心里想的是:这锦华在龙宫里除了认识淮泽和琬炎,还认识其他的人。 我对他们微微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转头对夫诸神兽继续说:“小仙这位朋友生的美丽动人,身份地位也是尊贵不可比,平日里最喜欢下下厨房,做的海鲜粥那可称得上是一绝。” 不错,我所说的这位友人,正是琬炎公主。 果然当我说出“海鲜粥”这三个字时,夫诸神兽的脸色就明显变了变,凭着琬炎那般对海鲜汤的追求,这长在南海龙宫的夫诸神兽恐怕不知道做了她多少次的品粥师了。 我见它神色变了变,心道机会来了,于是直接切入正题:“神兽想来是一路上奔波的累了才不肯驮淮泽太子这一路,既如此不如小仙请了小仙这位友人来,请她为神兽坐着东西吃可好?” 夫诸神兽的舌头似乎抽了抽,如此一来,目的也就算是达成了。 果然见夫诸神兽围着淮泽转了两圈,然后轻声说:“太子请上来吧。” 淮泽笑得眉眼弯弯,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也对着他挑了挑眉。 “衡惑,深深,那我就先走了。”淮泽一边笨拙地爬上夫诸神兽的背,一边与我和衡惑神君道别。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来淮泽几万年太子生涯里,也从来没有一回是这样爬上了神兽的背的。 衡惑神君起身,冲他点了点头,道:“所有什么事情,可让夫诸兽传信于我。”我心头登时替淮泽感到一暖,却听他还有下半句话:“我好让白茗去帮你的忙。” 合着您堂堂上神,就只甘心做个传话的。 想来淮泽与我一样,那刚刚被衡惑神君感动了一点的心此时瞬间变得冰凉。 既如此,还是由我来暖一暖淮泽吧:“淮泽,此一去……你定要小心。” 淮泽拉过我的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安慰道:“放心,父王不过是找我有事情,我灵力还没恢复,就算有些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我点点头,却依旧觉得心底有些不安,踌躇了一会儿,最终问道:“若没什么事,你可会接着回来?” 淮泽一愣,似乎没料到我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他笑了笑,拍拍座下夫诸神兽的鹿角,笑着说:“那就要看咱们夫诸神兽愿不愿意再驮我一程了。” 夫诸神兽没有说话,我却依稀听见它叹了口气。 淮泽这般玩笑。我心头的不安就好了些,看着夫诸神兽一路带着他腾云驾雾,翻山越岭,忽然就想起来前一阵子里甪瑞兽带着我一吐往北斗宫驰骋的感觉。 这感觉突然涌上来,我顿时一阵头晕。 “你没事吧?”衡惑神君走到我身边关切问道。 我闭了闭眼睛,眩晕感稍微好了些,向衡惑神君解释道:“无妨,神君不必忧心,小仙没有出息,有些惧高和怕水,没什么大事的。” 衡惑神君闻言放下心来,只缓缓迈出一步,眼前是那成片成林的杏花花树。杏花瓣随风纷飞不已。 衡惑神君淡淡的对我说:“琬炎,这杏花林子意境倒是不错,你可愿意再奏一曲伏羲琴曲?” 我心头一怔,这伏羲琴倒不是不能弹奏,只是我对衡惑神君怨灵那档子事实在是有些后怕。 可看着衡惑神君殷殷切切满是期盼的眼神,我又一次答应了他。 衡惑神君的玉箫总是能与伏羲琴的琴音相喝出美妙的乐章。 我想起在凡间时看过的一句诗。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第八章 第五节 每每与衡惑神君共处,我心里都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之前想着他与玉川神女那凄凉的故事,如今却还添了一份那怨灵的事。 但衡惑神君却丝毫不在意,他当真就陶醉在伏羲琴的琴音里。 衡惑神君眸底有着淡淡的凄凉,我想着他心情恐怕并不好,只顾弹琴,并没有与他说别的。 谁知一向少言寡语的衡惑神君今日却主动开了口,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玉箫,目光无限凄凉,看向远方的山峦,淡淡地问我:“锦华,你可曾深爱过一个人?” 我想起淮泽,我想我是很喜欢淮泽的,但是不是深爱他,我自己却也说不清楚。 “神君,何谓爱,何谓深爱?” 衡惑神君轻轻叹了口气,大约这个问题他也思索了几万年,但几万年来,他一定想出了一个答案。 “你来瑶池台已有多日,想必应该知道嫦娥仙子的故事。” 我点点头,我凡思未断,就算不上瑶池台,也能记得凡间听过的传说。 嫦娥仙子的故事得从她的丈夫,大羿开始说起。 那是上古时代的事了,天上出现的十个太阳骄阳似火,人间没有黑夜,生灵涂炭。 乱世出英雄,大羿登上昆仑山顶,运足神力,拉开神弓,一气射下九个多余的太阳。 大羿立下盖世神功,受到百姓的尊敬和爱戴,不少志士慕名前来投师学艺。奸诈刁钻、心术不正的蓬蒙也混了进来。 不久,后羿娶了个美丽善良的妻子,名叫嫦娥。后羿除传艺狩猎外,终日和妻子在一起,人们都羡慕这对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 一天,大羿到昆仑山访友求道,巧遇由此经过的王母娘娘,便向王母求得一包不死药。据说,服下此药,能即刻升天成仙。 然而,大羿舍不得撇下妻子,只好暂时把不死药交给嫦娥珍藏。嫦娥将药藏进梳妆台的百宝匣里,不料被蓬蒙看到了。 三天后,后羿率众徒外出狩猎,心怀鬼胎的蓬蒙假装生病,留了下来。 待大羿率众人走后不久,蓬蒙手持宝剑闯入内宅后院,威逼嫦娥交出不死药。 嫦娥知道自己不是蓬蒙的对手,危急之时她当机立断,转身打开百宝匣,拿出不死药一口吞了下去。 嫦娥吞下药,身子立时飘离地面、冲出窗口,向天上飞去。由于嫦娥牵挂着丈夫,便飞落到离人间最近的月亮上成了仙。 傍晚,大羿回到家,侍女们哭诉了白天发生的事。大羿既惊又怒,抽剑去杀恶徒,蓬蒙早逃走了。气得大羿捶胸顿足哇哇大叫。悲痛欲绝的大羿,仰望着夜空呼唤爱妻的名字。这时他惊奇地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皎洁明亮,而且有个晃动的身影酷似嫦娥。 大羿急忙派人到嫦娥喜爱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她平时最爱吃的蜜食鲜果,遥祭在月宫里眷恋着自己的嫦娥。 《全上古文》辑《灵宪》还记载了“嫦娥化蟾”的故事:“嫦娥,羿妻也,窃王母不死药服之,奔月。”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叹了口气,想起嫦娥仙子眸底那落寞凄清的神色,与如今面前衡惑神君眸底的神色确实如出一辙。 蟠桃会之前她所借的《昆仑仙山录》被玉兔夜夜毁坏一事到底还是被王母知道了。王母并不喜欢天上神仙日日念着那儿女情长,此事惹恼了王母,罚了嫦娥仙子面壁思过,是以自蟠桃会之后,我还不曾见过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的广寒宫凄冷刺骨,北斗宫虽不冷,却也足够凄清,如今看来,这二人还真是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 衡惑神君踱了两步,到近旁寻了块干净地儿重新坐下,我见状收起伏羲琴,也在他近旁寻了快地方做了,他那关于爱的答案,还不曾与我说明白。 “神君觉得,嫦娥仙子与大羿便是深爱?”我信手从地上捻了一把狗尾草,边把玩边问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微微点了点头,说:“大羿成了人间的仙君,受万人敬仰,却终归不能飞升上仙,与嫦娥仙子见上一面。而嫦娥仙子上仙之位,又不得轻易下凡间,几万年来二人饱受相思之苦,实是深爱。” 我点了点头,这看法我也同意,如今想想衡惑神君四万年前结识了玉川神女,二人因琴定情,可玉川神女留给衡惑神君的,却是足足两万年的空等,我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衡惑神君,一时陷入了沉默。 衡惑神君侧首看了看我,嘴角难得地勾了勾,对我说:“你或许疑惑,我与玉川情深至此,为何我不寻了她的魂魄而去。” 这话他说错了,我是并没有这样的想法的,但经他这么一说,我却也真的有些疑惑了。 “我总觉得,玉川她还会回来。” 我一怔,两万年前她化作丹元投进了神农鼎,三魂七魄都喂了那神农鼎,哪里还会有回来一说呢。 今日我实在是沉默地狠了,衡惑神君难得主动说这么多话。 “旁人大约不知,但那神农鼎,我与白泽曾去看过。原本玉川的三魂七魄尚在丹元里兜转,但如何将她解脱出来,我与白茗却都没了主意。” 我点点头,当时若是要救玉川神女,唯一的法子恐怕就是放出那霍乱天界的东癸水君。 但那一次,衡惑神君为了维护天下苍生的安危,生生撇下了自己的挚爱。 衡惑神君又说:“约摸两百年前,玉川的三魂全部消失殆尽,神农鼎里,就只剩下了她的一魄。我本来打算她这一魄消散之日,便是我与她同赴黄泉之时。可没过几日。白茗告诉我,玉川原本附在丹元里的最后一魄,不见了。” 两万年光阴,神农鼎才不过蚕食了玉川神女的三魂六魄,那最后一魄就断断不会在短短几百年里消失殆尽。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人有三魂七魄,玉川神女丢了三魂,失了六魄,尚余了一魄,不知所踪。 第八章 第六节 “我这一等就又是三百年。” 衡惑神君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是无尽的凄凉,他那时落寞的神色在我的脑海里兜兜转转了很多年,一直难以忘却。 “她会回来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我只想告诉他玉川神女会回来的。 会回来与他同奏琴曲,与他共商懒摇春色,与他共度朝朝暮暮。 衡惑神君淡淡笑了笑说:“我这三百年来,心中的希望原本早已落空,直到蟠桃会那一日你奏了一曲伏羲琴。” 我低了低眼皮,说:“听说我那日弹的曲子与玉川神女弹得很像。” 衡惑神君眸色深了深,眼底落寞的神色又翻涌起来对我说:“是很像,但从那一刻起我也就知道,玉川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疑惑:“为什么?” 衡惑神君说:“你忘了,这伏羲琴是上古神物,玉川原是它的主人,两万年来没人敢去弹这伏羲琴,可是如今它去认了你为新的主人,这说明玉川真真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心里一怔,真的是这样吗。关于伏羲琴为何会认我做主人的原因,我一直不曾得知。 我那时一直以为是因为玉川神女魂飞魄散了,所以这琴才没了主人。 却不想,我本来就是它的主人。 春风微微拂过,衡惑神君的发丝轻轻飞扬,我看着衡惑神君正要起身,大约有想要回北斗宫的意思。 “神君。” 衡惑神君起身,低头看向我,眼里带着些疑惑。 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对她说出了这番话。 这番话我思来想去,已有许久了。 “神君如今陷在与玉川神女的过往中,在旁人看来固然觉得神君痴情,可是在小仙看来却觉得神君如此实在对不住自己。情爱一事是大事,可是当日神君为了顾全天下苍生,放了玉川神女去投身神农鼎,小心佩服。如此一来,天下苍生于神君眼中,便成了比玉川神女女还要大的事。既然如此,神君为何不去致力于这更大的事呢?当年星宿诸神为了归拢星宿而失了性命,玉川神女的父亲为了对抗东癸水君而魂飞魄散,玉川神女为了压制住那为祸四方的东癸水君而化了丹元。神君与其日日落寞至此,倒不如去护一护那天下苍生,小仙敬佩神君是个痴情人,也是个长情人,所以才对神君说了这番话,换做旁人,小仙是万万不敢的。” 衡惑神君听我说完这番话,自嘲的笑了笑,他并没有继续看我,而是整个身子朝北斗宫下山而去,他淡淡地说:“天下苍生?当日我就是顾全天下苍生才让玉川丢了性命,玉川又和辜?” “百姓又和辜?天上众仙家又和辜?”我皱了皱眉,天下苍生与玉川神女,都是那最无辜的人。 衡惑神君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我。 这是他少有的,这般正色看我,他只定定的说了一个字。 “好。” 我欢欣的笑了笑,说:“琬炎公主此刻恐怕还在北斗空中等着神君呢,她为神经做了一道冰糖燕窝,神经若肯赏脸,便去尝一尝?” 不出所料的,衡惑神君的眉头皱了皱,但兴许是我方才那番话管用,他到底是卖给了我一个面子。 衡惑神君军这一生都在想天下苍生和心头挚爱孰轻孰重,天下苍生与心头挚爱,他该舍弃谁。 殊不知,二者也可以兼得。 自这一番谈话后,我与横祸神君的关系便比往常亲昵了些。他从来都是端着一副仙山高冷的架子,自这之后话却也多了些。 我们回北斗宫的时候日头已经稍微有些西斜了,甪瑞兽悄悄探出来一个脑袋,模仿了琬炎公主的声音:“神君回来了?” 我“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这甪瑞兽模仿人话语的本事真真是厉害,如果不是此刻她就站在我面前,我真以为是琬炎在说话呢。 衡惑神君心情好了许多,点了点头。 我问甪瑞兽:“琬炎公主可还在北斗宫?” 甪瑞兽又用自己的声音说:“琬炎公主今儿红着脸回了北斗宫,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任我怎么敲门她都不开。” 我偷笑了声,这个炎炎…… “我与神君先去大殿,你去跟琬炎公主说我们回来了。” 琬炎既然没有回瑶池台,那定然还是想见一见衡惑神君的,这般让甪瑞兽去告诉她,也不会失了她的面子。 甪瑞兽应下便去了。 衡惑神君如今的话突然多了些,边走边对我说:“你的脑子倒是灵活,什么主意都能想的出来。” 我一笑,只当他是在夸我了:“我虽不如白茗神君那般人情练达,但也知道些人情世故,总归不会像神君一般。” 这两句话的功夫,我们就已走进了北斗宫大殿,衡惑示意我坐下。 衡惑神君明知故问:“不会像本君如何?”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自然是不会像您一样这般让人看了心里发冷。 他今日说的话多,估计口渴了,自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了倒,却不想壶里已没了水。 我提了提自己面前的茶壶,尚且有水,便走上两步为衡惑神君斟茶。 “你们回来了?”琬炎公主明朗欢欣的声音想起,我回头看向她,见她手中果然端着那冰糖燕窝,她回来这些这段时间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正打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时她盯着我,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我正有些疑惑不解,此时甪瑞兽近的门来,喊了一声:“仙子,茶水满了!” 我一慌手中的茶壶竟然还在为衡惑神君杯子里倒茶,茶水淌了半桌子,衡惑神君衣袍被浸湿了。 甪瑞兽见状赶紧上前来帮忙,衡惑神君起身,白纱衣袖沾了大半茶渍,他并未责怪,只对我与琬炎说:“我去换件衣服,去去就来。” 琬炎侧了侧身子让衡惑神君出门去,而后将手里端着的冰糖燕窝往桌上放了,再起身时,深色如常。 我却还记得刚才她那僵硬的笑容。 “琬炎,你刚才怎么了?” 琬炎瞪大美眸看向我,说:“没事呀。” 第八章 第七节 琬炎悻悻地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碗冰糖燕窝的盖子一开一合。 她抬头四顾看了看,问:“我哥哥没同你们在一起吗?” 我摇摇头,对她说:“方才的夫诸神兽急匆匆地来找他,说南海龙王有事找你七哥哥,他便与夫诸神兽急匆匆地回了龙宫去了。” 琬炎略微疑惑的看了看我,喃喃道:“这倒怪了,夫诸神兽向来是有大事时才会出现,如今怎么会替我父王来传话了?” 我方才也有此疑惑:“会不会是龙王找淮泽有什么要紧的事?”想到此处我便觉得有些忧心忡忡,淮泽强势威武,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恐怕他身体吃不消。 琬炎摇了摇头,道:“这事我得让初霁好好打听打听。” 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衡惑神君就换了衣裳回来了。 他少见的穿了一身青绿色的长袍,泛着青松古柏的苍翠色。 琬炎见状赶紧起身,冲衡惑神君打了个招呼:“神君,这是琬炎与锦华特意为神君做的粥,一直放在灶上热着,神君若是不嫌弃,便请尝一尝吧。” 衡惑神君微微点了点头,又到上首去坐下,伸手接过琬炎递来的粥,只品了一口,便抬起头来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心知,他定然知道这粥是我掌勺做的。 琬炎觉得自己总得说点什么,便关怀起衡惑神君来:“不知神君好多了吗?” 衡惑神君喝下一口粥,搁下勺子,抬起头来淡淡笑了笑,说:“到底是你哥哥主意多,拉着我去泡那温泉,确实有助于恢复灵力,如今已经全好了。” 琬炎公主的脸颊红了红,我也为神君感到欢欣。 只可惜淮泽泡不了那温泉,不然此刻也就生龙活虎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方才夫诸神兽来的的确匆忙,真怕龙王叫淮泽回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而淮泽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怕会有什么危险。 不光如此,我答应了露清公主去解决那只穷奇兽的事,我担心淮泽此去龙宫,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怕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那穷奇兽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衡惑神君虽心冷,却也心细,他一个大男人倒也能够看出我情绪上细微的变化。 “锦华,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闻言抬头,见琬炎也疑惑的看着我,而穷奇兽的事儿危险,哟并没有大全告诉他们。 正打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这时北斗宫却又有客至了。 “姐姐!”来人杏粉长裙,身姿娇小,带着淡淡的花香,正是盈袖。 “盈袖,你怎么来这儿了?”我见状起身,拉过盈袖来。 盈袖嘿嘿笑了笑,说:“自然是有人要我来的呀!”说着她伸出手往门外一指。 我们顺着她的手指向外看,原来来的客不只盈袖一位。 我总觉得白茗神君不只长相儒雅,谈吐温润,就连穿衣打扮也偏爱那谦谦公子的颜色。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月蓝色的纱袍,按说蓝色这等颜色该属冷色的,可不知为什么,这衣裳只要上了他的身,就显得温暖起来。 我与琬炎俱向他打了个招呼,衡惑神君兀自品着那碗冰糖燕窝不动声色,白茗神君咂咂嘴,我嘴角僵了僵,看样子这次没能多做一份燕窝,是我与琬炎的疏忽了。 但盈袖方才说是白茗神君要她来的,我却觉得疑惑:“不知神君怎么会与盈袖一道来了?” 白茗神君掐着腰叹了口气,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我疑惑,究竟是怎么了?只听衡惑神君又继续说:“你说说你们家小丫头,连瑶池台的路都没摸清楚怎么走呢,就自己摸到我的茶园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就在我的茶园子里转来转去,害得我一看茶园乱成了那个样子,还以为是来了贼。”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去问盈袖:“你想要拜访白茗神君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呢,你难道不知道白茗神君可是爱茶如命?” 盈袖往我身后躲了躲,挠了挠头,说:“姐姐也知道我在研究各种仙茶,白茗神君那茶园子于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些,我忍不住,便转悠着看了看。”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话敷衍敷衍衡惑神君或许还行,可白茗神君是何等地精明,怎会看不出你那少女的娇羞心情? 但我却没敢戳穿她,既然白茗神君都给她面子了,我自然要护着她。 白茗神君温和一笑,道:“盈袖对天庭上的路不熟悉,我本来想亲自送盈袖回去的,但走到北斗宫看见有烟火气,想着应该是你在北斗宫,于是便想偷个懒。”这话说的不实在,与其说是看见了北斗宫有烟火气,不如说是闻见了北斗宫的饭香味,这白茗神君,当真是好鼻子。 衡惑神君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座上他抬眼瞥了白茗神君一眼,嘴角微勾,说:“到底是你的鼻子灵。” 我与琬炎对视一眼,自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俱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茗神君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对我们说:“得了得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三位姑娘就快些回去吧。” 琬炎嘟了嘟嘴:“神君这是要给我们下逐客令?” 白茗神君狡黠一笑,道:“我要看看衡惑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公主也想看看?” 话一出口,琬炎一张秀脸瞬间红了起来,座上衡惑神君耳根子也有些微微泛红,想来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们都想起了温泉偷看衡惑神君一事。 盈袖和白茗神君却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二人面面相觑,盈袖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琬炎慌忙摇摇手:“没什么,没什么,盈袖,那咱们就先走吧。” 我与琬炎拉着盈袖出了北斗宫大殿的门口,隐隐约约听见里边白茗神君兴冲冲地问衡惑神君:“怎么了,怎么了,我头一回见你脸色这么红?快跟我说说。” “哐啷。”衡惑神君猛地一撂调羹。 第九章 第一节 云台四梦桥,曲曲折折,每次在上面穿梭而过都要耗费大把光阴。 “盈袖,虽说白茗神君确实风度翩翩又温文有礼,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凡事也不至于主动至此啊。”我一路上拉着盈袖,数落她不停。 这话却把琬炎说的有些脸红,她属意衡惑神君,也是足够主动了。 琬炎一把将盈袖拉过去,对我说:“行了行了,你就别数落她了,到底是少女心性,不过是往白茗神君那茶园子里走了走,又有什么要紧的了。” 盈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琬炎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过说实在的,怎么衡惑神君,就不像白茗神君一样好交流呢。” 说完这话她便想换个话题,对我说:“锦华,我哥哥被父王喊了回去,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呢,我得赶紧去打听打听。” 说到淮泽,我也是担心不已,回头拍了拍盈袖的手:“盈袖,你先回去,我与琬炎公主一同去打听。” 盈袖愣愣的点了点头,我与琬炎对视一眼,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厉害。 待到了琬炎在瑶池台的居所,却见初霁在门口翘首以盼。 “公主,锦华仙子,你们可回来了!”初霁见我们两个回来了,赶忙跑上前来。 “初霁,出什么事了?”琬炎见状正色道。 初霁皱了皱眉,说:“是……是太子殿下……” 我心里一慌,赶紧抓住了初霁的手:“淮泽他怎么了?” 许是我太过紧张,初霁被我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琬炎抿了抿唇,安慰初霁:“你别慌,出了什么事,一一说给我们听。” 初霁定了定神色,道:“是不久前四殿下给公主传来的一封信。”南海龙宫里的四殿下与淮泽交好,这我倒是略有耳闻。 我又问初霁:“信上说了什么?” 初霁皱了皱眉,低头从袖口抽出一封信来,琬炎慌忙接过去,展开信纸与我同看,只见信纸上字迹有些潦草,写信的人心情很是急迫。 “琬炎吾妹。”初霁说了,这信是四殿下用仙法传给琬炎的。 “近日凡间海水翻涌,父王担心是荐昆帝君做坏,忙令夫诸神兽上天庭邀淮泽回宫。”想来这就是夫诸神兽匆匆赶来的原因了。 “却见淮泽灵力四散,仙识亦有损伤,纵父王百问,他却万死不肯说出为何受伤,父王一怒之下将其关入林寒涧,急问琬炎吾妹,淮泽伤势,究竟为何。” 看罢这寥寥数字,琬炎拿着信纸的手一松,信纸随风飘落在地上,初霁心知事关重大,忙弯腰捡了起来。 我一个踉跄,淮泽受伤,是因为懒摇山上为了救我而强行冲破了怨灵所设的幻境。 原只是小伤,只需要好好调息一些日子便无大碍了,却不想因这事惹怒了龙王。 这时琬炎红着眼眶看向我,伸手将我推了一把,满是埋怨的说:“怨你!都怨你!你以为我哥哥平白无故借住在北斗宫我会不奇怪吗,你以为我哥哥灵力四散我会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你才受了伤吗……” 怨我,若不是我,便不会有这档子事。 琬炎也踉跄了两步,险些就要摔在地上,初霁连忙过去扶住她,我正要搭把手,琬炎却一把甩开我的手。 “你可知,那林寒涧是个什么地方?” 我摇摇头,林寒涧肃,隐约觉出这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 琬炎噙着的泪夺眶而出,一边带着哭腔一边对我说:“那林寒涧是龙宫里关押犯了大错的人的地方,多少恶鬼冤魂都在里头,动辄便乱人心神,嗫人骨血,我哥哥如今灵力还没有恢复,可如何对付得了它们?” 我闻言一惊,想到淮泽此时孤立无援,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琬炎,你可能带我去龙宫?” 琬炎抬头,语气有些吃惊,问:“你要去龙宫?”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向龙王说明一切。” 琬炎哭的更厉害了,却仍是摇了摇头:“不行的,不行的,我父王那个脾气若是知道了哥哥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莫说日后我哥哥想娶你为妻,就是你能不能保住小命那都难说。” 琬炎并非真的埋怨我,她是个明白人,将一切都看得清楚,就连我与淮泽之间的情谊她心中也很明白。 可我心里却忧心淮泽到了极点。 我想了想:“或许,我们可以去找白茗神君想想办法?”此事始末白茗神君与衡惑神君都知情,淮泽与他二人也交好,再加上白茗神君人情练达,鬼点子也多,想来比我与琬炎想破脑袋想出来的办法也会好很多。 琬炎一怔,大约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我们正要回北斗宫去,一转身却碰到了这两位神仙。 急匆匆赶来的,正是白茗神君与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眉头微皱,道:“夫诸神兽传话与我二人了。”原来他们是得了消息匆忙赶来的。 这当头大约只有白茗神君才能依旧摆出那温文尔雅的笑容,手上不忘折扇轻摇,对我们说:“莫慌莫慌,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由我去一趟南海龙宫,自有法子说服龙王。” 我与琬炎对视一眼,白茗神君办事我们确实是放心的。 只是我与琬炎都放心不下淮泽,这一趟龙宫之行便要硬跟着一起去。 衡惑神君要掌管星宿之事,不可擅自离开天庭。 白茗神君则不同。他是个闲散神仙,只撂下一句话,说听说南海龙宫得了新的茶叶,便央求着琬炎公主匆匆带他下凡去。 我没有他这样的上神之位,也没有他的闲散差事,自然不能轻易离开天庭,但淮泽此刻还在龙宫受苦受难,要我在天庭上等着,那我万万做不到,于是端详了初霁片刻,念了个仙法将自己化作初霁的模样。 初霁一惊,大约我化的挺像。 嘱咐了初霁呆在屋里不可轻易出门,我便跟着琬炎与白茗神君去了南海龙宫。 第九章 第二节 说来不过是寥寥时日罢了,可我却真的觉得已经过了小半生。 想起自己上一次落足于凡间这片土地,还是五岁之时我家乡古堰那一场洪水,那是人们都在洪水口里逃生,隐约之间我还见到了夫诸神兽,是淮泽一个仙法将我救了出来,于是阴差阳错的到了琼华宫。 如今经年过去,我却已经是上仙之位。 白茗神君驾了朵祥云,一路带着我与琬炎从南天门下来,打着那去南海龙宫讨茶喝的名号,我化作初霁的模样,自然也没引人怀疑,故而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南海龙宫。 懒摇山上时,我曾在怨灵幻化的幻境中见过一回龙宫的样子,与我如今眼前的差不多,琉璃红灯,花灯树影。 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幻境之中怨灵所幻化的那场风月大戏,我摇摇头,这紧要关头自己竟然还能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琬炎抿了抿唇,对我们说:“前头就是龙宫正殿,神君请随我来吧。” 白茗神君折扇轻摇,笑的坦然自若,道:“知道,这南海龙宫,本君来的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琬炎没心思与他说笑,我们三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到了龙宫大殿。 我在这龙宫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琬炎和淮泽的四哥。 这人眉眼之间与淮泽很像,只是气度上却比淮泽稳重了很多,我之前猜测的不错,他们龙宫的人大都喜欢那些星辰大海的颜色,如今这位四殿下身上穿的是一件海蓝色的长衫。 四殿下,或称敖霆太子。 不待白茗神君与他寒暄,琬炎就一头扎进了四殿下的怀里。 “四哥哥,我七哥哥他怎么样了?”琬炎才一开口,就带了哭腔,听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 四殿下轻拍琬炎的背,将她扶起来,先与白茗神君互相见了礼,而后对我们说:“想来你们是得了消息赶过来的吧?淮泽如今还被父王关在林寒涧,我悄悄去看了一眼,情况不大好。” 我手中的帕子已经被我绞得不成样子,索性我现在是初霁的样子,并不引人注意。 白茗神君此时也不与他客气,想来二人早已熟络,于是对四殿下说:“事不宜迟,你快带我去见龙王殿下吧。” 四殿下点了点头,就要引路在前。 这时白茗神君突然喊了一句:“唉,等等。” 我们三人都顿足,不知他要说什么。 白茗神君微微一笑,上前扯过琬炎公主的衣袖,对我说:“你家公主奔波劳累,又挂念着淮泽,在他父母面前怎能坐的住?如今面见龙王这事由四殿下带我去就好了,你还是带你家公主下去休息吧。”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在他的话中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四殿下挑了挑眉,大约琬炎瞧着不像是奔波劳累的样子,但见琬炎点了头,自己也就没说什么,带着白茗神君就进了大殿。 琬炎环顾四周,见没有人,便对我说:“锦华,我听白茗神君的意思,是要我们……” 我点点头,转了个圈,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对她说:“能不能说服龙王,白茗神君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他要我们先去林寒涧,看看淮泽。” 琬炎咬了咬唇:“好,那你跟我来。” 南海龙宫应是很大,琬炎带着我走过一路灯火通明的大路,继而转向了错综复杂的小路,这龙宫里的建筑物物什都是琉璃瓦,翡翠玉,珊瑚珠子。 饶是小路,却仍然显得亮堂。 又走了一会儿,身边的游鱼渐渐少了,琬炎向我解释:“这一块儿平日来的人少,若我骤然出现在这里,碰见个人怕是要解释不清楚,所以我就带着你走这条小路,虽然偏远了些,但是却不会碰上什么人。” 我点点头,虽远了些,但一路上的确没遇上什么人。 琬炎曾对我说过,这林寒涧是关押犯人的所在,有众多的鬼怪妖精,想来怨气要重一些。 渐行渐远,我渐渐觉得这条路上没有那么亮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黑气流窜,想来离林寒涧越来越近了。 琬炎脚步一顿,道:“前面就是了。” 我定睛去看,前面黑气四散,可见密林层层叠叠,隐约间可以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怨不得这地方名叫林寒涧。 琬炎说:“说来这地方我也不曾来过,只是小时候七哥哥带着我到处看热闹,远远的见过一次,那个时候觉得这地儿黑压压的也不敢往近了去,如今,也算是第一次来呢。” 我拉起她的手,见她脸色有些帮忙,想来也是,堂堂南海龙王的独女,自小就是在那花灯树影下长大的,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凄寒的地方。 我对她说:“没事,我带了伏羲琴在身上的,事不宜迟,我们快进去寻淮泽吧。” 琬炎点点头,纵然心里有些害怕,却也抵不过对淮泽的关切之心。 但事实却是,我与琬炎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林寒涧是南海龙宫里头重要的地方,龙王又怎么会放心不派几个人看管着呢。 眼前这几个虾兵蟹将,看起来比守着南天门的那几个天兵都难对付。 琬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对我说:“你先别过去,我去会会他们。” 见琬炎理了理衣裳,端出公主的架子来走上前去,对门口手守着的那几个虾兵蟹将说:“本公主得了父王命令,有两句话要带给敖景太子。” 守门的两个虾兵面面相觑,而后其中一个一脸正色地对琬炎说:“末将奉命行事,没有龙王的手谕,谁也不能进林寒涧。” 琬炎吃了瘪,俗话说,软硬兼施。就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了。 琬炎摸了摸荷包,摸出一把金子,道:“若本公主说,这便是父王的手谕呢?本公主体恤你们,有这层好东西赏赐给你们,还不快收着?” 这几个小将有些动心,却仍旧不肯松口:“公主,这,恕末将承受不起。” 我抿了抿唇,这种事上我也没有经验,但到底比琬炎公主多听了里面民间的画本子。 思量片刻,有了个主意。 第九章 第三节 “我只当你们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你们的琬炎公主,竟不想原来你们是知道的,既然知道,还敢在公主面前如此放肆?”我端了些架子,从琬炎公主身后走出来,呵斥那群虾兵蟹将。 左侧那个虾兵愣了愣,对我说:“不知您是……” 琬炎侧首看我,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我冲她眨眨眼睛,示意她稍安勿躁。 而后又对那虾兵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瞧着本仙子,像是你们龙宫的人吗?”说这话时我右手捏了个仙法,化了一条金龙的幻象出来,这金龙并非人人都能幻化出来,原是因为当年大水之中淮泽施法救我,故而我身上沾了龙息,经年以来不曾消逝。 这几个虾兵蟹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琬炎也疑惑不解的挑了挑眉。 我幻化出来的是龙息,在他们眼里只有龙王才有这样的龙息。 方才说话的那个虾兵额上浮现出一层细汗,颤巍巍地向我道歉:“末将……末将不知是仙子大驾光临,既然仙子与公主是得了龙王的手谕来的,那便请进吧。” 我冲着琬炎一笑,如此一来,便轻而易举地进了林寒涧的大门。 琬炎吁了口气,对我说:“还是你有主意,我竟然想不出还有这等瞒天过海的法子。” 我笑了笑,道:“与你那狡黠的七哥哥认识的久了,不知不觉的也多长了个心眼儿。” 话一出口我与琬炎的表情却都严肃起来,淮泽……此刻就在这里。 我环视四周,这林寒涧的景象与龙宫中的那些珊瑚琉璃建筑大不相同,它几乎可说没有建筑,是一片黑漆漆的树林子,树上没有一片叶子,早已干枯腐朽,地面上结了一层霜,透露出寒意来,我禁不住打了个瑟缩,骨髓处开始隐隐作痛。 琬炎扶了我一把,问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我们该怎么找到淮泽?”这里四处荒芜,不见半个人影。 琬炎皱了皱眉,思索道:“我听说,这林寒涧,长有无数腐朽的枯树,那就一定是眼前这片树林了。”而后拉着我往树林中走了走,此处寒意更甚,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琬炎四处看了看,道:“那关人的地方,应该就在这密林之中,锦华,你我好好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我点点头,强忍着这寒冷,与琬炎分头寻找起来。 此处方位难辨,但得了天庭之上衡惑神君的帮助,依稀可以透过海水看见满天昼亮的繁星,我顺着北斗七星的方向向北而行,枯枝仿佛一层押了一层,走也走不到尽头。 我突然有些恍惚,不知是因为这彻骨的寒意,还是因为自己心中对淮泽的担忧。 有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她说:“人说所见即所得,却不知有时所见非所得。” 这声音清泉一般干净,寒松一般清冷,幽兰一般婉约。 我隐约在哪里听过一回,如今情急之下竟然想不起来。 她说所见非所得? 何谓所见? 何谓所得? 我停下脚步,仔细地想了想,若是我所见到的东西并不是我想要得到的,那我想要得到的,大约就是我见不到的。 眼前一层密林压了另一层密林,这是我所见到的。 我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这便是我见不到的了。 我试着探了探手,面前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树枝,隧往前走了两步,这一走就又是好几步,皆没有想象中的树枝的阻挡。 我脚下一空,险些摔倒,慌忙睁开眼睛。 眼前景象有些乱。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路,眼前却没有那层层叠叠的枯树林,有的只是黑气四散,冤魂哀嚎,恶鬼逃窜。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再定睛去看时,两只水蛇缠着一人的脖子,这人蓝袍蓝衣,黑发依旧如墨铺散在水里,只是那含了星辰大海的眼眸却黯淡无光。 这正是我心心念念的淮泽! “淮泽!”我顾不上冤魂恶鬼近身,就要冲到他身边去。 这是一窝的冤魂恶鬼却阻在了我面前,我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口中默默念了个仙诀,上古神器伏羲琴便出现在我的手中。 伏羲琴神力强大,梧桐木泛着微微的光泽,一阵梧桐香气幽幽传来。 近处的那几股黑气一见这伏羲琴立马逃窜开来,想来不用拨动琴弦,单靠伏羲琴的神力便可以令它们闻风丧胆。 却有两只恶鬼想要来撞撞南墙,我轻轻拨动琴弦,还不待伏羲琴音奏出曲调,眼前这几只冤魂恶鬼连同缠着淮泽脖子的那两条水蛇就灰飞烟灭了。 我不禁为它们叹了口气,它们都是犯了错被龙王处死的精怪,死后魂魄被关在林寒涧,如此不得转世超生,日日受着这林寒涧里的阴森寒气。 但若是它们量力些,今日不来招惹伏羲琴,或许哪一天被放出去了还有转世的机会,可叹它们非要来招惹淮泽招惹我,如今灰飞烟灭,世上再无踪迹。 “淮泽!”那水蛇松开了他,淮泽就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我奔过去揽住他,见他脖颈间已经被那水蛇勒得通红,若我今日晚来一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淮泽,你怎么样!” 淮泽挤了挤眼睛,努力地睁开,蓝色的眼眸泛出些疲惫。 “深深,你来了。”他笑着开口,语气虚浮无力。 我眼眶里蓄起了眼泪,气的猛一拍他:“才半日不见,你怎么,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淮泽嘴角扯皮一抹笑,对我说:“父王他不是成心的,他不知道我灵力四散,到了不能使用仙法的地步。父王只是,想让我思过而已。” 我脸颊上有滚烫的泪水划过,心里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倘若自己当日在懒摇山上能够多长个心眼,也不至于淮泽为我涉险至此。 “淮泽,别说了,我带你去找白茗神君,我带你去找龙王,走……” “嘿嘿嘿嘿嘿嘿……” 我猛一回头,眼前满天黑气,笑声不停。 “嘿嘿嘿嘿嘿,你们走不了啦!” 第九章 第四节 我与淮泽身边到处都弥漫着黑气,黑压压一片,原本就没什么光亮的林寒涧此时更变得一团漆黑,黑气里隐约能看见些鬼影子,不断地嘿嘿笑着,这笑声直让人心里发毛。 淮泽又一次挠了挠我的手,只是他没有力气,也只是轻轻挠了挠。 我低下头去看淮泽,他海蓝色的眸子在这一片漆黑中泛出幽幽的光泽。 淮泽轻轻张了张嘴,对我说:“深深,我觉得这事有古怪。” 我一惊,手上拨动伏羲琴,灭掉了近旁的一群鬼怪。淮泽借着我的手站了起来,他虽虚弱,到底修为深厚,还不至于因为这区区鬼怪的侵扰就爬不起来。 淮泽正了正神色,看向我们身边的周遭黑气。 他冷声道:“据本太子所知,父王一向宅心仁厚,若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断断不会把人关到这林寒涧来,数万年来我南海龙宫无风无浪,哪里会横生出你们这许多精怪!” 那黑气明显躁动起来,笑得更加渗人。 这是就有一个鬼影子窜出来,浮在我与淮泽面前,说:“太子殿下您这可就说笑了,照您这么说,那想来堂堂太子殿下也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才被您自己的父王给关到林寒涧来了。” 淮泽面色明显一冷。 都说了是龙王一时之怒,断断不会真的要要了淮泽性命,怎么它们惯会挑话里的漏洞来把人气死。 这满天的黑气见淮泽面色不大好看,仿佛是见到了什么畅快事,顿时又“嘿嘿嘿”笑个不停,吵的我的脑袋隐隐作痛。 “小姑娘,小姑娘,你是太子殿下的相好吗?嘿嘿嘿嘿……” 我怒目而视,一拨伏羲琴,眼前黑气少了一片。 却只在眨眼之间,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黑气就填补上了这块缺口,刚刚明亮一点的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 我也发觉了淮泽口中的不对劲之处在哪里了! 按照淮泽的说法,龙宫数年来不曾有那杀伐果断的事发生,但如今这林寒涧竟然出现了成千上万的冤魂恶鬼,这些人是哪儿来的?又为何会出现在林寒涧? 我正要开口问他们,却又有一个鬼影子闪了出来。“小姑娘,小姑娘,你是太子的相好吗,嘿嘿嘿嘿嘿……” 我打了个瑟缩,心里直发毛。 淮泽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我侧首去看淮泽,却见两条水蛇的影子从淮泽背后窜出来。“淮泽!”我一指琴弦过去,两条蛇化为灰烬。 方才那个鬼影子又转过来,凑到淮泽的面前,对我们说:“若是。那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我皱了皱眉:“淮泽与你们有何冤仇?你们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有何冤仇?” “有何冤仇?” “有何冤仇?” …… 一个一个的鬼影子日出流窜,人人嘴里都开始重复这句“有何冤仇”,我被它们吵的头痛不已,身侧的淮泽脸色也不大好,低头咳了几声,我听着声音很是虚弱。 淮泽却缓缓地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剑有灵气,在漆黑的环境里也闪出了光芒。 我的眼前稍微亮堂了一些,只见淮泽此刻执剑而立,眉宇间的丰神俊朗依旧不减。 “本太子自问与你们无冤无仇,今日就算我葬身于你们手下,你们好歹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又有两个鬼影流窜,其中一个道:“老朽竟不记得,南海的淮泽太子是个记性不好的,这才几百年的光阴,你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淮泽的眉头紧皱起来,我却觉得有些恍惚,君生我未生,比起淮泽漫长的四万年生涯里,我区区十几岁的少女实在是不值一提。 但好像,我还有很远很远的余生可以与他相伴。 淮泽紧皱的眉头忽然一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你们说的是……三百年前荐昆帝君霍乱龙宫一事?” “荐昆帝君。” “荐昆帝君。” “荐昆帝君。” …… 我皱皱眉,看样子真的是这件事了。 方才自称老朽的那个鬼影绕着淮泽转了一圈,而后说:“原来你还记得,那你可记得当日你与我家神君在龙宫里作战,死伤了多少人!” 原来如此,眼前这些黑气鬼影应当都是当日荐昆帝君的人,不知为何死后魂魄被关在了林寒涧,一直不得超生,所以才一定要置淮泽于死地。 淮泽哼了一声,道:“当日是荐昆帝君平白无故霍乱我南海龙宫,多少生灵被他搅得居无定所,本太子若是不出手制止,我南海颜面何在?我龙宫安生何在?” 那鬼影又恶狠狠地道:“那你就要拿我们弟兄开刀吗!” 淮泽却突然笑了,凝视了这些四处流窜的黑气许久,而后淡淡开口,道:“本太子平日忙得很,从来不喜欢与你们这些兵卒耗费时间,若不是当年你家荐昆帝君的所作所为,想来你们也不至于丢了姓名。” “神君怎么了?” “神君怎么了?” “神君怎么了?” 淮泽盯着那个自称老朽的鬼影说:“看你话最多,向来是它们领头的吧,那你说说当日是怎么回事。” 这鬼影还当真叹了口气,道:“当日,当日咱们荐昆帝君,他看上了南海龙宫的公主呦,带了咱们出来,碰上淮泽太子这个对手。就……就拿咱们兄弟做挡箭牌呦……” “挡箭牌……” “挡箭牌……” “挡箭牌……” …… “将军怎么不早些同我们讲,将军若是早些说了,我们也不至于在淮泽太子身上浪费时间。”其中一只鬼影窜出来说。 这老朽鬼影又叹了口气:“哪里是不想告诉你们呦,就算是告诉了你们,咱们也出不去这林寒涧呦。” 这时淮泽突然踉跄了两步,我忙过去扶住他。却听他开始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淮泽,淮泽。你还好吗?” 淮泽正要摆摆手示意我安心。这群把他搞成这样心中过意不去的冤魂恶鬼们却又开始欢关心他了。 “还好吗?” “还好吗?” “还好吗?” …… 第九章 第五节 淮泽又摆了摆手,示意我安心。 那群鬼影转来转去,直晃得我头晕不已,淮泽本就被它们折磨地虚弱不堪,如今大约也觉得它们吵的不成样子。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淮泽,见淮泽强提了口气,看向那自称老朽的鬼影,问:“三百年前本太子将你们击垮在龙宫中,本以为你们的魂魄早已经去轮回了,为何会出现在我龙宫的林寒涧中?” 那鬼影晃了晃,最终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们只剩魂魄,也想要去轮回的,可就在当日,一到灵光破水而出,这灵光带着巨大的灵力,我们只是稍微沾上了一点儿,就提升了不少力气。本以为都是死在太子您收下的,就萌生了想要找您报仇的想法。” 我心里的疑惑少了些,却也多了一件事,那所谓的灵光是何物?但还是开口问他们:“于是你们就打算藏匿在龙宫里,不去过那轮回超生的轮回道,而是等个几百年,伺机找淮泽报仇?” “是啊,可是这龙宫里太亮堂了,我们受不了这样强的光,于是便四处寻觅,找到了这里。” 淮泽叹了口气,道:“可惜你们苦等三百年,等到的确并非你们的仇人,你们虽被我杀,却并非因我而死。” 那“老朽”又叹了口气,道:“错在我,错在我啊,若是老朽当日不一意孤行的要带着兄弟们藏匿在东海,也就不会让兄弟们苦等三百年了。我们进了这林寒涧,却没想到这林寒涧有去无回,除了等,别无他法。” 淮泽收剑入鞘,淡淡道:“本太子已经手刃了你们一回,就不会再有第二回,若有一日能出去,便各自轮回去吧。” “谢谢太子……” “谢谢太子……” “谢谢太子……” …… 我欣慰一笑,如此也好,淮泽此时脸色苍白如纸,琬炎尚且不知在哪里,更不知道白茗神君有没有说服南海龙王放淮泽出去。 但我心知淮泽灵力受损,又受了鬼影半日折磨,更强提着精神说了这么久的话,体力早已不知,需要尽快带他离开林寒涧。不管白茗神君那边如何,这林寒涧的大门口,我都得带着淮泽闯一闯。 “深深……” 淮泽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我思绪被他拉回来,却见他嘴角噙着笑意,眼睛里满是柔情地看着我。 “你还撑得住吗?” 淮泽一笑,玩笑道:“那是自然,本太子何等神武。” 我挑挑眉:“那你唤我做什么?” 淮泽苍白的嘴脸扯出来一抹笑意,轻声道:“想来如果死在这儿,最后一刻看见的是你,也是一件幸福事。” 这话在他眼里看来大约是情话,但在我听来却悲切到了极点。“快别说那丧气话,我这就带你出去。” 我伸手去拉淮泽,他却甩开了我的手。 “这林寒涧哪里有那么容易出去,定然是你使了什么诡计,叫那些看门的放了你进来。我父王这次虽说是小惩大诫,可不关我个千儿百年的想来也不会放我出去。” 我咬唇,道:“虽是我诓骗了吗虾兵进来的,但怎么就出不去了?我既然能诓骗他们一回,那也能骗他们第二回,事不宜迟,你快跟我走吧。” 淮泽不待回答我的话,就又是一阵咳嗽,我忙去抚他的背。 这时,身边一只鬼影子幽幽地说:“仙子可能有所不知,当年我们藏匿在林寒涧时也没有想到这林寒涧向来是一个有进无出的地方,说是龙宫里有规定,凡是被龙王下令关进来的人,那多半是出不去了。” 淮泽握住我的手,道:“深深,趁着门口的虾兵蟹将还被你糊弄着,你快快离开,我能够再见你一面已经是十分知足,你快离开,别管我。” 我摇摇头:“不,淮泽,你大约不知道,白茗神君与琬炎也来了龙宫,琬炎如今也在四处找你呢。白茗神君去找龙王了,他拍着胸脯跟我们保证,说他定然能够劝得龙王松口。” 淮泽一怔,我拉过他的手就往外走,身后的黑影子呼啦啦的跟在我们后面。 转了好些时候,却依然在原地兜圈子,淮泽笑了笑,说:“你来之前我也转悠过许多遍了,可不管转多少遍,都出不去这个地方。” 我想起与琬炎刚进去林寒涧的景象,层层叠叠的枯树枝,如今这里却并没有树枝,有的只是一片荒凉景色。 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声音。 那个如同清泉一般干净,寒松一般清冷,幽兰一般婉约的声音。“人说所见即所得,却不知有时所见非所得。” “淮泽,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个故事?” 淮泽看向我,虚弱地问:“什么故事?” 孔子周游列国,有一次孔子和弟子们忍饥挨饿,大家七天没有吃到米饭,颜回在外面找到一些米,拿回去煮饭,在米饭快熟的时候,孔子偶然看到颜回掀起锅盖,抓了一把米饭往嘴里塞。孔子默默地离开了,装作没有看见,也没有去责问颜回。 等颜回煮好了饭,将饭食献给孔子的时候,孔子才说:“我刚刚梦到祖先了,我想,我们应该把这锅没有动过的白米饭,先敬献祭祀祖先。”颜回立刻拒绝到:“不行的!这锅饭我刚才已经吃了一口了,不能用作祭祀!” 孔子看着颜回说:“为什么要这样做?”颜回说:“因为刚才煮饭的时候,房梁上掉了些灰尘在锅里,我觉得沾了灰的白饭扔掉可惜,于是就抓起来吃了。” 孔子听闻,教育弟子们说:“平时,我最信任的就是颜回,可是今天见到他抓饭,我还是会怀疑他,可见我们的内心是难以稳定和确定的,你们要牢记这件事,不要随意用自己的看法去度量别人,要了解一个人,真的不是容易的事情。 所见非所得的故事。 淮泽一怔:“你的意思是说……” 我抬起胳膊去扶他的眼皮:“闭上眼睛,我们试试看能不能走出去。” 第九章 第六节 淮泽眯眼笑了笑,道:“你的修为又长进了不少。” 说来也怪,我修为虽浅薄,乃是一介凡人之身,上了瑶池台也不管过短短时间,奇怪的是灵力却很有长进,除了在蟠桃会那一日和懒摇山上对付怨灵时我借伏羲琴施展过仙法,还不曾有过今日这种要施展法术对付人的时候,但我自己也没想到,今日不仅伏羲琴弹得更加得心应手,就连如今念个仙法都是信手拈来,我的修为的确增长得快,思来令人觉得奇怪,但如今情况紧急,尚且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回头看了看,我这个仙法施的好,如今身后再也没有那黑漆漆的一片鬼影了。 “如此一来,它们不会惧怕这阳光,跟在咱们后面,也不至于太过显眼,待出了林寒涧,我将这仙法解了,它们便能顺顺利利转世去了。” 身后的鬼影虽被我隐去了形,它们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听得到的。 “谢谢仙子。” “谢谢仙子。” “谢谢仙子。” …… 我皱皱眉,它们这一开口,还真是吵的慌。 淮泽脸上笑容却僵了僵:“深深。我还是觉得……” 我知道他定然又要觉得今日出不了林寒涧,忙出声打断他:“淮泽,不管如何,我们总要试一试。” 淮泽怔了怔,随即噤了声,任由我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深深。” “嗯?” “我知道你是满心希望的女子,你眼前总是有那生生不息的希望。但我好奇,但若是有一天,就拿我来说吧,若是有一天我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了,你会怎么办?” 他是南海龙宫七太子,虎毒不食子,龙王自然不会要了自己儿子的性命,淮泽说的并不是眼前这件事,只是这样的有感而发却让我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淮泽这人其实也挺有意思,这话说的一语成鉴,不过那是后话了。 我拉着他的手用了些力,虽没有看他,但话语里却添了一份柔情:“淮泽,你会活的长长久久,若你真有那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定然拼了性命去救你。若是救不回来,我就……” 淮泽打断我:“好好好,我定然活的长长久久,我既不想让你守寡,也不想让你殉情。” 这人真是……不管什么时候,心里都会想着玩笑胡闹。 “谁要守你的寡殉你的情,你若不在了,我便在瑶池台上一个人逍遥快活,到时候那些神君帝君们踏破我的门槛,我可说不准会看上哪个俊俏的小郎君。” 淮泽却突然一笑,我皱皱眉,似乎……中了他的计? “这么说,若是我好好留着我这条性命,你就会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娘子了?” 果然是中了他的计! “如今林寒涧还没出去,前路未知,险情难测,你竟然还有心思胡闹!”我气急败坏,猛的揍了他的胳膊一拳。 淮泽却一个闷声,停下脚步,低头去咳嗽了起来,似乎我把他给揍疼了。 “你没事吧。”我正要伸手去帮他顺气,他的身子却在我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时候开始摇摇欲坠,眼见就往地下摔。 “淮泽!”我大惊,伸手去揽住他,却抵不住他身量高大,我二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淮泽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耗不住这样的折腾了,林寒涧肃,寒意袭来,淮泽倒在地上,身后鬼影想要帮忙扶一扶,却有心无力。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 我本就担忧的心情更是被它们吵的烦乱不堪:“够了!你们吵死人了!” 鬼影倒是还挺识好歹,见我烦了,便安安静静没了声音。 林寒涧风起,地面没只有有枯枝,却没有落叶,但寒风一过,仍然传来萧瑟凄凉之感。 瑟瑟冷风,只余了我与昏迷的淮泽两人。 仿佛天地世间,就只余了我与淮泽两人。 淮泽的手渐渐不再温热,我亲眼看见淮泽的灵力就以我肉眼可见的速度脱离他的肉体,淮泽的灵力泛着银光。听说龙族的人原型是什么颜色的龙,他们的灵力便有什么颜色的光,我眼前,莫名地浮现出一条银龙。 这泛着银光的灵力脱离淮泽的身体,而后蔓延到空气中,林寒涧的天空又阴沉了两分。我突然明白过来,这林寒涧之所以古怪,之所以人人畏惧,就是因为它会吸人的灵气! 我那会儿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连帮我抬起淮泽的力气都没有的鬼影却能够把淮泽折磨成这个样子,哪里是它们把淮泽折磨成这样的,它们只不过是围起来吓吓淮泽罢了,真正吸走了淮泽灵力的是林寒涧本身! 淮泽如今越虚弱,灵力散失的就会越快,如果再不快些离开这里,灵力散尽,淮泽会丢了性命也说不定!无助感与无力感弥漫了我的身心,淮泽,你不能有事。 我心口生疼,淮泽啊淮泽,若你这次平安无事,我便求求你以后免开尊口,什么到了你非死不可的时候,今日若是出不了林寒涧,那便是你非死不可的时候到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简单的劝龙王把淮泽放出来的事了,这是事关淮泽生死的大事!需要赶紧让龙王知道,更需要赶紧带淮泽离开林寒涧!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可因为关心则乱而误了大事。 若我估计的不错,此时白茗神君应该已经与龙王谈完话了,不管是龙王松口也好,不松口也罢。白茗神君当然会来林寒涧寻我与琬炎。 琬炎一路向南去寻淮泽,但她未必能够转出那片枯树林,恐怕此刻还在林寒涧的南头兜圈子。 不能等。 我试着把淮泽的一只胳膊搭到我肩膀上,却压根不能把他拉起来,身后这一群鬼影又都是些绣花枕头,甚至不能搭把手。 但它们能说话。 “你们在此地徘徊三百年,可有什么好办法?” 有一个声音回答我:“这法子……可能不大好使。” “说!淮泽如今危在旦夕,便是再不好使的法子也拿出来试一试。” 第九章 第七节 这一群鬼影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出来了个带头的对我说明白了。 林寒涧在南海龙宫的偏僻处,怨气太重,经年累月里只有一群冤魂恶鬼,这怨气不是什么好东西,跟荐昆帝君的崆洞印一样,会吸食人的灵气。 这地方多年来没有活人进来,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就只有淮泽被关进来了,加之淮泽灵力不曾完全恢复,不可施动仙法,又遇上这群鬼影讨债,这关头成了林寒涧吸食他的灵力的最好时机。 方才淮泽强撑着与我说话,灵力被他强撑着一口气提上来,自身就有了些灵力护体,那怨气没能近的了他的身,可抵不过这林寒涧广袤无垠,走也走不到尽头,淮泽如今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倒下了,于是林寒涧上空浮着的怨气又开始贪婪的吸食淮泽的灵力。 怨气不像当日懒摇山上那只怨灵一样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实体,而是那么空虚缥缈的一团气,浮在林寒涧上空,积年累月下来变得越来越浓的一团气。大约龙王自己也想不到这林寒涧的怨气已经厚到了这个程度,不然也万万不会把他灵力受损的儿子关到这个地方来送死。 它们是一团气,隐约透露出一些森森寒气,但是凭我有多大的本是,凭我手中的伏羲琴有多么强大的上古神力,也摸不着它们,够不到它们,消散不了它们。 不过想要阻止它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总归它们是要吸人的灵力,若不吸淮泽的,那便要吸别人的,如今此地除了淮泽就只剩下我与这团鬼影,鬼影早已经是魂魄,何来灵力可言。 我握着淮泽越来越冰凉的手,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坚定。 “我该怎么做?” “如今淮泽太子伤的重,所以怨气才会找上他,仙子若是想用自己去换太子,恐怕得先伤了自己。” 我敛目,淮泽如今灵力正在流失,若要伤了我自己,倒也不是很麻烦。 我揽住淮泽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又将手掌抵在他的后背上。 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念着自己从未用过的仙法,一股暖流从丹田处生出,透过我的掌心,注入到淮泽的体内。 淮泽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些,我凝神聚气,不敢怠慢。 “咳。”淮泽猛的咳了一声,醒了过来。 “淮泽,你醒了。” 淮泽吃力地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而后一脸吃惊的看着我:“深深……你……” 我见他真的醒了过来,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 淮泽凝视我半晌,皱了皱眉:“深深,你脸色怎么这样白?” 淮泽说着就要拉着我的手站起来,我却觉得明显有些吃力,也渐渐能够感觉到怨气正侵袭着我,自己的灵力正在流失。 我冲淮泽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你醒了就好,我们快走吧。” 我正要抬步一走,身子却猛地一个踉跄,这灵力受损的滋味的确不大好受,淮泽方才为了让我安心,实在是受了不少难处。 “深深,你到底怎么了!”淮泽拉住我的手,一定要问个明白。 我的头有些眩晕,只听得身后鬼影子们又开始一声压过一声。 “仙子为了救太子,将自己的灵力输给了太子。” “仙子为了救太子……” “仙子为了救太子……” …… 淮泽皱着眉,嘴角却笑了笑:“深深,我该说你什么好。” 我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如今体力有些不支,不能再与他废话了,需得长话短说。 “淮泽,咱们得赶紧出去,炎炎还在林寒涧里。” 淮泽皱皱眉,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抬头看了看前方密林,道:“我背你。” 他自己的灵力虽然恢复了些,但到底伤势未愈,比起上一回在懒摇山上抱我,这次明显显得吃力了些,好在淮泽修为深厚,沉稳的后背到底还是给了我安稳的感觉,我眼皮一沉,就此睡了过去。 我这人到真是喜欢做梦,短短的梦境里,梦见了一个长故事。 大约是这林寒涧枯树满林,寒意深深,我梦见了久违的秋天。 踏枯叶一径,满山窸窣叶落声,足下似踏着一个季节的循回,苍凉又饱经世事沧桑。每片树叶,都曾在春天里萌发,在夏日里生长,又在秋意中凋零,这是是生命的必然,也是岁月的忧伤。 多年前崔莺莺那句伤感的吟唱,不觉间成了后来经年里多个秋日的写照,踏一山枯叶,欲寻山林醉人色,直到在那古朴的秋千架前驻足凝眸,悄然而坐。满目金黄,细看叶尖处泛着醉人的枫叶红,这不是枫树,竟也染上了枫树的离人哀怨。 秋千架上再凝眸时,已是在想一个早在远方的故人,音容,形色,身影,过往,及同踏过的一叶枯径,在记忆的深处悄然绽放成花,又随片片秋叶渐驱枯萎。唯留下离人泪痕点点,染红了漫山遍野的霜林。 不觉间日暮天已晚,晖下秋也寒。已有半边晚霞渐渐显露,一片玫红,宏运夺目,映的满地金黄成了橙红色。倦鸟归林,咿呀而过,时不时惊起一树秋叶,簌簌的落满了衣襟。 都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在一场秋里行走,到底还是没能躲得了叶的痴缠。日头一沉,秋意深浓,一件羊绒衫子便再也挡不住秋风瑟瑟。遂缓缓起身,顺着来时的路,踏着来时还不曾落下的秋叶缓缓而行,时有虫鸣窸窣,秋蝉悄吟,声弱音小,怕也要抵不过这深秋的寒凉了。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 一夜乱梦,如同满地落叶,支离破碎,离人泪,醉了一夜的故事。 “淮泽,到底还是瑶池台的春色好,这秋树未免太凄凉了些。” 面前淮泽满脸堆笑地看着我,府过身子来,笑意更深,手里摇的是白茗神君那把折扇,隐隐地透出茶香来。 淡雅清幽,使我的心安稳了不少。 “深深,你醒了?” 第十章 第一节 “深深,怎么不说话?” 我皱了皱眉,对淮泽说:“知道的是你我刚历经生死大劫,死里逃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闲的无事在玩儿什么游戏,一会儿你醒了一会儿我又醒了。” “呵。”淮泽闻言一笑,道:“看样子你是好了,开起玩笑来但是正儿八经的,可不是那会儿在林寒涧里死里逃生的模样了。” 淮泽手里摇着的这把折扇是白茗神君的,那想来自然是没有什么事儿了。我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像是一个龙宫的宫殿,自己正躺在水晶床上。 “我只记得自己在你背上晕了过去,后来怎么样了?” 原来林寒涧那日的事,又已经是昨日的事了。 当日我晕了过去,淮泽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北斗七星透过层层怨气为他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淮泽抿唇,背着我向南而走,据他说走了很多时辰,直到天上的星星看不见了,大约是到了黎明,林寒涧里一片漆黑。 那时我的灵力被林寒涧里的怨气贪婪地吸食着,淮泽恨不得再将灵力输回到我的体内,就在这时,琬炎公主与他碰面了。 “哥哥!” 淮泽一惊,抬头看向飞奔而来的琬炎公主。 “哥哥,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琬炎激动地扑过来,到了近处才发现淮泽的后背上还背了一个我。 “锦华这是怎么了?” 淮泽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深深为了救我,如今危在旦夕,琬炎,咱们得赶紧出去。” 琬炎知道事态紧急,容不得她东问西问,于是点了点头,只是环顾四周,处处是枯枝密林,天上又没了衡惑神君的星星指引方向,这可该如何找到出口? 淮泽那时也迷失了方向,却好在他聪明,没失了主意。 淮泽轻轻将我放下,让我倚树靠着,自己起身,对琬炎说:“我看看能不能召唤到夫诸神兽。” 琬炎点头,这之余心底却生了个疑问,“哥哥的灵力……恢复了?”这被龙王关到了林寒涧,灵力不减反而恢复,在正常人看来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 淮泽心里一边默默念着仙法,一边对她解释:“是锦华为了救我,将她自己的灵力输给了我,如今林寒涧的怨气正在吸食她的灵力,琬炎,咱们耽搁不得。” 琬炎恍然大悟,便不再多问了,静静等着淮泽施展仙法召唤夫诸神兽。 淮泽睁开眼睛,眉头紧皱,自己嘟囔了句:“怎么会?” 琬炎疑惑地探头过来:“哥哥,怎么了?夫诸神兽不在龙宫吗。” 淮泽看向她,点了点头,道:“不在龙宫,他在……天庭?” 夫诸神兽与甪瑞兽同是上古神兽,只是夫诸神兽常年跟在淮泽身边治理天下水事,不像甪瑞兽那般闲散地整天趴在北斗宫门口打瞌睡。 如今怪责尚且被关在林寒涧,白茗神君、琬炎与我又都来了龙宫云他,夫诸神兽上天庭上去做什么? 我听着淮泽讲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头疑惑大增:“那夫诸神兽去天庭上做什么了?” 淮泽摊摊手,答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咱们这位上古神兽如今还赖在天庭上没下来呢。” 我沉吟一声,这倒是个怪事。 “那后来怎样了?” 当时淮泽与琬炎上联系不到白茗神君,下遍寻不到夫诸神兽,我又昏睡不醒,他们实在是处在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瑟瑟风响,淮泽猛地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去,我当时昏迷不醒,灵力迅速流失,自己之前施加给鬼影们隐身用的仙法也就失了效力,好在当时天色漆黑,它们还不至于灰飞烟灭。 琬炎吃了一惊,淮泽安慰琬炎道:“别怕。”而后回头看向这群现出了形态,又变的黑压压一片的鬼影子,冷哼了一声问它们:“深深舍身救我,是你们给出的主意?” 鬼影们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但淮泽的耐性半分也没有,淮泽猛地抽出腰间佩剑,银光昼亮,道:“本太子可没有耐心,就算本太子等得起,深深如今也等不起,快说!” 鬼影自然就道出了实话了:“是是是,是我们给仙子出的主意,但当时太子您就剩下微薄的灵力吊着了,仙子若是不舍命救您,恐怕,恐怕……” 我默默听着,知道那是鬼影想要说的话是“恐怕这会儿太子您都不在人世了。” 大约是淮泽太凶了些,它们这句话愣是没敢说完。 淮泽自己说他那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都要烧出火来。 我打趣他:“本仙子舍命救你,你竟然不觉得感动,反而怒火中烧,这是什么道理。” 淮泽被我说的一笑,道:“深深,你愿意舍命救我,我却不愿意,我宁愿自己与世长辞,也不愿意你因为我受一丁点伤害。” 我听的心里一暖:“呸呸呸,什么与世长辞,咱们要与世长存。” 话刚说完我却怔了怔,“等等,淮泽,你这番话,该不会也对那帮鬼影和琬炎说了吧。” 淮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道:“是啊,那便如何?我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我苦笑,你的情谊自然是好,可若是哪个鬼影子出来到处乱说,那本仙子的闺誉还要不要? 大约是与白茗神君交好的缘故,淮泽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很厉害,他一眼就看出来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手里摇着白茗神君那把折扇,狡黠地笑了笑,道:“放心,琬炎怎么会对别人说这事呢,她又不是甪瑞兽那没脑子的。”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却更着急了:“哎呀,我自然知道琬炎是有脑子的,可就怕当时你们身后的那群鬼影子里有些没脑子的,这会儿它们要是在外面到处乱说,那我可怎么见人啊!” 淮泽笑着的脸突然垮了下来,正色道:“放心吧,他们想说也说不成了。” “什么意思?” “你听我接着给你讲。” 第十章 第二节 鬼影说如果是上古神器在手上,或许可以凭着巨大的神力闯一闯,可是我当时昏迷着就算身上有伏羲琴,淮泽也用不了。 淮泽皱了皱眉,怒问它们:“这话你们方才为何不对深深说!”淮泽昏迷着的时候我还醒着。 鬼影挠了挠头说:“不是我们不想,而是当时太子您重伤在身,稍有不慎便会失了性命,实在担不起这个风险。 淮泽皱了皱眉,自己与琬炎都被困在林寒涧里,夫诸神兽不在,自己便无法取得与白茗神君的联系。且不说如此,就算是白茗神君在林寒涧,我却昏迷不醒,他们若是骤然去弹伏羲琴,必然要遭到它的反噬,这可如何是好。 伏羲琴用不得,神农鼎如今压着东癸水军,用不得,女娲石在天庭上镇压四方,也用不得。 淮泽吸了口气,这主意出了也白出,压根就得不到伏羲琴以外的神器。 但鬼影既然给出了这个主意,想来就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这素来有人说万事难以两全其美,必得牺牲些什么,当日为了我牺牲的,便是身后那成千上万的鬼影子。 鬼影说这伏羲琴是上古神器,拥有无上神力,对鬼怪最有觉察,可惜的是林寒涧上空浮着的是层层怨气,不然伏羲琴就可以自行迸发神力。 而它们便是鬼魂啊。 我皱了皱眉,想起自己刚在林寒涧里找到淮泽时,曾与这些鬼影缠斗了些时候,那时伏羲琴确实能够自己迸发神力。 可奇怪的是,后来鬼影跟了我们一路,伏羲琴却也没有什么反应,我那时心思都在淮泽身上,并没有想那么多,但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奇怪。 淮泽盯着我叹了口气,显然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我当时也觉得奇怪,照他们这个说法,为何当时伏羲琴却没有感应出鬼影的存在呢。” 那自然有其原因。 伏羲琴既然是神器,那自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出力攻击他人,纵然是鬼怪,那也有善有恶。 我在林寒涧中刚找到淮泽时见到的那群鬼影还对淮泽与我起着杀心,但后来经过淮泽的解释与澄清,这群鬼影便对淮泽没了恨意,虽是鬼影,却并无恶意,伏羲琴便安安稳稳,不会伤它们。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淮泽闭了闭眼睛,对鬼影说:“可本太子答应了你们,要带你们出林寒涧,你们……”。 琬炎在一旁还不明所以,但我已经明白了。 鬼影们开始了它们最后一次吵闹,这次各执其词。 “荐昆帝君觊觎琬炎公主,公主要小心。” “这次承蒙太子不杀之恩。” “我等不过是鬼魂而已,等了三百年却等错了人,这辈子没什么作为,下辈子也未必是个良民,不如帮了太子与仙子这个忙。” 说完这话,它们便聚成一团,一股黑气弥漫了满天,琬炎吓了一天,淮泽生怕黑气弥漫中照找不到我,一把拉过琬炎,另一只手揽住我。 只见这满天的黑气四处流窜,伏羲琴渐渐浮现。 淮泽说他只在当日蟠桃会时,瑶池台上见过伏羲琴迸发出那样大的神力,大约是那些鬼影成千上万,而我当时又昏迷着。 伏羲琴的神力散发出一道道金光,眼前的黑气顿时就消散不见,与此同时的,林寒涧的天空也在没有了那些怨气。 这几万年如一日的林寒涧,在这一日浮现了太阳。 淮泽说,一日过去了,林寒涧里仍旧弥漫着梧桐木的芬芳香气,那些枯朽多年的树木开始重新发芽。 我心里对那些原本可以重新转世轮回的鬼影觉得惋惜,但却也不得不暗暗赞叹伏羲琴神力之强大。 “那后来呢?” 淮泽手里摇着折扇,却不忘对这折扇翻了个白眼,对我说:“后来啊,后来林寒涧的路就都显现出来了,不光如此,咱们那联系不上又迟迟不肯出现的白茗神君便来着。” 淮泽这般说着,我却注意到他身后的龙宫水晶门后转过来一个人来。 正是这扇子的主人白茗神君。 淮泽顺着我的目光回头去看,见白茗神君满脸歉意的走进来,不禁撇了撇嘴,道:“喏,昨儿个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出现在我与琬炎面前的。” 白茗神君慢慢挪过来,对我笑了笑,说:“锦华,你醒了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不知道,淮泽他险些吃了我。”他虽是与我说着话,手上却去抓淮泽手里的折扇,淮泽见状将折扇一收,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不知轻重地将深深带到龙宫来,深深怎会受伤至此?” 白茗神君撅了个嘴,嘟囔道:“若非我带她下来,恐怕这会儿你都成灰了。” 淮泽眉头一皱,手上动作不停,将那折扇猛地拍在床案上。 这折扇应该是白茗神君的心爱之物,他心疼地皱了皱眉,却没敢出声。 我见他堂堂神君居然也被淮泽欺压至此,忍不住笑了笑,道:“行了,淮泽,你就别怪白茗神君了。那日夫诸神兽传话过来,我们心中都焦虑不已,是我央求了白茗神君让他带我来龙宫的。” 白茗神君见淮泽听了我的话后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自己偷笑着找了个凳子坐下,面前有茶水,他便自己到了喝。 淮泽睨他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转头对我说:“我知道,你那是救夫心切。” 我猛地被他噎了一下,正慢悠悠喝茶的白茗神君也被噎了一下,一楼茶水喷了满桌子。 淮泽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总是没个正行。” 淮泽摊手:“我可没胡闹,这分明是显而易见的事。” 白茗神君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道:“淮泽,我说,你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寻思着你这四万年了也没给自己找个称心如意的人。还以为你要走我这样的路子呢,不想这才多少时候,你就和锦华……” 我明显觉得自己脸颊一红,嘟囔道:“谁……谁承认了和他如何了。” 淮泽并不生气,只狡黠一笑:“可你也没反对啊。” 第十章 第三节 我对淮泽的这份情谊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像听过的画本子里的男女之间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 只觉得如果往后余生能够与我携手并肩的人是淮泽的话,那我心里一定十分的欢喜。 “哥哥,锦华醒了没有?” 打断我思路的,是琬炎的声音。 与琬炎同来的,还有之前见过的那位四殿下,琬炎与淮泽的四哥,敖霆。 昨天匆忙,未曾仔细看这位四殿下,只觉得他眉眼间有些像淮泽,今日一看,来人一身蓝袍,嘴角含笑,有几分白茗神君一样的儒雅风度,只是比常人又稳重了许多。 淮泽冲二人笑了笑,道:“醒了醒了。” 我见四殿下与琬炎走过来,便想要起身,如今只是觉得有些虚弱,淮泽也并没拦着我。 我正要向四殿下见礼,四殿下便眼疾手快的走了两步:“可不敢,可不敢,是仙子救了淮泽,我谢仙子尚且来不及呢,怎么敢受仙子的礼。” 琬炎上来扶住我,笑道:“你不用跟我四哥哥见外的,我四哥哥那是最好说话的人了。” 琬炎扶着我坐下,我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了。 我看了看坐在桌前自己给自己斟茶的白茗神君,挑了挑眉,方才听淮泽说了那么多,却不知道昨日白茗神君是怎么与龙王说的。 “咳,却不知道龙王那边如何?” 这话我本是对着白茗神君说的,可他似乎有意回避我,只顾低头喝茶,佯装没有听见。 面前的四殿下笑了笑,接了我的话:“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昨儿四殿下是与白茗神君一起去见龙王的。 这南海龙王听起来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人,生了十几个儿子,他对每一个都严厉的很。唯独喜欢自己那个独女琬炎公主,自琬炎公主一出生,他这些儿子便知道了什么叫做羡慕。 昨儿四殿下带着白茗神君去见龙王,他老人家愣是连抬头也不抬,白茗神君是上神,地位尊贵,但南海龙王仗着自己年纪大,让白茗神君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 但白茗神君是天底下最有理智的人,断断不会因为南海龙王晾了他这半个时辰就失了风度。 白茗神君接过四殿下递过来的茶水,颇有礼貌的道了声谢,而后缓缓地将茶水搁在桌上,抬头看向龙王。 语气温和有礼:“不想龙王您公事繁忙,倒是本君来的不巧了。” 南海龙王闻言怔了怔,似乎没料到白茗神君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好也赔了个笑脸,道:“不敢不敢,是本王的不是,今日凡间雨水不大正常,本王便潜心处理了一会儿,不想教神君等的久了。” 白茗神君摆摆手,不愿意与他继续废话:“昨儿个在衡惑神君的北斗宫,本君与衡惑神君和淮泽太子一同品茶下棋,淮泽说龙宫新得了壶茶叶,邀本君来品一品。” 南海龙王挑了挑眉,心里头琢磨的自然是:这白茗神君到底是真来品茶的,还是来算我放了淮泽的? 白茗神君见状又是一笑,道:“可赶巧了,今儿淮泽说有事先回龙宫,本君可不知道他龙宫里的事要处理多久,便等不及眼巴巴的不请自来了,龙王您不会见怪吧?” 南海龙王摆摆手,客套的很:“怎么会,怎么会,只是神君要来也不提前知会本王一声,本王也好做个准备。” 白茗神君摇摇自己手中的扇子:“唉,本来只是来找淮泽讨口茶喝,没打算惊动龙王您的,只是我今儿来了却寻不到淮泽,这才麻烦了四殿下带我来见您的。” 如此一来,便顺其自然的切入了正题。 龙王瞪了四殿下一眼,四殿下识趣的转开脸,佯装没有看见。 龙王只好又向白茗神君赔了个笑脸,道:“神君有所不知啊,小犬自下了天庭,身体便觉得不大好,本王细看之下才发觉他灵力损耗过多,便赶紧责令他去歇息了。” 白茗神君故意的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啊,我说我怎么找不到他呢,既然他身体不舒服,那本君更应该去探望一番了。” 龙王慌忙喊住他:“哎,白茗神君,实不相瞒,小犬如今正歇着,您这么去恐怕……” 白茗神君挑了挑眉,笑道:“龙王您有所不知啊,这淮泽受伤,我是知道的,我当时就在边上呢。是我照顾不周,如今更应该去探望一番。” 南海龙王闻言,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问道:“神君知道他是为何损耗了灵力?” 白茗神君眨眨眼睛:“知道啊。” “为何!” 白茗神君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是他近日里忙于水患之事,心力交瘁,我劝他歇一歇他又不听,前几日夜里调息时冲散了气息,这才损耗了大量的灵力啊。” 龙王皱了皱眉:“哦?果真如此?那他为何不自己对本王说。” 白茗神君正要开口圆这个谎,这时四殿下终于出了声:“依儿臣之见,淮泽恐怕是不想让父王担心,故而不愿意像父王说明。” 龙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似乎并不全信他们这番说辞,但既然白茗神君对他说了这番说辞,那不管是真的假的,自己总要给这位上神一个面子。 龙王瞥了四殿下一眼,道:“既如此,神君便在此处稍作休息,我让敖霆去亮敖璟唤来。” 龙王嘴上说着,手上便写了个手谕,正要伸手交给敖霆,却被白茗神君半路截了去。 “哎,本君着急喝淮泽的茶,便不在这儿叨扰龙王了,烦请四殿下为本君带个路吧。” 四殿下嘴角勾了勾,笑道:“既如此,那就请神君随小神来吧。” 这二人有的时候没有一点儒雅风度,一溜烟儿就溜出了龙王大殿,任龙王在后面如何“且慢”,他们也没停脚步。 再后来便是白茗神君与四殿下带着龙王的手谕到了林寒涧,却发觉林寒涧有异样,于是急冲冲地冲了进来。 我听完以后撇了撇嘴,合着您二位一通与龙王勾心斗嘴骗来的龙王手谕,最终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第十章 第四节 “我竟想不到,你就是天庭上得了伏羲琴的那位锦华仙子。”四殿下突然开口对我说。 我笑了笑,正要说不敢,却听琬炎说:“是啊,这次如果不是多亏了锦华和伏羲琴,我七哥哥还不定怎么样呢。哎四哥哥,你去同父王讲这事,他说什么了?” 原来方才是四殿下去向龙王禀事了,这事儿确实不小,有必要让他知道。 四殿下笑了笑,道:“父王爱面子,不肯亲自来探望小辈,称若是淮泽和锦华仙子无大碍的话,便去他那儿喝茶。” 淮泽一哼,道:“不去,深深的灵气还没有全恢复呢。” 我知道他心里十分尊敬自己的父亲,嘴上这么说不过是玩笑话,便有心哄一哄。 “没事没事,灵力虽没完全恢复,走路喝茶总是没问题的。” 淮泽叹了口气:“那就……一起去吧。” 南海龙宫的路上处处都是红艳艳的珊瑚,道路全是用水晶石铺的,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银河玉带,令我生了些恍惚之感。 这水晶石触脚生凉,冷的凉的我都不大喜欢,禁不住皱了皱眉。 白茗神君自己在前面悠哉悠哉地走着,四殿下与琬炎紧随其后,我身边就只有淮泽眼巴巴的黏着我。 他忽然“噗嗤”一声地笑了。 我挑眉:“你笑什么?” 淮泽打量了我许久,道:“见你皱眉。” “我皱眉怎么?” “人说西子捧心皱眉,是绝色佳人,你皱眉,才是倾城之貌。” 我以为他开口要问我为何皱眉,却不想他惯会这油嘴滑舌之语,生气地锤了他一拳头。 他笑意更深:“深深,不过以后还是少皱眉,我不想你有什么烦心事。” 我一怔,这话说的还算是句人话。 “你竟不问问,我为何皱眉?” 淮泽当真认真的想了想,想出来的还是句玩笑话:“不慌,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况且深深你生的天人姿容,不怕见你公爹。” 这人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又锤了他一拳头。 “我却有一事担心,龙王追问你为何受伤,你不肯直言,他变生了这样大的气,一气之下将你关到林寒涧去了。虽说昨儿白茗神君寻了个理由搪塞住了他,但凭龙王的英明,大约是不信的。若是他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那岂不是更要大发雷霆?” 淮泽眸色深了深,这一层他自然也想到了。 淮泽拉起我的手,掌心温厚有力。 “怕什么,我定不会让父王施难于你。” 我心里一喜,有他这话便已经足够了。 前面的琬炎顿住脚步,回头拍拍我的肩,道:“放心吧,你都说了父王英明,他定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 我倒忘了,这神仙与人不同,个个耳聪目明的,我与淮泽在他们身后说的正经的不正经的话,他们恐怕……都听到了。 我顿时就觉得自己脸红到了脖颈。 “快走吧,龙王等着呢。”于是只好当先而行,身后这几个个人各自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上次见南海龙王还是瑶池台上蟠桃会那一日,当时琬炎被荐昆帝君挟持,南海龙王被挤在人群里干着急,我也没顾得上认真看他几眼。 如今算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面见南海龙王了。 这龙宫里到处都是琉璃宫灯,花灯树影,以龙王的大殿最为壮观。 门口有两排守门的虾兵蟹将,比之在林寒涧门口见得那几人有威严的多。 想来是龙王早已经嘱咐好了他们,见我们一行人过来,只行了个礼,并没有阻拦。 一进大殿就见到了南海龙王端坐在琉璃椅上,南海龙王修为久远,得有很大年纪了。 他的头发是像琬炎一样的卷发,用一支玉冠簪了。体态微微有些大福,反而显得更有威严。 我们像龙王行了礼,龙王那写满了威严的脸上堆起了笑意:“免礼免礼。” 龙王盯着我打量了一会儿,道:“这位,便是瑶池台的锦华上仙吧。” 我笑了笑,道:“正是锦华。” 龙王令人看座上茶,我们依次在下首做了。 龙王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又盯了我一会儿:“蟠桃会那日是锦华仙子从荐昆帝君手底下救了我家小女,本王还不曾去感谢仙子。不想如今仙子又舍身救了犬子淮泽,这样本王如何答谢仙子才是啊。” 我心里微微有些疑惑,这龙王看着分明那样威严,如今同我说话却慈祥得很,我在瑶池台上与那些前辈中的男神仙没什么来往,记忆力对年纪大些的男子还只停留在自己在凡间的父亲身上,可惜时过境迁,这仅有的一点记忆如今也变得模糊起来。 “小仙手握伏羲琴这一重器,实在觉得不能辜负了伏羲琴的上古神力,所以凡事都爱出些风头。” 龙王伸手去拿面前的茶杯,并不急着答话,而是慢悠悠的品了一口,才与我说:“恐怕不止如此吧,我家淮泽何德何能,能让仙子舍了性命相救,若是另有缘由,不妨说来听听。” 我一怔,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我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咳”,淮泽咳了一声,对他父王说:“父王,这锦华仙子还有伤在身,您若有什么话便问儿臣吧。” 龙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摔:“哼,问你,那你倒是物我说说,前些时候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灵力大伤,以至于都不能施展仙法?难不成真像白茗神君一样,忙于水患之事心力交瘁,以至于前几日夜里调息时冲散了气息?拒为父所知,自从蟠桃会上荐昆帝君为伏羲琴所伤,灰溜溜的逃回了他的乾坤洞,这世间睡水患也消停了不少了,况且白茗神君说你新得了茶叶要来喝茶,哼,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茶叶感兴趣了。” 白茗神君抿了抿唇,到底是姜还是老的辣,纵然白茗神君这般四海八荒第一圆滑之人所编出来的说辞,在南海龙王这样的前辈眼里看来还是拙劣和稚嫩了些。 第十章 第五节 “扣……扣……” 龙王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扣扣的声响。彼时大殿中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默默地等着龙王他老人家开口说话。 我却见到了龙王他老人家的脸色几度变化,从一开始的威严到慈祥,从一开始的沉郁到明朗…… 龙王的脸色居然变得明朗了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喜悦。 他又抬起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看向我,笑得越发厉害:“锦华仙子啊,若是本王猜测的不错,当日淮泽受伤是与你有关吧?” 我一慌,心里正想着有什么理由能够敷衍过去这个话题,没想到龙王这么快就猜了出来? “我……小仙……” 龙王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错的样子,对我摆了摆手说:“唉,本王这个儿子几万年来不在感情上动一点心思,都说知子莫若父,虽说本王平日里对他们严苛了些,但是他中意于谁,本王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我一怔,这也能看出来? 又听龙王继续说:“本王估算着他在天庭上住在衡惑神君的北斗宫这几日,恐怕也没想偷着与你见面吧。” 我尴尬一笑:“这倒是……” 龙王又摆了摆手:“英雄当为美人搏一把,淮泽若是为了你而冒险,本王半点也不会介怀。本文之前生气的是他这个儿子做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我这当爹的。” 我脸色红了红,看下淮泽与白茗神君。 龙王如今说的真挚,大约是真的不会因为孩子救我而生气的,可是若是向龙王说明了此事,又瞒不住衡惑神君怨灵的事。 我不知该如何圆这个幌子,淮泽与白茗神君鬼点子多,不如让他们来接话。 白茗神君咳了一声,道:“这事儿,那又是说来话长了。” 我与淮泽琬炎慌忙点头,只是不知道百茗神君这一回说的理由,能不能骗过南海龙王。 白茗神君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滔滔不绝:“先前本君与龙王讲过,淮泽当日灵力大损,乃是因为过于疲累,调息之时伤了根本。其实这话并没有骗龙王的意思,只是其中还有一层隐情,这隐情如龙王您料的不错,便是锦华仙子。” 我挑挑眉,但愿他别编出一个太过复杂地故事。 “想来龙王也应该知道,锦华仙子是后来上的瑶池台,所以她的修为比起旁人略微低了些,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腾云驾雾的本事不如别人。” 我咳了一声,我这准公爹如今对我的态度还不错,若是因为您这几句话而有所改变,那我可真真是要到您的茶园子里扑腾了。 白茗神君又继续编:“那是原是我的疏忽,邀请了琬炎公主和锦华仙子一同到衡惑神君的北斗宫喝茶,可我却忘了锦华仙子腾云驾雾的本事不大好。” 我点点头,面上像是在对龙王说事实却是如此,心底里却想着这白茗神君真是胡编乱造的好手。 “后来是淮泽太子不辞辛劳去瑶池台接了锦华华仙子来的。可没想到这半道上锦华仙子惧高,晕的厉害,一头就从载到了懒摇山上。” 说到这儿白茗神君看了怀泽一眼,淮泽很识趣的接过了话头。 “儿臣与锦华都没有想到,这懒摇山虽说是以前玉川神女的居所,可是到底两万年过去了,还是生了一些怨灵怨气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两个人在编什么故事,赶紧附和点头,道:“正是如此,那日小仙摔到了懒摇山上,扭到了脚,就有一些怨灵怨气要过来侵袭小仙,幸亏淮泽太子出手相救,可这中途之间为了保护小仙到底还是瘦了些伤,以至于灵力大损,却是小仙的不是了。” 龙王恍然,琬炎也恍然。 龙王叹了口气,看向淮泽道:“这不过是小事而已,你又何必非要躲在天庭上的北斗宫里,蹭人家衡惑神君的吃喝?为父追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竟还不告诉为父,要为父如何不生气?” 淮泽起身向龙王恭敬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此事是儿臣思虑不够周全,惹的父王大发雷霆,特向父皇请罪,还请父王千万不要责怪锦华。 “瞧你将你父王说的,本王怎么会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呐,且不说你救锦华仙子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就说今日锦华仙子为了你差点儿舍了自己的性命,本王此刻也要好好谢谢锦华仙子。” 我对淮泽动情的时候曾经想过许多事情。 想过自己原本一介凡人之身,后又位列莫等仙班,根本就配不上淮泽他南海龙宫七太子之尊贵。 想过自己区区几日修为,一不能护淮泽周全,而不能替淮泽分忧。 经过南海龙王尊贵无比,看不上我这小门小户没有来头的女子。 如今看来这南海龙王对我的印象好像还不错。 我心里忽然安然了许多。 大殿里一时没有人说话,琬炎盯着她父王笑了笑,道:“儿臣便知道父王定然不会因为这事儿而责怪七哥哥的,父王最是英明睿智啦!” 南海龙王闻得自己宝贝女儿的夸赞,顿时欢欣不已。 我与淮泽所谓的公爹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顺顺利利的结束了。 昨天得了消息,化作初霁的样子跟着白茗神君和琬炎公主匆匆忙忙来到了南海龙宫,如今已经有过了一日的时间,想来我再不回去不仅,不仅初霁那小丫头不敢出房门,恐怕连王母都要知道我擅自离开天庭这事儿,到时候恐怕要受更大的责罚,如今还是赶紧跟着白茗回天庭去最为妥当。 淮泽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你伤势未愈,我担心你这样回去,会有伤身体,被王母发现了就更不好了。” 我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放心,玩够平日里日理万机,可管不着我们的这些小伤小病,而且只要我不乱加使用仙法,也看不出什么的。” 我又看向琬炎:“炎炎,此次你当真不回瑶池台了吗?” 琬炎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点头到:“我这次想在龙宫多住几天,锦华你先回去,放心,等我有空了立马就上天庭找你去。” 第十章 第六节 此次从瑶池台下来,已经过了一日功夫。 在瑶池台的时候,我化作了初霁的样子,可如今在林寒涧里受了伤,却化不回初霁的模样了。 凡事都存了一个侥幸的心里,想着跟在白茗神君身后,总是能够糊弄过南天门的那几个人的,进了南天门离着瑶池台也就不远了,应该不至于被人发我偷偷下凡一事。 可有些事情说来也巧,南天门这几个守卫倒是对白茗神君恭恭敬敬的,过了云台四梦桥,我便与白茗神君道别了,衡惑神君还在北斗公里惴惴不安,白茗神君说要赶去同他说一说这边的事,好让他安心。但我刚到瑶池台门口,便见到了我最不愿见到的那人——露清公主。 露清公主今天穿了一身翠绿衣裳,清新脱俗的很。 她倒不是刻意在这儿等我来的,看起来行色匆匆,也不过是刚到瑶池台。 “见过十七公主。” 露清公主今日笑起来很温和,她将我扶起来,笑了笑说:“我还正想着一会儿找母后说完了话要去找你和八姐姐呢,不想竟在这里碰到你啦,真是缘分。” 她从上次开始对我的态度就一改从前,令我心里疑惑不已,但面上却不能跟她撕破了脸,只好也露了个笑脸:“不知道十七公主来瑶池台是……” 露清公主又笑了笑:“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来同母后说说话。” 我挑了挑眉,这天上的传闻故事我听的也不少了,对露清公主从前的作为却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她虽然是天庭上最小的公主,可是年岁也不小了,只是几万年里都不大在天庭上待着,四处逍遥快活,却又因为她是公主,没有人去管它。 最近倒是蹊跷,成日里有事无事的都要往瑶池台跑一跑,王母平日里日理万机,他去也要抽着王母日理万机的空隙来尽一尽为人儿女的孝心。 但既然都说了是孝心,那总归都是好的。 “唉?我见你从外头回来,是去做什么了吗?” 我点点头,幸好是在这里碰到了她,而不是在南天门口,不然定要被她发现我是偷偷下凡去了,如今只需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好。 “是了,琬炎公主回东海去了,我方才去送了送她。” 露清公主信以为真,便没有再多问,与我同行进了瑶池台。 我心里头盘算着还有两件事儿要我去做,一件是夫诸神兽下落不明,按照淮泽的说法,夫诸神兽如今应该就是在天庭上,可是不管淮泽如何召唤它,就是得不到它的消息,此事还需要我帮忙。第二件事是件小事,便是琬炎公主如今已经回到了南海龙宫,可是初霁还在瑶池台上住着,明儿一早我得将初霁送走。 正想着,身边的露清公主却“唉?”了一声。 “怎么了?”我侧首看向她,见她的目光正盯着我。 露清公主眉头微皱,伸手过来轻轻拨弄了我的头发。 我更是疑惑不解:“怎么了?是小仙头发乱了吗?” 露清公主方才从我头发上取走了什么物什,如今正被她捏在指尖,我套头去看,竟是一颗珍珠大小的珊瑚枝杈。 想来是我在南海龙宫时不知道怎么刮到头发上的,这东西天庭上罕见,只有龙宫里才有,露清公主心思细腻,我倒真怕我去过一次龙宫的事会瞒不住她。 见露清公主盯着这颗珊瑚眉头微皱,她嘴上嘟囔着:“这不是珊瑚的枝杈嘛,怎么粘在你的发丝上?” 我正想着如何才能编一个能够让她信服的理由,这时身后有人说话。 “遍寻不见仙子,原来仙子在这里。” 我与露清公主循着声音去看,我们身后说话的,居然是夫诸神兽。 我大喜:“哪里是神兽遍寻不见小仙,依小仙看是淮泽太子遍寻不见神兽呢。” 夫诸神兽一怔,看了我身旁的露清公主一眼,道:“仙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露清公主的脸色尴尬了不少,但夫诸神兽到底是南海龙宫的神兽,而我又与琬炎公主交好,神兽说想借我一步说话,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既如此,那你们有话先说,我便去拜见母后了。” 我向露清公主欠身:“小仙失陪。” 夫诸神兽脸色不大好,我素来看它都是一只清高傲岸的灵鹿,不曾有过今日这般神情恍惚的样子。 “夫诸神兽,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无论淮泽如何在龙宫召唤你,都得不到你的半点音讯呢?” 夫诸神兽神色一阵慌乱,急切地问:“我家太子没事吧?” 我安慰道:“你放心,他已经脱险了,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夫诸神兽闻言松了口气,道:“不瞒仙子,我去了戒律阁,见到了穷奇兽。” 我眉头一皱,这两日为了淮泽费尽心神,穷奇兽一事我险些都要忘了,如今被夫诸神兽这么一提,算算时日,离五月初五可是越来越近了。 我没说话,只看着夫诸神兽,它既然向我开了口,那自然是还有下文。 夫诸神兽叹了口气,个中原委娓娓道来。 上古时代已经久远,上古诸神都已经踪影不见,留下的就只有上古诸神所炼制的上古神器和饲养的神兽。 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大凶兽:饕餮、混沌、梼杌、穷奇。 四大神兽都已经随着上古诸神的消迹而没了踪影,而凶兽仍然存有,别的三只踪影不知,只有穷奇兽在戒律阁里守着那块刻满了被剔去仙识的名字的人的华表。 若是有上古四大神兽在,或许还能够与穷奇兽相抗衡,可惜如今只有夫诸、甪瑞这一类神兽尚且被各大神君养在身边,同时神兽,它们的神力比起四大神兽却远远不如,更不要提与穷奇兽相抗衡了。 我看过天庭书录,这些事情我是知晓的,如今听夫诸神兽再次说起,只是平添了心中的疑惑。 我皱了皱眉,看向夫诸神兽:“照神兽这么说,你并没有能力与穷奇兽抗衡,为何要去那戒律阁?” 第十章 第七节 人有是非善恶之分,兽也有是非对错之别。 我以前的时候一直觉得。神兽即是善的,凶兽反之,如今听夫诸神兽说了这么多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凶手也有些是善的。 譬如在戒律阁里的那只穷奇兽。 据夫诸神兽所说,上古神带神兽凶兽大都是由人饲养的,这只穷奇兽却不同,他是实打实的土生土长于天地苍茫间,只因为当年干了一桩事儿,就被人看做了是凶兽。 这事儿也有穷奇兽自身的原因,因它生的龇牙咧嘴,很是骇人。 一日天帝率众神下凡涉猎,以为这穷奇兽是什么凶神恶煞之辈,便势必要为民间除了这一害。 却不想穷奇兽灵力强大,众神仙对它的追捕令它恼羞成怒,反伤了众神。 众神以为穷奇兽灵力足可以与饕餮之类比肩,故而将其排在了凶兽的前茅。 上古的神仙都这么认为了,那后续的人自然代代相传。 再后来天帝覆灭,身边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人和物,对天庭上的一草一木又都不够放心,于是便捉了穷奇兽上天庭,用最后的神力为它施加封印,责令他看管戒律阁,穷奇兽却也就无可奈何了。 “神兽自来便被淮泽太子养在身边,为何能够得知这些事情?” 夫诸神兽眸色深了深,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我。 原来夫诸神兽年岁比我想象中的要长的多,淮泽不过区区四万岁,夫诸神兽却有着几十万年的寿命了。 它生于洪荒水起之时。 最初天地还是混沌模样,夫诸神兽状似一只灵鹿,长于沼泽之中。 洪荒水起,它彼时却并没有那掌控洪水的神力,眼看一汪洪水便要将它淹没,这时有人逆水而来,倒也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凶猛的老虎。 夫诸神兽那时神力虽不强,心里却知道自己是神兽,想着自己神力都不可抗拒的洪水,这么一只野老虎又有什么办法。却没想到这老虎还当真厉害的很,一把叼起了夫诸神兽就离开了这片洪水之滩。 原来夫诸神兽受口中的这只野老虎,就是如今的穷奇兽。 穷奇兽对夫诸神兽有着救命之恩,换做在当今世人的眼中,那也是有恩必报的道理。 穷奇兽长于野。 夫诸承受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能够报答它,它那一腔清冷孤傲的心反而心甘情愿的随着穷奇兽同吃同住,就为了找个什么由头能够报答他。 于是上古洪荒神代,便有了这么一个奇景。 一鹿一虎,同居同行。 细看之下,却见鹿不像鹿,虎不像虎。 原来如此,原来夫诸神兽与穷奇兽有过这么一段患难往事。 夫诸神兽叹了口气,对我说:“后来穷奇兽被迫守在戒律阁,我便抽着能够上天庭的机会去探望它,直到有一日,我看到天庭上的十七公主进了戒律阁的门。” 我吃了一惊,露清公主去戒律阁做什么? 夫诸神兽又道:“这戒律阁是天庭上重要所在,一般都是为了惩戒犯了错的神仙,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人去,那天我看到十七公主进去了,心里便觉得疑惑,于是偷偷听了个墙角。”夫诸神兽说到这里神色凄然,叹了口气,又道:“我这么一听,才知道王母令仙子杀了穷奇兽的打算。” 我一怔:“此事不假,只是露清公主为何要跑到戒律阁去对穷奇兽说这事,这岂不是奇怪?”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带路亲公主走了之后,我便进了戒律阁。这才发现穷奇兽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它平日里懒散,多半是在华表之后偷偷打着盹儿,那日我进去,却觉得它比平时兴奋不少,可不管我怎么唤它,他都好像认不出我,血脉膨胀,双眼通红,我这才知道那十七公主应该是对它做了,什么使它有些发狂。” 我吸了口气,露清公主这般行径,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这诛杀穷奇瘦的法子分明是她向王母提出来的,如今却自己去对穷奇兽下手脚,图的究竟是什么? “神兽在天庭上消失了两日,便是在寻找法子?” 夫诸神兽点了点头:“可惜不知道十七公主对它做了什么手脚,任凭我在戒律阁待了一日一夜,也不能唤醒穷奇兽的神智。” 我叹了口气,此事错综复杂,而我却并没有把我要赴险的事情告诉淮泽和衡惑神君他们。 又听夫诸神兽说:“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盼望着仙子去杀穷奇兽那日手下留情,此事蹊跷,我会再想法子。” “你如今可是要回龙宫去?” “龙王和太子都在召唤我,不可不回。” 我点点头,又嘱咐了它一句话:“我不久后要涉险一事,你万万不可告诉淮泽与琬炎。” 夫诸神兽怔了怔,道:“好,那穷奇兽的事儿还得有劳仙子费心了。” 我心里十分恍惚,此事扑朔迷离,各中原因我又不能直接去问那露清公主,还得再想个更好的法子。就这般回了瑶池台。 既然如此,不久后戒律阁一行我便不能痛下杀手。 这般想着就回了瑶池台,眼前的景象却令我心中一喜。 原来我在外奔波,生死扑朔,我的院子里却还有这么两个人等着我。 一人是盈袖。 另一人是腊八。 “姐姐回来了!”盈袖远远的就看见了我,放下怀里抱着的腊八,兴冲冲地朝我跑了过来。 我一把抱住她,这丫头还看着文文静静的,跟我私下相处起来却真是有些古灵精怪。 “说来不过两日,我却已经觉得好久没见你了。” 盈袖从我怀里抽出头,眼眶却已见湿润了,委屈巴巴的对我说:“盈袖这两天在瑶池台上,心里便觉得惴惴不安,生怕有什么大事发生,如今姐姐终于回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为她拭去眼泪:“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汪汪汪汪!” 我低头去看,腊八正用牙拽着我的衣裙,于是弯腰将它抱了起来:“腊八,你可是也想我了吗?” “汪汪汪汪!” 我心里一喜,心头因穷奇兽一事而被压的沉重的情感顿时少了许多。 第十一章 第一节 暮春。 院里一株青杏结了果,远远的泛出清脆的绿意来,瑶池台四季如春,但夏天总会来。 藏在窗棂下的芭蕉叶里,院墙下的青苔上。 这几日我过得安稳,自送走了初霁与夫诸神兽,似乎与琬炎和淮泽断了联系。 他们兄妹二人不曾再到天庭上来,我心里搁着穷奇兽的事,也不愿意去北斗宫,生怕那惯会摸人心思的白茗神君冒出来看出我心里藏着事。 但穷奇兽的事到底是个麻烦事,没有人与我出主意,我自己琢磨了几日,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想着再过几日,待我去戒律阁之时总能探个明白。 如此一来我便闲了下来,总算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说来也不算清闲,我院子里还有盈袖和腊八两个日日吵闹不修。 腊八这两日又开始学人说话了,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养的不是一只沙皮狗,而是一只鹦鹉。 “姐姐用午饭吗?” 我低头看了腊八一眼,有时候也真有些羡慕衡惑神君,到底他养的是上古神兽,那学起人说话来是个顶个的像,不像我眼前这只沙皮狗,明明是学盈袖说话,可这嗓音一点也变不了。 盈袖那娇滴滴的姑娘声音如今被它学的可真是……难以入耳。 我弯腰抱起腊八,盯着它圆滚滚的脑袋,故作严厉地说:“日后只准盈袖唤我姐姐,你不可。” 腊八有灵,我说的话它是都能听懂的,只见它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又“吭叽”了两声,却就是不肯出声。 我生气地将腊八放在自己腿上,任凭它自己跳回地面,一溜烟儿就窜出门去了。 “盈袖!” “怎么了姐姐?”盈袖闻声进来的也快,手里端着几碟小菜,问道:“怎么刚才派腊八来问姐姐吃不吃饭,姐姐也不说话呢。” 我叹了口气,起身帮盈袖一同将这几碟小菜摆到桌上,这才幽幽解释道:“还好意思提腊八呢,分明是我救活的狗,如今唯你是尊,我同它说话它都不肯理我。” 盈袖闻言偷笑了一声:“谁让姐姐前些日子忙,顾不上管它呢,没事,如今姐姐闲下来了,也能好好陪陪腊八。”她见我脸色还是不大高兴,隧又说:“姐姐放心!一会儿我去教训它,保管腊八听姐姐的话。” 说话间我与盈袖已经落座,平日里碧童姐姐常会邀我一同用膳,但册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有诸般事情要处理,如今是顾不上我了。 幸而有盈袖作陪,这饭菜也就多了几分人情味。 今儿的饭菜全由盈袖包揽,她的厨艺是我手把手教的,按着淮泽与白茗神君的说法,我的厨艺也算不上多么的惊为天人,只是饭菜里的烟火味儿确实天庭上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出来的。 我自惭一笑,他们口中的烟火味,却是凡间的百姓习以为常的味道,我在凡间那片土地上过了五年光阴,身上沾的烟火味儿怕是去不掉了。 “盈袖。” “嗯?” “你对凡间的记忆可还有吗?” 盈袖正将一块豆腐往嘴里送,闻言忽然怔了怔,豆腐从筷子尖滑落到桌案上,她却恍若未闻,眉头微皱,应该是正认真思量着我这一问。 而我之所以会有这一问,却是因为自己渐渐发觉对凡间的那些记忆渐渐模糊了。前阵子忙,我顾不上想这些事情,这两日闲下来了,我才会偶尔想一想我家乡古堰那些事。 我生在水乡,鱼米之乡,父母都是极其淳朴之人,晨钟暮鼓,处处都是烟火气儿。 我有一胞弟,说来惭愧,我如今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不只他,连我父母的音容我也已经记不大清楚。只记得那日洪水,父母带着我与弟弟匆忙逃出了家,盘缠细软一概没要,父亲抱着滴滴,母亲牵着我。 我的步子跟不上他们,扑通一声就倒在了水里,身后洪水浪头眼看就要将我淹没,生死一线间是淮泽救了我。 我一笑,怎么兜兜转转,想的还是淮泽。 盈袖却已经盯着我看了许久了。 “姐姐,你说你这神情一会悲一会喜的,想什么呢?” 我对她笑了笑,道:“没什么,说说你的故事。” 盈袖放下手中碗筷,神情有些悲戚。 “盈袖原本是一只杏花仙,姐姐也该知道,这花莫名成了仙,跟花莫名成了精是差不多的。” 我点点头,同是幻化成人形,自然是差不多的。 “后来,我的雷劫快要到了,便躲进了一片牡丹园里。可我平时里并不怎么好好修炼,想着多半是躲不过那场雷劫的。可赶巧了就碰上了一只天蚕精来蚕食那些牡丹花,我与它们虽不是一种花,但到底都是花,我心里想着左右自己也躲不过那道雷劫,还不如就跟那天蚕精拼了,救了那满园的牡丹花,也算是积点阴德。” 我闻言点了点头:“后来你就碰到了牡丹花神,将奄奄一息的你带上了瑶池台,如此说来,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盈袖盈盈一笑道:“我也只记得这些事儿了,当时灵力损的太厉害,别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盈袖,你想不想,去探一探自己在凡间的事儿?” 盈袖秀脸一皱:“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探她们做什么啊?” “可我想知道我的父母亲人如今如何。” 盈袖摇摇头:“不不不,姐姐过几日还要去斗那穷奇兽,如今还是好好养身子吧。” “就是因为几日后有险,所以我才不想给自己留遗憾。我来瑶池台,不过几十日,若我父母运气好,此时应该尚在人世,再不济,我也想去看看我那胞弟。” 我说完这话再抬头时,却看见盈袖怔愣在一边,神色吃惊不已,喃喃道:“姐姐……你都是做了上仙的人了,凡间的事,怎么还记得啊。” 我一笑,这事我并不打算瞒她,盈袖是我足够信任的人。 我盯着盈袖,故作神秘:“告诉你个秘密,可不许告诉别人。” 盈袖有些吃惊,等着听那令她更吃惊的消息。 “因我凡思未封,凡间的事儿都没忘。记得我家乡何处,也记得我父母何人,记得我如何去的琼华宫,也记得我怎么来的瑶池台。” 第十一章 第二节 可别说,我这人也算是个急脾气,这句话的功夫才说了自己想要下凡一趟,下句话就要拉着盈袖与我同去。 盈袖又是犹豫又是扭捏:“我的好姐姐,这天规规定了,神仙要是没有旁的事儿是不能私自下凡的。” “怕什么?我前几日不是刚去过一次南海龙宫吗?这不还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盈袖仍是不肯:“那是有白茗神君护着你,你这样贸然萨下凡去,那定然要叫人抓个现行。” “你放心,如今天庭上各宫各院都在忙碧童姐姐册封的事儿,没人顾及的上我。” 我死缠烂打,好歹把盈袖说动了这么一点儿。 盈袖懦懦地说:“去也行,我……我得去喊着白茗神君一起。” 我赶紧阻止她:“哎,万万不可,我凡思未封这事儿在天庭上没有人知道,你若是说给他听了,那指不定他又要说给别人听,这可将我置于何地呢?” 盈袖这下子再没有了阻止我的理由,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你放心,你不是喜欢白茗神君吗?我家乡古堰有好些出名的茶叶,到时候给你买上些,你便能拿上这茶叶去拜访白茗神君。”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美人难过英雄关。 早知道把白茗神君搬出来便可轻易说服盈袖,我便不费那么多的口舌了。 盈袖深吸了一口气:“那……那就去!不过姐姐咱们可说好了,快去快回,看一眼,买了茶叶就回。” 我起身去首饰盒里找了找,挑了一只轻小的银簪。天庭之上没有能用的着钱的地方,自然也就没有钱这个俗物。但既然答应了盈袖要给她买些茶叶上来,那总要有点儿能跟凡人置换的东西,我左挑右选的也就这只银簪还算合适。 “拿好了,这可是给你买茶叶用的银子。” 盈袖将这只银簪握在手里,左看右看,对我说:“姐姐,我自然知道这簪子是银子做的,可是为什么这东西能买茶叶呢?” 我笑了笑:“凡间许多规矩你都不懂,走,我这就带你下去见见世面。” 盈袖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我所说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下凡之旅。 盈袖显得有些窘迫。 “怎么了?” “姐姐放心,盈袖既然答应了要跟姐姐一起下凡,那定然不会反悔的,只是昨儿个香中仙子邀请盈袖今下午去她那里,说得了两匹绸缎要送给我。” 盈袖不提,我倒还真不觉得什么,近日盈袖与香中仙子走的好像很近。 我打量了盈袖一会儿。 头上的簪花是香中仙子送的,腕上的玉镯是香中仙子送的,如今连绸缎都备好了。 “你近日与香中仙子似乎走的很近。” 盈袖有些慌乱,以为我吃了香中仙子的醋:“姐姐别生气,盈袖也并不与她时常来往的。” 我一笑:“傻丫头,我生什么气。你虽与我同吃同住,唤我一声姐姐,但交朋友是你的自由,况且香中仙子温婉可人,温柔贤淑,我怎么会计较你与她交往呢?” 不过我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还真有些计较。说来也不是个什么大事,还是我初见露清公主那一日,她冤枉我偷了白茗神君的茶叶。香中仙子在一旁愣是没敢替我说半句话,我心里觉得她怯懦,但她区区一个小仙子,就算为我辩解什么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并未计较太多,只是每每想起来总会有些膈应。 但她风评极好,也不是那爱惹事的,这温温柔柔的性子与盈袖倒也做的来朋友。 “那可说好了,你从香中仙子那儿出来就陪我下凡去。” 盈袖连连点头:“只要姐姐愿意帮盈袖想套白茗神君近乎的法子,盈袖甘愿陪着姐姐上刀山,下凡间!” 我被她逗得一笑:“行,那你去吧,晚点儿见。” 盈袖答应着便出了屋门,却被我喊住了。 “等等。” “怎么了,姐姐?” “那绸缎分我一匹。” 窗外盈袖唉声连天,我满意的抿了一口茶。 盈袖走了,我却依然觉得花香袭人,如今已是暮春时节了,哪来的这么多花香味?难不成我院子里哪株花草又盛放了? 这般想着,到院子里转了转,也不过是青梅正青着,芭蕉正绿着罢了。 有两个小仙娥挽着手兴冲冲地从我门前过,被我拉住了。 “你们兴冲冲地这是要去做什么呢?” 可算知道为何有这花香味了,原来是瑶池台那丛丛鲜花总算是赶在这个暮春时节重新长了出来。 得牡丹花神悉心照料,曾经的那株姚黄又开的讨人喜爱,许多仙娥都争着去看姚黄的芳华,我甚是怀念,想着左右盈袖要过一会儿才回来,便去凑了个热闹。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仙娥们的衣裳渐渐单薄。 这瑶池台在蟠桃会之前那是花香四溢,后来百花被一把火烧没了,却也还算是清新怡人。 我不禁皱了皱眉,如今这瑶池台除了花香味儿十足……脂粉气儿也忒浓郁。 脂粉气儿浓郁,这来的仙娥就一定不少,我还未到近前去,就依稀能看见前头乌压压的人影,倒也不算是乌压压,粉的蓝的绿的黄的都有,这仙娥们在与百花比争艳,我突然就不想去凑这热闹了。 我不凑热闹,热闹却自己来找我。 这粉蓝绿黄里就有一个白朝我走过来。 一身白裙隐隐有光泽泛出,眉间一点朱砂,秀丽灵巧,正是我的老相识,云翎仙子。 我与她没什么大过节,但不大喜欢她这恃强凌弱的性子,本打算装作没看见她转身而去的,可她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 “锦华!” 人家既然已经唤我了,那我自然不能再坐视不理,于是赔了个笑脸:“远远的瞧不真切,近了一看,原来是云翎姐姐呢。” 云翎仙子嘴角一勾,行至我身侧,打量了我片刻,而后说:“可担不起锦华上仙姐姐这称呼,几日不见,倒想找你聊聊。” 我挑挑眉,我与她本就算不上亲切,只是如今听她说的这般生疏,心里竟然多多少少有些难受。 第十一章 第三节 “你想找我聊些什么?” 云翎仙子直来直去,并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开门见山的就对我说了。 “我几日前来瑶池台找过你,一连两日你都不在,做什么去了?” 我一笑,算算日子,她说的应该是我前几日去南海龙宫时。 “我前阵子忙,整日里同琬炎公主一起游山玩水,也不知你说的是哪几日,更不知道自己当时身在何处。” “别装了。你下凡去了吧?” 哦?不想她竟然知道了。可依着她那瑕疵必报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必然要向王母告状去,可是一连几日却都没有动静,不知道她揣的是个什么心思。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去举报我?” 云翎仙子一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举报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想做什么?” “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说实话,自从你上一回在蟠桃会时以一己之力与荐昆帝君相抗争,后又飞升上仙,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嫉妒,凭什么我在瑶池台上几千年了,却还是个小小仙子之位,而你才来了几日就已成了上仙。” “人各有命。” “是啊,我知道,或许是我命运不济,又或许是我时运不济,没有你锦华仙子这样好的命,但是有句话我想要告诉你。” 我顿住脚步,看向云翎仙子,眉间一点朱砂衬得她一张玉脸更显白净。 “你想告诉我什么?” 云翎仙子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而后凑到我的耳边悄声对我说:“提防着香中些。” 我闻言一惊,盯着云翎仙子看了会儿,香中仙子素来与人无冤无仇的,她为何会让我提防着香中仙子? “此话怎讲?” 云翎仙子拉着我到曲水亭旁坐下,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又继续说:“我与你有没有多好的交情,为何平白无故的要到你房里去找你?” 这话说的奇怪,分明是她刚才自己说找我的。 我挑挑眉,等她继续说。 “缘是香中去找你,你不在房里,我们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你与琬炎公主交好,她又总拉着你出去。” 我默默点了头,这话说的不假,我一两日不在瑶池台,确实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香中不信邪,硬是要跑到南天门去探一探究竟。” 我一惊:“她去了?” 虽然我下凡之时是化做了初霁的样子,但只消南天门的天兵对人说那日是白茗神君和琬炎公主带着丫鬟下了凡,那我又不在,香中仙子就必然会起疑心。 云翎仙子摇摇头:“王母恰巧有事吩咐她,她没去成。”闻言我略微放下心来,但似乎她的言外之意是…… 云翎仙子一笑:“但我去了。” 果然…… 我看着她,心里不慌不乱,道:“所以你都知道了?” 云翎仙子轻叹一声:“我又不傻,你下凡的事儿但凡多留心些,明眼人就一定能发现。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儿我并没有告诉香中。” “为何帮我?” 云翎仙子看着我,眸底波澜不惊,我素来喜欢她这份坦诚:“只因一份敬佩。” 敬佩? “我敬你初上瑶池台并不顾生死跑来瑶池台探望碧童仙子,敬你蟠桃会上舍身救人,敬你敢触犯天规私自下南海龙宫只因淮泽太子遇险,更敬你敢答应露清公主去杀穷奇兽。” 我一笑:“你过誉了,都是些情非得已的事儿罢了。” 云翎仙子又摇了摇头:“情非得已?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这也能叫情非得已?” 我一怔,我与她关系寻常,却能听到她嘴里这番夸赞,实属难得。 “锦华,实不相瞒,姐姐我在瑶池台几千年了。这神仙不论生死,长生不老,却也大多格外珍惜自己这长生不老的权利。能够像你这般处处舍己为人的实在是罕见,除了两万年前那位玉川神女,我还没见过有谁像你们一般。” “所以,这就是你帮我瞒住香中仙子……” 云翎仙子摇手一指,示意我不要继续说下去。 “说到这儿,就是我今儿要跟你说的重点了。” 我一怔,说了这半天,才说到重点? “你要说的是……香中仙子?” 云翎仙子点点头,道:“正是,如果方才所说我来瑶池台有几千年了,认识香中也有几千年了。我虽然平日里直来直去,但也不傻,这女人的心思我多半是能猜出来的。” “什么心思?” “就如同你对南海的那位淮泽太子有意。” 我失笑:“我竟然看不出,你是这样心思细腻的人。” 却不知,云翎仙子接下来说的话,实属让我吃了一惊。 她说:“人们常说无巧不成书了,咱们这位香中仙子偏偏从的跟你一样的心思。” 这话的意思是说……她也喜欢淮泽? 云翎仙子在我疑惑的目光里点了点头,是了,香中仙子也喜欢淮泽。 云翎仙子见我明白了一切,便起身理了理衣襟,道:“你对我无恩无德,我也就言尽于此了,奥对了,若是哪一日我经历说的话对你有用的话,记得请我喝次酒。” 我摇头失笑,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今日看花没看成,心里却比花还乱。 若真是依了云翎仙子所说,那近几日香中仙子有意接近盈袖,恐怕是别有用心。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真这般想着,盈袖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啦?”我看着眼前盈袖,怀里的的确确抱了两匹缎子,一粉一蓝,瞧着是极好的材料。 盈袖嘿嘿一笑,将怀里那匹蓝色的锦缎子塞到了我手里,对我说:“想着姐姐还在等盈袖,就赶紧从香中仙子那出来啦。盈袖偏爱这粉嫩的颜色,这蓝的就赠与姐姐啦!” 我摸了摸手里这匹锦缎,像是天蚕丝织的,看起来名贵的很。 如此看来这相中仙子盈袖交好,似乎更像是别有企图…… “姐姐发什么呆呢?” “哦,我想着,这锦缎料子好,摸着软和,颜色我也极喜欢。” 盈袖挽了我的手要回去把锦缎放下,边走边嘟囔:“那是自然啦,我看姐姐平日里衣裳里有不少蓝色的,我想想也是,这蓝色嘛,正好与淮泽太子的衣裳配的很。” 第十一章 第四节 放下东西,又待了会儿,暮色渐渐笼罩起来,我估摸着前头瑶池台看花的那些仙娥们也都尽数散去了,这才携了盈袖出门去。 “盈袖,你千万记着,凡人都觉得天庭上无限好,其实啊,这凡间也有多种多样的乐趣。咱们这次是犯了天规下凡去的,你千万千万不要乱跑,让我找不到你。” 盈袖连忙点头:“姐姐放心,盈袖一定记得牢牢的。” “还有,当日你昏迷过去,不知道那蚕精有没有被灭了。若是到了当日的牡丹园里,碰上这宿敌,你可千万别跟它硬碰硬。” “有姐姐在我身边,我肯定不会横冲直撞的。” 正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转眼就到了南天门。 盈袖探头看了看,那几个守门天兵看着威严得很,恐怕是不好糊弄。 “姐姐,咱们可该找个什么由头下凡去呀?” 上一次我是化做了初霁的模样,跟在白茗神君和琬炎公主身后下的凡,并没有引起他人怀疑。 我心里盘算着,这次若是变成个蝴蝶之类的,想来也能蒙混过关。 我看着盈袖懵懂的神情,围着她转了一圈,伸手捏了个仙法冲她一指,眼前盈袖那娇滴滴的姑娘转瞬间就变成一只桃粉色的小蝴蝶。 我满意的笑了笑,看样子自己这法术倒是越使越灵光了。 越耽搁越容易出事儿,于是我边自己心里也默默念了个仙法,我也就成了一只蝴蝶。 我冲盈袖使了个眼色:“走,下凡去。” 盈袖生疏的扑腾了扑腾翅膀。 不知是我二人颜色太过鲜艳还是怎么的,到了南天门口,却令这天兵起了疑心。 只听其中一个摸了摸下巴,道:“唉哥几个,你们说怪不怪,我在这天庭上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事了,却头一回见这样的蝴蝶呢。” 这一句话就把其余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我与盈袖头一回用这躯体,本就不大会煽翅膀,如今这几个天兵一围上来,我一颗心扑通直跳,一转头,身边化做了蝴蝶的盈袖直愣愣的就摔在了地上。 那天兵瞪大了眼:“唉,这蝴蝶有意思吭。”说着就上前两步,想要伸手去捏盈袖。 “哎呦!”我再定睛去看时,却见那天兵的手被一只玉箫给挡开了。 那玉箫莹玉洁白,令人望而生出寒意。 顺着玉箫看上去,白衣仙人,衡惑神君冷冰冰地对那天兵说:“你吓到本君养的蝴蝶了。” 那天兵赶紧见礼赔不是,衡惑神君也并未看他们,向我与盈袖使了个眼色,我与盈袖知道他是来帮我们的,便努力地拍着翅膀随他离开。 衡惑神君并未往南天门里走,而是往外走的。 站定之处,是南天门外一角。 我回头看了一眼,确定看不见那天兵了,这才在心里念了两个仙法,将我和盈袖化回了人形。 “呼……”我拍着心口深呼吸:“刚才真是……真是好险。” 衡惑神君瞥了我一眼,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盈袖也着实吓坏了:“要不是衡惑神君及时赶来,姐姐,我与你恐怕要露馅了。” 衡惑神君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手里绞了块帕子,心里想着能不能将这事儿告诉衡惑神君。忍不住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出意外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依旧是冷若冰霜。转瞬又念及自我上瑶池台以来衡惑神君打过的照面,不管是北斗宫里伏羲琴音肝肠寸断,还是懒摇山上瞬息万变力斗怨灵,这桩桩件件算也来我与他也算是不浅的交情了。 罢了罢了,总归如今自己被人家捏在手里,不就是下个凡的事儿。 “小仙……想要溜下凡去玩玩……” 衡惑神君俊眉一皱:“你们下凡去玩?” 我又挪了挪嘴皮子,道:“是啊,看倦了天庭仙山景色,想要,想要下凡去看看人间山水。” 衡惑神君闻言就不说话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盈袖终于缓过劲儿来,笑眯眯的看着衡惑神君说:“神君怎么在这儿,是特意来搭救姐姐的吗?” 衡惑神君眸色一怔,冷冷地说:“不是。”却不等我们开口,自己又接着说:“近两日有风雨,恐天象有异,我去查看了一番。” 说完这话我才注意到衡惑神君手中还拿了个小小罗盘。 琬炎蔫了下来,悻悻地说:“得了,姐姐,这回恐怕要好好回瑶池台去,捞不着去凡间开拓眼界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道:“此话怎讲?” 盈袖道:“这都被衡惑神君抓了个正着了,咱们怎么还能下凡去。” 我与衡惑神君对视一眼,随即对盈袖说:“神君若是有意将我们捉回天庭,那如今咱们就不会在南天门之外了。” 盈袖一惊,打量了打量自己所处之处,果然是南天门之外。 “嘿嘿……神君您可真是最最最通情达理的上神了。”大约是衡惑神君除了冰冷没什么别的特点,盈袖憋了半天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衡惑神君又看了我一眼,嘱咐道:“不可多待,顷刻便要回来,若教人发现,我也帮不了你们。” “神君放心!我与盈袖,保证马上回来!”说完这话我拉起盈袖就跑,留衡惑神君一人怔了怔。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我本不想再与自己父母有何瓜葛纠缠,当年他们狠心弃我,我如今只想看看他们是否尚在人世。 二者同盈袖一起去那牡丹园里看看,也算了了盈袖一桩心愿。 算起来这两件事压根费不了多少时候,保准天庭上众仙家一顿饭吃不完的功夫,我与盈袖就又溜回来了。 我腾云驾雾的本事不大地道,幸亏有伏羲琴的神力扶持,我和盈袖才没从这九重云霄摔下去。 盈袖在一旁抓着我的胳膊,颤巍巍的道:“姐姐这惧高的毛病,还是……还是一点好转不见。” “你,你知道我惧高,还在这说风凉话,小心我把你扔回天庭上,不管你了。” 盈袖吃软:“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你,你小心点啊。” 话说的晚了,我要看就驾着云到地面了,却还是马失前蹄,带着盈袖一同摔了下去。 第十一章 第五节 按说这眼看就到了地面了,摔得并不算狠,可是我伤的也着实不轻快。 本仙子运气不大好,带着盈袖摔在了一处柴火堆上。 盈袖揉揉屁股站起来,柴火随着她的动作儿滚了一地。 “唉,你慢一点儿。”我揉了揉腰,对盈袖说。 说这话的功夫却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一个小贩架着糖葫芦架子,探了探头过来凑热闹,还有一个挑着菜篮子的大婶领着一双小孙儿驻足,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抿了抿唇:“盈袖,姐姐我运气实在不好,把你带到大街上来了。” 盈袖看着眼前渐渐聚集起来的人影,也渐渐意识到我所说的“运气不好”是个什么意思。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挠了挠脑袋,向身边人嘀咕道:“唉,我说咱们这镇子我可是土生土长了三十年了,可没见过这么体面的姑娘的,最近来了什么大人物。” 身边那人还真是认真想了想:“没听说有什么当官的贬官到咱这儿啊,这一看就是官家小姐吧。” 那卖菜的婶子:“哎呦,可别是什么妖精吧。” “刘婶子,你可见过这么美的妖精?” “嘿呦,没听老一辈的说嘛,这妖精那是最美的了。” “难不成真是妖精?”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街上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把我和盈袖围成了一个圈,似乎在欣赏什么旷世奇景。 此事是我疏忽,忘了跟盈袖换身衣服再下凡来,如今她一身绫罗粉衣,我一身素蓝衣裙,颜色虽不艳丽,可材质名眼人一看就知道富贵不凡。 今日落在了古堰应该是没错的,可没想到正赶上凡间的上午,街上人来人往正热闹。 我听着他们话茬儿越来越不对劲儿了,此事引得镇上起一场风波事小,若是闹大了捅到天庭上……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姐姐……”盈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有些害怕的攥紧了我的衣袖。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我理了理头发,对面前这群百姓们堆了个笑脸,心里立时就有了一套说辞。 “咳……诸位大伯大婶们……” 议论纷纷的人群听我开了口,顿时噤了声,我本以为他们终于能够安安静静的听我说两句,可没喘口气的功夫。 “哎呦,刘婶儿,这妖精说话声音还真好听。” “这妖精说话了,该不会要吃人了吧。” “哎呦哎呦,大家快跑啊!”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群顿时乱成一团,那被唤作刘婶儿的婶子紧紧的护住一双孙子,吓得腿发了软。 “乡亲们,别怕,我们不是妖精。”我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意更和善了些。 一位扛锄头的老乡胆子大些,率先发了问:“你说你们不是妖精,有,有什么证据?” 我心里一阵叹气,您把两位神仙说成妖精,就有了证据不成? 他要证据我自然是给不出来的,但若是要我编个故事那我还是能编出来的。 跟着淮泽与白茗神君厮混久了,这编故事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 “小女子与妹妹本是书香门第清流人家的女儿,奈何家道中落,无奈只得带着妹妹到贵宝地寻亲,人生地不熟的,是我们姐妹二人太过冒失,惊扰了乡亲们了。” 我生于古堰,自知这里民风淳朴,随便编个什么理由,这淳朴的百姓们也不会觉得是在骗他们。况且我这故事里还有一半真话,此来,的的确确为了寻亲。 人群里就有个老汉信了,他钻出半个身子来:“原来是寻亲的姑娘,但是我们唐突二位姑娘了。” 另一个小厮就问了:“却不知二位姑娘要寻的是哪户人家?” 我暗自一笑,这人算是问道点子上了。 “小女子要寻的那户人家姓许,从前是古堰镇的老住户了,只是这中间有几十年断了联系,却也不知如今人还在不在。”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大娘想了想,道:“姑娘呐,咱们这镇上姓许的人家并不算多,只是找起来却也要费些时候,几十年前这镇子遭了一场洪水,不知你说的亲人如今还在不在。” 我眉头一皱,那场洪水自然也是我忧心之事。 “不过姑娘若是知道你家人姓甚名甚,或许能好找些。” 我一笑:“自然知道,我那两位长辈年纪大了,做晚辈的不好呼姓名,倒是有个辈分与我相同的儿郎,姓许,名露远。” 殊不知此言一出人群里乡亲们脸色大变,那先前的刘婶儿把怀里的孙子抱的更紧了些。 “哎呦,快走吧。姑娘,这亲你大可不必寻了,快回去谋别的生路吧。” 我与盈袖对视一眼,心头不解可谓是到了极点。 盈袖性子急些,就拉住人家的衣袖问:“这位大伯,却不知何出此言啊?” 这人吓了一跳,赶紧把衣袖从盈袖手里抽出来,一边摆手一边说:“姑娘您可别问了,快些回去吧。” 眼看着刚才连面前有两只妖精的可能都不怕的人群,顿时就因为我一句许露远而散开了。 看这架势,我那胞弟当年应该并未在那场洪水里殒命,且还回到这古堰镇来了。 只是……怎么乡亲们听见他的名字就如此闻风丧胆,难道我这胞弟比妖精还可怕不成? 却听那已经散开的人群依旧嘀嘀咕咕,议论不修,我与盈袖皆有仙识在身,五识可比凡人清楚了不知多少倍,仔细听一听,便能将他们的议论声尽收耳底。 说什么的都有,只是说的我一团雾水。 “要我说就是妖精,不是妖精那也是鬼怪,来找许小爷寻仇来了。” “瞎说,人家说了是来寻亲的,前阵子许小爷说要娶娇妻美妾,难不成就是这两位?” “还还真说不准,你没看这两位穿的这么好看,跟那城里的公主似的。” “听你这么说,你见过公主啊?” “那自然。” “在哪儿见的?” “老子梦里见的!” “跟哥几个说说,那公主长啥样啊……” “长得如花似玉,仔细比对,倒也不如这两位妖精姑娘……” …… 第十一章 第六节 日头越来越高,远处人家屋顶起了炊烟,我琢磨着时候不多,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 盈袖叹了口气,道:“姐姐,你说这可怎么是好,这镇上的人如今对我们敬而远之,连问个路也没人搭理。” 我拍了她的脑袋一下:“傻丫头,人家那可不是对你敬而远之,而是不敢搭理。” “为什么?都说了我们不是妖精啊。” 我叹了口气:“谁知道我那出息的弟弟这些年干了些什么呢。走吧,前头人少些的地方,再找人问一问。” 盈袖点了点头,转过这条人声鼎沸的大家,是个小胡同。 眼前景象倒是雅致。 满树绿荫遮了这耀眼的阳光。 我拉住一位遛鸟的老丈,问他:“这位老丈,向您打听点事。” 老丈回头看向我,大约在这小镇上见不到我与盈袖这般的姑娘,他眸色有些吃惊,但还是说:“你要问什么?” 我笑了笑,道:“小女子比来本为寻亲。” “哦?却不知你要寻哪户人家,小老儿若是知道,定然给你指路。” 我抿了抿唇,父母名讳我已经有多年不曾提起,如今挂在嘴边儿,心里竟生了恍惚之感。 “小女子要找的这户人家姓许,多年不见,算算时日,他家双亲应该已经上了年纪,那小辈我倒认识,算起来得有二三十岁的年纪,叫做……许露远。” 是了,我在凡间时名叫露华,我家胞弟,名叫露远。 这老丈听了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但却不像方才街上的乡亲们那般如临大敌一样。 老丈怔了怔,道:“姑娘说的这户人家,小老儿道确实知道,但恕小老儿多嘴,想问一句,姑娘当真是为了寻亲而来?” 我点点头,听着老丈说话还算有礼,便道:“正是,确实为了寻亲而来。” 老丈却摇了摇头:“我听姑娘的意思是有多年不曾与你这亲戚来往,想来姑娘不知内情。” “愿闻其详。” 我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算寻不到父母与胞弟,这位老丈也会告诉我一些内情,却不想他摇了摇手,指着自己的鸟笼子对我说:“小老儿这对画眉赶着到阴凉地歇歇,你要寻的那人家就在这后面巷子里,姑娘自去寻吧。” 话毕便拎着他的鸟笼子到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再不看我与盈袖一眼。 盈袖“咦”了一声,道:“这倒怪了,要说是方才街上的那些人粗俗不肯理我们也就算了,这位老丈谈吐听着不错,怎么也走了?姐姐,你那弟弟,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我摇头:“这事儿倒有意思了,走,既然人家不愿意告诉咱们,那咱们就自己寻寻看。” 我们顺着老丈所指的方向走,却不想此地曲折迂回,与我童年的记忆不大一样。 “姐姐,你到底认不认得路了。” “嗯……我在天庭虽只过了几十天,可这记忆模糊的厉害,况且此地曾经遭过一场洪水,房屋建筑全部翻新,我还真是有些……记不得了。” 又走了些时辰,我与盈袖竟然还在这巷子里兜圈子。 “前面二位姑娘!” 一道男声自我们身后传来,我与盈袖回头去看,见是一个男子,衣着打扮不算富贵,却比普通百姓体面不少。 男子见我二人驻足,便含笑走近,我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他。 一身青色自然,手中折扇轻摇,墨发用玉冠束起,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男子在我们面前五步远处驻足,拱手一礼,笑道:“我叫二位姑娘在这巷子里头兜兜转转,却不知姑娘是要找人还是……” 话不曾说完,盈袖便答:“找人。” “哦?却不知,姑娘要找的是何许人也。” 盈袖又要答他,我伸手拦住了,眼前这人瞧着有些意思,端的是君子风度,语气却有调侃之意,穿的是公子衣衫,却不见有小厮随从。 我笑了笑,回了他一礼:“不知公子叫住我姐妹二人,是有何意?” 男子折扇轻摇,笑道:“姑娘可别见怪,我是叫姑娘来来回回的绕圈子,想是有什么难处,这才冒昧多问了两句,若是姑娘不喜欢,那我便走了。” 想必他也不会真的走,我总要给人家个面子:“公子且慢。” “哦?” “实不相瞒,我们姐妹这次是来寻亲的,找一户姓许的人家。” 男子一笑,又是拱手一礼:“认得认得,二位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们去。” 我与盈袖对视一眼,虽不知道这人揣的是什么心思,但我倒是新生好奇,且看看他是否真能带着我与盈袖找到亲人吧。 “那就有劳公子带路了。” 原是这巷子错综复杂,我不辨东西南北,硬是把方向走反了。他带着我们顺着原路回去,又经过了那遇见遛鸟老丈的所在,老丈看见我们三人似乎吓了一跳,笼子里两对画眉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男子嘴角依旧噙着笑意,恍若未闻。 在往前走,路渐渐宽阔了些。 望见眼前一草一木,我的心猛然一紧。 一排房屋屋舍俨然,道路两旁栽满了垂杨柳,柳树成阴,给这群淳朴的百姓几许阴凉。 这正是我儿时记忆里的景色! 这倒怪了,此地明明遭了一场洪水,生灵涂炭长达十一年,我竟想不到,这一草一木还是原本的样子。 不待我问,带路的男子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此地多年前曾经有过一场洪水,乡亲们背井离乡,多年后重返古堰镇,这道路房屋,都是按着原来的规制重新修建的,所以看起来格外的新些。” 我脚步一顿,盯着这人的侧脸,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我一笑,道:“你就是许露远?” 眼前男子唇角勾了勾,也不否认,折扇一开一合在指尖玩弄,笑道:“听说有两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到处打听我在何处,想着我们这古堰镇虽也不算大,但这太阳直晒着,我怕两位姑娘累着。”说着将折扇摊开,又说:“这不,我就自己来找姑娘们了。” 第十一章 第七节 天近正午,日头正晒。 我抬头看了看天,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用午饭,过一会儿恐怕又要招人围观,于是对露远说:“我们此行确实是来找你的,怎么,不邀请我们到家里坐坐?” 许露远一笑,道:“邀请,邀请,二位姑娘,我家就在前方,快请吧!” 我们正要跟着他走,却听他话锋一转,说:“可惜如今家父家母正在家中,若是贸然叫他们看见我带了两位姑娘到家里恐怕有些不便,姑娘老不嫌弃走后门儿可好?” 我挑挑眉,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家从前一贫如洗,一处篱笆小院,一个茅草低檐,就成一家四口避寒的所在,我倒不知道,如今在家里也有了后门儿了。 更有意思的是,此行本是为了看看我父母是否安好,以全我心头遗憾。如今倒教他说的是单单为了他一个人来的,反倒不能见父母了。 行,且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位姑娘可看到前处那方大院儿了,那便是许某的家。” 我点点头,道:“看见了,公子气度不凡,公子的家也是气派的很。” 确实气派,单看院墙,这房子足得有平常人家三倍大,砖墙,瓦屋,门槛高的很。 许露远得意的笑了笑,正要引我们进去。 这时面前一辆马车急急地行驶过来。 马车也气派,是一般人家做不起的那种,随着马车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嗅到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盈袖自怀杏花香,对气味的捕捉往往比我还要灵敏一些,她皱了皱眉,附我耳边悄声说:“姐姐,这香气闻着浓郁,可是却劣质的很,闻着可不是个什么正经味道。” 我一笑,道:“看样子,这马车上的主人是来找我弟弟的。” “吁——”驾车的车夫在许露远面前勒了马,而后下车撩开车帘。 马车里下来一个姑娘。 许露远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姑娘名叫柳四娘。 人如其名,风韵千万种。 这里有四年,一看到许路远,眼睛里就立刻噙满了泪水。 也不管自己身上那身翠绿衣衫是否会沾染这地面的尘土,也不管自己脸上那劣质的脂粉是否能够扛得住这眼泪的洗礼,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许露远面前。 柳四娘也不管许露远身边是否有我和盈袖在,只顾一个人哭的梨花带雨,芊芊玉手揪住许露远的衣袍,哭道:“公子,奴家……奴家久不见公子,思来想去,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公子。” 许露远一脚踢开她,怒道:“滚开,别当本公子的道。” 柳四娘哭的越发厉害,她叫许露远发了狠话,似乎真有要离去的意思。 “且慢!” 我上前扶起柳四娘,看向许露远:“许公子,总归如今已经到了你家门口,有什么话不妨进去慢慢说。” 许露远环顾四周,却有几个相亲围在路口指指点点,他却不甚在意,一挥衣袖,哼道:“进来吧。” 这房子翻新应该没有几年,位置还是我幼年时竹篱茅舍的位置,可是面积却不知扩大了不知多少倍。 我跟在许露远身后,向内厅走着,看着院中一草一木,我心里暗暗有了计较:看样子,许家不知是什么时候发达了呀。 前面许露远驻足,冲我和盈袖笑道:“二位姑娘,请进。” 身后柳四娘自然跟上。 内厅。 我看了那哭的仍旧梨花带雨的柳四娘一眼,冲许露远笑了笑,道:“我们姐妹二人初来贵宝地对,许多事情都存着个好奇心,方才见这位柳姑娘在门口哭的这般惨的梨花带雨,还真知道其中原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许露远面色一红,似乎不愿意同我讲述。 “柳姑娘,不妨你说来听听。” 柳四娘闻言一喜,以为我要替她做主,抹了抹眼泪,道:“奴家本是个北里女子,原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后来遇到许公子,奴家素来敬仰许公子的才气,这才全了公子与自已,公子允诺了说要给奴家赎身,可奴家痴痴等了公子这许久也不见公子,奴家……”话未说完就又哭了起来,好歹事情始末我也算听明白了。 柳四娘自称北里女子,我笑了笑,说的倒委婉,北里空销旅客魂。很多人解释是,北方的天空,旅客黯然神伤。这北里女子说的不过是青楼女子。 我看向许露远:“许公子可娶亲?” 却见许露远叹了口气,道:“不曾。”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算了算他的年纪,已是而立之年,这实在也不小了,怎的还未曾娶亲。 许露远嘴角一勾,笑道:“想是二位姑娘出现的晚了些,教本公子苦苦等到今日还未娶亲。” 我冷笑一声,却并不生气,他言辞间挑逗之语我早已听出,可惜我与盈袖看起来是十七八的姑娘,我却是他的姐姐。 我看了盈袖一眼,盈袖会意,既然问不出来,那就不得不使些仙法了。 盈袖修为虽浅,但我们面前的却都是凡人,她心里念了个仙法,一指弹向柳四娘,柳四娘应声昏倒在地。 许露远吃了一惊,支支吾吾道:“这这这……” 盈袖又一指仙法弹向他,他倒是没晕过去,却也已经失了神智。 “我姐姐问你话呢!” 许露远迷迷糊糊地抬了抬眼皮,道:“我……我是秀才!” 原来是中了秀才。 “秀才便可以不成亲?” 许露远一笑:“秀才,秀才是要做宰相的,宰相,是要娶公主的!” 我冷笑一声,志向倒不小。又问他:“那柳四娘是怎么回事,镇上百姓听见你的名字就好像如临大敌,又是怎么回事?” 许露远笑了笑,说:“柳四娘是镇上最美的女人了,哦不,在你们两个出现之前才是。镇上百姓……本公子不过欺负欺负他们,是他们胆子太小,禁不住吓唬。” 好家伙,这便是我的亲弟弟,一方恶霸的好弟弟。 第十二章 第一节 我叹了口气,伸手一指,许露远也晕了过去。 “姐姐,咱们如今可如何是好?” 我看了一眼地上昏着的柳四娘和椅子上昏着的许露远,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咱们,等。” 盈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我:“等?等什么?” 我一笑:“我此行不只是为了见我弟弟,还想要看看父母是否安好,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我父母见不到弟弟,一定会来找他。” 我莫名的珍惜这段坐等父母的光阴。 一方面盼着父母安好,身体康健,另一方面还盼着父母的出现能够教训教训这个霸道的弟弟。 但纵然等待这东西过得再慢,到底还是有过完的时候,光阴这东西抓不住。 盈袖为我重新续上一盏茶水,我接过来的时候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不知不觉间,日暮西沉。 盈袖试探地问我:“姐姐,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老爷夫人出现,可,可还要等下去吗?” 我抿了一口茶水:“等,自我五岁那年在洪水之中去了瑶池台。从此父母就只有弟弟一个孩子,半日不见,定然要打探他的消息。” 话毕,我听到了脚步声。 与脚步声一齐传来的,还有一个小厮的声音:“老爷夫人呐,那公子中午的确带了两位天仙般的姑娘进了后院,不过与公子一同进来的还有那个青楼女子柳四娘,他们几个人进了这个屋就一直没有出来,小的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那被唤作老爷和夫人的,自然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了。 父亲咳了一声,对那小厮说:“不知少爷在里面搞什么名堂,你先下去吧,守着门莫让别人进来。” 小厮应了一声,便有脚步声远去。 门“咿呀”而开。 我心里面想过无数个与父母重逢的场景,也想好了该如何行事说话,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难免是极其紧张,手中茶杯一晃,茶水洒了满地,我连忙站起来,看着门口那一双身影。 他们俱已经年迈了。 父母衣着打扮与弟弟一样:虽然不上富贵,但也足够体面。二人鬓边满了白发,外头西沉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使我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但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两个略显佝偻的身影。 盈袖见我怔怔站着,不免有些心急,附到我耳边,轻声对我说:“姐姐姐姐,你可别唤他们爹娘呀,咱们下凡的事不能让天庭上的人知道的,一旦走漏了风声,你我你我就是犯了天规律法。” 我轻轻点头,安慰她道:“我知道,你放心。” 父母见到屋里场景着实吓了一跳,也是,一个青楼女子昏在地上,一个秀才公子倒在椅子上,两位年轻姑娘在他们面前站着,任哪个人看到都会大吃一惊了。 母亲率先扑到了许露远身前:“我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而后回头看向我:“是是是你们两个?是你们两个将我儿害成这样,你们对他怎么了?” 到底是父亲理智些,对我与盈袖说:“二位姑娘便是中午时分与我儿一同回府的?” 我向他行了一礼,答:“正是。” 今日不可认父母,便不可向父母行跪拜之礼,我这微微一礼,大约是我这此生能够向我父母行的最后一礼了,不觉眼眶有些微微湿润。 父亲摊了摊手:“那姑娘可否向老夫解释解释,如今屋里这场面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踱了两步,离父母近了些,这才看清他们容貌,父母已老,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许露远平日里蛮横霸道,仗着自己秀才的身份,到处恃强凌弱,还欺侮了这位柳四年姑娘。” 母亲闻言又激动了,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正要说什么,却忽然一顿,嘴里喃喃道:“这姑娘,好生面熟啊。”而后反应过来,又说:“你把我儿怎么了?” “弄晕了。” “什么!”母亲急了眼,道:“你,你为何……” “我方才已经说了,他蛮横霸道,恃强凌弱,我是为了惩罚他,还这古堰镇的乡亲们一个公道。” 父亲眉头一皱:“我儿还轮不到姑娘你来惩罚吧?” 我闻言心里难过的很,我是他的亲姐姐,怎么就到了轮不到的地步。但理智仍在,心知认亲万万不可,于是面上还是笑了笑:“不只惩罚,还未告诫。盈袖。” 盈袖应了一声,上前两步,施了个仙法。 眼前浮现出一幅幻象。 许露远出了考场,兴冲冲的跑回家,那时的家还是竹篱茅舍的小院子,他一脸稚嫩,对父亲母亲说自己应该能够中个秀才。 后来真真就中了秀才,许露远一夜成名,再也不读那圣贤书,反而做起了蛮横事。 在大街上走着就定要摸人家个萝卜,抢人家个柿子。 前头但凡有个略带姿色的女子出现,那定然要调戏人家一番,更有甚者,还人家带到家里头凌辱,这已是犯了重罪。 可是古堰镇的乡亲们淳朴,大都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念着他是秀才爷,日后若是考得好,成了状元郎,真真就做了宰府也未可知,所以一直隐忍多年,不敢出声。 烟花柳巷是文人墨客不该去的地方,可许露远还是去了,他去找了这青楼的头牌柳四娘。 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我们的眼前,我心中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越来越盛。 父亲和母亲终于互叹了口气。然而叹气之余却也不免面露惊色,他们二人看着我们,母亲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你们,你们莫不是神仙吧?” 我心里暗自一笑,到底还是母亲有眼色些,比那些把我们先做妖精的乡亲们聪明些。 父母已知许露远的恶行,日后定然要对他严加管教,我今世下凡的这种心愿也算是了了,此后离去,再也不会与他们有任何的瓜葛和纠结。 当年洪水之中他们狠心弃我,我原以为自己并不在乎,而且对父母早已淡忘,但今日来看才知道原来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我心里仍旧是牵挂着他们的,父母亲人就是父母亲人,任凭我做了神仙,那也更改不了。 第十二章 第二节 人间热闹。 遛鸟的老丈不少,热闹的大街上也能听得到天上画眉声。 我这埋藏了数日的心愿终于了却,听闻我与盈袖甫一离开了许家,父母便将柳四娘姑娘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府,又将我那弟弟拖起来吊打一顿,我真盼望着经此一事他可以知错能改,但往后如何我却不会去打听了。 此后云雨无凭,我是天庭之上锦华仙子,不该记得凡间的事。 我看了看眼前人间繁华景象,打算将此间一事埋进心底,对盈袖说:“盈袖,时辰还早,我带你逛逛去?” 盈袖正盯着街边的糖人不肯挪步,闻言欣喜地对我说:“姐姐,别急着逛,你别忘了还有一事。” “哦?何事。” 盈袖笑了笑,道:“姐姐答应替我买的……” 我弹了个响指,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给白茗神君买的茶叶。 前头就有一家茶楼。 我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这十两银子足可以买不少茶叶了,白茗神君喝惯了这仙山上的仙茶,这人间滋味应该足可以博他一笑。盈袖既然是我妹妹,那我便尽力帮我自己讨个妹夫。 “掌柜的,称几斤茶叶。” 这茶馆的掌柜的见我与盈袖衣着光鲜亮丽,自然知道是来了买卖,赶紧扔下手头的算盘对拱了拱手。 “不知姑娘要哪些茶叶?” 我扫了一眼货架子,挨着点名字:“碧螺春、花果山云雾茶、宜兴阳羡茶……哦,那西湖龙井多给我装一些。” 我将银子扣在桌上,掌柜的赶忙吩咐人去抓茶。 此时身边却却来了位不速之客,这声音狡黠却又明朗:“姑娘好生大方,不如请在下喝盏茶?” 我抱臂看着眼前的淮泽:“倒是许久不见太子,还以为是您被令尊责罚了不敢出门,不想是在这里逍遥游玩。” 淮泽笑了笑:“那……在下请姑娘喝茶?” 我点点头:“掌柜的,可有雅间?” 掌柜的递过包好的茶叶的手抖得厉害,盈袖伸手接了过来,掌柜的语气也颤:“有,有,贵客二楼请。” 盈袖见状不解:“姐姐,他这是被什么吓着了。” 我悄声解释:“他听我叫淮泽太子,以为淮泽是他们凡间皇帝的儿子到了,自然害怕的厉害。” 我转念一想,此事若是被他传开了恐怕不大好,会给民间这些正常生活的人们带来些许困扰,也真会对皇宫里的太子有影响,于是冲这茶楼的掌柜说:“想是掌柜的误会了,我这朋友他叫泰孜,泰山的泰,孜然的孜。同音不同义,您可莫要多想了。” 说完这话我拉着盈袖的手先上了楼,淮泽在后摇了摇头无奈跟上。 茶楼掌柜的手中正要还给我们的那十两银子被吓掉在了地上。 真是占了“太子”这两个字的便宜,茶馆掌柜的给备了一间上好的雅间,临着窗儿,能看见外头的烟火气,依稀有百姓的叫卖声传进来,不过听得不大真切。 我携了盈袖的手先落座,自给自己和盈袖斟上了茶水,自顾自地品起来,淮泽紧接着上了楼来。 他一开口便没好话:“你才是孜然。” 我久不见淮泽,本想故作冷淡一番,谁知他这一句话就让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淮泽见我笑了也便叹了口气在我与盈袖对面坐下。 我听他叹气却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问他:“为何叹气?” 淮泽摇了摇头:“自上次林寒涧一事,父王有意让我熟悉龙宫里的各项事务,整日里学这学那,我忙的也真是半点空闲没有。” 我挑眉:“哦?那不知道咱们太子这个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到古堰镇来了。” 淮泽干笑出了声:“若我说只是路过,你信不信?想来你我是天作之合,在哪儿都能见到。” 我一摔茶盏,瞪了他一眼:“又不正经。让我猜猜……想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出来办,南海龙宫离古堰镇近,你如今瞧着神色并不匆忙,想来是办完事儿要回去的?” 淮泽一笑:“聪明!我是为了拿荐昆帝君而来。” “哦?他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淮泽摇了摇头,思索道:“倒是没有什么幺蛾子,只是昨儿个午后他给龙宫下了一封信,又是求娶琬炎之意,我担心他是上次重伤已好,生怕他真有什么幺蛾子,这才暗中去查探了一番,见他还缠绵病榻,我也就放心回来了。” 我一笑:“他胆子到大。难不成是看你忙的还不够,想让你再忙一些?你放心,龙王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他虽说有十几个儿子,你却是里头最受重用的,如今你也有四万岁了,他是时候叫你学着做些事儿。” 淮泽撇撇嘴,道:“我却不想。” “为何不想,你不想继承他的龙王之位?” 淮泽闻言狡黠的笑了笑,对我说:“我若是做了龙王,那你便是王后,你若喜欢,我便喜欢,只是日日被诸事缠身,不能到天庭上去探望你。” “我又不是那生了病的小姐,哪里需要你日日探望。” “难道你就想我吗?”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盈袖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气氛着实有些令她有些尴尬,她看了看窗外的行人,叫卖声不绝于耳,对我说:“姐姐,我对那画糖画感兴趣的很,以前从来没见过,不如你与太子在这儿先聊着,我下去遛一遛可好?” 我脸颊红了红,淮泽抢先对她说:“去吧,早些回来,莫让你姐姐担心。” 盈袖如释重负,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我瞅了怀泽一眼:“我看你是巴不得她晚些回来。” 淮泽用手托着腮,看着我笑了:“你什么都知道。” 我抿了一口茶水,脸颊上的红色微微退了些,这才正色对他说道:“那我心里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淮泽又是放声一笑,拉过我的手,对我说:“你的心思定然瞒不过我。” 我心头一动。 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你心里在说‘淮泽,我想你了’。” 第十二章 第三节 淮泽凑到我身边盯着看我,我正要笑他无礼貌,他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岳父岳母身子可还康健?” 我一惊:“你知道?”原本我并不打算曼他的,可我还不曾吐露半个字,他竟然已经知道了。 淮泽嘴角一笑,对我解释道:“听镇上人说来了两个女妖精,我本来是去除恶的,没想到到了许家门口偷偷一看,竟然是你。不过说来也怪,你竟然还记得凡间的事……还有……” 我打断他:“还有,我家竟然就在古堰。” 淮泽一怔:“嗯?” 我笑了笑:“当时古堰镇大水,你于大水之中就像一名五岁女童。” 话说到这份上了,淮泽不会还意识不到我便是当年他救下的那个女童,他憋了许久终于干笑出声:“娘子……这,这可真是缘分。” 我喝下最后一口茶,看了看下头街上人头攒动:“走,我带你听曲看戏去。” 戏园子离得不远,我给掌柜的留下了话,盈袖自然会找过去。 今日演的是《牡丹亭》。 那天,忘了是哪一天;在,忘了在哪里;我记得,记不清了。 只记得,它很美,美得像春天里的桃花与流水,美得像秋日里的落日与黄昏。可当杜丽娘去寻觅这模糊的梦境时,却再也没有分清,究竟这是她的梦,还是她现在的生活才是梦。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吞噬灯盏,吞噬日光,吞噬圆月。 她寻寻觅觅寻不到出口,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摸摸索索的寻到了一丝光亮,这是照亮人世间的光亮。渐渐地黑暗褪尽,白昼袭来,眼前花团锦簇,闭眼轻嗅,处处花香,沉迷于此良久。猛地发现,她竟忘了自己是谁。 杜丽娘穿着绛红色的罗裙,带着宝石镶嵌的花簪,看着水袖随风而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戏子,戏子入戏,即是一生。终将活在别人的故事里,吟唱属于自己的曲调。 杜丽娘所处的地方,叫做梅花观。 梅花观!她的心头莫名一紧,模糊的记忆开始变得渐渐清晰:我,已经死了。 地府里漆黑如墨的记忆袭上脑海,有凄厉的叫喊,哀怨的哭泣。人事变幻,没有人理她,我就一个人等待着被提审,这么一等,就等了三年。 她死了三年了。 三年前,她做了一场梦,梦到了这里,就是脚下这片土地,那时还不叫梅花观,只是她家的后园,从未来过的后园。 袅情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那是春天吧,空中漂浮着小飞虫口中吐出的细丝,与飞花一同自在到了杜丽娘的眼前,春天已经到来了吗?记不清了。 后园里,还有一束梅花开的正艳,乍暖还寒里惊艳了满园。梅树下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他有着温润儒雅的气质是,一位手捧书卷的谦谦公子,在一片梅花纷飞里兀自勾住了我的心,倏地,男子就像被吹风吹拂梅花的,一下子随风飘散,散在我的眼里消失不见。 杜丽娘的心就这样乱了,就像平静的湖水里有了一有尾欢脱的鱼在心里荡起丝丝涟漪,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这是个梦吧,可她怎么记得,那个男子叫柳生? 生在这深闺大院里,就注定要作这深闺大院里的大家闺秀,过着每日里刺绣纺线,又或者读几句诗书的平静生活。可自从上一次梦到了柳生,杜丽娘就开始发觉日子是那么的单调和枯燥。就像深秋的花园,没有绚丽的色彩。 看着眼前庭院深深,春意沉沉,便想去游一游那后园,寻一寻那柳生。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越走越落寞,心情起起伏伏,满园春色触动了她的情思,也让她感受到了身处的荒芜。 “春香,我们回去吧。” 杜丽娘也许只是误闯禁地的游人,流连越久,失落就越深。 她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柳生。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又是梦吗?记不清了。 只记得,这次的柳生没有疏忽消失不见。他说:“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后园里花事烂漫,柳生对杜丽娘殷勤眷恋。 “柳生,柳生。” 从梦呓中醒来,他终究又走了。 这一梦后,杜丽娘再也守不住这平静的日子,日日倚在窗前,想着后园里的欢颜。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只是越来越觉得,柳生他总有一天会再来寻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杜丽娘内心凄苦,不愿守在这深闺大院,渐渐地开始不思茶饭。 却还是日日思念着柳生,柳生。 却原来,她已忧郁成疾,一任生活荒废到了底。 杜丽娘感到命数已尽,要母亲将她埋在后园梅树下,要春香把她的画像藏在太湖石底。 然后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就此死去。 她死了三年了,幸蒙梅花观的主持石道姑帮助,她还可以重游这故园。 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她只寻得到梅树的枯枝,下面还埋着她的尸骨。她总觉得,梅树在,柳生就会在。果然,柳生正捧了本诗书在园子里踱着步呢,世无双的公子看见了她,她告诉他我是山下农夫的女儿,但她想与他一起西窗闲话。 柳生却说:“小姐,我见过你的,在太湖石底下,有你的画像!你在我梦里,跟现在一样俊俏!” 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杜丽娘的泪涌上来,原来他是识得我的。“柳生,柳生,如果我是个鬼,你可会怕我吗?” 柳生说她是他的妻,怎的会怕,就怕水中捞月,雾里拈花。 亏了这梅花观里有个石道姑,许了杜丽娘和柳生有情人终成眷属,梅花树下,柳生开了棺,她睁开了眼睛。 他们只是爱到义无反顾,凭着对爱的执着冲破了生死的禁锢。 我看着园里的枯枝渐渐生绿,身边一下子又变得花团锦簇,我一个恍惚,这个故事就已经结束。 原来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淮泽。” “嗯?” “我会为你抛弃一切,奋不顾身,义无反顾,粉身碎骨。” 第十二章 第四节 暮色渐渐到来,天边晚霞醉成了琉璃古玉色。 不一会儿满天红云,今夜恐怕有雨。 我与淮泽出了戏园子,街上行人渐少,买菜的卖菜的都一一归家,似乎都在为了这场即将到来大雨而做最后的奔走。 淮泽牵着我的手,眸子里散发出难掩的笑意:“龙宫事多,我得先回去,你此行可还要和盈袖去做什么别的事儿?” 我淡淡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是去看看当年令盈袖受伤的野蚕精是否还活着。” 淮泽点点头,放下心来,凭我的能力对付来野蚕精倒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嘱咐我:“今夜恐怕有一场大雨,今晚你们要住哪儿?倒不如跟我我那龙宫去。” “那可不行,你父王是派你出来办事儿的,若是要带我们两个回去,免不得惹人口舌。” 淮泽笑了笑:“那你们就寻间客栈休息,明儿办完了事儿一定早早会天庭去,不然恐怕要让别人发现了。” 会心一笑,知道他要赶着回龙宫去,心里难免有些不舍,但仍然对他说:“你放心吧。” 淮泽拉了我的手,海蓝色的眸子泛出温柔的光芒,看着我说:“过两日碧童公主封典大礼,我去看你。” 话说到此处我心里铮的一声,日子的确越来越近了,若是我运气不好,恐怕今晚是我与他最后一次相见了。 淮泽看不出我心中所想,紧了紧我的手就要离去。 “淮泽!” 淮泽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我的神情很是不舍,但不正经如他,这种时候总要想着怎么讨我一笑。 “深深,你可是舍不得我。” 我真的舍不得他,此时不想与他玩笑,走上前两步,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淮泽一怔,胸膛起起伏伏,虽是龙宫太子,身上却没有那大海的冷意,他轻轻伸手抚了抚我的背,难得地温声细语:“乖,又不是不见了。” 我点点头,松开了他。 “你且去吧,盈袖应该快来了,不必担心我们。” 古堰地方小,名字却古朴,在漫长岁月里兀自伫立,历经洪水冲刷,风霜洗礼,见证着一场又一场的别离。 淮泽走后天边雷声轰隆,大雨将至。 我在戏园子门口独自踱着步子,担心盈袖是迷失了方向,找不到我了。 眼看天边红云褪尽,豆大的雨点滴答落下来。 我心焦不已,街上行人早已四散归家,我又该如何去打听盈袖下落。 “大雨将至,姑娘还不回家吗?” 我闻言定睛一看,说话的人从远处走过来,听声音是个姑娘,穿的朴素,身姿也纤细,只是一把油纸伞遮了容颜,不知容貌。 我渐她走近,便礼貌的笑了笑:“与小妹一同出来,此时找不到她了,不知姑娘可有留意到一位身着杏粉衣衫的姑娘。” “有,长得俊俏,衣着靓丽。” 我眨眨眼:“当真这么巧?那姑娘可否告知我家小妹现在和处啊?” 伞下姑娘语调十分清冷:“前头客栈躲雨,我带你去。”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眼前这位姑娘穿的平常,气质却超凡脱俗,说话语气这样清冷,却又热心要带我去寻盈袖。这雨天黑夜里,她一个姑娘家的又自己跑出来做什么。 “你还不走?” 我出神之际她却已经走远了数步,我慌忙跟上,管她如何,只消真能找到盈袖就好。 这一路上未见行人,却是越有越偏僻了,从大街上几个弯就转进了巷子里。 前面带路的姑娘脚步极快,我看着她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眼熟,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这声音我倒是真没听出来。 又走了几里,前头可见灯光,想必是她口中的客栈到了。 “到了,她在楼上。” 我行至她的身边,看了看客栈厅堂景象,掌柜的是个好心人,许了不少百姓在这落脚喝茶,大厅里热闹得很。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连这古堰镇这小地方都能找出这样好的客栈,姑娘好眼光,不愧是公主。” 露清公主脚步一顿,收了手中的伞,雨不大,但雨点却狠,她衣衫未湿,我却湿了裙摆。 我眼角瞥一眼楼梯:“上去说。” 露清公主并未言语,与我同行上了楼梯。 “你早认出是我了?” 我睨她一眼:“公主这声音掩饰的好,小仙原本真没认出来,半路上才觉得不对劲。” 露清公主冷笑一声,道:“那你还敢跟着我来客栈?” “盈袖在哪?”我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此处既然不在天庭,我也不想与她谨守那公主和上仙的身份。 露清公主见我与她较上了劲,笑了笑说:“就在屋里呢,我还能骗你不成。” 我看了看面前房门,推门而入。 屋里陈设古朴雅致,一桌,一窗,床上盈袖不省人事。 我见状一慌,忙上前查看,见她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你把盈袖怎么了。” 露清公主将手中雨伞靠在门边,走了两步到桌旁坐了,而后笑了笑说:“我见盈袖仙子在街上问南问北的,想是迷了路,便带她来客栈休息,放心,施了个仙法,睡了而已。” 我叹了口气,果然是迷失了方向。 “想来你把她骗来客栈的法子跟骗我的一样?” 露清公主自己倒了杯茶水,端起来颇有架势的抿了一口,而后道:“不过,她不如你聪明,没猜出是我来。” 我到她对面坐下,是时候与这人谈谈了。 “你把我们二人骗到此地,有什么目的。” 露清公主嘴角一勾,道:“锦华仙子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八姐姐册封在即,穷奇兽的事儿锦华仙子可别忘了。” “我没忘,明日回天庭便去,自当全力以赴。” 却见露清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要的不是你全力以赴,而是豁出性命。说实话,你上仙之身,我不敢动你,但她不同,她不过是个花仙。盈袖在我手里,你就肯豁出性命,对吗?” 窗户关的不严,阵风吹过,带有腥腥雨丝,我不禁一个瑟缩。 “露清公主,你究竟……要做什么?” 第十二章 第五节 “轰隆……” 一场大雨瓢泼而下。 露清公主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起身离开了座位,到盈袖床边坐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黑沉沉的,暴雨如帘,加之雷鸣电闪,令人望而生怖。 她伸出手,轻轻拨开盈袖脸上的发丝,开口道:“锦华仙子素来聪明,怎么这次却慌乱了,也不问问本公主为何要亲自来凡间找你?” 我一怔,本以为她是想让我上天庭杀穷奇兽,但时间虽然紧迫,到底还有些日子,却也不必这么着急,若是她真的有事寻我,随便差遣那个天兵仙娥不行,非要自己公主之尊贵冒犯天规下凡来? 那时我心里不知闪过了多少推测,思来想去却都觉得不合理。 且不说她找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单讲时机,此次我与盈袖下凡,除了衡惑神君断没有别人知道了,而衡惑神君的为人我十分清楚,断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这露清公主,又是从何处得了消息? 露清公主见我苦思,满意的笑了笑:“别猜了,是香中。” “香中仙子?”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当日瑶池台上初见露清公主那一回,香中仙子那胆小怕事的举止;想起下凡之前,云翎仙子悄悄与我说的那一番话;想起近几日她与盈袖走的异常亲密,盈袖虽机灵,却没什么心眼…… 大抵是教她从盈袖那儿套了话去。 我自嘲一笑:“想必,她一直都是你的人。只是我不解,瑶池是王母的云台,你在你自己母后身边安插人手,图的是什么心思?” 这问题她明显避之不愿作答,起身将那扇窗户关了,将那一袭烟雨、漫天滚雷都隔在了窗外。 在这以前,露清公主对我的态度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好言好语,但自这一刻开始,她再也不会是我眼中携了一蓑江南烟雨的女子。 窗户乍的关上,最后一丝拂过她的发丝,遮住了眼角的锋芒。 “杀穷奇,夺戒律阁典录,母后年纪大了,终有一日要将她的瑶池台交给别人。” 我乍闻此言,心中震惊不已:“你……你要弑母不成?” 露清公主摊了摊手,道:“仙子这可是说笑了,母后千金之身,怎会归轮回,我不过想帮帮她,你怕什么?” 我咽了口吐沫,顿时觉得面前这女子蛇蝎可怕。 “你就不怕我回天庭,向王母告发你。” 露清公主似没听见我这话,只缓缓踱着步子,走了两步又折返回了盈袖床边,我猜到了她可能要做什么,带上出手时却已然来不及了。 露清公主默念了个仙法,床上盈袖渐渐变得缥缈,我再定睛看时已然变回了一颗被露清公主捏在手里的花种。 此时伏羲琴已经被我召唤出来,我猜测到她要对盈袖不利,本想借伏羲琴的神力与她搏个你死我活,怎料到区区一眨眼的功夫我家盈袖就已经被她捏在了手里,这……这仙法也太厉害了些。 蟠桃会那日荐昆帝君用的崆洞印有这样快的威力,可露清公主是天庭之女,怎会与那黑龙有勾结? 不待我将其中关窍想明白。露清公主便将盈袖收入了袖中,看向我的眼神有些笑意:“那就看,锦华仙子你,舍不舍得了。” 我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盈袖的命被她捏在手里,就如同将我捏在了手里,我只好收起伏羲琴,复又睁开了眼睛:“舍不得,你说,我照做就是。” 外头暴雨滂沱,明日起来街景道路都会被这大雨洗刷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这日天庭上有仙女下凡的事只会被人能当做浮生一梦,过后铁匠打铁,菜农卖菜,与我父母兄弟一样,只会当个闲谈,最终湮灭在历史的风云中。 纵然外面雨下得再大,也阻止不了两位神仙想要回天庭的脚步。我与露清公主都用了仙法护体,不曾被这大雨淋湿。 只是穿梭在雨里,这感觉难免让我想起了当年那场洪水,心里害怕之余却又不自觉的想起淮泽,心绪难言,似雨声千绪。 露清公主说已经向王母禀告了我要去戒律阁一事,她便没给我去瑶池台的机会,径直去了戒律阁。 云台四梦桥。 如今正赶上天庭下午的光景,又因着凡间大雨的缘故,桥上腾腾的升起许多缭绕的仙气。 我与露清公主并肩而行,此时她又恢复了公主的那张笑脸:“仙子且宽心,本公主说过会与你同去戒律阁,自然不会食言的。” 我淡淡一笑:“有劳公主。” 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又有了一层盘算。穷奇兽之事有古怪,先前夫诸神兽特意跑来同我说过此事。 穷奇兽原本算是领了个闲差,只管在戒律阁华表之后打盹罢了,可前不久是露清公主亲自去了戒律阁,亲自对穷奇兽使了手段,使它失了神智,这摆明了是要我与它有一场血战,不是我死,就是穷奇兽亡。 我原本想着等我去戒律阁时不伤穷奇便可,可如今露清公主铁了心要与我同去,我又该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我若是真的将穷奇兽诛杀,又如何对得起夫诸神兽,又如何对得起淮泽? “等等。” 露清公主闻声驻足,看向我:“仙子怎么了?莫不是怕了,不敢去?” 我笑了笑,对她说:“答应了公主的事怎么还会有不敢的,只是如今天色尚早,不去待日头落了再去。” “为何?” 我又是一笑,把瞎话编的绘声绘色:“小仙听闻穷奇兽虽然厉害,但是眼睛有些不大好,想等着天色暗了,戒律阁里头看不清楚,那我们的胜算或许就能大一些。” 露清公主嗤笑一声,这话是我顺口瞎编的,她自然不会相信,可我要的就是她不信。 露清公主自顾自走了起来:“怕了就说怕了,你就算等到天黑,有我守着,也搬不到救兵来,前头有亭子,就去那儿等。” 我此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腊八身上。 只盼它如今能听我的话。 第十二章 第六节 腊八啊腊八,平日里你对盈袖的话言听计从,不把我这个救了你性命的人放在眼里。可如今盈袖被人逼得化成了原型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只有你这狗耳朵好使,只盼你能听到我对你的传音。 你听到我唤你之后立刻去找衡惑神君或是白茗神君,将此件事情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戒律阁有变故,我恐怕有险,此事怪我,原本想一力担下这些风险,可如今盈袖的姓名捏在露清公主手里,穷奇兽又是稀奇古怪的发了疯,似乎是我不能孤注一掷的局面。 还有个原因:我如今还不那么想死。 腊八啊腊八,我与盈袖之生死,穷奇兽之生死,便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此处在云台四梦桥上,离瑶池台不算太远,凭腊八的灵力应该是能听到的。 不一会儿晚霞尽散,我这一日竟然亲见了两次日落,一次在那民间古堰镇,紧接着是暴雨滂沱,一次是在天庭之上云台四梦桥,这个夜晚却似乎格外平静。 露清公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扇子,轻轻捏着,此处是瑶池台,暮春初夏的气候,还不算热,她与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手里拿把扇子是打发时间罢了。 我心里自嘲的笑了笑,我锦华就是一介凡女,既没有衡惑神君出世的卓尔不凡,也没有淮泽和白茗神君入世的多重心思。我原本想着既然命运的机缘巧合给了我这个飞升上仙的机会,便尽我所能,好好报答那些对我善意相待的人,再尽我所能,好好活着。 可命运多舛,自我上了瑶池台,事儿就一桩接着一桩,从不曾间断,如今又到了要将我自己的命搭上的时候了。 我无奈笑笑,若真有个不测,对身边这些人:淮泽,琬炎,衡惑神君,白茗神君,盈袖,碧童仙子,还有腊八……还真是很不舍。 露清公主停下扇扇子的动作,看了我一眼:“锦华仙子,天已经黑了,你还要在这儿孤坐到几时?” 我淡淡一笑,起身抚了抚衣衫,似乎拂去一身痴缠。她方才有个词用的好,“孤坐”,我方才,真真生出了独自一人孤坐到天明的恍惚之感。 “事不可耽误,公主请。”说罢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我身旁这个心思难名的女子与我一起深涉险境。 或者说,让她亲眼看着我深涉险境。 这条路走的格外漫长了些。 云台四梦桥曲折,每走几步就要变换一个方向,似乎预示着人生之路,多转折,多变动,也多选择。 到戒律阁门前时,夜空已经有一轮皓月浮现,带了群星满天。 “吱呀——” 戒律阁的门应声而开,露清公主推开了门,却并没有迈进去,而是驻足于这份威严之外。 我看了看殿内景色,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所差无几。 仙气缭绕,戒律阁正中一座华表,刻满了人的姓名。 “锦华仙子,你还犹豫什么?”露清公主在我身后冷冷说道,她真的是等不及了。 我回头冲她一礼:“素闻穷奇兽凶猛,小仙怕伤了公主,烦请公主就在门外静候小仙的消息吧。” 露清公主对穷奇兽的恐惧,是我现在唯一能利用的筹码。 这一刻我心里百转千回,想着她是天庭公主,自然不会甘心丧身于此,所以她是怕的。又担心她此番行为本有阴谋诡计,会想要亲眼看着我拼上性命…… “好,那本公主就在这儿静候仙子佳音。”露清公主说这话时从袖中摸出了盈袖,捏在手心,这时候了,她竟然还要用盈袖来威胁我。 我关门的声音并不大,却没有一丝犹豫。 回身看着这道紧闭的门,但愿衡惑神君他们赶来之时我尚有一口气在。 施了个仙法,设了座屏风置在门前,任里面翻天覆地,只要我不死,露清公主在外面就听不到。 伏羲琴现。 我的手指碰到伏羲琴的琴弦,一颗慌乱不堪的心总算安稳了些。 “敢问!这守着戒律阁华表的,可是穷奇兽?” 无人应答。 “若是穷奇兽在此,可否出来一见?” 又是无人应答。 按照夫诸神兽的说法,这穷奇兽突然变得性子狂躁,不可能听见我两声呼喊仍旧无动于衷。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用了个仙法往那高处华表飞去,绕了一圈,这上面确实刻满了人的名字。 若是穷奇兽迟迟不出现,我只消找到碧童仙子的名字而后将其抹去,此行就算是功德圆满。 可夫诸神兽已然同我说过穷奇兽之事了,此事我便不会坐视不理。 “铮——”轻轻拨弄了一下伏羲琴弦,琴音四散各方,平稳异常,唯独落在那西南一角时,有些些许波动。 伏羲琴是神器,穷奇兽是凶兽,二者相撞,定有波动。 “穷奇兽!”果然,待我顺着华表细细找过去,在戒律阁西南角书架之后,瑟缩着一只所谓的凶兽。 它模样似虎,体态却比虎庞大了几倍,模样也比虎凶猛了不少。如今形容枯槁,颓然趴在地上,见我走近眼皮也不肯抬一下。堂堂凶兽的精气神儿,就叫我那腊八也比不上,唯有那起起伏伏的胸膛让我相信它是活着的。 “穷奇兽?”我又试探地唤了它一声。 这下它总算肯卖我个面子,耸拉着的眼皮抬了抬,语气不紧不慢,似乎早知道我要来:“你是来杀我的?” 穷奇兽的声音一点也不凶很,反而温润好听。 我笑了笑,回答简洁而明了:“是。” 穷奇兽叹了口气,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最终颓然的倒在地上,看样子像是受伤了。 它说话的语气依旧平缓:“你受伤了,你一招便可致命。” 它闭眼待死,我却并未出手。 “怎么,你还不动手。” 我笑了笑:“你堂堂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就这样死在我一个资历不足的小仙子手上,岂不是太可惜了?” “那你想要做什么?” 我收起伏羲琴:“我不杀你,反而要跟你做个交易。” 第十二章 第七节 我事后想想,倘若我当时是穷奇兽,恐怕也会被所谓的这个交易吓一跳。 穷奇兽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怎么的,与我想象中的大不一样,它模样但还算威风,只是灵力尽失,费力的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最终无力的倒在地上。 穷奇兽叹了口气,问我:“什么交易?” 我淡淡一笑,对它说:“常言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受了夫诸神兽这一托付,自然要好好保你性命,不过你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如此,我们才能够共商良策。” 前因后果同夫诸神兽所说的差不多。 这穷奇兽千万年如一日地在戒律阁守着这华表,日日百无聊赖,直到那一日露清公主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只一个仙法就令它兽性大发。 穷奇兽本性非恶,又与夫诸神兽有故交,那日夫诸神兽发现异常赶来探望,穷奇兽意识清明,唯独行为不受控制。它知道这是场阴谋,故而拼命挣扎,用自己的灵力冲破了露清公主施加的仙法。 只是如此一来它灵力尽失,如今连站起来也做不到。 我心里一惊,这露清公主的修为竟然可以控制上古之兽?按理说不该如此啊。 我叹了口气,俯身蹲在它面前:“今日我本是奉了王母与十七公主之命来杀你,但我既然知道了,定要助你一臂之力。” 穷奇兽一怔:“当真?你这小姑娘,肯帮我?你叫什么名字?” “当真。我叫锦华,是瑶池台的仙女。我说过了,我受夫诸神兽之托,定然要尽心尽力。只是那位露清公主,如今就在门外,如果看不到我杀你,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穷奇兽眯了眯眼睛:“仙子既然同我说了这番话,心里一定有了主意。” 我笑了笑,又重新将伏羲琴变幻出来。 我没有多少聪明的心思,算计的太多反而马脚太多,倒不如简简单单的做个小小的筹谋。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将一件重要的事做了。 我绕着华表转了一圈,碧童仙子的名字很好找,没有穷奇兽看护,销毁这名字如同探囊取物,难得是接下来的事。 “你本非凶兽,若是将伏羲琴的神力转入你的体内,你灵力恢复的几率,能有几成?” …… 良久,她等不及了,推门而入。 此时屏障已经被我撤去,穷奇兽的灵力也已经回复,正凶神恶煞地对着我。 露清公主一呆,见我与穷奇兽身上都没有伤:“你们不会……就这么对站了半宿吧。” 我假意抬手抚了抚额头,继而轻抚伏羲琴弦:“确是一场大战,它好难对付,不愧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公主小心。” 露清公主神色一变,盯着我手中伏羲琴。 “你这琴是上古神器,也不能一招制敌吗?” “腾”的一声,我顿时觉得地面都在震动,是穷奇兽一跃而起,龇牙咧嘴的看向露清公主,恶狠狠地说:“公主以为,我堂堂凶兽,就会这么不堪一击吗!” 露清公主又是一呆,显然没有意识到穷奇兽会把矛头转向自己身上。 她神色明显慌了,就要退回到门外去,还不忘命令我:“锦华,快,速战速决!” “休要走!” 穷奇兽将她扑倒在地。 露清公主一张玉脸被吓得花容失色。 “啊!救命,锦华,你还不快杀了它!”露清公主被穷奇兽钳制住,大约是穷奇兽这样子太过凶神恶煞,露清公主竭力地想要转开脸。 我冲穷奇兽使了个眼色,继而拨动琴弦,关切道:“公主小心!” 穷奇兽趁机一跃,出了戒律阁的大门。 我上前扶起那早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的露清公主,不愧是美人心思,她神色只稍微定了定,立刻发觉事情不对劲。 不待我反应,露清公主回身对穷奇兽的背影就是一指仙法,穷奇兽竟然应声而倒! 我心里一慌,怎么能够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只会玩心眼的天庭公主法力竟然如此高深,或者不该说高深,而是……阴邪。 听到她令穷奇兽失了神智时我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瞬间夺人神智,击人灵力的,那都是黑龙一族的阴邪手段,她堂堂公主,怎么会…… 不等我将这些事情想明白,门外便来了人。 两人一兽。 衡惑神君与白茗神君,身后跟着甪瑞兽。 我长呼了口气,我锦华仙子主意不多,如今这两尊佛被我那腊八请来了,那我就少说话,看热闹。 露清公主理了理衣襟:“是什么风,将二位上神给吹过来了?” “路过。”“散步。”两句话分别出自他们二人,“路过”来自白茗神君,“散步”来自衡惑神君。 我心里暗暗点了个头,虽然这理由敷衍,好歹不算自相矛盾。 露清公主挑了挑眉:“深更半夜,二位出来散步?” “看星星。”“看月亮。” ……好默契。 甪瑞兽自去查看穷奇兽伤情如何,白茗神君折扇一开,笑的春风满面:“但是不知道这三更半夜的。公主和仙子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怕露清公主又编出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忙在她开口之前说:“穷奇兽失了神智,险些伤了公主。” 相信这件事情的始末腊八已经告诉过他们,如今不过顺着话茬接下去。 甪瑞兽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不忘冲我眨眨眼,我心下一安,它这意思是说穷奇兽没事。 衡惑神君对我说道:“是你伤了穷奇兽?” 我歉意一笑:“并非小仙,是露清公主。” 白茗神君闻言懒懒地打了个哈切:“得,散个步也散不好,这事儿还不小,得让王母知道。锦华仙子,瑶池台带路吧。” 我躬身一礼,当先而行:“二位神君,公主,请。” 白茗神君与衡惑神君走在我身侧,我轻声对白茗神君说:“盈袖还在她手上。” 白茗神君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对我说:“我知道,别慌。” 前头月光散了一地浮白,我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多…… 第十三章 第一节 瑶池台。 一月当空,繁星点缀,这一刻我思绪缥缈,仿佛不在天上,不是神仙,而是一个最普通的凡间女子。 衡惑神君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忽然觉得,衡惑神君也不是那么的不敢令人接近。 月光洁白,衬的他一身衣衫更加洁净,他淡淡说:“时间还早,你一夜未睡,不如先回去休息会儿,此间的事情有我和白茗在。” 白茗神君在一旁笑眯眯的点头。 我看着二人,摇了摇头,道:“既然是来向王母陈情,自然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况且二位神君仗义相助,如今还要劳苦你们与小仙和公主等上这几个时辰,小仙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衡惑神君嘴角忽然带了淡淡的笑意,说:“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话。” 白茗神君在一旁又笑眯眯地点头。 露清公主身份尊贵,纵然此事众人都怀疑是她另有所图,但苦在我们没有证据。白茗与衡惑两位神君就不敢对他不敬,但这里头有人敢。 甪瑞兽一步不离的跟在露清公主身旁,露清公主怒而拂袖,喝问:“你就不能离我远一点?我堂堂公主,还要受你的管控不成?” 甪瑞兽转转脖子:“我还是上古神兽呢?” 露清公主被它呛的一噎,我与两位神君在一旁权当没看见这场闹剧。 想当初我初见甪瑞兽时它对我也是这般态度,任凭人家不喜欢你,管你是神仙公主,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 白茗神君兀自摇着自己的折扇,看了露清公主一眼,而后默默走了过去。 “说来也过,有个花仙叫盈袖,平日里总跟在锦华仙子身边,今儿我却没见到,不知公主瞧见了没有?” 露清公主神色一变,冷声道:“神君要做什么?” 我闻言想要侧首去看,却被衡惑神君挡住了视线,他轻声对我说:“白茗自有办法,你放心就是。” 白茗神君笑着打了个哈哈:“本君这是为公主着想啊,公主想想,一会儿就要面见王母了,那王母要是发现她与牡丹花神悉心救治的花仙此刻在你手上,不知道王母会怎么想。” 露清公主一阵沉默,没有说话。 与其让王母抓住露清公主的把柄,我更看重盈袖的生死安危。 白明神君又接着说:“所以说啊,您此刻把盈袖交到我的手上,你也就摆脱了威胁锦华仙子的嫌疑。” 露清公主恐怕鲜少有这种哑口无言的窘迫时候。我仍旧探头去瞄了一眼,果然见露清公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从自己袖中将盈袖摸了出来,交到了白茗神君手上。 白明神君接过此刻是一颗花种得盈袖,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朝我和衡惑神君走了过来,他又笑眯眯的对我说:“盈袖如今被露清公主施了仙法,还昏睡着,仙子若不嫌弃,我想带她回我的茶园去歇息两天。” 盈袖这丫头平日里有是没事儿的便死心塌地的想要往白茗神君的茶园里走上两趟,见见她的意中人,却没想到如今阴差阳错的,她这心愿便达成了,那我自然要得顺着盈袖的意思,便笑着答应了衡惑神君。 天边现出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洒向天地。 王母一袭金袍出现,身后跟着云翎与香中两位仙子。 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王母的,她平日里坐守瑶池台,掌管天下人间诸般事宜。对我们这些所谓的小打小闹从来不肯上心,可是却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处变不惊的作风,天上地下也恐怕只有他王母一人。 身后的云翎仙子冲我眨了眨眼,眉间一点朱砂,今日显得她格外显眼。 我心头难免一怔,想起偷偷下凡之前她给我说的那一番话,如今看来都是真的。倘若我当时多留个心眼儿,恐怕也不会被露清公主追到凡间去。 而这些事情,今日便要有个了断。 王母见衡惑神君与白茗神君也在去,并不惊讶,只兀自做了。 “听说昨儿晚上你们几个在戒律阁大闹了一场?” 露清公主躬身行礼,道:“回母后的话,并不是大闹,只是锦华仙子奉您的命令去诛杀穷奇,这些事儿您是知道的。” 王母笑了笑,说:“我儿费心谋划,操劳甚多,歇歇吧。”这意思是让她闭嘴。 白茗神君笑了笑,也拱手一礼,正要说话,却也被王母出声打断:“二位神君怎么一大早的也来了瑶池台?也与此时有关?” 衡惑神君冷声道:“您明知故问。” 王母一噎,岔开话题:“我不想听你们说。” 这话的意思……是要听我禀事了? “也不是你。” 此处就我们四个人在,不是我们那还能是谁? 王母接过香中仙子递过来的一杯茶,自己抿了一口,然后淡淡一瞥,环视四周,问道:“穷奇兽何在?” 穷奇兽被露清公主所伤,所幸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刚被伏羲琴的神力所恢复的灵力又受了损伤,如今正跟甪瑞兽站在一起,听到王母换唤它便上前了两步。 “王母想要听我禀话?” “你是天帝留下来的,自然听你的。” 一番话下来与我们知道的别无二致,只是……话到最后却有了转锋。 王母听罢它一席话,道:“照你所说,是十七公主亲自去了戒律阁,使你失了神智?” 穷奇兽道:“我的确失了神智,锦华仙子为了保护露清公主,险些被我所伤。” 我眉头一皱,明明是我用伏羲琴救了奄奄一息的它,是我与它商议好对策想要合力对付露清公主,如今这话在它嘴里怎么颠倒了。 我正要出声,却被衡惑神君一扯衣袖。 王母正盯着我看:“如此说来,锦华仙子这场差事办的还算漂亮,虽然没有将你诛杀,却也抹去了那华表上的名字,算是大功一件。” 我身上冷汗直冒,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然,王母对穷奇兽说:“但你既受先帝所托,先让人家乱了你的神智,又让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抹去了姓名。如此一来我算你个看守不力的罪名,你可认罪。” 穷奇兽一怔,俯首道:“任凭王母处置。” 不了了之 可是事情明明不是如此,到底是穷奇兽被露清公主所伤,我与穷奇兽合谋想要对付露清公主,王母心里应该跟明镜一样,为何如今要这样说。 大约是我心有不满,被衡惑神君看了出来,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压低了声音对我说:“穷奇兽既然有那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名称,王母就不能让它安然无恙的在天庭之上溜达,必须得想个由头,要么把它关起来,要么把它打发下凡去。” 我心头一紧,仍然纠结于方才的问题:“可它刚才对王母说的明明不是事实。” 衡惑神君叹了口气,难得费了些口舌:“它是为了感念你的恩情,此次你救了它的性命。如果它向王母说出实情,那么你也又有一个执行不力的罪名,它为了救你,牺牲了自己。” 王母将手中的茶盏一放,道:“既如此,就将穷奇兽贬下凡去吧。” 听闻此言我自然不肯,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我,此时终于出了声:“王母既然问及因果,怎么不问问问露清公主为何要对穷奇兽下手,各种原因调查不清楚,怎么就能让它贸贸然然打发下凡去呢?” 王母脸色黑了黑,在场的人眉头皱了皱。 露清公主往我身侧挪了两步,低声说:“你私自下凡,触犯天规,不要命也就罢了。连你那辛辛苦苦让白茗神君救回来的盈袖花仙的命也要搭进去吗?” 我一怔,看下王母身侧的香中仙子。就算这个时候露清公主一面之词不能做真,可是若是加上身后香中仙子的证词,那我和盈袖委实做实了私自下凡的罪名。 我叹了口气:“行,我不在咬着你的事不放,你也不要再为难我和盈袖。” 露清公主笑了笑,道:“放心,锦华仙子,咱们还会有棋逢对手的时候的。” 此事就这样了结了。 我松了口,王母就真的不再对露清公主过问什么,穷奇兽虚弱之身,却被贬下凡去,入了轮回之道。 这在我眼里算是不了了之,不过露清公主有句话说的对,我与她总还会有棋逢对手之日的。 红日高挂,温度渐渐变暖,瑶池台的夏天快要来了。 天边一团火红正从仙山之后悄然弥漫,一不小心就点亮了这个人世间,一颗橘红的太阳穿透黑夜的穹顶,只一瞬,就是光芒万丈。 我透过一江朝阳和万丈曙光,透过一颗太阳和万里河山,看见人间万象。桃红柳绿,樱桃芭蕉,寻寻觅觅风雨来袭,有人助桃李生长,有人挫芭蕉叶圆,有人润他根秧,有人允他食粮,等到秋来暑往,一袭秋雨凄凉,浇灌着秋实累累,硕果偷尝。 我心里想着,这就是瑶池台的夏吧。既然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就不会有太多的变化,不过是樱桃红了些,芭蕉绿了些。 衡惑神君和白茗神君要回去,我没道理不送一送。 白茗神君嘴角噙着笑,手中折扇轻轻扇动,对我说:“这个十七公主,你最好少招惹她。” 我疑惑,她虽有些狡猾和不为人知的目的,可怎么就到了不可招惹的地步。 “为何?” 白茗神君折扇猛地一合,道出了一件令我吃惊的事实:“她曾经跟那东癸水君有段交情,身上学了些黑龙族的法术。” 此事简直骇人听闻,堂堂天庭公主竟然跟东癸水君有私交。可再看身侧白茗神君,却见他面色如常。这两位都是德高望重,有着上万年修为的上神,如今看来白茗神君所说之事大抵是真的。 “怪不得我觉得她的仙法有几分阴邪呢……可是既然如此,王母却并未责怪于她?” 衡惑神君淡淡道:“没有证据。” “怎么说?” 这原因大约长了些,衡惑神君一阵沉默,白茗神君便很有眼力见儿的接过了话茬:“她是王母最小的女儿了,那个时候偷溜下凡,天上神仙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才知道她可能和那个东癸水君有什么勾结,可是,到底没有什么凭证呀。后来东癸水君大闹天庭,玉川神女的父亲将它用神农鼎封印了起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又是不了了之。 我眉头一皱,对于他所说的这件事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总说起那东癸水君大闹天庭,可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大闹天庭?” 白茗神君一呆:“他们黑龙一族本就行事鬼祟,四万年的事儿了,谁又知道原因呢。” 衡惑神君却似乎有了想法,说:“听你这意思,你觉得跟露清公主有关?” 我摇摇头:“我又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好妄下断言。”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道:“许多事情就如同今日的事情一样,是下不了断言的。” 我脚步一顿,已经到了云台四梦桥,这两日不曾合眼,纵然有仙识护体,我却觉得有些疲惫:“二位神君,今日之事,多谢二位神君相助,我就送到这儿了,要回瑶池台去了。” 白茗神君挥挥手:“放心,盈袖我定然亲自给你送回去。” 衡惑神君却又看了我一眼,喊住我:“等等,锦华。我那里备了茶,想请你去坐一坐。” 我听他的意思像是有什么事儿要说与我听,又不方便在外边说。衡惑神君到底是个孤僻性子,要约人家姑娘去喝茶也不好意思,我笑了笑,只好答应了他。 也罢,反正我心里现在搁着这么多事儿,纵然是回了瑶池台也睡不着。北斗宫幽静,去坐坐也好。 没走出几步,云台四梦桥上就蹦出一个人来,来无影去无踪的,想是腾云驾雾,看到了我们就就地落下了。 来人一袭蓝袍,一袭墨发在落下来的时候被风吹得乱了些,径直挡在了衡惑神君身前。 是淮泽。 衡惑神君怔了怔,问他:“你怎么来了?” 淮泽大大方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你欺负我家深深。” 我脸颊一红,衡惑神君面色一黑。 那厮淮泽却已经当先而行:“走啊,不是说北斗宫有好茶叶吗?本太子也想去尝尝。” 白茗神君很有眼力见儿地挥了挥手中折扇,悄悄对我说:“那我就先带盈袖走了,锦华仙子,你要小心他们两个啊……” 衡惑神君踹他一脚:“就你话多。” 第二章 神仙吃醋 北斗宫。 果真如衡惑神君所说,他这儿是有些好茶叶,只不过比起白茗神君的,还稍微有些逊色。 我品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淮泽悠哉悠哉的踱着步子,死活不肯落座,我料定他是得了消息才上了天庭来的。 淮泽的脚步忽然一顿,源自两道盯着他的目光。 一道源自我,另一道源自衡惑神君。 淮泽又悠哉悠哉的落座,托腮看着衡惑神君:“你请深深来这儿,该不会就单单是为了喝茶吧,要说喝茶,还不如去白茗那儿呢。” 衡惑神君淡淡地说:“你是怎么得了消息?” 淮泽神色如常,只叹了口气,显然是为了戒律阁的事而来。他解释道:“是夫诸神兽,它神力强,感应到事出有变,才将前因后果对我说了。” 我见他眸色间担忧之色不减,想来是得了消息就一刻也不停的往天庭上跑,难免心生感动。 “是我不好,此事不该瞒你,哪成想事情越闹越棘手,最终害了穷奇兽一条性命。” 淮泽少有的正色我:“无妨,只消你没事就好,穷奇下凡以后,夫诸会照应的。” 我心头一暖,点头道了声好。 衡惑神君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脸色阴晴难辨,犹豫良久,最终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来惭愧,我虽然是女子,按说心思该比这些男人细腻些,可惜我从未动过七情六欲,活的年纪也小,只知道自己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淮泽,要是论起是什么时候动的情,又动情到了什么地步,那我也不清楚。 淮泽却不同,这个活了四万年的狡猾精将我拿捏地死死的。 他托腮看着白茗神君一笑,道:“十几年前古堰镇那场大水,我救起了一个女孩子,原先我并不知道那就是深深,后来知道了,我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叫做缘分天定。” 这话说的我面色一红,刚才穷奇兽一事的不痛快顿时就被放下了。 “谁与你缘分天定。” 淮泽面儿上却一笑,情投意合这东西说来很奇妙,很多话不用说,单是从两个人的眼神里边能读懂对方的心思,他知道我这是害羞。 这边衡惑神君却不这么认为。 这人七万岁,经历了玉川神女那么一个情缘,按理说对这人情世故,男女心思,应该是比我要明白些的。 他却又用指尖去敲桌面,且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不是对他没情谊,可是他威逼你?” 我嘴角一抽,那时只觉得这位冷神仙果真令人无语,后来才慢慢想明白:他并不是不通人情,也并不是不懂情爱,只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当真。 但当时却没想那么多。 我被衡惑神君问的懵了,他在我眼里像是一个兄长,一个足足大了我七万岁,在我有难时能够首先想起,且也有他脆弱的一面的兄长。 我盯着这兄长看了许久,心里也转瞬而过无数个念头,我想告诉他我对淮泽如何矢志不渝,想告诉他我与淮泽什么时候开始情投意合,想告诉他我第一次在懒摇山上时身心有多么舒畅…… 最终却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我说:“他没威逼我。” 这话若是换一个场景:一个女的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这凶徒责令她不许出声,若是出声便立刻要了她的性命。于是这女子真就颤颤巍巍不敢出声,还对门外的兄长说:没,他没威逼我。 嗯,应景。 衡惑神君看样子也是这么想的,他一把拉起我的手,这是除了淮泽以外我第一次被男子这么拉起手。衡惑神君的手冰凉刺骨,我怕冷,并不喜欢,想要缩手回来,手腕却被他紧紧钳住。 “神君您……干什么?”我被他吓到了,很少见到衡惑神君这般失态的模样。 我身旁坐着的淮泽也是一惊:“衡惑,你这是干什么?” 衡惑神君不理他,只盯着我看,说:“你若是真有什么难言隐,大可说给我听。” 我这才知道他是误会了,费力地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一只手被他握得冰凉,直从指尖传到心里。 “神君误会了,我,我最大的难言之隐,不过就是女儿家的那份……娇羞心思。” 衡惑神君面色一僵,方才拉我那手有些不知所措。 淮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反伸手拉过了我,他这掌心便温厚有力,令人觉得心里安稳。 “你放心吧,我不会亏待深深的。” 衡惑神君眸色暗了暗,喉头似有千言万语,却直到我们离开北斗宫,都没发一言。 方才的事就像一场闹剧,却隐隐地牵动着我那颗不谙世事的心。 “你这样贸然上天庭来,如何向你父王交代?” 我们牵着手并行走在路上,一步一步绵长有力。 淮泽声音冷了几分:“不碍事,夫诸神兽很受父王重视,我上天庭与他有关,父王不会怪罪。” 我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淮泽看了看天色,分明还不到晌午。“我送你回去。” 我见他并不大开心,还懵懵懂懂的不知原因,且添油加醋的问:“你怎么了?可是因为衡惑神君……” 话一出口我才觉得说错了,淮泽神色又冷了几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驻足看向我:“深深,你老实告诉我,你我之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可有过所谓……被强迫之感?” 我一惊,看样子衡惑神君的信口而问,却真的说到了他心坎儿里。 我另一只手叠加在他的手背上,紧紧的握住了他。“淮泽,你放心,我虽然不是个明白人,但这事上却并不糊涂,我自己心意如何,自己心里清楚。只盼你待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如此就算如今你是神我不过是仙,但神仙终归不老不死,我既不轻看自己,光阴无期,你我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去做一对快活神仙。” 淮泽忽然就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伸手将我紧紧抱在怀里。“那咱们可说好了,光阴无期,你我共守着漫长岁月。” 我这才突然明白过来,她方才那冷言冷语的样子,大概就叫做神仙吃醋。 第三章 瑶池台的百花开的尚好,暮春味道浓,百花却不曾沾染一丝,大抵到了冬天,依旧是一派上林花似锦的样子。 鸣羽客和弄清影出双入对,如胶似漆。 香中仙子既然是露清公主的人,那日后便要多加提防,但云翎仙子或许值得亲近。 碧童仙子忙着封典诸般事情,我已经有许多天没能见到她了,晚些时候该去拜访一二。 但此刻还有更要紧的事:我得好好睡一觉。 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多,不出我所料的,又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那人,竟是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一身长衫临风而立,手中拿的是玉川神女所赠的那支玉箫,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对我淡淡笑着。 我们所处之处,是懒摇山。 梦里这懒摇山说不上的美丽,仙气缭绕,缭绕的仙气之下是隐隐透露出来的绿意,山上流水声清脆悦耳,时有啼莺乱鸣,戏蝶乱舞。 说来奇怪,我知道这是做梦,知道所处之处是须臾幻境,是梦里场景。 衡惑神君很少笑,他仙山临立,实在是一幅仙人画卷。 衡惑神君盯着我看,晓得越来越欢欣,对我说:“今日怎么不弹伏羲琴了?” 今日怎么不弹伏羲琴了。 我这才隐约明白过来,他白天时特意邀我去北斗宫坐坐,为的不是喝茶,而是想听我弹奏伏羲琴。 我也隐隐约约觉出来,此刻梦里这个他,应该是把我当成了玉川神女。 自怨灵一事我就不敢给衡惑神君弹琴了,我担心这伏羲琴音会乱他神思,纵然知道他对玉川神女的思念之情,也不敢勾起他的那份情。 但这既然是梦,那弹琴又有何妨。 我冲着衡惑神君淡淡一笑,到他身边就地一坐,看着眼前飞舞的蝴蝶,不禁觉得周身欢愉。 我在梦里捏了个仙法,伏羲琴出现在我的手边。 我轻轻拨动琴弦,琴音似水,却比溪水更显轻灵。 衡惑神君执起玉箫,与我合奏,一曲悠扬唱晚,万物欣然。 我突然就醒了,梦里迷迷糊糊,醒来却万分清醒,耳边还有琴萧相和的回音,这若有若无的梦境,衡惑神君那暖人的笑意,却也成为了我此生见过的唯一一次。 我起身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是晚膳的时辰了,我心里还挂念着碧童仙子,便想去她那里蹭个饭。 碧童仙子此时还住在瑶池台上,再过几日便是封典大礼,碧童仙子在戒律阁华表上的名字已经被我抹去,此次封典可以顺顺利利的,定然是天庭上一桩热闹事。 封典大礼结束以后她就会回公主的云台居住,天庭上地大物博,除了不缺神仙,便是不缺云台。 据天庭上的书录记载,王母共有十七个女儿,原先的时候合居一处云台。后来时过境迁,七个公主下凡各自寻得了伴侣,她们的驸马们便都封了神仙,于是一人分了一个云台。 剩下的十一位公主,也就各有云台居住。 想到过不了几日我便不能日日在瑶池台见到碧童姐姐了,我心下还真有几分不舍。 我到碧童仙子院中时她正要用膳。 碧童仙子笑起来总是这样,温婉可人,见我到了她很是开心,赶忙招呼我:“你这丫头来得正是时候,赶着饭点儿来了。” 我笑了笑,道:“我就是算好了时辰,要来蹭姐姐这顿饭呢。” 她这儿的饭菜简单,不过是些普通菜肴。我撅了厥嘴,卖了个可爱:“姐姐,这都是要做公主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气?” 碧童姐姐对我被我说的一呆:“怎么小气?” 我笑了笑:“知道我来,也不给我准备些好吃的,真是太家常了些。” 碧童姐姐被我逗得笑了,伸手指了指我的脑袋:“你这丫头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前两天为我做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只是白日里要忙着封典大礼的诸多事宜,没有时间过去探望你。” “应该的,早就答应了露清公主,况且又是就是奉了王母之命,而且我也没受什么伤,平平安安的就把事儿办妥了,这不是最令人高兴的事儿了吗?” 碧童仙子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其实我并不在乎这名位。十七这丫头和我关系也就那样,这一次竟然会主动帮我,我还真有些百思受宠若惊。” 我心里却想到了一件别的事情。“诶,碧童姐姐,说到露清公主,我倒有个事儿不大明白。” “你说。” “我曾听说这露清公主和那位被镇压着的东癸水君有一段过往,这是怎么回事儿?” 碧童仙子呆了呆,显然没想到我问的是这件事儿。但她与我之间向来是无话不说的,我既然问了,她就会告诉我。 这事儿得从四万年前开始说起。 那个时候七位公主觅得了佳胥,天庭上的小仙娥和公主们都很眼馋,可惜这神仙是不能随意下凡的。她们不敢触犯天规,可是却对凡间充满了无限向往。 七位公主到王母那儿去求情,王母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公主私自下凡也就不管了。 这位十七公主当时是母最小的女儿,众星捧月,性格又活泼顽皮,自是对凡间有着无限的好奇,她便要求了一位姐姐带他下凡去。这人就是碧童姐姐。 碧童姐姐说她只带露清公主下过一次凡间,日后便不知道了,只是后来就听说了露清公主偷偷溜下凡去结识了那位东癸水君,并且二人互生情意,东癸水君黑龙一族,向来与天庭不和,王母自然不不肯应允他二人的婚姻。 听完这个故事我心里不禁一惊:“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四万年前东癸水君大闹天庭,为的是露清公主?” 碧童姐姐叹了口气:“这件事天庭上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像你这般想法的自然也有,只是十七她到底是公主,是王母的女儿,事情如果真是这杨的话,那么她恐怕要担责任,神仙们不敢这么想,王母也不愿神仙们这么想。反正罪魁祸首东癸水君已经被镇压,谁还愿意去起那无谓的纷争呢?” 我点点头:“既然是这四万年前的陈年往事了,那以后就不提了。” 我心里却默默的想,这件事儿,以后一定会被我提起。 一顿饭毕,我从碧童仙子那儿回来时天色近晚,腊八窜出来冲着我欢欣摇尾,我再定睛看时,甪瑞兽竟然趴在我房间门口打瞌睡。 “你怎么来了?” 甪瑞兽悠悠转醒:“我家神君在外等仙子多时了。” 第四章 伏羲音绝 三更春来,花满水渊,夜半无人约。 衡惑神君谨守着男女之别,不肯到我房间叙话,这倒是比淮泽有礼数多了。 我们商定了一会儿,别处云台仙亭恐怕教人看见,最终去了懒摇山。 我心中对自己也真是佩服,这下午才梦见我与他懒摇山上琴弦合奏,今晚便主动赴了懒摇之约。 天黑,路有些不好走,衡惑神君便驾了云。 “你来过懒摇山,可是你可曾到过当年玉川的宫殿?” 我看了看懒摇山上一草一木虽然隐在夜色中,但这里仙气依旧缭绕,况且我身心说不出的轻快舒畅,我对衡惑神君说:“我虽然来过懒摇山,但是不曾到玉川神女的故地缅怀。” 衡惑神君点点头,道:“虽说夏日将至,但山上夜风总归凉了些,你若不嫌弃她那地儿常年没人打扫,我们变去玉川宫殿里坐一坐。” 我点点头,玉川神女的故居,我早就想拜访一二。 玉川神女的宫殿在山高处,衡惑神君与我一路上腾云驾雾并没有多走山路,很快就到了这宫殿门口。 很淡雅,与我想象中的大不相同,有些竹篱茅舍的气味,但是却更显清幽,我心里暗暗摇了摇头,这哪里是所谓的宫殿,不过是一个山上如兰少女的居所。 门未锁,衡惑神君轻轻一推便开了。 虽说此地两万年来都没有人来过,但是却没有我想象中灰尘遍布的样子,我看了看身侧这位衡惑神君,他眼神中有留恋,有怀念,但更多的是平淡无常,想来这两万年的深夜里,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来到这个地方缅怀故人吧。 衡惑神君是一个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我们寻了地方坐下,他便直接了当的开了口。 “你很爱淮泽吗?” 与我猜中的问题差不多,他白日里便想要问这个问题,只是淮泽在场,使他几次三番都没能问出口,所以今晚上就来找我了。 我叹口气,郑重其事的对他说:“我虽然是个常人,是天庭之上再平常不过的仙子。我没有多高的修为,没有多厉害的法术,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这把伏羲琴,与天庭上的大多数神仙比起来,我实在是平常到了极点。” 衡惑神君听闻此言,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但并没有出声打断我。 我又继续说:“但我知道,我爱淮泽,我对他的感情算不上轰轰烈烈,但是却足可见细水长流,此情天地可鉴,山川可共睹。我不求有朝一日能够嫁进龙宫,成为他此生挚爱。但求岁月绵长,我们共有余生可以值得守候。” 衡惑神君静默良久,淡淡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在我眼中,你很不寻常。” 我挑挑眉,原本以为第一次与淮泽曾说过我在他眼中的不同寻常已经是难得。没想到横祸神经这样的上神,这样的冷神仙,却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 “哦?” 衡惑神君此时玉箫别在腰间,与我面对面的静静坐着,手指轻轻敲击面前的桌案,说了一番这样的话。 “你是凡人出身,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了天庭,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一名上仙,但所有的机缘巧合都有其原因所在。当年的原因且不论,就说你历经十二重造化时,若不是你当时担忧碧童的安危,跑到瑶池台上去探望,便不会遇到淮泽和琬炎公主,更不会让王母因为此事而对你心生好感,成功的帮助你度过了天庭上的第一劫。这是其一。” 我一惊,这些事情他居然这样清楚。 “那其二呢?” 衡惑神君抬眸定睛看了看我,又敛目说到:“其二且说蟠桃会。那日蟠桃会上琬炎公主遭荐昆帝君挟持,千万神仙没有一个肯出手,就连他的父王和兄长都束手无策。唯独你,冒着生死安危用伏羲琴的神力去就下了她,这才让伏羲琴认你做主,这难道也是机缘巧合?” 我点点头,夜风清凉,拂过我的发梢,这人平日里话不多,今日开口说了这样长的两段话,竟让我对自己的认知开始变得模糊。 “神经对我的夸奖我收下了,锦华到底是个俗人,当年死里逃生了一回,命运被重新改写,便觉得这条命是有幸捡来的。所以很多事儿上都不大顾生死,仅此而已,哪有神君说的那般高尚。” 衡惑神君抿了抿唇,一时没有言语。 玉川神女的院子周围种了一层竹树,夜风阵阵,透过竹叶吹进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风里也添了一丝竹香。 若是佳人仍在的话,恐怕这院子里还有满园的兰花。 “神君。” “嗯?” 我双手交叉,摩挲良久,有个问题憋在心里许久了,今夜既然与他谈心谈心,不妨一并问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衡惑神君怔了怔,道:“你讲。” “我与玉川神女……很像吗?” 果然,玉川神女这四个字就不能轻易的在衡惑神君面前提起来。他自己提起来虽然没什么,但只要每次他听到别人说这四个字总是会浑身一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深吸了口气,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看样子是要说明白:“这问题我想了许久了,一直没有机会问一问神君,我想知道,究竟是我弹琴像她,还是我……长得像她。” 衡惑神君又是一阵沉默,最终摇了摇头:“你长得不像她。” 是,这我早该想到的,我长得不像她,她是空谷佳人,遗世而独立。若是我长得像她,在这仙界之上我岂不早就出了名? “那要这么说,就是我弹琴像她了。可是神君既然有那与伏羲琴的心结,小仙此生都不会再为你弹伏羲琴音,从此琴音断,音弦绝。” 衡惑神君那如水的眼眸突然就乱了一日,平日里冰冰冷冷的神仙突然就慌了,他语气很焦急,对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长得虽然不像,但你弹琴的声音却像极了她,每次你弹起伏羲琴,我眼前都是玉川的样子。不光如此,你说话做事,行事作风没有一处不像她,她跟你一样……也是一个不顾生死的人。” 第五章 原也痴情 夜风凉,我的发丝微乱,拂过眼前,似看到了江海动荡,微雨人间。 今夜夜风这样清凉,或许明天是个好天气。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闪过,牵动着我一颗心一团乱麻。 这个时候我才隐隐约约觉得,这位玉川神女,或许与我有着微妙的联系。 今夜夜空很美,是漫天繁星。 衡惑神君神情里满是温柔,我却不知他眼里看到的是我,还是玉川神女。 我信手折了地面一根草杆把玩:“神君,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衡惑神君一怔,道:“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我活的普通,就是个小上仙,你上神之尊,却肯为了我三番五次费心劳神,为什么?因为玉川神女吗,在神君眼里,我……是她的替身?” 衡惑神君又怔,慌忙摇了摇头:“不,你误会了,只有你弹伏羲琴的时候,我眼前闪过的才是玉川的模样,其余时候你还是你,并不是只有淮泽一人将你视若珍宝。” 我苦笑:“神君你……你这份情到底是要往哪儿搁?” 他性子冷清,不想情债却还不少。 衡惑神君叹了口气,起身看了看这夜色,对我说:“锦华,你或许不知道,我掌管天下星宿运转,两万年来天上都没有这样好看的夜空。” 我一惊,可在我的记忆里天庭夜色时不时地便会大放异彩,绚烂异常,便如今夜。 衡惑神君又继续说:“自我蟠桃会上听了你一曲伏羲琴音,我这颗心就被你拨乱了。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想明白,我心里牵挂着的究竟是那令我念了两万年的玉川,还是不久之前拍了我的桌子喂了我一碗八爪鱼粥的你呢?所以自从你出现,星星们便时不时地满天闪耀。” 我闭了闭眼,险些忘了那碗八爪鱼粥…… “神君今夜约我出来,看来是想明白了。” 衡惑神君点了点头,嘴角又牵起一抹笑意来:“是,玉川在我心里永远有个位置,我既心有良人,便不能尽心待你。所以我不强求,只祝你和淮泽幸福。” 一句话,满是柔情。 “神君能这样想,我很感念。” 衡惑神君却猛地拉了我的手腕:“但我不得不承认,你走进我心里去了,锦华,我之所以下定决心来见你,跟你吐露这一番心里话,便是不想让你我之间在这么不清不楚的走下去。” 我将手又一次抽离:“神君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不是那不识大体的人,你既然肯放手,我自然不会与你从你云雨无凭。我初上天庭便认识了神君,时至今日已经历经几般风雨,我也舍不得你们这些朋友。” 衡惑神君笑了笑:“那便好,你还要见我神君吗?” 我也一笑,起身出门,背对着他说:“叫神君好,‘横祸’这两个字听着,实在不吉利。夜风凉,我要回去了,改日再去府上喝茶。”我感觉衡惑神君在我身后似乎点了点头,于是便要出门离去,这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神君既然肯放下前缘,琬炎公主的心意您或许可以抽空想想。” …… 我以前总觉得天上最亮的是太阳,到了晚上最亮的就会变成月亮,但今夜我才觉得,或许夜空里星光最亮,星光绚烂,美成银河。 玉川神女的父亲是太阳神的弟子,她是空谷幽兰,却自来便与那白昼里的太阳结了缘。我笑了笑,衡惑神君是盈袖之神,夜空里大放异彩,他们二人但是般配。 今夜之行收获不小,当日从甪瑞兽和白茗神君口中得知衡惑神君与玉川神女的过往时,我心里还总是惴惴不安。我总是会担心衡惑神君忧思过度,担心他一个冰冷的心沉到谷底。 但如今看来我可以放心了,他肯放下那段令他肝肠寸断的情感,又有情有义没将玉川神女忘干净,而是在心里刨了一个坑,将对玉川神女的那份爱冰封在内。往后岁月里会有人去暖他,但玉川神女那个角落却没人动的了。 与其往后的无数个几万年里他都承受着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悲痛,相比之下这却是我更想要看到的结果。 不久之后天会大亮,一颗崭新的太阳又会冉冉升起…… 我这人脾气急,心里有什么疑惑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谜底,但这次却不一样。我的脑子很清楚的告诉我,我与玉川神女或许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它教我不要查。 前缘如何,没有必要去查,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这夜星空醉人,我下午睡得多了些,此时便格外清醒,抱着腊八在院里坐了,想着天庭上这山这树这友人,心里分外欢喜。 后半夜终于安眠,次日醒来,太阳格外耀眼。 这是瑶池台上第一缕初夏的阳光。 “咚咚……”敲门声。 我起身去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嘛穿着杏粉衣裙的明媚少女。 白茗神君靠在门边朝我招了招手,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是万古不变的微笑。 我点了点头,果然亲自把我家盈袖送回来了,对这个妹夫,我还算是满意。 白茗神君天热,他胃口不好,想起我厨艺不错,便赶早儿将盈袖送了回来。 我点点头:“方才心里还夸神君对盈袖体贴,亲自送了回来,哪成想是来要饭的。” 白茗神君嘴角一垮,盈袖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抓了一把山楂入水。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白茗神君与盈袖连连称赞这酸梅汤爽口,我看着窗外那一丛芭蕉。不觉笑意深沉…… 盛夏白瓷,碎冰碰壁,不知不觉间春天的气息越来越远,夏天就这样怒放而来。瑶池台的夏天,是满架蔷薇一院香,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是瓢虫飞动,蚊虫悄舞,是芭蕉扇和篱笆院里看到的满天星。 云台四梦桥下被一池莲花占满,粉的花绿的叶,香蕊初绽,引的蜻蜓飞舞,没能迷了人的眼,却悄然动了人的心。 我笑了笑,夏意深,林叶茂盛,月季花败了又开,一棵老树徐徐生长,看着这个如火如荼的盛夏展开画卷。 第六章 大典前夕 碧童仙子,哦不,现在应该说是碧童公主才是,封典大礼在急,这两日我常常带着盈袖到她的房间里面去与她一起熟悉大礼流程。 天庭上自有礼官,用不着我们费太多心思,但是流程却需要多番确认,碧童公主都要熟悉。 转眼就到了封典大礼的前夕。许多神仙都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地赶到了天庭之上,淮泽和琬炎就在其中。 我有许久不曾见过琬炎公主了,见了她觉得甚是亲切,顿时就把淮泽晾到了一边,自己拉着琬炎谈天说地,期间淮泽的脸黑了几次,最终忍不住将他的妹妹赶去了房间。 我渐渐觉得淮泽是个泼皮。 他一把拉过我的手,紧紧攥住不放,轻车熟路的摸进了我的房门。 “你,你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叫人家看见多不好。” 淮泽撒开我的手,自己往我床上一躺:“怕什么,天庭上众人都在忙着大典的事,谁能顾得上你我。” 我看着淮泽在我床上躺的洋洋洒洒,心里琢磨着自己看上的实在不像一个正人君子。“你该不会是来偷香的吧?” 淮泽忍不住笑出了声:“深深,哪有姑娘家这么说的……” 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我床上拉了起来,气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姑娘,有你这么往姑娘床上躺的吗!” 淮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谁料说的话却仍旧不要脸:“我还在这床上睡过一觉呢……” …… 我自己在桌案前坐了不再理他,打算晾他一晾,谁知等了半天没见身后有动静,当我在回头去看时却见床上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大白天的平白无故消失了一个人,仔细想想有些瘆得慌。 我环视自己房间一圈,他竟然不在我房中。难道是用了移形之术?按说他旧伤初愈,不应该啊。 “淮泽?你还在吗?” 正疑惑间腰身忽然被一双胳膊揽住,男子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轻声对我说:“我就知道,一刻不见我,你定然要着急。” 我胳膊肘向后去捅他:“知道的是你顽劣狡黠,爱占姑娘家的便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房间进了淫贼呢。” 淮泽笑了笑:“天下姑娘这么多,我就占你这一个姑娘的便宜。” “咳……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将我揽入怀中,嘴角难得温柔地勾了勾,道:“你说。” 我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说像衡惑神君那样活了七万年的上神,纵然他性子再冰冷,却也寻得了他此生挚爱玉川神女,不光如此,还又惹了两朵桃花。你这样的无赖性子,就没有几朵桃花?” 淮泽脸色明显一黑:“我等你这朵桃花开足足等了四万年,你还想让我去找哪朵花?” 我抿嘴一笑,道:“没有就行,我这人气量小,你身边只准有我一朵桃花。” 淮泽揽着我的胳膊忽然一紧,问道:“你说衡惑除了玉川神女又给自己惹了两朵桃花,是谁?” 我听他这么问,便有心想气一气他:“一朵是你家妹妹,一朵是你家深深。” 淮泽嘴角的笑意忽然凝固,我忽然就不忍心看他这般吃醋的模样了。 他比我高了大半头,此刻揽着我的腰身的胳膊还用着力气,我想要探到他的嘴唇很不容易,但仍然攀着他的胳膊用力一垫脚尖,嘴唇在他嘴上蜻蜓点水而过。 淮泽顿时浑身凝固。 我趴在他的胸膛上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我这朵桃花只给你一个人开,衡惑神君就是看看的份儿。” 凝固了许久的淮泽终于重新变回泼皮,将我抱得更紧,轻轻低头,一张唇覆上了我的额头,一吻,情深似海。 “他看的份儿也没有。” 正是下午时候,与他在一起时光总会过得快些,外头夕阳欲醉,里面芳心微动。 这静谧的时刻是被盈袖和腊八打断的。 我总觉得该立个规矩,因为他们两个人冲进我房间的时候总是冒冒失失的,一边喊一边跑进来,根本不晓得敲门是个什么东西。 盈袖嘴角抿成一根缝,一张脸烧的通红,看着我与淮泽在屋里同样的一件通红。 盈袖挺伶俐的丫头顿时就变得结巴了起来:“你,你们继续。” 淮泽终于松开了我,问盈袖:“行了行了,什么事儿啊?” 盈袖挠挠头:“喊姐姐吃饭来的,要不不要怪责太子在这儿一块用饭?” 淮泽温柔地看向我:“你不会介意我在你这儿吃个饭吧?” 我笑了笑:“堂堂太子有自己的客房不去,偏偏要赖在我这瑶池台上吃饭,叫人家看见了,指不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呢。”言罢不管淮泽,又看向盈袖,道:“盈袖,琬炎公主也到了,你去将她请来。” 盈袖点点头,抱起腊八就出了门去。 不多时琬炎就来了。 一顿饭毕,外边天色已黑。 淮泽这个狠心的泼皮哥哥,再一次把自家妹妹撵了回去。 同时把盈袖和腊八也撵走了。 今夜星星不多,月光却很是明亮,洒在窗前芭蕉叶上,如水清凉。 我们牵着手静静的坐在楼下,看着漫天的星星。我想起那晚与衡惑神君在懒摇山上所见的星星,那大概是我在瑶池台上所见过的最美的星空。 我叹了口气:“自从那日与衡惑神君把话说清楚,把关系捋明白,这天上的星星就一日不如一日好看了。” 淮泽笑了笑,道:“他是掌管星宿的上神,天上星星如何,都由他的心情说了算。” 我摇摇头:“看样子他这两天心情并不好。” 淮泽想了想,说:“那明日封典大礼完事儿了,我去他那赖着住两天。” “你不怕你父王逼着你熟悉任务了?” “他再逼我,我就要被逼死了,你舍得我死吗?” 我脸颊一红,抿嘴笑了笑:“我自然舍不得。”继而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淮泽,你和衡惑神君是怎么认识的?你俩这脾气可真不像一路的人。” 淮泽挑挑眉,道:“谁让衡惑身边有一个和事佬白茗呢,我俩是不打不相识。” “哦?说来听听。” 那又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故事。 第七章 封典大礼 这个故事淮泽是这样讲的: 它发生在两万年前。 玉川神女自投了神农鼎之后。 这对天庭来说是一件大事,一众神仙都在天庭之上暂留,其中便有淮泽。 如同我的猜测一样,淮泽是个泼皮,他偏偏对人家玉川神女的懒摇山新生好奇,半夜无聊想要跑去巡山。 据他所说,那个时候不过是对玉川神女心生敬仰与敬佩之情。 巧不巧的,山脚下就遇到了衡惑神君的甪瑞兽,以及在山上独自思念玉川神女的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那晚喝了酒,怎能容得懒摇山被淮泽这厮涉足,于是二人就打了起来。 据淮泽说,那晚他被甪瑞兽追了一路,直跑到了白茗神君的茶园子。 白茗神君这才出来给二人做了和事佬,自这以后三个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好。 我笑了笑:“这还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可真是厉害,衡惑神君那样清冷的人也能与你动起手来。” 淮泽却叹了口气,道:“那晚他喝了酒,不过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有那样失态的样子了。” 谈到衡惑神君我总想起那晚绚烂的星空,于是抬头看了看夜色。 今夜有云,有星,有月。 月映星群,云遮半星,一月出云。 “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 淮泽点了点头:“不错,很应景,是你在凡间记的诗?。” 我此时不愿再提凡间的事,于是岔开话题:“时候不早了,你得回去了,都在我这磨了一下午了。” 淮泽一甩胳膊又将我揽住,含情脉脉地说:“深深,我舍不得你,今晚不走了行不行。” 我噙着笑看他:“淮泽。” “嗯?” “你还要脸不要?” “汪汪汪汪!” 腊八有时候真是我的及时雨,淮泽是生生被它撵跑了的。 我看着淮泽那恋恋不舍又不得不跑的身影,摸了摸腊八的脑袋:“不错啊,咱们这位淮泽太子可是只被甪瑞兽追过,如今你也可以与甪瑞兽相提并论了。” “汪汪汪汪!”腊八看样子很是欢喜。 淮泽总有能令我心情变好的功能,这夜我睡的安稳,一觉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 碧童姐姐的封典大礼,艳阳高照,是个好日子。 我在天庭时日尚短,好在也算参加过一场蟠桃会,今日来的大半神仙我都认得。 蟠桃会时我不过是个位列末等仙班的小仙子,领着仙娥伺候人,此时却已是上仙,自可入席。 封典大礼就在瑶池台举行,我与云翎等人一直在屋内陪着碧童姐姐,过不多时听的外面人声喧闹起来,我才把碧童姐姐交给了云翎仙子,自己出来落座,有心想见一见淮泽。 我心里暗暗批评了自己:明明昨儿晚上才见过他,明明还是自己将他撵走,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居然又想见他了? 淮泽倒是没看见,不过好些许久不见的神仙都来了。 便有嫦娥仙子、牡丹花神、梅花神等人。 我与她们一一打过招呼,转眼就看到了衡惑神君与白茗神君二人。 衡惑神君与白茗神君依旧坐在上首,我仔细看了看衡惑神君,见他依旧一袭白衣,神色如常。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居然笑了笑,我放下心来,知道他情绪并无大碍,便回了他一笑。 他这一笑却令我身边的琬炎公主激动不已,拉着我的手念叨不停:“锦华,锦华,衡惑神君对我笑了,他对我笑了。这么久了,我对他的心意他是不是终于感受到了。” 我歪过头去看她,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大礼过后你或许可以在天庭上多住两日,好有机会去北斗宫走动走动。” 琬炎窃喜不已,我心里偷笑:怕是又有一朵桃花要开。 这边人声忽然喧闹起来,我回头一看,人群簇拥,原来是今日的主角——碧童姐姐出来了。 碧童姐姐今日极美。 她平日里穿着朴素,大多是青绿色的衣裳,说起话来温温柔柔,令人觉得平易近人。 今天金袍加身,粉黛施尽,头饰琳琅,实在有几分王母的影子。 王母今日也很欢喜,平日里我见王母的次数并不多,上次穷奇兽一事她倒是夸赞过我,我初来天庭时便得王母喜欢,后来许多事情待我还算是不错的。天庭之上到底不像是人间那庙堂,有功嘉赏有过必罚,神仙们都觉得余生漫漫,不老不死,何必功过这般分明。 可惜我还没有他们那样的年纪,也就体会不到他们这样的心情。 再说王母,她今日很欢喜,脸上一直噙着笑意,平日里不算太威严的脸上如今显得慈祥了许多,端坐高位上,来一位神仙便向王母见个礼,王母都会笑着应下。 碧童姐姐此刻被人群簇拥着,周围满是她的姐妹们,众位公主衣着光鲜亮丽,笑起来光彩照人,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公主们。我想着碧童姐姐也很幸福,姐妹们与她交好,王母也是很疼爱她的。 不过人群里却有一个我不愿意见到的人。 自上次穷奇兽一事了结,我与她瑶池台一别,我就没有见过露清公主了。 再后来盈袖回来,我知道香中仙子是露清公主得人,便嘱咐了盈袖不要再与香中仙子来往,于是露清公主就彻底地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段时间。 今日她脸上的笑意比周围的公主们还要明媚,却不知这明媚的笑容下安的又是什么心思。 礼官一个手势,礼乐声起,众神仙落座。 我看了看南海龙宫四太子敖霆身边空着的座位,不禁眉头一皱,淮泽竟然还没来?我侧首对坐在身边的琬炎说:“你七哥哥怎么还没来?” 琬炎眉头也是一皱,道:“是啊,按理说应该到了,七哥哥向来是守时的人啊。你别急,我去问问我四哥哥。” 我点点头,她出去了一趟紧接着便回来了,回来时脸色却不大好。 “锦华,你出来一下,我四哥哥在外面等咱们。” 我心里顿时一慌,慌忙起身随她出去,想起昨夜淮泽离去时的身影,可万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第八章 横生变故 我见到敖霆太子的时候他一脸焦急。 “锦华仙子,事出突然,若不是琬炎来找我,我还真发现不了。” 我与琬炎上前两步,见四周无人,知道是横生了变故。 “四太子不要着急,出了什么事情,可否说与小仙听一听?” 敖霆太子看了我身侧的琬炎一眼,眉头皱了皱,道:“琬炎,你先回瑶池台去。” 琬炎可怜,自从昨儿上了天庭便不停地被淮泽撵走,今日又有她四哥哥撵。 “为何?可是七哥哥出了什么事?” 敖霆太子抿了抿唇,道:“是荐昆帝君又上了天庭来了,他几次三番觊觎你,你先回去,这儿有我和锦华仙子呢。” 我心中却也大吃一惊,蟠桃会过去才几日的功夫,荐昆帝君被伏羲琴神力所伤,竟然这么快就好了? 敖霆太子似乎一眼就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安慰道:“他们黑龙一族有崆洞印在手,这上古神器自然有助于他法力的恢复。”说完这话又转头叮嘱琬炎:“琬炎,你听话,先回瑶池台去。” 琬炎被荐昆帝君骚扰多年,前时又被他挟持过一回,如今听闻是荐昆帝君上了天庭,已然被吓到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听话,你先回去,我能将他打跑一次,就能打跑第二次。今日是碧童公主封典大礼,瑶池台上不能出什么差错,你回去安心等着,也不要声张,免得闹得人心惶惶。” 琬炎虽然心里害怕,却到底担心我与敖霆太子的安慰,踌躇不定:“你们,你们真的打得过他吗?不需要知会王母派天兵前来吗?” 敖霆太子也安慰她:“锦华仙子说的对,今天是大日子,不能被荐昆帝君给搅黄了,我与淮泽锦华先拖住他,封典大礼结束再向王母禀报也不迟。” 琬炎手中的帕子被她搅得紧紧的,最终狠了狠心自己回了瑶池台。 我回头看向身边的敖霆太子。 临危不乱又懂得分析厉害关系,是个顾全大局且稳重的人,看样子也是一个优秀的龙宫太子。可惜淮泽太聪明,这些年里不知道抢了多少兄弟们的风头。 “四太子,听你的意思,是淮泽发现了荐昆帝君的踪迹?” 敖霆太子点点头,道:“正是,昨夜我与淮泽原本在一处休息,今日他起得早,也不等我,一个人就往瑶池台来了。” 我一怔,他起了个大早,大约是张早点来见到我的。 又听敖霆太子叙道:“待我到了瑶池台且落座,却还不见淮泽身影,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仙子你就在瑶池台,猜测淮泽是来先仙子叙旧,我也就没有在意。” 我皱了皱眉,道:“可我今晨并没有见到他。” 敖霆太子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是直到封典大礼开始,琬炎过来问我淮泽在何处,我这才意识到恐怕是出了事情。一路循着出来,就见到了淮泽,这不赶紧去找仙子你这个救兵。” 说话的功夫我们已经走出了些许路程,到了一座仙山脚下,这是天庭之上离着瑶池台最近的一处山,名为点雨山,我只远远见过,今日却还是第一次到山脚近处。 “四太子说见到了淮泽,淮泽与荐昆帝君打起来了?” 敖霆太子笑了笑:“若是他们打起来了,我怎么还有功夫回去搬救兵?” 我默默点了点头,心道也是。“那……” 敖霆太子微微眯眼,看向远方:“喏,那不是吗。” 我定睛去看,果然见淮泽一身蓝袍朝我们走过来,神色略显焦急,想来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淮泽,你怎么样,没事吧?” 之前我与敖霆太子和琬炎公主叙话,以为自己会很镇定的,可谁知淮泽这人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时,心里还是掩不住的激动,顺带还有些紧张。 淮泽看向我与敖霆太子,并没有急着在我面前耍无赖,而是难得正经地说:“这里他似乎很熟悉,我跟丢了。” 我看了看四周景色,面前只有一座算不上高的点雨山,身侧就是云台四梦桥,桥下荷花满塘,要不是荐昆帝君横生事端,这倒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你是说你发现了荐昆帝君偷偷混上了天庭,一路跟踪他至此地?” 淮泽点头:“正是,深深,四哥,今日是天庭上的好日子,一众神仙此刻都聚集在瑶池台,若是荐昆帝君有什么举动,恐怕轻而易举就会到手。可惜事态未明,咱们尚且不能打草惊蛇。” 敖霆太子眉头紧皱:“可是如今我们连他去了哪儿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这次混上天庭的目的是什么,又该如何阻止他?” “你在哪儿把他跟丢的?” 淮泽吸了口气,道“应该……就是在这座山脚之下。” 我又一次仔细打量了面前这座点雨山,山虽不高,但大约是因为临着瑶池台的缘故,仙气极为浓郁,又加上旁边就是云台四梦桥,桥下有水,水汽蒸腾,与山上的仙气融为一体。整座仙山全部隐在仙气雾色里,山上树木花草全都看不清楚。 我思量许久,最终也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这荐昆帝君也算是个狡猾的人,你从大清早的就开始追他,小半个上午都快要过去了,他恐怕对你的跟踪有所发觉。所以才故意隐匿身形,让你找不到他。” 敖霆太子眯了眯眼睛:“你是说……荐昆帝君有可能躲在了山上?” 淮泽在一旁默默点头,看向我的时候笑得灿烂,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跟的紧,四处空旷,除了这座山,他无路可逃。”紧接着又对敖霆太子说:“四哥,瑶池台上的人尚且不知道事况如何,然而此时还不可声张,不如我与深深去山上寻人,四哥坐镇瑶池台可好?” 敖霆太子稍有犹豫,但仍然答应下来:“那你们两个一定小心,有什么消息一定想办法传下来,不要逞强。” 淮泽笑着应下,前路水汽氤氲,我与他一同踏上了这座不曾涉足的点雨山。 第九章 节外生枝 点雨山不大,我与淮泽搜遍了整座山,一草一木皆没放过,却愣是没有见到荐昆帝君的踪迹。 我叹了口气,看向身侧的淮泽,道:“淮泽,你确定你早上见到的那个人是荐昆帝君吗?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淮泽笑了笑,依旧顽皮模样:“怎么会,他几次三番到南海龙宫来向我妹妹求亲,化成灰我也认得。” “可这座山咱们都搜遍了,怎么就是没有见到他。” 淮泽也终于叹了口气:“咱们再仔细找找,说不定是还有什么被咱们遗漏了的地方。” 我点点头,这山上仙气缭绕,看不清楚前方路线,只能一点一点搜,被荐昆帝君寻了空隙趁机藏匿也是有可能的。 我们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远远地有声音从背后传来——“锦华仙子,听说你们发现了那黑龙族的荐昆帝君的踪迹,不知道找到了没有啊。” 是个女子地声音,这声音清脆,说的话听着像是关切之问,我却知道说话的人来者不善。 我与淮泽回头,果然是我不想见到的人——露清公主。 目前看来淮泽与她还算是无冤无仇,按着淮泽的性子来大多会给人家公主露个笑脸,我侧首去看,正见淮泽笑着问她:“呦,这不是十七公主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露清公主冷哼一声,道:“本公主听说你们发现了荐昆帝君的踪迹,特意赶来看看。” 我却心头生了疑惑,此事淮泽是第一个发现的,如今瑶池台上也不过只有琬炎和敖霆太子知道,这露清公主又是从哪儿得了消息? 我冷哼一声,道:“这儿不安全,公主还是回去吧。” 露清公主正要开口说什么,忽有一道黑气自淮泽身侧袭来,淮泽用剑抵挡,仍是踉跄了半步。 我扶住淮泽,抬头去看,不出所料,攻击淮泽的正是我们苦苦寻觅的荐昆帝君。区区黑气而已,却有如此大的威力,必然是出自崆洞印。 荐昆帝君从淮泽身侧现身,阴邪一笑,道:“反应挺快。本君不过听说今日天庭上有喜事,想来凑个热闹,也要被你们搅和!” 我冷眼看着他:“怕帝君不是来添乱的就好。” 荐昆帝君看向我,眼神忽然一亮:“你就是那个用伏羲琴的小仙子,好久不见啊!” 我默念了个仙法,将伏羲琴召唤出来。 荐昆帝君见状就要出战与我打斗,我正要拨动琴弦,此时却有一把剑挡在了荐昆帝君面前。 来人是敖霆太子,一剑在手,挡住了荐昆帝君所有的锋芒。 却也不只他一个人,此时这座算不上大的点雨山上,聚集满了天庭之前的战神,不论是什么兵器仙法,如今都拿出来对付荐昆帝君了。 我心头微动,看样子是瑶池台上得了消息,神仙们特意赶来相助的。 荐昆帝君察觉到事出不对,手中崆洞印的神力就朝我扑了过来,我躲闪不及,左手被淮泽慌忙拉过,右手仍旧吃了一击。 “深深,你没事吧!”淮泽将我拉的远远的,把荐昆帝君留给众位神仙们对付。 我右手臂被崆洞印神力所伤,似被火灼烧一般生疼,看着淮泽满脸焦急,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谁料荐昆帝君这一招并不是真的冲着我来的,趁着众位神仙没反应过来的功夫,他一个回身就扑向了身边的露清公主。 露清公主登时被他钳制在手,如同蟠桃会当日琬炎公主一般! “荐昆帝君,你这是做什么,放了十七公主!”托塔李天王喊到。 荐昆帝君阴笑一声,道:“哼,这可是你们的公主,你们休要乱来!” 众神仙明显一慌,淮泽此时正在为我疗伤,手臂上的伤痛感略微减轻了些,我冲着淮泽摇了摇头,道:“估计这次也擒住荐昆帝君。” 淮泽皱了皱眉,却并没在意我说的是什么,只道:“别说话,安心疗伤。” 我点点头,任由他为我手臂注入仙法。 再说乱哄哄的那边。 荐昆帝君紧紧钳住露清公主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辛苦你们的公主陪本君走一趟,待我安安全全回了乾坤洞,自然放她回来。” 为首的托塔李天王犹豫再三,不敢就这么放了他。 身后人群一阵喧闹,玩够亲至! 王母此次是为女而来,身边跟了碧童公主,琬炎公主以及衡惑神君等人。 到底是王母,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见到自己亲生女人被人当做人质,纵使心里千百个焦急,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露清公主见到王母到来却已经急了眼:“母后!救救儿臣!” 王母淡淡看她一眼,眼神无波无澜,却仍看得出怜爱之情。 “荐昆帝君别来无恙。” 荐昆帝君冷哼一声:“王母殿下,本君没那闲工夫与你寒暄,放我离开!” 王母眉头轻蹙,问道:“放你离开?那你可否向众仙家解释解释,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此?你又一次偷闯天庭,是有什么阴谋?” 荐昆帝君脸色暗了暗,手上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道:“不管本君之前打算干什么,如今看来全泡汤了……放不放我!” 露清公主一声娇哼,看样子被荐昆帝君钳得紧了。 王母叹了口气,道:“荐昆帝君若是想到天庭来,大可以明着,何必偷偷摸摸,如今还要擒了公主去。”言罢看向托塔李天王,正色道:“李天王,荐昆帝君邀咱们十七公主到他的乾坤洞走一趟,我不放心,你带人跟着去,务必将公主接回来。” 托塔李天王领命。 荐昆帝君阴笑了笑:“到底王母是个明白人。”却忽然转头看向我与淮泽,那眼神盯得我心里头直发毛,他说:“你也不错……” 荐昆帝君此时是一心想要离开,借用了他手上崆洞印的神力,一溜烟儿带着露清公主凌空而去。托塔李天王见状慌忙领命跟上。 淮泽拍了拍我的肩,轻声安慰道:“没事了,他走了。” 我点点头,方才疗伤耗费了太多灵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十章 一时安稳 醒来时身处瑶池台,身边守着我的是碧童公主。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唤了一声:“碧童姐姐。” 碧童公主已然换下了华服,仍旧穿着他那身素绿衣裳,笑的温温柔柔,见我醒了过来,轻声问道:“丫头,你醒了?” 我摸了摸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尚且没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道:“这是……” 碧童公主为我倒了一杯水递过来,笑道:“怎么,不记得了?” “我记得自己晕了过去,可后来的事儿……” 碧童公主叹了口气,对我说:“当日荐昆帝君挟持着十七回了乾坤洞,后来也履行诺言,将十七放了回来,是托塔李天王亲自护送回来的。”说完这话她看了我一会儿,又道:“可叹你被那崆洞印伤了,纵然有淮泽太子及时为你疗伤,但仍然元气大伤,你昏了过去,这已经还是两天的事儿了。” 我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臂,已然好的差不多了,于是撑着坐了起来。“当日天庭众神仙赶过来,想必是姐姐的功劳。” 碧童公主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我虽然与露清算不上交好,却也了解我这个妹妹,我见她突然离席,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赶紧招呼了琬炎公主过来一问,果然是出了事情。” 我歉意地笑了笑:“本就是为了让你的封典大礼顺利进行下去,这才瞒着瑶池台上的众位神仙的,却不想还是打断了大典。” “傻丫头,是这虚有的典礼重要,还是你们的性命重要?荐昆帝君何等厉害的人物,你和淮泽就真敢瞒着众神仙自己去找他,不要命了。” 听他提到淮泽,我心里忽然一暖,想起那日下点雨山上时男子拉过我的手,温厚而有力。 “碧童姐姐,琬炎公主和淮泽太子他们……” 碧童公主笑了笑,对我说:“都来看过你,这两日啊,不管是琬炎公主还是淮泽太子,不管是衡惑神君还是白茗神君,来探望你的人就没断过。刚才琬炎公主和盈袖正守着你,我刚让她们回去休息。” “琬炎公主,还在天庭上?”我问的是琬炎,其实是想要打探怪责,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碧童公主点头,道:“嗯,在的,她和淮泽太子此时都在天庭上,琬炎公主说她放心不下你,淮泽太子就硬要陪着妹妹。” 我笑了笑,看样子碧童公主还不知道我与淮泽的心思呢。 “姐姐照顾我也累了,如今刚做了公主,就别守在我这儿了,你也回去歇歇。” 碧童公主扶我重新躺下,道:“你不撵我,我也要走了,母后那会儿就让我过去陪她用膳,顺便问问你的情况。” 我点点头,目送碧童公主离去,她离去的同时琬炎合盈袖就从屋外进来了。 “嘘……你们两个什么都别说,快告诉我淮泽在哪?” 琬炎和盈袖对视一眼,琬炎无奈的叹口气:“唉,果然啊,自从我哥哥在你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我这做姐妹的在你面前连跟你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啦。” 盈袖笑了笑,往门外走去:“就知道姐姐醒了,第一个就想要见淮泽太子,放心吧,淮泽太子没走,就守在天庭上,我这就给你叫去。” 琬炎轻轻拉过我受伤的胳膊,关切地看了许久,道:“你说你也是,明知道那荐昆帝君手上有崆洞印,还不离得远远的,这要是在偏一点,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笑着将手收了回来:“多亏了你两位哥哥出手相救,不然我这条命,恐怕是要搭在点雨山上了。” 琬炎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一次你们虽然发现了荐昆帝君的踪迹,却也打断了他的计划,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实在是不得而知。” 我知道琬炎从心底里畏惧这位荐昆帝君,于是出声安慰:“你别怕,前一阵子你一直都住在龙宫,可他并没有去找你麻烦,这次千里迢迢混到天庭上来,也必然不是为了你。你若是不放心,就在天庭上多住几日。” “正有此意!”琬炎还没来得及答话,淮泽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我探头:“这么快就来了?你飞来的不成?” 淮泽笑着进屋,身后跟着盈袖。 “没走远,就在瑶池台上看了看花。” 琬炎见自家哥哥进来了,与后面的盈袖对视一眼。“锦华,你好好歇歇,我和盈袖先出去了。” 这话说的我脸颊上一阵云红,本是跟她哥哥见个面,愣是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 “吱呀——” 门关。 淮泽听见门关了,隧一把握住我的手,含情脉脉。 “深深,我想你了。” 我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轻拍他的手背,喝道:“两日不见而已,怎么就想死了。” 他用手撑着下巴,自己趴坐在床边,从我这个视角看过去,就是一颗脑袋被手撑着,颇有两分滑稽,我见到他心情大为畅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淮泽愣了愣,问:“你笑什么?” 我摇摇头。 “那你一醒来就记着教我,是想要和我说什么?” 我抿嘴笑着,看了他半晌,最终决定不再卖关子了,笑道:“我笑你来了,急着见你,是想和你说……我也想你了。” 淮泽闻言笑的兴高采烈,一把抱起我,将我拥入怀中。 “再过几个月是我父王的生辰,待他生辰过了,我就跟她说娶亲的事儿,早日把你迎娶进门,咱们就不用这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我虽心悦于他,但到底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方才想他那话已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如今话题忽然就被他扯到谈婚论嫁上,还真是有几分害羞。 淮泽大约注意到我的脸登时就红了,笑着松开了揽着我的手。 窗外晴阳,窗内温软,淮泽一双蓝色的眸子被阳光渡上了一层金辉,我登时看得呆了。 “深深,你怎么了?” “我在想,若是时光就这样过下去,那也很好。” 晴阳轻戳纱帷,帘幕微微摇动,光阴不知归期,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那也很好。 第十一章 操心红娘 时光这种东西过得总会快一些,任凭天上岁月慢,也抵不过光阴周转,日夜星辰变幻。 距离碧童公主的封典大礼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我窝在屋里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不时得还会有琬炎公主等人来探望,按理说这样的小日子也很好。 可惜本上仙闲不住,总算天庭上安稳起来,淮泽也回了南海龙宫,我的伤终于也算养好了,那荐昆帝君也在乾坤洞龟缩不出,众神仙们又开始过上了品茶种花的清闲日子的时候。 我打算找点事做。 于是给自己定了这么两个计划。 第一个是我那盈袖妹妹与白茗神君,第二个是琬炎公主和衡惑神君。 可惜我虽然喜欢淮泽,可我们两个是互相看对了眼,对于追求心爱之人这事儿我实在所知甚少。 迫不得已,去了一趟月老那儿。 越看慈眉善目,一身仙袍飘飘欲仙,宫殿里头红线缠绕,看着颇为喜庆。从前只在宴会上远远地见过几次,今天可算是看了个清楚。 他含笑看着我,也不问来人是谁,也不问有什么事找他,只默诵了这么一段话: 志心皈命礼,团圆月下,相思树底,订婚殿中。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绳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拄杖巾囊,奔波于烟雾云霞间。童颜鹤发,超脱于爱恨情仇外。大圣大慈,大仁大愿。牵缘引线,月下老者。合婚联姻,正缘尊神。 我从月老那儿回来仍旧有些迷糊,想要做个红娘也有这么多讲究不成?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这两个丫头都对人家两位上神有意思,白茗神君性子出了名的温和,只是和盈袖接触的时候少,那我就得想想法子让他们多见见面。 衡惑神君上次与我夜谈也说过他的想法,他既然能够放下玉川神女,那琬炎成功的机会还是不少的。 纠结再三,我决定先对白茗神君下手。 这个操心红娘的命运从此开始了。 “盈袖,还记得上回你我偷偷下凡的时候特意去为白茗神君买的茶叶吗?” 盈袖皱了皱眉,这事儿确实过去了很长时间了。 “我记得上次我是一直拎着那茶叶的,恐怕是落在了凡间了。”盈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心疼,看样子她心里是很在意的,若不是露清公主横插一刀,这事儿就会顺顺利利的,可惜世事多磨。 不过没关系,我冲着她挑了挑眉,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便从桌案下拿出几包茶叶来。 盈袖一喜:“姐姐怎么找回来的?” 我摊手,道:“哪那么容易就找回来啊,这是淮泽回龙宫的时候我嘱咐他得空去帮我买来的,昨儿下午夫诸神兽才给送了来。” 盈袖端详着这些茶叶,赞叹之声连连:“到底还是我姐姐厉害啊,人家堂堂南海龙宫七太子也能被你使唤着去买茶叶。” 我夺过她手中的茶叶,哼了一声:“那南海龙宫离着古堰镇又不远,我烦他跑趟腿怎么了,再说了,这些个茶叶也都是为了你买的。” 盈袖自然明白我的心意,赶忙求饶:“哎呀我的好姐姐,我错了,你快还给我吧。” 我自然是与她开个玩笑,知道她急着想要见到白茗神君,便将茶叶重新交到盈袖手中,但仍对她有些不放心。 “你自己去白茗神君那儿,能行吗?” 盈袖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深呼吸了两口,拎起我的茶叶就跑,远远的撂下一句:“放心吧姐姐,你这妹夫我傍定了!” 我摇头失笑,她既然说有把握,那就由得她去好了。 只是关于情这个字,此时我却有了新的体会。我到桌案旁坐下,取出了许久不用的笔墨纸砚。 我想起民间百姓广为传颂的一阕词,提笔: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咳,腊八!” 一只沙皮狗欢快地跑了进来,我刚方才写好的词装入信封,交到腊八的嘴里。 “老规矩。” 腊八叼着信摇尾而去。 淮泽说再过一阵子是他父王的生辰,在这之前他恐怕还要忙碌一阵,不能总找由头上天庭来见我。 好在我这儿有腊八,衡惑神君那儿养了甪瑞兽,这些灵宠神兽之间沟通起来很是便利,我若是有什么书信想要给淮泽,便会劳烦甪瑞兽去知会夫诸神兽一声。 至于为什么要让腊八盘这趟腿? 本上仙懒。 又或者说是不想见到衡惑神君,说来自从上次懒摇山上一番谈话过后,我对衡惑神君的感情终究还是有些复杂,第一眼见面我就视他为上神,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他成为朋友。 可有些事就在一个巧字,偏偏伏羲琴到了我的手中,偏偏伏羲琴的上一个主人是玉川神女,又偏偏衡惑神君怨灵失控的时候白茗神君找上了我,偏偏他爱吃我做的东西…… 这可不就是一个巧字吗。 世事如书,人与人之间都逃不过这个“巧”字,我与衡惑神君是,我与淮泽更是。 我常常想自己的爱情必然要轰轰烈烈,必然要惊心动魄,谁知就这样静中有闹,却也算平平稳稳的日子里,我就这么喜欢上了他。 或许缘起于洪水之中他竭力救我,瑶池台初见时他一番好话,懒摇山上共看漫天繁星,林寒涧里生死与共…… 这也是一个巧字。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若是有一天我实在无聊了,那必得把这些事儿写一写记一记。 若我是个凡人,说不定还可凭着这书赚几个银锭子,想来比民间那些画本子有意思。 取什么名字好呢?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景色,一丛丛春花依旧盛开在路旁,粉的白的各有千秋,空气里时不时还弥漫着些花香气,留连戏蝶,自在娇莺……若说瑶池台的夏天比起春天变了什么,无非是窗棂下那丛芭蕉更绿了些,温度显得更暖融了几分。 我低头一笑。 这书,就叫它…… 第十二章 所谓茶园 盈袖这一去,就是三五日没回来。 我心里猜测千千万,莫不是二人生米已煮成了熟饭? 至于他们二人之间这几日究竟做了什么,我却直等到盈袖哭丧着一张脸回来时才知道。 说盈袖到的第一日,白茗神君处没人。 白茗神君那儿我不曾去过,只知道是邻着北斗宫的一座仙山,听完盈袖的讲述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座山还真是不小。原本只知道白茗神君在山上开辟了一处茶园子,却不晓得整座山上满山全是他的茶树。 而白茗神君这位德高望重的上神居然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宫殿也没有,单论衡惑神君那样清冷的人,好歹也有一个北斗宫,还养了一只甪瑞神兽,而白明神君那偌大一座仙山,就只有他和满山的茶树,思之令人觉得清冷。 “那白茗神君既然不在,你怎么又去了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 盈袖叹了口气,道:“要说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够去见一次白茗神君,我当时想如他不在,或许我等他一会儿,他就能回来了。” 听这话语,我已能猜出个大概。 “等了几天?” 盈袖嘴角笑容凝固,愣愣地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不多,就……就两天。” 我用手撑着下巴,盯着盈袖:“两天还不多?你就在那愣愣的等了他两天,也不知道先回瑶池台来?” 盈袖叹了口气,道:“哎呀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里呀,就全是白茗神君,总盼着下一刻他会出现在我面前,这盼来盼去的,就过去了两日光景。”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心里头若是装着一个喜欢的人,又盼着这个人能够赶紧出现在自己面前,确实是这样的心情。 “那后来呢?第三日他就回来了?” 白茗神君确实是在第三日回到他的茶园的。 至于他不在的这两天究竟做了什么,盈袖死缠烂打了好几天,最终才七七八八的拼凑出了个真相。 我原以为白明神君与横祸神君最为交好,若是他不在自己的仙山上,那指定能在北斗宫找到他,但听完盈袖的讲述后,我才突然发觉事情本不是这样的。 白茗神君离开了两日,去了南海之滨往上,天庭一处云台。 是为了东癸水君去的,我早就知道当年东癸水君被神农鼎锁镇压的事儿,但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所镇压之处就在这处云台。 “可白茗神君为什么要去东癸水君那呢?他们二人不像有什么渊源的样子呀?” 盈袖点点头,却叹了口气,道:“我心中也有这个疑惑,后来才知道他此行却是为了姐姐你。” “为了我?” 也不全是为了我,还有那荐昆帝君崆洞印的原因在。 白茗神君是个聪明且心细的人,他不像衡惑神君那样不谙世事,有热闹的地方就没有他。白茗神君这样热心肠的人心里有什么疑惑,或是有什么能够搭把手的地方,那他必然要亲身涉足去探一探。 当日碧童公主封典大礼,荐昆帝君偷偷摸摸的又上了天庭,但其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却不为人知,白茗神君于是做了个猜测,他觉得荐昆帝君此来与我有关。 说的再明白些,与我手中的伏羲琴有关。 我虽然不如白茗神君聪明,却也不傻,既然说到了伏羲琴,若是做个猜测,也能捋明白不少事情。 那东癸水君是荐昆帝君的兄弟,若是荐昆帝君有心想要把他从神农鼎下头给救出来,那就得想办法破了神农鼎的封印。 神农鼎是上古神器之一,若是想要强行破了神农鼎的神力,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合另外两件神器之力,冲破神农鼎的封印。 上古神器如今可见的,不过就是伏羲琴,崆洞印和神农鼎。 这崆洞印本就在荐昆帝君手中,他若是这次真的是为了找我的麻烦,那只能是为了夺我手中的伏羲琴。 他想要合崆洞印和伏羲琴之力,救出东癸水君! 盈袖听完我一番推断连连点头,看样子白茗神君所说的也就是这些事情。 “白茗神君可还跟你说了别的什么吗?” 盈袖想了想,皱眉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事情,白茗神君最后只嘱咐说这很多事情都是他的一些猜测,还不太清楚,只让你好好提防露清公主些。” 听到露清公主的名字,我的心里头就又是一乱,我与她向来不和,天庭上的神仙们大都是看破不说破。白茗神君最是深谙人心,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儿,可他如今仍然要盈袖来嘱咐我,那可能就不单单是我与露清公主交好不交好的问题。 这事儿有意思。 盈袖叫我冥思苦想,忙不迭地出声安慰:“姐姐别太忧思,白茗神君也嘱咐了,许多事情不必急着探寻真相,到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我笑了笑,道:“有白茗神君这个朋友,那我自然是万事放心,他做事情向来周到,定能顾你周全。” 盈袖闻言脸颊一红,这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不过你倒是说说。既然他第三日回来了,那剩下的这几日你们在做什么?” 盈袖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事说来我就烦,姐姐不是托怪责太子买了一些古堰镇的茶叶吗,我……我自然是让白茗神君尝尝这些茶叶。” 我眨眨眼:“然后呢?” “可谁知道白茗神君这个人竟然真是一个实打实的茶痴。他每种茶叶都品了一口,觉得每一种都好喝,说这真比得上他茶园里的仙茶。” 我笑了笑,白茗神君茶痴一事,那可是天庭之上众人皆知的事情。都说想要套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就要先套住一个男人的胃,看样子拿茶叶下手,这法子想对了。 却听盈袖继续说:“谁知道白茗神君居然带着我奔波一路,最终寻得了你那些茶叶的种子,什么碧螺春、花果山云雾茶、宜兴阳羡茶还有那西湖龙,可真是一样也不差。后来又与我一同播撒了足足三天,才将它那片茶园悉数种满。就说我今儿走的时候,他还在悉心培育他的新茶,连送我也不送。” “噗嗤……”这个进展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盈袖撇撇嘴:“这下好了,知心话没说成一句,倒是累的我腰酸背痛。” 第十三章 亲力亲为 依着盈袖的说法,这位白茗神君恐怕还要研究他那些新茶叶好些时候。 又是一日好晴阳,我看着盈袖专心致志与腊八玩耍,不得已这二人的事情只好放一放。 但我这人就不愿意闲着,既然盈袖与白茗神君一时之间撮合不成,那就不能放过琬炎公主和衡惑神君。 上次一事后琬炎听了我的话,纵然淮泽早已经回了南海龙宫,索性琬炎一直在天庭上住着,三天两头的就要往我这里跑上几趟,近几日与腊八的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 我心里想着这可不行,我有心撮合她与衡惑神君,可她却越来越喜欢我的沙皮狗。听说琬炎送往北斗宫的那些海鲜粥、螃蟹粥、八爪鱼粥也不曾断过,只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纵然性子活泼开朗,遇上情爱这东西却也娇羞,不曾亲自送将她洗手做的羹汤送去北斗宫过。我叹了口气,可怜了初霁那个小丫头和甪瑞兽。 干脆趁热打铁,用过早饭我去找了琬炎公主。 琬炎见到我颇为热情,拉着我的手就进了屋:“锦华,你怎么来了?” 我笑笑:“怎么只许你去瑶池台探望我,就不许我来探望你啦?” 琬炎笑得爽朗:“那倒也是,咱们姐妹之情那也算的上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我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正高高地垂挂在天空上方,不知不觉间已经天近正午,是个饭点儿。 今日的琬炎一如往常,微微泛麦色的肌肤在紫色一群的映衬下显得韵味十足,一头波浪似的卷发令人联想到大海的波涛。 唯独有一点与以往不太一样,今日她的衣袖轻挽,手指上有面粉的痕迹,像是在做着什么活儿。 我心中了然,但仍明知故问:“你在忙活什么?” 琬炎见我目光瞥向她的衣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将衣袖放了下来,解释道:“说来惭愧,我在天庭上又住了这么些时,日日都派送我亲手做的羹汤给衡惑神君。可惜,人家就是不肯享用。” 我想起在蟠桃园自己曾经尝过的她的手艺,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琬炎拧着自己的衣袖,楚楚可怜地说:“我知道自己厨艺不佳,可我也有在努力啊,偏偏人家衡惑神君就是不肯领情,连尝也不肯尝。” 我挑挑眉,帮盈袖用茶叶亲近白茗神君的事儿算是搞砸了,琬炎这事儿看样子要我亲力亲为。 “走,教你做饭!” 厨房。 盛夏时节做那些热气腾腾的羹汤有些不合时宜,莫说琬炎这样厨艺不好的,就算是天上的食神亲手做的,也未必让人能有多少想吃的欲望。 我搜罗了一下自己脑海里的记忆。 “似赋还咸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消。” 琬炎眨了眨眼:“这说的是什么?” 我冲她笑了笑,自信满满:“冰酪。” “炎炎,你这有鉴盒没有?” 琬炎想了想,道:“恐怕只有装点心的盒子,若是能凑合用的话,我就让初霁去拿。” 我想着先动用仙法造一些冰出来,再将冰铺到鉴盒之上,层层堆积仿造冰鉴,再寻些仙果酥酪堆叠其上,想来可以算得上是仙界美味了。 我想了想衡惑神君那冷若冰山的模样。 冷神仙配冷佳肴,甚好。 可惜这冰酪做起来麻烦了些,我和琬炎眼睁睁地看着冰变成水,这过程等了许久。 待到了北斗宫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过了晌午。 不出所料的,甪瑞兽一如既往地趴在北斗宫门口打瞌睡,它对我的态度随着衡惑神君与我的熟络可谓是越来越好了。 “甪瑞神兽,许久不见!” 甪瑞兽努力地睁开了它那困倦的眼皮,看见我的时候眼神一亮,支棱一下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兴奋得打量了我半晌:“锦华仙子,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指了指手中的食篮子,道:“许久不见衡惑神君,特意来讨口茶喝。” 甪瑞兽点头的同时自然也看到了我身旁的琬炎公主,想来琬炎日复一日的羹汤送过来,甪瑞兽又得难为情地为她送到衡惑神君跟前儿,还得被衡惑神君冷言冷语地挤兑出来,想来它心情不会太好,理所当然的这位神兽也就不是很待见琬炎公主。 甪瑞兽哼了一声,喷了个响鼻,同时不忘翻了个白眼:“琬炎公主怎么也来了?” 琬炎堂堂南海公主,从小被一群男人宠到大的娇贵性格,怎能受得了有人对她说话这般语气,纵然那人是上古神兽怕也不行。 她名字最好的就是这个“炎”字,发起脾气来可不是甪瑞兽招呼的了的。 “你说什么!不欢迎本公主吗!” 甪瑞兽一呆,大约天庭之上除了衡惑神君,还没有人这个语气对它说过话。 甪瑞兽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口舌上恐怕要占下风,那语气愣是被他转了个弯,变得阴柔了起来:“我说……您堂堂公主,怎么也亲自过来了?” 琬炎却并不知它的情,又哼了一声,道:“方才你可不是这个语气吧?你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我,我招你惹你了?” 不待甪瑞兽接话,一道清冽男声从屋内传来,我很熟悉,衡惑神君说的是:“聒噪!” 随即门“吱呀”而开。 我眼看着衡惑神君似画中仙人,徐徐缓缓自门后展露而出,似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院里巨大星罗棋盘映衬仙人出尘,一树古松不落青寒气质,仙气缭绕难掩男神仙之清冷卓绝…… 衡惑神君神色一呆,似乎没有想到来的人是我。 向来冷言寡语的他竟也结巴了那么一瞬:“你……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左手拉起琬炎的手,右手抬高了手中的食篮子给他看。“本来也没想着要来神君这里,只是在琬炎公主处新得了一味佳肴,想起前时说过要来申论处讨茶喝,于是便与琬炎公主一起过来了,神君可不会不欢迎吧?” 衡惑神君嘴角微勾,道:“怎会,二位请进。” 他侧身将门让开,我与琬炎携手二进,方才还在甪瑞兽面前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的琬炎公主,此时却面颊上一阵云红。 她的名字也好在这个“琬”字,既含古玉光彩,也有温婉含情。 第十四章 青松不落 琬炎看了一眼落座的衡惑神君,抿了抿唇,下定决心开口道:“近日天气热,想来神君胃口会不大好,幸好锦华点子多,做了这道冰酪,还请神君品尝。” 衡惑神君点点头,算是终于答应了。 我顺手揭开盒盖,为衡惑神君与琬炎递上筷子,我们三人各尝了一口。 衡惑神君点点头,道:“还不错。” 我与琬炎对视一眼,琬炎听到衡惑神君的肯定,似乎十分欢喜,笑道:“神君若是喜欢,我便请锦华外多指点我些,日后亲自做了再给神君送过来。” 衡惑神君又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冷冷地开口道:“你堂堂南海公主,别把自己活成个送饭的厨娘。” 我一怔,这话说的可有些不留人情面了。 果然琬炎闻言神色落寞了不少,懦懦道:“琬炎没有锦华的琴技和厨艺,不能得神君青睐。” 衡惑神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连忙开始挽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前几日送来的羹汤,我也有尝过。” 琬炎瞪大了眼睛问:“如何?” 我心道衡惑神君既然肯品尝琬炎送来的跟汤,想来是上一次我跟他说的话他放到心里去了,那琬炎与他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本以为衡惑神君这下终于长了点情商,却不想依旧说到是这样的话 他说:“你自己该清楚。” “咳!”我一口冰酪生生咽了下去,这对话再这样下去非要把琬炎伤个遍体鳞伤。 “神君又不是不知道,琬炎公主的厨艺向来是天庭众人闭口不谈的点,你为何又非要死咬住不放呢?” 衡惑神君显得有两分无辜:“这明明是……” 我知道他想说的大概是:这明明是你们二人先来送吃的,但仍然出口打断他:“不管是什么,人家女孩儿家眼巴巴的为你洗手做羹汤,你却还不给人留个情面,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大约是我说的强词夺理了些,这堂堂的衡惑神君竟也真的默不作声了。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我突然觉得要是这个时候淮泽在侧大约能好很多,毕竟它与衡惑神君交好,琬炎又是他的妹妹,这屋子里的人都是他的熟人。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了主意,那就只好拿淮泽开刀了。 我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流云欲卷,卷云欲舒,时候尚早。 北斗宫里的轩窗开着,我起身踱步至窗前,赏了会儿院子里的青松。心里头有了主意,便回身对二人说:“要我说还是横祸神君嘴叼了些,那不知情的,还以为您七万年里头就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赶明儿得给您专门开个厨房。” “那得是御厨,食神亲自来做。”衡惑神君毫不客气,一本正经地说。 琬炎公主笑了笑,顿时放开了不少,道:“您倒是不贪心,说出去不怕人家笑话。。”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融洽了不少。 我笑着回到桌案前坐下:“什么时候真给您在北斗宫造的厨房,你得真敢用才行。” 衡惑神君淡淡撇了我一眼,嘴角微勾,笑道:“得人免费伺候的事儿,为何不敢用” 琬炎啧啧两声,道:“神君果然好气魄,连食神也敢动用。” 衡惑神君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我方才说的是请食神做他的厨子,不由失笑。 衡惑神君开了口,话也多了些:“那就换几个厨子。” 我眨眨眼看他:“神君想动用哪些人做您的厨子?” 衡惑神君抿唇:“你必是首选,若你愿意的话,也可叫上淮泽和白茗。” 我嘴角一抽,原以为借着这个话题,套出来的名字会是淮泽一个,把白茗神君搭进去也就算了,不想还把我自己搭进去了。 不过想到这儿我却有些怀疑衡惑神君对我的用心是不是因为贪图我的厨艺还算不错了。 本想借此博琬炎一笑,却不想她闻言神情顿时落寞了下来,喃喃道:“神君还是瞧不上我,就连开句玩笑话,也不愿意带上我。” 衡惑神君定定看着她,道:“你若愿意,可以与我一同享用。” 话一出口,琬炎一张脸瞬间涨红。 我心中啧啧赞叹不已,这衡惑神君,莫不是开窍了? 琬炎抿唇而笑,扫了桌面一眼,道:“我虽娇生,却不是一事无成,我瞧着,神君桌案上这丹青就不错。” “你会画画?” 衡惑神君有些感兴趣,将面前的丹青推给琬炎。 琬炎笑嘻嘻地接过:“神君可有什么喜爱的物什?” 衡惑神君雷打不动,只说了一个字:“松。” 听见这个松字,我与琬炎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景色。这个角度看不见院内那个巨大的星罗棋盘,之余仙气缭绕氤氲。 一丛青松围了院墙一周,影阔清晰可见。 青松寒不落,碧海阔愈澄。 我轻笑,怎么哪儿都有海。 等琬炎作画的这个过程十分漫长,我与衡惑神君抱着那盘冰酪不停的吃,直到冰酪见了底,琬炎这边也就搁了笔。 外头隐隐有微风透过轩窗吹进屋里来,这风曾拂过那松林,将纸上丹青也染上了轻松香气。 琬炎的画很细腻,点点松针都勾画得十分清楚。 世人画松多用墨,浓淡相宜,就成一幅松图。 琬炎却不同,她管衡惑神君演的是丹青,青绿色,翠绿色,柏绿色在纸面上相得益彰。我不是一个懂画的风雅之人,却仍旧在这纸面上看到了青天翠林,古韵拙松。 天气热,我此刻只恨方才与衡惑神君没有忍住,将那盘冰酪全部吃下肚去了,此时若还剩下一些,并可边吃冰酪边细细品位琬炎这幅青松图。 “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 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 这画,有风骨! 衡惑神君对这画也极为欣赏,拿着画纸品了又品,看到细节处忍不住要同琬炎说上几句。 外面风徐徐,里面语融融。 我起身,眼见得轩窗外云卷云舒,太阳不觉西向。 “天色欲晚,我得先回去了,听说在北斗宫看晚霞会比天庭上别处看起来更好看,琬炎若是喜欢,就过会儿再走。” 第十五章 龙宫之邀 听说最近琬炎和衡惑神君发展的还算不错,琬炎这做公主的三天两头往北斗宫跑,却也能在衡惑神君那个冷神仙那儿呆上好一大段功夫。 不知不觉间夏天倏忽而过,转眼就是深秋。 我细细打量着瑶池台上的一草一木,若是在上辈子,我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竟还有秋天里头依旧花开不败的繁盛景象。 到底是仙界瑶池。 下午我正和盈袖腊八在院子里头侍弄花草,琬炎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连初霁也没带。 我见到她本想探听她与衡惑神君的事儿,谁知琬炎一进门,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唉唉唉,做什么做什么?” 琬炎着急忙慌:“都怪我都怪我,下午睡了会儿,偏偏睡过了时辰,想早点来给找你的,如今看来要耽误了。” 她越这样我就越着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把话说清楚。” 琬炎忽然盯住我:“你忘啦?我父王生辰要到了,七哥哥说过,到时候要邀请你去南海龙宫的。” 我一怔:“呀……我忘了。何时启程?” 琬炎努嘴:“明天就得走啦,不然龙宫乱糟糟的,谁还招待你。” “那你这是要带我……”既然明天才下凡,那想来还不算着急。琬炎如今急匆匆的又是要干什么去? 琬炎叹了口气,终于肯停下脚步。 “我的好姐姐,你是瑶池台的仙,你们这些神仙是不能贸然下凡去的,父王寿辰虽然有我哥哥邀请你,但那也要经过王母同意才行,你瞧瞧天色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咱们要是再不快点去找王母,那可就真来不及啦。” 我一惊,拉起琬炎的手就往王母处跑。 …… 幸好瑶池台不算大,从我住的地方到王母大殿,不过是跑几步的功夫,天色还不算晚。 我与琬炎进去的时候,王母正和露清公主在里面说话。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以前也不曾听说露清公主与王母之间有多么亲昵啊,怎么这段时间她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 白茗神君曾让盈袖嘱咐过我要提防着露清公主,这话我牢牢记在心里了,自上次点雨山一事再也不曾见过她,但是听说她三天两头的就爱往瑶池台跑,见王母的次数比碧童公主还要多些。 只是没想到今儿碰上了。 露清公主是天庭的公主,身份自然比琬炎还要尊贵几分,我与琬炎心里头对她都有成见,只是王母面前脸面要给足,依旧依着规矩见了礼。 王母吩咐我与琬炎坐下,而后问道:“你们两个这个时候来,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找我吧。” 琬炎笑了笑,开门见山:“王母说的是,琬炎父王的生辰就要到了,琬炎和哥哥想请锦华仙子届时到南海龙宫赴宴,还望王母能够准许。” 王母温和地笑了笑,说:“你们几人交好,南海龙王做寿,锦华去贺一贺那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怎么会不许呢。” 露清公主插话,语气有些酸:“是啊,天庭上如今谁不知道锦华仙子与南海的淮泽太子关系甚密,去赴个宴,那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这话教人听着心情十分不好,可惜当着王某的面,我与琬炎都不好出言反驳他。 幸好王母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气秉性。 是王母先说了话,愣是没有把露清公主方才那段话放到耳朵里,而是直接岔开了话题,把她晾在一边,王母说:“南海龙王大寿,这是件大事。可惜我忙于天庭上的诸多事宜,不能亲自去为龙王贺寿,倒是个遗憾。锦华,晚些时候我亲自挑份贺礼给龙王,你到时候帮我献上。” 我还没来得及应下,露清公主就急了眼:“母后,这锦华仙子资历尚浅,怎能担得了母后的排面!” 意思是说我不配替王母送礼。 琬炎的脾气大约压不住了,眼看就要开口宣泄她一腔怒火,我连忙伸手按住她,王母面前,什么心眼儿都不好使。 王母皱了皱眉,慢条细理地说:“锦华资历尚浅,上瑶池台还不足一年,却事事中规中矩,谨守本分。倒是你,几万年的岁数了,说出话来也不怕教人笑话?” 三言两语,威势自成。 露清公主登时就噤了声。 王母看向我与琬炎,淡淡一笑,道:“何时启程?我派人同南天门的天兵知会一声,你好下凡去。” 我起身朝王母行了一礼,答:“时辰有些紧,怕是明儿就要走。” 王母笑了笑,算是默许了。 我与琬炎互看一眼,这情形再待下去恐怕有些尴尬,于是慌忙向王母告了辞。 想到明日就能见到淮泽,我心中自然不胜欢喜。 这段时日拖了腊八和甪瑞兽的福,我与淮泽虽然一直不曾见面,好在书信不曾断过。 可惜文字终究缠绵了些,每每字里行间都把自己酸的不行,纵然心里满是相思柔情,淮泽那番蜜罐子里捞出来的甜言蜜语还是让我觉得腻得慌。 从王母大殿出来,前面就是云台四梦桥,我心里想着淮泽,竟生了些紧张之感。 于是与琬炎一同到云台四梦桥上走了走。 昨夜一夜秋雨,如今遍地金黄,天也忽然阴沉的萧索,不见晴阳,与昨日傍晚相较,只更显得寒凉。 云台四梦桥上遍是雨水,将浅湖填满,掺杂着片片落叶,又将湖面尽数覆盖,扯乱迷离,实看不出湖水清透与否,便连水底的游鱼,也叫这浓浓秋意逼得踪迹难觅了。夏天时候云台四梦桥下开了满池的莲花,而如今,但看的满目萧索,娉娉婷婷的荷花早已不知何处去,连荷叶也枯萎,只留得两支枯茎,赏这萧索的秋景。 我一个恍惚,这萧瑟景象似乎在我某个支离破碎的梦境里也出现过,想了许久,却终归没什么印象。 大约是我出神有些久了,琬炎推推我的胳膊:“锦华,你想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瑶池台春色不改,此处却已经萧黄满目。 “都说秋叶是被离人的眼泪染红的,我虽没经历过多少别离,却也觉得这话有道理。这秋天,终归是凄凉了些……” 第十六章 花灯树影 十月初三是个好日子,依着民间百姓的说法,这日巧恰是这一年的霜降。 气肃而霜降,阴始凝也。 天有寒意,好在瑶池台上依旧温暖。 我是怕冷的,想到冬天就要来临,骨子里禁不住泛出寒意来。 南海龙王的寿辰就在霜降日。 这一趟龙宫之行,我着实做了不少的准备,先是精心挑选了自己的贺礼,又小心翼翼地将王母送来的贺礼安置妥当。 这日一早便与琬炎一同启程,往南海龙宫而去。 按照往年的说法,年年她父王做寿辰,那都是很重要的日子。 我想着这次宴席跟以往在瑶池台的不同,往日我不过是个寻常仙子,今日却得算得上是淮泽兄妹二人的座上宾,一言一行都得顾及天庭和王母的面子。 一路这么想着,就这么到了南海龙宫,这南海龙宫我不是第一次来,这一次便并没有贪恋龙宫的景色。 任它花灯树影,琉璃宫灯,白砖玉瓦,珊瑚焦糖,终究不如我想要见得意中人更吸引我。 不过今儿是个寿宴,紧赶慢赶的来的还是有些晚了,各路神仙都乌央乌央的涌入了龙宫,好生热闹。 琬炎叹了口气:“这神仙们可真是一年比一年殷勤啊,原本还想着宴会开始之前带你去见我哥哥,如今看来只能等的筵席作罢再叙话了。” 寿宴布置的很好,来的人不少,规模虽比不上天庭的蟠桃会,但配上这些晃人眼睛的宫灯,却也不可谓是不华丽。 上首的位置还空着,自然是留给今日的寿星——南海龙王的。 往下依次坐的是各位神仙,好些我都不认识,天庭上来的也有,都是些老神仙,再往下便是比他们品阶低一些的东海龙王,北海龙王,西海龙王等人,以及诸位太子与公主。 若是按仙班排,今日我做的位置恐怕都看不见龙王的影子,幸好是淮泽请来的,又带了王母的贺礼,这一下子实在成了贵宾,便与琬炎同坐。 座位还没有坐满,便意味着宾客还不曾到齐。 期间我见琬炎的四哥哥敖霆太子进进出出了几次,其余人来来往往,我却一概不认识。 “炎炎,怎么没瞧见你七哥哥?” 琬炎笑了笑:“七哥哥最会偷懒,按照往年的惯例,他必然是最后和父王一同出席的,前面这些招呼人的事儿,他可不愿意干。” 我难免心中有些失落,本想着说不上话,远远地见他一眼也好,我实在是有些想他了。 大约表情上表露的有些明显,被琬炎看了出来。 “你别着急,时候不早了,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这寿宴啊,马上就要开始啦!”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虾兵一声通报! “南海龙王到!” 众人一喜,寿星到场,这筵席就算是开始了。 最上首的位置后面置了一架屏风,南海龙王领着自己一帮儿子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我顿时欣喜,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那人群。灯烛摇曳,太子们个个丰神俊朗,淮泽走在首位,紧随着龙王。 我与淮泽数月未见,纵然期间书信不断,到底还是生了若即若离之感。 今日他难得没穿蓝袍,老竹色的长衫罩了件梧桐色披风,披风华纱织就,灯火摇曳,琉璃色不改,照在淮泽身上,金丝银线难藏,座上多少少女目不转睛。 青松竹柏色,这大约是座中女儿们的第一感觉。 我却不喜,他今日特意把自己扮成了一颗松树,无非是因为我将上次在北斗宫中琬炎画的那幅清松图一事写作书信告诉了他,他以为我喜欢青松,搞不好还对衡惑神君生了醋意,今儿这身绿,是特意穿给我看的。 众神仙起身,今日来的自然都是品阶比南海龙王低些的,至多就是东海西海这些龙王与他平级。其余神仙,包括我与琬炎在内,便恭恭敬敬向南海龙王行了礼。 南海龙王笑的爽朗:“大家快座!” 众神仙拱手,方出来的,以淮泽为首的那帮太子们也都落了座。 管弦音起。 一排身姿窈窕的小仙娥捧着膳食入了殿,不过晃神功夫,面前已经佳肴堆叠。 我本以为这让普通的宴会开场,第一个必然是一群舞女翩翩起舞,惹得一众人流连忘返,醉眼迷离。 却不想进来的是个戏子。 开场第一曲,竟是唱戏。 戏子一开口,我正夹菜的筷子忽然一停! …… 唱的是《牡丹亭》。 我与淮泽在古堰镇的戏园子里头一起听过的那曲牡丹亭。 …… 这是凡间的东西,神仙们自然不会懂,更听不懂那咿呀之语,只瞧着新鲜,也觉得热闹。 身侧琬炎眨了眨眼:“这唱的但是好听,就是听不懂。锦华,你听懂她在唱什么了吗?” 我笑了笑,口是心非:“你瞧瞧坐上神仙个个听得虽然热闹,却也听得云里雾里,大家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琬炎点点头:“也是,也不知道今年是谁安排的。” 我冷笑一声,是谁?那自然是今天穿了身绿袍的那位。 怀泽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幸而今天来的都是些神仙们,听不懂《牡丹亭》的戏文,若是真有人听懂了,岂不是要在这殿上闹出一个大笑话?在自己父亲的寿辰上耍这些花招,实在不像话了些! 不像话归不像话,我却有些欢喜。 抬眼看了看,淮泽就斜坐在我对面,正懒笑着看我。 管弦又起,这才是舞女入场,梨花卷,丝绸裙摆迷乱,众神仙欢笑更乱。 我透过缝隙看了看淮泽,他目光仍旧不离我,一双蓝色的眸子晃出了些灯影,亦多了丝柔情。 我瞪他一眼!正经些。 淮泽又冲我笑了笑,坐正身子隐理了理衣襟,面上俨然一副端庄之色。 他缓缓起身,金樽在手,冲众人笑笑,看向自己父王,朗声道:“今日父王大寿,儿臣祝父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我疆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儿臣敬父王一杯!” 南海龙王对自己这个儿子很满意,笑的开怀,举杯共饮。 一时之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妙不可言。 第十七章 白玉青竹 这龙宫的酒的确不错,甘冽醇香,沁人心脾,引人入胜。 可惜本上仙不才,忘了自己沾酒便醉的事儿。 当日云翎仙子一口桃花醉,将我生生撂倒了三天。 推酒不过三盏,我已然成了一滩烂泥。 但脑海里尚且还存了一线清明,知道这是在南海龙宫,南海龙王的寿宴上,不能失了面子。 于是我推了推身边的琬炎:“炎炎,我有些头晕,想出去走走。” 琬炎眨眨眼:“要不要我陪你?” 我本有意让她陪陪我,毕竟这南海龙宫的路我不大熟悉,生怕自己一出去就转不回来。可是就在此时,北海龙宫的几个公主就凑到了琬炎身边,姐妹几个热情得很,琬炎又一时抽不开身。 我见状,只好一人溜了出来。 我当时醉的厉害,却仍然撑着不让自己倒头就睡,为的还有一个原因。 我知道席间淮泽的那双眼睛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他看到我此时独自一人出来,必定要出来找我。 龙宫的布置有些耀眼,我东走西走的,到了一处白玉凉亭。 才一靠近,就生了凉意。 “深深!” 淮泽来了。 我本要回头去看淮泽,却不想头晕的厉害,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他急走两步揽住腰身,轻声责备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让我好找。” 我抬眼看了看着这白玉凉亭,隐隐生将,却好生精致。“我又不知道这是哪儿。” 淮泽忽然笑了:“深深,你醉了。” 我没理他,有些困倦,有些冷。 “冷。” 淮泽一把将我抱起,他大约是知道我这人怕冷,轻声对我说:“撑着点别睡过去,寿宴还没结束。” 我任由他抱着,此时龙宫里的大多数人都在南海龙王的寿宴上,这大路小路的都没有人。 我眼前有些模糊,一个个花灯更是幻化成了无数个光点。 倒是极美。 淮泽一路抱着我走大道穿小路,最终来到了一处小宫殿。 不算太偏僻,却很清雅,周围种了层层的竹。倒是稀奇,这海底也有竹树生存。 素日都是我为他们下厨房,今日却也轮到淮泽为我亲手煮了碗醒酒汤。 清汤伴着茶香,入口微干,不多时酒醒了大半。 淮泽撑着下巴含笑看我。 “看了一晚上了,还没看够?” 淮泽轻笑出声:“我恨不得就这样看一辈子。” 我斥他一声:“没个正形。” “深深,你可想我了?” 我看了他一会儿,脑海里数月来对他的思念,离别苦相思,与君夜话时,都在这青竹小院里,化作了深深地凝望。 我不如他会说,不如他会扯那些甜言蜜语,心里头纵然对他有千百个喜欢,却羞于说出口,这大概就是女儿家的娇羞。 但我看了他这么一会儿,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方才在大殿之上,淮泽看着我眼神迷离,处处透着那股风流劲儿,可如今他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思。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淮泽轻笑,眸中哀思更甚:“什么都瞒不过你。” 淮泽伸手牵了我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他的掌心触手温热,而我,却仍旧感到有些冰凉。 他眸光忽然一变。 “深深,你可知道方才那作白玉凉亭是个什么地方?” 他既然这么问,那自然不是个什么寻常地方,说不好,是淮泽的伤心之地。 我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那是我母亲一手建造的凉亭,她爱白玉,喜翠竹。龙宫里头琉璃珊瑚多,白玉翠竹这样的雅致,此刻我们所处的这个小院儿也是我母亲过去的居所。” 我一怔,我从未听淮泽提起过他的母亲。 “伯母人在何处?方才宴席之上,似乎并未见到。” 淮泽愁笑:“不在了,三万年前。” 我听见淮泽轻叹了口气,想着三万年前淮泽也不过才是一个万岁的太子。这龙宫的龙王与凡间百姓差不多,是许三妻四妾的。而淮泽的生母恐怕就是他那三妻四妾中的一人。 可我却又有一个疑惑,这神仙与凡人不同,自有仙识灵力护体,能有什么事情让这个身居海底的妇人殒了性命呢? “我母亲,是我父王的正妻。” 原来不是什么三妻四妾,听淮泽的意思,他母亲应该是他父亲的第一个妻子。 “我母亲统共给我父王生了孩子,分别是我大哥,二哥,五哥和我。在我幼时的记忆里,父王与母亲是很恩爱的,可惜命运这个东西总是会捉弄人。” 我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 “我父王身边的女人有些多,久而久之便冷落了我母亲。母亲那人性子柔弱,终日郁郁寡欢不愿出门。母亲是自己不想活了。” 我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是我不好,问及你的伤心往事了。” 淮泽闻言缓缓收起他眸底的忧伤之色,努力的挤出个笑容看向我,深情的说:“深深,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要告诉你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向你保证,我淮泽此生,非你锦华一人不娶。” 我忽然一头一暖,这句话是世间多少女子,多少神仙与凡人等不来的话, 我笑了笑:“我初上天庭之时,曾经熟记天庭书录律法,看及七位公主的爱情,心中好生羡慕,但从未奢望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天下神仙,虽然允许结婚成亲,可是又有几个是真心相爱,漫漫岁月,若没有一个良人共度,那还又有什么意思。” 淮泽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深深,你就是我的良人,我敖璟此生,定不负你。” 我听到他郑重其事的用了敖璟这个大名,不觉心头一暖,但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淮泽。” “嗯?” “你此刻心情可好些了吗?” 淮泽笑了笑,道:“尚好。” 我笑了笑:“那你倒是说说,方才宴席之上,有多少女神仙公主对你目不转睛?” 淮泽笑了笑,用力盯着我的眼睛:“深深,你吃醋了。” 我拉起她的手往寿宴的方向走去。 宴席未完,我们该回去了。 第十八章 又来挑事 我与淮泽回到寿宴上的时候,殿内推酒正欢。 觥筹交错,酒香浓醇的味道扑鼻而来,任凭琬炎如何为何斟酒,我却不敢再喝一口。 为免人口舌,我与淮泽是一前一后回了大殿的。 我在前,他在后。 我方才吃醋并非玩笑,淮泽甫一进来,殿内女神仙们的目光又开始在他身上寸步不离。 好在淮泽知趣,宴席之上目光仍旧盯着我不肯挪开,任凭多少美目流转,他也并不转睛。 这神仙家的宴席就跟凡间的不大一样,听说往年龙王做寿,那都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不散。 种神仙们平日无聊,难得有在一起聚会的时候,如今逮着空子,那自然要多喝上几杯,况且今日还有又有舞曲可看,何乐而不为?自然是不肯罢休。 又是推酒几盏,正赶上一曲毕,淮泽作位不远处一个女神仙离席。 这女子一身桃红色襦裙,面上桃红柳眉,堪称绝色。 只是举止做派倒不像个神仙,扭捏之间让我想起了小家碧玉这个词。 琬炎在我耳畔低语,向我介绍着这个女神仙。 原来这位女神仙有些来头,她尊号满蹊公主,不是龙族的公主,也非天庭上的。她姑姑是凤族的女君,母亲是北海龙王之妻的妹妹,不论哪边算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地位也算的上是尊贵。 这样的女神仙自然是尊贵的很,父亲母亲都与天庭和龙宫沾了亲,纵然自己不是那公主之身,可这公主的名分也是王母特意封赏的,却又比琬炎这样的公主尊贵了两分。 这样的人肯来为南海龙王做寿,恐怕看中的是龙王的儿子。 龙王有十几个儿子,按着琬炎的讲述,她那些五哥哥六哥哥早已经成婚,剩下人里头就是淮泽几个,而淮泽又是龙王十几个儿子里头最出色的,今日存了联姻心思的人,看中的自然是淮泽。 满蹊公主莲步慢行,款款走到大殿之中,眉目含笑,人比花娇,冲着南海龙王施了一礼。 不亏了满蹊这名字。 “满蹊近日新学了一舞,愿为龙王贺寿。”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瞪了淮泽一眼,见他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您了抿嘴,这个满蹊公主,要来抢我的夫君了。 丝乐起,美人舞起。 一袭玫红水袖拂过我的眼前,香气四窜,比起盈袖实在是不知道差了多少倍,这味道虽然香,却着实有些呛人。满蹊公主身姿纤瘦,一舞起来腰肢盈盈,一个回眸含笑春景,醉了殿上男人心。 这哪里是祝寿,献媚也可论了!可偏偏宾客们还看得不亦乐乎,就连女神仙也觉得她美极。 大约满厅上下,心有不悦的就只我一人。 面前酒香不见,只剩了醋味儿! 满蹊公主舞着舞着就往淮泽身边凑,数个媚眼抛过去,真是风情万种。 淮泽找死! 他竟直往人家身上看,看完了还不忘再看我一眼,我死死咬住下唇,怒目而视,淮泽偷笑,低头喝酒,再不敢抬头。 满蹊公主脸色微微暗了暗,或许是疑惑为何淮泽太子埋首不肯看她了,又是几个舞姿动人,那腰肢险些迷了我的眼。 不巧,淮泽太子仍旧不肯看她。 一舞罢,满蹊公主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对众人的称赞充耳不闻,径直回了座位上。 北海龙王是满蹊公主的姨父,满蹊公主有想要攀结淮泽的心思,他自己的姨父应该是知情的,不然公主之尊,怎会贸然献舞。 北海龙王见满蹊公主受了挫,气鼓鼓地回去坐着,于是打算起来圆个场。 北海龙王生的有些憨态,看着很是面善。 “哈哈哈哈,几日不见满蹊,如今真是越发的长进了。” 满蹊公主听见自己姨父的夸赞,谦和的笑了笑。 座上南海龙王也笑了笑,举杯道:“这丫头出挑,还是王母亲自擢封的公主,素来是公主里头的典范。” 身边琬炎啧啧两声,对我说:“锦华啊,我怎么隐隐觉得这满蹊公主好像是喜欢我七哥哥呢?你可得小心呀,搞不好她就是你的情敌。” 我白她一眼:“你才看出来吗。” …… 北海龙王又笑道:“二哥啊,依我看你这十几个儿子都出挑,若有一个能做满蹊的夫君,那是再好不过了。” 南海龙王在兄弟四人当中排行第二。 我心中冷笑,这北海龙王说话倒真是不含糊,开门见山的很,也不怕人家满蹊公主不好意思。 南海龙王见过我一次,对我冒险来救淮泽一事很是感念。之后我与淮泽多番书信,淮泽也透露过他父王是同意我二人的这个意思。 只是我不过是个上仙之位,纵然淮泽不嫌弃终究算不上是门当户对,非得是满蹊公主这样的公主之尊,才能配得上南海龙宫的七太子。 我与淮泽的事儿若是想要成,终归还要等上个几年。 不过好在南海龙王之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满蹊公主想嫁的是淮泽,但只要龙王这边不松口,我就不怕她什么。 果然座上龙王殿下几不可查地看了我一眼,又瞥了淮泽一言,最终看向北海龙王。 “我这些儿子恐怕配不上满蹊公主,不知道四弟和满蹊公主看上了哪一个?” 满蹊公主俏脸一红,北海龙王面上一喜,我手心一紧,竟出了密汗。 淮泽瞅准时机起身,朝着两位龙王一礼,笑道:“父王,叔父,既然是我父王的寿辰,在这寿宴之上谈论女儿家的婚事恐怕不太妥当。只怕满蹊公主会不好意思了呢。” 终归还是这厮会说话,既顾全了两位龙王的面子,又拿着人家公主的脸面做幌子,这下子人人话语都得向着他。 南海龙王朗声一笑,自然向着自家儿子:“我儿说的是,四弟啊,满蹊公主是个好姑娘,她的婚事还得咱们细细商议才行,可马虎不得,马虎不得啊!” 这茬儿话语交锋刚过,便有一个虾兵闯进来。 “报——!” 众人一惊,何事如此慌张? “报,龙王殿下,外面……外面荐昆帝君来了,还带了一大堆礼物,说,说要给您贺寿。” 荐昆帝君? 又来挑事? 第十九章 来者是客 荐昆帝君这次露面颇有气势。 来人依旧是那一身黑袍,黑袍上镶了金甲,墨发用金冠束了,手拿一把玄铁黑剑。眼眸血红,笑容里头带了三分阴毒,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我曾经见过这个荐昆帝君两回,回回他都是孤身一人,第一次是在那蟠桃会上,仅凭一人之力便擒了琬炎公主,逼得瑶池台上众仙家包括王母在内都不得不对他尊尊敬敬,后来便是伏羲琴与崆洞印神力相撞一事,害得他数日没出乾坤洞。 第二次在那点雨山上,饶旧是荐昆帝君一个人鬼鬼祟祟,被淮泽发现了踪迹,后来却挟持了露清公主去,以至于天庭上众神仙都在场,却没人能耐的他如何。 我不禁叹了口气,本上仙可怜,自从位列仙班以后总共参加过三场宴会,回回都叫这个荐昆帝君搅了局。 今日荐昆帝君却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了,他身后跟了不少随从似的模样的人,应该是他的亲卫。亲卫手上端了大大小小的礼物,都用金丝银线缠了,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这便是他说的给龙王的贺礼了。 南海龙王冷哼一声,这种情况下他很难笑得出来。“不知道哪阵风将荐昆帝君吹了来?” “哈哈哈哈!”荐昆帝君长笑:“自然是你老龙王的喜气,怎么,你南海龙宫离我的乾坤洞才多远,你做寿辰竟不招呼招呼我一声?” 淮泽起身,冲他拱手一礼,这两个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还是淮泽会说话。 “哪儿敢劳荐昆帝君大驾啊,天下皆知数月前蟠桃会上荐昆帝君受了重伤,重伤未愈又去参加碧童公主封典大礼,众仙家都道荐昆帝君您热情且辛劳,哪儿还敢让您操劳啊?” 这话说的漂亮,字里行间给足了荐昆帝君情面,细细品味却又半分面子也没给他。大殿之中品出味道来的神仙已经出声笑了起来。 荐昆帝君阴笑着的嘴角再也笑不出来。 “数月不见敖璟太子,太子的嘴真是又毒辣了不少啊。” 淮泽抿嘴而笑:“惭愧惭愧。” 众人嘴上虽然冷言热讽,但是却不敢真的冲撞这个荐昆帝君。谁知道他怀里头那块崆洞印掏出来,这龙宫众人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两番人就这么冷了一会儿场,终究南海龙王着人安排了上首位子请荐昆帝君坐了。 这黑龙一族素来与天庭和龙宫都没有什么来往,梁子是在四万年前结下的,自然就是东癸水君闹上天庭那一回,自那以后黑龙一族就算是与天庭翻了脸。 但与龙宫却没有什么大的仇怨,最大的便是荐昆帝君几次三番求取琬炎公主一事。 千怕万怕,最怕的仍旧是崆洞印这个上古神器,荐昆帝君凭着手里头这件上古神器,明目张胆的横行霸道了四万年,逼得无数神仙不得不对他慈眉善目,也算是个本事。 荐昆帝君行到我身边时细细打量了我一眼,眼神中不见意外,应该是早就知道我今日会在这里。 我不由地想起了与白茗神君曾经的猜测,这个荐昆帝君似乎很注意我,那夺取伏羲琴的猜测令我渐渐觉得可能极大。 “又是你?”荐昆帝君在我面前驻足。 我淡淡一笑:“南海龙王做寿,就连荐昆帝君您都不辞辛劳而来,小仙又有什么不来的道理呢?” “哼,一样的牙尖嘴利。” 我身侧就是琬炎公主,琬炎被他缠了多年,又被他挟持过一回,心里对荐昆帝君是有几分惧怕的。 我猜测他只要看到琬炎,定然不肯放过与她说话的机会,于是默默伸手拉住了琬炎的手,她手心冰凉,早已生了惧怕之心。 “琬炎公主还是那么美艳动人。”荐昆帝君在琬炎面前站定,笑的邪魅不堪。 琬炎抿了抿唇,开口清脆:“帝君既然说是来贺我父王寿辰,怎么磨磨唧唧这么多言语,众仙家都等着您一个人落座呢。” 琬炎怕他,但不输他! 荐昆帝君冷声一声,撂下一句“个顶个的牙尖嘴利。”于是径直往前走了落座。 荐昆帝君一来,这宴席就再也没了一开始的那种热闹氛围。 小一辈的神仙视荐昆帝君如虎狼,生怕在此耽搁下去会连累了自己,却又碍于面子不敢离席告辞。 终究还是那位满蹊公主做了典范。 她盈盈起身,依旧端着笑颜,冲南海龙王施了一礼,道:“今日龙王寿辰,满蹊贺礼已经送到,本该留在龙宫再热闹几日,奈何满蹊实在不胜酒力,怕再待下去闹出笑话。这就像龙王告辞了。” 南海龙王微微颔首。 这时节谁还管她满蹊公主说的话有多么好听,说来说去不过是看荐昆帝君来了,生怕来者非善类,又怕出了什么事情迁累到自己,要跑而已。 有了一个公主带头,剩下那些神仙也就不再顾及颜面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告辞离去。 不过盏茶功夫,大殿里头人少了大半。 剩下的无非是东南西北各龙宫的神仙,那都是南海龙王的手足亲近之人。其余的神仙大难临头各自飞,错了,这还没到大难临头的时候就已经各自飞了。 龙王怅然地看了一眼大殿中人,这般情况,意料之中。 目光扫到我时忽然一顿,惊奇道:“锦华仙子还不走?” 我淡淡一笑,答:“小仙与荐昆帝君是旧识,荐昆帝君来了,小仙正想多呆一会呢。” 龙王了然,我所说的“旧识”是指蟠桃会一事。 今儿众人皆可走,唯独我不能走。 先说众神仙告辞离去,虽然各自寻了理由,归根结底还是怕惹火上身罢了。 可我今日得顾及着天庭与王母的颜面,众神仙皆可惧怕,唯独我不可。 这是面子上的原因。 却还有我本心里的原因。 今日荐昆帝君来者不善,若真有个什么要施难于龙宫,淮泽与琬炎首当其中,我不可视他们二人身遇险境而袖手旁观。 说到底伏羲琴在我手上,唯一一个曾经借伏羲琴之神力重伤了荐昆帝君的人也是我,我在这里一刻,龙宫之险便少一分! 第二十章 剑拔弩张 荐昆帝君坐定,众人没想到的是,他开口说的,竟是些闲谈。 “本君来了一会儿,在殿外也看了一会儿,方才那个跳舞的小神仙生的倒是漂亮,不知道是哪家的公主。” “那是凤族帝君的侄女满蹊公主。”南海龙王脸上不甚喜悦,但仍旧据实相告。 荐昆帝君嗤笑了一声,似乎对凤族这个词很是不屑。“本君没记错的话,凤族那个女君坐那帝君的位子也有七八万年了吧,怎么自己的侄女还调教的这么不知羞耻。” 这话说的我心里头一颤,他方才开口提满蹊公主的时候,眼中瞧不出这种不屑的神色,我还以为是满蹊公主的美貌引得他说了那一番话,却不想他眼界还挺高,压根没瞧上满蹊公主。 “据本王所知,凤族与荐昆帝君似乎没什么仇,怎么出口也忒不留情面了些。”说话的是北海龙王,他还没走。荐昆帝君辱骂起了她自己的外甥女,他自然心有不悦。 荐昆帝君又是一声嗤笑:“就事论事罢了,怎么招的北海龙王这么大的脾气。” 北海龙王怕再说下去会引火烧身,嘴皮子挪了挪,却愣是没再说话。 荐昆帝君见他不说话,心中很是喜悦,大有占了上风之感,目光横扫大殿,居然落在了我身上。 “你觉得本君说的有道理吧,锦华仙子?” “呵……”我轻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连我的名字都记得这样清楚了。 “荐昆帝君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小仙也觉得正是如此。” 不只荐昆帝君神色一变,座中人神色皆一变。 我知道他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满蹊公主身份尊贵,自然容不得别人辱骂,但辱骂她的人,如今众人又不敢得罪。由他自己辱骂也就算了,偏偏我这个天庭上的仙子却还要随声附和荐昆帝君,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心里轻笑,只怕此刻众人都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可我若是个贪生怕死之人,那方才就应该随着众位神仙离去,怎么又要待在这里? 众神仙各有思量,但皆不约而同地用颇有戒备的眼神看像了我。 我没去看淮泽,我知道纵然场上如何变化,他仍是盯着我,笑得开怀。 帝君说满蹊公主的话,我从心底里边儿十分赞同,实事求是罢了。 但说话归说话,战线这个东西我却也清楚得很,若是今儿语气之中偏向了这位荐昆帝君,那么岂不是是与天庭上众神仙为敌,与龙宫为敌?我没这么蠢,也不是那会因为一两句话,将自己陷于虎狼之地的人。 荐昆帝君颇有深意的看着我,嘴角阴笑又毒了两分,开口道:“这么说,锦华仙子是很赞同本君了?” 我不顾身旁琬炎对我使眼色,淡淡一笑,开口道:“荐昆帝君提起满熙公主,想来殿众各路神仙心里头都有个计较和衡量。小仙不过就事论事,跟荐昆帝君您一样,但有一件事小仙却有些不太明白。” 荐昆帝君挑眉,“哦?不知何事?” “方才通传的虾兵说了,荐昆帝君今日是来为南海龙王祝寿的,小仙也看到了,您此次还特意带了一堆贺礼前来,诚心可鉴,令人感动。” 荐昆帝君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我又接着说:“但您是来了,各路神仙却被你吓的跑了大半,您若来我们自然欢迎,可您偏偏要带着您怀里从那块崆洞印来,岂不是存心要与南海龙王作对?您这会的心是否实诚,却又耐人寻味了。” !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 这话我也敢说? 出人意料地,荐昆帝君并未生气,而是笑意更深地看着我:“素来以为南海龙宫的琬炎公主性子有时泼辣,今日一见,才知道锦华仙子才是那不要命之人啊。” “荐昆帝君这话错了,小仙最是惜命。” 荐昆帝君兀自转着酒杯,抿了一口酒,笑道:“有意思。” 众神仙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各自松了一口气,似乎没料到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 但我刚才说的这几番话是有原因的。 他提起他问我对满蹊公主的看法,我若是与他呛起来,荐昆帝君恐怕要寻个由头对南海龙宫发难,我不如一开始先顺遂了他,随后在找个理由反驳他的话,纵然他想生气,但我刚才言语之间提及了他仗着崆洞印为所欲为这个意思,他便拉不下脸来。 能拖一刻,是一刻。 荐昆帝君冷笑一声:“锦华仙子,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你别忘了,本君仗着崆洞印来南海龙宫,而你你也不过是仗着你手中的伏羲琴才敢如此背对本君说话而罢了!” 荐昆帝君失策,想要引火烧身,没烧成。 淮泽自始至终看着我淡笑,纵然荐昆帝君在他身旁放狠话,他也不忘对我眉目含情。 我一气,这厮,都什么时候了,他还顾着调情! 不过我刚这么想着,淮泽就正了正神色,终于开口说话:“崆洞印也好,伏羲琴也罢,各凭实力罢了。荐昆帝君上可偷入天庭,下可明目张胆来海底。论有勇有谋,您若敢成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却不知道向您这样有勇有谋的人物,怎么如今就跟天庭上一个小丫头片子吵起嘴来了,这要是传出去那不是让人笑话了。” 这话看着处处恭维,实则一言一句都是对荐昆帝君的嘲讽。蟠桃汇合点雨山两件事可谓是荐昆帝君心头大恨,怕是他平生最恨在别人面前提起的就是这两件事,可如今淮泽却明摆着要戳他的痛处,他难免要不高兴。 不过小丫头片子这四个字……我还真不大喜欢。 荐昆帝君冷哼一声,目光看向我,道:“她若是小丫头片子,天庭神仙恐怕都成了饭桶!” 淮泽冷哼一声,酒盏一摔,“荐昆帝君,今日我父王好心好意邀你入殿吃酒,你可不要成心惹事。” 殿内酒香乱窜,不知何时歌舞声却早已停歇。 言语交锋之间寒光乍现。 剑拔弩张之势已成! 第二十一章 且歇一歇 到底是南海龙王,不愿意跟我们这些小辈扯嘴皮子。 “今日宴席摆了大半日,想必诸位宾客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 话未说完,就被荐昆帝君给打断了。“唉,龙王您这是什么意思,本君才坐了没一会儿,您就要撵人了?” 南海龙王仍是一笑:“荐昆帝君多虑了,依着往年的规矩,总要摆上三日的流水席才算作罢,且歇一歇。” 荐昆帝君冷笑一声,不再执着于是不是撵他的问题,但纠结起了另一件事:“本君来者是客,龙王的意思不会是要本君回乾坤洞去歇吧?” 南海龙王冷哼:“荐昆帝君说了来者是客,我龙宫岂有怠慢客人的道理,敖璟,速去为荐昆帝君安排客房。” 四殿下起身应着去了,南海龙王言罢离席,荐昆帝君饮罢杯中最后一口酒,也起身跟着四殿下走了。 众神仙见状,四散而去。 “深深……”我抬头,是淮泽唤我。 我叹了口气,道:“这荐昆帝君赶在今日来了南海龙宫,如今却又赖在这儿不肯走了,定然有什么阴谋。” 淮泽拉了我的手:“所以我正要与你说,你趁着这个时候,赶快回天庭去吧,天庭之上,那荐昆帝君不敢乱来。” 琬炎闻言也在一旁附和:“是啊锦华,我哥哥说的对,如今众位仙家都散的没了人影,大家都知道荐昆帝君不是个善茬,你快点走吧。” 我摇摇头:“若真是如此,那我更不能走了,我若是走了你们可怎么办?” 淮泽一怔,知道我是担心他们兄妹二人的安慰,安慰道:“你放心,他从前也来龙宫闹过,我也同他打过,尚且占不了下风。” 我轻拍淮泽的手,“早两年他还算收敛,闹腾再三不过是为了求娶琬炎,可这两回他明显越发放肆,不知道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若是真的有个冲突,你当他手中的崆洞印是闹着玩的?” 淮泽神色一暗:“可我不愿让你涉险。” 我看着他一笑,另一收牵了琬炎的手:“我们之间,还谈这个?” 淮泽和琬炎总算同意我留在龙宫。 龙宫的路我不熟悉,自然是淮泽亲自送我回了那白玉青竹小院歇息。 若非琬炎从天庭上来了一路奔波,此刻也需要休息,我真不想让淮泽来送我。 因这厮一来,就又赖着不愿意走了。 分明荐昆帝君一桩大麻烦就在身边,他却有心思谈儿女情长。 “深深,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龙宫里头玲珑珊瑚多,游鱼水物也多,不过此院之后有处温泉,你定然不知道。” 我挑眉:“这南海之底,竟然还有温泉?” 淮泽轻笑,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这儿是龙宫,什么稀罕东西都有,日后你有的机会见呢!” “你要带我去哪儿?” “今日你奔波辛苦,我带你去泡温泉可好?” 我猛地甩开被他拉着的手:“你疯了,荐昆帝君如今就在龙宫,你还有心情玩闹,此时不是应该到你父王那儿商量对策么。” 淮泽又是轻笑,对我解释道:“父王是老姜,对今日之事已经有预料,也有对策。” “哦?”我一惊,这竟然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 淮泽点头,“只是没想到今日你这般伶牙俐齿,生生地让他去歇息了。” “你的意思是……” “不错,父王料到他寿辰上荐昆帝君可能会来,只是不知道他目的是什么,所以没有对策。今日他来了,本以为他能说出他的目的,不想这事儿竟搁置下来了,所以只好静观其变。” 我点点头:“这也不算坏事,众神仙已经离开,天庭若是知道此事,不会放手不管的。” 淮泽闻言又是一笑,看向我:“所以说啊,这时候你就好好歇一歇,若真是荐昆帝君要发难于龙宫,你也好帮我们的忙。” 这白玉青竹小院后,确有一汪温泉水,泉水氤氲生雾,不待靠近。便觉得仙气使然。 我看着淮泽:“你该不会……要一起吧?” 他若敢没规矩,我便拿伏羲琴削他。 不料这次淮泽竟然乖觉,他μ眯了眯眼,笑道:“我去外面候着。” 温泉隐在珊瑚丛山之后,我眼看着淮泽去了珊瑚之后,不见了身影。 泉水微热,的确诱人。 我脱了外衣,留了里衣,并不是怕有人乱闯,此地僻静无人,又有淮泽守在外面,安全的狠。 我防的就是淮泽! 他早已视我为妻,若真是想要偷看个什么,于他而言无伤大雅。 这么想着我越发觉得不可脱里衣,出水时用灵力烘干了就是。 温泉养人,顿觉舒适。 龙宫里面宫灯炫目,多年来不分朝夕,到此地素净,隐约可透过上层浮着的水面看见外面的天空。 天边隐有红云,应是晚霞,竟然已经傍晚了…… 我于是起身出水,哗啦水声想起。 这水声一响,惊了外面淮泽。 我没猜错,他的确存了偷看的心思,见他忽然探进来一颗脑袋,我顿时觉得方才不脱里衣的决定万分正确。 我瞪了淮泽一眼,他悻悻地将脑袋缩回去。 我用灵力烘干了湿衣,穿戴整齐,从珊瑚丛后转出来时便见淮泽倚着珊瑚,依旧穿着那身松树绿衣,正笑着看我,海蓝色的眸子里头满是笑意。 “你若不耍流氓,大约很讨人喜。” 淮泽笑着的嘴脸一僵,嘴上却不肯让我:“你几时见过这般英俊的流氓。” 这厮,竟然自认了耍流氓的事实。 听他说起英俊二字,我便又细细打量了他一遍。 墨发用玉冠束了一半,皮肤不算如玉白皙,仙白里头泛了暖色,却是男子最好看的颜色。 淮泽最动人的,便是那双眼睛。 他眉目修长,形似丹凤,却比丹凤眼大了不少,睫毛纤长,缺了分男子的英姿,却也添了分柔情。 他的眸子与旁人不同,初见时我只道他们龙族之人眼眸都是这般海蓝色,后来熟悉了才知道并不是。 琬炎的眼睛也是蓝色,只蓝中泛了紫星,其余的太子们也是蓝色,只是没有一个人的眼睛有淮泽这样的纯粹清透。 确是很好。 我笑了笑,看向这身绿袍。 “帅流氓,你日后,还是穿蓝衣的好。” 第二十二章 暴雨前夜 离开温泉水声,淮泽便亲自将我送回了那白玉青竹小院。 温泉解乏,却更令我想要休息。 这次淮泽倒是难得识趣,并没有缠着我不放,只约好了次日清晨再来找我。 我在屋内躺着,鼻间隐约有竹香可闻,清淡却卓然,疏离却清透。 行到今日,我心里藏了太多事情。 从瑶池台上一草一木,人影斑驳,到短短时日里的数场惊心动魄,化险为夷。 淮泽、琬炎、衡惑、白茗、露清、荐昆…… 还有玉川神女…… 这人,这事,纷繁且杂乱,乱了一院竹香,乱了我这夜梦境迷离。 许是知道次日淮泽会来,我便早早醒了。 外头琉璃宫灯彻夜不去,此处却能见到晨暮更迭,今日竹梢多了缕亮色,应算晨光。 淮泽来的时候提了一笼早餐,居然是热气腾腾的包子,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此处是龙宫,不在天庭,也不在那凡间小巷,他竟能寻到这种家常的早饭,看样子是费了些心思。 “身处龙宫之中,居然还能吃到这样美味的肉包,难不成是咱们淮泽太子亲手做的?” 我与他相坐桌前,外头天色昏沉,桌上点了一盏宫灯,映出两个身影。我夹了包子轻咬一口,笑问。 淮泽摊摊手,也伸手去拿了一个。 他的吃相不好看,狼吞虎咽。 边吃边答:“我哪儿会做这东西,今儿早起去凡间买的。” 我一惊,莫名有几分感动。“你大清早的起来,去了一趟凡间,买了包子,又提到了我这儿?” 淮泽轻笑,道:“我知道你虽然做了天庭上的神仙,可是却还记得凡间的事情,想来你在天庭上接近一年,这带了人间烟火气的早餐已经多日不曾享用过了吧?” 我此时已经吃完一个肉包,筷子伸向第二个。 是了,上一次我与盈袖忙下凡去探望我父母亲人,被淮泽撞见了,他知道我凡思未封的事儿。 我品着这包子,他不说,我便不觉得,他一说,我才品出百般味道。是凡尘烟火,人间温情,是珍贵难得,也是他一番心意。 “你有心了。” 淮泽狼吞虎咽吃得快,说话功夫已经吃好了,此时手撑着下巴笑看我:“这包子是从你的家乡古堰镇买来的,怎么样,有没有家乡的味道。” 我怔了怔,而后点点头,不觉泪眼婆娑。 婆娑是因他对我这番细腻心思,而不是因他所谓的家乡的味道。 我在瑶池台上近一年光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百年已过,这味道我早已品不出来了。 但怪责这一番辛苦却是好心,我不忍拂了他的意,既然他笑得开怀,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伤感的话。 一顿早饭,吃的心情几番变动,总算吃完了。 我问了淮泽他今日的打算,淮泽说要赶在午宴之前去龙王那里一趟。 虽说计划已经大体定下了,但有些东西还是要再细细嘱咐的。 “深深,你可要与我同去?” 我看了看远处琉璃光,兀自绚烂,却隐有阴寒透出,微微摇了摇头。 “你且去见龙王,我去找琬炎可好?我们午宴上见。” 淮泽笑笑:“也好,琬炎平日里看着活泼开朗,其实是个怕事的,如今你在这里,就去陪陪她。” 我点头应下,看着淮泽踏一院竹香而去,转身亦行,方向却不是琬炎的居所,而是荐昆帝君的客房。 我想会会他。 龙宫的路我不熟悉,明目张胆地向人打听荐昆帝君的居所难免又叫人心生戒备,变着花样问了好几个人,这才隐约确定出来荐昆帝君所住的客房一代,应该就在南海的西北角。 西北角,我不喜。 此处繁华,路旁皆是珊瑚,红若朝霞,配上龙宫花灯琉璃,有些晃眼。 荐昆帝君见到我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意外,似乎早已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执了酒壶饮酒,也不用酒杯,酒壶之下用指力生了暖火,张嘴就对着壶口饮那热酒。 “看样子荐昆帝君灵力恢复的不错,看看这一汪胜火烧的,直暖了人的心。” 荐昆帝君冷笑一声,眼神中有几分不屑:“来都来了,这四下有没有别人,有话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本君听着难受。” 呵,听他的意思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想知道,你此次来龙宫,目的何在?”我开门见山。 荐昆帝君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酒,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题,喝完咂咂嘴,这才说:“她说了,你若在,定然会来找我。” “她?” 荐昆帝君嘴角微勾,又开始卖关子:“她还说了,你修为虽然低,不怕死的本事倒是有。” 我眨眨眼,心下对他所说的这个“她”有了猜测。 “你说的,是露清公主?” 荐昆帝君冷笑,眼神中不见意外,也不见喜怒。“本君都说了,你那么聪明,这三番五次的不会猜不出来。” 我一惊,竟然真是露清公主! 荐昆帝君用了“三番五次”这个词,那说明他们早有勾结! 我皱眉,道:“你们二人,究竟在勾结什么?” 荐昆帝君冷哼一声,放下手中酒壶:“锦华仙子,说话要好听些,别用勾结这个词。你们这位露清公主那险些是成了我弟媳的人,我与她之间向来是坦坦荡荡,怎么能用勾结这个词?只不过是你们天庭上的人太蠢,数次下来都看不透,也看不出。” 我心里一慌,没料到他承认的这么坦白。 于是接着我心里的猜测问下去:“你这次来,不只是为了想要求娶琬炎,我也是你们的目标?” 他笑:“你有什么好稀罕的?本君不过稀罕你的伏羲琴。” 伏羲琴。 “伏羲琴在我手中,纵然你有崆洞印,也未必能一举得胜。” 他起身,朝屋外走去。 一身黑衣吸了龙宫众光璀璨,血阳珊瑚也不见,琉璃花束也不见。 远远地,南海龙宫上方的天空传来一声闷雷,大雨将至。我看了看婆娑的琉璃宫灯,深知暴雨将来。 荐昆帝君又是嗤笑:“到底是修为浅,不懂这上古神器。” 第二十三章 宁为玉碎 到底是修为浅,不懂这上古神器。 …… 什么意思? 荐昆帝君见到我疑惑神情,似乎大为满意,它要的就是我这神情!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荐昆帝君负手一笑:“南海龙王不是说了要摆三日的流水宴席吗,这中午就快到了。锦华仙子不如陪着本君一同赴宴,这路上,我再细细讲给你听呢。” 我抬脚,出门。 愿闻其详。 走过了珊瑚丛,路有虾兵蟹将,见我与荐昆帝君同行,皆面露疑惑不解之色,但因着对荐昆帝君的惧怕之心,没人敢上前来,这倒是为我与他说话提供了条件。 荐昆帝君冷笑了两声,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他方才说我修为浅,不懂上古神器。可是我蟠桃会那日得了伏羲琴,自那以后伏羲琴顺理应当的成了我的神器,我也因此而得升上仙之位。 自始至终我只知道这伏羲琴原是玉川神女之物,其他的一概不知,他所说的又到底是什么隐情? 我见他嘴角阴笑,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锦华仙子,你或许不知道这上古神器自有神力。” “这我自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这上古神器的神力就如同神仙层层仙班,是分三六九等的?” 我冷冷看他一眼,一个眼刀抛过去,道:“骗人的话我劝荐昆帝君少说,伏羲琴与你手中的崆洞印,都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天上地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上古十大神器,威力虽然各有不同,但等级一说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不要凭空捏造!” 我这话说的有凭据,上古神器各有不同,就拿如今的来说,伏羲琴琴弦有音,静可巧奏天籁,动可一击制敌,是个武器。那崆洞印,可废立人皇,吸人灵力,顷刻之间万千神仙变成废人,也是武器。 天庭上还有两物,女娲石和神农鼎,便与它们不同。女娲石是上古时期女娲补天所遗漏之物,重在坚不可摧,故而如今压着天庭一角。神农鼎更不同,凡是经神农鼎所炼制出来的仙丹妙药,那都是不可多得的神药,威力难以描述,就是不大巧,这用来炼神药的神农鼎当年却用来镇压了东癸水君,可叹物不尽其用。 荐昆帝君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三六九等。” 我一怔,等着他说下文。 “这神器都是上古神器,那是盖棺论定的事儿。但是不同的是如今用着这神器的主人。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控中心的主人是他伏羲琴的主人是我。 想到这儿我忽然又是一怔,他的意思莫不是? 荐昆帝君冷笑:“你也知道,崆洞印的主人是本君,本君是黑龙一族的帝君,而你不过一个在天庭之上待了一年不到的小上仙,你的修为比之本君,何如?” 那自然是比不过。 “这神器本身就有神力,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可是踏的神力有灵,自然也就受到他主人修为如何的影响。我说锦华仙子,上次蟠桃会上是本君低估了你,没料到你能驱使那伏羲琴,这才掉以轻心被你所伤,但这次不同。本君修为不知道高了你多少倍,你认为你在我面前,还能轻而易举的取胜吗?怕事两败俱伤的结果,你都轮不到。” “轰隆!”闷雷一声,如同他口中说的这个消息,轰塌了人心。 他说的这件事,我不是不知道。 伏羲琴有灵,会受到我的灵力驱使,但我受伤时灵力若,根本驱使不了伏羲琴,就是这个道理。 换句话说,若是我与荐昆帝君一同使用伏羲琴和崆洞印,那我估计是难以取胜。 说话间竟然已经到了龙宫大殿。 我一慌,此行本是想要问荐昆帝君问题,却不想被这消息挫败了。 今日来的人屈指可数。 除了南海龙王和着他的一众子女,还有北海,东海,西海个各的龙王,其余神仙实在不知所踪,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淮泽见我与荐昆帝君一同进来,眉头一皱。 我的眉头也轻皱,看向他的目光有几分恍惚。 淮泽一怔,似乎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 荐昆帝君扫了一眼坐上众人,坐下来又喝了一杯酒,道:“原来这天上的神仙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呀,那本君就不和你们卖关子了,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不待南海龙王开口,他就自顾自的说:“龙王大人,我中意你家女儿琬炎公主也有多年,这事儿你是知道的。而今又过了这两年,本君也算是韬光养晦。今日等不及了,就想要娶你家琬炎公主过门,且看你意下如何?” 淮泽一愣,看向我。 琬炎猛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却微微摇头。 他们唯一的希望——伏羲琴此刻没有了指望。 南海龙王将我们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我们几人都没了办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南海龙王大笑举杯,向荐昆帝君说道:“今天乃是本王的寿辰,在父亲寿辰上谈论女儿的婚事的确有些不妥。荐昆帝君若是愿意,就再等一日,待第三日筵席散了,我便给你个答复。” 荐昆帝君长笑一声,举杯,落盏,“好,那本君就等着!” 宴席又散。 屋内只剩了南海龙王、淮泽、琬炎与我四人。 霎时之间,琬炎公主声泪俱下:“我不嫁,若是没有办法,便要我死了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一人之死可换龙宫众人性命,琬炎心甘情愿。” 她这话是对着身边的南海龙王说的,南海龙王平生就这么一个女儿,一直视若珍宝,听得女儿说出这番生死之言来,那颗心哪里还能忍? “我这就上天庭去!请王母派天兵,围剿乾坤洞!” 淮泽拉住他家父王:“父王稍安勿躁,崆洞印的危害您不是不知道,荐昆帝君若是真存了不肯妥协之心,莫说天兵天将,就是天庭上若有神仙一同下凡,也奈何不了他。” 南海龙王大怒,“那怎么办!就要让琬炎为了他们的安慰,葬送了自己?” …… 我轻轻敲击桌面。 “或许,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第二十四章 另辟蹊径 众人听见我开口说有办法,不觉眼前一亮。 南海龙王爱女心切,率先看向我:“锦华仙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说来听听。” 我知他关心则乱,索性说了最关键的话。 “琬炎公主不需要嫁给荐昆帝君,我替她嫁。”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淮泽第一个不愿意:“深深,这怎么可以……” 话未说完就被我打断,“你放心,不是真嫁,我只是化成琬炎的样子嫁给他,让他掉以轻心,再趁机,盗取他手中的崆洞印。” 三言两语将我的方法解释清楚,三人仍旧皱眉。 琬炎说话还带着哭腔:“不可以,那乾坤洞就是龙潭虎穴,我怎么能够让你以身犯险?” 淮泽说话带了怒意:“深深,你这法子虽可行,但太危险,你不能去!” 南海龙王一声叹息:“锦华仙子大义凛然,老夫心领了,但这事儿行不通。”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总归就是不赞同我这个办法。 …… 外面轰隆一声,闷雷似苍茫震怒,染了我心中一腔孤勇。 “我不是傻子,不会平白无故的把自己往火坑里面送。我提出这个法子,不单单因着我和淮泽琬炎交情甚好,也有我自己的缘故。” 南海龙王一怔,问:“何故?” “荐昆帝君几次三番到天庭上行冒犯之事,如今又闹到了海底之来。宴席之前我曾见过他一面,得知他今日行此事,不只是为了求取琬炎公主,还有其他目的,多半是为了想要夺取我手中的伏羲琴,从而救出被封印在神农鼎之下的东癸水君,他的亲弟。” “我保琬炎,也是保我自己。今日若是我们真的在他的威胁之下没了办法,琬炎委曲求全嫁给了他,且不说琬炎性命能不能保得住,她的终身幸福也就葬送于此,龙王您定然不会同意。” 南海龙王微微点头,琬炎抿唇,看样子我说的没错。 “龙王您珍爱此女,便是冒着南海龙宫全部覆灭的危险,也要与荐昆帝君斗上一斗。可崆洞印威力无穷,这南海覆灭已是大事,若是有天庭上众神仙来帮忙,整个天庭覆灭,那个荐昆帝君岂不顺理成章成了三界之主,六界之王?” “我们知道昨日中午来宴席之上,有一众神仙回了天庭,若是真去搬了救兵,此时早该有人到了,可见回去的那帮人都是些胆小鼠辈,不敢声张,又怕事,只顾自己安危。” 我是天庭神仙,按理说不该贬损前辈,但事实如此,我也就实话实说。 “锦华不才,留在龙宫本是为了我手中有伏羲琴,若是真有个什么危险,尚可与荐昆帝君抗衡一二。但是知道今日才知道我修为尚浅,若是荐昆帝君早有防备,那我根本不可能占得上风。” 淮泽眯眼,似乎明白了方才大殿之中我冲他微微摇头的原因。 所以说我保琬炎就是为了保我自己,荐昆帝君若是顺理成章把琬炎娶了去,那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一番话下来,三人俱不出声。 我平日里不是那话多的人,今日甫一开口说了这么多话,嗓子竟然有些干,但看着三人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我知道这些话没白说,奏笑了。 却见南海龙王仍是摇了摇头。“锦华仙子是瑶池台的神仙,此事若不经过王母同意,本王不敢做主。” 事从权宜,先斩后奏! 南海龙王见我眼神坚定,似乎此事已在我的决定之中,不可更改,他叹了口气,问道:“既然你提出了这个主意,那你不如说得清楚些,若我们真能放心,是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或许可行。” 我笑了笑,却看向淮泽,此事若可行,昨日那身绿袍但是很适合他。 “上一次林寒涧一事,我曾经跟着白茗神君私自下凡。当时化作了琬炎公主的婢女初霁的模样,瞒过了南天门的神仙,也瞒过了南海的四殿下敖霆太子。” 龙王做寿,初霁也跟着琬炎来了龙宫,但此时并不在屋里,而是守在屋外。 琬炎点头:“我记得,你化形的法术是很厉害的,一般人瞧不出什么来。” 淮泽听了却不大高兴,刚松了一点儿的眉头,此时又皱了起来,问我:“而后呢,你化作琬炎的模样嫁给他荐昆帝君,嫁到乾坤洞去,再与他拜天地,喝交杯酒,再入洞房不成? 我瞪他一眼,晴天白日的说这些话也不害臊,但随即心里头还有一些欢喜,他肯这么说,说明他是在意于我的,这点也毋庸置疑。 “说什么呢你?我是为了去偷崆洞印的,难不成还真与他结亲?” “那你且说说,结亲不行礼,不拜天地,不喝交杯酒,还怎么不令他起疑心?”那入洞房三个字,他这次却没再敢说出来。 我默默点头,他说的这些事儿我也思量过。 荐昆帝君是黑龙一族的帝君,黑龙一族多年来独来独往,没有什么亲友,他唯一的弟弟又被压在了神农鼎之下。他若真娶亲,没有几人能来看热闹。 这给了我的行动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我说了会儿话,嗓子有些干,不管面前站着的是南海龙王还是龙宫太子公主,便往那桌前一座,自倒了茶水。 一杯茶水送去口中,我抿了抿唇,开始解释接下来的事。 “这种事情宜速战速决,我的修为虽不如荐昆帝君,但伏羲琴到底是上古神器,上古神器那是有神力的。荐昆帝君若有心防备,那我自然占不了上风,但若是能够出其不意,便能够像上次在蟠桃会上一样,打他个措手不及。” “兵营险招,这是下策。”淮泽皱眉。 我挑眉看他,也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别着急,你说这是下策,那自然就有中策和上策。” “不听中策,听上策。”他果断、干脆。 “我虽然修为浅,认识你们和荐昆帝君的时日也算不上多,但还是能够看出来,这个荐昆帝君,他是很喜欢琬炎的。” 琬炎闻言面色一红:“你……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二十五章 谋划初定 怎么看出来的? 原本我倒是真的看不出来,但是经历了昨儿中午一事,怕是有心人都能看出一二。 我笑答:“因那满蹊公主。” 淮泽眼神里有几分了然,琬炎却依旧疑惑。 我这才细细解释,道:“起初我以为荐昆帝君是看上了琬炎公主容貌天成,是那好色之人,但昨日午宴,那位满蹊公主一舞醉人,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的心。荐昆帝君当时就在殿外,他若是单纯好色,断断不会说出诋毁满蹊公主的那一番话。” 琬炎这才点头,想是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南海龙王捋了一把胡须,问:“既然如此,这荐昆帝君喜欢琬炎却又与仙子所想的那个上策有什么关系?” 我淡淡一笑:“龙王别急,小仙正要说。” 说完这话,我却又转头看向了淮泽,开口问道:“淮泽太子,若是有一日你与你的意中人成亲,婚礼之前他要是有什么不算过分的要求,你可会答应?” 淮泽闻得此言,神情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我知道他的意中人那便是我。 但他父王在旁,淮泽不敢放肆,于是中规中矩的答:“那得看是什么要求。” 我一笑:“就比如,想新婚之夜,为自己的夫君做羹汤。” 三人又是一怔。 眼神之中,我知道他们明白我的意思了。 不错,我厨艺不错,只要到时候向荐昆帝君提出想要为他下厨,那么他就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要他不拒绝,菜食里面放着致人昏迷的药,或是暗中施个仙法,定然能把人放倒。 只要荐昆帝君一晕,他怀里的空洞印便是手到擒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三人拧了一晚上的眉头终于松开,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南海龙王又摸了摸他的胡子:“锦华仙子想得这个法子虽然简单,但是众人历年来都畏惧那荐昆帝君手中崆洞印的威力,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使心思。荐昆帝君自己定然也想不到这儿去,反而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我一笑:“锦华不过是占了初为仙人的便宜,不知道荐昆帝君的厉害,换句话说,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南海龙王却一怔,我也一怔,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俗语是民间百姓常说的,三岁小儿也知道,但是我面前的这些神仙却未必。 淮泽眼珠子一转,心里头有了主意,打个哈哈笑道:“你这词儿倒是新鲜,往日没听过,不过倒真合适。” 我抿嘴而笑,南海龙王并未多问,此事就算敷衍过去了。 我起身,向南海龙王一礼:“此事既然定下了,就请龙王殿下回去着手准备,明儿午宴便可对荐昆帝君说您的意思了。若真是嫁女,那你要准备的事情可多着呢,荐昆帝君是个心眼儿多的,万万不能,让他在这些小事儿上发现了端倪。” 南海龙王点头,这便要离去。 “父王!”叫住他的是淮泽。 南海龙王回身,看向自己的儿子,一身蓝袍的太子此刻脸上竟有了些许的红晕。 我认识他的时间还不足一年,可却已经十分了解他,看着他这神色,我忽然明白了他要对他父王说什么。 “淮泽!”我本想要打断他。 南海龙王却一抬手:“锦华仙子,你让他说。” 淮泽抿唇而笑,看向我的神情竟然有几分得意。 他拱手一揖,这礼行的颇大。 “禀父王,儿臣与锦华自花朝时节瑶池台上初见,不觉已经近一年光景,儿臣今年四万岁有余,却从未有哪一年过的像今年这般欢喜。锦华曾对儿臣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儿臣深以为然。她用了短短时日便从位列末等仙班的小仙子一越而成瑶池台的上仙,这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之事,不只如此,锦华还手持伏羲琴,父王也知,这伏羲琴不仅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还是玉川神女的遗物,儿臣以为,这足已经门当户对。儿臣与锦华情意相许,一起出生入死过,同生共死,患难与共过。儿臣愿寻一人为妻,那人便是锦华。” 我面上仍旧端着,心里头却已经炸开了花。 我心里觉得欢喜,并不是因为淮泽对他父王说的这一番拳拳之语。淮泽这人是个泼皮,这我早有定论,他那狡猾心思,心里头不知道藏了多少甜言蜜语,早就不知不觉地向我说了无数句,今天他对他父王说的这番话,这般正经,倒是让我心里面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但我还是欢喜。 大局未定,大事未成,淮泽便急着向自己的父王说出这一番心意,也不管他父王是否肯同意,只为了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别人或许说他心急,别人或许说他等不及,但我心里却清楚为什么。 因为我们刚刚所商定的这个计划,有险。 他心里不愿让我赴险,甚至不愿意让我涉险,但是事关天下大局安危,他一人说了不算。 再加上我此次需要假借着那成亲知名去行险事,他于是便更加不放心,生怕一松手我就从她身边彻底溜走。 他想先把他和我的事儿定下来,不管我走到多远,也走不出他的心。 反正一番话说完,琬炎笑得灿烂。 我看向南海龙王,他仍旧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两日来眉间的阴霾终于消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海龙王朗声长笑。 “你小子担心什么?你以为本王傻,不知道你上一次受伤是为了锦华?本王上次将你罚入林寒涧,就是想看看这丫头敢不敢为了你触犯天规,没想到她不仅下了凡,还凭着一己之力到林寒涧将你给救了出来。” 我与淮泽互看一眼,念及往事,心有回味。 又听龙王继续说:“打那个时候起,本王便认可了锦华了!今日她又敢为琬炎去那乾坤洞只地,本王会不许?本王若是不许,那可就太没有人性了。” 一番话说的我面颊发烫,愣是不敢再看淮泽。 听见淮泽轻笑的声音,他轻轻走了两步到我身边,伸手牵了我的手。 我抬头看他,那一刻,男子蓝色的眼眸里熠熠生辉。 第二十六章 古堰初雪 但这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大事将起,宫灯映了琉璃光,也映了琬炎公主眼眸中盈盈的泪光。 南海龙王走后,屋里只剩了我与淮泽、琬炎三人。 我看向淮泽,一身蓝衣华贵,纱绢里掺了银丝绣线,往日总轻笑的嘴角始终紧紧抿着,眸中蓝光隐隐,遮了未知的波澜壮阔。 “炎炎,待时候到了,你就上天庭去,去北斗宫,衡惑神君会护着你。”我看向琬炎,娇人已经止了哭泣,面色却还泛红。 琬炎听了这话,抿唇点头。“既然你们心意已决,那我便依着你说的做,只是此行凶险,锦华,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事不成没关系,不能把自己的命搭在乾坤洞。” 我含笑点头:“你放心,事情就算定下来了,也还要有一阵子才能到那一天呢。” 琬炎微微点头,看向淮泽的眼神一动,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淮泽似乎不太高兴。 我们此时所处的地方便是琬炎的居所,我见淮泽神色微动,好像有话要与我说,于是便与他出了琬炎的房门。 大雨已至。 天上轰隆雷声不止,隐有寒气袭来,我皱了皱眉。 淮泽牵着我的手行于身侧。 “深深,此事若非你一力支持,我定然不许。” 我轻笑:“你是因为顾及我的安危不许,还是因为我要做的事,是嫁给荐昆帝君而不许?” 淮泽一怔,良久,轻皱的眉头微微松开,显然我这话对他有效,他淡笑道:“都有。” 都有,既是顾及我的安危,也不想让我嫁他以外的人。 这回答我很满意。 我轻叹了口气,却并未看他。眼前龙宫灯火明明晃晃,上层水面被雨水打皱,雨水却落不进来,只是晃得水面波光粼粼,衬得龙宫灯火更晃人眼。 “淮泽,待雨停了,我想去凡间走走。” 既然已经与龙王商量好了由我假扮琬炎嫁给荐昆帝君,那么明日的午宴上由龙王向他说此事就好了,我与淮泽在不在都无所谓。 我想与他一起散散心。 歇了一晚,暴雨如瀑了一晚,虽说雨声千绪,却令我我睡得很是安稳,次日醒来的时候天未放晴,但雨声已经歇了。 古堰镇。 不出南海龙宫,我尚且不知道暴雨为何停息,出了龙宫,看见眼前景象我才恍然大悟。 古堰镇虽然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分明,但是气候较之北方还算暖和,年年冬天湿冷,却少见雪花。 如今面前古朴街景,白墙黛瓦,古街木桥。 涓涓河水冻了一江严寒,黛瓦落了白衣,衬的白墙更白。 只一夜,暴雨成了大雪。 “许多年不曾下雪了。” 我与淮泽不想引人注目,今日都换了衣衫,他退下了那一身镶着金丝的蓝袍,穿的是一身白色衣衫,却不是衡惑神君那般仙人之白,只平平常常,像个寒衣少年。 我平日里穿的本就素净,今天不过换了一身更为朴素的衣裳,外头有些冷,我加了件披风。。 淮泽闻言微微一愣,用满是探究的目光看向我:“深深,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我挑眉,不知他说的是何事。 “上一次在古堰镇碰到你,你是探望你的亲人,况且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洪水之中被我所救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奇怪,这神仙,怎么会有你这般还记得凡间之事的呢?” 原来是此事,此事淮泽知情,只是为一直不曾对人说起过其中详细缘由。 我敛目,雪还在下,飘飘扬扬,算不上大,却遮了面前一片素白,我轻轻伸出手,抚了一片雪花,眼看它在我掌心融化成水。 “如今大雪,你可觉得寒冷?” 淮泽眨眨眼,摇了摇头。“尚可。” 我轻笑:“那就是了,神仙自有仙识护体,不惧严寒酷暑。可我不同,我一直很怕冷,就连嫦娥仙子的广寒宫我也很少去,幸亏我是瑶池台的神仙,瑶池台四季如春,这才许了我不少的温暖。” 淮泽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我说的是这个话题,他知道我怕冷,神仙里面也有一些怕冷的,只是没有像我这般畏惧寒冷的罢了。 “这并不是因为我修为尚浅的缘故,而是因为你。” 淮泽挑眉:“我?”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根本原因是什么,后来才渐渐想明白,这根本原因就是淮泽。 莫说他此时疑惑不解,便是换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不解。这神仙是否有仙识护体,那是上天庭之时所经历十二重造化决定的。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淮泽,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雪越下越大,我与淮泽行走在这天地苍茫间,目光所到之处渺无一人,似乎四海八荒,就只剩了我与他。 “却是因为当年古堰镇的洪水中,你救了我。你救了我,我身上莫名地沾了你的灵气,这本是好事,才让我机缘巧合之下到了琼华宫,有了能够飞上上仙机会,可也正是因为你的灵气在我身上驻留,那琼华宫的仙使就没能将我的凡思封住,所以我还记得凡间之事。” 淮泽微微点头,这点他能够理解。“可你怕冷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跟我有关系?” 出乎他意料的,我又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初上瑶池台时凡思未封,第一重造化时受了百般苦楚,玉簟壶的那些冰丝侵袭到了我的体内,所以落下了这畏寒的毛病。” “后来碧童姐姐及时发现了端倪,往我体内送去了十一根钢钉。”这话说着,我便轻执了淮泽的手到我腕间,那钢钉早就已经融为我的骨血,但淮泽有仙识在体,他能感受到手腕间的那份冰凉。 “不过碧童姐姐心疼我我已受了一晚上的苦楚,就没有把最后一根钢钉也加到我的体内,所以我的凡思仍旧未封,仍旧记得凡间之事。” 我看着怀泽怔愣的神色,眼眸之间满是心疼。 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我不怪你,若没有你,我根本就没有成仙的机会,何谈再认识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都是你的功劳。” 他将我轻轻拥在胸前,大雪纷飞,落满了我们二人的鬓发。远远看去,或许会像一对迟暮的夫妻,相拥在雪地之间,头发苍白,一如这漫天雪色。 第二十七章 犹抱琵琶 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纷纷扬扬的大雪。 说的再详细一些,我只见过一场雪,那雪小的很,像是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裹着一身的素白,如云雾升腾,絮柳飞还。枯叶未尽,寒潭不冰,人流尚在,它便娇羞盈了一腔,飘飘忽忽,在我即将看到它美人面的时候融成水的模样,落在我的脸上,发梢上,衣襟上…… 那一年我不过四岁。 是第一次见到雪,心里头无数念想此刻被我翻出来,干净如初。 今日我才觉得,我大概很喜欢雪。 这日我与淮泽漫步大雪之中,谈天,说地,念过往,话将来…… 他一直将我拥在怀里,就在雪地里坐着,我顿时……顿时就不想去乾坤洞了。 可不想是不想,不行是不行。 这一趟,我还是要去的。 不知不觉间,雪花渐小,我们两个都没有回南海龙宫的意思,这一趟出来本是想散散心,如今心散够了,却并不想回去,不过见了一场雪景,我还想见见这镇上的风土人情。 半年下来,这凡间已是过了几百年了。 古堰镇,我的家乡,却再也寻不到一个我的熟悉之人。 淮泽将我扶起,他衣袍微湿,仙法一施,腾的变得干爽暖融。 “深深,你既然记得凡间的事,你可记得年集为何物?” “年集?” 说这话时我大为惊讶。 淮泽却没看懂,他以为我不知,兀自喃喃解释:“上次我亲自来为你买那包子,街上很是热闹,听百姓言谈之间,说是……赶年集?” 我笑了笑,向他解释:“太古时期,有一种凶猛的怪兽,散居在深山密林中,人们管它叫“年”。它的形貌狰狞,生性凶残,专食飞禽走兽、鳞介虫豸,一天换一种口味,从磕头虫一直吃到大活人,让人谈年色变。后来,人们慢慢掌握了年的活动规律,它是每隔三百六十五天窜到人群聚居的地方尝一次口鲜,而且出没的时间都是在天黑以后,等到鸡鸣破晓,它便返回山林中去了。” 淮泽挑挑眉,“凶猛的怪兽?比穷奇兽还要凶猛?”他 似乎对这一段民间百姓人尽皆知的传闻很感兴趣。 我笑了笑,“穷奇兽有灵,且心善,未必会让百姓害怕,可年却吓坏了人们。”我见淮泽听得认真,于是又补充了几句:“算准了这怪兽肆虐的日期,百姓们便把这可怕的一夜视为关口来煞,称作‘年关’,并且想出了一整套过年关的办法” “每到这一天晚上,每家每户都提前做好晚饭,熄火净灶,再把鸡圈牛栏全部拴牢,把宅院的前后门都封住,躲在屋里吃“年夜饭”,由于这顿晚餐具有凶吉未卜的意味,所以置办得很丰盛,除了要全家老小围在一起用餐表示和睦团圆外,还须在吃饭前先供祭祖先,祈求祖先的神灵保佑,平安地度过这一夜,吃过晚饭后,谁都不敢睡觉,挤坐在一起闲聊壮胆。就逐渐形成了除夕熬年守岁的习惯。” 淮泽了然的点点头,若有所思:“这便是年?” 他又问:“那……何为年集?” 我轻笑:“既然你说了这几日是民间百姓的年集,那我们便去看一看。” “可天下大雪……” 我拉起他就走:“瑞雪兆丰年!雪不封路,便拦不住人们。” 雪渐停,我与他向那巷深处走去。 河水冰,大雪将停,却没能阻挡古堰镇的这群百姓,热热闹闹地赶个年集。 我与淮泽甫一走进集市,就看见一群孩子在雪地里头嬉戏打闹,我不觉得有些恍惚,看着眼前的孩子们,或打雪仗或滚雪球,大街中央来来往往,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热闹了这人间万象。 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儿。 淮泽仿佛能感觉到我的心情变化,牵着我的手不觉得紧了紧,我手中一暖,对他会心一笑。 前面有个卖糖人的摊子。 一位老伯手中变化万千,可比我们这些使仙法的人变出来的东西还要好看。 我与淮泽凑上前去看。 老伯手中正捏了一条金龙,栩栩如生。 我们在摊前驻足了一会儿,那金龙已成。 “老伯,这金龙我要了。” “哎!姑娘,年关将至,不多要您的钱,只收十文。!”老伯将手中糖人递给我。 我笑了笑……十文。 我身上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这十文钱来,淮泽上次买过包子,或许会有,但这糖人是我想要买了送给他的,便没有让他出钱的道理。 下次下凡的时候,我特意寻过一些银锭子,如今身上还带着,我掏了一锭放在案上。 那老伯一惊,眸里闪过亮光。 这是二十两雪花纹银,够他吃喝不愁好几年。 那老伯慌忙摇手,“诶,姑娘姑娘,这太多了,小老儿找不开呀。” 我轻笑:“您收着吧,不用您找,这钱我们留着也没有用处。” 他却不知道我说的没有用处,是因为我与淮泽都是神仙的缘故,神仙哪里用得着花钱。他是以为我们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所以花起钱来才这般大手大脚,毫无忌惮。 老伯一手收起银子,一手递过糖人。 看向我们的神色却不由得呆了呆。 “你们……莫不是神仙吧。” 淮泽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但我有上一次与盈袖偷偷下凡的经验,知道这些凡人们见了容貌上乘的人便会以为是妖精,好听些的才会说是神仙罢了。 “老伯玩笑了。” 那老伯听我这么一句话,赶紧回神,重新露了笑了:“嘿,玩笑玩笑,小老儿祝公子与姑娘早结连理,永结同心。” 我忽然心头一暖,看向淮泽,不觉雪花又开始飞舞。 云和山无路,风回雪有声。 雪是世间最纯洁的女子,它的纯白胜过世间一切可以称之为纯洁的事物。白莲高洁,婷婷丽丽水中央,却逊白雪一分清寒;白梅孤傲,白玉花缀棠棣枝,却输白雪一袭洁净;雨雾深浓,拢住人间仙界天,却少白雪一丝纯白;鹅毛轻盈,飘忽天际一纷飞,却败白雪一场洒脱。 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第二十八章 原是银龙 雪花渐渐糊了眼前,淮泽的眉眼却更加清晰起来。 清晰到这茫茫人海之中,就只余了他一人。 当我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淮泽牵着我的手,往那路尽头去。 路尽头,人声不绝,我与他确恍若未闻。 “为何偏偏选了这金龙?”淮泽看着我手中这个金龙的糖人,问道。 我低头一笑,将糖人拿给他。“我原是想着你是龙族之人,想要送给你的,却不想二十两银子买了那老伯一句喜结连理,倒也算是值得。” 淮泽接过我递给他的糖人,打量着这条金龙,笑道:“这老伯的手艺还算不错,一条金龙做的栩栩如生。” “一句喜结连理就能让你开怀了这么久,深深,看样子你是喜欢紧了我。” 他笑的没个正经。 我白他一眼:“又没个正形!” 淮泽轻笑:“不过你或许不知,我的原形是条银龙。” “银龙。”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闪过,却是一尾游鱼,怎么抓也抓不住。 淮泽轻轻点头,道:“我长得这么英姿飒爽,我的真身,也是一样的光彩夺目,哪日你要是见了可不要被我迷住。” 我想起寿宴之上那个献舞的满蹊公主,不禁觉得好笑。“我不是那看人貌相的人,我喜欢你不与你外在如何没有关系。” 淮泽挑眉:“哦,?你不看外在,那还在意我穿的衣裳是蓝是绿。” 我一个眼刀扔过去,他还好提这事?“是你自己要扮松树,你要喜欢就一直扮下去,有本事别换衣裳呐。” 淮泽嗤笑一声,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还记仇。” “自然。”撂下这句话,我先他一步而行。 那游鱼我想起来了。 眼前雪花苍茫,我却忽然想起了这么一个梦。 那是许久之前的一个梦了。 梦里周遭是汪洋海水,我手足无措,周遭灵力都被缚在一颗明珠里。汪洋海水席卷而来,我随着大海起起伏伏,太阳毒辣辣的照向水面,烤的我睁不开眼睛。 我的灵力越来越低微,仙识越来越弱,渐渐地浮上水面,太阳越发狠毒了,我的浑身都要被蒸干。 我喘着粗气,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我睁开眼睛,眼前一条银龙盘旋飞舞。 一条新龙。 淮泽撵上来:“深深,别气别气,我就是与你开个玩笑。” 我敛起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回头笑看他。 我怔愣之间,淮泽却又换了一个话题。 “深深,你可是头一次见这样纷飞的雪景?” 我点头:“古堰镇气候暖,我又只在此地长到五岁,这样漫天的雪花,的确是头一次见。” 淮泽看向远方,轻轻叹了口气,我却隐约看到他目光所及之处,不在近处。 “南海龙宫在南,我与你一样,自小不曾见过这样的雪景。但有一年,漫天雪花足足下了半月,却使我印象深刻。” 我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起此事,且看他的神色,似乎不太寻常。 我没出声,等着他继续说。 “那是我两万岁那一年。” 淮泽今年四万岁两万岁时便是两万年前。我心里咯噔一声,自我上了天庭,两万年前这个节点不知道在我耳边闪现回听了多少遍。 我想了想,吸了口气:“听你的意思,两万年前这场大雪,又与玉川神女有关了?” 淮泽点点头道:“我就知道,只需要说给你时间点你,就能猜到是什么事儿。” “看样子是两万年前玉川神女自投了神农鼎,而后,凡间下了大雪?” 这下子淮泽却摇了头,道:“并非是凡间下了大雪,天庭之上也一连下了几日。” “天庭?” 我只知道瑶池台上四季如春,天庭上还算四季分明,但有着众神仙驻守,神力雄厚,应该是不会下雪的。 “两万年前玉川鞋女之事,竟然对四海八荒有这样大的影响!”令凡间接连十五日下大雪,甚至包括在南方这样的小镇,这实在是一件稀罕事了,恐怕两万年前民间被雪压塌过不少房屋,严寒里冻死过不少人。 淮泽叹了口气:“起初东癸水君大闹天庭,我们都以为那是一场人祸。但这在我们眼中是人祸,可在凡间那些无辜百姓眼中却是一场天灾。玉川神女那份大义凛然,撼动了天地。” 我正出神,淮泽却突然又看向我笑了,他说:“深深,你别说,你这性子倒与两万年前的玉川神女有几份相似,都是那不怕死,大义凛然的,一心为民的。” 我不愿意在提这沉重的话题,但淮泽不是外人,我仍旧将前一阵子自己心中的猜测告诉了他,我总觉得我与这个玉川神女有些联系。 事实如何,一时半会儿却不能知晓。 他轻笑着牵起我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我送给他的金龙糖人。 漫天雪花依旧洋洋洒洒,我们一路慢行,回了龙宫。 待回到龙宫之时午宴已经散了,初回去就碰到了琬炎,见她脸色还算较好,紧接着龙王派人召了我们三人前去叙话。 我们三人到的时候,南海龙王正一脸愁容,手指轻轻敲击桌案,见我们进来神色一喜。 去南海龙王所说,今天中午的午宴跟前两日一样,依旧是来了那么新人,唯独我和怀泽不在,但也并没有引人注目。 这倒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儿。 也有我们意料之外的事儿。 按照原定的计划,宴席进行到一半,荐昆帝君就忍不住开口说起前日商定的婚事一事。南海龙王故作愁思,唯唯诺诺,最终在宴席之上答应了他的条件,同意了将女儿嫁给他。 别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看似暴虐的荐昆帝君竟然在宴席上大喜,眼看的未婚妻子琬炎公主就在眼前起身,忙不迭的就要向人家套近乎,龙王自然不许,而这一生高傲的荐昆帝君,为了讨好南海龙王,却又行了屈膝之礼。 众神仙诧异。 听罢我心中也不免吃惊,吃惊之余心中却比原先又欢喜了几分,看样子咱们这位荐昆帝君是真喜欢琬炎公主,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又大上了几分。 第二十九章 一月之期 他们的婚事定在下月初三。 下月初三,算一算,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时间充裕,足够我再回天庭一趟向王母说明这些事情。 事不宜迟,我与琬炎一同回了天庭。 瑶池台春色如旧,一丛牡丹花谢了又开,今日回来又是一轮新生。 我想起自己初入瑶池台上的时候,还是一位弄花仙子,那时与云翎仙子因牡丹花姚黄一事起了争执,后来才有了花仙盈袖。 不觉光阴匆忙,如今花还在,人却变样儿了。 王母虽威严,但是却很好说话,她听到我和琬炎说起这些事情,心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那荐昆帝君霍乱四海八方是早晚的事,若能早一日将他手中的崆洞印偷出来,那天庭众人和民间百姓就能少一分威胁。 我在瑶池台上时日虽然不多,但凡事做事那都尽心尽力,王母是很信赖我的。 王母也仍旧是很喜欢我的,说起这其中各般安排,她很是担心我会有什么危险,细细的嘱咐了好几遍,这才终于肯放我离去。 从王母处出来,我便与琬炎公主去找了盈袖。 不过三日未见,我却觉得隔了光年。 盈袖见到我的时候很欢喜,她还不知道我即将身赴龙潭。 我一时心软,没忍心跟她说,我只问她:“这几日我不在瑶池台上,敢问我们盈袖花仙与白茗神君的感情有没有进展呀?” 盈袖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姐姐,这青天白日的,你也不害臊!” 我含笑看她。 盈袖诺诺的笑了笑,却仍旧给我讲了讲她与白茗神君之间的事情。 自从上一次盈袖被白茗神君拉着种了满山茶叶,她心下有些气恼,觉得白茗神君虽然世故圆滑,可在感情一事上却很是不解风情,于是便再没有再去茶园找他。 直到两日前,也就是我去龙宫后一天,白茗神君竟然亲自来了瑶池台。 他一届上神之尊,地位崇高,来瑶池台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但这人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是那圆滑性子,遇上感情这种事情却自己却不知所措了。 他避过那些看热闹的仙娥,径直去找盈袖。 盈袖火了。 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天庭众人你说我说、你劝我劝、你起哄我起哄、你看热闹我看热闹…… 这盈袖和白茗神君是生生被天庭众人撮合到一块儿的。 “那白茗神君亲自来找你,却是为了什么事儿?” 我本以为是白茗神君见盈袖许久不去,终于想明白了少女对他的心意,打算来说明自己的心意了,却不想…… 盈袖叹了口气:“那人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却不想是个茶吃,它指在人际交往至上用心,也只在重插上用心落谈论起儿女私情,他的智商真比那三岁小孩儿还要低些。” “这话怎么说?”琬炎问。 “琬炎公主有所不知,那一日白茗神君亲自来瑶池台,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和激动,本以为能从他口中听出什么甜言蜜语,蜜语柔情,却不想他是因为上一次我与他种的那些茶叶长好了,请我去品茶的!” 我皱眉,算算日子,有些不对:“那茶叶中了才多久的工夫,怎么说长出来就长出来?纵然他那茶园子自神力雄厚,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呀。” 盈袖拍手:“所以说他是个茶痴啊,他根本就等不及那些茶叶自己长出来,就蹲在茶园子里面施了几天几夜的仙法,逼得茶树窜出了苗子!” 我嘴角抽了抽,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这也是好事,你竟然说了他是茶痴,可他那茶叶熟了,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难道这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儿吗?说明他心里头还是有你的,而且把你放在第一位呢。” 盈袖叹了口气,道:“不瞒姐姐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几天才又往他那仙山上走动了些。” 我拍拍盈袖的肩膀:“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白茗神君情绪是个茶痴,看样子你若是真跟了他,这后半辈子少不得要多喝些茶了。” …… 此次回来琬炎公主会住到北斗宫,可我却还要回南海龙宫区。我对盈袖到底是不放心,于是亲自将盈袖和腊八送去了白茗神君的茶园,又与白茗神君寒暄了几句,这才舍得离开。 天庭之上白茗神君最为聪慧,本上仙不才,心里头藏不住话,便将此事与他说了。 白茗神君德高望重,既然又与淮泽和衡惑神君交好,自然是值得信任之人。 此话与他说不说的都不要紧,但我之所以执意想要告诉他,却还是因为盈袖。 我一直把盈袖看作自己的妹妹,这事儿危险,我不想盈袖为我担心,但是我也不敢说万无一失,如果我真有什么事情,那盈袖还有白茗神君可以值得托付。 这世间值得托付的好男儿,不多。 好在淮泽是,白茗神君是,还有一人便是——衡惑神君。 盈袖就在外面与腊八玩闹,我怕说多了会让她起疑心,于是我与琬炎没敢多呆,当下就去了北斗宫。 琬炎要来的消息淮泽已经派夫诸神兽传了信给甪瑞兽。衡惑神君已经知道此事了。 起初衡惑神君还觉得不便,神仙们之上对那男女之嫌,虽不如凡间百姓看中,但到底是男女有别,琬炎还是南海公主,放到凡间来说,男未婚女未嫁,这不合适。 但若是要琬炎选一个人依附,那她一定会选择衡惑神君,天庭上值得她信赖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况且此次若能顺利夺回崆洞印,解除了荐昆帝君的威胁,那么琬炎公主和衡惑神君的事儿八成也能行。 于是淮泽又与衡惑神君通了几次书信,这才他说服。 衡惑神君本非世俗之人,天山高冷,他的心思与常人不大一样,但这次却能把世俗的想法放到琬炎身上,说明他是顾及了琬炎的。 我和淮泽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下甚是宽慰。 总觉得人海茫茫,岁月漫长,能够选择一个知心伴侣,是最幸福不过的事儿了。 第三十章 北斗一别 白玉宫墙遮不住青松古意,云台清梦挡不住清冷寒光。 星罗棋盘,仙气缭绕,一兽守在门口,北斗宫。 甪瑞兽看到我与琬炎,不似平常那般热情,我见它眉头隐隐有些委屈神色,千万种可能在脑海中闪过。 “甪瑞神兽!”我远远地喊它。 甪瑞兽脑袋微微耸拉,有气无力的与我和琬炎打了个招呼。 “神兽今儿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我关切地问了一句。 甪瑞兽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原因。 我与他家神君来往甚密,与甪瑞兽的关系也还算是不错,虽说它办起事来不怎么靠谱,但却少有这样的神态。 我故作沉思,猜了猜:“难不成是神君这几日劳你通书信,令你疲累了,你心里不待见我与琬炎公主了?” 这本是玩笑话,我知道甪瑞兽依赖它家神君,这传信送信反而给他增加了见到衡惑神君的机会,对甪瑞兽来说该是一件好事才对。 甪瑞兽闻言这才挤出来了一个笑容:“仙子说笑了,不干仙子的事,是……是我家神君又嫌我聒噪,将我撵出来了。” 我与琬炎相视一笑,这个衡惑神君…… 琬炎俯身拍了拍甪瑞兽的脑袋,出声安慰它:“你放心,衡惑神君不过是脾气上来了,过会儿就没事了。” 我心头一挑,这上古神兽的脑袋,也摸得?这琬炎公主,只消碰不上她此生大敌荐昆帝君,的的确确有几分泼辣性子。 正思索间,却见琬炎已经回身,拉了我的手,也不等甪瑞兽前去通传,径直进了北斗宫大殿。 甪瑞兽在身后又耸拉了脑袋,趴到门边自己发愁去了。 衡惑神君今日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端坐桌案前捧着本仙书怡然不动。 我与琬炎进了大殿,却见大殿里头没有人。 琬炎皱眉:“难不成衡惑神君是在后殿休息?” 我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从白茗神君处出来正好是正午时分,如今日头微微有些斜移,这时辰若说在午睡,那是有可能的,只是我未曾听说过衡惑神君有睡午觉的习惯啊。 但不管他是不是在午睡,嗯……这男神仙的后殿,还是不要乱闯的好。 我与琬炎公主当下就决定在北斗宫大殿之中等衡惑神君。 他这大殿之中实在是枯燥乏味的很。 除了一架仙书就是一架桌案。 另陈列了几个星罗棋盘,棋盘上星罗密布是群星的分布。 我对群星这东西一直不感兴趣,所以一窍不通,但此刻实在无聊,我反而来了兴致。 “炎炎,这星罗棋布,你可了解?” 却不想琬炎面颊红了红,也起身走过来,盯着我们面前的一个小棋盘。 “星罗棋盘这东西,除了他们管星宿的神仙,还有谁愿意去了解错综复杂的东西呢,不过是徒伤脑筋罢了,便是再德高望重的神仙,哪怕白茗神君那样的,恐怕也不关心呐。” 我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她,说不清楚变说不清楚好了。我又没问为什么,她为何要跟我说这么多? 我吸了口气:“看样子……寻常的神仙不清楚,而你却清楚。” 琬炎脸颊又是一红,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叹了口气:“曾经有个词叫做爱屋及乌,看样子你是因为喜欢衡惑神君,所以才特意去钻研了这星宿星罗之术。” 琬炎笑了笑,轻轻挽了袖口,露出玉指青葱,比暖玉还温润几分。 “你看,这一处。”她伸手,指了一处小星群给我。 那星群共有七星,我看了看向标,在北。 “北斗七星?” 琬炎轻笑点头,意思是我猜对了,可我除了能够猜出这是北斗七星,其他的一概不知。 琬炎知道的却多,她开口若悬河,听的我一阵眩晕。 “这天上共有二十八星宿。星空按东南西北四方各分为七宿,即为四象,分别是东方苍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 我点点头,这我是知道的。 “你可知道,衡惑神君的坐台为何叫做北斗宫?” 我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斗山在吴阳羡山南,斗星之神,常居其上。这一代,便是北方的玄武星宿。”说着她在方才指的那被我猜测是北斗七星的星群附近画了一圈儿。 “这一处星群你刚才猜对了,就是北斗七星,就是正因为北斗七星离着衡惑神君的北斗宫最近,所以此处才叫北斗宫。” “这七颗星星极为重要,分别叫做: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你看这北斗七星连起来像个舀酒的斗形,故名北斗。这处星群虽小,却很重要,因为它能够决定季节。人们常说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我点头不住,啧啧称奇,想不到小小一处星群,竟然能够扯出来这么多学问。“看样子你是下了不少功夫。” 琬炎一笑:“我幼年的时候第一次跟着父王上天庭,正遇上满天星群,银河灿烂。我心里头就生了好奇,非要去抓那星星,若非衡惑神君来得及时,我恐怕早已受了伤。” 这是我知道,是第一次初霁的时候她讲给我听的。 我正盯着那北斗七星看,恍惚间仿佛看见他我与衡惑神君在懒摇山上他向我诉说心意的那个夜晚。 那晚星河璀璨,是我从未见过的光辉至景。 “神君?” 琬炎的一声“神君”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见衡惑神君正缓步踱进来,平日里冷冰冰的嘴角今日含了笑意,看他神色,似乎已经在门口站了会儿了。 衡惑神君走到我们身边,低头扫了一眼我与琬炎方才讨论的那北斗七星,而后回眸看着我笑了笑,道:“锦华仙子,好久不见,想不到你今日居然对我这星宿感兴趣起来了。” 我淡笑了:“多亏了琬炎公主给小仙解惑呢。” 衡惑神君闻言又转身去看琬炎。 少女肤色微泛麦色,如今却全被红晕遮了。 一双眼眸明明亮亮,像极了满天星光。 第三十一章 满天星河 “你有心了。” 说这话的人是衡惑神君,这话是说与琬炎公主的。 我挑了挑眉,前段时日就知道他们二人来往甚密,衡惑神君似乎真的把我对他说的那番话听到了心里去,他开始用心待琬炎了。 琬炎脸颊云红,神态却不见扭捏,只淡笑了:“神君不用夸我,我也是怕这往后一段时日待在您这里会无聊透顶,所以才自己事先了解了一些,也算是找点事儿干。” 衡惑神君愣了愣,道:“只要你不揽厨房的活计,我便腾出功夫来陪你。” 琬炎脸上红晕更深,仿佛时至今日她才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厨艺之差,差到何方。 二人在我面前叙话,我本应该告辞离去,但想到前路坎坷,今日出了北斗宫的门,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一天。 衡惑神君与琬炎这才将目光看向我:“你在想什么?” 我回神,不愿意将自己方才心中所想说与他们二人听,便又寻了一个别的话题。 “我与琬炎公主晌午刚过就到了神君的北斗宫,却见你不在大殿之中,就连甪瑞兽也一个人在门口生闷气,不知道神君在后面忙活什么。” 衡惑神君闻言眉头微皱,琬炎见他皱眉似乎也意识到事出有因,恐怕不是我们方才猜测的午睡未醒那么简单。 他此刻衣衫齐整,墨发用玉冠束了,细看还会发现他眼角之下隐有乌青,全然不像午睡刚醒之态,反倒像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了。 果然见衡惑神君叹了口气,道:“星象有异。” 星象有异! 我与琬炎顿惊,星象变化自有其规律,且多年没有异象发生,七万年前星象大动了一次,害得衡惑神君的父亲星宿诸神和他的母亲魂飞魄散,如今竟然又有变动? 衡惑神君见我与盈袖神色惊慌,他自己却仍旧不急不缓,只眉头略微皱了皱,淡道:“只是微有异象,我还没能探究出原因,不是星象大动,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我眉头紧皱,并没有因他这两句话而放松下来。 微有异象,终归还是有异象。 衡惑神君不是白茗神君那等会宽慰人的,他见自己说了句话,却没能使我与琬炎放下心来,索性不再说别的。 只踱了两步,到我与琬炎方才站立的那块星罗棋盘之前。 袖口一拢,玉指探出,在那棋盘上虚画一圈。“异象之处,便在此处。” 我与琬炎凑上去看,见衡惑神君所指之处在星宿南端,我终究不懂星宿之事,看着满罗盘的星星只觉得晃眼。 衡惑神君便细心开始解释。 “刚才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琬炎向你解释的很是清楚。这天上共有二十八星宿,东西南北四象各分了七宿,这南方星宿便归属于朱雀。” 我点头,这事儿方才琬炎同我讲过一遍了,我能明白。在细看棋盘上异象星宿所在,应该就是南方朱雀七宿。 衡惑神君见我明白了,便又伸出玉指,依次指着那七组星群向我解说:“南方七宿,包括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 说着,他指尖在那第二组星群上一顿。 “出问题的,是鬼宿。这鬼又称舆鬼。舆鬼,众鬼之意。鬼中央白色如粉絮者,谓之积尸气。一曰天尸,主死丧祠。” 一番解释听的我毛骨悚然,自从上一次在南海龙宫林寒涧救淮泽之时见过那成千上万的鬼影,我总是有些心有余悸。 衡惑神君神色如常,我却注意到琬炎的眉头又紧皱了些,眼睛盯着那所谓的鬼宿星群,一言不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直看得我心里发毛。 瞧她神色,我似能猜出来个大概:“听神君的意思,这鬼宿有异……恐有大凶。” 衡惑神君默默点头:“我寻日夜间观天象,见南方星宿有异,隧观看了整晚,这才确定了是鬼宿。异样并不明显,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一般这种情况,我有两种猜测。一种是灾事已起,只是不大,还没到惊动天庭神仙的程度。另一种……便是祸事将起之兆。” 我皱了皱眉,他是掌管天下星宿运转的神君,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八九不离十是有一场祸事的。 琬炎叹了口气,看向衡惑神君,他眼角乌青,想必是这两日连观星象之顾。 “那神君打算怎么办?”琬炎问他。 衡惑神君回身,看向窗外,道:“为求谨慎,我需要去禀王母一声,再去寻鬼金羊商讨。” 鬼金羊为鬼宿之星官,南方七宿统共有七位星官,除了鬼宿星官鬼金羊,还有井木犴、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和轸水蚓。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琬炎,大约是想起了淮泽嘱托他照顾琬炎之事,便道:“琬炎与我一同去吧。” 琬炎一怔,似没想到衡惑神君会想到她,便欣喜答应了。 “此行凶险,你要小心。” 这话却是对我说的。 衡惑神君平日话少,谈到星宿一事上才难得说了许多,如今从那话题上转了下来,他便又成了不爱说话的冷神仙。 但他话虽简,嘱咐我的心却真。 不过八字,却知他关切之意。 我笑着应了:“神君放心,我惜命的很,这条性命,定然好好留着。” 他没再说什么,这才点了头。 说了会子话的功夫,外头阳光又斜了斜,直打到我们三人脸上。 衡惑神君这才请我与琬炎坐了,坐了归坐了,关于星象有异的话题一谈完,便再难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衡惑神君多开开口。 我与琬炎很是无聊,直等到晚膳十分,我一人去了厨房。 …… 日头西沉,我们三人用过晚膳的时候,晚霞已散。 纵然我不舍,也被衡惑神君那份寡言少语逼得想要离开北斗宫,告辞离去的时候,天上已现疏星点点。 这份无聊,便留给琬炎公主一人吧。 我有些恍惚,如今要去的地方不是瑶池台,而是直奔南海龙宫,婚事还有不到一个月,这中间还有多番事情需要准备,那大婚之礼我一窍不通,不可在小事上露出了破绽。 正想着,忽然脚步一顿。 天空浩荡,银河璀璨,满天繁星。 第三十二章 这般演习 这番出了南天门,我便施了个仙法,自己摇身一变成了琬炎的模样。 此事机密,需得从此时起,便做足准备。 出师不利,我竟然要一个人腾云驾雾往南海龙宫而去了。 本上仙第一次独自一个人腾云驾雾,心里头慌得不行,一颗心上蹿下跳,却并非是因为修为不到,而是……惧高。 需要知道在天庭上俯瞰芸芸众生对我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挑战了,此刻窝在一团云里,两根腿早已经开始打颤,半边身子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 我这才开始后悔没有劳烦他人送我一程,哪怕是衡惑神君也好,白茗神君也罢,不然这个样子,凭我一人之力,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南海龙宫。 我所思右想,觉得这样窝在云里头不是个办法,正阳探出头来看一看南海龙宫的方向在哪边,哪怕是从天上摔下去,落在水里也摔不死人。 可才探出半个脑袋看到下面云层密集,白云穿梭间隙里头隐约可见凡间万象似乎离我还有十万八千里。 这下子剩下的半边身子也开始软了。 “锦华仙子!” 这唤我名字的人定然就是一场及时雨。 我连忙回头一看,来人却是夫诸神兽。 自从上一次它在瑶池台上等我,并对我诉说了穷奇兽一事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夫诸神兽,只是我与淮泽的多番书信都是靠它传送,我心中是非常感念夫诸神兽的。 “夫诸神兽?” 夫诸神兽轻应了一声,淡道:“我家太子让我来接应仙子。” 我顾不上其他,慌忙攀了夫诸神兽的鹿角。 “还是你家太子想的周到,快……快走吧。” 一路风驰过耳边,我伏在夫诸神兽背上,连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睁开眼睛看一看。自从上一次被穷奇兽带了一路晕的不行,如今我心中也是十分紧张。 好在夫诸神兽却是十分稳重,一路穿云而过,直奔南海龙宫而去。 落地之时我耳边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但眩晕之感却已经好了许多。 这么一看,果然是甪瑞兽不靠谱。 落地之处在南海龙宫水滨,淮泽正立于此地,笑眼看我。 “既然挂念我,为何不亲自去接,还要劳烦神兽跑一趟。” 我并无责怪之意,本想着只是与他开个玩笑。 淮泽嘴角牵起来一抹笑,看了夫诸神兽一眼,笑道:“本来我想亲自去的,是夫诸神兽非要去,说有事要感谢你呢。” “哦?”我挑眉,也看向夫诸神兽,若说是它有事情要感谢于我,怎么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出声呢。但转念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夫诸神兽腾云驾雾这般快,我又在它背上大气不敢出,它没机会说反而是正常的了。 “却不知神兽要说什么事情?” 话问出口,我心中却又隐隐有了个猜测,我与夫诸神兽素来没有什么交情,说开了甚至都没有甪瑞兽亲近。 除了与淮泽互通书信牵扯到它,便只剩下了一件事。 夫诸神兽白鹿之姿,闻言微微有些晃神,眼眸中精光顿时散了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看见夫诸神兽的神色,就已经知道我猜测的并没有错,于是赶在它开口之前出了声:“神兽若是因为穷一事而感激于我,那大可不必了,那件事,我全然没有帮上什么忙。” 我的确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害得穷奇兽沦入了轮回之道。 却见夫诸神兽踱了两步,行到我与淮泽身前,目光看着很是真挚,声音也不觉得柔和了许多。它道:“正是因为穷奇一事,仙子无需觉得自责,上一次在天庭之上的事情,我都听淮泽太子说了。虽然穷被打下凡间,但是却因此保全了魂灵,没有落到灰飞烟灭的下场。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凡间各地寻找,终于叫我找着了一些蛛丝马迹,想来它如今也是安然无恙,这多是仙子的功劳。” 若是在戒律阁里头被我一招打散了魂魄,那么便永无轮回之可能。 我点点头:“安然无恙便是喜事,但此事我到底没帮上忙,神兽可谢,但恕锦华不敢领。” 夫诸神兽微微一怔,淮泽已然拉了我的手往南海龙宫去。 龙宫在海底,前几次来的时候都是被水湿了衣衫,如今淮泽在侧,他仙法轻施,我二人身边自有了一道屏障,如此衣衫不会湿,龙宫也能到,更省去了需要用仙法烘干衣服的功夫。 我轻笑:“还是你鬼点子多些。” 淮泽拉着我的手继续前行,也不看我,只道:“你这化形术用的不地道,模样虽然是琬炎的模样,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连你的眼神我都能看出来不一样。” 我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若是不说,我倒是真的忘了此刻自己化作了琬炎的模样。 “那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听他语气,想来是有办法。 说话间龙宫已经到了,淮泽轻笑,侧首看向我。 “咱们得来一场演习,哦,或是演练。” 我挑眉,这词儿听着新鲜,但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听说过作战之时有那演习与演练一说,如今……这等事儿如何演习,又如何演练? 难不成假意成婚一次? …… 本上仙不才,随便一猜,猜对了,淮泽这厮就是这个意思。 往好听了说,他是琢磨着我如今面貌虽没有破绽,但言谈举止间恐怕被荐昆帝君看出端倪,是为着我的安慰着想。 再者,若是大婚,婚礼流程自然不能一概不知,我成仙还不足一年时日,自来属于神仙的那些礼仪规矩那也不太清楚,若是在这些方面上露了马脚,那我们也得不了好果子吃。 往淮泽心里头说,这熟悉琬炎的一言一行需要时间,熟悉婚礼流程也需要时间,左右不过是一个月的时日了,若是能够双管齐下便是再好不过了。 依着淮泽的打算,这场所谓的演习便是一场大婚,我毫无疑问是那新娘,而新郎官……就是淮泽这厮。 我嘴角一勾:“你这泼皮,无非是想好赶在荐昆帝君之前娶我一次!” 第三十三章 请君画眉 近日我一直住在琬炎的宫里,外头的人不知道,皆以为我便是名副其实的琬炎公主。 初霁那个小丫头一直陪着我。 她是琬炎的丫鬟,平日里与琬炎向来是形影不离,琬炎的举止她最清楚。 我的化形术瞒得了众人,却绝瞒不了初霁,正如同瞒不了淮泽一个道理。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瞒初霁,各中计划都跟她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小丫头平日里看着话不多,却不想如今听了这计划但是燃起了满心热血,势必要与我同赴乾坤洞为她家公主以除后患。 起初我与淮泽以为初霁不谙世事,胆子也不大,本不打算带她去乾坤洞的,如今看来,或许可行。 初霁最是熟悉琬炎,这几日我没闲着,全由她指点言行举止。 想要模仿一个人,确实有些累。 好在我与琬炎本就熟悉,又加上有初霁的指点,还算是顺利。 除了初霁我倒是没见着旁人来此,顶多就是淮泽颠颠的跑来罢了,这倒也是有几分凡间女儿待字闺中的意味。索性我有事情忙,倒也乐在其中,并不觉得枯燥无聊 这日有人敲门,来的人居然是敖霆太子。 我对淮泽这个四哥印象一直不错,此人有白茗神君那份儒雅,亦有衡惑神君那份清高,唯独没有淮泽的狡黠,既不像淮泽,那在我眼中就是一位正人君子。 “不知四殿下找小仙可是有什么事吗。” 四殿下是知道我们这个计划的。 四殿下谦和一笑,道:“今儿做个传话的,淮泽邀仙子到那白玉青竹院儿一聚,他说你是知道的。” 白玉青竹院,就是龙王寿宴那几天我住的地方,淮泽母亲的居所。 我谢过了敖霆太子,就要去寻淮泽,敖霆太子却一顿。 “仙子莫及,淮泽说了,要你晚膳时分再过去。”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如今也不过是晌午。 淮泽要干什么?请我吃晚饭? 龙宫里头天色难辨,初霁估计着到了下午,便进屋唤了我。 淮泽特意让四殿下跑一趟,想必是有什么特别的心意,我便没让初霁跟着,自己一个人摸索着路去了白玉青竹院。 淮泽正站在院门口等我,一脸含笑。 “一日一见,怎么今日弄得这么神秘,还特意让四殿下来传话?” 淮泽一句话没多说,推着我就往那温泉池走。 “深深一路疲累,且先沐浴。” 从琬炎公主居所到这里,盏茶功夫多一点罢了,疲累? 疲累? 淮泽不言,拉着我去了温泉。 泉水如故,今日见淮泽眼眸中隐有亮光,虽不愿意对我说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我愿意顺着他的心意。 出水之时我却一愣。 我解下的外衫……不见了。 此处只余了一身红裙。 仔细看了看,才发觉那不是普通衣衫,而是……婚服。 一件红丝上衫,绣的的凤羽花纹,一件锦绣下裙,微风里微微飘动,金丝银线遮不住,含情脉脉挡不了。 这便是淮泽说的,那婚礼的演习? 我换了嫁衣,却不愿意以琬炎之貌去见他,念了个仙法,自然又是锦华。今日淮泽要娶,虽说只是演练,我也想让他娶得是我。 索性温泉池到白玉青竹院极近,且必出偏僻,并没什么人,不然淮泽也不敢放心地将嫁衣放在这里。 甫出了温泉池,绕过了珊瑚林,公子正候着。 只见淮泽一身红袍,墨发全部束起,珊瑚红云般烂漫,他隐在珊瑚里,身上的喜服衬了珊瑚色,恍恍惚惚只见人影。 我还怔愣着,淮泽就又两步上前牵了我的手。 “娘子甚美。” 我平日里不穿红衣,今日沐浴刚过,也不曾施妆,发丝不过轻轻挽就,哪就能让他称上这个美字。 “你有这安排何不直说,这般大费周章,我连个打扮的时间也没有。” 淮泽轻笑:“娘子仙姿,何须打扮?” 这话虽然不假,可我却觉得遗憾。 “今日是你我大婚的日子,不可不正式些。” 淮泽牵着我的手一顿,眸中柔情翻涌。 “好,且先回去,为夫亲自为你梳妆。” 我心中一暖,这张敞画眉之事,自己从未期许过。 白玉青竹院。 我们进了院,淮泽便施了仙法,置了一道屏障。 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院里置了彩灯,红绸,还有……喜字。 进了里屋,一张木桌上立着铜镜。镜下放了胭脂水粉,钗环发冠,朱砂口脂,花钿眉铅。 另有一侧,一只木盒精致,我轻轻打开,忽然一凝。 那里面,是一只木梳。 淮泽早已经准备好了。 淮泽扶着我在铜镜前坐下,自拿了那木梳,轻轻松开我松挽着的发髻,又一缕一缕将发丝挑起,铜镜本就有些模糊,我竟不觉何时泪眼模糊了眼前,看不清自己在铜镜之中的容颜。 待凝眸去看时,才发觉一个发髻自然梳好了。 淮泽拿起桌案上的凤冠,为我簪发,点妆,描眉,涂唇…… 他手法算不上熟练,莫说淮泽这样的男神仙,就连我这样的女神仙平日里也不喜涂脂抹粉,神仙肤质本就天然,涂脂抹粉会添了俗气,许多人不喜。 淮泽画的却好看,黛眉若远山,眼眸若秋水,丹唇欲启,额上花钿微微晃了神。 “娘子,可还满意?”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如果时光静止,他日日为我梳妆画眉,手抹口脂,那便是此生最幸福的事了。 但看到淮泽那满不正经的笑,我忽然就不想依着他了。 “梳妆画眉这等女子之事你倒是手到擒来,说,认识我之前用这法子探过多少女儿的心了?” 淮泽不恼,知我说笑,携了我的手到另一圆桌上坐下,笑道:“自从我遇见你,便日日夜夜眼前是你,梦里是你,你的眉眼刻在我心里,教我如何不手到擒来?” 我将手抽出来,神情不自觉地竟然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我轻哼一声,嘴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你惯会说这些唬人的情话。” 男子轻笑,嘴角含情,眉目含情,处处都含了情。 第三十四章 红烛高照 屋里红烛高照,外面天色欲黑,衬得远处宫灯琉璃直比海棠娇。 我又回头远望了铜镜之中自己的容颜一会儿,淮泽心思巧,粉黛轻施,恰到好处。 出神之间,他却已经又牵起了我的手。 “今日没有花轿,也不能闯到父王面前拜堂,这场演习,恐怕只能一切从简。”男子难得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听在我心里如见三月良辰。 “花轿?”花轿一说是凡间女子出嫁要坐的,神仙自会腾云驾雾,又有仙兽坐骑,哪家女神仙会瞧得上花轿。 但这话不过众人说说而已,像我这样本是一届凡女的人,心里头对那大红花轿是存了羡慕之心的。 女儿家坐了那大红花轿去了夫家的门,从此便是一颗真心入了他人怀,往后余生也只有一人陪伴。 我还没想明白花轿二字于我的含义,淮泽已经牵起我的手,二人相携着往屋外去了。 这院子我曾住过两日,院子并不大,想来淮泽生母定然是一个崇尚节俭雅致的人。 从这些屋子出来,淮泽拉着我进了后殿一间厢房。 门开。 我顿惊。 屋里陈设极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地上一张蒲团,桌子上放了一只木匣子,只是不知匣中装的是何物。 淮泽将我的眼神收在眼底,随即向我解释。“那木匣子里面装的的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一只玉镯。当年她曾经说过,这玉镯,要赠与我未来的妻子,她的儿媳。” 他的妻子。 “深深,今日我想用凡间人家最传统最朴素的嫁娶之礼,娶你作我的妻子。” 一句话不觉令我泪眼朦胧。 “你有心了。” 地上蒲团只有一张,淮泽弯腰,轻轻将蒲团挪到了我面前,他没打算跪蒲团。他说:“此时不能拜我父王,但总有一日我要迎娶你进龙宫大门,今日我们便在此拜一拜我的母亲可好。” “好。” 屋里简单,门框上却被他用心地贴了两个大红喜字。我与淮泽就对着他王母遗物相携而跪。 没有人高声唱念“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去洞房”。我与淮泽却把那十六个字都记在了各自的心里。 龙宫深海,不见天日,我与他却仍旧朝着那海面亮光拜了天地,拜了他王母遗物,拜了彼此良人。 “娘子。”他道。 三拜而起,淮泽拉着我的手深情凝望,不肯松开。 一时之间,仿佛时间就此止步,岁月不再流转。 礼罢,淮泽亲自起身去拿桌上的那支木匣,木匣大开,顿时并有金光现出,是一只白玉手镯。 龙宫里的人多喜欢珊瑚首饰,琬炎公主身上的珊瑚首饰就有不少,前阵子还送了我一对珊瑚耳环。但是这白玉却少件,我不曾见过淮泽的母亲是何许人也,但看着青竹院,看着白玉镯,我已能体会到她是一个多么清雅之人。 淮泽又执了我的手,将那玉镯为我戴上。玉镯入手,竟是触手生温。 依着凡间百姓的习俗,拜完高堂应该祭祖,邀请宾客,但龙宫之中无组可祭拜,此时院里也无客人能宴请,于是我二人又携着手回了方才那屋。 铜镜之下,胭脂水粉俱在,圆桌之上,还放着钗环首饰。 此时一看那床帐却显得格外显眼,竟然换成了红的,刚才进来那一趟,我竟没有发觉。 一时恍惚如在梦中。 “娘子。”淮泽含笑看我,笑的人模狗样,在我看来却有些不安好心。 “嗯?” 他拉着我的手在桌旁坐下,这院子里头没有酒,他不知怎么使了一个仙法,便有一壶佳酿摆在了桌上,另有两只酒盅,玲珑剔透,也是白玉。 他轻笑:“依着凡间百姓婚礼的习俗,你我此时该喝合欢酒了。” 我抿唇而笑,隐隐的有些感动,却道:“可是你忘了,就这一小酒盅的酒,就能让我睡到明天早晨。” 大险在即,不能由着性子来。 淮泽轻笑,拿了酒壶轻轻掀开,将酒壶凑到我的面前,道:“你闻闻。” 那酒香清冽醇厚,是我不曾闻过的味道,其中还泛着淡淡的桂花香,闻见花香,却忽然又闻不见酒香了。同是花酿,却比当日蟠桃会之前喝的云翎仙子的桃花酿要清雅不少。 “这是桂花酿,我从白茗那儿抢的。” 白茗神君? 这风雅之物倒像是他那风雅之人的东西。 正这么想着,淮泽已经将面前两个酒中全部斟满,一杯放到我面前,一杯捏在自己手中。 我伸手去拿那酒中,却不觉得手指有些微颤。 淮泽轻轻摇着酒杯示意我,我却没动,他微微一顿。 我轻笑,将酒盅重新放到桌上,俯身,一手牵起了我的衣角,另一手则牵了他的,两件衣裳都是细纱罩,质地柔软轻薄,这双结也便格外好系。 我重新坐直身子,又端起面前酒盅,看着淮泽还盯着衣摆上的双结出神,便轻声唤他:“新婚之夜,要喝交杯酒。” “呵……”淮泽回神,亦轻笑,挪了挪座下圆凳,离得我又近了些,我们二人就在这桌上红烛光影之中喝了那合欢之酒。 桌上红烛烧了小半,蜡油顺着蜡烛壁留下来,似淮泽眼神中晃动的火光,也似我心底暖人的密酒。 今夜筹备他着实花了一道功夫,也费了不少心思,只是终究是神仙之身,凡间百姓的习俗细枝末节,他却未必那般清楚。 淮泽还看着自己手中已然空了的酒盅出神,我却又将酒盅放下。再一次弯了腰身。我轻轻解开方才结成双结的衣角,又起身将他手中的空酒盅取走,而后拿着两只酒盅,行到床边,将两只酒盅放到了床榻底下,他的那只盅口朝下,我的那只盅口朝上。 “这才算是合卺礼毕成。” 古人还有一个习俗,便是用两盏以彩结连之,互饮一盏,谓之交杯。饮讫,掷盏并花冠子于床下,盏一仰一合,俗云大吉,则众喜贺,然后掩帐讫。 意为大吉。 神仙本是神仙,自然不会像凡人一样去拜天地,祭鬼神,但今日不同。 今日红烛高照,是我与淮泽的婚礼。 第三十五章 软玉柔香 “这凡间乐事,到底还是娘子知道的比为夫多些。” 我一时沉浸在这份没好里静默无言,淮泽这厮的话忽然又多了起来。 我不答,今夜他唤我娘子数次,我却还没唤过他,不是不愿,而是不忍。 他见我不答话,便又顺着话茬往下说:“为夫听说,凡间的人家向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男儿在外挣钱养家,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可是?” 我此时还在床边愣着,淮泽不过是对着我的后背说话罢了,之所以充耳不闻,是因为我觉得这床帐有异。 床帐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我方才起身之时,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松果香气。 这屋里有松果?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觉香气是从床帐之中传来的。 我不顾身后奔过来的淮泽的阻止,猛地掀开了床帐。 烛火通明,床帐猛地掀开,闪的旁边案上烛火晃了晃,恍惚明灭间,我看清了塌上之物。 红床单,喜被罩。 榻上起起伏伏,密密麻麻,铺满了四样东西。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刚才还想着淮泽身为南海龙宫的七太子,对于凡间百姓嫁娶之间的细节,或许会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我却没有想到不仅这被单被他换了红的,就连早生贵子这四字的寓意也被他摸得清清楚楚。 “娘子可还满意?”淮泽在身后抱臂看我,嘴角牵起来一抹暖人的微笑。 榻上干果晃了我的眼,也晃了我的心。 不觉泪眼婆娑。 “满意。” 淮泽笑了笑,又走了两步到床榻边,伸手捧了一把干果,随即在那空出来的地方一座,双手捧着干果,将那一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递到我的眼前。 我一时怔了,竟然没有伸手去接。 淮泽也不急,双手伸着,淡笑着看我,柔声道:“为夫今夜唤了娘子数次,娘子可该唤一声夫君?” 我眨眨眼,接过了他手中干果,他双手腾出来,便又伸手将他身旁的一小块床榻也扫了出来。 我顺势坐了,手里捧着一把干果,嘴角含笑,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唤他夫君。 淮泽挑挑眉:“怎么,娘子不还娇羞。” 我抿唇笑了笑,将手中干果朝他脸上一扬,起身便离开了床榻。 “泼皮!”我远远地喊了句。 淮泽理了理衣襟,并不恼,也不跟过来看我要干什么,只坐在床榻上笑看我,一身红袍似红云,映了人间俊俏色。 我起身到那铜镜前,铜镜下有桌,桌上有抽屉,抽屉里没道理没有剪刀。 我轻轻拉开第一个抽屉,果然一把剪刀陈列在内,这剪刀金器打造,一柄上刻了龙云,一柄上刻了凤羽,我心里一暖,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我拿了剪刀,回去走到他身边,淮泽故作不知,笑问:“怎么,新婚之夜,娘子是要谋杀亲夫不成?” 我笑了笑,又在他身边坐下,剪刀顺势举起,落在他的发丝上。 他今夜头发不是半束,而是悉数用玉冠束起,我轻轻用剪刀剪了一缕鬓发,生怕伤了他,故而显得越发小心翼翼。 发丝抽出,发未乱,我甚是满意。 将发丝放在他自己手中,我又拢过自己的头发来,边剪了一缕,边佯装斥他:“顶数你会演,说起话来顾前不顾后,这剪刀上都是龙凤呈祥的纹样,你敢说不是你特意准备了用来行结发之礼的?” 淮泽轻笑,接过我手中的剪刀放到一旁案上,又接过我手中的发丝,双手轻轻挽就,像个同心结。 我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将结发包了,垫在了枕下。 淮泽看了那枕头一眼,又笑道:“娘子不愿唤夫君,莫非是觉得耽误时间,想要早入洞房?” 我瞪他一眼:“果然泼皮!” 淮泽笑,又问:“若非如此,娘子又是为何?” 我本不打算唤他,见他再三追问,却忽然暖了心肠。可……可不能唤,今日种种,在外人看来是场所谓的演习,在我和他心里却是良辰美景,是此生此世都不愿意忘却的日子。 可……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日,那是外人看来荐昆帝君与琬炎公主的婚礼,若我一人失手,仙界恐有一场大的劫难,我若是一去不回,淮泽该有多难过? 我狠了狠心,起身看向那烛光,对他说:“崆洞印归,荐昆帝君灭,琬炎公主安然,四海八荒不因崆洞印而终日惶惶。” 烛火晃动,掠过淮泽海蓝色的眼眸,那清冷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暗淡。 “深深,你可是怕今日唤了我一声‘夫君’,日后去乾坤洞会遇险,恐会留我做了鳏夫?” 我忙回身抱了他:“不许说这些话,在你我眼中,今夜是大喜之日,说这话不吉利。” 神仙之中,谁会在意吉利不吉利。 淮泽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就算各方神仙没有那助人之心,你身后还有我,我定不会让你遇险的。” 我抬头看他,这个视角倒是能够把他的下巴看得清清楚楚。 “淮泽,你要答应我,我竟然能够保持其安然无恙。你不能跟去。” “好。”他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我。 与此同时,他的手一寸一寸抚上了我的后背,我待抽身时自然来不及,他手掌有力,紧紧的固住了我。 不待我开口,那玉唇便覆了上来。男子的唇不算厚实,却令我一时之间失了心神。 当下六神仿佛抽离了自己的身体,总觉得仿佛身处冰雪严寒之中,雪花满地,好似那日所见古堰镇那场大雪。 雪里空无一物,故而有两尾红鱼从冰面越出来,交游畅快,远观甚欢。 游鱼所到之处冰雪瞬间消融,好似世间万物也全部随着那冰雪消融不见了。 茫茫雪景里面,忽然生了嫩草,春风一吹,拂的我心头酥麻微痒。细草拂过,顿时又绽放出成簇成簇的春花,如火如荼开了满心芬芳,直比瑶池台的百花还要温软。 淮泽的手依旧揽着我的后背,桌上红烛还剩了两寸,明明灭灭。 本是软玉,却生了柔香。 第三十六章 你且问他 咚…… 咚咚……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声音,竟连屋内的桌上烛火也晃了两下,说明敲门这人灵力深厚,并非泛泛之辈。 淮泽这一吻深情,久久不息,桌上红烛不长,烛火本身剩的不多了,被门外这人敲门的声音一震,顿时灭了。 这一灭,屋里顿时暗了两分。 淮泽松开我,昏暗的屋色里看得到彼此眼眸中的深情和恋恋不舍。 我看窗外一眼:“不知是谁来了,你设了屏障,他进不来。” 淮泽皱皱眉,道:“不管是谁,来的都不是时候。” 淮泽起身,仙法一施,一时之间床上红帐归了素色,门窗红喜变成虚无,就连我二人的喜服也归了原来模样。 我叹了口气,略有不舍,仿佛一切都在梦中。 又念及门外有人扣门,只好施了仙法,变回了琬炎的模样。 我向淮泽点头,示意他一切妥当,他便去院中撤了那仙法屏障,随后开了门。 来的人是四殿下敖霆太子。 远远的,我就听见淮泽问他:“四哥?你怎么来了?” 闻声我也出了屋门,正看见四殿下与淮泽在院门口对视而立。 四殿下见我出了门,对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对淮泽说:“七弟,我四处找你找不见,想起下午时分你让我代为给锦华仙子传话,想到你可能会在此地,于是便来找你了,深夜前来……不算唐突吧?” 他说这话时看了我一眼,我不禁面颊绯红,但也怨不得他这么问,深更半夜的一位男神仙和一位女神仙共处一室,四殿下这般问……确实不算唐突。 淮泽笑了笑,他素日里死皮赖脸,自然不会因人家这么一问有什么反应,便道:“四哥说笑了,深夜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 四殿下点头,面色有几分严峻,道:“是衡惑神君到龙宫来了,说是有事找你,如今正在父王那里呢,父王便要我喊你过去,哦,还有锦华仙子一起。” 我挑挑眉,上一次我从天庭上下来的时候,衡惑神君说要带着琬炎公主去找鬼金羊探查那星象有异之事,却也不知后事如何了,如今深夜前来,恐怕跟此事有关。 我走到他二人身边,问四殿下:“只有衡惑神君一人前来吗?” 四殿下不知道衡惑神君原先是带着琬炎公主一起的,听闻此言有些疑惑啊,但仍是答:“是,他一人。” 我与淮泽对视一眼,道:“既然衡惑神君亲自前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我们快些前去吧。” 淮泽点点头当先而行,却听四殿下问了一句:“诶,淮泽,你邀锦华仙子来此是做什么来了?” “咳。”不待淮泽说话,我便轻咳了一声,对四殿下说:“你且问他。” 有阵风拂过,二人静默无言。 龙王大殿。 灯火通明,说不出的华丽绚烂,但这华丽绚烂的珊瑚宫灯之中,却有一人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那人白衣飘飘,仙风道骨,正是几日不见的衡惑神君。 “衡惑!”淮泽远远的唤他。 衡惑神君闻言转身,见我与淮泽还有四殿下一道过来,便点了点头。唯独看见我的时候微微一怔。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此时自己是琬炎的模样,难怪他没反应过来。 但衡惑神君之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其实是我,我们之间极为熟络,自然用不着寒暄。 南海龙王正在上首坐着,见我们来了也不多话,只让我们坐了。 “衡惑神君,他们都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衡惑神君点了点头,也在一旁落座,缺见他冷峻的脸上眉头微皱,且叹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我观天象,发现南方七宿中的鬼星有异样,于是便与琬炎公主一同去查看了一番。” 我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果然是为此事前来。这事儿我是知道的,只是淮泽与南海龙王等人都不知,听闻此事大有诧异。 星象异动是天上的大事,多有大凶之象。 南海龙王吸了口气,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问道:“这……不知神君前去查探,结果如何?” 衡惑神经反倒将目光转向我与淮泽,又是叹了口气,道:“这正是我今日不得不深夜叨扰的重点。” 众人无声,听他默默讲述。 “我与琬炎,一同去见了鬼星的星官鬼金羊。在他那里逗留了几日,却见鬼星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异样。所谓的异样,不过只是那一日我观测到的,其后它便归了正常。” 淮泽皱眉,“是不是你看错了?” 衡惑神君一个眼刀扔向他,没再说话,淮泽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那眼刀像是寒潭里冰封过,冷极。 话也冷:“我的眼睛没问题。” 我却仍是听得不大明白,隧问道:“神君的意思是说,那日星象有异是确确实实的,可是但要仔细查看时,它却又自己恢复了原状?” 衡惑神君点头,道:“不错。” 星象一事上我不大懂,以为星群自己恢复了原状就意味着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可既然星宿自己恢复了原状,是不是说明硝烟未起,诸事已平?” 衡惑神君却缓缓摇头,刚才微皱的眉头此刻又紧了紧,对我说:“这却是大错特错,星象若实有异样,只需要去探查引起异样的原因是什么,事情解决了它便会归位。可是,我与琬炎公主在鬼金羊处逗留了几日,却见它期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动。” 听闻此言我们心中都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怕是那星象变动有异,星象归位更有异。 但这等大凶之事,显然没人愿意相信。 一旁一直静默无言的四殿下敖霆太子便猜测了:“会不会是硝烟已起,却被人给平了,所以这星群就自动归位了?” 衡惑神君冷道:“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鬼星的星官鬼金羊不会不知道。” 淮泽皱眉:“那你的意思是……” “是有人怕我发现星象有异,暗中使了手脚,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异样,多此一举,徒增怀疑!” 第三十七章 万千小心 ! 竟然有人存心要遮掩,这说明祸事还未起,而是在人筹谋之中。 这才是最棘手的情况。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沉默无人言。 良久,衡惑神君说:“那鬼星属于南方七宿的第二星,就在你们这南海上头,我与琬炎公主在鬼金羊那里住了几日,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我们怀疑这祸事将起之处离此不远,所以今日特地赶来告知你们此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众人也就听明白了,龙宫能有什么大事,有大事的地方在离南海龙宫不远处的乾坤洞。衡惑神君言下之意是我代替琬炎嫁给荐昆帝君的计划有险。 但是计划已定,那婚约南海龙王已答应了荐昆帝君,就算我不去,总要有人去。若是没人肯去乾坤洞,失了婚约,惹怒了荐昆帝君,那这场祸事,怕是避免不了。 淮泽看了我一眼,随即看向衡惑神君,微微点了点头,却换了话题,问道:“琬炎如何?” 衡惑神君敛目:“安好,我已让她先回了北斗宫。” 南海龙王这才寻了话题:“还要多谢这些时日衡惑神君对小女的保护。” 衡惑神君点点头,目光里面一份薄凉。 “我想与锦华仙子单独说两句话。” 他深夜前来告知险情,只是想与我单独说两句话,众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我于是起身,与他去了殿外。 水面之外,天上疏星可见。 衡惑神君自出了大殿神色就不太好带走的,稍远了一些看不见那边明明晃晃的灯光了,他这才开口对我说:“你还要一意孤行?” 我一怔:“这怎么是一意孤行?” 他抿了抿唇,眼神之中隐有些不忿,良久才道:“我方才提起此事其中利害关系,可南海龙王仍是避之不谈。你若不能去,那便要让她自己的女儿去,她不忍心她女儿去赴死,便要你去,如此心冷,你还替他做事。” 我倾向一生这人一副抑郁不平之气,原来是因为这事。 “我行此事,全是自愿,人家没有求我半分。” 衡惑神君愣了愣,那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为什么?”随即却又一顿,喃喃道:“因为……淮泽?” “不止因为淮泽,还因为琬炎,她是我好友,我不愿意看着她涉足深入龙潭虎穴。还因为,我上瑶池台上时日虽然不多,但是危险之事却一桩接着一桩,其中大多是因为那个荐昆帝君,此事若能借此时机平了荐昆帝君,也算是解了仙界一危。” 衡惑神君眸光瞬间晦暗不明,男子轻薄的嘴角抿成一根直线,良久才又开口:“你与她真的很像。” 她? 玉川神女。 我皱了皱眉,却不是因为他说起玉川神女,而道:“神君既然心里头记得上一次我与你说过的话,你也已经开始好好对待玩阴公主。您念着玉川神女,我和婉莹都能理解,可……看你不该在时时刻刻念着我。” 客户神经一怔略有一些尴尬,解释道我我不是时时,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只是担心你的安慰。 “今日神君营业前来,我甚是感激。” 他却又皱起了眉头。你说你心里头念着淮则可,你我出来了,这许多时候他不该出来查看一二。 “他……”话刚出生就被打断了。 “衡惑!陪兄弟去喝酒。” 淮泽笑着走过来,笑眼弯弯,但我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出这厮在远处偷听了不知多少时候了。 衡惑神君一愣,他刚说了淮泽不肯出来寻我,淮泽便出来了,分明是出来砸场子的。 “我不喝酒。” “你陪我喝。” …… “我不陪酒。” “是,你不陪酒,你陪我。” …… “好。” 淮泽一路揽着衡惑神君而去,一路不忘对我回头抛媚眼。 二人渐渐去的远了。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也渐渐在我面前消失不见,而留下的,不止是淮泽那几个媚眼,也不知方才白玉青竹院里面红烛摇曳,还有衡惑神君那不远千里送来的一句万千小心。 得一此爱人,得一此良友,此生何求? 我自回了琬炎居所。 初霁还眼巴巴的等着我回去,一见到我我就兴奋的不得了。 “仙子这是去哪儿了?叫奴婢等的好着急。” 我笑了笑,与她进了屋。 “本来是淮泽太子找我有些事情,后来衡惑神君来了,又说了几句话,这就耽搁到现在了。” 初霁小脸绯红,抬头看了看外边儿,龙宫里面一切漆黑,若没有那夺目的花灯树影,真真要伸手不见五指。 小丫头撅了撅嘴,道:“哪里是找你有事情,也不知道你们说些个什么,您自己看看外面的天,这都是深夜了。” 我轻笑一声,“你这丫头,脑子里头想什么呢?” 小丫头又撅了撅嘴:“奴婢年纪小,许多事情不大懂,也不知道那人情世故,只是我家公主跟奴婢说过,您和淮泽太子那是天生的一对,终有一日要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件事儿奴婢可是记在心里头了。” 我挑挑眉:“哦?琬炎当真跟你说过此话?” “奴婢骗你干什么呀,嗯……不过我家公主若是不说,奴婢也能瞧得出来,我家公主平日里对衡惑神君左思右想,念念不忘的那神情,跟您如今提到淮泽太子这四个字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我又挑眉,她说这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提到淮泽太子的神情,是什么模样啊?” 小丫头这下没再说话,而是转身进了里屋,只片刻功夫就捧了一面圆镜出来,递到我的手里。 “奴婢嘴笨,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您若是想要知道,就自己看看。” 我果真依着她的话拿起铜镜来照了照自己,此时自己还是琬炎的面孔,肤色微微泛了麦色,不像平常女儿家的那般白皙,头发也是波浪一样微微卷起,倒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初霁三言两语就让我意识到了我余琬炎公主的不同之处。 他眼睛里装的是衡惑神君,而我的眼睛里,装的是淮泽。 第三十八章 红璋故阙 一月时间说起来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功夫。 不知不觉就打了这月初三,荐昆帝君与琬炎公主大婚之日。 神仙成亲不同于凡间百姓,没有那么多的礼节和规矩,不过是众神仙相互喝彩,一男一女走个过场就算是结了亲。 可不巧的是,这荐昆帝君的黑龙一族为人极差,四海八荒都没有哪个神族愿意与他们来往。 不过这一日,南海龙宫之中倒是来了不少人。 天庭之上各路神仙都有,自然也有东海北海西海的众位龙王和公主太子们。 还有一人,便是南海龙王寿辰那一日献舞想要勾引淮泽的的那个满蹊公主。 想必琬炎公主这门庭是此生头一次这么热闹。 屋内,初霁为我梳妆。 这日穿的穿的不是红袍喜衣,只一身月白绣了金纹的华服,初霁手巧,比淮泽的还要巧,万千发丝在他手中,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就盘成了一个精美的发髻,我虽未穿大红喜服,头上却带了凤冠,这也算是婚礼之矩。 初霁眼神中隐隐有些不舍,水灵灵的眼睛里面盈盈的生了泪花。“仙子这一去凶险万分,平安回到南海龙宫之日不知是何时。” 我轻笑安慰她:“你放心,我这人惜命,一定不会将自己的命留在乾坤洞的,你就等着不日之后与你家公主团聚吧。” 初霁执意跟着去乾坤洞,龙王已经允了,她刚才所言却全是担心我的安危,倒是令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出得院来,门前人影绰绰,各路神仙见都挤在了我的门前。 其中自然也有淮泽和敖霆太子等人,只是隔得远没法说话,离我近的就是那个满蹊公主。 满蹊公主盈盈一笑,一身玫红衣裳,衬得人比花娇。 “听闻今日是琬炎公主与荐昆帝君的大喜之日,满蹊特意前来庆祝。” 我心里暗暗白她一眼,恐怕前来庆祝是假,借机与淮泽说几句话才是真吧。但面上还是我点了点头,言语之间却不见喜色,只道:“满蹊公主有心了。” 她闻言笑的有些尴尬,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人竟有人于对这她这般冷言冷语,对她说话想来是有些不适应,但今日我是主角,她身边众神仙又多,也没好意思再说些什么。 临走之前我不忘瞪了淮泽一眼。 且离那个满蹊公主远一点! 我没与众人寒暄太多。 一辆华车送我出了南海龙宫。 黑龙族,乾坤洞。 说来他这乾坤洞我倒是听了许多次了,只是如今还是第一次来。 地方倒是不大,比起南海龙宫不过是微末尺寸之间。 但是依着我们先前的猜测,显然荐昆帝君对琬炎公主真的有几分情谊,他对这个婚事是很欢喜满意的,所以在乾坤洞中还特意做了布置。 有红绸有喜带,倒是有几分喜气洋洋之意,只是缺了民间嫁娶门窗窗上的那个大红喜字,到底是少了几分意境。 与南海龙宫大不相同的是,他这儿没有人。 一辆华车无人驾驶,凭空驾着我和初霁到了乾坤洞。洞外,站着迎亲的那个人便是荐昆帝君本人。 我从未见过他穿黑色以外的衣裳,今日不出所料的又是一身黑袍,只是与我身上这身素色衣服一样,颜色虽然是黑色的,却绣了金丝银线,遮不住挡不住的繁华富贵,看得出来,他是用心了。 我看到这番景象心里头便很是高兴,他越是用心说明他对这场婚礼越是重视,他越是重视说明他对琬炎公主越是喜欢,他越是喜欢,那么我今日得手的可能就越大。 荐昆帝君亲自挑了车帘,“美人儿,你来了。” 我冲他微微一笑,纵然心里头千百个不情愿,但面子功夫得做足不可,让他提前生了疑心。 荐昆帝君今日笑得倒是很是真诚,嘴角间不进那分阴邪之气。 我搭了他的手下车,看得出来,我身旁的初霁有几分害怕,她扶着我的手指微微颤抖。我一个眼神过去,稍稍安慰了她。 荐昆帝君在前拉了我的另一只手往乾坤洞中走去。 路上半个人影也无,只是在往远处看却有一些他的护卫。 若是崆洞印一得手,想要不惊动他们逃离恐怕也是个难事儿。 不过所幸是没有宾客前来,我便已经很是满足了。 乾坤洞不大,是一处石洞,不过显然已经被荐昆帝君等人精心妆点过了。 这石洞有些年头了,听说黑龙一族自诞生之日起便居住在这乾坤洞之中。乾坤洞之中,墙壁都被磨得光滑,少说也有几万年的光景了。 今日洞内显得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阴气森森,桌上墙壁上就有油灯,蜡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只是众多温柔光芒聚集在一起,倒也衬得这个山洞明明亮亮,添了几分喜气和暖洋洋的感觉。 墙壁之上也没忘扎了红绸。 荐昆帝君既然已经是黑龙一族的帝君,自然是没有了父母,那也就没有所谓的高堂可拜,就算有,荐昆帝君也不可能依着民间的规矩,他到底不是淮泽那般心思对我。 “美人儿,本君等你等着急了,如今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 我挑挑眉,心道:你们黑龙一组,就这么个娶亲之法? 这也太过草率了吧! 我微微一笑,敷衍他道:“今日红帐在内,红烛正光,我与你在乾坤洞中喜结连理,可算是一个大好的日子?” 荐昆帝君闻言一笑:“自然是个好日子,本君会记一辈子,年年今日都要为你庆祝。” 我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年年今日的庆祝,但求你今日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这样开口准备对他说没过不要心急之类的话,却不想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不知道新娘子是有什么条件,也得到咱们大家伙儿听听才是啊。” 这声音耳熟的紧,我心里顿时升起到不妙之感,寻着声源望过去去,见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身后带了一对护卫。 女子脸上着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身上穿了一身烟粉纱裙。若是真的琬炎公主在此或许认不出她是谁,但我对她却再也熟悉不过。 第三十九章 万事俱备 露清公主! 好一个不速之客! 早些时候我与白茗神君一同猜测露清公主与黑龙一族有所勾结,勾结的原因恐怕是为了救她原先喜欢的被封印在神农鼎之下的那位东癸水君,如今看来,她出现在乾坤洞,便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今日荐昆帝君大婚,她竟出现在了乾坤洞之中! 但我此刻是琬炎,不想被她认出来,于是便装作没有认出她的样子,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荐昆帝君在我身旁解释:“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听了你我之事,特来捧场的。”顿了顿,又说:“我平日里不太爱热闹,来的人有些少,你莫要介怀。” 哪里是因为他不爱热闹,正因为是黑龙一族混得太差,根本不会有人来。 朋友?同盟差不多! 但这话我却没有说出来,只安慰他道:“无妨,人少还正清净呢,这位姑娘在此已经是为你我捧了场了,我哪里会不满意?” 露清公主向来狡猾,自然不会因为我两句话就忘记了前面的话题,自然是不依不饶的问:“却不知新娘子说的是什么条件,说出来大伙儿一起听一听,也算是热闹热闹啊!” 这话也引起了荐昆帝君的注意,笑道:“美人儿,这位姑娘说的对,你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 我一笑,道:“姑娘多虑了,哪有什么过分的条件,我今日心甘情愿嫁他,自然是打算将日后终身都托付于他。我只盼他一生一世待我好,此生此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荐昆帝君朗声一笑,道:“美人儿你放心,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我日后定然把你捧在心尖上疼爱,比你父王和哥哥们还要疼爱你喜欢你。” 我嘴角含笑故作娇怯,他便果真信以为真。 “我要在哪歇息?”我扫了一眼洞中,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荐昆帝君一怔,“怎么,刚来你你就累了,不是坐车来的吗?” 我笑了笑,已经找好了理由,便冲他解释道:“我前两日闲着没事到凡间去走了一趟,见着他们婚礼习俗觉得很是有意思,那都是女子到了男方家中,先到房里去等夫君,这新郎官儿呢,就在院中陪客人吃上一顿,晚上再入洞房。” 我轻轻抚他胸膛一下,笑问:“你说有没有意思呀?” 荐昆帝君被我抚的一愣一愣的,眼睛盯着我的手指,一刻也不肯挪开。“美人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只是今儿我这里并没有宾客前来,咱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入洞房了?” 我眼神瞥了一下露清公主,笑道:“那不就是今日的宾客吗,你好好陪姑娘用一顿晚膳,我在房中等你。” 不等他答应,我便带着初霁往里走,荐昆帝君连忙跑了两步为我指了房间,却不想他这乾坤洞看起来不大,再往里走,却又是别有洞天,数十面石壁上都凿了石门,他为我指的屋子是装饰精致的房间。 这般布置,从外头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我也就不好奇为什么他上一次蟠桃会上被伏羲琴所伤以后还能安安稳稳在乾坤洞里面呆着去时候却不觉得无聊,原来是这里头别有洞天的缘故。 初霁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有些害怕,进了屋,关了门,她拉了拉我的袖子,怯生生地问:“仙子,咱们来这里不容易,你,你却要他在前面跟那位姑娘说话吃饭,那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仙子可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我叹了口气,此事不能瞒她,便道:“外面那个女子,就是天庭上的露清公主。” 初霁一惊:“露清公主?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这位露清公主说起来有些过节,早就听完他黑龙一族有所勾结,只是当时没有证据,如今看来她是有备而来,想必就是防着我的。” 初霁眉头一皱,攥着我袖子的手又紧了些:“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轻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先别着急,我把荐昆帝君支在外面,就是想要与你在这屋里面一起想一个计划。” 初霁抿了抿唇,等着我说接下来的话。 “初霁,这个你先拿着。”我交给他的是临走之前淮泽交给我的一包药粉。 说是龙宫之中灵草练就,自有灵力,便是修为再高的神仙也能被撂倒。 初霁摸了摸手中的纸包,不明所以。 我向她解释:“这是淮泽太子给我的,这位荐昆帝君修为高深,仙法邪术都厉害。若是以仙法控制他恐怕不能得逞,于是淮泽便给了我这包东西,说是你们龙宫之中的制胜之药,吃了能让人昏睡三天三夜呢。” 初霁闻言一阵欢喜:“如今看来,这计划倒是能得手了!” 我掀开桌上酒壶盖子,接过初霁手中的药包,将药倒了进去,晚些时候荐昆帝君前来,我便假意与他想要喝酒,只要比他喝的慢,到时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我却突然一阵恍惚,看着屋里的陈设,看着桌上的酒壶和酒盅,心里面想的,却是一个月之前南海龙宫白玉青竹院里的一幕。 那一日淮泽扶着我在铜镜前坐下,自拿了那木梳,轻轻松开我松挽着的发髻,梳发,为我簪发,点妆,描眉,涂唇…… “仙子,你怎么了?” 初霁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一个回神。 “没什么。”说话之间已经将手中之药全洒入了酒壶之中,再轻轻晃动酒壶,这个过程里面酒香四溢,隐隐间有些辛辣的味道。 再也不是那天晚上桂花香。 我看着面前酒壶,深深吸了口气,只需要拿了崆洞印,在避过露清公主和乾坤洞的那些护卫们,便可平平安安的回到南海龙宫,到时候崆洞印和伏羲琴都在我们的手中,那样就算他荐昆帝君醒来了也不敢造次,再回天庭上将崆洞印呈给王母,一旦天兵天将派下来,定能让他这个乾坤洞化为虚无! 万事俱备,只等着荐昆帝君前来! 第四十章 千钧一发 我并不认为为荐昆帝君会当真听了我的话与露清公主在外用多长时间的晚膳,但荐昆帝君既然是真喜欢琬炎,就能多少依着我方才的话在外待一会儿。 果然,酒盅刚摆好,其人就来了。 我扫了初霁一眼,小丫头就一言不吭的退了出去。 荐昆帝君大约是真在外用了酒,进来的时候一阵酒气,但喝的不算多,眸底没有醉意。 初霁甫一出去,他脸上的笑意就又涌现了出来:“美人儿,让你久等了。” 我淡淡一笑,自拿起桌上酒壶往酒盅里倒了酒。 “你不过在外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可真把人家姑娘招待好了?” 荐昆帝君一笑:“可别提了,我想着你如此闷闷不乐的进了屋来,想必是吃了那姑娘的醋,就谢了她一杯酒让她走了。” 我嘴角一勾,若真是一个寻常的姑娘,我或许会相信,但来人是露清公主,这番说辞便未必是真的。 “你这样,恐怕要教人家姑娘觉得我小气。” 荐昆帝君一笑,到我身边坐了,道:“今儿只要美人儿你开心,咱们就不管别人怎么想。” 我瞥了桌上已经装满酒的酒盅一眼,淡道:“既然如此,新婚之夜,你我便喝杯酒吧。” 他闻言甚是欢喜,忙拿了桌上酒盅:“好啊美人儿,这该是本君喝过最甜的美酒了。” 我亦执起面前酒盅,冲他一笑:“请。” 荐昆帝君实在属于有勇无谋的人,我原本以为这个过程不会如此顺利,却不想他端着酒盅连想都没想便一口饮下。 “哎?美人儿,你怎么不喝?” 我笑了笑,怎么这药力还不起作用,淮泽莫不是坑我吧? “我最不胜酒力,恐怕这一口下去就要睡倒了,那还怎么洞房?” 荐昆帝君本被这看似的情话唬住了,但随即眉头一皱:“可我怎么记得,你是能喝酒的,而且酒量还不错。” 我嘴角咧了咧,酒量不错的那人是琬炎公主,可不是我,却不想他连这样的小事也摸得如此清楚,这可如何是好? “你怎么不回答我!”他一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被我下了药的酒终于起了作用! 荐昆帝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人也软趴趴的倒在了桌上。 我见状连忙起身,打开门,见初霁还在门外守着。 初霁一惊:“仙子,怎么样了?” 我点点头,道:“晕倒了,我这就去取崆洞印,但那露清公主不知道走了没有,你悄摸着去看一看,别让她发现了。” 初霁点点头:“奴婢这就去,仙子也小心。” “好。” 世人素来知道荐昆帝君的这块崆洞印就被他揣在怀里,但令我敢到棘手的是,他的衣襟竟然施了仙法,非他本人难以将手探到他怀里去。 我看了一眼光着的门窗,一面忧心外面露清公主未曾离开,一面又担心荐昆帝君喝的酒少会提早醒过来。 再三思量,我决定先取崆洞印。 他仙法厉害,修为醇厚,所设的屏障又在自己身上,我使了几次仙法都难以突破他的屏障,若非不得已,我还真不想将伏羲琴去请出来。 只因伏羲琴神力强大,乾坤洞外头那些侍卫虽然少,但恐怕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伏羲琴之神力乍然使出来,恐怕会有被人察觉的可能。 只能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伏羲琴骤现,屋里顿时亮了不少,我不敢贪功冒进,生怕这神力惊动了外头的人,以及那不知道究竟是走了还是没走的露清公主。 只能一点点来,我玉指轻拨,轻轻拨动了伏羲琴的一根琴弦。 “铮——”梧桐香气四溢。 而那荐昆帝君却没什么反应。 只好琴弦再拨。 “仙子。奴婢去转了一圈儿,没有看见露清公主。”初霁在门外唤我。 “好,我知道了,你且在门外守着,荐昆帝君身上设有屏障,我在用伏羲琴。” 此时我无暇去想露清公主为何会真的走了,只知道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铮——!”伏羲琴神力乍现,荐昆帝君身上的屏障终于被突破! 我心里一喜,忙伸手探入他的怀中,顺利的拿到了崆洞印。 此刻我手里拿着的,便是让无数仙家闻风丧胆的崆洞印,便是那传说能废立人皇,能吸人灵力的上古神器。此印泛着幽蓝星光,上刻五方天帝形貌,并有玉龙盘绕。 便是此物,让黑龙一族横行仙界几万年,当年东癸水君不过是汲取了崆洞印的一点儿灵气,就能闹上天庭,害得天庭神仙不得不动用神农鼎来压制他。 而此印此刻就在我手中。 开门。 “初霁,得手了,我们快走!” 我却瞬间慌了,方才还守在门外的初霁,此刻却没了人影。 我走出房门,遍寻不见。 …… “新婚之夜新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一道清音传来。 我猛地回头,眼前所见惊了心。 只见露清公主面纱已去,精致的容颜之下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情绪,手里拿着一柄玉剑,正抵在初霁的脖颈上。 初霁已经噙出了眼泪,嘴上却不肯露出惧怕之音。 “公主别管我,你快走!” 危急关头,她喊的却不是锦华仙子,而是“公主”二字,这丫头看着怯懦不敢言,实则也是个思虑周全的! “放了她。”我冷冷道。 露清公主冷笑一声:“放了她,而后让你们桃之夭夭?你想什么呢!” 我此时还是琬炎的模样,露清公主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盗取崆洞印的计划,她发现异常,应该是被伏羲琴的神力所吸引。 但好在屋门关着,她并没看见伏羲琴,暂时还怀疑不到我锦华仙子身上。 崆洞印虽然在我手中,但我却操纵不了,此时若是用伏羲琴,便能轻而易举制服露清公主,可万万没想到,初霁竟然被她挟持了。 我不可不顾初霁的性命。 “那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她?” 露清公主又是冷笑一声:“我虽然不知道刚才你们主仆二人在这屋里头鬼鬼祟祟做了什么,但荐昆帝君可是明摆着晕倒在了地上,若我没猜错,你恐怕拿了崆洞印吧,交出来!” 第四十一章 初霁未霁 “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说话间露清公主手中的玉剑离初霁的皮肤又进了一寸,少女雪白的肌肤上瞬间炸开了一条血线。 初霁是南海龙宫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的小仙娥,露清公主是天庭之上的十七公主,二人身份云泥异路,今日露清公主完全可以杀了她再随便找个由头敷衍外界。 “住手!” 但在我眼里,这是一条人命。 “崆洞印还你们,放了初霁。” 泛着幽蓝光芒的崆洞印自我手中抛出,落在露清公主手里,她抬手接住,与此同时抵着初霁的玉剑一松。 我顺势拉过了初霁,心里仙法莫念,正要将伏羲琴请出来。 左右如今荐昆帝君也没有醒过来,就算崆洞印在露清公主手上她也使不了,只要初霁不在露清公主手上,我便用伏羲琴对付她。 这等身为天庭公主却暗中与黑龙一族勾结之人,不管是伤了还是死了都不足为过! 伏羲琴现,梧桐香起。 露清公主神色一变:“伏羲琴?你……你不是南海琬炎?” 我笑了笑:“若我是琬炎,今日定然打你不过,但好在你不是。露清公主,你背着天庭做了这几年的勾当,也该遭报应了。” “铮——!”伏羲琴弦乍然被我拨动,露清公主一口黑血吐出,摔在地上,手中玉剑也“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乾坤洞石硬,这声响甚是清脆。 我将初霁护在身后,身边有护卫赶过来。 “铮——!” 护卫悉数倒地。 我上前两步,走到露清公主面前,伸手就要夺她手中的崆洞印。 却不想她如今手上,手上却还紧紧攥着崆洞印不肯松开。 “你是锦华。” 我唇角一勾,伏羲琴一现她就猜出来了。 “是谁都无关紧要了,这崆洞印我就带走了,你是天庭公主,我不敢杀你,咱们瑶池台见。” …… “仙子小心!” 我低头取崆洞印的瞬间,没能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但初霁一声示警吓得我后退了一步。 在抬头看时,荐昆帝君已经站在了露清公主身边,那崆洞印认主,从我的手心飞回到了他手中。 荐昆帝君看了露清公主与地上倒着的侍卫一眼,又看向我与初霁。 他阴笑一生,道:“十七提醒过本君说你不对劲了,奈何本君还是掉以轻心了,锦华仙子,你唬人的本事不错啊,那酒本君只喝了一小口,却还是被你撂倒了这么长时间。” 他唤露清公主“十七”,这得是怎样深厚的交情。 乾坤洞里有阴风袭过,墙壁上灯烛灭了两盏。 我握紧了手中的伏羲琴。 荐昆帝君又是冷笑一声:“锦华仙子怕是记性不太好,本君在南海龙宫时嘱咐过你了,若是本君有准备,你的伏羲琴说是伤不到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不待我说话,他便长笑一声,缓缓踱着步子走到了我与初霁面前,手掌伸出,像是要用崆洞印。 初霁一慌,从我深后窜了出来。 “初霁!” 小丫头软绵绵的倒下,胸前鲜血涌出。 “杀的就是你,世间胆子大的人不少,偏偏你还多嘴。” 我怀里抱着初霁,猛地抬头看向荐昆帝君。 他手里拿着的,是那把玄铁黑剑,我曾见他在蟠桃会上用过的霜麒剑,此时剑上邪气窜出,初霁的血沾在上面,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炸成朵朵血花……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他说他杀的就是她,也就是说方才若不是初霁出声示警,我此时恐怕已经遭人挟制! 怀里小丫头气息微弱。 “锦华仙子……” 我忙看向她,“傻丫头,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何苦为了我把自己的命豁上呢。” 初霁嘴角一笑:“仙子与我家公主交好,奴婢没什么牵挂的人,只有我家公主对奴婢好,奴婢也只牵挂她一人,只是我家公主自小被娇养,奴婢怕她的性子会吃亏,仙子要是今日能够安然无恙地能出去,要替奴婢好好照顾我家公主。” 我泪眼婆娑,不住点头:“你放心,我会的,我会的,琬炎是我好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初霁又是一笑,本就白皙的脸孔此刻显得异常苍白:“仙子从来都是把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舍己为人,今日能为奴婢落泪,是奴婢见过最好的……” “初霁,初霁!” 我使劲地晃怀中的小丫头,她却再也没了反应。 那霜麒剑是阴邪之物,初霁不过是个灵力低微的小仙娥,哪里经得住这一剑,怕是药君亲临,王母自来,她也不会睁开眼睛再去等着与琬炎的相聚之日了。 或许答应带她来乾坤洞的那一天,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一日。 我只隐隐约约记得用崆洞印夺了我大半灵力,我头痛欲裂,意识便开始渐渐模糊。 后来的事情记不清楚。 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初霁的模样。 …… 北斗宫前,一个小仙婢从云台四梦桥过来,手提食篮,很是身姿袅娜。她盈盈一笑,有些娇怯,向我与甪瑞兽各拘了一礼:“奴婢见过锦华仙子。” …… 蟠桃会上,小丫头跌跌撞撞的从人群里挤出来,边哭边喊:“公,公主,您出来怎么不叫着奴婢呢,公主……” …… 瑶池台上,小丫头红着脸说:“正是七太子殿下亲手为仙子做的,太子听说仙子醒了,本想立刻来探望的,但奈何在西海有公务要处理,一时走不开身,便嘱咐公主定要将这碗粥给仙子送来。” …… 腊八身边,她接过它口中的玻璃球,摸着腊八的脑袋,宠溺地说:“腊八,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 琬炎居所,她见到我回去就兴奋的不得了,一脸急切的问:“仙子这是去哪儿了?叫奴婢等的好着急。” …… 乾坤洞中,她粲然一笑,异常苍白的面颊是留在我脑海里的最后一段记忆:“仙子从来都是把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舍己为人,是奴婢见过最好的……” …… 初霁未霁。 天晴过,只是又阴霾了下来。 第四十二章 说书师爷 寒潭。 我此生最是畏惧寒冷。 那日乾坤洞门前荐昆帝君用崆洞印吸走了我身上大半灵力,丹元亦受损,仙识微弱,如今被他囚禁在寒潭里头,只觉得寒冷难耐。 这乾坤洞远远不是那日看到的那样小。 洞底不知道还有多少层,层层深入,不知尽头。 我当时意识模糊,也不知道自己被他关在了哪一层里,只是深埋地底,已有数日不见阳光。 这里是一处寒潭,水面上冰块封了,比光寒宫还要冷。 初上天庭时所受的伤此时一股脑儿翻涌了起来,脊髓处透出深深地寒意来。 此地不见日光,我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几天,只有那冰面上泛出来的银光诉说着此地的深深寒意。 我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但也不全然是。 荐昆帝君时不时的就要来给我讲一讲天庭之上、龙宫之中发生了何事。 据他所说,锦华仙子,似乎被世人遗忘了,且忘得干干净净。 那日初霁沦为他剑下亡魂,我被他夺了灵力,囚禁到寒潭洞。 露清公主便一刻也没多待,稍稍调息了伤势便上了瑶池台,去面见王母。 露清公主对王母说我假借琬炎公主之名嫁给荐昆帝君趁机为天庭盗取崆洞印是假,想要借此机会暗中与荐昆帝君联手,夺得仙界统治大权才是真。 好一招颠倒黑白! 我在天庭之上本就是个新人,与那帮老神仙们都不熟识,只和白茗神君与衡惑神君两人交好,他们自然会信我。 只是二人之嘴恐难敌悠悠众口。 所谓三人成虎,便是这个意思。 那日瑶池台上露清公主大显风光,在瑶池台上讲述讲述自己如何在乾坤洞中以一敌百。 “那日十七听说南海的琬炎公主要嫁给衡惑神君,十七便觉得此事有蹊跷,要说那琬炎公主是个心气高的,这事儿天庭上龙宫里众人皆知,她怎么就心甘情愿要嫁给荐昆帝君了?” 众神仙凝神细听。 “十七觉得蹊跷,于是便犯了天规下了一趟天庭,到了黑龙一族的乾坤洞中暗中查看,却不想见到的人并不是琬炎公主,而是锦华仙子。” 众神仙倒吸一口凉气。 “诸位仙家们,你们猜怎么着,这位锦华仙子啊,居然拿着伏羲琴去找那荐昆帝君,想要与他联手夺取这天庭之上的统治大权,你们且说其心可诛不可诛。” 众神仙愤懑难当。 “十七心想这定然不能让他们就此得逞此事,于是便先发制人,劫持了锦华仙子身边那个同党——南海龙宫的一个小仙娥叫初级的。” 众神仙拍手称快。 “十七怎么看着伏羲琴与崆洞印合力,成为天庭上一大威胁,当下便不顾自己生死安危重伤了锦华仙子,锦华仙子进化仙子逃之夭夭,不知所踪。女儿怕荐昆帝君发难,于是就赶紧回了天庭。” 众神仙交口称赞。 “那初霁呢,你把初霁怎么了!” 说话的是匆匆赶到瑶池台的琬炎公主。 露清公主冷哼一声,道:“那个小仙娥不知好歹,跟着锦华仙子勾结黑龙一族犯下如此谋逆大罪,其罪当诛,死有余辜,琬炎公主莫不是心疼了吧?” 露清公主就指望着琬炎再多说一句话,那么这结党营私的罪名便会扣到她头上来。 “要依着十七的猜测,这位锦华仙子敢假冒着琬炎公主的名义去攀附荐昆帝君。恐怕是得了你的准允,那不去请琬炎公主说一说,你与那锦华仙子素来交好,就连南海龙王寿辰你与淮泽太子都请了她作上上宾,你且说说,你与此事有没有什么关系?” 琬炎一张拳头握在袖口里面,作势就要上前打人。 衡惑神君和白茗神君匆匆赶到,拦住了她。 白茗神君看到瑶池台上这番架势,就把事情最糟糕的可能性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即就堆起了满脸的笑意。道:“露清公主误会了,这琬炎公主已经在北斗宫中住了好些时日,这南海龙王都上赶着要和衡惑神君商议婚事了,又怎么会去理会黑龙一族的事儿呢。”转首又看向衡惑神君问道:“衡惑,你说是不是?” 素日里一张冷脸的衡惑神君,看了看身旁声泪旗下的琬炎公主,伸手将她放在了身后,道了一声:“自然。” 露清公主这才没了话说。 荐昆帝君讲完这段故事,朗声长笑,笑看向我笑道:“锦华仙子,怎么样啊,这段故事你听着可还算精彩。” 我淡淡瞥他一眼,笑道:“荐昆帝君好口才,以后若有一日乾坤洞被天兵天将围剿,你或许能去凡间当个说书的师爷,糊口的钱是够了。” 他闻言,一张脸顿时绿了起来。 眨眼间,荐昆帝君霜麟剑在手,伸手便划伤了我的左臂。 那血液才流出不多时,便在这寒潭洞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起来。寒潭洞极冷是原因之一,我极其畏惧寒冷,是原因之二。紧接着我半根胳膊酸麻,血虽止住了,胳膊却根本谈不起来。 荐昆帝君冷笑一声,“素来听说锦华仙子是个聪明人,如今已成了阶下囚,不要再这般不识抬举。” 我看了他一眼,道:“你生气并不是因为我与你说了一句玩笑话,而是因为你心情本来就不好。那原因是什么呢?多半是你刚才讲的故事里面亦真亦假,要我猜测,真的那一部分就是衡惑神君护着琬炎公主的事儿。” 他说的话我不全信,多半有炫耀之意,但是依着露清公主的那股聪明劲儿,的的确确是有可能在天庭众神仙面前反将一军倒咬一口,将我诬陷于众人面前,她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能落得个大义凛然的美名。 “你是真心喜欢琬炎公主,这番对话定然让你心里头很不痛快,你苦苦追求琬炎公主几百年,在她眼里却还不如一个衡惑神君重要。你心里不服气,这才把气撒在了我这条胳膊身上。” 他怒极反笑,起身往门外去了:“你果然聪明,那就好好等着,我这个说书师爷再去为你寻新的故事!” 第四十三章 又来说书 这次我只等了约莫一日的功夫,荐昆帝君就又来了。 他今日讲的故事对我而言,是个陈年往事了。 “本君听说,婚礼之前,衡惑神君曾经去过南海龙宫,是为了什么事?” 我抬头看向他,笑了笑,我自然知道是因为星象有异,他去龙宫要我万千小心,但这事何必与荐昆帝君说,于是我便没出声。 “啪!”他一怒,抬手就甩在了我的脸上。 男子手劲大的很,一张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抬眼看他,冷笑一声:“荐昆帝君今日既然眼巴巴的赶过来,那必然是知道事情始末不会来问我,你要讲故事那就讲,只可惜我身上没有银子,给不了你赏钱。” 荐昆帝君也冷笑一声,在我面前盘膝而坐,眼睛注视着我,对我说:“你的确有几分把人惹怒的本事。” “如今在这里,确实一点本事也没有了。” 如今我灵力尽失,丹元亦损,荐昆帝君本可以用崆洞印吸干了我的灵力,倘若那样的话,如今在这寒潭洞里面,怕是片刻也撑不下去。 可他偏偏留了我一口气,生不得好生,死亦不得好死。 荐昆帝君现在只觉着他日日出去打听天庭上的那些事说来给我听,让我心急,令我着急,对他来说便是一大乐事。 他今日带来的故事有些长。 事情从四万年前开始说起,那一日露清公主少不更事,觉得凡间好玩便跟着碧童公主下凡游玩。 这事儿碧童姐姐是与我说过的。 只是这一下凡却让她跟当年的天庭七公主一样,流连了房间这片土地。 放她第二次偷偷溜下凡的时候,便遇上了荐昆帝君的胞弟东癸水君。 还是那个套路——一见钟情。 但是彼时黑龙一族与天庭互不往来,传说黑龙一族的祖先练过一些阴邪之气,不受天庭众人所待见。这露清公主与东癸水君便是典型的门不当户不对。 为了胞弟的终身大事,荐昆帝君这个做兄长的也上过一次天庭,想向王母提亲。 却连王母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撵了出来。 当时他念着自己弟弟喜欢他们天庭公主,尚且不愿意与天庭上的人起纠葛。 却不想东癸水君是个暴脾气的,听完了哥哥这一番遭遇,念着自己恐怕是娶不到露清公主,于是便吸取了崆洞印的部分灵气,一路打上了天庭,声称王母若是不让自己取露清公主,他便把天庭搅得稀巴烂。 自从几万年前斗战胜佛闹过一回,天庭上还没有遭过这等乱子。 这些年里头天庭神仙们都注重休养生息,看着此情此景全然没了主意,就由着东癸水君闹到了瑶池台上。 危急关头时,玉川神女的父亲冲出来平息了这场灾难,用神农鼎江东癸水君镇压在了南海之滨。 这地方我也听盈袖说过,便是白茗神君去过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露清公主是王母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女儿,王女虽然知道其中缘由,但却有心想要护着自己的女儿,这事儿就没让人张扬出去,是以我们后人知道的便只是从前的片面之词。 露清公主却不是一个就此甘心的人。 在这之后的两万年里,天庭众神仙都没有在意过这位公主在忙什么事儿。 荐昆帝君阴邪一笑。“这两万年里他时不时的就下凡往我的乾坤洞里跑,与我结下了盟约。” 我刚一怔,他却又是一笑:“锦华仙子,你想不想知道两万年前神农鼎异样,我那弟弟险些破顶而出,害得玉川神女自投了神农鼎的原因是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事儿也跟他们有关? “难不成是你与露清公主……” 荐昆帝君一笑,道:“那是自然。两万年里我潜心修炼,崆洞印终于能够让我为所欲为,神力大增。我与十七去过一次南海之滨,本想借崆洞印的神力与神农顶相抗。却不想还未得手,就半路杀出来了一个玉川神女,让我们两万年的心血泡了汤。” 玉川神女有承袭了上古伏羲,他的先祖太阳神伏羲的神力,她的神力与神农鼎的神力混合,荐昆帝君的崆洞印便奈何不了了。 “后来的两万年里,我与十七就又上定了一条计策。” 我抬眸:“伏羲琴?” “不错,若是能够结伏羲琴与崆洞印二者的神力于一体,便可轻而易举的使神农鼎化为碎片。如此一来既能就出我弟弟,也能救出十七的心上人,你说这是不是一桩美事?” 我一笑,猜到了后来的事情:“可惜自从玉川神女死后,那伏羲琴便一直被王母收着,后来蟠桃会上伏羲琴现世,却紧接着为我所用。你与露清公主这才几次三番打起了我的主意,想要趁我危难之时,夺伏羲琴为己用。” 穷奇兽一事是,点雨山上一事是,就连南海龙宫恐怕也是! 可我却有一点不解,如今我已经落在了他们手中,若是杀了我,魂飞魄散,那伏羲琴便没了主人,凭着荐昆帝君的修为不可能收服不了伏羲琴,为何迟迟不动手,偏要留我一条性命? 就连我吗伏羲琴,如今也上在我手中,只是我如今灵力低微,仙法难施,难以将它请出来罢了。 荐昆帝君似乎一眼就看透了我心中在想什么,他的解释却令我大吃一惊。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如今你都落在我们手里了,我们却不杀你,反而要留着你的命。” 他冷笑一声,继续解释:“那是因为我们目前的障碍还太多了。悉心筹划了两万年的计划,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必须谨慎再谨慎,不容的我与十七出半点差错。” “如今十七在天庭之上诋毁于你,日后你就能死的顺其自然。再者,你这个人人缘不错,不足一年的时日里就结交了不少神仙,那衡惑神君、白茗神君还有南海的敖璟淮泽太子,通通都要解决。” 他们的计划居然是他们! “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衡惑神君嘴角勾了勾,起身,晃了晃手中的崆洞印。 “我方才问你,大婚之前衡惑神君曾去过南海龙宫,这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第四十四章 我没出声,等他继续往下讲。 “这个衡惑神君也的确有几分能耐,不愧是当年星宿诸神的儿子。要怪就怪在这崆洞印是上古神器,自有神力在身。” 我好像依稀听明白了那天象移动的原因,于是便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崆洞印是上古神器自有神力,所以当你们打算拿它密谋此事的时候便会惊动天上诸行,然后才被衡惑神君发现了。” 荐昆帝君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十七一直密切注视着天庭上众人的行动,直到那一日发现衡惑神君秘密前往了南海龙宫,便隐约觉得是太不对了。” 我皱了皱眉,想起那一天衡惑神君深夜赶去南海龙宫的一幕,心里一痛:“所以你们才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此事敷衍了过去,才令衡惑神君不能一路追查下去?” 荐昆帝君闻言笑了笑,俯身看向我,道:“不错,要说那遮盖天象异动的法子可是耗费了本君不少灵力,不然,当时也不会被你小小一杯酒就晕了那么久。” 我轻笑一声,这两日我一直在想当日所谓的大婚不过是一场请君入瓮,可究竟是谁入了谁的瓮? 荐昆帝君一脸得意:“不过你们输的还不算太惨,至少我与十七设想过大婚当日会有异动,但是却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你。这天庭上的神仙,要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勇往直前的,那我和十七怕早就被人发现了。” 我看着荐昆帝君得意忘形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讥讽:“你们不要得意的太早,世上神仙都非等闲之辈,得意忘形往往便会有疏漏之处。小小疏漏之处就能要的你二人的姓名。” “哼!”他拂袖,起身,嘴角又现愤怒。 而后再一次盘腿在我面前坐了:“本君想着是为了避免再往后几日你听到的全是坏消息,会受不了,那今日就跟你讲个好消息。” 我冷笑一声,不以为意,但如今但真想听听他所谓的好消息是什么,便道:“恐怕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对你来说就是坏消息了。” 我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我猜的不错,便听荐昆帝君说:“你猜的没错,这对本君来说,的确是个坏消息。” 我挑挑眉:“瞧你这副神情,明明面上是怒容,却隐隐约约含着些酸味儿,你这个坏消息,应该是跟琬炎公主和衡惑神君有关吧?” 我弹了个响指,道:“要不怎么说你聪明呢,只轻轻一猜就猜对了。” 我叹了口气,想起了那个在乾坤洞前被荐昆帝君的霜麟剑夺去了性命的初霁,叹道:“可惜我不能未卜先知,不然也不会身陷此地。” 可是若能未卜先知,我恐怕还是会来这一趟,这便是命。 荐昆帝君见我叹气,便俯身将脸凑到了我面前,我慌忙侧首避开,此时我身体虚弱,根本爬不起来。 荐昆帝君笑道:“那本君要说的消息,锦华仙子可有兴趣听一听?” “洗耳恭听。” 于是他便真的又拿起了那说书师爷的架子。 “要说这个衡惑神君,对琬炎公主还真是疼惜,那日十七在天庭之上出口诋毁琬炎公主,这衡惑神君便率先护了琬炎公主于身后。这还不止呢,听说他平日里是一个冷冰冰的性子,有热闹的地方就没有他,从来不肯跟别人多说一句话。那日在天庭上却出口滔滔不绝讲的满腔公平正义,不仅护了琬炎公主于危难之间,还把你给拎清了一半。” 我挑挑眉,想起了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他与我在懒摇山上夜话,衡惑神君少有畅玩之时,那日却滔滔不绝讲了许久。 真是遗憾,不能亲眼看他在天庭众神仙面前说起自己满腔正义的仙姿。 “衡惑神君向来如此,他性子虽然冷清,但是胸中有正义,正如天地有正气。” 荐昆帝君一拍大腿,神情甚是惋惜,叹道:“可惜他活不了多久了。” 上一次就已经听荐昆帝君说过荐昆帝君、白茗神君还有淮泽都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和露清公主注定要想方设法对付他们,可是如今乍闻此言,我心中还是难免一跳,有些胆战心惊。 “你要怎么对他?” 荐昆帝君摊手,道:“还没想好。本君本来还想让他再多活两天,可是没想到……” 此言一出,我心中已经了然:“可你没想到,南海龙王上了天庭,要将自己的女儿琬炎公主嫁给衡惑神君,于是你就急了。” 怪不得一股子酸味呢! 荐昆帝君不言,我便继续说。 “你和露清公主这场结盟,说到底是各自为了心中所爱。她为的是救东癸水君,你为的不只是为了救自己胞弟,还是为了于天庭混乱之中得到琬炎公主?” “你知道若是天庭上众人都好好的,或者说衡惑神君也好好的,那琬炎公主就永远不会有一天成为你的人,但是若得了仙界掌管大权,夺了王某统领仙界之位,还有哪个女子不是你的人?” 接连说了许多话,荐昆帝君都没答一句,说完这段话他却开了口。 “任凭世间女子千千万,本君就只喜欢琬炎公主一人,不过到时你锦华仙子,区区一个凡间女童,上了天庭不到半年就升了上仙,还有上古神器伏羲琴认你为主,不光如此,还两次三番怀本君与十七的好事,也是个厉害的女子,倒是让本君对你刮目相看啊。” “凡间百姓有句话,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你对琬炎公主是这个心思,琬炎公主对衡惑神君也是这个心思,你真的就把有把握哪一日你对衡惑神君下手,琬炎公主就会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你?” 他仿佛没听见,又或是避之不答,继续说着他自己的话。 “不过天庭上很快就没你这号人了,本君大业之日已到,大业将成,任他天庭之上那个神仙不肯臣服于本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朗声长笑,又一次出了门去。 留给我的,是深深的担忧。 第四十五章 心系一人 我此时灵力损耗过多,身体早已虚弱已极,却因为寒潭洞实在太过寒冷,也有几日几夜不曾合眼了。 这日荐昆帝君走后,我却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许多故人。 淮泽、衡惑神君、白茗神君、琬炎公主、盈袖、连腊八也在…… 只是梦里我并不是那天庭上的上锦华仙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我不叫深深,叫浓儿。 母亲总唤我浓儿。 我从小到大都很喜欢这个名字。 春天里百花盛放是浓,夏天里雨落池塘是浓,秋天里枯叶满径是浓,冬天里雪满天地是浓。 情到深处,也是浓。 梦里恍恍惚惚最先看到的是北斗宫,张灯结彩。 映入眼帘的是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这一日是他们二人的大喜之日,天庭之上云台四梦桥一路上扎了喜灯。众神仙罗列,挤得云台四梦桥上里一圈外一圈,人人道喜,更有无数小仙娥藏在柱廊之后,满眼羡慕。 令她们那羡慕的那人便是琬炎公主。梦境恍惚,我记不清楚琬炎面容,只记得她面颊绯红,显然是抹了厚厚的胭脂,衬得人比花娇,笑起来也比花甜美。 她身侧那人与她一样,也是一身红袍,细细看去这人面容三分清冷七分冰冷,便是那冷神仙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素日里喜穿白衣,今日一身喜服,就好像是一团冰拢在了红霞里头。 这般英姿,莫说梦里,就是现实之中也难见。 他们大婚之日,天庭上的人都去了,唯独少了两人。 便是白茗神君和盈袖。 就在离北斗宫不远的仙山之上,白茗神君又撸起了他那宽袍大袖。 这一日,他又得了些好茶叶。 盈袖本来心心念念要去参加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的婚礼,却硬是被白茗神君拉到了茶园里。 白茗神君拢了拢袖子,笑道:“就凭我与衡惑的交情,今晚去闹洞房也可,何必急于一时,人多太过热闹,你也瞧不上琬炎如何仙姿美貌。” 盈袖嗔他一声:“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凑热闹了吗?怎么到了自己的知己身上反而不愿意去了,你莫不是,眼红了人家娶妻?” 白茗神君闻言,抬头笑了笑:“呵,我眼红什么,任他娇妻在侧,我已有佳人如斯。这琬炎公主他再喜欢,却到底也不能和他种茶叶不是?”正说着话手上就开始了动作,将手中一棵茶叶苗插到了土秧里,这做派全然不像是一位上神,倒也像是个上神——种田的上神。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爱茶如命。”盈袖嘴上不饶他,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慢下来。 一时之间天地风轻云淡,便有茶园绿油油一片,两位人影依稀穿梭于茶园之间。 还有一只沙皮狗跳跃其旁。 这美景甚好。梦里我心中恍恍惚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脚底下也跟着一个恍惚就从天庭上摔了下去。 想象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我一个跟头摔到了南海龙宫之底。 淮泽。 那没有去参加衡惑神君婚礼的不止有白茗神君和盈袖,还有淮泽。 这便是我心底缺的那一人,这也是我心底系的那一人。 “淮泽,你在干什么?”说话的是我。 他却没听见。 “淮泽,你在干什么?”说话的是另一个女子,她莲步翩翩,缓缓向淮泽走过去,身着一身玫红水群,衬得一张碧水面容如同四月洋牡丹。 满蹊公主。 却不想她这一问,淮泽却应了,淮泽回身笑着看向她,道:“在等你。” 我心里一慌,心想:淮泽你认错人了呀,你不该是在等满蹊公主,你在等的人难道不是我吗?那日不是你说过我来乾坤洞,你便在南海龙宫里面好好等着我回去吗? 你忘了我了。 我却忘了这是一个梦。 淮泽似乎听见了我的呼喊,突然回眸看向了我,眼眸之中透出无尽的温柔,他笑着说:“深深你来了,我等你等了很久。” 我一瞬间泪眼迷茫,要向他走过去,却突然半路杀出来一个荐昆帝君! 他一剑刺向了淮泽的胸膛。 另一只手掏出那块泛着幽蓝光芒的崆洞印来,就站在南海之中去,朝天庭上一纸,天庭瞬间化为虚有。 衡惑神君白茗神君琬炎盈袖瞬间化为须有! 我还来不及去抱起淮泽,身边的海水就变得像冰块一样寒冷,将我冰冻了起来。我四肢不能舒展,灵力不能抒发,仙法不能动用,伏羲琴也使不出来。 我突然就惊醒了。 醒来的景象还是寒潭洞之中,只是我并不是浮在那冰块之上,寒潭洞的冰面裂开了一道硕大的口子,我整个人都滑到了水里。 寒潭水冷,周身疼痛袭来,我才突然真正的惊醒过来,原来那只是个梦。 还好那只是个梦。 醒来以后在我面前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这人许久不见了,南面孔依旧是写着江南三月春色的面孔,那颗心却已经不是我初见他时的那颗心了。 露清公主。 “你醒了。”她看着我一笑,嘴角勾起,露出三分邪气,与荐昆帝君竟然莫名地有些像。 我挣扎着想要从水里爬出来,却徒劳无功。只一只手搭在水面上,露出半个脑袋,极其无力的对她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却见露清公主缓缓摇了摇头,笑道:“你想多了锦华仙子,我是来报当日乾坤洞前你那一琴之仇的。” 一琴之仇? 伏羲琴之仇! 我冷笑一声,忽然明白了为何好端端的,寒潭洞的冰面会裂开,为何我回置身于这寒潭之底,冰水之中。 只因当日乾坤洞前,我用伏羲情伤了她,她今日是来寻仇的。 好一个睚眦必报! 刚想明白,露清公主却又出了声:“锦华仙子,我来了一会儿了,也听你梦呓了一会儿了。你梦里唤了无数个淮泽淮泽淮泽淮泽,怎么?可是担心他的安危,你这下可知道那心系一人的感觉了吧?你可能知道,我心系东癸水君四万年的感觉了?” 心系一人,便是梦里见他,醒来忧他。 第四十六章 造化弄人 露清公主见我如此,就不说话了,似乎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双臂扒着冰檐,一时十分寒冷,手指已经泛了青紫颜色。 露清公主却仍不肯放我上去,她走近两步,抬手挑了我的下巴,颇有笑意的问:“锦华仙子,我听说你的心上人是南海龙宫的淮泽太子,那我便想问你一句,要是有朝一日淮泽太子就死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办?” “呸!”自从做了神仙我就不再相信这些吉利与不吉利的事情,但是今日听露清公主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却忍不住怒气上涌。 “世上聪明之人莫若怀泽,你们伤不了他。” 露清公主闻言一笑,道:“哦?是吗。可是你别忘了,如今你在我们手中,我们大可以以你为要挟,骗淮泽太子来乾坤洞救人,到时候仅着荐昆帝君手中的空崆洞印便可将淮泽太子与他带来的人全部一网打尽。你说,这计划如何?” 这话却正是我心中担心的。孩子聪明却也冲动,此计若行,必非险招。 那厮会为了我,不顾自己的性命! 我皱了皱眉打算换个方式问露清公主:“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如今我已经在你们手里了,何必再去为难他人,你们只需要杀了我,伏羲琴便可以归入你们的手中,到时候你们将这两个神器的神力合二为一,不管你们是去南海之滨救东癸水君也好,还是挟持了王母多夺取仙界掌控之权也好,你们的目的都能达成,何必非要去伤人性命?” 她嗤笑一声,忽然起身,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疯狂:“因为我见不得别人的好!四万年了,我等这一日足足等了四万年,可是你们呢?你不过一个小仙子,就敢与南海龙宫敖璟太子谈情说爱。那南海龙宫也优秀,处了一个琬炎公主,日日拿着那送不出口的羹汤去北斗宫,饶是如此,还是让她迷惑了衡惑神君。还有你,你锦华仙子会与南海龙宫的敖璟太子谈情说爱也就罢了,还纵着你手底下那小花仙盈袖去勾搭白茗神君。我看不惯,更看不了!。” 我看着她这模样,默默叹了口气:“世人的恨。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嫉妒。” 露清公主挑眉,又蹲下身子看我:“嫉妒?你说我嫉妒你们。” 我轻笑一声,道:“难道不是吗,你因为自己一朝失利,便永远看不得他人好,你因为自己情爱受阻,便永远看不得别人谈情说爱。可你别忘了,如今东癸水君正被封印在神农鼎之下,可至少性命上来。你若杀了天庭上众神仙,他们岂非无辜可怜?” 露清公主闻言神色又激动了几分,怒极反笑,道:“那我呢锦华仙子,我这四万年里头日日夜夜苦苦不得安眠。要不是四万年前那日玉川神女的父亲用谁能顶将他压在了下面,我又何苦?” 她又何苦? 她或许苦在错爱一人,便要她一届天庭公主生生受上这四万年思念之痛。 “你上来吧。”正当我以为露清公主还要再诉说她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时候,她突然起身身,让开了寒潭洞冰面上裂开的这道洞口。 我却没有力气爬上去。 她也不愿用手碰我,伸出她那玉剑将我拉了上去。 若非我当时气力虚弱,我还真不愿意受她这般施舍。 待我爬到了冰面之上坐下,这露清公主却忽然叹了口气,眼底里没了一开始的那股愤懑不平,反而升了哀怨。 她望着我不说话,良久,突然说道:“锦华仙子,你看看你真是好,童女之身便上了天庭成了仙子,不出半年就成了上仙,如今在天庭之上还不足一年时日,便如此功高盖主。敢赴险境,豁性命,行寻常神仙不敢行之事,天庭上的众神仙都喜欢挤了你,哪怕我在他们面前如何恶语相向,他们始终无动于衷,仍然对你心怀信任。哪里像我呢?”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直没能琢磨清楚她这话的意思。却见露清公主叹了口气,轻轻伸出手,玉指纤纤,手伸脖颈后面紧扣拢了发丝。 “你瞧瞧。”她将发丝拢到前面来。 我此时虚弱,五感五觉都低,露清公主离得远,我并看不清楚她让我看的是什么,但转眼之间我却突然明白了,寒潭洞的冰面反射在了露清公主头上的发丝上,竟有数根银丝! 她是神仙,竟也生了华发?鬓边着了霜雪色? 露清公主轻轻捋着自己的发丝,眸底之间是说不清道不尽的哀怨,缓缓开口,道:“这四万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着他,我夜里不睡,便偷偷下凡到我与他曾经去过的地方在游走一遍,这些年里却已经不知道游走了多少遍。凡间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我第一次遇到东癸水君的时候,正在一湖上泛舟游玩。我记得那个时候湖边有一个老汉,每次都去钓鱼。再后来,湖边钓鱼的人成了老汉的儿子,又过了不久就变成了他孙子,子子代代相传到如今。如今,那湖已经干涸了。” 我忽然一怔,隐有动容,她所说的那别离之苦,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却听露清公主继续说:“可我的爱人,他还没有回来。”说完最后一句忽然就换了话题,看向我:“锦华仙子,你如今被关在这寒潭洞,有几日了?” 我摇了摇头,寒潭洞里没有日光透进来。我只不过是数着荐昆帝君来的次数过日子,估摸着有五六日了,却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露清公主忽然轻笑一声。“你或许不知道,这不足为奇,但我对时间这东西敏感的很。天庭上的神仙都不大爱计数时日的,可我每时每刻都在算着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东癸水君了,算来算去,就算了四万年。” 寒潭洞冷,我身上衣衫刚被冰水泡过,本就觉得寒冷,此时听露清公主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却忽然觉得心都凉透了。她也是个可怜人,生的命好,投了神仙胎。可是却又命运多舛,一生为情所困,谁说不是造化弄人? 第四十七章 “露清公主,你放下吧,既然是造化弄人,就不要再让这场造化去祸害他人了。今日你大可杀了我带伏羲琴走,去救了东癸水君,只要说我失踪了,便不会有人致你们于死地的。” 露清公主冷哼一笑,网框有清泪涌出:“我最恨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劝我放下执念。当年我那八姐姐是这样,如今她教出来的锦华仙子也是这样。怎么进化仙子,你觉得你很了不起是吗?你觉得牺牲了你一人就能救了天上各路神仙,你觉得你以身犯险谋的是天地正义,你觉得你劝我放下一切便是人间正道。” 我沉默,良久,才开口:“这世上有三种人,一种是智者,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用智慧化解面前的处境。一种是勇者,明知前方有险,却仍然愿意不顾一切去以身试险。还有一种是莽者,便是知道面前有险,不做其他选择,仍旧要把自己性命搭上的人。”顿了顿,我才说:“我顶多是个鲁莽之人,衡惑神君明明已经亲自到南海龙宫告诉了我天象有异,可我还是没等到他探查清楚,就来了乾坤洞,不止搭上了自己,还搭上了初霁。初霁又何其无辜?” 露清公主叹了一声:“欲成大事总要有人要牺牲,你是,初霁也是。” 我是? 露清公主走了两步,重新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锦华仙子,还能动吗?” 我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如今便是连起身走路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你若不杀我,我给不了你伏羲琴。” 她冷哼一声,道:“哼,我倒是想现在就了结了你的性命,只可惜大业未成,你还不能死。不过本公主不想看着你那么好过,这寒潭洞虽然冷了些,但确实养伤的好地方,我不想看着你待在这里一日安稳一致,直到有一天把伤都养好了。” 说罢,她起身走到门口,开门。 “放进来吧。” 说完之后露清公主便顺道出门离去。那门却没有关上,直到放进来一物。 一只白虎。 只见那白虎凶猛,非凡间俗物,它通体雪白,背上花纹也不容易看出来,那胡须随着它的靠近而显得颤颤巍巍。 走了两步,在我面前站定,忽然一开口! 我周身汗毛竖了起来,忙闭了眼睛,这白虎看起来虽然不是俗物,但是去能看得出似乎并没有灵力在身。 我身上仙识灵力已经去了大半,但好歹还是仙人之资,凭这白虎如何狮子大开口,也要不了我的性命。 只是,怕会伤得不轻。 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我睁开眼睛看面前的白虎,却见它没有再向前走,而是在冰面上趴了下来,眼睛仍旧盯着我看。那神情……似乎是不想让我怕它。 我忽然一怔,这双眸子,好生眼熟。 让我想起了一段往事。 半年之前,戒律阁中,我处心积虑想要去对付的那一中穷奇兽,也是一双这样的眸子。 “穷奇?” 我强撑着起身,总觉得面前这只白虎与穷奇兽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上一次在南海龙宫见到夫诸神兽,夫诸神兽曾经说过它苦苦寻找被贬下凡的穷奇兽的下落,得知穷奇已经入了轮回之道。 莫不是……它并没有投人胎,而转世成了一只白虎? 堂堂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竟然心甘情愿去投白虎的胎? “我这班英姿……可还不错?” 我当时真以为是自己伤势过重,出了幻听。 “你认不出我了?” 但随即摇了摇头,这不是幻觉,面前这只白虎,竟然真的在开口说话! 我强撑着向前顷了顷身子,又仔细打量了这只白虎的那双眸子,试探地问:“你是……穷奇兽?” 那白虎瞬间笑了起来,这老虎笑起来又添了几分花猫的可爱。 “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呢。” 我一惊:“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你又怎么会投胎成了一只白虎?” 穷奇兽慢悠悠的起身,又走近了两步到我身边趴下,这才开始慢悠悠的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上辈子还是个翩翩美男子呢。” 我一愣,这才想起聚离它被贬下凡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如此算来它应该已经轮回了好几世了。 “那你还记得我?”既入轮回之道,怎还记得仙界之事? 却见穷奇兽轻蔑一笑,道:“我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灵力修为何等深厚,这普普通通的投胎转世,还不能让我忘了前头的事。” 我点点头,听起来有些道理,可一开始的问题它还是没有回答我。 “那你这一世为何投了白虎?又为何在这乾坤洞底的寒潭洞?” 它转转脑袋:“你别急,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吗。我上辈子还是一个富家公子,英俊潇洒,但是凡间百姓,尤其是那富贵人家大宅院里的腌臜事实在是……咳,所以这辈子不想当人,阴司不敢怠慢我,由着我挑了半天,我就觉得这白虎相貌还不错。” 我挑挑眉,大宅院里的腌臜事?从前是听说过的,只是不曾亲眼见过,这穷奇兽既然留着之前的记忆,想来它一副心肠自然看不了凡间百姓的手段,如此一来,它选了与自己原身最为相近的白虎投胎,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白虎比穷奇兽要好看一些。 又听穷奇兽继续说:“不过说来也是我倒霉,本来是想要去南海龙宫找夫诸神兽的,正走到半路就遇见了那露清公主。她之前那般坏心眼,我如何肯放过她,追着她跑了一路,就追到这乾坤洞来了。” 我挑挑眉,猜到了下面的事:“后开荐昆帝君出现,轻而易举就制服了灵力低微的你,露清公主觉得你见人就咬,就想着把你扔到寒潭洞里面来吓唬我?” 穷奇兽撇了撇嘴,显然是默认了。 我的心情忽然就畅快了几分,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你这可不算是猛虎,就是个莽夫。” 又想起了方才自己对露清公主说的那番话,我自己也是个鲁莽之人,呵,绝妙。 第四十八章 一臂之力 穷奇兽摇了摇脑袋,它此时一副白虎的模样,摇起脑袋来,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穷奇兽道:“别看我这样的莽夫,如今在这里遇到我,也算是你的幸运。” 我挑眉,如今二人都被关在了寒潭洞里,何谈幸运之说?“哦?你如今不过白虎之身,而我也被那崆洞印夺去了大半灵力,这有什么幸运可说。” 却见穷奇兽又摇了摇脑袋对我说:“那便是你们小瞧了我,我可是堂堂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比夫诸神兽甪瑞兽等上古神兽还要高个品阶。我那灵力哪儿轻而易举就因为轮回了几次就没了。” 我皱着眉:“可是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看到身上有灵力,如果不是我见你神情熟悉得很,恐怕根本认不出来你是穷其兽,不过以为是你是凡间一只普通的白虎罢了。” 穷奇兽闻言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发,大约是冰面太凉时,它有些不适应。 “你还记得上一次在天庭上戒律阁的时候,你为了救我,将伏羲琴的神力输入到了我的体内吗?” 我点点头,自然记得,上一次在戒律阁之中我见到穷奇兽因为想要冲破露清公主对它的控制,受了重伤,于是便用伏羲琴的神力帮它疗伤。 “本来我身上灵气都属凶,但是那一回这伏羲琴的灵力输入到了我的身上,却见我身上神力也大增了不少,如今凶气不见,神力也隐藏着。只要使出来量外头那个荐昆帝君也不敢造次。” 我眼眸一亮,如此说来,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咱们试一试不就行了,锦华仙子,上一次你救了我一命,如今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上次天庭上的事虽然没有免了它被贬下凡间的责罚,但是却只是正儿八经的入了轮回之道,而不是被打的魂飞魄散,不然的话,如今我也不会在乾坤洞中遇到它了。 闻言我却又叹了口气,想起露清公主威胁我的那些话。 “可是如今外面什么情况咱们都不清楚,若是你我合力不得突围,又被他们抓回来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那露清公主和荐昆帝君本就想要对淮泽和衡惑神君等人不利,若是因此惹怒了他们,恐怕……” “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它开口打断我。 “我婆婆妈妈?还不是因为从前喜欢鲁莽行事,不顾危险就把自己的命往里头扔过,而这一次才多严谨了一些,怎么在你眼里却成了婆婆妈妈了。” 穷奇兽撇撇嘴:“就算你不逃出去,他们也会对淮泽太子和衡惑神君等人不利的。你若是逃出去,他们既得不到伏羲琴,也不敢拿你要挟天庭,你还能给外界神仙报个信,如此既能护得了自己安全,又能护得了天庭安危,何乐而不为?” 我没有再顶撞穷奇兽,只犹豫道:“可是我被关到这寒潭洞之前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如今灵力损失了大半,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出去。” 说到这里我神色暗了暗,喃喃道:“我本是……抱着必死的打算的。” 穷奇兽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怕不是有个露清公主吗?她一心想要与你为敌,如今把我这只白虎放进来就是为了好好折磨你,那我们就演个戏给他瞧瞧。” 演戏? 前一夜我睡过觉了,但今日又被露清公主折腾了半天,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过了一会儿靠着穷奇兽就睡了过去。 它的皮毛很柔软,这是我难得的一夜安眠。 次日早早的便醒了过来,却不是我自己醒来的,要是依着我睡,还能再睡上好些时候。 是穷奇兽将我摇醒的。 “怎么?”歇了一夜,我身上有了些力气,精神也好了许多。 穷奇兽在我面前嘿嘿一笑,“锦华仙子,你忘了吗?咱们昨日可说过要演戏去骗露清公主的。” 我点点头,这事自然还记得。“你是说她昨日将你放进来,今日就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穷奇兽点头。 我皱了皱眉,想起露清公主那番狡猾的心思。“若是做戏就得做得再仔细些。露清公主若是看到我身上毫发无伤的,想来必定要起疑,这女子心心思细的很,到时候恐怕事情就会那么顺利。” 穷奇兽却皱了皱眉,“可你身体已经很是虚弱了,怎能再受外伤?” 我抬了抬仍旧有些虚弱的手臂。 “无妨事,你只管下手重一些,不要让露清公主看出了端倪就行。左右我现在身上也没也没什无力气,不过是伤的再重一些罢了,不碍事的。” 穷奇兽思量再三,最终叹了口气,大约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只开口道:“我下手重,你可要忍着些。” 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穷奇兽的爪子锋利易伤人,在我的左臂抓了一道,衣衫顿时豁开了一道大口子,另外两道爪印落在了我腰间,避开了身体要害。 只是这戏做的还不够像。 在我的要求之下,穷奇兽又轻轻地将一道爪印划在了我的脸颊之上。 便是那日被荐昆帝君打了一巴掌的脸颊,本就有些红肿,如今更是火辣辣的疼。 穷奇兽有些心疼,道:“我都说了,我下手重,你还非要让我抓你。这倒好了,这脸要是治不好,那可就破了相了。” 我抬眼白他一眼,“你见过哪个神仙会破相的。再说了,如今这种情况就是豁出这张脸去不要了,那也比丢了性命好。” 穷奇兽闻言一笑,道:“你终于想开了,这命啊,留着总是要比没有好的。只要人活着,那万事就都有希望,人要是死了,那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尤其是你这种修为低浅的神仙,怎么能像我一样轮回几代还能灵力不减,你要是入了轮回之道,就跟个凡人一样,上辈子是什么就全部记得了。” 我轻笑了声:“你安慰人的法子倒是颇有意思。” 第四十九章 演技不错 穷奇兽正洋洋自得的笑了笑,忽然之间,寒潭洞的洞口有光晃了晃。 这里本来应该是一处天然的石洞。只是荐昆帝君为了将我困在此地,在洞口设置了一道屏障,光透不进来,人也出不进去,此时有光亮照进来,我顿时便明白,恐怕是有人来了,于是便向穷奇兽使了个眼神。 穷奇兽会意,脸色瞬间严肃了几分,故作凶狠地露出了它的獠牙。 来的人是露清公主。 她果然如我猜测的一样,疑心颇重,先试探性地探头看了看寒潭洞里是什么情形,当目光触及到我身上血迹斑斑之时才放下心来。 穷奇兽见露清公主进来,故意露出那副害怕的神情,往角落里缩了缩。 露清公主满意一笑,进得洞来。 “如何啊锦华仙子,这只白虎可还算是凶猛,我还担心它会将你吃了呢,不想只是受了点儿伤。” 我闭眼,故作虚弱的模样,不想回答她的话。 露清公主见我不理他,便起身往那穷奇兽面前走了走,蹲下身来去摸那白虎的脑袋:“这次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正愁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她受一些苦楚,今日瞧见她伤痕累累的样子,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如今你立了大功,要不要我带你到天庭上去享几天好日子?” 穷奇兽抬了抬眼皮看她,穷奇兽的演技倒是不错,本像是害怕露清公主的神情上这时又闪出了希望的光芒。 我略一思索,于是开口说:“你到是个心急的,昨天才把这白虎放进来,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要赶来看看我的笑话。” 陆清公主闻言,又回头看我,冷笑了一声:“我见着你这小脸被这白虎伤成这样,心里头倒是很开心,能让人开心的事儿谁不想早点见到呢。” 我不说话,知道以她的性子定要在走近细看。我脸上这伤于她而言,实在是令她兴奋的一剂药。 就在这时! 露清公主身后的穷奇兽一跃而起,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露清公主吃痛叫了一声,“你这你这臭老虎要干什么?” 门口那屏障还封着,她的叫声没能传出去。 穷奇兽看我一眼,我起身走到了露清公主面前。 露清公主见我居然能够行走自如,眸底是说不出的吃惊,“你,你你不是……” “我不是应该被你被放进来的白虎伤了,生命垂危命悬一线吗?怎么还能起身走路?” 露清公主眉头一皱,想要抬头去看穷奇兽,却奈何穷奇兽压她压的厉害,她竟然连身子也转不了。 “要我说,还要谢谢露清公主找来的白虎,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天大地大,你把自己的仇人再带来给我。” “仇人?” 穷奇兽嘿嘿一笑,一只白虎就这样开口说话了,它道:“是呀,露清公主,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我这堂堂上古四大凶兽之一,这入了轮回,化成一只白虎的模样,却还能遇见你。当然也要谢谢你将我引到此地,不然我也见不到我的恩人锦华仙子,更没有今日报仇的时机。” 露清公主公主冷哼一声,强力压下眸底的那份惊愕,如今被穷奇兽压在身下也不肯示弱,只道:“你以为凭你们两个,一只白虎一个灵力尽失的上仙,就能将我制服吗?” 她此刻心里想的应该跟我昨日想的是一样的,便是以为穷奇兽已经入了轮回,如今已经化作一只白虎,纵然还记得前世之事,但是身上定然是没有神力的。如此说来,仅凭一只白虎,恐怕是制服不了她。 我看穷奇兽兽一眼,穷奇兽点点头,松开了露清公主。 陆青公主起身,疑惑道:“你们怎么,你们难道是怕了我了?怎么又将我松开了?” 穷奇兽叹了口气,道:“我看公主是执迷不悟,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什么意思?” 穷奇兽一笑,又是抖了抖身上的毛发,突然之间灵光乍现。 果然如它所说,它身上略带阴邪之气的凶气早已不见,如今使出来的,全是神力,与夫诸神兽和甪瑞兽的神力是一路的,或者说穷奇兽的神力或许还在他们之上。 露清公主猛地瞪大了眼。 我冲她笑了笑,说:“都说天不转人转,水不转磨转。事事轮回,便是这个道理,露清公主你也没想到,一时贪图爽快会有今日吧。” 露清公主怔了怔,竟然没敢说话。 穷奇兽笑了笑,又是一个神力使出,将她推翻在地。 我趁势捏了个仙法,用捆仙锁将她绑了。 一夜调息,我身上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身子仍旧虚弱,但是用一条捆仙锁却已经无甚大碍了。伏羲琴仍旧召唤不出,但是这样的小仙法用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我不由得看了穷奇兽一眼,这次多亏了他,险境遇故人,绝处又逢生。 “如今只好以露清公主作为要挟,让荐昆帝君放了我和穷奇兽。不然的话,我灵力虽然还低微些,但穷奇兽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你当时在天庭之上那样对它,如今终于到它能够报复你的时候了。想来露清公主与荐昆帝君是盟友,荐昆帝君一直叫你一声十七,应该要顾及你的盟友的安危吧。” 穷奇兽也笑了笑,附和道:“若是荐昆帝君不顾及露清公主,那也不打紧,凭着我也能带着仙子厮杀出去,到时候我们打到天庭上,去找王母评评理。既然天庭上的众神仙都分说一番,这位露清公主勾结黑龙一族,而自己又是天庭上的公主,这般罪名该如何处置,可是要贬下凡?可是要入轮回之道?” 我叹了口气,想起在这之前荐昆帝君还与我说过露清公主在天庭之上大发豪言,说是我与黑龙一族相勾结,好一番正义言辞,如今看来颠倒黑白的本事确实是不错。 “你别高兴的太早,咱们这位露清公主那可是天庭上上最小的公主,多少神仙都宠着爱护着,就连王母说话也要偏偏偏袒她几分。咱们未必能赢。” 第五十章 生死一线 穷奇兽回身,缓缓走向寒潭洞洞口,洞口那屏障竟然应声而裂。 如此神力,确实无人能及。 我上前两步拉起趴在地上的露清公主就跟着穷奇兽往外走,抬起的手臂仍然有些微微生疼。 意料之中的,这门外站了不少护卫,见到我与穷奇兽拉着露清公主的景象都大吃一惊。 穷奇兽轻笑一声:“都退后,要是再不退后,我们就是葬身于此,也一定要拉了这位露清公主做个垫背的。” 它不只言语上威胁,还顺势吐出一个火球,火球滚到那侍卫脚边,侍卫慌忙退开,这才恍惚间意识到他们面前这只白虎恐怕非比寻常。 那群护卫一退之际,穷奇兽便与我拉着露清公主出了此地。 我来寒潭洞之时神志不清,不知道外面路况如何,但是穷奇兽却还记得一些。 出了寒潭洞径直向前走,便是连绵的石洞。 一路之上石洞里里面没有人,待出了石洞之后才看到荐昆帝君就等在门口。 “本以为一出寒潭洞的门就该看到帝君了,却不想荐昆帝君在这儿等着我们呢。”我看向他,冷冷地说。 露清公主看了露清公主一眼,眸光又在我与穷奇兽身上扫过,眸底有着不少的诧异,但此时穷奇兽的灵力已经全然显露出来,他应该已经察觉到面前这只白虎便是穷奇兽了。 荐昆帝君冷哼一声:“本君倒是想不到锦华仙子你们有这能耐。这误打误撞被十七抓来的一只白虎,竟然也成了要挟我们的凶兽?” “我不想与你多说什么,今日你放我们离去,我们定然不动露清公主半根汗毛。” 露清公主在后一惊:“你不要听他们的,我处处与这个锦华仙子为敌。上一次在天庭之上还害了穷奇兽被贬下凡间,我和你他们二人都有仇!这次你要是放他们两个离开,我保正活不到明天了。” 我看她一眼:“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你虽然与黑龙一族勾结,坏事做尽,但是至今为止尚未伤人性命。你是王母之女,王母于我有大恩,你是碧童姐姐的妹妹,碧童姐姐对我也有大恩。我不会要你性命的。” 穷奇兽点点头,在一旁应和:“是啊,我虽然被你害的不轻,但是向来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况且我也没事了,神力如今照样能制服你。” 露清公主瞪了我一眼,似乎仍然不愿意相信。 荐昆帝君叹了口气:“行,本君放你们离开,但是你们听着,如果十七因为此事丢了性命,那么本君一定会带着崆洞印打上天庭,闹你们个鸡犬不宁。” 我与穷奇兽对视一眼,没想到荐昆帝君居然这么痛快就同意放人,但只要他同意放人,那便是好事。出了乾坤洞,自然会安稳稳的把陆青公主归还回来。 我手中拉着绑露清公主的捆仙锁的手又紧了紧,示意穷奇兽先走。 荐昆帝君竟然颇为乖觉得让开了路。 刚经过荐昆帝君身边,我隐约瞥了一眼,便见他怀中有幽蓝光芒闪动。 “不好,小心!” 他怀里的是崆洞印! 穷奇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荐昆帝君的崆洞印已经被他拿在了手中。那崆洞印泛着蓝光,依旧不改当日威力,我曾被崆洞印吸过一回灵力,如今过了这么些天,只是恢复了一点,可见这人人畏之如虎狼的崆洞印何等厉害。 若是这一次荐昆帝君使出全力,那么我与穷奇兽恐怕不得善终。 穷奇兽闻言却只是皱了皱眉,看向荐昆帝君手中那块崆洞印。 它张嘴,一个火球朝荐昆帝君喷出。 荐昆帝君侧身险险避开。这时候,露清公主忽然挣脱了绳索,我身体虚弱自然应付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穷奇兽和荐昆帝君打斗干着急。 穷奇兽的神力确实比在天庭上的时候还要增加了不少,荐昆帝君在它面前竟然落了下风。 “穷奇兽,你要小心他的崆洞印。” 我看的揪心,连忙提醒。 穷奇兽翻转几个回合,仍然不忘回答我的话,“你放心吧,这东西比我年纪还小些。” 我一怔,它是上古之兽,这崆洞印也是上古神器,他们年纪或许真的相仿,而穷奇兽应该是见过崆洞印的,不然它方才的神色之间不会有这种了然的神色反而没有一点畏惧之心。 若是光明正大的打,我倒不怕穷奇兽会落了下风,就怕荐昆帝君使阴招。 他手里那把霜麟剑斩杀了太多阴邪之物。而穷奇兽的灵力原本属凶,恐怕二者相抗必有一伤。 “穷奇兽!” 当我再定睛去看时,却见穷奇兽已经受了伤,雪白的毛发上一道剑痕,鲜血泛着金光正缓缓流出。 那使阴招的人却并不是荐昆帝君,而是站在一旁的露清公主,她手中那柄玉剑也早已沾了阴邪之气,如今轻而易举伤了穷奇兽。 穷奇兽自知不敌,看向我,喊一声:“快走!” 它自己也不傻,并不是想要凭他一人在那里一力承担打让我逃之夭夭,而是迅速又吐了个火球袭击路清公主,趁着荐昆帝君去救露清公主的间隙与我逃出了乾坤洞。 我们就这样掏出了乾坤洞。 只是在乾坤洞外,竟然还别有洞天,与我来的时候全然不同,我本以为出了乾坤洞便可直达南海龙宫,却不想漫漫海水之中却又有一处漩涡,将我与穷奇兽卷了进去。 待海水浪花平息下来的时候,我们两个身处一个冥虚幻境之中。 我抬头环视四周,无山无树,无草无木,无花无石,真不知道要如何辨别方向,如何寻找出口。 这汪洋海水之中竟然有这么一个漩涡! 穷奇兽在我身旁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这恐怕是方才我与荐昆帝君打斗之时神力太过于强大导致海水出了这么一个漩涡。只是这地方是哪儿呀?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我看向它,见它比刚才虚弱了许多。“你怎么了?” 话一出口我忽然一怔,他此刻的样子不像是单纯受了剑伤,而是…… “可是那崆洞印。” 第五十一章 逆光而来 穷奇兽摇了摇头,白虎的嘴唇还含着微笑,“我恐怕,又要入一趟轮回了。” 不自觉地,我眼角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先前初霁,如今又是穷奇兽,也是怎么来了一趟乾坤洞,要折煞这么多朋友? “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被崆洞印吸了神力? 它虚弱一笑:“刚才转身,我拉着你逃跑的时候。我受了一伤,神力不如从前,那荐昆帝君用从背后用崆洞印吸走了我的神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俯下身子抱住穷奇兽:“不行,你说过要带我逃出去的,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穷奇兽淡淡一笑,道:“你哭什么呀,我这等神兽。入了轮回之道,无非就是比起上辈子换个外貌形态罢了。” 我还怔愣着,它却忽然闭了眼睛。 穷奇兽留给了我最后一句话,他说:“下辈子还是做个人吧,英俊潇洒的那种。” …… 我忽然一阵眩晕,周围海浪又开始翻涌。 如此日日夜夜,寻不到出口。 日日夜夜,念着初霁与穷奇。 整整三十六日。 淮泽找到我的时候,满身疲惫,似乎也有三十六日不曾合眼。 在我眼中,他满身疲惫,却好像是逆光而来。 淮泽一来,周身海水退散,地面上柳丝轻扬,春风和煦,已经是春天了。 身旁的海水不再翻涌,我们已经身处地面之上。那海水在这份春意里轻轻萌动了起来,被一声春语悄悄唤醒,悄悄地卷起旋涡,把曾经的冰面融化,用它的水流向到来的春天招手。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凡间有阙词,写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看完了四周景色,我忽然回神,看向面前的淮泽,他也正笑着看我。 “深深!” “淮泽。”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里,身上男子的温厚将我包裹,那是熟悉的感觉。淮泽看向我的眸底是心疼,也是欢喜。 那一刻,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了飘絮的春风里,暖了人的心肠。 良久,我才开口问他:“淮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怜惜地看着我。 “自从你去了乾坤洞一去不复返之后,我便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暗中去了两趟乾坤洞,却没有见到你。夫诸神兽一直在探查伏羲琴的的所在,却无论如何都探查不到。我这便觉得你一定是出事了。” 当时我身受重伤,灵力尽失,伏羲琴却藏在我的体内。没有我的灵力驱使,伏羲琴的神力也就不能被人察觉的到了。 “那后来呢?” 淮泽抿了抿唇,开口道:“后来,后来天庭上,那露清公主一直诽谤于你。我曾上天庭上与他们辩解,可是争论不休。天庭上那帮神仙,只顾自己利益和得失,完全不顾你的性命,他们觉得你不过是一个小仙子,这条命丢了也就丢了,若能换来天庭安稳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皱了皱眉,想起荐昆帝君曾经给我讲过的,那露清公主在天庭上的一番诽谤之言。 “所以这三十六日里面,你就一个人一直在找我?” 我看向他眸底的血丝,在海蓝色的眸子里显得更加显眼,也更加令人觉得心疼。 淮泽摇摇头道,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道:“那也不是,衡惑神君、白茗神君还有琬炎,碧童公主她们也帮了我很多忙,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呢。” 我眸底忽然一暗,想起了初霁和穷奇兽。 “初霁……初霁被荐昆帝君……还有穷奇兽,是他不顾危险救我出了乾坤洞,却也被荐昆帝君的崆洞印夺去了神识。” 淮泽似乎一眼就看透了我心中所想,将我拥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深深,你相信,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今日初霁和穷奇兽因荐昆帝君而死,他日总有荐昆帝君丧命的时候!初霁忠勇,堪为女仙,到时候禀明天庭,为她下辈子再择仙缘。至于穷奇兽……夫诸神兽会找到他的。” 听到夫诸神兽,我心里忽然闪过一阵不安。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淮泽怔了怔,这才缓缓道:“我一直寻你寻不着,直到今天上午,夫诸神兽突然察觉到了伏羲琴的神力,这才顺着察觉到你就在这里。为我于是才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衡惑神君他们也都得了消息,我已经派夫诸神兽去给他们送消息了,想来也快赶来了。我四海八荒到处找你,却不想你就藏在这海水之中的漩涡里。我可真是找苦了你。” 我眼里噙了泪水,心中满是感动。 方才那个令我感到不安的念头却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这伏羲琴的神力竟然能够被夫诸神兽察觉到那,那崆洞印会不会也察觉到?” 神奇与神兽之间可以互通有无那神奇与神器之间察觉起来岂非更加灵敏。 之前夫诸神兽察觉不到伏羲琴的神力,是因为我的灵力低微,而在这海水之中盘桓了三十几日我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不少,想来如今也能够驱动伏羲琴了,所以伏羲琴的神力这才被夫诸神兽察觉到。 若是夫诸神兽察觉到了我的所在,那么荐昆帝君恐怕也能够用崆洞印知道我在这里。 荐昆帝君一心想要得到伏羲琴,而后将伏羲琴的神力与崆洞印合二为一,从而夺取仙界掌控之权,并且救出他的胞弟东癸水君。 如果他察觉到了我在哪里,那么他一定会毫无顾忌地赶过来!我如今的仙识还没有完全恢复,更难用伏羲琴与它相抗衡。 “此地危险不可久留。!” 淮泽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点点头,一把拉起我。 “我们快走。” 第五十二章 海蓝眼眸 “走?且慢着走!” 我心中轰的一声,这声音……是荐昆帝君的。 我与淮泽猛得回身,荐昆帝君一身黑衣,手中拿着霜麟剑就站在我们身后。 淮泽一面伸手揽住我,另一面冲荐昆帝君狡黠一笑:“荐昆帝君,好久不见啊。” 荐昆帝君也回他一笑,开口说话之时身上竟然也有黑气散出,短短三十六日不见他的修为竟然又精进了一层。 “敖璟,的确是好久不见。”说完这话转而看向我:“锦华仙子,本君可是找你找的好苦,你失踪了这么多日子,四海八荒都找你不见,若是今日本君再晚来一步,你就要被你的小郎官接走了吧?” 我瞪他一眼:“你待如何,伏羲琴不会给你!” 他嘴角一勾,伸出另一只没有拿剑的手,掌心竟已然有黑气散出。“想必你已经看到了。如今本君的修为,可是由不得你们愿意不愿意的。” 淮泽眉头紧皱了起来,我鲜少在他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神色,如此说来,荐昆帝君如今的威力的确是无人能及了。 淮泽缓缓举起手中长剑,指向荐昆帝君:“荐昆帝君,你且听着,今日天庭上各方神仙都会赶来讨伐于你,若是我与深深在此次遇难,那你也一定不得善终,哪怕是四海八荒与你同归于尽,也定然不会让你救出东癸水君。” 我愣了愣,原来诸般事宜,淮泽都已经知道了。 荐昆帝君冷哼一声,道:“四海八荒的各路神仙?本君还不知道他们,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要是论起胆量来,还不如你身边这个锦华仙子。” 我皱了皱眉,看淮泽的神色并不像是骗荐昆帝君,他所说的四海八荒各路神仙都会来讨伐荐昆帝君的事儿,大概是确有其事,可是方才他所说只有衡惑神君等人会赶来,那其他神仙是怎么回事? 当看到荐昆帝君缓缓掏出的那泛着幽蓝古光的崆洞印之时,我才忽然明白过来,今日便是天庭大难,若是各路神仙不齐心联手,那么也一定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这便是人惯有的心理。 只因此时我们面前的这块崆洞印,此时幽兰古光不减,甚至更上从前不止如此,那周遭也与荐昆帝君一样泛着阴邪的黑气,这恐怕已经不是上古神器,而是被他浇筑了太多阴邪之气的邪物! 此印危险,已经不是单单夺人仙识吸人灵力那么简单! “敖景,你来看一看这块东西,在我手里待了这么多年,却直到这两天才得以大成,瞧瞧这成色若是放到凡间百姓那古玩店里恐怕要被拍出天价来呢。” 淮泽怒目而视,“这是上古神器,竟被你滥用至此。!” “哦!可是这上古神器已然为我所用,本君想让它用来干什么,它就能用来干什么,敖璟太子难道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为所欲为?” 淮泽正要开口再与他辩驳,这时却有一道女子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这个淮泽太子是出了名的狡猾,帝君还要跟他多费口舌吗?如今崆洞印已经大成。帝君还不快快收拢了他们!” 荐昆帝君一笑,回头看向玩露清公主。 那女子一身粉裙,天姿国色不该,肤容胜雪依旧,只是已经不见了三月江南的烟雨桃花气,剩了一身暴戾。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荐昆帝君一笑:“好,那本君就不与他们废话了,十七,这打成之后的崆洞印的威力你还没瞧见过呢吧?今日,你想先拿他们两个谁来练手?” 露清公主微微一笑:“自然是帝君说了算。” 只见荐昆帝君也一笑,举起了崆洞印,顿时之间天地阴霾,乌云密布! 淮泽长剑举起,蓄势待发。 他却忽然回头看向了我:“深深,你怕死吗?” 我回他一笑,心里是说不出的不忍:“若能与你死在一块儿,我也算是心甘情愿。” 我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于是暗中捏了仙法,召唤出伏羲琴来放在手旁。 积压的乌云之下,伏羲琴竟然没了梧桐香。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荐昆帝君举起崆洞印,像我与槐泽一指,霎时之间沙石走地狂风大作,我被风沙迷的睁不开眼睛。 忽然之间,一个温暖的胸膛挡在了我的面前。 男子海蓝色的眼眸温柔的看向我,那眼神再寻常不过,如同瑶池台上初见之时惊艳一瞥,如同懒摇山上星河夜话正视春景,如同蟠桃会后床榻之上懒懒一笑,如同北斗宫里醋意一哼。 如同那日南海龙宫,他喜服加身,笑着唤我一声娘子。 只是那双在熟悉不过的那眼睛忽然一缩。 眼睛里面灵光尽失。 我一怔,再探头去看外面荐昆帝君,竟然已经收起了那崆洞印。 我便知道这是不好了。 “淮泽,淮泽,你怎么了!” 我眼眸紧闭,却好像仍然能够听见我的声音。 他身上灵力四散,已然被崆洞印所伤。 只有那双手,还死死的攥着我。 我深吸了口气,顿时觉得天崩地裂。 他被崆洞印伤了…… “七哥哥!”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 是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来了。 数日不见,他二人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那风尘仆仆的身姿和略显血丝的眼眸中看出了丝丝疲累。 衡惑神君仍旧是一身白衣飘飘,他腾云驾雾,带着琬炎从天而降,好似是天山仙人。 琬炎的脸上略带焦急,目光一略就落在了我与淮泽身上。 我却没心思再去看他们。 我搂紧了怀里的淮泽,见他气息微弱,身上灵力四散,我这才发现他的神力竟然不像是普通神仙的金色,而是银色。 脑海里忽然闪现在很多天以前的一个场景。 那日古堰镇下着茫茫大雪,卖糖人的老丈笑咪咪地递给我一条金龙,淮泽一把抓过去,说他本是银龙。 忽然之间,天上阴霾着的乌云散了许多。道道金光乍现,银光乍现。 是天庭上的各路神仙到了。 我冷哼一声。 但凡他们早来一刻,或许淮泽如今就不会重伤。 第五十三章 一睡不醒 我不记得四海八方的神仙做了什么事。 也不记得琬炎趴在淮泽身上哭哭啼啼说了些什么。 更不记得露清公主与荐昆帝君是什么样的神情。 只记得我手边的伏羲琴忽然意大现异光,那异光驱散了天边还残存着的乌云,平息了阵阵飞沙走石。 我不知道伏羲琴为何突然间神力大运,但我能够感受到我体内正有一股力量在悄悄溜走,那是当年古堰镇洪水知识淮泽救我之时留在身上的龙息。 那也是银光。 大约是那神力太过强大,荐昆帝君的崆洞印彻底没了威力。 那令四海八荒众位神仙都心神颤抖的崆洞印,竟然就这样没了威力。 众神仙诧异,露清公主诧异,荐昆帝君更是诧异。 我却已经没了探究其原因的心情。 我怀里的怀泽气息渐渐变弱,四肢渐渐发冷。 一缕缕银光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竟然就这样注入到伏羲琴之中。 他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护我周全。 众神仙这时候便开始义正言辞了。 “荐昆小儿,死到临头,你还不认输!” “十七公主,你为何与他站在一起?可是与黑龙一族有所勾结?” “荐昆帝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坏事做多了总要有今天的报应的!” …… 忽然之间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把剑穿透了荐昆帝君的胸膛,拿剑的人……竟是露清公主。 荐昆帝君缓缓回头,看向露清公主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露清公主拿剑的双手却有些微微颤抖,眼白泛了血丝,眸底却没有半分不忍之意。 崆洞印顺着荐昆帝君的手心滑落下来,发出清脆的“砰”的一声。 露清公主扔下手里的剑,他那把遇见张艺兴沾了黑龙一族的邪气,所谓一物降一物真能详尽,坤帝君自己的就是他所造练出来的邪气。 他死于一把剑。 死于自己同盟露清公主的一把玉剑。 露清公主扔下剑,冲诸位神仙笑了笑。“十七知道黑龙一族作恶多端,怎么会与他们有所勾结。,今日听说荐昆帝君恐怕有所绸缪,特来除恶。” 除恶? 除恶好,可惜没能让我亲手杀了他。 无心理会露清公主的不止我一人,琬炎也正痛哭。 众神仙这才意识到南海龙宫的敖景太子此刻身受重伤。 “敖璟太子这是怎么了?” “定是被那黑龙所伤。” “那崆洞印威力可不小。” …… 我抱着淮泽久久不起,身边人言人语恍若未闻,淮泽昏睡在我怀里,满脸苍白。 “啪!”清脆一响,我的右脸颊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我忽然回神,琬炎眼里噙着泪水,打我的右手还微微颤抖着。 “炎炎……” 琬炎一把揽过淮泽,恶狠狠地说:“都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我哥哥怎会一次又一次深涉险境!” 琬炎越说越激动,怀里昏迷着的淮泽被她晃得皱了皱眉。 “琬炎,你别激动,事不宜迟,我们快回天庭。”衡惑神君走过来,玉手搭在琬炎肩膀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 天庭,北斗宫。 药君来过许多次了,摇头又走了也许多次了。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搭脉的手微微颤抖。 “不行了,他心脉俱断,丹田受伤,仙识俱毁,怎么,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白茗,白茗神君,怎么可能,你……你是天庭上医术最好的,淮泽怎么可能就没救了。” 盈袖在一旁也不住摇头:“这绝不可能啊,前段时间见淮泽太子还生龙活虎的,这,这怎么下了趟凡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淮泽在此之前曾经多次出入天庭,只为与他们一同寻找我的下落。 白茗神君颓然地往凳子上一座,往日神采奕奕儒雅温和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悲戚神色。 琬炎一慌,满眼悲戚的看向我,喃喃道:“世界女子这么多。为什么我七哥哥偏偏看上了你?他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还好好的坐在这儿……” “琬炎。”衡惑神君伸手揽住了她,显然是不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这是安慰,也是怜惜。 众人神色悲戚,琬炎脸颊上有清泪划过,衡惑神君冷冰冰的眸底有暗潮涌动,盈袖在一旁哭哭啼啼,就连往事遇事最稳重的白茗神君那握着扇柄的手竟然也微微颤抖。 那一刻我隐约意识到:淮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却听白茗神君手中折扇忽然一开,皱着眉头对我说:“倒还有一个办法。” 我闻言一喜,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你快说,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也一定要救淮泽!” 白茗神君看向窗外,眉间有些忧色,他开口道:“神农鼎。” “神农鼎?” 众人皆惊。 白茗神君点点头,道:“不错,淮泽如今虽然筋脉俱断,仙识俱毁,但还勉强撑了一口气在,若是能有神农鼎炼制出来的神药为他服下,应该还有救。” 衡惑神君皱了皱眉,沉吟道:“可神农鼎镇压着那东癸水君,就算能盗神农鼎,可东癸水君定会破鼎而出,定然瞒不住这天上的各路神仙。” 白茗神君回身看了淮泽一眼,慢慢踱步至他跟前,伸手为他捏了捏被角,说:“盈袖,你照看淮泽一会儿,不论谁来都不要让他们进来吵扰淮泽。” 盈袖怔怔的点了点头。 白茗神君回身看向我,儒雅一笑,道:“锦华,你随我来。” 我也怔怔的点了点头,没再管屋里衡惑神君呵琬炎公主,便跟着白茗神君出了门。 白茗神君带我去的地方离北斗宫不远,是懒摇山。 恍惚之间,我想起初上天庭之时,被露清公主冤枉,又被白茗神君带着来了一次懒摇山,为的是除衡惑神君之怨灵,那一次,也是淮泽救了我。 我已经有许久不曾到过懒摇山了,但那灵力瞬间增强的感觉却依旧如旧。 如今又是一年春色,懒摇山上草木青葱,花枝正在春风里微微颤着,就如同此刻我悬着的一颗心,还有那紧张的脚步。 第五十四章 第七魂魄 微风阵阵。 送来白茗神君身上茶香清新。 “前些日子你不知所踪,众人都在寻找你的下落,我也没闲着,我去调查了一桩陈年往事。” 我一顿,本以为白茗神君要跟我说的是救淮泽的办法,却没想到他又岔开了话题,要讲这陈年往事。 但是白茗神君是明白人,他要说什么事情定然有他的用意,我于是没出声,听他继续说。 “锦华,你上天庭之时看过天庭书录,那你且说说,玉川神女的事儿。” 我怔了怔,怎么又扯到玉川神女身上了,自我成了神仙,这个玉川神女的故事便一直日日夜夜环绕在我的耳边,我听人讲了一遍又一遍,对她的故事已经了然于心。 玉川神女的故事在天庭书录中的记载和在天庭众神仙口中口口相传的差不多。 “神农鼎将裂,玉川神女自化了丹元。生生两万年,魂魄俱消散。”这是书上所记,短短两行字,写进了这位女子的不平凡,却道不尽我心中的疑惑千千万。 白茗神君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你。” 我点点头,道:“请君请讲。” 白茗神君手中折扇轻开,摇的云淡风轻:“我且问你,当日你家乡古堰镇一场洪水,茫茫人海之中无数百姓受灾受难,为何偏偏淮泽就救下了你?” 这问题我曾思索过无数次,只觉得或许是缘分天定,也正是因此。我才机缘巧合的去了琼华宫,如今白茗神君又说起此事,难道另有原因? 我皱了皱眉,表示不解,看像白茗神君,以为他有了答案,却不想他又开口问。 “你上瑶池台之后,曾经历经十二重造化。这时候才被人发觉琼华宫的仙使并没有将你的凡思去尽。你可知是为什么?” 我摇摇头。“碧童公主告诉你的?” 白茗神君只微微点了点头,却不答话,又道:“那伏羲琴乃是上古神器,是玉川神女的遗物,为何偏偏在蟠桃会上认你为主,而且你弹奏伏羲琴没有遭到它的反噬反半分。或者说那伏羲琴并不是后来才认你为主,而是当你拿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认你为主了,所以你才没有遭到反噬。” 我一怔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天庭上的神仙,没有一个像你这般上了天庭不过半年就从一个位列末等仙班的小仙子成为了一界上仙的,就连瑶池台上最得王母信赖的香中和云翎等人也不例外。” 听到了白茗神君提起香中仙子,我心中又隐隐的泛起不安,香中仙子与露清公主交好,在南海边上,露清公主一剑杀了荐昆帝君,在众神仙面前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这笔账还得留着跟她算。 却听白茗神君继续说。 “衡惑是个冷性子,他在天庭上素来是冰冰冷冷一人独来独往,这么久了直到他三万岁那一年上才被玉川神女打动了心,二人你情我浓的却也持续了两万年之久,没什么进展。为什么偏偏你一上天庭?就得了他的青睐,就让他生生的逼出一个怨灵来,而且他还听了你的话,接受了琬炎公主。” “还有,你前时受伤,灵力大损仙识被崆洞印吸取了不少。此刻置身于这蓝懒摇山之上,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灵力正在迅速的恢复,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 他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此刻置身于这懒摇山上,山上浓郁的香仙气,此刻都向我的体内注入着,我那亏损的灵气和仙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白茗神君问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心中疑惑之所在,但如今被他全部梳理下来,我却好像恍恍惚惚明白了些什么。 就好像这些东西一直被一团团乌云压着密不透风,如今一阵春风吹来,那乌云都散开了。 拨云见日。 “白明神君的意思是说,我与玉川神女……可是这怎么会,我一个凡间女子,怎么会与玉川神女关联?” 这件事儿,我百思不得其解。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懒摇山上的一草一木。 “我起初也全然没有往这儿想,但后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发生,我心里头终于生了新疑惑,于是便去问了碧童公主,这才将这些事情梳理了一个大概。” 白茗神君口中所谓的大概,若是传扬到仙界,那定然是一件能够令四海八荒各路神仙颤三颤的事儿。 “两万年前,玉川神女自投了神农鼎,为的是用自己的神力助神农鼎一臂之力,从而压制住那大闹天庭的东癸水君。生生两万年,玉川神女自化了丹元,在那神农鼎里面苦熬着。后来,三魂寻不见,六魄觅无踪。” …… “但是锦华你别忘了,不论是人还是神仙,都有三魂七魄。” 三魂七魄! 玉川神女三魂归元,六魄无踪。 还少了一魄。 我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还有一魄……在何处?”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缓缓道:“往后,天庭书录可以加上两句,就说:余一魄落了南海底,附了明珠银辉间。不过百余年,荐昆乱海前。 此魄无处躲,投在古堰怀胎妇人身。无魂,无灵,无识。 从此四海八荒,天地苍茫,再没有玉川神女半丝音讯。” 我震惊的退了两步,虽然心里面隐隐约约有这么个猜测,但是听到白茗神君亲口所说,仍然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震惊之意。 他说还有一魄,附在了南海龙宫的明珠里,后来因为荐昆帝君去南海龙宫滋扰琬炎,淮泽与其打斗,惊扰了写一魄,这才仓惶的离开了南海龙宫,落在古堰镇怀胎妇人身上。 古堰! 怪不得。 怪不得淮泽会在洪水之中救下我,怪不得琼华宫的仙使封不了我的凡思,怪不得伏羲琴会认我为主,怪不得懒摇山上会觉得身心畅快,怪不得我曾梦见那些海水翻涌,梦见那玉川神女! 玉川神女余的那一魄,竟是落在了我母亲的肚子里? 竟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第五十五章 身世之谜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锦华,玉川神女的第七魄此刻就在你的体内,与你的魂魄融为一体,支撑着你一路走到现在。” 或许这一魄从它落去南海龙宫之时,就奠定了我这番机遇。 它在南海龙宫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直到被淮泽与荐昆帝君惊扰才离开,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来来回回的那个梦境里有一条银龙在盘旋,原来就是那个时候! 这也就是为什么洪水之中淮泽单单救下了我一个人,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一晚的梦境里玉川神女会对我说如今她只有我了。 如今世间只存了玉川神女这一魄了。 我定了定心神,虽然明白了我自己的身世之谜,但……淮泽的事他还没说。 “神君与我说这些,想必是此事与救淮泽的事有关。” 白茗神君点点头,笑道:“还是你聪明,没因此事失了心神,淮泽得良人如你,也是他的幸事。” 我摇摇头:“他才是我的幸事。” 白茗神君却又叹了口气,“若是想要救淮泽,却还要牵扯到上古神器。” 是了,白茗神君曾说过,要救淮泽,只有一个法子可行,便是用上古神器神农鼎炼药。 “可是神农鼎如今镇压着东癸水君,王母会准许吗?”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若是以前,王母慈悲,或许能够答应,但是荐昆帝君身死,他手中的崆洞印又被他炼成了阴邪之物,恐怕如今只有黑龙一族的人才能动用,只要那东癸水君出了神农鼎,顷刻之间崆洞印便会自行依附于他。莫说如今王母未必愿意用神农鼎救淮泽,就算王母同意了,这四海八荒的神仙也不会同意。” 我眉头一皱,白茗神君说的对,若是东癸水君现世,恐怕又是一场大乱,淮泽已经用自己的仙识护了我一次,灭了荐昆帝君,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此了。 “那能不能想个办法,去……毁了崆洞印?” 我知道崆洞印是上古神器,但是既然它已经有了阴邪之气,留着徒增隐患,还不如早些毁了。 白茗神君又摇了摇头:“荐昆帝君一死,那崆洞印就再也无人敢碰,如今落在了乾坤洞里,它神力强大,结界蔓延到南海水域,非黑龙一族之人破解不可。” 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可笑,崆洞印是神器,如今却成了人人畏惧的一颗炸弹。 就如同神农鼎本来就是为了用来炼制圣药,解救生灵的,却生生压了东癸水君四万年,该搭上了玉川神女一条性命。 何谓物难尽其用,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神君,说了这么多,一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如今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都被否定了,那白茗神君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这次果然见他点了头。 “如今的情况,这帮神仙定然不会为了救一个南海太子而搭上天庭覆灭的危险,神农鼎明着用不得,只能暗取。” 暗取? 两万面前露清公主与荐昆帝君用尽全力才只是悄悄破了神农鼎一点神力,如今却还要暗取?这怎么可能。 “可是我听说若是要强行破解一件神器,之至少要合另外两神器之力,神农鼎虽然在我手上,但崆洞印已不能用,如今就只剩下了女娲石,难不成我们要去偷盗女娲石?” 白茗神君轻笑一声:“我看你是救人心切,开始慌不择路了。” 我挑挑眉,什么意思? “我虽视淮泽为挚友,但也不会冒着东癸水君令天庭覆灭的风险去救他。我们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你想想我为什么一开始同你讲述玉川神女的故事?” 为什么同我讲述玉川神女的故事,他只为了让我明白一件事,那便是玉川神女仅剩的一魄如今融在了我的体内,可那又如何? “你别忘了,如今的神农鼎是看着玉川神女的丹元才得以维持神力的,她生生在里面熬了两万年,或许……对我们也是件好事。” 话说到这里,我若是再听不明白可就真成了傻子,此时的神农鼎融了玉川神女的三魂六魄,而剩余的一魄此时就在我的体内,灵魂相依,魂魄相引,便是这个道理。 如果旁人去盗神农鼎,那么神农鼎必然会反击,但若是我去想必不会,就如同伏羲琴当日并不会反噬我一样。 想通了这一点。我顿时觉得阴霾散去,难得的露出了笑脸:“那我们此刻就去南海之滨,去盗神农鼎!” 白茗神君摇摇扇子,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关心则乱!” 又怎么? “你去盗神农鼎,自然会顺顺利利的,那之后呢?东癸水君得了自由,一招变幻崆洞印在手,再翻云覆雨仙界大乱?” 我抿抿嘴,果然是关心则乱,竟忘了那神农鼎里还封印了东癸水君。 “神君别卖关子了,我如今心急如焚,顾不得听你谈笑风生了。” 白茗神君点点头,敛了神色,这才向我解释道:“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既能瞒着天庭众人去偷盗神农鼎来炼药就淮泽,又能让东癸水君安安稳稳的在南海之滨待着不要出来生事。他被镇压了四万年,若是跟他讲道理那一定想不通,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带走神农鼎,再换个神器用来压制东癸水君。” “伏羲琴。” 白茗神君折扇一合:“总算聪明了一回!” 那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懒摇山尤其适合我养伤,在山上住几日,我的仙识便可以悉数恢复了,如此说来,淮泽便有救了。 白茗神君看我喜形于色,他自己的脸色却又暗沉了下去。 “你别高兴的太早。” 怎么? “你不过一年多的修为,纵使际遇不凡,但凭你的灵力,伏羲琴是压制不住东癸水君的。”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明知我心急,还要卖关子?” 白茗神君淡淡一笑,打趣道:“莫急莫急,办法自然有,只是还要辛苦你。” 为了淮泽,还有什么事情是辛苦的? “那东癸水君被玉川神女的丹元压制了两万年,若是你将身体里属于玉川神女那一魄暂时抽离,用来控制伏羲琴,想必目的可以达成。” 第五十五章 陈述实情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应该去南海之滨,盗那神农鼎。 “那我们现在就去!” 我转身就要下山,白茗神君忽然拉住了我:“不可冲动,你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还要再待几天,不然风险太大。” “可淮泽……” 白茗神君一笑,面上轻松:“你放心,我已用灵力镇住了他的心脉,别说过个几天便是过上十天半个月,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点点头,只要淮泽不会有生命危险,那我便等一等。 却听白茗神君又说:“如今你不该回北斗宫,而应该去瑶池台。” 我挑眉:“为何?” 他叹了口气,道:“淮泽受伤,你整个人魂都丢了,眼睛里再也看不见淮泽以外的人,却不知道荐昆帝君一事还未了结,王母如今应该在等瑶池台等着你去呢。我是想着你如此神情恍惚的,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平白无故的会被露清公主冤枉了,还不如我将救淮泽的法子告诉你,你心神稳定了下来再过去,如此就不会遭人暗算。” 是了,若是以我方才的心情赶去瑶池台听王母传召的话,恐怕那露清公主说什么我都会应下,只因觉得淮泽不能陪在我身边,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看向白茗神君,“那淮泽就拜托神君照顾了。我,我这就去瑶池台,去去就回。” 瑶池台。 王某喜静,除了平日里与天庭上众仙家议事,瑶池台上向来不会有很多人,无非是一些小仙娥晃晃悠悠看那满园芳华。 如今又是一年春色,瑶池台上的花从未落过,但显然比往日开得更深,香气浓郁,花香逼人。 我想起自己刚上瑶池台的时候,也是一个这样的春日,碧童姐姐说上林花似锦,所以我叫锦华。 今日瑶池台上却又聚满了人,依旧是那把明华椅在大殿之上,王母金袍加身,坐的威严。 两侧各有神仙,我依稀辨认的出来,便是荐昆帝君身死那一日赶下凡间去的那群人。 还有一人跪在王母面前,正哭哭啼啼,嘴里讲述个不停。 露清公主。 “王母。” 王某闻声抬头看向我,与此同时并排两列的众神仙也看向了我。王母微微一笑,“锦华仙子来了,且上前来。” 我屈膝一礼,上前两步。 王母又看向跪在地上啼哭不停的露清公主。 “十七,锦华仙子来迟了,你先前说的那些话,不妨再说一遍。” 若要说起他在我来之前向众神仙讲述的那番话,我心里头却已经能够明白个大概,无非就是说我假借帮南海龙宫的琬炎公主之名,与健坤弟均价一澄清,实则与健坤帝君暗中勾结,那是她赶下凡去,就是因为想要阻止我们,于是才杀了荐昆帝君。 “公主且慢!” 趁着陆青公主抹眼泪的功夫,我出声制止了他。 众神仙又看向我,眼神之中狐疑不定。 我淡淡一笑:“想必露清公主说了一番话已经累了,王母与众位神仙要听故事,不妨让小仙讲来听。” 王母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这般说,他又淡淡的且了一眼地上的露清公主,见露清公主正恶狠狠的瞪着我,于是皱了皱眉,对我说:“那锦华仙子且道来吧。” 我淡淡一笑,开口! “前段时间南海龙王寿辰,琬炎公主与淮泽太子好心邀请了小仙去南海参加宴会,谁想到那筵席之上就来了位不速之客荐昆帝君。荐昆帝君直言这次若是再不让他娶了琬炎公主,他便拿着空洞印捣毁天庭和南海龙宫。” “这种情况下,想必不论是在座的哪一位神仙,都会跟南海龙王有一样的顾虑,一方面是自己的爱女深入龙穴虎狼之地,另一方面是众位神仙的生死安慰。” 众位神仙窃窃私语,言语间有赞同之色。 “小仙向来与南海的琬炎公主交好,这点大家应该都知道,不忍看南海龙王左右为难,更不忍心看着琬炎公主将要身涉险地。于是便回天庭禀明了王母此事,王母也答应了,便是小仙化作琬炎公主的模样,假意去乾坤洞,而后趁机盗取空洞印,断了荐昆帝君的后路。” “可没想到此事上是小仙自不量力了,到了乾坤洞,没有盗成崆洞印,反而折损了南海的仙鹅初霁,不光如此,就连自己也被空洞印夺取了仙识灵力,还被荐昆帝君关到了乾坤洞下的寒潭洞里。” 人群里有位年长些的神仙,听的一直认真,他听到这里不禁捋着那发白的胡须发问:“如此说来,是锦华仙子大义凛然舍身赴死,为的是救我天庭众人。” 我淡淡一笑:“小心不敢邀功,空洞印没得手,反而害得自己搭在了乾坤洞。不过好在后来有幸逃了出来,否则的话,小仙一生清白恐怕要毁在今日。” 那年长的神仙便又捋了捋胡子问:“只是依锦华仙子之言,当时你被空洞印夺取了灵力,又被荐昆帝君关在了寒潭洞里,荐昆帝君手中空洞印威力无穷,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回头看向了露清公主,她此时已经不再啼哭了,只怒目而视瞪着我看。 “这些全是陆露清公主的功劳。” 那老神仙吸了口气:“是十七公主救了锦华仙子?” 我笑了笑:“可以这么说,露清公主也是个大义凛然之人,她知道此事便找了穷奇兽进了寒潭洞,打了荐昆帝君,小仙在他们的帮助之下,这才得以逃之夭夭。后来被卷进了南海的漩涡之中,小仙在里面昏迷了不少时日,醒来之时便是被淮泽太子所救。与此同时,露清公主一剑杀了荐昆帝君,真可谓是大义凛然。” 露清公主玉醉微张,显然没能料到我会这般说她好话,她是害我之人,却硬生生被我掰扯成了救我之人。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她怔怔道。 那年长的老神仙便又说话了:“十七公主莫要再自谦了,如此说来,确实是您救了锦华仙子无疑,也确确实实是您一剑杀了荐昆帝君,这事儿我们可是都知道的。” 第五十六章 盖棺论定 陆青公主闻言忽然就沉默了,我知道她会有这么一个思考的时间。 我来之前她张口闭口说的是我勾结黑龙一族,我来之后却并没有说她勾结黑龙一族的事儿,反而把她说成了救我的恩人,杀荐昆帝君的功臣。 人人心里头有把秤,露清公主是个聪明人,她一定能够想的明白,到底每一种结果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若是事情的真相真的真的如她而言,那么天庭之上不过是死一个我。她到时候大可趁我一死便抢了伏羲琴再借她身上的阴邪之气去用崆洞印救出东癸水君。 但与此同时,露清公主自己所做的事业就会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 露清公主不是荐昆帝君,要这天庭掌控的权力没有用,不过想救出东癸水君,且不想伤了自己的母亲。 但若是结果是我说的这种结局,那我不会死,而她却可得一个英勇之名。 便是日后再寻着法子夺取伏羲琴救东癸水君,也都不成问题。 若是聪明人,应会选择第二种血。 果然,露清公主抿了抿唇,眼中里又有泪水盈盈,我轻笑一声,这演技也不错。 而后她便开口哭哭啼啼:“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是十七一时糊涂,冤枉了锦华仙子,今日如果不是锦华仙子到场,那十七犯下的罪过可就大了。” 在此之前,她已经将我与黑龙一族勾结之事与天庭众人说了无数遍。 但今日乍闻此言,众人却都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后一种结果。 这便是这些神仙的心理。 他们成仙几万年,年龄大的几十万年也有,这漫长的仙界生活令他们习惯了悠游自在,遛鸟看花。 最复杂的事或许是面临登门问他们要茶叶的白茗神君那张七窍玲珑嘴。 除此之外他们不愿意听到任何所谓的阴谋,或者说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事。 此间一事对他们而言,死的是黑龙一族荐昆帝君,从此崆洞印对他们没了威胁,他们又可以过上那悠游自在逍遥畅快的日子。 至于我是不是勾结了黑龙族,他们不愿意相信,因为就算是,那荐昆帝君已死,我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威胁。 这并不是他们有多么仁慈,而是因为他们不想费那么大的圈子去想这些弯弯绕绕,若是天庭上没有一个人非死不可的理由,那这个人多半死不了。 我如今便是那死不了的人。 露清公主也是,若是我当众揭穿她四万年所谋之事,天庭神仙不愿意去相信,王母也不愿意处死自己的女儿,最重要的是此事没有证据,露清公主便没有那非死不可的理由。 不如现在这个结果。 天庭上的神仙大都愿意这样想,却也有人例外。 论摸人心思,或者是说摸自己女儿的心思,谁能比得过王母? 她环视一周,记下了神仙们的神色,又看向露清公主。 笑道:“起来吧。” 露清公主抹了抹眼泪,应声起来。 “你也不小了,应该能够明辨什么是是非对错,今日之事,如果不是锦华仙子赶了过来,你岂不是真的要毁人家清白?你且说,此事该罚不该罚?” 露清公主垂首,淡道:“十七领罚。” 王母叹了口气:“你这次跑到凡间去杀了荐昆帝君,却也算是大功一件,我不忍重罚于你,回去思过吧。”言罢又看向我,问道:“锦华仙子,如此一来,你可满意?” 我亦垂首:“王母睿智英名,小仙怎么会有异议,要是让小仙说,露清公主不知其中内情,俗话说不知者无罪,王母这责罚还重了些呢。” 诬告他人,还不是一次了,思过一说实在罚轻了。 王母说了话自然不会改,如此一来,天庭神仙自然不会有异议。 一桩所谓的阴谋就这样在瑶池台上盖棺论定,但我相信,不久之后,待时机成熟,这风雨依旧能够翻涌仙界。 我要让初霁得以安息! 此刻天庭众神仙都纷纷散去,人流攒动带的瑶池台上花香四溢,我却没心情回昔日的居所,此刻只想赶快回北斗宫照看淮泽。 前脚刚迈出瑶池台,抬眼就碰到了琬炎公主。 “炎炎,你怎么来了?” 她看着我,只怒目而视,那眼神是真怒,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 “你怎么了?” 琬炎咬了嘴唇:“你为何颠倒是非,为何要说那露清公主是救了你,她明明伙同荐昆帝君害了初霁,还害了我七哥哥!” 我知道琬炎痛失初霁,如今最疼自己的七哥哥的性命也危在旦夕,她心里着急,自然不会愿意看到始作俑者安然无恙。 我叹了口气:“自然是有她不能被定罪的理由。” 这理由除了没有证据,除了天庭神仙的心里,除了她是十七公主,还有一个! 那是我与白茗神君一早商量好的。崆洞印如今被荐昆帝君炼成了阴邪之物,荐昆帝君一死,崆洞印便自动归拢去了乾坤洞。 世人皆以为,黑龙一族里面有能者少,除了荐昆帝君能够驱使崆洞印,便只有东癸水君。但却还有一人他们没有想到,自然是露清公主,她与黑龙一族勾结多年,暗中修炼阴邪仙法,凭她的修为,也可以驱使崆洞印,只是众神仙不知前因后果,自然想不到露清公主身上。 若是露清公主今日获罪,东癸水君被封印于南海之滨不得出,那么好好一块上古神器崆洞印便要荒废在乾坤洞了。那日有存了心术不正之人想去偷盗,难免会成为第二个荐昆帝君。 所以与其如此,倒不如留着露清公主,找个时机借她之手驱使崆洞印,让这上古神器重新归位。 只是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况且这事儿为的是仙界,而不是淮泽,如今琬炎心里头只有她哥哥安慰,怕是听不进这些话,我于是便没有开口。 琬炎自然不能理解:“她不能定罪的理由?你且说说,是她勾结黑龙一族不能定罪,还是她去解神农鼎封印害得玉川神女魂飞魄散不能获罪,又或是她害得我七哥哥如今命悬一线不能获罪?” 第五十七章 误会已深 我…… 此事在我眼中,是我的爱人命在旦夕,但救他之法已经有迹可循,当一个人的心里有希望燃起的时候,便会寄希望于更多的东西。 这就是现在的我,既然有希望救淮泽,那或许也有希望做一些更好的事儿。 但琬炎或许不同,她此刻尚且不知道白茗神君已经找到了能够救淮泽的办法。于她眼中是最疼爱他的七哥哥如今命在旦夕,此时怎么能够听得进别的事情。 “炎炎,我们请且回去再说。”我抿了抿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况且白茗神君与我说神农鼎一事时特意避着他们,想必有他的用意。此处我伸手拉她,琬炎却忽然服开了我的手。 她眼里怒气未消,冷笑一声:“有什么事儿不能在这儿说,非要回去再说。要么你就在这儿说清楚,要么就由着我闯进天庭去找王母理论清楚。” 我皱了皱眉:“此处是瑶池台,由不得你胡闹。” 琬炎闻言冷哼一声,道:“这里是瑶池台,就容不得我这个南海龙宫的公主说话了是吗?偏偏由得那害了我哥哥和初霁的十七公主在天庭之上大放厥词,也由的你这个瑶池台的上仙在这里倒打一耙。锦华仙子,你可是觉得你这一次深入虎穴之地,为天庭立下大功一件便目中无人了?我还真就吃不下这口气,我这就去问问王母为何不治露清公主的罪,我这就去问问她,我哥哥之伤要如何算账!” “站住!”我见她急匆匆的就要进瑶池台,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大约是匆忙之下用劲儿有些大,琬炎眉头皱了皱。 争执之间琬炎撞上一个人。 那人淡淡一笑,一改往日暴戾脾气:“婉言公主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 来的人竟然是云翎仙子,我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她了,犹记得初相识时,原本以为他是一个暴脾气的人,直到上一次在瑶池台上,她提点我与盈袖要提防香中仙子,这才知道她原来也有心细的一面,只是自那一别,也一直没有时间道谢。 她今日穿了一身仙白羽衣,眉间一点朱砂,确实能看出来是仙鹤白羽客和弄清影的主人。 “银铃仙子,你怎么来了?”我见到她,心中一喜。 云翎仙子略微欠了欠身,对我却哼笑一声:“你说来说话这么口无遮拦的,要不是我来了,恐怕要把琬炎公主得罪干净了。” 只是这一句话,令我心头一凉。琬炎对我的误会确实深了些,连云翎仙子都能看得出来,初霁与淮泽之事本来已经令我自责不已,如今琬炎对我误会如此之深,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云翎仙子见我面色深沉,不由得也皱了皱眉头,而是看向琬炎公主:“王母听闻琬炎公主来了瑶池台,特意让小仙来嘱咐公主,说是淮泽太子如今重伤,在身天庭之上药君仙君都没了法子,淮泽太子伤于荐昆帝君之手,此事令她倍感悲痛。还请琬炎公主先回去照看兄长,王母定当竭力令人救治太子。” 琬炎公主瞪了瞪他,但碍于云翎仙子是来替王母传话的,琬炎抿了抿唇,便没有说什么。 只道:“云翎仙子来的可真是时候,你们在天庭上的神仙也都来的是时候,人人都为了锦华仙子说好话,她就这么值得让你们为他说话!” 云翎仙子淡淡一笑,挑眉道:“这天庭之上,仙界之中,与锦华仙子交好的莫过于琬炎公主,四海八荒都知道的事儿,琬炎公主何必在这儿与小仙说呢?淮泽太子还在北斗宫中歇息,公主该尽快回去才是。” 我见琬炎公主沉默了,便对她说:“炎炎,我们回北斗宫再说。白茗神君已经找到了救淮泽之法了。” 琬炎并不看我,但神色明显一顿,先我一步回了北斗宫。 云翎仙子还没走。 “云翎姐姐,你且回去吧,我不放心,还要去看看淮泽,这次……多谢你解围了。” 她难得和善的笑了笑:“你倒知道我是专门为了解你的围而来的。” 我叹了口气:“淮泽虽然伤重,但在王母眼里他不过是个小神,怎么会特意吩咐了你来说这件事呢。” 却见云翎仙子摇了摇头:“这你确实误会了王母了,王母平日里虽然日理万机,不太理会上仙下神这些小事,但仁慈如王母,她察觉到琬炎公主来了瑶池台,特意嘱咐了我出来的。确实是王母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开口将我要去盗取神农鼎用来救淮泽的事告诉云翎仙子,云翎仙子与我初见之时便多有隔阂,那为了牡丹花姚黄一事所起的纠纷如今还历历在目,但后来逐渐的了解她,却觉得云翎仙子其实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再后来我飞升上仙,与也她有争执,直到上次香中仙子一事,实则是她暗中帮了我。 王母对我恩重如山,出上瑶池台时,是王母助我飞升,位列仙班,自那之后对我多有照拂,我一直感激。 但这个念头刚产生,随时就被打消了,此时说出来多有风险,白茗神君尚且不愿意让琬炎公主和衡惑神君等人知道我们要借用神农鼎救淮泽的计划,自然不能够让北斗宫以外的人知道。 希望这东西只有一线,若是把握不住,那便没了。 待我话别了云翎仙子,又速速赶回了北斗宫,白茗神君、衡惑神君、盈袖还有琬炎都在。 我走的这段时间,天庭上来了许多神仙探望,衡惑神君愣是守在门口没有让他们进门。 龙王没来,只南海龙宫的四殿下敖霆太子来了,匆匆看了淮泽一眼便回去给龙王禀告消息了。 却还有一人来了,并且进了北斗宫的门。 “碧童姐姐!你怎么来了?” 碧童姐姐温柔一笑,道:“听说淮泽太子出事了,特意赶来探望,丫头,姐姐有话要问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怔了怔:“请。” 于是引着碧童公主姐姐出了北斗宫,往云台四梦桥上去了。 第五十八章 云台四梦 一梦前尘往事,二梦岁月沉浮,三梦曲折流转,四梦山水缥缈。 云台有四梦,走的多了,忽觉前尘往事难忘,岁月沉浮坎坷。 碧童姐姐一身天青衣裳,称的容颜比这云台四梦桥的天水还要清明两分。 “碧彤姐姐特意找我出来说话,可是有什么要事。” 碧童公主淡淡一笑,“凭我对你的了解,想必你已经找到了救淮泽太子的法子。” 我一怔。 碧童公主又笑了笑:“要是说起最了解你的人,这天庭上我敢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了。你对淮泽太子的心意,淮泽太子如今受了重伤,你必然会魂不守舍的守在他身旁,但是你刚才还敢去瑶池台禀事,,想必是已经找到了哪个救淮泽太子的法子。” 我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却见碧童公主叹了口气:“但是我却有些忧心了。” “什么?” “若是这救淮泽太子的法子简单可行,你必然不会瞒着大家,若是这法子困难,需要天庭上众神仙的帮助,你必定会禀明王母,可你也没有。所以我猜测这法子……会触犯天规?” 我又是一怔,没有说话,碧童公主见我这般神情,自然明白了她所猜测的是对的。 “丫头,不许瞒着我。” 我抿了抿,最终还是对碧童公主道出了实情。 “白茗神君说,淮泽筋脉俱断,便是所有的仙丹妙药用上也是回天乏力,但是……却有一物在这仙丹妙药之上,便是神农鼎。” 碧童公主一惊:“神农鼎?你们想要偷盗神农鼎?那神农鼎在南海之滨被用来压制东癸水君已经有四万年了,你们怎么能去盗神农鼎,那东癸水君……” 碧童公主虽然猜到了我们要救淮泽的办法会触犯天规,但显然没有意识到会是神农鼎这事。 “姐姐且安心,白茗神君已经想出了万全之策。” 我看着云台四梦桥下的满池莲花,又一次想起了懒摇山上的玉川神女。 “姐姐可还记得,我初上天庭之时,凡思未封?” 碧童公主点了点头:“自然记得,这事儿与救淮泽太子有什么关系?” 我叹了口气:“姐姐或许不知道,凡间那些事儿,我至今也还记得。” 碧童公主有事一怔,想必她一时想不明白,为何当日她亲手封了我的凡思,我竟然还能记得前生之事。 我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我一直也想不明白,那日蟠桃会上姐姐交给我那一把伏羲琴,告诉我弹琴之人必遭反噬,可是众人都不知道,其实那一天我压根儿没有半点反噬。那伏羲琴乃是上古神器,是玉川神女的遗物,为何偏偏在蟠桃会上认我为主,而且我弹奏伏羲琴没有遭到它的反噬反半分。白茗神君那日说:‘说那伏羲琴并不是后来才认你为主,而是当你拿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认你为主了,所以你才没有遭到反噬。’” 碧童公主一怔,皱了皱眉,那日之后我受了伤,昏迷了过去,醒了之后就飞升上仙,成了伏羲琴的主人。所有人都忙着道喜,没人去想一想别的事。 “白茗神君还说,天庭上的神仙,没有一个像我这般上了天庭不过半年就从一个位列末等仙班的小仙子成为了一界上仙的,就连瑶池台上最得王母信赖的香中和云翎等人也不例外。” 碧童公主点点头:“这倒是,莫说他们两个,就连我也足足等了这么久,才又重新被册封为公主。此事也要多亏你,但要是按照你这么说,你当日去那戒律阁与穷奇兽相斗,怎么就那么顺利,这事儿也说不清楚。” 我点点头,碧童公主或许不清楚当日的事,但我暂且压下没说。提到穷奇兽,我心里又有些心疼,想起了当日寒潭洞里那只白虎。 “不止如此。衡惑神君是个冷性子,他在天庭上素来是冰冰冷冷一人独来独往,这么久了直到他三万岁那一年上才被玉川神女打动了心,二人你情我浓的却也持续了两万年之久,没什么进展。为什么偏偏我一上天庭就得了他的青睐,就让他生生的逼出一个怨灵来,而且他还听了我的话,接受了琬炎公主。” 这些都是当日懒摇山上白茗神君对我说的话,如今我将它们重新说给碧童公主听,果然见她眉头皱了起来。 这些事儿若是单论一件,或许还可以说是运气使然,但桩桩件件都这么不同寻常,便值得人深思了。 碧童公主忽然一怔:“丫头,你把事情说明白些。” 我叹了口气,瑶池书录里这么说:“神农鼎将裂,玉川神女自化了丹元。生生两万年,魂魄俱消散。余一魄落了南海底,附了明珠银辉间。不过百余年,荐昆乱海前。 此魄无处躲,投在古堰怀胎妇人身。无魂,无灵,无识。 从此四海八荒,天地苍茫,再没有玉川神女半丝音讯。” “姐姐,我的身体里,藏着玉川神女一缕魂魄。” 碧童公主一惊,不禁退后了两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想必姐姐也能明白,如今的情况,众仙家定然不会为了救一个南海太子而搭上天庭覆灭的危险,神农鼎明着用不得,只能暗取。可是我若是要强行破解一件神器,之至少要合另外两神器之力,神农鼎虽然在我手上,但崆洞印已不能用。所以我们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玉川神女融在我体内的那一缕魂魄上,如今的神农鼎是靠着玉川神女的丹元才得以维持神力的,她生生在里面熬了两万年,或许这对我们也是件好事。此时的神农鼎融了玉川神女的三魂六魄,而剩余的一魄此时就在我的体内,灵魂相依,魂魄相引,便是这个道理。如果旁人去盗神农鼎,那么神农鼎必然会反击,但若是我去想必不会,就如同伏羲琴当日并不会反噬我一样。” 讲罢真相,碧童姐姐忽然一阵沉默。 坐台四梦桥下荷香飘动,红了天边晚霞。 第五十九章 一夜情思 待送走了碧童姐姐,回了北斗宫,却见天色已晚。 晚霞漫天,红的紫的混成一片,看起来眼熟,不知道是多少个日日夜夜之前我与淮泽执手相看时天边的一缕红晕。 如今晚霞如旧,身边那人却仍在榻上昏睡着,那苍白的容颜刺痛了我的心。 屋里只剩下白茗神君与盈袖。 “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呢?” 盈袖撇了撇嘴,道:“那琬炎公主好大的脾气,吵吵嚷嚷的非要去找姐姐算账,衡惑神君陪她去休息了,如今这时候也就衡惑神君说话她还肯听两句。优秀也实在纳闷得很,这次的事儿分明是姐姐帮了琬炎公主才去了乾坤洞的,可这琬炎公主回来就得理不饶人了,非要埋怨姐姐,平日里就顶数她与姐姐交情最好,如今居然一句劝也听不进去。” 我叹了口气:“你也别怪他,万一从小就是千娇万宠的公主身子,就顶数她七哥哥淮泽对她最好,如今自己的哥哥躺在那儿,让她如何不忧心。” 白茗神君在旁听了,折扇轻摇,眼底里却也有那掩盖不住的忧思,却仍旧开口安慰我:“此事你莫要多想,琬炎公主脾气急,是个火辣性子。什么时候淮泽醒过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到时候你还得做她嫂子不是。” 我点点头,如今她去休息了也好,正如今琬炎公主正在气头上,或许休息休息,她的心态就能平稳下来,对于我们救淮泽也就有更好的帮助。 我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白茗神君,你可有将在懒摇山上与我说的那些事告诉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 白茗神君摇了摇头,“还没有,如今琬炎这个脾气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且看看再说吧。但盈袖已经知道了,我没瞒她。” 盈袖点点头,看向我的神情中满脸担心,道:“若要用玉川神女那魂魄去偷盗神农顶,会不会有危险?” 我摇了摇头,看向天边散尽的最后一丝晚霞。“如今有没有危险尚且不知道,但就算有危险我也会去做,淮泽,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说话间我又一次回头看向淮泽。 白茗神君走到盈袖身边。“咱们要不就先出去吧。锦华她今晚定然是要陪着淮泽的。” 我点点头,到底是白茗神君懂人心。 白茗神君又嘱咐我:“锦华,你不用太担心,有我的医术震着,淮泽一时之间不会有大碍,你今晚救好好歇息,待明日我再带你去懒摇山疗伤。” 我点点头,白茗神君就要拉着盈袖离去。 盈袖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姐姐,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你自己都垮了,又如何去救淮泽太子呢?” 我强挤出来个笑容,看向他们两个,“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在神农鼎到手之前,我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二人点点头,推门离开。 “吱呀——”门刚一关,屋里顿时就静了下来。 窗户没有关,有微风阵阵吹拂进来,春夜里的风不算太凉,但如今这般境况却添了几分清凉气。 榻上淮泽熟睡,苍白的容颜,看不出半分血气。海蓝色的双眸紧紧闭着,只有那还微微起伏的胸膛让我知道他还是个活着的人。 微风阵阵,晃动了桌上一灯如豆。那灯晃着,我心中的的光影也晃着。 我想起南海龙宫那一夜,院里置了彩灯,红绸,还有……喜字。 想起那白玉青竹院的里屋,一张木桌上立着铜镜,镜下放了胭脂水粉,钗环发冠,朱砂口脂,花钿眉铅。另有一侧,一只木盒精致,里面一只木梳玲珑精致,梳了女子千根发丝,也乱了女子万般思绪。 那一夜淮泽淡淡一笑,扶着我在铜镜前坐下,自拿了那木梳,轻轻松开我松挽着的发髻,又一缕一缕将发丝挑起,银螺发髻成,珠花丹翠点,鬓云欲度,似雪柔香。 那一夜淮泽拿起桌案上的凤冠,为我簪发,点妆,描眉,涂唇。他手法算不上熟练,男子的手指却细致认真异样,那眉黛在他手里灵活多变,是那张敞画眉的浪漫典故。 男子的手有些粗糙,淮泽画的却好看,黛眉若远山,眼眸若秋水,丹唇欲启,额上花钿微微晃了神。 他淡淡一笑,烛火里温柔看我,他道:“娘子,可还满意?” …… 那晚,我与他一同祭拜了他的亡母,他亡母的遗物,如今还戴在我的手上,玉镯在烛火的映照之下微微发亮,刺痛了我的眼眸。 那一夜,我与他私定终身,我与他说定带我从南海龙宫回来,他便向天庭求亲。 那一晚男子眉目含笑,眼神勾人。 如今那人却躺在床上,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许久不曾睁开了。 我轻轻地到床边去坐下,就如同我受伤之时,他轻靠在我的床边一样。 “淮泽,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说这话的时候,我竟有些微微颤抖。 男子被我握着的指尖微微一动,似乎梦里真的能够听见我的声音。 我眼前一阵氤氲,不觉便有眼泪落下来,正滴在他的手背上。 “淮泽,你要是能听见我说话,那你一定记得,你要好好撑着,等我带了神农鼎回来救你。” 淮泽手指又是微微一动,就连那眉头也微微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就要醒过来了,但随即看到他那苍白的嘴角,我才想起白名神君所说的他心脉俱断,想起南海边上我那伏羲琴迸发出巨大的神力,那是神力是银光,那是淮泽的神力。 “淮泽,你放心,那莽夫的事儿我做的次数多了,这次不会再做了,我会与白茗神君等人好好筹划,将那神农鼎安安全全的带回来给你,我也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安全,不叫他人看出了端倪,等你醒来,我还要等着你来天庭上娶我。” 这话说出来,男子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了些。 他的眉眼很好看,那眉修长,似远方天峦,一直绵延到天水江边。 那眼摄人心魄,唯独今夜缺了那双海蓝眼眸。 第六十章 我必救你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我开门一看,衡惑神君,琬炎公主和白茗神君还有盈袖四个人竟然都来了。 我侧身让开房门,他们进了屋,琬炎公主看也没看我,直奔淮泽身边去了。 衡惑神君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神情里多了一丝不忍和不舍,我想起昨天白茗神君对我说的话,猜测此时他应该还顾忌着琬炎公主的情绪,并没有将实情告诉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那么衡惑神君如今应该还不知道玉川神女的第七魂魄如今在我体内一事。 他今日看我的神情,应该是知道我和白茗神君要去偷盗那神农鼎,却不知玉川神女之事。故而今日衡惑神君的眼神之中只有不舍而没有惊喜。 若知他此生挚爱尚且有一缕魂魄留在这人世间,不知面前这冷若冰山的男神仙会是怎般想法。 但既然白茗神君没有说,那么此事就没有告诉衡惑神君的必要,一来如今衡惑神君已经与琬炎公主情投意合,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一力促成的局面,若是因为此事再让二人生了隔阂嫌隙,那么琬炎公主如今本就因淮泽之伤而耿耿于怀,恐怕到时候更难接受打击。 其二便是玉川神女,依照白茗神君所说,玉川神女这所剩的一缕魂魄也会被用作盗取神农鼎之时,届时能不能原封不动的还回来还是个问题,怕要衡惑神君知道了会更加伤心呢。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锦华,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便跟着他往懒摇山而去。 刚出北斗宫的门,迎面却碰上了碧童公主。 “碧童姐姐?” 碧童公主看着我叹了口气,又打量了一眼白茗神君,最终说道:“丫头,你是我一手教起来的,你要做什么事情我从来不拦着,但是如今这事儿涉及天规,我要陪着你一起。” 白茗神君皱了皱眉:“碧童公主,此事您还是莫要趟这趟浑水了。” 碧童公主却摇头,道:“白茗神君,我把锦华看作是我自己的亲生妹妹,前面几次她有险我都不能帮衬一二,如今这事儿或许能帮上忙,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白茗神君闻言稍微有些动容,刚要开口答应她,我却一个眼神扔过去。 “碧童姐姐,我知道你好心为我,但也正如你所说的,这事儿搞不好会触犯天规,到时候连累了你,岂非得不偿失?你熬了这么些年才重新成为公主,要是因为我丢了就太可惜了。” 碧童公主淡淡一笑,她笑起来比春风还要柔软三分,像我一颗焦躁的心顿时沉静了不少。她道:“丫头,你不要觉得想要让玉川神女那一缕魂魄从你体内脱离出来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玉川神女性子孤僻,与天庭众人都没什么往来,偏偏那时候我与她还算有些交情。我是了解玉川神女的,所以此时我非要跟你们一起去懒摇山才行,你们若不允,那我这就去向王母告发了你们。” 我叹了口气,自然知道碧童姐姐不会去告发我们,但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她是一定要和我统一战线共同进退了。 我与白茗神君对视一眼,抿了抿嘴唇,道:“那若有一日是东窗事发,姐姐可得把自己摘干净,不能受我的牵累。” 碧童公主见我答应了,于是便温柔一笑,“好,我答应你。” 我与白茗神君就要转身往懒摇山上而去。碧童公主却道了一声“且慢!你们等一等,平日里去懒摇山都是走的这条路?” 白茗神君点点头,神色有些不解:“是呀,这条路离得北斗宫和我的仙山都近,在瑶池以北,方便的很。” 碧童公主看了看眼前这条路,微微摇了摇头,说:“今日,咱们或许要换条路走走。” “为何?” 碧童公主又是微微一笑,却不多说。 只道:“你们且跟我来。” 这条路却绝非是什么近路,我们先是化了形态,瞒过了南天门守门的天兵天将,这才到了凡间。 碧童公主带着我们落下的地方,离南海之滨不远。 “丫头,白茗神君,你们且瞧瞧这座山。” 眼前是一座山。 如今正是人间春色,有诗言道:人间春色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山上翠绿之间还点着点点桃粉。显得脆而不娇,嫩而不翘。 此山看起来与普通的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细细看去却觉得别有一番韵味,淡雅脱俗这个词儿一般是用来形容人的,时至今日我才觉得它或许可以用来形容一座山。 听说凡间有个诗人,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若有这样一座山摆在眼前,大概会人人皆爱。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座山上竟然有仙气氤氲而出,这不过是一座凡间的普通的山,怎么会有仙气? 我正疑惑之间,白茗神君去却经了然。 “本君活了九万年,竟不知道这懒摇山直通凡间。” 懒摇山?面前这座山是懒摇山?可谁不知道懒摇山是天界仙神,既然是仙山那便是无根之山,怎么会在凡间? 碧童公主淡淡一笑,这下终于不再卖关子了。“到底还是白茗神君聪明,但您不知道却也不怪你,因为这懒摇山原先的的确确是一座仙山,直到玉川神女住进了懒摇山。她性子孤僻,不爱与天庭上的的人往来,身上沾了些烟火气,这山的尽头便扎根到凡间的这片土地里头,若是从这儿攀爬上去,便可直达天庭。” 我神色有些讶然,这么大的一件事儿,天庭上的众神仙竟然都不知道,今日若非碧童公主带我们来到这里,这件事儿又会埋藏多久? “但此处到底是座仙山,普通的凡人恐怕是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爬不上去。”碧童公主又道。 白茗神君折扇轻摇:“那碧童公主带我们来这儿的意思是……” “玉川神女那一缕魂魄如今在锦华的体内,若想要将这一缕魂魄召唤出来,恐怕要重新走一遍她所走过的路。” 从无到有,始于微末,便是解题之法。 第六十一章 初见神鼎 这条路走的艰难,但是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好。 自凡间土地迈上懒摇山,白茗神君和碧童公主就一直陪伴在我身旁。 懒摇山的仙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我扑过来,我身上的灵力在到达山顶的那一刻逐渐回复。 懒摇山顶。 此地分明来过无数次了,可这一次从微末之路一路走上来,却明显的感觉此时的山顶有些不同寻常。 此处依旧是青山绿水,仙界胜景,但那树却显得更通透,那水却显得更清澈。 我想我所见到这一切有所变化的缘故,大概是因为我的灵力仙识时已经全然恢复,不仅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往更胜。 因为仙识有强了些,所以看他花草树木就都有了灵气。 白茗神君朝碧童公主深深一礼,道:“今日若非碧童公主,我与锦华恐怕还要废上好些功夫。” 碧童公主淡淡一笑,道:“神君严重了,淮泽太子是锦华心爱之人,又是龙宫太子,我理应有帮助之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路走来,虽不辛苦,却也漫长,如今红日当空,天近正午。 “事不宜迟,既然如今锦华的仙识恢复了,那我们就去南海之滨吧。” 我点点头,这就去南海之滨偷盗神农鼎! 我们三人一路腾云驾雾,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南海之滨。 此地离着南海龙宫和乾坤洞都不远,但我却是第一次来。 那神农鼎非常人肉眼可见,也并非在山洞之类的地方,而是悬浮在天空之中。 天空之中竟然漂浮了一座云台镇,这座云台小丘模样,上面因了神农鼎的灵力神力滋养出不少草木。那草木郁郁葱葱,虽然小巧却也好看,只可惜这等景象若是寻常凡人,恐怕是看不见的。 “锦华,我们上去。”白茗神君对我说。 只是这座小云台竟然还布了结界,我们一时之间竟然上不去。 “锦华,用你的伏羲琴破了这结界,伏羲琴是上古神力,神力浓厚,况且你现在修为已然身后,破解结界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我点点头,心中的仙法默念,伏羲琴已在手中。 “铮——!” 琴弦微微波动,结界应声而破。 于是我们三人便顺势登上了这云台。 云台极小,尚且不足一亩土地。 就在这云台的最中央,有一个硕大的神鼎。 这边是传说中的神农鼎了。 什么给你并不是伏羲琴这般可以拿在手中的神器,她足可容易人跳跃而入。 想必当日玉川神女就是这样跳入了神农鼎的鼎口中。 这神农鼎周身泛着金光,上面雕刻着纷繁复杂的龙纹。 如今离得它尚远,却也敢能能够感受的到他那硕大的神力。 我突然想起关于神农鼎的传说。 相传在上古神代。 在女娲补天之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烈山的一个石洞里出生了一个小孩。说来奇怪,在他刚出世,石洞周围自然涌现了九眼井,这九眼井里的水彼此相连,若取其中一眼之水,其它八眼皆会波动起来。这个孩子天生异相,身体是透明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见,头上长有两只角,牛头人身。看到的人们都说这是天神下凡,九眼井是他带来的吧。于是在他长大后,大家推举他为部落首领,因为他们居住在炎热的南方,就自称炎族,称他为炎帝。 有一次炎帝看见一只红色的鸟衔着一串像种子的东西,炎帝看见鸟儿把它吐了出来,炎帝拾起来,鸟儿围住他飞了三圈,又唧唧啾啾地叫了一阵飞走了。炎帝认为这是天帝派红鸟送来的食物种子,便把种子埋在土里。又用木头制成耒耜,教人们松泥土,并掘井灌溉禾苗。这年秋天,一大片禾苗成熟了,人们感念炎帝的功德,都称炎帝为神农。 大约这便是上古之神,神农! 这样周边的部落又称炎帝部落为神农部落,而称他为神农氏,即农业部落的首领。 民间有传言道:神农氏为五氏出现以来的最后一位神祇,中国诸神创世造人,建屋取火、部落婚嫁、百草五谷、豢养家畜、种地稼穑等等一切为人民生活所做的准备全部完成了。神农氏本为姜水流域姜姓部落首领,后发明农具以木制耒耜,教民稼穑饲养、制陶纺织及使用火,以功绩显赫,以火德称氏,故为炎帝,尊号神农,并被后世尊为中国农业之神。 神农鼎古称造世鼎,上古时代神农氏为苍生遍尝百草,也为后世奠定医学基础。神农昔日炼制百药之古鼎,正因积聚千年来无数灵药之气,据说能炼出天界诸神亦无法轻得之旷世神药,并隐藏其它神秘之力量。 如今那能够练出天下神药的神农鼎,就在我的眼前! 偷到神农鼎,就有救淮泽的希望了。 “白茗神君,我该如何做?”我看向白茗神君。 白茗神君微微抿唇,看向我,道:“你需先将你体内属于玉川神女的那一缕魂魄抽离出来,这个过程或许会十分痛苦,锦华,你要忍耐。” 我点点头,能够救淮泽的是还有什么是痛苦的? 我于是就地盘腿一坐,心中仙法默念,身上灵力涌动,冲击着七魂三魂六魄中的那唯一一缕不属于我的魂魄。 碧童公主一直忧心忡忡,一刻不离的守在我的身旁,生怕这个过程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要了我的性命。 但白茗神君有句话说对了,这个过程的确有些痛苦。 我便能感觉到三魂七魄在我的身体中来回涌动,冲击着我的五脏六腑。 当日初上天庭之时,碧童公主为我身体内所钉上的十一根钢钉,又开始散发出疼痛,那本是祝我历经事儿重造化的,却不想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总是时不时的侵扰我。 不知不觉间,额头上有汗水渗出。 那魂魄冲击着我的丹田和筋脉,这一瞬间,我突然能够体会到当日淮泽被崆洞印所伤时遭受的痛苦。 那样的情况之下,他还能够有力量把剩余的神力全部用来保护我。 那人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还在北斗宫中等着我回去。 第六十二章 魂魄相依 时间就这样过去良久。 我感受到体内有一缕魂魄正在突破我的身体向外翻涌。 那边是玉川神女的那一缕魂魄吧。 我心中对于衡惑神君的身影却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是玉川神女独自一人懒摇山上独自一人对月弹奏伏羲琴。是衡惑神君,夜半无人之时与他琴箫相和。 三更春来,花满水渊,夜半无人约。 冷冰冰的一身白衣的衡惑神君独自一人寻到了懒瑶山上,那一晚,天上星繁多,甚至耀眼,那是他们二人此生第一次相见。 二人发乎情却止乎礼,心中一腔孤寂被对方温柔填满,但行为之上却没有半分越矩之处。 如此一晃,就是两万年的日日夜夜。 直到有一天,玉川神女送给衡惑神君一把玉箫。 那玉箫通体洁白,晶莹透亮,是块美玉。 但知道玉川神女送了他一把玉箫的人不少,知道这把玉箫来历的人却微乎其微。世人或许不知道,这玉箫其实是玉川神女亲自到雪山之巅上采了雪玉,又亲手为衡惑神君雕琢而成的。 此时玉川神女最后一缕魂魄正在从我的体内脱离而出,这些念头就平白无故的跑到了我的脑子里,这大概是她留给我最后的语言。 衡惑神君得了这玉箫,便知道了玉川神女对他之意。 但他却不敢向玉川神女表明心迹,正因为衡惑神君出生之时父母皆亡,他觉得自己是那不祥之人。 我冷笑一声,分明自己就是神仙,却还去相信吉利不吉利这等事情,岂非可笑? 偏偏无独有偶,当时的玉川神女竟然也是那么想的。 玉川神女的父亲下凡去历情劫,却带回来一个凡间女子名叫兰姚,住在懒摇山上。玉川神女的父亲渡了她神仙修为,与她成了亲,这女子就是玉川神女的母亲。 这个念头刚在我脑海里出来,我才突然想起有关于玉川神女的父亲的那些传说。听说他当日在凡间历劫之时曾经一只手拉了玉川神女的母亲,另一手挟持了公主躲进了一座山里,那座山便是当今的懒摇山,原来当日懒摇山本就是凡间普通一座山,怨不得得了玉川神女度化,能够重新与这片土地接壤。 玉川神女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的原因,是因为出生那一日洪荒大劫,黑龙族的水君东癸不知为何掀起了一场仙界浩荡,这时只有上古伏羲的弟子,也就是玉川神女的父亲凭着自己天生的与众不同一马当先,耗尽全部神力将他用神农鼎封印了起来,而自己最终却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懒摇山上神君的妻子兰姚乍然闻得此噩耗,那自然受不住,于是将全部修为都给了刚出生玉川神女,自己去殉了亡夫。 所以这玉川神女,自打出生就比别人多了几万年的修为,也比别人少了一双父母。 自此,吸取了神君和妻子厚重仙气的懒摇山上,几万年来只孤零零的长了玉川神女一个。 直到遇到了衡惑神君,两人本应该是天作之合,却生生因为二人这孤僻性子而阻断了。 我想起那一日,在瑶池台上甪瑞兽授予我讲授关于衡惑神君的那些过往,也想起衡惑神君对玉川神女的心思。 但是若是二人当日表露了心迹,那又能如何呢?两万年前玉川神女去偷了神农鼎,不过徒增衡惑神君一份伤心罢了。 但也或许不尽然,若是玉川神女投神农鼎之时衡惑神君已经与他情定终身,那或许如今魂飞魄散的不止一个玉川神女,还要加上一个衡惑神君了。 我的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女子清冷的声音。“是谁,去动了那神农鼎?” 淮泽同我讲过,那日蟠桃会之上,众仙家正在吃酒作乐,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南海之滨已经有异象发生,玉川神女逆光而来。 当年这事儿众仙家查了两万年都没能查出来,如今我心里头明明已经知道当年驱动那神农鼎的人是露清公主和荐昆帝君,但是在瑶池台上,我还是放了她一马, 我眼前突然换了一个景象,仿佛看到玉川神女自去化成了一颗丹元,在那神农鼎中生生受着熬制提炼之苦,源源不断的为神农鼎注入灵力,神农鼎的神力当日遭到空洞应的损伤,有了一个缺口。另一边的被困在神农顶里头的东癸水君,却一刻不停地用自己的身体去冲击那缺口。 而化作了丹元的玉川神女,就只好将自己的神力源源不断的往那缺口上补。 神农鼎是上古神器,自有灵力在身,也就明白它自己需要吸取来自玉川神女的这份神力,才能够补住这缺口。 那一份煎熬生生持续了两万年。 终于有一日那神农鼎全部恢复如初,玉川神女的神力也消耗殆尽了,此时我脑海里关于这一部分的记忆已经变得异常模糊,几乎要看不清楚了。 但我还是依稀能够看到有那么一缕魂魄在其它的三魂六魄消灭之时,从神农鼎中一跃而出,落入了南海龙宫。 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个景象,便是一条银龙与荐昆帝君打斗的身影。 我忽然一怔,眼前突然变得清明起来,那懒摇山胜景,琴箫相和的音乐,雪山之上的白玉,衡惑神君神君的身影又变得模糊起来。碧童公主和白茗神君正怔怔的看着我,方才眼前关于玉川神女的那些景象全部消失殆尽。 但她所留给我的记忆却是终身难忘的。 我深知那一缕魂魄此刻已经离开了我的体内。 当我再定睛去看的时候,果然见到一道金光,直往那神农鼎而去。 那神农鼎当年吸足了玉川神女的神力,消化了玉川神女其余的三魂六魄。如今对于玉川神女所剩的这最后一缕魂魄而言,这神农鼎所在之处便是它想要依附的地方。 魂魄相依。 魂魄相依之时,便是神农鼎得手之时! 我此时身体已经虚弱,只能勉强的召唤出伏羲琴来,轻轻拨动琴弦,只待它们魂魄相依之时,将那神农鼎盗出。 第六十三章 盗鼎成功 午阳散漫,风也温柔。 等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只见玉川神女那一缕魂魄往神农鼎而去。 神农鼎的灵力感受到这一缕魂魄的力量,便有数道金光从神农鼎中渗透出来。 这神力与玉川神女的这一缕魂魄融合在一起。 魂魄相依。 就在这紧要关头,那神农鼎飞升而起。 而方才的那一缕融了神农鼎神力的魂魄,则又重新化成了一颗丹元,我眼见得白茗神君和碧童公主眸底的神色变了变,那神色之间有几分震惊的味道,想来如今这颗丹元与两万前玉川神女所化的那个丹元如出一辙。不由得心中也感到一丝震惊,一缕魂魄而已,融合了神农鼎的神力竟然能有这般威力! 这丹元光芒散尽,随后便落在神农鼎方才的位置上。 那飞升而起的神农鼎在天空之中盘旋数圈,由大变小,最后竟然变成了可以放在手心上的酒盅大小而后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手掌心。 原来这神农鼎也和我的伏羲琴一样,并非硕大无比,而是有迹可循。 我看着手心里这樽小巧精致的神农鼎,想到这便是传说中的圣物,想到此物能够救淮泽的性命,不由得心神激荡。 我与白茗神君和碧童公主互看一眼。 “咱们走。”脸上露出了几日以来难得的笑容。 二人一起点头,于是我们三人就带着神农鼎一路腾云驾雾,又化了形态进了南天门,就这样回到了北斗宫。 这一趟下来可谓顺利以极。 可是接下来要炼药的事儿我便不太了解了。 北斗宫里衡惑神君设了屏障,外人进不来,还留了甪瑞兽和夫诸神兽在门口看守,就怕哪个神仙探望淮泽,落实这神仙眼力还好使,让他发现了被我们偷回来的神农鼎,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儿。 其众人皆具在北斗宫的院子里头,院子中央放了这樽神农鼎。 盈袖打量神农鼎转了半圈儿。 “白茗神君,这神农鼎该如何用啊?我只见过太上老君炼丹的炉子,你说要炼仙药,可需要什么药材?” 白茗神君淡淡一笑:“你们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吧。”说完这话,又转头看向我,道:“锦华,今日你为了偷这神农鼎,元气大伤还是多去歇息着吧。” 我元气是有些损伤,却并不是因为偷盗神农鼎的缘故,而是因为释放玉川神女的魂魄,但此事衡惑神君在这儿,白茗神君便没说清楚。 我点点头,“神经放心,我不累,淮泽还在屋里,我要去看看他。这炼药之事,就劳烦神君了。” 琬炎公主哼一声:“谁让你假装狐狸多好心,要我说就不该让你进北斗宫的门。” 我皱了皱眉。“世人皆可不进北斗宫的门,唯独我不可。床上躺着那人是你哥哥,却也是我爱人。” 听闻此言,在座众人都不禁挑了挑眉。只有衡惑神君神色略微一按,却又不露声色。 “琬炎,你不该这样和锦华说话的,她是为了帮你和救你哥哥” “谁要她帮?” …… 这场闹剧足足上演了好些时候。 白日里琬炎公主一刻不离的守着淮泽,对我没有多少好眼色。 唯独夜半无人之时,我才能够与他低声私语。 一连过了四十九日,又是一年暮春时节。 去年这个时候,我与淮泽正情深意浓。 犹记得第一次与盈袖偷偷溜下凡间,在古堰镇碰到淮泽的情景。 那时我正与盈袖在茶楼里为白茗神君买茶叶,男子的身影就靠近了我。男子的声音狡黠却又明朗,他说,姑娘好生大方,不如请在下喝盏茶? 我抱臂看着眼前的男子。 那回答清晰的很,犹在耳边。 倒是许久不见太子,还以为是您被令尊责罚了不敢出门,不想是在这里逍遥游玩。 那一日我还担心掌柜的会误会了“太子”二字,很是费了一番口舌。 我记得我叫淮泽泰孜,泰山的泰,孜然的孜。 …… 也是那一日,我与他去看了《牡丹亭》。 也是那一日,我与他都懂了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网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守着淮泽的这些日子里面,我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过往的这些事情。 以前总觉得时间过的快,但是这四十九天的时光里,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渴望时间过得再快一些。 我渴望白茗神君早日用一日用神农鼎练好仙丹,淮泽就能够早一日醒过来。 不然这样拖下去,他的元神总有一天会耗不住。 大约人不能闲,一旦闲下来,每日前脑中全是淮泽的说笑声,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的那些往事,那人一言一行,嘴角一勾,都入了我的心肠,成为此生难以忘却的记忆。 白茗神君在第四十九天的时候来了。 他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身月色衣裳,只那面色疲累之极,是我从未在他脸上所看到过的神色。 看样子想要用神农鼎炼药绝非什么容易的事,只是白茗神经不想让我再插手,于是自己说的轻松罢了。 白茗神君身后跟着盈袖,她手中捧着个盒子,只远远的刚走到门北斗宫门口,就能瞧见那盒子泛出的金光来。 那必然是所炼制的丹药了。 仙丹妙药这东西我不能理解,从前在凡间的时候只知道是那能救人生死的灵药,但自从上天庭成了神仙,也就见过几回,曾经见过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罢了。那满屋的仙丹既然从那个炉子里面练出来的,想来神农鼎如今充当的作用就像那炼丹炉一样。 记得有一次我身受重伤,得了衡惑神君一颗灵药,身上灵力立马就恢复了。此时我心中默念,但愿此药服下,淮泽也能瞬间恢复过来。 但是是我想的简单了。 白茗神君满脸疲惫,却仍不忘对我们几个人和善一笑。 他接过盈袖手中捧着的盒子。 “这颗灵药足足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得以成功。此时就应该喂淮泽服下,只是淮泽伤重,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服药之后需要细心照料。先看他什么时候能够自行恢复神识,便能醒过来了。” 第六十四章 悉心照料 就如同白茗神君所说的,一颗由神农鼎炼制出来的仙丹服下去,这人仍旧没什么起色。 却也并不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自从淮泽伤了,就一直昏睡的死死的,只有我拉着她的手诉衷肠的时候,他的手指会微微勾一勾。 但是仙丹吃下去没一会儿,淮泽的额头上竟有汗水渗出。 看到他有了反应,我心里很是欢喜。 只是这人仍睡着,北斗宫里难得为了淮泽点了熏香。衡惑神君不喜欢这些东西,院里有青松,松香自然怡人,但是如今淮泽服了仙丹,却还需要他消化,淮泽五脏俱损,这个恢复的过程会让他感到很痛苦。 今天屋里点的不是普通香薰,而是药熏,止疼的。 一只香炉就放在淮泽床案前,香烟邈邈,模糊了榻上男子的眉眼。 我忽然心里一紧,生怕榻上这人就比模糊不见。 众人就这样在屋里等了许久,除了一开始淮泽出了些汗,此时却半点反应也没有了。 最终人人散去,他的床前仍旧留了我一人。 我吸了口气,轻轻坐到榻边,淮泽头发散着,方才出了些汗,此时发丝不由得粘在了他的脸上,我轻轻用手拨开,触手却觉得男子皮肤冰凉,不由手指微颤。 药香袅袅,我这才将他的眉眼看清楚了。 那眉眼修长,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按照白茗神君的意思,这神农鼎无所炼制出来的丹药,是能够救人于起死回生的。但这只是听说,四万年来神农鼎都不曾展现过其效用,它是不是真的能救神仙于微末之时,其实说到底只是我们的猜测。 换句话说,今日之药服下了也不一定能救淮泽的性命。 只是如今所有人都把这唯一的希望紧紧抓住,觉得这一份可能就是一定,他一定能醒过来。 但淮泽淮泽方才服了药竟然出了汗,实在令我们欢喜,总觉得这人躺在榻上这么些时日,无声无息的,今日中午被这药激得有了反应,那便是有希望了。 若是有希望,左不过神农鼎如今被我们偷了出来,还可以再为他炼药。 我见如今淮泽睡得安详,那久不见起伏的胸膛终于向我诉说着他的好转,不觉心里头安稳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还要多少时日他的神识才能够恢复。 听闻从前有位仙君身受重伤,凭着一丝微弱的仙识在仙阁养伤,足足睡了三万年才苏醒过来。 我忽然一笑,只要淮泽能醒过来,便是三十万年也好。 …… 窗开着,如今天气有些热,我担心淮泽久闷在屋里会吃不消,于是开了一扇窗户通风。 一阵暖风微微拂过来,那香丝迎风晃动两下,袅袅香丝又一次遮了淮泽的脸庞。 那一身蓝袍在香丝之后若隐若现,依旧能够透露出金丝银线来,那蓝袍似星河,金丝银线似明星,晃得是我的眼,乱的事我的心。 淮泽的胸膛微微起伏,那香丝遮了,显得人更加虚无缥缈,分明是海里的神仙,却让人觉得他像是一团软云,窝在了星河里。 淮泽额头上还有汗水,我便掏了手帕为他轻轻擦拭,男子皮肤白净,不同于他妹妹琬炎公主的,只是这样白净的皮肤却更显得苍白。 看着这样一张脸庞,我想起自己在瑶池台旁初见他的情形。 两个仙资不凡的人腾云驾雾而来,一男一女。 那日他与琬炎腾云驾雾而来,他眉峰俊郎,肤色仙白,朗眉星目。我当时想着,自己没见过潘安什么模样,但若是眼前这男子与潘安相比,我想还会是这男子好看。 如今男子容颜如旧,只是许久没听他唤我一句“深深”了…… 我见他发丝还湿着,想着衣衫恐怕也是湿的,本有意为他换身衣袍,可琬炎公主等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进屋来,于是起了起身便又坐下了。 我倒是不怕看他,当日南海龙宫那温泉旁的珊瑚丛里,谁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觉得心疼,那般没个正行的人…… 于是我还是施了仙法,腾腾云雾自指尖倾泻而出,与那药香混在一起,蒸干了他的发丝衣衫…… “淮泽,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淮泽指尖微微一动。 他果然是能听见的。 他或许还是醒着的!只是神识损的太厉害,不能睁开眼睛看我。 “淮泽,你可知道,那一日我被卷进了南海的漩涡之中,那水流激荡,我晕头转向之时,日日夜夜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冥冥之中我总觉得,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这人有些时候的预感准的出奇,起先的时候还总是觉得疑惑,但是最近却渐渐想明白了,那时候我的体内融了玉川神女一缕魂魄,那上神的灵力就随着融在了我的体内,因而我的仙识五感都优于旁人。 “后来我睁开眼睛,竟然真的躺在你的怀里,我就知道是你来救我了,我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可是……我却玩玩没有想到,与你见的那一面,竟然险些成了永别。” “你可知道当日荐昆帝君出现在你我身后之时我心中有多么慌乱。我那时拼了全力召唤出伏羲琴来,就是想要尽自己的权力护你周全,可我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反而是让你……让你为了我险些魂飞魄散。”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天地苍茫,荐昆帝君也好,露清公主也罢,仙界微博人间也罢,我只想让你一个人活着。” 话说到这里,淮泽的眼角竟然有一滴清泪流出。 我忽然怔了怔,想到他如今重伤在身,即便梦里醒着,能够听得见我说话,想必也不能够长时间这般牵动情思。 于是当下再闭了嘴,不肯再与他诉衷肠了。 “淮泽,你歇歇吧,我守着你。” 我正起身想要帮他捏捏被角,身子却忽然一颤! “深深……”男子的嘴唇微微蠕动,是他的声音在唤我没错! “淮泽,淮泽,你醒了?”话一出口,连声音都在颤抖。 …… “他没醒,只是梦中都是你罢了。” 第六十五章 心有疑惑 “他没醒,只是梦中都是你罢了。” 有一道声音传来,说话的人是衡惑神君。 此处他自己的宫殿,他连门也没敲,推门便进来了。 我起身请他到圆桌旁坐下。 “琬炎心情可好些了?” 衡惑神君一怔,似乎没料到我见到他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琬炎公主,却仍是摇了摇头,回答:“大概此事……对她的打击有些大。” 我点点头,明白他话中所说的意思。 琬炎公主对我误会已深,此时就算我有多少话她也难听进去,解开误会需要时间,也需要关键,此事的关键之处,在于淮泽。 却见衡惑神君犹犹豫豫了一会儿,最终开口问:“淮泽如何了?”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问的话,淮泽是他挚友,他想要关心不假,但淮泽如今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没有必要犹犹豫豫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药有些作用,只是没什么起色。神君……还有什么想问的?” 衡惑神君看起来有些意外:“你怎知我还有话说?” 我淡淡一笑,为他倒上一杯茶水:“神君平日里冷言寡语,您这样的性子虽然直,却也淡,这种犹犹豫豫的眼线在您的脸上就显得更加古怪,莫说是我,随便一个明眼人也能一眼看出来。” 衡惑神君眸色忽然暗了暗,语调有两分黯然:“就连琬炎公主,也看不出我有心事。” 我一怔,他还是头一回主动与我提起琬炎公主,听闻前段时间已经与龙王定了亲事,这琬炎公主如今就是衡惑神君的准媳妇儿了,看他今天这神色……好像不太喜欢? 我且压下衡惑神君有什么心事不提,只问:“你不喜欢?” 衡惑神君一怔,似乎没听懂:“不喜欢什么?” 我淡淡一笑,道:“你提起琬炎公主的神情有些黯然,看起来并不欢喜,听说前阵子龙王已经与你定了你们二人的亲事,莫非你不喜欢?” 衡惑神君自嘲一笑:“有件事你或许并不知情,去年秋天我……我又病了一场。” 我挑挑眉,去年初秋我一直安安稳稳待在瑶池台,怎么衡惑神君病了我会不知道? 衡惑神君似乎一眼就看懂了我心中所想,解释道:“天庭之上,我谁都没告诉,连白茗都不知道,只有一人知道。” “琬炎公主?” 衡惑神君一笑,“你又猜出来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病,七万年的修为哪儿那么容易会生病,不过是心里头不舒服,自从上一次怨灵脱体而出,我神识里的怨气就常常不受控制……” 闻言我竟一惊,这样大的是他竟然一直瞒着我们。 讲到此处衡惑神君也有些激动,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这才继续往下说:“那段时日本来无事,只是你一定促成我和琬炎公主,琬炎公主便经常到北斗宫来小坐。我并不是不想放下玉川,只是心里头一想到情爱这东西,那怨气就总不受控制,后来被折磨的久了,受不住了,就病了一场,这期间一直是琬炎公主悉心照料。” 我点点头,世间男子,谁能受得了女儿家日日守在床榻前的悉心照料呢。 “这事儿当日你既然瞒着大家伙,今天又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衡惑神君突然皱了皱眉,似乎我这一问令他更是不解。 “我想让你明白,我对琬炎公主是怎样的一番心思。” 闻得此言,我忽然就怒了:“我虽有心促成你和琬炎公主,但她与我交好,我不想让她受委屈,神君若是没把她当成心尖上的女子,请趁早放手,不要让她在情爱之上受了伤。神君自己动过情,这事儿大家都知道,琬炎公主肯不计较此事,也肯不计较你心里面始终有玉川神女一个位置,而对你死心塌地这么多年,神君更不该辜负她才是。” 衡惑神君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很感念琬炎公主,她悉心照料,又肯不计较我的过往,我这才愿意同她一起。” 我挑眉:“只是感念,而非喜欢,更不是爱?” 衡惑神君忽然一暗,只淡道了一句话:“慢慢来吧。” 我也叹了口气,知道玉川神女是他此生心结,可偏偏琬炎公主就是看上了他,但愿他二人在一起后琬炎能够令他动容,放下玉川神女。 长情不是不好,但神仙不比凡人,凡人百岁余生,念着一人郁郁而去,神仙长生不死,这样的日子又哪里是个头。 到他今日想要对我说的,恐怕还不只琬炎公主的事。 “神君……还有别的话说?” 衡惑神君深深看了我一眼,这下眼神之中再也没有躲闪,他正色道:“是,我心里有个疑惑,这疑惑藏了许久了。只是一你一直挂念淮泽,我也不敢打扰。今日淮泽有些起色,我就想来问问你。” 我叹了口气,又为他续上茶水。 “神君请说。” “神农鼎,你如何得来的?” 那神农鼎是上古神器,又有了玉川神女神力加成,神力之大怎能是我与白茗神君之力可敌的,当年露清公主和荐昆帝君费了两万年的功夫,才不过是毁了神农鼎一个缺口,偏偏我毫发无伤的就把它带回来了。 这个疑惑他应该已经藏了许久,白茗神君自然没有跟他说我们借用了玉川神女那一缕魂魄,他自然我不知道我与玉川神女那些渊源。 我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此事不说,我始终觉得对不起玉川神女,更对不起衡惑神君。 玉川神女那最后一缕魂魄如今还在南海之滨镇压着东癸水君,人不过三魂七魄,她的三魂六魄已经为了东辉水君而魂飞魄散了,就剩下了这一魄,如今兜兜转转,还是被我们自作主张送上了南海之滨。 可若不如此…… 我看了一眼榻上的淮泽,有救他之法却不争取,那我岂非更难安心。 “是我对不住玉川神女,更对不起神君。” 衡惑神君眉头一皱,忽然扼住了我的手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第六十六章 前缘难续 “我瞒了你一件事儿。” 衡惑神君见到我的神色竟然缓缓地将握着我手腕的手松了开。 我抿了抿唇,想着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衡惑神君听起来不那么伤心。“此事说来话长,若要细说,还得从两万年前开始。” 衡惑神君一言不发,就等着我讲。 衡惑神君对于两万年前玉川神女自投了神农鼎之事一直心有芥蒂,每每提起,他总是有些失控。 他方才与我说过,他自从上次怨灵一事之后体内的怨气总会有些不受控制,我生怕这些话说出来会让他再病一场。 但当我的视线触及到男子那双清透的眼眸,我忽然又心软了,这事儿他本来就有权利知道。 “此事我与白茗神君选择瞒着你,但是如今看来或许应该告诉你才是。便是……两万年前玉川神女投了那神农鼎,后来魂无影,魄无踪。世人皆知玉川神女三魂七魄全部灰飞烟灭,可是不知道的是,其实消融在那神农鼎里的只有三魂六魄,尚且余了一魄。” 衡惑神君手中的茶盏应声摔碎,缓缓问出一句:“在哪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外头流云舒卷,风吹云皱,一如我此刻皱了的心。 我叹了口气:“起先落在南海龙宫的一颗银珠里,随后因为荐昆帝君去南海龙宫滋扰生事,荐昆帝君与淮泽的打斗惊扰了它。它便落在了我凡间母亲怀胎的腹中,也便是我的体内,你且用心法看一看,此刻我身上是不是少了一魄。” 衡惑神君一怔,眼中透出金光,他修为高深,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但他却并没有按我说的做,而是神色大为起伏,显然这事儿让他觉得很震惊,他也明白我没有骗她的道理,他很清楚这一点。 我叹了口气,又继续说:“玉川神女所剩下的那最后一缕魂魄原本是融在了我的体内,但是我们想要用神农鼎来救淮泽,盗取这神农鼎很不容易,且不说凭借伏羲琴的神力能不能与神农鼎相抗衡,就算神农鼎轻而易举被我们偷了出来,那在神农鼎下的东癸水君定然会再来天庭生事,到时候淮泽还没救成,天庭已然乱了。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借用玉川神女这一缕魂魄去压制那东癸水君。” 男子闻言,玉手生生攥成了拳头,显然是在极力压制。 我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此事怪我,若非我当日不自量力,非要去乾坤洞偷盗那崆洞印,淮泽就不会为我就为了救我而身受重伤,可是要我看着他身死而有力不使,我实在做不到。” 衡惑神君沉默良久,最终道出了一句:“好……” 我挑挑眉,有些怔:“你不怪我?” 衡惑神君轻笑一声:“我有什么好怪你的,你为的是救淮泽,淮泽是我兄弟。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我一怔。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为了救淮泽。往往能够豁出自己去,可是当年我亲眼看着玉川,她在蟠桃会上自化了一颗丹元去头了神农鼎,自那以后每一年的蟠桃会都是我心头噩梦。而我当日却混在天庭众神仙之间无动于衷,又无能为力,有时候我真恨我自己,若是当日我能够拦下玉川,哪怕我豁出去与东癸水君殊死一搏呢?可我没有。我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魂飞魄散!锦华,不是你有愧于我,而是我有愧于她。” 我皱了皱眉,衡惑神君说这番话眼圈有些泛红,显然是玉川神女当年之事,令他这两万年来愧疚不已,衡惑神君这话大概是发自内心的。 “可若不是我,玉川神女这最后一缕魂魄或许能留你一丝温存。如今虽然能够用神农鼎再将玉川神女的魂魄换回来,可是魂魄脆弱,我并不能确保此时会万无一失。” 衡惑神君忽然一笑:“到底说你修为前见识少,你或许不知道。仙界之中神仙若有残存的魂魄,融在了别人体内,虽不常见,却也是有过的事儿。只是我竟没想到,我对你一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竟然是因为玉川的那一缕魂魄在你体内。但你放心,她虽只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魂魄,却也有她自己的神识。玉川是修为高深的神女,这一缕神识意识也就更加清明,当时她肯为了就帮你救淮泽而脱体而出。其实是她自愿的,若是你强求,自然做不到。” 我想到那一日我与碧童公主和白茗神君去懒摇山和南海之滨的时候一路顺利,便忽然明白了当时的疑惑。 就是因为那一日太顺利了,原来是玉川神女有心帮我们。 那好,既然衡惑神君不怪我,我便岔开这个话题。 “我也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竟有这般仙缘。” 衡惑神君点了点头,“怪不得自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那样的不同寻常。你所弹奏的伏羲琴,那曲音那曲调都像极了她。原来不是你像她,而是你一直都是她。” 我摇摇头:“或许从前是,但如今也不是了。从前我对你的情感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明明是知道自己全部被淮泽填满,但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有一丝不忍亦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是玉川神女在思你念你。” 窗外天边有云涌动,微微泛了古红色,那云舒卷,遮了一轮红日。 今夜恐怕有雨,会是一场滋润人间草木的春雨。 衡惑神君沉默了良久,茶水已经凉了,他却仍旧喝了一杯又一杯,衡惑神君平日里从不说这么多话,今日却在这儿坐了一个下午,它心里正乱,今日我对他说的话,恐怕对他打击有些大。 我于是一直与他对坐着,也不出声。 直到外面晚霞将散,天边传来一声闷雷。 “轰隆——!” 一场春雨撒向人间。 衡惑神君忽然开了口,他语气很淡,砸在人的心里,却让人觉得心疼。 “玉川,她最怕下雨天了。” “神君,她在南海之滨,你去吧。” 第六十七章 再访广寒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一场春雨绵绵续续下了好些时日,直等到亭外青梅可酿酒,廊下海棠不知春。 这些日子我从未回过瑶池台,只日日待在北斗宫,守着淮泽。 榻上这人日日昏睡,时而梦呓里会叫起我的名字,时而醒着能听见我说话,可就是不见他睁开眼睛看看我,也没听见他满腹柔情唤我一句“深深。” 白茗神君说,淮泽如今这般情况还可保住性命,若是再过些时日还不醒来,恐怕他此刻这副虚弱的身子会撑不住,到时候可真就是难救了。 我忧心忡忡,努力不想把白茗神君说的话放在心上,只盼着我哪一天在他床边打盹,醒来后就能看见那人满眼含笑的模样。 衡惑神君常常去南海之滨追思故人,这事儿又惹得琬炎公主好不痛快,她本就与我呕着气,因我日日守在房内,便不肯常到房中来探望兄长,可她心里头又放不下衡惑神君,也不肯离开北斗宫回南海龙宫去。 自从衡惑神君知道了玉川神女那一缕魂魄的事,就顾不上琬炎公主的女儿情绪,他本不是一个会哄人的性子,琬炎公主那心情就一直糟着。 碧童公主和敖霆太子来过两次,探望了淮泽便走了。 我日日能见到的人就是盈袖,这两天连白茗神君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春雨一连下了好几场,每场春雨接连数日,这一场雨虽然算得上是甘霖,可往凡间泼下去,未免会湿涝了庄稼,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忽有满院杏花香,我便知道是盈袖来了。 杏粉的颜色总能让人想起春天那份柔情来,姑娘明眸善睐,她的笑容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心中唯一的慰藉。 “姐姐,嫦娥仙子亲手酿了一坛梅子酒,又亲自送了过来,说是请姐姐品尝,只是她不肯进来,送到门口便走了。” 盈袖端来的那坛梅子酒远远地就能闻见清香味儿,酒香不怕巷子深,果然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酒虽清香,却也足够清冽,刚接到手里就觉得触手生凉,显然是广寒宫里出来的东西。 我这边正揭了盖子品酒香,我不擅长饮酒,至少在我眼里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想必淮泽会喜欢,若他能早一日醒来,就能早一日品上。 一边的盈袖却又泛起了嘀咕:“这嫦娥仙子为什么不肯进来呢,她与姐姐也算是有交情的,这些日子以来姐姐在北斗宫里照顾淮泽太子,那碧童公主还有敖霆太子都恨不得一日三趟的来探望。” 我叹了口气,答:“嫦娥仙子,她见不到这般场景。” 盈袖眨眨眼:“什么?” 我又是轻叹,却没说明白。 如今我与淮泽的关系天庭上大多神仙多知道了,神仙无聊,八卦事儿传的却快,剩下那一小半神仙就算不知道,也有所耳闻了。 嫦娥仙子自然也知道,男女屏蔽,便是她最见不得的事儿,她心里头放不下大羿,进得屋来,一看不得我为淮泽伤心郁郁寡欢,二看不得男子身受重伤离别在前。 自从《昆仑仙山录》一事之后我没去过几次广寒宫,因我俱寒,受不了广寒宫的寒冰,与嫦娥仙子见面的次数自然也就少一些,如今算来有半年没见过面了。 想起自己刚上天庭之时的那段时日,不由地有些怀念,那时候懵懵懂懂,只觉得万物美好。 “盈袖,你帮我照料淮泽,我想去一趟广寒宫,拜访一下嫦娥仙子。” …… 广寒宫。 天庭云台无数,就连那南海之滨曾经搁置神农鼎的也算是云台,但毫无疑问,广寒宫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就是冷了些,因此不常来。 广寒宫那棵参天的玉树,玲珑剔透,姿态古拙,率先入了我的眼帘。那白玉琼楼还泛着银光,琉璃古树也多了光点。 紧接着一只兔子蹦了出来——夜夜。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丹青夜夜心。 嫦娥仙子的玉兔,名叫夜夜。 我有许久不曾见过夜夜了,它有灵性,竟然还认得我,见我走近便扑到了我的怀里。 我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兔子雪白,似玉却比玉柔软,如雪却比雪温暖。 我不禁感叹,同样是灵兽,怎么腊八就整齐日里只知道摇头摆尾撒泼耍赖呢? 这个问题就好像衡惑神君尝尝感叹为何同样是神兽,甪瑞兽就整日里知道窝在北斗宫门口打瞌睡,而夫诸神兽就知道理水患,造福百姓,解旱灾一般。 想到夫诸神兽我便又想起淮泽,于是自己摇了摇头,想把他从我的脑海中甩出去,可那人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又要如何甩出去? 于是只好压了压心里的起伏,转首看向怀里的兔子夜夜。 “夜夜,嫦娥仙子在何处?” 夜夜转了转脑袋,往那宫殿楼阁看去。 我于是放下夜夜,自进了广寒宫。 好在如今天气暖和,纵然广寒宫寒凉,却也不算太冷,我来之前还真的担心过自己会逃之夭夭,也幸好对自己还有两分自信心,没把上一次嫦娥仙子送我的那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嫦娥仙子。” 我敲了敲门,只等了喘了两口气的功夫,嫦娥仙子就开了门。 嫦娥仙子依旧是一身雪白色的衣裙,阳光透过玉树打在她身上,透出些月蓝色的光泽,女子眉似细柳,眼含水波,唇若淡樱,自内而外的散发出仙气缭绕之感,仿若冰山上的美人,半年不见,这般容颜也没有一丝变化。 她见到我的神色有几分惊喜,忙问道:“锦华,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北斗宫照顾淮泽太子吗?” 我歉意一笑:“嫦娥姐姐亲自送了梅子酒,我还来不及谢谢姐姐,岂非失礼,自然要亲自登门拜访。” 嫦娥仙子闻言却叹了口气,眼神之间有些不忍,道:“你我之间要是还论礼数,日后我酿了梅子酒就绝对不再送给你喝了。不过倒是难为你肯出北斗宫,来,且进来坐。” 嫦娥仙子侧身让开了门,我便进去,刚转首,不觉脚步一顿。 “有客?” 第六十八章 寒梅有情 广寒宫有客,客人是梅花神。 梅花神一身穿红装,眉间绘有花钿金晃,气质清冷一如初见之时。 起先还只觉得梅花神气质清冷,如今却觉她气质冷极,或许是因为如今深处广寒宫的缘故。 女子气度不同寻常,要论清冷,嫦娥仙子也清冷,却比她多了分典雅。玉川神女也清冷,却比他多了分幽静。最清冷的还是衡惑神君,那却是冰疙瘩一样的冷冷冰冰。 梅花神,真如梅花! “原来是梅花神在此,小仙见过了。” 梅花神清冷的眼眸未见笑意,语气却比从前柔了几分。 “你是仙界功臣,不必多礼。” 我尴尬一笑,随着嫦娥仙子在梅花神对面坐了。 却听嫦娥仙子开口:“你来寻我说了半天话,却不如与锦华仙子说一说,我离那情爱一事已经远了,锦华正合适。” 我挑挑眉,什么情爱一事?什么我正合适? 听梅花神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段时期里天庭上大大小小的发生了不少故事,只是我在北斗宫闭门不出不问世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概不知。 梅花神下凡历了个劫。 这在天庭神仙眼里是个再小不过的事了,可在这性子清冷的女神仙眼里,却成了一件大事。 她下凡的时候正赶上凡间的秋天,这梅花神命数也是不凡,人家别的神仙下凡历劫要么投胎破落门户,凭着自己本事闯个前程,要么投胎皇宫贵胄,受一受那尔虞我诈是何种滋味。 梅花神倒好,成了一位武将之后,自小随着她那凡人父亲镇守关西,既不需要闯荡前程,也不需要尔虞我诈,所谓情劫,更是痴人说梦,她那暴躁父亲不把她当成孩儿上战场已是万幸了。 这可愁坏了天庭上的神仙,好好一位神女下凡历劫,这等了二十年也没等到情缘,这算怎么回事? 神仙们急了,自然要插插手,想着从那帮军勇里点个小将给梅花神结缘,又觉得随便找个人太过普通不算历劫。 于是神仙们思量来思量去,把皇帝的两个儿子指去了关西。 皇子们也算是争气,有了神仙搭桥拉线,一路上顺顺利利就到了关西,见到了武将之后梅花神。 梅花神当时虽然失了记忆,可是却是一个明白人,突然冒出来的两名男子瞧这气宇轩昂,谈吐之间与那军中将士有天壤之别,显然非富即贵。 寻常富家子弟,能够自由出入关系要塞? 普通士商贵胄,能够随便见到自己这女儿家? 虽然两位皇子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但是梅花神不傻,自己心里头猜了出来。 两位皇子争气,这便将梅花神约了出来。 关西到处戈壁沙漠,却也有绿洲。 第一日,大皇子约梅花神到绿洲骑马,梅花神是武将之后,自然与寻常的闺阁女儿不大一样,琴棋书画她不喜欢,舞刀弄棒她倒是擅长,骑马也是高手,大皇子约她出来骑马,可谓正中下怀! 这一日梅花神与大皇子玩的起兴,少女心事对男子情窦初开。 但事儿没完,到了第二日,二皇子约梅花神去射箭。梅花神平日里就喜欢弓箭,那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本事不输军中男儿,但是遇见了二皇子,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对手,于是心里头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便又上来了,势必与二皇子一较高下。 于是乎,刚刚春心萌动的梅花神这会儿又对二皇子生了情意,她本觉得大皇子英明神武,这日又觉得二皇子幽默风趣,一颗从未经历过世事的芳心就这样让皇帝的两个儿子给搅乱了。 凡间皇子的婚事往往等不得,那厢老皇帝问自己两个儿子可有中意女子,大皇子说是梅花神,二皇子也说是梅花神。 老皇帝皱了皱眉,一道圣旨把三个人全部从关西召了回去。 “大皇子,你……喜欢关西将军的千金?” 大皇子捶地喊天,父皇,儿臣此生非她不娶! “二皇子,你……也喜欢关西将军的千金?” 二皇子哭爹喊娘,父皇,儿臣此生也非她不娶。 “关西将军的千金,他们两个,你喜欢哪个?” 梅花神被夹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左看是英明神勇的大皇子,又看是幽默风趣的二皇子,这可让她犯了难。 “皇帝陛下,我……能不能两个都嫁?” 老皇帝大怒,跟两个儿子说谁能坐上皇帝的位子谁就能取梅花神,于是大皇子招兵买马意图造反,二皇子买马招兵,也要造反。 梅花神一张秀脸眉头紧锁:“锦华仙子,你说,我该选哪个?” 我皱了皱眉,这故事精彩,就是还没有结局:“梅花神这劫……还没历完?” 梅花神看着窗外怔怔叹了口气:“没呢,这神仙历劫,牵扯到了凡间江山动荡,那是大事儿,可是我已经搅和进去了,抽不开身,昨儿晚上睡梦之间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原来自己是到凡间历劫去的,我这就更慌了神儿。回仙界找那帮管着定人命数的神仙理论,可是他们却埋怨我不知分寸。我没了主意,就来找嫦娥了。” 也就是说,梅花神是忽然想起了自己是个神仙这回事,又陷在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感情里头出不来,所以来天庭上找人出出主意。 那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这件事儿有些勉强,大约是天庭神仙觉得牵扯到了皇权,事儿闹得有些大,于是放了梅花神的神识下凡去的。 这神仙们但是好,有难题就把难题扔给梅花神自己解决。 我皱了皱眉,从昨儿晚上到今儿中午…… “梅花神,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上来这一趟,凡间可得过了大半年了……” 梅花神捏着手中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显然知道此事有半年了。 “这事儿我知道,我走之前跟那两个皇子说去关西寻父,待个半年到还算正常,只是不能再呆下去了,锦华仙子,你既然来了,顷刻之间就要给我想出个办法来。” 第六十九章 二里择一 我手指敲敲桌子,这般难题……我还真没遇到过。 如今梅花神面临的问题,便是要从那凡间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抉择一个出来做自己的夫君,他们二人一个是英勇神武的大皇子,一个是风流倜傥的二皇子,都是能文能武,能说会道的皇帝的儿子,是凡间最好的两个儿郎,偏偏这两个儿郎如今一起摆着了梅花神的面前。 这般情况我还真不曾经历过,如果说最相似的,无非就是衡惑神君和淮泽对我的情意,但是我心有所属,知道自己喜欢淮泽,况且衡惑神君根本就没有强迫于我,这就与梅花神的境况差了不少。 “有一个词,叫做情有独钟。世间能够做到这个词的人,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多的皆是些寻常人,少的却有两种人,一种是凡间的皇室子弟,另一种就是天庭神仙。” “凡间皇室做不到情有独钟的原因有很多。江山战乱纷争朝廷动荡,需要皇室联姻以巩固皇权;皇帝娇奢挥金如土,有钱能使鬼推磨,多少女子往那金山上扑;皇权至上,天下万民都要听命于皇室,天下女子也尽在囊中……” “另一种人则是仙界神仙,那原因就简单的多了,便是神仙的活的日子实在是太长了,几万年乃至几十万年的日子里面枕边人都是同一个,难免会让人生了厌倦之心。” “偏偏这事儿赶得巧,这些上神们也的的确确会安排,这两种人如今都出在了梅花神你这个情劫里头。” 梅花神听罢皱了皱眉,起先她的问题不过是从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选择一个人作凡间的夫君,能在凡间与其终老一生。听完我一番分析,却觉得事情推向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如今要选择的不只是人,而是一份情有所属。 嫦娥仙子也是懂情之人,这番话她自然也听懂了,于是也顺着说:“梅花神。锦华说的有道理,这件事而不是单纯的选一个人那么简单,你既然要到凡间去活那一时,那这一时就该活得坦坦荡荡,活得有意义。天上神仙给你抛出了这个难题,就要有能力去化解,这样才算是度一个情劫。这大皇子和二皇子,说到底,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梅花神将目光放去窗外,好似要透过仙界重重仙云,将那目光落到凡间大皇子和二皇子那俩人身上。 她思索半天,缓缓开口:“那个大皇子很是英勇神武,我在凡间投胎的那个父亲是个将军,家中没有别的男子,就只有这一个父亲,自小镇守关西将我带在身边。我那时候又不知道自己是个神仙,只道自己是寻常家的女儿,可是又觉得自己跟寻常家的女儿不一样,我那父亲日日舞枪弄棒,也是一个英勇神武之人。我这般清冷的人,在那凡间的父亲教导下,还是养成了一副泼辣性子,全仗着我那英武的父亲之功。再后来因着我的性子,又结识了好些军中将士,十万大军,无一不认识我,我与他们整日里称兄道弟,虽然他们都是些粗汉,可是没有一个称不上英勇神武这四个字。” 我挑挑眉:“所以这个大皇子英勇神武,正衬了你对父亲和将士们的这份敬仰之情?” 梅花神点点头,却又顺着说起了二皇子的事儿:“可是我与我与将士们称兄道弟,终究还是应了我能父亲,有的时候我到底是个女儿家,天庭之上又是这般清冷的性格,有的时候细细想想去也不大喜欢军中那十万儿郎的那些粗犷行为。可自从见到了那个二皇子,他为人风趣,谈吐文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比闺中女儿还要更胜一筹,却又让我动了些凡心。” 她这番话听的我晕晕乎乎,只好问道,“所以你一开始生的是大皇子的情,可后来细细想想又觉得二皇子也不错?” 那就选二皇子呗! 梅花神却又摇摇头:“我是觉得二皇子不错,可是却又放不下大皇子,锦华,真是被你给说对了,在这天庭之上憋了这么几万年,好不容易下凡历个情劫,偏偏遇上两个好儿郎,我是看这个顺眼,看那个也不错。选来选去终归是选不出来,你那情有独钟四个字,不大适合我。” 我叹了口气,心想总要有一男一女情投意合才是正理,梅花神如此说,大约只有一个原因,这两个男的都和她胃口,却都不称她心意,梅花神觉得两个人都好,但两个人却都有毛病,因此才选来选去选不出其一。 我叹了口气,心里面有了一个办法,于是缓缓开口道:“既然这事儿梅花神您自己抉择不了,那不如还是交给那两个男人去抉择,据你所说,这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各自招兵矛买马,想要谋反,是你借口说要去关西找自己的父亲,这才拖住了他们谋反的脚步,既然如此,他们有没有可能是想夺那皇帝的位置。”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你,想要皇帝的位置是因为心里面有你,坐上了皇帝的位置才能得到你。” 梅花神点了点头,的确,两种可能都有。 我笑了笑,道:“那您不如早日到凡间去亲口问问他们二人,让他们且先不要造反,看看他们兄弟二人到底喜欢你哪一点,然后再做抉择。” 嫦娥仙子“嘶”了一声,“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兄弟二人如果有一个是因为那皇帝之位,其实并非是赢了你,那么你便有个抉择了。换句话说,如果不是那样,那他们二人性格不同,喜欢你的点儿应该也不一样,你还不如真的就当面去问问,去看看他们二人到底喜欢你哪一点,如此你心里面也就有个抉择了。” 梅花神叹了口气,“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出来时候不早了,得赶快下凡去,锦华,这次多谢你了。” 我淡淡一笑,却还有一事不曾嘱咐:“但你需要知道,这终归是一场情劫,定然不会让你这条路走的太顺利。” 第七十章 刀剑相向 这一日从广寒宫出来,我便又回了北斗宫,却只等了半个月就等来了梅花神的消息。 半个月,十五天,放在凡间也不过是十五年而已。 据盈袖所说,梅花神所遭遇的这个情劫,被天庭神仙们看作是最难熬的一个情劫。 梅花神回来的时候恍恍惚惚,好似丢了半条命。 那一日在广寒宫,我与嫦娥仙子给她出的那个主意其实不错,梅花神匆匆忙忙从广寒宫赶下凡间,时候也算及时。 正赶上那凡间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想要到关西去找她和她在凡间的那个父亲。 于是二人在半道上碰见梅花神,梅花神便将二人拦了下来,三人一起回了京都。 梅花神仙抓住大皇子就开始问了,“大皇子,敢问您喜欢我什么?” 大皇子是个直性子,英勇有余,却不会花言巧语,愣是挠了挠脑袋对她说:“我爱你那份率真,世间女子要么在闺阁小楼里头绣花,要么在诗会上作诗,凡是见到我的要么献舞,要么献歌,要么殷殷切切,要么暗送秋波。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肯跟我到郊外赛马一睹英雄豪情,我最爱你这份洒脱。” 梅花神听了点点头,这话说的在理,看样子这大皇子是真的属意于自己的。 但她不能果断,于是又一把拉过了二皇子。 “二皇子,您且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二皇子却不腼腆,张嘴就是滔滔不绝。“我从前混迹文人墨客之间。参加的多是诗会雅集,本以为世间女子只会在那弹琴作诗,没有一人能够与你一般同我一较高下。” 梅花神听到这却皱了皱眉,这也没什么嘛,跟那大皇子说的差不多,却不如大皇子的话听来真,看样子这次要选就选大皇子。 还不待开口,却听二皇子继续说:“我初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女中豪杰,但是后来细细了解你,才发觉你看似泼辣,实则却是心有内涵。你心比天高,骨子里面有一股清冷气度,不畏强权,不慕荣华,这是世间女子都不能赶得上的。你的眼眸那么清冷,让我想起寒冬里的梅花。” 梅花神听完就呆了,这……这岂不是把他做神仙的性子也摸索了出来。 这可选哪个是好? “你们二人都喜欢我,又都是顶天立地的孩儿了,可我只有一个,你们总不能把我从中间割开一人一半儿,今日这事儿必须得有个抉择。” 兄弟二人互看一眼,眼看就要拔剑相向。 梅花神连忙喝止:“不可不可,我看重的是重情义之人,你们二人乃是手足兄弟,今日要是真敢拔剑相向,那我定然一个不跟!” 兄弟二人一起傻了眼:“那你想让我们如何?” 梅花神皱了皱眉,那般时候再让二人寻个理由先不找自己,给自己一个时间上天一趟与神仙们商量,已然来不及,慌乱之中她自己便拿出了一个主意。 “左右你家父皇已经说过了,谁能坐的上皇位谁就能娶我,但我方才也说过了,我看重的是那重情重义的儿郎,他是你们的二人的父亲,你们不可行弑父之举,那天下百姓更不可成为你们二人这场争夺中的牺牲品,所以招兵买马我看不上,逆谋篡位,我更瞧不起。你们二人若是真的喜欢我,那就把那真本事拿出来,凭自己的实力登上皇位,而后再拼下一个太平盛世,我必诚心诚意跟了这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行!那就这么办! 梅花神这才松了口气,大皇子和二皇子听了她的话,开始了正大光明的竞争。 自这之后二人但凡约她出来游玩见面,那必须三人一块儿。 谁也不偏袒,谁也不徇私。 于是在这往后的十五年的日子里,两位皇子帮衬老皇帝,励精图治,一心向学,大皇子好武,把天下动荡治理的井井有条,二皇子尚文,一将天下吏治改的清明有理。 老皇帝喜欢紧了这两个儿子,任他左挑右选,也拿不准到时让谁继位。 时光一晃就是十五年,梅花神与二人有承诺在身,这十五年里头三人竟然都没有成亲。相反,梅花神在房间那个父亲确早已经英年早逝。 直到十五年后的这一天,就是岁的老皇帝熬不住了,终于驾鹤西去,撒手人寰。 可老皇帝死前愣是没有留下一道遗旨,这皇帝的位置究竟该由谁来做? 励精图治十五年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是刀剑相向了。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压在他们身上的并不只是黄位和女人这么简单,十五年来二人励精图治,天下百姓、朝中官员都心有所属,这是一份责任,也是一份重担,是他们不能认输,也不能放弃的使命。 但到了紧要关头,二人都站在了那大雄宝殿门前,人人手中拎着刀剑。 却没人愿意出手。 因为这个时候二人都记起了十五年前一个少女对他们说的话。 那少女说:“左右你家父皇已经说过了,谁能坐的上皇位谁就能娶我,但我方才也说过了,我看重的是那重情重义的儿郎,他是你们的二人的父亲,你们不可行弑父之举,那天下百姓更不可成为你们二人这场争夺中的牺牲品,所以招兵买马我看不上,逆谋篡位,我更瞧不起。你们二人若是真的喜欢我,那就把那真本事拿出来,凭自己的实力登上皇位,而后再拼下一个太平盛世,我必诚心诚意跟了这人。” 大皇子和二皇子十五年前不肯让步,十五年后,在这大雄宝殿门前却忽然之间全想开了。 他们手中那把剑,最终割向了各自的脖子。 梅花神闻讯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两个世间最优秀的儿郎一齐到在自己的面前。 她那颗心也就跟着倒塌了。 看到这里,天庭神仙一个响指梅花神这个情劫算是历完了。 此刻还在凡间的那梅花神自然也知道这个情劫算是立完了,可这个情劫,也太过辛苦了些。 后来天下兴亡,究竟是谁坐了那皇帝的位置,天下百姓又是如何,梅花神都没有了心情去管。 第七十一章 弄影莲池 此后我与盈袖又去了一趟花有觅处,拜访梅花神。 女子显然比半月之前我见到她的时候憔悴了不少,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梅花神身上那清冷决绝的气度仿佛缓和了许多,大约是因为人只要陷入了情爱之中,身上就会多了柔情。 我只与梅花神神谈了几句,并没有牵扯到大皇子与二皇子的这个情劫。 纵使坠入爱河,她也终究是上神,掌管天下花事是上神的责任,爱河之中的两人,无非是她这神仙日子里一断过眼云烟的往事罢了。 我离开梅花神住所的时候,她窗外一树寒梅突然盛放。 夏日里那寒梅竟然还盛放了,我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想要透过那窗棂看见里面一身红裙的梅花神的满腔情思。 “锦华,盈袖——” 刚要走出花有觅处的大门,却忽然听到一道人声喊我们。 回头一看,那人端庄大方,倾国倾城,正是数日不见的牡丹花神。 此处是花有觅处,住着十二位花神,能在这里碰到牡丹花神一点儿也不稀奇。 但她似乎是知道我带着盈袖今日来拜访了梅花神,是一早就等在这儿的。 我略微施了一礼:“牡丹花神。” 盈袖却比我热切得多。她原是由牡丹花神救到天庭上来的,在凡间之时盈袖还凭自己一己之力帮牡丹花神守住了一片花园。二人交情不浅,只是牡丹花神诸事繁多,不能常常与盈秀来往罢了。 牡丹花神笑着摸了摸盈袖的脑袋。而后笑着向我:“听说弄影莲池的莲花开的好。锦华仙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赏?” 我一怔,她如此说,想必是有话想要与我细谈,此处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弄影莲池是个清静所在,也自然就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我微微一笑。:“正求之不得呢。” 弄影莲池离花有觅处不远,我自上了天庭,只来过一次,因为此处虽然美丽,却是一个清净所在,若非那些品阶高些的上仙上神是不愿意轻易到这儿来的,因为那些品阶更高些的上神,平日无事喜欢在此地赏莲,小仙们怕会打扰了他们的清净。 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已是上仙之位,又有牡丹花神陪着,这一趟走的真是名正言顺。 今日来的巧,此处竟然没有人,比往日却又清净了不少。 ……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眼前莲花满池,藕香轻飘。一首《摸鱼儿》缓缓从牡丹花神口中倾泻而出,令我不知不觉竟然生了恍惚。 牡丹花神常年在凡间料理天下花事,知道凡人的词并不稀奇。 只是这阙词的内容…… 这些词看起来像是咏莲,实则是叙写了一对恋人缠绵的爱情故事,最终作者还寄托了自己对殉情者的哀思。 莲丝缕缕,象征这对恋人的缠绵无尽的情思、以莲心若汉表现他们的悲惨遭遇。为情而殉身的青年男女,沉于荷塘,仍藕接丝连,爱情之思永存。 即使是人神相恋而不得通其情的江水,迫寻舜帝英灵而失声长泣的湘水女神,比起这一对殉情的痴儿女,都算不上怎样的断肠了。好在这种坚贞之情当会像灵芝玉露一般,俯仰千古、永世长新。纵使海枯石烂,情缘也在,黄土又岂能埋没得了这巨恨幽怀。 下阕更是大赞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精神,他们爱情的坚贞,任凭海枯石烂金不损,他们对世道的怨恨;就连黄土掩身也不灭其迹。自然界毕竟布满了风霜雨雪,当西风掠地,大野寒凝,连高大的相思树都要落叶飘零,更不要说这弱质纤柔的荷花了。虽然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被顽固西风所误,但他们的爱情却长存人间。 同情之深,珍爱之切,掬之可出。结尾一句,以词人的料想推断更揭示出世道的黑暗,使全词更添悲剧色彩。因此,还是暂驻兰舟,多多看上几眼这并蒂莲吧,衹怕下次载酒重来,已经是残红委地,风雨凄凄了。 …… “牡丹花神吟这阙词,意思是……” 我能琢磨的透这阙词的意思,却琢磨不透牡丹花神想要对我说什么。 牡丹花神淡淡一笑,放眼看着满堂莲花,道:“锦华,你是个聪明人,既然能够琢磨的透这阙词的意思,想必也能猜得出来我想对你说什么。世间最难的,就是这个情字。” 我一笑:“牡丹花神是想说梅花神的事儿,还是想说小仙的事儿?” 她先说了梅花神。 “梅花神此番下凡遭遇这个情劫,也算是天庭之上一桩大事。那些神仙给她抛出了了这个难题,这情劫虽然被梅花神给历完了,可梅花神此后真的就能忘了那两个男人吗?听说你曾经对梅花神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短,只有四个字叫做……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这是那一日在广寒宫,我与嫦娥仙子在一起时,对梅花神说的。 牡丹花神又是淡淡一笑。 “情有独钟这四个字好啊,你瞧瞧这阙词,咏叹的就是男女之间的这份情有独钟。但是有些话我却不得不说。” 我听牡丹花神这语气,听着像是嘱咐我的意思,于是开口说:“牡丹花神还请但讲无妨。” “那淮泽太子是被琬炎公主的崆洞印所伤,这事儿天庭神仙们都知道,要就连王母也派了药君神君们去帮忙救治,可是你可曾见那药君去了几次?还不是去看过一次,就再也不登北斗宫的门了。” 我神色一暗,总算明白了今日牡丹花神想要对我说的是什么。原来她要说的,是淮泽的事儿:“小仙知道,白茗神君也说过,淮泽他五脏俱损,筋脉亦断,能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第七十二章 巫山不改 牡丹花神将我的神色收在眼底,叹了口气:“锦华,我只是想要好心嘱咐你一句。殉情一事虽然被那词人称道,但是又有何用,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明白人。此生入了情关,莫要被情所缠。” 我不去看牡丹花神的神色,而将目光落在了那莲花池上,牡丹花神平日里与我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如今却肯于我设置的烦掏心窝子的话,因为我觉得大受感动。“花神姐姐是怕万一有一日淮泽撒手人寰,我会为他殉情而去。”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忍心说接下来的话,但还是说了:“自从淮泽太子受伤,如今已经过了有小半年了,你还不是日日呆在那北斗公宫不出,你且说这小半年里,那瑶池台你可回去过一次?你日日夜夜守着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牡丹花神不知道我们暗中偷盗了神农鼎一事,更不知道我与玉川神女的渊源,只是如今神农鼎也不一定真的就能救了淮泽性命,所以此时我暂且压下不提。 但她所说的殉情一事……我不知道若真有那一天,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莲叶田田,我正盯着池塘想变,恍惚间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到弄影莲池时的景象。那个时候自己还不算是一个正式的小仙子,而是跟着碧童公主到弄影莲池历造化来的。 如今眼前景象如故,那满池莲花不是绿叶,却生了琉璃姿态,只是景如旧,人心却不同了。不过一年多的时日,那个时候自己一颗芳心还不知道是何物,而到今天竟已走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 我心里面纷繁杂乱,却有一个声音显得异常的清晰。她在说,那人几次三番救你于危难之间,临死之际也要用最后一次神力护你周全,你对他的心意,岂不是应了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巫山有月,云雨无期,生死相许。 我心里面明白了自己是何种想法,但牡丹花神一番好意不可辜负,“花神这番话小仙听进去了。你放心,既然历经了那十二重造化,上了这天庭,入了那瑶池台,位列仙班成了仙人。便身有重担,造福天下苍生,安稳仙界终生。花神说的这件事,我会好好思量的。” 一番话说了许久,盈袖一直在旁默默听着,那一身杏粉衣裙与这满池夏意有些格格不入,但盈袖却听的认真。她是个聪明姑娘,一开始或许真有只言片语听不懂,但话说到这份上,牡丹花神想要对我说一番怎样的话,我又向她承诺了什么,就连盈袖也是听得明明白白了。 姑娘撅了噘嘴:“姐姐要是真有什么,那盈袖我也不活了。” 这话说的小家子气,盈袖平日里说话做事常常有这般可爱模样,但大多时候还是正经的。我与牡丹花神说着此事,盈袖就蹦出来这么一句玩笑话,显然是觉得这气氛太严肃了些,想要凭她一句玩笑话,将我们的注意力分散一点儿,我想到此处忽然心情就好了起来。 我笑道:“我这还没说自己要死呢,怎么你就先不想活了?” 盈袖便叹了口气,方才还有几分玩笑的神情忽然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说起情爱这个东西,那可真是恼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明白人,如今也被这东西弄得心里烦乱。” 牡丹花神一愣,与我对视一眼,或许这时才想起来她亲手救上来的这个盈袖花仙如今看上了那位白茗神君。 牡丹花神略一思索:“听说你与白茗神君……” 盈秀只刚刚听到这个名字,一张秀脸就皱了起来:“哎呦,不瞒你说,花神姐姐,我从前是挺喜欢白茗神君的,那白茗神君对我也不错,我就觉得这人是那样的通风清解风月,是个有趣的人。可是——” “可是什么?”她这话说的让我有些不解,白茗神君分明一直对盈袖很好啊! “可是白茗神君是这世间最懂人心之人,这话不假,可是他也是这世上最不懂情爱之人。要问起那人情世故,没有比他更精通的,也没有比他更会说话的,可是你要跟他牵扯到男女感情一事上,他就像个木头。” 我挑挑眉,“这些日子看你们两个形影不离的,我可不觉得白茗神君像是你口中说的这个木头。” 盈袖闻言忽然就笑了起来:“两位姐姐要是不信,不如你们帮盈袖个忙。” “什么忙?” 我与牡丹花神异口同声。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姐姐,又都跟那白茗神君有交情,要不你们亲口帮我问问他的意思?” 我皱了皱眉,盈袖缠上白茗神君,不是去年的事儿吗?“感情你缠了人家那么久,连人家是什么心意都不知道。” 盈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焦急。“不是我不探听,我终归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我说出话来,他张口就拒绝了,那我岂不是惹得神仙们贻笑大方!可是我又觉得他平日里言谈举止对我极好,平日里也从来没见他带对哪个女神仙像对我这样好,我觉得他对我是有意思的,可是他从来也不开口提,我也就不好意思开口问了。” “红娘这事儿我可是干过一次了,这次你找人帮忙救场,还是找你的花神姐姐吧。”我看像牡丹花神,这事儿盈袖说的不错,白茗神君虽通人情,却不通情爱,若我去问,只怕真是会碰上一个榆木疙瘩,于是我便打算将这个难题抛给牡丹花神。 牡丹花神器却不干,她在天庭几万年,自然知道白茗神君是一个怎样性情的人,当下就挥手说自己不干。 推来推去,自家妹妹的事儿还得由我去问。 …… 要絮絮叨叨地与牡丹花神在弄影莲池说了好一会儿话,眼见的天色向晚,才起身打算告辞离去。 “花神方才一确《摸鱼儿》,说的虽然有道理,可终归凄凉了些。倒有另外一首诗更契合我此时的心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只有淮泽是我那巫山。 第七十三章 竹外杏花 北斗宫。 衡惑神君养的那青松长得越发青翠,入眼青绿,添了落寒。 我自回了淮泽房中,榻上男子一日不曾醒过来,白茗神君忙着用神农鼎为他炼制丹药,几个月来他也服了不少,可就是不见起色。 我想说牡丹花神对我说的那段话,而后微微俯身,将一吻印在了他的额头。 我不想离开淮泽这间屋子,衡惑神君就命甪瑞兽在外间置了张小榻,这夜我刚要歇下,盈袖又来敲门。 开门。 对上的是盈袖泪光盈盈的双眸。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下午我与盈袖从弄影莲池回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才与牡丹花神一起开了她的玩笑,怎么这才几个时辰,就梨花带雨了? 盈袖看起来很着急,连屋也不肯进。 “姐姐,下午一回来我就去找了白茗神君,可是,可是听说他一下午都将自己关在房门里不肯出来,任我在门外喊了他多少便里面都没有声音,姐姐你说他是不是……” 我拉起盈袖的手:“不会的,我去看看。” 我盈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今日在弄影莲池,牡丹花神与我们谈论了情爱一事,盈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茗神君到底喜不喜欢她。如今她叩了半天的门,白茗神君都不应,盈袖定然是多了心思。 但白茗神君决计不会,且不说我还没有开口帮盈袖问那件事,就算问了,依着白茗神君的性格,若是他觉得不合适定然会温声细语的亲口和盈袖说,如今这样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理人,若非屋里那人不是白茗神君,那便是——有别的事! 白茗神君不住北斗宫,自在他的仙山上。 好在此处离北斗宫不远,事态有些着急,我带着盈袖一路腾云驾雾过去,只用了片刻功夫。 白茗神君住的是古朴的竹篱院,整座房屋都用竹枝扎成。 整座仙山之上,是满山的新茶,这有相当一部分得益于盈袖的辛苦劳作。 若说这仙界之中活得最像神仙的人,那必然是白茗神君,他是出了名的闲散深陷。神仙们大都有些事儿要管,像十二花神掌管天下花事,月老掌管人间姻缘,我是瑶池台的弄花仙子,不过说来惭愧,我已经有半年没见过瑶池台的花了,就连衡惑神君那样的冷神仙也领了星宿运转之事,偏偏白茗神君什么都不管,可谓逍遥自在。 但要论起住的最不像神仙的人,那也是白茗神君。 他屋外除了茶香满园,还有一颗杏花树,如今杏花已落,杏树却结了初果,倒也闻着芳香怡人。 “白茗神君?” 只一声,门“吱呀”而开。 白茗神君脸色极差,那俊朗的下巴上竟然生了胡茬,眼下乌青,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神仙有小时护体,纵然几日不睡觉不吃饭也没什么关系,况且白茗神君足有九万年的修为了,是什么事能让他把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细细想来,我的的确确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了,看这样子他并不是没有休息好,而是损了神识。 何事能让他神识有损?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神农鼎! “白茗神君!”盈袖见到他这模样,也是吃了一惊。 白茗神君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盈袖身上,那张难看至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盈袖,你且回去,我有话要与锦华仙子说。” 男子终于开了口,那嗓音却不再温润如玉,而是灌满了沧桑。 盈袖怔怔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眼角已经有清泪泛出,那双眼睛本来就哭肿了,如今瞧着更让人心疼。 但我与白茗神君谁都没有出声,正如盈袖听到白茗神君说让自己先回去的时候,她也是完全妥协的转身而去。 因为此刻,我们心里都清楚,白茗神君今夜要与我说的事,是一件大事。 竹舍内,门掩了,轩窗却开着,正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杏树。 满山茶香,都不及这杏果味道浓郁。 “神君要说的,想必是神农鼎?”我不等白茗神君开口,自己先问了。为的是想让白茗神君知道我有心理准备,不论是多糟糕的消息他都可以毫无顾忌的说给我听。 白茗神君不言,低头,拢袖,再伸出手时那神农鼎正缩的如同一只香炉那么大,落在他的掌心。 “锦华,你拿着。” 我依言伸出手去,摊开掌心,那神农鼎竟然缓缓地自白茗神君掌心腾空而起,在空中迸射出金光,而后金光忽然散去,神农鼎缓缓地落在了我的掌心。 上古神器,都各自有其特点,原本都是天庭之物,却由不同的人掌管。 就如同伏羲琴是上古神代伏羲神之物,再后来就由伏羲神的弟子掌管,一路传到了玉川神女手中,这伏羲琴便认了玉川神女为主。 崆洞印和女娲石便不同,这两者原本都是天庭之物,后来崆洞印被黑龙一族掌管,又被如今的荐昆帝君注入了阴邪之气。 而女娲石从来都是在王母手中,用来撑着天庭一角,不可轻易挪动。 神农鼎与这三者又不一样,它是由上古之神炼造,本来行的就是炼造之事,只因为神力强大,四万年前东癸水君闹上天庭的时候又实在没有合适的神器可以用来压制东癸水君,所以玉川神女的父亲才选择用了神农鼎。 换句话说,这神农鼎从来没认过谁做主,若非说有一个,那也只能是玉川神女,玉川神女的神力滋养了神农鼎两万年,神农鼎与玉川神女同气连枝并不奇怪。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日我们凭借玉川神女那最后一缕魂魄盗取神农鼎的时候才会那么的顺利。 可我不是玉川神女,就算曾经体内有玉川神女一缕魂魄,可如今那魂魄还在南海之滨,这神农鼎万万没有道理会自己从白茗神君的掌心落到我的掌心来。 却见白茗神君那满是沧桑的一张脸忽然又变得温润了些,那眼下乌青还在,鬓边发丝还乱,却明显的见到了他露出了笑意。 “这是我这几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第七十四章 山重水复 听到的最好消息? 我忽然觉得不能理解白茗神君说的这话,我只问了一句神农鼎,也没跟他说别的,他从哪儿去听所谓的好消息。 白茗神君见我满脸疑惑,叫我们二人还坐着,连忙一把拿起了我手中的神农鼎,又请我落座,而后把那香炉大小的神农鼎往桌上一放。 “咔——” 那神农鼎本就是个精致的神器,纵然如今是个香炉大小的物件,瞧着却也精致万分,那龙纹盘旋,隐隐约约还泛着金光,的的确确是不可多得的圣物。 若是此物不经意间流落到凡间,被那凡人拿到当铺被那当铺老板鉴定一番,恐怕要被捧为天朝遗物了。 我皱了皱眉头,神农鼎腾空而起而后缓缓落在我掌心的那一幕仍旧在脑海中盘旋,满腹疑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白茗神君先说了话。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道:“看神君的神色也是转忧为喜,那应是先得了坏消息,后知了好消息,不如顺着这个顺序讲?” 白茗神君轻笑,开口讲那坏消息的时候却没了起先的忧色:“依照淮泽如今的强势,仅凭神农鼎之力,顶多可为其续性命,却救不活他。实不相瞒,神农鼎如今所炼制出来的药,只有第一颗对淮泽起了些作用,剩下那些无非都是在延续其生命,这几日我趁你不在,也曾频繁去查淮泽伤势,却发现他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我便猜测神农鼎于他恐怕是无用了。” 我点点头,没有太多的意外和惊惶,此话在我意料之中,因我知道后面还有所谓的好消息。 “那好消息呢?” 白茗神君又是一笑,这笑容让人多多少少放下心来:“就知道你等不及想要听!” 我嗔他一嘴:“你若是女子,你自己个儿的郎君生死攸关,看你急不急!” 白茗神君闻言忽然笑了两声:“我便是男子也会心急啊!” 我挑挑眉,一会儿还要与他说说盈袖的事。 “那你还不快说。” 白茗神君正了正神色,敛了笑意,这才开口讲述:“我在这屋里闷了几日了,为的就是想要找出救淮泽的办法,他与我和衡惑都是知己,我不会置他生死于不顾。但是如今淮泽的状况,我还没有与旁人提过,衡惑这两日常常去南海之滨,我怕他知道了会更为失控。琬炎公主更不敢说,怕她剥了我的皮。” 我轻轻一笑,这话自然是玩笑话。 又听白茗神君继续说:“锦华,我方才与你说这是个好消息,但也未必是个多好的消息,只是一线希望而已。” 我点点头:“莫说是一线希望,就算是半丝希望,那也要试一试。” “神农鼎可锻炼天下药物,救人于起死回生之间,按理说不会对淮泽的伤势不起作用。这些日子来我细细探究原因,发现原因有二。” “其一是淮泽与他人不同,他是被崆洞印所伤,崆洞印原是神器,后来沾了阴邪之气,淮泽所受之伤,着实不轻。” “其二是因为神农鼎本身,神农鼎本是用来炼造药物的,可四万年前事从权宜,被用来压制东癸水君,那神力也就足足有四万年不曾施展了。不光如此,两万年前它被露清公主和荐昆帝君破坏,有了一个缺口,纵然后来玉川神女化作丹元将那缺口补好了,可这就像是人受过一次伤,元气已然损了。” 我琢磨着白茗神君说的这些话,心里默默做了个总结:“所以你的意思是,如今神农鼎所炼的药不能救淮泽,说到底是因为淮泽所受的伤太重,而神农鼎的神力如今达不到能够救淮泽的程度?” 白茗神君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可是……”我沉吟一声,再一次伸出手掌,那神农鼎又一次金光乍现,缓缓落在了我的手中。 “这又是为什么?” 白茗神君淡淡一笑,道:“不错,这才是那个好消息。原本我想要将自己的神力注入到神农鼎之中,但接连试了几天,我那神力白白消散不说,这神农鼎对我竟然排斥,使我险些遭了它的反噬。” 我一怔,怪不得白茗神君如今这般憔悴,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后来我才慢慢思索,到底是什么原因使神农鼎歇班排斥我呢?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便是玉川神女用自己的神力滋养了它两万年,它如今已经把玉川神女当做了主人。” 我眉头轻皱:“可是玉川神女已经不在了啊?” 玉川神女已经不在了,神农鼎不该再如此排斥白茗神君了。 “你且想一想,当日蟠桃会,我们都以为玉川神女不在了,那伏羲琴……” 我恍然,当日是因为我体内有玉川神女最后一缕魂魄,伏羲琴见到我的时候自然而然认我作主了。 可是神农鼎不应该啊。 “我拿到神农鼎的时候,体内那一缕玉川神女的魂魄已经被抽离出去,如今那魂魄好端端的在南海之滨,神农鼎若要认主,也该去南海之滨找玉川神女那一缕魂魄,怎么会赖上我?” “那一缕魂魄的灵力终究低微,是融合了神农鼎遗留的神力才能继续镇压东癸水君的。神农鼎是神器,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去认一缕魂魄,它认得,或许是你。” 是我?伏羲琴是我?神农鼎又是我? “或许也不全是,因为他虽然不排斥你,可也不算亲近你。相反,我与衡惑都能操控它,它或许没有真正意义上认谁做主,只是因为你体内曾经有过玉川神女的痕迹,所以,总而言之,就是神农鼎不排斥你。”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就明白白茗神君一番苦心了。 “如今神农鼎神力有些弱,需要有人为它注入一些神力,它排斥神君,所以神君的神力不可用。但神农鼎不排斥我,或许,我可以试试?” 白茗神君响指一弹:“聪明,可算与你将此事理明白了!” 这大概就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七十五章 一朵杏花 夜深,阵风来,拂过满山茶香,混着茶语落在了那株樱花树梢。 事不宜迟,今夜就要行那为神农鼎注入灵力之事,我这等修为,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力气等到淮泽醒来那一刻。 “我还有件事情,要和神君说。” 白茗神君一愣,随即面色如常,他轻笑,男子的眼眸温润好看:“你是想说……盈袖的事?” 不愧是仙界最圆滑世故之人,“既然神君连我想说什么都能看得出来,那想来不用我开口了,我就想听听你的意思。” 白茗神君闻言叹了口气,本已经起身,却又重新在桌前坐了下来,手里摸索着那神农鼎,一代上古神器,在他手中竟然像个玩物。 难以开口,事故圆润的神仙头一次吐露心声。 “仙界的神仙,都多多少少有些情史,譬如嫦娥仙子、衡惑等人,他们的情史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再不济的,也曾经历过情劫,男神仙曾遇到过心仪的女子,女神仙也曾落过一颗芳心。” 这是自然,就说眼前的那位梅花神,那般清冷之人还是将一颗芳心留在了凡间两名男子身上,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淡忘,亦或是此生都要将那两个人深埋心底。 但听白茗神君这个意思,莫非他是个例外? “难不成神君没有历过情劫?” 白茗神君淡淡一笑,男子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说的话听来令人觉的心疼,他自己却好像已经把那番话在心底里咀嚼了千百遍。 “不曾,我不掌管天庭之事,是个闲散神仙,没有那么多劫需要我去历。早些年也有过,天雷之劫也受过,只是生命力从未出现过女人。” 这话说的凄凉,要说那天雷之劫实在是个大劫,是要人命的劫数,多少神仙熬不过去就会灰飞烟灭,连去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雷劫他都受过,却独独没有受过情劫。 我此刻能够深深体会到他那一腔孤意,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只得道:“神君莫要太过介怀此事,没有情劫也未必是件坏事。我初上天庭没几日就见到了嫦娥仙子,那个时候她是到瑶池台去找香中仙子借书的,借的是《昆仑仙山录》。” “《昆仑仙山录》?” 白茗神君闻言挑了挑眉,显然《昆仑仙山录》他是听过的。 “是,《昆仑仙山录》里头收录了许多昆仑仙山的神仙故事,其中便有大羿上神的,大羿是谁,想必不用我多说。” 白茗神君点了点头,显然明白我话中的含义。 “且不说嫦娥仙子,就说您的莫逆之交衡惑神君,那一个玉川神女在他心里头搁了多少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险些熬不过去。自从琬炎公主走到他身边,他总算下定决心想要把对玉川神女的那份感情暂且搁置,可后来呢?自从我对他说明白了玉川神女那最后一缕魂魄的真相,你叫他有几天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北斗宫,还不是日日去南海之滨守着玉川神女。” 白茗神君轻笑:“我本想要与你说说自己心头孤寂,却不想被你数落了一番,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白茗神君最会说话,这句玩笑说的恰到好处。 “神君不要觉得自己活了九万岁生命力却没有出现过一朵桃花是一件孤寂事儿。您与衡惑神君和淮泽是挚友,又在天庭上逍遥洒脱了九万年,哪位神仙云台的茶叶没被你尝过,神君这般为人,可谓是无瑕了。” 白茗神君懒懒托腮,这番话显然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手中把玩着神农鼎,洗了不肯听着,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他那眼下的乌青不觉竟然淡了许多,就连下巴上的胡茬都隐约要消失不见了,我心里头“啧啧”两声,不禁感叹这有着九万年修为的上身神力果然不同凡响,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就眼看要恢复如常了。 衡惑神君不过七万岁,白茗神君比他还要早生了两年。 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决然,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一码归一码的算下来也不过几年功夫,阅历修为比之这些上神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自己或许真不懂白茗神君所谓的孤寂,刚才一番话,是否说的太过果断了些? 刚要开口回转一二,却见白茗神君的嘴唇动了动。 开口,声如白玉温。 “我虽然九万年里没遇上一朵桃花,但……如今却遇上了一朵。” 那一瞬间,男子眸中是说不尽的温柔,我忽然就明白了他一开始说的那番话。哪有什么孤寂情怀,分明是他自己说笑,他九万年活的逍遥快活乐得自在,哪里孤寂了? 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衬托出此刻这朵桃花的珍贵和来之不易罢了。 我淡淡瞥了窗外杏树一眼,这树看着不像是有年纪的。凭我的经验判断,它也就……一年岁数? 一年,一年前盈袖在北斗宫后山上化为人形,水渠边拉住了我。 我又是两声“啧啧”,看向那自顾笑着的白茗神君,“恐怕,如今这一朵,不是桃花。” “嗯?” “是一朵如假包换的杏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温润如玉的男子终于忍俊不禁。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忽然就想起淮泽,他同白茗神君一样,一样的深谙人心,一样的狡黠开怀,他也常常如此刻的白茗神君一样开怀大笑,我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涌过,看样子……淮泽这些习惯有很大一部分是跟着白茗神君学的。 “神君可能真的把盈袖当成了此生挚爱?我无亲无故,就盈袖这么一个妹妹,一路相携长大,我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神君可是值得托付之人?” 白茗神君眼中的那股子温柔在听到“盈袖”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再也掩映不住,就像一样春水,因了风月情怀,那小池塘已经兜搂不住了。 “锦华,你放心,我与你说自己九万年没有遇上一朵桃花,为的就是想让你知道盈袖在我眼里出现的是多么珍贵,我会牢牢牵紧她的手,此生不离。” 第七十六章 文君相如 不离…… 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世间之人做得到的又有几个,纵使是心里不离,但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保证往后余生真能做到不离不弃。 “神君德高望重,我自然信你的承诺,但很多时候承诺无用,今日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记着这个故事,日后或许真的对盈袖做到不离二字。” “愿闻其详。”白茗神君看起来很是好奇。 凡人的故事。 有个凡人,名叫司马相如,是个才子。 他在外游学,官运不好,日子不好过,就到临邛投奔了好友王吉。 两人携手来到客厅,司马相如向王吉谈了近几年的行踪,王吉知道了相如尚未成家,便向他说起,临邛首富卓王孙有个女儿卓文君,生得聪明无比,美貌无双,如今在娘家守寡。与相如是天生的一双。司马相如听了,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王吉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事在人为。 卓王孙知道司马相如是有名的文人,便宴请了他,并顺便发了一百多张请帖,邀请了很多县中的官员与有名望的人。 司马相如在宴会上奏曲。先弹了一支短曲,后来偷看到竹帘后面有一个影影绰绰穿白衣服的女子在听琴,知道是卓文君,就施展自己高超的琴技,弹起了一曲凤求凰,通过琴声,向卓文君表达了自己求爱的心情。 司马相如回去以后,就用钱买通了卓文君的仆人,通过仆人送给卓文君一封求爱信。卓文君接到求爱信激动不已,但她知道父亲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便在一天晚上,偷偷地跑出来,投奔了司马相如。俩人连夜乘车回到司马相如的家乡成都。 卓王孙对卓文君私奔十分恼火,不肯周济他们。为了出卓王孙的丑,他们便开起了一个夫妻酒店,文君当垆卖酒,相如故意当众洗涤碗筷杯盘,提壶送酒,像个酒保。 司马相如豪情不减地典衣沽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卓文君也荆钗布裙,风风火火开始新生活。几个月后,他们干脆卖掉车马,回到临邛开了一间小酒家,卓文君淡妆素抹,当垆沽酒,司马相如更是穿上犊盘鼻裤,与酒保佣人一起洗盘子,忙里忙外地跑堂。 卓文君是一个罕见的女人,居然不慕虚荣,司马相如也是一个罕见的文人,居然一点都不自卑一点都不羞愧。这对才子佳人开的小酒店远近闻名,门庭若市,逼得卓王孙不得不分给他们童仆百人,钱百万缗,并厚备妆奁,接纳了这位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女婿。从此这对小夫妻又过上了整天饮酒作赋,鼓琴弹筝的悠闲生活。 这时,司马相如写下的《子虚赋》、《上林赋》,才华四溅,好大喜功的皇帝惊为天人,拜司马相如为郎官,后来又再拜为中郎将。司马相如衣锦荣归,着实让岳父卓王孙风光了一把。 一天,汉武帝读到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被赋中华美的文辞与磅礴的气势所吸引,不由拍手叫好,他马上派人召司马相如来京。 武帝听了非常高兴。为司马相如安排了豪华的住处,给以优厚的待遇。第二天就带了司马相如等人去上林游猎。 后来,司马相如曾经作为汉武帝的专使招抚了夜郎归顺汉朝,很得武帝的赏识。邛、鮈、冉、鮉一带地区各族首领见夜郎归顺了汉朝,也表示愿意归顺汉朝。于是汉武帝就封司马相如为中郎将,手持皇帝的旄节,去招抚这些地区的部族。司马相如顺利地完成了使命,汉武帝十分满意,重赏了他。不久,有人上书给汉武帝,说司马相如出使时曾接受了很多金钱贿赂,武帝信以为真,就罢免了司马相如的官职。 司马相如家中富有,也乐得清闲自在,就把家搬到茂陵,与卓文君过着悠闲舒服的生活。 当他在事业上略显锋芒,终于被举荐做官后,久居京城,赏尽风尘美女,加上官场得意,竟然产生了弃妻纳妾之意。曾经患难与共,情深意笃的日子此刻早已忘却。哪里还记得千里之外还有一位日夜倍思丈夫的妻子。文君独守空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寂寞的生活。一首《白头吟》,“……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表达了她对爱情的执着和向往以及一个女子独特的坚定和坚韧。也为她们的故事增添了几分美丽的哀伤。 终于某日,司马相如给妻子送出了一封十三字的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聪明的卓文君读后,泪流满面。一行数字中唯独少了一个“亿”,无亿?岂不是夫君在暗示自己已没有以往过去的回忆了。她,心凉如水。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回了一封《怨郎诗》。 其诗曰: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遭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司马相如看完妻子的信,不禁惊叹妻子之才华横溢。遥想昔日夫妻恩爱之情,羞愧万分,从此不再提遗妻纳妾之事。这首诗也便成了卓文君一生的代表作数字诗。细细品读,其爱恨交织之情跃然纸上。 “这个故事家喻户晓,人人都知道,不少青年才女都要效仿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为爱私奔的浪漫事,不少男子当日也发了和司马相如一样的誓言。” “他们愿此生不离,但总有分别之时,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卓文君那份才气,也不是世间所有女子都有能够让自己的夫君回心转意的本事。生离之痛,并不差于死别。” 第七十七章 一往而深 白茗神君淡淡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吧,此后岁月,我会好好待她。” 我舒心一笑,忽然觉得盈袖走了白茗神君护她周全,任凭往后岁月有何云雨,盈袖也有一处安稳所在。 而后我才将目光落到那神农鼎之上。 “我要怎么做,才能将自己的灵力住宿到这神农鼎之中。” 白茗神君伸手将那神农鼎重新托起来。 他的神色有几分担忧:“准备好了吗?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 我点点头,灵力从自己的体内流失,怎么会不痛苦,当日在乾坤洞之时我的灵力已经被荐昆帝君的崆洞印夺走过一次了,自然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况且刚才见到白茗神君的时候,他面色那样如此的疲惫,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因为的是救淮泽,那就没有什么苦字可言。 白茗神君托起那神农鼎,神农鼎立时又飞升到半空之中。 白茗神君这竹屋不小,神农鼎自行往宽敞地儿飞去了,神农鼎金光乍现,再一次要了我的眼。 白茗神君摇了摇头,道:“它如今已经不听我的了,锦华,既然你在这里,便用仙法让神农鼎变回原形吧。” 我点点头,神农鼎的原型,实则是我们在南海之滨的云台上初见它时的模样。 足比人高。 我心中仙法默念,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见这神农鼎已经恢复了原样,幸亏白茗神君这屋子大,若是小一些,恐怕还盛不开他。 渐渐地,神农鼎上的金光缓缓地沉落下来。 我想这便是时候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到神农鼎上的时候了。 “现在呢,我要如何做?” 白茗神君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不要紧张,只管盘膝坐下,心中默念仙法,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导出来便是,但是千千万万要掌握好分寸,这灵力若是损耗的太多,恐怕会危及你的性命,只要刚刚好能让神农鼎的神力得到最大发挥变好了。” 我点点头,刚要盘膝坐下,眼前却忽然一动,伏羲琴出现了。 那泛着古桐光泽的伏羲琴就列在我们眼前,我忽然一怔,这伏羲琴还从来没有一次是因为没我的召唤而主动出现的,这却是为何? 我不解的眼神看向了白茗神君。 白茗神君也怔了怔,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到这伏羲琴果然是有灵力,连他都能察觉到你又要做什么危险之事,这便连忙自作主张跑出来阻止你了。” 这话令人心中一暖,我看向伏羲琴。 开口的语气有几分宠溺:“无妨事,我只是为了救一个人。” 伏羲琴金光闪了闪,却没有回去的意思。 我又道:“那人你认识,便是南海龙宫的淮泽太子。” 伏羲琴微微一动,似乎真有人的思想,在思考我口中的淮泽太子是谁。 我于是说的再明白了些。 “那日荐昆帝君身死之前,是他将自己所剩最后的神力注入到了你的体内,才得以护我周全,你可还记得他?” 伏羲琴这下子明白了。 淮泽的灵力曾在它身上待过那么片刻,它这便记起了我口中的淮泽是谁。 我忽然觉得试试兜兜转转,说来都是一元详细。 当时淮泽用尽拿最后的神力,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伏羲琴之中,这才得以护我周全,而如今我却也要重蹈覆辙,将我的灵力用来就淮泽一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我盘膝,闭目,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救淮泽。 当我觉得身体里的灵力正在慢慢流失,自己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 梦这种东西,我不是第一回做了。 瑶池台旁。 那是我与他的初见。 男子眉峰俊郎,肤色仙白,朗眉星目,他穿了一身靛蓝色衣袍,走动时隐隐有光泽泛出。那是我与淮泽相间的第一眼。 旁边那女子身量比他娇小许多,与我一般高,她肤色微泛麦色,头发弯曲绵长,一双杏眸配上樱唇,竟别有一般异域风情。女子穿的是紫色衣裙,走来也有光泽浮现。那是我与琬炎相见的第一眼。 随着他们渐渐靠近,我这才发现他们的瞳仁是蓝色的,蓝色,是大海的颜色。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不是瑶池台的神仙,而是海里的神仙。 他嗓音清亮,问我:“你是新来的小仙女吗?” 我点了点头,终于反应过来,答:“是的,我叫锦华。” 那是我与他的第一句对话。 …… “王母方才也说了这丫头很有胆量,依小神之见,这最后一重造化需得自行调息整晚,仙识冲击丹田的痛苦苦不可言。依小神之见,锦华姑娘重情重义,勇气可嘉,大可助锦华姑娘一臂之力,以让最后一日不那么难熬。” 那是他第一次,为我在王母面前说话。 …… 蟠桃园里。 我喝了云翎仙子一口桃花酿,尚不知自己已经昏睡了三日有余,只当睡了一夜而已,四下去寻云翎仙子,桃园偌大,却怎么也找不到云翎仙子了。 我觉得自己脸颊烧的通红,脑子也不清醒,或许真的酒醉未醒,恍惚间竟看见十数个仙鹅次第而来,个个身姿窈窕,我又一恍惚,见打头领着她们那人竟然是云翎仙子。 正要出声去喊云翎仙子,却有一人拉了我的手,捂了我的嘴,躲到一棵树后。 他松开我,弯腰去拿地上放着的桃花酿。 “淮,淮泽太子?” 这人方才竟拉了我的手,捂了我的嘴,我酒意未消,本就觉得头脑昏沉,此刻更觉脸颊滚烫。 淮泽太子却并不在意,仰头饮了一口桃花酿,懒懒道:“这酒倒是香甜可口,但酒味可不浓,你是喝了多少,竟醉成这个样子。”说着他便倚树而坐。 “大约是……喝了一口。” “噗!”淮泽太子喝着的那口桃花酿全喷出来,低头俯笑不已。 我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他边笑拍自己胸脯边说:“哈哈哈,只一口,只一口就让你睡到这个时候?” 那是我与他的第二次相见。 …… 第七十八章 回忆追思 蟠桃会前一日,我与淮泽跌在了懒揺山上。 我点点头,对他道:“那既如此,便走吧。”说着就要抬脚,这时却觉得一阵疼痛自脚腕处传来,终究还是要怪我修为低仙识弱,扭到了脚。 “你怎么了?”淮泽自然看出了我的异样,继而明了:“伤到了?” 我点点头,他却打横将我了起来。 “那本太子自然不能放你不管。” 他这一抱晃得我脑袋又是一阵眩晕,只好将头埋在他怀里,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嗅见男子身上的味道,古松清朗,还有大海的味道。 恍惚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翻滚的海水,还有一颗明珠。 淮泽太子不只云驾的好,走起路来也是四平八稳,令我安心了许多。 “你可有小字吗?”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道:“碧童姐姐说。华深吹落絮,叶密坐流莺。我的小字,唤作深深。”说这话时我想起自己从前的小字叫做浓儿,记得母亲是常常唤我浓儿的,只是天上一日光景很是漫长,我已经记不得父母的音容,不免感叹白驹过隙,岁月如潮。 “那我以后就唤你深深可好?”淮泽太子的话又一次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笑了笑,想起琬炎公主身边那个叫做初霁的小仙婢,对他说:“说来好笑,前几日我还因为初霁那个小丫头唤了我一声‘锦华仙子’而窃喜了好久,如今你堂堂太子唤我小字,我心底岂不是要乐开了花吗?” 淮泽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说话,只抱着我继续走,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我活了四万岁,却头一回见你这样的小仙女。” 我疑惑:“我是怎样的小仙女?是温婉可人,还是明媚多姿?难不成,你是说我蛮横霸道?” 淮泽太子颤颤的笑了笑,道:“不,不是你长得如何,是我从没见过一个未正式列入仙班的人,敢只身闯瑶池台探好友。也从没见过一个位列末等仙班的仙子,活的像你这样不吭不卑。” 我柔柔的笑了笑,只当他这话是在夸我了。他又抱着我走了一段路,这山上竟有一处泉眼,我觉得脚腕的伤明显好了些,便劝淮泽放我下来。 脚腕果然没那么痛了,我试着走了两步,说来奇怪,神仙受点伤当真是说好就好,这能够护体的仙识,真真是个好东西。 我看着眼前仙山青郁,泉眼无声,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唤了一声:“淮泽。” 或许就是那一天,我一颗芳心彻底沦陷。 …… 瑶池台,我重伤。 “怎么样,本太子这厨艺,比起我那妹妹好了不少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心里一喜,抬头看向淮泽。 他今日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袍,显得随性而家常,瞳仁里泛着的蓝色也显得温和了许多。 我侧着头看他:“你今日看起来不那么顽劣了。” 他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一开口说的是这句话,轻笑了两身,一边向我走近,一边不正经起来:“深深,我累了。” 我这才意识到他步子散漫,神情也疲惫不堪。 “你怎么了?听初霁说你在西海忙公务,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瑶池台?”我关切地问。 淮泽摆摆手,在我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道:“忙完了,这便急匆匆赶来探你。” 我看着他,并没有说话,等着他开口。 他又轻轻笑了:“是那荐昆帝君,那日他受了重创,还偏偏不想让人安生,下凡的时候去玄武湖里搅扰了两圈才躲回了他的黑龙潭,害得堤岸被冲毁,若非我及时发现,凡间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我探寻了一下自己在凡间时的记忆,玄武湖应该在金陵一带,临着南海,自然要淮泽等人去治理。 淮泽此时一手撑着下巴,懒懒的靠在我的床上,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我累坏了。” 我凑过去看他,他呼吸平缓,竟已经睡了。 我伤重未愈,胸口处还有些隐隐的疼痛,但已经能够勉强下地,于是起身将被子给淮泽盖了盖,他睡得沉,并没有被我吵醒。 那是第一次,他抢了我的床榻。 …… 懒揺山,幻境中。 “深深,醒醒,深深,醒醒!” 在脑海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的那个紧要关头,我听到了淮泽在唤我。 我睁开眼睛,眼前却又不再是翻涌的海水了,而是流光溢彩,绚丽夺目,此处是……只在话本子里出现过的龙宫? 海水就在眼前,就在耳边,就紧紧触碰着我的皮肤,却并没有给我带来方才的窒息感。 我心想刚才明明身处懒揺山,被怨灵驱动溪水卷入了水底,那溪水并不算深,种种波涛汹涌应该是那只怨灵变化出来的幻像。 但为何此时我又会身处龙宫之中呢?懒揺山在天庭之上,与南海龙宫隔了千八万里,便是甪瑞兽那样的神兽恐怕也要跳个盏茶功夫才能到,更遑论我。 难道……这又是那只怨灵所幻化出来的幻像?它既然能够化作小仙童,化作衡惑神君,化出翻卷的海水与浪花,那想来也能化出个龙宫来。 在那璀璨珊瑚间,琉璃宫灯下,花灯树影前。 淮泽一身蓝袍,黑发如墨,在这花灯前懒懒地靠着,嘴角噙了一抹懒散的微笑,眼睛闭着,并没有发觉我就现在远处。 我的心却猛的抽了两下,他的怀中,揽着一个女子。 女子丹唇贝齿,明眸娇姿,发丝轻挽,松松地垂到香肩上,眼角是遮不住的妖娆。 我捏了个仙法,看出这是一只蚌精。她此刻衣领微敞,隐约可见锁骨诱人。 而淮泽,却陶醉在了这美人的温柔乡里。 我脸上有滚烫的泪水划过,与这龙宫里冰冷的海水融为一体。 我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一颗芳心,居然早就已经坠入了眼前花灯树影下,那人心头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瑶池台旁惊鸿一瞥,还是蟠桃园里玩味一笑,是懒摇山上星空如昼,还是床榻之旁轻轻对我说:“深深。” 那是第一次,我吃了醋。 第七十九章 仙丹炼成 天阶月色凉如水。 我迷迷糊糊的从梦境中醒了过来,眼前却仿佛还有淮泽的身影在环绕,我却知道,男子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梦。 睁眼看到的,便是透过竹篱所见的星空,如今还是身处白茗神君处。 “你醒了。” 白茗神君的声音传过来,温润优雅,却因为我自己身体虚弱而听起来声音有些缥缈。 我去细看屋里景象。 白茗神君正拿着一筐仙草往神农鼎里放,身旁还站了个女子。竟是盈袖。 “神君,如何了?”我恢复了意识,急于知道结果,急于知道我的那些灵力是否这么对神农鼎有用处,你想知道如今的神农鼎是否真的能够炼制出来救淮泽的丹药。 盈袖听见我说话,面色一喜,将手中的药篮一把塞到了白茗神君怀里,而后颠颠地朝我跑了过来。 “姐姐,你醒了?”姑娘的声音清脆如昨日,却比昨日又添了分柔情。 我笑着看她,点了点头。 却继而转头看向了神农鼎旁的白茗神君。 白茗神君会意,笑答:“别担心,你看我在忙什么,还不知道结果吗?” 他手里本提着一筐仙草,如今盈袖又塞了一筐给他,他怕把仙草弄撒了,只得一手拎着一个药篮子,胳膊托着另一个药篮子,闲出来的那只手却也没闲着,正将篮子里的仙草往神农顶里放。 那仙草碧绿,根根分明,被白茗神君拿在手里的时候泛出些金光来。 这是在……炼制仙药!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不禁面色一喜,如今白茗神君在用谁能顶为淮泽炼制仙药,那便是说我那灵力的的确确注入到了神农鼎之中,如今神农鼎已经可以重新炼制丹药了。 这么说淮泽便有救了。 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一点儿也没停下来,当即便下了地,要往那神农鼎去。 却脚步一个虚浮,身形有些踉跄。 盈袖连忙扶住了我,道:“我姐姐,你小心点啊,你为了救淮泽太子,灵力耗损的太多了,如今正虚弱着呢,可不能再动用仙法了。” 我试着提了一口仙气,丹田处一阵虚弱,“嗯,的确耗损了不少灵力,但是如今我安然无恙,神农鼎又可用了,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没事的,我想去看看神农鼎。” 我想看看这能够救淮泽性命的神农鼎。 盈袖扶着我走到白茗神君身边,神农鼎与平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些仙草加入到神农鼎之中时,它会翻出层层金光,那是神农鼎的层层神力。 这显然是白茗神君神力大增的缘故。 白茗神君数着仙草,一面嘴角含笑,对我说:“锦华,盈袖说的对,如今你还虚弱着,快回去歇一歇吧。” “我没事,想到救淮泽有了希望,我如今心里面高兴得很。” 盈袖在一旁也笑,“我也觉得高兴呢。” 我这才意识到盈袖如今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诶,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回北斗宫去了吗?” 白茗神君闻言冷哼一声,面上的笑意却掩映不住。 “她压根儿就没走,一直藏在院子里头,你前脚刚晕了过去,她后脚就冲进了屋。” 压根儿没走,一直藏在院子里? 恍惚之间,我想起和白茗神君论起盈袖时所谈的那些话,盈袖是花仙自有灵力,我们在屋里头说话,又没有设置屏障,它自然能一字不落的全部收到耳朵里。 亏得她在外头憋的住。 怪不得外头那棵杏树分明已经结了杏果,却仍然可以觉得有阵阵樱花味儿飘进来。 “既然你一直在院子里头躲着,那想必我和白茗神君说的那番话你都听见了,你之前想让我帮你问的事儿,你也明白了。” 盈袖的脸颊瞬时就升起来一阵云红,但嘴角含笑,显然是对白茗神君说的那一番承诺十分满意。 如此甚好,世界还有什么事情比得上男女之间情投意合,岁月绵长。 “这是什么时候了?” 醒来的时候依稀可以看到外面天上的繁星,那自然是晚上,但是那会儿梦里却还梦到了我在蟠桃园醉酒时的情景,那回一口酒令我睡了三日,那梦境那么长,我担心这已经又过了几日了。 白茗神君笑了笑,似乎又一次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于是安慰道:“别担心,你只不过睡了几个时辰而已,你再歇歇,这神农鼎如今威力大增,过不了多久就又能炼出颗仙丹来。” 说这话时,最后一棵仙草被白茗神君放入了神农鼎中。 顿时之间,神农鼎绽放出的金光令我们几个人都闭了眼,纵使眼睛闭上了,却仍觉得面前的光太晃眼,太耀目。 当眼前光芒平息的时候,我们张开眼睛,那足比人高的神农鼎又变成了一个香炉大小,不在地面上,而是悬浮在空中。 我伸出手,摊开了手掌心。 神农鼎便顺着我的方向缓缓的落在了我的掌心。 那感觉却与前几次的不一样。 有些烫,有些灼热,有些……熟悉感。 灼热感大概是因为神农鼎刚刚大用过一次神力炼制出一颗丹药,而那熟悉感却是因为我前不久才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了神农鼎的体内。 此刻神农鼎落在我的掌心,就在那神农鼎口有一颗珍珠大小的白玉仙丹。 那仙丹隐约有些透明,却又泛着醉人的光泽。 仙界之物果然神奇,只看白茗神君往那神农鼎里头放了两篮仙草,如今竟出来这么一颗珍珠大小的丹丸。 这颗仙丹或许真的能够救淮泽的性命。 不知不觉间我眼前竟然有些朦胧,这种时刻的确是值得人喜极而泣的。 “神君,事不宜迟,咱们咱们快拿它去救淮泽吧。” 白茗神君一笑,显然也是十分高兴。 但是却对我说:“锦华,你如今身体虚弱,就在我这儿好好养伤吧,我亲自去送给淮泽。” 盈袖在旁点了点头,赞同白茗神君的建议。 “不我我一定要亲自去陪陪淮泽,这药对他或许有用,他服下或许便能醒来。” 我有些私心,希望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第八十章 冬去春来 北斗宫。 星星渐渐隐去,天上一弯新月显得更加清透。 新月还在,天色却已尽黎明。 衡惑神君依旧不在北斗宫,不出意外,他在南海之滨,且心情不错。 衡惑神君心情好的时候,天上繁星总会多一些。 我与白茗神君和盈袖一同回了北斗宫,衡惑神君不在,甪瑞兽却守在门口。 甪瑞兽见我们三人一起醒来,神色明显一起那硕大的脑袋露出笑容。 “白茗神君,锦华仙子,你们终于来了。”甪瑞兽今日又有些顽皮,模仿的是衡惑神君的声音,莫非他又觉得寂寞了? 终于来了,这话说的有些奇怪,我分明白天的时候还在北斗宫,它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有几日不曾见过我了一样?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挑眉问道。 甪瑞兽努努嘴,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琬炎公主这两天越来越不好说话了,我家神君又不在,我一个人在这儿有些无聊。” 我挑了挑眉,果然是无聊了,原来最爱热闹的甪瑞兽,如今又觉得无聊了。 “琬炎公主在哪儿?”我不去谈它无不无聊的事,而是注意到了它话里的琬炎公主。 它说琬炎公主越来越不好说话了。 甪瑞兽瞥了一眼淮泽的房间,道:“在淮泽太子屋里。” 它说这话时,变回了自己的声音,声如洪钟。 但凡是平日我守在淮泽身旁,琬炎公主便不肯踏入房门一步,但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她反而日夜不分去陪着,果然是……兄妹情深。 只是琬炎公主对我如今误会很深,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我她减轻些对我的误会。 白茗神君最会看人心思,好像知道了我心中所想,笑道:“无妨,你手中这颗丹药或许能救淮泽性命,就算救不了,也能大大延长他呢生命。你与琬炎公主要是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事情再慢慢去说,往后日子多的是” 我点点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透过那门窗看见里头的一对兄妹。 那哥哥是淮泽太子,妹妹是琬炎公主。 一个是我此生挚爱,却躺在床上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到,一个是我闺中密友此刻视是我为敌。 盈袖敲门,琬炎公主开门。 念着白茗神君和我在一起,她还是开口说了话:“你们来干什么?” 白茗神君有心令我和琬炎公主关系缓和些,那最谙人心的男子便又开始了温润话:“锦华仙子为了救淮泽,耗费了自己近半灵力来修缮神农鼎,如今丹药已经炼制出来了,琬炎公主,可方便喂淮泽服下?” 白茗神君与淮泽素来有几万年的交情,他说的话琬炎公主不会怀疑,只见琬炎公主咬了咬唇,眸底隐隐挣扎神色。 这时,我便将怀里那丹药取了出来,玉白珍珠一样,泛的却是金光。 这等神力,的确吸引了琬炎公主的注意力,她侧了身子,并不看我,却道:“你自去吧。” 我笑了笑,我不管她心里如何想我,便往淮泽的床榻去了。 榻上男子俊颜如旧,这半年来他一直如此。 “淮泽,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子眉宇未动,指尖也未动,我便忽然想起白茗神君说过的话。 淮泽的状况果然一日不如一日了,前段时间他听到我说话尚且有反应,如今却只多了死气沉沉。 我握紧了手中的丹药,幸好…… “淮泽,吃药。” 我轻轻捏了男子的下颌,那嘴轻张,手中丹药竟然金光忽起,自落入了他的口中。 这一日,淮泽没醒。 第二天,淮泽没醒。 第三天,淮泽没醒。 …… 但他的身体似乎有所恢复,再后来我唤他的时候,他的指尖又会微微一动,告诉我他听得到,告诉我他的身体再恢复。 淮泽有些好转,天庭上的人都高兴。 衡惑神君近日不再常常往南海之滨去了,因为南海龙王听到自己最喜爱的儿子有救,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喜爱的女儿。 他打算让琬炎公主和衡惑神君完婚了。 衡惑神君心里未放下玉川神女,便又接受了琬炎公主对他的感情,所以在这场感情里,他总觉得自己有愧。 纵然琬炎公主嘴上说着不在意衡惑神君心里有个玉川神女,但是心里却是一定在意的,世间会有几个女人不在意。 衡惑神君听了我的建议,打算好好待琬炎,弥补这些时日以来他常常放琬炎公主一人在北斗宫而自己跑去南海之滨陪玉川神女那一缕魂魄的愧疚。 琬炎公主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除了常常来探望淮泽,衡惑神君还经常带着她去天庭各处走走,他是一个冰冰冷冷的人,不似白茗神君那样爱说话,也不像淮泽那样会讨女儿家喜欢,但仍然在用他的努力,让他与琬炎公主这桩婚事显得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琬炎公主对我的脾气依旧如旧,她是一个执拗性子,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儿,八匹马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当日三百年如一日为衡惑神君送羹汤是如此,如今认定了是我害得他七哥哥昏迷不醒也是如此。 除非淮泽有一日醒来,否则她此生都不会理我。 但我这时候心里头只有淮泽,还真就顾不上琬炎公主如何了。 白茗神君说他会好起来,说他会有一日睁开眼睛喊我“深深。” 心里面有了盼头,日子就会过得快一些,也不像从前那样总会盼着日月星辰,星辰日月。 冬去春又来。 上林花似锦。 见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内苑春、不禁过青门,御沟涨、潜通南浦。东风静,细柳垂金缕,望凤阙非烟非雾。好时代、朝野多欢,遍九陌、太平箫鼓。 乍莺儿百啭断续,燕子飞来飞去。近绿水、台榭映秋千,斗草聚、双双游女。饧香更、酒冷踏青路;会暗识、夭桃朱户。向晚骤、宝马雕鞍,醉襟惹、乱花飞絮。 正轻寒轻暖漏永,半阴半晴云暮。禁火天、已是试新妆,岁华到、三分佳处。清明看、汉蜡传宫炬,散翠烟、飞入槐府。敛兵卫、阊阖门开,住传宣、又还休务。 又是一年春。 第八十一章 又见露清 这期间我回过瑶池台几趟,一直不曾见过香中中仙子,但是却见了云翎仙子几次,却也把香中仙子和露清公主与我的恩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听闻自从上一回进荐昆帝君身死,王母责令露清公主回去面壁思过,她便一直不曾出来过。 我一开始觉得怀疑,莫非这人是真的要改邪归正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好。 这日一风和日丽,夫诸神兽来传信,说南海龙宫的珊瑚长得好,衡惑神君便邀请我们一同去看,本意是想要解开我与琬炎公主的心结。 再过半月,就是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大婚的日子。 只可惜淮泽还没有醒,自己亲妹妹的大婚之日,他恐怕是不能亲眼瞧见了。 我前脚刚答应了盈袖要与众人一同去南海龙宫。 后脚房门就被一人敲响了。 来人是碧童公主。 这段时日她动不动就会来北斗宫,一来探望淮泽,二来也总是劝劝我,不要总是为淮泽伤心难过。 但我没记错的话,她昨儿才来过了,今天竟然又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好像是有些什么急事儿。 “碧童姐姐,怎么了?” 碧童公主一身青绿长衫,与院里春景想映,衬的更加好看。 只是她面色匆忙,眉头紧皱,显然是有什么急事而来。 “丫头,出事了。” 这时衡惑神君等人已然去了后山,屋里只剩下我与盈袖。衡惑神君不善言辞,便把白茗神君也一同拉去了南海龙宫。 我一慌,“出什么事儿了?” 碧童公主开口道:“我方才去瑶池台给母后请安,正赶上有众仙家去瑶池台禀事。那东癸水君好像要挣脱束缚了。” 东癸水君还在南海之滨,还是玉川神女那一缕混了神农鼎神力的那魂魄一直压制着他。 一直都是相安无事,如此已经过了一年时日,怎么会突然又有变故呢? 我心头一阵慌乱,想起了那个一年不见得露清公主。 崆洞印还归置于乾坤动里头,如今能够使唤的崆洞印的人,恐怕只有露清公主一人,如果她是存心想要救东癸水君,那么大可利用这个机会。总归玉川神女如今只有一缕魂魄压在那,若是用崆洞印与之抗衡,恐怕胜算还真不小。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慌乱。 “王母可有说什么吗?” 碧童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不敢表现的太过仓皇,不能一听到消息,就从瑶池台出来给你报信,直等到王母安排好了部署一切这才赶过来。在我来之前,母后已经派了托塔李天王去南海之滨查探情况了,我们若是不快一点儿行动,恐怕来不及。” 我皱了皱眉:“可白茗神君和和衡惑神君今日都去了南海龙宫,若是此刻去南海龙宫报信,那一定赶不上托塔李天王的脚步。若是被托塔李天王发现神农鼎早已不在南海之滨的事情,他一定会顺着排查下来,排查到北斗宫,那我白口也莫辩,不仅到时候不仅救不了淮泽,连我自身也难保。” 碧童公主想了想,道:“丫头,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你赶紧带着神农鼎去南海之滨,将神农鼎归位,我看看如何去拦住托塔李天王。” 自从上一次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了神农鼎之中,如今已经有一年的时日,我的灵力早就已经恢复好了,只是淮泽一直未醒,想着时常用神农鼎可以为淮泽炼制新的丹药,所以便一直没有将神农鼎归还到南海之滨去,但如今看来,这却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碧童姐姐你去拖住托塔李天王,我这就去南海之滨归还神农鼎。” 碧童公主点了点头,显然知道事情的急迫性。 “盈袖,你即刻化了身形下凡去南海龙宫,将此事告诉白茗神君和衡惑神君。” 盈袖也点头,于是我们三人便一同离开北斗宫,踏上了这条亡羊补牢的路。 我先是默念了一个仙法,那香炉大小的神农顶便出现在了我的手中,这些时日来的相处,我与它之间越来越有默契,神农鼎虽未正式认我做主人,但是我的召唤它并没有不听的。 我重新将神农鼎好好收到怀里,一句腾云驾雾,马不停蹄地赶往南海之滨。 南海之滨是在凡间,但凡要下凡便要过南天门,如此一来就要化了个身形,躲过南天门值守的那些天兵天将。 往日里不是画了飞蛾,就是便了蜻蜓,如今身上带着两件神器,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恐怕化的东西虽小身上灵力却大,能够被那些天兵察觉出来。 正犹豫着该如何做的时候,在云台四梦桥上碰到了一个人。 这人是我的老相识了,只是有些日子没见,虽然常常被我念叨在心里,却显然被我忘在了脑后。 佳人入旧,只是身上烟雨气息却已经不见了。 “露清公主,你要干什么?” 露清公主明媚一笑,道:“锦华仙子,好久不见啊,自上次一别如今已有一年时日了吧,听说那淮泽太子还没死呢。” 我此时没有心情与她废话,只道:“让开。” “哎!你说那淮泽太子被荐昆帝君的崆洞印所伤,分明是将死之人,怎么还又活了这么些时日,你们这些人可真是有能耐呀!” 我眉头一皱,她竟然知道这些,那听她话中意思,想来是知道了我们偷盗神农鼎之事,如此说来,今日南海之滨发生的事情的确跟她有关。 “是你是你去乾坤动用了崆洞印,动摇了玉川神女的魂魄,你想要救东癸水君。” 她冷笑一声。“没错,说你聪明,你就是聪明。只不过我那计谋还没得逞,没想到玉川神女都只剩下最后一缕魂魄了,却还如此霸道蛮横,就算我有崆洞印在手也奈她不得。” “你想要干什么?” 如今我身上有伏羲琴和神农鼎种神器,但凡哪一样被她利用了,都是要祸害仙界的大事。 我刚想着如何在露清公主面前脱身,忽然一阵闷哼,那灵力从体内流出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崆洞印在她身上。 第八十二章 锁仙有女 好在这一次我身上有神农鼎与伏羲琴两件神器护体。 它们察觉到崆洞印对我的威胁之时,便有神力散出来。 但纵然如此,却因为露清公主使了崆洞印威力巨大而伤了。 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只知道牢牢握紧怀中的神农鼎。 露清公主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传来。“来人,锦华仙子要违反天规下凡,还偷盗了神农鼎,你们快将她关到锁仙塔去。” 锁仙塔? 锁仙塔以传说中天神为封锁仙界叛徒或触犯天条不可饶恕、无**回的仙人而得名。整个锁仙塔,高千丈,共五十层,塔前叠放着六座石狮,每一座石狮上封印了一道黄色符咒,符咒初看上去有些脱色,彰显着其年代的久远。锁仙塔的最底层外,横着一门匾,匾上写着“锁仙塔”三字。锁仙塔内墙角边散落着一些骷髅,骷髅身上的血渍略微有些黯淡,和塔内微显血黄的光线相得益彰。 这是仙界之中用来惩处犯了重罪的神仙的地方! 我丹田一痛,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这情形,与当日乾坤洞有些像。 “仙子小心!” 初霁的声音仿佛又回想在了我的耳边。 那一日我低头取崆洞印的瞬间,没能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但初霁一声示警吓得我后退了一步。 再抬头看时,荐昆帝君已经站在了露清公主身边,那崆洞印认主,从我的手心飞回到了他手中。 荐昆帝君看了露清公主与地上倒着的侍卫一眼,又看向我与初霁。 他阴笑一声,道:“十七提醒过本君说你不对劲了,奈何本君还是掉以轻心了,锦华仙子,你唬人的本事不错啊,那酒本君只喝了一小口,却还是被你撂倒了这么长时间。” 乾坤洞里有阴风袭过,墙壁上灯烛灭了两盏。 我握紧了手中的伏羲琴。 荐昆帝君又是冷笑一声:“锦华仙子怕是记性不太好,本君在南海龙宫时嘱咐过你了,若是本君有准备,你的伏羲琴说是伤不到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不待我说话,他便长笑一声,缓缓踱着步子走到了我与初霁面前,手掌伸出,像是要用崆洞印。 初霁一慌,从我深后窜了出来。 “初霁!” 小丫头软绵绵的倒下,胸前鲜血涌出。 “杀的就是你,世间胆子大的人不少,偏偏你还多嘴。” 我怀里抱着初霁,猛地抬头看向荐昆帝君。 他手里拿着的,是那把玄铁黑剑,我曾见他在蟠桃会上用过的霜麒剑,此时剑上邪气窜出,初霁的血沾在上面,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炸成朵朵血花……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他说他杀的就是她,也就是说方才若不是初霁出声示警,我此时恐怕已经遭人挟制! 怀里小丫头气息微弱。 “锦华仙子……” 我忙看向她,“傻丫头,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何苦为了我把自己的命豁上呢。” 初霁嘴角一笑:“仙子与我家公主交好,奴婢没什么牵挂的人,只有我家公主对奴婢好,奴婢也只牵挂她一人,只是我家公主自小被娇养,奴婢怕她的性子会吃亏,仙子要是今日能够安然无恙地能出去,要替奴婢好好照顾我家公主。” 我泪眼婆娑,不住点头:“你放心,我会的,我会的,琬炎是我好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初霁又是一笑,本就白皙的脸孔此刻显得异常苍白:“仙子从来都是把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舍己为人,今日能为奴婢落泪,是奴婢见过最好的……” “初霁,初霁!” 我使劲地晃怀中的小丫头,她却再也没了反应。 我忽然惊醒,这才发觉昏迷之中又做了梦。心想这才几天的功夫。初霁刚刚身死,我与琬炎公主却不复当初,而淮泽至今都不曾醒来。 此时我身处之处一片漆黑,便是锁仙塔。 锁仙塔里头人不多,怨气却不少,但重重怨气里,却有一个人找到了我。 女子衣衫已经有些褴褛了,塔里神仙使不出仙法来,却见她衣衫虽旧,容颜却清圣。 这里头的人都不太正常,我之所以能够一眼就记住眼前这女子,是因为我的意识恢复时,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一群怨灵在期侮她。 我虽不能用仙法,但是伏羲琴此刻却还在我身上,神农鼎被露清公主拿走了,她若是能够将神农鼎拿做己用,神农鼎和崆洞印的神力加起来,玉川神女那魂魄恐怕根本就微不足道。 但当时露清公主伤我的时候,有天兵天将在远处,她不敢直接杀了我。我既然没死,伏羲琴就不会被她拿了去。 好在身上有伏羲琴。锁仙塔这些年里,关进来的人不少,但凡进来了就不得动用仙法。我虽不能用仙法,但伏羲琴灵力神力都在,便成了这黑暗之中唯一一缕曙光。 怨灵最怕神力,伏羲琴感到危险,若有若无的香气散发出来,眼前那些怨灵便一哄而散。 “你没事吧?” 我去扶那倒地的清圣女子,一拉之下才发觉摸不到她。 这女子看得到,却摸不到。 她抬头看了看我神色冰冷,脸上半点笑意也无,只自己爬了起来,说:“你摸不到我的,这么些年了,我的肉体早已被蚕食干净。” 蚕食?被那些怨灵? “那你如今……” 女子也不笑,也不抬眸,只道:“一股神力罢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到锁仙塔里来呢?”我开口问她,看她这模样分明已经被关到锁仙塔里很多年了,可是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怨气太深而变化成怨灵,而是好端端的女子模样,只是好像已经受了多年期侮。 女子不答,反问:“那你是谁?” 我笑了笑:“我叫锦华,是瑶池台的上仙。” 女子似乎在她的记忆里搜索我的名字,“瑶池台的上仙,怎么没听说过?” 我笑了笑:“我修为尚浅,在瑶池台待了不过三年。” “你是神仙之后?” “不是,原是凡人。” 女子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凡人飞升上来的,只三年就成了上仙,你当我傻。” 第八十三章 骇人秘辛 仙界神仙就算没有万年修为,也要有千年修为才可飞升上仙,又要再有万年修为才可飞升为神。 我这速度……的确是此旁人快了些。 面前清圣女子现了怒容,不想我只这一句话就惹怒了她。 我挑挑眉,此地阴沉,没有人气儿,皆是怨灵。我对这女子倒还有几分好感,我对锁仙塔的情况可谓是一概不知,如今想要出去,恐怕要从这女子身上下手,她在此地多年,应该知道些有用的消息。 如今不知道碧童公主有没有拦住托塔李天王,若是拦住了,我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能够赶在托塔李天王发现神农鼎不见了之前将神农鼎还回去,若是拦不住,那我此招可谓是满盘皆输。 “你看,这是什么。”我仙法不能动用,但伏羲琴却在,我想让她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话,如此才可进一步与她深聊。。 女子眉头一皱,目不转睛地看着伏羲琴,“这是……上古神器伏羲琴?玉川神女之物!” 她竟然知道玉川神女,这说明她被关在锁仙塔里的时间不会早于四万年前。 “你知道玉川神女?” 女子一怔,道:“怎么不知道,要不是她父亲,如今我也不会在这里。” 我挑了挑眉,众所周知,玉川神女的父亲有两件事情广为神仙所知,一件是他所历情劫不同寻常,带回一个凡间女子,渡了仙识与她居住在了懒摇山山。 另一件事就是四万年前时玉川神女的父亲用神农鼎将东癸水君压制在了南海之滨。 我思量着这女子知道玉川神女的父亲,恐怕也与这两件事中的一件有关。 若是与那个情劫有关系,莫非是为了情? 我用探究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女子:“不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轻笑:“我的名字恐怕如今这天庭上的神仙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了。” 说了这么几句话,这女子似乎对我的戒备少了些。 她竟然主动告诉了我她叫什么名字。 曲雾。 这与寻常女神仙的名字听起来不太一样,但是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寻常。 总觉得有些别扭。 我看向她的探究目光又深了些。 “听你这名字,好像不是天庭之人。” 不是天庭之人为何会被关在锁仙塔?何人能将不是天庭之人关在锁仙塔? 仙界众族,几十万年来都是相安无事。若说跟天庭有仇的,恐怕只有那黑龙族,荐昆帝君那一族。 可我只知道黑龙一族有荐昆帝君和东癸水君,难不成,这女子曲雾也是? “小姑娘,你在天庭上时日尚短,应该不知道黑龙族吧?” 我一怔,真是黑龙族。 “小心修为虽然短,但却也知道黑龙族现由那荐昆帝君掌管,听说他还有个胞弟叫东癸水君,四万年前给压在了神农鼎下头。” 此言一出,曲雾神色大变。 怒道:“我那兄长东癸水君如今还被关在南海之滨吗?” 兄长? 东癸水君是她的兄长? 她是黑龙族的公主? 方才还淡定至极的女子,此刻听到东癸水君的消息,不由变得有些冲动,她也顾不上别的,只是神情有些紧张,一直在问我:“你快告诉我,你先告诉我我那兄长如何了,他可还被关在南海之滨吗?” 我点点头,答:“是,还在南海之滨,如今已经有四万年了。” 我将东癸水君的情况据实相告,只是略去了荐昆帝君早已经身死之事。 曲雾若是黑龙族的人,那应该是东癸水君和荐昆帝君的妹妹,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兄长死了,此地没有旁人,恐怕要起一场无所谓的争执,更恐怕我难活着出此地。 我不能动用仙法,但她修为却比我强,纵然如今只剩一副魂灵,只怕我也难以招架。 “你是东癸水君和荐昆帝君的妹妹?你是黑龙族的公主。” 女子的神色在听到东癸水君还在南海之滨的时候,便又沉寂了下来,仿佛知道他那哥哥尚且存活于世间,心情变好了不少。 “我算什么黑龙族的公主。没有我,我能哥哥也不会被压在神农鼎底下,一压就是四万年。” 她刚才说自己被关进锁仙塔是因为玉川神女的父亲,此刻又说东癸水君被关在神农鼎下是因为她自己。 东癸水君不是因为大闹天庭才被质押了吗? 他大闹天庭的原因不是因为露清公主吗? “你可听过露清公主这个名字?”我试探得问她。 曲雾一愣,冷笑道:“知道,就是我兄长喜欢的那个公主,孽缘罢了。” “露清公主喜欢东癸水君倒是不假,难道东癸水君不是因为露清公主才大闹天庭?” 曲雾眉头紧皱,冷声道:“世间传闻竟成这个样子?凭那个露清公主有多大能耐,我兄长是喜欢她,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喜欢的女子,置我黑龙一族于不顾吧。”顿了顿,她又道:“你们这些神仙都是些什么脑子?四万年前黑龙一族与天庭还没有势不两立。你们如今说不睦,那恐怕是因为我哥哥闹天庭的缘故,只是那却是四万年前的事儿。” 我点点头,这追根溯源,还是得从四万年前东癸水君大闹天庭开始说起。 “照你这么说,当年东癸水君大闹天庭,不是为了想要求娶露清公主,而是有别的原因?” 曲雾瞥了我一眼,道:“不是,我那哥哥当时要是真的为了求取露清公主,断断不会吸取了崆洞印的神力去闹上天庭。害得天庭像一滩浑水,呜呜泱泱了那么些日才停歇,那岂不是自断了自己和亲家的结亲之旅吗?” 这话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只是,如果不是为了露清公主,那还能是为了谁? 曲雾的答案令我又惊了惊。 “为了我啊!” 这我还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起先以为东癸水君大闹天庭,是因为想要求取露清公主,而天庭神仙不满露清公主与黑龙一族的这门婚事从中多番阻挠,所以东癸水君这才大怒,吸取了崆洞印的神力,才闹上天庭来的。 第八十四章 情网磨人 如今看来竟然不是,东癸水君大闹天庭,竟然不是因为露清公主? 竟然是因为他的妹妹曲雾女君? 我叹了口气,自己身上有伏羲琴,周围那些怨灵便不敢靠近,于是往地上就地一坐。 “咱俩打个交情,刚才我救了你,免得你被那些怨灵期侮,如今你就当还我个人情,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可好?” 曲雾一哼,也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又没有让你救我,是你自己非要多管闲事,况且我在这个地方待了四万年,早就被他们欺侮了无数次。” 的确,这些怨灵大都是天天上犯了错,被关到锁仙塔里的神仙,因为怨气太重而幻化形成的。而这曲雾是黑龙族的人,他们唯一看不惯的恐怕就是黑龙族的人,所以人人都拿她下手。 我想了想,还是想要听一听她的故事,于是便问:“就算你不知我的恩,此地无聊,除了这些怨灵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听说进了锁仙塔的人十有八九是出不去的,你就当给我解解闷,或者说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如何?” 这话说出来,曲雾才终于点了点头。 只是她所说的这个故事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曲雾,曲雾女君,东癸水君与荐昆帝君的妹妹,黑龙族的圣母。 四万多年前她也落入了情网,并且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这个人,竟然是南海龙宫的四殿下敖霆太子,淮泽与琬炎的四哥。 敖霆太子! 我与淮泽和琬炎交好,去过南海龙宫几次,也见过四殿下敖霆太子无数次。前一阵子,淮泽一直昏迷不醒,南海龙王不能常常到天庭探望,那敖霆太子却隔几日就要来一趟。 他为人谦逊,虽然是淮泽的兄长,但是举止之间却没有淮泽那样的轻浮气度,更没有那狡黠气息。 我见过他这么多次,只觉得他成熟稳重大气,竟然想不到,他还与黑龙族的圣母有过这样一番情缘。 但是我却没有将此时心中所想的说出来。 曲雾女君故事只是开了个头,他说她与敖霆太子有过一段情缘,却不知这情缘结局如何,而且如今她被关在这锁笑塔里面这么多年,是不是也与那敖霆太子有关?若我说出自己熟知敖霆太子,恐怕会有想不到的后果。 于是曲雾女君便继续讲了。 那时二人年少,单纯的就像那凡间最寻常不过的男女,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是我很熟悉的地方,就是我在凡间的家乡古冶镇。 敖霆太子奉南海龙王之命去探查邬湖之水,曲雾女君化作了一个凡间妙龄女子溜到古堰镇玩耍。 就如同我刚醒来时所见的那一幕,曲雾女君因为自己那清圣绝然的容貌而受到了凡人的期侮。 期侮她的凡人是一帮粗汉,那时曲雾女君不谙世事,尚且不知道面前那群粗汉其实是贪恋自己容貌,待发觉他们真实意图的时候,曲雾女君便大怒,正要动用仙法废了这些凡人。 这时,却有一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敖霆太子一身雪衣,于那帮粗汉相比起来显得异常的神勇。 曲雾女君便压住了自己的仙法,就像看看敖霆太子会怎么做。 敖霆太子一不用仙法,二不展灵力,他凭的竟然是自己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什么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世风日下岂有此理,总归一帮大道理被他说出来是那样的有理有据,一帮粗汉傻了眼,虽然没明白面前男子是谁,但都觉得他不好惹,于是慌不择路,各回各家。 敖霆太子缓缓向曲雾女君踱着步子走了过去,轻轻伸手拉她。 “姑娘,你没事吧?” 一句“姑娘,你没事吧。”彻底乱了女子的心。 曲雾女君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凡间男子,她知道这样的感情注定伤人且不长久,因为凡人至多不过百年寿命,而自己却还有无尽的岁月,但……但她心里就是喜欢,任凭他是个凡人,她也忘不了古堰镇那偏僻小巷里头,男子一身雪衣,显得有些匆忙,却成了她眼里的盖世英雄。 无独有偶,那时候的敖霆太子,也是这样想的。 敖霆太子也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凡间女子,他也知道这样的感情注定伤人且不长久,知道自己身为南海龙宫的太子不能随随便便娶一个凡间女子……但他心里就是喜欢,任凭她是个凡人,她也忘不了古堰镇那偏僻小巷里头,女子一身青衣,被那群粗汉围着,眼眸却是异常的清圣。 二人你来我往,在我那家乡古堰镇住了好些时日。 直到南海龙王派乐虾兵去找,曲雾女君这才惊觉面前这个男子跟自己一样。 他也是个神仙,不是个凡人! 只是他又跟自己不一样,他是南海龙宫的太子,而自己是黑龙族的圣母。 这身份外人看起来门当户对,甚至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但是他们心里却知道,这是天底下最门不当户不对的一门亲事。 那个时候黑龙族虽然还没有与天庭神仙反目,但他们霸占了上古神器崆洞印不肯归还,早已经与仙界势不两立。 南海龙宫依附天庭,这门亲事,南海龙王必然不会答应。 于是曲雾女君便心灰意冷,夜里悄悄留了书信,想要回乾坤洞去,此后生活里再也不想看见敖霆太子这个人! 既然终归走不到一起,为何不及时止损? 那一夜她前脚踏出了古堰镇,后脚敖霆太子就追了出来。 敖霆太子仍然不知她是曲雾女君,只道她是凡间女子。 男子的声音急切:“曲雾,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不是说好了今生今世不分离的吗?” 曲雾女君眼眶里含了泪,咬了咬嘴唇,并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只道:“你是南海龙宫的太子,你我之间门不当户不对,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堂堂太子,必然不会取一个凡女为妻,就算你娶了我,我也不能跟你到南海龙宫里去过日子。我不能玉米长生,也不能与你共死,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 敖霆太子紧紧抱了曲雾女君,气息吐在她的耳边:“你信我。” 第八十五章 此情错付 有一种悲哀,叫做信错了人。 曲雾女君就信错了人。 那时候少女满心天真,以为遇上了此生良人,敖霆太子连自己是个凡间女子都不介意,那若是知道了自己也是神仙,想必会开心,会不顾世人阻挠,不顾那门不当户不对的束缚,而突破重重阻挠与自己在一起。 但那终究是少女一腔天真,也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曲雾女君在听到他这句承诺之后,就满心欢喜地将自己是黑龙一族的圣女一事告诉了敖霆太子。 那时敖霆太子的神情只是一顿,曲雾女君却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但曲雾女君不知道,两人若是真心相爱,那么承诺这东西一定没有用,他若爱你便会不惜一切与你在一起,便会用尽全力护你周全。他若不爱你,那么承诺本身就没有任何用处。 曲雾女君信错了人,错付了情。 敖霆太子在知道曲雾女君是黑龙族圣女的那一刻,对她就再也没有了情爱这两个字。 或许在那之前是有的,但那终究是从前,不可追思的从前。 “敖霆,我是黑龙族的圣女,你可还会不顾一切与我在一起?” 敖霆太子温柔一笑,眼神里头满是柔情,他轻捋她的发丝,温柔地说:“会,我会不顾一切,与你在一起。” 曲雾女君于是满心欢喜,与敖霆太子在古堰镇分别,就这样满怀期待的等着敖霆太子去向她两位哥哥提亲。 曲雾女君也有难处,那两个哥哥未必会同意这门婚事。 她软磨硬泡,硬是在乾坤洞里磨了荐昆帝君和东癸水君一些时日,两人这才勉强答应了,他们黑龙一族独立于天庭之外许久了,这是父辈们留下来的恩怨,却给荐昆帝君和东癸水君带去了困扰。 黑龙一族人丁稀少,实在也没什么人,蟠桃会没人请他们,各种宴席也没人请他们,兄妹三人虽然乐的逍遥快活,可总觉得那热热闹闹的仙界生活也不错。 荐昆帝君和东癸水君也有自己的私心,黑龙一族与仙界各族不睦已久,这无非是因为他们手里攥着一块上古神器崆洞印不肯归还天庭。但他们也要面子,要是突然想要与天庭讲和而主动去归还崆洞印,那不仅会有愧于自己的先辈,便是他们自己也拉不下脸来。 但……若是曲雾女君能与敖霆太子结为夫妻,等于黑龙族与仙界结了亲,如此一来,他们也不在乎因为这门婚事而归还崆洞印。 那个时候的荐昆帝君和东癸水君真可谓是半分野心也无,算上曲雾女君,兄妹三人都单纯的很。 曲雾女君说服了自己两位兄长,就在乾坤洞里等着敖霆太子答应她的那一纸婚书。 她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足足一个月,莫说婚书,就是连个虾兵蟹将也没有。 最疼爱妹妹的东癸水君便来安慰她。 “无妨,他是龙宫太子,你要说服我们两个答应这门婚事都要花些时间,那他也一定要说服南海龙王,再等着时辰,那小子要是敢负你,我定不饶他!” 这个时候敖霆太子的确在南海龙宫做准备,只是不是在与南海龙王商量自己与曲雾女君的婚事,而是在筹谋如何借助曲雾女君将那块被黑龙一族把持了多年的崆洞印给夺回了。 他要那崆洞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要献给王母。 南海龙王新得了个七太子,敖霆太子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父王有多么喜欢敖璟,旁人都没有字,因为南海龙王不爱那凡俗之礼,但这次龙王却破天荒的给自己这个七弟弟取了字。 字淮泽。 淮水之淮,泽被之泽。 那是泽被天下水事的意思,那是身为龙王才应该有的字! 敖霆太子在淮泽出生以后就开始变得惴惴不安,但曲雾女君的出现仿佛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天庭因为崆洞印一事多年来与黑龙一族不相来往,上古十大神器流落何方,如今能找回来的就只有女娲石、神农鼎、伏羲琴和崆洞印。 那女娲石镇压着天庭一角,如今天庭上的神器就只剩下神农鼎和伏羲琴。 崆洞印本应是天庭之物,却被那黑龙一族占有了去,偏偏天庭神仙畏惧崆洞印那可以吸人灵力的威力,几万年来没有一人敢去乾坤洞将崆洞印抢回来。 硬抢行不通,但或许可以智取。 那时的敖霆太子就是那么想的。 他想要假意迎娶曲雾女君,而后通过曲雾女君之手夺回崆洞印,到时候困扰仙界多年的难题就会迎刃而解,而自己,就是那绝世功臣。 龙王之位,他势在必得。 敖霆太子定这个计划花了不少时辰,他那时心里对曲雾女君已经没了情谊,就算有,也或许在他听到曲雾女君是黑龙族圣女的那一刻而踪迹难寻了。 曲雾女君又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一个月。 敖霆太子登了乾坤洞的门,那一日他的确给曲雾女君带去了一纸婚书,只那那颗心里,却没了曲雾女君最想要的那一腔情意。 荐昆帝君和东癸水君见了敖霆太子,觉得这人还算仪表堂堂,尚且能够配得上他家妹妹。 敖霆太子在乾坤洞住了几日,二人就像在古堰镇小住时一样,闲走话家常。 只是少女心思如旧,男子却已经不再是凡间之时那个对欺负她的粗汉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翩翩佳公子了。 二人谈了许久,谈风花雪月,谈你情我浓,谈往后岁月。 谈男子心中最想要的东西。 “听说,那上古神器崆洞印一直在你们黑龙一族?” 曲雾女君眨眨眼睛,天真如四万年前的她,竟然还没看清楚敖霆太子的真实用意。 她只答:“是啊,在我们乾坤洞许多年了,只是我也没见过,如今由我大哥哥掌管呢。” 曲雾女君的大哥哥,就是荐昆帝君。那时候少女纯真,尚且唤荐昆帝君和东癸水君哥哥,如今那纯真已经不外,她唤他们兄长。 敖霆太子一听这话,终于忍不住切入了正题。 “你可不可以……将那崆洞印拿给我看一看?” 第八十六章 兜兜转转 还是那句话,曲雾女君那时年少天真,竟然就傻愣愣地答应了敖霆太子。 据曲雾女君所说,她那时只觉得敖霆太子是时间最好的儿郎,他想要的,莫说是区区一块崆洞印,便是世间任何珍贵之物,只要他想要,她都会竭尽全力为敖霆太子寻了来。 何况敖霆太子如今只是想看一看崆洞印? 曲雾女君这一爽口答应,这厢便便宜了敖霆太子,他本意是想要假借与曲雾女君成亲,而后再找机会让她把崆洞印给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拿着崆洞印上天庭,将此物献给王母,从而立下大功,稳固自己储君之位。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曲雾女君竟然这般爽快地就答应了他,那就不必等到二人成亲了,早知道就不写那婚书,平白无故浪费了好多时间。 只是崆洞印毕竟是由荐昆帝君在掌管,若是想要偷拿出来给敖霆太子看恐怕不是容易之事,她这大哥哥就只有闭关之时才不把崆洞印带在身上,好消息是荐昆帝君每年都要闭关一次,就在近日。 敖霆太子一喜,就这样在乾坤洞里住了下来。 一切都如同敖霆太子希望的那样顺利,不日之后荐昆帝君闭关,曲雾女君被敖霆太子哄着去偷了崆洞印给自己,紧接着却还对曲雾女君说自己要回龙宫一趟,让她在乾坤洞等自己。 敖霆太子说,等他来取她。 于是敖霆太子就这样带着崆洞印上了天庭。 任凭曲雾女君那时有多么不谙世事,也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了,回龙宫筹备婚礼,为何要带着崆洞印去? 那时荐昆帝君闭关,东癸水君不在乾坤洞,她只好一路尾随敖霆太子而去,却发现他压根儿就没回南海龙宫,而是带着崆洞印,上了天庭! 曲雾女君如同遭遇晴天霹雳,她这才知道敖霆太子一直都在骗自己,自己竟然还……如此一厢情愿。 南天门,她追上了他。 “敖霆,你为何带着崆洞印上天庭,你要干什么?” 敖霆太子看到自己的谋划被曲雾女君发觉了,当下不再卖关子,三言两语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 曲雾女君踉跄两步,险些就要从南天门摔下去。 这是身后却有一人扶住了她。 曲雾女君猛地一回头,竟然是好久没见的东癸水君! 那个时候东癸水君已经结识了露清公主,这两个人比起敖霆太子和曲雾女君可谓是真爱,露清公主下凡时间久了担心他们的事会被王母发现,不得已才回了天庭。 但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东癸水君思念露清公主,她不下凡,那他就上天庭去。 这一来二往的,东癸水君次次都走的顺利,上天庭与露清公主谈情说爱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 却没想到,这次刚要从南天门溜回去,就看见了那一幕,听见了敖霆太子说的那一番话。 敖霆太子最疼自己的妹妹,知道了真相又怎能饶他? 当下,他伸手就要去夺敖霆太子身上的崆洞印,敖霆太子一勺,崆洞印没有被他夺了去,崆洞印的灵气却被他吸了去。 这崆洞印本来就被东癸水君种地把持多年,东癸水君一旦沾了崆洞印的神力,当下神力大增,就要去抢夺敖霆太子手里的崆洞印。 这一来就惊动了天兵,紧接着惊动了各路神仙,东癸水君脾气上来了,眼看的这么多人都要与他们兄妹作对,他偏偏不肯屈就!仗着崆洞印之力将天庭神仙打的落花流水。 一时之间,南天门口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这就是传说中的东癸水君大闹天庭。 不是为了求取露清公主,而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曲雾女君出气! 而后便是玉川神女之父携了神农鼎,拼上自己一条性命,将东癸水君封印在了南海之滨。 敖霆太子躲在人群里,这才慌了神,他还没有来的及将崆洞印献给王母,就惹得东癸水君闹上天庭,此时若是自己再去将那崆洞印呈献上去,恐怕会徒增神仙们的指责。他当机立断,将崆洞印从天庭往下那么一扔,崆洞印自回了乾坤洞。 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东癸水君与曲雾女君,那东癸水君已经被神农鼎所压制,天庭神仙不会让他现世,那么知道此事的就只剩下一个曲雾女君。 敖霆太子看向曲雾女君,女子盈盈泪光,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先是自己所爱之人根本就不爱自己,后是最疼爱自己的东癸水君被压在了神农鼎之下。 举目无亲的感觉,她第一次尝到。 更令她感到窒息却是紧接着的一幕。 敖霆太子看向那天兵头目,指着曲雾女君说:“这人便是黑龙一族的圣女,与东癸水君是一伙儿的,趁着她还没有汲取崆洞印之力,你们快将她关到锁仙塔去!” 那些天兵被方才天庭混乱的那一幕吓得傻了,不由分说就听了敖霆太子的话,将曲雾女君关进了锁仙塔。 可怜这段原本就不为人知的秘辛,就这样随着东癸水君被压,曲雾女君被关,就此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其中真相,四万年不被人知晓。 听完曲雾女君的故事,我禁不住叹了口气。 自那以后四万年的故事,大都源自于四万年前曲雾女君和敖霆太子在古堰镇的那一场相遇。 若不是他们的这场孽缘,敖霆太子不会起骗取崆洞印之心,东癸水君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妹妹大打出手,玉川神女只读就不会为了封印东癸水君而魂飞魄散。 露清公主也不会与那荐昆帝君勾结,想要救出东癸水君,玉川神女更不会在两万年前为了重新封印东癸水君而自投了神农鼎。 若是玉川神女不死,大约我也不会出现在仙界之中,不会有我和淮泽的这场相遇,不会有我和露清公主的那些纠缠,淮泽更不会因为救我而受伤昏迷。 淮泽若不受伤,我就不会去偷神鼎,如今也不会被露清公主关到锁仙塔莱。 事事兜转,竟不想过了四万年,却又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第八十七章 为何帮我 良久的沉默终于让曲雾女君产生了疑惑。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这些事儿,你都知道?你又为什么被关到锁仙塔里来的!” 我叹了口气,这四万年来的故事终于被自己穿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这样说下来,今日我被关锁仙塔,也与四万年前你们那段事儿有关。” 曲雾女君一怔:“与我们有关?我和敖霆?” 我点点头,道:“四万年前你与敖霆太子在我的家乡古堰镇相遇,牵扯出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什么事?” “有件事要先告诉你,你心心念念或者说你怀恨在心的那个敖霆太子,他到现在也没有坐上龙王之位,他当年忌惮的那个七弟弟,如今也的确成了他最大的威胁。” “还有那玉川神女,那露清公主两万年前与荐昆帝君勾结,想要将东癸水君救出来,却没能成功,后来施玉川神女及时挺身而出,用自己一条性命换了天庭上下一个安稳。” 曲雾女君一笑,道:“那是她活该!” “你说玉川神女活该,无非是因为四万年前他父亲呀了你个兄长,可他父亲却因此丧了性命,四万年玉川神女之父若是不及时出现,天庭一片混乱又会是怎样的景象?玉川神女又有和辜?” 曲雾女君一怔,自然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行,那就说玉川神女无辜,可我兄长又何辜,四万年前他虽大闹天庭,可是却不曾伤过一人。为何他要在那神农鼎之下苦熬四万年之久?我又何辜?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何就要在这锁仙塔里受这四万年之煎熬?” 世人无辜啊,这样想一想,这场故事里的人谁又有错呢。 谁都没有错。 但过去已经是过去,若是不想酿成更大的祸事,此刻我应该想办法出了锁仙塔! 碧童公主不知道我被露清公主关到了锁仙塔,自然也不知道那神农鼎被露清公主夺走了的事。 她若拦住了托塔李天王,露清公主就会用神农鼎救出东癸水君,她若拦不住托塔李天王,正巧了,露清公主救东癸水君的那一幕兴许会正好被托塔李天王瞧见。 不论如何,我得出去。 “你知道,可有什么办法能出这锁仙塔吗?” 曲雾女君冷笑一声,道:“我若是知道有办法能出去,还会四万年来都待在此地?” 我一怔,这倒也是,她心里牵挂着自己的哥哥,又记挂着那敖霆太子,要是办法出去,怕是任谁都不愿意在这里一待就是四万年。 “我已经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你听了,为表诚意,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女子心情平复了下来,又回复了那一番清圣气度。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我被关进这锁仙塔,是因为露清公主。” “这就不仗义了,我可是从头到尾给你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细枝末节都没落下,你就这么一句话把我打发了。” “好。” 这一将又是一些时辰。 从我原本是一个反省女童到家乡古堰镇遭遇了一场洪水,洪水之中我被淮泽所救,后来因为他的龙息莫名其妙的到了人间的仙台琼华宫。 于是就这样上了天庭,历经十二重造化,成为一名位列末等仙班的小仙子,成为了瑶池台上的弄花仙子。 我遇见碧童公主,遇见香中仙子,遇见云翎仙子,遇见淮泽太子,遇见琬炎公主。 我负责看管的牡丹花姚黄被云翎仙子养的仙鹤破坏,于是满天庭的找人帮忙,希望能够找到在凡间的牡丹花神。 这一找就找到了嫦娥仙子,听了嫦娥仙子的故事,认识了嫦娥仙子的玉兔夜夜。 再一找就找到了衡惑神君,碰上了那个为自己家公主给神君送海鲜粥的小丫头初霁。 再后来就是蟠桃会为遇见淮泽,与他在懒摇山上谈天说地看星星。 蟠桃会上建坤帝君挟持了琬炎公主,竟然被我用伏羲琴所伤。 …… 龙宫寿宴,乾坤大婚,淮泽重伤,偷盗神农鼎。 一桩桩一件件的故事我都想给他听了,只略过了了一样,就是荐昆帝君之死。 听完,曲雾女君也沉默了良久,就如同我方才那阵沉默。 “如此说来,你的这番际遇,还真是源自我们,是我连累你了?” 我笑了笑:“还是刚才所说的,在这场故事里没有谁是错的。凡间有句话叫做,做事儿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咱们这群人不过是没有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儿罢了。” 曲雾女君神色一暗,良久,才道:“你想出去吗?” 我一愣,在锁仙塔里关着的人谁不想出去,他这一问不是废话吗?还是说……她真的有法子能出去? “莫非你真的有办法能出去?” 曲雾女君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办法能让自己出去,但有办法能让别人出去。我在这里待了四万年,锁仙塔是个什么东西,我比谁都清楚不过,只是当我摸清了出去的方法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那些怨灵折磨的不成样子,我这副躯体一旦出了锁仙塔,必定要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但是,你如果想出去,我可以帮你。” 我挑挑眉,帮我?我想出去是因为自己想要阻止露清公主救东癸水君,东癸水君是她最崇敬的兄长,她想要帮我?不想让露清公主救她自己的兄长? 我的疑惑大概写在了脸上,曲雾女君只看了一眼就了然了。 “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了情爱这两个字上。我爱错了人,也遇错了人,但是这却令我更向往你和淮泽太子那样的感情,我不忍心看着有朝一日淮泽太子醒来,却发现你已不在身边。” 这便是她想要帮我的原因。 只是因为一句羡慕。 “那你且说说,我要如何才能出去?” 曲雾女君叹了口气,道:“若是寻常人进来,那必然是出不去了,但是你却可以因为你身上有上古神器伏羲琴。锁仙塔是上古神代便宜留下来的,上古之神但凡拥有上古神器的,那必然是地位崇高之人。” 第八十八章 最怕道别 “但是纵然你如今有伏羲琴在手向下出去,这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这锁仙塔向来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不过若是有人能在外接你,事情就要好办的多了。” “怎么说?” “伏羲琴的神力是可以祝你一臂之力的,但是锁仙塔最外层的屏障却不是上古神带的,而是如今的王母亲自设下,你出得了里层,却破不了最外层的那一层屏障,不过若是有人能够在外与你接应,里应外合,那屏障也就轻而易举能破了。” 这话说起来轻巧里应外合,我虽有伏羲琴在手,可外头的人却没有一个知道我被关到了这里。 我与碧童公主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淮泽还昏迷不醒,衡惑神君等人都去了南海龙宫,若是盈袖报信及时,或许还衡惑神君等人尚且能够赶去南海之滨,拦下露清公主。 只是,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在锁仙塔里一呆,就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这里没有星辰日月,只能凭自己的感觉算时间,好在曲雾女君算了四万年,已经颇有经验。 第十三日的夜里,我梦到了衡惑神君。 一年多的时日里,但凡我的梦里有人出现,那一定是淮泽。 可这一次,竟然破天荒的出现了衡惑神君! 梦里他一袭白衣,正与我对话。 “我总觉得,玉川她还会回来。”我一怔,两万年前她化作丹元投进了神农鼎,三魂七魄都喂了那神农鼎,哪里还会有回来一说呢。 今日我实在是沉默地狠了,衡惑神君难得主动说这么多话。 “旁人大约不知,但那神农鼎,我与白泽曾去看过。原本玉川的三魂七魄尚在丹元里兜转,但如何将她解脱出来,我与白茗却都没了主意。” 我点点头,当时若是要救玉川神女,唯一的法子恐怕就是放出那霍乱天界的东癸水君。 但那一次,衡惑神君为了维护天下苍生的安危,生生撇下了自己的挚爱。 衡惑神君又说:“约摸两百年前,玉川的三魂全部消失殆尽,神农鼎里,就只剩下了她的一魄。我本来打算她这一魄消散之日,便是我与她同赴黄泉之时。可没过几日。白茗告诉我,玉川原本附在丹元里的最后一魄,不见了。” 两万年光阴,神农鼎才不过蚕食了玉川神女的三魂六魄,那最后一魄就断断不会在短短几百年里消失殆尽。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人有三魂七魄,玉川神女丢了三魂,失了六魄,尚余了一魄,不知所踪。 “我这一等就又是三百年。”衡惑神君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是无尽的凄凉,他那时落寞的神色在我的脑海里兜兜转转了很多年,一直难以忘却。 “她会回来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但我只想告诉他玉川神女会回来的。 会回来与他同奏琴曲,与他共商懒摇春色,与他共度朝朝暮暮。 衡惑神君淡淡笑了笑说:“我这三百年来,心中的希望原本早已落空,直到蟠桃会那一日你奏了一曲伏羲琴。” 我低了低眼皮,说:“听说我那日弹的曲子与玉川神女弹得很像。” 衡惑神君眸色深了深,眼底落寞的神色又翻涌起来对我说:“是很像,但从那一刻起我也就知道,玉川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疑惑:“为什么?” 衡惑神君说:“你忘了,这伏羲琴是上古神物,玉川原是它的主人,两万年来没人敢去弹这伏羲琴,可是如今它去认了你为新的主人,这说明玉川真真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心里一怔,真的是这样吗。关于伏羲琴为何会认我做主人的原因,我一直不曾得知。 我那时一直以为是因为玉川神女魂飞魄散了,所以这琴才没了主人。 却不想,我本来就是它的主人。 春风微微拂过,衡惑神君的发丝轻轻飞扬,我看着衡惑神君正要起身,大约有想要回北斗宫的意思。 “神君。” 衡惑神君起身,低头看向我,眼里带着些疑惑。 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对她说出了这番话。 这番话我思来想去,已有许久了。“神君如今陷在与玉川神女的过往中,在旁人看来固然觉得神君痴情,可是在小仙看来却觉得神君如此实在对不住自己。情爱一事是大事,可是当日神君为了顾全天下苍生,放了玉川神女去投身神农鼎,小仙佩服。如此一来,天下苍生于神君眼中,便成了比玉川神女女还要大的事。既然如此,神君为何不去致力于这更大的事呢?当年星宿诸神为了归拢星宿而失了性命,玉川神女的父亲为了对抗东癸水君而魂飞魄散,玉川神女为了压制住那为祸四方的东癸水君而化了丹元。神君与其日日落寞至此,倒不如去护一护那天下苍生,小仙敬佩神君是个痴情人,也是个长情人,所以才对神君说了这番话,换做旁人,小仙是万万不敢的。” 衡惑神君听我说完这番话,自嘲的笑了笑,他并没有继续看我,而是整个身子朝北斗宫下山而去,他淡淡地说:“天下苍生?当日我就是顾全天下苍生才让玉川丢了性命,玉川又和辜?” “百姓又和辜?天上众仙家又和辜?”我皱了皱眉,天下苍生与玉川神女,都是那最无辜的人。衡惑神君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我。 这是他少有的,这般正色看我,他只定定的说了一个字。 “好。” 我欢欣的笑了笑,说:“琬炎公主此刻恐怕还在北斗空中等着神君呢,她为神君做了一道冰糖燕窝,神君若肯赏脸,便去尝一尝?” 不出所料的,衡惑神君的眉头皱了皱,但兴许是我方才那番话管用,他到底是卖给了我一个面子。 衡惑神君这一生都在想天下苍生和心头挚爱孰轻孰重,天下苍生与心头挚爱,他该舍弃谁。殊不知,二者也可以兼得。 衡惑神君却忽然顿了顿,说了一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既如此,我来与你道个别。” 道别?道什么别? 我此生最怕道别。 第八十九章 一线曙光 “丫头,是你吗?丫头?” 寂寂黑夜里,忽然有声音传来,我与曲雾女君俱是一惊。 曲雾女君随即一喜,道:“瞧瞧,是天意让你出去呢,有人来接应你了。” 这声音是…… 碧童公主! 这近半月的时光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概不知,如今碧童公主来寻我了,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好消息。 我连忙起身,往锁仙塔的塔口而去,曲雾女君在后跟上。 “碧童姐姐!是我!” 隔着屏障,我不知道碧童公主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但还是尽力喊了出来。 令人欣慰的是,她能听到。 “丫头,你果真在里面。” 我转身,看向曲雾女君:“女君,你说只要有人在外接应,与我里应外合,就能破了这屏障,可碧童姐姐要怎么做?” 曲雾女君眨眨眼,也看向那屏障,清冷的声音透过屏障传了出去。 “你听着,想要救锦华出去,需要你在外接应,聚拢你的仙法,只要这道屏障有了小小的裂痕,她的伏羲琴就可以突破而出。” 碧童公主在外应了,随即就开始了这场里应外合。 那屏障在外好破,碧童公主轻而易举就使它有了一道裂缝,这裂缝一旦出现,我手中的伏羲琴便也金光乍现。那股神力前所未有,只一下就击碎了这道屏障。 碧童公主一身青裙,正在外盈盈看着我,眸子里那抹浅笑不知不觉间成了我这段时日以来的一线曙光。 “碧童姐姐!” 碧童公主一笑,将我拉到身边:“丫头,这些日子大家都在找你呢,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 我抿了抿唇:“那露清公主……” 碧童公主一怔,道:“她怎么了?” 我皱了皱眉,露清公主抢走了神农鼎,手握着崆洞印,竟然没有去南海之滨救东癸水君。 “谢谢是不宜迟到,我得赶紧去南海之滨,咱们路上说。” 碧童公主点了点头,就要拉着我离开此地。 刚走了两步,我忽然一顿,:“等等?” 我回身,那曲雾女君果然还待在锁仙塔里不肯出来。 “曲雾女君,你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南海之滨,说不定你还可以帮我劝劝东癸水君。” 曲雾女君在里头一笑,那笑意有三分苍凉,六分凄然,还有一分是那少女纯真。 “我此生都出不了锁仙塔了,锦华,你去吧,当日是我识人不明,完成一段孽缘,惹得天庭四万年人心惶惶。这是我的罪孽,自该由我来赎,只求你……若有一日,你能护我兄长周全。” 我一怔,曲雾女君的肉身早已经被那群怨灵折磨殆尽,如今只剩下了一副魂灵,这副魂灵在锁仙塔里尚且有可所依存,但一旦出了锁仙塔,必然魂飞魄散。 她此生都不能再出锁仙塔了。 “既如此……” 说着我手指抚上了伏羲琴的琴弦,却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轻轻拨弄它,而是狠狠一拽,任凭那琴弦将我的手指勒出了血,总算拨断了一根琴弦。 这琴弦泛着金光,那是它的神力。 碧童公主在旁边一惊:“锦华,你这是干什么?” 我抿了抿唇,将琴弦递给了曲雾女君,她怔怔接过。 “既如此,这跟琴弦请你万万收好,这是伏羲琴的琴弦,上面留有伏羲琴的神力,你有它在身,锁仙塔里那帮怨灵就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她手里攥着琴弦,却没再说话,我淡淡一笑,转身与碧童公主离开了锁仙塔。 我们要去南海之滨了,我总觉得自己有愧于曲雾女君,她的兄长之死,我到了也没能告诉她。 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子,在我看来可以算得上是着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走吧,碧童姐姐。” 碧童公主点点头,回头看了锁仙塔最后一眼。 曲雾女君的事容后解释,如今却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问。 “碧童姐姐,你可拦住了托塔李天王?” 曲雾女君点了点头,道:“拦住了,那日我与你分开,便直往托塔李天王的仙府去,正好碰见了出门的托塔李天王,便骗他说母后改了主意,要他不必去南海之滨了。他没去南海之滨,事后也没有去向母后禀事,而母后却也没有再追究,这事儿到今日还没有露馅呢。” “可是……” 碧童公主皱了皱眉,:“怎么还有可是?” 我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如今我也想不明白,姐姐先说说是怎么找到我的吧。” 碧童公主点点头:“那日我拦住了托塔李天王,随后就往南海之滨赶,去了以后才发现衡惑神君与白茗神君他们已经在南海之滨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你却不见了。这事儿我们不敢声张,只好私下打听,足足半个月没有你的消息。直到我今日遇上那南天门的天兵,说是你在锁仙塔,我这才匆忙赶了过来,衡惑神君他们还不知道你的消息,恐怕他的新婚之夜也不好过。” 新婚之夜? 是了,我被关在锁仙塔里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而今日就是衡惑神君和琬炎公主的大婚之日! 只可惜,今日我恐怕不能去参加他们的婚宴了,不能看见琬炎红妆十里,盛装出嫁。 “碧童姐姐,我那日在半路上遇到了露清公主,她抢走了神农鼎,还用崆洞印击伤了我,并且下令让天兵将我关到了锁仙塔去,我在里边惴惴不安,总觉得露清公主会用神农鼎和崆洞印之力将东癸水君救出来,但如今看来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仙界居然相安无事,那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露清公主想要赶在仙界神仙们都掉以轻心的时候行事,便可一举成功。” 天庭众人都掉以轻心的时候,最近的日子就是今天,就是衡惑神君与琬炎公主的大婚之日,所有神仙都会在北斗宫参加宴会,没有人注意南海之滨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露清公主便可以趁机利用神农鼎和崆而后洞印的力量救出东癸水君。 打仙界神仙一个措手不及!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二人都是一慌,齐声道:“快走!” 第九十章 可知我苦 腾云的话,从南天门到南海之滨,只要片刻功夫。 这短短的距离却成了我此生走过的最长的路。 一路上我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只盼着露清公主能够晚我一步。 但我错了,当我和碧童公主赶到南海之滨的时候,露清公主已经在那里了。 她周身竟然泛出些黑气来,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她足足憋了十五日没有出现的原因,不只是想要找一个众神仙都不在的时候,而是……而是想要重新炼制神农鼎! 神农鼎终究是神器,就算为她所用也未必能够达到她想要的效果。荐昆帝君化了四万年的时间才钻研出了将上古神器炼制为阴器的方法,而她比着葫芦画瓢,竟然只用了半月。 只半个月,就令神农鼎金光不再,黑气四散。 果真是……有些天赋。 “露清公主!” 女子闻言一惊,猛地回头,断断没有想到她盘算了这么久,挑在这衡惑神君的大婚之日,还能有人到这南海之滨来。 但当他转头看见我,那神色明显又是一变,神色竟然变得有些气氛:“你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我皱了皱眉,看到神农鼎和崆洞印已经在她的身边了。 “不是我阴魂不散,是你执迷不悟!” 露清公主眼眶里忽然就噙满了泪水,道:“锦华仙子,你就放了我吧,四万年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四万年了。我等不起了,今日,我一定要救他!我想你能够体会到我的心情,你对淮泽太子是一番怎样的心情,我对他就是一番怎样的心情。可是你或许不知四万年前,若不是他上天庭与我私会,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我想救他,为了救他,我不惜杀了他的兄长,为了救他我不惜修炼邪术,我只是想救他出来!锦华,当年的故事,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皱了皱眉,她或许不知道曲雾女君就被关在锁仙塔里,恰恰当年的故事,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故事的起因是四万年前曲雾女君和敖霆太子那场本不该有的相遇。 知道那一天在南天门,曲雾女君追上了曲雾女君。她问:“敖霆,你为何带着崆洞印上天庭,你要干什么?” 敖霆太子看到自己的谋划被曲雾女君发觉了,当下不再卖关子,三言两语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 曲雾女君踉跄两步,险些就要从南天门摔下去。 这是身后却有一人扶住了她。 曲雾女君猛地一回头,竟然是好久没见的东癸水君! 竟然是露清公主如今守了四万年的东癸水君。 那一日就是东癸水君上天庭找露清公主的。东癸水君已经结识了露清公主,这两个人比起敖霆太子和曲雾女君可谓是真爱,露清公主下凡时间久了担心他们的事会被王母发现,不得已才回了天庭。 但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东癸水君思念露清公主,她不下凡,那他就上天庭去。这一来二往的,东癸水君次次都走的顺利,上天庭与露清公主谈情说爱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 却没想到,这次刚要从南天门溜回去,就看见了那一幕,听见了敖霆太子说的那一番话。 敖霆太子最疼自己的妹妹,知道了真相又怎能饶他? 当下,他伸手就要去夺敖霆太子身上的崆洞印,敖霆太子一勺,崆洞印没有被他夺了去,崆洞印的灵气却被他吸了去。 这崆洞印本来就被东癸水君种地把持多年,东癸水君一旦沾了崆洞印的神力,当下神力大增,就要去抢夺敖霆太子手里的崆洞印。 这崆洞印本来就被东癸水君种地把持多年,东癸水君一旦沾了崆洞印的神力,当下神力大增,就要去抢夺敖霆太子手里的崆洞印。这一来就惊动了天兵,紧接着惊动了各路神仙,东癸水君脾气上来了,眼看的这么多人都要与他们兄妹作对,他偏偏不肯屈就!仗着崆洞印之力将天庭神仙打的落花流水。 一时之间,南天门口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这就是传说中的东癸水君大闹天庭。 不是为了求取露清公主,而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曲雾女君出气! 而后便是玉川神女之父携了神农鼎,拼上自己一条性命,将东癸水君封印在了南海之滨。 敖霆太子躲在人群里,这才慌了神,他还没有来的及将崆洞印献给王母,就惹得东癸水君闹上天庭,此时若是自己再去将那崆洞印呈献上去,恐怕会徒增神仙们的指责。他当机立断,将崆洞印从天庭往下那么一扔,崆洞印自回了乾坤洞。 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东癸水君与曲雾女君,那东癸水君已经被神农鼎所压制,天庭神仙不会让他现世,那么知道此事的就只剩下一个曲雾女君。敖霆太子看向曲雾女君,女子盈盈泪光,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先是自己所爱之人根本就不爱自己,后是最疼爱自己的东癸水君被压在了神农鼎之下。 敖霆太子看向那天兵头目,指着曲雾女君说:“这人便是黑龙一族的圣女,与东癸水君是一伙儿的,趁着她还没有汲取崆洞印之力,你们快将她关到锁仙塔去!” 那些天兵被方才天庭混乱的那一幕吓得傻了,不由分说就听了敖霆太子的话,将曲雾女君关进了锁仙塔。 露清公主定然想不到,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如今被我知道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东癸水君从这南海之滨出去了,天庭众生能好过吗,仙界神仙能好过吗?你的母后,你的姐妹能好过吗?” 东癸水君在神农顶下被压了四万年,如今露清公主又有崆洞印在手,他一旦出来定然不会放过天庭众人。 露清公主顿了顿,最后一滴泪划过脸颊,沉默了良久,只道了一声:“好。” 我与碧童公主对视一眼,她难不成……放下了? 就是这一晃神儿的功夫,直见神农鼎和崆洞印飞升而起,直往玉川神女那缕魂魄而去! 不好! 第九十一章 生死一线 只这一晃神的功夫,已经晚了一步。 伏羲琴弦“铮”的断了。 那神农鼎和崆洞印盘旋在御茶神女那缕魂魄的上空,那魂魄忽明忽灭,转瞬之间就要消失不见。 “轰——” 神器相撞,就连脚下的的云台也晃了晃,我脚底一滑,险些就要摔下去。 “丫头,小心!” 碧童公主一把拉住我,将我带回了云台上。 但当我在定金去看时,眼前却又令我吃了一惊。 玉川神女那一缕泛着金光的魂魄不见了,我心口忽然觉得生疼,她就一缕魂魄在我体内存了多年,与我的骨血早已融为一体。前不久为了盗取神农顶,好不容易才将它从我体内分离出来,如今他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如果说两万年前玉川神女自投了神农鼎,却还不算魂飞魄散,那么时到今日,这天地万物之间,就算真的是寻不到她半丝踪迹了。 那如兰暗香的女子,那伏羲琴原来的主人,那衡惑神君心里永远难以忘却的女子,从此就要消失于天地之间。 但这个名字却会永远的铭记于世间神仙的心里。 众人都会记得,就是这玉川神女在两万年前的蟠桃会上以一己之力救下仙界苍生,凭一己之力在那神农鼎中生生煎熬了两万年。 也正是这命运的兜兜转转,还是在这南海之滨丢失了她的性命。 只是世间尚余了一个可怜人…… 衡惑神君…… 但当时的情况却由不得我多想,那镇压着东癸水君的神力没了,那并四海八荒众神仙闻风丧胆的东癸水君眼看就要突破封印冲出来。 我手指的骨节甚至被我捏的咯吱做想,不能让玉川神女白白牺牲,更不能再搭上仙界众生的神仙。 伏羲琴一根琴弦被我送给了曲雾女君,刚才又断了一根琴弦。伏羲琴的此时神力已不如从前,但我仍愿意尽力一试。 “碧童姐姐,你闪开。” 碧童公主一惊:“丫头,不行的,他手中是神农鼎和崆洞印两件神器,你拿什么与她抗衡?” 我拿着伏羲琴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是啊,露清公主有两件神器在手,我拿什么与她抗衡,我修为不如她,仙识不如她,就连手中神器都不如她。 今日难道是满盘皆输之局? 我正要奋力一事,忽然一阵仙雾升腾,迷了人的眼。 “水君!” 正手足无措之时,有人喊了这么一声,这喊话的人不是旁人,就是我们面前的露清公主。 露清公主所喊的那个人,就是这一场故事里头一直存在,但却从未露过面的东癸水君。 东癸水君的模样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我想起他的哥哥荐昆帝君,常常是穿着一身黑衣,带了一身的黑邪气,就连嘴角那抹勾起的微笑也带了阴邪之气。 但东癸水君看起来与他很不一样。 东癸水君出现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白衣,虽然没有衡惑神君那般出尘脱俗之感,却别有一番仙人风姿,东癸水君那脸庞跟荐昆帝君有几分相像,只是那双眸子却多了一份清明。 他于仙雾中出现,而后揉了揉眼睛,大约是这阳光有些耀眼。 “露清!”待东癸水君看清了眼前景象,首先看到的,就是他面前的露清公主 这一双四万年没能相见的情人,就这样紧紧相拥。 那一刻我忽然忘了自己肩头的任务i忘了今日要做的事情,忘了要拦住东癸水君。 若是他们二人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而不是想要报复仙界的神仙,那也很好。 但东癸水君不会,就像我们仙前所猜测的,他是一个暴戾之人,同他哥哥荐昆帝君一样。被人压在神农鼎之下四万年,四万年没见过这阳光,心理头定然把天庭上的神仙都埋怨了个遍,如今他得了自由,那天庭就不好过了。 东癸水君轻轻捧着露清公主的脸,那神情令我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淮泽身上见过。 而后,他亲吻了露清公主的额头,紧接着看了我与碧童公主。他眉头一皱,对露清公主说:“乖,你在这儿等我。” 东癸水君袍袖一挥,方才还悬浮在上空的那块崆洞印便收去了他的袍袖中。 果真是黑龙一族,早就将崆洞印给驯化了。 露清公主咬了咬唇,知道东癸水君现世的第一件事不是与自己闲话家常、谈情说爱,而是要为他自己报仇。 我一慌,拨动了伏羲琴的琴弦。 “铮——” “伏羲琴?” 那本要离开此处云台的东癸水君在听到伏羲琴的琴音之后停住了脚步。 他那一双与荐昆帝君有些相似,却比荐昆帝君清冷几分的眸子看向了我:“你怎么会有伏羲琴?” 露清公主在后冷哼了一声,“他叫锦华,是个上仙,若非她百般阻挠,我早就将你就出来了,而且,荐昆帝君也是因她而死。” ! 她这人真能颠倒黑白,竟然将荐昆帝君的死嫁祸到我身上。 荐昆帝君当日分明是被露清公公主一剑杀死的,可荐昆帝君是东癸水君的胞兄,若是东癸水君知道了自己的哥哥是被露清公主杀的,的确,露清公主一定得不了好果子吃。 所以她就将事情嫁祸在了我的身上? 我皱了皱眉,不屑与东癸水君解释,又拨动了两下伏羲琴弦,他生生避开。 东癸水君一笑,嘴角浮起来的笑意终于与荐昆帝君有了几分相像。 “不错,如今一个上仙都能欺压到你头上了。来!” 崆洞印现! “碧彤姐姐小心!”我吃过两次崆洞印的亏,知道此印一旦被催动,那么所攻击之人灵力便会被它夺取,碧童姐姐就站在我的身边,若真有个危险,她定然逃脱不了。 我这一推就将碧童姐姐推下了云台,可叹刚才我险些跌落云台,还是碧童姐姐将我拉了回来,如今为保周全,我却只能将她推下去。 如今东癸水君手中的崆洞印早已经被荐昆帝君修炼成了阴邪之物,如今加上东癸水君那积压了四万年的神力,腾腾的黑气从他身上冒了出来,那幽蓝色的光芒直击我而来。 这是生死一线! 第九十二章 横祸难逃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那一瞬间,狂风起,沙石走,乌云聚,雷电轰鸣。 这分明是白天,天地之间却成了一片漆黑,只有那轰鸣的雷电可见一丝光亮,却好像是要将那天劈开。 漆黑夜空中,我仿佛看到了满天繁星。 有一人白衣飘飘,踏着那满天繁星而来。 衡惑神君!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衡惑神君怎么得知了消息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挡在我身前的后果会是什么。 但随即我又想明白了,今日神器相撞,天摇地动,定然已经惊动了仙界众神仙,但是大家虽然匆忙,却一时之间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谁会想到是那安稳了两万年的南海之滨出了问题呢。 衡惑神君却想到了,他不仅想到了,还找到了南海之滨来,因为他心心念念的玉川神女真的魂飞魄散,那一刻心灵感应这种东西真的会发生。 “衡惑神君!” 那崆洞印的蓝光打在了衡惑神君的身上。 男子一声闷哼,面前白衣仙人踉跄了两步,跌倒在地。那崆洞印的神力本是冲着我来的,却被衡惑神君悉数挡了去,我毫发无伤,他却重伤在身。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一年之前,淮泽倒在我怀里时的那个场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东癸水君眉头一皱,沉吟一声:“你是……衡惑神君?”随即咧嘴而笑:“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多管闲事啊!” 衡惑神君嘴角有鲜血流出,他此刻半倚在我怀里,那本就冰凉的身体显得更加不可触碰。 他轻轻皱了皱眉,看向东癸水君,清冷的声音传出来,他道:“收手吧,玉川父女已经因你而死,别再让仙界神仙给你陪葬,别再……酿成大祸了。” 东癸水君冷哼一声,一把夺过了露清公主手中的玉剑,就在我眼睁睁的看着的时候,那玉剑捅入了衡惑神君的胸膛。 男子白子似雪,忽然就多了抹殷红,似刺穿了我心头的那一滴血,触目惊心。 就如同当日,露清公主杀了荐昆帝君那一幕。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时光不前,万物静止。 衡惑神君为我挡下的不仅是崆洞印之力,还是那要人命能够吸人仙识的神力,我这才反应过来为何东癸水君再伤衡惑神君时用的不是崆洞印,而是夺了露清公主手中的玉剑。 因为那崆洞印已经碎了。 被衡惑神君的神力所击碎的,他得用了多少神力,耗损了多少修为,才能一举将这上古神器击碎。 崆洞印的碎片散了满天满地,幽蓝古光明明晃晃,在我身边飞升而起。 “衡惑神君,衡惑神君!” …… 那人白衣飘飘,冷若冰霜,一向少言寡语,在懒摇山上吐露心迹的男子却再也没有回答过我。 天上繁星疏忽而散,我想起那一晚上在懒摇山上与衡惑神君谈心时的漫天繁星。我想起那个夜晚。我默默想着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星空,忽然一笑,今日的满天繁星,这才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星空。 那是衡惑神君神力四散,是他星宿修身魂灵归位,是北斗宫没了主君之人! 星云散,狂风止,阳光现。 如同上次一样,众神仙又来了。 这一次,王母为首,托塔李天王等人在后,一帮老神仙白衣飘飘,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看不清面容。 那群人里,大概就有琬炎公主。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日! 我想起露清公主那一句她走合辜。 有辜,有辜! 众人都有辜! 为何一次又一次,上一次是淮泽倒在我的怀里,他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在我面前缓缓闭上,至今都没有外睁开眼睛看过我一眼,至今都没有用他那懒懒的语气再唤我一句“深深”。 如今淮泽还没有醒过来,衡惑神君又倒在了我的怀里。 淮泽常常戏谑地称他为冰疙瘩。 如今这人浑身冰冷,就连最后的一口气也化作了流星随众星四散而去,他甚至来不及再看琬炎公主一眼! 或许,他不是随众星而去,而是随玉川神女而去了,他心有一人,心念一人,心随一人。 一滴清泪划过我的脸颊,落在地上四散开,我甚至听到了那一声滴答。 神仙平日里的穿着都是素色,人群里除了王母一身金袍,隐约还可以见到一身红妆。 那团云红渐渐靠近,却不似一年前淮泽重伤之时那般急促那般焦虑。 那人脚步极缓,这一刻天地万物无声,众仙家无声。露清公主与东癸水君无声,我也无声。 琬炎公主轻轻走到衡惑神君身旁。 那容颜世间难见,本是娇艳异域风姿,红妆抹就,云红若生,这一日,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却也成了这世间最不幸的女子。 她没有像上次一样狠狠地甩我一个耳光,也没有像从前一样泪如泉涌。 她收回落在衡惑神君身上的目光,定定的看向我,声音沙哑。 “我这人是个倔脾气,那日我七哥哥重伤,我一气之下与你反目,就再也不肯与你重修旧好。” “但你或许不知道,在北斗宫的时候,我也曾透过窗户缝看你,看我七哥哥。” “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失踪了半个月,衡惑神君和白茗神君都在没日没夜的找你,我也在找你。衡惑神君还笑我终于愿意与你讲和了,他说待你回来了他定然要好好与你说,让你别再与我置气了。” “他说他要跟你说!” “你或许还不知道,今日,是我与他的大婚之日,我盼望着婚宴之上能够看到你。我哥哥伤重未醒,你却是他心爱之人,我七哥哥不能亲眼看着我出嫁,哪怕你替他看看,也是好的。” …… 她还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我却想不起来了。 就记得最后一句。 “锦华,我永不会原谅你。” 这一天是衡惑神君与琬炎公主的新婚之日,他们这个婚,到底是没结成。 有时候我会想,他为什么叫衡惑神君呢,飞来横祸,不是太可怕了吗。 飞来横祸,的确是太可怕了。 第九十三章 陈情曲尽 质问的声音,从来都不会少。 “锦华仙子,这是怎么回事?” “锦华仙子,为何东癸水君会破鼎而出?” “锦华仙子,为何衡惑神君会为你而死?” “锦华仙子?” …… 从南海之滨一路到瑶池台,我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这些问题。 瑶池台上被缚的有三人。 东癸水君、露清公主,还有,我。 东癸水君本就被天庭众人所忌惮,南海之滨上他们看见四万年前将天庭搅得一滩浑水的东癸水君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早已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但紧接着,众仙家就发现东癸水君手中没有崆洞印,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崆洞印竟然碎成了漫天碎片。 一代上古神器,就这样碎成了碎片? 众神仙惊愕之余,却没忘了东癸水君仍旧是个祸害,一道捆仙锁,缚上了东癸水君的身体。 再一看,众神仙就看到了那站在东癸水君身旁满眼血丝的露清公主,联想起之前仙界里头那些传闻,他们就想明白了。 “露清公主,可是你救出了东癸水君?” 露清公主一笑,满目凄凉。 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立于云台之上,朝着远处王母行了一礼,开口:“若非锦华仙子偷盗了神农鼎,我也不会这样顺利就救出了水君,始作俑者,你们还得问问锦华仙子。” ! 神仙们一下子就将那满是惊愕的目光看向了我。 他们大概万万也没有想到为什么有人会想要去偷盗神农鼎,这偷盗神农鼎的人竟然还是一个不足三年修为的小上仙。 露清公主就在这时捡起了那把落在地上的那把玉剑,想要斩断缚着东癸水君的捆仙锁。 有一神仙眼尖,大喊了一声:“快拦住路清公主。” 两道捆仙锁一齐抛出,一道缚住了露清公主,另一道缚住了我。 …… 此时瑶池台上众神仙林立,王母一身金袍坐在大殿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们三人的身上。 那眼神,有疑惑,有不解,有惊愕,还有……叹息。 疑惑为何我会偷盗神农鼎,疑惑衡惑神君为何会魂飞魄散,疑惑方才南海之滨的云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东癸水君和露清公主的罪名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他们现在唯一不清楚的是我,区区一个上仙,怎么会有能耐偷盗神农鼎,目的是什么,与黑龙一族是不是有什么勾结,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立在上首的一位神仙大喝一声:“锦华仙子,你还不快交代清楚!” 我抿了抿唇,这事儿严重,若真是单纯的放了东癸水君出来那还好说,可是衡惑神君却因此而丧命,他是德高望重的上神,有着九年的修为,又是星宿诸神的儿子。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酸楚,想起男子倒在我怀里的那份冰凉,也想起男子那雪白的衣袍上的殷殷血迹,不禁一阵心疼。 但,若我直言我偷神农鼎是为了救淮则之命,那么恐怕此事会牵连到南海龙宫去。可是不说是为了救淮泽,我又有什么理由? 一个小上仙,一个瑶池台的弄花仙子,一个天庭之上修为最短却今生最快的神仙,有什么理由会不惜冒着放出东癸水君闹得天下人神不安的风险去偷盗神农鼎? 莫说他们,连我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我抿了抿唇,看向积压的人群,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 嫦娥仙子紧蹙了眉头,云翎仙子对露清公主怒目而视,碧童公主满眼不忍,白茗神君温润的眼眶竟然泛了红晕,他紧紧拉住的盈袖自然泪如雨下,却碍于在这瑶池台上,碍于众神仙都在,愣是没敢哭出声来。 “不说。”良久的沉默过后,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能说,不能害死了衡惑神君,再去牵连那尚在昏睡之中的淮泽。 此事不可说,但有一事我却非说不可! “东癸水君,如今既然已经在这瑶池台上了,你不如当着天庭众神仙的面将那不为人知的天庭秘辛说说清楚。先说一说你四万年前闹上天庭的原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东癸水君冷笑一声:“莫非,你知道?” 我叹了口气,黑龙族的人还算是有些傲骨,当年分明玉川神女之父已经赶到了,却宁愿被压在神农鼎之下,也不肯向天庭众人反刍事情的真相。 就连如今,他也不肯说。 “你可知我在赶去南海之滨之前被露清公主结下,关进了锁仙塔,而后在锁仙塔里为遇见了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做曲雾女君。” 曲雾女君? 神仙们对这个名字都不太熟悉,但是东癸水君却猛然皱缩了瞳孔。 曲雾女君,那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会不记得! 他被捆着,跪在地上,听到曲雾女君这四个字着实有些激动,想要起身,却一个踉跄没站稳,又跌坐在地下。 他神情恍惚,喃喃道:“你见到曲雾了,他还活着?” 我摇了摇头:“还能见到她,但她却不算是活着了。你若此生还想见她一面,恐怕要亲自到锁仙塔去,她肉体已损,此生都不能出锁仙塔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万万没有想到,那锁仙塔里竟然关了一个当年黑龙一族的圣女。 东癸水君尤其愤怒:“为何?她是无辜的,当年闹上天庭的人是我,你们关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杀了我也行啊,你们为何要害她?为何要害我的妹妹?” 众神仙一怔,面面相觑,当年并没有一人知道东癸水君的妹妹曲雾女君的事儿,将曲雾女君关进锁仙塔塔的人又能是谁? “你们知道吗是谁关了曲雾女君吗?” “没听说啊。” “能令天兵将人往锁仙塔里关的,定然是个德高望重之人。” “可他关了人,却不肯禀告王母,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 众神仙一阵讨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人声渐渐止歇。 瑶池台上一阵寂静,落针可闻。 我叹了口气,等的就是这时候! 第九十四章 往事道破 “众仙家德高望重,天上人间的事儿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可是纵然你们有通天之能,或许不知道4四万年前有一对男女相恋于不宜之时,相遇于不该相遇之处。” 我顿了顿,众神仙无一人答话,都等着听下文,只有东癸水君的眸色动了动,似乎知道我要说的是她自己妹妹的故事,但却没有出演打断我,四万年了,他此刻见不到自己妹妹,却有些想听听自己妹妹的音讯,哪怕只是“曲雾女君”这四个字。 “女子深陷男子,深爱男子,那男子却因着她是黑龙族圣女的身份,想要借她的身份,去打崆洞印的主意,再借偷盗崆洞印的名义将崆洞印献给王母,从而稳固自己的地位。那女子痴情,就这样被男子骗去了崆洞印,谁知他前脚刚上了天庭,就在南天门碰到了东癸水君。东癸水君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这才不惜大打出手,将天庭搅得混乱不堪,鸡飞狗跳,最终还是玉川神女的父亲用神农鼎将东癸水君封印在了南海之滨。可是众仙家并不知道,东癸水君四万年前闹上天庭,根本就不是传闻中的为了露清公主。” 露清公主神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她应当是知道四万年前东癸水君闹上天庭的原因的,可是今日又听到一遍说那原因不是她,女子竟在这时涌升了一种失落之感。 我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众神仙只知道四万年前东癸水君闹上天庭,却不知道他闹上天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我口中的那女子就是东癸水君的妹妹曲雾女君,那男子就是南海龙宫的四殿下敖霆太子!” 今日在场的只有天庭神仙,敖霆太子应该还在南海龙宫,天庭上发生了何事他尚且不知道。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自己此时恨极了淮泽这个四哥,他利用曲雾女君的感情,又过河拆桥害了曲雾女君,还若无其事活了四万年,我最恨这表里不一之人! 亏得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四殿下,他虽是淮泽兄长,却显然不如淮泽能当大任,但是这声“殿下”却尊贵,当年人人尊崇南海龙宫四殿下,如今人人敬仰南海龙宫七太子。 不得不说,当年敖霆太子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不光如此,两万年前的蟠桃会上,沉寂了两万年的神农鼎出了问题,东癸水君险些就要破鼎而出,最后是由玉川神女将自己化成了一颗丹元自投了神农,这才得以保全仙界人间万年安慰。你们这些神仙查了两万年,愣是没有查出当年的神农鼎为何破碎?” 众神仙摇了摇头,他们疑惑过,猜测过,取证过,但……却没人坚持查下去。 那起先喝我的神仙就纳了闷儿,开口道:“我们不知道,难不成,你知道?” 我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点了点头,一笑:“是,我知道,原因就是自从东癸水君被玉川神女的父亲用神农鼎封印在了南海之滨的云台上。这些年里,露清公主不肯死心,她自己没有能力救出东癸水君,就一直暗中勾结东癸水君的胞兄,黑龙族的荐昆帝君,想要借助黑龙一族所掌管的崆洞印救出东癸水君。奈何神农鼎神力强大,他们绸缪了两万年,终于在两万年前蟠桃会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使得那封印者东癸水君的神农鼎裂了一道口子,可惜却被玉川神女阻拦了。” “不光如此,就连一年之前,在南海边上建坤帝君之死,也是被陆清公主一剑所致。他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让天庭神仙得知她与黑龙族勾结的事,不惜杀了你的兄长。” 最后这句话我是说给东癸水君的听的。 我觉得东癸水君是个可怜之人,分明四万年前爱上了一个自己的心爱之人。二人也是如胶似漆,和和睦睦,假以时日只要黑龙一族向天庭示个好,这桩婚姻便可成了,他们将会过上传说里的那种幸福圆满的日子。 可是偏偏误打误撞自己的妹妹曲雾女君遇人不淑,险些被奸人所害。 偏偏他那脾气又触犯了天庭上的天规,这番大打出手,鸡飞狗跳神人不宁。天天神仙怎能饶他? 莫说东癸水君被关了四万年,就是四万年前一剑将他杀了,那也是东癸水君死有应得。 因为天规不可触犯,天庭神仙更不容许黑龙一族的人触犯天规。 我可怜他,可怜他四万年前没杀一个人,却生生被囚禁了四万年。 可怜他四万年后,虽然被露清公主所救,自己的兄长与妹妹却早已经离开了自己而去。 他更不知道那就自己的爱人杀了自己的兄长。 今日,东癸水君或许难逃一死,但露清公主终究是王母之女,公主就是公主,有那不死的特权,也有王母的庇护。 或许东癸水君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一番陈情,众神仙一阵唏嘘。 王母这便说了话。 “锦华,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点点头,“千真万确,不敢欺瞒王母。” 王母却皱了皱眉,“既然你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那为何不能将你偷盗神农鼎的原因告知众仙家们。你可知今日之事,都是因为你偷盗神农鼎而起,你若不偷取神农鼎,露清公怎会去救东癸水君,东癸水君又怎会不破鼎而出,横祸神经怎会因此而死?” “锦华,你若不说那罪过可就大了。” 我自然知道此事责任在我,但是若我说出来不仅会牵连到南海龙宫,还会牵连到白茗神君,琬炎公主以及盈袖,就连碧童姐姐恐怕也会难辞其咎。 此事牵连太广,不可说。 刚才那喊话的神仙又开口了:“锦华仙子,你若不说,那也没关系,你在天庭上也有两年,应该指导天庭上的神仙,向来只追究个结果,不想追究过程。” 是,我自然知道他们都是些怕极了麻烦的人,他们闲散惯了,最不喜欢这般弯弯绕绕。若果不说,他们不会一直追查下去的,就好像两万年前不肯追查神农鼎破裂的原因,他们没那心情也没那时间。 第九十五章 庭审云云 瑶池台上的沉静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不久之后天雷滚滚,像是一道春雷,劈向人间。 上首的那些神仙们便开始惊慌失措,在他们看来这一道天雷是不祥之兆。 分明自己就是神仙,却还要相信那些祥与不祥之说。 果真是分外可笑。 “启禀王母,依小神之间,这锦华仙子无缘无故去偷盗神农鼎,恐怕是别有用心,她既不顾仙界与神仙众人的安危,又不肯讲实情,应当重罚。” “是呀,这锦华仙子小小年纪,来天庭才多少时候,就看仙界和天庭带来了多少风波,换句话说,自从她上了天庭成了神仙,咱们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过。” “依小神之见也是如此,自从锦华仙子位列仙班,先是荐昆帝君闹上蟠桃会,在蟠桃会上劫持了南海龙宫的琬炎公主,紧接着又是荐昆帝君闹上了碧童公主的封典大礼,再就是荐昆帝君硬是要求取琬炎公主之事,紧接着又是衡惑神君之死……” “这般说来,锦华仙子还真是罪过不小啊,今日之事,若非她无缘无故去偷盗那神农鼎,纵然露清公主想要救出东癸水君,只怕也难成事。” “是呀,衡惑神君是多么德高望重的上神,衡惑神君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星宿诸神,锦华仙子,你该当何罪呀?” “王母今日若是不重重责罚锦华仙子,恐怕难平人们心头之怨呀!” …… 王母皱了皱眉,看向我的神色中有几分不忍。 东癸水君本是天庭种神仙眼中的一大忌讳,他是黑龙一族的神君,本就不是天庭之人,黑龙一族在荐昆帝君死后便已衰败,他们想杀便杀,不会有半分顾忌。 露清公主却是王母之女,堂堂天庭公主,是何等的尊贵。天庭神仙就算对她有成见,但是以后顾及王母的面子。对露清公主的责罚,他们不会亲自开口。 因此他们最头疼的便是我,我虽修为尚浅,但是上天庭之后几次三番也算与天庭有功,如今这些功劳却被他们一番曲解,全都成了的罪过。 我不怕获罪。 但是我曾经受人之托,便要尽力忠人之事。 那人就是曲雾女君。 当时曲雾女君在锁仙塔门口曾经恳求过我,若我有一日能够护她哥哥的性命,就一定要尽力去做。 可是荐昆帝君已死,纵使我有通天的能耐,也不能在护荐昆帝君君的性命了,但是东癸水君却还在。 在我看来,衡惑神君是被他害死,但衡惑神君之死终究是因我而起。 所以我不恨东癸水君,要恨也只能恨我自己。 东癸水君在这件事情里,终究可怜。 “启禀王母,小仙自知罪孽深重,难逃天规责罚,但只有一事想要恳求王母。” 王母点点头,道:“你说。” 我抿了抿唇,看向东癸水君。 “诸位上神们说的对,今日之事若非小仙去偷盗神农鼎,那今日之祸事定然不会发生。罪过都在我自己身上,与东癸水君无关,还请王母能够饶他性命。” 王某眉头一皱,语气里有些不解:“你要为东癸水君说话?” 我点点头,语气显得异常的坚定,道:“是,今日天庭上已经去了一位衡惑神君,已经损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上神,东癸水君虽有不妥之处,却也是黑龙一族的神君,他虽与天庭不和,可是却有无边法力。诸位神仙们若实在要惩罚一人,还请责罚锦华一人。” 老神仙们各自捋着自己漂白的胡子,实在难以理解我为何会为东癸水君求情。 我心里知道,一纸罪书,永远不会缺席。 但在这之前,却有一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往那地上一跪。 我曾几次三番暗示白茗神君要好好拉住盈袖,如今衡惑神君不在了,淮泽还需要他们的照顾,白茗神君不可受到牵连。 他深谙人心,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但是我万万没有没有想到冲出来的这个人是碧童公主。 碧童公主一身青衣,南海之滨被我从云台上推了下去,幸好毫发无伤。 她道:“母后,今日之事锦华仙子虽然有错,但是她在天庭两年多的时日里却以为天庭立下了一桩桩功劳,蟠桃会上她凭借一己之力抵挡荐昆帝君救下琬炎公主,戒律隔里也是她制服了穷奇兽,就连当日南海龙宫之祸,也是锦华不顾安危往乾坤洞而去。王母就看在锦华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她的性命吧。” 此话一出,便有一个老神仙皱了皱眉,捋着胡子道:“碧童公主,你为何要为锦华仙子求情?” 碧童公主抿了抿唇,道:“锦华仙子是我一手教导的,从她出现天庭,初入瑶池台,到她历经十二重造化,都是以后我悉心教导。教不严,师之惰,若说今日锦华仙子犯下大错,那我也难逃其咎,还望母后明查。” “碧童姐姐,诸位仙家,碧童公主与此事半点关系也没有,她是好好照顾我了,但奈何我不听劝告,与她无关。” 碧童公主眉头一皱:“谁说与我,无关偏偏与我有关,你被十七公主关到了锁仙塔里,不就是我去将你救了出来。” 我心里疑惑,她为何要将此事说出来? 若说出来,只怕难逃干系。 但紧接着我好像明白了,这件事情里头露清公主的罪过也不小,但是露清公主是王母的女儿,难免就要受些偏袒。 可是碧童公主也是王母的女儿,碧童公主如今摆明了与我一条战线,若是众仙家想要责罚我,那恐怕也要连碧童公主一并责罚,想要做到一视同仁,就要紧接着责罚露清公主。 碧童公主如今说这些话,若是能够因此救我性命,那是再好不过,要是救不了我,也能将露清公主拖下水。 只可惜那会连累了她自己,那只会让我心里觉得更加愧疚。 分明是姐妹,却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或许当年碧童公主带着露清公主偷偷溜下凡间去玩,这才致使露清公主遇到了东癸水君,也算是一桩罪过。 第九十六章 化敌为友 王母深深吸了口气,不顾身边的众神仙在他耳边你言我语。 良久,她睁开眸子,那双眸子清明,看不到了对儿女的私情。 她只说:“天兵可在?先将他们都她下去,冰簟壶。” 被她下去的有四人:东癸水君,露清公主、碧童公主和我。 …… 冰簟壶。 这不过是我此生第二次涉足冰簟壶这处云台。 三年前我第一次到冰簟壶来,那是我上天庭的第一天。冰簟壶里那里四面冰雪,连床也是冰雕的,两樽清江月也泛着银亮。 如同今日,清冷,冰凉。 亲近之人都知道我怕冷,碧童姐姐最清楚,但很显然露清公主和东癸水君不知道。 当日因为我的身体里有玉川神女一缕魂魄,所以寻常仙使不能将我的凡思封尽,我在冰簟壶受过一日苦楚,寒气伤了脊髓。 后来碧童公主为我寻来了十二根钢钉。 我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三年前。 十二根钢钉,我体内只有十一根。 第一根钉钉在骨髓,钻心的疼痛顿时袭来,我咬着唇让自己不发出叫喊声,牙齿咬破了嘴唇,却仍然抵挡不住全身骨髓袭来的疼痛。 第二钉钉在左肩,第三钉钉在右肩。骨髓的疼痛还不曾消散,双肩的痛苦又开始侵蚀我。 紧接着碧童仙子下了第四钉,钉在我的左手腕,第五钉钉在了右手腕。我恍惚中看到了我的双手在变化,手指变得更加纤长,就连指甲也变得水葱般可爱。原来仙子的手生的好看,竟要遭受这般痛苦。 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只觉出第七钉和第八钉钉在了我的膝盖上,第九钉和第十钉钉在了我的脚踝。 第十一钉在丹田,我感到浑身的仙识都开始聚拢、游荡、冲击,我顿时觉得痛不欲生,终于昏死过去。 如今再一次踏入冰簟壶,那被十一根钢钉钉过的地方便有层层的寒意透出来,我如坠冰窟,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席卷了我。 仿佛三年之前冰簟壶里升起的千万根冰丝,一点一点,抽剥着我的骨髓。那冰入骨髓的寒冷和银丝环绕身边的痛苦又开始侵扰我。那冰丝泛着银光,开始一根根钻进我的骨肉之中,深达骨髓。 即使在冰簟壶这样冷的地方,骨髓处的疼痛还是令我出了一身冷汗。 自从我道出了荐昆帝君死亡的真相,东癸水君与露清公主的话便少了下来。 荐昆帝君之死,仿佛成为了他们二人的心结。 二人分明有四万年不曾见面,本该是诉说四万年生离之苦的时候,却因为少女为求自保的举动而互相噤了声。 露清公主觉得,自己有愧于他,她的本意是为了救东癸水君,却为了保住自己而不惜杀了荐昆帝君,这是她之愧。 东癸水君却也有心事,荐昆帝君是他胞兄,胞兄亡故,教他如何才能不气不怨不伤悲,但杀兄之人却是自己深爱之人,那人费尽心机想要把自己从神农鼎中救出来,到头来反而把自己也打搭进来,教他如何才能怨她? 他不忍,却也开不了口对她说那对四万年的离思。 故事就这样,发生了巨大的反转。 方才瑶池台上,我为东癸水君求情,实乃语出惊人,惊了王母与天庭神仙,也惊了面前的东癸水君与露清公主。 露清公主觉得那种时候竟然会有人替东癸水君求情,她觉得不可思议,偏偏那求情之人是她眼中的死敌,她那颗心便恍若被雷劈了。 初时觉得惊不可言,再品又觉触目惊心。 东癸水君也惊,他惊的却是曲雾女君之事,他有心想要再见自己的妹妹一面,听到我为他求情,就能猜测到这是受了曲雾女君之托付。 他此生最疼爱自己这个妹妹,听到我为他求情,就好像听到了曲雾女君为他求情,一颗心生生就变得软了下来。 露清公主叹了口气,看向我。 “你的脸色怎么会这样苍白。” 东癸水君闻言也猛地回头,看向被碧童公主扶着的已经虚弱不堪的我。 我一笑,如今关心自己的人,竟然是多少次争斗的露清公主。 事情已经到了结局,是非对错自有王母去断定,我对他们二人忽然之间就没了恨意。 “我脊髓受过寒凉,受不的寒气。” 露清公主眉头一皱,这事儿有些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她是天庭公主,自小所见都是仙界神仙,但凡是个神仙,都有仙识护体,断断没有我这样怕冷的道理。 碧童公主叹了口气,当下也不再与自己的妹妹置气,开口便向二人解释了三年前我凡思未断之事,故事一开头就要牵连出一些别的事情来,在这冰簟壶里,四人竟然都将往日的恩怨放下了。都是重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恩怨可谈。碧童公主讲清楚了三年前的事,我又将玉川神女之事说给他们听了。 二人听完面色都有些惊讶,万万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小仙子,不过三年修为,竟然与两万年前那名动四海八荒的玉川神女有些那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露清公主喃喃道:“怪不得,你区区一届凡女,没有任何前缘,也能飞升天庭位列仙班。你区区一个小仙子,也能驱使伏羲琴打赢了荐昆帝君,还顺便让伏羲琴认你做了主人。怪不得,衡惑神君每每看到你的神情都有些不对劲儿,他那样冷的人,竟然也会护着你,原来是这个缘故。” 我点点头,玉川神女已故,衡惑神君亦去,这些事儿再如何骇人听闻,也都成了前尘往事。 一直不说话的东癸水君皱了皱眉头,而后开口道:“锦华仙子,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我挑挑眉,等他的下文。 “你凡思未封之事,仙界之中可还有别人知道?” 我皱了皱眉,我记得凡间之事,但仙界之中知道的人不多,但都是熟识之人,除了碧童公主,还有淮泽、白茗神君、盈袖以及……琬炎公主。 “水君问这话的意思是?”这话是碧童公主问的,她与我一样,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第九十七章 一生情缘 冰簟湖寒冷,却不像锁仙塔中一样会使人不能动用仙法,因此纵然我仙识微弱,却可以驱动伏羲琴。 但我只用伏羲琴御寒,却不用伏羲琴逃离冰簟湖。 有些时候人要认命,也要接受所谓的责罚。 我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淮泽。 在这之前,神农鼎是淮泽唯一的指望,本来我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了伏羲琴之中,淮泽再睡上一段时间是有希望醒过来的,可如今天庭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衡惑神君身死,更是无人能够镇守北斗宫。 淮泽……或许会回南海龙宫去,与琬炎一起。 我心下有些怅然,难道……这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结局了吗。 分明三年之前我与淮泽与琬炎在瑶池台旁第一次相遇,那时我还未历完最后一重造化,就连位列末等仙班的小仙子也算不上。可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见到了他们兄妹二人。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见到龙族之人。 淮泽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里头似乎含着清风朗朗,令人见之便生了恍惚。 却不想那一面,就注定了我们这一生的情缘。 后来我与蟠桃园里再遇,淮泽懒揺山上夜话,瑶池台上抢床铺,北斗宫里看梨花。 不曾忘懒揺山上力斗怨灵,那幻境竟然便化成了南海龙灯的模样,那怨灵便化成了淮泽的样子,他揽着怀里头那女子,那迷离的神情令我第一次生了醋意,也是那一次,我才深切的明白自己早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也正是那一次,淮泽为了救我而身受重伤,才有了后来的林寒涧一事。 南海龙王担心凡间海水翻涌是荐昆帝君做坏,忙令夫诸神兽上天庭邀淮泽回宫。淮泽伤势还没痊愈,就匆匆忙忙赶回了南海龙宫,龙王却见淮泽灵力四散,仙识亦有损伤,纵南海龙王百问,他却万死不肯说出为何受伤,龙王一怒之下将淮泽关入林寒涧。 那一日,是琬炎第一次埋怨我:她红着眼眶看向我,伸手将我推了一把,满是埋怨的说:“怨你!都怨你!你以为我哥哥平白无故借住在北斗宫我会不奇怪吗,你以为我哥哥灵力四散我会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你才受了伤吗……” 那一次的事儿也的确怨我,若不是我,便不会有这档子事。 那林寒涧是龙宫里关押犯了大错的人的地方,多少恶鬼冤魂都在里头,动辄便乱人心神,嗫人骨血。 那日焦急之中我们找到了白茗神君,那是我第一次违抗天规私下凡间。 林寒涧满是崎岖不平的路,眼前却没有那层层叠叠的枯树林,有的只是黑气四散,冤魂哀嚎,恶鬼逃窜。 那是我见过的淮泽最虚弱的模样,他被两只水蛇缠着一人的脖子,蓝袍蓝衣,黑发依旧如墨铺散在水里,只是那含了星辰大海的眼眸却黯淡无光。 紧接着,就是第二次私下凡间,在我家乡古堰镇又一次遇到了淮泽。 那日茶楼里头我将银子扣在桌上,掌柜的赶忙吩咐人去抓茶。 此时身边却却来了位不速之客,这声音狡黠却又明朗:“姑娘好生大方,不如请在下喝盏茶?” 我抱臂看着眼前的淮泽:“倒是许久不见太子,还以为是您被令尊责罚了不敢出门,不想是在这里逍遥游玩。” 淮泽笑了笑:“那……在下请姑娘喝茶?” 我点点头:“掌柜的,可有雅间?” 掌柜的递过包好的茶叶的手抖得厉害,盈袖伸手接了过来,掌柜的语气也颤:“有,有,贵客二楼请。” 盈袖见状不解:“姐姐,他这是被什么吓着了。” 我悄声解释:“他听我叫淮泽太子,以为淮泽是他们凡间皇帝的儿子到了,自然害怕的厉害。” 我转念一想,此事若是被他传开了恐怕不大好,会给民间这些正常生活的人们带来些许困扰,也真会对皇宫里的太子有影响,于是冲这茶楼的掌柜说:“想是掌柜的误会了,我这朋友他叫泰孜,泰山的泰,孜然的孜。同音不同义,您可莫要多想了。” 说完这话我拉着盈袖的手先上了楼,淮泽在后摇了摇头无奈跟上。 茶楼掌柜的手中正要还给我们的那十两银子被吓掉在了地上。 真是占了“太子”这两个字的便宜,茶馆掌柜的给备了一间上好的雅间,临着窗儿,能看见外头的烟火气,依稀有百姓的叫卖声传进来,不过听得不大真切。 我携了盈袖的手先落座,自给自己和盈袖斟上了茶水,自顾自地品起来,淮泽紧接着上了楼来。 他一开口便没好话:“你才是孜然。” 我久不见淮泽,本想故作冷淡一番,谁知他这一句话就让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淮泽见我笑了也便叹了口气在我与盈袖对面坐下。 我听他叹气却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问他:“为何叹气?” 淮泽摇了摇头:“自上次林寒涧一事,父王有意让我熟悉龙宫里的各项事务,整日里学这学那,我忙的也真是半点空闲没有。” 我挑眉:“哦?那不知道咱们太子这个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到古堰镇来了。” 我一摔茶盏,瞪了他一眼:“又不正经。让我猜猜……想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出来办,南海龙宫离古堰镇近,你如今瞧着神色并不匆忙,想来是办完事儿要回去的?” 淮泽一笑:“聪明!我是为了拿荐昆帝君而来。” “哦?他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淮泽摇了摇头,思索道:“倒是没有什么幺蛾子,只是昨儿个午后他给龙宫下了一封信,又是求娶琬炎之意,我担心他是上次重伤已好,生怕他真有什么幺蛾子,这才暗中去查探了一番,见他还缠绵病榻,我也就放心回来了。” 我一笑:“他胆子到大。难不成是看你忙的还不够,想让你再忙一些?你放心,龙王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他虽说有十几个儿子,你却是里头最受重用的,如今你也有四万岁了,他是时候叫你学着做些事儿。” 再后来,就是南海龙宫里头我与他的那一场婚礼。 第九十八章 白茗探望 南海龙宫里,有一日房门被敖霆太子敲响。 我那时对淮泽这个四哥印象还算不错,此人有白茗神君那份儒雅,亦有衡惑神君那份清高,唯独没有淮泽的狡黠,既不像淮泽,那在我眼中就是一位正人君子。 一件红丝上衫,绣的的凤羽花纹,一件锦绣下裙,微风里微微飘动,金丝银线遮不住,含情脉脉挡不了。 我换了嫁衣,却不愿意以琬炎之貌去见他,念了个仙法,自然又是锦华。今日淮泽要娶,虽说只是演练,我也想让他娶的是我。 白玉青竹院里置了彩灯,红绸,还有……喜字。 进了里屋,一张木桌上立着铜镜。镜下放了胭脂水粉,钗环发冠,朱砂口脂,花钿眉铅。另有一侧,一只木盒精致,我轻轻打开,忽然一凝。那里面,是一只木梳。 淮泽扶着我在铜镜前坐下,自拿了那木梳,轻轻松开我松挽着的发髻,又一缕一缕将发丝挑起,铜镜本就有些模糊,我竟不觉何时泪眼模糊了眼前,看不清自己在铜镜之中的容颜。淮泽拿起桌案上的凤冠,为我簪发,点妆,描眉,涂唇…… 屋里红烛高照,外面天色欲黑,衬得远处宫灯琉璃直比海棠娇。 后殿一间厢房,屋里陈设极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地上一张蒲团,桌子上放了一只木匣子,只是不知匣中装的是何物。 礼罢,淮泽亲自起身去拿桌上的那支木匣,木匣大开,顿时并有金光现出,是一只白玉手镯。 淮泽又执了我的手,将那玉镯为我戴上。玉镯入手,竟是触手生温。 他拉着我的手在桌旁坐下,这院子里头没有酒,他不知怎么使了一个仙法,便有一壶佳酿摆在了桌上,另有两只酒盅,玲珑剔透,也是白玉。 我轻笑,将酒盅重新放到桌上,俯身,一手牵起了我的衣角,另一手则牵了他的,两件衣裳都是细纱罩,质地柔软轻薄,这双结也便格外好系。 我重新坐直身子,又端起面前酒盅,看着淮泽还盯着衣摆上的双结出神,便轻声唤他:“新婚之夜,要喝交杯酒。” 淮泽还看着自己手中已然空了的酒盅出神,我却又将酒盅放下。再一次弯了腰身。我轻轻解开方才结成双结的衣角,又起身将他手中的空酒盅取走,而后拿着两只酒盅,行到床边,将两只酒盅放到了床榻底下,他的那只盅口朝下,我的那只盅口朝上。 那是我们的婚礼。 想着这些往事,我不知不觉摸上了手腕间淮泽亲手为我戴上的那只他母亲的玉镯。 分明是寒玉,却又触手生温,成了这冰簟壶里头我唯一的温存。 本是温存在心,我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淮泽的兄长四殿下敖霆太子。 淮泽与他这个兄长最为交好,我与淮泽的许多事情他都知道,若是我凡思未封之事他也知道,那原先倒是没什么,就怕如今他自身难保,说出这等秘密来就能让天庭的神仙们将注意力再一次放在我身上,以方便自己脱罪! 若是如此,那很危险! 我起身往冰簟壶出口走,却发现此处早就已经被设置了一道厚厚的屏障,任凭伏羲琴有多大的神力竟然也难以冲破,我想了想,这多半是哪位上神亲自所设。 如此一来,我们四人竟然都没了法子。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冰簟壶门口那屏障忽然被撤了。 来的却不是那一纸罪书,而是白茗神君与盈袖。 “你们怎么来了?” 盈袖眼角的泪水再也憋不住,见到我的时候就扑到了我的怀里。 “盈袖有些时日没见姐姐,很担心你。这地方这样冷,姐姐平日里最怕冷了,怎么受得了?” 我笑了笑,轻轻捋了捋盈袖的发丝。 “无妨,我偷盗神农鼎,这都是我应得的。你别的什么都不用想,就别饿着腊八,还有,替我照顾好淮泽。” 白茗神君在旁皱了皱眉,道:“当日若是直言你偷盗神农鼎是为了救淮泽,想必也不会真的牵扯上南海龙宫,他们东海,南海,北海,西海四个龙宫连起来还是有些势力的。淮泽到底是南海龙王最中意的儿子。” 我闻言轻笑:“若是那事儿说出来,南海龙宫还能无恙。神君当日一起不早就站出来说了,也不会一直沉默至今,不是吗?” 他叹了口气道:“可是如此一来,所有的罪责都由你一人承担。天庭之上就属你修为最强,哪个神仙会给你脸面?他们若是想要杀鸡儆猴,一儆效尤,就只能拿你开刀。” 这我知道,“再重的责罚我都不怕,我本无缘上天庭,本该在五岁那年,因一场洪水丢了性命。偏偏那洪水里头淮泽救了我,这才让我有了仙缘,到了瑶池台做了仙子。我在这瑶池台三年,对天庭上的众神仙而言不过过眼云烟,可是我很庆幸这短短三年里面能够遇见你们这群人。白茗神君,衡惑神君之死对我打击很大。那一日崆洞印的神力已经冲我而来,可当我看到面前有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挡在了我身前的时候,我便觉得我的心在滴血。” 白茗神君闻言神色忽然一暗。 天庭之上他与衡惑神君最为交好,衡惑神君之死这次对我的打击固然大,对他的打击定然也不小。 白茗神君是世界上最温润如玉之人,他一笑若春风,说出来的话也总是徐徐缓缓,让人听了觉得心里舒服。 今日他带着盈袖来探望我,纵然面若春风温润如玉不改。可是我仍然能够看得出来他眼底里那深深的悲戚之情。 他统共有两个兄弟,淮泽重伤,衡惑长眠。 这样的打击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无比大的。 而白茗神君还要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方面照顾淮泽,一方面安抚盈袖,一方面体谅琬炎,一方面还要想着来冰簟壶探望我为我为我脱罪。 “淮泽他怎么样了?醒了吗?” 话一出口,我忽然就后悔了。何必明知故问,若是淮泽醒了,今天我见到的人就不会是白茗神君,而是淮泽了。 第九十九章 敖霆太子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道:“如今神农鼎被王母收回,我不能时时用神农鼎为淮泽炼制仙丹,他的伤就再也没有一丝起色,我也想过向王母借用神农鼎为淮泽治伤,但如此一来王母必然就知道了你当初为何偷盗神农鼎,你一番苦心叶修白费了。” 我点点头,问:“淮泽若是没有神农鼎续命,就这么一直耗着,可有醒过来的可能?” 白茗神君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的心忽然凉了半截,自从上一次我用自己的灵力救他,他的性命可以算是保住了,可就是……醒不过来。 白茗神君看出了我的忧思,便开口安慰道:“你放心,淮泽这小子最是喜欢绝处逢生,指不定哪天就自己醒了,到是你,可要好好保住自己的这条命,不然哪一天淮泽醒了,我可没法向他交差。”说完这话,他顿了一顿,又道:“忘了告诉你,淮泽……被琬炎公主送回南海龙宫去了。” 送?难道只是淮泽回了南海龙宫,琬炎公主却没回去? 白茗神君一眼就又明白了我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道:“琬炎她……终究是放不下衡惑。” 我一怔,衡惑神君为了救我而死,那一天,正好是他与琬炎公主的大婚之日。 那该是琬炎公主此生最幸福的一天,她本该红妆婚服,金钗满头,入那喜字华殿,等一良宵。 可她红妆批了,金钗簪了,看到的却是衡惑神君一身白衣倒在了我的身边,他胸前那血迹,比那北斗宫里头的喜字还要晃眼。 “琬炎……她可还怨恨我吗?” 提起衡惑神君,我用有些不忍心看白茗神君的神情,故而这话问的是盈袖。 不待盈袖回答,白茗神君却又开了口:“这话你该问我。” 我挑了挑眉:“为何?” 白茗神君一笑,敛起了方才因为想起衡惑神君而出现的那一抹悲戚神色。 “琬炎公主看起来不拘小节,实则是个心思深的,盈袖心思单纯,她如何能看到透琬炎公主心中所想。” 盈袖小脸一红,瞪了白茗神君一眼:“我看着琬炎公主是个没良心的,当日明明是姐姐为了救她而不惜深涉险境,可她不仅不知姐姐的恩,却还明里暗里埋怨姐姐,我看着气得慌。” 碧童公主从帘后转了出来,对着盈袖淡淡一笑:“到底是白茗神君最了解里,知道你心思单纯看不透。” 这些时日我与碧童姐姐虽然不曾与露清公主二人有什么争执,但他们二人有攒了四万年的话要说,纵使露清公主杀了荐昆帝君,但东癸水君仍然不忍责怪,冰簟壶不小,二人自去寻了安静所在说话,有些日子没见着人影了。 盈袖见到碧童公主便是一喜:“碧童公主?” 碧童公主笑了笑,与白茗神君互见了礼。 盈袖樱嘴微撅,看向白茗神君:“你们都说我说的不对,那你且说说你看到的真相是什么?” 白茗神君笑了笑:“琬炎公主自小千恩万宠的长大,心气儿比别人高,纵然心里不再埋怨你了,面上她也放不下。她对你之怨,起源于当日淮泽被崆洞印重伤,这些哥哥里头数淮泽对她最好,她当时心疼淮泽,就对你发了脾气,事后见淮泽性命无爱,也就对你没没了怒意,可是又拉不下脸来与你讲和。她便觉得心里头有愧于你,纵使这一次衡惑是为了救你而死,她心痛衡惑,事后几度欲寻死,都被我合盈袖拦了下来,可是却再也没有埋怨过你。” 我叹了口气,想起衡惑神君身死那日在南海之滨的云台上,琬炎公主对我说的那番话。 “我这人是个倔脾气,那日我七哥哥重伤,我一气之下与你反目,就再也不肯与你重修旧好。但你或许不知道,在北斗宫的时候,我也曾透过窗户缝看你,看我七哥哥。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失踪了半个月,衡惑神君和白茗神君都在没日没夜的找你,我也在找你。衡惑神君还笑我终于愿意与你讲和了,他说待你回来了他定然要好好与你说,让你别再与我置气了。你或许还不知道,今日,是我与他的大婚之日,我盼望着婚宴之上能够看到你。我哥哥伤重未醒,你却是他心爱之人,我七哥哥不能亲眼看着我出嫁,哪怕你替他看看,也是好的。” 她说她不会原谅我。 我叹了口气:“我与炎炎,此生终究是回不到当初了。” 她拉不下脸来主动原谅我,我也没有脸面再去见她。 想明白了琬炎公主的事儿,我又看向白茗神君。 “神君这次前来,想必是求了王母的恩典,王母的恩典不容易,你必然不会只是带着盈袖来探望我。” 白茗神君顿了顿,神色严肃了起来。 “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说敖霆太子的事。” 敖霆太子。 当日在瑶池台时,敖霆太子不在天庭上,我道出了当年敖霆太子与曲雾女君的那一桩秘辛,定然让他们吃了一惊。 时候我们四人虽然被关进了冰簟壶,但王母也一定会将敖霆太子传上天庭,他也跑不了。 “王母与他说了什么?” 白茗神君皱了皱眉,“关于王母与他说了什么,天庭上的人恐怕没有人知道。敖霆太子是南海龙宫的太子,他不像你,犯了错要罚就罚,王母总要顾及龙宫的面子,所以关起门来问的话,没让旁人知道。” 我皱了皱眉,王母对敖霆太子的态度很重要,当年是他嫉妒淮泽白出了阴招,害了曲雾女君,害了东癸水君,害了荐昆帝君,害了衡惑神君,也害了淮泽! 他藏得太深,在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却无人知道他当年做过的事情。 亏得我还敬着他是淮泽的四哥,对他礼敬有加,还盼望着有朝一日淮泽也能像他一样稳重。 如今看来,还是淮泽那狡黠模样最讨人喜! 只可惜,我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盈袖一笑:“就知道姐姐会是这副神情,你别担心,白茗神君是骗你的!” 第一百章 关门问罪 我抬眸,“骗我?” 白茗神君歉意一笑,方才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来,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道:“本来的确不知道内情,但是多亏了你的人缘好,在天庭上结实的人多,有人暗自帮你。” 我略加思索,能够帮我们探听消息的人必然是瑶池台上的人,与我熟识的只有云翎仙子和香中仙子。香中仙子与露清公主交好,早已经与我不是一路人了,帮我们的必然不是香中仙子。随即就得出了一个答案。 “云翎仙子?” 我与她一年未见,上次相见还是淮泽重伤那日,瑶池台旁我与琬炎公主生了误会,云翎仙子赶去解围。 那人淡淡一笑,一改往日暴戾脾气:“婉言公主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 云翎仙子略微欠了欠身,对我却哼笑一声:“你说来说话这么口无遮拦的,要不是我来了,恐怕要把琬炎公主得罪干净了。” 云翎仙子见我面色深沉,不由得也皱了皱眉头,而是看向琬炎公主:“王母听闻琬炎公主来了瑶池台,特意让小仙来嘱咐公主,说是淮泽太子如今重伤,在身天庭之上药君仙君都没了法子,淮泽太子伤于荐昆帝君之手,此事令她倍感悲痛。还请琬炎公主先回去照看兄长,王母定当竭力令人救治太子。” 那一日,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开口将我要去盗取神农鼎用来救淮泽的事告诉云翎仙子,云翎仙子与我初见之时便多有隔阂,那为了牡丹花姚黄一事所起的纠纷如今还历历在目,但后来逐渐的了解她,却觉得云翎仙子其实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再后来我飞升上仙,与也她有争执,直到上次香中仙子一事,实则是她暗中帮了我。 但这个念头刚产生,随时就被打消了,此时说出来多有风险,白茗神君尚且不愿意让琬炎公主和衡惑神君等人知道我们要借用神农鼎救淮泽的计划,自然不能够让北斗宫以外的人知道。 不想当日我不曾将自己所做的事告诉她,今日她却还尽心尽力帮我,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初见时蛮横不讲道理的云翎仙子了。 白茗神君点头,道:“正是,那日王母关起门来与敖霆太子叙话,就连云翎仙子与香中仙子也不让进,但王母却忘了瑶池台上还有两只仙鹤。” 我挑挑眉,它们不叫仙鹤,叫鸣羽客和弄清影,如今天庭上的人都这么叫。 “这两只仙鹤知道了当日情景,就转述给了云翎仙子,云翎仙子眼巴巴地来找我,有把事情转告给了我,我这才带着盈袖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那,王母到底与敖霆太子说了什么?” 问罪。 关起门来问罪! 王母在人前要顾及着敖霆太子是南海龙宫的太子,但在人后不必。 王母自从敖霆太子进了瑶池台,那张平日里头慈祥的脸就变得阴沉了下来。 四万年的罪孽,这是何等大的一件事! 当日我所言纵然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但到底没有人证物证在,曲雾女君那样清冷的人,纵然敖霆太子伤了她,她却仍然挂念着敖霆太子。纵然王母事后派了人去锁仙塔找曲雾女君求证,曲雾女君也未必会将事情告诉王母。 所以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王母并没有对敖霆太子动辄问责。 关起门来问罪,便会少些顾忌。 敖霆太子何等深的心思,若是王母直言问他,他定然会胡搅蛮缠搪塞过去。 仙界不比人间,敖霆太子地位尊贵,此事有人证不够,还得有物证。 可王母想要探查四万年的事儿何须所谓的物证? 敖霆太子进了瑶池台,刚向王母见了个礼,还未曾起身,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王母轻轻一抬手,一团仙云笼罩在了敖霆太子身上。 敖霆太子顿时不知道自己是身处云里还是身处雾里,顿时脑子变得昏昏沉沉,一时之间在他记忆中深藏了四万年的往事便涌了出来。 如同当日我在古堰镇所用的仙法一个道理,他脑海里的记忆能够被王母看见。 便看见古堰镇风景美如画,敖霆太子正路过古堰镇要回南海龙宫去,这时便看见在那小巷尽头有三五粗汉围了一个女子。 敖霆太子慌忙之间上前查看,只见那女子清冷之中不失天真,眼神明亮,照亮了他一生的路。 王母看着眼前景象,不禁皱了皱眉,这女子她认得,是荐昆帝君和东癸水君的妹妹,黑龙一族的人都喊她圣女。 那个时候,敖霆太子的的确确对眼前的女子生了一副柔肠。 他喜欢她。 她喜欢他。 二人就此结缘,在古堰镇寻了个客栈,各自敛起了自己的神力,只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出尘的凡人。 他们出门看花,那桃李争艳,芳春百园,在敖霆太子眼中,却比不上曲雾女君一笑动人心弦。 他们去凡间集市走走逛逛,那小贩商人都称赞他们郎才女貌,是举世无双的一对良人,敖霆太子听了,心里头只觉得关系。 他们在古堰镇过上了凡间百姓最寻常不过的小日子,男子为她画眉,为她点妆,为她行那凡间男女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为她梳发,恨不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逄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 他并不觉得曲雾女君是个凡人有什么棘手的,仙界之中有位神君也爱上了一个凡间女子,他不仅将那女子带上天庭,还渡了仙识给她,将山的名字用她的名字来命名,就叫做懒摇山。 敖霆太子那时想着自己想要效仿这位神君,也渡给曲雾女君仙识,二人便可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大约是造化弄人。 偏偏在古堰镇呆了没多少日子,敖霆太子正想着要带曲雾女君到南海龙宫去,夫诸神兽便到了古堰镇去寻他。 第一百零一章 秘密处死 曲雾女君原本想着,敖霆太子连她是个凡人都不在乎,若是知道她与自己是一样的神仙,那定然会更加欢喜,二人便可长长久久的厮守在一起。 曲雾女君满心欢喜,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 敖霆太子那眉头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那揽着曲雾女君腰肢的手紧跟着松了松。 敖霆太子心里头无数个念头涌起来。 有惊。 惊的是曲雾女君分明是个凡间女子,怎么眨眼功夫就成了一个神仙? 有骇。 骇的是黑龙族多年来与仙界不和,如今眼前这人竟然是黑龙族的圣女,若是仙界怪罪下来,他该怎么说? 有慌。 慌的是自己与黑龙族圣女谈情说爱,会不会得罪各路神仙,会不会惹得王母不快? 唯独没有喜。 是了,在这一天之前,敖霆太子哪怕知道曲雾女君只是一个凡间女子,也可以不顾一切,不顾南海龙王的阻拦,不顾天庭意见,将曲雾女君带回南海龙宫,渡给她仙识,与她长相厮守一生。 可偏偏造化弄人,眼前这人不止不是个凡人,还是个黑龙族的圣女,这要敖霆太子如何向父王开口,又该如何将她真心以待。 他究竟要如何才能说服自己,为了一个女子而不惜惹怒天庭,各路神仙不惜得罪王母和自己的父王,失去唾手可得的储君之位。 他又要如何才能说服自己,往后岁月里日日夜夜与一个黑龙族的圣女朝夕相伴。 他做不到。 在爱情与前程面前,他向前程低了头。 而那时被他揽在怀里的曲雾女君,却不知道身旁的男子心里面已转过了无数个弯弯绕绕,并且得出的结论是要放弃自己。 “敖霆,我是黑龙族的圣女,你可还会不顾一切与我在一起?” 敖霆太子面上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对她笑道:“会,我会不顾一切,与你在一起。” 再后来就是敖霆太子花言巧语将曲雾女君哄回了乾坤洞,而后自己一个人到了南海龙宫里面去绸缪下一步的计划。 实则那个过程对他而言也十分煎熬。 他曾深爱过曲雾女君,在古堰镇那小巷的尽头,他看到眼前女子势单力孤,他不惜出手相救,但女子也深深地入了他的心。 那一刻,女子是他眼里的青天白雪,是他心里的岁月青竹,是他一生的良人,似明珠璀璨,一下子就亮了他的眼。 可是令敖霆太子想不到的是,曲雾女君不是个凡人,而是黑龙一族的圣女。他既然是圣女,那灵力修为本就不浅,既然如此,当日在古堰镇那小巷里头,曲雾女君被几个粗汉欺负,为什么不自己打了那几个粗汉,非要等敖霆太子去救她。 难道从当日开始曲雾女君就别有所图?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 曲雾女君当日分明将自己也当成了个最寻常不过的凡人。他曾几度看到她伤心垂泪,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如今想来,应当是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凡人。往后余生,自己作为圣女可以长生不老,可在她眼中的凡人却要先自己一步而去。 想到这里敖霆太子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他也想过要不要放下一切,不顾父王反对,不顾天庭白眼,自己带着曲雾女君离开这龙宫。 但……她虽然值得他这样做,他却终究没能放下那令他魂牵梦萦多年的前程。 终究是敖霆太子负了曲雾女君。 再后来,敖霆太子写下一纸婚书,亲自带去了乾坤洞,想要假借成亲之名,骗取崆洞印。 他也的确做到了,那婚还没有结,曲雾女君就被敖霆太子哄得拿出了崆洞印。 直到他带了崆洞印上南天门,在南天门被曲雾女君追上,而后便遇到了去私会露清公主的东癸水君,东癸水君知道事情真相后大闹天庭,天庭上被搅的一摊浑水。敖霆太子趁机将乃知情的曲雾女君关入了锁仙塔之中。 我听罢不禁一阵叹息,曲雾女君没有骗我,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想那崆洞印终究神力再强大,也不过是个器件,竟也惹得四万年里两桩假意结亲,只为了骗取乾坤洞的一块儿空冻硬。 四万年前敖霆太子是这样,四万年后我也是这样。 这是因为这一事,有又太多太多无辜的人死伤非命。 曲雾女君被关到锁仙塔,一关就是四万年,如今只剩下一副魂形。 东癸水君被封印在神农鼎中生生受了四万年的苦楚。 露清公主四万年里与黑龙一族暗中勾结,忍那相思离别。 初霁身死,穷奇兽又入轮回,淮泽重伤至今未醒。 如今……就连天庭之上最德高望重的衡惑神君也一去不复返了。 “那后来呢?王母看到了四万年前的真情实景,又是如何对敖霆太子的?” 王母这天虽然心软,有的时候也会偏私,但敖霆太子当年所做之事却牵扯出了太多的恩怨,四万年里恩怨不断,都是因他而起。王母若是已经查明真相,相必不会不责罚他,王母总归是要给仙界众人一个交代。 白茗神君叹了口气,言语之间有几分怅然:“锦华,他死了。” 死了? “秘密处死。” 他四万年前一念之差惹下大祸,多少人因他而死,他这条命,死多少次也偿还不了。 我原先对敖霆太子有些埋怨,如今乍然听到他被处死了,心里却又多了一些不痛快。 他到底是南海龙宫的四殿下,到底是淮泽和琬炎的哥哥。 堂堂南海龙宫四太子就这样在瑶池台上被王母秘密处死,无人知晓。 白茗神君顿了顿,又道:“他被去仙识,褪灵力,贬下凡间去了,听说是给了凡间贱籍。” 当年a敖霆太子与曲雾女君若是没有身份上的尴尬,或许会促成一桩好的姻缘,可偏偏他们两个都不是一个是南海龙宫将来的储君,一个是黑龙一族的圣女。 如今王母命人给敖霆太子一个教训,也算是为了让他长些教训。 只是如此,南海龙宫之中,怕是要有一场大乱了,我不由得又开始忧心淮泽。 多年以后社会是一桩炫廷秘辛。 第一百零二章 一纸罪书 “王母处罚敖霆太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白茗神君一怔,与盈袖互看了一眼。 “昨日。” 昨日,昨日处罚了敖霆太子,那事情已经算是开始走向结局了。 若是不出我所料清晰,那一纸罪书,今日就会有。 这念头刚升起,远处云台四梦桥便来了一帮人。 领头那人是个天兵。 他的的的确确是带来了一纸罪书。 …… 东癸水君,与天庭贵女私通在仙,混乱天庭在后,四万年思过却仍旧不知悔改,害死了天庭上神衡惑神君,这是最大过错。 他被罚关入锁仙塔,永世不得出。 …… 露清公主。 身为天庭公主,带头触犯天规。与黑龙一族的东癸水君私相授受在前,事后不知悔改,暗中勾结荐昆帝君,间接害死玉川神女在后。时至今日,仍旧违反天规,放出东癸水君,害死了衡惑神君一条性命。 但念其杀了黑龙一族的荐昆帝君,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她被罚面壁思过,终生不出。 到底是天庭公主,哪怕犯了再大的罪过,也罪不至死。可是她宁可死了,若是让露清公主生生世世与东癸水君没有相见之日,那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对于东癸水君和露清公主来说,都是最重的惩罚。 …… 天兵只带走了这两人,而后便没有再宣读下去,走的时候顺便带了我出了冰簟壶。 白茗神君拉了盈袖匆忙跟上,只留了碧童公主一人在冰簟壶中。 这桩事情里头,王母秘密处死了敖霆太子,却不是众人皆知的,她一定要当在当着众神仙的面将一个人贬下凡间。而东癸水君和露清公主公主都已受了责罚,碧童公主是天庭公主,此番祸事里头她罪责最轻,这事儿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这个人,只能是我 结局如何,却都已经在意料之中了。 王母并没有下令处死我,我仍然记得自己刚上瑶池台的时候,那时候王母非常喜欢我,就算是我与云翎仙子吵了架,她也处处都会偏袒我。 但如今任她在如何偏袒,也难敌天庭之上悠悠众人之口,仙界众人,都等着一个结局。 王母只是下令将我贬下凡间,夺灵力,去仙识,封记忆。 盈袖往那瑶池台中央扑通一跪,啼哭道:“王母明查,此番祸事里头我家姐姐也是个受害人,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王母饶了她吧。姐姐在天庭之上时日虽短,却也做了许多的好事情。她在蟠桃会上阻止了荐昆帝帝君挟持琬炎公主,在戒律阁里面帮助碧童公主去了穷奇兽一大祸害,南海龙宫里头代替琬炎公主嫁去乾坤洞,解了琬炎公主一大危机。小仙不请求王母放了姐姐,只请不要将她贬下凡间,锦华仙子修为不过三年,实在是还有情有可原之处。” 上首一个白胡子的神仙冷哼了一声,道:“做了谪仙人居然还记得凡间事,真是荒唐,真是笑话。” 我一怔,原来是如此,原来是我凡思未封的事情,终究被他们知道了。 我想起在冰簟壶之时露清公主问我的那一句,我凡思未封之事这天天之上,还有谁知道? 或者是说有可能知道的那些人又有谁是会将这件事情给说出去。 此刻我心里面得出了一个答案。 敖霆太子。 他是淮泽的四哥,淮泽与他交好,尤其敬重他,我们的事情他几乎全都知道,淮泽与我在古堰镇巧遇过一次,那事儿少不得要请敖霆太子帮他在南海龙王面前打掩护。我凡思未封之事,敖霆太子十有八九是知道的,若是他临死之前就知道是谁出卖了她,那么自然也会将我的秘密公之于众。 而这,成为了我被贬下凡间的最后一道理由。 要去神仙的修为,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用上古神器崆洞印吸人灵力,灵力尽失,仙识也就不复存在,只可惜南海之滨一战中崆洞印已经被衡惑神君化作了碎片,世上已经没有崆洞印了。 那便只有第二条法子,雷鞭可去人仙识,去人灵力,去人修为,只是搞不好也会让人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我被贬下凡那一日瑶池台上春色正好,牡丹花来的如火如荼,遍地花香,引来了无数蝴蝶围着牡丹花翩翩起舞。 鸣羽客和弄清影在花丛里头探出头来,它们能听得懂神仙说话,可是却不明白如今瑶池台上这样热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弄清影又低下头去探那牡丹花,不知道这一次它嘴下的这朵花里面会不会还有哪个小花仙在修养灵气。 我想大概不会有了,这世上注定只有一个盈袖。 我想起三年前自己初上瑶池台的那一日,也是一个这样美的春天。 我还记得碧童公主说。 上林花似锦,所以我叫锦华。 …… 一个天兵拿了雷鞭,一鞭去灵力,一鞭去仙识,一鞭去修为。 只是那雷鞭还未落在我身上,忽然有一道清音想起。 “我来执行!” 有一人出现,这人的出现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竟是琬炎。 她褪去了那身紫衣蓝裙,波浪一样的头发全部盘起,那双明媚的眸子如今只见沧桑和凄冷,再没有半分灵气。 一代南海龙宫尊贵公主,也死在了南海之滨,不是人死了,而是那颗心跟着衡惑神君去了。 记得在南海之滨的云台上,她对我说,锦华,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笑了笑,“这样也很好,你送我最后一路,这也算是平了你心头怒气,若有来世还愿你我再做知己。” 听说受雷鞭之人多半能够挫骨扬灰,那魂魄散了又离,离了又散,来来往往,要费好些功夫才能重新变成一个元神。 这个过程才最要人性命。 凡人羽化升仙之时,要历经十二重造化才能位列仙班。 神仙被贬下凡,也要过十二重坎坷才能被贬为凡人。 只是这十二重坎坷,却不知道要比那十二重造化艰辛了多少倍。 这一切我都能接受,我本是凡人之身,能有这一番仙缘造化,早就知足,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淮泽。 第一百零三章 仙缘已尽 琬炎公主一身素白衣裙,那清冷的眸子里似乎能看见衡惑神君的身影。 她执雷鞭,也像极了那仙山上清冷的仙。 只是那双执鞭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说:“从今往后,我与你之间互不相欠。” 一鞭落,我灵力尽散。 一鞭落,我仙识尽褪。 一鞭落,我修为尽毁。 三道雷鞭,结束了我与琬炎的恩怨,结束了我与淮泽的情缘,也结束了我自己的仙缘。 天庭上的神仙看着,人人面相上情不一。 有不忍,有得意,有惋惜,有痛快。 我从瑶池台上跌落下去。 重云坎坷十二重。 第一重受尽那天雷滚滚,三道雷鞭还不够,这道道天雷劈开我的衣衫,侵蚀我的血肉,我想起冰簟壶那天晚上,道道银丝侵入了我的体内,如今的天雷滚滚,就好像三年前那道道银丝,不断的侵蚀着我,痛上加痛。 第二重有云雨波澜,湿了衣衫发丝,那雨丝从积云之后透出来,打在方才被天雷击过的地方,竟然觉得火辣辣的疼。 而后我便晕了过去。 …… 往事如水,涌上心头。 戒律阁里。 三年来的一幕又一幕度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如今,仙缘已经尽了,真的要说再见了。 她凝视了片刻,柔声问:“小丫头,你可知你叫什么名字?” 我怔了怔,答:“不记得了。”我记忆未封,自然还知道我叫露华,但这件事不能让碧童仙子知道,不然她恐怕要把最后一根钢钉钉入我的后脑,我既怕那疼痛,也不想忘却我在凡间那已经不甚清晰的记忆。 碧童仙子不疑有他,起身到一架书阁上拿出一本仙籍,翻到最后一页,竟是我的名字。露华,小字浓儿。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碧童仙子笑了笑:“你这名字真好听,只是这露字与十七公主的小字一样,犯了避讳,还是改一个。” 原来王母有那么多女儿,我后来才知道就连碧童仙子也是王母的女儿。 碧童仙子玉指轻轻敲击桌面,思索了一番,说:“你来的时候瑶池台的花开的正好,上林花似锦,你就叫锦华可好?” 锦华,上林花似锦,我很是欢喜。 碧童仙子又说道:“既叫锦华了,浓儿这小字也就一起改了罢。华深吹落絮,叶密坐流莺。你小字就叫深深可好?” 我欣喜不已,自这以后我便被人称一声锦华仙子,小字深深。 …… 北斗宫里。 我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自己屁股,心想这甪瑞兽可真是粗鲁。 衡惑神君却又拿起桌上的书本来要看,我怕他这一看又要老半天不理人,赶忙冲上两步去:“神君!神君,小仙有事求您来的,您好歹也听小仙说两句啊。” 衡惑神君这才缓了缓神色,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你讲。” 我嘴角不禁抽了抽,怎么让我遇上这么一个神仙,想起嫦娥仙子说起他时那吞吐的神色,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但好在自己没忘了此次来找这个冷神仙是有事求他的:“神君,小仙是瑶池台的弄花仙子,瑶池台的牡丹花出了问题,小仙本求了嫦娥仙子帮小仙去寻牡丹花神。但可惜千里眼去了瑶池台议事。小仙想着,衡惑神君掌管天下星宿运转,自然有那人海茫茫里寻人的本事,所以便来求神君帮这个忙。” 一番话下来说的我口干舌燥,可当我说完抬头去看时,这,这冷神仙竟然又拿起书顾自去看了。 “神,神君?”我试探性的问他。 冷神仙这回答话了:“你说的啰嗦,我没记住。” …… 懒摇山上。 我点点头,道:“那既如此,便走吧。”说着就要抬脚,这时却觉得一阵疼痛自脚腕处传来,终究还是要怪我修为低仙识弱,扭到了脚。 “你怎么了?”淮泽太子自然看出了我的异样,继而明了:“伤到了?” 我点点头,他却打横将我了起来。 “那本太子自然不能放你不管。” 他这一抱晃得我脑袋又是一阵眩晕,只好将头埋在他怀里,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嗅见男子身上的味道,古松清朗,还有大海的味道。 恍惚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翻滚的海水,还有一颗明珠。 淮泽太子不只云驾的好,走起路来也是四平八稳,令我安心了许多。 “你可有小字吗?”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道:“碧童姐姐说。华深吹落絮,叶密坐流莺。我的小字,唤作深深。”说这话时我想起自己从前的小字叫做浓儿,记得母亲是常常唤我浓儿的,只是天上一日光景很是漫长,我已经记不得父母的音容,不免感叹白驹过隙,岁月如潮。 “那我以后就唤你深深可好?”淮泽太子的话又一次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笑了笑,想起琬炎公主身边那个叫做初霁的小仙婢,对他说:“说来好笑,前几日我还因为初霁那个小丫头唤了我一声‘锦华仙子’而窃喜了好久,如今你堂堂太子唤我小字,我心底岂不是要乐开了花吗?” 淮泽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说话,只抱着我继续走,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我活了四万岁,却头一回见你这样的小仙女。” 我疑惑:“我是怎样的小仙女?是温婉可人,还是明媚多姿?难不成,你是说我蛮横霸道?” 淮泽太子颤颤的笑了笑,道:“不,不是你长得如何,是我从没见过一个未正式列入仙班的人,敢只身闯瑶池台探好友。也从没见过一个位列末等仙班的仙子,活的像你这样不吭不卑。” …… 淮泽,衡惑,琬炎,白茗,盈袖,敖霆,荐昆,东癸,碧童,露清…… 种种往事,不过三年,却成了我此生都难以忘却的记忆,我本以为成了仙界的神仙,就可以无忧无虑自在一生,没想到三年里头不仅没有一日空闲,反而像东癸水君一样将天庭搅得一滩浑水,还连累了多少无辜的人。 可如今,我仙缘已经尽了,终究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第一百零四章 谁家传说 流水沉香古朴色,须臾人间春欲过。 庭前芍药败了,那芭蕉却开的正好。 店里的客人们倒是日日过来,就是兴致不大高,大约是天气日渐炎热的缘故,人人都要了一碗梅子汤解暑。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今儿是五月初三,眼看就是端午节了,街上人忙忙碌碌,到处飘了艾草粽叶香,为这古朴的小镇添加了一丝别样的风情。 我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声:已有好多年不曾过过端午节了。 我在柜台后头拨弄着算盘,那算盘拨弄的时日久了,不知不觉手指生了硬茧。 店里头一男一女正在挑琴,我这儿是个琴铺,平日里无聊,自己也会弹琴,幸而琴技高超,每逢我自己弹琴就会引得不少人驻足,连带着这家琴行的生意也火爆了起来。 那女子挑中了一把琴,拿在手里掂量来掂量去。 “掌柜的,这把琴怎么卖?” 我手指拨弄着算盘,如同不久前拨弄着伏羲琴,连头也没抬,便对她说:“镇店之宝,不卖。” 我隐约觉得女子皱了皱眉,她手上木琴泛了古桐木的香气,除了伏羲琴还会是什么。 但,在这个世界里,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威震四海八荒的上古神器伏羲琴。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日我在瑶池台上被贬下凡间,伏羲琴竟然没有被王母收回,被我一同带下了凡,也幸亏有伏羲琴在旁,我那魂魄才没有神游天外。 只是如今我没了灵力,不能再驱动伏羲琴,便只好委屈它当个镇店之宝。 那女子身旁的男子气冲冲的过来讨说法:“掌柜的,这琴再贵,那好歹也得有个价钱吧,我家妹妹喜欢,还请掌柜出个价钱,让我把这琴带回去。” 我拨算盘的手停了停,而后抬头看向他。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镇店之宝,不卖。” 男子一噎,看到我的目光也一怔。 “天岚哥哥,人家不愿意卖,那咱们就走吧。” 女子过来揽了男子的胳膊,就拉着男子出门去。 那叫天岚的男子一步三回头,看得我莫名其妙,竟一时生了恍惚之感。 待他们走远了,我才回了神,低头又继续去拨弄算盘。 这两日的账目有些乱,前儿卖了一把胡杨琴,是八两银子。昨儿卖了一把二胡,那二胡做工精细,收了人家十二两,顺便送了人家一根竹笛。 只是今天那人说竹笛不喜欢,送回了竹笛,又重新买了一只埙。这样一来我的账目就混乱了,我叹了口气,自己恐怕真不是做买卖的料子。 门前两个小童嬉闹跑过去,打乱了我拨弄算盘的手指,他们嘴里嚷嚷着什么,虽然听不大清楚,但我却也能猜出来。 近日古堰镇传了首童谣: 上林花似锦,青云入瑶池。 瑶池花如海,仙子人入画。 千万时辰尽,结缘谪仙人。 乱魂归何处,我家古堰镇。 不知是哪个小仙童溜下凡玩,将我当年这些荒唐事说给了这些凡人听。 不过,我此时也是个凡人。 我放下算盘,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疏梅,你来前头看着店,你家小姐说今儿下午让我过去一趟要教我缝制香包,我先去了。” 疏梅撩开帘子远远地应了一声:“知道啦,姑娘去吧!” 疏梅是陈小姐的丫鬟,这家琴坊与其说是我开的,倒不如说是陈小姐借给我的。 陈小姐名叫陈若云,她的外祖父姓许,再往上寻个几代,陈家太老爷许露远,做过宰相。这些事儿,我也是进来才得知,想不到我在天庭上过得辛苦,我那弟弟却在凡间大有作为,只可惜往事已经做古,厮人也已经仙逝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许家几百年前做了世家大族,只是往后就日渐没落了,到了陈小姐他外祖父这里,就只在古堰镇混了一个县丞,直到两年前,陈小姐的外祖父也过世了。 县丞职位虽然小,却也算是一方父母官,在他的帮助之下,自己的女婿大富大贵了起来。陈若云的父亲是古堰镇首富,是个商人,他家女儿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女子之身又做的一手好学问,是古堰镇出了名的才女。 两个月前我从瑶池台上摔了下来,迷迷糊糊寻到了古堰镇来,是陈小姐救了我。 不只救我性命,还借给我一间铺子,能够借伏羲琴做镇店之宝,借自己一手琴技招揽客人,我这小小的琴行竟然也在古堰镇做出了名堂,这位陈若云陈小姐也实在是我的恩人了。 琴行到陈家的路不远,我走在路上,看着身边行人人来人往,刚才那孩子唱的童谣便不自觉地又飘入了我的耳朵中。 那已经是一番前缘了。 都说被贬下凡间的神仙是不记得在天庭上的事儿的,殊不知我上瑶池台之时凡思未封,被贬下凡间时神思也未忘。 两个月前我醒来的时候实则是出现在了琼华宫,琼华宫的仙石还认得我,说从没有见过一个人,不过在天庭之上待了三年就被贬下了凡间的。 我淡淡笑了笑,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唯独有一桩事儿令我有些耿耿于怀。 我起初不知冰簟壶为何取了一个壶字,后来才知它真的可以变成一个壶,碧童仙子被永远的困在了冰簟壶里。 如今两个月过去,那些前缘我已经渐渐放下了,也渐渐习惯了古堰镇这稀松平常的生活。 只是那些人,那些事我终究忘不掉,淮泽的眉眼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总是恍恍惚惚伸手一抓,才发现早就抓不住了。就如同多年来那钢钉早已融入我的骨血,此刻那被钉过的地方却钻心一样的疼。 淮泽我忘不了,衡惑神君我也忘不了,天庭上的每一个人我都忘不了。 我轻笑了声,陈家就在眼前了。 我伸出手,轻轻去叩陈家的门。 开门的人是个小厮,看到我面上顿时堆满了笑意。 “嘿呦,浓儿姑娘,您可算来了,我家小姐等了您许久了。” 第一百零五章 若云之情 若云小姐一身鹅黄羽纱群,柳腰纤细,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再去看那眉眼,却是明媚之姿。 却有闺阁女儿的姿态,又不失大家小姐的风姿。 “浓儿,你可算来了。” 她的性子与我认识的几位女子都不太一张,既没有碧童公主的温柔似水,也没有盈袖的娇怯盈羞。 温婉,柔情。 这是我对陈若云的第一印象。 这印象也一直延续至今天。 我拉着她的手一笑:“平时都是我眼巴巴地求着你教我刺绣逢花,今天怎么成了你眼巴巴地等着我来了?” 若云一笑,面颊上见了两分绯红。 如今还在院中。 她侧首看了看我身后还有两个家院守着,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她拉了我的手往房里去。 “咱们进屋说话。” 陈家经商,陈府建造的颇为气派,但若云闺房却显得异常雅致。 窗前摆了一架兰花,让我想起了蕙质兰心这个词。 “什么事儿啊,怎么神神秘秘的?” 她拉着我在桌前坐下,谴了丫鬟出去,这才神神秘秘地问:“浓儿,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我一怔,两个月前她救了我,我便告诉她自己失忆了,自那以后她便不曾问过我之前的事。 今儿要问什么? “你说你先前的事儿都忘了,不记得家住何处,父母是谁,那……你可记得自己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 喜欢的人,我怎会不记得。 那人的身影映在了我的心里,成为了此生不可磨灭的记忆。 若云眨了眨眼:“难不成真的有?我就说爱情这种东西感天动地,哪怕你以前的事情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是还是有个人的模样印在你的脑海里,谁也不是?” 我点点头自然不能跟她说我喜欢的人是南海龙宫的七太子敖璟,便依着她的话了。 “你如今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来,是怎么啦?难不成……” 难不成是心里头有意中人了? 却不想若云真的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上次我同你说话的那个周公子吗?” 我点点头,自然记得。 若云半月之前对我说有个寒门书生路过陈府,想要进府讨杯水喝,却不想被陈家的家院给拦住了。 这一幕正巧被若云撞见了,连忙上前呵斥了那家院两声,而后又命人将那寒门书生恭恭敬敬请进了门。 那书生姓周,大名周宇,是江南水乡穷苦人家的少年。听闻他身世很是凄惨,年少便无父无母,跟着一个打渔的老汉长大,直到前两年那老汉也过世了,他这才叫下定决心想要进京赶考,以为自己博得一个功名。 可惜从前日子穷苦,那老汉又目不识丁,他家里头一本儿书也没有,便四处向那些大户人家借书看。 都说书非借不能读也,他这般刻苦了两年,成绩倒是大有长进,先是中了乡试,如今一路从那江南水乡而来,要赶考明年春闱。 途径古堰镇,盘缠不够了,甚至食不果腹,连口水也没处讨要,这才到了陈家门前,被若云撞上了。 拒若云所说,这位周公子那可是玉树临风,她自小在古堰镇长大,古堰镇民风淳朴,故而她从未见过那般绝色男子。 我挑挑眉,情人眼里出西施,听若云这话的意思是…… “莫非,你看上这位周公子啦?” 话一出口,若云那脸颊就红了起来。 这意思是真的看上了。 我对感情一事有着强烈的心领神会,我坚信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既然喜欢,就要追取,追取了还要竭尽所能好好把握。 我与淮泽此生或许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希望看着天下有缘人做到。 那便是长相厮守,白首一生。 却见若云脸颊上那一抹嫣红渐渐褪去,紧接着皱了皱眉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的经似乎更难一些。 “我父亲是古堰镇第一首富,古堰镇虽然是个小镇子,可我们陈家也是辉煌了几代人,代代女儿都嫁的极好,我父亲,原本已经跟李员外家定了亲。” “李员外?” 若云点点头,道:“他们家是做绸缎生意的,我父亲与李家多年来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我父亲与李员外交好,早些年许诺,想要将我许给李员外的长子,叫……李天岚。” 李天岚? 天岚? 这名字竟然这样耳熟,我一下子想起了下午在琴行之时,那个要买琴的男子。 他口中的那个妹妹,就喊他“天岚哥哥。” 这名儿不像狗剩二蛋那样普遍,古堰镇是个小地方,能叫天岚的男子恐怕不多。 难道……是同一个人? 竟然这样巧! “若云,这个李天岚李公子,你可曾见过?” 若云点了点头,道:“见过是见过,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们两个都还小,如今只怕见了面也认不出来了。” “那他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若云一愣,又是点了点头:“他有个妹妹应该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那就是了,同名同姓或许还有可能,年龄相仿几率就小了许多,若是还有一个年龄合适的妹妹,那我今日下午在琴行所见到的那个男子,就定然是若云口中的李天岚无疑了。 “怎么了浓儿,你问这个李天岚公子做什么。” 我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看向她:“若云,我不瞒你,今儿下午在琴行里头有位客人,他身边跟了个妹妹,那妹妹就唤他天岚哥哥,我想这人定然就是你父亲给你相中的意中人了。” 女子的脸颊又红了红,玉手将那手绢攥的紧紧的。 “那……他长得什么样子?” 我又去仔细回忆了那个李天岚的模样,只记得还算是仪表堂堂,其余的印象都被他频繁盯着我看的眼神给打乱了。 若云见我不说话,自然以为是这个李天岚长得不好看。 她又是皱了皱眉:“我不管,凭他李天岚是哪个绸缎庄员外的儿子,凭他们里家有多有钱,凭他父亲与我父亲有多交好,我就是看上了那个周宇周公子。” 第一百零六章 我要私奔 “好好好,周公子就周公子。那,你总要说一说,你是看上了这个周公子那一点,难不成就因为人家长得俊?” 女子右手托着下巴,还真仔仔细细去想了,想着想着那脸颊就又烧了起来。他这副模样倒让我想起了从前那个最爱脸红的小丫头初霁,不禁一阵伤感情绪涌上心头。 这时若云却回了神,对我说:“浓儿,说实话,你问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我想这世间大抵是存在一见钟情这种东西的,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儿郎。” 我点点头,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我是认同的,当年在瑶池台旁就是淮泽那一眼,便入了我的心。 桌上有茶壶茶杯,一番话说下来,我实在口干舌燥,又不好劳烦这位大了小姐动手,于是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顺便给她也倒了一杯。 “让我猜猜你今天眼巴巴的等着我来,恐怕不只是想跟我说你看上了周公子这件事,而是你有难处想要求我帮忙了。” 若云抿了抿唇,一脸真挚的看着我,再一次郑重的点头。 她的难处就在于自己对这个周公子动了心,而自己的父亲却看上了李家的公子,这又是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好可怕。 “那你今儿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难不成只是想让我听你说说这些话,还是想让我帮你出主意?” 她也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还不忘咂咂嘴,而后道:“唉,我不过与你倾诉一番罢了,有些东西说了也是白说,你说你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家人是谁也不记得,这般无依无靠的,还能给我出什么主意?” 我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他这番话虽然说的不无道理,但却终究不是事实。 可是我曾是天庭之上锦华仙子的事情终究不能说给凡人听。 “那我能帮你出出主意也好啊,你如今是怎么想的?若是你父亲执意要跟你嫁给李天岚公子,那周宇公子又该怎么办?” 女子皱着的眉头又紧了紧,忽然抓了我的手,道:“浓儿,不瞒你说,我想和他私奔!” “哐啷——”我手中茶盏没拿稳,虽不至于摔在了地上去,在桌子上摔出了当啷一声脆响。 私奔? “瞧不出你这样文文秀秀的女孩子,竟然也说得出私奔二字,古堰镇民风古朴,这私奔之事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若云又抿了口茶,那神情却坚定。 “谁说前无古人了?那红拂夜奔,文君相如,不都是古人流传下来的故事吗?况且我家里虽然家教严,可是却有些银子,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抓上一把银子与周公子私奔,陪他到京城赶考去。若是周公子文采出众考中了,那边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他要是考不中,我也能凭借我手里的银子养活我们两个人,如此长长久久的,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何乐而不为?” 我怔了怔,红拂夜奔,文君相如?亏她想的出来! 红拂女姓张,在南北朝的战乱中,流落长安,被卖入司空杨素府中为歌妓。因手执红色拂尘,故称作红拂女。 三原有一位文武兼通的才子名叫李靖,他通兵法谋略,心怀大志,隋朝建国后,他决定前往长安,以求报国之路。 在长安,他先投到杨素门下,杨素开始非常怠慢,后与李靖谈论一番,觉得此人很有前途。但他毕竟年老体弱,不再有远大的理想,只是安于现状而已。李靖非常失望。二人谈论之时,红拂就立在旁边,她见李靖气宇非常,乃英雄狭义之士,心中暗暗倾慕,于是派门人跟踪李靖,得知他的住处,自己深夜前往。 夜晚,李靖独坐灯前,想着白天的事,觉得前途渺茫,正在发闷,忽听敲门之声,开门一看,竟然是白天在司空府见到的侍女。红拂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心意:愿意投奔李靖,伴随其闯荡天下。 李靖喜出望外,却也担心杨素那边没法交代。红拂安慰他说:杨素年纪大了,进来多有侍女逃走,司空府不会追究。 李靖见有佳人理解自己并且愿意奉献一生,非常欣慰,当即应允。司空府找不到红拂,派人查询了几日,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于是红拂与李靖二人拌成商人离开长安。 二人在他们一路跋涉,在灵食的一处客站歇脚时遇见了一个满脸虬髯的人,此人自称虬髯客。红拂见他貌似粗鄙,却有一种不凡的气质,与是与他拜为兄妹。 三人一行来到汾阳见到了李渊与李世民,交谈一番后李靖与李世民顿觉相见恨晚,而虬髯客却说:“既有真主在此,我当另谋他途。”几天后长安传来杨素老死的消息,李世民请他三人一同到府中商议,李靖与红拂前往李府,虬髯客独不往,说要在长安等他二人。 后来李靖与红拂到长安找到虬髯客时,发现他竟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更不可思议的是,虬髯客非要把全部家产送给他们,自己仅带一个行囊远走他方。二人目送虬髯客远去,回去以后,求点他家中之物,竟发现还有兵书数册,李靖日夜研究,兵法韬略大大增长。 李渊父子起兵后,李靖显示了他的军事才能,帮李渊父子平定江南,建立了大唐。并攻打突厥,活捉颉利可汗,被封为卫国公,红拂自然成了一品夫人。 而虬髯客据说组织了一只兵马,杀入海中扶桑国,灭其政权而自立为帝。 “私奔不是不许,只是对旁人来说你就太不负责任了,你有父有母,父母只有你一个女儿,难道你不该好好敬养父母?别的况且不说,如今我的琴行可是借了你的,没了你我就等于坐吃山空,你让我如何活下去?” 若云嘴角一撅,“”道了,知道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若真让我私奔,我恐怕也没那个胆子,我只是愁的慌,要如何才能说服我父亲跟周家公子在一起。” 第一百零七章 周家公子 天上流云舒卷,谈四女儿家的娇羞心思,时光总是过得异常快些。 转眼就过了个把时辰。 我了解清楚了若云心中所想,便又想起一件事儿来。 “对了,你说那个周公子是要上京赶考的,他不过是途经古堰镇到你家门前讨口水喝罢了,难道如今他没有上京吗?怎么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若云美眸一眨,听见我这一问,顿时就来了心思。 “他没走呢,那是他来我家讨水喝,我将他请进了府中,见她无依无靠,身上盘缠又不多,变想好心留宿她在陈府。可是周公子说无功不受禄,硬是不愿意。他喝完了水,我又留他用了些晚膳,他就出门去寻客栈住了。” “他不是盘缠用尽了吗?怎么还有钱住客栈?” 难不成是若云给了他盘缠,这怎么能叫无功不受禄? 谁曾想若云竟然笑了笑,起身走到那梳妆台前,打开一个极珍贵的木盒子。 她将木盒子递给我:“他将这东西给了我,换了我一些钱。” 我定睛去看,那是一块玉佩。 玉佩通体洁白,上有龙纹盘刻,两条玉龙交缠在一起,二龙戏珠,伴有流云在旁。是一块上好的精美的玉佩! 听说周宇周公子自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家境落魄,就算后染来被人收养,那人也不过是一个穷的一穷二白的老汉。身上竟然能有这般稀罕的玉佩,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伸手拿起这块玉佩来细看:“他把你家当成当铺了,竟然用玉佩来抵你的银子?” 若云眨眨眼睛,那俊秀的脸颊又浮现了分娇红,“这才说啊,要说这个周公子真是一个正人君子,若是旁人那多半都是见钱眼开之人,听得见我要给他盘缠,还不是眼巴巴地接了。可是人家周公子三推四嚷就是不愿意,我这才跟他说:你没有盘缠,如何能够上京赶考,你若不能上京,那你这些年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又如何能够造福乡里乡亲,岂不是要饿死在这古堰镇?你大好儿郎,一条性命就这样被你糟蹋了,岂不可惜?他这才同意了收我的钱,但是他还说无功不受禄,我的银子不可白要,于是便解下了身上这块玉佩,压在了我这里,说日后金榜题名,有了钱再来赎回去。” 我默默点了点头,看样子若云小姐芳心暗许,是因为这公子品行高洁,有那高风亮节之气的缘故。 “行,那你且说说,这位周公子如今住在哪家客栈?要不要我帮你去探一探,看看他对你有没有这幅心思。” 女子一听,那脸颊又红了两分,玉指伸出轻轻拉了我的手。 “浓儿,我实话告诉你,今天下午我肯跟你说这番话,是因为是因为今儿早晨我背着我爹爹去了一趟他的客栈,我见过他啦!” 古堰镇民风淳朴,女儿家向来常年在闺阁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陈家是商贾之家,家风比之旁人要开放不少,但是也断断不许女子在外与男人私会,陈若云此番举止,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我点点头,一个男人肯让女子豁出自己名誉尽毁的风险去见他,也算得上是颇有魅力之人。 “那你见了他一面,觉得如何?” 若云抿了抿唇,道:“我今儿早晨去见他的时候很是匆忙,我爹爹今天去给商家送货了,我担心他中午便回来,于是急匆匆地赶过去,到了客栈又生怕我爹爹会提前回来,又急匆匆地赶回了家中,只见了他那一会儿。不过我上午的时候到了他那客栈,他见到我眼神里头全是惊喜。 时间便要追溯到上午。 周宇公子见到了匆匆赶到客栈的陈若云,惊喜道:“陈小姐,你怎么来了?” 陈若云手帕掩了掩嘴角,故作矜持:“听闻周公子在这间客栈小住。我想着离得也近,左右在家里头闲着没事儿就来探望公子,不知道古堰镇风水吃食,公子可还习惯。” 周公子笑了笑,道:“有劳陈小姐牵挂。周某是穷人家里头出来的人,吃食自然不挑,古堰镇水土也好。这儿山美水甜,人也热情,若非小生要请先赶考。恐怕想要此生在古堰镇常住呢。” 陈若云一听,心里就欢喜了起来。 她是古堰镇土生土长的人,今天听到周公子夸古言镇风水好,她便觉得有些爱屋及乌之意。 “青山绿水基多出才子。周公子越是有一日高中,也可回到古堰镇谋个官儿做,此地环境好,百姓也热情,不会委屈了公子。那京城虽然好,可惜到底是权谋之地,稍有不慎便是脑袋落地,远不如清闲自在的日子。” 陈若云说这番话时则有她自己的盘算。她想看看眼前这个男子为的究竟是高官厚禄还是女子眼中最看中的生活? 古来科考者众多,有的是过惯了穷日子,想要谋个官做,有份稳定的收入,更有甚者贪污受贿便可行那金屋藏娇之事。有人却清高,行官做官,不求得明主赏识,只求能够凭一己之力造福一方百姓,这是清官。 陈若云问周宇这番话并不是想要问问他是不是那人家传说中的清官。只求他心里面有一份安稳日子,她是女子,不懂男子如何才算是造福一方百姓,更不懂男子要如何做才算是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 只要他图的不是那金钱,她就愿意与他长相厮守。 周公子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男子的答案她甚是满意。 “姑娘说的是,只要有一方安稳日子过,我此生便也知足了。不求为高官,不求做高官,能够造福一方百姓,便是我此生所愿。” 若云一听,便想要再问的更明白一些,就是问问眼前这个男子究竟有没有意中人。 “公子是那水乡之人,看公子年纪有弱冠上下?不知道家中可有妻室?” 周宇闻言,一个大男人的脸也红了起来,他连忙道:“陈小姐莫要与周某说笑了,小生家中穷苦,哪家女子愿意嫁?” 第一百零八章 他乡故人 这便说到了正题上。 若云抿了抿唇,满是娇羞地说:“公子是正人君子,若有女子愿意嫁给公子,公子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真心。” 男子怔了怔,他是读过诗书的,并非是傻子,有哪家女子会平白无故的说出这番话来?这话听着蹊跷,细细琢磨却别有一番味道,话中那“人家”二字不知道指的是他人,还是眼前人? 若云一见他开始怔愣,忽然就开始不好意思了,连忙起身道:“我家爹爹或许要回来了,我得早些回家,公子,咱们改日再会。” 男子愣着,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开口说话,就眼睁睁看着陈若云“逃窜”回了家中。 听完这些话,我一拍桌子。 恨铁不成钢! “你说说你也真是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向人家问个明白了,可是眼看就到了关键时候怎么又不好意思了,这不是白费功夫了?” 我做过天庭神仙,仙界规矩虽然多,不许神仙与凡人相恋,但是神仙们千百年的活着,终究比凡人见的多识的广。天庭之上无所谓那三从四德,无所谓那女子足不出户相夫教子的规矩。 但古堰镇却不同,这个地方不算富裕,也不算发达,平日里没什么人来,百姓能自给自足,千百年来居于一方小镇,相安无事。那古朴的民风也随着百姓们生生不息顺延了千百年,女儿家怎可轻易出门去私见外男? 陈若云这番赶去客栈里头见周宇公子,并且向他吐露了一番心事,在这民风淳朴的古堰镇,已经是很难的可贵了,但是在我看来,还是有些欠火候。 若云微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也不能怨我呀,我看他当时那个神情,明显是听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我生怕他说出来的答案是拒绝我的话,若是拒绝我的话,那我还不如不听呢,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赶紧回家赶紧回家,于是就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那,你还想不想听周宇公子的答案呀?” 大家闺秀点头如捣蒜:“想想想,我当然想听,自我回了家中,就一直懊悔不已,当时怎么就不多等一刻,哪怕他说的答案是拒绝我的,那又如何?反正长痛不如短痛落实,喜欢我那自然是好的,人家要是不要我,我,我干脆就嫁给了李公子。” 我轻笑一声,她看着温柔娴静如水,遇上了感情竟然这副模样。 大抵女子碰上感情之事,多半是这个模样。 当年,我或许也是这个模样吧…… “你想什么呢?” 女子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我忽然回神。 “我在想着什么时候去那家客栈看一看,帮你把把关,看看这个周宇公子是一个怎样的正人君子。都说情人眼里头出西施,你如今喜欢他,便看他怎样都是好的,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选个儿郎嫁了是女子一生的终身大事,万万不可以马虎,你父母那边儿不敢去说,那总要有人帮你把关。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该有报于你呀!” 女子一喜,看下我的眼眸里生了熠熠星辉。 “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替我去客栈瞧瞧他了?” 我挑挑眉,搁下了手中茶盏,“”从一开始就说要去,是你说三道四,说人家周宇公子这也好,那也好,这儿也英俊,那也正义,这才拖到了现在。你若不说那么多,或许我此刻已经身在客栈之中见到了这位周宇公子了,偏偏你把他夸起来没完,瞧瞧如今都是什么时辰了,我今儿要是不在你府上用了晚膳,是万万不会替你去的。” 女子脸上堆满了笑,连忙道:“不忙不忙,谁让你今儿就去了,明儿去也行,再不济后儿也行,我这就去叫人为你准备一桌丰盛晚膳!今儿留在陈府用膳!” 这两个月以来我常常在陈府用膳,若云好心,借给我一家琴行开,赚的钱也一概不要全都送给我。 我在此地无依无靠,却有若云的帮持,不仅吃穿用度一应具全,还将她自己身边的丫鬟也给了我。 但我总觉得自己不会在古堰镇久住的,我与这个地方有着太深太深的缘分,这缘分却要从四万年前开始讲。可是,女人的感觉总会准些,日子在我眼中不过是得过且过,我与陈若云大大不同,她此刻满心欢喜,对未来有着无限期望,而我的心却好像一滩死水,再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次日一早,我就在若云的催促之下往周宇公子住的客栈去了。 云来客栈。 这名字……倒是与陈若云小姐奔客栈见情郎这故事有些缘分。 “掌柜的,贵店有一位周宇周公子住着,不知道在哪间房,我受人之托,要见一见这位公子。” 老掌柜抬头看向我,那双混沌的眼睛忽然一愣,我却已经习惯了。 本凡人曾做过仙子,容貌比别人鲜亮了些。 老掌柜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忙向我指了二楼一间客房,“姑娘,周公子就住在天子二号房您去就行。” 我点了点头,在满堂男子的目光中上楼而去。 “叩,叩,叩——” 扣门三下,门应声而开。 我笑了笑:“听闻古堰镇上来了一位饱读诗书,要进京赶考的周公子,敢问,可是阁下?” 男子一身寻常素袍,却整洁如新,材料虽寻常,却不见半丝褶皱。 我顺着他的衣袍去看他的脸,想看看是怎样一副皮囊让陈若云小姐动了心。 那眉眼…… 那眉修长入鬓,那眼清亮似水,只是眸底却隐约可见一抹浊蓝色。 凡间有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如今我占得了其中一项,便是他乡遇故知,故人就在我的眼前,我却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幸运,万千苦恼瞬时间涌上了我的脑海。 逃不掉,也躲不过。 不久之前我的预感几乎要硬要了,我终究不会平平凡凡的在这古堰镇里头过完下半辈子的。 眼前那人,是敖霆太子。 第一百零九章 男儿娇羞 瑶池台上敖霆太子被处死,但魂魄尚在,入了轮回,听白茗神君说落了贱籍。 想不到的是缘分使然,如今竟然还能在古堰镇见到他。 他也的确是落在了贱籍,那水乡之地,无父无母,好不容易被一个渔翁收养,那渔翁却也撒手人寰。 穷苦日子过了这么些年,对他一个龙宫太子而言也算是极重的责罚了。 想不到堂堂太子落在了贱籍,成了平民,也早已忘却了上辈子的事,他却还能凭着骨子里的那股骄傲劲儿苦读诗书尚景考取功名。 上辈子他为了功名利禄而活,辜负曲雾女君一番真情,害了东癸水君与露清公主生受四万年离别之苦。 不知道这辈子,他是不是依旧为了自己的名利呢。 若是今日对他人说起面前这位周宇周公子上辈子是南海龙宫四太子,恐怕世人会把我当成疯子。 今日在这古堰镇上,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上辈子是谁。 所以今天,他不是南海龙宫四殿下敖霆太子,只是上京赶考的秀才周宇,那个苦读诗书的寒门子弟,因为讨水而被女子放在了心里的周宇。 “敢问这位,可就是周宇周公子?” 周宇愣了愣,两天之内有两个女子相继来找他,这是命犯桃花不成? 周宇随即回神,冲我拱手一礼,道:“在下正是周宇,不知姑娘……” 我笑了笑,看向他身后的房间,又瞥了一眼楼下那些熙熙攘攘的人。 在这门口说话,未免太引人注目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方便进屋里说话?” 男子一愣,连忙回了神,侧身让开房门,请我进了屋。 这间屋子虽然在二楼,可是屋里陈设却很是简朴,想是周宇身上的银子全是陈若云给的,只够这这样的便宜客栈。 屋里陈设虽然简谱,书香气儿却浓郁。 案上放了书本,有两本摊开,旁边有纸张,纸旁有笔,笔上还蘸了墨。 透过阳光看去,那笔尖的墨汁,砚台里的墨汁,还有宣纸上的字迹竟然油亮亮的,明显是未干,我来之前,他在写字! 这人好生苦读。 我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纸张细看,忽然一顿。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在抄情诗,不是在苦读? “公子这是……” 周宇脸颊一红,那纸上写的字被我看了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忙回身关了门,而后快走两步过来拿走了我手里的宣纸,叠在了书本底下。 男子笑的有些腼腆:“让姑娘见笑了,姑娘,请坐。” 他手指圆桌,这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情诗一事,想要将此事略过去。 我笑了笑,不再为难他,便去桌前坐了。 他腼腆站在旁边,竟不好意思落座。 我忽然怔了怔,上辈子他是南海龙宫四殿下敖霆太子,我是瑶池台上弄花仙子锦华。从来见了面都是我对他毕恭毕敬,想不到光阴轮转,世事无常,我们居然有这样一日共处于这间小小的客栈之中。 我坐着,他站着。 我轻笑一声,前缘已经了却了,上辈子那些恩怨何必牵扯到这辈子来,锦华仙子那些故事,终究是会随着岁月沉浮而淹没在人们的笑谈之中。 “周公子,你也做啊。” 男子闻言这才敢落座。 眼前这人腼腆,娇怯,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除了那张极其熟悉的脸孔和眸底淡淡的蓝色提醒着我他原本是敖霆太子,有哪里有敖霆太子那份稳重尊贵模样呢。 他不见我说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 我自然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于是自报了家门。 “陈府有位陈若云小姐公子应该认识,我叫浓儿,得若云小姐重恩,也算是陈小姐闺中密友,今日是受她之托,特意来忠她之事。” 果不其然,周宇在听到陈若云这三个字的时候就面色一变,那神情有些复杂,有羞怯,欢喜,甚至含着两分不安。 这不由得引起了我的好奇,在陈若云眼里,这个不曾考中功名的书生已经是她眼睛里头最优秀的儿郎,是她此生最想嫁的人。 在他眼中,陈若云又是谁呢? 是那落魄之时将他请进府请他吃了一顿晚膳的鬼门小姐,还是也是他钟意之人? 男子不说话,我便追问:“莫不是陈小姐和我说错了客栈说错了人名儿,她要找的不是公子你,今儿是我找错了人,来错了地方?” 男子连忙掩手:“不不不,在下正是周宇,陈小姐找的人应该就是在下,在下宇陈小姐,认得。” 我挑挑眉:“只是认得?” 男子抿了抿唇,明显被我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陈小姐曾在小生落魄之时拉了小生一把,我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还有这么好的客栈住,可以在此温习诗书,等着进京赶考。” 我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仍旧有些不满意。 但他与陈若云的感情估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等如今还说不清的事儿,我便不强求他说出那种陈若云是他此生挚爱之类的话了。 “不知道姑娘刚才说受陈小姐之托,要来忠陈小姐之事,说的是什么事儿啊?” 我叹了口气,这人是个木头。 昨儿上午若云明明在这里问了她那样的问题,他也隐约琢磨出来那话中的意思了。如今我当然是要来听个答案,还能是什么? 既然话说的含糊,那不如在点的明白些。 “我也不跟周公子多说些什么。就是陈若云小姐想问一问公子愿不愿意娶她?” 大概是问的的确直白了些。 男子的脸颊瞬间涨红。 说话也开始有些结巴:“这,这,姑娘,你这……” 我笑了笑,似乎玩笑了他,自己还有些得意。 “公子只答愿意不愿意,话说的明白些,我也好回去交差。” 男子支支吾吾,左思右想,逼问之下终于一急,起身,开口:“我……愿意!” 我笑着看他,愿意,我就知道他会说这两个。陈若云天人之姿,又是那温柔可人的姑娘,这等佳人先示好,哪家男儿不愿意? 第一百一十章 真心喜欢 就算眼前这人曾经是南海龙宫的太子,那他也一定会说愿意。 只是一句愿意的背后,却还有着许多困扰。 他是贱籍,陈父早就看上了李家的李天岚公子,定然不会答应周宇与若云的这门婚事。 上辈子他辜负了曲雾女君,在那之前他对曲雾女君也是真心相待,这辈子他成了凡间贱籍百姓周宇,虽然没了敖霆太子那份庄重,换了一副性格,可是保不齐他日后会被其他的东西吸引而干出吗抛妻弃子之事。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可是”。他便先开口说了“可是”。 “可是……我如今实在是配不上若云,我想娶她,可是不能是如今这时候。” 我挑挑眉:“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我如今要上京赶考,若能博取功名在身,必然回到古堰镇,风风光光娶了陈若云小姐。” 我摇了摇头:“古来多少状元郎都成了负心郎,微末之时所遇的女子都被他们抛诸脑后,一旦考取了功名就是大富大贵之身,娶了皇帝女,成了宰相婿,谁还会记得微末之时送你一杯清水的姑娘?” 仔细想来还真有一人做出这等不离不弃之事,玉川神女之父! 神君下凡历劫的时候遇上的就是一桩这样的麻烦事,但他不惜与皇族撕破脸,也要与那凡间女子在一起。这等事情毕竟也只有那甜甜之上的神君才能干的出来。 周宇如今一届凡夫,真能受得了那诱惑? 皇权高官,功名利禄,多少男子都没抵挡的住。 男子还未坐下,听见我这句话又开始着急,他急起来说话有些结巴。 “不,不会的,我周宇定然不会做出那等忘恩负义之事,若云小姐在我微末之时做了那雪中送炭之事,纵然我日后飞黄腾达,也万万不敢忘了若云小姐的恩德。” 我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儿:“你说你想要娶若云,到底是因为你微末之时她曾帮过你,还是因为真心喜欢她这个人若是只为报哼,那还是算了吧。” 感情这种东西与恩情或许有关,但绝不相同。 男子双手握拳:“浓儿姑娘你误会了,嗯请你一定放心,我喜欢若云是因为我一路走来,从来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在乎我的出身,她真心待我,我必然真心待她。喜欢就是喜欢,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一颤,喜欢就是喜欢,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经历过情场之事,今儿在事上竟然险些比他还糊涂。 我喜欢淮泽就是喜欢,淮泽比起旁人没有半点儿好。他没有衡惑神君清尘脱俗,也没有白茗神君世故圆滑,可没有敖霆太子稳重华贵,可是我就是喜欢,说不清道不明。 只这一句话,我便对眼前的周宇周公子好感顿生。 我笑了笑,道:“好一个喜欢就是喜欢,那我今儿受她陈若云之托,这事儿算是办完了,这就回陈府向陈小姐复命去,还望公子能够记得自己说的话,如果有一日真到了飞黄腾达之时,切莫忘了此事。” 我起身,男子郑重点了头。 出门之时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书案,那写了情诗的宣纸还被他压在书本之下。 他在此之前深处贱籍,没有女子瞧得上他,他自己也不去想那情爱之事,直到半月之前到了古堰镇,见到了陈若云才算是遇到了他生命里第一个姑娘,那情诗写的必然是为了陈若云而写。 我会心一笑,便要离开。 周宇这般境地,到了京城会吃不开,他肯吃苦,脚程快,路上走的比他预期的时间快了许多。 京城之中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奢华的,他若是到了京城,还真不如在古堰镇先住着好。 这家客栈他已经住了半个月,就算客栈在想用的钱再少,那也终究抵不上他日日流水的花销。 他身上没有钱,只有陈若云给他的那些钱,必然支撑不了多少时候。 他此刻在客栈里头用心温习书目,也定然没有闲暇出去做工挣钱。 我叹了口气,回头对他说:“我与周公子一样受过陈若云小姐的恩情,若云小姐送给我一家琴行,就在城南开着,离陈府不远。后院有许多空屋子,如今琴行里头只有我和两个丫鬟带了一个家院住着,院子里头空的很,公子若是不嫌弃,便请搬到琴行来。” 男子一时又怔了,若是旁人,他搬去也无所谓,偏偏我是个姑娘家,到底是有些不方便,但是我与若云不同,我不是若云那大家闺秀,只是一个琴行的掌柜,他搬来倒也无伤大雅。 我下了下知道这事儿,他还需要思考。 “城南琴行,等公子消息。” 出了客栈,天正晴好。 古堰镇比之别的地方别有一番风情,人家都爱种些海棠垂柳,这个小镇子却随处可见芭蕉。 芭蕉也好,青青绿绿,教人看了心中生出欢喜。 周宇说自己喜欢若云,这对若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自然也为若云感到高兴。 可惜今天见了周宇公子一趟,对我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谁能想到一个寒门书生进京赶考,路过古堰镇,走到了陈家门前讨一杯水喝,便让陈家小姐一见倾心。 这么一桩听起来美好的故事,那主人公竟然是我的故人。 要是寻常故人也就算了,偏偏他是南海龙宫敖霆太子,是四万年前那场祸事的始作俑者。 纵然敖霆太子如今被贬下凡间,没了记忆,没了仙缘,没了灵契灵力,我却还是觉得忧心忡忡。 这样的人就连夫诸神兽那样的神兽都找不到他,茫茫人海里头他与普通百姓一样,若是没有遇见我,他这一生也会与普通百姓一样。 可偏偏天庭上的那段记忆,如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头,我明确的知道那段记忆是我此生都难以忘却的,我想放下,放不下,想忘记,忘不记,忘记了又重新拾起来,那过程实在太过煎熬。 敖霆太子,希望你四万年前辜负了曲雾女君,如今万万不要辜负陈若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重难关 陈府。 大气恢宏的门庭在古堰镇这样的古朴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院中的景致却雅致,衬了若云小姐一身清秀闺色。 “我今儿可是为了你陈大小姐的事儿跑了一个上午,总算是把这位周公子的心意给问出来了。” “如何如何,他说什么了?”若云看向我眼神里头满眼探究,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位周公子喜欢她不喜欢。 我笑了笑,道:“陈家小姐陈若云是那古堰镇上标致可人儿,在书生落魄之时行那雪中送炭之事,女子一颗芳心便入了儿郎心中,你说在周宇公子不娶你娶谁呀?” 关于周宇上辈子是敖霆太子之事,我只字未提。 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他上辈子之事已经淡忘了,他辜负曲雾女君这事儿,我仍旧有些耿耿于怀,所以在若云的事情上我更要替她好好把关。 “若云,那周宇公子年纪不大,说起感情一事上比你还要娇羞两分,但是我看他目光坚定,心智也坚定,他说喜欢你,大抵是真的。” 若云闻言,一张俏脸又开始娇红,“我就知道他心里头是欢喜我的,要说那一见钟情还真是确有其事。” 我笑了笑,又道:“如今他住在那客栈上,花着你给他的银丝,虽然那些钱不少,可是终究有花完的时候,我想着如此长久也不是个办法。你自然舍不得他早晨启程去京城,况且开考的时辰还有些,不急于这一时,京城之地花销更大,还不如在此处多歇两日再走……” 我本要给若做说,我想要请周宇公子住到琴行去的事儿,这话还未说完就被若云给打断了,她的心思还真与我说的不是一个重点。 “什么,是周公子的银钱不够花了吗?可是客栈老板见他没钱不待见他了,那可不行,我要去见他。” “哎,你等一等,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这么猴急?” 我说这话时,陈若云已经离开了座位,起身要往门外走去,她的样子真要急冲冲冲到大街上去,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客栈里去,那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我连忙拉住了她:“你别着急!周公子花钱节省,住的客栈也不是什么花销多的地方,他的钱指定还没有花完呢。你去过客栈,那客栈的老掌柜你定然也见过,是个慈蔼的人,怎么会不待见周公子呢?” 若云皱了皱眉,自然也觉出来自己刚才太过心急了又在凳子上坐下,这才开口问:“那不是他钱花完了有麻烦,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伸手提了桌上茶壶,为她和我自己各续上一杯茶水,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他是如今虽然有钱,但是这钱总有花完的时候,他在古堰镇恐怕还要住上一些日子才能启程往京城去,那周公子这样的气性,若是钱花完了,定然不会再伸手向你要钱,到时候免不得要流落街头,受一番苦楚。但是你们家到底是大族,你父亲在家里头住着,你万万不能够在你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将周公子请进陈府小住。要我说你送我那间琴行,还有很多空屋,我和几个丫头住着也是浪费。若是你不介意,就请他搬到琴行里去。那不过是个商铺,不是世家大族,并没有人会去说那些闲言碎语,如此一来,周公子就能剩下一些银子,以备上京路上用。” 若云闻言,眼眸一亮。 “若真如此的话,那我与他岂不是可以常常相见?” 我轻笑一声,伸手将茶盏推到了她面前。“你可醒醒吧姑娘,人家公子是要备考,等着上京赶考,要是因此让你得了便利日日跑去与人家私会,岂不是乱了人家苦读的心思?” 女子一怔,结果我递过去的茶盏抿了一口。 “你说的有道理,我与他是不能常常相见,但是他若真能住到你的琴行去,想来也是一件好事情,浓儿,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啦!” 我笑了笑:“这不过是个小忙,比起你当初救我的事情,实在谈不上一个忙字。” “只是你到底是个姑娘家的,你的琴行后院儿住进陌生男子,对你的名声不会有影响吧?” 我拍拍他的手,到底是大家闺秀,这时候竟然还能想起名声二字。 “你放心吧,古堰镇上认识我的人有几个,他们不过以为我只是个琴行老板。哪里会想到我是为了旁人金屋藏娇。” 女子樱唇一嘟:“你打趣我!” 我笑了笑,随即转了话题:“不过有件事情你却要小心,这琴行到底是你全家的家产,你送给了我,陈伯父可是知道这件事儿的。若是这琴行里头住进旁人去,难保不会有风声传到伯父耳朵里头,到时候不管是你是我可都说不清楚了。” 若云闻言叹了口气,道:“是啊,如今周公子没有半点儿功名,他不过是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少年,虽然我心里相信他,知道他去京城赶考必定能够高中,可是我父亲定然不许我与他在一起,男女之间,男未婚女未嫁,就私相授受,还不惹的我父亲大发雷霆。” “所以说这事儿知道的人都要把嘴闭紧了,不能有半点风声传到伯父耳朵里头。” 若云点了点头,眸色忽然暗了下去。 “我要是想与周公子在一起,我父亲就是我们要渡过的第一道难关。我父亲这个人好面子,他已经答应了李家员外,想要把我嫁给他的儿子李天岚,就算周公子他日金榜题名得了官职再回来娶我,我父亲碍于面子,就算到时候他官职再高,也未必让我嫁给周公子。我该如何才能说服父亲,那李公子我不过是小时候与他见过两面,那时候我们两个年纪都小,不过是孩提年纪,哪里懂得这种情爱之事,我与他如今根本就不认识,要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我不愿意。” “是呀,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就是你们两个感情路上的第一重难关。”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重难关 “若云,我觉得这件事情你还是要跟你父亲说一说。先不要说你看上了人家周公子这件事,就说你还不想着急嫁给李公子。” 若云叹了口气,她自己的感情定然是比我还要上心,我所说的这话她不可能没有想过,但至今都没有同她父亲说过,那定然有陈若云自己的原因。 “浓儿,你不是不知道。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这古堰镇上十八岁的女子有哪个还没嫁人的?不过是因为我母亲生我之时便去世了,父亲怀念母亲一直没有续弦,更是一手将我拉扯大,他只有我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便将我视作掌上明珠,是父亲喜欢我,这才留了我这么多年不肯向我急着嫁人。可是再怎么留,我终究是要嫁人的,他已经为我看好了李家公子。就不会改变主意了。” 我皱了皱眉,忽然心里一道灵光闪过,陈若欣雨周雨的婚事有两张难事儿一桩事,陈若昀的父亲不可过关,二庄是那里天澜李公子不肯放手。 “既然伯父那里不能说,要不咱们去问问李公子的想法,说不定是咱们在这忧心这个忧心那个,父亲母亲的虽然已经为你定好了婚事,可是那李天岚公子兴许也不愿意,他要是不愿意,那不就好说啦?” 若云一顿:“你别说,这也是个办法呀,浓儿你果然聪明,这样好的法子,我怎么想不出来呢?” 我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也觉得这法子好,我就不把它说给你听了,你看重门风规矩,定然不会自己去找李天岚公子,这趟腿儿还不是得我给你跑。” 陈若云嘿嘿一笑,笑起来竟然有几分娇憨。 她起身,抬手,新手提了茶壶为我续上茶水。 “好浓儿,你就帮人帮到底,再帮我这个忙吧。” 我伸手接了她的茶水,随后正色道:“你放心,我能体会你的情爱之苦,也知道你的相思之痛。我明白女儿家心里头装了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知道你有多么迫切的想要和周宇公子在一起。若不是你,我早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我心里的苦楚从未对旁人说一言半语,自从上一次从琼华宫里头出来,无依无靠被陈小姐遇见,她救了我,我便将她的恩情铭记在心。想好好报答他。 除此之外,我真不知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欢愉。 若云闻言抿了抿唇,神色也严肃了下来:“浓儿,你只跟我说从前的事儿你不记得了,可我总觉得你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待人接物也与寻常闺中女儿不大一样。你从前……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我一怔,笑了笑:“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有些东西就算你还记得,也终究回不到当初,还不如忘了。午夜梦醒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她是她爹的掌上明珠,自小衣食丰足,无忧无虑。没能尝过人间疾苦,与周公子的这桩情爱,是她人生路上的第一道坎坷,自然不知道我所说的这番话又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我见她怔愣着,不禁恼了自己。 既然下定决心要将前缘往事忘记,哪怕忘不掉,此生也不想再提起半个字,为何又要和这不谙世事小姐说这些话呢?岂不是徒增伤感和忧思。 想到这儿我却不经又叹了口气,我此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或许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想让我用余生来守护淮泽的消息。 古堰镇离得南海龙宫那样近,我却不曾去过一次。 不是不想去,而是去了又能如何?他是神仙,神仙的事儿,如何能让一个凡人打听到。他在南海之下南海龙宫之中,我若想去只能先将自己淹死,或许自己的尸体有幸飘到他的眼前。 何其可悲。 “好啦好啦,不跟你扯那些没用的了,你放心,今天天色有些晚了,等到明天我就去拜访这位李天岚公子。” …… 次日。 这天天色不好,蒙蒙细雨飘着,天空阴霾总让人有一种想要在屋里头蒙头大睡的感觉。 但我念着昨天答应了若云,今天要替他去李府拜访李天岚公子,于是便没赖床,起了个大早。 从琴行里头出来,到觉得路上比往日要冷清不少,大约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卖菜的买菜的的都不在街上,一条古朴热闹的小街,顿时就让人生了些凄清之感。 我撑了一把油纸伞,穿了一身青群,在蒙蒙细雨里头慢慢行着,往那李府而去。 琴行与陈府都在城南,李府却在城北,又是下雨天,本来应该雇辆车马较撵。 但我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往李府而去,恐怕传出去不大好听。 索性就省了这笔赢钱。 但这路程着实有些远,我一人行走蒙蒙细雨之中,撑了一把油纸伞,看不大清楚前头的路,迷迷糊糊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李府门前。 李府。 我对古堰镇如今的陈设布局都不熟悉,起先还担心自己会找不到李府在哪里,若要问路就更加麻烦,但是到了以后才发觉自己先前的顾虑根本就是多余的。 要说陈府是古言镇最气派的地方,那还万万不够。因为这李府却又比陈府还要气派几分。 李家老爷和陈家老爷都是经商之人商,贾之人家中富足,也有那爱攀比的心思,所以这两家老爷都将自己的府邸修筑的比那公堂衙门还要气派两分,纵然是阴雨蒙蒙的天气里面还,是让人可以一眼瞧见,不用说,定然是我要寻的那家李府。 富贵之家那大门多半是敞开的,因为他们喜欢那门庭若市之感,但因为今天下雨的缘故,李府的大门是关着的,需得上前叩门。 “敢问,贵府可是李天岚李公子府上?小女子有要事想要相见你家公子,敢问可否行个方便?” 开门的是个小厮,见到我的时候意料之中的愣了愣。 下雨天爱出门的人本来就少,到他家府上找他家公子的人就是少之又少,偏偏来的人是个姑娘,任凭是谁开门都会大吃一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是若云 那开门的小厮挠了挠脑袋,问:“这位姑娘,你是来找我家公子的?” 我点点头:“不知道这位小哥可否代为通传?” 大户人家规矩多,纵然是商人之家,像我这种不请自来的也要经过通传才能见到主人。 小厮琢磨了一会儿,这才说:“可是我家公子他出门去了,并不在家里。” 我今儿起得早,天街小雨濛濛,就是怕李天岚会出门去,特意赶早来了他家门前,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今天天气这样不好,他这样的贵公子会到哪里去? “那你可知你家公子去了何处?几时回家?若是方便,我能不能到你家府上等他?” 小厮皱了皱眉:“公子是和我家小姐一同出门去的,小的只听说是要去买什么琴,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姑娘落实不介意,那小的去通传我家老爷和夫人可好。” 我连忙摇了摇手:“罢了罢了,我改日再来吧,不是什么要事儿不必告诉你家公子。” 李天岚既然不在,那这事儿自然不方便告诉他家老爷和夫人。 买琴? 古堰镇经商的不算多,以陈家和李家为首,其余百姓做的都是些小生意。 开琴行是个大买卖,要花的本钱实在不少,据我所知,古堰镇里头能数得着的琴行,就只有我那一家! 我想起那一日李家小姐对我琴行里的琴爱不释手的神情,又想起那日李天岚看我的时候神情里头的古怪,心里忽然一乱。 大清早的,还下着雨,李家兄妹冒雨到我那琴行去了? 我回首看向来路,来路却被那雨雾遮了,不见尽头。 我摇摇头,拦了路边一辆马车。 让我再徒步走半个时辰回去,那我是万万不干的。 穷苦人家少有顾得起马车的,古堰镇马车也的确不多,但李府这块地段还算富裕,有几户大户人家,因此我才能这样顺利拦下一辆马车。 车夫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大清早的就揽下了生意,大约他的心里也很欢喜。 对我说话的时候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城南,陈家琴行。” 车夫道了一声“好嘞——”便听那马嘶鸣了一声,冲城南而去了。 马车的确比走路不知道快了多少倍,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琴行门口。 我交给那车夫少年一吊钱,他又满脸欢喜地道了谢。 下马车之时,细雨已经停了。 天空阴霾渐渐散去,一轮红日正从那密云之后悄悄探出头来。 这场雨来的快,不待成为那瓢泼大雨落下来,就已经悄悄隐了回去。 琴行被细雨清洗过了一遍,在清透的阳光下面显得干净异常。 …… “那你家掌柜要什么时候回来?” “你家掌柜不在,你就做不了主吗?” 两道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清脆明亮,似那刚停了的雨点。 随后是疏梅的声音传出来:“公子小姐,你们就别难为我这个做下人的了,我家掌柜的一早就出门了,你们要是不着急就在这儿等一等?” 我挑挑眉,他们上一次看上了伏羲琴,伏羲琴怎可卖?这次又来,是为了买什么…… 我迈进了店里。 疏梅正在李家兄妹面前一脸苦瓜神色,那李天岚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反倒是他那个妹妹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李小姐,是我回来的晚了,耽误了李小姐的雅兴,倒是我的不是,却不知道你想要买什么?” 李小姐回头看向我,而后掐了腰说:“你这做掌柜的,不在你自己店里头待着,出去跑什么?害得本小姐等了好久。” 上次只当她是个寻常客人,没有仔细看她,这次才凝神去看。 这位李小姐……容貌绝不在陈若云之下。 要说陈若云蕙质兰心,有那春风舒缓之气度。那这位李小姐便如春日海棠,遮不住的娇艳春色。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天洛,你别着急,这掌柜的不是回来了吗,咱们也没等多少时辰。” 说话的是在一旁站着的李天岚,自打我进门,他的神色就片刻不离地盯着我看,就如同上一次他离开的时候那样古怪。 原来李家小姐,名叫李天洛。 “天洛小姐,不知道你看上了我店里的什么,琴?箫?笛子?” 李天洛笑了笑:“掌柜姑娘,不瞒你说,这一次我还是为了你那镇店之宝来的。” 我挑了挑眉,镇店之宝,伏羲琴! “小姐,我上一次已经同你明说了,镇店之宝我是万万不会卖的。你若是喜欢上我店里的其他东西,价钱都好说,只是此琴在我眼中是无价之宝,任凭你出多少银子我都不会卖。” 李天洛皱了皱眉:“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李天洛想要买的东西,还从没有买不到的!” 我笑了笑,贵家小姐骄纵惯了,如今到了这儿耍脾气。 “我自然知道李小姐是李府的大小姐,我知道你们家有的是钱,你父亲在这古堰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李小姐别忘了,古堰镇上的商家不止你们一家,你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这琴行上标着的可是陈家琴行。” 疏梅听了,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公子是若云的未婚夫,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你家哥哥与我们家小姐可是有婚约的。” 李天洛一怔,与李天岚对视一眼。 李天岚皱了皱眉,眼神里头竟然有光芒闪过。 “莫非,你就是陈若云陈小姐?” 这下换我一愣,不过是放了句狠话而已,打着陈府的名头说话罢了,竟然让他们将我误认为陈若云了? 但他们这么想也不无道理,陈家琴行是陈家的大产业,我这么一个与陈若云年纪相当的姑娘日日在此看店,倒也极有可能是陈老爷的掌上明珠。 想到我还受陈若云之托要。问一问李天岚对这门婚事的心意,索性……来个顺水推舟。 “不错,我就是陈若云,你待如何?” 第一百零五章 广陵一曲 兄妹二人又怔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说话。 李天岚道:“你就是陈若云,当真?”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竟然有些欢喜。 我点点头:“是又如何?” 李天洛欢喜,道:“这么说你就是我的嫂嫂啦,那不就好说了,咱们都是自家人,为何不能将这琴卖给我啊?别说卖给我了,你要是愿意也可以送给我的。” 我眉头一皱,这姑娘……什么逻辑。 “谁是你的嫂嫂?” 姑娘眼睛眨了眨:“你啊。” 我摇摇头,道:“我不跟你们扯这些有的没的情绪,在我这琴行里头就说买琴的事儿。” 李天岚笑了笑,“好,纵然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把琴也不卖吗?” 我不理他,而是看向李天洛。 “你为什么喜欢这把琴?” 女子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答:“这把琴材质实属上乘,而且瞧着颇有些古朴颜色,我是个好琴之人,实在是喜欢这把琴。” 我叹了口气,往里走了两步,拿过了伏羲琴。 “你说你喜欢这把琴,可是琴要会弹才能物尽其用。你若是弹得不好,我是万万不会卖给你的。” 李天洛一喜,接过了我手中的伏羲琴。 贵家小姐,就算对琴棋书画再精通,能比得上神仙精通?就算对伏羲琴再喜欢,她与伏羲琴也没有缘分。 索性,我便让她死了这条心,往后也不会有人再打伏羲琴的主意了。 女子玉指微拨。 “铮——” 随即我却一惊!小小闺阁女儿,奏的竟然是《广陵散》。 嵇康之作。 嵇康消极避世,崇尚老庄,但他又对当时的当政者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所以只好寄情于山水,纵情于酒色之间。广陵散讲的就是春秋时期因对朝廷不满,所以聂政怒而去刺杀当朝丞相的故事,这个故事可能在某种层面跟嵇康的精神世界相符,所以他才非常喜欢这首曲子。 聂政的父亲奉命为韩王铸剑,不过过了交工的日期,宝剑还没有铸造好,生性残暴的韩王就怒而杀了聂政的父亲。此时,聂政还没出生,等他出生长大后,立下誓言要为父亲报仇,有一次,他在山中遇到了一位神仙,这个神仙知道他的境遇之后,就教他奏琴和易容术。学成之后,聂政就到了韩国的闹市之中弹琴,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来欣赏聆听。 韩王听说这件事后,十分好奇,于是就让人把聂政带到王宫里去为他弹奏,弹到一半时,聂政趁众人都听得入迷,于是拿出藏匿在琴盒中的宝剑,刺杀了韩王,终于为父亲报了仇。刺杀成功后的聂政被人围住,没有逃脱,他死后尸体被扔在闹市之中,没有人敢认领。只有听说自己儿子已死的母亲,来聂政的尸体前,痛哭不已,不久后也因为伤心过度去世了。 嵇康年轻时,一次夜宿洛西华阳亭。夜晚无眠,就弹起琴来,不知不觉夜深了。他起身收琴,却发现有一老者,在他身后一直认真听他弹奏。嵇康就问他:“老人家,看你听这么认真,想来也会弹琴吧,能否指点一二?”老人笑了笑,说:“略懂点吧。”嵇康见老人貌不惊人,也不认为他真能懂琴,就存心试老者一试:“请老人家说说我弹得有哪些不足之处?”老人家拈着花白胡子说:“你只有技巧却无感情,你并没弹出刚才那首曲子的悲壮来。”嵇康一听恍然大悟,的确如此,于是虚心求教。 老人也不推辞,整好衣冠,坐下先闭目沉思良久。然后,老人才从容拨动琴弦。老人弹奏的就是《广陵散》,《广陵散》一曲取之“聂政刺韩王”的故事,曲中包括了“刺韩”、”冲冠“、”发怒”、报剑”等乐段,用琴声演绎了聂政从怨恨到愤慨的感情发展,也有对聂政不幸命运的同情。老人弹得气势磅礴,旋律变化万千,嵇康听到如痴如醉。琴声戛然而止,嵇康才如梦方醒。回过神来,嵇康恳请老人家把这绝技传授给他,老人也觉得这个年轻人肯虚心受教也很是欣慰,于是答应教他。老人说:“一首曲子,你应先了解它的来历,以及所描述的内容,然后把自己的感情融入进去才能弹好它。”于是就给他讲起这古典的来历。原来,这古曲流传在广陵(今扬州)地方,名为《广陵散》。“散”是一种琴曲的名称。《广陵散》描写的是勇士聂政刺杀韩王的故事: 聂政的父亲是个铸剑师,给韩王铸剑,结果过了期限,被韩王杀。聂政长大后一直想替父报仇,一次混进王宫,却被侍卫发觉,只好逃进深山。后来他听说韩王喜欢听琴,就想扮作琴师接近韩王。在山里,他请了位琴师教他弹琴,经过多年的苦练他终于弹得一手好琴。于是他到京城的城楼下弹琴,当时“观者如堵,马牛止听”,韩王也听说了,就派人让他进宫里表演。为了怕人认出他,他用涂漆来改变肤色,用石头砸掉牙齿;为了改变声音,他吞炭入口把嗓子弄哑,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再无人认出他。进宫时,聂政把匕首藏在琴腹中。弹奏时,他离韩王很近,趁韩王聚精会神听曲时,突然拔出匕首,把韩王刺死。宫里的人都惊呆了,等他们清醒过来,聂政已经割下自己的眼皮、嘴唇、鼻子、耳朵,彻底毁容了,然后自刎而死。官府将他的尸体扔到街上,悬赏千金让人举报这刺客的姓氏、亲人、籍贯。聂政的母亲听说了这件事,觉得是自己的儿子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便跑去抱起尸体大声痛哭,对着围观的人们说:“这是我儿聂政,他为报父仇,杀死暴君,又怕连累家人而毁容。但是,我怎能贪生而不让儿子名扬于世呢!”最后哭死当场。 一首琴曲的背后暗藏了一场凄凉的故事。 这样一首曲子,今天竟然能被一个大家闺秀所弹奏出来。 “李小姐这番境界到时让我吃惊。” 女子闻言,收起了弹琴时的那悲戚神色,转而明媚开朗,笑颜如同春日海棠。 “到你弹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泼皮无赖 我看着面前伏羲琴,又看了看眼前女子。 少女海棠颜色,分明是明媚光泽娇俏人儿,偏偏弹出了一曲千古离思。 倒是我低估了她。 我此时失了仙识,咱就不能操控伏羲琴了,此琴在我手里不过是个俗物,我之所以如此心心念念这把琴,不过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的故事。 我一笑:“天洛小姐弹得一手妙琴,在下佩服了。” 李天洛得意一笑:“那你可愿意将这把琴卖给我了。” 我摇摇头,神情有些恍惚:“不愿意?” 李天洛眉头一皱。 我随即道:“都说琴要送给有缘人,这把琴如今在我手里头不过是个俗物,我瞧着你弹得倒是得心应手,送给你的。” 李天洛皱了皱眉,语气里有些疑惑不解:“你不是说这把琴是你们琴行里头的镇店之宝,是不卖的吗?怎么如今还要送我?” 我笑了笑,道:“因为他在我眼里的确是个无价之宝。它承载了太多太多令人刻骨铭心的记忆,可是那是我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与其看着他徒增伤悲,不如将它送给有缘人。” 李天洛一喜。 李天岚一怔。 少女满心欢喜地去拿了伏羲琴细看,李天岚却一直盯着我看。 我方才骗他自己是陈若云,想来是他当了真。 “李公子,借一步说话?” 男子回神,点了点头,道:“好,天洛你在这儿等一等,我与你未来的嫂嫂有话要说。” 后院。 海棠结了果,透出一片青绿来,让人看了感到生机勃勃。 “李公子可知道今早晨我不在琴行里,是去了什么地方?” 李天岚眨眨眼睛,示意不知。 “我去了李府,你们家。” “我们家?你去找我?” 看着他一脸吃惊的表情,我不禁笑了笑:“不错,我的确是去找你的,只是你我没有缘分,我去了城北,你来了城南,生生错过了。” 李天岚一笑,道:“我看未必,今晨起来天有细雨,你去找我,我来寻你,这不正是莫大的缘分吗。” 我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人竟然颇有几分油嘴滑舌。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何要去找你。” 男子又眨了眨眼睛,眸底对这个问题却没有探究的神情。他到:“莫不是你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夫君,迫不及待了?无妨事,我这就回去同我爹说,择日就去陈府提亲。” “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男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随后笑道:“不厚不厚,薄的很,看见你都觉得有些脸红了。” 我叹了口气,不愿意再与他扯皮,这人看着一本正经,实则没个正行。 “若是我去找你,是想要告诉你,想要与你取消婚约呢?” 李天岚一愣,不解的神情终于蔓延到了他那张找打的脸上。 “取消婚约?你开玩笑呢吧,咱俩的婚约可是父亲们定下的,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你说取消就取消!”顿了顿,他又说:“况且你我自小便熟识,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我哪一点配不上你陈大小姐?” 我挑挑眉,这人说话不老实,据陈若云所说,她与李天岚见过面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若真如李天岚所说二人是青梅竹马,怎会认不出如今现在他面前的人不是陈若云? 又听李天岚继续说:“陈家与我家是古堰镇上最大的两户人家,我不敢说李府富可敌国,却也足可以衣食无忧,你放眼这古堰镇上除了我,还有谁能配得上你陈大小姐的门第?我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我皱了皱眉,他与陈若云只是孩提之时见过面,若是李天岚钟意陈若云,二人的父亲是世交,他怎么说也会想法子跟着自己父亲到陈府见见陈若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天岚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心里头并没有陈若云。可是今日谈到取消婚约这个话题上他却如此激动,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你也尊崇那门当户对的道理?” 男子一愣,没想到我冷不丁说出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是啊,你我之间,家世门第相当,年纪相貌也相当,这不正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吗?” 我叹了口气:“我认为男女之间在一起,讲究的是情投意合,而不是门当户对,你可明白?” “你是因为这件事才想要取消婚约的?没关系啊,感情这事儿我们可以慢慢培养,你瞧本公子这么会说话,家世又好,相貌又好,还能获取不了你的芳心?” 这人真是无赖! 这等男子,若云要是真的跟了他,哪里会幸福?我看他富贵天成,惯会油嘴滑舌,搞不好是那喜欢流连于花街柳巷的贵公子。 在这之前,我还对那身为凡人的敖霆太子不放心,生怕他会负了曲雾女君又负了陈若云,如今看来若云眼光不错,敖霆太子似乎比这个李天岚要靠谱不少。 我正要开口再反驳他,忽听得有女子声音传来。 “天岚哥哥,你们怎么说话说了那么久?” 李天洛找来了。 女子一脸明媚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怀里头还抱着伏羲琴。 李天岚冲自家妹妹笑了笑,道:“说完了,咱们这就回家去吧。” 李天洛点点头,而后与我打了招呼:“嫂嫂,我们就先走了,改日定去陈府探望。” 我抿了抿唇,谁是你家嫂嫂…… “等等!” 说话的是李天岚。 他停下步子,回头看我:“陈小姐,这把琴,你就真的舍得送给我妹妹?” 我皱了皱眉,方才说话,这个李天岚全然是一副泼皮无赖样,怎么谈起伏羲琴又有几分正人君子的风度了? 我笑了笑,却是对李天洛笑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送出去的琴还能收回?” 我把伏羲琴送人,是想与从前彻底做个了断。 李天岚却又怔愣在一旁了。 “这把琴对你,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可有名字?” “没有,你若喜欢,就给它取一个。” 伏羲琴是上古神器之名,凡间百姓或许知道,这名字不能说给别人听,恐怕会引起风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屋檐躲雨 李天岚顿了顿,而后道:“那……便叫前缘琴吧。” 前缘! 他竟能猜的透我心中所想?这是个什么人! 这不禁让我想起天庭之上的白茗神君,他是世间最能深谙人心之人,从前我心中所想都能够被他一眼知晓。 可白茗神君世故圆滑,又是有些九万年修为的上神,怎么会与凡间这凡人一样? 两个月以来我与天庭彻底断了联系,一是我没了灵力,就算白茗神君有心想要找我,在凡间找一个没有灵力的人也犹如大海捞针,何其容易。二是我与白茗神君交好,上次我被贬下凡间,却不知道白茗神君和盈袖有没有受到牵连…… “陈小姐,你怎么了?”李天洛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淡淡一笑,道:“没事,前缘就前缘罢,前缘都断了才算是干净。” 李天岚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揽了自家妹妹的胳膊就要往门外走,那脚都迈在了门槛上了,却又转回了身。 “陈小姐,关于你方才和我说的是,我答你四个字可好?” “哪四个字?” “本公子,非你不娶!” …… 这是七个字! 李天岚走后,我转回前厅去,心里头被这个李天岚的油嘴滑舌气的够呛,只想着赶紧去找陈若云。 疏梅正给窗前的花浇水,大约是因为今天下过雨的缘故,今日店里头没什么客人。 “疏梅,你照看着琴行些,我要去陈府找你家小姐一趟。” “浓儿姑娘你去就是,琴行有我守着呢!” 疏梅这丫头乖巧懂事,她还有个姐姐名叫迅雪,至今还留在陈若云身边伺候。 我便要往陈府去。 刚要出门,迎面却进来一个人。 周宇。 敖霆太子。 “周公子,你怎么来了?” 问这话的时候我却不住地打量他,男子依旧是一身素衣,那衣裳洗的泛了白色,与那个李天岚公子是完全不同的气度。 只是他今日还背了个包袱,那包袱装的东西不多,从外面看却能看出四四方方的,显然是装了书。 瞧他这模样,是决定了要搬到琴行小住? 那感情好。 周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昨天浓儿姑娘走了以后,我想了许久,觉得姑娘说的很有道理,不瞒姑娘,我身上盘缠不多了,那客栈眼看就要住不起了。但……我绝不会在姑娘这儿白住,请姑娘答应我让我白天在你在琴行里头打打下手吧。”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但他是读书人,粗活累活恐怕会累着他。 “不瞒公子,我这儿的确缺个人手,就是我这人稀里糊涂地,账目总是算不清楚,公子若是不介意,平日里帮我算算账可好?” 周宇面上激动不已,这看起来是帮我干活,实则是捞了个肥差,他是读书人,看账算账自然不在话下,算完了账还可抽出时间来读书,对他而来这安排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疏梅,先带周公子去后面客房休息,我出去一趟。” 疏梅应了,她已经知道我要去陈府,便没有再当着周宇的面多说。 只是我的运气不好,方才还是晴阳,刚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却又下起了雨。 这场雨不像早晨的那场蒙蒙细雨,雷声轰隆,一场瓢泼大雨说下就下。 赶巧了自己走在大街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雨下来就连躲也无处躲。 我环顾四周,只有一处小屋檐,便淋着雨到屋檐下头躲雨。 我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大雨了,天庭之上雨水不多,常常是春色满天,不见夏意深沉。 我与露清公主初见那日就下了雨。 那日瑶池台上春色如许,却罕见地下了一场春雨,我在屋里刚刚消化完了衡惑神君与玉川神女的故事,便听到了露清公主的声音。打开门,院里雨水还稀稀拉拉的淌着,院中有两人执伞而立,其中一个我认识,正是香中仙子。 而另一人,穿的是粉青长裙,端的是仙人风姿,肤若凝脂腕若雪,黑发如墨眉目连雨。 她撑着伞出现在雨中,这便留给了我第一印象……是那携着一江春雨莲步轻移而来的烟雨人。 她既然被香中唤作十七公主,那自然是王母最小的那位女儿。 我顾不上打伞,淋着雨便出了屋,忙向她行了礼:“小仙见过公主殿下。” 十七公主打量了我几眼,并没说要我起来,雨虽淅淅沥沥,但我就这样淋着了。 一旁的香中仙子正要将伞与我共撑,却见十七公主瞥了她一眼,香中仙子微微皱了皱眉,没敢再动作。 “丫头,这样大的雨,怎么不请公主去屋里叙话。”这温柔声音的主人也踏着一江春雨而来,正是碧童仙子。 碧童仙子快走了两步,到我身边,将伞同我打了,还不忘顺势扶我一把。 “呦,这不是我那被剔了仙识贬下凡去的八姐姐吗?”十七公主对碧童仙子说话的语气有些酸。 碧童仙子并不与她置气,只淡淡一笑,道:“倒是许久不见你,就连前几日蟠桃会那样的热闹场面都见不到你了。” 十七公主“哼”了一声,自撑着伞进了屋,撂下一句:“八姐姐既说了屋里叙话,那就快些来屋里啊。” 碧童仙子对我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进了屋,香中仙子紧随我们身后。 十七公主,封号露清,碧童仙子曾说过我原先的名字露华中的露字与她相冲,所以才改了锦华两字 露清公主在前,自寻了上首坐下,想是给碧童仙子的面子,便说:“诸位坐下叙话吧。” …… 若是我与露清公主初见那日不是个雨天,而是晴空万里,会不会我与她也是一见如故,此生便没有那么多的瓜葛纠纷? 我不会因救淮泽而偷盗神农鼎被贬下凡间,露清公主也不会因为救东癸水君而触犯天规被罚面壁思过终生? 她与东癸水君,我与淮泽,此生或许不会饱受那相思离别之苦,而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想什么呢?” 我身子一僵,身边已经多了一个打伞的人。 李天岚。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青竹仙人 大雨瓢泼,压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怎么是你?” 李天岚执了一把油纸伞,正在我身旁立着,松绿色的衣袍似乎要与那油纸伞上的青竹融为一色,本是人间富贵公子,偏要去添清绝仙人气。 他将油纸伞举过我的头顶,遮了伞外暴雨如注。 “我要是不在这儿,你这娇滴滴的姑娘岂不是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淋成什么,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 李天岚又是一笑:“那你可说错了,你是我未来的夫人,你要是淋成了落汤鸡,我岂不是淋成了落汤鸡的夫君。” 我皱了皱眉,这人竟然这样没个正经。 “你莫不是以为你我之间有一纸婚约,这婚事就算是定了?一纸婚约算得了什么?”、 “这话怎么说?” 我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把我不是陈若云这件事告诉他的好,陈若云那等小姐,真被这个无赖缠上了恐怕要被气得吐血而亡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感情面前连生死的限制都可以被突破,何况是无凭无据只在口头上说说的一纸婚书呢?” 李天岚握着伞柄的手一疆,沉默了良久,雨丝如注,似乎要将他淹没在这暴雨里。 良久,他才道:“你想要与我取消婚约的原因,是因为你心里头……有人了?” 那声音说不出的苍凉凄婉,似乎含着男子的千头万绪,千头愁绪无处诉说。 我点点头,我与陈若云在这事上是一样的,就算他把我当成了陈若云,事情的结局也还是一样。 陈若云心系周宇。我却难忘淮泽。 那人当年携着一身青天海蓝色,带了一身顽劣狡黠气,走进了我的生命里,从此入了我的心,永世难忘。 这两个月来,我深切地体会到了衡惑神君当年的心境,他对玉川神女情根深种,这种境界早就已经突破了生死界限,他可以忘下前缘过往迎娶对他一厢情愿的琬炎公主,也可以抛却尘世诸般豁出性命在紧要关头救我一命。但是,他却忘不了玉川神女,纵然那人已经魂飞魄散,他与她此生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就连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梦见的也是她离自己而去,他也忘不了她。 当日他答应与琬炎公主来往,却难以放下与玉川神女的一段情缘,幸而琬炎公主做到了不介怀衡惑神君心里有玉川神女的存在,但纵然如此,他们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也在我的驱动之下不复存在了。 敖霆太子被王母亲手处死,却可以入轮回之道,来世投胎做个少年郎。 可玉川神女魂飞魄散,衡惑神君丹元俱损,这个尘世间,又要去哪里找寻他们的踪迹呢……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那一天衡惑神君没有死,琬炎公主会与他幸福的生活下去吗,或许不会,琬炎或许不会在意衡惑神君心里有别的女子,可午夜梦回之时听到自己的枕边人梦中呢喃的是别人的名字,她的心真的不会痛吗? 我的思绪回到了两个月之前许久,暴雨之下一把青竹伞。 伞下我与李天岚也静默了许久。 终究还是他先开了口:“我终究……又来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他是说陈若云在他之前有了心仪的男子?只是这个“又”字却是从何说起,难不成,他在这之前还追过别的姑娘? 真是无赖! 李天岚叹了口气,原本暗淡的眼眸中又生出些光彩来,而后对我说:“但正如你说的,一纸婚书算不了什么,那心中情谊也未必坚不可摧,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 我看着他,眼神决绝而坚毅,分明是没见过面的两个人,他竟然这样的坚持。 …… “你可是要回府?” 此刻李天岚以为我是陈若云,他所说的回府就是回陈府,而我正是要去陈府找陈若云,遂点了点头。 “我送你吧,马车就在后面。” 我回头一看,果然有一辆马车停在我们斜后方,那车夫身上披了蓑衣,拉车的马匹却在暴雨里头淋着,瞧着有几分可怜。 那马车锦缎华木,一看就是李府的马车,李天岚竟然是坐了马车来的,可是那会儿他分明已经回了府,怎么又出现在这儿? 但这大雨天儿的,就算我借了他的伞也会湿了鞋袜,有车不乘便是傻子。 上了马车,便解开了我方才心中疑惑。 他们今早应该就是坐了马车来的,只不过从琴行出来回府的路上又折返的回来。因为,李天洛就在马车上坐着。 “嫂嫂!” 少女见到我上了马车。便满脸兴奋。 我叹了口气:“天洛小姐,我与李公子还未成亲,你这个叫法不大妥当。” “可我哥哥说……” “天洛!”李天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天岚打断了。 我瞪了他一眼,原来是他在背后出这些馊主意! 李天洛看懂了他哥哥的眼神,连忙禁了声,对我笑了笑:“行,那我就叫你若云姐姐吧。我比你小几岁,你可以唤我一声妹妹,就别小姐小姐的叫了,让人听着生分。” 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细细算下来我今年已经一千多岁,要是天上三年与人间划等号的话,那也有二十岁了。陈若云今年十八,而眼前姑娘瞧着不过是二八年华,不管怎么算她都是比我小的。 “你们不是回府了吗,怎么又折返了回来,找我有事?” 李天洛这才恍然道:“是啊,特意让我哥哥折返回来找你的,我有件事儿要问姐姐。” “什么事?” 李天洛笑了笑,从车座上拿出了伏羲琴。 “那会儿光顾着喜欢这把琴,倒是没有发现,它怎么少了两根琴弦。” 我一怔,定睛看向她手中的伏羲琴。 古琴有二十一根琴弦,如今伏羲琴只剩下十九根,缺了两根。 其中一根在我离开锁仙塔的时候送给了曲雾女君,如今东癸水君也被关进了锁仙塔,里头大大小小怨灵无数,有伏羲琴琴弦在,可保他们兄妹二人一时平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十九琴弦 令一根断了的琴弦,是断在南海之滨的云台之上。 那一天,我问露清公主。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东癸水君从这南海之滨出去了,天庭众生能好过吗,仙界神仙能好过吗?你的母后,你的姐妹能好过吗?” 东癸水君在神农顶下被压了四万年,如今露清公主又有崆洞印在手,他一旦出来定然不会放过天庭众人。 露清公主顿了顿,最后一滴泪划过脸颊,沉默了良久,只道了一声:“好。” 我与碧童公主对视一眼,她难不成……放下了? 就是这一晃神儿的功夫,直见神农鼎和崆洞印飞升而起,直往玉川神女那缕魂魄而去! 只这一晃神的功夫,已经晚了一步。 伏羲琴弦“铮”的断了。 那神农鼎和崆洞印盘旋在御茶神女那缕魂魄的上空,那魂魄忽明忽灭,转瞬之间就要消失不见。 “轰——” 神器相撞,就连脚下的的云台也晃了晃,我脚底一滑,险些就要摔下去。 “丫头,小心!” 碧童公主一把拉住我,将我带回了云台上。 但当我在定睛去看时,眼前却又令我吃了一惊。 玉川神女那一缕泛着金光的魂魄不见了那如兰暗香的女子,那伏羲琴原来的主人,那衡惑神君心里永远难以忘却的女子,从此就消失于天地之间。 但这个名字却会永远的铭记于世间神仙的心里。 众人都会记得,就是这玉川神女在两万年前的蟠桃会上以一己之力救下仙界苍生,凭一己之力在那神农鼎中生生煎熬了两万年。 也正是这命运的兜兜转转,还是在这南海之滨丢失了她的性命。 只是世间尚余了一个可怜人…… 衡惑神君…… 但当时的情况却由不得我多想,那镇压着东癸水君的神力没了,那令四海八荒众神仙闻风丧胆的东癸水君眼看就要突破封印冲出来。 我手指的骨节甚至被我捏的咯吱做想,不能让玉川神女白白牺牲,更不能再搭上仙界众生的神仙。 伏羲琴一根琴弦被我送给了曲雾女君,刚才又断了一根琴弦。伏羲琴的此时神力已不如从前,但我仍愿意尽力一试。 我正要奋力一事,忽然一阵仙雾升腾,迷了人的眼。 “水君!” 正手足无措之时,有人喊了这么一声,这喊话的人不是旁人,就是我们面前的露清公主。 东癸水君出现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白衣,虽然没有衡惑神君那般出尘脱俗之感,却别有一番仙人风姿,东癸水君那脸庞跟荐昆帝君有几分相像,只是那双眸子却多了一份清明。 他于仙雾中出现,而后揉了揉眼睛,大约是这阳光有些耀眼。 “露清!”待东癸水君看清了眼前景象,首先看到的,就是他面前的露清公主 这一双四万年没能相见的情人,就这样紧紧相拥。 那一刻我忽然忘了自己肩头的任务i忘了今日要做的事情,忘了要拦住东癸水君。 若是他们二人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而不是想要报复仙界的神仙,那也很好。 但东癸水君不会,就像我们仙前所猜测的,他是一个暴戾之人,同他哥哥荐昆帝君一样。被人压在神农鼎之下四万年,四万年没见过这阳光,心理头定然把天庭上的神仙都埋怨了个遍,如今他得了自由,那天庭就不好过了。 东癸水君轻轻捧着露清公主的脸,那神情令我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淮泽身上见过。 而后,他亲吻了露清公主的额头,紧接着看了我与碧童公主。他眉头一皱,对露清公主说:“乖,你在这儿等我。” 东癸水君袍袖一挥,方才还悬浮在上空的那块崆洞印便收去了他的袍袖中。 果真是黑龙一族,早就将崆洞印给驯化了。 露清公主咬了咬唇,知道东癸水君现世的第一件事不是与自己闲话家常、谈情说爱,而是要为他自己报仇。 我一慌,拨动了伏羲琴的琴弦。 “铮——” “伏羲琴?” 那本要离开此处云台的东癸水君在听到伏羲琴的琴音之后停住了脚步。 …… 可是,衡惑神君还是死了。 伏羲琴曾经要蟠桃会上救过琬炎公主,戒律阁里斗过穷奇兽,点雨山上战过荐昆帝君。 它只有一根琴弦就能保曲雾女君安稳,那日南海之滨却救不了衡惑神君。 “那两根琴弦,是一段往事。要不怎么说它是无价之宝,因为它承载了一段厚重的历史,器物本是无价的,器物装潢了人的记忆,就会成为人身体里的一部分,所以才说它是无价之宝。” 李天洛愣愣地点了点头。 李天岚却皱起了眉头,他问:“你的心里面似乎怀藏着很重的心事,你好像很看重前缘二字,你有什么前缘吗?” 我一怔,我有看重前缘吗? 正想着怎么开口说,却有李天洛解了围:“哥哥你就别打趣若云姐姐了,谁还没点儿心事,姐姐是陈家老爷的掌上明珠,想必掌上明珠也有她自己的烦恼。” 李天岚没再出声,却一直怔怔地看着我,似乎要将我的心思看透。 “还有多久到陈府?”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我有些后悔上了他们家马车。 那车夫在外头答了一声:“快了姑娘,下了雨马儿不愿意跑路,您安心坐着就是!” 李天岚看出我的情绪有些低落,边又将那副欠揍的表情搬了出来。 “若云姑娘,你要是嫌路上走得慢,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你讲。” 李天岚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开口惊人:“上林花似锦,青云入瑶池。瑶池花如海,仙子人入画。千万时辰尽,结缘谪仙人。乱魂归何处,我家古堰镇。” …… 这是那首童谣! 那首用我当年的故事编成的童谣! 他怎么会知道? 仔细一想,却也不觉得奇怪,这童谣镇上的孩子们都会吟唱,传到李天岚的耳朵里头倒也不算奇怪。 故事里的锦华是个神仙,凡人大多对神仙有着深深地敬仰之情,所以这首童谣也连带着引起了很多大人的重视。 只是今日在这吗车上,在这漂泊大雨里头,李天岚别有深意地将这首童谣念给我听,只怕是别有用心! 第一百二十章 陈父松口 上林花似锦,青云入瑶池。 瑶池花如海,仙子人入画。 千万时辰尽,结缘谪仙人。 乱魂归何处,我家古堰镇。 “这不是近两天镇上流传的一首童谣吗?李公子讲这首诗给我听有什么用?” 李天岚淡淡一笑,本是无赖的笑容里头却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没什么,不过是觉得这锦华仙子的故事感人肺腑,所以想讲给你听一听罢了。” 我叹了口气,总觉得他言有深意,却不想与他继续谈起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车外的车夫喊了一声:“陈小姐,陈府到了。” 我点点头,起身下了马车。 但李天岚那番话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头。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 陈府,大雨微微止歇,院子里的蕙兰清润透亮。 陈若云听说是我来了,连忙跑到院中迎接。 “浓儿,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因为方才李天岚说与我说的那番话令我心里头惴惴不安。 我是天庭之上锦华仙子,这件事我从未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讲过,就算周宇上辈子是敖霆太子,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可是李天岚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他是李府贵公子,就算是哪位神仙投胎转世,也不可能像我一样记得前世的事情,这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方面,便是陈若云的婚事,我在这世上本来没有牵挂之人,偏偏承若云对我有恩,我便想要拼尽全力的对她好,她的婚事我极其上心。 她竟然喜欢上了周宇周公子,那便要向李天岚退婚,可是陈父不愿意。那只能从李天岚下手,我今日与李天岚沟通了整整一个上午,他却仍然不肯松口。这对陈若云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 陈若云这会儿见到我面色不佳,便猜测是事情谈的不顺利。 “怎么了?是那李天岚不愿意退婚吗?” 我点点头,与陈落云携手走进了屋里。 “不只是不愿意退婚,而且他还一口咬定说他非你不娶,我就纳了闷儿分明,你与李天岚不算青梅竹马,二人也没什么感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不喜,欢退婚又有何妨,可是这个李天岚似乎固执的,很就是不愿意。” 陈若云皱了皱眉,眼眶一下就红了下来,若云她自然不敢去跟他父亲说她不愿意嫁这门婚事,李天岚又不肯松口,那十有八九他也真的要嫁给李天岚,这样一来他与周公子的情意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那位周宇与周公子,今儿中午到了琴行去,我已经让疏梅安排他到客房住下了。不过他说不肯白吃白住,我就请他做个账房先生,你不心疼吧?” 陈若云点点头,笑道:“账房先生,这是一个多好的肥差,我怎么会心疼?”周公子的盘缠不多,他总有一天会松口住到琴行去,这事儿对陈若云来说到没有多大惊喜,反而是李天岚的事情压在她的心头,那眉头紧紧皱着不肯松开。 我正要开口安慰她,那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来人携了一袭烟雨,那人身体略微有些发福,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却留了长长的山羊胡。头发不见花白,额头上却有几道皱纹。 这人我见过数面,便是陈若云的父亲,陈府的老爷。 我冲他行了个礼。 “陈伯父。” 陈父点了点头,陈若云连忙让开请自己的父亲在上首坐下。 “父亲怎么得空来女儿这里了?”陈若云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紧张,紧张的是我与她方才那些话被陈父听到个只言半语。 陈父冷哼一声,面色有几分威严,道:“我若不来这里探望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对我给你指的婚事不满意。” 我与陈若云对视一眼,他果然已经知道了,看样子是在房门外头听了许多话。 陈若云攥了攥手里的丝帕,道:“父亲,请听女儿解释@” 不待陈若云说完,陈父就抬手制止了她。 中年男子分明是一脸委婉,可遇到自家女儿的时候,却变得一脸慈祥。 “好啦,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是为父不好。” 陈若云一怔,似乎没听清楚他父亲说的话。“父亲,您说什么?” 天下之大,哪有父母向儿女认错的道理? 可偏偏坐上这个威严男子却做到了。眼前是她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女儿的婚事他选择的有些仓促,没有问过陈若云的意思,如今竟然自己觉得后悔了。 陈父叹了口气,道:“若云,父亲一直将你视作掌上明珠,你出生的一天你母亲就难产去了,我从未续弦。一个人又当父亲,又当母亲将你养大,你自小生活在古堰镇,得你外祖庇护,我们陈家蒸蒸日上,成为了这古堰镇上的首富,你虽然比不上的京城之中的换官宦家的小姐,却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 “十八年来我从没有什么事情难为过你,你想要什么做什么都依了你去,唯独这门婚事我以为我为你选的是最好的。” 我笑了笑,竟想不到这位陈父是个这样明白的人,早知道就不要让那么一大圈子去找李天岚碰钉子,还不如先与陈父说了的好。 我开口:“伯父说的是,您尽心尽力为若云着想,是若云这个做女儿的福气,可是您却疏忽了一点。要成亲的是您的女儿陈若云,而不是您。若云要和那个李天兰成亲,虽说那个李天岚他家世显赫,一身的富贵天成,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可是您定下这种婚事之前总该问过若云的意思,许多时候,金钱可以成就人的梦想,财富可以使人稳固地位,偏偏人最看重的却是一个情字。” 陈父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良久才开口:“是啊!这个情字难能可贵,当年我就是与若云的娘情意相投,她死后我念念不忘,这才一人拉扯若云这么多年。当年自己也是个情种,如今却忽视了若云的感受,这件事儿的确是我不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权衡利弊 一番话说的感人肺腑,陈父是一个父亲,也是一家之主,他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陈家的买卖,终于在这古堰镇上站稳了脚跟,陈家也成了那世家大族。 如今就是一个这么有着骄傲的男子在向自己的女儿道歉。 这要是传出去也算是个奇闻,说不定能压一压那位锦华仙子的童谣。 陈若云却摇了摇头:“父亲,您别这么说。你能这么想,女儿实在太感动了,女儿之所以不敢将实情告诉父亲,是因为女儿觉得您是为了女儿千辛万苦择选的婚姻,女儿不可轻易辜负,若是辜负了便是对父亲不孝,这才不敢与父亲言明。” 陈父点了点头:“傻孩子,你我是父女,这世上还有人能比你我更亲近的吗?有什么话是不能与我说的。我为你选的婚事你不满意,为何不来同我说呢,你不肯说也就算了。却私自在外面私会男子,这传出去得有多难听!” 陈若云又是一怔与我对视一眼,方才我们言语之间谈到了周宇周公子,想来陈父已经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一个父亲,可以接受女儿不满意他为女儿择选的这段婚姻,却接受不了女儿在外留情。事关女儿家的清白与闺誉,确实是要万分留心。 陈父是个好父亲,他是一个性情中人,知道陈若云心中所想,能体会陈若云所做之事。 陈若云抿了抿嘴唇,冲陈父解释:“父亲,女儿不敢欺瞒父亲,便向父亲坦白,故事发生在半月之前,有一位姓周的寒门秀才上京赶考,路过咱们家门口便向小厮讨口水喝,恰巧被女儿见到了。女儿看着他可怜便将人请入了府中,这才发觉这位周公子虽然出身寒门,却仪表堂堂,谈吐不俗,并且不贪慕荣华富贵。与女儿此生所见过的男子都大有不同,一见之下便已倾心,半月以来险些忧思成疾,日日梦里都是那个周公子的一言一行,有的时候醒了也不知是醒着睡了,也不知是睡了,险些要被他折磨疯了。好不容易说服了浓儿,让她代替我去问一问这两个男人的心意,可如今却将此事弄得一团浑水。” 陈若云说这话时,我为陈父续上一杯茶水。 陈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而后叹了口气。 “这个周宇周公子,是个什么人啊?你的婚姻终究是大事,我总想知道你看上的是个什么人,权衡利弊,才敢为你做主吧!” 陈若云芳才一番话说完,此时已经有泪水在眼眶里头打转,我便识相地接过了话茬。 “陈伯父,这位周宇周公子出身江南,可惜家中寒门,又自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后来被一个渔翁养大,只是几年前那渔翁也因为年事太高而去世。周公子本可做个渔夫,行那打渔种田之事安稳一生,可他不服输,偏要登朝堂,博功名。鄙人又颇有志气,借书来读,短短几年便饱读诗书,考取了秀才。如今这样上京赶考,路上走得快,身上的盘缠用尽了,便在此小住。他一届寒门子弟,能够有这一番造化也算是不容易。” 陈父吸了口气,问道:“浓儿姑娘,你可曾见过这个周宇周公子?” 我点点头,道:“是,我见过他两次,这人仪表堂堂,谈吐不凡,颇有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气,一点儿也不比那个李天岚公子差。此人身有抱负,且大有作为,我瞧着他言谈举止不像是个常人,所说那金榜题名也是大有可能。” 想起李天岚那个泼皮无赖模样,我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如今在陈父面前多说几句他的坏话,坏话。也顾不上他上辈子是敖霆太子,曾经辜负过曲雾女君的事儿了。他不记得上辈子的事,如今瞧着是正人君子的模样,有句话叫做真心换诚心,陈若云用一颗真心待他,想必她也会诚心相待陈若云。但愿他这辈子与上辈子不用,这辈子他不会重蹈覆辙。 陈父闻言叹了口气。:“别的倒是不要紧,只是这个周宇他到底是一个寒门出身的贱籍子弟,若云喜欢他,若能够金榜题名也便罢了,我就怕他此去进京赶考会无功而返,我家若云难不成要跟一个白衣子弟?” 陈若云闻言,眼泪簌簌而下。 “父亲还刚才还说你是一个性情中人,说你懂的女儿心中所想,如今就变卦了。” “哦?什么叫变卦了?” “刚才浓儿说得好,一男一女若是相爱,在那家事显赫不显赫之前,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叫做情爱。女儿不喜欢那个李天岚李公子,任凭他家如何有钱,任凭他们家开了怎样大的一家绸缎庄,任凭他是天之骄子,女儿也不喜欢他,不愿意他过一辈子。周宇周公子虽然至今尚未考取功名,可此人大有才华。如今他的抱负也有施展之地,朝廷上需要他这样的人才,你要相信他就算他考不上,落第而归,那女儿也愿意跟他,哪怕跟他打鱼晒网,终此一生。” 寒门贵子,寒门书生。 有一出戏唱的好。 唐丞相王允,三女王宝钏,未曾婚配,王允在长安城内高搭彩楼,为三女儿宝钏招赘快婿。宝钏到花园焚香祈祷,见园外有一乞丐,仪表不凡,倒卧雪地,询问之后,知其名曰薛平贵。王宝钏慕其才志,心中暗许,赠以银米,嘱他参加选婿盛会。二月二日,宝钏奉旨登楼选婿,她撇开众多公子王孙,却将彩球抛赠薛平贵。王允愤怒,与宝钏断绝关系。宝钏下嫁薛平贵,同住寒窑。后来薛平贵因降服红鬃烈马有功,平贵无奈与宝钏告别,留下老米八斗,干柴十担,挥泪而去。 平贵竭力苦战,获得大胜。 西凉王死,平贵继位为王,驾坐西凉。 过了十八年,王宝钏清守寒窑,备尝艰苦。一日,平贵思念王宝钏,忽有鸿雁衔书而至。平贵见王宝钏血书,急欲回国探望,暂别公主,偷过“三关”,樵装回国。路过武家坡,遇王宝钏。夫妻离别十八年,互不相识,薛平贵问路以试其心,王宝钏逃回寒窑,薛平贵赶至,直告别后经历,夫妻相认。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叫浓儿 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过去了经年,如今眼前这对有情人却遇到了当年类似的情况。 陈父见到陈若云哭的梨花带雨,登时就心软了。 “罢了罢了,为父可以让步,暂且不让你嫁给李家公子李天岚,总之科考在即,我们就等着放了榜,看看那个周宇公子有没有考上再说吧。” 若云闻言一喜:“女儿多谢父亲体谅,父亲放心,凭着周公子的彩金定然能够高中!” 话到这儿陈府却又叹了口气,道:“只是我虽然能够宠你再留你一阵子,李家那边我就不好交代呀。” 陈若云一怔,美眸忽的瞪大:“怎么说?” “我已经与你李伯父商议好了,让你和李公子今年秋天就完婚,如今已是夏天,按说李家已经在准备婚事了,就等着他如今来上门提亲,可是你如今不愿意嫁了,岂不是要我失信于人?” 我皱了皱眉,只知道陈若云的父亲与李天岚的父亲口头上的婚姻,却不知道这两位做父亲的如此心里,婚期已定,竟然就在这年秋天,如今已经是盛夏,凡间的日子行云流水,可没有天庭过得那样慢。这不就是眨眼的事儿,到时候还等不到科考放榜,陈若云如何就要抢先一步嫁给周宇却是个难题。” “伯父,李家那边你自然不能亲自去李伯父开口,那样的话说出来到底不大光彩,你若是放心,就由我去跟那个李天岚说去,是小辈们的事情,就该由小辈们自己来做,他自己的婚姻,让他们自己来退可好。” “哦?莫非浓儿姑娘有把握” “实不相瞒,我也没有把握,我曾经跟那个李天岚公子说过话谈过这些事,可是他似乎很喜欢若云,我记得若云曾经与我说过,她与李天岚公子见过的次数不多,那时候都还是孩提年纪,怎么这个李天岚公子这样死赖着若云不放。却是一个问题,我心里好奇,这事儿我还想再问问他。” 若云点头:“浓儿,那这事儿就得多亏你了。” …… 古堰镇城郊有座小山峦,当地人都叫它青松山。 山上多松,四季郁郁葱葱。 我平日看见山总会有些伤感,会想起懒摇山,想起点雨山,想起昆仑仙山…… 但今日却是没有办法,我要约李天岚见面,李府不方便,琴行里头住着周宇也不方便,古堰镇百姓保守,茶楼饭馆约会也恐怕被人拿住了说闲话。 所以就把地点约在了青松山。 幸而这一日天暖晴阳,到了最热的季节,山底下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打开窗子想要吹风,却发觉风也是热的。 瑶池台上就不会如此,那儿四季如春,是最温暖舒适的季节。 青松山上却凉爽,大约是生了漫山遍野的松树,这些松树都有些年头了,长得比人高了几倍,密密丛丛,那骄阳便被这松树遮了,反送来一地绿茵。 有风吹来,从那青松的缝隙之间钻出来,拂到人的脸上,反而生了清凉之感。 青松寒不落,碧海阔逾澄。 松树,在哪儿都是青松傲岸之感,暖风也因它携了青松古拙香气。 我离青松山近些,比李天岚来得早,着实享受了一番青松香气。 李天岚只比我晚到了一会儿,不到两刻钟的公子,男子一身月白衣袍,兴冲冲地跑了上来。 我挑挑眉,这已经在半山腰了,他竟然是一个人来的,细想却也不觉奇怪,马车不好走,他应该是让车夫等在山下。 “陈姑娘!”他至今以为我是陈若云。 我笑了笑,并不说破,而是同他打了声招呼。 “李公子,早!” 上午十分,尚可道一句早。 李天岚摆摆手,朝我走了过来,男子跑的急,竟然带了一身松香气。 “李公子可知道我特意约你出来是想要说什么?” 李天岚笑了笑,含着几分戏谑。 “人家寻常家的姑娘要是与心仪男子私会,顶多是墙里秋千墙外道,就属你主意多,夏日炎炎,这青松山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抿抿唇,不理他言语之中的玩笑,转身就往山顶走,李天岚在一旁跟上。 “那是因为,人家寻常姑娘私会的是心仪之人,我却不是。” 李天岚神色一暗,“我该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可我就是想自讨没趣。” 我顿了顿,想不到他也会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 李天岚又道:“陈姑娘,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 山风拂过,万物寂静。 “我不是陈若云。” 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不是陈若云,那你是谁?” 我叹了口气,看向通往山顶的慢慢长路。 “边走边说吧。” “我叫浓儿,两个月前被陈若云所救,后来就在古堰镇住了下来,陈家琴行是陈若云借给我的,她对我有恩,如今我帮她,也是想报她的恩情。” “帮她退婚?” “不错,我从前给你讲的事情不是假的,陈若云的确心有所属,她不想嫁给你,我如今卷进了你们的感情里面,就想着若云于我有恩,如今这事儿只有我能帮她。我将一切实情都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全他们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李天岚挑了挑眉,神色却没有多么失落。 “那之前我们在琴行见到,你为何说你是陈若云。” 我淡淡一笑,想起几天前在陈家琴行初遇的那一幕。 “你那妹妹李天洛纯真可爱,不过是搏你们一笑罢了。” 男子摊手:“这个玩笑可不大好笑。” 我怔了怔,从前最爱与淮泽开玩笑,自从淮泽受伤,我许久没有真心笑过了。 “我物流不曾与人开玩笑了,大约是生疏了,日后都不会再开玩笑了。”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 “浓儿姑娘,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你的故事?” 我叹了口气,我的故事说出来,恐怕要惊动这一镇的百姓。 那已经是往事了。 “我没有故事,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得陈若云收留罢了。” “那你遇到陈小姐之前呢?” “之前……忘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悬崖惊魂 “你说话做事有条不紊。你这人的性格也分明是有故事的人,怎么就说之前的事儿都忘了?这话说出去,别说是我,随便找个人来,他也不信。” 我轻笑:“怎么就看出来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不一般,分明是少女年纪,那双眸子却好像已经历经了世事沧桑。你说的虽然是陈若云的故事,可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真情却令人深有体会。还有……你送给天洛的那把琴,似乎很有故事。” “或许从前有故事,但如今都是俗物。” 男子挑眉,眼神有些疑惑不解,正要开口追问,忽而刮起了一阵大风,一道惊雷轰隆而下。 “这是怎么了?” 天空骤然乌云密布,似乎眼看就是一场大雨。 脚下的土地,开始晃动。 李天岚皱了皱眉,“坏了,前几日一场暴雨,恐怕是山上的巨石松动了。” 我心里还对方才那道惊雷有些疑惑不解,担心是那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了天上的神仙,但显然,巨石的确松动了。 “走!” 李天岚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山下跑去。 我猛地停住脚步。 “不行,这样跑太危险,咱们跑的太快,也跑不过滚落下来的石头。” 那轰隆声近了,如今我不是神仙,不能腾云驾雾,莫说伏羲琴不在身边,就算有伏羲琴在手也是无计可施。 “不能直接往山下跑,来这边!” 如今我们已经几乎走到了山顶,想要在巨石底下脱难,得往山路一侧跑。 李天岚拉起我就往我指的方向跑。 听的巨石在我们身后轰隆滚下来,回头看的时候我与李天岚却都是一个吃惊。 有松树高达,阻挡了山石向山下滚落的轨迹,如今这石头朝着我与李天岚过来了。 这块石头比人还高,要是躲不开,可谓是一命呜呼。 可是就在这等时候,我的脚下却好像灌了铅,被吓得呆了,竟然走不动。 “跳!” 我们身边就是悬崖,李天岚不由分说,拉着我往那悬崖下头一跳! 裂缝撕扯耳膜。 流云冲荡衣摆。 黑暗袭来。 昏睡了不知多少时候,这段时间里有无数过往涌上我的脑海。 有懒摇山上玉川神女懒懒摇着玉扇;有北斗宫里衡惑神君玉箫独奏;有古堰镇里一场洪水;有琼华宫里五岁女孩儿懵懵懂懂。 有十二重造化要了我半条性命;碧童姐姐温柔一笑温暖了我的整个人生,直到瑶池台旁,我遇见了他。 他嗓音清亮,问我:“你是新来的小仙女吗?” 我点了点头,终于反应过来,答:“是的,我叫锦华。” “王母方才也说了这丫头很有胆量,依小神之见,这最后一重造化需得自行调息整晚,仙识冲击丹田的痛苦苦不可言。依小神之见,锦华姑娘重情重义,勇气可嘉,大可助锦华姑娘一臂之力,以让最后一日不那么难熬。” 他松开我,弯腰去拿地上放着的桃花酿。 “淮,淮泽太子?” 淮泽太子却并不在意,仰头饮了一口桃花酿,懒懒道:“这酒倒是香甜可口,但酒味可不浓,你是喝了多少,竟醉成这个样子。”说着他便倚树而坐。 他边笑拍自己胸脯边说:“哈哈哈,只一口,只一口就让你睡到这个时候?” “那本太子自然不能放你不管。” “你可有小字吗?”他轻声问。 “那我以后就唤你深深可好?” “我活了四万岁,却头一回见你这样的小仙女。” “不,不是你长得如何,是我从没见过一个未正式列入仙班的人,敢只身闯瑶池台探好友。也从没见过一个位列末等仙班的仙子,活的像你这样不吭不卑。” “怎么样,本太子这厨艺,比起我那妹妹好了不少吧?” “深深,我累了。” “忙完了,这便急匆匆赶来探你。” “是那荐昆帝君,那日他受了重创,还偏偏不想让人安生,下凡的时候去玄武湖里搅扰了两圈才躲回了他的黑龙潭,害得堤岸被冲毁,若非我及时发现,凡间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深深,醒醒,深深,醒醒!” 正沉迷于淮泽的一言一行,忽然画面一转,到了南海。 他忽然回头看向了我:“深深,你怕死吗?” 我回他一笑,心里是说不出的不忍:“若能与你死在一块儿,我也算是心甘情愿。” 荐昆帝君举起崆洞印,像我与淮泽一指,霎时之间沙石走地狂风大作,我被风沙迷的睁不开眼睛。 忽然之间,一个温暖的胸膛挡在了我的面前。 男子海蓝色的眼眸温柔的看向我,那眼神再寻常不过,如同瑶池台上初见之时惊艳一瞥,如同懒摇山上星河夜话正视春景,如同蟠桃会后床榻之上懒懒一笑,如同北斗宫里醋意一哼。 如同那日南海龙宫,他喜服加身,笑着唤我一声娘子。 只是那双在熟悉不过的那眼睛忽然一缩。 眼睛里面灵光尽失。 …… 迷迷糊糊的意识渐渐褪去,耳边有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 “你说你不记得你从前的故事,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人都是活一辈子,我却活了无数辈子,其中遇见她的,有三辈子。” “第一世我被歹人暗害,她奉命取我性命,见到我没有抵抗能力的时候却忽然心软,拼尽全力救了我一条性命。我天生凶恶,少有人亲近我,却只有她,不管我怎么样,只觉得我也是个受害者,于是得了她的帮助,我才有了第二世,那个时候我就想,不管这个女子以后遇到什么事儿,我都愿意拼上我一条性命来回报她。” “第二世我遇见她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寻常。那个时候她被人囚禁,受尽生平所不能承受之苦,我阴差阳错见到了她。那个时候她浑身虚弱,再也不是之前光彩照人的样子,我就觉得不论如何我也要救她。于是我也像她一样,拼上自己的性命,把她送回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前两世我与她的相遇有些奇怪,第三世就好多了,她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我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男子,只是,我还记得从前的故事,她却说不记得了。” …… 那男子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觉得他聒噪极了,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李天岚那张脸。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又是故人 屋里陈设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我自己的房间。 我分明记得自己和李天岚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怎么一觉醒来居然又在自己的房间了,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面前守着我的人竟然是李天岚。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儿?” 李天岚正托着腮看我,见我果真醒了过来,不禁面色一喜,而后叹了口气,道,“哎!那陈若云小姐我可算是见识到了,表面上瞧着文文静静的,看见你伤受伤了,差点把我吃了。” 我皱了皱眉,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说这话时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疏梅,手里端了一碗中药汤。 “浓儿姑娘,大夫说你要是醒了就得赶紧喝药,你这一摔不要紧,大伙儿的心可都跟着你悬了起来。” 我看着疏梅手上那碗黑苦的汤药,不禁皱了皱眉。 “别急,别急,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谁能给我讲一讲?” 疏梅笑了笑,将那端药碗端起来往我床边一坐,亲手喂我喝药。 “浓儿姑娘,你有所不知,你这一睡可是两天两夜,大家伙儿都心急坏了。是李公子将你送回来的,听说你们从悬崖上掉了下来,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了,大夫来看过了,说是磕到了头,要好好调养才行呢。” 话说到这儿,我不禁看像李天岚。 “是你送我回来的?那……你没事儿吧?” 那是在悬崖上,我与他可是一起跳下来的。 李天岚摇了摇手:“放心,本公子有老天爷护佑,能出什么事儿?就是将你送回来以后,这事儿就惊动了那位陈若云小姐,她差点将我吃了。” 他说起话来不明不白,听的我一头雾水,不由的又看向了疏梅。 “小姐听说浓儿姑娘病了,特意从陈府过来探望,正遇上在这儿守着的李天岚公子,两人便吵了起来,小姐埋怨李天岚公子害得姑娘掉下悬崖。李天岚工资就眼巴巴在这儿守了两天两夜,小姐说你要是醒不过来,她就饶李天岚公子不得。” 一个大男人,古堰镇上的富家公子,竟然在我床前守了两天两夜。 “你可是陈若云的未婚夫,你在这儿有些不大合适吧?” “你不是想让我与她退婚吗?” “你答应了?” 先前与他说了几次,他都不同意,悬崖之上险些还搭上我的性命,难不成一觉醒来他就答应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男子轻笑:“你有没有想过我当时不同意退婚,是因为我想娶的根本就不是陈若云小姐,当日在琴行你口口声声跟我说你就是陈若云,我这才一口咬定不愿意答应,谁知道你居然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疏梅还在旁边,她听了李天岚这番话,一时吃惊,手上药碗掉到了地下,她又连忙去收拾,匆忙之中手指被碎瓷片扎出了血。 我那被李天岚的话惊了的表情也被疏梅一声尖叫吸引了去。 “疏梅,你没事儿把?先别收拾了,快快去处理伤口。” 疏梅愣愣的点头,话也不说就出了门去,地上的碎瓷片还沾了她手指上流出的血,也就这样在那儿没人管了。 李天岚懒洋洋地从座位上起身,竟然弯腰去捡的碎瓷片,等他收拾好了这才重新坐下。 “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家陈家老爷好心好意想要与你家攀亲戚,你到好,你居然……” 居然想要娶我? 细细想来李天岚也没有什么错的,陈若云可以喜欢周宇,那他也可以喜欢别的女子,可是一想到他喜欢的人竟然是我,我这心里边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纵然此生与淮泽再没了念想,我却总觉得我是淮泽的人,这个身份不容被他人质疑,更不容易被他人玷污,他心属于我,我觉得不能容忍也不能介绍。 想当年在天庭之上衡惑神君一心一意待我,最终也为了救我而死,我对衡惑神君始终只有敬仰之情,只有朋友知己,到后来只剩下满腔愧疚无处诉说,如今这李天岚这样的浪荡子弟,这样的无赖泼皮,她对我的情意我还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李天岚,这事儿你要给我说明白。” 我此时纠结于李天岚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却把方才梦里面听到他说的那一番话,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李天岚笑了笑,又一次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我。 “一醒来就是这么多话,你不累吗?喝口水润润嗓子。” 我竟乖觉的接过了他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喝了下去。 这时才听他说:“唉,人家都说一见钟情最是难得,想来那个陈若云喜欢那位周公子是这样。但我对你可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有前缘在身。” “前缘?” 这两个字儿有些耳熟,他曾经将我送给李天洛的伏羲琴取了个名字,就叫前缘。 前缘在我心中早已是回不过去的过去,我不愿意提起,他就每天在我耳边说,说的我头昏脑胀。 “我与你之间能有什么前缘?” “哎!都怪我此生命运多舛,你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你,我能成为李家的贵公子已全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我上辈子是瑶池台上的神仙,与他李家公子有什么关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居然还没有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等我细细联想了刚才睡梦中听到的那番话,我才恍惚觉得眼前这人,这性情,这语气,这言行举止,有些像一个故人。 大概不算是一个真正的故人,那故人第一世的时候是个凶兽,第二世的时候是只白虎,想不到这辈子竟成了一位翩翩贵公子。 古堰镇虽小,而我却又遇见了第二位故人。我不过从瑶池台上被贬下来两个月的时间就遇见两位故人。究竟是前缘纠缠于我,我却难放前缘,究竟是宿命还是缘分? 不过这人于我意义颇深,倒是不像认出了周宇是敖霆太子时那份忧心忡忡了。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穷奇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缘今缘 屋里一时静默了下来,暖融融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我与李天岚静默无言。 眼前浮现的是仙界颜色。 戒律阁里我第一次见到穷奇兽,对他说:“当真。我叫锦华,是瑶池台的仙女。我说过了,我受夫诸神兽之托,定然要尽心尽力。只是那位露清公主,如今就在门外,如果看不到我杀你,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穷奇兽眯了眯眼睛:“仙子既然同我说了这番话,心里一定有了主意。” 我笑了笑,又重新将伏羲琴变幻出来。 我绕着华表转了一圈,碧童仙子的名字很好找,没有穷奇兽看护,销毁这名字如同探囊取物,难得是接下来的事。 “你本非凶兽,若是将伏羲琴的神力转入你的体内,你灵力恢复的几率,能有几成?” …… 良久,露清公主等不及了,推门而入。 此时屏障已经被我撤去,穷奇兽的灵力也已经回复,正凶神恶煞地对着我。 露清公主一呆,见我与穷奇兽身上都没有伤:“你们不会……就这么对站了半宿吧。” 我假意抬手抚了抚额头,继而轻抚伏羲琴弦:“确是一场大战,它好难对付,不愧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公主小心。” 露清公主神色一变,盯着我手中伏羲琴。 “你这琴是上古神器,也不能一招制敌吗?” “腾”的一声,我顿时觉得地面都在震动,是穷奇兽一跃而起,龇牙咧嘴的看向露清公主,恶狠狠地说:“公主以为,我堂堂凶兽,就会这么不堪一击吗!” 露清公主又是一呆,显然没有意识到穷奇兽会把矛头转向自己身上。 她神色明显慌了,就要退回到门外去,还不忘命令我:“锦华,快,速战速决!” “休要走!” 穷奇兽将她扑倒在地。 也就是那一次穷奇兽被王母贬下了凡间,一世一世轮回不休。 …… 良久,眼前的李天岚开口。 “你还记得我。” 不觉已经泪眼婆娑,温热的眼泪划过脸颊,眼前男子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他是穷奇兽,他是白虎,他是李天岚。 怪不得他初见我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怪不得他几次三番想要伏羲琴,怪不得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他却毫发无伤,而我也不过是受了轻伤,怪不得他……喜欢我。 李天岚也一时怔了许久,而后他摇了摇头,道:“有些时候我真的看不透你,早就听说锦华仙子被贬下凡来了,到了古堰镇上。你要我如何才能想象一个神仙被贬下凡间,竟然还能记得上辈子的事儿,这可真是……” 我能记得上辈子的事儿,是因为我上天庭的时候凡思未封,所以被贬下凡间的时候神丝也没忘。 穷奇兽权不同,她自从上一次戒律阁一事被王母贬下凡间,来来回回已经入了几次轮回。 至今灵力都不曾有所减损,记忆也清晰如昨,那是因为它是上古凶兽的缘故,上古神力自是洪荒之力,任凭如今的神仙对他如何施压,他都不会有所损伤的。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古堰镇里还能见到你,我一直以为前缘就是前缘,此生都不会再被我提起,可出人意料的敖霆太子出现了,如今你也出现了,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与瑶池台的缘分,此生都断不了。” 李天岚抿了抿唇,道:“我也没有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啊。我一世一世的轮回,各种身份都做过了,这一世好不容易成了一个贵家公子,却想不到在这古堰镇上听到了那首童谣,我这才忧心起来。我着急忙慌的想要去南海龙宫向夫诸神兽打听你的情况,可是南海龙宫却已经乱成一团。” 我一怔,南海龙宫乱成一团,大约是因为敖霆太子被秘密处死的缘故。 “所以你没有和夫诸神兽取得联系吗?” 他叹了口气,眸底晦暗了几分,而后道:“没有,你……很想知道他的消息对吗。”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淮泽。 “是,我很想知道他的消息,两个月以来我与仙界断了联系,与南海龙宫没了来往,我想知道他的消息却无处打听,我想关心她的情况却无处打探,我日日夜夜脑子里都是他,梦里也是他,醒来也是他,那种揪心,实在难熬。” “好,我答应你,帮你去打听。但是有件事情咱们事先说好,你如今被贬下凡间,是凡人之身。你此生都不能再见淮泽了。” 我听见这话,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我如今已经是个凡人,若是见了淮泽,且不说他能伤有没有好,他在南海龙宫有没有醒过来,我见了他都会孤注一掷,想和他在一起。淮泽要是没醒,那我自然无能为力,他要是醒了,恐怕会为我拼命,到时候闹得仙界打乱,又是我的不是。 “好,我答应你,我想只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我……不见他。” 李天岚就是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其实我不想让你见淮泽太子,也有我自己的私心。我活了几辈子,两世都是为你而死,你日日夜夜牵挂着淮泽太子,可知道这世上也有人会日日夜夜牵挂着你。我曾经打探过消息,直到你被贬下凡间,是因为东癸水君,也是因为你想要救淮泽太子,锦华,值得吗?” 我的脑海里闪过淮泽的一颦一笑。 我的回答坚定而简短:“值得。” 李天岚点点头,无奈一笑,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男子起身就要离开,今日一番事情,他得知我并没有忘记之前的事情,还记得穷奇兽,但是却又知道我心里面装不下他,显然是有些失落的。 “天岚,谢谢你。” 我叫他名字,叫他天岚,没有叫他穷奇兽。 如今我与他都是这古堰镇镇上的凡人。虽然他有灵力在身,但是在这凡间用了灵力也没什么用处。说白了都是那最平平无奇的人。 此生我与他或许做不成恋人,但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做个朋友。 不止因为他口中那句前缘,也因为今生的缘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古道送别 我如今是个凡人,没有仙识护体,受了伤好的也不快。 炎炎夏日天天在屋里闷着,确实难熬。 可惜陈若云一天三趟的往琴行跑,我虽受了伤,她却可以借着探望我的由头时时与周宇见面,二人感情不断升温,周宇却也答应了陈若云替她看着我不让我出门。 这一等,就等的七月晚风末,芭蕉叶绿油油地惹人怜爱。 这日我刚醒,陈若云就破门而入,温柔端庄大家小姐显得急切不堪。 “怎么了?” 女子脸色并不好看,她到我床边坐下,细声问:“浓儿,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我撇撇嘴:“我的伤不是早就好了吗,要不是你一天三句叮咛,一定要我好好养伤,这样好的天气,我还真想出门走动走动。” 今日是个晴天,太阳却不算太娇热,是个好天气。 陈若云仿佛没听到我方才说的话,她又正儿八经地问了一遍:“你的伤真的全好了?” 我轻笑一声,不得不拉了她的手正儿八经的又答了一遍:“好了好了,当真全好了。” 陈若云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那……你可想出去走走?” 我被陈若云安在这屋里头半个月的时间,哪怕自己的院子也没涉足过,她这显然是明知故问。 只是陈若云今儿说话心不在焉,恐怕不是她想要陪我出去走走,而是想要让我陪她出去走走。 “我当然想出去!” 陈若云笑了笑,道:“浓儿,我跟你说件事。周公子他……要走了。” 我挑挑眉,秋季科考,周宇公子的确到了出发的时候。 陈若云如今这副神情我大可以理解成恋恋不舍。 “可是周公子要走,你想拉着我陪你去送一送他?” 女子樱唇微微抿起,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那还等什么,走啊!” 陈若云怔愣的时候,我已经起身穿衣,憋了半个月之久,只要能出门,去送谁都好! …… 周宇此时已经出了门,他是与陈若云好好道别过得,还答应了陈若云让她等他,等他金榜题名,一定回来娶她。 陈若云也答应了,她是大家闺秀,大庭广众一个人跑出去送男子有些不像话,于是她表面上答应了周宇,转头就来找我了。 两个姑娘一起送别一个男子,这就像话了。 我们一路追出去,我与陈若云一个是大病初愈,一个是闺阁里头足不出户的大家千金,这段路走起来着实有些费力气。 走走停停,终于在城郊的古道追上了周宇周公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古道送别,从来都是一个充满着悲伤气息的话题。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周宇看到来的人是陈若云,一时怔立在那里。 “若云……” 素衣公子与那娇俏小姐在这清天旷野里头紧紧相拥。 “若云,你放心,待我科考高中,一定会回来娶你,我周宇此生非你不娶!” 陈若云泪眼婆娑,依偎在男子怀中说:“我不怕你不回来,我怕的是你这一路上饥寒交迫怎么办,遇到歹人怎么办,不顺心了怎么办……” 周宇轻轻捋了她的发丝,道:“你放心,我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呢。我走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跟你父亲起争执,乖乖等我回来。” 陈若云在他怀里抽泣了两声,而后道:“好,我都答应你。你去吧……” 远处的古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依依惜别,男子依依不舍。 本是南海龙宫四殿下,却一袭布衣奔赴远方。 只愿这一世,他不要再辜负别人那颗心了。 周宇走后,陈若云终于忍不住,泪如雨珠,婆娑而下。 “浓儿,我好舍不得他……” 我轻轻拉住女子的手,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 今日离别之景,是我梦中百转千回的记忆。 那一日我要替琬炎公主嫁给荐昆帝君,在那之前,南海龙宫里头,淮泽与我做了最后的道别。 他许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再见之时他的命却悬在了生死一线。 那一日白玉青竹院里头淮泽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就算各方神仙没有那助人之心,你身后还有我,我定不会让你遇险的。” “淮泽,你要答应我,我定然能够保持其安然无恙。你不能跟去。” “好。”他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我。 他果然没有跟去,却找了我那么久,最终我与他只匆匆见了一面,此生再也没有见到淮泽那双海蓝色的眸子。 与此同时,他的手一寸一寸抚上了我的后背,我待抽身时自然来不及,他手掌有力,紧紧的固住了我。 不待我开口,那玉唇便覆了上来。男子的唇不算厚实,却令我一时之间失了心神。 当下六神仿佛抽离了自己的身体,总觉得仿佛身处冰雪严寒之中,雪花满地,好似那日所见古堰镇那场大雪。 雪里空无一物,故而有两尾红鱼从冰面越出来,交游畅快,远观甚欢。 游鱼所到之处冰雪瞬间消融,好似世间万物也全部随着那冰雪消融不见了。 茫茫雪景里面,忽然生了嫩草,春风一吹,拂的我心头酥麻微痒。细草拂过,顿时又绽放出成簇成簇的春花,如火如荼开了满心芬芳,直比瑶池台的百花还要温软。 淮泽的手依旧揽着我的后背,桌上红烛还剩了两寸,明明灭灭。 本是软玉,却生了柔香。 …… “若云,迅雪和疏梅跟来了吗。” 陈若云点点头,道:“跟在后头,怎么了,你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 我努力的挤出来一个笑容,道:“她们跟过来了就好,你先和她们两个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在这荒郊野外?” 我抬头看这古道,万里之外没有人烟,我心孤寂,竟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结局) 青松山。 这座山离着刚才的古道并不算远,我在古道上来回溜达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青松山脚下。 想起那一日为着陈若云的婚事约了李天岚来青松山,却遇上那一场平白无故的山崩,巨石滚落,我与李天岚被迫跳下悬崖,我与他的身份因此得以被对方所知,李天岚与陈若云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 只是李天岚上一次向我吐露心迹,被我一口回绝,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到琴行去。他答应我帮我打听淮泽的情况,自那以后一去不返,我心里忧心淮泽,也连带着忧心李天岚。 如今这青松山上我倍感孤寂,自己从前的事情却又不能说给陈若云听。若是有李天岚在或许还可以说上两句。 有句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到。 李天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着实将我吓了一跳。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男子嘿嘿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头顶上的天空。 我抬头看了看,今儿天气好,那天清透,只是再怎么清透却也看不清楚那九天之上的仙界众生。 “你上天庭了?” 李天岚又是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衣襟,而后道:“夫诸神兽没找到,上了一趟天庭,找甪瑞兽探听了些消息。” 我皱了皱眉,穷奇兽素来与夫诸神兽是生死之交,什么时候与甪瑞兽攀上了关系? “那你上了天庭一趟,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李天岚撇撇嘴,还是穷奇兽的神情。 他摊手,道:“自从淮泽太子被琬炎公主送回了南海龙宫。甪瑞兽也没了他的消息。不过……我倒是带回来了琬炎公主和白茗神君的消息,你可要听一听?” 我心头一动,自从我被贬下凡间,就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心里的确挂念。 “听!” 李天岚这便开始讲述。 琬炎公主自从衡惑神君身亡,就一直郁郁寡欢,她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将她的七哥哥淮泽太子送回南海龙宫养伤,另一件就是亲自到瑶池台上抽了我三鞭子。 自那之后她就回了北斗宫,整日一身素衣,原本玲珑动人的面孔变得像从前的衡惑神君一样冰冷。 甪瑞兽一直待在北斗宫陪琬炎公主,它自己的主子不在了,甪瑞兽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它不愿意离开北斗宫,总觉得终有一日衡惑神君会回去。 …… 碧童姐姐仍然被关在冰簟壶里头,那玉壶缩成了一盏茶壶的大小,被放在了瑶池台上王母的桌案前。 她从前是王母的掌灯女儿,如今……真是可笑。 …… 曲雾女君与东癸水君兄妹也一直被关在锁仙塔里头,那锁仙塔从前还可以容许人近前探望,但自从东癸水君被关了进去,王母就亲自设了屏障,大大小小的神仙如今都不能靠近锁仙塔了。 不过想来他们兄妹二人互相照应,又有我那一根伏羲琴弦,想来里面的怨灵不会欺负他们。 …… 那一日我被贬下凡间,却还有一人也遭了我的后辙。 香中仙子。 从前露清公主勾结黑龙族,许多事情都是香中仙子暗中帮衬,其中最知名的一件是就是我在瑶池台上第一年的蟠桃会时琬炎公主遭荐昆帝君挟持,是因为有一个小仙娥骗了琬炎公主。 那人……就是香中仙子。 她也被王母贬下了凡间,只是却不知道投胎何处,瑶池台上的故人也只剩了云翎仙子一个。 …… 却还有几桩好消息。 第一件就是露清公主。 我当初上天庭的时候曾经知道露清公主是天庭上的十七公主,是是王母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女儿,这一次她酿成大错,被罚面壁终身。 听说我被贬下凡间之后她就私自出了云台,在瑶池台外头跪了好些时候,终于软了王母一颗心,就解了她的面壁,只是再也不肯她下凡来,也不肯她靠近锁仙塔。 凭我对露清公主的了解,她应该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东癸水君的,但是如今看来,只怕她还想延续那四万年来的努力也是无济于事了。 …… 白茗神君带着盈袖回了他的茶园子,从此和琬炎公主一样闭门不出,他本就是一个闲散深陷,如今更是不问世事。 听甪瑞兽说盈袖哭闹过好几次,想要让白茗神君带她来凡间找我。 但我没有灵力在身,茫茫人海之中白茗神君想要找到我就犹如大海捞针。 …… 听李天岚讲完,我的眼泪终于划过脸颊。 “你怎么了,怎么听完还哭了?” 他讲的故事里头虽然有一半都是坏消息,但这些坏消息却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哽咽良久,最终道:“天岚,我想他了。” 我想淮泽了。 自从我与淮泽分别,他的身影就日日夜夜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本来因了陈若云与周宇的事情我还有些事情可以忙活,可是方才陈若云与周宇古道送别,却更是勾起了我的一番愁肠。 我想他了,我现在就想越过南海,去见他。 李天岚叹了口气,问:“你想见他吗?”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答案不置可否。 却见男子忽然自嘲一笑,“也是,我可真是明知故问。明明了解你的心意,却还要平白无故给自己无所谓的期许?” “什么意思?” 男子轻笑,那一笑云淡风轻。 “我本来……想要把你留给我自己的,罢了,是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欠你的!” …… 南海。 青天水一色。 这一天的天空出奇地蓝,蔚蓝的水面波光粼粼,好似银河里头的漫天繁星。 李天岚在我身后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你一直一直往前走,走到大海边儿去,大海边儿有一座长桥,那桥不知道通向何方,却有一个人在那里等你。” 我走上了石桥,忽然觉得周身暖融起来,这桥看不见尽头,却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指引着我一直向前走。 我一直走,终于在那桥上,遇见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一双眸子泛着大海的蓝色,清澈透亮,融了世间万物。 街上行人来往不绝,他眼里却只有我一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番外一 南海之上的那座桥其实有尽头。 尽头就是懒摇山。 懒摇山本是仙山,却因玉川神女之故沾了凡尘气息,那仙山就与凡间土壤连成了一片。 救淮泽那一日碧童公主引领着我与白茗神君来过这儿,从这山脚攀登上去,可以直达天庭。 淮泽在屋前种了两棵松树,说是缅怀故人。 故人自然是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的北斗宫里头住了满院的松树,只是我上不得天庭,不能亲自到北斗宫缅怀衡惑神君。 自从淮泽重伤,天庭上就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直到衡惑神君为了救我而魂飞魄散,我都没有好好吊唁一下他。 我与淮泽,心中对他都有愧意。 这两日白茗神君与盈袖,李天岚,甪瑞兽等人都常常来我家做客,就连琬炎也来过两次,唯独缺了衡惑神君。 哦,说起我家就有意思了。 淮泽亲自伐了木头,在这半山腰儿搭建了一座小木屋。 虽然简陋了些,但斯是陋室,又有美男子在侧,日日早起可为心爱男子洗手作羹汤,看着他睡眼朦胧的夸赞自己做的好吃,这种寻常人家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过得倒也是有滋有味。本姑娘也就不觉得遗憾了。 淮泽是在我见到他的前一天醒过来的,人虽然醒了,身上的灵力却全没了,听说差点儿就淹死在了南海龙宫里头,龙王连忙将自己的儿子送了出来。 淮泽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见我。 这才听夫诸神兽讲起了自从他重伤昏迷以后的桩桩件件,得知我被贬下了凡间,用淮泽的话说,当时他那一颗心都不跳了。 夫诸神兽翻遍人潮,终于在古堰镇找到了成为了贵公子李天岚的穷奇兽。 于是就有了我与淮泽石桥上重逢的那一幕。 我见到淮泽很欢喜。 淮泽却很生气。 生气仙界神仙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贬下了凡间,生气衡惑神君魂飞魄散,还生气李天岚知道了他醒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让我们两个相见…… 于是淮泽太子就要拉着我上天庭讨说法。 此时我一介凡人之身,他周身灵力尽失,我们两人不能腾云驾雾,这辈子恐怕都上不了天庭。 淮泽灵光一现,想要从懒摇山爬上去。 只是这条路漫长,爬着爬着我们就觉得累了,忽然觉得何必要去天庭讨要说法,这说法就算讨要了又能如何呢。 只要我与他能够此生此世长相厮守,在哪儿都好,什么身份都好,前缘如何都好。 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 我与淮泽环顾四周,这半山腰儿的懒摇山也不错啊,别有一番景致和风味,于是决定就在这儿安营扎寨。 搬家是件大事儿,好在李天岚还在,他如今又是一个腰缠万贯的贵公子,有了李天岚的帮助,淮泽原本搭的那间小茅屋如今也越来越像样了。 这两日门前种的菊花开了。 腊八长大了许多,自从我与淮泽安定下来,盈袖就将腊八从天庭上抱下来还给了我。 大约是腊八又见到了我,它心里头也很欢喜,整日围在我身边摇尾巴,死活不肯离开。 菊花开的正好,腊八就跳进了花丛里头扑腾了一番,就如同当年鸣羽客和弄清影扑腾牡丹花姚黄一样。 我连忙跑过去把腊八从花丛里头捞了出来,看着乱糟糟的花丛,禁不住一阵心疼。 我忙着侍弄花草,一整个上午没有见到淮泽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深深。” 男子的声音稀松平常,却饱含着数不尽的柔情。 我抬头,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去了。 他一身白衫,背衬两棵青松树,就像一位谪仙人,身后是万里青天水墨色。 我恍了会儿神,这才注意到淮泽怀里抱着的东西。 是一簇秋葵花。 “哪儿来的?” 我欣喜地接过了他怀里的花,正要低头细看,却被淮泽拉出了院子。 他笑眯眯地说:“还有好多呢,我带你去看。” …… 茅屋之外,山峦半腰,是漫山遍野的秋葵花。 片片金光入目,令人觉得热情,也晃眼。 我手指着这满院的花,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 淮泽狡黠一笑,弯腰又折了一朵花拿在手里含笑看了一会儿,这才道:“我们这些日子吃穿用度全花穷奇兽的,就算他们家过得再富裕,也不能日日伸手为人家要钱吧。你可别净想好事儿,这些秋葵,我可是要拿来卖钱的。” 这些日子以来李天岚的确辛苦,吃的穿的用的全是他一手置办,可谓任劳任怨。 我噗嗤笑出了声:“那你可得跟人家李天岚公子好好取取经,他们家经商多年,自然是耳濡目染,你这南海龙宫的太子殿下,要是真扛着这些花出去做买卖,还得吃了亏。” 淮泽脸色忽然暗了暗,他最近一直埋怨李天岚,明明知道他醒了过来,却不第一时间带我去见他,反而打起了我的主意。 这两天动辄就请李天岚帮忙做这个,帮忙做那个,都是因为他吃醋的缘故。 我看着淮泽一张酸溜溜的脸,顿时觉得好笑,我与他劫后余生,谁都没有想到此生还有这依偎在一起看葵花的日子。 我们的目光着眼于眼下,我与淮泽此时都没有灵力在身,原本想着此生都是个凡人,我与他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下一世我们还可以许一个长相厮守,那也很好,那也算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可,过了几年,却发现我与淮泽身上的灵力正在渐渐回拢。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踏上懒摇山的时候,山上仙气浓郁,我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可那毕竟是因为玉川神女的缘故,如今我与玉川神女没了联系,怎么还会如此。 解答问题的人总是白茗神君。 因为失而复得太过欢喜,我与淮泽都忘了,当日他重伤,靠的是神农鼎才得以续命。 而神农鼎,却凝聚了玉川神女大半灵力。 这个两万年前惊艳了时光的女上神,终究成为了我们这个故事里温柔岁月的人物。 第一百二十九章 番外二 当啷! 古堰镇一声鞭炮响,惊动了我与淮泽。 李天岚最近明显成了我与淮泽的跑腿。 我与淮泽悠然自得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凡尘俗世一概不搭理。 但也不能真的不理,就如同陈若云,那还是我关心的人儿。 这一日李天岚带来的消息就是:他的未婚妻陈若云要与周宇成亲啦! 秋闱状元郎——周宇。 上辈子是南海龙宫的太子,这辈子确实一介贱民。 却仍旧能够凭借着自己那一身志气高中状元郎,从此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从此再也不受人白眼,封侯入将指日可待! 他在哪儿,都要活的不同凡响。 敖霆太子上辈子虽然抛却曲雾女君,酿成了一场四万年的灾祸,但说到底,他是淮泽的四哥。 他如今高中状元,确实是一件值得人们皆大欢喜的事情。 更令人觉得欢喜的是,他这一世并没有抛弃陈若云,虽然高中状元,皇帝女儿唾手可得,可是他仍然选择打马回乡,回到古堰镇上迎娶那个在他贫苦之时雪中送炭的女子。 锦上添花的事儿从来不少见,难得的是那雪中送炭之情。 淮泽这次没劳烦李天岚上天庭。 而是将夫诸神兽派去了北斗宫。 接来了琬炎公主。 如今陈若云和周宇要成亲,新娘是我的恩人,新郎是淮泽与琬炎兄妹二人的兄长。 我们就算再怎么避世不出,也应该去贺一贺。 幸而琬炎也一直牵挂着她的四哥哥,得了夫诸神兽带去的消息就赶紧着下凡来了。 我们三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和祥的共处一处了,自从那一日淮泽重伤,琬炎埋怨紧了我,紧接着衡惑神君为我而死,我与琬炎昔日之情顿时付诸东流,难回当初。 但好在……往后岁月尚且可期,岁月如何终究还是要边走边看。 古堰镇。 陈府。 迅雪和疏梅领着一屋子的小丫鬟忙成了一团,这个找花钿,那个找耳环,这个如意锁找不到了,那个盖头不知道放哪儿了。 …… 简直一团乱麻。 陈若云脸上的胭脂不够红,我给她多涂了几层,她拿着镜子直呼太红太红。 我笑了笑:“你最喜欢害羞,等人家新郎官揭你的盖头,定然又要一脸娇红,谁还会嫌胭脂红啊。” 女子咬唇一笑,脸上果然又现了一抹云红。 周宇没有做京城里的高官,他听了陈若云的话,自请到这古堰镇做了一方父母官,只要心里头装着百姓,到哪儿都是为国为民。 上一世敖霆太子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却曲雾女君,最后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一世周宇却为了自己心中所爱放下了高官厚禄,不只会是一个好丈夫,还会是一个清官。 陈家老爷很高兴得了这么一个女婿,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当朝状元郎。 陈父喜笑颜开,在陈父大摆流水席。 淮泽就拉着琬炎跟着李天岚和李天洛在那宾客里头瞎晃悠。 陈家这次结婚,同时也毁了与李家的婚约,陈父到底觉得有些对不住李家。 幸而李天岚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凭着自己的那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这辈子的父母收的服服帖帖地。 今日陈家老爷分明将李天岚一家奉为座上宾,可李天岚坐那儿觉得拘束,就带着自己的兄妹出来溜达。 这便碰上了淮泽与琬炎兄妹。 于是四人一起溜达。 问他们为何不进去问些酒菜,四人一齐摇手:“不忙不忙,晚上还要去周府吃呢。” …… 陈若云闺房里头。 少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竟然留下了两行清泪。 我那胭脂打得重,她这么一哭,一张俏脸顿时花了妆。 这下子就轮到我手忙脚乱了。 一会儿拿脂粉,一会儿拿胭脂,在他脸上一顿抹滑,这才算是将一张如玉的容颜涂抹的好看了些。 “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陈若云抽噎两声,拉着我的手道:“浓儿,你说我父亲就我这一个女儿,我要是嫁出去了,父亲往后又有谁来照顾呢?” 我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你放心,这周府离的陈家就只隔了一条街,周宇公子疼惜你,别说你也想要时时回来照顾陈伯父,就是你想喊着周公子住到陈家,他也不会有第二句话说的。” 陈若云点了点头,却好像还有话要说:“可是……你说我这做了这么多年的小姐了,也从来没做过主事的少夫人。他是个官员,他们家的事儿,我要是管不好怎么办呀?” 我笑了笑:“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当家少奶奶的,一点儿一点儿学总没问题的,还是那句话,周公子疼你。定然看不得你操劳,内院的事儿,你可以叫他和你一起管。” 若云咬了咬唇,似乎……还有话说? “如今都是要上花轿的新娘子了,你到底还有什么有什么忧心事,左右这屋里要没有外人,你干脆就和我说个明白。” 她叹了口气,果然是还有话要说。 先前问的两个问题压根儿就不是她心中所想,如今要说的才是她眼睛里头的难题呢。 “浓儿,你说,我和周公子会幸福吗?我看着你和敖璟公子那般恩爱,我心里头也羡慕的很,你说周公子他……” 我笑了笑,不待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敖璟这个名字不像是寻常凡人可以用的,但陈若云问起我家夫君姓甚名谁,我也不想费脑子再去编。幸好陈若云也从没有多想过什么。 “要说你前头那两个问题是杞人忧天,那这个问题可就更是其人忧天了,周宇公子是你当初看上的。这人满腹才华,一表人才,又不贪图功名利禄,即便考上了状元也心念着你,回到古堰镇做个小小地方官,只为了娶你。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若云,你只管嫁,若是有一天他周宇敢负你,我就拉上敖璟公子,去为你打抱不平。” 女子闻言银铃一笑,满心欢喜地上了花轿。 他们的故事,成了古堰镇上少女少男日日传诵的一段佳话。 第一百三十章 番外三 近日天庭上出了一桩奇事。 有个小仙童打翻了王母桌案上的玉壶。 先说这个小仙童。 是白茗神君和盈袖的儿子,今年已经五岁了,明明是个男娃娃,出生的时候却漫天杏花香,从此在仙界出了名,就连王母也喜欢他。 但他却没有自己母亲半点樱娇,更没有自己父亲那左右逢源的聪明劲儿。 他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今日打碎天庭上的琉璃盏,明日活捉玉带河里头的活鱼,后天就能把白茗神君的茶园子糟蹋了。 这孩子我也见过,只是不敢多见,每见他一次腊八都要吼出狼叫来。 所以白茗神君给自己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做小软。 我与淮泽笑的前仰后合,只为了一个男娃娃名叫小软。 但小软也不是真的一事无成,这不,今儿就帮了我们的大忙。 仙界神仙都知道,王母桌案上只有一个玉壶,就是冰簟壶。 冰簟壶里头关了一个碧童公主。 这些年来我每每看到那柔和的月色,吹到那温软的春风,眼前便会有碧童公主的模样拂过。 她那淡淡一笑,暖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岁月。 我与淮泽一直在想法子如何向王母求情,奈何我们两个如今的身份,谁也在仙界里头插不上话。 索性有白茗神君这个出息的儿子! 那冰簟壶打碎了,碧童公主自然也重获自由,王母想着自己的女儿被关了这么多年,也开始有些心疼。 想来如今冰簟壶被个小娃娃意外摔碎了,也是碧童公主的造化。 于是……碧童公主也成了爱来我们家串门子里头的一人。 这一日我们围在一起,摸着小软的脑袋,开玩笑说:“小软如今这么厉害,王母桌案上的玉壶都能被你给打碎了,再过两年,该不是要去把锁仙塔给拆了?” …… 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当真了! 没过上一年,他就去爬锁仙塔了。 锁仙塔外设了屏障,寻常人难以靠近,但小软不是寻常人。 他先是爬到了锁仙塔的塔顶,拿着白茗神君的剑在上头撬了一番,顿时天庭之上五彩斑斓的光迸裂出来。 要是搁在从前,那小软一定会把锁仙塔里头那些怨灵放出来,惹得仙界人家大乱,纵使他是白茗神君的儿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出人意料的是,锁仙塔裂了,怨灵却没有。 有的只有东癸水君与曲雾女君二人。 原来是当年我送给他曲雾女君一根伏羲琴弦,琴弦上的上古神力渐渐将那些怨灵的怨气消磨。 如今锁仙塔里头没有了怨灵,只有得了伏羲琴神力恩惠,魂灵得以与肉体相依的曲雾女君和她哥哥东癸水君。 王母皱了皱眉,却也没有什么理由责怪小软。 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年幼无知。 但仙界里的神仙却感到头疼了,这……小魔王把大魔王放了出来,天庭岂不是又要大乱了? 他们可还记得,不久之前东癸水君被救出来,可不是折损了衡惑神君来着? 天庭神仙感到有些瑟瑟发抖。 人群却一事寂静了。 穿越人海往东癸水君跑去的那人,是……露清公主! 二人相视,没有说什么,东癸水君挽着露清公主的手,往那凡尘一条。 跳下去,就是同生共死。 我和淮泽在懒摇山上抬头往上看,实在看的眼疼,幸好有夫诸神兽在旁传递消息。 还好淮泽反应得快:“快!夫诸,救下他们两个来!” 夫诸神兽应声而去,在那惊天云雾里头救下了东癸水君与露清公主。 天庭之上,王母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懒摇山上,夫诸神兽驮了露清公主与东癸水君二人到我与淮泽身边的时候,二人的手还是牢牢攥着的。 我与淮泽对视一眼,不自觉的也也牵起了手。 可惜露清公主再也不肯回天庭去。二人非要在懒摇山上同我们做邻居,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回了乾坤洞去。 至于曲雾女君,听说她曾去周府拜访过陈若云,只是不能与周宇见面,她与敖霆太子的那段过往,已经有一个主角不再是他了,她说她只希望下一个遇见的男子,不要像敖霆太子那样无情才好。 露清公主与东癸水君成亲的那一日,不少神仙齐聚乾坤洞,拿东癸水君的话来说:乾坤洞好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我看着二人新婚燕尔,就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淮泽:“南海龙宫那场婚礼太草率了些,我要补办一场这样盛大的!” 淮泽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娘子,地里的萝卜还没收完呢……” …… 小软虽然办了两件搞事情,却也着实惹出了不少麻烦。 天庭上已经没什么人需要他去救了,在任凭他真的闹下去,真得成了小大王。 我与淮泽敲定了几个方案给白茗神君和盈袖。 方案一:让小软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他顶多折腾折腾腊八,我与淮泽的小日子过得稀松平常,久而久之说不定能收拢他那闯祸的性子。 方案二:让小软跟着李天岚出去混江湖,他这个性格或许在天庭上是个捣蛋鬼,到了凡间反而能混出些名堂来。 方案三:让小软跟着周宇和陈若云夫妇住一阵子,听说陈若云的父亲被周宇接到了周府同住,老爷子现在不大管商铺里头的事儿了,可惜周宇忙着处理政务,闲下来还要顾着与陈若云恩爱。老爷子在周宇住的闷,偏偏周宇和陈若云还没有孩儿,要是能让小软跟着陈父,给老人家解闷也好。 最终……盈袖彻底否决了三个方案,她说这三个方案都是治标不治本,她想要让自己家的儿子改邪归正,做一个像他父君一样的好神君。 于是……把自己的儿子送去了北斗宫。 现如今琬炎一人住在北斗宫,世事沧桑,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女了,一副冰冷模样,小孩儿都不喜欢与琬炎亲近。 盈袖的意思,琬炎一定能管住自己的儿子。 小软被盈袖送去北斗宫的时候,白茗神君心疼地在我们家哭闹了好半天,最后硬是被盈袖给拽回了天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番外四 自从我与淮泽在懒摇山的半山腰上定居了下来,甪瑞兽就时不时地来串门子。 自从衡惑神君不在了,琬炎的性子也开始变得古水无波。 原本最喜欢热闹的少女沉静的一连几日也说不了几句话。 甪瑞兽说,琬炎最喜欢做的就是一个人在北斗宫里头吹箫,吹的是衡惑神君留下来的那把玉箫,也正是四万年前玉川神女送给衡惑神君的那把。 琬炎从前没学过音律,那箫吹的本不好,但万物磨不过时间,最近她的箫却是吹的越来越好了。 只是那曲子里头透露出深深地哀怨之情,甪瑞兽听着难受。 就时不时地往我与淮泽这儿跑。就算我与淮泽顾不上搭理甪瑞兽,也有腊八可以与它玩一玩。 它思念衡惑神君,那通晓四方语言的本事便又派上了用场。 常常是我在院子里头晒太阳打盹儿的时候,甪瑞兽就会冒出来用衡惑神君的声音唤我。 “锦华仙子。” 我挥挥手里的扇子,连眼皮也懒得抬,自然知道是甪瑞兽来了。 这时淮泽就会从屋里头出来,笑着问甪瑞兽:“你不在天庭上好好待着,怎么又来吵我家娘子清闲?” 甪瑞兽那颗硕大的脑袋又耸拉了。 “天庭上没有意思?” 我打着扇子笑问它:“那哪儿才有意思?” 甪瑞兽晃了晃脑子,语气有些悲凉:“我在神君在的地方才算是有意思。” 我手里的扇子“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心里又涌起一阵悲凉,他家神君,是衡惑神君。 衡惑神君是仙界里头最冷的神仙,就数他最喜欢嫌甪瑞兽聒噪了。如今在甪瑞兽眼里,衡惑神君寡言也好,衡惑神君少语也好,只要衡惑神君在它身边儿,那就是有意思。 淮泽见状忙上前两步揽了我。 “深深,没事……” 衡惑神君几乎成了我心头的一块心病,世间之人都得圆满,偏偏要他一缕孤魂漂泊在外。 甪瑞兽见我面色不好,这一次便会悻悻地回北斗宫去。 但顶多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我与淮泽在田野里头种庄稼的时候,就又会有衡惑神君的声音响起来。 “淮泽。” 淮泽头也不回,自虎自地将手里头的种子往田地里头撒。 甪瑞兽见我们不理它,就踱着步子站到我们两个身前来。 我笑了笑,道:“琬炎一个人在北斗宫,她这些年不爱热闹,不喜欢回南海龙宫去,也很少来这里,你这样三天两头地往外跑,岂不是要三天两头地将琬炎扔在北斗宫里头?” 甪瑞兽晃晃脑袋:“可我就算在北斗宫里头陪着她,琬炎公主也不肯同我多说几句话。” 淮泽停下手头的动作,而后叹了口气,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这妹妹命苦,喜欢上的人没让她享一天女子该享的福气,她虽然不爱多说话,但想必心里头也难受,她与你与我们都一样,日日思念着衡惑呢。” 甪瑞兽这才点了点头,淮泽说的话,他也明白。 只是……再过半个月,它还是会溜下凡,冒出来。 “锦华仙子?” 我叹了口气:“甪瑞大爷,我说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甪瑞兽撅了噘嘴:“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可怜啊,可怜我甪瑞兽这样欣赏你锦华仙子,你居然嫌我烦……” 淮泽黑线:“大爷,我求您就别欣赏我家娘子了,有一个穷奇兽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 甪瑞兽傻愣愣地解释:“不是不是,我说的欣赏,不是穷奇兽那个欣赏……” 我被逗笑了,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两个。 “甪瑞,我与淮泽并不是不欢迎你来我们家,更不是嫌你烦,只是……只是你下一回冒出来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再模仿衡惑神君的声音,你学的不像,还……徒增伤感。” 甪瑞兽一怔,埋头道:“我还以为我是通晓四方语言的上古神兽,又跟了我家神君那么多年,学他的声音一定会像,那样的话你们两个或许会开心一点了。” 我与淮泽对视一眼,俱叹了口气。 本以为甪瑞兽只是为了与我们玩笑,却没想要它是这样的想法,原来他只是为了让我与淮泽开心一下罢了。 我正要开口安慰甪瑞兽,却见它眨眨眼睛,声如洪钟:“锦华仙子,你们说我学神君学的不像,可我觉得已经很像了啊。” 我又是一叹,微笑道:“你学的已经很像了,只是熟悉的人一听就知道不是他。” “为何?” “因为……你的声音不清冷。” 衡惑神君的那份清冷是从骨子里头散发出开始,不是声音的装潢就能达到的。甪瑞兽学的很像了,音色像,音调像,语气也像,唯独缺了衡惑神君的那一份清冷。 …… 淮泽买了一群小鸭子回来,说要好好照顾它们,等它们长大了,这山上就热闹了。 山上有溪水,这日我便和淮泽一同去放鸭子。 鸭子的绒毛还没有褪去,嫩黄嫩黄的一颗颗圆滚滚的球,刚开了栅栏门它们就撒欢地往小溪里头跑。 我与淮泽牵着手跟在后头,哪里说那仙界里头的瑶池台才是人间胜景呢,这儿的景色也是一样的好看。 只是瑶池台上的春色从未老去,人间却已是芭蕉分绿,暮春初夏。 鸭子的“嘎嘎”和着流水声,还是人间最热闹。 “娘子。” “嗯?” “你何时让我们这个小家变得更加热闹些?” 我嗔他一声:“你猴急什么!先把鸭子养大了再说!” 淮泽的意思,是他想当爹了。 我脸颊微烫,赶忙往前走了几步,淮泽在一旁笑嘻嘻地跟上。 忽然间,天地万物似乎都寂静了,鸭子的“嘎嘎”声听不见了,潺潺的流水声也听不见了。 四海八荒只有一个声音传入了我与淮泽的耳朵。 那声音似乎在寒冰里头冰封了千年,又好像出尘仙人,没有沾染尘世里头半分尘埃,那声音耳熟,好像听过许多遍,那声音又陌生,好像许多年都没有听过了。 那声音,清冷。 “锦华,淮泽。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