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不复相思入骨》 第一章 入世 魔灵山上,夜幕将至。 一人舞剑,一收一放如行云流水,轻巧至极,回环流转。只见剑柄于手中旋绕几圈,长剑就手背至身后。 “赤尤,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持剑转身,嘴角浅浅一笑,甚是灵动。 他一步步缓缓走来,白色云杉衣摆轻摇,腰身纤细,风飘起腰间的银铃,却无丝毫声响。长发缓缓,肤色清冷,下颌与眉间一副仙风道骨的韵味,偏有一双灵眸,笑时灵动,静时雅致。 “苏扶的剑术多有长进啊。”女子一双冷眸,鼻梁高挺,肤若冰霜,持剑而立。 “若是你阿娘还在世,必定能教你更多。” 是啊,阿娘在多好啊。 七岁时他眼睁睁看着阿娘,被一剑刺死。 血淋淋的伤口、污蔑的言语、众人嘴角的笑意,仍历历在目。少年不由地握紧拳头,嘴角自嘲似的一笑,只是阿娘的脸一年比一年模糊了,他记不清,也摸不到了…… “都怪那该死的白帝,若不是他薄情寡义,你阿娘也不至如此……” “好了赤尤!” 阿娘临死前,一口血从腹中吐出,溅满天子脚下的华靴。从嘴里挣扎出最后一句话 “赤尤,尘世庸扰,带阿扶回山,莫要让他学我……” 一句话没说完,就没了气息。 少年蹙眉,叹了口气,旋即勉强扯了扯嘴角,眉眼却迟未舒展。 “我明日想同师姐他们下山,你随我去,可好?” 他一手拉住赤尤的衣袖,又怕被再次拒绝,指尖抓的越发紧了。 “不行!我向你阿娘承诺过,不让你入世!”女子双手环于胸前,面不改色。清风拂过冷眸,叶落无声。 “可如今妖魔四起……”苏扶无奈,没有再多说下去,他已经习惯了。 “你从十五岁开始,为下山之事就求到现在!怎的你忘记苏尘她的下场了吗!” 赤尤在一旁气到直呼少年阿娘的名讳。她冷眼一撇,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旋即缓闭双眼,“况且,我也不想再下山了。” 语气凌凌,句句诛心。 那个平常对他慈眉善目,还经常逗他笑的男人,不愿称之为父亲的天下之主。和那些所谓的护国大臣。当庭嘲议,直言祸国殃民,个个都说阿娘是妖邪。可笑,甚是可笑。 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阿娘为护郎君,竟情愿死去。天子眼皮都不眨,就眼看着为了她放弃师门的女子,被那腌臜太监一剑刺死。 阿娘,苏扶实在想不通,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要的男人,为了一个只保天下的所谓君子,怎就甘愿离我而去。 “也罢……” 少年抬眉,望向林中远处的霞光。灵眸失色,清冷至极。 他在魔灵待了十一年,却从未离开过这山间。师姐们喜欢逗他,时常说起外界之事如何有趣、山下的妖魔如何猖狂。还会给他带回来许多小玩儿意。 每每如此,他就会来求赤尤一次。 让他下山究竟是对是错,赤尤也不知道。 “这也不算入世,就是去捉捉妖邪,你且去吧。” “当真?”苏扶一惊,驻足回望“待我下山,定给你捉一厉害的妖邪来当养料。” 赤尤本是山中的一株兰草精,得母亲照扶才修成人形。随母亲一路风尘,看过许多事。 “你去吧。” 苏扶一笑,灵眸如雪。他踏步而起,白色衣摆飘动,驭剑而行。 “我先回去收拾我的好看衣裳了,明日就上路。” 余声回环林中,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还是和平常一样,比女人还爱挑衣服。却又不女孩子气,眉宇下颌之间,生了一道仙人风骨。 “别忘了我的养料啊!”赤尤大喊,却突然跪倒在地。 月影扶竹,黑烟缠绕,孤夜寂寂…… 她眼泛红光,蹙眉跪着,捡起一颗小石,迅速举手一掷,一白兔惨死在地。 赤尤冷笑,“呵!我也只能整日以你们为食了,不要怪我,谁叫这魔灵的妖邪都被我吃光了呢。” 她用纤长的双手抓住那兔子,直往嘴里送,嘴角沁血,面露凶光。一口一口地撕咬着这还算过得去的血肉。 灯火难寻,少年于屋中饮酒,七分仙气,三分灵动,一分清冷。 “我要你偿命!” 沙哑的女声低沉,听不出来是何人。 枝叶晃动,声声利耳,疾风骇骇,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门窗。苏扶拿起剑,很是镇定,却面露疑色。 霎时! 一人夺门而入,她手指纤长,却血迹淋淋,如红色瀑布一直延展至指尖的甲缝里,变成深红色,一滴一滴,向下落入地板上,溅开。直取苏扶脖颈。 剑落…… 她手中血渍染上少年的白析的脖子,一阵恶心的浓重腥味刺鼻传来,咽喉像个闸口,被死死关上了。 少年费力才吸上来一丝气息。颤颤的嘶声低鸣,艰难地从被血手遏制的喉咙中发出来。 “赤……尤!” 少年脸上青筋慢慢凸起,瞳孔不受控制地瞪大,血丝爬满眼角。 他挣扎着,不停地用手拍打着那女子的臂膀,却又不敢使出太大力气,怕弄伤了眼前的挚友。 实在逃脱不掉。 他突然想起什么,收回抵抗的双手,又紧张地在腰间摸索着,取出银铃,只能不停地摇晃。 黑烟包裹着整个山林,铃声响彻,群鸟飞去。 还是没用!赤尤不听使唤。 “师弟!” 一群身着紫云杉裙的女子闯入。见此情景,即刻合力,翻身推开赤尤。 少年不受力地坐下,喘上了气,瞳孔血丝未散,又担心地看去。 师姐们面面相觑,又点头像是肯定了什么,这定是常年练出的默契。 人人都拿出银铃晃起来,声音刺耳,响彻云天。 赤尤眼中慢慢出现黑瞳,又与众师姐打斗起来。多次反复,终于是被捆魔绳锁住。 大家松了口气,卸下防备来。 “师弟,赤尤可有伤到你?”为首的女子揽住苏扶。 “北陌师姐,我无妨。”少年捡起剑来,镇定地拍了拍衣服,“往日赤尤虽时有发作,却从未如此这般不受我银铃的控制。” “她入了魔。”苏北陌叹了口气,众师妹纷纷看向昏睡过去的赤尤,心有不安,七嘴八舌。 “这可如何是好?” “这兰草精,当初师傅就不该让他随苏尘离开。” “是啊!不知在外沾染了什么妖邪。” “怎么办啊?” “要不要禀报师父?” …… 众说纷纭,苏北陌有些烦闷,“都别说了,明日就是除妖日。耽误不得,都回去歇着吧。我即刻带赤尤去见师父。今日之事,不可声张。” “是!师姐。” 大家拱手作揖,转身小声讨论着,慢慢移步。一些人又回头看了看,心有不安,一会儿才终于散尽,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师姐,我也同你去找师傅。”苏扶担心地看向赤尤。 “不可!”师姐正身道。 “明日仙门百家一众新入门的弟子都会下山除妖邪。我们更得早早地去,抢个头阵。你不是跟我讲要去历练历练吗?” 苏北陌难掩顾忌,语气却有所缓和,像哄小孩儿一般,看着苏扶。 一张些恬静的脸出现在眼前,五官精致,眼睛比常人要大一些。 苏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师姐,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因他这莫名的后退,苏北陌脸颊泛红。本来靠近时,明明觉得没什么的。 不过,这小子生的倒是越发俊郎了。 “今日为时已晚,你早些歇着。我定帮你照顾好她。”苏北陌一手带上赤尤,马上转身,御剑而去。 第二章 不打不相识 大陆为一体,天下一帝,才理有德,治管有方,受万民爱戴,好不风光。 江湖万物生气,富土饶沃,百姓安居乐业。人们大肆拓土开山,惊扰了许多精怪,因无处可藏,便与人类斗起法来,以人为食,越发凶猛,致妖魔横行。 一时之间,百家仙门盛起,各修其道,尽除妖邪。 淮南,水临城。 正午,街上似往日一样平静,人来人往,小贩临街叫卖。 一排排蓝色衣衫从街口缓缓行来,他们穿戴整齐,手持长剑,不敢有所逾矩,眼里却掩不住笑意。个个生的俊俏,惹得临街女子驻足讨论。 “我觉着最前面的那个生的最是好看,棱角分明的。” “是好看至极的了。” “那是普一仙人的大弟子,叶凌修。上回我家那鼠妖就是他帮忙驱散的。”一旁卖包子的中年男人有些高兴地急着解说道。 “是吗,城中那骇人的鼠妖是他擒住的?”两女子讨论地更甚了。 “叶公子!”卖包子的激动地挥了挥手。 叶凌峰驻足,向他看去,嘴角微笑,颔首,又继续向前走去。 “大师兄,我前几日听师兄他们说水临城中有一女妖怪,杀了好多男子。此次,我们可是来捉她的?”低回上前,与叶凌修攀谈。 “小孩子家家的,莫要问这么多。你可是想找她去,一睹芳容?”叶凌修调侃起小辈来还是一副改不了的浪子模样。刚刚在那卖包子的面前,还能装那么几秒,一说话,就破了功。 “终于可以一展所学了,弟弟。”低回退回来,一手拉住同行的人。 浅唱无奈地道:“可这最近妖魔横行,我们仅入门两月,剑法还未熟练……” “有我在,弟弟不必怕这怕那。“低回负剑抱于胸前。 有你在才怕呢。 少年向前迈了两步,向前面比他高一头的人走去,“有大师兄在,我就不怕了。” 一个低回,一个浅唱,一个17,一个15。一母所生,性格却大不相同,哥哥爱闹,弟弟稳重。 驻足的人越发多了,七嘴八舌地在身后议论着。正日当头,还好是初春时节,叶凌峰不觉得有多热。 他临脚踏入一家客栈,蓝衣弟子一群群跟着进来。他家客栈宽大,从门口看时还不觉得,一进门才发现里面的乾坤。 一条长廊延展,院落干净宽敞,两边是四层高的两座客栈。来来回回的小二,忙的不亦乐乎。 “又来了一波人,这次是群蓝色衣衫的。皆是男子。”小二仓惶地撞向掌柜。 “慌什么,可有打听何方人士,家住何处。带头的是谁?”掌柜一副老练的样子,细细问着。 “问了一人,是北边丁南山的,又是修仙的,带头的是他们大师兄,叫叶凌修。”小二对答如流,虽没见过今日这架势,却还好记着平日老板的教导。 今早一前一后来了一波紫衣女子、一波男女混杂的白衣弟子,还人手一剑,这如今又来了一波。小二可没见识过这般阵仗,不由地慌了手脚。 “这可是东、南、北,三大仙门都到了我处,得好生招待才是。”掌柜见人已踏入门中,亲自迎上去。 “叶公子,您能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定是要住店吧,我这给您收拾好了,要什么您尽管开口。”掌柜处事圆滑,张口就是一摞漂亮话。 “住店!”叶凌峰回,“近来可有妖邪作怪?” “这后山中却是甚多。”店家缓缓道着。 “说来今早,魔灵女子与长修道人都问了我,一在小店安顿好,就去后山捉妖了。” 店家边说边带着叶凌修上楼,给他推开房门,一众弟子也被小二安排地好好的,放了一桌吃食,一会儿就全散了。 “师兄,魔灵的与长修的都已去了,我们何时才能去?”低回推开房门,直接坐在了凳子上。 “入夜再去,此时就算去了也是扑空的。”叶凌修一笑,“入了夜就算我们不去,妖邪也自会来找,你且等着吧。” 入夜时分…… 万籁寂静,虫鸣不休,天地一色,泼墨般随意绘画了远处的边界。只这客栈灯火通明,叶凌修正欲起身,门却被推开了。 那人左右摆了摆头,是一张俊郎的脸。他身着白袍,手持长剑,走了进来,直接坐在桌旁,大大方方地喝起了酒来,像是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般自在。 叶凌修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自顾自先说起话来。 “若不是白日来过此处,还以为这是座死城呢。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流留,怎么,山中妖怪太多了你捉不过来了?”叶凌修调侃,“你怎的不找你长修人去。” “哎呀,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有一年了吧?我来这看看你怎么了。平日长吉师兄管我管的太紧,天天督促我练道法,就我这聪明绝顶的脑子,你说,还用一直练嘛。” 无赖又自恋的样子,还是没变。 叶凌修虽时常调侃师弟们,但办正事时还是很正经的,若是没脸没皮,和他相比,还真是比不过。 “山中无妖邪?”叶凌修话锋一转。 “不是没有,是被那群紫衣尼姑捉尽了。”流留回答,“一言难尽。” “怎么说?” “我们长修可是一大早就到的此处,可谁曾想,魔灵一派比我们还先来,然后就撞上了。” “说重点。” “魔灵那些尼姑,银铃一晃,妖物都入了他们囊中,后山都被收拾了个干净。” 叶凌修噗嗤一笑,一口酒喷在他的身上。 “你干嘛呀!我这正愁闷着呢,又来你这被喷一身老酒。”他站起来一脸嫌弃地直拍衣服。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还好没带师弟们去后山。想到这,他便不由地调侃起流留来:“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去年的教训,怎么又忘了。” “哎,打住!”流留抬手,“去年可不一样,那大妖物可都是我们两家的。尼姑那铃声也只能唤些不起眼的东西。” “失火了!失火了!来人啊……” 临街鼎沸,火光滔天。众弟子纷纷出门观望,低回刚看完热闹,气喘吁吁地走来。 “低回,怎么回事?”叶凌修急问。 “女,女,女妖怪。一个女妖怪,纵的火。客栈旁边的人家被烧了。” 听此一言,叶凌修与流留急奔院中,两人御剑而起。只见街中死寂,一旁的宅院火光炸现,烧了一半房屋。浓烟滚滚,火风划过天际,刮地两人发尾飞乱。 哀嚎遍地…… 客栈灯火通明,人群杂乱,各弟子都动起手来帮忙灭火。街中还是一片死寂…… 这世道妖魔横行,想来人们都怕惹上麻烦,知道有人家着了火,出来看了一眼,听说有妖怪,又把自家门关的更紧了。 叶凌修四下看去,城中黑压压一片,这宅院的火显得更加嚣张。宅院中一婆婆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躲在半边还未被烧尽的院中大声呼着救命。 “这人心怎的如此凉薄?城中百姓都睡这等熟的吗。”流留憋着怒气,御剑往火堆里冲去。叶凌修顾不得太多,便一同追了去。 落地,收剑。 “婆婆,这屋中还有人吗?”流留抓着老人的臂膀,眉眼皱起。老人直哭,说不出话来,换了换抱孩子的手,指向烈火汹涌的那一边。叶凌修顺势看去,捂嘴蹙眉,人肉的焦味,放大的眼瞳,狰狞的嘴脸。 遍地人尸…… 流留吓得直往后退两步,被叶凌修用剑掺住。 “少爷在……”婆婆又道。 “进去!”叶凌修对流留点头。 客栈人群在大门处灭火,迟迟进来不得。 两个十八岁的少年闯进一处屋中,火势还在蔓延。浓烟滚滚,十分呛鼻,视线也变得模糊。 一白衣背影,半蹲在地,长发飘飘,用嘴不停地吸着一男人的手臂,男人挣扎地呼喊着“救命。” “妖孽!这里哪容得你放肆。”叶凌修一剑向白衣刺去。 剑极快,那人虽闪身躲避,却还是被划伤了脸颊。只见他拾剑而起,转身站定。嘴角沁血,下颌与眉眼里有一道仙人风骨,雅致又狼狈。 叶凌修顿了一刻,“还是一生的好看的妖孽!流留,带地上那人离开。” 不用叶凌修交代,在他出剑时流留就已背起了那男人,此刻立即转身离去。 “他中了……”白衣男子道。 “废话少说!”叶凌修快剑斩来。 两剑对峙,白衣剑锋千回百转,试图绕开那快地要命的长剑。左抵右挡,转身刺去,好几次快要到了叶凌修喉边,又被挡了回去,二人不相上下。 白衣忙于打斗,脑中分不出心来解释。 狂风吹过,火势加重,白衣从屋中轻功飞出,叶凌修也跟了上来。两人又于院中交手数次。 “凌修!”流留把人送回客栈,又御剑而来。 叶凌修往后看去。 白衣寻得机会,一剑刺来,叶凌修转过头来,那剑锋压住喉咙,却停下了。 “我是魔灵弟子,苏扶。” 灵眸缓笑,温柔至极。与刚刚简直是两副面孔。叶凌修避开目光,看见他嘴角血渍,半信半疑地退后。只见苏扶旋柄几圈,划过清风,轻巧利落,背剑至身后。 魔灵怎么会有男弟子。 第三章 如梦初醒 魔灵怎么会有男弟子。 转眼看向他腰间的银铃,又看看他的白色衣衫,还是不敢肯定。 “你迟疑什么呢,魔灵哪来的男弟子。”流留御剑而下。 仿佛是流留的话让叶凌修增加了肯定,强光反照,剑上的白光刹现,迷了白衣的眼睛。没来得及反应,剑就入了胸口。 血流不止,浸染在少年白色的衣衫上,他私下衣物连半点褶皱都受不了的人,在这临死的一刻,竟弄地如此狼狈。 嘴角的血渍还在,确实像极了一个嗜血的豺狼,如此不堪。 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别人如此大礼。你以为世人皆可信,奈何明月照沟渠。我的命,就这么结束了吗?阿娘,我只是救了个人而已。 少年失了重心了,缓缓倒下,摔在冰冷的地上,扬起一地尘灰。他面色惨白,好像又看见了母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手指划过母亲的脸庞,温热的触感,触及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这一刻变得格外地安心。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安心。 “师弟!” 一声惊破火光的叫喊从大门处传来,门口火势已经熄灭了大半。苏北陌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揽着苏扶摇晃起来。 “师弟,我们回家。” 师弟……他真的是,真的是,魔灵弟子。我叶凌修,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叶凌修惊恐万状。 一旁的流留摸了摸后脑勺,又直拍脑门,懊恼地道:“该死!搞错了!” 人群涌入,纷纷诧异呆住在门口。 “怎么回事?” “谁死了?” “魔灵弟子。” “谁动的手。” …… 流留厚脸皮地向大家扯了扯嘴角“呵呵……” 苏北陌拖起少年的身躯,迟迟背不起来,眼角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我来背他。” 叶凌修上前一把抢过那人,少年长发划过他的脸颊,看到那惨白的脸色,更加凌厉了他心里的愧疚。 “滚开!”苏北陌一把推开那人,“叶凌修,若是苏扶有什么闪失,我定要你偿命。”剑指封喉,同样和少年一样,未刺下去。 苏北陌用瘦小的身体,扛起少年,走了两步又踉跄倒下。 “我来!” 叶凌修再次抢过少年,御剑而起。 “北陌,都这时候了,就别……就让他背吧。”流留手脚不知往哪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天知道,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误啊。 北陌御剑而起,没听他半句废话,跟了上去。 少年被放在了塌上,白衣怒血。叶凌修用灵气给他续着灵力,郎中已来过,说那人幸好被及时止住了血,还有的救。一句还有的救,让他心宽了太多。 “叶前辈,你为何出手伤我小师弟?”苏宁宁质问。 “凌修,你为何如此?” 苏北陌缓缓望去,见那人闭眼运气,棱角分明的脸庞,格外俊秀,和往常一样,看一眼似乎就会沦陷进去,此刻也是一样。 纵然方才看见他伤了苏扶,但听到郎中道苏扶无事后,自己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下叶凌修就不用愧疚了,自己也不用与他讨命了。 真是荒唐,迷的荒唐。可面对这样一个人,她总是逃不过。她也不想的。 “哎,你可别怪他,方才是我让他出手的。要杀要剐就来找我吧。” 流留厚脸皮的死样子在这一刻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魔灵一众弟子在屋内来回踱步,愧疚感如虚拟的长针,随着少年心口的伤痕,在叶凌修的身上一遍遍扎着。 “是你!”苏宁宁拔剑,旁内四下剑起。 长修白袍弟子纷纷出剑,剑指苏宁宁,使得他进退不得。 魔灵哪里受得了这份气,也纷纷拔剑。屋内混乱,顿时吵开了锅。 “你要干嘛!” “你们想干嘛!” “都给我收剑!回屋去。”一声喝道,黑袍道士进来,面色凝重。 能怎么办呢,再不想白袍弟子也只能默默回自己房中去。于是慢慢散尽。 “流长吉!” “长吉道长,您怎么来了。”苏北陌看向地上,语气平淡。 “流留这小子,从小就嘴边没个真话,多有得罪,还请北陌别见怪。” “才不是呢,就是我叫凌修动手的。谁知道这小子真是魔灵的……” “你!”紫衣弟子齐声喝道。 “你们一并回去,此处人多口杂,别扰了小师弟休息。”苏北陌道。 魔灵弟子一众气气散去,苏宁宁实在气不过,哪有这样伤了人还不让她出气的道理。临出门还重重踩了那小子一脚,“我的脚也不受我的控制,您多担待。哼!” 一股小孩子气的仗义模样,惹来叶凌修一阵噗笑。 “啊!灾星,下次别让我看见你。”流留平时那圆滑的样子全然褪去,此时就像个傻得要命的三岁儿童。 此夜,难眠。 房里人来人去,煎熬伴随着愧疚,不知不觉已近过了三日。 三天的时间如此漫长,苏北陌来了又走,苏扶还没醒过来。我整整在床边守了他三日,盯着那张脸盯了三日。 “可仙友,你怎么还没,醒了!” 苏扶睫毛微扎,缓缓睁开双眼,托起的睫毛像初春的嫩芽,带着重生的力量,化解了叶凌修内心全部的愧疚。 “是你!” “你干嘛,快给我解开。”眼睛还在他身上,就被偷袭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伤我之人,怎的还想找我帮你。” “虽是我伤了你,可也是我救了你,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帮你换的呢。” 一身白色的衣裳变成了紫色的魔灵仙服。 “可昨日怎的不听我解释,就出手。” “昨日?你已经躺了三日了,苏扶。” “你是谁?”苏扶虽然能猜到他不是个坏人,但却实在也看不出他是个怎样的好人。 “长修弟子,流留。” “长修怎有着蓝色衣衫的……” “骗你的!”实在令人讨厌的戏语,苏扶解开他的定身咒,向门口离开。 “叶凌修,丁南弟子。”那人又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道。 苏扶衣摆跨过门口,顿了一会儿,“昨日我看见那妖孽了,说是来找你麻烦的。” 故意拖长的妖孽一词,让他想起昨日伤了那人的污蔑言语。 “妖孽,不。妖怪,不。你莫要唬我。” 这样的停顿让苏扶笑出声来,他抬脚转身回望,想看那人失语的样子。又是缓缓一笑,不可方物。 方才那样清冷的态度,在这灵眸浅笑中,散尽了它的防备性。叶凌修想要争执些什么,刚欲开口,对上这份至纯的笑意,忽然忘了生气。 所以他为什么生的这么好看,比女人…… “那是一鼠妖,说你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他相公,她便也要杀尽别人的相公。昨日那出,是为了给你看的。”苏扶正色道。 终是从这句话中惊醒,叶凌修无奈,“原来是那鼠妖的老相好!他夜里故意吓人,还吓死一百姓,偷人粮食,这都不算作恶,什么算作恶?妖物就是妖物,当杀。” “当真如此?可也不是所有的妖物都是作恶的。” “是妖就有妖性,发狂就会作恶。哪来好坏?” “我魔灵山中遍是花草精怪,怎的也没见他们作恶。” “魔灵是仙山,他们在山中生长,自是仙灵精怪,与妖无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魔灵执意以妖养精,那魔灵迟早……” “休得胡说,我魔灵一族自初创开始,行此法已有200余年,都无差错。怎的会变成你想的那样。” “也许吧。”叶凌修心存芥蒂,这样的争执他不知在平时也听到过多少遍了。 各门派于初春同天招收新弟子,又两月后同天下山除魔,长见识、锻炼修为,互相照拂。长修、丁南弟子在与魔灵争抢杀妖时,私下也会时常发生打斗。 这样的争吵早已成了普遍可见的现象。有三派弟子在一处的地方,就能听到。 丁南主剑,长修主道,认为妖魔不可渡化,从来都是见者杀之。 魔灵修灵,收妖收魔,以妖魔饲养山中的花草精怪,确实200年来,也从未出现差池。谁知道呢,谁对谁错,也无人能争论出个道理来。 “叶凌修!拿命来!你给我出来,躲着算什么本事?” “看来是她来了,我去会一会她。” “我随你同去!” “伤还没好完,别添乱。你若是愿意,站在旁边看看就行。” 喊的是大师兄的名字,又是一女的,师弟们哪里还坐的住。客栈门口一众蓝衣弟子,看戏的站了一排。见叶凌修行来,纷纷戏谑。 “师兄,你这是哪招惹来的情人。” “是啊,五官妩媚,天生尤物。” “生的怪好看的。” “谁爱要谁要,是一鼠妖。都闪开,待我将它擒来,赔罪。”叶凌修临上阵都还不忘调侃众弟子。 “什么眼神啊,这是昨日我看见的那纵火的妖怪。”低回自诩聪明地说道。 鼠妖猖狂,明知客栈中满是修仙之人,却还敢前来叫骂,她又哪里是叶凌修的对手。 一股妖魅之气扑面而来,利爪划下,扯掉叶凌修一块衣物布料。又几次利爪侧击,凶狠至极。 第四章 扶笑 “师兄,你这是哪招惹来的情人。” “是啊,五官妩媚,天生尤物。” “生的怪好看的。” “谁爱要谁要,是一鼠妖。都闪开,待我将它擒来,赔罪。”叶凌修临上阵都还不忘调侃众弟子。 “什么眼神啊,这是昨日我看见的那纵火的妖怪。”低回自诩聪明地说道。 鼠妖猖狂,明知客栈中满是修仙之人,却还敢前来叫骂,她又哪里是叶凌修的对手。 一股妖魅之气扑面而来,利爪划下,扯掉叶凌修一块衣物布料。又几次利爪侧击,凶狠至极。 “陪你玩玩!”叶凌修终于拔出了剑,前面仿佛都是一场逗众的表演。 苏扶缓缓走来,站定看着这人的表演。 剑极快,划过鼠妖手臂,又于她胸口点了几下。鼠妖便被定住了。 “你又为何不杀了她。”苏扶疑虑。 “送给昨日那少爷和那幼儿赔罪。” 穿过众人,鼠妖被带上一间厢房。正是昨日被灭门的那家人。 昨日,她本欲将那男人直接杀死。 可她觉得不过瘾,她要让他不死,又走不得,慢慢等待被烈火折磨而死。 更想引起叶凌修的注意,让叶凌修主动送上门来找死。 奈何被那白衣男子拦下,争吵几句,只得保命离去。 “你这个恶魔!为何杀我全家。”少爷眼瞳泛泪,捏紧拳头,大声怒斥。 “是啊,我家夫人的孩儿从此都没了母亲了。”老婆婆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有些害怕,又不敢靠近,缓缓说道。 “早知道,应该将你一并杀了!”鼠妖看向老婆婆,面露厉色。 其实昨夜,她本可以杀了那老婆婆的。但看见她手中的孩子,却是没狠下心来。 “那我相公呢!他又有什么错?你为何要杀了他!”鼠妖动弹不得,闻声骇人,质问叶凌修。 “妖就是妖,当杀。” 叶凌修没有解释,封了妖物的哑穴。转话问向那少爷,“这妖怪我来帮你处置,如何?” “有劳仙人。” “不多打扰,你好生休息。” 叶凌修关上了门,压着鼠妖,直奔流留房间。众弟子见没了热闹,一众散去。 “你去哪?”苏扶还停在原处。 “打包大礼,送给你,赔罪!”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葫芦出来,“鼠妖在里面了,送给你,回山可以喂你的精怪。” 原来是权当赔罪了,这人赔罪的方式可真有趣。 苏扶一笑,接过葫芦。 “那我收下了。” 他完全没看到对面那人,在看见他笑时,那痴呆的样子。 “你可别对别人这么笑了,仙友。” “为什么?” “因为……”叶凌修话锋一转,浪子重现,“太傻了!” 经过这么一会儿,少年已经摸通了他的脾气。没有理他,转身而去。 “哎,明日再见啊!苏扶。” 没有回应。 离去的背影远远消失,灯火的映衬,静谧了整个夜晚,叶凌修盯了好一会儿。 “生的真是不错,我爹娘怎就不将我生的再好看点呢。” 恍惚了好久,他才悠然走下大堂中去。四下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掌柜的,这水临城中为何每到夜晚就如此寂静。”流留伏于堂中桌上,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啊,水临城中时有妖孽作祟,一到了晚上,大家都把门窗关的紧紧的。我这客栈之所以敢如此明灯,也是因三大仙门在此啊。”掌柜道。 “原来如此,那他们就常年夜夜担惊受怕,从不出门?”流留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转来转去。 “也不是。明日刚好是淮南一年一度的妆彩节,商贩都会来叫卖,整个地方都灯火通明。女子都会出来采买。” “这样神奇的节日!” 流留甚是开心,这几天他们在别的山头捉妖,没有大的妖物,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聊。这可终于有热闹看了。 “那这节日是谁创的?”他又百无聊赖地问。 “听说是一生的娇媚的女子,极其爱美,于是自制许多特效脂粉,自掏钱财专门创了这一节日。不过啊,这也只是听说。” “哎!叶凌修!” 流留看见那人走来,像是看见了一个有趣的玩物,忽然兴奋了起来。 “叶凌修,明晚我们一同去街上凑凑热闹,怎么样?” “不去!我还要管师弟们就寝的时间。” “那就带师弟们一起啊!你也太无趣了吧。” 和你比确实自叹不如。叶凌修又欲回房中去。 “你方才要我那葫芦作甚?” “给一人赔罪。”他转过头来。 “是那小子啊,他醒了?”流留又无聊起来,不停地玩着杯子推来推去。 “也罢,那我明日便叫他去,肯定比你有趣。”他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终于来了兴致。 “他伤还没好全,你怎的又想再让他伤一次。”叶凌修恢复了往日调侃的样子。 “是你伤的人,又不是我。” 和三天前在众人面前争抢着承担罪责的流留完全不同,私下倒是全变成了叶凌修的错。一股赖皮的样子,让人不知怎么说他好。 这说是所谓的仗义吧,话里又让人气地牙痒痒。 “他是不会随你去的。”叶凌修不再搭理那人,径直回了房去。 客栈中一片灯火长明,奢侈地美丽着。苏扶于房中喝着清酒,微泛红的脸颊盯着那桌上的葫芦看着。 “赤尤,我找到妖物了。等我回来将这送与你。你在山中过的怎样了?师傅能救……” 咚咚…… “何人?” 那人在门口附耳有了些许时刻,这些话都听在了耳朵里。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明日若是有人叫你去玩,不要答应。” 嗯……让人感到奇怪的要求。 “为何?”他已经听出来了是叶凌修的声音。 “你伤还未好,就别喝酒了。” 不知是夜晚的灯火太迷人,还是夜里太安静。叶凌修语气竟然如此和气。 叶凌修回到房中,于床榻上翻来覆去,脑里满是少年的笑容。定是因为他生的太好看了,自己有些羡慕,才总会想起。可脑子里时不时还冒出偷听到的那个奇怪的名字。 赤尤,是谁……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一醒来竟已日上三竿。 叶凌修推开门,正见弟子们整齐回来。 “师兄,你醒了。我们知道你守着那魔灵弟子多日未睡,想着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于是我们商量着,便自己去诛妖了。” 浅唱温暖的话语,才让叶凌修想起,原来自己已经三日未休息了。 他鬼使神差地远远走去了另一间楼,停在苏扶房门口。方才明明还与弟子说,是去外面走走,散散困意。好奇心驱使他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凌修?” “北陌,哦,我是来看看他伤好了没有的,呵呵……” 那人挠头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可爱。和第一次见他时完全不一样。不过,又都是这么好看。 记得初次见他时,正与一妖怪打斗,是一厉害的。 苏北陌一直处于下风,被妖怪抓伤好几次,最后被叶凌修所救。一段忘不掉的回忆,那面孔太过于好看,她一下就被吸引了。 “他不在屋里吗?” “小师弟与流留上山除妖去了,我拦着也拦不住。流留那小子就算了,小师弟说没多久就得回山了,想多出去见识见识。” “这个流留,真行!”叶凌修有些生气。 “去了哪里,可知道?” “老虎岭。” 苏北陌继续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谈论的都是旁人的事。那个平日里对师妹们格外严厉的苏北陌,在此刻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就这样看他慢慢走去。 正日当头,虽说是初春。可爬了这么久的山,流留还是耐不住性子,停了下来。 “怎的没有妖兽呢。” “才一会儿就这样累了。” 像是质疑,又向是在调侃,那人嘴角一直微笑着。 “你可别对我这样笑。” “为何?” 这是第二个人对他这样说。只是那人说时,满脸欢喜。怎的这人说起就一脸回避躲着的样子。 “我只喜欢女子,你这样笑,让我……”流留尴尬地道。 什么?他竟以为! “我也不喜欢男子,你莫要想多了。”惹得苏扶收了笑意,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对话,伴着胸中的怒火,让他有些气愤。 可自己平常这样笑,也并无不妥。师姐们都喜欢看他笑,怎的同为男子,就不让他笑了。让人费解。 流留执意拉他来山中并不只是为了除妖,主要还是想熟悉熟悉这少年,夜里才好相邀去凑城中的热闹,增加他无聊生活的趣味。谁曾想,白熊岭爬了这么久都没看见妖怪。 “你们魔灵怎就破例收了个男弟子呢。” 藏在心里的疑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因我母亲是山中的弟子。” “你母亲是谁?” “苏尘。” “哦!”流留大惊,“是那个离开魔灵的,白帝的妃子!” 每个门派都会有几件出奇的大事,不想与人知晓。纵使千瞒万瞒,事情终究也是敌不过众人的口舌,一传十十传百。而流留这人一向又是怪喜欢打听新鲜事的,各门派的出奇事件,他早已熟知于心了。 苏扶没有回答,也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回去吧,看来此地并无妖怪。” “也好。”流留缓过神来,又快速走下山去。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又问,“今晚城中有个节日,你同我一道去呗。” “好啊。”苏扶答道。 “你与叶凌修本是两派弟子,怎的如此熟知。”苏扶正欲御剑下山,看着眼前那飞快的背影,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我同他啊,自小就相识。我们之间的那些破事,说起来虽是有些无无聊,但也有一大堆呢。夜快黑了,还是赶路吧。”流留没有回头,继续加快步伐往山下狂奔着。 第五章 江湖再见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让他觉得越发奇怪。回头一看,林中树木森立,杂草灌生,令人毛骨悚然。 “噗,哈哈哈。我怎的这般愚蠢,忘了自己还可御剑。那方才上山之时,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自己太接地气了,喜欢与凡人为伍,忘了自己有修仙的道行。 他口中默念咒语,右手竖起指法,御剑而上,乘风急去,洒脱迅疾。 夜色渐起,蝉鸣遍地。水临城中一片灯火阑珊,小孩子、老人家、漂亮的女人、还有苏扶。 “我可算找着你了。” 流留抓着苏扶的肩膀,兴冲冲地晃了晃。见苏扶不为所动,盯着手中的胭脂看地好奇。 “怎么,你想买这个?” “这是赤尤做的胭脂。” “谁是赤尤?天下胭脂这样多,怎的就一定是她做的。” “不会有错!这旁人可做不出来,脂粉里有兰草的精气。可赤尤十一年前就未下过山了,这又是哪来的。”苏扶有些恍惚了。 “店家,这脂粉可是你自己做的?” “小的哪里会做这些,都是长仙娘娘给小的们留下来的。” “她在何处?” “不知,这东西也是小的从北方帝城中托人买的。” 又是那人所在之城,他的父亲,天下的帝王。 “苏扶!” 转身看去,蓝色衣衫站定在那,还喘着些许粗气。 “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怎的……” “我去山上找了你们好久,又回来,才看到你们。” “你干嘛!”流留调侃,“想我也不用这么急着找我吧。” 一副故意不可思议的样子,像摸通了叶凌修的小心思。 从救下苏扶开始,他就察觉叶凌修对苏扶这小子的功夫多有佩服,还对这小子的容貌多有嫉妒。 虽然如此,却也是把这与他功力相当的苏扶高看了一眼,把他当成一个值得可交的朋友。 苏扶本是魔灵一派,魔灵从不对剑术如此专攻,可苏扶却是一个例外。他剑术回环流转,与叶凌修的快剑刚好互相敌御。 苏扶自小听从母亲教诲,因母亲告他是皇家子弟,剑术必定得有所成就。他便刻苦练剑,无一日休息。 而叶凌修自小勤修剑谱,日日不休,16岁就在众修仕比剑中夺得第一名。而后几年,年年比过,除他外,再无人登上剑术第一的宝座。苏扶的剑术,若是与他相比,却是不相上下。 “你想买这个?”叶凌修有些诧异。 被忽视的流留心有不甘,“叶凌修,明明我们自小就认识,你怎的对这家伙比对我还上心。” “哦?是吗,可我不记得我们关系有多好啊。不知道谁小时候赖皮硬要求着来我丁南当弟子。” 那人调侃回去丝毫不给流留面子,将了那小子一军。苏扶忍不住笑了出来,全然忘记当时的不快。 这两人性格相似,却又有所区别。明明流留生地要好看一些,可叶凌修身上多的那一份稳重又给他这张脸增加了内化的气质。 流留自幼丧母,随父亲长大。父亲生性急躁,对他却时常无奈。 流留十岁时,被父亲送上长修山中修道,只因流留性格活泼太过顽皮,不受管制。长修掌门流合又是他父亲的亲哥哥,管教弟子三千,图个方便就想让他帮忙管着。 入山第一年,那小子听人说丁南剑术非常,执意想去精炼剑术。父亲为了打发他,随意在街上买了本剑谱给他,苦口婆心骗他说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剑谱。他日日照着剑谱练习,愣是琢磨出了更多的门道,只因他勤于练习。 入山第二年,流留剑术已大有长进,可也终于发现了这剑谱的普通,看出了剑谱之中就只是最基本的招式。于是开始偷偷地去丁南参加一年一度招新仪式。 流留因小小年纪剑步稳,剑法有意,成为当时最有资质的弟子。他性格活泼,与叶凌修经历许多,成为了至好的朋友。好不容易在丁南学了半年,又被父亲寻来,给捉回了长修。 流留进山时,师傅就说他要比叶凌修要聪明几分。想来若不是他当时离开了丁南。说不定,现在的剑术会比自己还要好。叶凌修时常这样想。 “我想把这全城中的脂粉全部买下。”苏扶调侃道。 两人正争论着,听到苏扶这话顿时更加诧异,一同转头看向他,“什么!” “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你要买给谁啊?” 流留一脸不敢相信地侧眼看去,当即觉着这人是魔怔了。 “不会是给自己买吧?” “给我的女人买!” 苏扶继续学着流留的语气,调侃道。虽言语似流留,但他那张仙风道骨的脸,和他那脸上至纯的笑意,让这句话变得格外动听。 “你什么时候有女人了,小子!可以啊。哈哈哈……” 叶凌修眼神黯淡,无甚言语。只默默地听着,又看看那人的笑。 灯火璀璨,暖黄色明灯偏爱这脸庞,执意着于他身上,温暖着周围的每一丝空气。 一股清流涌入眼中,从眼中灌到心里。再看看旁边的这个小子,他心里的清流渐渐泛在了脸上,三个人一起笑了。这样的三个人的日子,莫名地美好起来,让旁人艳羡。 两人以为苏扶只是开玩笑,没成想真的买了一大堆的脂粉。苏扶持剑站在一旁,笑着说要这个,要那个,流留和叶凌修手中,提了一大堆物饰。少年还买了一灯笼,自己用手提着。三人于之中穿行,好不笑意。 “师弟。” “小师弟……” 苏北陌和苏宁宁还有一众魔灵弟子缓缓脚步,向苏扶走来。而苏宁宁看见旁边的流留,直给他白了一眼,又抓住苏扶寒暄起来。 “师姐。”苏扶颔首,转身与宁宁攀谈着。 “凌修。”苏北陌颔首,“流留。” 两人便一道回了礼,弟子之间几番颔首来回。 “灾星,你怎么也来了。这可是女子的节日。” 流留又开始了往日调侃的样子,看见苏宁宁就忍不住逗了起来。 “你可等着吧,一会儿自有人来收拾你。诺,来了!”苏宁宁嘴巴翘比天高,一副小孩子气的模样。 果真远处黑袍正色走来,打破了这原本祥和的场面。 “我,我,我先走了!” 流留迈开步子,就准备撒丫子跑掉,“有缘再会!凌修、苏扶。” “长吉道长。”人人纷纷颔首。 “无事,你们继续。”流长吉追着流留的脚步,又离开了。呼吸停住,气氛下降至冰点,寒冷至极。 “天色已晚,我们早些回去吧。”苏北陌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场面,微微地颔首,带着苏扶离开了。 此一去,便不知何时再见了。 好像三个人才没待多久,才刚刚认识,刚刚交心,刚刚无所不谈,刚刚有些默契,就得分开了。 江湖就是如此,天各一方,各为其道。再见吧,流留,再见吧,苏扶。 第六章 无解,但可抑 翌日,各家弟子到了回山的时候。苏扶回到山中,兴致高昂,脸中嬉笑。 他带着大堆的脂粉,回到自己的竹房中。 少年轻推开门,屋内霎时光线射入,恢复一片明亮。人影拉长,印在屋子里,已是黄昏时分。他四下寻找着。 “赤尤,我回来了。” 没有回音,不见赤尤。阳光顺眼传来,尘埃微扬,微末可见,酒壶的位置依旧没变,四下孤独。 苏扶皱眉,心生不安,即刻转身离去。 林中静地出奇,只听枝叶晃动,紫衣衣摆一路轻急奔走,扶带枝叶,飘起又散落,一地的心乱如麻。 苏扶眉心冒汗,眉眼向下,几下犹豫之后,抬手正欲敲门。 “小师弟?师父闭关修炼了。临走前吩咐说,不让人叨扰。” 一女子从屋里拉开了门,是苏宁宁。 “师姐,赤尤在何处?” 语气掩不住的有些急。 “我不知道啊!师父没告诉我。只让我天天来这清扫,这儿这么大,我手都酸死了。” 苏宁宁有些不快。 “那师姐呢?”苏扶放慢了语气,镇定问道。 “师姐一回来便同师傅一起去了。” 苏宁宁见苏扶认真的样子,不由地肯定地回答。 “罢了,我去别处找找。” 苏扶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他辗转到了魔灵练功处,放眼望去,宽阔一片,四下无人。 还不见赤尤…… 精怪园、修灵室、剑厅…… 最后他来到了自己常练剑的竹林中,脚下迟迟不敢往前,也不敢抬头看。若是此处还不见赤尤,那她定是在师傅那儿,那她的魔性是…… 莫不是赤尤邪气还未清?又或是赤尤魔气太重、不受控制,被师傅给…… 少年一次又一次用指尖磋磨着剑柄,脸上又冒出许多冷汗,汗流成水,从仙骨的下颌滴落,被月光映衬,忽亮着。滴在一颗颗白石上,一滴又一滴,映衬着此刻的孤独。 他越想越不敢想,越想越不能想。没了赤尤他可怎么办啊,谁还教他练剑;谁还会整日给他煮好吃的饭菜;没了赤尤……没了…… “呵!”忽地松了一口气,放开抓挠的手指,放下了所有的考虑。没了赤尤!那我也不活就是了。 他顿时觉得全身轻松,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再坏也无所谓了。有什么能比这还要坏的呢。 他抬头直直走进去。一女子像往常一样靠着碧绿的竹子、抱着冷剑,低眉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着何人的归来。 “你回来了。”赤尤闭着眼睛,心无波澜。她感觉到有所异动,才微微转头,看向苏扶的脚下,语气还是冰冷至极。 看到她的那一刻,苏扶开心极了。他嘴角一笑,有些无措,脚步些许慌乱,缓缓到赤尤面前。少年继续笑着,如鲠在喉,清月扶头,泪水落下…… “你哭什么!” 赤尤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养成了冰冷的性格。从来觉得“哭”是一种懦者的表现,对此甚是鄙视。况且,苏扶自来魔灵就从未哭过。平日里他性子虽然单纯,但也同她一般从来冷傲。下了一趟山就变了,山下的世界真是不好。 少年声音颤抖着,擦干了眼泪,被这句话给唤了回来。从母亲死掉的那一刻,那是他最后一次哭。那时赤尤就说过,最讨厌别人哭。 苏扶还记得赤尤那时高大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当时自己才七岁,生的不高罢了。小孩子抱着赤尤的膝盖,灵眸泪水盈眶。赤尤双手背着,背着光,让他看不清脸庞。七岁的苏扶抬头仰望着那唯一的安慰,不停地哭着。 倏地! 被赤尤一脚推开。没用多大力气,自己却还是仰倒在地。 “哭的再多也没用,擦干眼泪,努力变强。你就能改变以后懦弱的一切。” 赤尤当时的冷漠,被苏扶记在了心里,话语也戳在心里。她还说,做一个男人,便要有一身傲骨,不求于人,练出实力,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苏扶一笑,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赤尤,你的魔气除掉了?” “除掉了。” 干脆利落的回答,语句短促,气息带着掩藏,扰乱了赤尤的心神。她想起中魔当日,苏北陌将她送到魔灵掌门——苏古无寂那处。 苏北陌御剑而下,太过匆忙,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此时赤尤也醒了过来,恢复了人气。 “何事如此匆忙?”苏古无寂皱眉。 平日里,这是她最得力的弟子,事事得力妥当,今日竟如此慌张。 一身紫色仙服,带着一股平常弟子少有的杀伐之气,隐隐传来。只因苏古无寂太过孤冷果断,一身的非人勿近气场也就越来越重。 她举手匆匆行礼,“师傅,赤尤似是沾染了魔气。” “何时发现的?” “就在刚才,小师弟处。还好师妹们听到铃声,又看那山中魔气缭绕,才将他及时叫醒。” “赤尤该死!差点杀了苏扶公子,请您杀了我吧。”赤尤带着被捆的身子艰难跪下。她面色冷清,眉眼一低,说出此话来毫无顿色。 苏古无寂投手一挥,一根细长的丝线缠住赤尤的脖子,发着血光:“果真中了魔气,不过可解。北陌,你先回去。明日带好师妹们下山。” 听到可解两字,苏北陌两眼微抬,有些欣喜,嘴角缓缓放松:“是!师傅。” “真的可解?” 没想到她伸出的长线竟是为了查探自己魔气的深浅。赤尤忽地有些高兴,又有些疑惑。她自己身上的魔,她是能感觉地到的,那东西一年比一年厉害。自从苏尘给他喂养了一个高阶魔物之后…… “无解!” 苏古无寂拂袖,转身,“但或可抑。” “我就知道。”赤尤冷笑,向她看去。一句可抑,加了个“但或”,任谁都听地明白其中道理。 那个孤冷的背影,苏古无寂。平日里虽然有些凶神恶煞,让人琢磨不透,但却是有人情味的。从苏尘在山时,她对苏尘的和颜悦色就可以知道。从她愿意接受苏扶在魔灵住下,并收苏扶为弟子时也可知道。 只是苏尘走后,她便不笑了。可能她把苏尘当成了唯一继承她衣钵的弟子,一个未来的重望。可能苏尘离开了魔灵,她气!故人已逝,岂能不变。 “往后你每日来我这一次,我替你抑制。对外便说,你的魔气已除,不可宣扬此事。不过,要不要告诉苏扶,那就随你。” 那人语气冰冷,杀气仍在,话语却温暖。 “为何不将我杀了!”赤尤眼眸扫地,一心求死。她知道,这身上的东西怕是一个大祸害,她更不想留着这东西。不知哪天又会伤了其他人。 “将你杀了,置我魔灵的名声于何处?让天下人知晓,我魔灵,真如他们所说的,以妖养精,实为魔道?控不了妖?”语气骇人,一地冷风袭来,煞气至极。 苏古无寂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眼中缓和,冷冷地道:“苏扶呢,你又置他于何处?我不想让他再一次经历失去至亲的痛楚。” 不知是怕扰了魔灵的声誉,还是怕苏扶无人照顾。赤尤叹了一口气,拳头紧握,又放松起来:“我定每日来此,还请仙主救治。”赤尤带着内心的复杂情感,终是只说出来这一句。 “赤尤!赤尤!” 几声呼唤,将她换回了现实中。 竹林森立,夜夜荒凉,明月妖媚。 一旁少年仍在,赤尤只觉得此刻无比安详,像是死过了一回。 “我是说,我给你带了很多胭脂水粉。都是下山时买的,你看。”苏扶浅笑,只觉得此刻无比美好。幸好赤尤还在。 “对了,还有一妖物给你,不过不是什么厉害的,但也不一般般。”苏扶莫名话多了起来。他看见赤尤嘴角慢慢泛起的笑意,觉得一切终于是过去了。 竹林还是那个竹林,白石还是那些白石,明月还是那一弯明月,他还是他,赤尤也还是赤尤。 可他哪里知道,赤尤已不再了。现在的赤尤眷恋着这份短暂的安静,只想守着这片刻难得的安宁。现在的赤尤只是一个不知何时会发狂的恶魔罢了,还是一个近身的恶魔。 “不过,赤尤。这胭脂,有你的气息。可是你往日制的?”少年想起了什么,继续问着他。 “不是,况且,我也从未制过这样多的脂粉。”赤尤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转身慢慢走去。迈了两步,忽地,又顿住了:“你从哪里买的这东西?” “水临城,不过,店家说,是从帝城长仙娘娘处买的。”苏扶左手扶剑与身后,缓缓跟着。 “原来如此!”赤尤一笑。 “是一位故人,我教的她此法。说起来,你阿娘也与他有些渊源。” “有何渊源?”苏扶问了问,见赤尤不愿回答,便作罢。 两人逐渐走远,消失在了漫漫长夜之中,与山水融为一色,黑的起意。万物在夜里生长,互相影响着。有些东西留下来了,不一定是对的,但也不一定是错的。 万物相融相抵,互相克化,总有答案的那一天。谁也不能断定,下一步究竟是好,是坏。 第七章 宿命 长修山中,人仰马翻,白袍到处。 “大师兄,找遍了,也没看见流留。”白袍弟子举手作揖。 流长吉一身黑袍着身,岁月经霜,满脸肃目。 “大师兄!”一黑袍迎来,拍了拍流长吉的肩膀,满是随意。“我找到了一封信,是那小子留下的。” “哦,是吗?”流长吉正色看了看他的手。 “莫不是又被流程你骗下山去了?弟子们到处找遍了都没看到信,怎的你就找出来了。流留每次下山,你都能搜出封信来,也是难为你了。” “怎么会呢?呵呵……”他忍不住尬笑,样子与流留并无二致。 前几日,流程从帝城云游回来,将所见所闻告诉了流留。哪知,流留听了后非又要溜下山去捉妖。流留这小子,临走前,将这封信塞在他手里,就匆匆离去。 众人打开信,依旧是那句老话。 “师兄,流留去也!保证回来。” 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丁南山,拳室。 叶凌修正与师弟们切磋拳技,英姿潇洒,拳快而有节奏,划拳为掌,化刚为柔,穿过低回的右手,禁锢住左手,将低回的右手捆在颈上。 几番回环,幻影旋至低回身后,只见一阵阵蓝色划过,快地厉害。反手便治住低回的右臂,肩肘将他一推,低回扑倒在地。 “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输。”低回一脚接一脚爬了起来,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肩部。 “这次你输了,明日你扫地,怎么又想赖皮呢。”叶凌修调侃道。 流留偷摸地站在屋外,屁股不自主地撅地老高。扒着窗户缝偷看着拳室里面的一切。 他摩拳擦掌,站直了身子,又左右摆了摆头。佝偻着身子,轻脚走到大门边上扒着门边望了望。殊不知,叶凌修的双耳微动,早都听见了他的动静。 流留一个箭步,白色幻影曾曾重叠,对着叶凌修后背就是一拳。叶凌修眼神戏谑,嘴角一笑。迅疾轻巧幻影转身,稳稳抓住偷袭的拳头:“好玩吗?比拳你可比不过我。” “没意思!真没意思!” 流留放下拳,假装甩了甩,又左右双拳击了上去,一拳接一拳,叶凌修忽地反应过来,瞳孔瞪大了些。他左抵右挡,直后退几步。旧招重现,反手将流留制于地下。 “你怎么又想跑来丁南当弟子来了?” 叶凌修散尽师弟们,弯曲一腿,两手架在上面。 “我可不想再被抓回去跪三天,你别笑了。”流留瘫倒在地,突然坐起来,“同我下山!帝城,有大妖。” “是吗?你去过了?”叶凌修以为流留又是要骗自己同他出去玩,不相信地调侃着。 “这次是真的!” 流留忽地靠近,与正欲起身的叶凌修撞个正着。两人抱头忍痛,好不趣味。 “且再信你一次,待我收拾东西,与你同去。”叶凌修忍痛道,“你撞人的力气比你练功时可认真多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疼着呢。”流留自言自语。他看着叶凌修离去的背影,又冲着他笑说,“多带些银子!” 正午阳光微辣,两人一路走着。 丁南位处白国以北,与帝城相近,无需御剑。 城中人群众多,御剑会引起注意不说,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在这个妖魔猖狂的时段,修仙之人与妖魔已势不两立。两人单独下山,若是太张扬,定会被盯住。 白国,帝城。 城中一片繁华景象,两旁屋楼高立。人人的生地高挑,身正背直,锦衣华服。与小城中处处可见佝偻背影,丧气壮士的模样,确实有太大的区别。 处处是马车,大批木材在马车上被运进城中来,黑甲军士两边开道,护送着金贵的木材,往皇城方向去。一人披着黑色外袍,衣帽遮住了整张脸,提着灯笼慢慢前行。 “这人可真奇怪,他不热吗。” “是啊!还提着个灯笼。” “丑人多作怪,怕是这里有病。” 街中些许人驻足看去,七嘴八舌。 原以为城中繁华,人自当也不同些。可这些人告诉了流留,人心不分大城小城。外表再不一样,内里也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运木材的军士越发近了,黑衣人站在路中间,将灯笼缓缓放下。 黑云蔽日,狂风四起,吹地军士睁不开眼,马蹄四踏。为首的军士跳下马来,以为那黑衣人是个瞎子,正欲去扶他:“您是要去哪里,我送您去吧。” 黑衣人没说话,一手掐住那军士的脖子,手上带毛。见此情形,人人奔走,店家关门。 “是一狐妖。”叶凌修顿色,正欲出剑。身后却飞出两蓝色衣衫,一人打那黑衣人的手,一人救下军士。 “低回、浅唱?” 流留疑惑道,“这两小子,偷跑出来了。” 狐妖气不过,四肢作地,迅疾辗转左右,跳上其他军士身上,抓脖将其杀死。动作之快,让人瞠目结舌。短短几下,就了了无数人的性命。 杀伐一地,狐妖消失离开。灯笼还留在原处,自顾燃烧着。一红衣女子躲在暗处,脸上烫伤的疤痕可怖。偷偷看着这一切。 “这老头真是自找麻烦!罢了,反正早与你断了父女之情。” 这女子还不知,自己的族人被军士赶走,还伐了他们的住地。母亲也命丧于那处。今日所见,父亲为了报仇才如此,非是特意与人类作对。女子嘴硬,见父亲无事,左顾右盼,便也离去。 “流留!” 声音从叶凌修身后传来。他还没从眼前这一地杀伐,血光之中缓过来,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转身回看,流留也转过身去。 “苏扶,还有,这是?”流留皱眉问道。 “在下赤尤。” 赤尤? 叶凌修与流留看向彼此,一个想起了苏扶说的胭脂,一个想起了苏扶醉酒时的话语。 赤尤颔首,冷傲依旧。“这是怎么回事?” “妖物作怪。”叶凌修看了看那些躺着的尸体,道。 “为何不追上去?”苏扶问。 “那妖物不是我们能追地上的。”叶凌修看着那仙气的脸庞,认真又打量着当初伤他之处。 “怕是这些人伐了那妖物的住所,看那木头不就知晓了吗。现在这世道,此情此景已不是一次两次所见。”流留竟有所感叹。 “走吧,此处定有人来收拾。”叶凌修看向那个被救下的军士,对低回与浅唱道。 几人同行了一会儿,沿路问着家常话。流留还是话最多的那个,一直叽喳不停。苏扶被他逗地一直发笑,笑容使人深陷。 “我们要去一个故人处,你们可有住地?或者与我同去?”苏扶看着这两人,觉着他们在,热闹了许多。一时便想留住两人。 “好啊!” 流留还是流留,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全然不问叶凌修的感受。如果他注意得到,定能看到叶凌修点头肯定又微笑的样子。 路途不长,街中恢复了热闹。一说一笑间就到了一户门前。门楼两层,吊脚垂空,颇有南方的韵味。与街中其他屋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红衣女子跪在门前,面貌有伤痕,丑陋至极,身骨却生地好看。 “求长仙娘娘替我恢复容貌!” “红谷,你怎的又来了。”长仙一袭白衣站在门口,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却风骨翩翩。她眉头紧皱。“我不是说过,你这伤我治不了吗。” “求您救治。”红谷越发着急,一个个响头磕在地上。她也是个视容貌如命的女子,虽然狐妖可以变换面容,但也终究是有时限的。 “红谷无家可归,又伤了面容。红谷请长仙娘娘看在红谷可怜的份上,救救红谷吧。” “爱莫能助!”长仙拂袖转身,正欲推门进去。 “长仙!” “赤尤!” 两人互相叫住,随行一批人都进了门去。大门又缓缓将闭,剩下红谷孤自一人。 “赤尤?”红谷向门内看去,眼泛凶光。她想起狐族老族长就是为一个叫赤尤的与苏尘的所杀,老族长与红谷甚是亲近,红谷方才看向赤尤,果真是她。 当时族长捉了伤狐族的人类,将他们的血肉,用来修大法,将成之际,却被赤尤与苏尘给偷袭,当下被那赤尤给化成了养料。 红谷心生恨意,“好啊!长仙你不救我。又与这人是同伙,那我便要了你的命。” 红谷红衣飘起,轻功飞上,回族而去。 这已经多少年没回来了,一切都变了样。山中林木都已不见,草地上还有狐族的血迹,散发着狐族的味道。红谷闭上双眼,深感诧异。 想起今日在街上看见父亲杀那些军士的样子,也便明白了一二。她急地四下寻找狐族的踪迹,一路寻去。发现结界在眼前,她加快了步伐,脸上扯出笑意,右手指法,口念咒语,便欲进结界。 “你回来干什么!”父亲从结界处出来,只因早已闻到了她的气息。 “赤尤出现了。”红谷没有多说,“请大家跟我去报仇。” “如今我是狐族的统领,狐族被伤地如此之重,我是不会允许他们去的。” “那老族长的仇就这么搁下了吗!”红谷怒吼,“我也没来想求你,毕竟我不是你亲生的!我是来求大家的,你让开!” “自不量力!” 两人打斗起来,几番争斗,红谷躺倒在地,口中泛血。眼皮睁不开,一频一闪之间,模糊了一切…… 她只嘴里喃喃地道着一句“你们都不要我,又为何要养我,既养了我又为何要弃我。” 第八章 命如蝼蚁 “族长,这孩子身沾魔血,定是留不得的。” “是吗?那你就说不愿意代我抚养她长大了!人族欺我等弱小,我拿他们练练修为又怎的了。” “族长,此法不可行,请停下来吧。” “停不了了。”狐族族长望着远处,语气无奈。 当初狐族被人类大量杀戮,只因力量微薄弱小。 各狐都对人类闻风丧胆,还好族长修为较高,带着狐人一族修法,幻化成人形。 他抓来许多人族,想着用人类来练法能提升修为,壮大狐族,便以身试法。 可自从试法开始,就出现了各种古怪。 每每提升一阶法力,自己的力量就越不受自己控制,时常误杀族人。 此刻即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可怜他的女儿,偏偏生下就有了这层魔力。 他知道,自己离死也不远了,身上的力量时常互相抵抗,近来身子越发被折磨殆尽。 “族长将这孩子托付与我,我便答应就是了。” 那人还跪在地上,一脸不愿的表情。 他是族长选出来的最有威望的下一任族长,也将是这孩子未来的父亲。 “这孩子和她难产死去的娘亲一样,浑身红色。就叫她红谷吧。” “是!” 他看看襁褓里刚刚出生的孩子,眉眼似有杀气,“小的告退。” 路途遥远,白雾苍茫,他抱着孩子经过山谷。 心一横,将那孩子高高举起,便欲扔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一女人走来,抢过孩子。 “娘子!”他惊了一会儿,眉头紧锁,“这是族长的,孩子,刚生下就身染魔血。” 女子瞠目结舌,看着那孩子发红的瞳眸,禁不住身打冷颤。 让他想起,族长发狂时,那张牙可怖的样子,浑身还发出千万个人的声音,互相抵抗互相爆发,融为族长一人之身,杀了不少族人。 “不管怎么样?孩子还小,以后好好教养她便是了。” 女人犹豫着,心疼地看着这孩子,抱回了家去。 红谷在族中渐渐长大,七岁时便能看出棱角,生地格外美丽,也继承了红狐独特的魅惑之力。 从她记事开始,父亲就不怎的理睬她,可也却经常带着好吃好玩的回来,只放在桌上,然后便离开。 母亲时常和她说着悄悄话,将她打扮地格外好看。 红谷经常跑去族长处,因为族长格外地喜欢她,经常陪她玩耍。 可七岁的这一年,什么都变了。 娘亲生了弟弟,父亲竟对自己开始明里暗里地有了杀意,一开始是一碗粥,后来是晚上的匕首…… 红谷与父亲的争执也越发厉害,母亲也对此不管了。 红谷一年比一年寒心,又听人说自己是捡来的,回家质问母亲,母亲也没反驳。 可凭什么,凭什么又要杀了她,她也没做什么错事啊! 十四岁的红谷,生地越发好看,眉眼自带媚者之气,又无娇嗔之意。一个有风骨的媚者脸庞。 平日里父母亲对她的态度,早已让她冷了眼神,对他人的言语也无甚在意。可若有人夸她好看,她还是很欢喜的。 “老头子,我回来了。”女人一袭红衣,媚眼低眸,翘着支腿荡悠着。 “姐姐,阿狸等了你好久。快来陪我玩耍。” “你爹呢?” “爹爹说,今日族长功将大成,去祝贺了。” “是吗?他会那么好心。” “你快来陪我玩呀!”阿狸放肆地拉着她的衣角,脾气急躁。“快点来同我玩,不然我就用开水泼你!” “怎么?又用开水泼我。” 这小子,每次欺负她欺负惯了。多半是因为从小看着父亲和母亲没给自己好脸色的原因。 小时候还会帮衬自己几下,越发大了就变得和父亲一样漠视她了。只当她为一个下人,或是玩物。呵! “啊!你干什么!我的脸好疼。” “煮沸的开水,我又不是第一次泼你了。谁让你不同我玩的。” 红谷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的样子,左边脸颊红彤一片,皮肤慢慢皱起,挤在一块儿。肉麻至极。 “难看死了!”阿狸笑着说。 “你!”红谷眼中怒色,瞳孔泛红,手中黑烟缭绕。 狐族之中,都以容貌为傲,现下她什么都没有了。 “我要杀了你!” “你去找族长吧,族长定可治好你。” 阿狸双手挡住脸颊,声音颤颤巍巍。 这是第一次感觉到姐姐生那么大的气,他一时之间,害怕起来。 红谷散了瞳孔的怒色,忽地转身奔走。 红衣飘起,长发凌乱,暮色中一片祥和。 她扶着脸颊,忍着疼痛,感受着身边的一切,与暮色抢时间,内心崩溃着。 几次三番地伤他,他的爹,他的娘,他的弟弟。 她那年幼的弟弟,第一次向她泼水,泼在她的腿上,伤疤仍在。 她去找父亲评理,父亲只道,“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作孽,她平时连杀只鸡也不敢,此话又从何而来。去找母亲,母亲面容安静,置若罔闻。 这一家子,哪里有她的位置。 翻山越岭,终于来到族长这里。 她远远看见一片火光,甚是不解。 只见两女人站在那处,一派冷傲的容貌。 一人出手,一剑将已口覆鲜血的族长刺死,身后便是万丈火光,地上还躺着几个族人的尸首。 族长倒在地上,还有气息。 那女人便出了声“赤尤,这养料可行?” 赤尤笑道“这养料足足地行。” “早些吃了,便赶路去皇城吧。” “苏尘,你真的要听那人的,去皇城找他?” “嗯。” 红谷看着族长的尸首散化成烟,入了赤尤的腹中。那两人便御剑而去。 红谷心有芥蒂,迟迟不敢上前。 能将族长杀了的人,想来是厉害非常的。可她法力平平,如何与之对抗。 “你的脸怎么了?” 父亲手带鲜血,面色沉重,向她走来。 “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干的吗!我命如蝼蚁就该任人践踏吗!” “你都看到了……若是想动手,便来吧!” 一番莫名的对话,让她摸不出头绪来。 不过确实是恨!这一句话让她把所有的委屈都想发泄出来,她眼泛红光,魔气隐隐现出,与父亲出手打斗起来。 可父亲却未出手,只是一味地退让。 几番攻击,凶狠至极,伤了父亲好几下,还不还手。 她不由地停下手来。紧握着拳头,嘴里直呼着族长。 “以后,你便不是我的女儿,爱去哪去哪吧。” 那人丢下这一句话,便不见了踪影。 她守着焚尽成灰的房子待了三年,族人来了又走,又说选了新的族长,是他的父亲。 她又想起自己脸上的疤痕,和父亲的言语。浑浑噩噩地慢慢从中缓过神来,下山而去。 临街而至,已是暮色四起。 街灯繁华,街上全是卖脂粉的。人人手拿大堆物饰,又大多是女子,好不热闹。 “这是什么日子,如此热闹?”她问向路人。 “哟,你这模样着实。” 奈何那人转过头来吓了一跳。 “这是妆彩节,去年就开始办了。我看你这伤,可以找长仙娘娘去看看。” 红谷脸色惨白,嘴角控制不住笑了出来。 “是吗?她能治好我,她在哪儿?” “这不就在前面吗?长仙视容如命,当时脸上的伤也是自己治好的。后来又创了这妆彩节。” 红谷看向女子指的那户人家,管也不管就跑上前去敲门。 一女子推开门,白衣着身,仙静雅致,脸上无疤无痕。 她倏地跪下在地“求长仙娘娘救救我。” “我救你?姑娘怕是找错人了,我不会治病。” “不,是我脸上的伤。”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泛泪望去。 “你且先进来,我替你看看。” 女子脸色仍旧惨白,媚眼韵味也少了几分。她踉跄着站起来,同长仙回到屋中。 眼前是一桌佳肴美味,使得她吞了吞口水。 长仙抬眉看去,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快先吃点东西吧。” 红谷虽是狐妖,可以不进食,但三年没吃东西,又看见眼前这满桌的佳肴,着实是饿的慌。 她直坐在凳子上便狼吞虎咽起来。 佳肴用尽,人也饱腹。 长仙站在一旁帮红谷看着脸上的伤,“这可是烫伤?” “是。” “我有一药,你用了不出三日便会好。” “是吗?” 红谷媚眼恢复了神气,红光一闪而过。 三天过去了…… 在府中吃住也有了三日,从未给过长仙任何报酬,却也没被赶走。 三日以来,红谷只在府中看见长仙一人,从未见过有一个下人。 这莫大的府邸,却是一个逍遥地。 长仙一人打扫,一人烧饭菜,一人煮酒,一人点帐,无尘世庸扰,好不自在。红谷羡慕着她的一切。 她缓缓靠近镜子,媚眼如惑,一点点看去。 “我的伤好了!” “是吗?”长仙从门外走来,也替她欣喜。 媚眼生地极其好看,伤好了的脸颊洁白,着实是一张媚者的脸庞。 “看来现在,我得羡慕你的容貌了。” 长仙缓笑,伸手想摸摸伤口处,嘴角却又突然没了笑意,眼中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这……” “怎么了?” 媚眼向镜子看去,可怖的疤痕重现。褶皱地恶心着自己的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一定是药物不够,你再帮我,再帮我!”红谷抓着白衣,急急地晃着。 “不可能,我足足上够了药物,怎么会这样?” 长仙不敢相信地看着红谷的脸庞,还是继续用药帮她去治了一遍。 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 少女的媚眼黯淡又起色又黯淡,最后气气而去。 第九章 月 帝城,长仙居。 街中热闹,红衣女人步履蹒跚,媚眼凶光,左顾右盼,远远走来。她费力轻功进入长仙居,轻巧经过庭院,侧耳于窗前谋算着什么。 “赤尤,你我可有多年未见了吧。” “是。”赤尤冷笑,“第一次见你,还是在那场大火中。脸上被烧伤的厉害。” “是。”长仙摇头笑了起来,“不过,多亏你将我从那魔头手里救下。后来还给了我治伤的药。” “你创的妆彩节,可是越发广闻了。” “也是托你的脂粉才能如此。” 低回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剑穗,无心听旁人的言语。 这剑穗,是母亲送他的,与浅唱人手一个。只是母亲多病,将他与浅唱托付给流合掌门便撒手人寰。 他看向旁边的浅唱,正在缓缓用筷,夹着那一叠炒蛋。 平日里,母亲最爱做的也就是炒蛋了。 十五岁的少年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却一副稳重的样子。让自己对他竟有些心疼起来。 大家围坐一桌,却各怀心思。 一旁的流留看着长仙的脸,就盯了好久。 当初在淮南,那掌柜地说,这创妆彩节的人,是一个娇媚的女子。如今看来,完全不是。 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无论哪一处都与苏扶的气质颇有些相似。就是笑起来却是雅致。淡淡的瞳眸也与苏扶的灵眸有所二致。 流留转过头去,想看看苏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张脸给吓地往后缩了一下。 “你干嘛!叶凌修,吓鬼啊。” “没错,你愿意的话,你就是咯。” “师兄!你们干嘛。”低回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这两人的举动将他的思绪完全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浅唱看着三人的样子,觉得滑稽,便微笑起来,还是雅致地坐在凳子上,不失风度。 “你们这是作甚。”苏扶噗嗤笑了出来,嘴角却又是极其温柔的。他缓缓抬眉,又看向那两人,“真是有趣。” 赤尤与长仙也一并向他俩看去,长仙笑了出来,赤尤却还是那副面孔,冷眼看着。 里面谈笑风声,好不惬意。红衣忽觉得手上的伤又疼了些,头脑发晕地厉害。抬不起手来,将欲看看,却不受控制倒了下去。 与父亲的那番打斗,让她已经在山间晕了一回。好不容易爬起来,想来找那人报仇。 却又!再次倒下了。 “谁?”苏扶听到门外声音,便闻声看去。 叶凌修也站了起来,拿起剑将去,“待我去看看。” “我也去!”流留赶紧从凳子上起来,明明就几步的距离,也还要去凑个热闹。 他这性子,就是好奇的很,又坐了这么久,早都想动动了。 叶凌修顿在门外,看着躺在地下的那一红衣女子。身上衣衫被划破好几个口子,连着皮肤嵌入肉里,翻出血来。 只是每一个伤处,都明显避开了要害,伤她之人,明显不想杀死他,却又想让她自生自灭。 “谁呀?”流留凑上前来,大惊!“有个人倒在地上的,是之前跪在门口的那个女人。” “快将他扶进来。” 长仙眉眼无奈,皱起。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找自己了,长仙因治不好她脸上的伤,还为此深感无奈过。 床上,红衣女还在那处躺着。 方才,长仙求赤尤帮忙治红谷脸上的伤,可她想了多重方法,都还是没用。 那女子的脸,一治好,便又恢复原样了。像是一个不可修复的诅咒,对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确实是一种折磨。 长仙一直坐在红谷房中,钻研着手里的方子。 红谷实在是可怜,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 当初她被一狐妖捉去,身旁也有许多被捉了的人族,却都是一些猎户。 她眼看着若有人一个个都被割喉放血,被吸干精气。又看着那狐人发狂着魔,杀了自己族人,又被自我吞噬的狰狞模样。 幸好一场大火,让她有命可存。是另一个男狐,与那人打斗。打斗之间还叫他族长,说那火是他放的,不想让族长一错再错。 恶人自有恶人磨,她想着逃走,可火势太大,自己的脸也在火中被烧地见不得人。 还好赤尤与苏尘路过,腾飞而来将她救走,脸伤也被治好。不然,她可真不敢想,一辈子容貌丑陋地活着是何等的折磨。 夜色撩人,赤尤孤傲清冷。负剑站在院中,看着远处的圆月。中秋将至。 她又看向楼阁上的苏扶,他坐在楼阁上,眉眼认真。看着旁边那两人打趣,不一会又被逗笑了。 那笑太过美好,掩盖了那些深藏的过往,化了她此刻的孤寂。 “真是好看。”她道。 苏扶听两人调侃地有些乏了,他向街中的人群看去,灯火敞亮,与魔灵脚下有所不同。晚上都是没人敢出门的,连个打更的也没有。 他低眉向下,赤尤正远远看着他。 冷眸此刻无比温暖,鼻梁高挺,一袭灰紫色云杉,微风渐起,连同她的长发一同吹起,缓缓摆动着。 “真是好看。”他道。 “低回,你怎么了?”浅唱收拾着手里的碗筷,向他看去。 “什么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看你痴呆了一整天,也不像往日那般爱闹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哈哈哈,许是今天吃地太饱了,我才发痴的。” “哪有,你分明什么都没吃。” “你怎么今天话那么多呢!”低回用手敲了敲弟弟的头,戏谑道。 低回看向门外的赤尤,那女子抬头看着什么,眼中好不温柔。竟有些像娘亲的样子。 月已快圆,街中商贩处处叫卖着月饼。 今日看见弟弟吃着炒蛋的样子,又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一缕思念,随着眼前的这样的美景,越发深刻。 他缓缓转眼色,又摸了摸浅唱的头。眼色之中,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浅唱抬头向哥哥看去,脸上那温柔的眼神,让他直打冷颤。 平日的低回,可从不这样。 他看向远处高挂的圆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娘亲的祭日便也是中秋! 他明白了一切。他这个哥哥,是想娘了。 “哥哥,我们明日回山吧。去看看娘。” “好……” 月色美好,入心温柔。 “中秋快到了。” “是,中秋快到了……” 哥哥的手还没放开,浅唱转过头去,嘴角回笑着。 两人翌日便向叶凌修告辞离开,叶凌修也没多做挽留。 第十章 恩怨未了 “你不是说下山是来捉妖的吗?妖在何处?”叶凌修调侃着旁边这人。 “是啊!你说巧不巧,也是一狐妖。” “是我们白日里看到的那只?” “不是,是只更厉害的女狐。” “你又从哪听来的消息?” “自然是,从流程师兄那处咯。” “原来又是他啊!”叶凌修直摆了摆头,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每次流留来找他下山捉妖,都是因为听了他那师兄流程的话。流程这消息,时真时假。真时,是想让流留去历练,假时,是想逗流留玩玩。 流留多次被骗下山,虽时时得到假的消息,却也次次乐意至极。 他坐在楼阁上,与流留并排,中间隔着个苏扶。 他本欲要听流留还能狡辩些什么,便向流留那方看去。 抬眉之间,却忽见苏扶缓笑,灵眸动人。 耳朵突然不听使唤,被眼神主宰了一切,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他向着苏扶的眼神看去,只见苏扶盯着楼下在看着些什么,缓笑之置,神色暧昧。陷入之中,随着那人的方向看去,是赤尤! “叶凌修!你死啦。又装听不见我说话!我都叫了你好几回了。” 流留一掌拍在叶凌修的后脑勺,得逞地笑着。 “你要干嘛!” 叶凌修转过神来,手上定身咒的手势将起,“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嗯?” 一股威胁的气势,让流留吓得直往后缩。 两人站起来打斗一番,完全没听见苏扶嘴里的那句“真是好看!”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屋外安静。街中也静了下来。 红谷微微睁开双眼,左右试探着。她看见一袭白衣的长仙趴在木桌上睡地正熟,便嘴角一笑,媚眼凶光。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轻手轻脚靠近长仙,一个翻身坐在凳子上,红色裙摆轻起,轻放。 她用纤长的手指勾勒描绘着那绝美的脸庞,媚眼戏谑。 “这张脸不错。” 忽地! 勾勒的手指收回,化成形爪,凶狠至极。 “这是你自找的!” 长月与初阳同画,天空辗转两色,昼夜更叠交替。 白衣女子背着红衣悄悄出门,将红衣扔在了荒郊野外。她便又转身回了长仙居,眉眼之中,似有媚气。 她前脚刚踏入门中,便有一人迎来。 “长仙,你去了哪?” 是赤尤! 白衣强装镇定,却面露凶光。“我去买了些早点。” “可,你手上也没东西啊。”赤尤蹙眉,看着有些不对劲的长仙。 长仙却夺门而入,大步向院子里走去。边走还边调侃地道,“许是我出门太早了,城中无人。也就没买得早点。” 长仙又经过庭院,一旁练剑的苏扶身姿灵活,剑法尤柔却劲道。一剑挡住了长仙的去处。 “练剑太过忘我,多有得罪,还请长仙谅解。” 她仔细看了看这小子的脸,确实是生地不错的,不过却处在了不利于她复仇的位置,终究是个绊脚石。 “无妨。” 她回答地干脆直爽,媚眼戏谑。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她内心焦躁,不停地用白皙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敲打着桌子。复仇之路真是遥不可及,即使仇人近在眼前,也毫无办法。 她一日又一日地想法设法,留着赤尤与苏扶于府中,留地流留终于耐不住性子,最后拉着叶凌修告辞离去。问了他,竟说是急着捉妖。 不过更好,走了皆大欢喜。报仇的日子就更近了一步。今晚,她欲先解决了苏扶那小子。 月色至顶,人群涌动。 少年与长仙同行,看着城中的热闹。殊不知,危险正在悄悄向他靠近。 一个后身的毫无防备的偷袭,使他晕倒下来。“长仙?为何?” “我才不是你们的长仙,你看好了,我是红谷。” 她眉眼媚色,脸庞却还是那张仙气的面孔,让苏扶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竟是红谷。 红谷在醒来看到长仙的那一刻就想好了一切,她施法与长仙换了脸。 而长仙一届凡人,就算醒来也不是红谷的对手,只能做红衣手里一只待宰的羔羊。 苏扶从眩晕中醒过神来,不知何时被绑在一个不认识的荒郊野外。身旁还有一个被捆着的,红衣服的女人。 是红谷!不!是长仙。 “长仙,你快醒醒。”他定色认真唤了唤那人,不见反应。 莫不是断气了? 他手指施法,将绳子作断,“这红谷,也太小看我的实力了。” 他不禁有些惊讶,绳索竟然只是普通的绳索。身旁那红衣女子却还未清醒,苏扶便过去将她的绳索也一并解了。 “快醒醒,长,仙……”他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这样看着红谷的脸去叫长仙的名字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饿。”长仙脸色苍白,半睁着双眼,盯着苏扶看去。 “我这儿有糖。”苏扶拿出早些时候在街上与假长仙同逛时买的糖果,递给了长仙。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和气地看着她。 长仙回了过神来,便忽地抓住苏扶的衣袖,急急地道,“她要杀赤尤,快去……” 苏扶定住了动作,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地缓过神来。站起来,御剑而去。 空中云雾遮眼,他强忍着不适飞低了一些,不过幸好此地离长仙居不远。能看见长仙居的位置。倏地向下寻去。 两魔相遇,煞气重重,黑烟轻卷,打斗不休,凶煞非常! 赤尤与红谷眼泛红光,黑烟缠绕着整座府居,引地街上驻足的人越发多了,只因大门紧闭,却不知里面发生何事。 苏扶察觉有所不对,来到院中。只见两人凶狠非常,浑身血伤。 “这两人!都入了魔!”苏扶不敢相信这一幕,“赤尤明明告诉我……” 看来都是假的,赤尤的魔性本未除掉。看着模样,是越发重了。 他拔剑便参斗于两人之间,却被两人一同给伤了胸口,各承受了他们一掌,直被击飞,将欲倒地之时,却被人掺住。 还是吐了一口鲜血,难以站立。 “苏扶。” 叶凌修掺住苏扶。向他看去,他几欲垂下的样子,使地叶凌修又将他紧紧揽住。 “流留,帮忙!” 叶凌修看向一同进来的流留,示意他帮自己掺住苏扶。可流留却像是没听懂似的,施起了道法,向那两大魔头作去。 这小子果然是在妖魔面前无兄弟。 流留甚是镇定,施法念咒,画出八卦,作出五行,一道急急如令的符咒划去,粘住两人脑门,那两人即刻便被定住。 他转身便欲邀功,“看吧!小意思。” 谁知下一秒那符咒却化作一团黑雾,散入尘粒之中,来回飘摇。 第十一章 因果 苏扶见那两人上前来欲伤流留,急着看向叶凌修。 “让我坐下,你去帮他。” “好。”叶凌修迅速地放开了自己,苏扶便即刻坐下。 他扯出腰间的银铃,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将银铃伸手一挥,蓝光飞去,结界包裹,缠住了四人在内。 四人还在打斗不休,他便摇晃起银铃来。 两个魔物听到铃声,竟厌恶非常,停住了打斗,直捂双耳。流留趁机施咒,换了道更厉害的符咒,将两人定住,又用捆魔绳与叶凌修一起将那两人缠绕在一起。 银铃聒噪,两魔物慢慢失了魔性,瞳孔之色也恢复正常。他们受银铃召唤,双眼缓缓闭上。 将闭之际,红谷却突然醒了过来,看见自己与赤尤绑在一起,双手动弹不得,甚是气愤。 她直一脚往前,踢在了流留的命根子上,流留四下跳走,直喊疼,惹的叶凌修不住地发笑。 “你这女人!真是凶狠。初见你时,还那么温婉。怕不是装出来的吧。”流留一阵又一阵地说道。 “她是红谷,不是长仙。”苏扶还在顾虑着赤尤的安危,实在笑不出来。 “哦?” 流留走上前,又摸了摸那女人的脸颊。 与其说是摸,不如说是捏,用力非常,直扯出她脸颊上的肉来。 他看见边缘之处,似有伤痕,“原来是换脸术!” 叶凌修调侃道“什么时候了,还玩。” “不过这样的女人,我喜欢。”流留嘴角上扬,眼角笑意看着红谷。 流留还与红谷说着玩笑话,红谷依旧置之不理。他将红谷与赤尤用捆魔绳分开绑了起来。 叶凌修看着流留直摇头,他转头向苏扶看去,见苏扶嘴边血渍,便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欲帮他擦掉。 苏扶缓缓起身,向赤尤走去,叶凌修的手却停在半空中,让他深觉尴尬。 苏扶揽住赤尤,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女子伏于他身上的模样,不禁又多了一丝担心。 “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伤她!”苏扶看向红谷,质问道。 “无冤无仇?若不是她,我狐族族长会死?她这样的人就该死。”红谷看着赤尤,大声呵着。她又转头看向苏扶,“果然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是一修仙的。” 若是当初将苏扶杀了,而不仅仅是捆住,怕早就能将赤尤杀了。当时的一个不忍让自己大仇不得报不说,如今还让自己身陷囹圄。 苏扶甚是不解“赤尤与你狐族族长又有何纠葛?” “当然有!她与那叫苏尘的杀了我族长,还将族长化作了养料,被她吃掉。尸骨无存……” 红衣女子这一番言论让苏扶一时惊住,“娘亲,狐族?你是狐族之人?赤尤说的当日大火你也在?” “哼!当然在。我还亲眼看到了苏尘用剑刺死族长!你如今还想替她狡辩些什么。” 流留与叶凌修也不知该如何参与其中,只好站在一旁看着那红衣女子剑拔弩张的费解之语。好奇心驱使他们细细地听着,谁也没有作声。 “就算是。赤尤也从不吃无辜的妖物。”苏扶定色正眼看向赤尤。 红谷一时语塞,她想起族长捉人族修炼法力之事,一时不知如何辩解。不过族长伤的人都是杀了我们狐族之人,那些人死了也活该。她觉得理亏,便转了话语。 “你真是单纯,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公平、又恩怨分明的事吗!” 世事难道不应该本就是非黑即白的吗?苏扶无奈,只觉得与此人是实在说不通。 他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赤尤,也不会怀疑赤尤。他知道,赤尤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赤尤眉眼皱起,似是要醒来,苏扶嘴角微扬,满面欢喜。 “你终于醒了!” “我来帮她解绳索。”流留笑着走来。 他正欲动手解开赤尤身上的捆魔绳,却被苏扶揽住。 “用法。”苏扶眼神有些疏离,让流留不觉地顿了顿。却又从苏扶的话语中醒。 “我又忘了,我有法术,呵呵呵。” 流留略略尴尬地后退了几步,施起法了。绳索自收进了囊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很小的事情就总会让自己忘了法术这件事。 像他这样时常下山,但凡小事都亲力亲为的人,也不怎么会用到法术。反而经常与普通人打成一片,无论是狩猎的山户,或是抗货的莽夫,还是渡船的船夫,他都能与之滔滔不绝,彻谈到底。 下山多年,学到的大多都是一些生活小事。 “流留,你说的那狐妖,可是这女子?” 叶凌修的一番话语,将流留从尴尬中拉了回来。 “一定就是她了!除了她,哪只狐妖会有这么大的魔气,何况还生地如此媚骨。”流留戏谑道。 “滚开!”红谷侧目避开那人的目光,脸上却不住地发烫。 “你中了魔,你可知道?” 叶凌修转眼看向红谷,不可一世地说道。 “中魔?”红谷不解,“什么中魔,不过是你们的一套说辞罢了。” “从十年前开始,城中的李家,南宫世家,赫连官家,大大小小的人,在夜晚被抹脖丧命,精气全无。从死法判断,他们都死于同一人之手,而这里能做到的人,就只有你,还有赤尤。” 叶凌修认真道来,又侧目看向苏扶。 “绝无可能,不会是赤尤。十年前赤尤一直同我待在一处。从未下过山。” 苏扶向叶凌修解释着,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只是不想让赤尤别平白又背了别人的错事。 赤尤醒来,听到了之前他们讨论的一切,便轻哼了一声,“红谷,你那老族长可不全是我杀的。” 这样一句话,让大家从叶凌修的一个大案里,又回到了之前的故事中。 赤尤又缓缓地道,“当时山中哀嚎,人人被杀,你那族长用他们的血肉精气用来练法。何等残忍。说的好听点是杀了伤自己族人的人,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 “胡说八道!族长杀的都是伤我狐族之人,那些人该死。族长练法是为了狐族,你又知晓些什么!”红谷怒吼。 “哦,是吗?”赤尤戏谑,“长仙可未伤你狐族之人,却也被你那老族长捉了回去。怕是为了凑数练功吧。” “她,也被捉了去……” 红谷不可置信地媚眼看向赤尤。 虽之前在窗前偷听众人交谈之时,有听到长仙大火之中被救之事,却一直心存侥幸。 如今看来,老族长必定是按耐不住修法大成,才随便捉了她去。 “当日大火,纵火之人乃是你们狐族之人,是你们的现在的族长!他明白事理,不与人类作对,知你那老族长练法实属魔道,三番四次劝说不下,才纵的火。与你那老族长打斗一番,却未想杀他,只是阻止了。奈何那修魔之人自己被魔吞噬,自我噬伤。” 第十二章 都一样,该杀 “当日大火,纵火之人乃是你们狐族之人,是你们的现在的族长!他明白事理,不与人类作对,知你那老族长练法实属魔道,三番四次劝说不下,才纵的火。与你那老族长打斗一番,却未想杀他,只是阻止了。奈何那修魔之人自己被魔吞噬,自我噬伤。” 赤尤的话语像是给了她当头一棒,长篇大论起来。 “竟是被父亲!”红谷瞳孔血丝呈起,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恨谁。 “那人竟是你父亲!呵,真是有趣。”赤尤戏谑。 苏扶与叶凌修互相看去,眼神错乱,不知何种情绪,只替这女子也感到不知所从起来。 “是苏尘最后杀了他没错,也是我将他化成了养料也没错。可我不后悔,此等修魔作恶之人,该杀!” 赤尤语气平缓,却又犀利至极,莫名刺痛了红谷的心。她媚眼失色,低眉垂地,双拳紧握着,指尖扎进手掌心里,冒出黑血。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晚,那老头子看见我,便只问我是不是看到了,还叫我动手。原来他指的是这个。”红谷自言自语地退了几步,内心焦灼。 “将她放了吧!她也是一可怜人。”苏扶道。 “那怎可行?另一事还未解呢!”流留看着红谷,嘴角一笑,“十年前开始,帝城之中,每值中秋,就会有一发魔的狐妖出来杀人。你自己想一想,可有映像?” 红谷缓过神来,听到那人奇怪的质问。 十年前,十年前是自己七岁那年,也是父亲多次想杀她的那一年。后来也不知为何,几次没得逞后,那老头子就不再动手。 那老头子一向不与人类作对,说是修正道,不可枉杀无辜,一大堆的大道理。难道,老头子知道自己魔化之事…… “怪不得,他要杀我。”红谷自嘲笑着。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一个偏心的人,是一个冷漠的人,是一个讨厌他的人。谁曾想,今日与这些人的对话,竟让她一时之间踌躇不前。 是啊,那老头子若是想杀她,什么时候不能动手。偏偏每次想动手时,还让自己亲眼看到。 “你也不必多过纠结。”苏扶觉着红谷实在可怜,只能说着些安慰的话。 “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变成了我的错。”这句安慰的话语让红谷压抑多年的情绪,不受控地爆发出来,她恨! 小时候,日日看父亲不悦的脸色,想着怎么讨好父亲,每每讨好他一次,就会被赶一次。 七岁时,夜夜里的担惊受怕,母亲渐渐的冷淡。 十四岁时的变故,面容被损,唯一疼爱她的族长也死去。 这一切的一切,却又都成了她的错。可,也确实是她的错。 她年年不受控地入魔,杀了无辜的人。母亲对她的冷淡,想来也有其中一部分的原因。 可没人告诉过她,她也不知道。只是从小就一直恨着,一直都有理由,理所当然地恨着。因果不知,着实像极了一个傻子! “走吧,你也该去受罚了!”流留一手抓住红谷的肩膀,便欲乘剑而去。 “去何处?”叶凌修疑惑问道。 “自然是去我长修,我吹了牛,总得回去做点什么,才不会受罚吧。”流留一笑,御剑而去。“你帮我去城中告知那些人,狐妖已被捉住。人我带走了!” 叶凌修着实无奈,嘴角一笑,又看向苏扶。苏扶已经恢复了神气,嘴角的血也不知何时擦掉了,脸上着实干净,又好看。 赤尤缓过神来,直问苏扶“长仙呢?” “我在这……” 声音从门口传来,门被推开,那人晕倒在地,是一张丑陋的脸。赤尤忽然恍然大悟,正欲去追流留。却被苏扶拦下。 他道,“你追不上他的,身上还有伤。明日再去吧。” 赤尤看向那人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衫,生怕自己跑掉。语气之中,让她忽觉得诧异。这孩子果然是长大了。他的脸,也真是又俊郎了些。 “好了好了。”叶凌修将长仙扛起,便进入屋中去。 三人多番照料,长仙终是醒来。她问起红谷在哪,三人只好将经过都说了一遍。 “给我镜子!”她只道。 三人犹犹豫豫地给她递过去了镜子,长仙照着镜子,用指尖摸着那张陌生的脸,却又突然叹了口气。 “我明日就帮你的脸找回来。”赤尤皱眉道。 “噗……”赤尤此话一出,惹地叶凌修突然发笑。 几人纷纷向他看去,使得他收了笑意。 “罢了。”长仙缓缓一笑,放下了镜子,“我只想看看她每日看着这张脸是什么心情罢了。这脸再好看又怎样……我也不想要了。” “噗……”又是一阵发笑。又是叶凌修。 这样的话语,若是句句提出来,却也着实是好笑。 只是苏扶与赤尤当下感叹,察觉不到句里的意思。又何况叶凌修时常调侃他人,这等话语,总不能怪他容易想歪。 他见那两人都又向他看来,急忙收了笑意,“我,出去,吧?” 三人不同他作答,又各自寒暄起来。他便只得出去。 叶凌修负剑站在门前,想着这些时日的种种。 近几日以来,流留拖着自己从长仙居出来,就一直在打听那只狐妖的下落,去了每一户被狐妖伤了的人家去询问。 去了李家,普通的人家,是一家三口,女子的丈夫被杀。 女子这些年来,只得自己卖些自制的豆腐出来卖,养活生计。还好儿子争气,考得了个探花,为首榜三。 去了南宫世家,是一书香门第世家。身世清白,才华被世人啧啧称赞,还好善救施。 只是家仆无数被杀,南宫家唯一的一脉孙系,也被杀害。 那孩子还不足三岁,不谙世事,被杀时,还一直笑着。 去了赫连官家,朝廷为官的老臣一家,人口众多,家世显赫。 这老臣对上有功,对下无过。还帮淮南治了水灾,帮城中创造了生意链,让无数人生财有道。只可惜,也被杀了。 被杀之时,他家人说,他还在不眠不休地记录着治瘟疫的药方,为百姓谋福。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一个人造成的,却又不全是。他竟有些不知道恩怨该如何分算。可笑,真是可笑。 他与流留询问了妖物杀人的经过,最后问出来的无非就是,那狐妖杀人时,眼泛凶光,红瞳吓人,身有黑烟缭绕。 有的说狐妖是个小孩,有的说是个面容丑陋的女人。同有一点的就是,这狐妖吸食人精气,死了的人都变成了干尸。 叶凌修与他才慢慢摸索,今日正巧听闻街上人人说长仙居魔气甚重,有人在里面打斗。他俩便急急找去,果然,狐妖在此。 “凌修,我们走吧。”苏扶的声音唤醒了叶凌修。 “走吧,你怎的那么急躁,看见他俩发魔打斗便冲了上去。”叶凌修语句似有担心之意,言语之中却又是一番调侃的韵味。 苏扶也不知为何,许是因当时看见有人要伤赤尤,便只想前去帮她。谁料,反倒受了两掌。 “走了,去告知城中人这个消息。他们便也能安心了。”苏扶笑道,没作解释。 苏扶与叶凌修一路奔波,多有受累。而赤尤一直在一旁看着苏扶,觉察着他有些不对劲。 叶凌修的一路调侃,不时让苏扶笑出声来,一路惬意。将近入夜,他们才又回到长仙居。 “赤尤,你的伤可还好。”苏扶踏入门中,看向赤尤问去。 “救长仙之时,你就有替我疗伤。我本是精怪,自愈能力很强,现也已无碍了。” “那便是最好的了。”苏扶缓笑。 “赤尤,你先进去吧。我同苏扶有悄悄话要说。”叶凌修看向苏扶,调侃道。 他似是调侃,眼神却又不觉看向赤尤,之中闪过一丝疑虑。被苏扶尽收眼底。 赤尤无奈,只当是小孩子的家常话,便进了门去。剩下他二人。 “苏扶,赤尤为何入魔?” 叶凌修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直接,但苏扶却都已察觉。只缓缓地道,“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是啊,叶凌修早已经从红谷的故事里猜到了,可他还是决定一问。 想来赤尤将老族长化作了养料下肚,却没料到,这魔不可化,与魔长久待在一起,便也慢慢被魔化了。 “红谷的身世想必你也猜了一二吧。”苏扶看向远处,月夜萧条,街中却热闹至极。今日的一切仿佛都未发生过。 “确实。”叶凌修道,“想必那死去的族长,便是她的父亲。” “她从小时便自带魔性,足以说明这是天生的。可她又说父亲是将她捡来的,那便是更接近真相了。”苏扶一笑,竟有些无奈之色。 苏扶向叶凌修看去,神色像是在询问,却又不发言。 月色孤寂,人心难猜。 往日还能单纯地想想事情,可这一回,终究是让他认识了,世事在每个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色彩。无关对错,不知何处。 苏扶知道,无论天生,还是后有,都是魔。红谷,还是赤尤,都一样。在叶凌修眼里,都一样,该杀。 第十三章 变故 白国东边,长修山。 清晨,徐徐轻风,万物苏醒。 万人白袍,清心打坐,双指作势,口念咒语,嗡嗡不休。 为首的有两黑袍道士,这两黑袍之中,一人认真地闭眼背着法咒;一人手势欲垂不垂,双唇却是紧紧闭着,他忽地脑袋垂地,直面朝地,睡了过去,却无人管束。 一白鹤划过层层山峦,飞过叠叠云层,来到这长修山,伸长了脖子,听着道法。眼里却直盯着那认真念着咒法的黑袍,看得出神。 过了良久,它却又只因听地聒噪,又扑棱着翅膀速速飞去。 飞到山下,谁料又像以前一样,遇到了那个白袍道士。可眼前这人身边,却多了个貌美的姑娘,还被绳绑着。 “哟!你这小贼,怎么?又来我长修偷道了?”流留手上还抓着红谷腰间的绳子,御剑停了下来。 白鹤青烟一缕,化为一女子,身着白裙,点点红梅。她面容恬静,却双手叉腰,张牙舞爪地作势,装作无辜地回着话。 “我哪有!我穆林乃是普一仙人座下弟子,怎会干这种有辱师门之事。只不过是觉得山中仙气旺盛,飞来吸吸仙气罢了。” 流留忽地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哦?是吗。穆木木,我可听说你不过是一坐骑罢了,什么时候成为普一仙人弟子了?” “不许这样叫我!难听死了。流留留!”穆林习惯性地伸长了脖子,与流留吵了起来。 自往年她来此开始,流留每次见她都要调侃一番,硬是把她的名字拆开来说,只觉得有趣。可这女人每次也都会反击回来,直叫自己流留留,让他很是苦恼。 “打住,你也不许这样叫我,难听死了。”流留突然将耳朵埋进手里,厌烦地道。 “师傅他老人家疼爱我,将我待如亲生女儿一般,什么法术都会教我一点。你又不是我丁南人,自是不知道这些。”穆林回辩着。 “那你怎么不回去叫普一仙人教你,你这么厉害,还需来我长修偷法?”叶凌修看了看身旁的红谷,想起还有大事,便有些不耐烦地吵了起来。 “你这人可真奇怪,我只不过是听了些咒语罢了!谁都会两句,有什么了不起的。”穆林一手直指向流留,生气地回辩着。 “今日,你就别想逃了。与我回山,受罚!” 流留一手抓着红谷,御剑直冲过去,卷起层云,裹着缕烟,一把便抓住了穆林。所过之处,云烟聚拢,成一条长道,留于空中。 他提着两人迅疾御剑而去,之中,红谷一言未发。 “长吉师兄,流程师兄!我回来了,呵呵呵呵……” 他御剑而下,恢复了往日一副做派。 他看着脚下的靴子拍了拍,边向前走去,忽觉地诧异,觉着气息庞大,抬起头来,却见白忙一片,万人整齐打坐,睁开双眼齐齐向他看来,目光如炬。让他格外不自在。 太久没有清晨起来背咒法,让他忘了每日清晨弟子们都会打坐念咒的常事。 在山中之时,每每清晨,都会有各弟子敲击叫喊,唤他起床。可他总是赖着不去,晌午才起。 流长吉曾亲来叫他,与他达成协商,说是若他能将各种咒法全部背下,便不用去了。谁知他天资聪慧,一字不差地就马上背了出来。 长修山中咒法种类甚多,每每清晨集会念咒,弟子们也都只要念一篇。便都以为他也只会背一篇咒法。可他却足足背了一整天!弟子们看热闹也看了一整天。 当天不知道听睡着了多少弟子,只能看到睡倒了白芒一片。 一场闹剧,让所有人都肯定了他的实力。从此也对他毕恭毕敬。 此刻…… 长吉道长一身黑袍,缓缓睁开双眼,向声音那边看去。即使相隔万人,他也能听出来是流留的声音。他拍地而起。 这一拍,却是将旁边的流程给拍醒了,他睁开眼睛,吓地直坐了起来。只见流长吉穿过万人,腾飞而去。 “你这是作甚!” 流长吉对他的大喊大叫感到不解,又看了旁边的两位姑娘,更加无奈。 “呵呵呵,师兄,我有大……事要讲。” 流留故意将声音变大、拖长,往万人堆里探头探脑地寻找着。 流程听到了他的声音,忽地一笑,便腾飞来,“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可终于回来了。” 流留见救兵来到,急着挤眉弄眼示意流程。 “哟!” 流程收到暗示,便略带做作,故意大声地转头望去,想要告知大家些什么。 “流留,你可以啊!将帝城中那血月魔狐捉了来。” 红谷听此一言,嘴角邪魅一笑,冷眼看去,看地流程直打冷颤。 众人听见是血月魔狐,纷纷瞪大了瞳眸,一时之间,言语四起。 流长吉蹙眉,看向红谷,又看了看穆林,甚是诧异。却又不想说什么,只想赶快平静这一切的聒噪,生生让他耳烦地很。 “流程,叫众弟子散去。流留,你跟我进来!” “都散了,都散了,今日咒法都记住了,明日再来背。” 流留二话不说逆着人群,拓开条道,带着两女子,跟上黑色背影而去。 他进入内厅之中,内心暗喜着,心想着,这下长吉师兄得夸我了吧。便不由地笑出了声。 “跪下!” 流合掌门一声发令,吓得流留突然跪下。流长吉在一旁站定,神色自若,低着头未作言语。 糟了,这老头子也在!流程在哪儿?不会溜了吧!就知道他靠不住。 流留在心里翻江倒海着,想着怎样度过难关。 “你私自下山便也罢了,回来了竟还来扰众弟子的修炼。”掌门缓缓拂袖与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父,是我管教不严。”流长吉抬手作揖,依旧低着头。 “与你无关。这孩子,我是管不住了。流留你走吧!不要再回来……”流合缓了缓,眼神又坚定看向远处,不再说话。 “师父!”他忽然害怕了起来,言语短促而有些颤抖着。 往日任他怎样胡闹,师傅只说他还小,一味纵容着。却从未说过如此这般伤人心的话,一时之间,让他有些害怕,便又急着辩解起来。 “师父,我此次下山真是为了捉妖。你看这血月魔狐,伤人无数,残害无辜。我如今将她捉了来,还请师父看在我有功,别赶我走。我再也不会私自下山了。” 流合掌门未作理会,转身背去。 流长吉转头看向流留,似有若无想说些什么,犹豫半天,终究还是开了口。 “流留!你父亲离世了。” “什,么?” 当头棒呵!他只觉得脑袋一空,又不敢相信,“开什么,玩笑。呵呵呵呵……” 他嘴角笑着,眼角眉梢却忍不住低落起来。他看了看留长吉的神色,一双镇定而又肯定的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半刻未眨眼。让他忽然慌了。 第十四章 变故(二) 那糟老头子命那么硬,怎么会就这样死掉了。不可能,不可能。 “他在哪?”他眉眼一低,抬头又看向流长吉,笑意全无,嘴里大声地叫起来,“快说啊!” “后山,已经入殓下葬了。”留长吉只道。 他丢下两女子,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 穆林见此情景,嘴里道着活该,可心里却也替他难过起来。 “师父,这血月魔狐怎么处置。”流长吉问道。 “这魔杀不了,若杀了便会化为魂,继续藏于他人身上。便将她关于锁妖塔里,不得放出。” “是!师父。” “我乏了,你下去吧。” “弟子告退!”流长吉转身便欲离去,临走还将两女子一并带了出去。 他黑袍起身,御剑而行。来到锁妖塔前,右手指法一挥,大门缓缓开启。 忽地! 无数只手和头从门中伸出,大喊着“放我出来!”。将欲逃出门去,却被门处结界挡住。给一并弹了回去,恢复了安宁。 那些都是锁在塔里的厉害的妖魔鬼怪,此刻此景,看得红谷一惊。“呵!原来我的终点在这里。” 红谷虽是魔性很强,可没化魔之前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而已,这样的场景不免让她感到害怕。 “我自己进去,不必劳您动手。”红谷冷笑,低眼看向流长吉,只无所谓地道。 流长吉反而有些诧异,往日捉了妖魔来,都是想逃跑的,如今这魔却是自己想往里走。 流长吉将信将疑,旋手于胸前,竖起指法,又伸出手去,红谷身上的捆魔绳便飞来落入他手中。 微风轻轻,锁妖塔边有一棵参天大枫树,枫红正艳,飘摇着发出声响。枝叶尘灰渐起,吹起裙摆浮动,赴死之人笑着,迎风而去。 临门一脚之时,里面万声嬉笑,手又再次伸出,将她一拉,消失于门中。门忽地自动关上了。 “长吉道长,我不会也要进去吧。”穆林仰头看向流长吉,又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你为何又来我长修听道。你不知这是长修山内门道法,外人不能听的吗?我同你讲过多少次了。”流长吉将眼神转向这个比她低一头的仙鹤,皱眉看去。 “那,你是担心我咯?”少女突然扭捏起来,低着头自说自话。 “不是。”留长吉看向那棵还在落叶的红枫树,又转身御剑离去,“你将这地上的枫叶打扫干净,便可以走了。” “什么!”她抬头看了看那参天的老树,枝丫延展至整个旷地,抬头都难看得见天。枫叶还飘零不断,“这一扫,不知是要扫到何年何月。” 刚刚感叹完这难做的事,穆林眉眼一抬,便化为仙鹤,直往天外飞去。 她穿过红枫树,将要飞过此地,却被忽如其来的结界给挡住了。 她没看见,便直直撞了上去,却恢复了人样,又掉了下来,被那红枫树给挂住。 “疼,疼死我了啊……”穆林开始大哭大闹起来,躺在树上四下乱踢。“师父,你快来救徒儿。” 哭着哭着,穆林忽然想起师父教过她千里传信法术。她便想了想咒法,双手旋化,辗转拖起,果然仙纸呈现。 她高兴地在树枝上直跳了起来,没经住她的折腾,一节细枝断落,她又掉在了地上,千里传信也消失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又作势作法,将要写的话说了出来,“师父,徒儿被长修人困住了,师父救命啊。” 一说完,她便伸手出去,纸张卷起,回到了她手中。“走!”她将纸卷往空中抛去,果然穿过了结界。 “哈哈哈,我才不干这扫地的破玩意儿。想累死我啊。不过若是长吉日日在此练功,我倒是很乐意日日在此清扫。哈哈哈哈哈哈……” 她边幻想着,又飞上了枫树之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枫红过眼,烈日成点,风拂过隙,声音醉人,不知不觉,穆林便睡着了。梦里的她,看见了长吉道长一层白衫,于林边河中沐浴,自己涎水掉了一地。 才刚入梦,便被一东西敲地脑门疼。 她从梦中惊醒,抓起头上的东西便作势要扔去。一看,却是师父的回信。 她伸手摊开,纸卷舒展,师父的话语跃然纸上。 “自作,自受。” 四字仿如一击重拳,让他脑子时时清醒不过来。 她又折腾了各种办法,还是没法破结界,便终于妥协,拿起扫帚扫起了落叶来。 一日过去了…… 枫叶落个不停,她左边扫完,右边又开始了。她气地真想把这树给砍下来,直言总有一天要将这树当柴火烧。 两日过去了…… 还是扫不干净,结界不开,逃不出去。 辗转多日过去,整个秋季都快过了,她也还在清扫。 落日余晖,天色岔红,印在少年的脸上。少年脸色苍白,胡须长出。他跪在坟冢前,跪了整个深秋。 之中,不乏有师兄弟来给他送吃送喝的。他却一概不吃,一概不喝。 每日黄昏流程师兄都会来此,陪他一段时间。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陪着。流程那样爱闹的一个人,却能忍住性子就这样每天一句话不说地陪着他,也足见对流留的义重。 流长吉师兄偶尔也会来此,初来之时,还告诉了他父亲死去的前因后果。 说是魔灵弟子在山下捉妖,一人差点被妖物所伤,被路过的父亲挡下致命一击,父亲自己却就此死去。 那妖物被魔灵捉住,就此当场杀了。 魔灵从不杀死妖物,都是将活的带回去,化作养料。想来也是因为死了人,因此气愤,才杀了那妖物。 父亲当时正要上山来寻他,只因流合大哥告知他流留逃出门中,父亲实在放心不下,才私下决定上山。 若是他没下山,想来父亲也不会上山来,不会正好碰见魔灵捉妖,也不会为了救一个旁人,而丢了性命。 起初长吉师兄告知他起因经过之时,他难掩情绪,拔剑便四下乱伐。 他气!气父亲总是见人有难就帮;他气!气魔灵弟子为何偏偏在那时捉妖; 一个深秋的反省,让他最终不得不承认,他气!最气自己的下山一举,造成了父亲的死去。 父亲又有什么错呢,魔灵又有什么错呢,都是因为自己…… “一届凡人,瞎凑什么热闹。”他笑着看了看远处的红光,又对着坟冢说起话来。 第十五章 冥冥 锁妖塔,红枫树。 少女扫着落叶,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她往后转身,提起一扫,却见一双黑靴站在那处。 低着头悄悄抬眼看去,却是一袭白袍。紧张悬着的心,便忽然放松起来,却也有些不开心起来。 “流留,你来干什么。”她转身继续扫着。 “你来看那妖怪的嘛?她就在塔里,跑不了。若是来看我,我也跑不了,你也看到了。” “师兄对你可真是好,只罚你扫地。” “是吗?哈哈……” 听到有人说长吉对她好,她便又莫名不好意思了起来,扫了两下,又突然生起气来。 “什么呀!他让我扫这锁妖塔外,落叶到处的,扫也扫不干净。还说,没扫干净不许走。哪里是只罚扫那么简单!” 流留清浅一笑,嘴角的胡渣早已收拾干净,衣物也换了套干净的。只是他的眼神之中少了些往日的神气。 “你前些时日都会来我长修,那你可曾看见过魔灵弟子在山下捉妖。” 魔灵?穆林无奈地摸了摸脑袋,时隔太久,就算看见了,她也已经记不清了。 流长吉远远御剑而来,急急落地,听见少年的问话,心有担忧,却还是告诉了他。 “你父亲救的是魔灵的苏宁宁。” “又是苏宁宁。”流留有些生气地道,“碍手碍脚,口舌又多的小尼姑。” “你要如何?”流长吉看着那白袍的背影,心有不安,略带急性地问道。 “我不知道。” 白袍身形消瘦,手中攒紧着,连背影都散发着阵阵恨意。 毕竟他也是个孩子,这样的事,他还无法接受。只得将所有的原因都直接怪在相关联的事上,作一个发泄的途径。 纵然再怎么对自己说不能恨,可奇怪的是,还是恨。 因为莫名的恨,他才来到这里,想要问问穆林是不是看到了父亲的死。 这些时日来,师兄虽然告诉他,父亲为救魔灵弟子而死,可他多次询问,也不曾告诉他是哪位弟子。 如今,不知是为了不再欺瞒还是何故,竟愿告知他了。 微风轻扶着长袖,白袍的头发用木簪扎起。 这木簪是父亲送他的十八岁贺礼,往日他嫌着寒酸,从不愿戴。 干净爽朗的脸庞映衬着缕缕飘动的光线,红的一片的枫叶也染红了脸颊。 可少年眼角却泛着复杂的情绪,冲动驱使,他御剑而去。 “果然是拦不住的。”黑袍道长眉梢皱起,看向远去的流留,缓缓地道。 “什么拦不住?” “想走之人拦不住。” “我不会走的,长吉。” …… “你可以走了,结界已破。” 这样的赶话,让她再厚的脸皮都禁不住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她气地扔下扫帚,化为仙鹤,向云霄飞去。 “走了也好……” 流长吉看向仙鹤远去的背影,嘴角缓缓一笑。 每日穆林呈云来看他念咒,他不是不知,只是装作不知。 每每在山中独自行山时,穆林就会出现,还总是一顿撩拨。 初始时,他只想赶这仙鹤快快离去,后来时日渐长,他却默默地认了,也不赶她走了。 有一日,穆林迟迟未来,他就在山中一直等着,竟就等了一个下午。 等到夜晚,穆林终于来了,他直生气地抓着穆林的双手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惹地穆林大笑,一顿调侃。 他无奈转身便走去,穆林在身后跟着,一直小孩子样地逗他。 往日情景再现,思绪万千。他不知,这是怎么了。 在罚她清扫这锁妖塔外之时,他鬼使神差地故意设下结界,不让她离开。 白日里忙完山中琐事,夜里又鬼使神差地御剑而来,直看着少女扫地,看着她飞上树枝又睡下。 看得发呆。 此刻,穆林走了,万籁寂静。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哈哈哈哈……”渗人的女声从锁妖塔处传来,“喜欢人家,又干嘛赶人家走。” 他无奈向塔里看去,却又没了声音。 这妖魔何时能看见这塔外之事了,留长吉多有疑虑,却又想了想着那句话,“喜欢?” 他转念回想,御剑而去。 收剑,来到掌门房中。 “师父,锁妖塔有异动。今日弟子巡视时,锁妖塔竟与弟子对话了。” “哦?说了什么?” …… “忘了。” 略带隐藏的回话,遮掩着左胸口不停跳动的存在。 “长吉,带上流留与众弟子,进锁妖塔一看。” “师父,流留他,又下山了。” “哼,孺子不可教也。” “此次,他是去魔灵寻那被救之人去了。” “也罢,等他回来再去吧。”流合内心愧疚,无奈地道。 “是,师父。弟子先回去了。” “去吧。” 入夜时分,长修山中灯火萧条,弟子呈队,于山中巡视,替换班岗,犹如以往,未曾变更。 流长吉孤自行于长修山间。 途径之处,巡视弟子碰见,有些懒散之色,都霎时惊醒,纷纷向他颔首,道声长吉师兄。 他却有些失神,似是没听到般,直往前走去。 山林之中,途径流程之处,见他于屋中饮酒。好不自在。他便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哟!长吉师兄,时辰已晚,你这般自律之人,怎么还不就寝。哈哈哈……”言语之中似有戏谑之意。 流长吉颜色单纯,坐了下来,有些真挚地问道,“你喜欢过别人吗?” “噗……”流程一口酒喷洒而出,湿了自己的黑袍。 “为何反应这么大。”流长吉竟正色问道。 “你是喜欢谁了呀,我的好师兄啊。也不怪你,这师父从小就对你严厉管教,不许你亲近女色,才让你如此无知。”流程边说还边忍不住笑着调侃。 “你是看上这山中哪个女弟子了?长得好不好看?修为如何?” “她生地甜美,修为不高。”流长吉故意跳过了第一个问题,怕引来流程的再次追问。 “这喜欢嘛,自然是想待在她身边,也想她时刻能待在自己身边咯。”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白国以南,魔灵。 流留一路御剑行来,至魔灵之时,却已是深夜。他逃过魔灵巡视弟子的法眼,一屋挨一屋地偷寻着苏宁宁的身影。 一女子在屋中沐浴,烟雾缭绕,肤色如雪,她缓缓转过头来,欲拿起衣物。 一张些恬静的脸庞,气质却格外清冷。流留见此情景,忽地转过身来。 怎么是苏北陌! 刚转过头却又手忙脚乱地踢到了地上的石子,里头的人听到声响,刚刚穿上衣物,却神色微紧起来。 “谁?” “是我啊,师姐。”少年被人用手捂住口鼻,带到身后,藏了起来。 幸好苏北陌没出门,不然,这样简单地藏着,定一眼就能被看到。苏宁宁这个蠢货! “大晚上的,就早些歇息吧。别在外面瞎晃了。”苏北陌神色孤冷,淡淡地道。 “是师姐,我就先回去啦。” 苏宁宁将那人拖了极远,拖到一旁,直扔在竹边,一只手抵住竹子,慢慢向他靠近。 少女脸眸凸显,俏皮可爱。越来越近的样子让他反应惊慌起来,他抓紧了衣襟,收拢衣物。 “你要,要干嘛!” “说!你为何来我魔灵,有何意图?” “你不知道吗!”流留撇头看向一边,忽地冷笑道。 少女突然有些严肃起来,她怎么不知道,她当然知道。所以才会在师姐面前帮他打掩护,只因她知道欠了那小子一条命。 “那事,是我对不住你爹。我太过鲁莽,一人前行去捉那妖物。最后却差点被那妖物所杀。幸好你父亲和师姐及时赶到。才……” 她想解释些什么,却发觉越解释越不对劲。 流留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神色复杂,盯了她良久。 当时她想着快点捉住那妖怪,竟未发现与师姐们分了两路。 跑到长修山脚下,那妖物见她一人,便又转身回击起来。 来回与她打斗一番,妖物骗她。直叫了声“苏北陌!” 骗得她转身看去,妖物长剑着身,一剑刺来,眼前却被一男人挡住。 那男人口吐鲜血,心口流血不止。使得她瞪大了眼睛,张口瞪眼惊在那处。 师姐苏北陌从身后赶来,挡了那妖物将欲刺来的第二剑。气地将那妖物刺死在地。 那男人死之前,嘴里还直叫流留的名字。她才知道闯了大祸。 苏北陌听那人叫流留之名,便带上长修山上,找来流长吉救治。那男人却是生命垂危,已无力回天。 苏宁宁从众人口中得知他是流留的父亲之后,更加愧疚万分。 他在山中待了数日,为死去的人守孝了数日。本欲等流留回山向他解释,却被师姐带回了魔灵。 她日日不安,如今,总算等到了他来寻仇的这一日,可那人却不见动手。 她眼中同情之色,扶手缓缓摸向少年的眼角。 “对不起!” 少年迟未回话,眼眉低垂。 “呵,轮不到你来说对不起。” 他自感叹着,这女人都比他有道歉的勇气。 他在父亲坟前待了那么久,却只憋出来一句。 “一届凡人,瞎凑什么热闹。” 第十六章 冥冥(二) 夜幕延至天际,三人御剑腾云之间,万里无疆,眼下望去,却是星火点点。 苏扶与赤尤,叶凌修,御剑缓来,徐徐而至。赤尤与苏扶同乘一剑。 一个秋季的来回,赤尤与苏扶又多次下山。又一日,碰到了叶凌修。 赤尤与苏扶本欲自行回山,叶凌修却跟了上来,说是路途遥远,修行之人恐遭妖魔暗算。 “哟!苏扶师弟回来了。”苏宁宁往天际看去。 “叶凌修!” “流留!” 两人互相惊讶着,两个山外之人竟在魔灵相见,甚是诧异。都互相道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性格相似的两人,之后又道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扶缓笑,这两人相遇了总是这样有趣。让他不由地想笑出声来。 苏扶忽地吐了一口血,一旁的赤尤急忙揽住苏扶。 赤尤早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往日在帝城打斗之时,他被伤的那两掌,怕是伤的不浅。时日都这样久了,终是落下了后遗症。 “苏扶!”叶凌修皱眉看去。 “师弟!”苏宁宁大惊。 “这小子,怎么了?在帝城的时候还好好的。”流留赶紧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样子,却言语戏谑。与苏宁宁方才见他之时,完全不同。 流留在外人面前,总是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怕人取笑吗? 苏宁宁看向流留,一副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只对流留大叫,“哦!方才那副模样,都是骗我的是吧。真不要脸。” 流留不理,只帮着将苏扶掺起,与叶凌修一人架着他的一只手臂。行路一段,经过竹林,总算是来到苏扶房中。 苏扶竹房离各弟子屋舍相隔甚远,却偏得了个清幽雅静。 叶凌修作势,为苏扶施法,治伤。 “苏扶如何了?”赤尤问。 “伤至五脏六腑,内里淤血不化,定是这几日忙着行路,又急行御剑,至淤血化开,直吐了出来。”叶凌修道。 “这?什么时候伤的,谁弄的,我找他算账去。”苏宁宁气地直跳脚,提着剑便指着外面大声呵道。 赤尤低头冷笑,“是我,都怪我。” 苏宁宁竟一时语塞,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流留将她拉至身后,便说“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 “你才是小孩子呢!”苏宁宁虽然理解他在帮自己解围,却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言语。 “别在这添乱了,先出去。此处人多口杂。”流留拉上苏宁宁便走了出去。 屋内忽变地格外安静,叶凌修无奈。定是当初在帝城中时,整日奔波,又旧伤复发才如此。 当日他被伤之时自己竟未想着帮他看看。 他看着少年干净的脸眸,见他眉宇之间的道人之气淡去了精神,白衣少年皱着眼眉,耷拉着身子,捂着胸口隐隐作痛。 心又不安,他又加大了灵力的输入。 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你小子命可真好!身旁还时时有个女子看护着。 他看向赤尤,那人脸中冒着冷汗,眉宇狰狞着黑气,闭眼转头不停。 看来,是魔性发作了。 她见赤尤走到门边,四肢有些不受控制地艰难拉开了门去。 流留负剑站在门外,一身白袍,木簪束发。月光撒在脸上,他五官棱角分明,眼中却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盯着月光看着。 苏宁宁知道,他这是想爹了,愧疚之感扑面而来。 她又看向那人的脸庞,伸手想要触摸着安慰些什么,却盯的发呆。 以前一见他就和他吵架,从未如此这般认真端详过他的脸庞。竟不知道这人是如此的俊秀,又身架好看,身形高挑。 那双眼睛,是最勾人的地方,让人看了就很难移开目光。 少年缓缓眨眼,察觉身旁有双目光炙热,微微转头侧眼看去。一张有些媚的脸庞,却藏着可爱渗人的气息。 他直咽了咽口水,又忽地笑了出来,“我知道我好看,你也不用这样一直盯着我吧。” “臭不要脸的!你哪里生地好看,歪瓜裂枣一个!”苏宁宁大呵。 门被缓缓拉开,里人出来,迎着月色孤自行去,全然没看这两人一眼。 “赤尤!你去哪?”苏宁宁道。 “与你无关,看好苏扶。”远去的背影留下这样一句话语。 “有鬼!苏扶还在伤中,她竟会有心思往外跑。”流留一笑,满脸戏谑,御剑跟了上去。 苏宁宁见此情景哪里还坐的住,也赶紧御剑追去。紫色云杉裙摆飘起,霎时便不见了人影。 流留一路跟着那人来到山中,路径偏僻,又有结界。他只远远地跟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赤尤发现他。 赤尤剑落,轻扶于身后。 流留一惊,原来苏扶的剑法是跟她学的,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苏扶的剑气之中多了几分道骨正气,而赤尤的剑气之中多了几分阴重之气。 他跟随赤尤来到屋前,等她进门,又站去门外听她里面的动静。 “掌门!赤尤在此。”赤尤作揖,低头道。 “很好,这些时日你未曾来找我,是魔气未曾发作?” “赤尤该死,执意下山寻旧友,已暴露了身份,长修弟子流留与丁南叶凌修都已知晓。” “事关我魔灵声誉,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请掌门责罚!” “罢了!此事看来是瞒不住了。若是众仙门要我交你出去,你可愿意?” “赤尤任凭掌门决断。” 蝉鸣遍地,蚊蝇众多,流留边听着里头的对话,边拍打着蚊蝇,后边却突然被人蒙住了眼睛。 一股淡淡的香味从那人身上传来,他压住嗓子小声地道“苏宁宁,别闹!”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指了指心口,口型夸张地道,“心灵感应咯。” 苏宁宁向她看去,直哼起来。 “进来吧!躲在外面作甚。来者便是客,既来了就不必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苏古无寂冷笑,拂袖一挥,大门敞开。两人还在口型争吵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开门吓了一跳。 苏宁宁吓地直闭眼,缓缓睁开,却见师傅站在那处,吓地张口说不话来。 她呆愣了几秒,忽地跪下,将欲认错,想了想不对,又站起身来,作揖颔首,只道“师父!” “哟,是苏古无寂掌门啊。” 流留自顾自地大摇大摆走进了里头去,佯装熟知地笑道。 “你既已来了,我便直说了。你大可回山告知流合掌门,赤尤这魔,我魔灵自有对抗之策,还轮不到旁人来插手。”苏古无寂正色道。 “是是是,那是自然。这本就是魔灵之事,我也不愿多管。” 流留抬头瞟了那人一眼,又讪讪地道。 我才没么傻,当着你的面当然不能说真话咯,不是自寻死路嘛。 何况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此刻想堵住我的嘴,怕是为时太晚了吧。 等到回去了,我再将此事告诉师傅也不迟。 流留眼珠低垂,满心坏主意地想着。 第十七章 重生篇:脱胎换骨 谁是谁的信徒,故技重施地费心包涵。满目疮痍的过往,狼狈着伤痛然后脱胎换骨。 这一世,他方领矩步,被命运的叠轮更改了方向,继续前行。 所谓宿命,有时是机缘巧合,有时,是人为。 “叶凌修,叶凌修?” 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是一张仙风道骨的脸,少年眉眼笑着,引人深陷。 他思忖半刻,头又发晕地厉害。双手只得握住脑袋,不停地摇晃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缓自己的疼痛。 “什么叶凌修?” 他眉眼皱起,疑着。对上那灵眸,却又不由温柔地问起来。 “我是南王——弥生。谁是叶凌修?” 仙者收了笑意,盯着那棱角分明的脸。 忽为此感叹,自己修了一张不老的脸,却已不是少年。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故人也已不再。 南王看着发呆的仙人。想起往日思绪中岔影,每每浮现一人,总如眼前之人一般,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仙气。 “还请侠士告知,我是在何处?” “侠士?呵……” 往日那人唤他一声仙友,与仙门百家,纵横四海八荒一同除魔卫道。 “你可还记得白国?” “当然!十年前,白国被奸人篡权,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天下一分为二,各为其道,互不干涉。” 当真是不记得了…… 白衣冷笑,灵眸缓冷,轻功几下,轻巧离去。 “自会有人来救你。” “你是何人?” “苏扶。” 南王放眼望去,山中寂静。之前有一妖物动手杀他,他便与之多番缠斗。却被偷袭,晕了过去。 转眼醒来却是这幅画面。 “南王!弥生,弥生……” 声音从远处传来,人声纷杂,口舌众多。他却能分辨出一人之声,是上迟。 上迟自小与他一同长大,是他的陪读,与他关系亲近,敢叫他弥生之人,也就只有上迟了。 父王只有他母后一位妻子,去世之后,他便接管了这南王之位。 远处众人举着火把寻来,见南王瘫倒在地,众人齐声跪下。 “王!臣等有错!” 声声入耳,群山回环,众人言辞一色。 为首的人却轻巧、大步地跑了过来。 “弥生,你怎么样了?吓死我了。” “上迟!我不过是出来捉捉妖邪,你弄地这么大阵仗,是要作甚。” “是是是,你是同我讲过,要来这元城捉妖。可你半夜还未归王殿,着实让人担心。我可不想明日挨一众老臣的批斗。” 一概言谈之下,众臣,众兵士,将他护送回王殿。 尽管是深夜,南国却一派繁华,灯火通明。 南王所到之处,跪下百姓万千。 “我王呈祥,万寿无疆。” …… 声势浩大,人人夜不能寐,都出来抢着一看南王的风采。 弥生早已习惯了,自小他就过着这般受万人敬仰的生活。可他总是觉着无趣,这条条框框将他束缚地厉害,挣扎不开。 他性格活泼,却偏偏在众臣面前要装出个规矩的王样来,着实郁闷。 他剑法自小就出奇的好,进步飞快,非常人能及。 尽管往日白国一分为二,虽不起战争,百姓却还是多受妖魔叨扰,多有不安。 除魔还是各大仙家的第一大事,弥生也将此事看地格外重要。每每遇上大妖,也会同寻常百姓一般,请仙门之中人下山除魔。 久而久之,也学得一番本领,参得修仙入门之道。 他还经常借此机会出门除妖,每每出门便会通知上迟一声。毕竟他还是个王,做什么事,总得想全后果。 南王回到王城之中,一路好不风光。 一处情景,被阁楼饮酒一人尽收眼底。旁人见了那王来临,都面露喜色,急急跪下。他却端着酒杯,满脸戏谑。 “你重生而来,我还是魔,你却已不再是你。好一个南王,好一个,弥生!” 万里声势浩大,南王入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街中繁华,一如当年白国之境。 此刻…… 王城之上,一人一袭黑衣装扮,轻功辗转来到一府中,摘下面遮,又坐在阁楼之上,喝起酒来。 “你怎么又来了?弥生!” “上迟,我来同你讨酒喝。” “你这哪里还有一个王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酒鬼!” 上迟无奈地看向躺下的那人。 往日弥生也时常来此,同他讨酒喝。明明是一个王,却偏爱自由。让人厌羡,又让人心疼。 “什么王,谁爱当谁当,我可不就想当我的酒鬼嘛。” 还是一番旧话,弥生眼中戏谑调侃着,杯酒下肚,却有些苦涩。 “我不同你多言,明日幸好你不用早朝,我就不管你了,我可乏地很,我回房睡去了。” 上迟转身挥了挥手,便大步离开。弥生背着那人,未看见他离去,便又继续说着话,以为那人还站在原处。 “你说这妆彩节,为何如此这般受欢迎。天下男子皆来,女子皆出。反倒成了寻姻之日。” 无人作答,他也不再询问。 对面是一客栈,楼阁之上一众酒徒饮乐,好不趣味。他却看见一人,一袭白衣,仰头喝着酒。 酒水顺着喉结的移动,一点点消耗殆尽。 下颌仙骨,肤如凝脂,却看不见那人的眼眉。 “救命啊,妖怪杀人了!” 忽地,城中一女声大叫,那白衣便拔剑而起。 轻功几下旋于街上,将那追人的妖物刺杀在地。清风划过,他旋柄几圈,长剑就手背至身后。 “好身手!” 弥生在阁楼上,看地直拍手大叫。 街上那白衣却低眉一笑,嘴角早已料到之意。缓缓转过身来,抬头向他看去。 “苏……扶?” 他眼中惊讶之色,这人怎的突然出现在此了。 苏扶灵眸缓笑,笑意纯纯,看着那人,看了良久。 过往街中之人啧啧称奇,直道一声仙人,说其身手不凡。 苏扶不理,往日,仙门之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往日仙门之中,魔灵被众人恶意诽谣,被百姓唾弃。他苏扶也被众人喻为罪魁祸首。 众人都说魔灵修魔,以妖魔喂养山中花草精怪,实属魔道。却不知,魔灵一派,为天下苍生,却也尽除妖邪。 第十八章 冥冥(三) 魔灵,掌门与流留一番对话。 “最好是如此!”苏古无寂拂袖转身。 “呵呵呵……”流留冲着她有些顾忌地笑着。 “师父!所以说赤尤的魔尚未清除?”苏宁宁问道。 “赤尤!带她回魔灵。”苏古无寂没作搭理。 “掌门!”赤尤无奈,眉心再次发黑起来,“赤尤,魔性恐要发作了,请掌门助抑。” 苏古无寂神色一惊,见她红瞳隐现,跨过殿前台阶便迅疾闪身而来,在赤尤身上点了多道穴位,赤尤被镇住了。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处,眼珠也一眨不眨。 “有趣!”流留看呆了,直觉掌门厉害,与那些魔灵弟子又全是两介实力。 如此迅疾的闪身法,估计他长修一门中人,也无人能做到。又精通穴位各脉,简直像是熟络了他长修的穴脉经络之书。 其中他见苏古无寂点的那最后一道穴位,普通人是无法找出的,也很难用恰好的力度做到不伤到被救治之人。 长修山中,虽精修穴位者甚多,可也无人敢下此手。 这穴位,若是下手轻了,没甚效果,若是下手重了,反会伤及经脉。可他却轻巧两下,熟练至极,便将赤尤封住了。 “去!下山找一妖物来,她撑不了多久。”苏古无寂侧目向苏宁宁道。 “是!师父。” 事况紧急,苏宁宁转身便欲下山,身后的流留却跟了上来。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没到家的法术。还是交给我吧!你在身旁跟着就好。”流留戏谑。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对你!用的着好好说话吗?灾星。” 那人言语之中忽地靠近,一句灾星,让她又不觉地多想起来。 无论如何,都是欠他一条命。和这人之间,竟有愧疚之感。此刻,她便不能言。 苏宁宁不作答,转头一想,双手一拍,却面露喜色。 “去魔灵,找师姐!师姐前几日捉了一妖物,可解燃眉之急。”苏宁宁拉上那人,便御剑而行。 流留身子被拉地直要倒下,上剑之时,却又凭自身控制,终是站稳在那处。 魔灵离此山最近了,何况这大晚上的,找个妖怪确实也得费番周折。苏宁宁想着来魔灵拿妖也不奇怪。 “哟!小尼姑,你这脑袋此刻总算是聪明了几分。” “废话真多!” 苏宁宁施法,脚下加快了速度。惹得流留又是多次东倒西歪。 “啊!灾星,你不要命了,慢点!啊!”一路乘风划去,流留也叫了一路。 “你还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能高兴地起来。”苏宁宁无奈道,眉眼急色。 流留停住了叫喊,眼眸看着那人的侧脸,从未见这灾星有如此认真的一面,竟让他也跟着认真起来。 他从未与何人同乘一剑,这速度也不由他掌控,总是不大习惯。直抱住前面少女的腰身,才稳住脚下来。 苏宁宁不知是心急,还是如何,竟未说他半句。 落地,收剑。 “师姐,师姐!” “何事?” “你昨日那捉的妖物,可否先给我?” “你这是怎的了,这般奇奇怪怪的。” “是师父,师父要。” “师父?”苏北陌一想,便猜到了三分。 “我与你同去!”苏北陌推开房门,衣物已上身,干净整洁,清冷凝色。她带着随身的养料袋,御剑而去! “可我还没告诉你,师父在何处……”苏宁宁见那人划过天边,早已成点。便又提溜着流留一同御剑而起。 “啊!你抓着我肉了。”他作痛地大声叫着,又是一顿不安分。 待苏宁宁至山中,推开门,却之间赤尤已恢复神色。 “多谢掌门。” “明日再来。” “是!” 苏北陌持剑而立,与赤尤同出门去。见门口两人,想起了什么,面露疑色。 “宁宁,他怎会在我魔灵山中。” “北陌,别来无恙啊!” 苏北陌本以为这人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父亲的事,可看他这样开心的样子,却又不解起来。 难道他还未回山? “师姐,他,他,他是送苏扶师弟回来的,小师弟受伤了,叶凌修与他一道送回来的。” 叶凌修!也在…… 苏北陌略有喜色,转色又问,“师弟如何了?” “不好,特别不好。”苏宁宁直撒娇地道。 “被赤尤伤了,那叶凌修说是伤至五脏六腑,说是……反正就是特别不好。” “你这样子,看来得多读些书,说话都说不顺溜。”流留在一旁调侃地道。 苏北陌看着流留又有犹豫之色,转头又问苏宁宁,“他,可全知道了?” “什么?知道什么啊?” 流留笑着,眉眼却无光。苏北陌的意思他猜到了,可苏宁宁那样子,着实让他觉着好笑。 “我已知道了。”流留抬眉看向苏北陌,无奈地道。 “赤尤,等等我们啊!”苏宁宁一声大叫,掩盖住了流留的那句话。众人看去,一并追了回去。 魔灵竹屋,苏扶坐旁。 叶凌修看向远处黑明之界,只觉得两边是两幅模样,隔绝开来。 “你为何不与众弟子住在一处,偏来着深山孤寂之所?” “山中能静心,少些世俗烦恼。”苏扶缓笑,正色纯粹。 “这山中甚是无聊,哪日你来我丁南看看吧,丁南可热闹了。” 苏扶转眼看向这小子,一张半认真的脸盯着自己的眼睛看着。他见那人有些好奇的样子,又是禁不住一笑。 叶凌修见他这取笑的意味,直用手拍了拍他头顶,丝毫没停手留余地。拍的苏扶一阵微痛。 苏扶看去,又为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人互看着,又忽然笑作了一团。 少年紧了紧嘴角,镇定下来,转色拿起酒壶倒了一杯,端起便欲饮下。 “怎么又喝酒!” “怎么又喝酒!” 两处声音,一处门口,一处叶凌修。两人异口同声,让少年的酒杯只端着停了下来,酒水却撒了出来。 两人都又纷纷走向他来,一个递出方巾,一个递出袖子直擦了干净。 受宠若惊!他看向赤尤的孤傲脸眸,烛火映衬,高挺的鼻梁精致,让人有种想触摸的冲动。 少年鼻息清浅,不敢太大呼吸,清风拂来,清醒了片刻。 他又转过头去,掩藏着什么。 这一转头,却看见叶凌修用袖子认真给自己领口擦拭的样子,又觉着好笑。 门口那处,三三两两,众人又御剑而至。 “看来是好了。苏扶,你这身子骨还挺抗造啊,呵呵呵……”流留看了一眼,调侃道。 “师弟日日练剑,身体当然是最好的啊,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苏宁宁直怼了回去。 “凌修……”苏北陌向他看去。 “北陌。”叶凌修还在给少年擦着衣领,抬头看去。 那女子看了看他,竟也笑了。 第十九章 重生篇:脱胎换骨(二) 南王饮酒,见一白衣,于街中诛妖。转头一看,却是救他之人,苏扶。 苏扶轻功而上,左右轻踩瓦片,落至他面前。他手中刚端起的酒杯还在半空悬着。那人来的太过突然,酒水撒了衣襟。 苏扶只走来,半蹲着,用袖子将他身上的酒水擦了擦,才又站好,向街中看去。 “起来。” “何事?” 苏扶一把拿住他的手臂,忽地轻功,御剑而去。 夜色茫茫,空中一片漆黑,苏扶却还辩得清楚方向。 弥生低头看去,王城之中一片繁华之景。人头点点,街道穿连不休,一概大红色的明灯,点亮了整座王城的富贵。 “哇,你竟然还会御剑!你是修仙之人!”弥生诧异。 苏扶却未作回话。御剑行过南王城之边境,来到北国地域。 “你要带我去哪?”弥生神色多了些防备之意。 苏扶还是未作回答,御剑继续前行着。 “放开我!我是南国的王。你若想挟持我做些什么,南国千人、万人、上百万人,甚至更多人,都不会放过你。” 弥生手指反抓住那人的肩膀,正色喝道。 苏扶转头看了一眼弥生的手,眼角有些疼痛之意。他却又无奈一笑,手势加持,加快了御剑的速度。 风速忽变,脚下突快,弥生的手没被那人拿着,便东倒西歪起来。一个踉跄,脚下不受控制,脱离了剑,向下倒去。 他瞳孔突大,脑袋迎风向下,发尾飞上,顷刻百里,坠落恐惧之感有如死神夺命。 “啊!” 他双手本能地抱住了头,看见暖黄色的灯火越来越近。已是北国之境! 疾风之间,越发恐惧,只得紧紧闭上双眼。 “救命啊!” 长声过际,白衣追来。轻急飞下,接住了弥生。 他被剑柄挂住,腹部一顿,直咳嗽个不停。将欲呕吐,白衣却又剑锋直上,发尾飞下,呕吐物如鲠在喉,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来人啊!有人挟持南王啦。救命啊,仙人,菩萨,老天爷。有没有人听地到啊!” 弥生如同孩儿一般叫了起来,不忘双手紧紧抓住剑柄。 苏扶嘴角一笑,眉宇清冷。天际划过多里,弥生放开了手,那人却又辗转冲下。弥生刚刚放开的手,又紧紧地抓住了剑柄,双腿夹住剑身,衣物飞起,露出底下的长裤,颇有狼狈之意。 “救命啊!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 还是没有回答。 眼中见城屋忽近,人头缓动。又慢慢看清人身衣物,城中之人一派锦衣华服,人人生地高挑。 御剑之人放慢了速度,轻落在地。 街中却无人惊讶,自顾行着。怕是只因见多了仙人除妖,日日不乏有仙人御剑来去,习惯使然。 剑倏地变小,刹那飞入苏扶剑鞘之中。弥生脸朝下扑倒在地,扬起一周尘灰。 “咳!咳咳!” “起来。” 那声音天生磁性微低,让人直觉温柔至极。 “你总算是说话了!” 弥生抬起头来,看去。却见一双手伸来,纤长白皙,骨感分明。 他搭上那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又是一阵咳嗽,伴随着后觉的作呕感,一并发作起来。 他迅速跑到一旁,呕吐起来,一地的酒水。 稍作休息了一会儿,顺眼抬头一看。眼前是南方韵味的一方居所,楼阁清立。往下门牌看去。 “长仙居。” 门被苏扶推开,往里迎来一女子,身架消瘦,面有疤痕,难以入眼。 “回来了。”女子笑着,气质凸显,清冷温和。 “回来了,带了一人。” 苏扶温和一笑,跨过门槛进去。 “进来吧,凌修。” “凌修?” 他左右看了看,没人啊! “你是在叫我?”弥生缓过神来,“哦!上次在林中,你也是这样叫我的。” 苏扶侧脸提气,深深一叹…… 忘了…… 他是南王,是弥生。 不是叶凌修。 苏扶仔细一看,确实也不像叶凌修。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 “进来吧。” 苏扶一阵缓笑,多了些疏远之意。 “你怎么将他带了回来,南国大乱可怎么办?”长仙看向苏扶,问道。 “不会!” 苏扶定色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弥生。他早已经摸透了那人的日常作息,毕竟偷偷跟了有一年之久。 “赤尤的祭日快到了。”长仙转了话题,继续道。 “嗯,知道。” 苏扶眉眼一低,嘴角自嘲一笑。被弥生一览眼底。 他高兴之时,笑起来极俊秀,灵眸引人瞩目。 如今这一笑,一边嘴角微扬,灵眸无所谓般地黯淡,眉眼低垂。完全是两幅模样。一个仙道单纯,一个故事经霜。 弥生跟同两人行至屋中,见一约莫十六的男子一袭黑衣,坐在桌旁。他头发散乱,指缝有黑色污渍,大口大口地吃着桌上的鱼肉。桌上饭菜到处,极其脏乱。 “这是何人?”苏扶问道。 “哦,他在我门前倒下,见他可怜,我便叫了进来,让他吃些东西。”长仙道。 苏扶看了看那人,又走了过去,神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弟弟,你叫什么?” 那人却反倒被吓到一般,丢了手中的吃食,直往桌底下钻去。捂住双耳,大声叫了出来。 “怪物,离我远点。怪物……” 苏扶颜色忽地严肃起来,不再触碰那人。又是一个道他是怪物的人! “你先起来,坐好。快来。” 长仙无奈地看了看那少年,温婉地拉住他的衣袖。少年竟然未作反抗,乖乖地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叶凌修,不!弥生。你待会帮他洗洗吧,他这样子,一个人看来是不会乖乖沐浴的。热水我已备好了。”长仙道。 “什么?我自小沐浴都从未自己动过手,如今要我帮他,帮这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沐浴!” “就你了,我是女儿身,多有不便。”长仙边说着,又看向苏扶。 弥生明白了她的暗示,那乞丐不让苏扶靠近,所以还是得他来动手。 “乞丐呐,你可有福了。我亲自帮你洗。”弥生调侃道。 苏扶看了看弥生调侃的样子,无奈一笑。拉着他的手,走出了门来。 弥生被人拉着走出门去,来到院中,月色美好。那人停了下来,拔剑,递到他手中。 “动手!刺我。”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他看向手中的剑,顿了半刻。无奈之下,便向苏扶刺去。 苏扶用剑鞘轻巧挡住他的攻击,惹得弥生来了劲。又左右几下划去,还是被挡了回来。 弥生越发觉得生气,使出了十成的攻力,最成熟的一招,剑法极快。上下左右迅疾攻击,都是幌子。快剑只突然往中间刺去。 苏扶本能挡住,却又忽然收了剑鞘,直直站在那处。快剑而来,直入心口。 血出!一声闷哼,嘴角相继流血。 “你怎么不躲!” 弥生诧异,却又突见,那人伤口瞬间愈合!听见那人只道。 “真像!” 第二十章 回 苏扶伤至六腑,于魔灵被叶凌修救治。 众人一同于竹屋之中作乐,好不惬意。 “赤尤,你这魔怕是越发厉害了吧。如何除掉?”流留在一旁说道。 叶凌修心里一顿。一句话,打破了原本祥和的场面,众人皱眉看向赤尤。 “你又发作了?身子可有大碍?”苏扶担忧地问道。 “无碍,多亏掌门救治。”赤尤无奈,言语冰冷,看向苏扶。 “我也该到回丁南的时候了。这些时日以来,多次下山除妖,师弟们还等着我回去呢。”叶凌修道。 “也好。”苏扶道。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赤尤,心有芥蒂地收回了眼神。 此次回山,看来是必须将此事告诉师父了。 第一次见赤尤魔性发作之时,是在帝城。当时众人同处多日,他心里也时常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师父。可待回山了,却句话未提此事。后来又多次下山,故意碰见苏扶与赤尤,又见赤尤再没发作,便决心不再说出此事。这次是非说不可了。 “先行一步!” 叶凌修直往门外行去,身后却跟上了一人,几步急来,紫衣轻摆。 “凌修!”苏北陌一手拉住他的手臂,“赤尤中魔一事,还请不要告知他人。” 叶凌修回过头,见她眼中惶恐之色。只轻轻扯开了她的衣袖。 “此事,魔灵还想瞒多久?” 一番质问,让她变了脸色。眼前这个叶凌修,是丁南派的大弟子,是正道标榜,就只是叶凌修而已。 “那你还是留在魔灵吧!” 山林隐现剑光,女子长剑横举眼眸,眼角一颗细痣,眸色冷光炸现。她一剑刺来,叶凌修侧身一躲,颈间长发几缕坠落。 将欲拔剑,却又一剑划来。 他后仰着身子,躲过一劫。站起身来,抽出长剑。左右快速抵挡,逼地女子不断后退。 一记剑刺,被叶凌修旋剑一抖,剑落在地,横剑脖颈。未有血色。 “师姐!”苏宁宁大步跑来。 “好!”流留拍手称快,同苏宁宁那处行来。 “你到底在那里看了多久热闹!”叶凌修调侃着。 “原来你知道我在跟着你嘛!” 叶凌修不答,看向苏北陌,“北陌!此事,对不住了。” “你要干嘛?你把我师姐放开!” 苏宁宁见叶凌修幻化出绳索,将苏北陌捆住,大惊道。 “你也逃不了。” 流留大步上前来,不停向她靠近,脸孔逼近,直盯她眼眸。眸子清浅单纯,略有憎恶之色。 他伸手刮了刮那女子的高鼻,嘴角将欲上前。 “别闹。”叶凌修神色微侧。 “扫兴!”流留低眉侧目。 苏宁宁却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何故。一睁开眼,自己却已经被捆住,挣也挣不开。 “这捆绳专捆修仙之人,不必想逃脱。半个时辰过后自会解脱。” 声音远去,叶凌修御剑而去,划破苍穹。 “等等我!”流留御剑跟了上去,两道剑气忽地消失不见。 “师姐,你怎么样了?” 苏北陌未回话,直盯着远处消失的剑影,看地发呆。 行剑之人争风抢速,互相比着。一路所至,天光微亮,红色天光起于边际。两影忽快,擦过直往北上。 行至丁南,已是下午。 叶凌修御剑而下,剑入鞘中。后人跟来,高兴笑着。 “师兄!” “师兄回来了!” 众人高兴大叫,纷纷围了上来。 低回抓住叶凌修的手臂,摇晃个不停,又抱了上去。众人纷纷抱来,把流留也挤在其中。 “喂!你们这欢迎我也不必这么热情吧。我承受不来啊!” 流留大叫,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又被挤了回去,淹没在蓝色人海之中。 “好了好了,回去继续练剑。可别想偷懒啊!”叶凌修镇定地看向众师弟,笑道。 “师兄,你的房间我每日都有清扫,请回房歇息吧。”浅唱靠近,有些别扭地附耳道,“酒水也已备好。” 浅唱作揖浅笑,浅笑之间,温和至极。 叶凌修正欲摸摸他的头,却被一旁钻出来的人抢先了去。 他拍了拍浅唱的头,又双手用力捏了捏浅唱的脸颊,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真是懂事,我的好浅唱。我爱死你了。”流留道,说完便直奔叶凌修房间而去。 叶凌修看地一阵无语,浅唱无奈揉了揉疼痛的脸颊,又开始给叶凌修开路前去。一众弟子未散,一路跟随。 “师兄,他从未来过,怎么知道你的住处。”低回有些不屑地嘟嘴道。 “他也曾是我丁南弟子,说起来,你小子还得叫他一句师兄呢!”叶凌修看向流留左右跳着逍遥远去的背影,又转头对浅唱笑道。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师父呢?可在?”叶凌修询问道。 “师父他老人家又闭关了……”一旁的弟子道。 “不过,两位师叔昨日刚云游回来。”另一弟子争抢着道。 这师父什么时候能靠谱点啊,说是闭关,其实每次都是瞒着众弟子出山云游,去人间取乐。这两位师叔也是,不管门中事物,久久云游,一年若能回来一次,也是难得。 这丁南整日都在由他叶凌修在打理,虽乐在其中,可也终究有离开的时候,门中只能让其他弟子分着管理。 还好浅唱稳重,虽然年幼,却堪得大任,门中事物管的井井有条。 “待师父回来了,浅唱你第一时间告诉我。至于师叔,我改日再去拜见。” 叶凌修步履放慢,认真看向浅唱道。 “是!师兄。”浅唱作揖。 “师兄,师兄!你下山可有看见那魔灵的苏北陌啊?” 一弟子眼底放光,开心地道。引来无数渴望的附和。 “是啊,是啊。” “哦,你们一个个跟着我行来,就是为了打听苏北陌的近况是吧。” 叶凌修故作生气地用手四下指点,又忽地收回手指,双手负于胸前。 “看见了,还看清了她眼角有颗美人痣!”叶凌修讪讪地道。 “啊!啊?啊……” 众人目光如炬。一旁低回却低下头来,不见作声,转头便欲离开。这一幕,却被叶凌修尽收眼底。 “不过!我可同她没什么啊。只是打斗之时隔得近了点而已。”叶凌修大声叫道。 转身离去的低回停下身子,又转头回过身来。一脸疑惑地追来,抓住他的手臂,直开始摇晃。 “什么打斗,为何同她打斗?” 叶凌修见事况一发不可收拾,三下两步走上台阶,站在房门口马上开门。 “我到了!你们回去吧。” 门被关上,又架上阀门锁上,叶凌修也终于进了房间,深呼吸,安心坐了下来。 弟子于门口,一众悻悻散去。 丁南仙山地域广阔,物脉丰富。各修炼室众多,宿房众多,皆于一隅。叶凌修也不除外,与各弟子并排住在一处。 午后暮色泛黄,众弟开始了每日的拳练。于外院空旷广地,齐声呼和。声声震喝。 “嘿!哈!” “吵死了!” 流留抓住被角,直捂耳朵。 “还是吵!”他又生气地抓起枕头扔开。 “你也该起来了吧!睡了足足两个时辰了。”叶凌修淡淡地道。 “师父呢?”流留迷糊中挣扎着坐起来,慢慢地问。 “闭关去了。” “这老头子,怕是又出去云游了。”流留站了起来,霎时惊醒了许多。 “赤尤之事如何商议!” “两师叔在山中。” “没用。不过,也可一试。” “所以才等你起来一起啊。” “呵呵呵……”流留摸了摸脑袋,尬笑着。 “换身衣物!去见师叔,换个干净样子。” 叶凌修将桌上备好的蓝色门服朝流留扔了过去,被他轻巧接住。他看了看手中的蓝色门服,竟有些惊喜。 从他离开丁南,就再也没有穿过这里的门服了。如今再次有机会穿,也是无比高兴的。 两人走出房门,身着蓝衫。一派俊秀的气质,缓缓行去,途径外院,见一众练拳弟子偷偷看来。 “嗨!大家好!” 流留瞬间没了正经的样子,隔着叶凌修便和大家打起招呼来。没人理他,他反而更加猖狂。左右躲过叶凌修的身子,和弟子们打着招呼。 “好好练习!”叶凌修一声喝道,众人又纷纷认真练了起来。 云环殿,两仙人正饮酒下棋。 “不不不,我不走这一步,我刚刚不小心拿错了。”一人悔棋道。 “你怎么老是这样!动不动就悔棋,下次不和你玩了。”一仙道的老头,不悦地道。 “哈哈哈……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了?每次都还不是和我下棋。”那人继续耍赖着。 “师叔。”叶凌修作揖道。 无人作答,不予理会。继续下着棋。 “师叔!”流留高兴地走到两者之间,眯眼乖巧地笑着。 “流留,我的好徒儿,让师叔看看。”下棋耍赖的普华仙人笑着道。 “凌修,你回来了。”一旁的普世仙人正色地道。 “师叔,魔灵一精怪入了魔。” “入魔?这天下魔甚多,你将她杀了来不就好了。”普华从流留那处转过头来,讪讪地道。 “那魔与血月魔狐一般,不可杀!” “血月魔狐!”谱世仙人惊了一会儿,“怎会?” “此中因果,牵扯甚多,还需娓娓道来。”叶凌修道。 “我来说我来说……”流留争抢着,开始了长篇大论。所说之事,遍是添油加醋,故事却也真实。 …… 两位仙人沉默着。 “该当如何?”叶凌修问。 “此事,等你师父回来再议。你也别去魔灵山中了,事关两派大事,需慎重。”普世仙人道。 “你们先去长修,找流合那老头,一同商议。待师兄回来,再一同定夺。”普华仙人竟也严肃地道。 “是,师叔。凌修告退。” “流留也告退了,师叔。”他作不舍的样子,赖在普华仙人身旁,乖巧地道。 “走吧,走吧。你这粘人精。”叶凌修见他走来,在他耳边悄悄地道。 第二十一章 不为人知 “走吧,走吧。你这粘人精。”叶凌修见他走来,在他耳边悄悄地道。 明明同为弟子,自己还待的长久些。可两位师叔却偏偏自小对自己严厉非常,让自己半句反驳之语都不敢出。对流留这小子的管教却实在放松,偏爱有加。 林中黄昏将至,松柏长青。仙鹤缓缓行来,划过天际。 仙道遥远,人人自持,还在山中练习着拳法。世事多有变故,叶凌修内心不安,在门前站立着。人影修长,万里红云。 仙鹤落地,蹦蹦跳跳着走了过来。一个箭步冲上,抱住了叶凌修,挂在他身上,甩也甩不掉。 “师兄,你回来了!穆林想死你了。” “下来。” “好,呵呵……” “师父呢?” “我不知道啊,我前些日子回来就没看见他老人家了。呵呵,所以又下山去玩了一会儿。” 听门外有声音,还是个女声。屋里的流留待不住了,大步走了出来。 “被我抓住了吧,我就说平日里怎么见你对谁都不感兴趣。我来看看是谁。你到底藏了哪个好看的女人在这里。” “流留?”穆林惊愕。 “怎么是你!穆木木。”流留无奈。 “叶凌修,你的眼光可不怎么好啊!这仙鹤又蠢又聒噪,你怎么喜欢她的。”流留伸手抓住叶凌修的肩膀,悄悄地道。 “我口味独特行了吧。”叶凌修无奈回着。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当我看不见是吧。”穆林气着嘟起嘴来。 “穆木木!师父呢。” “不告诉你!” “别啊,你倒是说说呗。我给你教一些好玩的法术怎么样?” “不用,我可不屑于你长修的小把戏。” 叶凌修听这两人争吵着,耳边觉得有些聒噪,越看越像自己小时候与流留争吵的样子,让他莫名觉得有趣起来。 流留初来丁南山的那天,仙鹤还未在师父座下,叶凌修却已是丁南的大师兄。 丁南初选弟子之日,长队从山顶排到了山下。坐在地上等了一上午的弟子比比皆是,甚至还有弟子是从长修刚刚没被选中,又来丁南碰运气的。 流留正好相反,因崇拜丁南的剑术而来。 丁南选弟子有两种科目,一是伸手探灵根,然后依次报上,按排名写在榜中。二是参选之人自秀基础武力。 有灵根之人代表有天赋,可不一定代表他武功厉害。武功厉害之人也不定代表他灵根充足。 但是灵根高的人可直接通过,不用看武力。而武力再高的人,若是没有灵根,则不能成为弟子。 丁南前院,两人坐在桌前。一人站着叫着参选之人的名字。 “流留,流留,流留。” “哎哎哎,我来了。”幼年的小子从人堆里冒出头来,气喘吁吁地蹦跳着上前。 “叫了你名字很多次了,你可算来了。” “家中有些事缠住了。” “快点吧,手伸出来。” “师兄,呵呵,能不看灵根嘛?”流留言辞闪烁地试问着。 若是看了灵根,那两位师兄必定能看出来,他是修仙之人的事实。肯定又会问出不少问题。 “不行!”两人义正言辞地道。 “还好,我留了一手。”流留自言自语道。 他口中轻念法咒,定住灵根,只露出一两成的丝蕴,伸手上前去。 “流留,两成丝蕴。”看手的人有些麻痹地道。 一般新人弟子中,两成丝蕴的人占大多数,能有上四成丝蕴的简直是难得一见的了。 “好了,上台吧。展示你最擅长的东西。” “好嘞,师兄。” 流留笑地乖巧,一双骗人的眼睛单纯地笑着。 他抽出手中的长剑,瞬间脸色戏谑,轻功轻上台中。看地底下众人大惊。 “厉害!” “哇,不一般。” “哟,你小子有两下子啊。” “这人平时定是经常练功的。” 流留转身一笑,作揖,“过奖过奖。” 他作势提剑,剑谱招式一招一式地耍了出来。 动作灵活,稳健。可众人却没大反应,只因他这招式本就是练剑的基础招式,看不出什么优势。 流留听四下安静,不大愉悦,忽地转换了握剑方式,倒转剑柄,向身后忽地转去,带过整个人,一顿轻巧上下回环,跳起一记劈。 “好!真好。” 众人拍手喝彩,看热闹看地兴致勃勃。 呵呵! 他来了兴致又是一顿耍剑,两手握柄,来回转起,无数个快圈从胸前侧身旋直身后,最后抱在胸前收剑。 一副唯我其谁的样子。被一旁路过的老头与一随从小子看在眼里,那老头仙风道骨,像极了画里的仙人,朝他走了过来。 身后看热闹的师兄们看到,直作揖叫“师父!” 师父?原来是普一仙人。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丁南山的弟子了。凌修,把门服递来。” 凌修?丁南的大师兄。 那跟着的随从便从选人处,拿来了门服,递给了老头。 一下子,台上目光如炬,众人羡妒。 虽然大家都猜到了流留能进山中成为弟子,可丁南中有一规矩,凡是入选之人,第三天之后才会递出通知。 像他这样,被掌门赏识,当下就被赐了门服的,却是第一人。 普一仙人扶须笑着,又乘风而去,留下叶凌修一人在台下看着。 “你跟我走吧。”叶凌修道。他比流留要高上一个额头,生地俊郎,眉骨清秀,五官分明。流留盯了一会儿,又乖巧地笑了,叫了句“师兄!” “你可别这么叫我,我承受不起。”叶凌修有些不喜地道。 流留嘟囔着,又不好回怼,只能闭上了嘴,默默跟上。 两人向山中行去,一众弟子自动往两边站好,撤出了一条道。像极了一个重大的欢迎礼。 “师兄,我们这是去哪啊?” “去舍房。” “师兄,你怎么那么严肃啊。” “你小子够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不仅严肃,嘴巴还臭。”流留略带生气地道。 他随地折了一草,叼在嘴里,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不再故作乖巧。 他眼眸一撇前人的身影,嘴角一笑。伸手化掌,往叶凌修肩上劈去。 手掌刚擦过叶凌修耳边,发气垂动,清风过耳,他未转身,只举一手,出两指,便夹住那妄想偷袭的掌,加重了力道。 “啊!啊!啊!痛,痛死了。我错了我错了。”流留大叫,口中的草也掉落在地。 他想要用另一只手,继续攻击,却被前人识破,夹着他的手掌忽地发力,转身将他双手拿下。 “你小子剑法不错,但是这性格我不太喜欢。” “我这么招人喜欢,师兄,你以后可得多了解了解我。说不定以后还要和我做朋友呢。” “走吧,快到了。”叶凌修扔开他的手,无奈地笑着。 流留住叶凌修隔壁,随着叶凌修高兴地来到舍中,一脚便踢开了房门,躺了进去。叶凌修也没作理会。 夜幕袭来,星河天坐。 来丁南的第一晚,流留就一个人坐在门外看着月亮,看了一整晚。 叶凌修第二日早晨醒来,见他还坐在那处,还以为他是醒的早。过去一打招呼,拍了拍他的脑袋,他却侧身直直倒在地上,还把自己给砸醒了。啊啊啊地直喊疼。 “一晚未睡?”叶凌修有些好奇地问。 “没有啊,我睡地可香了。起来的早,来看看日出,呵呵。” 嘴上说得漂亮,眼睛却眨个不停,伸了个懒腰,直打哈欠。还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冷啊。” 叶凌修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底衫,忍不住一笑。 “起的这样早,连衣服也没穿,就来看日出啊。” 流留往身上看去,自己气地直拍脑门。 昨日里准备睡下之时,便将衣服脱了。可一上了床榻,闭上眼睛,脑中却又浮现可怕的那一幕。 他便只能出来坐着,强撑着让自己意识清醒,不敢睡下。 “呵呵呵呵呵,我这不是凉快吗,哈……”他又边说边打起了哈欠。 “快点吧,还有半个时辰,外院练剑要开始了。师父会来。”叶凌修道。 “好好好,叶凌修,你等我啊!” 他转身迅速地进了房间,换了衣衫,又匆匆出来,边走边系着衣服。 “叶凌修,每日练剑师父都会来吗?” “也不是,师父经常闭关。你运气好,赶上了师父出关的一月。又得师父赏识。对了!新入门弟子要再过两日才能上山,你是个例外。与众师兄们一同练习,你的住所,也是众师兄的住所。新入门弟子在二排住所。” “那我岂不是很厉害。” “还行。”叶凌修道。 两人来到外院,却已是人头满满。 队伍整齐地各自练着剑法。一眼望去,蓝色一片,好不壮观。 “哇!你不是说你半个时辰以后才开始吗?怎么现在人就这么多了。”流留惊道。 “师弟们勤修苦练,都是为了修仙得道。自然是要比别人吃得苦些,何况,这也不算什么。” 叶凌修的一句不算什么,让流留无法理解。 往日他在山中,从不早起。还被免了早晨念咒一功,只为多睡些时辰,没想到还有人争着早起的。 “你同我站在第一排。”叶凌修道。 “嗯,好好。”仿佛是被这场面镇住了,流留一顿乖巧地点头。 众人舞剑,招式一致。一片风景,振奋人心。 普一仙人行云而至,摸着白须,点头肯定着弟子们的剑法。 他忽觉之中有所不对。认真一看,只见一人在第一排中间,将睡不睡地持剑而立,偶尔又出两剑。 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个他青睐的弟子。 “你出来!”他用手指了指流留,“流留,关禁闭一天。” 流留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噩耗,忽地清醒了。 叶凌修在一旁练剑,竟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去吧。”叶凌修道。 一日过的很快,和往日一样,修剑练拳,打坐练法。一会儿夜幕就降临了。 第二十二章 夜魔 叶凌修看着头顶的圆月,不由地想到了不愿睡觉的流留,只觉得好笑。 他带着好奇便向禁闭室走去。 禁闭室暗不见日,有两弟子把手,不许人探视。 “开门,师父叫我给他送些东西。”叶凌修道。 “是!师兄。” 两人开了大门,又开了流留那处的暗房门,便离开了。叶凌修推门缓缓走了进去。却是一惊。 “流留!” 他见那平常张扬舞爪的小子竟抱着双腿蹲在一角哭泣,身上还在发抖。 “你怎么了?关个禁闭而已,倒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流留没出声,站起来便将他抱住,死也不撒手。 叶凌修只觉得上了那小子的当,猛地将他推开,果然那小子是笑着的。可,这小子眼角的泪却像是真的。被门口撒进来的那一束光反地泛亮。 “你到底怎么了!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叶凌修正色道。 “我没怎么啊!不过是关个禁闭而已。”他作势擦了擦眼角的光,无赖地笑着。 “我带你出去,你小子撒谎还没我厉害。”叶凌修无奈道。 他欲扶着流留出门,刚欲作势,那小子却说,“你干嘛!我有脚,自己会走。” 两人便又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叶凌修同门口人交代了一声,竟无人阻拦。惹得流留实在佩服。 不过他是丁南的大师兄,说来弟子们肯定都相信他说的话。随便编一个理由也能将他救出去。 回到房中,叶凌修一番追问,流留却只说他奇怪的很,直道自己无甚大碍。 “你在师弟们面前也这么婆婆妈妈的嘛。”流留道。 “懒得理你。”叶凌修终于停止了追问。 “只是,师兄。”流留顿色道,“今晚你能不能让我同你一起,睡啊?” 言语说地有些艰难,又有些恳求之意。 “什么!刚刚还说我婆婆妈妈,如今就想着要上我的床。” “不行便不行,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流留像是丢了面子般,气气地走出门去。 “好吧,今晚你同我睡。不过,只今晚。”叶凌修有些不忍地道。 两少年同床而眠,叶凌修早早便来了困意,可流留话多的不行,一直同叶凌修叨叨着。 叶凌修只简单地附和他两句,便慢慢睡下了。 “你知道吗,我五岁那年,父亲……”流留听闻声音消失,呼吸声变重,往旁边看去,那人已经睡着了。 “睡地真快。” 第二日一早,流留起的很早,将叶凌修叫了起来。 叶凌修在困倦中缓缓起来。两人一日修炼结束后,夜幕又至。 他竟找了奇奇怪怪的借口又要同叶凌修同睡,叶凌修无奈。想着第三天一定要赶他走,可一日又一日,流留这小子还是一直赖在他的床上,夜夜叨叨个不停。惹得他终于有了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你到底为何每日要同我一起睡?”叶凌修正色道,“今日你不说,我是定要将你赶出去的,小子。” 还是一番争论不说。 两人一番争斗,流留被赶出门去,被锁在了门外,叶凌修便清闲安宁地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叶凌修整理好衣衫,从门中缓缓出来。 山林深邃,长鹰划过,一派静谧。人也神清气爽。 他手持长剑,大迈了几步。忽地,却被一物绊倒在地。 定色一看,是流留。 这一拌,却是没把他拌醒。仰在地上,呼呼大睡着。 这小子,难不成,又一夜未睡? “流留,醒醒。”他站起来,用剑敲了敲流留的脑袋。有些担忧之色。 “师兄!怎么了?你肯让我进去了?” 流留半眯着眼睛便欲爬进叶凌修屋里去,却被他拦住。 “早上了,你小子快点,起来练剑了。” “什么?这么快!” 他拿起剑来便冲了出去,在众师兄堆里站定,乖乖练着剑。 这一次,叶凌修见他虽时有精神不振,却是十分认真。恐怕是怕极了被再次关禁闭。 流留在山中待了数日,剑法进步飞快,与叶凌修相比却是还差了几分。 只是有一个习惯也还是一样,每晚坐在门前要等天亮才睡。 在拳术上,流留就有些不大如人意,比其他弟子要差了几分。 不过他这人聪明,每每比拳,都是靠技巧取胜。惹得众同门都来向他讨教方法。 叶凌修每每看在眼里,表面说着是小把戏,暗地里却也总是教他练拳,帮他提升功力。 傍晚而至,夜幕四合。 “哎呀,师兄,怎么又到我了。我又不能早睡了不是?” 巡山之责轮到了流留身上,叶凌修早就猜到,他一向懒惰,这次肯定是不乐意的,可能还会找各种理由逃脱。 “哦,你想早睡?你什么时候有早睡的习惯了?”叶凌修笑道。 “叶凌修,我真不想去。”流留无奈地道。 “不行,除非你离开我丁南。否则你就有这个职责。” “好,吧。” “今晚我和你一起巡山。” 叶凌修话音刚落,就看见流留眼角眉梢笑意满满。 “太好了!师兄,有你我就更愿意去了。” “得了吧,说的你好像有多乐意似的。” 长夜寂寂,巡山之人哼着曲子,缓缓走着,一路惬意。 山林之中,一处眼睛暗暗窥视着巡山之人的一切,张大了血嘴,呼哧吸着人气。 一番享受的样子,像闻到了极好的肉,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叶凌修缓缓走着,寻着山路一遍又一遍,无数个来回。到后半夜就会有人来接班,他与流留也才可以回房歇息。 身旁树叶忽动,一狼妖突来,正对着身后的流留扑去。 流留大惊失色,本可以持剑反抗,却呆在了原地。 他的手在颤抖着,任由那凶狠的獠牙向他脖颈咬去。一口生肉被扯掉,血流不止,喷涌而出。 众弟子大惊,未来得及反应,而后才慢慢拔出剑来。却见叶凌修已经上前同那妖物开始打斗起来。 众人才开始扶住流留,定住他的穴脉。人人传功,灵力救治着流留的伤口,慢慢恢复,皮口慢慢复合,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 叶凌修与妖物缠斗,费了好大周折,终于用捆魔绳将他捆住。 这妖物来的奇怪,叶凌修便将他捉了回去,未杀。 一番吵闹,门中人群散乱。 众人请来医师给流留救治。几经周折,流留终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调皮样子已经不见。脸色苍白,眉心冒汗。 “狼妖捉住了吗?” “捉住了!捉住了!”众人齐道。 “师弟们先回房吧,时辰已过,叫另批弟子前去巡山。” “是,大师兄。” 众人散去,脸中皆是担忧之色。 “今晚,我能同你一起睡吗?” 那人脸色苍白,明明那么骄傲又死要面子的一个人,言语中却恳求着。 “可以。”叶凌修皱眉看去,认真地道。 “你知道吗?我阿娘就是被狼妖杀死的。我那时候还不谙世事,与小狼妖玩耍来着。母亲在晚上起夜,见我同一头狼在门口嬉戏,以为那狼是要吃我,拿起棒子便向那小狼崽打来。小狼崽没有防备,一下就被打死了。我当时还哭了半天。” “后来呢?” “后来,老狼妖夜里前来寻仇,父亲不在家。我就眼看着阿娘被咬死了,阿娘被吃得连骨头都没剩。族中人都说是因为我,阿娘才死的。我也这么觉得。” 流留一句轻描淡写,就说完了一整个故事。 叶凌修见他眼眉坦然的样子,又想起他看见那狼妖时惊恐的态势。 他足以想象地到,一个小儿,眼睁睁看着自己阿娘被獠牙撕裂,然后血水翻腾,一点点被吃掉血肉的恐惧画面。 也能感受到狼妖那强烈的报复心,吃掉了他的母亲,却留下了孩儿,就让他在一旁看着。 叶凌修为之动容,心下却又无比震撼。 “以后我都同你一起睡。”他道。 “好。”那人面色苍白,眉眼略带欣喜之色,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开心地道。 “所以你小子是因为这个吧,才夜夜不能寐。坐在门前赏月也不愿意自己睡?” 叶凌修笑着打了那人一拳,调侃地道。 “疼死了!我还是个伤者呢。”流留缓过神来,来了兴致,同那人回怼着。 “那你在家里,每夜也要抱着父亲这样睡?”叶凌修好奇地问。 “不然呢,还能怎样。” “咦,那你出门了,怎么办?” “出门了……”流留一阵思绪飘忽,他想起了当初进长修山的时候。 每晚每晚都是父亲陪着自己睡着的。后来时日变长了,他也开始习惯山中的人了,才能慢慢离开父亲,独自睡下。最后,父亲见他不再闹了,才放心下山离去。 但是往后的日子里,他却免不了被众师兄时常调侃。愣是被练成了厚脸皮,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师兄们回怼着,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死要面子的人。 他以为自己的病根已经被治好了,谁知道,换了个地方,却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自己也甚是无奈,又不愿同他人说道。只能每日没脸没皮地磨着叶凌修,让他同自己一起睡。 被关禁闭的那一晚,简直是老天爷对他的一个天大的玩笑折磨。 他看着四周黑漆看不见一点光的样子,瞬间就没了神色。 被送进来时,还能同师兄们调侃几句,门一关上,他就马上暴露了原型。 他闭上眼睛,蜷缩在角落里,背挨着墙壁带给他的安全感。耳边却还能听见狼妖獠牙咬碎骨头的咔咔声,一块块咬下血肉的撕裂声,嘴里咀嚼东西的哧哧声,女人捂住嘴巴强忍疼痛,不想让孩子听见的闷哼声。 他开始不住地冒汗,害怕地哭泣。 那一幕,他可是再也不想看到,再也不想听到的了。 第二十三章 引路 丁南寂寂,百虫争鸣。 叶凌修从回忆中醒来,看见流留和穆林仍在打闹着。 “穆林,我看你俩还挺配的。”叶凌修看向那两人,调侃道。 “谁和他配啊!”少女立刻反驳了回去。 “哎,我可对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丝毫不感兴趣。”流留暼了女子一眼,负手往另一边站去。 “你给我滚开,哼!”穆林气地走过,推开了流留,又向前走去。渐渐消失在长阶中。 “那苏宁宁呢?我看你和她倒也是很配。” “大哥,你能别乱配对吗?像个媒婆一样。那个苏宁宁又蠢,又爱怼人。长得倒是还挺好看的。嗯……” “你看看,不是我说的啊,是你自己说的。” 叶凌修转头看向那人,又看了看天上的光景。 明月出头,清风拂晓。 “明日,去长修找你师父去商议商议赤尤的事吧。今天早点睡。”叶凌修道。 “也行。” 流留看着远处安静一片的群山,听着山中弥漫的蝉鸣声,伸起双手伸了个腰,又张大了嘴巴,用手拍了拍。 “走吧,就寝。今天一天御剑真是太累了。” “这么早?你不是才睡的吗?” “我前天晚上也没睡啊,这几个月都没好好睡过一次呢。” “你干嘛去了,夜夜不睡。” “给我爹守灵。” …… “你爹!” “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肉麻的话你就留着吧。我早没事了!走吧,走吧。”流留作势拉上叶凌修的手臂就往房里拽。 “你住旁边那间!滚出去。”叶凌修一个翻身将流留又从房里推了出来,大门紧闭。 “别啊!叶凌修,我。哎呀!” 流留放弃了挣扎,只好又像从前一样,坐在门外看起了月亮。 没过一会儿,叶凌修却从里屋打开了大门,眼中略显嫌弃之色。 “进来吧,一起睡。” “好啊好啊好啊!” 那小子又麻溜地走进屋里来,满脸得逞地笑着。 翌日…… 天光万顷,傲日当头。 两人御剑飞行,白鹤在右。互相追赶着,争抢着第一的位置。 三人划过云层,俯视群山。一顿嬉笑,好不惬意。 “掌门!师弟回来了。” 一黑袍弟子禀报。 在师父面前,他收起了往日的松散样子。站地笔直,规矩地作揖,通禀着。 “师父,流程,长吉师兄。” 流留笑着颔首,又看了看叶凌修,挤眉弄眼着,示意他赶快行礼。 “流掌门,流程,长吉道长。”叶凌修作揖颔首。 穆林一顿看眼色,也跟着急急点头作揖,未敢说些什么。 他暼眼看了看流长吉的眼色。却只见那人一身黑袍,庄严肃穆地站在那处,眼珠子也不见动一动。又仔细打量了他冗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 她嘴角一笑,收回了眼睛。脚下不由地踢了两步,又慢慢向长吉道长那方靠近了一些。 明明和流留差不了多少年纪,生地也如此俊郎,却又一副正道唯天、旁若无人的稳重模样。可,他时时认真的样子,又总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去了解。 “凌修怎么来了?”流合正色问道。 “师叔吩咐,前来寻长修掌门讨教些事情。” “哦?是你哪个师叔。” “两个师叔。” 流合蹙眉,直觉奇怪。 流合掌门与那丁南山的普华仙人多有交情,毕竟两人时常来往。可与普世仙人,却着实没什么交集。 流合一手负于身后,一手长袖伸出,缓缓走向前来,略带严肃。 “是有什么大事?” “是!魔灵一精入了魔,是血月魔狐的魔。” “非血月魔狐子嗣,怎会?” “魔灵以那血月魔狐化作养料,喂了那精。” “愚蠢!糊涂!”流合掌门甩手与身后,气气地道。 “我以前就说过魔灵那法不可行,可她却偏行不可。如今,却还是酿成了大祸。”流合无奈地道。 一旁的流留见着样子,兴兴地迎了上去。推了推流合的肩膀,笑了笑。 叶凌修和穆林见了,却为之一惊。又见流合掌门收了皱起的眉眼,也微微笑了起来。 叶凌修不得不感叹,看来流留这脾气都是掌门惯出来的。算是找到源头,八九不离十了。 “阿伯。” 流留笑着叫了一声。 众人脸色忽变,气氛奇怪。他才又改了口。 “师父。你就别为这担心了,你同那苏古无寂不是有些交情嘛,卖个人情,让那苏古无寂将赤尤交出来,一并关进锁妖塔里,可不就行了?” “你小子,想的可真好!” 一旁的流程忍不住大叫出来。他看见流合老头的脸色不对,赶紧收了话语,又认真地站好起来。 “师父同魔灵掌门,怕是,不好说些什么。让普一仙人去说,可能还会有些成效。”流程认真地道。 “可,家师还在云游。”叶凌修抬眉看了一眼,又低下眼眉。 “穆林不是在此吗,她知道你那师父在哪。” 流合掌门笑着,胸有成竹一般。 众人纷纷眼色向穆林看去,看地穆林直发怵。 “我,我,我可不知道。师父可没告诉我。” 穆林眼珠四处乱瞟着,慌着道。 她知道这次定是逃不过了。 每次流合掌门找普一仙人一同饮酒,都会来问她。 而每次,她也乖乖地告诉了流合这老头。只因师父交代过,若是旁人找他,大可不必理会。 可若是流合老头找他,就得告诉流合他在哪里。 师父每每出门前,都会告知穆林,去了哪。虽对外都说是闭关,可他这等已成仙之人,哪里用得着闭关。实际都是下山云游去了。 穆林脑子里想着师父的交代,又有些慌乱地跺了跺脚。 “师父,师父在杨州。你们可别说是我说出去的啊。” “那便传信一封,叫他回来。”流合道。 少女施法,旋手作势,托起双掌。 流合见样,只挥指几下,便写完了信。挥手一送,信卷便向空中飞去,消失天际。 “师父!”流长吉正色走来,“锁妖塔一事,耽搁不得了。” “既然流留已经回来,凌修也在此。那你们便同众师弟前去看看吧。”流合道。 “是!师父。” 叶凌修却一脸茫然,莫名地就被安排了一件急事。又不好拒绝,只得跟着道了句是。 “锁妖塔怎么了?师兄。” 流留一问。这一问,倒是问出了穆林与叶凌修的疑虑。 “锁妖塔里有妖力越发强大了,能听塔外之事,与人交流。” “什么!”众人大惊。 众人都知道长修山中锁妖塔是修仙界的镇妖至宝,能锁天下妖魔。无论大小皆无法逃脱,一旦锁上遍是隔绝外界了。 如今说,妖物能听到塔外之事,同塔外交流了。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是那血月魔狐?”流留问道。 “不知。”流长吉摇头。 “那便去看一看!”流留急切地道,作势便欲御剑而去。 “等会儿,为师有一物要赠与你们。” “什么啊?”穆林道。 只见流合手指作势,化拳摊掌,拿出一柄粗剑。 那剑颇有丑陋之色,像是没经过锤炼的一把糙剑。看地众人实在不解。 “师父,这东西,真重啊!” 众人还没缓过神来,流留却已经拿剑试了起来。 他扛着重剑的样子,让众人却是忍不住一阵发笑,气氛突变,滑稽至极。 “走吧!”流长吉不作理会,御剑而去。 众人御剑,划破苍穹。声势浩大,犹如英雄出征,毫无惧色,一派傲气,声势冲天,利落而去。 枫树落叶纷纷,仙鹤行来,化作人形立下。 她抬头看去,红枫漫不经心地飘来,划过少女的脸眸,缓缓落在地上。 又一片红叶落下,少女伸出手去,那红叶竟刚好落在她掌心。少女便得意地笑了。 她忽觉得头顶有了些重量,下意识伸手摸去。却摸到一双大手,先是一惊,又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只是看你头顶有片落叶而已。”流长吉道。 少女抓着那手,转过身去,眼前之人背着光,让她看不清这人的脸色。 再认真细看。却能看见那人比她高了一头,一身黑袍,道气站着。 “长吉。” 一声呼唤,唇边一笑。 阳光倾撒,红枫间隙透着棱棱光絮。一个甜意可人的笑,皓齿小巧,有两颗虎牙。 流长吉低眉,不安地缓缓加重了呼吸。 他又侧过脸去,扯出了被少女握着的那双手。 喉结滚动,鼻梁映着阳光,凤眼低垂。一个最动人的角度。 “快点啊!师兄。”流留回头道。 众人已行至锁妖塔门口,等着他作法开门。于是都纷纷回过头来,向他看去。 流长吉未言语,迈步向前,皱眉默念咒法。 他作势一挥,锁妖塔大门忽开。 “嘭!” 门重重地撞在了墙边。 “师兄,你没掌握好力道啊,门都快碎了。” 流留无奈调侃着,见流长吉严肃的样子,却又忽然怕了起来。 “呵呵,师兄,我错了。” 众人一并向门中结界看去,有些犹豫之色。 流长吉先一步进了塔中,众人才纷纷一个一个地迈步进去。 流留却在门外,小声地嘟囔着。 “早知道,师父还不如将这锁妖塔的锁咒告知我,让我来看管。开个门竟连门都撞地快碎了。” 他一步一步不情愿地走进了塔中,将门又合上了。 锁妖塔一震,妖气四起。 黑烟层层,散于塔外,塔内哀鸣不休。 第二十四章 离 白国南境,杨州柳下城。 杨州出戏,柳下名城, 男子好诗,女子擅舞。 才子佳人,吟诗作对, 戏折一曲,水墨江南。 多情应笑我,莫离离多。 苏扶私下出山,只听闻师父说杨州柳下,有一人可帮赤尤脱魔。 虽有些不信,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来了柳下城。 少年缓缓而行。白衣过云间,清风御灵剑。穿过杨州,下至柳下。四下询问,辗转不得。临夜而来,便只得在客栈住下。 “掌柜的,你可知道离娘是何人?”苏扶持剑于堂中,嘴角浅笑,缓缓而问。 “我可不知道啊!公子不是本地人吧。生地高挑,莫非从北边帝城来的。” 那人目光如炬,只觉得眼前的人生地清瘦又高挑好看,一猜便猜了个半分。 “我确实不是本地人,但我也是南方人。只是有一半北方血缘罢了。”苏扶无奈道。 “怪不得公子生地如此有贵气。” 苏扶只得无奈笑了笑,缓缓走出门去。 “哎,公子!公子留步。”那掌柜地小步走了过来。 “你问我这离娘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城中戏宅里处处都是叫什么什么娘的,你大可以去那最有名的梨园看看。” “多谢!” 苏扶缓行而去,沿路问人,坐船又行了好一会儿。 城中遍是水墨城墙,片瓦房屋。杨柳下堤,船影徐徐,船家引吭高歌,众人饮酒作诗,好不趣味。 只听耳边戏声渐近,高吭引转,船夫不由地停下歌声,迷入听了起来。 戏声忽落,古舞声起。船家才又开始划动船桨,继续向前行进。 苏扶内心有些不安,想着昨日师父说的话,嘴里直念着离娘的名字。 前些时日,苏扶听闻赤尤魔性又发作,前去询问师父。师父却道,需日日帮她抑制,可也帮不了多久。 赤尤发作的次数越发频繁了,到魔性攻心的时候,怕是师父也留不得她。 苏扶无奈,直求问师父可有他法,师父摇头。他便长跪不起,求师父帮赤尤。 总算,师父告诉了他去寻离娘,方可治赤尤的魔。问是何处去寻,却只道杨州柳下城。 莫大的江南,杨州柳下他跑遍到处,寻得离娘百个,却无一个是能救赤尤的。 如今这是他来寻的最后一处地方,只愿上苍庇佑,有心人能成愿。 船靠岸边,柳下常青。他几步快至,问了几人,行至梨园。 梨园位于湖中,大片地域皆是戏人的天下,是诗人的聚地。 梨园盛大,门户百家,家家有戏,戏戏不同。 有的主唱战争国仇,有的唱人间小爱,有的唱女戴黄花,有的唱悬案莫测…… 各式不同,各家百名。之中,随正门而进的第一家,便是最大的一家,名唤泗水。 苏扶一进门中,便见一女子身着戏服,眉间皱着,腔调哀怨。 他不懂戏,却也被这女子吸引了去。 楼层有五,一二供吃、供看。三四五便是住层。 底座人头满满,一楼看去,遍是一众朴素衣裳的寻常人家。 二楼望去,只见一番翩翩公子,锦衣华服。却见有一老人,蓝色衣衫,白须长眉,一派仙人气魄。 那老者时不时拍起大腿,放肆大笑着。 越是难过的片段,他倒是笑得越开心。看得苏扶清浅一笑,摆了摆头。 “你干嘛呢!谁又放这老头进来了?”一女子大叫。 那女子腰身纤细,腔调高昂,眼角微提,一副戏子的样子。 只是她双手叉在腰间,破口大骂的惊人模样竟实在与身形反常。 “小的知错了,是刚招收的新人放这老头进来的,那新人不知他是我泗水的禁客。还请主人放过他一次。” “我这泗水是供懂戏之人来观,可不是让这等泼皮疯癫的老头来撒野的。把他给我拖出去。”老板娘大声嚷嚷着。 戏台上的女子为之一震,脚下竟抖了两抖,前行一步时,忽地直面倒去。 看戏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嘴巴大张起来,见戏子倒下,难掩惊讶之色。 忽地! 老者拍案而起,腾栏两步,飞下而至,接住了戏子,势力所趋,脚下不住地转了两圈,那女子便被稳稳接住。 女子面有难色,又赶紧抽离,又恢复了淡定神态,眉眼风骨,“离娘多谢!” 离娘?是我要找的,离娘?苏扶一惊。 “你我都这样熟了,不必谢。”老者笑着道。 “离老板,他帮了我,便让他在这儿吧。”女子冷傲,礼貌笑道。 离老板?又姓离?苏扶不解。 “离娘都开了金口,那便让他留下吧。”离老板礼貌回着,嘴角一笑。 苏扶却是一笑,尽将一切看在眼底。 那老者故意扔了一物,将戏子绊倒,又自己上前去接。 反应之快,着实让人以为是偶然。可这等小把戏,哪里逃得过修仙之人的法眼。 戏子脚伤,揭开了幕布回去。 一女子出来,身着男装,一手折扇。 也是戏子之势,每一步都稳健带气。 她三面拱手作揖,只道“承蒙各位抬爱,我泗水才有了今日光景。” “也多谢各位来看我们离娘的表演,离娘如今脚伤,今晚怕是不能再演了。作为赔罪,小生将为大家多唱几场。” “行行行!小离娘也行……”台下一众和颜悦色,竟无人因此闹事。 小离娘?这儿有多少姓离的人家。 远处老者朝苏扶一步步走来,面带祥和,“是同道中人啊!” “什么?”苏扶后退了一步,有些怕是个疯子,“你也是修仙之人。” “是啊,哈哈哈哈……”老者笑着,又道,“此处无妖无魔,来此处作甚。” “寻离娘!”苏扶礼貌道,身体还是又远离了些。不敢靠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梨园都姓离,你寻得是哪个离娘。” “公子,怕是被别人骗了吧。”一旁看热闹的人说道。 “可师父明明说,离娘可治魔。”苏扶回那老者。 “治魔?你师父是谁?”老者忽地转换了脸色,认真起来。 苏扶看着眼前的老者,只想着这人怕是个疯癫的老头,只要不是修仙之人,向他说了也无妨。 “师父乃魔灵,苏古无寂。” “哦,呵呵呵……小子,我见你骨骼惊奇,甚合我心,那我便同你一同寻那离娘。”老者道。 “不必了,不必了。” 苏扶连忙拒绝,却为时已晚了。被那老头抓住手臂便拖了好几步,向后台行去。 后台戏子众多,描眉施粉,作丑扮乖,群群到处。 只是人人脸中倦色,只一人眉眼孤傲,卸下了妆容,清冷亮眼,叫人一眼就被那处吸引了过去。 正是那个脚伤了的女子。 老者将苏扶拖到了女子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离娘。” 苏扶不由地看得有些发呆。这女子凤眼上扬,唇红点点,甚是美貌。与刚刚上妆之时竟无太大区别。 “不,苏扶不知。”苏扶有些失态地道。 除了赤尤,他还从未见过有如此貌美的女子,又风骨盎然,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那女子礼貌颔首着,头轻轻一低,都有将要起戏之态。 像个仙人,出神入化。 “公子,找我?是有何事?” “你能治魔?”苏扶只好直接问去。 那女子却是低眉莞尔一笑,眼色却还是孤傲至极。 “哎,这样能问出个什么。还是同我一起去街上逛逛,陪我聊聊天吧。”老者推着两个人的后背,便后门出去。 三人同行,女子一身青衣,一手负于丹田,一手背至身后,徐徐走着。 面容生冷勿进之色,眼里仿佛有山河岁月。 “离娘,你们挨近一点。”老者催着。 “是。”离娘回着,便又靠近了一步。 她肩角贴着苏扶,苏扶却不适应地离远了些。 离娘见老者行于身前,远了许多。便站定正对着苏扶,将他抓了过去。 苏扶一惊! 谁知女子却只是悄悄说“仙人对我有恩,我才故意听从。我对你并无兴致,你大可放心。” “哦。”苏扶一笑,放松了全身的心神。 “听仙人说,你来寻一女子。唤离娘?” “正是。” “你怕是和我一样,被骗了。” 苏扶无奈,就只认真听着。 “以前有一人,他说他是北方征战的将军。长年于边塞抗敌,还说叫我等他回来,便娶了我。如今,八年已过,他却也不曾来过。呵呵……” 女子笑着,不施粉黛的样子,此刻眉眼笑起来,多了几分真实,也多了几分舒坦。 “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苏扶安慰着女子。 “男人骗骗小姑娘而已,哪是什么难言之隐。” 苏扶沉默着,不知该作何回答。 杨柳低垂,船夫歌声高起。长灯串街,排排高挂,已是夜幕之色。 苏扶见如此美景,心下又有不安。 “若是有一将死之人,需要你找遍天下,才能寻得一人救治,那你当如何?” “那我便寻遍天下!” 女子跟上前面老者的步子,稳健前去。最后留下一句,“快走吧,天快黑了。” …… 苏扶低眉,冷冷一笑。 天快黑了!赤尤,你等我。 第二十五章 源起 杨州,柳下城。 城如墨色,黑白一抹,山水一隅。 老者坐在门坎上打坐。苏扶白色衣衫坐下,看着那闭眼的老者,又看了看一旁摊桌,准备晚饭的青衣女人。 “离娘是如何与这老人家相识的?又为何唤他一声仙人。” “仙人常年来此,偶尔出没。对我有救命之恩。他自道是山中成仙之人,所以唤一声仙人。” “哪座仙山?” “不知。” 离娘神态未有变色,自如地摆好了菜桌。桌上两菜一汤,皆是素食小菜。 “公子如何称呼?” “苏扶。” “苏,扶。你来寻离娘,所为何事?” “我一好友中了魔。师父说,非离娘不可救治。” “苏扶你怕是被骗了。此处离娘千万个,无一人会治人、除魔的本事。你那师父可能是不想让你太难过,随便给你打发了个去处罢了。” 苏扶皱眉。 女子说的,他的确猜到过。想来师父是想给自己一丝希望,便让自己一直不停地找下去。可事实根本查无此人。 “那离娘,你之前说的那个将军是我白国人?” “是!是名盛一时的潇狼——无棘。” “无棘将军!”苏扶一惊。 这个无棘,自小他还要唤声老师。只因此人武力高强,白帝便安排无棘进皇城当了自己的师父。那时他已征战一方,名盛各州,随白帝一统了天下。 修仙之人不问世事,自七岁离开皇城,少年就再也不知此人此事。 离娘眸子傲冷,又平平道着。 “那年他征战而归,途经此处,驻足些许时日,便来梨园听戏。将军烽火铁骑,身上杀伐戾气隔着戏台都能感觉得到。” “而后,又如何?” “他一眼就说要娶我。人人都觉得是大好的事,可我却不愿嫁无理之人。” “那你又是如何喜欢上他的?” “我以为他只是一介莽夫。谁知他句句诗词,信手拈来。当时便对他颇有改观,却还是觉得此人轻浮,不作理会。他便不眠不休,日日来寻。” 离娘眼中慢慢有了些许温和之色,又接着道。 “那人有些天生的趣味,说的句句在理,还偶尔夹杂两句糙话。经常一句两句就逗地我笑个不停。时日长久了,我还没答应什么呢,他却要走了。还说征战之后,必来娶我!” “呵!他这人果真是戏言?”苏扶听地有些生气。 “ “之后他征战而归,一回就娶了天下的郡主。将过半月,消息才传至我杨州。再过一年,无棘再次出征,便死于非命。故事已了,就如此而已。” 离娘凤眼低垂,转眉又直直朝苏扶看来。他脸颊微起,嘴角礼貌一笑。瞳孔之中,又变回了冰冷之色。 “用餐吧。” “啊!” 打坐的老头忽然大叫一声,苏扶看了过去。 老头手中拿着一个纸卷,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脑袋。一副作痛的样子。 他又打开纸卷,气气地看了看。 眼角纹路垂下,眉头紧锁,睁大了双眼,转头看了过来。 “苏扶!你说的中魔之人可是赤尤?” “赤尤?怎么了。” “随我回山!” 老者轻巧翻身过来,抓住了少年的手臂。他一手作势,口念咒法。 一剑锋忽至眼前,压住瞳眸,苏扶动弹不得。 少年顺着剑锋看去,剑身有如弯月,剑柄旋云,竟然是离乐剑。 他只得突然抱拳道,“普一仙人!” “哈哈,出剑太急,剑锋偏了。”那老头却笑盈盈地道。 普一仙人又看向剑身,势指过去,道了一句“转过去!下来一点!” 那剑便乖乖听了吩咐,转了过来。又调整了位置。 老头又转身拉起离娘,一同上了剑。 离娘深有不解,直问“仙人抓我作甚?” “离了你酿的酒,和你的曲,我哪里在那山里待的住!哈哈哈……” 老头所言坦荡,也让人着实无奈。 杨州位于白国最南,与东隅长修相隔甚远。御剑之行,还需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长修却发生了大事。 众人刚进锁妖塔中,准备一探究竟。塔便狂震几番,脚下实在不稳。人人东倒西歪。 穆林本就没有太高修为,又不常练功。这震地两下,她便要倒下去。 只忽然!一手伸来,将她掺住,又紧紧靠近了掌心。穆林脸颊绯红。 流长吉稳稳牵着女子,一震颠簸过后,才放开了手。 他四下看去,并无妖邪。 “是何人在作怪!” “道长!哈哈哈哈……”万声回音,妖魔忽笑。 笑声渐行渐远,消失了。脚步声却忽地起来,一人铁靴之声,接着万马齐喑。有如面临战场厮杀。 一旁的流留认真听着这空远的脚步声,只听声音忽地停住。他却戏谑一笑。 “在三楼!” “如何知晓?”叶凌修问。 “锁妖塔是长修的,我自然有各种方法知晓。”流留卖关子道。 “脚步声只走了三层阶梯,四层又是隔绝的。故只会在三楼。”流长吉道。 他将穆林拉直身后,又作势指剑,寻阶而去。 众弟子拔剑跟在身后,眉心冒着些许冷汗。一步一步地沿阶而上。 到了三层,一片空旷。无一物。 “怎么可能?明明听到在三楼停住了。”流留有些气气地道。 叶凌修摇了摇头,看向流留,调侃了起来。 “你可真聪明!” 流长吉走去,摸了摸前方的长桌。桌上是一方道法台,一葫芦坐中,被封条贴着。 流留也靠近过去,围着四处转了一圈,靠近又仔细看了看。尘灰涨满,看不出些什么。他便用力一吹。 “呼……咳咳,咳咳……” 尘灰铺面而来,又成了一番笑话。 惹得叶凌修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干嘛!” “流留留,自作自受了吧!”身后的穆林大笑着道。 “穆木木!你够了啊。”流留一脸尘灰,看了过来。 流留留?穆木木? 流长吉一顿,朝那两人看了过去。 他们什么时候,名字都这样亲近了! “葫芦有洞!”叶凌修正色道。 “师兄,三楼与四楼结界已破。”一旁弟子回来禀报。 “去四楼!”流留快步抢先了上去,叶凌修紧随其后。 众弟子又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流长吉也作势追去。 众人来到四楼,还是什么都没有,一片安宁。四楼之上,每层楼都有结界。 一弟子又回来报“结界未破!” “啊!救命啊。道长!” “穆木木!”流留惊着转身冲下三楼。 道长顿色,急忙也追了去。 众弟子之中忽地大惊,众人惊叫! “是战魂!” 霎时!浓烟四起,化作军士模样,手持铁剑,一对一朝弟子砍来。 四下慌乱…… 流长吉追至三楼,辗转一圈,不见任何人。 难道是进了葫芦! 他唤出意念,化了一缕魂魄,从破洞穿进葫芦之中。 果然,不远处看见了被施定身咒绑着的流留与穆林。 一将军身披金甲,不忙不乱地缓缓朝他走来。 “道长!我们来谈一个交易吧。” “无棘!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流长吉眉眼皱起,看着那将军。 “你我本是挚友!当初我要为帝统一天下,才弃了道法,离开了长修。可如今也是一样啊!我求了你那么多次,却为何不像往日那般支持我了。” “无棘,你想做些什么,我都知晓。放下吧,我不能放你出去。” “那皇帝小儿,我如此信他!他却欺我忠诚,妒我声名。派我的左将偷袭我,让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天下皆知,我为何不恨!”将军气气地道。 他周身烈火气焰,熊熊而起。 “所以你就用焚身咒唤开结界,破坏锁妖塔,让众妖可与外界通信!” “我也不想的!可我若想出来,便只有此法。” “你又为何如此执着!”流长吉无奈,凤眼低垂起来。 “还有一人在南方等我……”无棘略带求色。 “你若当真只是为了那女子,我早都放你去了。”流长吉正色道。 “是!我定是要先拿了皇帝的狗命,再去寻她。我那次征战回归,说好了要去娶她。可形势所逼,皇帝刀架家人脖颈。却只得娶了那郡主。” “你自己后来不也说了吗,是那奸臣绑了你一家,并非皇帝。”流长吉道。 “有什么区别吗?你当他真不知晓?若他真不知晓,为何我娶了郡主之后,家人才被安全送回?若他当真不知晓,我都那么问他了,他又为何不向我解释。” 焰火之身滚烫,越发逼近。 “流长吉!不管你想不想,都得帮我开这锁妖塔的门。” 无棘退回绑那两人之处,缓缓地道。 “一个是你最看好的师弟,一个是你所爱。是吧。” “是,那又如何?”流长吉正色看去。 所爱?少女心中暗流涌动。 那烈火之身,手化热火,将欲向两人烧去。 “别!”流长吉大惊! “念在我们师兄弟一场,就当是圆了我一个心愿。”他又收了手势,缓缓地道。 “我放你出去!” 流长吉闭上凤眼,低眉沉重。 他一段符咒所出,口念咒语,散了结界,锁妖塔门大开!塔中法术失控。 万妖倾巢而出,如同大江东去,不可复返。 地下被捆之人坐着,嘴里被符咒封上了。动弹不得,一切的一切,却听地真真切切。 流留眼眶红了一片,血丝覆上,眼角泪水划过棱角的脸庞,一颗颗滴落。 穆林睁大眼睛呆住了瞳眸,也动弹不得。 黑袍作势,长剑飞去,绳索尽断。他又口念咒语,两人定身咒才解。 流留忽地箭步冲上来,双手紧紧抓住流长吉的肩膀,瞳孔血丝泛泪。嘴角大声怒斥。 “锁妖塔门处结界一开,便是开了整座塔的结界。你又不是不知!” 那人摇晃着,怒斥着,又自责蹲在地上不住流出泪来。 进山之时,师父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 锁妖塔所设结界有所弊端,妖物只可进,不可出! 第二十六章 三日之期 三人御一剑而行,疾风过发,终至长修。 普一仙人带着身后两人徐徐而至,剑至,人脚也一个个落地。 青衣女子两手整理着几缕凌乱的发丝,凤眼淡媚。 “这是仙人居所?” “非也非也!是我好友的仙门,名唤长修。” “长修!世人皆知的法道修仙名门?” “是。那普一仙人真是丁南仙山的掌门!”青衣女子一惊,又立马后退作揖,“小女子有眼无珠,未能识得仙人。” “哎!你不必这般客气,显得生疏了。”老者回看,盈盈一笑。 苏扶持剑而立,站定看着两人。腰间银铃忽响,耳边传来沸沸扬扬的叫喊声。 他寻声看去,只见天色昏暗,黑云滚滚,万妖倾天。 “都抓回来!不要让他们逃走!”一声喝厉。 是流留! 白袍甚多,弟子御剑夹杂其中,用手中的葫芦,追着四逃的妖魔。 却见有些弟子反被恶灵转来袭击,左右被抓,伤痕遍布。又见几个魔气甚重的妖邪,在人堆里迟迟不离,一遍又一遍地用妖术杀着十四五岁的白袍道士。 那几个白袍道士,有男有女,修为皆是不高,左右两下便被断喉割腹,命丧当场。 人之将死,剑灵断魂,尸身也纷纷坠落。 血腥味浓重了整片仙山,血水从空际洒落。几滴落下在苏扶脸上,溅在万人身上。 一时,四下混乱。 模糊之中,苏扶看见了一蓝色衣衫,御剑而上。 他幻剑而出,白影刺去,连杀两妖。又幻剑横扫,周身妖物皆被划成了两半。 是叶凌修! 奇怪的是,一仙鹤于之中穿行而过。 身旁的老者蹙眉,忽地飞入天际。在黑云缠绕中盘腿而坐。 仙鹤飞下,乘起老者,左右旋斗。离乐剑出,剑气四围,如白色花瓣撒开,恶灵一片,皆被震碎。 苏扶御剑而起,疾灵摇晃。小妖竟乖乖停下,神色全无。如同行尸走肉,跟着他身后,一点点移动。苏扶往左,他们便也跟着往左。往右,他们便也跟着往右。 “小心!” 一旁呼声渐近,幻剑将苏扶身旁的妖物杀死。蓝色衣衫突至。 “你怎么来了?”叶凌修问。 “怎么回事?”苏扶问。 “长修锁妖塔万妖出逃。说来话长!先打再说。”叶凌修简短地道。又转身幻剑杀了一偷袭的妖物。 底下的青衣女子站立抬望,凤眼细眉皱起,瞳中骇色。 忽地!一妖物袭来。女子失色,四下无助,只得用双手挡住脸上,眼眸紧闭。突觉手背一阵冰凉,有水似的液体渐渐从手背滑落,却又不像水,有些粘稠。 她缓缓睁开眼睛,摊开手掌。一妖物正面前方,瞳孔瞪大,脸色狰狞。脖颈处一个深口,腹中被刺了一剑。 原来手背上的不是水,是血! 妖物腹中之剑忽地拔出,血又溅起,撒在了女子的眉眼之处。瞳眸看去,忽觉世界全红。 妖物缓缓倒下。一金甲将士冒出头来,眉眼如炬,收剑斜划。 女子大惊! “无……棘!” “离娘……”将军低眉,不敢看去。 女子呆住,直直看着眼前八年未见之人。 将军剑锋划地,背身转了过去,一步步离开。 “怎么!你又想走了是吗?”女子言语镇定,凤眼忽红。 无棘定住了步子,低沉声音渐起。 “对不起!等我去杀了那皇帝,再来找你。”他道。 “你又何必再骗我!你现在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离娘道。 “对你,句句为真!”他转过身来,眉眼认真看向青衣女子。身泛火光。 “但,你若不信。便,当我死了吧……”他道。 “你要去何处?带我去!我便信你。”离娘道。 将军犹豫之色,又走上前来。身上火光消散,一手揽住了女子,御剑而起。 妖物已经逃窜四去,空中血色,众人御剑而下。女子抓紧着他的手臂,一遍遍抬眉看着。那人目光深沉,许久未见。 流留瞳色深红,杀伐之气甚重。他远远看见无棘逃去的身影,又立刻凶光御剑追去。 “离娘!”普一仙人大叫,乘起仙鹤,向远处的星点追去。 “仙人等我!”苏扶后来跟上老者步伐,御剑而去。 “苏扶……”叶凌修见势便追去。 众人才刚刚落剑而下,身上伤痕到处。看着遍地同门的尸身,几个跪在尸首身旁,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哭的都是十五六岁的新弟子,死的也是初出茅庐的法道士。流长吉看去一片,闭眼长叹。 白国帝城,皇城太极宫。 皇城威严,兵士肃目把手。太极宫乃帝王住所,有重兵把手,多人巡逻。 白帝立于红墙之下,看着院中种下的兰花,已有枯萎之色。 “李云!谁把我的花给养死了!”白帝稳声大呼,随从宫女纷纷跪下。 李云是皇帝身后的从侍太监。从小陪伴皇帝长大,与皇帝关系深厚,堪比亲人。皇家子弟若是见了,也会敬重他三分,颔首唤一声李公公。 “这几日是谁负责的这花,快自己站出来吧。愣着干嘛呢!”李公公道。 一女子颤颤巍巍地移出跪步,吓地又直磕头。 “是我,昨日忘了浇水。”小宫女道。 “处死!”白帝颜无变色,唇齿轻启。那女子便被小太监脱了出去。 这已经是白帝不知第几次为了这棵兰草处死宫人了。开始李云还会求情一番,可却都招来皇帝一番责罚。 李云聪慧,知晓这是无法劝说的,便省了些口舌,没有帮衬。毕竟在君王侧,自保重要。虽从小一起长大,但他是帝王,自己只是侍从。 “狗皇帝,拿命来!”一声长啸,戾气甚重,无棘将军御剑而至。身后还跟着一青衣女子,生地纤瘦,眉眼如凤,藏有山河。 “无棘将军!不是死了吗?”李云道。 他忽地反应过来,又马上挡在白帝身前。 “侍卫何在,快来救驾!”他道。 两侍卫来,于门口拔刀而出。 白帝沉稳,眉有疑色,丝毫无惧。他推开李云,正色往前人看去。 “朕还轮不到躲在你身后苟活。”一句之中似有贬低之意,李云却不在意。 白帝又向两侍卫道,“你们两个不必前来,无棘将军自不会伤我。” 无棘冷笑,一剑刺来!身带火光,目光如炬。一旁的两个侍卫却来不及反应。 “呛!” 一剑飞来,划破他的剑锋,剑刺在地。身后老者驾鹤而来,身旁还有个白袍道士,挡在皇帝身前。 “流留,不许作声。刚刚我同你说的,你还记得。”老者抓着身旁的流留道。 “记得。”流留眉眼血丝未散,忍耐地道。 “无棘将军!有话好好说,哈哈哈哈……”老者扶须笑道。 “哼!同他讲道理?你问这狗皇帝,我是怎么死的!”无棘道。 “战死。”皇帝毫无顿色,直言道。 “我是被我的左将杀死的!可是你下的命令?” 白帝转眼看了过来,大惊失色道,“被杀?怎么会!” “我再问你,为何挟持我家人,逼迫我娶了那郡主?”无棘道。 “什么挟持?何来逼迫?朕当时给你三日考虑,你第二日便来朝肯了这门亲事。”白帝道。 “此中怕是有奸人作怪,将军莫要上当受骗。”普一仙人道。 “除了他,何人又会想要我的命!”无棘道。 “便是因为你是你,所以才会有人想要你的命。”一旁的宫女竟脱口出声来,毫无惧色。眉眼又看向皇帝,闪烁着星光。 “好一个多情的女子!”无棘冷笑。 “将军,是谁想要将郡主嫁与你?又是谁想要你死?你当真猜不着?奴才陪伴皇上多年,皇上仁德,光明磊落,不屑于做这等事情。”李云道。 李云的一番话语,让无棘开始有些动摇起来。眉眼慌乱,不知作何。 他这一举动,被身后离娘看在眼里,女子便紧紧拉住他的手臂,轻道“不可莽撞,此事疑点颇多。” 女子眼神之中,满是暖意。 “普一仙人!”苏扶御剑而至。 白帝看去,只见白衣身后又跟着一男子,御剑而下。 “师父!”后面那男子道。 “凌修。”普一仙人突然正色地道。态势一改往常,一本正经地严肃看着叶凌修道“你怎么来了。” 白帝一直盯着苏扶,见他一身白衣,眉目清秀,仙风道骨。不知是和来路,却只觉熟悉。他转色凝神,又向无棘看去。 “无棘,此事朕定找人查个清楚,也不会背着不白之冤。三日之后!如何?”白帝道。 …… 无棘身旁的女子又抓紧了,将他的手臂缠在指尖,温化了血液里的愤怒。 “那便三日!”他道,“三日之后,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长风袭来,夜里凶凉。 青衣女子冷地有些微抖,沿着指尖,传到无棘的手臂上。无棘回身看去,眉皱,眼中温和。 青衣对上那眸子,傲骨一笑,眼带山河。 一旁的李云尽看在眼下,便道,“来人,快给将军备房。供将军与娘子歇息。” 身后宫女起身,有些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道“将军请前来。” 无棘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离娘,便妥协着向前跟去。 白帝无奈,唤来一人,命大理寺来查此事。还道,三日之内,必得出结果。 苏扶向白帝看去,眉眼复杂。 这个人,还是没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第二十七章 诉 白国皇城,太极宫。 无棘同青衣女子离去,静待三日之期。 晚风飒飒,划在脸颊之上,如蛊虫噬般疼痛。苏扶盯着白帝远去的长道,脸上的疼痛之感让他转过神来。 老者仍然紧紧地抓着流留的肩膀,防止他突然跑出去。 只见流留脸色苍白,瞳眸中血丝未散。低头双齿紧咬,握拳的手还沾着打斗之时的妖血。身上几处伤口清晰可见。 苏扶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叶凌修。 这人穿了轻便的蓝色衣衫。狂风刮来,他肩上的发丝吹起,刮在脸上,那双眼睛却出神地笑着。 “冷死我了!”一女子抱了抱身子,道。 是穆林。 她从暗处走来,抓住了老者的衣衫。又颇带试探地扯了扯流留的衣角,弱弱地发出声音。 “师父。流留。我们跟着那小厮先去歇着吧。” “好,那便去。”老者看向女子,乐乐笑着,转眼向对面的男子看去,却又变了脸色,正色道“凌修,同去。苏扶,走吧。” 方才那白帝回寝殿之时,特意交代,让那小太监带着众人去歇息。住下三日,还道了句,与普一仙人是旧识,不可怠慢。 那小太监约莫十三十四的样子,身形瘦小,颤颤巍巍地一直在一旁守着,也没道半句话语。 如今小太监也已经等了许久,见众人发话,有要去的意思,便在前开始带起路来,还是未说半句。 众人来到寝殿前,小太监带着每个人进了一间房,便速速离去。 “怕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穆林道。 身边众人皆围桌一旁,在普一仙人房中议事。 “呜……” 外风呼啸,拍打着门窗。留声擦过,一派哗然。 “普一仙人,我有一事不知。”流留道。 “你为何要拦住我,不让我去杀那鬼魅无棘。” 众人寻声看去,皆皱眉又看向老者。老者却一笑,轻拍了拍衣袖,又认真起来。 “无棘他曾是你长修的弟子。你可知?” “以前不知……” 众人又是一惊,认真听着两人的对话。 穆林来了兴致,也乖乖摆了摆身子,坐正一番,又双手托着下巴作势好奇起来。 “他是你师父的爱徒,与你长吉师兄同年入山。无论是比武,还是耍剑,还是道术。他曾经都比你长吉师兄要略高一筹。” “哇!师父,那他肯定很厉害。”穆林瞪大眼睛道。 “少年十八之际,却突然要告别师门,同白帝征战乱世,统一天下。说是男子汉大丈夫,上当为国,下当为民,忧天下之忧。众人都道他不屑于修仙法术,却贪恋功名利禄。他临走之时,你师父还与他恩断义绝了。” “所以之后他战死沙场,多年未寻离娘,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修?”苏扶发问。 叶凌修却向他看去,眉眼不解。 “离娘?是那青衣女子?你何时如此清楚知晓他们的事的?”叶凌修问。 “我与离娘相识,离娘告知我一二。” “他死后化为恶魂鬼魄,被困于沙北,无法逃脱。”老者道。 “哦!这便是师父你说过的,圈无度。”穆林大声道。 “你竟然能记住了,奇迹。”老者笑道。 众人却不为所动。只因圈无度是修仙之人都知晓的基本学识,入门之时便有一科专要背诵,学习这些稀奇的妖魔鬼怪相关。 “后来长修那老头子,流合。于三月之后在民间听得这一消息,急急就赶了回去。许长吉去了一趟沙北,叫他去看看无棘的魂魄是否还未散尽。长吉去了,听说同他好一番争斗,才将他带了回山。”老者道。 “后来呢?” 沉闷已久的少年终于缓缓开了口。只是声音沙哑,变得格外低沉,夹杂些许沉稳之气。 这不像流留……苏扶看去,唇齿欲启,却被叶凌抓住手臂,对他摇了摇头。 “后来你师父花了大半修为,还借了我丁南一物去替无棘降恶魂,他才终于恢复了神智。谁知,他却还是一心想要去杀了白帝。你师父便将他困于锁妖塔中,终身不得出。” “原来如此。”流留道。 “所以锁妖塔一事,是与无棘将军有关?”苏扶转身看向流留,认真问道。 穆林忽地放下了托着的手,低下了头,玩着手中的衣袖,扭捏地将衣袖来回转起了圈。 “是!锁妖塔万妖出逃,都是因为我太过鲁莽,与师父、与长修山无关。”流留语气急急地道。 “你这又是为何?究竟出了何事?”苏扶问。 “我放了无棘!锁妖塔的结界破了,妖物便锁不住了,都逃了出来。”流留看向另一方,有些脾气地道。 苏扶不言,沉默看去。 此时,流留才有了一点少年郎的样子。苏扶看在眼里,才发觉,他还是那个流留,没变。放佛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你就别说了,别把什么都怪在自己身上!我的罪过,我自己扛。用不着你来发挥你的义薄云天的情意。”穆林大声道。 她小孩气地嘟起了双唇,又直直说起来。 “是我法力太浅!我碍手碍脚!被那鬼魂捉了,你才来寻,才会被我连累,也被捉住。长吉师兄被胁迫,为了救我们才开了结界,放了那鬼魂出去。” 穆林一鼓作气地道了出来,也可以说是吼了出来。声音细小而尖,一口气说完,还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不必如此!就算被绑的不是你,我也会去救,长吉师兄也会去开结界。这是我长修山中之事。与他人无关。”流留争论起来。 “那你既然知道不论被困的是谁,终究会有结界被破一事,你又何必,如此自责……” 一旁的叶凌修慢慢地道,语气辗转,略带安慰之意。 “行了。无棘一事,明日我要亲自查探一番,你们谁愿与我同去?我相信白帝不是这样的人。”老者扶须,看向众人,缓缓地道。 “我去!” “弟子自当前往。” “我也去。” “叶凌修都去了,我自然也要去。”流留缓道,眼中略有缓和之色。 众人皆回,万籁归寂。 刚刚一小太监送了盆水来,便匆匆离去。 流留看着手中已经凝固成条的血渍。忽地深叹了一口气,又缓缓向那盆水靠近,伸手进去。 是一盆热水…… 沿着水中的温度,将冰冷的手心温出些知觉来。少年双手静默,未动。 他发呆地看着…… 手中血渍随着时间的浸泡终于变成了鲜红色,一丝丝地游走在金盆之中。不一会儿,水中就不见了金色的盆底。 一片泛红…… 少年重拾斗志,左手枕靠于床榻,右手放在胸前。眼睛还睁着,还睡不下。 却放松了些…… 一腿弯曲起来,一腿安心躺着。 他脑里辗转了一天的事。了解了那鬼魂的过往,慢慢理解着。 长修山中锁妖塔一事,就算再发生一回,还是拦不住的。 无棘还是会想出来,结界还是会被破,锁妖塔还是会万妖出逃,众弟子还是会死伤惨重。 一切皆是命数。 他无能为力,也不能扭转乾坤。 但眼前之事,却能补救。他便觉得,似乎挽回了些什么。 流留双眼缓闭。白日里打斗太多,忽觉得眼皮越发重,呼吸沉稳起来,上下带起胸膛,不久便安稳地沉静于墨色之中。 另一隔殿之外,大门敞开着。 少年眉骨秀丽,白衣翩翩。风声渐微,扶动银铃,吹着衣摆缓缓而动。发丝轻缓。 他眉目盯着苍穹的无尽黑暗,见不到一点星光。 少年转身轻功而上。轻踩宫墙,琉璃瓦上。却见屋顶之处有一蓝色衣衫,喝着清酒,惬意之态,半躺着。 那人察觉到动静,转眼向他看来,眼中复杂之色。 “叶凌修。”他道。 “苏扶,怎么?你上来看我呐!”他道。 言语之中,调侃之色。 “许久未见,你倒是没变。”苏扶清浅一笑。 “本来也没几天,就是这些时日发生了些许事情,让人觉着久了些。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你怎么又长高了!” 叶凌修抬起一只手,作势量了量苏扶的高度。 “你如何知道我长高了。”苏扶道。 “就如此这般,凭白隔远量一量,自是量不出来个什么。” 叶凌修忽地站起,凑了上来。 五官凸显于苏扶眼前,棱角分明,脸上有些热气。 靠的太近,苏扶被热气包围,往后缩了些。 那人用手量了量苏扶的身高,身子却还左右踉跄着。 “真是醉了?” “你看!你果然长高了。都到我眉眼处了。” 他边说着,身体又不觉靠近了些。唇中的热度随着凌乱的呼吸,感知在少年的前额上,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哈欠。 “阿嚏!哎呀,没站稳。”他道。 苏扶不以为然,慢慢坐了下来。眼里红墙砖瓦,他都熟悉至极。多年过去了,他也还记得清楚各宫各殿的方位。 “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用手指向远处一处正中的宫殿,那院宽大。院里有棵老树,格格不入。 叶凌修寻声看去,眉眼一顿。 流留私下同他说过苏扶的身世,当时是当一个玩笑来听。如今却看地认真,想要了解更多。 第二十八章 重生篇:乞儿 他从光影中走来…… 众生皆如微末。 弥生一剑刺中了他的心口,那人却低沉一笑,眉目半露喜色。 “真像!”他道。 弥生顿了一下,拔出长剑。恍惚再看去,那人心口的血肉…… 正在一点点自我连合! …… “怎么会?” 他睁着眼睛后退了几步,又端起手中的剑来回认真看了看。 剑锋有血。没错!是伤到了。 “新奇吧?” 白衣走上前来,几步逼近。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弥生惊呼。 “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他再退了几步,退到门边,紧挨着屋门。而后,挥剑指出。 “这对我没用!你已经看见了。”白衣冷冷地道。 “我说我是个仙人。你信不信?” “仙人伤了便是自运灵气治伤,怎么会有这般旁门左道的愈合之力。”弥生道。 “懂的还挺多的!看来长修弟子,没少教你东西。” “你怎么知道,长修弟子教我法术一事?”弥生顿色。 “我与流留是旧识……”苏扶转身道,“他是不是每年都会来看你。” “你跟踪我!” “没有,只是我有通天的本领。能知晓一切。”苏扶嘴角上扬,言语戏谑。 “与师父相识,难不成你真是仙人!”弥生眼瞳发光,少年般稚嫩的脸庞靠近了几步。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苏扶。 “自然是!”他眉眼浅笑,嘴角上扬,看向弥生。 他那单纯的样子,和前世全然不同。重生了一回,像换了个人。 呵!本来也就是换了个人…… “你同我师父是如何相识的?”弥生眉眼单纯看了去。 “你同他又是如何相识的?你先说?”苏扶笑道。 他向弥生看去,眉眼像看着一个掌中的玩物。 “你不是说你无所不能嘛!那你来猜一猜。”少年稚气未脱,一派调侃的样子,有些像往日的旧人。 “是不是他来皇城找你,自说是长修仙人,可教你法术,却日日同你饮酒作乐。醉时嘴里还经常大骂一个人的名字?” “是!看来是位真仙人。这样细节都能知道。”弥生道。 苏扶忍不住一笑,眉眼纯色,灵动至极。 “那你可会法术?”弥生问。 “法术知晓一二,但剑术却是无人能及。除了一个人。” “是谁?我定要同他过两招。” “你还是先比过流留再说吧。”苏扶摇头。 弥生的剑术虽然高,但只能在人群之中一较高下。若是同有修为的修仙之人较量,却是还差了几分。 苏扶一年以来,时时暗下跟踪。第一次见流留寻来,是自己跟踪了南王弥生两月后。那一晚,流留厚脸皮地逼着弥生认了他为师父。 每每流留来皇城寻弥生,都能看见他俩人切磋剑术的身影。 弥生剑术进步飞快,果然和上一世一样天赋造然。 可他却还是打不过流留,毕竟是肉体凡胎之身。 “仙人何时送我回朝?”弥生蹙眉。 “后日。” 弥生顿色,直觉惊讶。明日不用上朝,而后日却是要的。他竟掐地这般准时。 “也罢。仙人既然同流留师父相识,那往后便一同来教我,可好啊?” 苏扶难色,眉眼低看,左右而过。 “我同他怕是不能同来。” “为何?” “我们吵了一架,还生着气呢。”苏扶如同哄小孩一般地道。 “那,好吧。” 北国之中灯火红色一片,映衬整个长仙居,阁楼实在是一番观望美景之地。 弥生抬头看了上去,便转身进屋,欲上阁楼。 “弥生!快,去帮他沐浴。”长仙道。 弥生眼带嫌弃之色,捏着鼻子向那人靠近。又用指尖夹着那人的衣角,拖着走去。 “走吧,今晚本王亲自给你洗。你还真是第一人!” 乞丐面色空洞,吃饱了后,略有睡意,被人拉了一程便无所谓地跟着。来到后方屏障之处。 一口木桶里装满了水,蒸汽缭绕,旋上梁木,辗转回环。 弥生走去,抬手试了试水温。他想起,往日宫人伺候他入浴也是这样做的。 他便一并做了个全套。 只听门口一声吱呀,几声脚步。屋里的另外两人便逍遥离去。 “我这是什么命呀!”他道,“老爷!您请吧。” 乞丐迷糊着下巴一顿,将睡未睡,上下眼皮不听话地打起架来。他听到话语竟明白了意思,也没争辩。任由弥生将他衣物扒光,自己乖乖地进了浴桶里坐下。一动不动。 弥生一番费力,左搓右抹,总算是将这人全身上下给搓了干净。 乞丐呼吸深沉,慢慢无力。搭在浴桶身旁的双手一顿,头往后仰,呼呼睡了过去。 “天呐!本王亲自上手给你沐浴,你竟然还不知享受,睡了过去。” 弥生看了看那人的脸庞,污渍一片,忍不住便伸手抹去。不一会儿,那人的五官便清晰显现了出来。 是个文人的长相,眉骨正气傲立,脸廓秀气。 “想不到你这小屁孩,长得倒还真是秀气。” “呼……嗤……”一顿回音,乞丐已深睡。 “醒醒,醒醒,醒醒!”叶凌修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吼了出来。 乞丐大惊! 他被吓地站直了身子,左右看去。 “谁?谁叫阿彻。” 他仿佛从梦中惊醒,醒来莫名奇妙地说着这话。 “阿彻?你的名字叫阿彻啊!” 弥生反应过来,试探着问。 “阿彻不是你叫的!我是赫连彻,官家的人。”乞丐肃目地道。 “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乞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一片坦荡,便又直直地坐了回去。双手抱住了前胸。 “转过去!” 弥生无奈,转过身去。 “你那身体,我都搓遍了,看光了。皮肉厚实地很。都是大男人,有必要这么害羞吗!” 肩膀一阵拍打,弥生直觉地痛。转回身去一看,却见那人已经穿好了衣服,一件蓝衣着身,气息昂然。 …… 好一个斯文败类! “你和我南国的秀才状元,相貌实在有的一拼。”弥生啧啧道。 “南国?是……”赫连彻顿色,沉默了半晌。 “如今已是两分天下了!”他又道。 “你说你是赫连家的人,可赫连家不是于白国末年之时,便被杀尽了吗?” “此事与你何干!你若是将我的事说出去,我现在便将你宰了。”赫连彻道。 “恐怕,你没这个本事。”弥生戏谑。 “哦?那你便试试!” “哎!打住。我给你搓了那么久的泥,搓的我浑身酸痛。哪里还有功夫同你打斗。”弥生道。 他站直身体,又松了松筋骨。转身便向门口离去。 后人往前走了两步,定色站住。 “你!”赫连彻大呼。 “你知道救我的,白衣服的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吗?”他问。 “你是说长仙吧,她回房了。这偌大的门庭,便是她的住所。我也只是借住。”弥生于门口停住,转过身来,缓缓地道。 “你可别为了生计,打她的主意啊!”弥生转色道。 “她长得也不好看,脸上疤痕可怖,你也别打歪心思了。不值得。” 弥生又装腔作势地道,内里却生怕赫连彻为了钱财,骗了那口中的女子。 “我赫连彻一向恩怨分明,怎会不报恩,反来敲竹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赫连彻拂袖转身,气气地道。 “快走!把门关上。” 弥生无奈一笑,离门而去,却未关门。 夜色缭绕,房中浴桶烟雾未散。赫连走去,将门合上。 席地而睡。 做了乞丐十年,逃了追杀多年…… 他日日以天为被,地为炉。睡在硬地上已是家常便饭,忽然叫他伏于床榻,倒是有些不安心了,怕是要难以入眠。 他闭眼缓缓入梦…… 赫连官家大臣被血月魔狐杀害之后,整个家族便没了主心骨。他父亲又生性懦弱。在朝中站错了队,为人奴隶,任人宰割,被人推上了断头台。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 无意中听到幕后主谋的实情,便遭到了不停息的追杀。家人因此事受牵连,遭人明里暗里杀害,恶人一把火清了整个家族。 那时,他六岁。 躲过了纷纷长剑,群群蒙面,钻出狗洞逃了出去。 赫连府剑光滔天,呼喊声连绵不休。衙门巡查的人路过,听到里宅呐喊,进门寻望。 被刚从狗洞出来的赫连彻看得一清二楚。 他见衙门捕头欲出手阻止,便欲跑去告知实情。 六岁的小孩子跑了一步,便被绊倒。太过匆忙,没留意眼前竟有块大石。 这一绊,却是救了自己的命。 宅内一人出来,锦衣华服,蒙着面看不清是谁。 “我已向府衙大人通融过,此事你便当看不见就是了。”那人道。 竟是他!小孩大惊。又回了草丛里,躲好了些。手上却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全是冷汗。 这个人虽然蒙着眼睛,但从身形来看,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从身形还且不说,那人的声音!与他时常亲近之人如出一辙,他又怎会认错。 小孩连夜逃窜,他深知此人只手遮天,家人恐难有翻身之日。于是他沿路离开,将自己脸上用泥水弄地面目不清。拆下发冠,自此过上乞讨的生活。 第二十九章 衷肠,终场。 皇城威严,一群黑衣官人如蝼群般紧紧行进…… 他们对列整齐,步步紧促。 红日当头,老者与众人同在。屏风之后,各自竖耳倾听着。 皇帝于屏风前,长殿椅上坐定,手中一本古书看着,眉尾高起,气息沉稳。李云公公亲自侍茶,将木盘高过头顶端起。木盘之中一杯一盏,皆未动过。 又过了几刻…… 李云端着的木盘开始有了些许晃动,杯盏碰撞。 “叮,叮,叮……” 清脆的响声轻轻入耳,皇帝眉眼才暼了过去。他放下手中的古书,将茶盏端至嘴边,轻轻品味。 李云得了休息,将圆亮精致的黄色木盘托于胸前,低头等待着皇帝的下一杯。 皇帝只慢慢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了。 “皇上!大理寺石秦来了。” 一小太监进来,弯腰颔首道。是昨日给他们领路的小太监。稚小的样子,是极瘦的。 苏扶隔着水墨屏风看去,不一会儿又见一人进来。黑衣长衫,金边修身。黑色纱帽镂空,浓眉斜上,身材魁梧。 “大理寺主掌石秦,见过皇上!” 那人忽地跪下,磕头快而重,颇有粗人之态。 大理寺为白国最高申辩之所。审天下离奇大案,也判官家朝堂大过。所用刑具皆骇人听闻。而主掌之位,便是大理寺最高的官职,管理整个偌大的结构、规矩、分配。 “平身。”白帝抬头看去,面无颜色。 “昨夜派你查的事,可有下落了?” “臣惶恐,昨夜接到圣旨便立刻集手下去各路查了此事。有了些眉目,可缺少证据,牵连之人也是朝中……臣,不敢妄言。” 石秦作揖,低下头去,斜眼一瞥,已是发觉屏风之后有人。便不敢说些什么,怕透露了消息给作恶之人。 “你大可放心,殿中没有外人。”皇帝挥手,两小太监低头作揖,便退了出去。 石秦果敢,重重点头,便娓娓道来。 “臣查过那将军吴沛,原先是无棘将军的左将。为人沉闷,鲜少与外人表露情绪,却是个聪明的。一年之内连升三级,成了左将。” 石秦蹙起眉头看向皇上,见皇上眉眼低着,没甚表示,又继续慢慢道着。 “朝中皆知他同赫连安关系亲近,但却不时常往来。臣私下派人去查,从他家仆口中得知,当年无棘将军出征前夕,他便在赫连府来回拜访了多日。” 屏风之后众人皆一顿,看向了无棘。无棘坐在桌旁,挥起重拳便向圆桌锤下。 “嘭!” 说话之人被吓到,全身一震,往相反之处退了一步,眼色看去,断了言语半晌…… “继续。”皇帝抬目缓道。 “臣,对当时一同出征的军下进行了训问,那几个人嘴巴紧的很,熬过了三种刑具,才终于肯说了实话。” 石秦粗声继续说了起来,呼吸紊乱,手中颤抖着。 “说了什么?”皇帝问。 “亲眼所见吴沛杀了无棘……他们同吴沛从小交好,便一直未将事实说出。吴沛还给了他们许多银钱,助他们升官。” 皇帝再次端起茶杯,这次却是半杯下肚,被李云看在眼里。李云眉眼微皱…… 不妙! “这茶凉了……不好喝了!” “哐!” 白帝将白釉瓷杯敲下,眉眼还是未变。李云听声,即刻跪下,熟练迅速地磕了磕头道:“奴家该死!” “起来!与你何干。”白帝道。 “若是皇上应允,臣便亲去来赫连府找赫连大人查问此事。” “准!李云,拟旨。” …… 屏风之后,一片安静。苏扶向众人看去,众人面面相觑。待石秦回去,众人才走了出来,纷纷向皇帝作揖。无棘也深深作揖,诚恳向白帝看去。未言…… “你现在可信我了?”白帝抬眼向最后的无棘看去。 “臣,知错。”他重重单膝跪地,低头沉道。身旁的青衣女子看去,不由地深叹了一口气。 众人一番言语,告别以后,转身回去。苏扶却站在原处,迟迟未动。 白帝顿色,转眼看去。 “你有何事?”他道。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苏尘?” 出此一问,刚行至门口的叶凌修一惊,流留也转过头去,顿了一会儿,流留便急奔去苏扶身旁。叶凌修无奈,缓缓跟上,看见白帝波澜不惊的脸上,眉眼竟皱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苏尘?你是谁?”白帝道。 “他是苏扶!苏尘的儿子啊。”流留看戏般地道。 叶凌修推了推流留,又叹一气,犹豫之中向苏扶看去。只见苏扶面无表情,眉眼低沉,孤傲之色。 是装的!他肯定紧张个不停。 “你是我的阿扶……?” 少年沉声道:“是!” 白帝惊讶,却未再说些什么。一旁李公公知晓此事,连忙走来,对苏扶一阵摸拍,乐乐地道:“扶殿下,奴家也是许久未见了。你如今长得这么高了啊,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着眼熟。原来是像极了苏娘娘。” “我想问你一句话,这话我憋了太久了。一直想问,却又未敢前来。如今来了,我便问了就是。”苏扶傲气地道。 “你问吧。”白帝眉眼蹙着。 “为何让人杀了我阿娘,为何眼看着她死去……不救?” “朕的错……”白帝道。 “皇上也是被形势所逼啊,扶殿下。当时众臣力推此事,还以命相逼。你叫皇上如何抉择?”太监道。 “你和赤尤走后,皇上夜夜想念。花园里你们一同种下的兰草,皇上一直都精心照料着。”他继续道。 “苏扶,回去吧……我们回山。”叶凌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温热的言语、暖意的手,少年眼眶的泪水忍不住落下, 一道清泪…… 一道恨泪。 “留在宫中吧!你还是我的儿子。”白帝冷道。 “这个儿子,不当也罢。”苏扶嘴角一笑,眉眼失色。 …… 四下几人,呆呆怔住。只流留笑着走上前来,抓住苏扶的手臂便笑着对皇帝道:“您这宫殿太大,寻个人还要寻半天。我们野惯了,留不得。了了这桩事,我们便离开。” 苏扶转身,跟随流留而去,留下一地潇洒。叶凌修摇头,嘴角一笑。 这小子,不错!关键时刻派的上用场。 红墙高围,白帝皱眉叹气,深深看了一眼三人的背影,转身步入后室。 于他而言,苏扶已经不算什么了。天下之外,皆如无物……微末不可比拟。 一道潇洒,一道无谓,掀起夜幕袭来,又各自而去。留下长夜的案事,悄悄进行…… 黑衣衫粗犷的男子站立在赫连府前。小厮通报,来至主人窗前,敲了敲门。 “咚咚……” “赫连大人,皇上有圣旨!” “知道了,马上来。” …… 屋中两人谈话,已有半个时辰。赫连冲那人颔首,沉沉地道:“只要大人放过我的家人,我便去认罪。此事本就经过我手,我自然未想逃脱。若是大人不允,那我也不介意,将此事抖出来,让天下知晓。” “允你家人平安,去吧!” …… 赫连府院,全家百人,纷纷跪下。一女子贵气,身披锦袍,不安跪着,又看向旁边的老奴,问道“彻儿呢?” “夫人。老奴看着公子睡着了,自己便也睡着了。没看着公子,等醒来之时,公子就不见了。老奴知错。” “这事完了再罚你,想来一个小儿,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夫人道。 庭院远处,一人慢慢走着,一身坦荡,大步昂首地行来,脸上无光,眼中无谓之色。缓缓跪下。 “都到齐了是吧?”为首的石秦问。 “到齐了,到齐了……”夫人急急答道。 “皇上有旨!请赫连安大人前往大理寺受查。” 低头跪着的众人大惊,仆人低声纷纷…… “大理寺?” “进去了,哪里还有人能出来。” “不会吧?” “老爷是清白的,不怕这些。” …… “走吧!”石秦道。 赫连安面无表情,孤自站了起来,赴死而去…… 万事顺意,大理寺一日便解决了此事。赫连安也承认了罪责,自说因为与无棘有矛盾才派人将他杀害。第二日,天下皆知,人人批判,正午之时,刽子手行刑,赫连安人头落地。 人群欢喝:“杀得好!杀得好!” 在众声之中,万人之里,一人锦衣华服,冷冷一笑,拂袖转身而去…… 苏扶转身向人海里看去,笑着的叶凌修、又调侃起来的流留、聒噪的白鹤、粘人的老头,还有无棘将军和青衣女人——离娘。 无棘浑身火色,靠近不得。赫连安人头落地。这一刻,他却散了火色,爽朗地看着青衣女人,放肆地笑着。 “我可能……待不了多久了。”他温柔地道。 青衣女子茫然,人群声音嘈杂,淹没了将军的言语。离娘凤眼端起,疑问般看去。又见那人笑的样子,便无奈摇了摇头:“走吧!” 离娘转身离去,步伐轻稳,如戏中之人一个背影便足以惊艳。 将军未行,站定看着。眼中通红,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拥有。 苏扶却见他脚处已消失不见,慢慢又延展至膝盖、腰,离娘回头,只见那人化为烟尘,随风飘至天际。她却未动,眼角泪珠滑下,镇定看着。仿佛早都知道这一刻的来临…… 第三十章 法盟 将军非战死,是非得辩,离去亦无忧。 离娘已无心于此,看着那人在自己眼前化为了飞沫,已了无牵挂。她决心要回梨园,回她一方之地,泗水院里继续唱戏。 她马上飞踏,同普一仙人告别,消失在了密林远处,也结束了一个念想。 流留心系长修山中,同普一仙人急急回山,众人放心不下,皆一同跟上,回了山中。 苏扶随众人御剑而至。 长修门中,只见流长吉一身黑袍,跪在那处。众弟子经过,毫无所动,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苏扶随众人行至流长吉身边,见一旁的流留皱眉看向大师兄,伸出手去,放在流长吉肩上,缓缓地道:“大师兄……” 苏扶见况,也作揖道了声:“长吉道长。” 叶凌修颔首示礼。 “长吉……”穆林行去,低眉沉道。 正当时,流程从屋内走了出来,面露难色。 “师父叫你进去……”他道。 “好!”流长吉缓缓站了起来,一站倒是没有站稳,直直踉跄了几步。 “长吉!你靠着我走吧。”穆林扶住流长吉的手臂,认真地道。 “你看你!非要跪在这儿自罚。跪了一天一夜。膝盖能受得了吗?”流程道。 苏扶皱眉,想来从锁妖塔万妖出逃之时。流长吉收拾完烂摊子就在此长跪不起了。起初还以为他是被罚,如今才知道,他是自愿认罚。 苏扶又向流留看去,只见他眉间皱起,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走,我没事。”流长吉甩开穆林的双手,一脸决绝之色。随流程进了去…… 苏扶转眼看去,穆林嘟起嘴来,一番半气之色。又看她沉下眼来,转脸瞳色泛泪,一颗颗地落下来。 少女转身,往后走了几步,坐在外梯上,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到处乱扔一番。 “啊!”一白袍弟子,大叫。扶着脑袋转了过来。道了一句:“谁呀!” 穆林还在气气嘟囔着什么,见有人找上来,便一股脑发作了出来。 “是我!怎么了?不就是扔了你一个石头吗!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她道。于是就又扔了几个石子过去。 老者摇头,惯着却没说些什么。 那白袍弟子被砸的负剑双手挡在面前,胸前,腿前。没一个挡住的石子,所有地方都被砸了一个遍。 “你这泼皮,看我不来收拾你。”白袍弟子从长阶轻功飞上,拔剑而落。 “太好了,终于有人替我收拾你了,丫头。”老者盈盈笑着,叶凌修竟也乐了出来。 “兄弟!放过她一次。”叶凌修挡在穆林身前,抓住划来未拔出的长剑,笑着道。 苏扶无奈,面无表情。他看向身旁的流留,只见那小子笑了一下,又皱起眉头来,转身便向屋内行去,追上流长吉的身影渐渐消失远离。 忽听耳边剑声起来,叶凌修手中长剑已只剩剑鞘在那处。阶梯之下,穆林与那人对峙,双剑乱砍一番,气气打着。 “凌修,不帮吗?”苏扶问。 “不必!”叶凌修道“让她发泄发泄也好。就那白袍弟子的剑术,不用担心。”叶凌修调侃道。 苏扶又看向老者,普一仙人竟然认真地看着徒儿的身手,还在一旁指点着穆林的剑法。 “不对,小心你脖子,他这招是虚恍的。” “往右侧身!” “左二,下虚,肩上,进攻。” 一番指教,白袍弟子越发气了。自己的一番剑意都被普一仙人道了出来,那仙鹤也凭理解招招躲过了。 “兄弟,上攻。她的弱点在上围角度。”叶修大呼。 苏扶见白袍本一剑刺去穆林腹处,听此一言,转变剑锋,直击穆林脖颈。 “快退!”普一仙人大叫,转眼又看向叶凌修,摇了摇头。 “穆林躲不过的,这一招。”苏扶看去,摇头道。 剑锋忽改,沿着脖颈侧击而来。接近血肉,凉气感知在她脖子上。 怎么回事?我要凉凉了!穆林心想。 忽地,那人剑收了回去,立下转入剑柄之内。穆林只觉脖颈处凉气未散,心口提上的气慢慢放了下来。 “下次,可别让我再看见你。”白袍弟子道。 他看向穆林,又看向叶凌修道:“多谢凌修哥。” “客气客气!”叶凌修笑道。 “师父!师兄他欺负我。”穆林气道。 老者笑着看去,乐着将她唤了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好好地路过,还急着赶去参加长修弟子的选人比试呢,就被你拦住了。”那人又看过来道。 “选人?比试?”苏扶正气道。 “是一年一度的法盟会要到了。”老者扶须笑颜道。 “是啊!”那弟子看来,说道。 法盟会,是所有仙门一同举办的盛会。盛会专比各项技能,有剑斗,道斗,幻斗……各种比试项目。 其中,参与之人最多的便是剑斗,可剑斗之中,不允许用法术,每每前十名出来,都是被丁南一派占了多数名额。 多年一来,丁南剑术便成为修仙界的一番话谈。 其二,参与人数仅次于剑斗的,便是法斗了。每每法斗,前十之中大多都是长修弟子。 除了叶凌修一直在前十之中占有一席之外,偶尔能见到别派弟子的名字,可再过一年就榜上无名了。 所以各派之中,其它门派往往都会跳过这两门斗术,选其他的不同科。才能有拔得头筹的机会。 苏扶往日也经常听师姐们提起此事,每每一到时候,魔灵山上便会开始着手准备选人。 只因每个门派参选之人最多只能有500个,所以需要进行门派内的比试,才能去法盟会参赛。 虽然每年师父除了带参赛弟子前去之外,还会将其他的弟子一并带上观礼。可每次,苏扶都待在山中,从未出去过。 “苏扶,你今年会来吗?”叶凌修问道。 叶凌修同苏扶比试过剑法,自知今年头筹可能会有不同了,他看向苏扶,希望着在法盟会上能有与他的比试。 每年比试,能同他比过的人也只有流留,可流留也总是年年的第二,让他觉得一番无趣。 他想要有个人,有个能超过他的人,唤醒他更强的斗志,唤醒他对剑术的渴望。 夜里风凉,已是深秋之际。 叶凌修同苏扶在长修歇下,喝着清酒,望着黑际。叶凌修道着乐话,苏扶听着发笑…… 另一处,普一仙人与流合掌门同在。两人在山中饮酒,是陈年的好酒。两个风骨的仙人坐下,眉色严肃。 “你什么时候去找无寂说说那魔的事?”普一仙人道。 “你去说便是,我不好讲些什么。”流合道。 “我可不去,你不敢去,怕是对她还旧情难忘吧!” “说什么呢?我定不会如此。此事待到法盟会再议。” 第三十一章 等我 如长空击浪,云层翻滚,在这深秋之日,气节转换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清晨起来还是一阵冰冷刺骨的凉意,天空中云层叠叠,仿佛有下雨的态势。 明灭之间,却一道阳光倾撒。万界呈祥,丽日当空,万里无云。 魔灵弟子全副武装,依旧是紫色,却换了斗服,人人英姿飒爽,潇洒至极。 赤尤跟在苏扶身后,不停地向四方观望,眉眼之中,闪躲之意。 “赤尤,你怎么了?”苏扶回头看去,只察觉到赤尤有所不对。 “是那魔性要发作了?”他又问。 “是!” “你先去歇脚处等着我,我马上来。” 他远看着赤尤停下脚步,向一旁休息所行去。如今赛事将启,有参与的自是早早去准备了,没报名的自然也去看热闹了,想来也没人会回那处休息。 苏扶定色便转身离去。 …… 法盟盛会,一年一启。 年年持话之人,必定是各派名门的掌门。各大掌门相聚长台之上,各有风骨,独自傲立。只长修山的流合掌门,同那丁南的普一仙人最是亲近,时常探讨,然后笑个不停。 苏古无寂站在一旁,紫衣着身,眉眼未有闪色。 底下的流留将台上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看得久了,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他混迹在长队人群之中,便四处游走起来。 他来到看台后面,几下轻功左右踩到遮阳的瓦片之上。 “哎,师兄!你看,流留。”低回大叫,拍了拍身前叶凌修的肩膀,便指手往上而去。 “没什么啊?”叶凌修看去,淡淡地道,“等会儿轮到师父讲话了,你认真点。” 刚刚还看到的流留,在那瓦片之上轻功飞去,转眼便不见了人影。真是奇怪! “哥哥,师父出门时说过不要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让外人看了,只说我们不懂规矩,会丢了他的脸面。”浅唱道。 “我的好弟弟!”低回出手,用力按压在浅唱的脸颊之上,揉搓着龇牙恨道,“师父说的对,对对对!对……” 叶凌修只提嘴一笑,流留这小子,他早都看见了,是不安分地很。他飞上那瓦片,只见又忽然趴了下来。定是怕被人发现,或是直接在那上面找了个睡处。 …… 流留向下看去,场地宽大,人群浩荡。比去年,又要多了几千人。 最左边的是些仙门小族,人脉却也占了大片的位置。最右边的便是魔灵一脉。 不知是着装原因,还是如何。远远看去,那些尼姑个个都显得有些英姿飒爽。昂首挺胸的态势,毫不输于他人。 魔灵一脉,所处的位置,足足占了整个场地的四分之一不等,队伍的尾巴甩了其他门派老远。 想来是那苏古无寂掌门,又像往年一般,将门中弟子一个不落,都带了出来。 流留趴在瓦上,偷偷看着。四下找了找。 …… “咦?苏扶呢。明明听叶凌修说,他会来的!”流留自言自语道。 他又向魔灵旁边的队伍看去。是长修本门。 长修山本派弟子为首的有两个黑袍。一人严肃站着,一人脑袋不住地打着瞌睡。随行弟子分为两道,皆着白袍,一片道骨之气。 此次前来,师父只带了有参赛资格之人。其余弟子,便无缘于此。放眼看去,长修一派倒是成了弟子来的最少的。 果然是流合老头的一贯做派,规规矩矩,从未变更…… “法盟会!是我们修仙之门的一年一度比试盛会……” 流留耳边粗声响起,是千里扩音术。第一个谈言之人,必定是丁南掌门,普一仙人。 普一仙人是唯一飞升成仙之人,颇受众人尊敬。 而这千里扩音术,便是长修山独有的法术。每年盛会,人群众多,各掌门谈言之时,便都要用上流合此法,于一旁相助。 他百无聊赖地看向长修一旁的蓝衣弟子,人人生地俊秀,颇有公子之态。 倒是人来的要比他长修多些。只是放眼望去,却都是一些新面孔。 流留只是一惊! 难道今年丁南的新弟子,比往年的都要厉害些?在人群之中,同他一届的,他只见寥寥几个熟面孔。 …… 他看得有些乏了,翻身滚了一圈,换了个姿势,躺下闭上了双眼,便缓缓入睡。 “嘭!” 一声惊地摔响,震耳欲聋。从屋顶两米远的后山空地传来…… “吵死了!诈尸啊!我才睡下没多久,怎么的谁要来找茬啊!小爷今天不奉陪。没心情……” 他睁开了眼睛,搓揉着大骂起来。还好掌门的千里扩音威力十足,掩盖住了他的骂声,否则他便是少不了被流长吉一顿责罚。 一番叫骂之后,没有听到回音。 也许找事之人胆小怕事,被他吓跑了。他便又缓缓闭上了双眼。未仔细看去。 “噗……” 隐约睡意之间,他竟又听见了一人喷吐之声。眼皮的重意,使他不想醒来,继续睡着。 …… “呼……” 耳边再次传来奇怪的声音,夹杂着口水的臭味,刺鼻至极。 这是哪个几百年未漱口的小子,上来找麻烦了? “流留!小心。” 两米之外传来一个男声,磁声低沉,一听就是受了重伤。 他皱起眉头,将欲撑开眼皮,本想先同旁边不漱口的小子打斗一番,叫他扰人清梦。 谁知,双眼一睁…… “异兽!” 流留大呼,他转身翻滚逃脱眼前那虎头般的巨兽,和那张口利齿伴着臭味的涎水。 “蹭!” 长剑出鞘,拍掌腾起。御剑而上,逃了几米之高。 “哈哈哈哈,我看你倒是捉不住我了。”他讪讪地道。 “流留……” 一旁声音传来,流留转眼看去。是苏扶!口含鲜血,半跪在地。手臂上被抓伤了个大口子。 “小心,他会朝你……” 苏扶的话还未说完,流留就被喷了一脸口水。粘稠的液体,从发髻浸开。 还好今日木簪绻起,盘了个道头,不至于流至身上。 “哗!” “又来?” 第二次中招,刚刚还庆幸着,如今全身都湿了个遍。 还伴着难闻的味道! “真恶心!” 他眼色一变,眉眼戏谑,持剑刺去。直击异兽面门。 可那异兽却张口露出了巨齿,做咆哮之状。流留只得赶紧翻身,旋于异兽背上。 躲过一劫…… “呜!” 异兽大啸,流留只觉全身跟着整个世界颤抖个不停起来。他看向后山空地的苏扶,也有左右颠倒之态。 它这一啸,连整个地域都抖了三斗。嘴里还带出疾风,吹的树枝乱颤,嗡嗡作响。 盛会弟子惊呼!人人抬头观望。脚下四下摇晃,难以立住脚跟。如此盛况,流留往下看去,却笑的不亦乐乎。 “你们这脸,一张张的可真有默契,跟变戏法似的,都看了上来。” “师师兄兄,我我没没说错吧……真的是流留。”低回颤抖着抓住叶凌修肩膀道。 叶凌修转眼看去,嘴角一笑。他这是惹大麻烦了。 …… 异兽一声长啸过去,半刻,才终于停了声音。众人脚下也终于站稳。 苏扶撑地而起,翻身旋上,长剑直击异兽眉心。 “偏了!”流留道。 只见异兽转头,躲了过去。长剑就此刺入脖中。那异兽却像被抓了痒痒一般,抵肩挠了挠。苏扶被它肩部撞下,持剑落在片瓦之上。 …… 底下一片哗然…… “是异兽!” “小师弟!” “天啊,此处竟然会有异兽。” “值了,我竟然亲眼看到了异兽。” 各派掌门讶异,面面相觑。又纷纷轻功飞下台去。 少了屋顶的遮挡,苏古无寂看清了天上的一切。眼中看向苏扶,一脸惊色。 “胡闹!” 这异兽拜年难得一见,千年修得一头,有强大的攻击力,非常人能将它训服。苏扶执意想要捉住它,只能有一个原因。赤尤又发作了! 苏古无寂转身看向苏北陌,问道:“赤尤在何处?” “禀师父,小师弟说将她送至休息处了。” “你且在这看着苏扶,异兽在此,非情况危极,莫要出手。”苏古无寂慎重地道。 她转身便御剑而起,直奔远处的休息所而去。 …… 苏扶落瓦,又打了个跟头,轻巧跪稳。他拿起长剑,划过瓦片,剑锋出火,由慢到快,一脚一脚轻急奔向异兽尾部。 他双手握剑,登瓦挥起,剑势天光,锋气挥下,入尾! 剑锋极凉,作势迎来。吓得流留赶紧从异兽背部跳下,跪落瓦片之上。 异兽只接受一人的挑战。如今苏扶如此执着,同它缠斗至此,想来异兽也确定了它的挑战者,直击苏扶而去,视旁人如无物。 …… 场地之下,万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迎上。掌门也扶手于身后,站定看着。 只因异兽每每只接受一对一的挑战,若是旁人加入,必定会被那獠牙撕咬到碎裂。 众人都是修仙之门,自是从小就习得这个道理,无一人上前。只好面面相觑。 流留迟迟未动,若是苏扶被那异兽给打败、给吃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所以不论如何,他得在旁边看着! …… 入尾的剑气将异兽整个劈地生疼,作势大嚎起来。又是一震! 待它停下,苏扶拔剑而出,急步游走至它头顶。长剑突起,往异兽眉心刺下。它大眼往上睁着,前掌忽地跪下。 “嗷呜……” 猫一般的叫唤传来,少年停住剑锋,挥上甩了出去。他身体却被长剑带走,转了好几圈,才停住剑势,稳稳落下。 他嘴边苦笑,长指抚摸着异兽的脑袋,倒了下来。又一口血从腹中喷出,溅在长剑之上,失了光泽。 “赤尤,你等我……” 他御剑而起,骑上异兽,银铃摇晃。奔去! 场下一片哗然…… 叶凌修蹙眉,御剑追去。 第三十二章 初动 “流留师兄!哇,你刚刚是怎么躲过那异兽的攻击的?” “师兄!你好厉害。” …… 长修众弟子围拥而上,口舌纷杂。夸地流留直直大笑。 围涌而来的人群之中,突然从远处慢慢散开,从中间劈了一条道出来。一老头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袍弟子。 …… “师父。” “流留,怎么回事?”流合道。 “哦……”流留低头挠了挠后脑勺,“我是看到苏扶有危险才去帮他的。” “师弟,你身上好臭啊。”黑袍弟子捏住鼻子,后退了一步道。 流留不以为然,又向他走近了两步,嘴角大笑:“流程,既然臭,那你就多闻闻。” 说罢,他便追着流程到处跑起来。 他们穿过魔灵一脉的队伍,魔灵女子见了,都纷纷躲地老远,深怕沾上他身上异兽的涎水。 两人一路追击,来到蓝衣弟子那处,划过低回身旁。低回一阵恶心,闻到了那人经过留下的味道,臭不可言…… 可恶的是,他的衣服竟沾上了异兽的口水。 身旁的蓝衣弟子纷纷往后退了几步,捂住了口鼻。 气不过!真是气不过。 “你给我站住!” 少年向流留指去,跨步追了上去。一人追一人,众人成了一条长线,你追我赶,扰乱了整个法盟的会场。 …… 法盟会,休息处。 异兽重步而至,苏扶侧腿跨过,从上跳下。 “赤尤!我本想给你找个妖物,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他缓缓行去,推开了屋门。 屋内魔气甚重,苏古无寂站在一旁,赤尤于桌旁靠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师父!”苏扶作揖,又几步靠近赤尤,摸了摸脉搏。 “她没事,我已帮他抑制了体内的魔性。”苏古无寂看向远处,瞳孔似若无物。背后的左手却不停地颤抖着,还冒着黑气。 “异兽的血可供魔,减缓她的发作程度。你去后山找妖,却找来了异兽,也是你的运气。往后赤尤的魔,就靠你,和你的异兽了。为师,要闭关几月……” …… “为何?又,闭关……” 苏扶眉色不安,师父明明才闭关不久,往日从未如此频繁闭关过。 “我修仙之境还差最后一劫,便可成仙,成神。” “是,师父。”苏扶安心一笑,浅笑微微,尘埃皆停,万物驻足,仿佛世世安乐,一切都变得渺小。让人觉得无甚忧愁。 苏古无寂转身,慢慢向门口行去。行至门口,她却停住了,身影带着撒进来的光亮,模糊了少年的眼睛。 师父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苏扶,你一定要小心赤尤。如果实在控制不住她,就送到长修吧。” 说罢,她抬脚离去,几步登起,御剑而上,消失天际…… 苏扶行至门口,不见了师父的踪影。 异兽巨大,还立在门外,头顶超过了屋顶,还要高出一层。 远处忽见一光影飞来,蓝色凸显。是叶凌修! “苏扶!” 那人御剑而至,一道翩翩公子的模样。语气却急促,还有些责怪的意味。 “何事?”苏扶疑惑地问了起来。 那人却忽上前来,抓住了苏扶的肩膀,左右将他转了几圈,又舒了一口长气。直直盯着他手上的伤口语重心长起来。 “你究竟还要为别人受几次伤……” 苏扶一定,向他眼眸看去,那人眼眉低垂,盯着左手的几道伤处,双手还抓着自己的双臂,迟迟不放。 苏扶慢慢抽开双手,又退了几步。转身将欲进屋去。 “你干嘛躲我?” 叶凌修目光微抬,有些气恼之意。 苏扶定在门口,淡淡地道:“赤尤不是别人。” 他径直走向屋里,不再说话。坐在赤尤旁边,背脊习惯性地挺直,眼睛盯着昏睡的赤尤,嘴角浅浅笑着。 “叶凌修!救命啊!”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声音高亢。那人一身白袍,大步跑来,身后竟还跟着一群人,滑稽至极。 叶凌修苦笑,他定是又惹了什么麻烦了。最好不管他,也不想管。 “是异兽!”低回大叫,众人停住,纷纷看去。 流留双手抱头,却还往前冲着。眼前似看不到任何东西一般。 众人见到流留还在往前跑去,忘了害怕,纷纷又提起了步伐,追赶而去。 他跑了过来,在叶凌修身后蹲下。追赶的众人来袭,还有丁南的一些弟子,仔细一看,之中还有低回! “怎么回事?”叶凌修问。 “师兄!他故意将那一身异兽涎水沾在我等身上。”低回道。 “是!是啊!” …… 众人口舌,齐声应喝。 此时叶凌修才闻到一股臭味,暼眼一看,身后的流留果真还有着一身的异兽的涎水在身上。 “我可不是故意的啊!要怪就怪流程。是他先故意惹我的。”流留露出头来,冲着众人大叫。 众人一听,纷纷将目光投向身旁的黑袍道士。刚刚还是一头的人,此时却变成了两队敌人。势单力薄,敌众我寡。不管解释不解释,众人的眼神气氛。还是…… 赶紧跑! 黑衣道袍拔腿跑去,大叫:“流留,我还会来找你的!” 众人懵住半晌,又忽地反应过来,气气追去…… “起来吧!都走了。” 叶凌修转身,面向那人,低眉,满是无奈之意。 “快去沐浴,换身干净衣裳吧。小子。” “嘿嘿,凌修。多谢!多谢!” 流留边说着边站起身来,放下了抱头的双手,慢慢乐着,嘴角扯出一个月牙般的笑。 “你们小声一些。”苏扶道。 声音从屋内传来,流留惊喜至极。 “怪不得异兽在此地,还乖乖地一动不动的。原来是你在这里啊,苏扶。” 流留往屋内走去,径直坐在了凳子上。他拍着苏扶的肩膀,笑了起来。 “你可以,离我……远一点的。”苏扶靠后了些,慢慢屏住呼吸,流留身上的味道,实在…… “哎,不要在意这些!”他乐乐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 …… 还真是,不拘小节。 叶凌修走了进来,提起了流留的衣领,使得流留呛个不停。 “咳咳咳……谁呀!放开我。” “回去!沐浴更衣!”叶凌修有些生气地道。 “好了好了,苏扶都不嫌弃,你在这急个什么劲。我自己走,自己走!” 叶凌修放开流留衣领,他却摔倒在地。 “疼死我了,你好歹算我半个师兄。能不能对师弟温柔点啊。” “温柔是吧,等会好好对你,温柔!”叶凌修咬牙笑道。 “不不不,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吧。” 流留三下两步,急急跑出门去…… “苏扶,再会。”叶凌修背着他,缓缓地道,“异兽要好好驯养,别让它伤了自己……” 他缓缓迈出门去,追着流留的身影,消失不见。 苏扶转头看着那背影,又看了看门外的异兽。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暖流袭来。 他闭目,养神。默念着心经,缓下神来。 …… 一个时辰之后…… “是异兽!” “异兽怎么在这?” “今日这比试都被取消了!” “真扫兴!都是那头异兽。” “师父说,明日才能开始各项比试呢。一年下来就等这一天,没想到还得多等一天。” “你别说,降服异兽的那小子还真是厉害。” “他是哪个仙门的?” “魔灵的吧,一身紫衣。” “魔灵哪里有男弟子?” “我听长修弟子说的,他们亲眼所见。” …… 门外一阵嘈杂之声,苏扶从晕沉之间醒来。没想到自己默念着心法,竟然能够睡了过去。也许是伤口的疼痛让他精神注意力慢慢不受支撑,或者是心念太杂,又或是降服异兽之时,花了太多力气。所以自己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抬起头来,向桌前看去…… 空无一人! 赤尤呢? “赤尤!你在哪?” 苏扶站起身来,突觉地一身酸痛。今日的打斗,加上睡了这么久,让他的酸痛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缓了一会儿,又即刻向门外走去。 “大惊小怪个什么!死不了。倒是你的伤口,我给你包扎好了。看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 女人站在门外,眉眼抬起,看着巨大的异兽,伸手抚摸着。 “这异兽是你打下来的?” “是。” “为了我?” “是……” “走吧!骑上异兽,带我转一圈。”赤尤转过身来,嘴角温和一笑。 她是极少笑的,少年也鲜少看到她眉眼的笑意。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些生硬,正因如此,竟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苏扶靠上前来,看着女人的瞳眸,一点点将眼睛靠近。他低沉道了一句:“好,我带你去。去哪里都带着你。” “蹭!”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中轻功而起,跨上异兽,腾飞而去。 …… “什么?异兽还会飞?” 一众回来的弟子大惊失色。 天空一脉红色,深浅不一。已是黄昏之际。 这是深秋极常遇见的景致。在这一刻,却是最美的。 往下看去,各门弟子如长河,从远处向休息所行去,声势浩大。 身边是锦绣山河,一片壮丽…… 两人乘于异兽身上,相隔着些距离,少年习惯性地未靠近半分。 两人穿梭于万里红云之间,向烈日行去。红日之中,异兽化为黑点,于上是明显的两个背影…… 第三十三章 秋风凉 法盟会场,盛况空前。 今日是剑试之日…… 会场乌央成群,来看赛事之人众多,将中间比试台围地水泄不通。 苏扶紫衣着身,持剑缓缓向台上走去。 一股凉风吹来…… 今日要比昨日凉了些,天空中已不见烈日的踪影。一个难得的阴凉之日。 “苏扶!干掉他!”流留大声叫着,嘴角扯出一个极致爽朗的笑。 苏扶微微侧目,浅浅一笑,又转身仙风道骨般地继续行去。 底下唏嘘一片…… “是昨日那个降服异兽的小子。” “看来对面的得遭殃了。” “魔灵弟子同丁南弟子对决,这丁南的又是新面孔。想必,那魔灵弟子不出三招,便会将他打败。” …… 众人口舌纷纷。一旁的丁南弟子见众人都向一边倒,谈论着对手如何如何厉害。心里不免有些不甘,可想起师父常说的那句“你最强的对手是你自己。” 蓝衣弟子才慢慢放缓了呼吸,定下心神来,往前人身上看去。 苏扶收了笑意,眉眼低垂着,缓缓拔出长剑。脊背挺直,颔首道:“请赐教。” 对面那人便也回了个礼,未说些什么。他拔出长剑,横手拿起,几步迈开,拖起尘灰,疾步向苏扶刺来。 常见的招数,怕是要奔自己腹中而来。他的握剑方式虽然遮掩了他的下一步动作,但是他的肩部偏向,和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不够沉稳,不会遮掩! 那人横剑而来,将至之际,却突然撤后一个态势,向苏扶腹中刺来。他一个偏身,剑未出动,那男子就被自己的剑势拖出去了好几步。 苏扶转身,叹了口气,未作出手的打算。 这人像是个刚入门的孩子,基本功都还不扎实。太过鲁莽,加上可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太紧张的缘故,每一步都暴露了他自己的缺点。 忽然! 迎面而来他的第二剑,苏扶抬剑挥去,转而旋之,剑势发力将他的剑甩了出去,长剑架上他的脖子。底下一片掌声雷动…… 苏扶收了长剑,收入剑柄之中。那丁南弟子却呆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般看着苏扶…… 这丁南弟子招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剑势自然势不可挡,却可加以利用。若是他稍微收敛一些,也不至于丢了自己的剑,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只是,剑术面前,苏扶不会让! 苏扶颔首,眉眼风骨,缓缓走下台去。旁边判定的两人打呼:“魔灵弟子,苏扶胜。” 对面那人低下眉目,捡起地上的长剑,擦过苏扶急急而去。 流留几步迎了过来,有些无聊地道:“我之前看到丁南都是一众新弟子来,还以为他们格外出众呢!谁知道啊,不过瘾!” “什么时候到你?”苏扶道。 “长修流留对魔灵苏宁宁。” 一旁的声音传来,流留笑道:“这不就到我了吗!不过怎么是苏宁宁这小尼姑。” “快去吧!”叶凌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番调侃地道。 “凌修”苏扶道。 “苏扶!” …… 台上一阵风沙吹来,紫衣姑娘见来人是他,行礼也免了。直接随意拔剑,便站定在那处。 “哟!小尼姑,今天挺漂亮的。” 流留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宁宁,半调侃着眼前之人。 苏扶在台下看着,台上的苏宁宁却转过头来,看着台下的自己,笑着道:“师弟,你来看我比试的吗?” 苏扶未说些什么,迟疑半秒,才缓缓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笑。 叶凌修不以为然,他哪里是来看你的啊!苏宁宁。 叶凌修看向苏扶,一道较瘦的身影,身着着紫色云杉,发髻用白色发冠挽起,一半缓缓长发披在肩上。 身旁众人呼声高起,台上剑拔弩张,流留几次三番戏耍着眼前的女子。惹得众人一声声起哄,此起彼伏。 他出剑,向苏宁宁的衣袖划去,剑过轻划,左勾右转,少年嘴角一笑,苏宁宁衣袖口碎布散开,留下一道花边的袖子在身上。 底下又是一阵拍掌,嘘叫…… 流留趁势,放松了防守。直接往苏宁宁的衣领划去,被苏宁宁出剑挡住。又被苏宁宁出剑刺来,直对腰间的绑带。 不好!玩脱了…… 腰间的绑带被女人的长剑刺开,衣物霎时散开,分散两边。 还好内里还穿了一套斗服,不至于出丑。 苏宁宁的这一攻击,让流留提起警惕来,接下来几次出剑也防备了她几分。 这小尼姑,不大好惹!剑术还行…… 流留被几番攻势,后退了几步,散开的外袍让他烦闷至极,他急忙脱下外袍,穿着内里的斗服一剑刺去。 苏宁宁来不及防备,快剑已入左肩,血一点点散开出来,肩部才慢慢开始感觉到刺痛,一阵一阵,缓缓传入脑中。 “尼姑,你是真傻啊!”流留大叫,撤回剑来,认真向苏宁宁伤处看去。 还好,只是轻轻刺了一下。 他又抬头向苏宁宁的脸看去。那人眉眼微皱,嘴角微咬紧着。流留收回目光,将剑柄收回剑中,一阵气意袭来。 “苏宁宁!你出剑不就能挡住了!” “干嘛收剑!”苏宁宁不服气地站直了些看来,伤口处因这一直身子,血又散开了些。在紫衣上画出一道更宽的花朵般图案。 “我不比了!不比了!”流留眼角垂下,嘴角气气扯起。 台下两名判试之人瞪眼看去,一人气地不行,另一人眉眼微皱。 “不比了?不比了我们可就算你输了。” “法盟自有法盟的规矩,若是不比,你将被淘汰出局。” 众人瞬时安静了下来,台下寂寂。孤风轻划,耳边传来呜呜的响声。 …… “废话少说!谁要你让!” 苏宁宁右手出剑,带着左肩的微痛之感,向流留脖颈刺去。 剑柄持起,挡住了来势汹汹。他又拔出剑来,一个转身,剑势划去。 苏宁宁一惊,瞳眸睁大了些。右边出手,将剑抵了回去。 流留再次出剑,转身向左,一道划过,苏宁宁左臂被划破一道口子。 少年眉眼一皱,收了剑势。举剑挂在苏宁宁颈部。 “你输了!”他道。 “师姐!”苏扶背脊挺直,眉眼微皱,站定看去。 “小师弟放心,我没事。”苏宁宁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眉眼皱着道。 …… 叶凌修观战已久,直觉无聊。可流留多番戏弄苏宁宁,是她的一贯风格。可他明明伤了敌人,眼角眉梢却又有掩盖不住担心之意。 流留着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 “长修流留,胜!”台下判者的声音传来,长远而有韵气。传入远处,打破了这一刻的怪异气氛。 流留收剑,低眉一沉,转瞬抬眉,眼角笑意慢慢,向苏宁宁走去。作势便要抗起她的手臂。 “走吧,尼姑。我刺的你,我负责到底。” “谁要你负责!” “你想什么啊!我这个大好年华的花花少年,你怎么配的上呢。我啊,是要对你的伤口负责,带你去看大夫。” 流留说罢,露出一个极致爽朗的笑容。 她肩部的痛意越发清晰,不想同他争论,便任由他扛着右臂,跟着他走下去。 她看去,那人棱角分明的脸,眼睛很是好看,却一丝让人觉着气氛的态度。 苏扶几步走去,行至师姐面前,却见师姐盯着身旁的流留,盯地发呆。 “师姐!师姐!我也掺着你吧。” 苏宁宁缓过神来,看向师弟,有些慌乱地言语道:“不用,不用,我没那么脆弱。” “也好,流留你好好扶着师姐。” “知道了。” “你师姐怕是要羊入虎口了吧……”叶凌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嘴角笑着,一番调侃。 流留无奈摇头,同苏宁宁看去,两人一番尴尬之态。 “快走吧,我挺疼的!”苏宁宁右手一阵拍打,流留肩膀作痛,急急掺起她便向远处走去。 魔灵一众弟子在人群中观望,见着苏扶在旁,便放下心来,又专心往台上看起了比赛。 三人行去,叶凌修留在看台之下,耐心等待着自己的比试。他看着台上正在比试的两人,是两个魔灵的弟子。 第一次就碰到本门之人相比,也真是运气不好。如此一来,本门之中便肯定会少一个名额,这大概也是众弟子最不想碰到的情况了。 “师兄!” 肩膀被一双手用力拍住,痛地叶凌修转身便想骂出口,一听就是低回那小子的声音。 “低回,大哥!你下回能下手轻点吗?”叶凌修咬紧牙齿,从牙缝里发出声音,缓缓地道。 “师兄,我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低回低下头来,眼睛偷瞟着。像被骂的小孩子一般,一副无辜的样子。 叶凌修抬手,正欲拍下,却又转眼轻轻放在了他的头上,慢慢摸了摸。 低回已经准备好了被打的姿势,双手抱头,等待着将临的惩罚。没曾想,往日经常惩罚他的师兄,此刻却突然摸了摸他的头,手势温柔,眼中看去,一派温和的状态。 “低回!我可找到你了!” 嘈杂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唤,一个白袍弟子从一旁的人群中钻了进来。 “浅唱!你找我干嘛。” “师兄。”低回行上前来,看见叶凌修,又礼貌地颔了首。 “还好你已经在这儿了,师父叫我来寻你……你为什么还报名参加了法试?”低回缓缓地道。 “你小子还报了法试?法试是长修的天下。你怎么从中出头?”叶凌修道。 “师兄,放心,剑试我也报名了。但是……我从小就想修习道法……我想试试!”低回眼眉认真,身架昂扬,肯定地点着头。 叶凌修一笑,眼中缓和了些:“你小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那师兄祝你成功。” “谢谢师兄!” 低回笑得爽朗,几下跳了起来,乐个不停。 真好!低回有方向了。 …… “丁南弟子,叶凌修!”判者声音格外响亮了些。 第三十四章 我输了 剑试场上,尘土飞扬,人声鼎沸。 苏扶缓缓向人群中走来,众人看见来人是他,纷纷让开了一条长道。几秒,又被台上的比试吸引了去。 地上的黄土有些干裂,每一步都会扬起一些尘灰。在众人之中,一高兴就跳得老高的,不在少数。于是比试台下,遍是尘土飞扬,呼声喝彩比前几轮也要响亮地多。 苏扶经过长道,行至台旁,众人又纷纷合上了道口,围地水泄不通。 方才师姐被流留刺伤,请来了大夫,说是无甚大碍。师姐便一个劲地催着自己和流留来参加第二轮的比试。 “不愧是师兄啊!”低回站在台旁,挥着拳头高兴地大叫着。 苏扶抬眉,黄沙轻过,迷了眼睛。他轻轻闭上双眼,抬手缓缓揉了几下。双眼慢慢睁开,向台中看去。 一蓝色衣衫,一红色衣衫在比试。 眼中黄沙覆盖的模糊感还未消失,即使勉强睁开了双眼,也看不清人的面孔。 他又紧闭双眼,歇了几秒,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开始清晰,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台上蓝衣从红衣身上翻身而过,转至右边,剑至红衣胸口。众人欢呼着。 是叶凌修! “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啊。” “那可不是,这是我师兄。年年的剑试第一人,谁能打的过他呀。”低回在一旁冲着众人道。 “没什么看点了,叶凌修一出场,就肯定能赢,这都不用猜了。我还是等着明日看法试比赛吧。” 一旁的几人同他几番言谈着。浅唱也同他站在一旁,抬头静静看着台上的一切,嘴上还默念着什么。 低回却眼睛突亮,忽地向苏扶走来,露出一个少年专有的干净笑容。 “苏扶!你是来看师兄的吗?”他道。 “我是来等待第二轮比试的。”苏扶缓缓看去。 “我师兄可厉害了,若是你打不过他,最好叫他让着点你。不过,你第二轮能过吗?” 低回顿了半晌,又道:“第二轮过不了也没关系,我第一轮都没过呢。这是师兄的第二轮比试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到你了。” “嗯。”苏扶转眼看向台上的蓝衣少年,那人有些随意之态,剑锋架在女子身上,待判者判赢,才懒散着收了剑。 “无聊。”他道。 他大步走了下来,却迎来一道重抱。 低回抱着师兄重重地拍着,拍地那人直咳嗽。 “师兄,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我的标榜啊!” “咳咳,至于这么夸张吗?方才无聊地很,我只用了三招。” “凌修!”苏扶道。 “我等着,和你的比试。看看是你的轻剑厉害,还是我的快剑更胜一筹。” “好。”苏扶缓笑。 …… “魔灵苏扶对丁南叶凌修。”判者声音高起。 已是最后一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人一个一个被淘汰。流留迟迟未来,而苏扶过了多次比试,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场。同叶凌修的较量。 苏扶持剑缓行,台下却一片寂静,只见众人屏住呼吸,一脸认真地盯着台上看来。对面蓝衣那人几步轻功飞上,剑出鞘。 苏扶缓笑,微微颔首,拔剑而立。台下众人看得有些痴了,这人生地着实是太过仙气了,有一股引人的气质。 “你可别让着我,苏扶。”他道。 “你这般能言善辩,我自是比不过。可若是剑术,倒不一定。” “哦,那在水临城中之时,难道不是我赢了你?” “别闹了……我可还记得你那句妖孽的。” …… 叶凌修收了调侃的话语。莫名的那句妖孽从他口里说出,反倒让记忆生活了起来。 苏扶一剑划过,叶凌修忽地反应过来,挡了回去。 苏扶缓缓一笑,左右几步轻功,灵巧从叶凌修头上几番砍下来。叶凌修几番抵抗,剑势转攻,一划而上,剑立。 剑势极快,苏扶没来的急下落,就见眼下长剑,天光忽闪。他只得一个侧身翻过,直直滚下。转身朝叶凌修刺去。 叶凌修觉得奇怪,从见他对抗异兽那日开始,就觉着他的剑法同以前有所不一。 当时没作太多思虑,想着异兽庞大,故这人才转换了招数,可今天看来,确实是有所不同。 苏扶看着那人眼角的疑意,知晓那人的想法,只嘴角浅笑,旋柄划风,收了刺去的剑。 “师父给我的剑谱,长生诀。我修炼了多日,只为今日一用。你觉着如何?” “长生诀!长修门派的极致剑术?”叶凌修惶然。 长生诀是长修山中,流合掌门的独创剑诀。从未传人过。难不成,流合掌门同苏古无寂,关系?匪浅…… 容不得多想,少年便持剑刺去,却被苏扶躲过。他又一剑划过,苏扶用剑挡住,两剑侧划,长发轻缓,叶凌修的脸,近至眼前,慢慢而过。 “此剑术极重,不适合你。”他道。 两剑分开,苏扶几下作势砍去。都被叶凌修快剑接下,辗转回环,用着自己的招数,来制自己的长生诀。 剑柄于苏扶手中,有些控制不住了力道。他也辗转回击,旋起长剑,轻巧划开那人的剑锋。 论流转回环的剑术,他从小跟随赤尤习之多年,剑灵深入骨髓,用之得心应手。叶凌修此招,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忽地,叶凌修加快了脚步,转身侧击,左右而来,速度极快。苏扶左抵右挡,回环手柄,转了叶凌修剑锋的方向。 好险! 两人多次交手,未能分清上下。众人皆感惊呼,怕打扰了这精彩的表演。 台下浅唱手中拿着本子,用炭笔在手中记录着招数。精彩之处,他嘴角便忍不住上扬了几分,看得呆傻。 苏扶剑柄划过清风,沉土飞扬,婉转之道,收攻之势,让人摸不清套路。还会改变对手的剑锋。 叶凌修顿色,出剑! 剑法快而直,直往苏扶的心口而去。苏扶迎剑而上,流转而迎,嘴角浅笑。 这招太过明目张胆,叶凌修急了。 谁知,那人却侧身转了剑锋,左攻右击。太快了!他抵挡着,直退了好几步。直觉手臂上有一丝疼痛,不作多想,继续抵挡着。 叶凌修得此一举,眼中一笑,快剑转往少年心口而去。 苏扶剑势未收,未来得及抵挡。上当了!他轻轻放下长剑,看着来人的眼眸,无奈笑了笑,一声缓道:“我输了……” 那人剑锋至前,停住了。一声剑气回过的声音嘹亮,随风响起。他收了剑…… “丁南弟子叶凌修胜!” …… 台下方才还若无人一般,无一丝一毫声响。如今却是万人涌动…… “又胜了,还是他。” “苏扶可真厉害!” “精彩,从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比试。” …… 低回在一旁大惊失色,这小子原来这么厉害! 万人声音嘈杂,震喝一方。尘土微扬,秋风飒爽,来人几步快至,公子翩翩。 “你的伤口……裂开了!”叶凌修道。 那人轻轻抬手,不同平常随意,认真向自己的手臂看来。 原来是被异兽所伤的伤口,裂开了。苏扶一笑,灵眸缓至。 “无事!”他道。 “恭喜你,赢了。”他又道。 …… 这话从苏扶嘴里说出,被众人的叫声淹没,却还能听的这么清晰,让叶凌修格外高兴起来。 有些被人夸后的手足无措感,低头一顿,脚下随意踢了两下,又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开朗的笑,殊不知,这个笑明晃了整个秋意。 众人欢呼的声音太过嘈杂,第一次赢的时候,他有过这种兴奋不已的感觉。后来胜的多了,这样的兴奋也渐渐消失了。 今日一比,让他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了不少。仿佛重拾了往日遗失已久的快感。 可这感觉却又有些奇怪,带着一股暖流,和想靠近的趋势,从对面苏扶的脸上,愈发引入强烈。 心脏开始不住地跳动,苏扶笑如清风,却是极浅的。太好看了!他内心的暖流随着这笑意,也控制不住地展现在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任它肆意流出,不再遮掩…… “师兄,师兄,你又胜了。苏扶你们打的太精彩了。” 低回抓住了叶凌修的手臂,发力摇晃起来。叶凌修向他看去,被打断的心情,直让他觉得莫名地不快。 低回这小子,什么时候走上来了! 浅唱缓行至后,温暖笑着迎来。 “是啊,这是我看过的最精彩的比试了。” “你们见过几次比试啊,就在这儿吹牛。”叶凌修道。 他用手敲了敲两人的脑袋,继续说道起来。 “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知道精彩。”低回道。 …… 紫衣随黄尘而起,剑身回环流转,入柄。离去…… 众人皆让开道路,啧啧称赞。他却仿若听不到一般,没作理会,越行越远。 后人传来一声呼唤,是叶凌修的声音:“苏扶,明日法试,再比过。” 苏扶停下,听罢又缓缓行去…… 秋风瑟瑟,凉意满满,该回去叫赤尤给自己做件衣裳了…… 求着她多说几句,定能得一件好看的外袍。 第三十五章 重生篇:永远不要低估罪恶的力量 “弥生,弥生……” 一声浅浅的呼唤,弥漫在脑海里。 眼睛缓缓睁开,眼前是一片白光,云雾缭绕周围,一只手缓缓伸来。 手指细长而干净,来到自己眼前,将要靠近脸上…… 谁曾想! 那手指开始发黑,血丝纹裂开来。吓得躺着的弥生坐了起来,一步步直往后退。 “啊!走开。” 他紧闭着双眼,棱角的脸庞挤出一个恐惧的弧度。脸上没有被触摸的感觉,他又才缓缓睁开双眼。 …… …… “永远不要低估罪恶的力量!” 低沉的鸣声传来,眼前一人影持剑半跪着,他身着白衣,浑身散发着魔气。 一阵寒厉之感传来,弥生惊讶盯着,不敢说出半句话。 那人举剑站起,却看不清他的脸庞,他向对面瘫倒的人群刺去,于人群中呈弧线闪开,剑锋回环流转。 刹那间,那人又旋回原处。魔气一路旋回,他看着对面一众刚被自己抹喉的敌人,放声冷笑起来…… 他拿起腰间的铃子,轻巧摇晃起来。众妖袭来,往人群咬去…… “不要!” 弥生从嘴里发出声音来,顾不得危险的存在。 白衣却仿若没听到一般,背剑身后,缓缓移步离去,消失在浓雾之中。 …… …… “弥生,弥生……” 长仙居中,弥生的脸被人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嘴里还一直在轻唤着“不要,不要。” “他这是做什么噩梦了!还是,好梦啊……”蓝衣之人有些尴尬地道。 他见弥生长睫几下闪烁,双眼有微睁之势,便停下拍他脸的手来。 长仙听此一言,略有尴尬之意。苏扶不以为然,站定一旁,靠近几步,认真看了一眼,又转身缓去。 “不要!” 那人又大叫了一声,双眼惶恐大睁着,抓住了苏扶的手。 一股热意传来…… 苏扶定在原处,呆了半秒,呼吸沿着手上的热度,渐渐深厚。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唇边缓缓开启:“你还要抓多久?” …… 弥生听此一言,从中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些什么,又转言道:“仙人现在可送我回南国了吧?” “夜里再送你回去。” “明日朕要上朝!” …… “朕?你是,南国的王?”赫连彻问道。 “没错,他是南王。”长仙道。 “我要同长仙上街,置办些物饰。”苏扶看向门外,缓缓地道。 “夜里回南国,来的及。” “罢了,那便晚上去。” …… …… 长仙戴上了面纱,四人收拾了一番,于北国帝城中游走。 街中人头缓缓,长街宽敞,横竖交错。 “我要如何称呼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长仙看向蓝衣之人,问道。 赫连彻手中提着众多物饰,都是长仙沿路为他置办的东西。只因为他说无处可去,长仙便收留了他,还肯出来帮他置办东西。 他有些犹豫着,眼里看向长仙,又闪躲几分,看向远处。最终还是说了真话。 “既已是两分天下,想来北国之王也不会再来找我麻烦,说了也无妨……我叫赫连彻,白国赫连官家的人。” …… “白国,赫连家。是失火了的那一家人?” 长仙长年不闻外事,可当初赫连一家,举家烧死在府中。这一事,便成了人人口中的话谈。她即使不问,出门也经常听到此类言谈。 众人都说,不会是自家失火的,怕是被仇人所布的局。还有的人说,这是被妖魔所祸,纵火杀了他们一家。 毕竟偌大的一个官府,失了一场火,不至于举家全族无一人逃出。何况城中有人亲眼看见,失火之后,有大批黑衣人从里面出来。 失火之时,也未听见有人哭喊…… 着实是一桩悬案。 苏扶听那人一言,却有些茫然起来。赫连……赫连…… “赫连安!是你的谁?” “你认识家父?”他道。 …… “算是认识吧,一个害人的小人。”苏扶道。 “谁说的,家父勤勤恳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赫连安气不过,同苏扶争论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行为举止。连傲态都忘了几分。 弥生看在眼里,慢慢听着,不作任何问答。 “当年那无棘将军一事,白帝查出,他是幕后主使,他也亲口承认了。” “受人所迫,万不得已罢了……” 赫连彻拂袖转身,气气而去。 “哎!你等等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好好说不行吗?”弥生见势追去。 他才不管什么赫连安,什么家中失火,管他是人为还是天命。反正,都与自己无关。当下,四人既然有缘在一块儿,定当安心快乐才是。 一番争吵过后,同一个屋檐下总会碰到,还是得和好。 这两人性子又执拗,还是得需要他做和事佬。不过,给这两个有头有脸的人劝和一回,也是不枉他南王的一个身份了。 弥生享受着当中的快感,一路追随,后面不远处苏扶同长仙也沿路跟着。 …… “一个妖魔,有什么资格凭白来论说我父亲的清白。”赫连彻喃喃道。 “什么妖魔?” 一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转眼看去,是弥生那小子。 “哼,我是乞丐之时……不,沦落之时,在街中乞讨。夜里风凉,便找了个破庙安身。” “然后呢?” “谁知,见他,就是苏扶!他一身黑衣,瞳孔红光,抓着一人的脖子推来,那人半秒就惨死在地。还好我躲得快。” “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他不是魔,难不成,我是?” 他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身上都是正义凌然的仙气,怎么会,怎么会凭白杀人…… “是你认错人了吧!”弥生道。 “你都说他身着黑衣,那定是认错了,认错了。” “我第一眼见他,就知道没错。那人长得太像了。”赫连彻缓了语气,慢慢地道。 “只不过,相处一番看来,他同那晚的魔,确实又不大能相提并论。” “我就说,仙人怎么会是恶人,还杀人……”弥生道。 “可他却是那人没错!我看见了他腰间的银铃,刻着一朵黑兰花。同苏扶身上的,一模一样。” “是吗……”弥生顿色,停下了脚步来。 “此处,便是我赫连府邸。” 赫连彻指着前面的一个客栈,眼中放缓,瞳眸浅浅,看得长远。 没想到,以前声名一时的赫连府,如今已不复存在。时日长久,万物更替,眼前也变成了一座客栈。 …… “原来你当时怕苏扶,是因为这个。可你为何现在又不怕他了。”弥生抬起头来,沉浸在上一句谈话中,继续问道。 “你傻啊,有长仙在,我怕什么。况且,他并未有伤我的意思。” “可若是真的,他便是魔!还杀了人!怎能留下,应当收了才是。”弥生一脸正色地道。 “是妖是魔又如何?他只要不杀我,又与我何干?” 弥生脑中混乱,看着眼前这人指着的客栈。他说了什么都模糊起来,心脏开始紧迫地跳动起来…… “弥生!” 后人声音传来,让他为之一颤。是苏扶!不,可能是妖,是魔。 苏扶轻拍了弥生的肩膀,缓叫了一声,弥生却退了好几步。 苏扶蹙眉,转眼又向赫连彻看去。他伸出手,眼眉轻抬,正色道:“方才多有得罪……” 蓝衣男子眼眸未动,也未转过身来。身旁长仙拉了拉他的长袖,他才妥协地伸出手来,同苏扶握了握。 街中喧闹,来往人群复杂。 不远处,长队行来,一群家仆持刀带头,身后一辆长轿迎来。长轿精致,有着北国未曾见过的外形,像是外族的产物。 轿子是圆形顶盖,宽敞且长,四周垂钓着白色的长纱,隐隐可看见里面坐的有一人。扶扇缓缓,有些慵懒之态。 马蹄声轻过,带起清风,浮动白纱,缓缓行着。 “吁!” 一声长叫,车马停下。前方的几十个护卫纷纷跪下,整齐划一,颔首仿若奴隶。街上旁人皆驻足看了过来。 坐在马车上的那人用扇子轻轻拨开白纱,一只脚踏了出来。旁人皆四下偷偷言语,小声谈论着。 那人双脚至地之后,突然有一眼尖的女子,瞪大眼瞳,大叫出来。 “王,是王!” 群众皆跪,无人敢抬头。 弥生同长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眼见那人便要往此处行来,忽然,就被苏扶拉了下来。 四人都纷纷跪下,未做言语。 蓝衣目光凶狠,手指抓地,向北国的王看去。苏扶看在眼里,伸手按下赫连彻的头来。 还好赫连彻能忍,再未抬头,恨意只看着地上,从手指处一点点发泄着。 王进了客栈,护卫纷纷站至两边。明明穿着常服,却有着不可磨灭的杀伐之气,随着整齐划一的行步和站立,皆露出一股森立之感。 街中众人缓缓站起,人们又像没事一般各自离去。 “这北国之王也来了,众人怎的不高呼,反而如此寂静?”弥生站起来问道。 “北国不同南国。北王经过,按规矩,是不许大呼小叫的,也不必有所高呼。”苏扶道。 “这规矩,真奇怪!” 是吗?他当初也觉着奇怪。 这规矩是以前的白帝定的。当初他还是五岁之时,同白帝游走。众人见了他们也是如此一般,不作言语。 苏扶觉着奇怪,便问了父亲。可白帝却说,不喜吵闹,不喜附和。就这两句,别无其他。 没曾想,往日的规矩却延续了下来。 …… …… 三人皆起,只赫连彻还跪着,指尖被搓出红印来。长仙不知为何,只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便伸出手去,扶起了那人。 “走吧,回长仙居……”她道。 “奸人!”他道。 第三十六章 重生篇:一场梦,一个人 “奸人!”他道。 身旁的护卫听到此声,皆转过了身来。凶恶之感从他们的眼中袭来,周遭一片紧张的气息,人们纷纷散开…… 那群凶目之人开始慢慢逼近,一个个围了过来。 “回去!” 苏扶拂袖,快步站至赫连彻面前,不顾一切地挡住他身前的那些人。 “快走!”弥生喝道。 他一把拉住赫连彻的手臂,紧紧地拽着他往回走去。 …… “你方才想将那北王如何?”苏扶几步追上,缓缓地道。 却见那人眼角低垂,勉强被弥生拖着走了几步,他嘴角半晌才狰狞着发出声来。 “将他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赫连彻开始用力地挣扎起来,这人力气如蛮牛一般,扯地弥生手臂像要脱臼似的,一阵绵长地吃痛。 …… 愣是怎么抓,也还是抓不住这个冲动的小子。 “嘶!” 清脆的一丝响声…… 衣袖的布料留在弥生指缝间,边缘还残存着几缕参差不齐的蓝色丝线。 他挣脱了! 还是被他跑了回去…… “你若是想杀了那北王,便是异想天开,不知分寸。那处守卫森严,你可会武功?你可能保证赢了他们!”苏扶缓道。 “可不是吗!怕是他还没死,你就早已成为门外那些人的刀下亡魂了。”弥生甩着作痛地手臂,半调侃地道。 奔跑而去的人未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快追!”长仙急步寻去。 偌大的街口之上,宽敞的街道变地空旷,四下空无一人,一切格外寂静。 放眼望去…… 卖衣物布料的老板、临街行走的人群、过往叫喊的马夫,都不见了踪影。众人便如此悄无声息地一个一个消失了。 这北王究竟是何怪物,让百姓这样对他感到恐惧。 弥生追上,同苏扶回到原处,却没见赫连彻的身影。 只是门外…… 却打斗不休! 一个红衣女子,戴着蓑笠,指甲纤长,左右抓过那些护卫的脸庞,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堆了起来。 她才转身坐下,翘起一只腿,来回摆动着。 “还有一个……”女人道。 她转过身去,将身后偷袭之人用力一化,那人脖子出血。缓缓倒地…… “红谷,你来了。这几日去了何处?”苏扶道。 “你认识他?”弥生不解,又看向那女人。她身姿妩媚,却也是个凶婆娘。 “你可看见一个蓝色衣衫的俊秀男子来过?” “叶凌修!”红衣惊道,直直站了起来。 她又指了指客栈里,道:“那男子往里进去了。” …… 客栈内里安静至极,无一丝声响。 四人缓缓走进…… 弥生肆无忌惮在前方跨步而上,他道:“我去探二楼,苏扶你去一楼吧。” 苏扶听此一言,只缓缓走去,抓住了他的肩膀。 “我与你同去!” “也行!长仙,你和我一起吧。”红衣女人摘下蓑笠,妩媚地道。 “嗯。” 四人兵分两路,分头行事。 二楼的苏扶行至一屋前,放缓了脚步。弥生却一脚把门给生生踢开了,脚还在那处炫耀了几番。 苏扶嘴角一笑,却又马上收了笑意。 “不用这么小心,不就是一个北王吗?他一个凡人能如何!”弥生大摇大摆着进了屋中。 忽地! 门刹那关上,苏扶停在了门外。 “叶凌修!”他大呼。 苏扶用手急急地拍打着那房门,却未听到回声。 一股妖气传来,黑烟从屋里飘出。长仙同红谷也来至了身后。 “扶公子,我来。”红谷道。 她站定,紧闭双眼,伸手出去,指甲几下化开了整个大门,劈出一个道口。 苏扶冲进…… 四下无人!门窗是开的…… 往下看去,一道黑影划过,远远而去。他想不得太多,立即跳下,半跪在地,又御剑而追去。 身后只留下红谷与长仙的声音。 “公子武力高强,又有修仙之道。不必追去,你也不方便。我们先回去等着吧。”红谷道。 “也好。” …… 怎么能?怎么又是我?叶凌修!你可不能再毁在我的手里。 他沿路御剑,追着那妖物,加快了速度。 这妖的妖气怎么如此熟悉!难道是!不会,怎么会? 妖气四散,越发狂妄。苏扶腰间的银铃飘起。 “铃铃……” 作天响的声音,沿路漫开。前面的妖物动物变地乱了起来,带着弥生一顿左击右撞。 “这妖是晕了,赤尤,帮我!” 银铃再次响起,诡异地慢下声音来,前方的魔,终于缓慢停下动作,撞在一旁的墙上。 弥生一阵晕眩。一进客栈门的时候,便被这北王给抓了去。堵住了自己的口鼻,说不出话来。这一路被带走之时,也跟着左击右撞,速度极快,让他想起了苏扶御剑带他的那晚。 他同北王一起,瘫倒在地,不同的是,那人却晕了过去。 “他到底是人是妖!”弥生问。 “是血月魔狐!” 苏扶蹙眉,探了探北王的气息,魔灵轻摆。 “叮铃!” 轻小的两声,确实是血月魔狐,没错。难道说…… “什么是血月魔狐?”弥生半眯着眼睛问。 他只觉着头脑一阵一阵地越发晕地厉害了。看着眼前有一模糊的面孔迎来,却听不清他说的话。直到眼前一片漆黑,没了知觉。 …… ……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头疼地有些厉害。他作势摸了摸,原来是额前包了伤布。 “苏扶!苏扶,你在哪!” 他反应过来,坐起身子四下看去。另一个少年迎来,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大步递了过来。 “喝水!”他道。 “上迟!我怎么回来了?”弥生问。 “你可快点的吧,此刻子时已过,已是丑时了。再不睡,明日赶不到上朝了。我可不想挨批斗啊!下次不让你来我这儿歇了,回回不给我安宁。尽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 “谁送我回来的?” “你喝醉酒了掉下阁楼摔伤了脑袋,我给你捡回来的,还有谁!你足足睡了一天呢。” “怎么可能!我明明跟着苏扶去了北国之境,还遇到了一个妖怪。他还告诉我说,那妖怪叫血月魔狐……” “得得得,行了吧你!做梦做疯了。你从来我这儿喝酒那晚起,就一直在南国,最多就是出了个街而已。还北国,吹什么牛呢!” 上迟迎头给弥生来了一巴掌,站起身去。 弥生思绪混乱,前额又开始疼痛起来,他抱着脑袋拍了几下。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怎么可能是假的呢?难不成,真的是他做梦了?那这梦可做地真长。 “我真的从未出过府中?从未有人送我回来过?” “从……未!” 上迟转过身来,故意延长着声音加大着他的肯定。 “还好你脑袋没摔坏!否则我可没法向那群老臣交代咯……” “那我睡了这么久,脑袋真没问题?你再给我叫太医来看看。” “太医!你这是要害死我啊,我的好弥生。你让太医来,不就是告诉那些刁钻的老头,你在我这儿受伤了吗!” “得了吧,本来就是你没看好我。” “哎!是谁每次硬要来我这儿讨酒喝的?你再这样,我下次可不收留你了啊!” “行行行!不请就不请。”弥生无奈地伸手示意道。 他眉眼有些犹豫之色,又缓缓问了句:“你真确定这大夫给我上的是好药?” “这民间的大夫四处给人诊病,所见所闻哪一点不比你那宫里的庸医强!” 上迟被说的有些烦了,直直怼了回去。 “再说,你平日在宫里,有个什么着凉的,那些个太医还要找来几人共同商量,才肯给你用药……” “行行行,你滚吧。”弥生道。 “是!王。” 上迟毕恭毕敬地作揖,才缓缓地离开房里。 “哐!” 一声重击,门被关上了。 “你忘了帮我把窗户打开了!”弥生大叫。 “你说我这给你惯地什么毛病,每次就寝之前,还偏要开着扇窗户才能安心入睡。” “哐!” 门再次被推开,冷风灌入。少年往外看去,大门敞开。上迟迈着步子从门外进入,直奔窗户而来。 可是!一道白影忽闪而过…… “苏扶,是你吗?”弥生高兴大叫着。 他从塌上坐起,顾不得穿靴子。双脚着地便急急追了出去。 往门左边看去…… 没人! …… “你是在右边吧!我知道你来不及躲了。肯定和上迟一起骗我来着!” “你发什么……疯呢。”上迟支好窗户,急急走来。 弥生往右边转过头去! 没人…… 少年眼瞳星亮的光泽慢慢黯淡,嘴角好看的弧度也渐渐消失。像是幼年的稚童感知到躲猫猫找不到人的孤独感,有一丝慌乱,也越来越冰冷…… “你怕是魔怔了,看来得给你请个道士来看看!”上迟道。 “快进去睡吧。” 他走出门去,缓缓关上。把这份黯淡的星光重新锁在了房子里面,任由它肆意在少年心里扩散…… 上迟顿色,低眉顺眼看了看脚下。又远远地走开了去。 从他第一眼见到南王的时候,南王还是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屁孩儿。 大人们都说上迟聪明机智,他便被送到了王宫里。同弥生一起用饭、一起学习、一起睡觉…… 每个月过,父母便来看他一次。 而弥生,即使生在父母亲身边,却也和他一样,一月才能见到亲人一次。 两个孤独的人,都喜欢看星星。两个孤独的人,经常靠在墙边一起取暖。两个孤独的人,还经常一起对外抗敌。 人人都以为皇子应该是被尊崇的,可是他却经常被身边的宫女太监无视,甚至……被欺负。怪的是,即使有机会见到父王,他也从不告状。 上迟来后,他才有了玩伴。 弥生怕黑,所以夜里必须开着窗户睡。他说开窗就能看到星星,听到鸟叫。他还说,他一点都不怕黑。 对!他一点都不怕…黑! 上迟边走边回忆着,脚下却出现了另一双黑靴。 “你来了?” 第三十七章 输,不可能 法盟会场,第二天。 法试…… 法试是众多比试之中,最受追捧的一类。各门派每年都会有许多人报名参加。而每年的法试比赛,所得的排名都不大一样。年年都会冒出来许多新名字。 法源于道,道源于咒,咒源于意念。 有心之人若想认真勤恳地学,反而不一定能学好。法道万千,参化不透,永远会有新事物冒出来,横比过万千弟子。 流留便是其中一人。 流合总说他这跳脱的性格造就了他意念的天赋。 好比击掌拍水,别人只能将水拍个乱七八糟,他却能化水为物。低沉时,它便是一摊诡谲的涌流,高昂时,它便是一把刀,可划天破地。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流合常如此夸他。 “今年流留不会又是第一吧。” “别人不好说,可他一定能拿第一。” “不知那降服异兽的小子,会不会成为他的对手啊。” “那小子是厉害,可他道法如何,谁又知晓?” …… 两蓝衣弟子从人群中挤来,一人下巴高抬,阔步进来。 “弟弟,你看着吧。今年我将在这法试榜上排得一名。”低回道。 “大言不惭!” 浅唱还未说些什么,便听到一旁的女子说道。 女子身着白袍,持剑而立。 她眉眼细长上挑,鼻子秀小却不高,下颌秀气却饱满,眉色淡定。上挑的戏眼却给人一种勿进之感。 浅唱呆了几秒,又看向身边的低回。只见低回脸上有不悦之色,气气地三步两下便朝女子迎了过去。 “谁大言不惭!说谁呢。”他道。 手指着女人的鼻子,腰却被浅唱用力往回拉着。 更加感到气愤! “你放开!” “不放!” “是不是大言不惭,我们比试了再说。”浅唱冲着女人道。 “我不同废柴多费口舌。” …… “长修山汸芜对百草山夜姬。” 一声长音呼唤,锣鼓喧天。 女人缓缓走上台去。 低回站定,眼光随着那女子而去。浅唱才放心地松开了手,也向台上看去。 “你啊,也怪不得她会这样说。你说法试之中,能排上榜的只有十人。至于你……”低回身旁的一男子上下打量着道。 “修士还是少说两句,我哥哥自有分寸。” 声音从浅唱口中说出,惹的低回一惊。本来火气正旺,还欲同那人多讲几句。可浅唱出此一言,却让他顿时便没了火气,甚至有些暖意。 女人上台而去,风姿英撒。台上是两方长桌。 第一试,叫做咒试。两人桌旁各有有五道符咒,每一道都有不同妖物的气息。若是能感知是何妖,并能用咒化符。其用时较短者,或者破解较多者,便就胜了这第一试。 女人放下长剑,双手交汇,旋划一圈,留右手两指竖起,左手紧握右边手腕。紧闭上双眼,口中默念着咒语。 身旁同他比试的红衣女子也毫不示弱。同样作势,感知符咒气息。 只见几缕青烟从汸芜手中散出,她睁开双眼,双指往那几道符咒上齐排一扫。符咒上的图案皆被清空! “如此之快!”浅唱惊呼。 “可不是,我离歌的师妹能差到哪里去,师妹可是年年排行榜上的第四名。”身旁的白袍男子又忽插话道。 “那看来你和她很熟了?”低回道。 “那是自然,我们都是长修弟子,又是至交好友。” “怪不得你方才要帮她说话。”低回呢喃道。 白袍男子眼睛还认真地看着台上的比试,完全没听到低回的自言自语。 只见场上已经开始了第二试,幻境试。 不出所料,白袍女子还是赢了。 第三试,创咒。又赢了! 百草山的红衣女子缕缕败下,一番气气地走下了台来。 判者一声叫唤,拂袖一挥,汸芜的名字便留在了下一轮比试的纸上。 …… 各门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台比试,场上一度精彩绝伦。场下万千认真的眼睛盯着,每每第二试,幻境之时,便是欢呼声四起。 不久,便轮到了低回。 他站在桌前,看着台下众人,淹淹人海,一望无际。 手心不由地紧张起来,冒出了些冷汗,手脚一时不知该往哪放。 身旁比试的修士也是百草山的,不过此次是一男子。 百草山一个小小仙门,怎么有这么多人来参加法试。 低回不解,又见他已经开始解出了第一道符咒。才想起来,自己在比试当中。于是赶紧旋指,伸手触第一张符咒。 气息急促,有凶狼之势,是狼妖。他轻念咒语,法力一触,果然!字符消失,符咒恢复了一片黄色。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太简单了,一下就分辨出来了。真没意思。” 低回大声道着,看向台下的白袍女子,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女子低眉一扫,避开低回的视线,眼中没有任何神情。 一旁的浅唱看在眼里,为他庆幸着,嘴角也笑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台上…… 低回开始了第五张的解咒。 他作法一触,符咒微动。却毫无气息!他又再次作法,感知……还是,没有! “你确定这符咒没问题?”他转头问向判者。 “不可能有问题!这是我们交换检查过好几遍的。” 如他一般,百草山的修士也没能解出最后一张符咒。最后,低回靠比他快,在第一试中成功取胜。 …… 第二试,幻境。 他打坐起来,进入幻境,深处咒法作出的结界之中。 万物混沌,眼前一片白烟。几下轻变,幻化出一道长街。 是老家! 他激动地开了身旁一门,踏脚踩了进去。母亲迎面接来,手上还端着刚做的一碟炒蛋。 “阿娘,你没死?”少年高兴地道。 …… “是梦魔!” 台下众人抬头看着幻境大呼。 “竟然是梦魔!”汸芜惊道。 “没想到被这小子碰到了,这可得倒霉了。我宁愿是一凶狠的狼妖,也不想碰到梦魔,真是……” “离歌,上次遇到梦魔的是你吧。” “……师妹别提了。” 离歌一下难堪起来,扯着汸芜的衣角悄悄地道。 低回被梦魔施法,左右辗转迷失,被困于其中,久久不得出来。 而百草山的红衣男子在幻境之中遇到了一狐妖,也被狐妖杀死。 幻境破灭,第二试,两人皆输。 第三试,创试。 低回看着眼前桌上的几样物品,要将他们做成一件法器,并且要高过对手。 一碗净水、一面红旗,一个发铃…… 有了! 他拿起旗帜,化咒于净水,作势撒手一掷。 “好了。” 判者上台而来,一旁的红衣男子也道了声:“好了” “你们两人所制之物,皆属于最低等级。这局,是平局。总体来说,法试,低回胜!” “啊!哥,你胜了!”浅唱跳着拍手大笑起来。 “浅唱,我胜了。” 低回大叫着,几步走过,轻功飞下,一个熊抱,将浅唱抱个难怀,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身旁之人见了,皆摇摇头,虚笑两声。 “因为第一局而胜出,值得……这么高兴吗……”离歌无奈地道。 “我想去休息会儿,还要再看吗?”汸芜道。 “下局就到流留了,当然得看!” “流留……” “哈哈哈,是到我了吗!” 人群之中尘埃微扬,一人御剑而来。 流留笑地爽朗,开心至极。他划过长空,潇洒而至台上。判者见了,也扶手作揖起来。 “我的对手呢?是谁啊?” 判者急忙看了看笔录,对着众人大声道:“长修山流留对丁南山叶凌修。” “什么!” “第一和第二对上了!” “这么快。” “那不是直接让第二出局的意思吗。” “输了的人就不能参加第二轮了,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吧。” “这是要从中选一个啊!” …… 万声嘈杂,人群声声不休。 另一人御剑而来……只是,他身后还有一人同乘。 “叶凌修!还有苏扶。” 人群中一声高呼!众眼看去,又是一声声此起彼伏。 叶凌修与苏扶落地,清风所至,犹如初春的繁花,众人眼光皆聚来一处。 “我先去了。”叶凌修道。 “去吧!”苏扶缓笑,灵动至极。 一旁众多的女子看了过来,眉目难离,嘴角也跟着少年缓笑起来。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场中一片温和的气息。 …… “哐!” 锣声起,人声起。两人看着桌上的符咒,作手一划,所有符咒皆恢复原样。 “平局!” “还是这么快……” “厉害!” “浅唱,师兄怎么法试也如此厉害。” “哥哥,师兄样样都很厉害。” …… 第二局,幻境。 流留同狼妖对峙,叶凌修同魔狐对峙。 “这不大公平吧!”浅唱道。 “是啊,狼妖差了魔狐好几倍呢!”低回附和着。 场下又是一阵骚动…… 流留看见是狼妖,只紧闭上了眼睛,长吸了一口长气。 虽是狼妖,却还不如让他去对峙魔狐呢。他睁开双眼,喉结一动。脸上冒出许多冷汗…… 狼妖扑来! “咔咔……” 耳边的碎骨声惊心传来,脑中又响起了母亲被咬死的场景。手中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忽地,利爪从眉心划来! 侧身,避开…… 狼妖扑了个空,它嘴角邪魅一扬,露出利齿,左右轻松摆了摆头。 “刷!” 狼妖再次铺面而来,少年再次侧身躲过。 “他怎么不出手啊!” “这不像流留师兄啊。” “往日都是两三下就解决的小妖,怎么……” “流留,蒙上眼睛。别看!”苏扶道。 耳中再次传来外界的声音,少年紧张地舔了舔唇,定是被他看出来了,被他看出来我怕狼这件事了。 “等着小爷来收拾你!” 他赶紧扯出身上一块布料,蒙上眼睛。同狼妖打斗起来…… 果然,不出两下。狼妖倒地,化作尘烟,飞散而去…… 流留从意念中回过神来,手心的汗已成水。他嘴角一笑,心安起来。 叶凌修!还没出来…… 第三十八章 重生篇:当你是少年 上迟边走边回忆着,脚下却出现了另一双黑靴。 “你来了?”他道。 白色衣摆轻迈了两步,是苏扶。 …… …… 方才这白衣之人,白日里急急御剑而至此地,还扛着受伤的南王,一顿匆匆敲开府门,推了门便快步而入。府中的手下见此状况纷纷手忙脚乱起来,还好有个懂事的前来通报。 得知消息后,上迟几步而至,进门时,却只见床上躺着南王,而一旁,一白衣男子正给他运送着灵力。见此情况,上迟赶紧作揖,身后跟着的管家竟也马上跪下。还愚钝地直直磕了几个头。 “原来是仙人来了。”上迟道。 “仙人!小的不知是仙人来府,不小心冲撞了您,还请多见谅。”管家道。 苏扶闭着眼睛,还在继续同弥生输送着灵气。不言不语,嘴角却扯出微微笑意,有一丝苦涩之感。 仙人?若是上迟不来,他怕是早已经忘记了。他同上迟,还有过一面之缘。 …… …… 那时候,弥生十岁,还是一个性格倔强的少年。两个孩子争吵着谁更厉害,弥生见争论不赢,只想着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他同上迟打赌,他一定能完好无损地爬上院墙里最高的那棵树。 小孩子二话不说,扔下手中的书本便徒手爬了上去。上迟站在一旁,气气地看着,想着反正他这样瘦胳膊瘦腿的,怎么也爬不上去的。这一赌气的后果便是,一个在树上哭着待了一个下午,一个站在树下开始担心地四下求助起来。 红墙高围,冷风呼呼地吹着。少年在树上瑟瑟发抖,却又不敢放松手臂。树下已经开始围满了各个小太监小宫女。管事的嬷嬷上迟不是没有去叫过,可这偌大的红墙之内,王子府中一切都如同摆设。嬷嬷几次推三阻四,直至了夜幕降临,怕出什么大事,才慢悠悠地赶过来看了看。 可能是凉风习习,寒意太浓,少年被冷地有些麻痹起来。脑袋开始止不住地想睡,一阵又一阵地打着瞌睡。下面众人见了,都开始有些焦急之色。而上迟却突然流出了眼泪来,泪水成条,越擦越多。 哭声忽地涌出,一天的折磨,跑来跑去。敲了无数道门,求了无数个人,又被拒绝了好几次,还要随时担心着树上的弥生,明明还气着和他的争吵,却又想着让他赶快脱离苦海。少年在求人的路上不知向长生天祈求了多少次,不知偷偷发了多少次誓。 此刻,所有的不安、委屈,一股脑地全部随着豆大的泪水哗哗而出。他哽咽着抬头看着树上将睡不睡的小弥生,有些混乱地道:“你不能睡着,等一下会掉下来的……你快点爬下来吧,我不同你吵了,你说得对,你就是最厉害的。……娘亲,你快来救救弥生吧……” 几声长呼,混乱的思维,裹挟着哽咽的声音,无助地叫着。树太高了,太监们架了木梯,也够不着弥生。哽咽声哭地更加厉害了:“呜啊……呜……” “噌!”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树上的孩子睡着了,直直倒了下来…… 本在树下的太监、宫女、和嬷嬷一阵混乱,大呼了几声,纷纷四下散开。 上迟停住了哽咽,瞪大着眼睛看着树上的小人,他几步赶了过去,伸出稚小的双臂将欲接住掉下而来的玩伴。 长月当空,一道白影划过…… “唰……唰……” “神仙!神仙来救人了。” 只见白影左右两下轻功接住了弥生,两手轻轻揽入怀中,缓缓飘了下来。一切犹如仙境一般,仿佛仙人降世。 周围的奴仆纷纷跪下,与其说是奴仆,倒不如“主人”来的亲切。各位“主人”都纷纷跪下,点头哈腰地直直磕头,一众丑态难堪。 上迟看得呆了,喉间的一阵哽咽让他清醒了过来。他见仙人背着长剑,落至眼前,腰间还别着一个银铃,奇怪的是如此大的冷风,吹地银铃摆动,却无丝毫声响。 仙人缓缓走了过来,腾出几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嘴上笑意浅浅,温柔至极。上唇与下唇轻启,一开一合之间,一句磁性微低的话语从中出来:“没事了……” “呜……哇……”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被安慰的时候都会这样,明明面对所有强硬敌对的事物的时候,人都会莫名地变地勇敢。可若是突然给予一句温暖的话语,倒会教人一下卸了所有的勇气与防备,一下子变地软弱起来。 上迟想着自己是享誉南国的神童,是众人口中神一般的存在,从小便不玩普通孩童打闹的游戏,同城中最有学问的学士讨论古今、天下、长河。作诗写文信手拈来,作画谱琴也是颇有天赋。三岁便上了书馆读书,年年考科第一,被先生夸了是天才。 承受的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因为这一句话而放下了防备来,长哭不止……以至于第二日醒来,一些小太监同小宫女见了他都要调侃一番,说他平日里一番严谨天才、不屑与众人玩的样子都是装的,顿时让他觉着颜面扫地。 …… …… 上迟毕恭毕敬地作揖,抬头向苏扶看去。一派仙骨,身形高挑,脊背挺直。还是小时候见到的那个神仙哥哥,一步一趋,都缓缓动人。 “多谢仙人将弥生送回我府中!也多谢小时候仙人所救。” “没想到那么久了,你还记得。” “大恩大德自是不会忘。” “小事一桩罢了!” “仙人为何让我欺骗南王,您带他去北国一事?” “不是欺骗,而是……有些事情,他本不该承受,也与他无关!”苏扶方才还半浅笑着,此刻却突然转换了眼神,略有凶意。 “仙人其实大可同他说真话的,他那样的性格,迟早会自己发现的。到时候可能还会怪到我这儿来咯。”上迟看着事态有些紧张,缓缓道了句玩笑话。惹得苏扶一笑。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上迟的脑袋,仿若十岁时见到那个小家伙一般。他缓缓回了句:“就你这小滑头,能怕他那小子?” 一切都被看在眼里,明明同仙人只有一面之缘,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连同他的性格,也摸地一清二楚。 …… “哈哈哈……上迟,好久不见啊!” 一声长笑,从苏扶背面传来。是熟悉的声音……苏扶手上一僵,看来逃不掉了。 终于还是要见面了,流留! 第三十九章 重生篇:你算什么故人 终于还是要见面了,流留! 背后的笑声越发近了,前人轻笑了声,站直了些,回了后人的突然来袭:“哟!不是前几日才来?不知是谁,说山中事物繁杂,得等到夏日时分才能再来。” “哈哈哈哈……山中事物都有师兄在管理,我这样一个大人物,怎么能亲自吆五喝六地去管这些小事呢?” 苏扶顿色,他所说的师兄必定是流长吉。众仙门之中,如今已是新的一脉景象。流长吉是长修山的掌门,而流合,在那次……已经死去。仙门之中又兴起了几家正派,百草一门列入大仙家之第二位。事物更替,转换真快! 苏扶背着身,能感觉到那人越来越近,嘴角的弧度开始有些僵硬,人不受控制地也僵在原地。天空之中仿佛又听见了仙鹤的长鸣,远远一声,细小绵长。 “别催了,别催了,早知道就不告诉长吉师兄了。师兄偏偏要叫你跟来,才放心让我前来,穆木木!你就等着吧。我可不会这么快回去。我要待上一天!不,两天!不,五天。” 流留看向空中,孩子气般地回着。惹得上迟感觉一阵莫名其妙,他道:“你这是发什么疯呢!同谁讲话?” “哟!这是来了哪位客人啊?” 答非所问的一番回应,流留眼中向苏扶看来。几步颠儿着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野草。 “这可是我请来的仙人!”上迟回道。 流留边走边靠近,一双手忽地架在了苏扶的肩上。附耳调侃道:“是哪位我没有见过的仙人!我到要好好看看。” 肩上的手掌发力,苏扶任由那人将他整个拽了过去。面对他那棱角的脸庞,苏扶缓缓道:“好久不见,故人。” 一个推力随之而来,重重地被推后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上迟。惹得上迟一阵生气,满是不解地道:“你又发什么疯!好好的推什么人!” “你怎么在这里!”又是一句答非所问。他眼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苏扶,一阵嫌恶之感慢慢地从他脸上显出。他又才缓缓地道:“你算什么故人!” “你们,认识?”上迟眉眼略微惊色,边问边上前了两步。 “何止是认识而已啊,还印象深刻呢!”流留嘴角上扬,戏谑一笑。他口念法咒,忽地,空中迎面而来一柄长剑。 “噌!” 划过长空,带起疾风,发出撕裂的响声。凶凶而来,刺入苏扶脚下的砖石,极深!剑柄还在不停地左右摇晃。是一柄粗剑。那剑颇有丑陋之色,像是没经过锤炼的一把糙剑。 这就是流合赠与他的那柄神剑,后来他还将之命为破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仙门之中,破风一出,众人皆都要敬畏三分。直至如今仍是。 “见面礼!不用客气。”他道。只见他忽地拔出长剑,作势便刺来。还好,苏扶轻巧旋身避开了。 “你来这儿找我徒弟?你想继续杀人灭口,还是来散发同情的?”流留嘴下毫不客气。他口中的“徒弟”一词,惹得苏扶嘴角有些抽搐。 每每在上空见着流留以师父的身份,让弥生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苏扶就莫名地感到不适。又想到上迟对他却是如同同辈一般不屑置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分明是仗着叶凌修不认识他,而放肆找乐来的。虽然平日里也教了弥生些许东西,可以没什么大用处。 “你徒弟?就你?还能收徒……”弥生浅浅一笑,长剑拔出。想着怕惊扰到弥生,便轻功飞上,转势来到另一院中,后人果然跟了上来。苏扶转身作势攻去…… 几番打斗,莫名其妙。上迟穿过房中,来到两人打斗的院中,有些担心地看着白衣仙人。他是见识过流留的厉害的,知道流留的本事,非常人能及。 在民间发生一妖连续杀人的事件之后,官员们曾经上报宫中,于是南王便请来了长修仙人,众人好一番费力都打不过那妖物。只流留作法,又一剑封喉,才将那妖杀了。从此,他便成了弥生的师父。 可他左右看去,两人之功力,却是不相上下。流留的剑还是要强一些,每每一划,都将他院中地砖弄地一片狼藉,乱七八糟。 突然!苏扶转换了招式!眼中凶光泛出,身上黑烟四起……这是?何物! 他见苏扶嘴角邪魅一笑,仿佛不敢相信此人竟是儿时的神仙哥哥。苏扶身上被流留用符咒划伤了几道口子,他的皮肉从被划破的白衣道口露出来,每一道伤口,都是黑色的一片…… 难道有毒?上迟甚是不解。他却又看见苏扶的伤口在慢慢地自我愈合!这世间奇妙之事甚多,他今日所见,却是第一次,让人难以置信。 只见流留又出力用破风砍去,没躲过,苏扶中了剑气,一道伤口在脸上露出。奇怪的事又发生了!这次,苏扶的伤口没有愈合,从浅浅的伤口中慢慢浸出了一丝黑血。在他白净的脸上,像是一道邪恶的渲染,加重了这打斗的进度。 两人高举长剑,破天划地,两道剑锋相撞。 “嘭!” 一声锋撞,两人反弹落入地上。上迟急急,赶忙走了过来。扶起神仙哥哥,可他却如没事一般,瞳孔又恢复了常色,自如站了起来。上迟一阵顿色,听到流留一声轻哼,才缓过神来,对苏扶道:“先走!如果不想让弥生发现的话。” 苏扶低眉,擦了嘴角的黑血,同对面看去,浅浅一笑,道:“算是我还你的……”说罢,御剑而去……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啊!不,一切都不应该发生的,如今这破裂到处的地砖,若是要修葺,怕是又要费一番力气。他本来就是王身边的小官,没多少俸禄,这府邸也是王所赠,死了还得退还给官家。年年给弥生备些好酒,银两都花在酒上了,如今一眼看去,真是让人愤怒。 “啊……” 一声低鸣从流留那处传来,惹得上迟有些嫌弃地看了过去。他走进那人,伸出手去,心知肚明地道:“起来吧!别装了。那剑气都发力在碰撞之中了,根本就没伤到你的身上。顶多就是震飞了一下而已。” “不愧是习武之人,竟然看得出来,哈哈。”流留拉着上迟伸出来的手,快步站了起来,向远处弥生那院走去。 “你当时没爬起来,是故意的吧!不想同苏扶打斗了,怕再伤了他,是吧?”流留身后传来一声看透的解答,让他顿时觉得不舒服起来,有种被人看光身体的感觉,肉麻! 他转身招了招手,直道:“才不是呢!我只是觉得太累了,不想打了而已。”说罢,他又转身继续走了过去…… 一个歉疚,一个潇洒,两种不同,一种退让。这两人,关系匪浅! 故人,果然是故人! 第四十章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叶凌修!还没出来…… 法试第二局,流留胜出。 最后一局,变得至关重要。 叶凌修得用桌上摆放的普通物饰,制出一件法器来,并且要超过流留所制法器的等级。这大概是一件难事…… 在每年的比试中,他总能在第三轮中制出些新奇的玩意儿。他所做的法器厉害之根本,不在于表面,而在于施加的法咒。 叶凌修见他随意拿起一物饰,有些别扭地咬伤了自己的手指,还边咬边喊着疼,随之从众人之中传来一阵轰笑声。 果不其然,最后的判试,他还是赢了。法器七级!众人皆惊呼,他又超越了往年的成绩。 强强对峙,终有一输。如此一来,叶凌修便无缘法试榜上了。规则便是如此,输者没有二次机会,纵然台下皆呼不公平,叶凌修也心服口服,对此不以为然。 一会儿过去了…… 黄沙四起,弥漫低空之中,刚好冒过头顶的高度。尘埃细如微末,一呼一吸之间,顺着鼻息,穿过喉管,进入肺中,是那么的不经意。 女子容貌秀丽,脸上换脸的痕迹还存在于额前耳后。她驻足于山林之上,翘腿搭坐在高树枝旁,观望事态万千。瞳眸偶尔闪现出一丝红色,刹那又消失不见。 昏黄的地域之中嘈杂声换了一波又一波。人群来往更替,却仍然非凡热闹。 苏扶腰间的银铃轻晃,发出了清脆低微的轻响声。只是在这万千呼声之中,这声持续不断的轻响,无人会注意得到。只苏扶低眉看去,感知到了银铃的动静。他又左右侧目,在人群之中寻找魔灵弟子的身影。 她的银铃在动!那边的银铃也在动!眼前她的银铃也在动…… 苏扶沉默,面露疑色,紧惕之感提上心头。有妖! 他踌躇着,穿越人群,又四下轻急奔返,左右寻找着什么。耳边又传来一阵欢呼,人群激动地挤在一起。他从夹缝中穿过,终于在北边,找到了妖气最重之地,随北而去! 只是,走到尽头,眼前确实一道高耸的悬坡,极陡地冲上半空。原来是一座高山!少年不作思索,御剑而起,落地至山上。 “你来了……” 女人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丝毫没有怕意。悠闲地坐在树上轻轻地晃着红裙,望着底下的苏扶。 “红谷!锁妖塔一事,你未……你从中逃出来了?” “怎么能叫逃呢,我可是被光明正大给放出来的。” 此话不由地让苏扶想起了流留那晚提起的锁妖塔结界被破的一事。长吉道长为救人,而自破结界,致使万妖出逃。如今记起当日同众妖打斗的场面,也还是历历在目。 许多妖物在当天被杀,也有许多妖物倾涌而出,四散而去。想必,红谷也是逃出去的其中之一。 “你为何引我过来?不怕我捉你回去?” “引你过来?此话怎讲!不过,你若是想要拿我回去,早就动手了,又怎会同我说上这些废话!” “你同我,是一种人。所以,你也不会捉我回去!” 女人半疑惑的回答,和全然自信的肯定,让苏扶嘴角一笑。确实,他不会捉红谷。确实,他们都是一种人。同是被父亲抛弃的可怜人! …… “你为何故意散播魔气?” “……我只是坐在这儿看看你们这些仙门的热闹罢了,哪有功夫散播魔气?” “再说,我这魔,怎么控制的,我自己都还未搞个清楚,又何来散播一说!” 苏扶未言,若不是红谷,那方才四方尘埃之中的微末之气,究竟又是从何而来? “你看,多美。” 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她指向远处。苏扶转身看去,也被眼前这壮丽之景勾住了心魄。这高崖之上,果然是一处纵观全境的好地方。仙门百家涌动的人群,尽是纵观眼底,人人动作都在眼下,远处休息所、后山都一目了然。 不对劲!人群之中,一概蓝衣弟子朝着这边御剑而来。 “你快走!” …… 红谷也见了眼下的人群,急忙轻功跳下。可,来不及了!为首的叶凌修,已经御剑而至。身后还有熟悉的两个面孔,浅唱低回。 他匆匆暼了苏扶一眼,直奔红谷而去,捆魔绳一出,一下便抓住了红谷。 “你说,这魔!当的是有多没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用!”红谷嘴角一笑,自嘲了一番。 红谷虽有血月魔狐之气,却从来不知如何使用。以往在帝城之中杀人之举,也全然是在不知的情况下发魔。 想来若是她真有控制伤人之力,也不会就此轻易被别人制住。 …… “我师弟呢!在哪里!” 叶凌修言语焦急,莫名地问着。 “你师弟?我怎会知道!” “那底下死的我丁南的同门,每一处死法都说明了是你血月魔狐所致!我们沿路追着妖气前来,你还想作何辩解。”一旁的低回气气地道。 “是啊!你赶快交出我师弟。四下都寻不到他,定是被你捉来了。”一丁南弟子道。 “是啊!” “交出来!” …… “凌修,不会是她。”苏扶道。 “你又怎么知晓!” “你不必替我说好话,是不是我做的,我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呢……呵!你们反正都是同道中人,不必假惺惺替我解释。”红谷道。 她这一言语,让苏扶却是哑口无言。着实,凭何相信一个杀人如麻的血月魔狐之言呢。在外人眼里,此举可笑。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莫名地亲近感,或者是莫名的同情心…… “我师弟究竟被你藏在何处?”叶凌修道。 他声音低沉了些,往日活泼的眉眼此刻却有些气愤之意,抑制在唇齿之间,紧紧咬牙忍着。 “我发起狂来,自己都不记得。你又不是不知。你问我,我问谁?” “那我便将你杀了!” “甚好!杀了等着魔寻找下一个寄体。” “你!”众弟子齐呼! “可能是被我杀了吧,毕竟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怎么会轻易将活生生的人留到现在。” “呸呸呸!满嘴胡言乱语。”一弟子道。 “师弟是偷偷进山中报名的,好不容易进了山中修仙,还未精进剑术,便被你这魔给杀了,他娘就这一个儿子,你让他娘怎么办……”低回有些哭腔地道。 红谷听此一眼,冷眉微颤,抬起眼皮向低回看去。呼吸慌乱了几分,却还是嘴硬回着:“反正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低回,你同众弟子将她带回去,交与师父处置。” “那你呢?” “翻遍这山!找师弟……” “我也同去!” “好……” 两人深入山林,浅唱低眉,带着红谷随众人御剑回去,苏扶赶紧跟了上去。 热闹的人群还未察觉一方的不对劲,依旧一起一伏地叫唤着。台上之人是流留,应该是比试了最后一场。胜了,脸上露着欢快自我的笑意。 尘埃之中还散发着微粒的魔气,久久未消。众魔灵弟子银铃皆响,纷纷攘攘聚于一处,四下组织着寻去,一切被苏扶尽收眼底。 丁南众人落地至丁南休息所,一屋前倒下的尸体还未处理,身体干枯,皮肤皱起,果然!是血月魔狐所为。 苏扶同红谷看了,皆是一惊。红谷赶忙紧闭双眼,害怕地咽了几道喉。这哪里像是一个魔头的样子,看见死人都如此害怕。 苏扶看在眼里,上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其他的异常之处。又不好说些什么,便御剑而回了法盟会场魔灵的休息处。 众魔灵弟子皆徘徊于苏扶屋前,几个人紧紧守着门口。屋里还围着一大堆弟子,人人神色紧张,见着苏扶缓缓而来,皆面露难色。身旁还有熟悉的面孔,是苏宁宁!她伸手挡着苏扶的进路,面容也同众师姐一般难看。 “师姐!这是怎么了?”苏扶道。 “你不能看!”苏宁宁道。 “究竟?难道赤尤发作了!” “哎呀!宁宁你就让他看吧。反正迟早得解决。”一弟子道。 “看吧,看吧!” 苏宁宁不情愿地收回了挡路的双手,无奈站至一旁。眼前只见一人蹲在地上,细致地检查着倒下的蓝衣尸体。 “北陌师姐!这,这是谁所为?” 苏扶蹙眉,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分。却还是心存侥幸,不想承认。在这屋里伤人,倒下的又是丁南弟子的尸首,死状一目了然,多半是…… “是苏扶……”苏北陌道。 她轻拍着双手站了起来,一张恬静的脸,生人勿近的气场。眉眼皱着向苏扶看来,有些质问之意。 苏扶转眼看去,只见在右边的角落里,被众弟子围堵了起来。他几下跨步过去,推开师姐们! 长发轻动,晃至嘴角,少年瞳孔不由地瞪大,一点一点地泛红。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蹲在角落里的那人。她眼里无助的神情,就已经解释了一切…… “赤尤,真的是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我没想杀他们……” 第四十一章 桥归 “赤尤,真的是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我没想杀他们……” 赤尤眼角残存着几缕血丝未散,苏扶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略带慌张的样子靠在墙角里,双手撑在地上,低眉失神地害怕着,时不时抬眉两眼向死尸看去,又惊慌地立马收回了眼神。 虽然她杀妖无数,可杀人,却是头一回。更何况,杀的是修仙之人了。她要遭到的谴责,怕不知会是多少人的口水唾沫都难以掩盖的罪过。 苏扶脑中快速闪过无数个念头:是将错就错让此事封存,还是将赤尤送到叶凌修手上,不行…… 私心总在作祟,内心混乱不堪,所谓将错就错的想法站在了初心的敌对面,他想守护。可眼前的赤尤…… “苏扶!师父在何处。” 一旁紧促的呼唤声将他从犹豫不决中拉了出来,一切慌忙的心思戛然而止。他看向苏北陌,像是逃避了一个很大的烦恼,顿时觉得安心了半分。 “师父,闭关了。”他道。 “此事,定是瞒不住的。既然师傅不在,那就我们共同商议。”苏北陌站起身来,认真地道。 “血月魔狐方才被丁南弟子捉去了……”苏扶道。 “血月魔狐!”众人惊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顶罪了?”苏宁宁半露喜色地道。 “那还是不告诉丁南仙门此事了吧。”另一弟子行上前来,急道。 “是啊……” “是啊!” 众人的声音从附和渐渐变成了肯定。却迎来苏扶与苏北陌的一阵沉默…… 苏扶知道,赤尤一事,有此一劫,便会有下一劫,阳光面前,所有灰暗邪恶的足迹早晚都会露出马脚。 若是将赤尤交出,不!不行。还是得交,不!不能。 他想起了与赤尤同乘异兽远飞于高空的场景,赤尤清冷的脸眸映衬在斜阳微微的红色云层里,她微带僵硬的笑意,转过头来轻轻地抓住了自己的手。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内心有了一丝触动和温热的那一刻。 “我自己做的事,你们来帮我做什么决定!” 一旁的声音打破了难挨的平静,也将苏扶再次拉回神来。只见赤尤站了起来,半惊慌地绕过死尸。嘴里又强硬地道:“我去,认罪!” “赤尤,你想好了?”苏北陌道。 “想好了,这条命本就不该留到现在。” 苏扶知道,比起让众人知晓她是魔一事,她更怕伤人无数沦为杀人狂魔。 赤尤自小便是陪着母亲一同长大的,四处惩奸除恶,收妖除魔。道义的种子早就扎根在了她的心里。 “苏扶……” 声音再次从赤尤口中传来,只见她慢慢靠近,踮起脚尖,附耳过来。温热的气息从耳边感知,一生低细的话语慢慢侵入脑中:“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 “那日黄昏。”耳边剩下的半句再次传来,脑中温热之感愈发强烈,四散入皮肤里,空洞地呆在原地。赤尤扶肩而过,一阵苦涩的意味袭来,萦绕满心。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越来越远,没有半点踌躇之意。 不!不行,不可以! 苏扶醒过神来,转身急迈几步,一个掌劲拍在赤尤肩上。那人即刻被拍地晕下,苏扶急忙揽住。清冷的脸庞显现在眼前,鼻梁高挺,仍旧是那么好看。 他手势作起,长剑飞出,御剑而离……留下身后一群惊住的眼神,呆呆望向远方,直至两人消失不见。才有人发出声音:“师姐,怎么办?” “走了也好。”苏北陌神情复杂,低眉道。 “苏扶!厉害!”苏宁宁高兴地跳了起来。惹得众人皆向她看去,她便不得不又左看右看半尴尬地收了满脸的笑意。 “把尸首送去叶凌修那里,就说是在后山看到的。” “是!师姐。”众人作揖道。 “今日一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啊?”众人犹豫着惊愣地面面相觑。 “听到了没!”苏北陌喝道。 “是!师姐。”众人作揖道。 “师姐英明!太好了!”苏宁宁再次激动起来。 “好什么……”苏北陌面色难看。 “反正那血月魔狐杀了不少人,左右都得受罪罚……”她看着苏北陌沉下来的脸色,话出口中,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没了底气。 “你我同是修仙之人,这般言语的心性怎能有。若是在师父面前,你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 …… 帝城,桥归客栈。 法盟会立于帝城边郊,年年比试众人都会远远而来,经过此地。 城中繁华,街道宽敞坐落,横竖交错,人群繁杂。还是往日的帝城,还是往日的景象。 一人身着黑色长衣,头戴蓑笠,左右边走边看地行至桥归客栈。 “公子,您回来了。”掌柜毕恭毕敬地道。 此人生地仙气,出手阔绰,白日里背着一女子匆匆而来,说是要住上几日,却给了一个月的银钱,将银子毫不在意地扔在了掌柜桌上。 于是每每当他进出,掌柜都要颔首作礼一番,毕竟往日留住大顾客便靠的是这嘴皮子的本事。虽然今晚那人奇怪地戴上了蓑笠,可他行步的姿态,与他的身量,气质出众,总是能轻易让人一眼就认出。 他走上三楼,推开一扇木门,吱呀地发出年久的声响,几步进来,又轻轻关上了房门。一女子坐在桌旁,静静地品着茶香。见他进来,便道:“苏扶,你回来了。” “赤尤。” “奇怪!” “奇怪什么?”苏扶问道。 “已经两日过去了,我杀人一事却毫无动静。” 听此一言,苏扶不由地沉默了…… 确实,这几日苏扶到处打听消息,却无修仙之人的消息。他未回魔灵,一是方便得知消息。走一步,看一步。二是怕,怕魔灵山中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你当初又何必救我,如今日日为我奔波,还得掩饰身份,担惊受怕。后悔吗?”赤尤冷冷地道。 “不悔!”苏扶定色道。 “你同我出去走走吧……”赤尤道。仿佛像看穿了苏扶的情绪。 …… 长街明恍,灯火交错,热闹非凡。 “我们去长仙居看看长仙吧。” “不可!” “你是怕有人等着擒我……” …… 赤尤的话语让苏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一阵沉默。走了半晌,他才道:“去逛逛吧,给你买些胭脂水粉。” “嗯……” 两人一紫一黑,缓缓走着,在热闹的人群中寻找着片刻的安宁。 …… “哇!你这字怎么写的这样好?” “兄台,人家每一笔还都是倒着写的呢!” “倒着如何能写?” “你再来示范一遍!” “再来!” 众人围成一团,人群之众,多得围到了街中,堵住了去路。赤尤半好奇地抬眉看去,伸手一来,拉住了苏扶的手,直直朝人群中挤去。 进来了,是另一番天地!一方长桌,一道字卷,从桌上延长至地下,还拖出去了好远。字卷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字迹清秀规整,起笔却又略有行草之势。写的真好! 苏扶抬眼看去,只见那人左手拿笔,生生地将字倒过来写,竟一个一个地如行云流水般地写了出来。只是再仔细看去,他的右手却不见踪影。是一只断臂…… 众人皆在一旁感叹着这人的笔功,又一阵衷心地夸奖着。苏扶估摸着,大家定是也观察到了他的断臂,觉得此人生活不易。不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一众看客的碎银,堆积众多。 苏扶还在欣赏着那人的字迹,却见一旁的赤尤走了过去,伸手放下了一锭重银。那人眉眼天生有一丝苦相,颔首生硬地向赤尤道着谢。一看便知,定是没如此抛头露面地出来讨过生计。 过了半晌,他又眼眶微红,慢慢对四周众人语重心长地道:“我是个从来就没读过书的人,从小父母双亡,家中贫苦。我家在学堂之旁,因此我每每都会偷偷站在学堂门口听先生上课。看到先生下笔之字极其好看,便从此迷上了写字。多谢大家的银两,让我觉得不枉来这人世走上一回。” 一番倾谈的话语,和陌生行人的共通之感。温暖了身边几个看痴的小姑娘,她们各自偷偷地抹着泪水,为这人的命运哭诉起来:“老天爷生你前没长了眼睛!你如此有毅力,日后定会被伯乐相中的。” 众人也纷纷附和着。只是赤尤,却仍冷冷地待在原地,直到人群慢慢散去,下笔之人也开始收摊。苏扶未叫她,只是站定享受地等待着。 谁知!赤尤眼中……却冷冷地流出了两行清泪,苏扶看地呆在原地。 往日她从不屑以泪示人,如今这是怎的了。这断臂之人一事,虽然是苦,可赤尤却所见众多,怎可能是为此而流泪。 断臂之人看见流泪待在原地的赤尤,脸上苦意更重地看来,缓缓向赤尤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妨!”她道。赤尤转身便快步离去…… “小伙子,你可得对这姑娘好点。”一句话从耳边传来,苏扶只得略带尴尬地看向断臂之人,颔首一下便快步追去。 第四十二章 是谁造就了我 “小伙子,你可得对这姑娘好点。”一句话从耳边传来,苏扶只得略带尴尬地看向断臂之人,颔首一下便快步追去。 …… “赤尤,去何处?”苏扶一把拉住了她。 “回法盟会场!” 苏扶听此一言,呼吸开始焦灼起来,正欲将赤尤拉入怀中,却被横来的一个小子给撞了上来,横挡在他与赤尤之间。气氛略带尴尬之色…… 那小孩子将到苏扶腰间,身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眉眼有慌色,重重地将撞到的两人推开,一把抱住了身旁的赤尤,大哭了起来:“娘亲!你不要孩儿了吗。” 苏扶一阵呆住,见赤尤神色之中些许郁闷之色,又见她冷冷地道:“小孩儿,你认错人了。” “我才不会认错,娘亲就是长你这般模样的,娘亲!他是何人?为什么方才还想要抱你。” 空气突然凝固,又是一阵尴尬…… 小孩抱着赤尤,一直不停地哭喊着:“娘亲娘亲,你又要抛弃我跟别人走了吗?” 四下人群之中原本一片祥和,却被这小孩儿打破了。人人都好奇地停下脚步来,驻足看着眼前的赤尤和小孩儿,口舌纷纷。一些年迈的老者实在看不下去,便急急地走上前来,冲着赤尤语重心长地开始说道起来:“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生了孩子怎么还不管呢。” “丧尽天良啊!” “是啊。” “姑娘,看你这么年轻,怕是被人抛弃了吧。那也不能扔孩子啊,孩子是无辜的。” 苏扶看着四周围聚越发多的众人,虽然觉得有些烦恼,可也总算留住了赤尤一回。再看看此刻身旁的赤尤哑口无言,又手足无措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可能是她平日里冰冷惯了,事事又处理得当,如今遇到了这些民间琐事,却是无所适从。样子有些笨拙,又是没见过的一面,所以是另样的可爱。 “好啊!你这小王八羔子,偷了老子的玉佩就跑,当我是捉不到你了是吧。”人群之中一男子急急走来,来势汹汹,上气不接下气。 苏扶向那人看去,男子手中将欲伸来,想要将那小孩儿抓去,却被众人拦住。原来是这样,想来那小孩儿是个偷东西的惯犯,定是偷了东西跑不掉便急中生智想出来了这个主意,在众人面前找靠山。 果然,人群之中又开始了一片骚动,责怪之声愈发强烈。 “你这个娘亲,将孩子抛弃,让孩子自己去偷去抢着生活,真是狠心啊!” “我看着你穿的衣衫,像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做事这么狠心呢。” “你快点将这孩子偷的东西陪给失者吧!” …… “原来是你家孩子啊!我不要钱,你让你孩子把玉佩还给我。”那人道。 “还不把玉佩交出来!”众人道。 孩子迫于压力,从怀里才慢慢不舍地拿出了那玫刚到手的玉佩,一下!便被那人给从手机急急抢了回去。 “既然已经解决了,那你便走吧!”苏扶道。 “你是!苏扶!制服异兽的那个小子,剑试场得第二的魔灵弟子?”那人惊喜地问了起来。 苏扶仔细向他看去,见他一身白袍,手持长剑,发髻盘成了道头。他才约莫知晓三分,缓缓问道:“你是长修弟子?法盟会结束了?” “是啊,我是长修弟子,名唤离歌。不过!这孩子,是你们的……吗?”离歌面露尴尬之色,嘴角笑问着。 苏扶未做回答,只笑了一声,又才对众人道:“多谢大家了,我们也在找这失散多年的孩子,往后一定好好抚养,让他有个饱饭吃。” 众人听此一言,才纷纷散去,留下四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真的是你们的……”离歌神色开始认真了起来。然而,苏扶只是笑着蹲了下来,轻轻抚摸了那小孩的头,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包银两,朝小孩递了过去,缓缓地道:“拿着这钱,你走吧。” 小孩见到银钱,嘴角一笑,赶紧撒开了抱着赤尤的双手,接过钱袋,上下掂量了一番,又将钱袋打开,拿出了银钱仔细估了估重量。那滑头的样子同之前那副可怜样完全不同,这般混迹江湖的老手样子,教人自叹不如。 赤尤同离歌站在一旁,皆是一番惊色。只见那小孩儿,拿着钱便开怀地向着大道跑去,越走越远。赤尤才开了口:“这小孩儿……” “原来是个骗子!”离歌气气地道。已经看出来七分事实。“生地干干净净,穿地也人模人样的,却净干些不干净的勾当。” “就让他去吧,想来他也不容易。怕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只能靠偷抢来生活。”苏扶道。 “这位是?” “在下赤尤,魔灵的精怪。” “哦?我第一次听说,魔灵还有修炼成人的精怪。” “离,歌?若是无事,我们便得走了。”苏扶眉眼谨慎地道。毕竟他是修仙之人,若是走漏了赤尤处地的消息,众人来寻…… “哎,你可知前几日,法盟会场上血月魔狐杀人一事?” “不知!” “这样震惊的消息你都不知?不过啊,还好血月魔狐被捉住了,还被丁南弟子带回了丁南山中。还听说丁南届时要请各大门派的掌门一同商议此事。” 从离歌口中得知的消息,让苏扶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复杂的情绪涌上脑中,一片混乱。他看向一边的赤尤,又见赤尤眸中露出半分不安。 “赤尤,我们走吧!”苏扶道。 他想赶紧结束与那场杀戮有关系的任何对话,只想此刻享受这样的安宁。于是几步拉着赤尤转身便往客栈中行去。 身后离歌不解地待在原地,一手略带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而后又一人慢慢走来,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问道:“玉佩拿回来了?” “汸芜啊,我帮你拿回来了!哈哈,不过这玉佩有那么重要吗?时时见你带在身边,片刻不离身的。” “多谢。” “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这说谢谢的毛病该改改了。” “嗯,那就不谢。” ……额⊙??⊙! “呵呵,也罢……” …… …… 帝城,桥归客栈。 “明日我们再逛一夜吧。” “嗯……” 两人各有思绪,坐在桌旁,一番沉默了下来。迎门而来一道重敲,门口那处的声音愈发急促,让人不得不的紧惕起来。 苏扶持剑而起,问道:“谁?” “求您救救人吧!我把银两都还给你,求仙人救救人吧……” 一声稚嫩的孩童叫声,口中不停地叫着救命,还说着银两。一猜便可知,是那个偷玉佩的小孩!苏扶赶紧开了屋门,赤尤也惊讶地行了过来。 孩子一进门便伸手拉住苏扶的衣角,拖着他急急向门外长街走去。赤尤紧随其后。那小孩拉着他行到一无人的小巷,前面是一堵墙,无路!赤尤见况,紧张起来,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谁知!那小孩却拿起一只笔,伸手一挥,墙壁上便多出了一扇木门。他拉上两人,又急急走了进去。苏扶看地一惊,没曾想这小孩儿还有如此本事。 “你究竟是何物?”他问。 “我在遇到他之前,本是一只普通的毛笔。拜他巧手,才赋予了我生命,将我变得鲜活。”小孩边走边道。 “他是谁?”苏扶又问。 “一个下笔的普通人。” “你要我救的,可是他?” “正是!” “你怎的知晓,我就能救他。” “你不是魔灵弟子嘛!” “你这个小孩儿还知道这么多!”赤尤插嘴道。 …… 三人行至屋中,只见是一古色古香的房子。一低矮精致的木桌上有一圆瘪暗红色剔亮的瓷罐,罐盖是镂空的,从上飘出一丝长长的烟尘,四处檀香。桌上还遍布着长书画卷,笔墨纸砚,精美绝伦。这想来便是一文人的屋子。 那小孩急急地拉着苏扶继续往卧榻行去,一男子躺在塌上,面无血色。 是今日所见的断臂之人!苏扶半露惊色:“是他……” 赤尤见况,即刻蹲下身来,伸手便向男子脉搏摸去。一丝希望的眼神从她眼中传来,延展至嘴角,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还有救!” 听赤尤说罢,苏扶便出手将欲输送灵气。耳边却传来一道孩童的声响,略有悲色:“没用的,我试过了。” “那又该如何救?”赤尤急道。 “只有一法可行……将我的灵魂从笔中剥离!”孩子抬起眼皮,半乐着道。 “那边开始吧!”赤尤道。 “不可!”苏扶急急喝出,缓了语气才又慢慢看向孩子,道:“你想好了?你本是笔,笔本是你。若是将你的灵魂从笔中剥离……那你便会消失在这世上!你本不是人,如此消失便是永远消失,四散于万物混沌之中,再生渺茫。” “我这命,本就是他给的,如今他却因我而面临将死之期。我已经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个吸他元神的怪物!”孩子道。 “多亏有他,我才有缘来这世间走了一遭。他本是住在茅草屋中,后来我化为人形,便画了这一处房子给他。好不容易劝说,他才愿意搬来。可谁曾想,近年他再提笔之时,身体却愈发削弱起来。后来我才知晓,是因为我。他下笔的每一个字,每一份精神,便是我的食物。若是他不用我写字,我便活不长久,若是用了我,他便难以安过百年……” “他于我有恩,终需一报。你是之人,你能帮我!求你了,帮帮我。” “世间还有这样神奇的事。”赤尤冷冷地道。 空气中檀香的气味沁人心脾,让人复杂的情绪慢慢安定了下来。小男孩肯定的话语,焦灼的渴望,让人无法拒绝。 苏扶沉默半晌,才缓缓抬起眉眼。 “我帮你!” 第四十三章 多管闲事 空气中檀香的气味沁人心脾,让人复杂的情绪慢慢安定了下来。小男孩肯定的话语,焦灼的渴望,让人无法拒绝。 苏扶沉默半晌,才缓缓抬起眉眼。 “我帮你!” “多谢!我攒钱给他买了个新房子,里面的布置不比这里要差。待他醒来,请帮我告诉他,好好照顾自己。” “好……” …… …… 翌日。 “你去哪里了,鬼鬼!” 苏扶看着被救醒的断臂之人不停地砸着床榻,一遍又一遍地嚎叫着。只因自己告诉了他,鬼鬼舍命救他一事。想来他们情同亲人,莫名听个外人说道自己的亲人死了,自己却连个面也没见到,论谁也不会好受。 “想来,你不用为了生计再出去卖才华了。他为你积攒的这些,足够你富足走完一生。他让我们告诉你,好好照顾自己。”赤尤从旁冷道。 “我哪里又要他这些东西,往日在草屋之中,虽然粗茶淡饭。可有了他,倒也是一番趣味。我一直将他当做亲生弟弟看待,如今……鬼鬼!你是真傻啊。” “节哀……”苏扶定色道。 …… 街中,一片热闹繁华,紫衣群群迎来。苏扶蹙眉看向众人,定色便走了过去。谁知,行至一半,却迎来了苏宁宁的一个熊抱。师姐们也看了过来,脸上略有笑意。 “苏扶,可算见到你了。” “师姐为何在此?” “昨日法盟刚结束,就被一户人家求来此处,说是有一妖物,缠着他家少爷不放。” “那赤尤的事……” “赤尤的事,你不必担心。”苏北陌插话道。 “是啊,此事对外,我们一句都未多说。”苏宁宁道。 “红谷不该替我受罪。”赤尤道。 “赤尤……” “好了好了,既已然如此。那便一同去那户人家,除妖。哎!昨日那妖未曾来,我们都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惜啊。她偏偏没来!”苏宁宁边说着,边挽着苏扶的手臂,同众人继续前行。苏扶为发觉有何不适,毕竟,从小就是在师姐们的照顾下长大。可直到赤尤几步从一旁撞过,苏扶叫了好几句也没个反应,他才开始发觉了问题。 苏宁宁已是一个成年的姑娘了,如今这般挽着他,确实不大合适。他定色赶紧收了收手,只道:“师姐,我换只手拿剑。” “好吧,苏扶你走的太慢了。”苏宁宁纠结于他的墨迹,又抱怨着向前方人群行去。苏扶看在眼里,只觉得无奈。远处赤尤的身影还在,远远看去,一个纤瘦的背影,骨架却傲立着,脚步之下,每每都洒脱地显露出冰冷的气息。还是美! 众人沿街而上,正道宽敞,人群偶尔侧目,皆知晓是行路的是魔灵中人。毕竟在这妖魔横行的世间,修仙名门早已成为人们众所周知的正义之士,人人对此都有认知,且有所了解,众多百姓还将其奉为仙家子弟,与菩萨相比,也不差几分。 紫衣驻足,人人腰间一个银铃,轻轻停下。苏扶看去,只见为首的苏北陌推开了一扇大户人家的门,被两个小厮引了进去,魔灵一众弟子也紧紧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是一座院落,修葺地别致,花草成排,一眼看去,似乎没有几处空旷的地方可以驻足。 中间一条大道穿过,沿路行去,又是一道门,一处院落。这院中却又不同,周围全是水池,水池之上还有一方长亭,温婉如南方水乡。 “这户人家奇怪吧!”苏宁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苏扶听着,脚下跟地却越发紧了:“是奇怪,可也不奇怪。” “怎么说?” “妖物不会无缘无故盯上一人。你看那方才进来的花,一路香气肆意。怕是与花有关。” “可铃子都未响过,怎么会是那花生出来的妖。” “不一定是妖!”苏扶定色缓道。 “什么!” “宁宁,你快点吧。”一紫衣弟子拉着掉队的苏宁宁便急急向前走去。苏扶未作回答,只转头看向一旁的赤尤,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同样的气息。 如果不是长年同赤尤待在一处,苏扶也不定就能一眼认出来那花的不同。花中非妖,而是一只有仙缘的精怪! 众人行至大堂之中,群群扶手作揖,又纷纷坐下,一派安静到毫无言语的样子,让身后的苏扶觉得奇怪。直至看见堂上那名傲气的老妇人,身旁不时还有小厮指画个不停,他才知晓,这是个聋哑的夫人。 半晌,那小厮看着夫人的手势,才规矩有礼地道:“各位仙家,我家夫人说多谢你们的到来。昨日那妖物未曾来,还希望两家仙人耐心等等,可以共同齐心协力,帮我家少爷驱除那妖,让她走的远远的才好。” “两家?何时我们魔灵一脉变成两家仙门了。”苏宁宁嘀咕着,她不大不小的声音像是故意想让人听到,果然,那奴仆转来便满脸笑意礼貌地回了句:“我家夫人还请了近处的丁南仙人。可不,这便来了。” 奴仆望向门外,只见院落之中,叶凌修一身蓝衣翩翩而来,身后跟着一众蓝色衣衫,低回还在一旁不停地同浅唱嘀咕着。 “叶凌修……”苏扶以微弱不可闻的语态不由自主地道了那人的名讳。或许是歉疚,所以待叶凌修行来、叶凌修同他问好、坐在他身旁,他也还是低眉未看叶凌修半分。 “苏扶,法试你为何未来参加?”耳边传来叶凌修低低的浅问,苏扶才侧身回了他的话,眼神却还是低着,未看:“我对法试不感兴趣……” …… “是吗!我看你对流留倒是挺感兴趣的,对赤尤也不错。”叶凌修的言语之中,似是在调侃着,又似是在疑问着。苏扶未作想法,便道:“流留和赤尤都是同道中人,自然友好些的。” 叶凌修听此一言,未再做言语。他是想起了法试之日,同流留比过之时,苏扶竟脱口帮了流留一把,还叫他蒙上眼睛,方能对抗那狼妖。观察的那样细致,怕是比试之时,他的眼光都在流留身上。 苏扶神色自若,又一股道气地继续听着。身旁奴仆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的都是一众人往交际的客套话,他看见赤尤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手中有些微微发抖。不由地手缓缓伸了过去,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哟!您这阵仗可真大,将我们南北两家仙门都请来了此地。”低回有些不满地道着,毕竟魔灵同丁南向来有些许矛盾。如此一来,像是被人质疑了实力一般,他便不好受了起来。 “仙人哪来的话,实在是因为这妖不好对付,又听闻丁南捉妖厉害,魔灵招妖厉害,故才将两大仙门都请了来。” 此话一出,倒是让低回哑口无言。这奴仆满脸笑着,都不好再让人说些什么。说多了,倒显得不知礼数,斤斤计较,又加上一旁的浅唱眼神紧促,冲着他轻轻地摇着头,他便只好收起了话来。 …… …… 帝城,姬府。 夜幕,星河挽天。 万籁俱寂,水池之中的莲花还有几朵未枯,孤自慢慢地熬着将尽的长夜。 丁南弟子都站定在片瓦之上,齐剑皆出,神色紧张地等着妖物的来临。魔灵弟子却站在院墙之后,人人手持银铃,神色淡定的群群闭着眼睛。 “师兄,他们这是作甚。拿我们当炮灰呢!”低回不乐意地道。 “哥哥,你就消停会儿吧。”浅唱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向身旁的叶凌修看去,投出敬仰的目光。却只见叶凌修蹙眉着,棱角的脸庞此刻失了少年的模样,略带不满地看向身后的一众魔灵弟子。 难道师兄也气这魔灵一脉在此…… 他如此这般无知地遐想着,又赶快否定了半分。可却不知,叶凌修看向身后的并非魔灵弟子,而只是一人,苏扶…… 他定色蹙眉看着苏扶,那人眉眼微微向上,眼中同众魔灵弟子一样紧紧闭着。灵眸不见,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每一股清流的气味。只是,莫名奇妙的总想向他看去,也总是莫名其妙的因为他扰乱心神,教人总是混沌摇摆着。 只见他眉宇之间多出一只女人的指尖,轻轻替他擦着细密的汗,他的嘴角便露出了一个回收的弧度。在叶凌修眼里化开,泛出了一片涟漪,越漾越深,不是品味悠长……而是点点闷心。 “哗!” 一顿凉风呼啸,涟漪破碎,掀起衣摆浮动,发丝凌乱。剑气也凌厉了起来,众人皆神色紧张,脚步稳重地准备着。 “老婆子,你请这么多人来对付我啊?你是嫌聋了、哑了还不够?让我再替你多送点什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妖怪,快点出来吧。我有些乏了,酒还在家里温着呢。”叶凌修嘴角笑着道。 风劲变强,转呼而过。女人的笑声越发强烈,同一阵百花香味从宅里一起飘来…… “原来在后面!弟弟,捉妖!”说罢,低回便持剑轻功旋去,一众蓝衣弟子皆去。 魔灵银铃未响,辨别不出方位。如今这样明显的态势,众人也便纷纷追了上去,赤尤同苏扶却待在原地。 “不对!” 苏扶眉眼侧目而视,耳边警觉。他四下旋身寻找,眼中左右看去,却见瓦片之上,还有一蓝色衣衫,是叶凌修! 疾风呼呼地吹着他的衣摆,一遍又一遍地扇去。他却持剑淡定,转剑作势,抬起一划! 长剑天光,血溅而出,几滴飞散。一女子抱着一只手臂,瞪眼凶狠地向叶凌修看着。她红衣垂丝,领口浅浅几道白色百合花,淡淡秀着,却栩栩如生。 “多管闲事!”她道。 第四十四章 未知因,何来果 “多管闲事!”她道。 “废话少说!” 叶凌修转身刺去,同红衣打斗起来。一番拼斗,红衣屡屡败下阵来。 她眉眼戏挑,拂袖一挥,百花袭来,群环回绕,将叶凌修整个包裹起来,一阵香味到处,脑中开始晕眩地厉害,越发看不清眼前的局势。 赤尤见况,立即轻功几下旋上,同那花精斗了起来。同为精怪,她会使出的把戏都被赤尤一一躲过,花精妄想出逃,赤尤便一路追去。 花精行去,围住叶凌修的花团也全然散去,可脑袋却止不住晕地慌,怕是那香味有迷魂之效。脚下几欲不稳,剑还在手上,却感觉不到了它的重量,一步惶然,往后直直倒下去。 糟糕!摔死我,这可要!我的酒还没喝呢…… 叶凌修不住地在心里无可奈何地怒骂着。谁知,却见苏扶白衣飘飘,迎上而来,一手揽住了他。 此刻,苏扶的脸近在眼前,他脸上随意围了一块紫色面纱。面纱薄透,朦胧几分,笑意清浅着,或许是中了花精的迷香,让叶凌修看错了,苏扶只是戴了面纱用来遮挡迷香,并没有笑。 水中波光粼粼,涟漪泛泛。 少年白衣翩翩,正道肃目地缓缓落下,手中还搀着蓝衣那人,那人笑意渐渐泛在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白衣蹙眉,无奈地道:“自己好好站着。” 谁知肩上的那张脸却闭上了眼,还耍宝地道:“哎呀,脑袋晕地很,站不稳,你搀着我回去吧。” 少年不大习惯拒绝别人,如今也实在不好拒绝。他又担心花精的迷香会迷了叶凌修的心智,或是会有毒也不一定,他便只得轻暼了那张脸一眼,有些别扭地将那人扶地更稳了一点,才定色叹了口气,唇齿轻启:“也罢。” 众弟子远远闻到奇怪的香味,又听见打斗声,便从外宅又再次轻功追了回来,回来却刚好碰见了这一幕。浅唱嘴角略带尬意,不好意思地问了问:“师兄,你这……” “他被花精施了迷香,既然你们来了,那便将他带回去看看……”说罢,苏扶赶紧脱了手,将叶凌修往低回手上一推。几步转身便行去…… “站住!” 一声叫唤,苏扶驻足。头晕之人忽然精神了起来,字字铿锵有力,看得众蓝衣弟子又皆是一惊。只见师兄好好地站直了起来,丝毫没有被迷香迷倒的样子。 “这点迷香还不至于让我怎么样。” 苏扶听完了这人的言语,便欲再次行去。然,后人却追了上来,抢先一步,腾空朝花精消失的方向御剑而去。 “师兄!你是去追那妖物?” “师兄好拼呀!” “为了丁南,师兄当然得比魔灵早一步捉到那妖。” 一众弟子看起了热闹来,争抢着一股脑言论着。 苏扶不以为然,直直看着从旁擦肩而过的身影,看来叶凌修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是想同魔灵一较高下,忍着迷香也要抢先自己一步,只为捉那花精。苏扶自若也随后御剑追上,淡淡地解释道:“叶凌修,我对捉妖不感兴趣。” 夜里疾风行剑,冷风呼呼拂过耳旁,蓝衣行剑之间,略有醉势,左右摇摆着。 听此一言,叶凌修却忽地停了下来!苏扶行至他身后,被这突然的举动挡住,还好收住了剑势,不至于同他撞上。他又不解叶凌修的这一举动,蹙眉起来,略有焦灼之意,缓缓地道:“为何停下?” 未有回答…… 长风过发,回至叶凌修脸上,又继续肆扬起来,他一手拂后,恣意潇洒。背影却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有些不可言喻的沉重之感。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闷道:“那你对谁感兴趣!” “什么?”苏扶为此忽觉一阵莫名奇妙,脑中懵懂。 “是赤尤吗……”背影声音低沉,又问来。 …… “哈哈……快走吧!死花精你等着。” 一阵忽然转换的话语,和匆匆御剑而去的叶凌修,和留在原地莫名其妙的话语,连同一阵冷风让尴尬的气氛全然消失了个干净。 御剑而行,两人一路下看,只见此处脚下一片竹林之中,繁花满天飞遍。苏扶只想着赤尤有危险,一下便俯冲而去。 “不妙!”叶凌修道。却见苏扶已经御剑向繁花之中行去。疾风拂过他的脸颊,紫色面纱随风飘来,清浅拂指,停留在叶凌修手中。 “苏扶!不可!” 话出,却已经晚了……只见竹林魔气从繁花散出,崩裂炸开!苏扶被卷入其中,被魔气深深推了一把,血喷而出,直落了下去。 叶凌修见势即刻俯身急下,持住苏扶,极速落地。 “多谢!”他道。 “是该谢谢我,还好我反应快,不然……” “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苏扶定色看去,面有惊意。花精倒在一旁,口出鲜血。再远些望去,赤尤黑烟缭绕,嘴角邪魅,忽地又冲上前来,拂过一片竹叶,直直抓住花精的手臂,鼻息慢慢靠近,一点点吸着花精的元气,一副享受之态。 “她已经到了如此会吸人神魄的境地了吗?”叶凌修道。 “赤尤,不可!”苏扶道。 花精气息奄奄,被这一唤救了性命。赤尤停下手来,将花精放开了。她红瞳之中一顿迷离之感,一点点向苏扶看去,左右又摆了摆头,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忽然之间,眼皮合起,直直晕倒在地…… 苏扶几步迈去,稳稳扶起了赤尤,神色紧张,担忧的眼神丝毫不带掩饰。他几下便将赤尤背至身后,御剑而起。 叶凌修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嘴角一笑,眼神躲过两人的的画面,低眉冷冷向花精看去,随手将她背了起来,无奈地道:“晕倒的是我多好啊,还有人背……我可真羡慕你。” …… …… “你有何目的?为何来姬府作孽?”低回道。 他接了师兄交付于他的任务,好不容易等这花精醒来,便开始审问起来。方才师兄同苏扶一道回来,半步都未停便跟着苏扶进了房去,说是帮赤尤治伤。他也没好多问什么,就同众弟子将花精用捆魔绳捆住。 若是这花精是妖,想来师兄早就一剑将她杀了,如今带了回来,怕是有一半原因是源于她花精的身份。 “你可听说过花草修炼成人需要灵魂、仙根供养一事……”女人缓缓地道了出来,也不管眼前的一众蓝衣弟子是否在听。 “我叫水灵,本是九天之上的花神。掌管神界,人地万花草物生长四时之际。” 一众蓝衣弟子本一副将睡欲睡之态,却被此言惊醒,纷纷惊呆着看了过来。低回却不同,只当这人是随便编了个幌子,骗人罢了,便道:“继续,嗯,继续!” “九天之上还有一水神,他叫陆离。他同我交好,时常聚在一起玩闹。一日花界之中出了意外,我职守疏忽了。本欲要被贬下凡尘,谁知,他却出来顶罪,说是他故意约我出行,才导致花界大乱。天帝一气之下,便将他贬下凡尘……” “哦,那陆离是这家的少爷?”低回开始略带相信地问道。 “是,所以我便来寻他了。他为我种了这满园的花,我同他……较于他同我,都是一样的心。为何不能在一起?” “可你也不能将他母亲的眼睛刺瞎了,耳朵弄聋了。”浅唱蹙眉道。 “那老婆子执意阻止我俩在一起,我此举又有何不可?” “可你所说的陆离,也就是姬夜,他可不这么说!分明是你纠缠不清,又以他母亲性命要挟,姬夜才勉强附和着你。”低回道。 “他同你这样讲!他是不想活了!”水灵面露凶色,喜怒无常地道,她又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果然是个毒妇!”低回道。 “你又何必纠缠至此。”浅唱皱眉缓道。 “呵!我与他分明从小一同在天界长大,青梅竹马,可他却总是以无心儿女私情为借口,逃避自己对我的心意。我帮他一把又如何?有错吗!” “不可理喻!你也太自恋了吧。”低回负手道。 “自欺欺人!”一弟子道。 …… …… 夜里静魅,痴人癫狂。 一男子从门口推入,身旁还有同行的叶凌修和苏扶。水灵见那人前来,目色泛泪,笑着缓缓道:“姬夜,不!陆离,你来看我了?快叫他们将我放开!” 男子咳嗽了两声,才缓缓地道:“水灵,我不知你所说的上一世发生了何事,我也不记得了。可我知道我是姬夜,不是你所说的陆离,你又何必将心思放在我这个病恹恹的将死之人身上。” “不,你就是我的陆离。你说,你是喜欢我的是吗?” ……姬夜顿色,眉眼低垂,面露难色,半晌!他才嘴角戏谑一笑,道:“你将我母亲弄成这个样子,叫我如何喜欢你!” “什么!”众人皆惊住,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姬夜。 “陆离,我们重新开始,忘了过去!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你莫名来我家,我母亲只是以为你是妖物才百般拦你,你下了狠手,如今还要同我来道这些!” “那个老婆子,我对她多好啊。她派些奴仆绑我你可知道,她多番对我打骂我都未曾回手,你又可知?” 男子神色微惊,又低眉淡目起来。 “噗!” 血从口中喷出,众人皆惊。苏扶立即同姬夜运气起来,可无论怎么用势,都没用。男子嘴角一笑,伸手向天,直直倒了下去…… “陆离!”水灵大呼,却动弹不得。她多番挣扎,忽地!口喷鲜血。是自断仙根血命!她嘴中缓缓地道了最后一句话。 “你等着我!” 第四十五章 又遇 “叶凌修,我有一事找你。” “何事?” “丁南的弟子是我杀的……” “什么!原来是你!” …… …… 姬夜死后,姬府夫人一夜痛哭流涕。连夜叫下人备了棺材,直至第二日上午,众下人都一同守丧。而叶凌修与魔灵众人皆被姬夫人骂骂咧咧地赶出了门去,低回在门外气气地骂了起来:“好心没好报,她儿子是自己病死的,真是不讲理。” “哥哥,好了!”浅唱一顿安慰,用手不停地拍着低回的肩膀,半笑着看着低回道。 “走吧!赤尤。”叶凌修道。 “为何要同他去?”苏扶定色道。 “我已经同他说了实情,罪责是不能假手他人的。你好好照顾自己……” 从赤尤言语之中听到她这样突然的决定,苏扶不禁眉宇蹙起,其实他早已猜到了赤尤会有这样的决定。因为她是赤尤! 苏扶清浅扯出了一个笑意,拉住转身而去的赤尤,只缓缓地道:“我等你回来。” “不必等!殊途不可同归。” 一句话语弥漫在空气中,进入耳边,迟迟未散。苏扶定色,转身却被苏宁宁一下抱住。明明没有他高,还费力地踮起脚尖,将他的头生生拉下来抱在怀里,像姐姐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学着大人的语气有些让人别扭地道:“我的好苏扶,没事。他们不会对赤尤怎样的,血月魔狐是不能杀的。你放心,宁宁师姐以后照顾你。别难过,乖!” “师姐……”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哭就哭吧,男儿流泪也没什么的。” “师姐……” “好了好了,师姐以后罩着你。” “宁宁师姐,我是想说,你可以放开我了。” “哈哈哈……”身旁一众魔灵弟子惊呆看着,忽地一团捧腹哄笑。惹得苏宁宁嘟起嘴来,慢慢放开了怀里的脑袋。 “没见过你这么母性的一面啊。” “宁宁,别哭别哭,乖啊!” “噗,哈哈哈……” 苏扶慢慢梳理好弄乱的发髻,手拿起长剑微微放松了些。嘴角被众人的哄笑带了起来,浅笑安然,向苏宁宁看去。却见一旁的苏北陌,目光略带忧愁地向远处的蓝衣弟子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回山。” 一阵哄笑被打破,苏北陌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模样。握紧了长剑,收回远看的目光,转身疾风,往南御剑而去。 “师姐,等我!”苏宁宁与一众同门御剑跟去。 苏扶却待在原地,眉眼低垂了一会儿,才旋柄出剑,划起层云,御剑跟去。他向脚下乌央的人群看去,方才短暂的笑意更加凌厉了这一刻的孤独。 “修士请留步!” 只见前方一个白衣道人,挡住了众人南去的道路。为首的苏北陌,持剑举眉,目光凌厉,侧身警觉地抓住剑柄,冷冷地道:“你是何人?阻我等何事?” 身后一众魔灵弟子纷纷侧目,作拔剑之态。只苏扶淡定看着,眉眼轻轻频闪,这是一个白衣道人,还是个有点熟悉的面孔,不知在何处见过。 “我是长修弟子,离歌。”他定色又几番往后侧身看去,寻找着什么,最终朝苏扶用力挥了挥手,眉眼大笑道:“苏扶!是我啊。偷玉佩之事,还记得吗?” 苏扶恍然大悟,原来是先前在帝城认识的那个被偷玉佩的人。 “什么,你还偷东西?”一弟子不可思议地蹙眉起来。 “不是,哎呀。”离歌见说不清楚,无奈地伸手几番摇头。 “苏扶,你认识他?”苏北陌冷冷开口,拔剑的动作收了回去。 “是,他确是长修弟子,我们有一面之缘。” “你有何事?”苏北陌无奈转眼看去。 “我同汸芜于帝城边际捉妖,不是那妖物的对手,汸芜还被他捉了去。刚好抬头看见魔灵弟子经过,我离歌求求各位姐姐,帮我找回汸芜吧。” “你自己丢的人,自己找去!”苏宁宁不乐意地看去,仿佛刚才的气还未消散,只好凭白撒在了离歌的身上。 “带路!” 一句令下,从苏北陌口中急出,离歌还呆了半秒,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能答应。他才转身御剑而下,众紫衣跟去。 行云入城之间,他又不停地道了起来:“这是一只兔妖!此前一户人家请我俩去捉妖,这户人家姓齐,主人叫齐武,后来才知晓,这兔妖是这家男主人的亲生儿子。兔妖立誓要杀了齐武,多番动手,他才请了我们去,谁知!这妖甚是狡猾,趁我不注意,就将汸芜打晕带走了。” “这妖是他亲生儿子!那他母亲呢?”人群里发出一声问。 “他母亲被齐武杀死了……”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连自己的妻子都能杀,怪不得儿子要他性命。”苏宁宁气气呢喃起来。 “可那妖骗他在先啊!何况他是个情种,百姓皆知。他从未有过妾室,待那兔妖实在是好。他能动手杀了那妖,也是为了百姓着想。” “骗他,只要不伤他,又何算大过?至于动了杀手吗?”一弟子道。 “可她是妖啊,妖不该杀?” “妖就该杀?”众人齐声道。 离歌被这一声齐起的一问吓到了一些,脚下左右歪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重新稳好剑势,才继续回道:“这齐武是白国的一个小将士,你也知晓,白国将士从来将妖视为对敌。年年在城中都要处理许多伤人的妖怪,被百姓视为护神般看待。” “所以呢,如何?” “这百姓嘛,目光如炬,不知怎的发现了齐武的妻子是妖,便一同结伴,去了齐府,逼着齐武杀了妻子。” “真有趣!”苏扶略带怒色,戏谑地道。曾几何时,他父亲也是如此这般。这样的人,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要杀,还保护不了,那他便是护了这天下又有何用。愚蠢至极! “是妖就不该同人有所纠缠,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若是越界,便当杀!”离歌不满地御剑急去,又道:“快到了!” 身后一众魔灵弟子不以为然,此番争吵的样子,他们也是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吵的多了,就懒得解释了。毕竟魔灵同长修的宗旨不同,为世处道更是不一,没必要为此强求。 众人急急飞下,收起长剑,群群降至齐府门前。紫衣翩翩,容颜秀丽,众百姓皆看过来,四处低声议论着。一守门的弟子迎来,另一人急急跑进门去,差点被绊倒,口中还不停地道:“将军,将军,有仙人来了。” 众人皆被领进门来,进入堂中,只见一人正襟危坐,负剑在堂上。见到众魔灵弟子,也只是轻轻颔首了一番。齐武眉目天生的凶相,人生地高挑,手臂很长,略瘦。 “齐将军,我请来了魔灵仙山的修士。想来那兔妖还是会来找你,我们便守株待兔,在此等待那兔妖来吧。”离歌开口才终于缓和了这样安静的气氛。 “各位仙人,我齐武是个粗人,不大会说话,若是你们能帮我将那妖物捉住,要多少钱都给你们,有劳了!”他声音粗狂,语气缓和,可眉眼的凶相还是让人有畏惧之感。使得一旁的苏宁宁将说未说的话,又收了回去。 “不必,修仙之人不用这些。”苏北陌冷冷又转向离歌看去:“如此这般等着,你确定你同门的性命还能保住?” “可除了等着,我又不知去何处寻她。急死我了,还不如等着吧!”他道。 “都随你,如此也可!”苏北陌道。 “我叫小厮将众位都备了房间,还请各位在此多歇几晚。”粗狂的声音再次传来,苏扶抬眉看去,只见一小厮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他便大步迈起,急急离去。 有问题!苏扶只觉得不对,便几步出了屋中,一路偷偷跟去。沿路都是长廊,府中宽阔。 只见齐武停下,同一女子低头说着话,这女人腹中凸起明显,已经有了身孕。 两人黏腻的样子让苏扶觉得有些不适,动作之明显,几番使得他低下头来,不作看去。再转眼看去之时,却不见了人影,空空荡荡。 眼见的这一幕,让苏扶为之气愤。原来齐武是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人?妻子才被杀死,就同另一个女人有了骨肉。方才那女人的肚子,怕是已有五月有余,莫不是同兔妖为夫妻之时,便已有了偷腥之举。 好一个情种,看来不过是欺骗众人的一件光鲜外皮罢了。为的是加衬他将军的名号。 …… …… “师姐!我都快睡着了,这妖怎么还不来啊!” “妖本就喜欢晚上出没,又是杀人取命,需等到后半夜。” “哗哗!” 忽地,枝叶晃动,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随之而来的紧张感消退了所有的睡意。众人目光皆向那处看去。 只见右边的都枝叶晃动起来,众人面面相觑,再次看去。院中树木众多,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一黑影从身后一闪而过,无人发现。 兔妖轻脚穿过,来至后院。嘴角一笑,戏谑道:“请了这么多废物,不过如此啊!” “站住!” 一道声音传来,兔妖皱起眉目,瞳孔疑色,慢慢转过身去。只见一道气仙风的白衣男子举剑站着,剑锋冰冷,眉目更冷。 “看来还是有一个聪明的!”他道。 “声东击西对我魔灵弟子不管用。”苏扶道。 第四十六章 给你取名齐文,望你日后学文有进 “声东击西对我魔灵弟子不管用。”苏扶道。 “你们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修仙之人,满嘴的大道理,总是想帮别人扯出一个公平来,可你等哪里知道真正的人生百味,是是非非。” “那你既知,又为何要绑我修仙之人。”苏扶定色道,剑锋婉转,旋身刺去。 男子一顿左右躲开,却被苏扶擒住了手臂。原来他也出了招声东击西!让自己误以为他要用剑,谁知却是靠的回转的拳术。 “说!汸芜在哪?” “被我杀了!”男子后手被反拽住,一顿生气又略带随意地转过头去。 “真的?”苏扶拽住那人的手又用力往里转了些,疼的那人直叫唤,才终于说了实话:“她没事,我没那闲工夫管她。只是想以她作为筹码,叫那另一个道士别多管闲事。谁知,请来更多人!” “汸芜在哪?” “在五里牌的山岗洞里。被我施了结界,非我不能解!” “那你便带我去!” 苏扶撒手一推,将男子直直推到在地,他直握住胳膊紧紧地忍着叫声。这时苏扶才认真看了他的样子,一副少年郎的稚嫩脸庞,谈不上俊美,倒也生地白净。想了想自己同他一模一样的遭遇,又不由地问了起来:“你真想杀了齐武?” “当然……” “是因为他杀了你母亲?” “远不止这些!” “何来此说?” “我为何要同你说这些事!” “我希望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真的能放下骨肉亲情?” “亲情个屁!骨肉还有的一说。他也就占了个给我取名的便宜了,给我叫了个名,为齐文。我从小就受尽齐武那老东西的冷眼,小时候对我动辄打骂,我那时还总以为他只是因军务繁忙,性情急躁了些。” 苏扶定色向他看去,见他如赖猴般随意边说边躺在了长廊的围栏上,嘴角满口粗话地挥手来去讲着自己的故事,越来越得劲儿。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没有其他情感,只觉得有趣。 “后来,有一次他夜里偷偷带回来一个女人,对她那个态度,对我娘的态度,瞬间就对比了出来。我那时才知道,他不是性情急躁,他根本就是不喜欢我和我娘。可我那老娘却总帮着他说话,还说我想太多。要不怎么说谈爱的女人都是傻子呢!她就是天下独一个最傻的。” 秋叶落入水中,在月光的映衬下泛起了一片闪光凌巡的涟漪。远处人群听到动静,急急行来。一个说的太投入,一个听地太入迷,都未发觉。 “小时候我有一回还给那老东西端水来着,他嫌那水太烫,一下踢翻在我身上。嘴里骂骂咧咧个他娘的,骂个不停。” “疼吗……”苏扶低眉,沉沉的眼皮定色抬起,问出了句让自己也没想到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什么?”齐文呆滞住了,手中的动作也停在半空,心里莫名地空了一块,向苏扶看去。 这样的言语,还未曾有人问过。就连母亲,也只是一味地认为父亲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因此,他也没想过自己当时的感受。时日长久了,也就习惯了。突然被别人这样一问,倒是有些局促了起来,莫名觉得有些肉麻,却又不得不承认挺喜欢这样的感觉的。 他呆了半晌,张着的嘴巴才合拢了些,紧抿了抿嘴唇,眼睛不安地左右看去,低眉下来,不停地频闪着眼皮,才缓下莫名的感觉来。浪气的模样变得真挚了半分:“我那时候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我还不够优秀,所以得不到父亲的欢喜……一个笑话罢了,不说了!” 苏扶向齐文眼底看去,干净的脸上没有了方才自如得意的跳脱笑意,嘴角扯了一个弧度给他看,又懒得装了,眼角都一起低了下来,面无表情,憋着一口迟迟未吸上来的长气。 齐文站起,乘势便欲逃走,将欲跳起,却被四周乌央围来的人群给呵斥住:“站住!既然来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首喊话的那人是父亲的手下,他一生为父亲卖命,人倒是勤勤恳恳,可终究还是个听话的人线木偶罢了。 见他那正义凌然的样子,齐文不由地觉得好笑起来:“你是狗吗?汪汪汪汪叫个不停,吵死人了!” “你若是想伤害将军,必得先从我张良身上踏过去!” “还是一只听话的狗呢!哈哈啊哈……” “你!” …… …… “苏扶!你可有事?” 一声呼唤,只见远处黑色人群中迎来一些紫色衣衫的女子,叫住他的正是苏北陌。苏北陌语气还是冷,带着一股急促之意,几步挤过众人,上前而来。 “师姐,我无事。”少年定色浅笑,笑意又即刻消失……再次看去,只见齐文同张良继续嘴上叫骂着。 “张叔叔,好歹你从小也待我好过。你识相点,给我让条道来。我才好答应,不伤了你啊!哈哈哈……”齐文大声笑着,言语怪异,像是在说真话,又像是在说假话,每一句却都在嘲笑着。 “给你让道?你想的美!我没曾想到,你原来是妖精的儿子,如今怕是妖性大发了吧!从你当时放话起,说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要杀时,我便没把你当成了将军的儿子。” “他那样两面三刀,人面兽心的一个人,竟然有你这般帮衬他。你若是真这样说,那就一同给我拿命来!”齐文嘴角凶相,瞳色红光,几下跳去…… 苏扶见此一惊,定色持剑轻功飞上,拦住了齐文的去路。只道:“不可杀人!” “我本来还打算走的,可他这一说,我便偏要杀了他不可!”齐文一跃跳过苏扶,伏在了黑色人群中,嘴角送到一举着灯笼的人肩上,用力撕咬起来。 “啊!” 一声惨叫!众人慌乱起来…… “你们的将军呢,他躲到哪里去了?让你们来这儿送死?”他边说着,又左右向人群扑去,直把众人惊地四下散开,吓得有几个干脆直接跑出了府去。 “住手!” 苏北陌大呼,连同身旁的离歌也正色起来几番叫住兔妖。可气焰之下,人哪里听得进话,若是能停下手来,他便不是能轻易说出要杀了父亲这样话的人了,他便不是齐文了! 他左右继续推入,一些胆大的前来将他围住,却被他一圈妖气推散在地上,腹部直疼,行不起身来。苏扶站在桥上,只持剑静静地看着,却不阻止了。离歌见况直奔而去,左右同那兔妖打了起来,多番败下,又多番迎上。 “铃……” 和风细细,铃声群起,众魔灵弟子于人群之中作法,站稳轻轻摇晃着银铃。铃声平缓,节奏都合成一起,像是从一个铃里发出的一般。 兔妖顿时觉得头脑发涨,气急败坏地便要往魔灵一处抓来。却又被一阵轻急的铃声给疼地直倒在地上。 万物归静,人人不语…… 直到兔妖齐文完全没了知觉过去,躺在地上如同睡着了一般,黑色人群才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仙家果然是厉害!” “还真是,以前就听说,魔灵的银铃是一绝。如今亲眼所见,着实是厉害。” “哼!”苏宁宁傲着脸站定,开始自我地哼哼起来。 魔灵弟子齐齐收铃,挂上了腰间。晚风和煦,枉若从未泛起过涟漪,人人脸上泛着笑意。只是这样的环境,在苏扶眼里,只觉得无尽的不甘与无可奈何。他看着底下的齐文,不作上前,也不退后,就低眉看着。 “让开!” 一粗犷的声音终于从人群中传来,消失已久的主角终于登场了。迎来的是一片欢呼的祝贺声,两道齐齐开路,让他直奔兔妖而去。他大步走去,乐乐地大笑起来。见了魔灵弟子还不忘一番道谢。 苏扶清冷站着,眉眼抬起,向他看去。只见齐武站定,轻轻伸了伸手,张良便毕恭毕敬地靠近了些。齐武又同他耳语了一番,便转身向四周行礼:“我齐武多谢各位乡亲父老、战士的帮助,才得以让我捉了这妖孽。改日定请大家,来府中做客。” 众人听了此言,皆笑意满满,乐呵呵地准备转身散去。苏扶看着这一场戏,眉宇冷色,抬头向天上看去。 “嘭!” “啊!啊……” 两秒……众声纷杂…… “好!砸的好!好啊……” 一阵锤声,一声声魔灵弟子的叫唤!人群涌动的呼好,让苏扶赶紧回神看了过去,只见地上齐文的脑袋已被张良用重锤粉碎,脑浆崩裂,血迹四散…… “你!” 所有的不满皆化成恨意在这一刻充满胸腔,苏扶握紧拳头。低头沉默半晌…… 突然!一个闪影划过,突至张良身前。 修仙之人气势带风,将众人吹的睁不开眼睛,周围都倒退了几步。 是苏扶! 他右手还拿着剑,左手便掐上了张良的脖颈,用力锁上了喉咙。牙关咬紧:“欺人太甚!” “苏扶!放手!”离歌大呼,几步上前,抓住了苏扶握剑的右手,将欲试图再将他左手掰回来。然,被苏扶右手旋风反掌一击,推地胸口一痛。 “苏扶!不可……”远处苏北陌定色几步上前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一声冷冷地道着。 感觉到了师姐手心的负重力,想起了自己还是修仙之人,不可做妄杀之事,他才低下眉眼来,忽地放开了张良的脖子,拂袖转身而去。 苏扶不解…… “我刚刚是怎么了?” …… …… 少年名唤齐文,是父亲七岁之时给他改的名。他还记得父亲那时认真看着他眼中憧憬的眼神,和父亲当时粗犷笑起大乐的样子,大概是他对父亲最美好的一个记忆了。 那时的父亲道:“给你取名齐文,望你日后学文有进!” …… 第四十七章 我数你啊 “那兔妖说汸芜在五里牌的山岗洞里,被他施了结界,非他不能解!”苏扶道。 静观周围,已是众人离去之后。 长月高挂,凉风吹起衣摆,地上的血迹还在。 “不可能,我不信那兔妖的结界还能有多厉害。”离歌低过头犹豫半刻,若有所思地道。 “是!他的结界确实没有多厉害……” 远处一声女音从虚无的夜幕中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实,离歌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到处看去。笑着道:“汸芜,是你吗?” 在虚无的黑色中,一个白色道袍的女子从空中翩翩而至,女子轻轻抓住了离歌的肩膀,微微一笑。离歌便高兴地直将她抱了起来,惹得她一顿不适。 苏扶手持长剑,轻功而起,几下飞离而去。 汸芜来得这样准,苏扶猜到不是巧合。凭她方才那几下的轻功来看,气息稳稳,动作老练,功力不会在兔妖之下。她怕是知道了齐武那人的不堪事实,故意让自己被捉了去,方便成全兔妖齐文动手。 所以先前众人的一举一动,她早就看在了眼里,所有发生的一切,她怕也是在暗处静静看了许久。直至齐文死后,她知晓该是时候了,才从暗处出来。对此事像是不参与,却又帮了三分。如同自己的无能为力一样,两边都帮了三分…… 苏扶几步轻功辗转,来至一酒肆阁楼之上,身旁些许人见有人飞至,纷纷吓得远离了些,还以为又是什么骇人的妖物要来行恶,却只见白衣轻轻坐在一桌旁,将长剑放在桌旁,从他的唇瓣中轻启而出一句冷冷的话语:“小二,上酒!” “哎!来了。客人是哪座仙山的修士啊?今日来见城中有许多像您一般的人物四下除妖,让我们实在安心的很呐……” 一顿不停的夸奖,半真半假,熟知套话,能言能侃。小二提来一壶酒倒着起来,嘴里却不停说着,让人有些烦闷。苏扶一杯仰喉下肚,同皎月敬酒,与冷风同伴。 话多的小二终于走了,桌上的酒已有一大堆。想起来学会喝酒,也是因为母亲特别喜欢喝酒的缘故。那时候宫中不似外边这样自如随意,喝个酒都得偷偷地不能让宫人知晓。 还好白帝宠爱,几时都差人给母亲送些各地的名酒过来,供她作乐。那时候的母亲,每每都会极致兴奋地指着每一种不同的酒告诉他,每一种酒是来自哪里,有什么不同,让他从小便对酒有了浓厚的兴趣。 少年郎如今已长成了翩翩公子,在这帝城之中畅饮着,却不是因为高兴。 不知齐文会不会投胎,下一世会到哪里,以一个怎样的身份……不论如何,他肯定会比这一世要过得好吧。 长街之中,万物生生不息,人群涌动。放眼望去,人流穿行,一概明黄色的灯火繁华了每一条交错的敞道。一些女子群群经过,婉笑而去。行人缓慢,步步都是享受。 即使已是深夜,城中也并没有半点要休息的迹象。果然是帝城,行过午夜,各店之中依然宾客盈门。 苏扶喝得有些醉了,直觉脑中有些腾空起来,秋风萧瑟,却被这酒的热意驱散了些。寒冷之气再次扑面而来,少年才感觉到冷意。从皮肤,进入身体之中,一点点地空洞了每一寸神经,醒了三分酒意,少年又开始喝了起来。 “赤尤……” 最后一句话语,少年倒下。已是辰时,身边饮酒之人都定下了房间,回屋躲了冷风而去。四周一下变得空旷起来…… 少年于梦中感觉到一双手扶住了自己,嘴里同小二说着话,依稀能听清楚一些。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对……醉了。” “送一壶热茶来……” …… “吱~”一声开门声,格外明显。少年感觉到脚下被绊到了,怎么也走不过去。他才慢慢从梦中醒来,抬眼认真往脚下看去,眼前是一道门槛,拦住了去路,身旁被一人揽着…… “你是谁!”他赶紧站定了三分,用纤白的长指按了按作痛的太阳穴。抬起眼眸略带防备地向前人看去,眼前一片模糊…… 想要握紧手中的剑,却发现剑已经不在手中,他才赶紧左右甩了甩头,警觉地退后了半分。再次往对面那人身上看去,从脚到腿,到手…… 剑在他手上!什么时候被拿了去? 少年赶紧往上看去,对上了那人的眼眸,越发清晰。原来是叶凌修! “凌修?你怎么在此地?”他道。 “帝城在丁南脚下,我在此自然是正常的。”像是在敷衍些什么,凭白解释了些。见他嘴角不时微抿,眼眉低看去,不时不安地频闪着。 “我,经过……经过此地,见你在此饮酒,似是醉了,便叫小二给你备了间房。”他又继续道着。 “那便多谢了。”苏扶作揖看去,这一作揖,却是没站稳,整个人将往高楼中坠下,一个手势,被叶凌修掺住,脑袋不受力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苏扶看了看一旁的扶手,够高、够稳固,想来也是不会掉下去的。 “你这是在耍醉拳!”叶凌修无奈调侃。话入少年耳中,忍不住一笑,又认真费力站好了些。却被叶凌修推着肩膀往房里走去,被他双手受力压着自己的双肩在桌旁坐了下来,剑也重重地扔在了桌上:“剑自己收好!” “多谢。”苏扶微微颔首,抬头看去之时,叶凌修又分成了好几个…… “客官,您的茶来了!小的不打扰你们了,小的都懂的……”小二放下茶壶,肩上披着的毛巾擦了擦桌子,说罢便麻溜地走了出去,还拉上了房门。 那小二眼中时不时暗示的眼神,让人不得不想歪,叶凌修生生不白接受了这样的眼神,心里有些别扭的慌。怕是小二见他搀着苏扶的样子,略……了些。况且以苏扶这样的美貌,和自己这样俊郎的样子,确实容易被误会。 “你懂什么呀……”叶凌修朝着门口说去,却迎来一阵吱呀的关门声。他只好眯着笑意,半尴尬地向苏扶笑去:“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快把茶喝了,醒酒。” 苏扶还在醉意之中,完全没意识到两人的对话,只不停地盯着眼前出现的好几个叶凌修眼皮缓缓眨着数起人数来:“一、二、三……” “你干嘛呢?”叶凌修抓住苏扶不停点着的双指,疑惑着。又有些气他没有在听自己说话,言语之中些许责怪之意。 苏扶脸颊微红,背脊还保持习惯挺直地坐着,眼皮努力撑着,瞳色之中却满是迷离之感。 “我数你啊!” 一句认真的话语,单纯地从他口中说出,让叶凌修神色略惊慌了些,他瞪眼看着眼前的苏扶,往后退了些。 “你属我?”叶凌修低下眼皮来,不安地舔了舔唇,又道:“我可没有断袖的……你干嘛!” 话到一半,一张脸突然在眼前放大,他凑了上来! 微红的脸颊,单纯的眉眼,白皙而长的脖颈,上面有道浅浅的红色胎记,所有都霎时看得清晰了很多。叶凌修没有后退,也没有上前。就呆呆盯着这人的眼眸,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着。 他要干嘛!脸真好看,脖子怎么这么白,这么长…… “现在终于只有一个叶凌修了!”苏扶道。 一句话惊醒了整个氛围,苏扶又慢慢坐定,脊背挺直,手上扶着长剑,端起叶凌修倒好的茶水,一饮而下!喉结滚动……连同白皙的脖子也被拉长了些。 叶凌修再次不安地坐定,眼中还盯着苏扶的喉结,自己也跟着喝了起茶来。 “你抖什么……” 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叶凌修被问得一懵,少年的眼色淡定地向自己手上看着,叶凌修才发现自己端茶的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对啊!我抖什么……太丢人了!我总不能说,被一个大男人撩到了,慌得很吧…… “我……是你喝醉了,我哪有抖。” “哦。”苏扶眼色淡去,声音低沉。 “你怎么还在城中?”叶凌修道。 “遇上了一只兔妖,去救了一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我好像救错人了……”苏扶眼眉低垂,定色的眼神,挺直的脊背都让人有一种他还是清醒着的错觉。 “救人还怎么会有救错的?救了就是对的,不必计较太多。”叶凌修调侃道。 “是吗?那兔妖是被人打死的……用重锤。” 叶凌修有些惊讶,闪了闪眼皮又道:“人为了自保,如此这般做,也是正常之举。” “准备的这样充分,连整街百姓都叫了过来,全一场预谋!”苏扶正色道。 “什么?”叶凌修听得糊里糊涂地,怎么也搞不懂少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今日饮酒,怕是大部分原因是在此。 “呜……” 一阵长风刮过,迎来一阵长鸣,往房中灌来……窗户是开着的! 叶凌修几步前去,紧紧关上了木窗。随意扶了扶被风吹乱的发丝,转过身来,冲着坐定的苏扶道:“现在不冷了!” 爽朗一笑…… 第四十八章 重生篇:我是骗子,你是谁 “嘭!” “弥生!我的好徒儿。” 门被人猛的推开,弥生从中惊醒,直直坐了起来:“先生,我没偷懒。” “啪啪啪!” 一阵连拍击在脸上,作痛的脸变得通红,眯着的眼睛几经闪躲,还是没能躲过那巴掌的追赶,只得睁开眼皮来。 “师……父,师父!师父你来了!” 弥生赶紧一个熊抱,抓住了流留的双腿,死死抱的紧紧的,脸上又往上蹭了蹭。 “哎!哎!!哎!!!你冷静,别再往上了。” 大腿一阵痒痒,流留脸色惊慌,马上伸出手去,挡住了弥生左右磨蹭的小脑袋,防止他蹭到不该蹭的位置。 差点闹出笑话! 弥生难掩兴奋之意,马上又松了抱紧的双手,猛的掀开被子,就下了床。看得流留一阵摇头笑了起来。他脚下还未穿鞋,便急着跑到桌旁给自己倒起了茶来。不一会儿,茶杯就端在了自己的嘴边,嗯?这是…… 一股酒味…… 不是茶! “徒弟!你又忘了,为师禁酒了。”流留一本正经地道。 “师父,酒多好喝啊!为什么禁了?”弥生单纯地瞪大眼瞳看去。 “还不是你师娘,不许我喝酒。” “你怎么从未说过,我还有个师娘?我得去拜见拜见!” “不必了,你师娘在天上看着呢……” “什么……”弥生下意识地问去,出口个开头才明白了流留的意思。嘴角的弧度慢慢收起,想着不知该怎么安慰眼前的这个白衣道士。 他顺眼略带闪躲地偷偷看了看流留一眼,流留并未看来!还好,还好!只是,流留明亮爽朗的眼中略有些黯淡,目光所及之处是门外的虚无黑暗。 太过于关注师父的眼色,无意收神之时,却扫见师父身上大大小小的划口,左右露出清浅的一抹红色,衣物本是干净的,却因此变得有些破烂。 “师父,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捉妖伤到的。”他回过头来,爽朗地道。 “哪样的妖物能伤到你,我定将他皮给扒了!” “算了吧,若是真扒了!你怕是要舍不……得了。” 风从门口侵入,太冷了!弥生扒拉了下被子,坐下又盖上了些,闻声边听着。却只听见流留半分的停顿,看到了他脸色的突变。 “你怎么今日睡得这般早?”流留道。 “辰时都过了,还早!” 另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双手拂后,迈步进屋中,转身又将屋门给关上了。他眼中不时冒出一概责怪的意味,盯地弥生直发毛,盯得流留尴尬地直抓耳挠腮起来…… “是啊!是不早了啊,哈哈哈哈……”流留道。 “上迟?你还没睡啊……”弥生眼神闪躲地道。 “还不是因为你们,不然我早睡了!阿嚏!”一个喷嚏迎来,一阵骂声再次接来:“门都不知道关,着了凉气我看你怎么办!让群臣又等着你治好了再上朝?” “好了,你出去吧。我得同师父好好说两句……”气息略带不稳,弥生半没有把握地说道着。他知道,每每碰到朝中之事,都是上迟在替他操心。故而每每当他说自己做了什么会影响朝事时,都会让弥生一阵虚地没底气。毕竟,这样的事,他犯了太多次了。 “你可出去吧!小子!我同弥生再说几句就行。”流留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上迟,随性地道。 “我在这儿听着,等你一起出去!”上迟道。 “随你!”流留暼眼看了看。 “师父,你可认识苏扶?” ……上迟抬眉一惊,将欲阻止…… “你同他见过了?”流留直道,没留半点让人接话的间隙。 “你真的认识他?我真的不是做梦!”弥生乐道。 糟了!还是得被发现!早知道就先在流留这儿下些功夫了……上迟低眉,直想赶紧找个洞钻过去。 “上迟?你骗本王!” “这,仙人不让说!不是我故意不说的……” 两人的对话听地流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想赶紧将想问的话问出口:“你记起来了?” “什么记起来了?”弥生顿色。 “没事。” 看来没记起来!继续问…… “你可知道为何我不喜欢你同他见面!”流留正色看去。 “徒儿知晓,是因为你和仙人吵架了。不过,师父……仙人这样温柔又好心的一个人,你就原谅他吧。” “是是是!没错,我同他吵架了。原谅嘛,那是肯定的,徒儿不必担心。”流留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是吗!能原谅?”上迟立在一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的举动,听着他满口的胡言乱语。方才还剑拔弩张,一副天地不容你我的样子,将他的院子毁了个乱七八糟!如今口中这句原谅倒是说的轻巧,不得不让上迟听得咂舌。 他这是骗了多少小姑娘,才养成这样说起谎来脸不红耳不赤的本事? “你近日可有练剑?”流留问。 “自然是有的!只是前几日,同苏扶去了北国未曾有时间练剑。” “你竟然还同他一起出去了!”流留气气地道,嘴里满是酸味。 “不可吗?”弥生顿色。 “可,可……不过,为师只是不想让你为玩乐而耽于朝政罢了。” ……此话一出,引来上迟的一记白眼。每每耽误他上朝的,不正是你嘛!心里一万个妈卖批,还是要忍,因为自己是神童,是一个高冷美男子。 “师父,你认识叶凌修吗?” 一句突问让流留顿色,呼吸都停住了半刻。迟迟才道去:“好像?为师好像认识吧……” “苏扶一直把我叫成他,我和他很像吗?”弥生眉眼定色看去。 “不像!一点都不像!你是你,他是他,哪里像?不许胡说八道!” 弥生顺眼看去,师父说地极其认真,手指却不停地磋磨着后耳。他说谎! “那你往日喝醉时,嘴里叫的是不是我师娘?” “不是!不是……”流留说地极其认真,手指却不停地磋磨着后耳。他又说谎! “我知道了,你们走吧……”弥生神色俱灭。他低眉沉下,粗略一把掀起被子盖上,躺了下去…… “那为师明日再同你讲……”流留看去,语气带着询问的意思,却再没有听到回音。只好同上迟面面相觑着轻轻退下门去,缓缓合上,万物归静。 流留出门,转身看向远处的点点灯火,蝉鸣遍地,人心也静了下来。 弥生这倔脾气倒是和叶凌修一模一样,没变…… 暮色苍茫,他辗转轻功,几步瓦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你来了?”他道。 “唰!” 一声划过,红衣于夜色中急急奔去。 “不是穆林?你是谁!”说罢,流留长剑出鞘,几步轻巧点过。他一个闪身,剑就架至红衣脖上。两人都停了下来,风吹地有些冷意。那人才缓缓转过身来…… “长仙?不,你是红谷!你竟然还没死!” “那么盼着我死啊,道长。”红谷眉眼戏谑,清冷的一张脸也难掩她心性的妩媚之气。添画了对细眉,小鼻清冷,唇上点了红妆,散发着阵阵地勾人味道。 “你来……作甚?不怕我动手杀了你?” “怕啊!可你……会吗?”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挑衅。 是不会,他下不了手,也难以动手……一个和他朝夕相处过的人,虽然每每接近他都是以别人的容貌。可性情,却是极为真实的,真实地刻画了他们的每一点点滴滴。真实到现在的时刻,他都会偶尔想起,偶尔怀念…… 那段时间里,那个容貌像换了个人,每每在发生不安的事时,她都待在自己身边,以全然不同的方式让自己开心。 “你究竟要作甚?”流留低眉沉问。 “让你取我性命来的,你信吗?”她道。眉眼看向流留未抬起的眼皮,看得一番真挚。 “得了吧!你没这么蠢。” “我可不就是在你这儿才这么蠢的么?”红谷神色自若。往日这人还欲亲手将他杀死,多亏了苏扶,将自己救下,才得以苟活至今。即使今日再见到流留,她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命丧他手! “你来此,寻……(我?)” “苏扶可有来此?” 一个“我”字还未说出,就被打断了言语。又是苏扶! “敢情你是来寻你的好情人的!”流留戏谑地道。 “……既不在此,那便告辞!”红谷趁着流留收下的剑势,几步急急离去。她本是红狐,闪身术又是各界翘楚,于是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夜色中,又一片虚无…… “如果说,我是个喜欢骗人的滑头,那你又是什么?你这个骗子……”他自言自语道。 长街之中开始静谧,万物作息规律,人群作散,鸟兽皆眠。 三更已到,再过不久,这夜便留不住了,一如往常留不住的人一样,有去无回。 黑夜翻转白昼,犹如浩大的一场洗劫,在争夺之间占领着自己的主导地位。一个黑夜离去,白昼迎来。便已是不同的光景,不同的天下。若是再次颠倒黑白,也不再是往日的那片星辰与烈日。不能翻转时光,扭转乾坤…… 第四十九章 毒舌小丫头 叶凌修几步前去,紧紧关上了木窗。随意扶了扶被风吹乱的发丝,转过身来,冲着坐定的苏扶道:“现在不冷了!” 爽朗一笑…… “嗯。”苏扶道。 “那便告辞了。”叶凌修起身便欲往门口行去。行至门口,脚步却又忽地停了下来,转身有些缓慢,一个挠头的动作让他显得有些笨拙。直至他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爽朗的弧度,才道了出来:“明晚帝城有一场盛会,可否与我同去?” “明日?不知师姐……” “好了,就这么定了!明早我同你一起去找北陌,让她们也一并来!” 那人笑的爽朗,像一个初尝甜食的孩童一般,笑的像快化了一样。本顾忌到师姐一行人的行程,还欲拒绝他的邀请来着。可他这样做,将自己的犹豫都一下斩断了。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明日见,苏扶!” “明日见……” 话未说明,房门已被离开的人关上,留下一个微醉的自己,空气中有些微微的暖意,又有几分凄苦。脑中有些疼痛,不得不躺下来。少年吹灭烛火,置于黑暗之中,晕沉睡去…… 翌日晚…… 万家灯火,风舞长夜。 戏台班子四方而来,聚集在此一处城中。左手是苏宁宁,右手是叶凌修和苏北陌。这是一方巨大的圆形观台,众人皆围城而上,呼和群起,观坐在四方之上,近看台中的盛会。 一种香味袭来,从身边拂过,听到了轻轻的女声:“苏扶,叶凌修。” 少年转身看去,只见女子脸中妆彩浓重,全身戏台装扮,眼角傲满山河。她身子纤瘦,却独有一股傲人的风骨。定色看去,认不出是何人。 “你是谁?” “我是离娘。” “离娘!”苏宁宁乐乐笑起,直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不停地摇晃。少女愣是将衣摆也摇晃起来,愉快灵动地来回个不停。 苏扶眉眼笑意,众人所坐的看台口,本是与众戏者的进台口完全分开的。离娘能在此处与他们碰面,定是费了一番周折,想来她定远远就看见了这边的他们。 “流留呢?怎的不见他?”离娘问。 “他回山了,这小子待不住,四处游乐,长吉道长看得多紧啊,直直将他扯回了山去。”苏宁宁道。 “离娘你是来帝城表演的?”叶凌修道。 “是啊,这每年帝城之中的庆会,泗水都会接到邀请。”离娘浅笑:“我得上台了!” 她在众人群中行去,左右一些平民将他认了出来。大声惊讶起来:“是泗水的离娘!” 围拥而上,一发不可收拾。 “蹭!” 长剑锃亮,脱鞘而出。苏扶站定于人群之中,阻挡着人群的行进。众人见此情形,生怕被剑割伤,在这动荡的世上,免不了妖物出来作孽,尽管眼中还表现出万般的不舍,人人却都躲得远远的,生怕眼前之人是一妖物。 “你还好吗?离娘。”苏扶道。 “蹭!” 又一剑飞来,叶凌修落地护住了苏扶:“你可有事?苏扶。” “我无妨。”离娘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便急急行去。 这两人守在道口,拦住了前去的行人,叶凌修转过身来,便缓缓一问:“我问你呢!说话!” “无事……”这人一句凶话,倒像是苏扶做错了什么似的,只无奈地回了这一句。 苏扶定色看去,那人的侧脸在眼前,发丝几缕轻启。众人都害怕地远离了些,他才放下长剑。谁知,却猛的拉上了自己的手,一步步稳稳向位置行去。 “呜!” 众人欢呼声呵起,离娘从台上出来,点鼓皆起。 一出好戏登场,人群的喧嚣淹没了一切,此刻却变得格外安静。苏扶看着自己的手,被那人紧紧抓着,莫名地被关心让他觉得有些尴尬,心里却不由地被这举动生出一丝暗涌的甜来。 “你……”苏扶欲言又止地道。 “哇!离娘……” 人群欢呼再起,声音被淹没。苏扶只得低下眼眸来,任由他拉着自己而去。谁知,他却停了下来:“你方才说我什么?” 他竟然听到了……苏扶定色抬眉,只缓缓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我未曾受伤。” “你老是让人担惊受怕的,做什么都不考虑考虑我,们……”叶凌修道。 “对不起。” 他说了对不起?这样一句话,在人群此起彼伏的呼和之中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到仿佛只剩下两个人的世界。苏扶瞳色渐暖,眉眼认真的样子,真的是在意他。 “不错不错,学会道歉了。”叶凌修调侃道。 “被你扯的这样紧,不求饶是不会被放过的。”苏扶道。 “那看来,你不是诚心的。不行!我得再听一回。” “幼稚!”苏扶轻道。 他辗转几步而去,却被迎来的苏宁宁一把抓住,嘴里叽里呱啦个不停:“快点,快看离娘!我第一次见她演戏,好美啊!” “离娘跳舞更好看。”苏扶笑道。 “哦?是吗?那她今天会跳吗?我好想看啊,苏扶你快过来!坐这儿来。”苏宁宁拉起他的衣袖,又用力将他的双肩按下。让他坐了下来,身旁的位置却被叶凌修猛一屁股占了。 “你干嘛!这是我的位置!”苏宁宁道。 “换一换!你去右边,和北陌一起坐。”他道。 苏北陌抬起眼眸,缓缓侧身看来,清浅一笑,看得苏宁宁有些不适应。从未见过师姐笑过…… 叶凌修一直同苏扶说个不停,而苏扶却定色缓缓地看着台下离娘的表演。这已经不知换了多少个节目,离娘已经卸下了浓妆,穿上了舞衣,嘴角点了一朵玫红的梅花,眉心点红。在她傲人的脸上呈现而出,此中更是妙义横绝。 她宛如一只凤凰,从低鸣的奏乐中初醒,在婉转中低缓,在重乐里倾诉悲哀的情绪,在齐声中涅槃爆发!她的舞意像是一曲离歌,又像是一曲战歌。停顿时惊艳,游撒时舒爽,绵延时有如一丝丝不可离迷的哀愁。之中互相穿敞,全然一体,不分你我。 苏扶看得入迷,身旁叶凌修的声音都有如消失了一般。 “哥哥,你倒是来抓我啊,抓住我我就给你!”一个绑着高尾约莫15岁之近的小女孩,在眼前停住,挡住了苏扶的视线。耳边叶凌修的话语开始清晰。 “苏扶,你何时有空,我带你去丁南一趟……” “哥哥!快点啊!”小女孩放肆张扬地摇晃着手里的一张纸,眼里向远处不停地挑衅笑着。苏扶将欲作答叶凌修的话语,却被眼前这小孩儿给抓住了眼球,疑惑着看呆了些。 远处一男子走来,身形略胖,全然没有女孩儿的瘦小好看。说是两兄妹,怕是无人会信。 待他走近了些,见他身上所穿衣物皆是不凡,米黄色的锦衣,干净的脸庞,皮肤细嫩,全身白的让在座的女子感到羞愧。 男子左右被妹妹逗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不放弃追着。 “叶秋华!你给我下来,你个小丫头快把信还给我!” “不!就不!谁让你每天把这信贴身放着,当成宝贝一样,碰都不让我碰。”叶秋华左右又围着苏扶与叶凌修周围上下跳着转起圈来,穿过人群躲着哥哥的追击。哥哥笨重,动作缓慢,每每都被她轻巧逃脱。 她这样左右来去的穿梭,让众人都纷纷不满起来,却只私下议论着,未直说出半句话语。身后有一男子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你这小妮子……呜……” 话出半句,却被身旁的好友给捂住了口鼻。他才用力拉开了好友的手,气气转身道:“你干嘛阻挡,我还怕他这小妮子不成?” “这是叶府的千金,他哥哥叶祝是帝城的济管领事,专管国事收赋税一事。他父亲又是城中的富商巨贾,与朝廷也有来往牵连。快些憋着吧!忍住……” 听了好友的一番话,他才不甘地左右踢了两下,气气坐了下来。一幕都尽收苏扶眼底…… 叶家千金叶秋华还在四周乱跑,他哥哥叶祝还在不停地追赶着。众人只敢默默地轻哼两句,别的也不敢再有所表示。只见她拿出了字迹娟秀的长信,在众目睽睽之下畅读了起来。 “念你,纵使万花盛开,皆不如你群中清淡之独特。 念你,山海皆可平,万物皆浮云,今日得以见你一眼,足以。 念你,从百花中行来,往百花中离去,何时归,何时见? ……” 叶秋华处世张扬,却生了一张清雅独秀的脸庞,声音细细的,却毒舌万分。不时戏耍着大自己五岁的哥哥,丝毫不留情面。 “你快把信还给我!”少年语气沉重,停住了步伐,气气地同她看去。 “哎哟~我就不!你这个大胖子,吃这么多还想着要讨女孩子的欢喜,我看你啊,这辈子是别想讨到老婆了!” “哈哈哈哈……”众人纷纷憋笑。 实在有些碍眼,这小丫头,确实太过分了些。苏扶直站起身来,站定便将小丫头的手臂抓住。 “你谁啊!放开……”叶秋华道。 第五十章 叶府 “你谁啊!放开……”叶秋华道。 “你挡着我了。”苏扶道。 他将叶秋华手里的信给收了下来,捏成一团,五指张开之时,就已化为无物。 胖子几步迎来,直直推开了苏扶。他转身又好好看了看妹妹,却只见妹妹有些害怕地在他身后躲了起来,小脑袋不时地慢慢探出来,抬起眼皮偷偷看着苏扶。果然是只能对家里人放肆起来的主!遇上了外人倒变成了小绵羊。 “果然是亲哥哥!”叶凌修站起来道。苏扶明明是帮了叶祝,却被反倒被他推了一把不说,还满脸皆是一副敌对的神情。 “我妹妹不容他人欺负!”叶祝道。 “你能让开点吗?挡着我看离娘了!”叶凌修挡在苏扶面前道。 “自当是可以的,不过!还请少侠将信还与我。” “这我还不了……”苏扶道。 “那你为何又要撕!” “哟!你这蛮横的也忒牛了吧。”叶凌修道。 “你使的是什么变戏法的把戏,能将我的信变走,就不能再变回来?”叶祝道。他虽天生的憨相,可语句的认真却让他变得看起来聪明了几分。 “这是法术,只是我乃修仙之人,此法只能毁物,不可复原。”苏扶定色道。 “哥哥,走吧……”叶秋华不安地摇着哥哥的手臂。竟然是修仙之人!爹爹向来看重修仙之人,若是给他知道了此事,怕是要被骂个狗血淋头的。 “不走!”他道:“等会儿回家再收拾你!” “你说你是修士,那便说说,你是哪座仙山的修士。” “魔灵。”苏扶低眉,无奈又定色看去。 “魔灵!”叶祝惊道。 “苏扶,你又何必同他多做解释!”苏宁宁好不容易看完了离娘的舞蹈,才抽出神来帮忙说起话来。 “哥哥!快些走吧……”小女孩拉着他的衣服,越发用力了。此时,才有点符合她原本清秀容貌的样子。 只是,眼前的哥哥不知怎的了,痴痴地盯着那个紫衣服的女人看得发呆。 “落微!”他道。 众人皆是一惊,苏北陌也站了起来,同众人向苏宁宁看去。 “你是我的落微?”他又道。 苏宁宁被盯地发怵,眼皮不时上下反感地看去:“什么落微!有本姑娘好看吗?” “不!你就是,你就是我的落微。”叶祝两下将众人拨开,几步上前紧紧抱住了苏宁宁,看得众人又是一惊。 “宁宁,你和他什么关系?”苏北陌冷道。 “师姐,我不认识他。你给我放开!”她作势用力想推开那人,却怎么用力也推不开。这身肉果然不是白长的! 苏扶定色看着,叶凌修却一番乐了起来:“你这桃花运不错啊,捡了个大的。” “哼!”她气气地道,为了让那人松手,她便只得放低声音骗一骗那人了:“你先放开我,我快要窒息了。放开我我再和你说。” “好!好!!” 叶祝紧张地又放开了苏宁宁的双臂,站定直直地看着她。 “先坐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好好好,妹妹,你也坐下。” 叶秋华不敢作声,便只得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众人皆坐,又认真向台上的戏子看了过去。 戏声往四边散来,众人口中轻轻哼唱着。这是一出老戏,说的是女子重生寻夫的旧曲目。人人眼神皆有婉转之情,四下和谐。 “你说,我是落微?”苏宁宁问。苏扶听此,也微微侧目,四人一同看去。 “是啊!你是落微。你说过,你要去魔灵修仙,有所成之后再来找我……” “应该不可能吧?”苏宁宁紧抿双唇,眼角挤在一起,不安又有些嫌弃地看去。这人生的白净,确实让许多女子都羡慕,可这体型,不是她喜欢的样子啊…… “你不记得我了?”叶祝真挚问道。 “我确实只记得山上之事,可娘亲说过我是被一妖物袭击,失了往日的记忆,才送我去魔灵的。你不会……骗我的吧?” “小祝怎么会骗你!我发誓,若是……” “得得得,行了,我经不起你这誓。万一你死后给阎王爷告状怎么办!”她戏谑道。 “真的!你相信我!你娘亲是不是姓李,叫李伶。” 众人又好奇等待着她的回音。只见她目色震惊,手脚不安起来。 “是,没错……” “我就说,你是吧!” “哎,打住!就算你我认识,你我有什么旧情,可我都不记得你了。这是便作罢了,作罢……呵呵,天涯何处无芳草!” 叶祝眼神低沉下来,嘴角一笑:“怪不得,你要这般躲着我。” “你没必要这样子啊,你看看!这台上,这四边,多少好人家的女子啊!”她边说着边往四处指去,身旁的女子皆看了过来,几个甚至脸红着不好意思了起来。 “明日可否来我叶府做客?”他又道,仿佛对苏宁宁的劝说置若无物。她见苏宁宁迟迟难以开口的样子,又赶紧道:“哦。是这样的!家父宴请了许多修士来家中做客,就在明日。想来若是看到了你,父亲会更高兴的。” “师姐……”苏宁宁求救看去。 “随你。”苏北陌道。 “你看,师姐都答应了。”他这一句师姐叫的莫名亲近,仿佛像早就认识了一般。却叫的苏北陌一阵不适,颔首又隔远了些。 “那就这么定了!”他又道。接着又唤起了站在远处的两个小厮:“你们两个回府准备好几间厢房出来,今天好好招待我的客人!” “是!” 说罢,他才挥了挥手,两小厮便急急行去。 “可你家中人都认识我,为何单单你妹妹不认识?” “她从小多病,你本来也没见过她几回。不是不认识,是早就忘了。”他边挡嘴又悄悄地道:“她从小记性就差!” 苏宁宁一下噗笑,万物静来…… “苏扶,如果以后我忘记你了,你会像胖子一样找我吗?”叶凌修眼中看来,一片可亮的笑意。让苏扶不由地躲开了一分,又缓缓抬眉看去,定色道:“会……” 苏北陌嘴角浅笑,听着两人如孩童般的对话。看见了叶凌修嘴角笑起的样子,真是好看。 演出结束了,夜幕之中,人群散尽…… 苏扶一行人于街中穿行,苏宁宁于叶凌修总在一旁逗着,众人笑着行进。 来到叶府门前,两小厮站在门口,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折下的枝叶,枝叶上还能看得见水光忽闪着。叶秋华二话不说便乐乐地轻巧奔去,一张娟秀的脸庞迎去,门徒也对她乐了起来。她举起了双手,小厮开始挥动手中的枝叶,至上而下的抖动起枝叶来。 “这是什么习俗?”苏宁宁道。 “这是长修山的净化术。”苏北陌顿色道。看来,这家姓叶的对长修仙山也甚是喜欢,竟对长修的这项仪式效仿的像模像样。 “为何叶府会用此术?”苏扶道。 “家父同流合掌门交好,年年都会来派弟子来此做客。如今,这不是明日各大仙家都要来此嘛,家父便向长修讨了这净水,让大家都沾沾光。” “那今日,长修弟子都在你府中?”叶凌修有些兴奋地问道。 “应该是到了!” “那便赶紧进去吧!流留这小子,我得好好找找他去。”他说罢,便急急向门口行去。小厮洒礼,众人皆进。只见厢房之外,是一众白衣弟子。叶凌修又抓住一人的肩膀,兴奋地问了起来:“流留呢?” “叶!叶凌修!”那白衣道士站在远处惊讶起来,见着这眼前崇拜之人,只得站得发呆,不知所措:“流留师兄他说此处无聊,出去看热闹了。” “看什么热闹?” “说是城中的一场表演。” “难不成他看的是同一场?”叶凌修轻自语道。 “可有说何时回来?”苏扶定色问去。 “苏,苏,异兽!苏扶!”那小道士又是一番惊讶,才道:“流留师兄未曾说过几时回来。” “也罢!明日再寻他。”苏扶道。 “你寻他作甚!”叶凌修道。 “那你寻他又作甚?”苏扶浅笑。 只见远处叶秋华于厢房处同两个小厮在悄悄询问着什么,不一会儿又慢慢局促地走了过来,作势大大方方地道:今日厢房可能不够了,得委屈苏扶哥哥和凌修哥哥挤一挤了。 “无妨。”苏扶道。 “好啊,我乐意之至。”叶凌修道。 “小调皮捣蛋鬼,我以后就叫你小叶子吧。”他又道。 “嗯,都行!”叶秋华看向摸着他头的修士,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低下声气来。 “小叶子,小叶子!那你哥我以后也这么叫你。怪好听的,哈哈哈哈……”叶祝捏了捏妹妹的脸颊,悻悻地道。 “臭哥哥,胖子!”她恢复了元气,毒舌地道。面向众人时,她突然变得乖巧清秀起来,安静地待在一边。 几个小厮一番迎来,带着众人都进了各自的房间里。 “早些歇着吧!”苏扶对着叶凌修道。 还好,虽然是一房,可厅堂左右两处的卧塌还可供两人睡下,不至于挤在一处。 夜幕沉沉,两人和衣而睡。 “苏扶!我实在不知如何处置赤尤……师傅说,赤尤杀不得。” …… “赤尤既已作出决定,那便是谁也阻止不了……叶凌修!我想求你一事……” “是赤尤吧!你喜欢她是吗……” 两人以微弱的声音对着话,不知是他睡着了还是何故,竟再也没听到了他的回音。叶凌修望去,中间隔着串帘,看不清…… 睡得真快…… 叶凌修缓闭双眼,脑中睡意越发浓重,沉沉睡去,夜幕星河满天。 “吱~” 身体被一人抱住,紧紧难以挣开! “苏扶,是你吗?” 第五十一章 你给我滚 “吱~” 身体被一人抱住,紧紧难以挣开! “苏扶,是你吗?” …… 没有回音,叶凌修才艰难地转过身去,却看见一张脸近在眼前,双眼紧闭,双手还抱着自己,呼吸中还有些酒味:“你干嘛!下去!” 叶凌修一脚踢开了那人,装睡的人终于醒了,躺在地上直叫起来:“叶凌修!不带你这么踢人的,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少年,白和你睡,便宜你你还不要!” “流留,这么晚才回!又来我这儿,你个胆小鬼!大家快来看看……呜!” “嘘!你想让全天下都知晓我怕黑又怕一个人睡是吗!”流留打着手势急急捂住了叶凌修的嘴巴。直到流留彻底放开了叶凌修,叶凌修才有机会说了起来:“上来!小声些。” “好啊好啊好啊!我偏要大声些,怎么了!” “苏扶在那边,睡着了。” “苏扶也在?看来明日有的玩了。你知道我今晚去了哪吗?” 叶凌修摇头,移到床榻最里面,又和他隔远了些:“挤得慌。” “我去看了场热闹!猜猜我看见了谁?离娘!你别说,人长得好看,跳舞也是一绝。” “哦。” “可她走的太急了,我没来得及同她打招呼,就不见了。” “哦。” “你说她应该没有相好的吧?你觉得我怎么样?” “哦。” “你别老是哦啊!” “呼……”叶凌修实在耐不住这人的几番言语,越听越乏,边听边回应这一句哦,直至不知何时没了知觉,才完全睡了过去。 翌日…… 府门群群修士来拜访,人手一剑。苏扶于院中起剑,不停地同院里的树叶耍玩着。 “苏扶,看招!” 一声从身后传来,一剑迎来,被苏扶转身挡住。两人一番比试…… “你够了没有。”叶凌修站在门口道。 “当然是没够。”流留又继续打了起来。 身旁一屋中的门缓缓推开,紫衣女子走了出来。将欲上前欲叫住流留,却被一旁走来的叶祝叫住:“落微,早晨有些凉,这是家中的风衫,你披上吧。我特意命人找了件紫色的。” 冷风吹来,一阵一阵的。着实挺冷的,冷的她看着叶祝手里的披风,直想伸手去拿,于是她二话没说,就回了叶祝:“好啊!冷死我了!不过啊,你还是叫我苏宁宁吧,你叫落微,我还不知你是在叫谁呢。” “嗯。”男子温暖的瞳眸,浅笑看来,伸手又将披风轻轻给她披在了肩上……有些暧昧之举,让她一惊,没想到拒绝,却又有些欣喜。生平在魔灵之中,从未和男子这般亲近过。这人长得还挺高的呢…… 噌噌噌噌! 噌……流留的剑锋停了下来,斜眼看到了紫衣的苏宁宁。剑马上放下,将苏扶甩在了一边,几步走上前去。粗手随意推开了那个正在给宁宁披衣服的胖子:“你手断了,要别人给你穿衣服!” “流留!”苏宁宁道。 “是我,怎么了!” “叶祝,没事,谢谢~你的衣服,我很喜欢。”她边说着边暗喜着,流留这样费力地将叶祝推开,怕是……虽然嘴巴挺臭的,让人耳朵听了直觉着难受,可,他这样?全然有一股吃醋的气势。 “哟!叶祝,你这开始学会勾搭小姑娘了啊!你不是说过你只喜欢你的落微吗?”流留又道。 “流留,她就是落微。”叶祝道。 “她就是……不,不会吧?” “那你可得睁大眼睛看看了,别不小心娶了个凶婆娘回家。你看她长得又丑、又,又,又矮、又……不讲道理、讲不定还有体臭。”流留伸手揽住了叶祝的脖子,悻悻地道。 “她从小就这性格,我习惯了……”叶祝边说着边将他的手给拿了下来。 叶祝同流留认识已久,本来也只是有着爹和流合掌门的这一层关系而已,如今他表现得这般关心自己,倒是让叶祝有些尴尬起来。 “流留!你有意思吗?”苏宁宁低声起来,沉沉地道。她低着头,没有伸手打人,也没有大喊大叫,似乎真生气了。 “你给我滚。”声音低沉,又继续低头道着。这声音磁穿力差点让众人误以为这是一个男人发出来的。 “哎,别这样嘛~呵呵”流留见势不对,几下躲到了叶祝身后,探出脑袋尴尬至极。 “宁宁师姐,我们去找北陌师姐吧。”苏扶道。她将两人的一番举动都看在了眼里,她知道苏宁宁这是真的生气了,于是揽住她的手便拉着她往一旁行去。留下一群人在原地尴尬着。 “她不会真生气了吧?” “肯定是!哪有人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说女生的,是我我早就揍你了,小子。”叶凌修调侃道。 苏扶将苏宁宁带到了一处,静下无人。并非真是苏北陌的住处,苏宁宁心里知晓,却并未询问,只因瞳孔之中泪水已经在不停地打转,心里的一股闷气游走至瞳孔之中,实在无心也不想再问些其他的什么。 “师姐,流留不该那样说你……”苏扶局促站在一旁,看着泪水滑下的师姐,不知该作何举动。 “师姐,你喜欢叶祝吗?”半疑问的语气,从唇齿之间纠结而出。方才苏宁宁那样尴尬的样子,低着头生气又不发声大骂的样子,和以往有太大出入,唯一的解释就是,师姐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 “呜哇……” 哭声突然涌出,泪水狂流不止。难道真……喜欢?女人的心思真难懂! 苏宁宁的哭声引来了许多人围观,估计是请来的修士们四处游览,听闻此处有撕天般的哭声,便寻了过来。 “是苏扶!”一白袍弟子问。 “你将人家姑娘怎么了啊?”另一丁南蓝衣弟子问。 “你不会欺负你相好的了吧!” “姑娘,你有什么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收拾他。” 众人仿佛抓到了苏扶的小辫子一般,也有些出于嫉妒,好不容易找到了苏扶不堪的一面,便都一派正经地理论起来,仿佛自己处于道德的上风,举动越发过分。几个百草的红衣弟子纷纷走近了些,推了苏扶几下。 “你们干嘛!本姑娘哭了与你们何干!本姑娘乐意,不行吗?”苏宁宁推开众人,有继续哭了起来:“哇……” 众人一众惊呆,推搡的人气气散去,便宜没占到还凭白惹了一身晦气。 只一天下来,叶祝对苏宁宁仿佛黏连了一般,时不时就对苏宁宁嘘寒问暖,看得众人皆是无奈。苏扶站在一旁,时不时还给让出些位置,让师姐多同他在一起。可苏宁宁没拒绝,脸上却也没显得多高兴,一整天都是客客气气的,让人实在搞不懂她的想法。 休息时,叶祝来房中给她送各类小吃的,苏扶在一旁看着;各家聚于堂中之时,叶祝给她搬来了一方小凳子,坐在群山人海之中,苏扶在一旁看着;众人出去游玩之时,叶祝送水又过来搀扶,苏扶在一旁看着…… “苏扶,喝水。”叶凌修在一旁,笑着道:“叶祝对苏宁宁未免也太殷勤了些。” “若是师姐乐意,师姐喜欢,那便是好的。”苏扶定色浅笑。 “那你乐意,喜欢吗?” “什么?” “水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 一阵尴尬,苏扶不由地几步前去,想躲开这个胡乱开玩笑的人,不作言语。叶凌修见了却有些急了,几下跟了上去,边跟还边摇着他的手臂道歉起来。 “别这样啊,是我开心,我乐意……” “胡闹!” “是,是我胡闹,你真不在意?” “大庭广众之下,你说这些作甚。” “那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呢!” “你怎么可以将我同师姐相比。” “不能吗……” “完全不同。” …… 人群之中,留下流留在身后,眼睛不时地盯着苏宁宁与叶祝的举动,负剑行着,边行还边丧着个脸。惹得周围的白袍师弟都不敢招惹,见了他都绕远了些。 “叶祝,此次进山是爹安排的。此山名为许愿山,高峰之处可一览帝城之景,顶峰之上还有许多人抛铜钱许愿的,很灵验的。久而久之,便有更多人行此举,所以才有了许愿山一说。” “是吗?”少女瞳眸好奇看去,久久未开口的嘴中才说出了话来。 “流留哥哥!”一声细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抓住了流留的胳膊。苏宁宁被声音引了过去,往后轻暼了一眼,见流留眼中凶光地看着她,不由地打了冷颤,又看见叶秋华抓着他的手,那一脸亲昵的样子,她便扭了头往前加快了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慢慢变成了小跑,叶祝跟着也匆匆跟上。 “就这么想躲开我是吧。”流留低声道。 “哥哥,小叶子才没有想躲开你。”叶秋华一双大眼睛从下看来,认真地有些单纯可爱,可她那清秀的脸庞却叫人看着都忍不住心动起来。流留只轻手随意几下摸了摸她的脑袋,便拉着她快跑了起来,叶秋华小脸微红,笑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流留行了一路,左右看去,看见苏宁宁在前方,又紧紧跟了上去,拉着叶秋华的手便亲昵起来:“小叶子,你告诉哥哥,想吃什么,哥哥都给你!”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我想吃葡萄!” “葡萄是吗……葡萄……”流留几步靠近叶祝,从他身后小厮端着的木盘里抢来了几串葡萄,大声地道:“叶子,给你葡萄!以后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谢谢哥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殷勤给弄地不好意思了起来,几下扭捏地接过了葡萄,又挽上了流留的手臂。 “小叶子,我们走!”流留道。 第五十二章 不能说的秘密 “小叶子,我们走!”流留道。 许愿山乃帝城唯一最高的一座山,此处有皇家修葺的好几座庭院,供游人观赏。 来人时常在此歇脚,大多都是夏日炎炎之时来山上寻个凉快的人较多,之中不乏有上山背柴的樵夫,经常在这庭院中一歇就能和来往的众人聊上一天,忘了回家的也不在少数。 苏扶步步前行,才走置山顶,就发现了成群提起裤脚不停同各家修士唠嗑的樵夫。 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摸起了修士的剑来,有些直接将剑拔出鞘来,当柴刀一般向自己放置在一旁的柴砍去。 修士顾忌到自家的门声不好说些什么,却能从眼里看出他们的不情不愿。 樵夫哪里管得了这些,拿着剑好一番折腾,好些修士心急地开始唠叨了起来,樵夫也有一嘴没一嘴的回怼着。 “您可小心些。” “这剑不能用柴来磨的。” “我看你这剑砍棵树都够呛,怎么打妖怪啊!” “这剑我也就是看看,你这么紧张,可显得多宝贝似的。” “修仙之人这么小气,老夫看一看就这么大反应,至于吗?” 这些修士从小进入山中修行,学的又是谦虚仁德宽厚有礼的正道教义。如今面对市井匹夫的调戏,哪里还有还嘴的本事。一个个只得待在原地,被羞的满脸通红,像极了一个待嫁的小媳妇。 然,这些樵夫平日里虽常见有许多修士人手一剑从眼前经过,可真的碰过剑的却没有几个。毕竟生活在市井,没有用剑的必要。如今有机会亲手来摸一摸,便都来了兴致,不喋不休起来。 修士之中,流留早看不过眼了,凭他市井多年生活又与人打交道的本事,这些樵夫又哪里能同他比嘴快,于是便有了这样一番争吵。 “老头,你这以大欺小的不问一声就抢了我同门的剑,小心我等发火了将你的柴火一并扔下山去。” 樵夫以砍柴为生,平日里都靠砍些柴卖给大户人家,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可也算是能养家糊口。他这般说辞,确实是抓到了众人的软肋。 几个老头开始面面相觑,挠着发痒的双腿四下看了看,仿佛是见到修仙之人太多,瞬间没了气势。几个人开始边唠叨边故作嫌弃地还起了剑来。 “这剑你快些拿回去,还没我砍柴刀好使。” “我看这剑也不怎么样嘛!拿回去,拿回去。” 修士的剑终于回到手中,对流留这小子都心生感激,纷纷颔首礼貌地笑了起来。瞳孔之中有光,一脸佩服的表情。 可人群中有怕事的,自然也有胆子大的受不了气的。几个樵夫迟迟不还剑,还有些观望的坐在原地,抱着剑时不时地瞄两眼。胆大的终究还是开了口。 “如今说是妖魔横行,妖魔害人,我看呐,哪有你们这些修仙的小子猖狂。” “我看啊,这剑杀妖都是唬人的吧。” “哈哈哈哈,有道理。” 这样赖皮的人,流留见得多了,自然习以为常了。 他慢悠悠的摘下了一支野草,放在齿间咀嚼,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修仙之人本都是懂礼术又有本事的正道之士,可我呢!不一样。我这个人吧,生气了就喜欢动手,还专挑打不过我的人为发泄对象。既然你都这样说我猖狂了,那我就不必掩饰了。” “噌!” 长剑出鞘!流留将嘴里的野草给吐了出来。 冷风袭来,杀意泛泛。 众人一身冷颤,观望的樵夫纷纷将剑送上,背起远远柴火便远远行了去,还有些许就在原地僵持着。 “你想干嘛!” “看你表现咯!”流留笑道。 苏扶定色不语,眼里只往相反的山下之景看去,一番壮阔入心。 而众修士站在一旁投出目光,并未作甚阻拦的动作,都想让他好好吓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才好,不看白不看。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身后背着比他人要高出好几倍的柴火,匆匆几步赶了过来。 “嘭!” 老头背上的柴火落下,一地黄土扬起,飘散起来,周围人都纷纷捂住了口鼻。 黄土尘起,四下混沌…… 老头的身影消失在其中,过了半会儿,流留才从眯着的眼中看见行来的老头,只见他满脸笑意,乐呵呵地向众人拱手作了个江湖礼数。 “修士莫要生气!我等乡野村夫,没见过大场面。如今见了这绝世好剑,竟都有些爱不释手了,哈哈哈。我们看好了,这就给你等还剑。” 说罢,那老头对后人一声郑重地道了起来:“把剑都交上来。” “是!” “是!” …… 多剑齐齐送到了老头手上,周围一片黄尘开始散落,视线变得清晰。 流留不停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头,一番疑惑。苏扶也转过身来,定色好奇地抬眉看去。 一旁的叶凌修摇着头无奈地看着,这老头的本事看来还挺大的,一帮樵夫竟然还有一个主心骨,这不像是普通的樵夫而已。 老头双手将剑奉上,众人看了看流留眼色,见流留低眉应允的模样才纷纷接过了自己的长剑。 四下里一时安静,只能听到句句的鸟叫声,叽叽喳喳地不看任何人的脸色。老头唤起同伴,背起木柴一同慢慢行下了山去。 “流留哥哥,你好厉害啊!”叶秋华的声音出现,一手揽住了流留的胳膊。流留看得一眼宠溺,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侧目之间又看向了几米远的苏宁宁,顿了好一番时间。 苏宁宁几下来到了山峰之上,手里拿着一枚铜钱,闭上眼来。 …… 钱币往上扔去,迎着太阳炙热的光环,闪现出一枚黑点。一切都放慢了许多,众人随之看来,钱币随重落下,掉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底下,落入一片虚无…… “你许了什么愿望?”苏扶浅问。 “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苏宁宁道。 流留忍不住再次侧目,眼中有些挣扎,又想靠近的态势,往她那边移了过去。肩膀紧紧贴在她的身旁,从钱袋里搜了好一阵,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许愿神,他们都说你很灵验。我最近让一个漂亮美丽可爱大方的女孩子生气了,你能不能让她别生我气了。” 他就这样大声地说了出来,看得苏宁宁一阵鄙夷的目光投去。 一旁看着的众修士不觉得有何异常,毕竟流留这样的风流小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属正常之举。只是他们哪里还待得住脚步,纷纷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铜钱,双脚站在悬崖边上许愿起来,画面一片虔诚。 “苏扶,你不许愿吗?”叶凌修也同众人一般双手合十,拿着钱币,可看见一旁的苏扶定色站着,便不解起来。 “我不信这个。”他道。 “不行,一起来!”叶凌修二话不说就拉上了他的手臂,只将钱币塞在他手里便将他双手捏紧合十了。 “闭上眼睛,我和你一起许。” 都被拖到这份上了,苏扶只好无奈闭上了眼睛,嘴角忍不住笑了笑,假装许起愿来。 他睁眼看了看对面的叶凌修,双手合在自己的手上,生怕自己放开似的,叶凌修双眼紧闭,无比的认真与虔诚。 “好了吗?”苏扶问。 “好了好了!快点,你帮我把钱币抛起来,越远越好。” “行!” 钱币高起,如同希望化成了聚点,往无知的远方落去,往事前程尽在此中化为期盼,将在远后的时间里慢慢从意念变成执手可见的故事与结局。 好的会变得更好,坏的也能化解成不那么糟糕。若果以后愿望没实现,可以说是意念作祟,不能当真;可若是实现了,那便是最好的。 “你许了什么愿?”苏扶问。 “和你有关的。”叶凌修道。 他眼中炙热,一笑起来却又像小孩一般爽朗,胜券在握一般又毫无防备心的样子。苏扶被勾起了些兴趣,又再次问去:“不能告诉我?” “能,如果你想听的话。” “还是别说了,大家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看!你倒是比我还信的样子。嘴里还说不信!快说,你许了什么愿。” 这该怎么回答,只能礼貌地看了看叶凌修,眼角低垂,避着他的目光随意编了个愿望:“我……希望人妖能和平相处,世事和平。” “……”叶凌修一阵说不出话来,从来没听过谁想着让妖怪和人类和平相处过,他这样一番言论,虽然有些不切实际,却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世事和平,会的。”他道。 草色发黄,只是山中绿树成荫,长年经久不衰。日头渐落,寒意袭来,人人挨着又将身上衣物裹紧了些,一个接一个的行下山去。 深秋的天色说变就变,正午之时还很炎热,一到傍晚就开始冷风呼呼,让人直发抖。 风和日就好像两个发泄脾气的孩子,你来我往,交战不休,受影响的永远是身边的人。流留同苏宁宁不知何时关系又变好了,下山之时,一路打闹着。嘴上时常怼着,手上的动作却是完全掩盖不住关心。 …… 背着重柴的老人家回到山脚下,伸手作势,一道结界马上幻化而出,身后众樵夫纷纷跟上。待樵夫都进了结界之中,他才左看右看,最后进了结界里。一切化为常物…… 第五十三章 重生篇:北王 北国帝城,长仙居。 微暗的光线之中,门窗紧闭。苏扶与长仙站定看着将醒过来的北王,目色疑虑。 而红谷却与之不为关心,坐在一把黄漆木椅上,悠然地晃荡着她的双腿,红色裙摆被她玩弄地时而来去。 直到所有平静的光晕之中,那罪恶之士睁开了眼睛,嘴唇启动。 “我乃北王秦仓,过不了一会儿我的军民们便会找到你们的藏身之所,将我救出去。你们躲得过吗?” “不愧是能当上王的人,才从晕厥中清醒,发现被人绑着竟然丝毫不惊讶,还能如此有理有据地论起交易来。”红谷道。 “说!你将赫连彻藏在哪儿了。”长仙定色道。 “本王可不是不留后路的人。”秦仓道。 “哦,那你说说,怎样才能让我们找到赫连公子。咳咳……”一句问话拌随着几句咳嗽。定是因为昨晚行路太过匆忙,冷风太急,染了寒气。 苏扶昨夜匆匆从南国御剑而归,只为了将弥生送回去,是不想让弥生参与其中。毕竟前世,欠弥生的已经够多了。 “你若是能将本王好好交回皇城之中,那赫连彻自会出现在你居所。”秦仓抬起了头来,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同赫连彻倒是有几分相似。 一个王,如此年轻,却偏偏有沉稳的态势,看得三人好一番惊讶。 “秦仓,你这长得还真是不错。”红谷从凳子上轻轻站起,好好打量了一番秦仓的眼眸。可一旁的长仙却没心思理这些。 “将你交回皇城,让重兵将我等围住,那不是自寻死路?”长仙定色道。 “那你想如何!”秦仓眉眼凶色,开始微微发怒。 “你将赫连彻先交于我等,自然放你回去。”长仙道。 “不成!你将我送回皇城,我将赫连彻给你。同时交易,各自方便。”秦仓定色道。 “还得加一条……”苏扶轻道。 “废话真多!”秦仓无奈。 “我们交换当日,你必须昭告天下,我们是救你之人,不许有追杀之举。” “我还当是何等大事呢,这又有何不可!” 秦仓终是同苏扶达成了和谐的交易,心里的石头瞬间落地,只是却有不少疑问和推测难免生出。眼前这是一个修仙之人,又是姓苏的,定是和魔灵仙族少不了关系。 而苏扶也着实对眼前着北国之王有太多的疑问。其一,他为何会有血月魔狐的魔气;其二,赫连彻为何执意要杀了他。 疑点重重,引人深思…… “你同赫连彻有何恩怨?”苏扶道。 这让秦仓想起昨日赫连彻那小子,闯来客栈便自报家门。他让手底下的人都出了门去,反正这小子也奈何不了他。 赫连彻一进房中便想要他的性命,可一介草民哪里是他的对手。他身上有魔狐的魔气,论谁敢同他讲理。 赫连彻两三下就被他给打晕、治住了,这是他当年的一条漏网之鱼。 当年他一心想着要篡权夺位,想创建自己的一番霸图。第一步便是想着要杀了白帝的左膀右臂,最重要的那个人就是南征北战帮他一统天下的无棘将军。 第二步自然是得找个替死鬼,而且得是个有羁绊又听话的替死鬼,于是他看中了赫连安,一个有合理杀害理由又听他话的老实人。 果然白帝没有仔细复查,只听了大理寺石秦的一番调查,就匆匆了结了赫连安的性命。 不知是说白帝愚蠢还是他太聪明,宛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景。 赫连安在朝中早已成为他的一方势力,平日里没什么大的用处,只经常被他叫去做一些买官卖官偷鸡摸狗的勾当。 虽仅仅只是这些,但也完全足够用来威胁赫连安了。 他那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哈巴狗,只会冲着强人摇尾乞怜的本事,时不时给他一口饭吃,他便忠心耿耿了好一辈子。 他甚是关爱家人,用家人与功名来威胁他,自然是行的通的。 当晚白帝让大理寺前来宣旨之时,他正同赫连安在屋中谈着这一番交易。不巧被窗外一影子给听到了,那影子逃的快,秦仓出门寻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转身回进屋里,赫连安才开了个替死的条件,说是要保他家人平安。 这个一辈子都不怎么聪明的朝中之臣,到死之际却还把希望寄托于取命之人的身上,让秦仓心里好一番耻笑。 他只表面答应了赫连安的请求,心下却早已做了最残忍的打算。 毕竟方才门外的那个影子,说明事情已经开始暴露了,他又怎么会留着把柄,生生等着证据来擒拿自己。 于是一晚,赫连府火光滔天。全都烧了个干净,无人生还。 想来白帝还以为这是赫连安死了,家人接受不了,才一个个自断了性命,放火烧了自家门庭。 秦仓第二日才得到消息,说是赫连府有一子,不见尸首。他便猖狂地叫去暗影,连连寻找,直至他篡位成功,登上宝座。 他已成为了北国之王,还有何可担心的,赫连彻已不是他的绊脚石,也没有了寻找的必要。于是撤了大部分暗影,修养声息,用作其他运作。还是留了一部分暗影私下四处寻找着赫连彻的下落。 毕竟是漏网之鱼…… 是不完美的一笔! 得将这一笔摘除掉! 赫连彻见苏扶疑虑甚多,便将这旧事当是玩笑般的一并说了出来,在场三人都静静听着,好一番认真。其中两人反应却有些大,直有些鄙夷地向他投出了目光。 “原来当初杀无棘将军的幕后主使,是你!”苏扶低眉抬起,灼灼看去。 当时大理寺查出了些苗头,白帝便叫人动了手。想来也只是想赶快解决那一件麻烦的糟心事,只想赶快找回自己的名誉。 如今牵扯出众多的事,无一不是又将矛盾给种回了白帝的身上。最终死在了朝堂之上,死在了他最爱的天下黄土中心。 “为了一个座位杀了许多人,值得吗!”长仙道。 “当然值,你等市井之徒怎会懂得。”秦仓道。 他一脸正义凛然,成竹于胸的模样,黄色衣衫轻薄左右晃动。发丝几缕垂下,眉眼认真阔气起来,看久了竟让长仙有了些认同的心里,真是一种魔障,一种可怕的同化魔障。 “那你为何有我血月魔狐的魔气?”红谷嘴角轻启,眉眼娇媚。 “从前有一个女人,天生一副冷面孔,极其好看。我第一次在宫中见到她,我就喜欢上了。然后我就不停地向他示好……” 秦仓眉眼有几分微光,开始一点点诉说起了故事来。这是一段过往,是一段他沾染上魔气的过往…… 宫中鲜少有生人进入,只一日上朝之时,秦仓同众朝臣一并穿戴纱帽,齐齐进了宫去。 那日是盛夏时分,天气格外地炙热,两个女人从城门被小太监带入,都着了身紫色衣衫。 行在前面的女人瞳色灵动,仙风道骨;而后跟着的那个刚好背着阳光,让秦仓一直看不清她的模样。 只是后人的身段,让他不由地待在了原地,好奇地观望起来。 一旁的群臣见到那景象,却是一番不解风情。直言皇上又带了些民间的女子回来,不合规矩。 耳旁传来众人边走边议论的声音,秦仓低着头才跟着行进了几分。 本来是正常的一群上朝之举,却因两个女人而出现了意外,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女人经过身旁,脚步平稳,一行朝的官员看得入迷了,走着走着便摔了一跟头。还好后面的女子手快,几步轻功而来,接住了秦仓眼前将要摔倒的那个官员。 也正是这一举动,让秦仓看清了女子的容貌。 面色冰冷,鼻梁高挺,动作流畅,顺势发丝垂动,迎着光照,冷眸轻轻抬起,将好对上了他的瞳中,心脏被一股强大的冷意击中,却暖了全身,四下延缓,自此难以忘怀。 他回府之后费了好一番力气,打听到了女子的一切消息,得知女子只是一个随从,并非白帝的妃子,于是开始使尽手段对女子明里暗里地献殷勤。 让小太监给她送信件,给她送画像;借着白帝邀进宫的时机偷偷同她讲话…… 小太监门都看在眼里,连同白帝也觉察了些,却也从未说些什么,任由着他发力追求。 最终女子被他多番打动,答应经常轻功溜出宫门同他私聚,动情之下,两人便有了肌肤之亲。 只是他也不知,原来这女子身有魔气,同她的肌肤之亲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有所变化。 平日里受伤了会自己愈合,一下疤痕就可消失不见,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开始对人畜的血肉开始垂涎不止。 于是他开始远离女子,却不敢说明原因。只随便打发了一个理由,与女子分道扬镳。 女子不是一个死缠烂打之人,很快就同他划清了界限,每每见到他都视他为无物一般。 不知何时开始,朝中有了传言说白帝收的紫衣妃子是妖物。他鬼使神差地帮人加重了这样的言论,朝中官阶自此沿路高升。 …… 此刻…… 苏扶听罢此人的故事,眉眼凶色,红瞳泛现:“你说的可是赤尤!皇帝的妃子可是苏尘!” “你怎会……” “嘭!” 话未说尽,秦仓便被一掌拍倒在地。还好红谷几步过来,将发怒之人拦住了:“苏扶!赫连彻还在他手上。” “啪!” 一掌袭来,脸上直变红了起来。秦仓面色疑惑而愤怒,没想到红谷拦下了苏扶竟然还会转身给他一巴掌。 红谷眼眉娇媚,嘴角上扬一笑,身段妖娆,衣摆轻落。 “这一巴掌,就算赏你的。” 第五十四章 重生篇:喜欢师父 “这一巴掌,就算赏你的。” 秦仓懵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几缕发丝凌乱覆在脸上,鼻息发出一声重哼:“我看赫连彻的命你们是不想救了。” “立马交易如何?”长仙道。 “还算是有个聪明人。”秦仓咬牙道。 …… 皇城门口,兵守来回,群群集合。横竖排成了宽阔冗长的队伍,人人站地挺直,面色威严。可在此却完全看不到百姓的身影,怕是都怕惹上麻烦,不敢靠近。 为首的军士一袭黑色铠甲,在乌央的人群中阔步昂首地喝令着,眉色严谨。 “我等,乃王的手下,王为我等供吃供喝,为百姓劳苦劳力。如今王有难,我等自当将翻遍整个天下也要将王找出来。昨日找了一夜也未曾找到王,今日必须给我找到!一列纵队,你们去城南,二列……” 果然,才一夜的功夫,城中就遍布军士了,苏扶与众人一路经过,都看见了许多寻人的小兵。沿路只得多番藏躲,才得以行至城门口。 北国大多平地,城中灌风如狂,四下街中张扬…… 长仙带着的面纱时时被吹地贴在脸上,苏扶的银铃几欲被吹掉,还好银铃有灵,好几次紧紧贴住苏扶,才不至于丢失。 红谷未行街中,几经飘摇琉璃瓦上,轻功红裙轻过,为众人探着路。 只因秦仓黄袍私服亮眼,行至皇城门口,兵士们远远便看见了。他身上虽捆着魔绳,却被苏扶施法隐了形。 重兵士急步大呼:“王!是王!” 他们履轻急又沉稳厚重,手持长剑,行了过来。铠甲声音咣咣响动,看到王身边的几个人又纷纷保持紧惕起来。行至,齐声跪下! “王!” “赫连彻呢?”秦仓问。 “赫连彻在牢中。”一军士低头未敢抬起半分。 “将他带到我跟前来,两刻钟,足够了。”秦仓道。 众军士斜眼暼了暼苏扶一等人,心有疑虑,又听王说出这等话来。迟钝地直在原地呆住了半晌。秦仓看出了众人的眼色,只当按交易来办,便只道:“他们是救我之人,不必有防备心。” 这样一来,兵士们才齐齐道了声:“是!” 他们整齐站起,纷纷向一方行去。 …… 赫连彻被送回众人手中,不省人事,面目上还有血色,衣衫褴褛,皆是鞭痕。看来,这些人急着找秦仓才对他下此毒手。 苏扶背起赫连彻,急急同众人回了长仙居…… 直到他醒来,众人才松了口气。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才发现身上的衣物都已经被换了,伤口也敷上了药。 当时以自己的力量去同秦仓对抗,谁知秦仓对他毫无防备,将手下都支出了门去,让他有种秦仓会赎罪的错觉。 万事俱备,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他想着自己此番将秦仓杀了,自己定会丧命在那些兵士的手里,可他愿意。 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两人独在房中之时,秦仓竟然像变了一个人,全身妖气,伸手便将他扔倒在地。 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却突然有了这样的本事,让他难以置信。 他被秦仓伤到晕厥,模糊之中听到秦仓唤来一人,之后那人道了声是,便将他拖了下去,自此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睁开朦胧的眼界,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几个等待他醒来的兵士,言辞难听,面露凶色。手里的长鞭开始不停地抽打在他的身上,边打还边询问着秦仓的下落。 奇了怪了,难道秦仓被抓了? 他当时才察觉,定是苏扶抓走了秦仓,也只有苏扶身上的魔大概能与秦仓对抗。 他被抽打地晕厥过去,又再次醒来。每抽打一次就会产生辣辣疼痛感,疼的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从小流落市井,尝过挨饿受冻的滋味,可是与被人鞭打比起来,确实要好受的多。 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鲁莽,疼啊!是鲁莽至极。 “哟!可算醒了。怎么样?我看你被抽的挺开心的,还想去杀人吗?我送你回去。”红谷戏谑道。 “红谷……”苏扶眉眼浅浅,眼下低垂,眼皮轻轻抬起。红谷听言便即刻毕恭毕敬了半分,站好了些低头不语,当下沉默。 “哼!嘶~”赫连彻心有不快,秀气的脸上有些不甘地沉色起来。可却忍不住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疼痛感,遍布全身,胸口处最为强烈。 这样还不如让他不要醒来的好,嘴上实在不想承认,可真的好疼啊! “你先多歇着吧,每日苏扶会来给你上药。” “什么?他!” 虽然他不介意苏扶的身份,可万一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他又像那晚一样变成了怪物可怎么办,想想都让他害怕。 “可有不妥?”长仙定色问。 “没,没有,没有……” 长仙扶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床榻又放平了起来,面纱还戴着,未曾摘下。 隔得太近,纱轻轻划过了赫连彻的后耳,有些瘙痒,又有些引人。 他下意识轻暼了一眼,见到面纱里的那张脸庞。疤痕可怖!! 虽然不是没有见到过长仙摘下面纱的样子,可真正仔细看去,确实他也不敢保证有勇气盯着不换眼色。 长仙捕捉到了他眼里的那丝嫌恶,赶紧收回了手,站起身来几步退后,隔了好远:“又吓到你了?” 此一言,却未有人察觉到一旁的红谷蹙眉起来,紧抿双唇提了一口气。 “没有……没有!”赫连彻安慰着又肯定道。 “那你便好好养伤,长仙居不宜久待,过几日我们得换个地方……”苏扶道。 他深知,秦仓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若要不再生事端,必定得先躲着。他低眉沉思,普天之下,哪里又有他能去的地方。 “公子,我们去南国吧。”红谷速道。 南国,却实是一个好去处。想来秦仓也没有那样大的本事,能派重兵去南国捉人。苏扶浅笑,点头应允。 长仙听罢却长叹了口气:“我这长仙居,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却也有许多的过往……去南国,去南国也好。我还想看看南方的水乡,坐坐南方的客船呢!那便去吧!” “嗯!”苏扶道。 说罢,长仙便转身而去,她想着用仅剩的时间好快去收拾些重要的物饰和细软,便行得又快了些。 “长仙,我有一事同你商议。”红谷一声叫住了她,几步跟上,出了门去…… …… …… 另一方…… 南国,上迟府中。 “上迟!本王又来了!” 弥生风火而至,行后的有一小厮,一直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他身上的衣物还未换掉,一身的黄袍便行来了府中,看得上迟一阵惊讶!他这一定是刚下朝就跑了过来,这王当的……跟过家家似的。 “你怎么又来了!”上迟道。 弥生爽朗一笑,看见上迟手中托着的木盘上摆放着些许水果,一壶酒,没猜错的话,还有一碟南方的辣酸菜。猜都不用猜,这是给流留送去的东西。 “可是给我师父准备的吃食?”弥生抓起一颗剔透嫩绿又新鲜的葡萄,便吃了起来。 “你怎么知晓是给流留的?” “自然知晓,因为我看到了这个!”弥生指着那一碟辣酸菜,胸有成竹的一番模样。 第一次师父来看自己时,看见自己桌上的美食便样样尝了个遍,大多都被他吃了个干净。可他当时却指着那一碟辣酸菜直拍手称绝,叫个不停。 他说这样的东西,吃着酸爽,透心舒爽!桌上那么多大厨做的正菜他都不中意,却偏偏看上这一碟小菜,让当时的弥生有所不解。 明明长修是东边的人,东边人大多都是不能吃辣的,可他却是一个例外。 至此之后,师父每每来寻自己,都要强叫自己差人给他做一份辣酸菜。伴着酒入喉,他就能高兴一整晚。 哎!等等…… 酒!! 他不是说戒酒了吗!!! “这酒是师父要的?”弥生顿色。 “是啊!怎么了?”上迟不觉有何不对,随意答上:“你还当他真的戒酒呢!他什么时候真的戒酒过?每次说戒,戒了一天,第二日就必定要犯酒瘾。” 这话一出,倒是让弥生有些无可奈何起来。那晚师父所说戒酒之时的模样,确实与往日不大一般,神色认真,眉宇忧愁。 莫非是错觉…… 两人话罢,行至流留门前。还未推开门,里人便开了门来,端过木盘快速拿了进去。 弥生的小厮在后跟着,不时投出奇怪又不可思议的目光。他想着,这样的人,活像一个粗鄙的凡夫俗子,怎么能当王的师父。 弥生同上迟两人前后脚进了屋中,小厮知晓规矩,将门轻轻合上了,便乖乖守在了门外。 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小厮坐在地上便放松了下来,左右锤了锤站久的双腿,不时又好奇地四下观察着府院。 这是他第一次从宫里出来,往日都是自己的干爹来侍奉王,可今日干爹重病在床,皇帝便叫了他去,让他好一番紧张,又好一番兴奋。 “唰!” 一白影闪过…… 嗯?刚刚好像暼到了什么东西。小厮抬起头来,四下看去。 没人……看来是眼花了。 “呼~” 清风所至,白色衣摆忽现脚下。小厮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了声音,就连动也动弹不得,被他点了哑穴。 他抬头看去,只见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仙人,清冷至极。那道人行了几步,在门前偷听着屋里的动静,迟迟未去…… 你究竟想干嘛呀!王上出事了我小命可不保了!啊……呜。爹爹救命啊! …… 里人谈笑着,流留感觉到来人气息,眼色一顿,抬头往屋外看了一眼,嘴角一笑。 “弥生!你说你是喜欢我这个师傅多些,还是你的神仙哥哥?” …… “啊?”弥生呆滞,师父难道又喝多了? “当然是喜欢师父了!” 第五十五章 旧族 背着重柴的老人家回到山脚下,伸手作势,一道结界马上幻化而出,身后众樵夫纷纷跟上。待樵夫都进了结界之中,他才左看右看,最后进了结界里。一切化为常物…… 这是残存已久的皖国的一脉前朝旧族。 那时候还是三分天下,夷、皖、匕,三国顶立。三国实力相当,可地界最大的当属夷国。当时白帝名唤朔风,还只是夷国的一介平民义士。 自后三国大乱,白帝众人尽心平乱。跟随白帝的义士也愈发变多,最后人心所向,战场厮杀,一统了天下,建起了白国。 老人习惯如往常,领着众人进了结界之中。 这结界之中,是另一番光景。桃花满栽,山林红遍,穿过桃林,便能看见一片木屋到处。没有多繁华,也没有多精致,木屋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破烂。 远处迎来一群老弱妇孺,人人穿着粗衣粗布,要不就是灰色,要不就是深灰色的。举止遍同随处可见的乡野村夫,几个生的壮些的妇女,乐乐呵呵地大声谈论着迎了过来,言辞粗鄙,却实在的很。 老头看着身边的族人一个个被家中亲人拍着肩膀叫走,不禁笑地爽朗起来。 “飞哥哥!” 远远一声女孩儿的声音从人堆里传来,老头往前仔细看了看。一个女孩儿迎来,身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衣裳样式却不同于常人,格外好看了些。 “哥哥!” 女孩儿约莫十五六岁,一来就跳起挂在了老头的身上,笑意满满。老头抱起她就被迫转了好几圈,直到腰间一声吱响。他才扶着腰,将女子放下了地。忍不住一声叫唤。 “哎呀!我的好妹妹,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了。” “得了吧,你才十八,这样都不能承受?”妹妹道。 “哥哥!你快别扮这老头模样了,丑死了。”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如今倒觉得,我本来的面目还不如这老人家来的自如。”他原本的身体挺直了起来,瞬间精神爽朗。边说着边往脸上摸去,轻轻揭开了一张人皮。 一双单眼皮,因白皙而嫩的皮肤而变得格外好看,嘴唇却有些干裂,显得有些苍白。 “还是这样看着顺眼!”女子道。 她说罢,眼珠灵活一转。立马抢走了哥哥的面具,扔在了地上。谁知!哥哥却开始同往常一样,蹙眉摇头起来。让她突然没了兴致,她才捡起面具,拍了拍粘上的泥土灰尘,又给递了回去。 皖国没落之后,哥哥带领众人四下逃跑,终于逃出了慌乱之地。还好当时遇见了名唤无棘的一人,他教给哥哥许多法术,才得以让众人能待在结界的另一番世界里。 说是另一番世界,其实也不其然。毕竟结界只是一曾迷惑他人的屏障,这里面的世界都是存在于现实之中的。 房子是他们自己合力搭的,桃树也是他们自己种的。 当初哥哥问她想种什么种子,她就随意说了句桃花,哥哥便在山林空地种满了桃花。 可这毕竟是北边平原,冷风肆虐,哪里是桃树的好地?为此哥哥还费了好大番力气,日日用学来的法术护着桃树。 刮风下雨时,小树苗刚刚长出。他便用法术设了一层屏障,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雨停。 哥哥生性不喜与人交谈,他嘴上不说什么,却做了很多事。不止为她,也为族人。 每次出门他都养成了易妆的习惯。一开始是为了躲追杀,之后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他说习惯了。 哥哥戴上面具时,仿佛就是那个人的样子,模仿地惟妙惟肖。不论是乐呵的面孔,还是搞怪的面孔,每一样都让人觉得真实,活像变戏法一样。 当每次摘下面具之后,他就变回了平常的样子,冷冰冰的,不轻易近人。怪不得他才说,每次戴上了面具才活地真正的自在。 …… “贵永飞!快点来啊!”她边跑边叫着身后认真步行的哥哥。又叫了哥哥的全名…… “贵瞿!”他有些无奈地轻呵了一声,按照规矩来说,他是不喜欢这样被妹妹直呼名讳的,可妹妹在乡野中长大,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格,也让她实在没有办法。 而他的族人,都不敢妄自叫他全名讳,所以每每见他,都称一声小飞公子。 小飞几步行至屋中,院落干净,宽敞又精致,都是被妹妹瞿儿好好收拾过的成果。 夕阳余晖…… 小飞才同妹妹进食完,院落中便一人一人的迎来,又过了一刻钟,院落人满为患。乌央的人群人手拿着一把木剑,谈论着家常话短。 “小飞公子!”众人齐喝。 只见小飞手拿长剑,步履轻缓。人是极瘦的,却隐隐能从轻薄的衣物中看出他臂膀坚朔的轮廓。 他习惯性地礼貌朝众人颔首,负剑身后。 “如今,我贵氏一族人丁越发兴旺,多谢众位愿意追随我,日日来我这儿学练兵术。我族,在不久的将来,必当驰骋天下。” “好!好!好!” 众人举剑齐喝。 “列队!” 一领头的小伙子一声长呼,众人犹如惊蛰,乌央立马四散整齐开来。尘灰飞起…… “一!二!三……” 小飞公子声音低沉,轻功飞至屋顶开始一招一式地教起了剑来。众人的声音也跟着齐呼,响彻云天…… 屋门之处,贵瞿轻轻扶着门边,半掩着脸看着这场盛大的逆流之举。人声浩荡,男子众多,让她也有些害羞起来。 …… “公子!不好了!” “有人破了结界!” 精干的女子,眉眼媚相,持剑单跪在地。 万人呼和声中,掩盖住了她的声音,可她这一跪下之举,让一旁的人都不由地停下手来,仔细问了过去。 “卓芳姑娘你说什么?” “有人破了结界!”卓芳抬头定色道。 一反应快的听此一言,赶快呼喝起来:“大家快停下!结界被破了!” 他身旁的一群人听见,又停下传了过去,一传十十传百,众人皆停。飞公子转身,定色看去。 “谁破了结界?”他道 “一群修仙之人,各大仙门的都有!” “哦?修仙之人……” 他纵飞而下,轻功至卓芳眼前。 女人只见一双平缓的脚步缓缓行来,纵使现下面临大祸,心却还是止不住地跳动起来。她眉眼轻抬,目色略泛暖意,琉璃波光,对上公子的冷眸,又马上低头闪躲起来。 公子轻轻扶着她的手臂,示意让她起来。眉色清浅…… “你为何总是这般怕我……”他道。 “唰!” 眼前之人闪身而去,留下一声:“跟上!” 众族民呼和,队列指挥一下就换成了两列纵队,小跑跟着前面的公子。卓芳还未从中抽出神来,半晌,她才转色一变,轻功越过众人,跟在了公子身后。 …… 另一边…… “这怎么有处结界!”流留道。 他好奇地快步过去,轻轻碰了碰。霎时便被反弹了回来,直退了几步。身后众下山的修士也齐齐看来,脚步轻急靠近。 “是啊,这怎么会有结界?” “这结界是谁设的?” 流留顿色,蹙眉站稳,疑惑着又靠近了去,伸出手掌又挨去…… “别!”叶凌修大呼。 “流留哥哥!不要!”小叶子道。 “嘭!” 流留再次被弹了回来…… “哥哥,你没事吧?”小叶子道。 “是长修的功法!”流留低声道。 “是你们哪位长修弟子在这儿施的结界啊?不会是你用来玩笑的吧”叶凌修调侃。 “不会!这结界非常人能设。”流留道。 “就连你也不能?”苏扶问。 “或许长吉师兄可以……”流留无奈道。 “那你可能进入结界之中?若是你长修人士,那你便带头进去看看,也不会失了礼数。”一百草弟子道。 “凭什么?若是高人所设,纵使是同门,也算是失了礼数!你这叫我们前去当炮灰,可真会使唤人!”离歌道。 汸芜站在一旁,凝色好奇,又有所顾虑。只见苏扶几步上前,轻轻拍了流留的肩膀:“若是想知道,那不妨进去一看。” 他懂的流留的疑虑,因为长修山中,唯有流合同长吉道长可设这样高阶等级的结界。但是…… 师父与长吉师兄,又怎么会凭白在此设一处这样的结界。 他定色抬眉,眉眼有神:“那我便要看看!” 他叫来众长修弟子,齐齐施法半个时辰,总算是破了结界。众仙家修士随入…… 行至里面,只见好大一片桃园。修士们好奇大惊起来,四下散去,往桃园转了好久。 “你等是何人!” 一声低沉的男声,来人闪影极快。身后竟然还跟着乌央一群精壮男子,还有一个女人。 众仙家修士拔剑从桃园回来,急步大道齐聚,定色紧惕看去。 流留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冷面孔的男人,半调侃又疑惑问道:“不知阁下是师承哪座仙山啊?” “与你何干!”男子面不改色。 “你是长修山的弟子?”流留再问。 “与你何干!”男子面不改色。 “你这人好烦啊!能不能认真回答,你再这样我的剑就要生气了。” “修士你不分青红皂白便破我结界!还大放厥词,扰我族人安宁,又是为何!”一女子的声音从民壮群中传来,她推开人群,急步而来。 “哥哥!”她拉住了领头的男人,轻轻唤道。 众人并未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儿,流留也只轻看一眼就再问而去:“你这结界是谁帮你设的?” “自己!”他道。 “有人教你?” “是!不用问了,若是好意来拜访,那我便告诉你,是无棘。你长修的师兄!” …… “怎么会这样?” “无棘是谁?” “原来如此!” 众人口舌纷纷…… “你怎知我是来拜访?”流留放松了警惕,调侃道。 “你这问东问西的,谁都猜的出!”瞿儿道。 第五十六章 入魔不是你的罪过 “弥生!你说你是喜欢我这个师傅多些,还是你的神仙哥哥?” …… “啊?”弥生呆滞,师父难道又喝多了? “当然是喜欢师父了!” “乖!果然是为师的好徒儿。”流留笑得爽朗,双手捧着弥生的脸好一番揉捏。 然,苏扶站定门外,忍不住一番内心不适起来,以微弱不可闻的声气轻轻从唇边道了句:“幼稚……” 他猜到了流留定是发现他来了,并且知道他在门外。可苏扶并不在意,他知道流留那样的性子,是不会想告诉弥生他的出现的。所以他自然不会跑出来揭穿自己,反而会帮着隐瞒。 “师父!徒儿出去耍剑给你看!你再多教些招式吧!”弥生哀求道。 苏扶定色一惊,提起脚步便欲离开。谁知,听到了屋里流留的一声叫唤:“哎呀!别!为师这两天不知怎么的,头莫名觉得痛地很。哦,哦!还有,为师脚还伤到了,大夫说不能有大打动。” 苏扶听罢,便停下了脚步,眉色抬起,又站定听去。 “师父,让徒儿帮你看看脚。”弥生顿色,几下就掀开了流留的底裤腿。惹得流留好一番阻挡,言辞左右拒绝。 上迟端起酒杯,抿了小口清酒,细小的杯子迎着显力节的手的弧度,显得格外有意境。 杯子轻声稳放入桌上,发出咚的一声低脆声,他戏谑开口:“发懒了就直说,不用找借口。” “什么?”弥生顿色。 “呵呵……”流留笑着,眼中有些尬意。他想着,还好上迟以为他是太懒了才不想教弥生练剑。他可不想让弥生出门就看见苏扶,也不想再让他同苏扶有所交集。 弥生今世一切顺畅,投胎投了个好人家。前世的纷纷扰扰,自然是与他无关的。如今苏扶这样三天两头地跑来寻弥生,难道是要故意唤醒弥生的前世记忆。 人投胎了,还能记得上一世的事情吗?他可没听说过,也不敢相信会有其他人有这个把握。毕竟已经转世轮回,弥生已经不是叶凌修,与叶凌修也不是同一人。 况且他身上有太多和叶凌修一样的东西。就比如,他没有叶凌修身上的那一份傲骨;就比如,他没有叶凌修的剑术好;就比如,他没有叶凌修会损人;就比如,他怕黑,而叶凌修不怕。这一点倒是和自己有些相似…… 可是再多的不一样也还是存在着明显的危机,万一苏扶来寻,让同他像上一世一般,该当如何? 这苏扶的执念也未免太深了。若是说执念,其实自己的执念又何尝不是呢! 不远万里地多番寻找叶凌修的最后几缕飘荡的游魂,又耗尽时间地等待他的重生。为了捕捉他的气息,他叫长吉师兄和长修山的一众师兄弟们帮了不少忙,天天带着寻找到的游魂,用探灵盘指引同样的气息。经过多少长河山川,人山人海,才得以在此找到如今的弥生。 明明叶凌修这小子生前没少欺负过自己,平日里还嫌他烦来着。可真到了他消失不见的时候,自己却开始接受不了了。 这些事故的所有源头,都源于一个人……苏扶! 他侧耳稍微又注意了外面的动静,偷偷在桌下双指施法,引动灵识,仙气飞去,降在苏扶胸前。 是一记重拳! 他听着里人的声音虽然听地入迷,可眼中却察觉了三分,这样的偷袭也轻巧被他躲过。 一道光影再次袭来,看来流留是要逼自己离开。 …… 他昨晚才至南国,长仙人脉熟透,几下就给一行人安排了一个好的住处。一处干净敞亮的宅子。 长仙所创的妆彩节极为广闻,大陆之上,大城至小镇,无一不过这节日。 只是每每进些妆品之时,南方的买家们都会不远万里前去北方帝城,亲自上门问长仙买些特质脂粉,长仙便就此结识了些许年年都来的老客人。 这客人见她要来南城定居,开心极了,日后不必跋山涉水地去帝城进货,可不开心嘛。 于是急忙差人把购置的一处宅子给打扫了干净,迎着长仙一行人便进了门去,边说着还边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一日,长仙定居在南国的消息便如挡不住的水流,在城中肆意传开了。 这是一番大场面! 今日白昼刚起,门庭若市,久久未闻人声的老宅顺时便起了声势。有来求合作的,有好奇来看的,更多的便是慕名而来的。 众人口舌纷纷…… “北国的长仙娘子,怎么来我南国了?” “我听亭阁卖脂粉的翠儿说的,他老板昨夜亲自迎长仙进了府中。” “哎!我也是听翠儿说的。” …… 看来这翠儿真是个大嘴巴,她老板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人,倒是被她一转眼功夫就抖落了出来。估计现在正不知在哪挨骂还不一定吧!红谷烦闷。 红谷站在门边,当起了门童,一遍遍不情愿的说着重复的话:“拜访的里面请!” 这都是长仙出的主意。 一大清早的,门外就传来嘈杂的呼喊声,长仙知晓这些人是为她而来之后,便将人都迎进了门来。 毕竟她是个好心的女子,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每个人的意愿尽量的听,每个人都善意接待。 可她毕竟未曾亲自见过这样多的乌央人群,难免心生不安,于是留下苏扶守在身边,而红谷自己就被叫来了这儿迎人…… 不情愿! 谁叫她亲自开口了呢! 这张脸都是她给的! 还是去吧! 她就这样热情又勤勤恳恳地承担了这份伟大的工作,任劳任怨。 “姑娘,你睡着了吗?靠在门上懒懒的样子多不成体统。”一个路过的老婆婆端着菜篮经过,语重心长地道。 老太婆,我红谷是那种站着就能睡着的人么? 官方笑脸迎去:“婆婆,我只是低眼找东西呢,没睡。多谢婆婆提醒。” “哎,姑娘性格真好。”老太婆乐呵乐呵地看着自己的教育成果,背影婆娑着远远离开了。 性格好……吗? 我第一次听别人这样说我…… 红谷见老太婆走远了些,门口也不再有人前来,轻功便上了瓦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躺了下来。 她眼中无意识地扫过街上的行人,行人众多,各式各样的都有。 远处一个白须的老爷爷拄着拐杖行着,身后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跑来,冲他呵斥了几句。 老人嘴角气的生起了一个向下的弧度,闭嘴不言。 那个男人却一改呵斥的面容,轻轻扶住了他的手,乐呵乐呵地又说了些什么。 远处还有一个女子,在街上独自一人走着,四下不安地左看右看…… 远处一小孩儿,同一群小孩儿追赶在一起,撞到了身形巨高的壮年身上,被壮年骂的狗血淋头,却一点也没有要哭的意思。左右到处跑了去…… 街中的房屋是另一番景象。 房屋低矮精致,最高只有二层。铺的瓦片都是普通的泥瓦,不似北国。 她眼下无意扫了另一方向,躺着也不忘翘起二郎腿悠荡着红裙。 卖包子的、漂亮的女人、奇怪的行人……嗯? 苏扶! 他何时出去的? 红谷赶紧坐起身来,轻功瓦上,悄悄跟在苏扶身后。不知他是太心急还是没注意,红谷竟然都没有被他发现。 直至见他进了上迟府……红谷才知晓了他的动机。送弥生回去的那晚,他就是来的这儿。 看来苏扶这是要去见故人了,想不到叶凌修真的重生了,还成了南王弥生。 真是!命好…… 她站地远了些,见对面有一卖面的摊子,便顺势坐下点了一碗面。她发呆地看着眼前的门牌,嘴里轻轻念叨:“上迟府……”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有些时辰,桌上的面也已经凉了,她都未吃半口,只是发呆地盯着对面的宅门。 小摊老板看得有些急了,几步走了过去,老实地问道:“姑娘?可是我这面做的不好吃?” 红谷这才低眉,转眼抽出神来向这声音寻去:“挺好……” “红谷?” 一声打断了她与老板的对话。是苏扶! “你怎会在此?长仙许你出来了?”苏扶浅笑,半调侃地道。 “我……” 一时语塞!话都被憋了回去。 “你为何又来此地?”红谷转色问。 老板被晾在一边,无奈又只好退了回去,有些自责的意味。 苏扶低眉不言,目色清冷。 “来寻故人的吧!”她步步紧逼地道。 “还是回去吧!长仙在等着呢。”苏扶面色沉定,迅速转身,往另一方向行去。 “错了,是那边!”红谷伸手指道。 “初……初来此地,忘记了回去的路。”苏扶边说着边转身换向行去。 红谷定色一笑,她这是第一次见苏扶这个样子,虽略有些笨拙,却不失可爱。她几步又跟了上去,沿路悠荡地走着。 “你还是放不下!” 人群流动,前人停住了脚步。 “回去!” “若是你还为前世之事有所顾虑,那你要怎么面对现在的叶凌修?” 红谷行上前,拦住了苏扶的脚步。 “入魔不是你的罪过!” “杀人也不是你的过错!” 第五十七章 狼妖再现 众人并未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儿,流留也只轻看一眼就再问而去:“你这结界是谁帮你设的?” “自己!”他道。 “有人教你?” “是!不用问了,是无棘,你长修的师兄!” …… “怎么会这样?” “无棘是谁?” “原来如此!” 众人口舌纷纷…… “你怎知我是来拜访?”流留放松了警惕,调侃道。 “你这问东问西的,谁都猜的出!”瞿儿道。 流留拔出长剑,眼角斜上,抬眼向女孩儿看去,嘴角一个笑。他扬起头来,闭上了双眼,又左右扭了两下。 “小姑娘挺漂亮,就是嘴巴,有点臭,哈哈哈……” 指剑刺去! “瞿姑娘!” “瞿儿!” 瞿儿的发丝被剑光飘起,长发几缕被斩断,流留横剑,接住了干净的几缕发丝。 “呼~” 一阵风声,只见飞公子瞪大瞳孔……即刻将妹妹旋身拉至身后,后身的众人胸腔齐伏,终于才放下提着的气来。 “你欺负我可以,不要欺负我妹妹!” 温润的面孔腮帮紧咬,一掌向流留挥来。他来不及躲,那掌便击在了他的胸口,热闷的感觉堑进内心,泛出一股热流,悠荡地从中往脑子袭来。 “嗡~” 连退多步,众修士横剑齐举,人人目光凌厉,齐齐迎去,双方群起而战,一片混乱! “为何出手?” 一点点的嗡嗡声还未消失,便隐约听到苏扶的声音,格外沉闷而模糊,转眼看去,也是模糊一片。 “我没想出手,只是……” 眼前看见了黄土扬尘的颗粒,双眼不受控制闭上,人也缓缓倒下…… 我没想出手,只是想割她一缕头发,吓吓她而已。谁知道这个龟孙子,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啊。 流留将欲倒下,却被苏扶揽住。叶凌修惊呆地看着这混淆的场面,一开始冲上去的本只有长修弟子,可对面的壮士在打斗之时,见对敌有成堆人未上,便不由地一句挑衅。 “怂包!你娘生你这么大个人,是不是粮食没喂够啊!***还没长大吧,就知道拿着把破剑吓唬人!哈哈哈……” ……嗯,而后发展到,所有人都冲了上去。 叶凌修哭笑不得,转过身来,又对流留一番大骂:“臭小子!让你爱出风,头……怎么倒下了。” 再看到苏扶揽着倒下的流留,眉眼蹙起,不停地唤着流留的名字。 一阵不爽! 他转头向对战的人群急看了一眼,脚下纠结徘徊两下:“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叶凌修转身几步向苏扶走去,推开了流留,没注意到他便如死人一般,软骨由慢忽快,嘭!瘫倒在地。 苏扶双唇微张,定色蹙眉气道:“你这是作甚!” “没,没,没,我是想说,我来给他输灵气。没扶稳,没扶稳……”赶紧摇头,快速扶起流留,左右随意拍了拍他身上的黄土,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扶,乐乐地笑着。 “那便快点!”苏扶定色道。 “自然是!”他即刻施法,输送灵气。 气体传输通过掌心,浑圆流入经脉,四方寻去,急速而又劲道。格外顺畅! “噗!” 一口血从叶凌修腹中吐出,睁开双眼!瞳孔血丝爆满。 方才气体环走至心口还很顺畅,可到了他的脑中,却一个狠劲突然猛的被打了回来,毫无防备。 “你将他怎么了!”叶凌修声音夹杂着血水,肃目气气向人群之中敌对的领头人看去。 飞公子轻易一手环绕一修士,回环轻轻抓住敌人的手一推,几步轻功行上,踩着众人的脑袋突降。 衣儒轻起,冷面斜看。 “这一掌,算是我替妹妹还给他的。” “他那样用剑的速度,方才若想杀你妹妹,早就杀了。他乃流合掌门的亲外甥,若是死了,你一族人怕是都逃不了!”叶凌修道。 飞公子侧想,定色抬眉大呼:“停手!” “停手!公子说停手!” “停手!” “大家快停下来!” …… 叶凌修见况,眼中略有放松之意,大呼:“众修士先停下手来!救人要紧!” 众修士剑入鞘中,齐齐停剑! 光晕透过桃树,四下静谧,黄尘飞扬…… 一阵狂风刮起,衣摆吹动,左右蹭磨,发出“挲挲”的声音,迎着胸前的起伏慢慢变小,呼吸由急促变得清浅,众人脑中渐渐清醒,眼中却还对峙着。 “老汉儿,老汉儿啊!呜……”一老妇人远远从内里深处蹒跚着走来。大幅度地挥手起来,不时又狂抹起眼泪来。 老汉儿?这人群之中,也没见有老头啊!苏宁宁疑惑…… “哎!娘,我没事儿!”壮汉之中出去一个小伙子,大笑咧着嘴,奋力地挥起手来,“娘你别担心!我这不是一点没伤到吗?” “噗!”修士几人笑出声来。 原来这就是老汉儿呐!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还挺好看。 剑拔弩张的氛围霎时变得画风清奇起来…… 此时四下安静,这两人的举动引得众人好奇看去。 众修士急急忍住噗笑,以免失了气势。其实齐齐看去,并未有任何人个真的受伤,一个两个都是精神饱满的。 老妇人抓住那人的手,又抹起了眼泪来,半气半急说不出话来:“不……不是,你受没受伤都一样。” “噗!哈哈哈……” 苏宁宁大笑,身旁众人齐眼看去。 “没忍住,没忍住……” “哎呀!”老妇人狠狠拍了大腿,气气地又道:“娃儿,贵皮被狼妖抓走了!村里人在堵着呢!” “什么!”青年男子道。 “唰!”飞公子长衣飞起。 “站住!”苏扶急追,伸手将他捉住,“救流留!” 飞公子扯下被他抓着的衣角,霎时轻功急去,幻影如迷。留下一句:“从汇顶泛入,至淤血化后猛推便可!” 众壮士大呼:“公子,等等我!” 不过一会儿,此处便只剩下了一众修士。苏扶听言,立马将灵气汇与指尖,双指轻轻输着灵气,慢慢泛入…… 约莫半晌…… “有效,他眼睛在动!”叶凌修道。 苏扶旋指为掌,往他头顶用力一拍。流留作痛醒来,众白袍道士围上,密不透风。 “哎呀……你轻点!疼。” “嘶~” 流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一手扶起头来,半睁着一只眼睛,嘴角皱起显出一个作痛的弧度。 “啪!” 叶凌修一掌加重袭去:“知道疼就好!让你耍性子!” “苏扶!他打我……”抬头看去,却倒吸一口凉气,“咦?这么多人啊,没事……我没事,呵呵……” “师兄,你还头痛吗?” “师兄你还好吧?” …… 我不好,一群人的脑袋围着一个圈,一个一句,看得我眼花缭乱。 “打住!我快……窒息了!”流留道。 “窒息!师兄你怎么了?” 一弟子急急蹲下,左右打量摸去。 “你们能离远点儿,我就,舒服了!” “哦!” 众人即刻离去,四散老远。 流留张嘴瞪大,嘴角抽搐:“也不用这么远……” “哦!” 众人即刻合拢,围聚成一堆。 “我又要窒息了……”流留咬牙摇头。 “哦!” 众人即刻离去,又四散老远。 “得!你们还是就站那儿吧。” 苏扶见他能言能侃,便放心站了起来。风气衣摆,转身向桃林深处的人家御剑而去。叶凌修早有察觉,即刻便跟了上去。两人同行,相视摇头一笑。 “苏扶你去哪儿?”苏宁宁道。 “苏扶,你去哪儿?”离歌道。 “离歌,你何时同苏扶这样熟了?”流留道。 “呵呵,见过几面而已。是吧,汸芜。” 嗯?她突然被叫,不由地呆住了一会儿,待她反应过来,才道“嗯!” 苏宁宁不理这些人的话语,急急御剑追去。苏北陌跟去,魔灵一众弟子跟上。 各家修士觉得好奇,不甘落后,都急急追去。只剩下长修一门面面相觑,知了声声,空气都清新了几分。离歌忍不住终于开了口:“师兄!我先行一步。” 说罢!拉上汸芜便追了去。 汸芜觉着突然,被吓得一惊,眉眼瞪大了些,之后又只能无奈乖乖待在他的剑上。 “师兄!我告辞。” “师兄!告辞!” “我也告辞!” “我也……走了。” …… 一声接一声,不曾停歇,流留没来得及插一句话,他一次次张大了嘴巴,直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空气里格外孤寂…… “哎!方才还一个个凑上来关心我来着。”他伸着的手缓缓放下,啪嗒落在了自己的腿上,一个大字,嘭地倒下。 …… 另一边…… 苏扶御剑而至,众人也随行而至。只见领头的男人同一只狼妖对抗,甚是凶狠。 “嘭嚓!” 一掌击打在狼妖的身上,狼妖落入手中。壮士齐齐拍掌叫喊:“好!” 叶凌修却站在一旁蹙眉疑惑看去,这妖……是丁南的那只! 当初流留偷来丁南拜师时,在丁南待了一段时间。巡逻的那一晚,狼妖莫名出现在了丁南,将流留抓至脖颈大出血。 他逃出来了?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第五十八章 真假 叶凌修却站在一旁蹙眉疑惑看去,这妖……是丁南的那只! 当初流留偷来丁南拜师时,在丁南待了一段时间。巡逻的那一晚,狼妖莫名出现在了丁南,将流留抓至脖颈大出血。 他逃出来了?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说,你来我小皖国作甚?”贵瞿道。 小皖国?叶凌修瞬间便被吸引了过去。这小姑娘顺口说出来的话,足足暴露了此地的信息,看来这里是皖国后族的绵延之地。 此时,一老头走出,伸出手中的套绳来,一鼓作气地唾沫横飞:“飞公子,这狼妖把我家的猪肉都吃没了。我们家好不容易费力捉来的野猪,还没杀呢,就到了他的肚子里了。” “哦!那个老头不就是之前在山上硬要抢我们剑的那个樵夫吗?”一修士惊讶,众人也纷纷惊住。 “对对对!他旁边那个就是拿我剑不放的那个。” “原来山上看到的那些人,就是他们啊!” 修士还在谈论着,可狼妖却似没听到一般,吊儿郎当的盯着那叫话的老头。 “怎么?恰巧经过此处,不过是来寻点肉吃罢了。”狼妖笑着道。 “你是从丁南逃出来的?”叶凌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众人纷纷看去,又见他向前走了几步。 “你们怎么来了?”皖国遗族群群惊住,转身过来又纷纷持剑作势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你啊!叶凌修!”狼妖露出獠牙,目光瞬间凶狠起来。虽然被飞公子绑着,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 只是苏扶抬眉看去,一番不解:“凌修,怎么回事?” “这狼妖以前袭击过流留,后来被我丁南捉住,师父派人一番查探才知,这是之前杀了流留母亲的那只母狼的相公。而且,师父已经查出,狼族被有心之人所占有,有吞并修仙之门的野心。” “什么!”身后众修士齐齐御剑而下,纷纷惊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儿玩乐。让我猜猜,不出所料的话,我估计,你们的仙门已经被弄得快鸡飞狗跳了吧!”狼妖道。 “你这狼妖,休的胡说!就凭你狼妖一族,连对付我门百草都算个零头。”一红衣男子道。 “是吗?那你们这次得多感谢流留了。他们长修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你胡说八道个什么呢?”离歌道。 “哦~你是忘记了吗?你们长修山锁妖塔放出妖物一事!” 众修士眼色纷纷看来,比凶狼更加让人忌惮几分。直到狼妖再次巧舌如簧,继续来了口。 “如今去了你们的仙山的,可不止我狼族。此中不乏逃出的众妖,众妖对你们这些仙门可是忌惮了呢。我门族长一放消息,什么狐族啊,兔族啊,熊族……” 狼妖嘴角戏谑,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一个接一个地伸出手指,慢慢细数着,惹得众修士担惊大骂。 “你胡说!” 狼妖听见众人急了,自己却越发高兴了。几次三番地乐了起来,又继续道:“要怪就怪你们太傻,还一直相信长修的话。你们真以为他们能治住锁妖塔里逃跑的妖吗?如今逃出山的妖早已经搬好了救兵,在你们法盟回山这几日就已经打上山去了。” “你还想妄言些什么!” 一声呼嚎……长修弟子散致两边,纷纷持剑作揖:“流留师兄!” 少年一步一步迈前走来,眼里却蒙着一块不知何时蒙上的黑布。 狂风呼嚎,连同他的衣摆都被吹得凶猛摇摆。黄尘片片扬起落下,犹如浪潮,一浪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发出嘘嘘的骇人声。 女人们都蒙上了耳朵,男人们都把衣服裹紧了起来。小孩儿都被大人赶回了屋子里,脑袋却还好奇得探着。似乎都很好奇这个声音的到来。 飞公子冷色向那狼妖看去,迎着狂风,也跟着好奇起来。直到对面的一个小丫头开始发出声音:“流留哥哥!” 流留!飞公子冷眸抬起看去,而瞿儿却立马就在哥哥身后躲了起来。 “流留!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见我怎么还蒙着块黑布啊。怕是不敢见我了吧!”狼妖语调此起彼伏,甚是气人。 流留拳头一紧,又立即大步迈去,只道:“哼!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亲手杀了你!让你在这儿危言耸听!” “你想作甚?”苏扶似乎猜到了三分,急急问去。可是,为时已晚了…… 他如没听到一般,闪身至狼妖跟前,一剑劈开了绑着狼妖的绳索,狼妖即刻飞上而出。 “你这是作甚!”飞公子一手抓住蒙眼的流留,定色冷道。 “最好快一点放开我,如果不想让狼妖逃跑的话!”流留道。 “流留你太鲁莽了!”叶凌修大惊。 狼妖看着众人的争吵,甚是满意。它用爪子一遍又一遍地磋磨着房顶的瓦片,往左摆了摆头,以一个慵懒至极的姿势,戏谑地向流留看来:“我可没你这么傻!” “你休想逃跑!如今我就让你看看,我长修弟子,是否能捉住逃跑的妖怪!”流留飞上拦住狼妖去路。 “无药可救!”飞公子冷色低眉,拉上妹妹便将她带送进了屋里。他又飞了上来,使出一掌向狼妖打去。 “噗!” 狼妖吐血,目光凶厉。 “你让开!谁都不许给我上来!我要亲自捉了这狼妖!”流留推开飞公子,几步朝他攻击,飞公子被他一记扫堂腿给差点飞到。还好稳住重心,轻巧落在了院子里。 他几眼再次看去,见这人执着蛮横,实在没救,便站定冷眼看了起来。一旁的白袍弟子纷纷紧张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帮流留描述起狼妖的行踪。 “师兄,你小心左边!” “师兄,不对,在脚下!” “唰!” 狼妖一记划来,众人大惊失色,瞪大眼瞳屏住了呼吸,连说话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却见流留轻巧躲过了狼妖凶狠的一击。众人又纷纷闭上双眼,呼出了一口长气。 “啊!师兄厉害!” “厉害!” “厉害个什么呀,你们长修锁妖塔放出的妖孽若是真来寻仇,那我等定同长修势不两立。” “狼妖说的话,你不必信!” “是啊是啊!狼妖可会撒谎了!” “看!” 众人被这一声大叫又纷纷被流留与狼妖的打斗吸引了去。只见流留一记旋飞的快剑,逼得狼妖步步后退,掉下在了院里。流留一剑飞下,指他脖颈。 “师兄赢了!” “额,赢了就赢了呗。” “无趣!”飞公子冷道。 第五十九章 围坐 狼妖被捉,嘴角一笑,一声戏谑的哼声发出,却被众长修弟子的叫喊声给淹没。 人人都在夸流留的武力高强,苏扶低眉无奈,旋即又浅笑了出来,一番摇头。犹若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无奈又宠溺。 狼妖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若是方才众人皆信其言为真,那么此刻,流留这样一番的打斗,就是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纵然长修弟子与众人多番说道,可叶凌修仍觉得狼妖说的未必是假。狼妖虽然狠毒,但却不似狐狸那般会骗人。 周围似乎又回归了和平,飞公子也将众人邀进了屋中,不至于说把酒畅谈,可也是一改了之前的态度。 可卓芳知道公子早晚都会如此,毕竟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当了他的随从又有许久,万事从他的表情言谈之中,她便都能猜出三分。 其实从见到那群修士的第一眼开始,公子就没打算与他们交恶。只是事态所趋,众人心态随公子,又触碰到了公子的底线瞿儿,所以才误打误撞,有了这样一番打斗。 好在公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如今借狼妖一事,可化解与仙门的纠葛,又何乐不为呢? 不过公子这个脾气……是得改改了。 桌席之上,公子还是一如往常冷傲。虽然先说了两句不打不相识的心里话,却又在众呼和声中戛然而止。气氛一度冷至极致。 还好众多修士话茬多,加上离歌是个毫不认生的,于是见了人就大声说起话来,瞬间缓和了气氛。可他却不自知,只汸芜略抬眼看在眼里,嘴角轻笑,舒了口长气。 室温回暖,一个人说起话来,众人也纷纷热络起来。只是苏扶才觉着舒适了些,周围却又想起了吵骂声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隔桌起骂,临岸关火…… “哦!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不让我们摸剑的小气鬼。” “你!” “别同他讲,坐下来。” “你才小气鬼呢!” “难道不是吗?一把破剑,搞得多宝贝似的,硬是抢了回去。” “明明是你这老东西先欺负人,抢了我的剑,动不动就拿去磨你那柴火。我好一番劝说,你还不听。” “哎~你这小兄弟说话就不中听了啊。他毕竟是你的长辈。” “嗯,您说的对,大家都互相尊重才是最好的。今日这桌上的菜,就当是和好饭,以后不提就是了。” “什么不提!你这小崽子!” “你说我师兄什么呢!老东西!” “你再说一句!” …… 霎时,剑拔弩张,声势四起。开始还只是一人拍桌,后来变成两人,之后变成一桌人,再然后变成许多桌人。 呼和声声不止,嘈杂万分。 公子举眉,侧眼一瞟。一出手,冷气一挥,站起身的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不论族派,全都被定了个不动,人声也霎时停下。 族人平时多番看过公子练功,便知晓这是自家公子施的法术。可一众修士哪里晓得,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之后又是一番疑惑,小声嘈杂的讨论起来:“谁给我们施法了!” 苏扶无奈,眼前这一切都被他尽观眼底。他轻闭双眼,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灵眸睁开,轻轻站起:“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讲究一个宽人恕己。此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这话,我爱听!一笔勾销。” “成!” “一笔勾销!” 苏扶浅笑,举止入眼。叶凌修内心一丝傲娇之情从眼中泛出,他看着眼前的苏扶,只觉得这个人真是没看错。 灵眸一动,清浅的眼皮也跟着上下闪动,光晕之中,群众之里,唇齿轻轻,犹如皓月,这个人每一步一行一言,都让人离不开眼。 偏偏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偏执,又让人气焰,又使人敬重。 第六十章 我的生辰 “你当真要回山了?” “怎么这样快?” 叶祝瞪大了眼珠,双手将苏宁宁的肩膀抓地更紧了。一旁的男子斜眼轻瞟,左右闪过睫毛,一声轻哼起来。 “流留师兄,你哼什么呢?谁又惹你生气了?”离歌咋咋呼呼地撞了流留的肩膀,却迎来一个凶狠的眼神。 “额……我离你远点。” 也太凶了吧…… “汸芜,咱去前门那家店里再买些麻花吧。今天走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这帝城的麻花。” “嗯,好。” 汸芜的眼神之中,突然有些发亮,不同以往的一潭死水,竟然如此爽快的就答应了。 其实离歌早都猜到了,从汸芜来到帝城的第一天起,就对这北方的麻花喜欢的不得了。 其实,离歌自己也不是那么喜欢吃这东西,甚至还有些讨厌。可汸芜喜欢,他才一门心思地变着法的想给汸芜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陪我去买,这个理由,真是不错!不愧是我离歌。 “贵客您慢走!下次再来啊!” 卖东西的老板笑得嘴直咧到了后槽牙,手里拿着大包的钱袋用力攒的好紧,一旁的下手也乐呵笑了起来。 今天可终于不用挨老板说道了! “老板,您看,今天真是鸿运当头啊!那一对俊俏的小情人买了咱两麻袋麻花。” “鸿运当头?” 老板乐着的嘴脸立马转换了脸色,手中拳头紧握,冲着下手就是一顿重击。 “我让你鸿运当头!” “还小情人?这是修仙之人,哪容得你这样称呼。” “哎!老板你轻点。你万一这把手打疼了,还怎么卖东西啊,不是。” 圆滑的下手溜闪灵活,挨了两下头部的击打,就再没被打中过。 “还小情人啊,我让你小情人!让你小情人……” “老板,我哪里晓得他们是修仙之人啊!自记事以来,就跟你在一起。每日还得挨训……我脑子从来都只有几钱几斤,可没心思管其他的。” 老板的手忽然停下了,眼神滞住,忽而闪烁。他指了指刚刚为了教训这小子而毁坏的盘子,满脸不耐烦。 “……你,给我收拾干净了!” “啊?就这样!” “怎么?嫌挨的打少了!” “不不不!马上收拾,马上。” 他动作娴熟地走到角落,扫帚几下爽快有力地行动起来,拿起破布袋子就将废物都装了进去。 “得!今天这破布袋子没装满,真是浪费了。” 他提起袋子,对着门外射进的光线就是一乐。啧啧称奇,像是在看自己的战利品一般。 “收工,把门给关上。” “什么?” 猛的放下这战利品,却见老头背着光,迎门站地笔直,双手像模像样地背在身后。 他身形颀长,看起来算瘦的,可是却很健硕。毕竟小时候总同他一个桶里搓泥,他是有所见识的,怕是任凭他一根手指就能斗得过自己。 说他是四十岁的中度人了,还真会让旁人有些难以置信,谁叫他生了一张不老的脸。 老头平时又爱乐呵,脾气冲自己一发就过去了,从不憋事儿。他经常想,这老头能这么身强体壮的,还是有他八分的功劳的。每每想到这儿,就觉得自己又帅气伟大了几分。 “走吧!老头。” “你能不能有个下手的样子,这就抢着要在我前面先行了?” 他看着来往的行人,还未来的急缓神,就听到前人“老头”的称呼,对着浪荡小子一番训斥。 “是是是,您先。当然得您先了!” …… 左右临街,满市喧闹嘈杂。少年行于此中,却愈发觉得孤独。人们经常说商人之间从无情宜可言,这谁说的,一点都不真实。老头还在前面慢悠悠地同街坊邻居友好和谐地打着招呼呢…… “哎,这不是正要回去吃嘛。” “哟,你这今日怎么关门这样早啊?” 吴叔,卖核桃的。每日都特别照顾我家,照顾到无微不至,比如总是要等到我家关店,他才晚一刻钟关门,像是一个无比温暖不寒而栗的慰藉。 “这钱赚的多了,总得给别家点机会不是。”老头乐呵一贯,牙齿齐露。 “哎,你今日不让这傻东西给你守店了?” 这是卖干枣的刘姨,从小特别爱当着大家的面用各种华丽美好无比的词语夸我。 “哎~他这太傻了!今日赚的银钱才一百两,再要他守,我这店岂不是要关门大吉了!”老头故作夸张,乐乐呵呵更加猖狂。 两家店主站在门前,嘴角不时高兴地抽搐起来,脸色煞白衬托着眼里温暖凌厉的关心。 没错,街坊邻居真的很友好。 少年迎过去一个个温婉的笑容…… 真的,很友好! 友好到少年想上去用他泛有凌乱纹路略带粗糙的手掌轻轻爱抚他们的美丽可爱的脸庞。 友好到少年想从嘴中快速啐一口他最宝贵无比,珍视如宝的晶莹剔透还有些翠绿的涎水,在他们风水宝地、宾客凄凉的门前。 “杨帆!” 熟悉的唤声,是杨婆婆。 “婆婆,杨帆想死你了。” 杨帆即刻越过老头,前往抱住了杨婆婆。老头嘴角微微一笑,目色祥和看着这一切。 “杨二啊,你这杨帆出落的是越发水嫩了。” “啊?哦,是啊……是啊……”杨二一头雾水,又恍然大悟。 “婆婆,你又把我认错了!”杨帆撇了撇嘴,夸张作势,手指莞尔起来,“杨帆是个男孩子。” “是吗,胡说!我们杨帆可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婆婆一脸认真,突然,她又极致可爱地笑了。 一排掉落干净的牙齿,还剩两颗门牙孤零零地站着。笑眼如月牙,连满脸的皱纹都在向世界问好。 杨帆眼里露出难见的温柔,手指轻轻理了理婆婆的白色发丝,一根一根,一点一点。 “奶奶,爹说要吃饭了,叫你进来呢。” “哟!我可爱的杨洋洋,让哥哥捏捏。” 杨帆几步前去,走向在门口扒拉着门的小孩,轻轻蹲了下来,笑得爽朗。 “娘,吃饭了!” “杨二?你今日这么早下门?” 一青年男子走了出来,目色沧桑,干净地发髻用木簪卷起,手里还端着碗肉粥。 “嗯,今日赚了些,带杨帆去过个好节。”杨二点头,嘴角轻轻缓和笑着,眼里温暖至极。 “带我去过节?老头!我怎么不知道?不过什么节?” “我知道!”小孩儿抢着答话,一番傲气,“今日是哥哥生辰。” “我,生辰!”杨帆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向老头又看去,不安地吞咽起口水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每次他生辰,都会被老头冷脸一整晚…… 第六十一章 遮住的幕布 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揭开迷惘的过去,被掩藏的总会重启。 少年踏着余晖忽快忽慢,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布,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打开,摸了摸里头的物饰。 这是一个玉铃。 一个怎么也摇不响的玉铃…… 老头说这是母亲给他留下来的,平日里他都不会拿出来,只是每每生辰之日,才舍得拿出来看看。如今老头说要带他去吃好吃的,这一乐,他便不由地把玉铃拿出,小心地挂在了腰间,少年轻轻拨动两下,边走边晃悠着,笑容满面…… 少年悠荡地跟在杨二背后,那人的身子又佝偻了些,头上的白发不知何时也长得多了。 “老板,你这白发越发肆虐了,哈哈哈……” “哦?是吗?你小子盼着我赶快见阎王呢,乐的这般开心。” “呵呵……哪敢啊。小的只是想起方才您怼那商家的样子,觉得您宝刀未老罢了。” 嘴里不停地叨叨着,不知不觉地几步悠荡就来到了这儿——金字招牌酒楼。 周围还是一样的嘈杂,路过的人都会驻足斜看几眼,又匆匆忙忙离开。杨帆见怪不怪,这些人尽是向往里面繁食,却又吃不起的。毕竟金字招牌酒楼,是北边有名的美食盛地。不仅东西好吃,还花样很多,最主要也最让人望而却步的是,贵比娘子。 而贵比娘子这一说法,还源自于青楼。青楼头牌挂牌之时,男人们都会抢着送银两,因而极其贵。之后常常被市井小民用来做此调侃,广而传之。 “贵客里边请。” 守门的小二笑脸相迎,伸手抓住杨二的肩膀便往里挪,而杨二却没丝毫反抗的意思,大步往里走去,神色自若。 “我们不吃,不去不去!” 杨帆吓得苍白了脸色,赶紧三下两步将杨二老头抓了回来,转头往家的方向就走。 “您这是作什么?别被忽悠了进去。”杨帆加快了脚步,不由地无奈心里痛骂:这老头看着挺精的,平时连自己花点银子买些肉时,都会被他长骂一番,如今这是中了什么魔咒了。 “你等会儿,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吃。”老头的语气有些无奈,却格外平和。 平日里虽然想坑老头的银子,可这样一番话语,还好是让他寒颤直打:“莫不是今天是我的最后一餐?你要将我赶走?还是杀人灭口!” “什么杀人灭……”杨二一本正经将欲撒开袖子,气气鼓鼓教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番,谁知…… “嘭!” 边走边回头侃话的杨帆撞上了一袭白衣的少年,少年身后还跟着大群紫衣女子、白衣道士。 杨帆捂着脑袋半天没能发出一句话来,面色狰狞,痛感绵延…… 杨二却往他身后缩了缩,让他好一番不解。前瞻后顾之下,听到对面传来温润的磁声。 “对不住,失礼了。” 白衣少年轻巧后退,俯首作揖。有些无奈地暼了身后的白衣道士一眼,白衣道士心虚地侧身转去。 “簌……” 腰间的玉铃缠住了对面那人的……银铃!两线被拉地笔直,玉铃方才只是被轻轻绑着,这样被拉,只剩了残余尾线束缚在腰间,将脱未脱。 黄昏的余光倾撒,透过街边荡漾的长青树,影色重重,玉铃闪着层层密光。对面白衣轻轻抬头,面容秀色,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沉稳,犹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杨帆看得呆了,眨眼,再次眨眼。合上了惊讶的双唇,低头将欲拉过老头同他们理论起来。可老头怎么也拉不动,硬是躲在身后,面色沉重。 他鼓起了平时欺凌别人的本事,食指气气地指着那人的头想欲大骂,语气却变得平和委婉起来:“你……没长……眼睛啊。” 这下,白衣却不由地有些慌乱了起来,后退了一步。 “叮!” 没被注意到的铃线从腰间滑落…… 杨帆瞳孔瞪大! 已经没得救了,铃子摔在地上,粉身碎骨……而他的却完好无损,在地上静静躺着,折出点点星光,格外刺眼。 杨帆拳头紧握,牙槽紧咬。 “你赔我……” “赔什么赔!方才是你冲撞在先。苏扶,别理他。一个破玉铃不值什么钱。”白袍道士几步前来,轻拽了苏扶几下。 可苏扶却几下蹲去捡起了破碎的玉铃,才又捡起了自己的银铃,蹙眉无奈递去。 “我不是有意的,这玉铃我看看能不能修。” 说罢他便立马作法,身后的紫衣女子几步前来,是北陌师姐。眼见着玉铃被修复,杨帆嘴角才轻轻上扬起来。 “没用的!” 苏北陌奇怪地看向铃子,语气冰冷。 “咣!” 刚被修复的玉铃自己又四散开来,竟然还是方才裂开的样子。 “嘭!” 杨帆大怒,一拳而起! “噌!” 只见一蓝色身影忽闪至身前,一把拦住了向苏扶打去的拳头,目色微怒。 “凌修,不必如此。本就是我做了错事。”苏扶正色,蹙眉看去。 “这玉铃乃是我魔灵之物!往日,魔灵初起之时,都是用的玉铃,只是师父后来换掉了。” “不过!这怎会落入凡人手中?你从何得到的!” “与你何干!” 杨帆满脸气意,一心想抬手反抗,却无奈挣脱不开。 “既然是我魔灵的东西,那自然该归我魔灵,怕是这小贼偷偷从哪里偷来的。”苏宁宁嘟嘴气气上前来。 “老头!”杨帆气气转过头去,杨二一番诧异,这小子很少这么气足精神的敢这样叫他。 “老头,我娘是魔灵修仙之人?” “什么!” “什么!” “不可能!” 紫衣骚动,面面相觑。 魔灵一向是禁止男子出入的,而弟子若想修炼,也必须褪去凡尘,于是族中便有规定,不得与男子有肌肤之亲。 弟子们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纷纷攘攘起来: “你胡说什么!” “我魔灵怎么有弟子做出这样的事!” “无寂师父向来管教森严,仙门之中从无如此不知礼数之事,你休得污蔑我魔灵。” …… 杨帆咂舌,应接不暇。杨二只是一顿,听到苏古无寂一名,又躲得更深了些。 “师姐,那这个铃子,师父可能修好?”苏扶缓缓问去。 “可能或许行吧。” “你可愿意同我回魔灵一趟?”苏扶焦急转头看向杨帆,心里愧疚万分。 “只要能修好,哪里我都随你去!” “回什么魔灵,不回去,回酒楼吃饭去。”背后四下张望的老头突然站在了杨帆的身前,一股爹娘的气势。 “不过,你母亲在哪里?”苏北陌疑虑,完全忽略了老头的话语。 “他娘,自打他从娘胎出来开始,就断气了。”杨二再次接过话语,四下张望,才站直了起来。 “老板,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杨帆蹙眉无奈看去,几番来回,他已有所察觉。 “我从前说你娘只是和你走散了,那是骗你的。”杨二解释。 “那你说你是帝城中人,可却是南方口音这怎么说!” 杨二被回地哑口无言,一个劲地拽着杨帆往酒楼再次行去。 “你的玉铃!”苏扶定色蹙眉。 “送你了!”杨二道。 只是情之所衷,杨帆奋力挣脱,从苏扶手中抢过了玉铃。可,又被老头拉了回去。只得悻悻搪塞一句“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他们走的。” 眼中的玉铃裂开,已经不成模样,少年眼里盯地发直。手中握紧,一声长呼,嘴角笑的肆虐。 苏扶,魔灵! 杨帆心中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生怕忘记了这个名字和这个地方。就算看着眼前价格不菲的美味佳肴,也依旧乐呵地不为所动。 这玉铃,碎的值! 苏扶,魔灵。苏扶,魔灵…… “杨帆,快动筷子。别发愣了!”杨二示意出声声不满。 “啊……好!”杨帆傻笑终于停止了,拿起筷子食欲大增,几口扒拉着就往嘴里送。 只是,他没注意到杨二平时严厉的脸色之上,显现出了一抹难得的笑意。 杨帆乐呵着夹起肉块就送进杨二碗中。在外人的眼里,像极了老父亲看着儿子进食,和蔼可亲的样子。只因帝城之中,父亲是一概对孩子严厉的,早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如此一副父慈子孝的大德之景,破天荒地被旁人心生羡妒。 门口不知何时突然吵闹起来,女子惊呼声声不止,店小二跑着上来也生生快摔了一跤。 一群群持剑之人行上楼梯来,二楼观台的杨帆面色欣喜,冲苏扶频频点头回礼。待背坐的杨二转头看去,他只装作气气地一番模样,大呼:“这骗人的魔灵弟子,还说我娘是魔灵的,定是耍我的。” 杨二听罢,才放心地给他夹起了菜来。可苏宁宁哪里听得这样的侮辱,刚坐下的屁股便欲起身急去,只是,却被师姐一把拉了回来。 “莫要多事!” “师姐……” “此事我自会查清。” 苏扶未曾想到,行至此,大家只说歇一歇吃吃东西,却又遇见了这人。愧疚感使得他频频向那人点头,以示歉意。可那人却傻笑起来,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坐下吧,不必理会。”叶凌修戏谑,又神色暖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们两个至于这么你浓我浓的吗?”流留看着叶凌修调侃道。 “你胡说些什么呢?”苏宁宁明显不乐意了,抽出筷子几下威胁而去。 暮色苍茫…… 作乐饮酒之人接踵而至,慢慢而去。桌台的帘子飘起,一下下打在了顾客身上,小二急忙过去扶稳。 凌厉的风带着杀意,肆虐而来…… “让我看看!是哪个魔灵弟子私生了个小杂种偷藏于此!” 双脚几步瓦上,脚步渐近,声声而至…… 苏扶蹙眉看向杨帆,畏着冷风,心中警觉。 是师父! 第六十二章 母亲 “杨二!” 苏古无寂望着眼前端坐着静静吃菜的人,惊疑着一步步走去。 “师父!” 众魔灵弟子纷纷起身颔首。一旁的叶凌修与流留也礼貌地示意点头了一番。流留疑惑地耳语起来。 “苏古无寂怎么来了?” 只见苏北陌几步上前行去,一手抓住了杨帆的肩膀就道:“师父,我信中说的,便是此人。” 苏古无寂顿色,连转眼的动作也迟疑了几分。杨二见势,慌忙地拉起杨帆的手臂就往楼下走去。 谁知,却被苏北陌再次拦截而来。 “看来,是师姐给师父传了消息。”苏扶定色看着眼前的一切,语气无奈。 “北陌!放他们走。” “什么?” “放他们走!” 苏扶看着师姐举剑的手渐渐放下,师父脸色是难见的犹豫。也跟着不解起来。 师父一向对弟子与外男私通一事是容不得的,如今这样犹豫,又说要放了他,自然让师姐难以置信。 “可是,师父。他不是魔灵弟子的生子吗?” “不是!” “那玉铃又是怎么回事。” “那玉铃,非我魔灵之物。” “明明……” “闭嘴!” 一顿问话,一顿哑口无言。 “既然是误会,那我便先走一步。”杨二一笑,轻功几下便回往台便欲走。 “老板,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功夫啊!教教我呗。”杨帆调侃,扯出了被杨二抓着的手臂,直勾勾地看着一旁的苏古无寂,停住了。 这女人大概也有三四十岁了吧。保养的还挺好的,就是凶的很。不过她说自己的娘亲与魔灵并无关系,眼里却几下犹豫之色。背后的手还不安地磋磨着剑柄。 她说谎了,娘亲一定与魔灵有关。 “你这小子,还不快走!” “老板,留下来看看热闹呗。” “臭小子,大难临头还作死。哪有人看自己热闹的。” “我还真就要看看,我自己的热闹。” 苏古无寂顺眼看来,迎眸之中一丝温暖的气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多大了?” “什么?”杨帆一阵呆滞,沉浸在思索之中的观察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是要问他的年龄。 “他多大了和你没什么关系,走了快走!”杨二不改心思,一股脑地就想拉着杨帆离去。可哪里想到,迎来了这孩子三番两次的反抗。 “你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吧?”杨帆认真问去,眼神泛出诚恳的炙热。 “杨帆,师父她怎会知晓你的母亲。”苏扶行上前去,几步走的很快,他明白,师父想要掩饰些什么。 或许是故人孩子,所以让师父不得不如此为难。而师父又极力否认此事,定是怕违反了门规,不好处置。当下之际,便是不认。 奈何杨帆一心寻母,实在无奈之下,苏扶便几步前来,拦在了师父之前,缓缓道之。 “徒儿!何事召为师来此啊?” 冷风划过门帘,白衣道人乐乐而至。叶凌修惊色,即刻颔首作揖:“流合掌门!” 众修士纷纷诧异作揖。 “这是怎么回事,今天破天荒看到了两家掌门同来于此。” 苏古无寂面色微难,又傲骨不作看去。只流留一人上前迎去,流合见了苏古无寂也是一阵不知所措,还好眼前的流留手快,一把抓住了自己。 “师父,我叫您老人家过来喝茶呢!” 他乐着大声冲着周围宣扬着,只是却又附耳对流合轻轻道了一句:“师父,你平日里不是恨透了苏古无寂吗?现在有热闹可看了。” 流合一阵不解,犹豫向苏古无寂看去,人群的目光再次投回了杨帆身上,猜测者甚多。 “杨二,你又躲在我身后作甚!” 只听人群之中杨帆气气地一声高呵,杨二听了,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引来杨帆一阵叫痛。 流合站至一旁,几经失色。眼前这个躲在少年身后的中年男人,正是故人。 “杨二!” 流合疑虑轻唤。杨二只得无奈走上前来,杨帆目瞪口呆:“老板,你可以啊!竟然认识长修山掌门。” “与你无关,站一边去!” “哎,方才是谁硬要躲在我的身后迟迟不敢见人的?怕是有愧于人吧。” 流合目色被眼前的两人吸引,少年口舌凌厉的模样,还真有些似曾相识。这少年,眉宇之间有一股自然流落的潇洒韵味。和自己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这性格但是与他杨二真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杨二,你什么时候当老板了?我怎不知?” “呵呵,师兄。” “什么!师兄!”长修弟子大惊,举目齐齐看来。 “这可真行,没看成别人的热闹,倒是让人家看了自家的热闹。”流留嘀咕着向三人看去,没了兴致,又左顾右看起来。 “你不是说同某人白头偕老吗,如今这是被人抛弃了?”流合侧目,不安地打量着苏古无寂与杨二,引来苏古无寂一阵疑虑。 “呵呵,误会误会。” “师兄,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别急,我不至于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前尘往事,你们的那点事,我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啊?啊!哦。”杨二一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考半晌,才想起了往日的旧事。 往日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长修的掌门还不是流合,自己也还是长修弟子之时,就亲自见证了流合的一番情窦初开。 他是师父选中的人,怎能耽误于儿女私情。若是当初他执意要同那女子在一起,那么也不会有长修如今的掌门,长修如今的成就。 不过,想想流合也不是能为儿女私情放弃掌门之位的人。 当初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师父的逼迫,一边是倾心之人的无奈。任他如何抉择,都是一番痛楚。 那女子似乎领会到了流合的难处,话也没留就离他而去。可流合当时痴情,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了掌门之位,只想去寻那女子。 无奈之下,杨二只好扯谎,留下一封书信与长修便奔走,只说与那女子互相倾心,又不好告知,便悄悄离开,重新开始。 苏古无寂轻哼一声,无奈低眉。 “师父,师父,快来此处坐下。这儿的吃食同我魔灵的还真是大不一样。你看看这……”苏宁宁快速的拉扯,让苏古无寂从中缓过神来,几步行至坐下。 只是苏扶与叶凌修坐在一旁,却心思一直往流留那处看去。 “好吧,那边同喝一杯。” 杨二看了看杨帆,无奈坐下。 “你们为何又不在一块了?”流合满眼笑意,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轻巧而过。看得杨二一顿不适应。 “其实……其实,当初只是为了骗你。”杨二低头不敢看去。 “骗?” “哎呀!师兄,当初我只是为了你能好好帮弟子们接领掌门之位,你想啊!当时师父将逝……” “杨二,你在说什么……” “师兄,我与她并无私情,她也不知此事。只一人偷偷回了魔灵,我无处可去,只得守在她身旁,以示歉意。谁知,她却已有了你的……” “杨二!”苏古无寂一声呵斥,筷声重落,抬眉轻怒。众人纷纷停住了手中吃食,苏宁宁夹到一半的肉就这样掉在了桌上。心疼地皱起了眉头来,嘴角只道:“我的肉。” “等着!”流留几步前来,夹起碗里的肉便给她递去,爽朗一笑:“给你肉。” 一番场面,倒是让旁人不好意思起来,苏宁宁也轻轻地低下了头去。 “你骗的我,好苦。哈哈哈……往事已经过去,如今我已这把年纪,也不像从前那般在乎了。”流合有些抽住的神色渐渐乐乐地调侃起来。 “杨帆,还不快给掌门倒酒。” “啊?哦,是该倒一杯。您走着!”一副圆滑的模样,看着流合笑了出来。 “这小子叫什么?生的倒是挺俊,就是性格同你年轻时太像了些。” 杨二却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杨帆的肩膀,眼里愧疚之意,一声叹息:“他,是你的……” “杨二!”苏古无寂又一声呵斥,几步轻功拉起了杨帆便对流合浅道:“一个不知名的小卒而已,流合掌门不必为此挂心。” “哈哈哈哈……我早已猜到。这怕是你们的儿子吧。”流合真心乐着道。 “儿……子?”众修士惊呼,苏北陌蹙眉惊讶。 “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母子团聚场面。”流留戏谑一笑。 “流留,你吃饱了撑得吧!”苏宁宁怒色看去。 “什么?老板是我爹?不不不,不不不,绝不可能!”杨帆一阵气闷。 “苏寂,是你同苏寂的儿子。”杨二轻声微道,半晌未曾抬起过头。 “什么!”流留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师父,滞住了动作,眼神频闪。 “不是!我未曾生下什么儿子!”苏古无寂极力否认,言语激动。 “苏寂,杨二对不住你。可若是当时我未曾赶到,这孩子,怕是无缘与这世间。你当时的那一掌,让我不得不带着杨帆离开。” “什么鬼!”流留离师父又远了几步,张嘴失色。 “苏寂……”流合蹙眉,浅浅一声呼唤入耳,苏古无寂闭目侧对。 “没错,这孩子本不该存于世上。” “我不该存于世?你这恶……我觉得你们恶心!”杨帆几下拨开众人,气气行去。 我是个不曾被记起的存在,早知道生我的人是这样一个人,就不该有去寻的念头。 我是个被否定的存在,我是个被抛弃的存在…… 第六十三章 快乐自主 “师父,有飞书。” 白衣弟子打破了尴尬的氛围,手上的信引去了众人的目光。直到信被流合看完,众人才大惊失色。 “妖物又上山了!”流合蹙眉,半犹豫着暼了一眼跑远的杨帆,“长修众弟子听令!” “在!” “与我同回山中,共退妖敌。” “是!” 众修士面面相觑,叶凌修转念向苏扶看去,心下犹豫不安。 “苏扶!我得回山一趟。看来这狼妖所说,并非虚假。” “什么!狼妖说的都是真的?” 众修士方寸大乱,左右为难。 “不必惊慌,只是一波小妖,你等且赶快回山。”流合定色环身看去。 “流留!你留下……帮我照顾杨帆。” 一句话便定,人人御剑而去。天空之中一片白光,四周到处散去。长修弟子,百草弟子…… “师父!魔灵如何了?”苏北陌惊色,却只见苏古无寂还在空洞的神色,一点一点看着远去无人的长街。 “魔灵并无妖物来袭。” 淡淡的一声轻说,让魔灵一众弟子起伏紧张的胸口渐渐缓缓正常起来。 “苏扶,你去哪儿?” 流留的声音传来,眼看见的却是苏扶轻功而下长街的身影,流留只得来后追去,苏宁宁也热络跟。 “我去找杨帆,你们这是作甚?” “我……我自然是来你的。”苏宁宁眨巴着纤长的睫毛,脚步几下来回,嘟嘴厉色。 “师父说让我照顾杨帆那小子。”流留不乐意地抱拳于胸口,众人皆甩去酒馆身后。 长街当空,人却还有许多。三人于满市来回寻觅,却未见杨帆半个身影。来回询问之下,才终于从一户人家口中得知认识他的消息,还打听到了他家中的位置。 三人几步快速前去,行走在黑夜的路上。从灯火通明的长街辗转至无人问津的小巷,再踏过蜿蜒曲折的大河,一切都越来越逼近。 远处一座小屋终于呈现,只是奇怪,未有半点星火。苏扶思忖:若是杨帆在家中,在这荒无人烟的独屋之中,这个时辰应该是不至于睡下的。莫非他不在家中? “你想什么呢!应该就是这个屋子。还不进去?”流留有些不耐烦地抢先一步,用力拿脚向木门一踢,“开门!” “别这样!我来。”苏宁宁语气温柔,苏扶却觉得奇怪。往日从未见师姐这般轻声细语地说过话,不由地生起一阵寒凉之感。 “杨帆,开开门。我是魔灵弟子。” …… 一片沉寂,风声慢慢凌厉。 “废话少说,让我来!” “嘭!” 心急之人再次一脚临门,木门本就脆弱,吱呀一声便迎风倒下。 “魔灵弟子,有何赐教?” 一声怨感绵延而来,三人几步进入,只见侧厅之中,隐约有一人形身影,似是侧卧在塌。 “杨……帆?”苏扶侧目。 “你们把我门弄坏了,赔了钱就可以走了,不送。” 苏宁宁眼睛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人是背对着自己睡着的,隐约的轮廓泛着平淡的样子。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杨帆是吧,你也算我的哥哥了。竟然你是师傅儿子,那便同我们一起回魔灵如何?”苏宁宁走进抓住他的肩膀,目光之色。 …… 无人回应。 苏扶缓缓走近,低头轻声地道:“我是魔灵的弟子,和你是一样的人。” “魔灵哪来的男弟子?”那人躺着的身体微滞,肩膀一动,终于开了口,“难不成,你也是私生子!” 他“私生子”的语气一次之中,满满地都是嘲讽的意味。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苏宁宁顿时大呼,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自己承认了,还不让人说了!”杨帆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掷地有声。 “你同我们回去找师父吧,她不是那样的人。”苏扶缓缓目色看去。 “连我自家的老头都没来管我,这般时长了,也没见他回来。我算个什么狗屁。” “我看今晚这月色不错,我们一同上街找找乐子如何?你得给我们带路,城里只有你熟。” 流留跑步两下拉起杨帆便拖着他往外行去,看得苏宁宁一阵痴呆,苏扶几欲轻笑。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道理?是谁?在哪?能吃吗?好吃吗?” “这门是你弄坏的吧!赔钱,赔钱再走。” “谈钱多伤感情啊,你我好歹也算兄弟一场。” “谁和你是兄弟!” “这门,我是故意将他踢坏的。” “哦~你可终于承认了吧,赔钱!”杨帆站直身子一把将流留扯回,流留踉跄撞上苏宁宁,惹得苏宁宁一阵面红耳赤。 苏扶向三人看去,缓笑不语。 “你就说,这房子是那老头的吧!” “是,没错。” “那我就是帮了你,哪有帮忙还找人讨钱的道理。” “你脑子坏掉了?还是当我傻了?” “都没有,不过你愿意选择其一,那我也没办法。哈哈哈哈。” “你!”一拳而来,却被轻巧躲过。 “那老头的房子被我踢烂了,你又看不惯他,你说我是不是帮你,那是不是解气。” “倒是有几分……强词夺理!”忽然的转变,接着是一路不停的追打和流留的呼救声。 他又哪里需要救,只是为了配合杨帆的心情罢了。左右总算是将他引到了街上。 苏扶却疑虑,“流留,不去找我师父?” “不去,那些人不找的才好。” 此话却迎来气喘一旁的杨帆一声不谋而合的大笑。流留也跟着大笑起来,像是敞开心扉的默契。在这暂时叛逆的这一刻,所以不安迷惘都在瞬间消散,世界只剩你我他。 如同小孩子的友谊,流留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同他轻易就能交心。 逗乐的本领是天生,掌控氛围的主动性也让苏扶由衷羡慕。 从小就生活在紧张与努力当中,偶尔的玩乐都会有极大的不安与罪恶感。如今他这一来,每每如此,倒是一番良药。起初时不解,尝起来难闻苦涩,百般嫌弃,真正用了,却是从全身心地由内而外,慢慢治愈。 他就像一个开关,快乐都由自己。 第六十四章 你是谁 重生篇 南国,上迟府。 夜色渐近,又是一年深秋。 南北两分天下,因妖而起,也因人心而变。 说是戒酒之人却又在深夜饮起了酒,瓦上躺着慵懒的白色身影,拿着一坛酒囫囵倒进嘴中,左手边堆满了未开罐和已空荡荡了的酒坛。 月色撩人…… “你来了?” 流留泛红的脸颊,目光晕眩。眼前仿佛走来了一个女人,是她! 他并没有多高兴,而是似往日般继续饮起了酒来,仿佛置若平常。眼中隐约见到她像往日一般,穿着的是紫色衣衫。 “今日可否多陪我待一会儿,别那么快走?” …… 女人未说话,只是缓缓走来,一步一步漾起了裙摆,熟练地在他右手边坐下,抬头远远地看着黑夜里的虚无。 “你怎么不吵了,也不闹了,也不叫我别喝了。” “喝死了更好!” 她终于开了口,眼中却是暧昧之色,缓缓迎面看来,语气似是在哽咽。 “哈哈哈!果然是我认识的苏宁宁!” “苏……宁宁?嗯……酒呢?” 暧昧的眼神接近,带着疑虑与一丝诧异,语气又转为妩媚之感。一只手缠过流留的腰间,够到了最近的一坛。将欲回身之时,还故作蛊惑,眼神几欲上下打量,最后停在了流留的唇上。 红脸之人眼神缓缓迎来,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酒味,一点点靠近女人。 谁知,女人拿起酒便回身一转,衣袖挥落,自然坐落。 “老娘的豆腐,你还要吃几次。” 少年不解,迎上去的唇还未反应过来,停在空中,滞留一种尴尬的气息:“我连碰都没碰过你,什么时候吃你豆腐了。” 女人一口闷酒饮下,嘴角一笑,转过眼来,迎上炙热的目光,毫无逊色。 “你以前从来不敢这样同我对视的。” “哦?是吗?我不信。” “有倒是有,就是你,每次冲我发脾气的时候。嘟嘴的样……” “她原来是这样的啊。” “就是你啊,什么她?” “没什么!”女人自信淡定沉言,定色又看着流留的眼。 “不过,你现在这样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倒是有点像。” “谁啊?” 女人问起来随意,也未作想法。可流留却在将说未说之下,不由地停住了嘴,低头不敢同她看去。 “你这是做贼心虚了吧?背着我找哪个女人了?” “没有!” “呵,又是这个回答。”明明是好的答案,在紫衣女人嘴里却显得有些气意。 流留回答地太过决绝,眼神不由地一阵闪烁,直到嘴唇再次缓缓开启:“没有……” 两字变得愈发不确定,引来了女人的注视:“你总是那么容易被骗!真没意思。” “什么?” “你当真还看不出来,我究竟是谁?” 流留侧目,几经开口,却被女人继续的言语堵住。 “果然在你眼里,只要是她,你就连判断力都没有了。” “红……谷?” 流留泛红的脸颊略显疑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伸出只手,一点点向女人靠近。 真实的触感迎来…… “你不是宁宁!” 他瞪大的眼瞳,惊讶失色的模样,几步持剑而起,踉跄几步站直了身体。显现出了少见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女人眼角暼去,衣袖一挥,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袭红衣,清秀的脸庞,眉眼之处却是妩媚之态,身姿英气。 “怎么,又要同我动手?” “你滚!” “为何要滚?你大可动手杀了我。” 月光岔影,剑指封喉,停住脖颈之前:“你以为我不敢!” “我倒是不敢这样以为,只是一心求死罢了。” “你杀了宁宁,却实该死!” “那你便动手就是了!” “你想死的这么容易,我偏不要!” “你这人可真有趣,寻我多年,每每剑对的人是你。如今我亲自送上门来了……” “你起初为何骗我?” 空气在虚无之中凝固,剑拔弩张的氛围突然安静下来,滞住了呼吸,迎来了女人的疑眸。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当初只是觉得好玩罢了。谁知你真把我当成苏宁宁了,稀奇的是,我每次幻化成她的样子,你都区分不出来。” “既然是好玩,为何同我……” “为何同你上床?是你自己主动的,念你生的不错,让我轻薄一下又如何了?你从我这儿得到苏宁宁的幻想,我从你那儿得到夜夜免费的春宵。” “你这女人,真是!” “我说的有错?”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是你说的,后会无期!” 长街一道红狐身影踏梁飞瓦,几下便消失在了灯火之中。 流留驻足沉默,持剑几下纵身乱砍,顿时瓦片横飞。声声呼嚎,从未见他如此失控过。 “哎!哎!哎!你够了!昨日才把我院子里的地砖砍的乱七八糟。今日又发什么疯!” 流留转头停下,目色凶光,叫人一阵发冷颤。上迟吓得立马止住了言语,双手夸张蒙住了自己的嘴巴:“随便砍!怎么心情好怎么砍,这些都是小意思。” “不过……这是琉璃瓦,真的挺贵的,呵呵。” 流留停住了动作,转身持剑飞下。 “你想干嘛?” “哎哎哎!弥……弥,弥生!疯……疯了!”上迟被迎来的身影吓得连连后退,往弥生常住的房屋躲去。 “上迟,怎么了?”弥生推门而来。 “你师父疯了,他……他好凶。” “噗,说什么呢。”弥生发笑,直到迎着上迟手指的方向看见了师父的模样。 “师父!” 他几步便欲行上前去,又被上迟一阵拉扯回来:“你确定没事?” “放心,没事。” 几步走去…… 又被拉回:“你还是别去了,南国没你可要易主了,我担不起这个罪过。” 弥生舒心一笑,轻轻拍了拍慌张的上迟,几下再次走去:“师父,你可还好?” 流留低头不语,转而却像没事一般嘴角扬起了爽朗的笑意,只是眼里的红血丝还在泛滥着。 “哈哈哈,为师方才练剑太过心急了。” “师父,是这剑有异样吗?我看着你这剑着实有些……与众不同了点。” “哈哈哈,徒儿放心。这是师父所赐的剑,不会对我有何影响。” 流留爽朗着拍了拍弥生的肩膀,迎着长廊走去。将与上迟擦身之时,上迟却赶紧躲得老远:“您先,您先走。” “倒是客气起来了,还真让人不习惯。”他抗剑上肩,冲着上迟一笑,扬长而去。 上迟被那剑吓得赶紧挡住了头脸,眉眼紧闭。直到听到流留远去的哨声,感知到了弥生拍在自己肩上的触感。才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远去的两人,又恢复了胆子来,连连梳理衣物。 “一天天的,发什么疯!” 第六十五章 像也不像 重生篇 南国,长生街。 “苏扶,今日出来这是做什么?”红谷看着眼前越走越快的公子,一番不解。 “长仙如今来了南国,还凭他一己之力供得我们的吃住。得帮她做点什么,我才安心。” “公子此言差矣,若不是公子相住,长仙又怎会活到如今。” “如今,已不比往昔,事事都需亲力亲为。在北国还能逍遥自在,有所家业……” “倒是从来没想过,公子还有这般落魄的一面。”红谷轻笑,眼中宠溺之色。 “长仙上次说,她制作脂粉所需要的材料可在何处寻到?” 红谷看着眼前认真寻找的人,又是一笑,从不曾想,公子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在长安街正边那处。” “走!” “公子,这么急?” “对了,你昨晚去了何处?” 前人停下脚步,侧目缓缓,发丝漾在风中,迎着秋日的阳光,泛着凌凌光亮。红谷看得发呆,听闻此言,又立即低下了头。 “长仙的生辰快到了,公子快些,多买些就当是给她先准备的礼物吧。” “长仙的生辰?我倒是忘了。” 长街繁华,落尽了秋思。 红衣女人加快了步伐,随着公子一路前行。 “店家,这些需要多少银两。”苏扶站在浩大的满市街口,看着眼前的材料,缓缓问去。 “公子是要哪些?”店家扯高了嗓门,眼珠轻暼,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衣公子,才露齿大笑,“公子,您若是要,我这儿还有许多上好的制胭脂底粉的好料,全部采用自家种植的花果枝叶。” “这个、这个、这个,我全要了!”红谷兴奋地挤上前来,挡在了公子的前面。人群愈发拥挤,满市呼嚎。 店家哪里禁得住这样的顾客,满脸笑意泛在脸上,嘴角扯到了后槽牙。一排泛黄的龋齿频频露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铺面而来:“姑娘真会选,这些都是上好的货色。” “包起来!” “好嘞!” 说罢,店家便捡起木制箱子开始一股脑地收拾了起来。苏扶站定,一点点清数着已买好的物品:“还差一些。” “公子,还差何物?” “兰草!” “兰草?公子说的是兰草粉吧。晒干的兰草磨成的粉末。” “店家你先打包这些吧。”红谷无奈看向牙黄露出一阵阵口臭的店家,满目微皱,“行,一共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你抢呢!” “姑娘,这可都是真的,不信你问旁边那家,买的可比我还贵呢!我这已经给你便宜了不少了。” “公子……”红谷面露难色,语句也变得小声起来,“今儿早带的银两只有一百两,不够。” “那便……” “这些我帮他们付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他!苏扶的目光还未从物品中抽离,尴尬的意味慢慢延展。 “店家,不用找了。” “哎,多谢公子!” 苏扶抬眉,迎眸而上。那人的五官已无叶凌修的模样,却已还是棱角分明的爽朗笑容。融化了整个秋日的寒凉,尴尬的意味渐渐消无。 本来就想这样放过他的,却送上门来了。 “南……”红谷定色大惊。呼之欲出的南王二字被人赶紧打断了。 “弥生见过红谷姐姐。” 很明显,他并不想暴露身份。 “神仙,我早已听说,长仙来了南国,城中已经传遍了。”弥生孩童一般耳语而来,爽朗的笑意,稚嫩的语气,无一不让苏扶动摇。 “南王,我与红谷还有事未办,便先行一步。”苏扶浅笑,礼貌至极。 “神仙哥哥,这是要寻生长的活兰草吗?” 前行的步伐,浮动的衣摆,随着这话的信息而滞住,苏扶回头,眼倦孤影:“城中何处可寻?” “神仙哥哥终于开口了。” 谁知,一句认真的惊讶却被苏扶当成了调侃,只见他转头又快速走去。 “兰草城边到处都有,但是,唯我皇家所植的是生的最盛最高嫩的。” 他这话一语就道破了苏扶的想法,大概是他从红谷买的物品之中看出了他们是要制水粉。所以一语才抓住了人的软肋。 “那可否能卖给我们?”红谷媚骨缓笑。 “旁人是不行,不过……神仙哥哥可以。” “对你的神仙哥哥这么上心?倒是同叶凌修有一样的心思。” 又是叶凌修,他见到苏扶听到这个名字之时,眼角不安低闪的模样,莫名就觉得一阵不适。 叶凌修,究竟是何人?能让神仙哥哥为之动容。 “他与叶凌修不一样。”一句浅浅的回话,眼中没有一丝情宜。 “兰草我自会送入府中,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你这小屁孩,有什……”红谷几句媚骨脱言,实在想不到这小孩一般的王,何时学会同大人谈条件了。 “何事?”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红谷的言语,公子这样容易就答应了他? “这个以后再说,你得先答应我。” “可以!” “好。”一个爽朗明媚的笑,灿烂了整条长街。 “弥生!弥生!” 远处传来一身呼唤,在浩荡的人群中远远而近,辗转又左右而来。 看来得回去了,上迟又来寻了。 每次只要弥生出门,上迟便会随身跟着。除了捉妖的时候,大概每次都少不了他的跟随,不知是庆幸还是种烦恼。 “神仙哥哥,我得走了。” “小屁孩儿,别忘了送兰草来!哎,你知道我们府上在何处吗?” “能不知道吗?长仙姐姐声名这样远播。” “那便好。” 苏扶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招呼,冷眸无感,转身而去。 不该来南国的! 红谷几步追上,静静跟着,姿态恣意妩媚:“公子,方才买的物品,我已叫那店家随后送上门来。” “他像吗?” “什么?” 莫名其妙,突如其来。 媚眼上挑,凝眸疑虑:“不像!” “是不像!” “可也像,像叶凌修一样,对公子非同寻常的热情。” “他对谁都是如此的。”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倒变成了我的过错?” “不是,红谷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公子您,过得太苦了。” 第六十六章 师父 白国,丁南山。 若是纵观俯望,便只能看见一片剑光。在深处的地牢之中,两人分别被关在隔壁。 仙术幻化的冥锁让至高修为之人也出入不得,红谷坐在桌上,双手抱在胸前。辗转媚眼,悠荡着红裙缓缓而动,一点一点看向四周,又向隔壁静默闭眼冒着冷汗,还正在打着坐的女子看去。 “没用的赤尤,你这是犯瘾了。” “什么瘾!” “吃……人的瘾。哈哈哈……”红谷眼角上扬,媚骨流出。 听此一言,赤尤却不由地握紧了剑柄,眉眼皱起了纹路夹杂着还在冒出的细汗,气气站起。紫裙泛着妖般的煞气,一步步稳稳向隔壁的女子走近。 “怎么,你想杀我?”红谷厉色,晃动的双脚也停住。 …… 只见赤尤未言,一步步向她继续靠近。倒是红谷却不由地慌张了起来,几步赶紧跳下木桌,连连后退。 “你我中间隔着一层铁栏,你是杀不了我的。” 她言语颤抖,她知道,眼前的铁栏完全就是个摆设。冥锁结界只设在了两牢的牢门,而不是在这她们的中间。若是赤尤有心想要杀她,那一刀便就能破开铁栏。 若是她破开了牢门,那便得打上一场。看她如今这样子,怕是魔性要发作了。可气,可烦!自己有着血月魔狐的头衔,顶着众人闻风丧胆的名声,杀人的本事却不知该如何操控。面对眼前同样的血液,只能以顽力抗之。 脚步一步步靠近,只能奋力一搏了。总不能指望自己的魔性也即刻发作吧。 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谁知,她却突然倒地不起。上天你总算都眷顾了我一次。 倒地之人不停地颤抖着,身上的魔气渐渐消散,口中吐出黑色浓稠的血糊。 这画面,似曾相识。 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知晓其中的利害,怕是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举动。她一爪劈开了横隔着的铁栏,急步上前将赤尤扶起。 见着那人颤抖不停的样子,暗心忽转,举手将欲杀她。思绪却一道岔影,忽想起了往日养父对她说的那番话:“你本就不该存活于世,生来就是害人的货色。” 凌厉的心口一动,起势的手掌缓缓放下,一记轻轻的动作,划开了自己的手腕,泛出红血,一丝丝不停流出。她又赶紧举起手来,任由血液往赤尤的嘴里流入。 “命真不错!还以为我的血没用。没想到只要是血就行,这东西还真不挑。” 红谷无意拍了拍女人的脸庞,将她扶置干床之上,又嫌弃地重重扔下。 夜至时分,地牢一如往常,隔绝光源,昼夜难辨。 赤尤终于醒过神来,红谷坐在自己的桌上,继续摇晃着她的红裙,唱着小时候母亲教的儿歌,语调婉转悠扬。 “你为何救我?” “谁救你了!” “我可不记得我有破了这铁栏。” …… 竟让人一时哑口无言,她这般冷静的语气,和颜悦色的瞳眸真是让人有些起鸡皮疙瘩。 “那既然你都知道是我救了你,便不会再想杀我了吧?” 红谷半试探着前倾了身子,嘴角笑着,还是媚感不减,却多了半分真诚的意味。 “为何救我?” “你这人可真无聊。” 赤尤剑柄一紧。 “哎,我错了,我错了姑娘。” 赤尤转身而坐,又重新闭上了瞳眸,气氛霎时降至冰点。 …… “我不是在救你。” 闭上的瞳眸听闻女人发言,侧眉相向,几分疑惑。 “我是在救我自己。” …… “噌!” “爹?老头子,你怎么来了!” 闭目之人先是听见一声划破结界的声响,而后便听到了红谷诧异的声音,她赶紧睁开了眼睛。 却见眼前…… 群人站在身前,人人身后还露着毫不掩藏的狐狸尾巴。带头的便是一个高瘦的老头,方才红谷还唤他一声爹。 “这便是狐族族长吧!”赤尤起身持剑而立。 众人在警觉的左右观察之中,起爪相对,眼光厉色。 “老头子,你是来杀我的?何必费这番力气,闯进来费了不少心思吧。” “废话少说,回家!” “什么?” 红谷诧异看着眼前的老头,没有什么让她觉得比这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了。莫非这老头吃错药了? “妖怪!竟然还来地牢劫人!” 众人身后只见两个生地高净的蓝衣修士举剑相对,一派正气而来。 只是在狐族之人的一转身之间,那两人便失了神色,缓缓向远处走去。 这是什么功法? 赤尤正色疑虑,剑柄紧握。待狐族众人缓缓转过头来,狐狸尾巴群群缓缓缭绕辗转侧回,她才看见,那狐族之人的瞳眸之中,皆是一片红色光晕。她盯了半会儿,便只觉着头脑发晕,渐渐便不知其所以然,失去了意识。 狐族的魅惑之力,不是传说。 “爹!别杀她!” 红谷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言语,让族长立即滞住了眼瞳。脚下几步踌躇,不安又烦闷皱起眉来。 ……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叶凌修御剑而至,只见万里剑光,剑拔弩张。唯独师父站定于大堂,眼中泛着血丝。 “妖物……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噌!” 一剑劈来,直击在眼前。 “嘭!” 一蓝衣弟子重重扔在剑旁,口吐鲜血。是浅唱! “啊!你这只死狼,让你知道欺负我弟弟的后果!” 熟悉的声音,声声气气的呼嚎,是低回!叶凌修转头看去,只见低回步步急冲。 “噌!噌!噌!” “噌!” 狼妖接连被划伤,最后胸口被致命一击,瞳孔瞪大,迎风倒地。低回侧身,拔出长剑,长发呼厉,随风泛出历历凶色。 “长修锁妖塔出逃的妖物来了。” 师父的声音于身后传出,沉稳淡定。一掌拍下,举剑而起。顿时四下妖物涌上,团团围上。 “师父!” 叶凌修急急上行,一剑剑向妖物砍去。谁知,妖物聚拢,犹若像是在围猎一块极好的肉,不知所谓得越发涌来。密密麻麻、一群一群,群起攻击之间,重重推开了叶凌修,直倒在地。 所有的妖物都像收到了讯号一般,放下正在热欲的打斗,群起围上。空中以早已不见的师父为点,涌成了一道巨大的妖球。四方妖物还如水流般,在不停地……涌来! 极致,而又兴奋的,如孩童般无谓放肆地大笑着。 “哈哈哈哈……” “师父,没救了吗?”躺倒的低回颤微发出声音,脸上青筋爆出。 “师父……”叶凌修转头看向黑压压的妖球,遮住了天光,犹如预示着黑暗的袭来。 “嘭!” 天光炸现,蓝色的身影再现。四方妖物俱散,迎着巨大的冲力,背地倒下。霎时,空中犹如炸开了一团黑色的烟火,万人蓝衣弟子举头露出傲立的笑。 “师父!师父!师父!” 第六十七章 毛头小子 初升的太阳升起,朝阳犹如希望。 少年背上包裹,踏上行程。 微红的阳光从窗口透入,晒在中年男人的脸上,躺在塌上的杨二厌烦刺眼的焦灼,惊扰了自己的美梦。 他伸长了脚脖子习惯性第踢了踢被子,转身背对阳光,呓语起来:“杨帆!你这臭小子,窗户又忘记关了。快去关上……” 嗯?不对? 他再次用脚踢了踢,却还是踢了个空,于是把脚伸地更长了。 再次踢踢,还是没人。 用手上下拍去,人呢!难道又掉下床了? 他闭着眼睛烦闷地坐了起来,迎着刺眼的炙热光线,用手快速地关上了窗户。双手不住地挠了挠头,睁开了眼睛向床下周围看去。 …… “人呢!” “杨帆!” …… “杨帆!” “哎,杨婆婆。” 杨帆行来街口,这是最后一次来这条街了。刚刚看完了店门,几步走来,便来到了这里。迎着熟悉的呼喊,暖暖一笑。 “我们漂亮的杨帆今日起的怎么这样早?” “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奶奶!” 小孩儿看着奶奶慈祥的笑意,又忍不住一番嘲笑起杨帆来。 “杨阳洋!谁教你说这些的,我是你的哥哥,尊老爱幼知道吗?”杨帆忍不住变了脸色,一顿无赖训斥。 “是爹爹教的,每日我一早起,爹爹就必定这样说我。”杨阳洋狡猾地大笑着。 “胡说什么呢,你每日起的晚。说你一句,还说不得了?”屋里走出一梳着整齐干净发髻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小孩儿的头,小孩儿便急急跑进了屋里。 “杨帆姑娘,快来奶奶这里,给奶奶好好看看来。”杨婆婆露出空荡的牙齿,开怀地乐着。 “婆婆,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是男生,不是女的。” “怎么会呢?我家杨帆就是个漂亮的女娃来着。” 杨帆无奈,轻轻低下了头,一阵浅笑:“婆婆,再见!” “哎,这么快要走了?那,下次再来啊!” 老人挥着满布皱纹的手,迎着初日的阳光,动作愈发缓慢。远处杨帆只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他重重长叹,又深深提气,一步一步愈发稳健起来。嘴角泛着笑意,眼里泛着愁意。 “哈哈哈!终于离开老头子了!” 肆意的背影左右夸张跳起,张扬了整条街的宁静,迎来了许多侧目。 他今日得去客栈找苏扶,找魔灵弟子。还有,找他的母亲……一起回魔灵。 走出来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有担忧的,毕竟突然要走出这个地方,还是要走出这座从小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城。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惋惜,有些不安。 几步乐过的他,渐渐觉着有些沉闷起来,眼神空洞地走着。将至正街,他不由地闭上了双眸,伸开了大手,任由包裹吊在手腕上荡漾。 耳边传来一阵一阵的呼喊声。 “卖包子了,好吃刚出炉的肉包子。” 果然泛着好闻的香气,所有的旧物都让人不舍的离去。还有那个经常教训自己的老头子,怪不舍得的。 “簌!” “妈呀,我的包裹!” 杨帆睁大了眼睛,傻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方才一声快风而过耳边的声音,顺势劫走了自己的包裹。 “哎!里面还有我从老头子那里好不容易偷来的银钱呢!还,还,还有我的私房钱!” 话不多说,赶紧追去。眼前红衣的身影渐远,一声冷笑传来。 “哼!小子,借你银钱一用。” “当真是借?你当我傻呢!” 红衣不快不慢,肆意像是在逗着杨帆玩乐一般,忽快忽慢。想来她以为,这小子兴许追了一下便不会继续追了,谁知他竟就这样足足追了好几里地。 “哎!你烦不烦,为了一点钱,值得你跑这么远吗?” 红谷不耐烦地挑眉气声停下。 “谁让我爱钱呢,呵呵。”杨帆嘴角一笑,穿着粗气,双手扶着膝盖大喘起来。 “小子,你慢慢追吧,红谷不和你玩了!” “红谷?竟然还有人偷钱还自报名讳的!稀奇。” 只是,一抬头,却只见她身影犹如闪电,迅疾消失在了密林当中。简直当头棒喝,临心一击啊! “啊!我的钱啊!我攒了很久的……” “你这凶神恶煞的女人!” “哪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啊,惹我家杨帆生气了?” 嗯?什么声音? “谁?” 四周皆是一片密林,突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人不寒而栗。杨帆转身,还是只见密林。 微风抖动,密林那处缓缓传来声响,白衣浅笑,灵眸动人,缓缓而至。 “苏扶!” “我方才见你来到了客栈前方,却又忽然跑开了去,便一路追你而来。” “苏扶!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呜~钱被抢走了。” “不过是银钱罢了,身外之物,不必怜惜。” “你不懂!” “走吧,我赔给你,回去吧。师父要出发了。” “好啊,那可是你说的,不要白不要,你别忘了给我。” 说罢,他便站直了故作依偎的身体,大步往回走去,头也不回。 苏扶浅笑,御剑而上,划过枝叶,急俯而下,一把拉起了大步可爱走着的杨帆:“站稳了!” 杨帆顿时吓住,身体像是僵住了一般,动也不敢动,闭眼大声叫唤:“啊!” 直到剑身开始平稳行驶,他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左右不停张望看去,手里的动作愈发大胆了起来:“我,我飞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我飞起来了。” 他笨拙地用脚踢了踢剑身,乐呵转头向苏扶看去:“这是你们修仙之人常说的御剑吗?” “嗯。” 灵眸缓笑,轻轻点头。 “哈哈哈,你能不能,能不能也给我一把剑?教教我怎么飞起来。” “不是我能决定的,这要看你有没有灵根。” “什么是灵根?” “这……” “若是我有灵根,那你一定得教我。若是没有,那你得天天带我飞来飞去。像个大侠一样,我喜欢。” “像大侠?” “那可不是,惩恶扬善,除魔卫道。” “……你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说书先生那里啊,每次我都会隔着墙偷偷听书。”他左右看去,忘记了还在剑上一般,又偷偷地耳语起来。 “不要钱。” …… 眼见已经快到客栈,街上已紫衣满载。师姐们都人手一剑,准备了起身。只见人人御剑而起,却…… “好大的排场,哈哈哈哈。苏扶,他们往魔灵去吧?” “那是,北边的方向……” “北边?不回魔灵?待我问问前面那个漂亮的姐姐。”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女子看见是杨帆,眼里一番惊色,御剑之路也隔远了些。才道:“去丁南山!” “丁南仙门?发生了何事”苏扶蹙眉。 “丁南,被妖物袭击了。普一仙人给众仙门发了门贴,邀请一同商议此事。” “信中还有说……” “还有说什么?” “赤尤逃走了!” 赤尤逃走了…… 怎么会? 第六十八章 这是什么菜 白国,丁南山。 原本是一片狼藉的丁南仙山,在叶凌修与众弟子的共同清扫下,总算在众仙门到来之前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接着便是众仙门的接踵而至,魔灵、百草…… “苏扶,我表哥呢?他在何处?” 将至丁南,御剑而行的众魔灵弟子纷纷御剑而下,却迟迟未见流留的身影。 不知从何时开始,杨帆自从知道流留是流合掌门的外甥之后,便自顾地改了称呼,当面只道他一句哥,对人便叫一声表哥。 苏扶闻言浅笑:“你是说流留?你看看后面。” “后面?”闻言转头,瞪大了忽闪的大眼,“哥!你和宁宁姐怎么不上前来,我这同苏扶飞的好生无聊。他都不怎么理我。” 一副无辜诉苦的模样,打断了流留不停扒拉苏宁宁的动作。苏宁宁面色有些难看,像是生气了。 “杨帆!我在哄你嫂子呢,别打岔。” “嫂子!”杨帆诧异瞪大了眼眸。 “你说什么?谁和你!”苏宁宁大声怒斥,御剑速度也加快了些,急急俯冲而下。 “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流留停住剑身,挠头戏谑一笑。 “站稳了,杨帆。” 浅浅的磁声从耳畔传来,突然疾风扑面。宽大的肩膀挡住了自己的后倾,一阵温热的安全感,却还是忍不住害怕大喊了起来。 “啊~” “噗,这小子,真是有趣。”流留拉起速度,急奔随后,忍不住戏谑。 “各大仙门都来此了,又是一次盛会。” “什么盛会,都是为妖物突袭之事而来的。” “哎!那不是苏扶吗?驯服异兽的那小子。” “怎么未骑着异兽而来?” “魔灵何时又多了一个男弟子?” “何处?” “同苏扶共御剑的那位。” 众丁南弟子议论纷纷,一位位弟子从空中飞下。几人议论之词却迎来头部一阵重重的敲击。 “嘣!” “嘣!” “在此议论个什么劲儿,还不快些回去准备吃食。” “师兄!最近夜里多梦,昨夜那一场突袭来的突然,还都未曾睡饱呢。”蓝衣弟子低语矫揉造作地撒娇起来。 “好了,走吧。今日没心情同你们说笑。” “凌修。” “苏扶!” 两弟子见苏扶走进,赶紧走远了些,转身开始忙碌了起来。 “昨日之事,我已听说。门中可有损伤?” “自然是有所损伤的,不过,就凭我的本事,都不在话下。” 苏扶浅笑,看着那人故作镇定的调侃模样,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大碍。 “哟!叶凌修。” “啪!” 流留一记重拍,叶凌修摇头侧目。 “你小命还在啊,不错不错。剑没有白练。” “那是自然,不然如何比你要厉害,倒是你的剑术得多练练才是。” 叶凌修转眼看去,却见杨帆在四周环视,不停地啧啧称赞着。便是一阵发笑:“哈哈哈哈,杨帆怎么来了?” “是师父的意思。”苏扶几步拉来杨帆,浅笑安然,“杨帆!这是丁南山的大师兄。” “叫我叶凌修就好,最强关系户!” “什么最强关系户?我昨晚见过你。你是这莫大仙山的大师兄?那你肯定也会飞吧。” “呵呵呵呵呵,这儿的每个人都会。” 叶凌修伸手四指而去,又迎来一阵杨帆的惊叹:“每个人都会!好生厉害!” “师父已在堂内等候各位,吃食也已备好。诸位急急赶来,师父说,粗茶淡饭而已,还望各位体谅。” “一路辛苦了!” “哎,普一何时这般客气了。”流合正色,对着门口的低回半肃目道。 普一仙人生性爱游荡,常年看见的也是他调侃玩味的举止,这样官方的客套话确实让他无所适从。 “北陌,叫众弟子们去偏门守候,你同我一道进去。” 苏古无寂定色往前一步步单人行了上去,流合一下便静默起来。 “是!师父。”苏北陌低头作揖。 “师父,你带上我一起去呗。”流留挥手便朝流合一路走去,“胡闹,你不必去了。同你的流程师兄一同进偏殿,帮我管好弟子们。千万,别失了礼数!” “好的好的,师父,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嘛?”流程乐呵从一旁蹿出,一身黑袍完全失了严谨的意味。 “就是有你在,我才不放心。”流合上下打探,拂袖而去,“流留,管好你师兄,别让他失了礼数。” “哎!好咧!”流留爽朗一笑,看着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毫不在意的流程师兄,“程哥!看来比起你这个师兄,师父要更信任我呢!” “小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哈哈哈……”流程被这样的调侃逗地大乐起来,却又突然转变了脸色,肃目正色,一记重重的梨拐子敲击在流留头上。 “啊!恩将仇报!我帮你管师弟们,你还打我。” “吃饭去咯!”流合双手背后,远去的身影伴着众仙门弟子的衬托,显得格外正经,又格格不入。 …… 偏殿。 偏殿之中,木桌成排。左右皆成满座,一眼望去,皆是一众十七八岁的年轻弟子。 “哈哈哈……” 一声欢笑入内,原本安静礼貌的内里氛围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众人皆寻声看去…… 只见一黑袍道士几步缓缓走入,身后还跟着流留及众长修弟子。 他被众人的目光吓得滞住了笑容,尴尬地一声干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位好生吃饭。” “哎,我就不该跟在师兄你的后面。”流留附耳过来,一句低声道,又抬头四周环视而去,四下打了招呼,“呵呵呵呵呵,众位吃吧。” 接着,落座空桌。四周又恢复了低语礼貌的一副模样。 “这是什么菜?”流程一声高呼,稀奇地指着桌上的黑色木耳问道。 众人再次侧目。 “哎,流留,你应该知晓吧。你不曾在丁南待过些时日吗?” 无所顾忌的声音继续习惯性第高亢着。流留不由地低下了头,一阵双手捂起脸来,咬牙低语:“我这是摊上了个什么样的师兄啊。” “这是黑木耳!” 杨帆匆匆站起,大笑自我快意地回去,苏扶坐在一旁动筷的手停了下来,目光看去。 周围一阵侧目…… “哦,我可还真没吃过这黑木耳。在长修山的饭食每日就是土豆,今日是难得一见啊!” “我自小生在市井,不过这样的菜怕是人人都知晓的。” 杨帆继续回着,为察觉身旁任何的不对。他这一言但是引来众长修弟子的侧目,面面相觑,人头攒动:“原来叫做黑木耳!” “是啊,原来叫黑木耳。” “那这个又叫什么菜?小兄弟你再同我讲讲!”流程迎着四周嘈杂起来的声音,带着众长修第子继续问起话来。 长修弟子听言,皆是抬高了脑袋,乖乖听讲的一副模样,等待着答案。 “这个是豆腐!” “那这个呢?” 一白袍弟子鼓起勇气站起,一副好奇的模样,将菜碟端地老高。 “这个是……” “那这个呢?” “那这个呢?” “那这个呢?” …… 周遭一个接一个的白袍弟子站起身来,也不怕了被人说道,在群群之中肆意问了起来。 周围顿时一阵捧腹大笑,其他仙门弟子皆放肆不掩饰了起来。 叶凌修忍不住一阵噗笑:“怪不得流留老是想跑来我丁南当弟子呢,哈哈哈哈哈哈!” 苏扶坐在一旁,不住也一阵噗笑起来,只是马上又收起了不礼貌的笑意,浅浅缓笑暖暖朝杨帆看去。 流留捂着脑袋钻进了桌下,咬牙气气低声无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长修饭食难吃了。我的天呐,我这是糟了什么罪,有这样一个师兄!” 第六十九章 尴尬 月上梢头 人头攒动 ‘‘多谢众仙门修士不远千里而来,如今我们这几个老人家......’’ ‘‘咳!’’流合低头不停用肩膀蹭着普一。 众掌门皆站于一旁,眉眼不安左右摆正了姿势。 ‘‘啊,是诸位掌门。我与诸位掌门共同商议了对抗妖族一事,决定互帮互助,共同进退。不过呢,今日我与众掌门需去朝廷一趟,皇宫那处怕是也受妖物侵扰。各弟子需团结一致,互相照顾。’’ ‘‘是!’’蓝衣弟子持剑拱手齐应,其他门派弟子皆面面相觑。 ‘‘普一仙人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流合肃穆而望,盯着长修弟子看去。众弟子才齐声应喝。 一旁站着的一个小厮,身穿宫中的太监服,习惯性地低着头,小步徐徐而近。 “还请各位掌门共同移步,马车已在山下备好,身后的小厮都可随意使唤。” “那便走吧。” 苏古无寂目色淡定,拂袖先行而去。普一与流合两人却慢慢地谈着话语,一步步慢行。身后盛下些许小门仙家的掌门却纷纷转朝弟子们而去,私下耳语交代了几句,才急急跟上。 “如今各家掌门已不在此处,还请各位好生歇息,若是饿了的便可去偏殿,要歇息的可先回房。” “知道了,这不用你交代。” “我们自己会去的。” “那我若是偏要在这山中游玩一番呢?” “是啊是啊!” “那也随大家。” 人群之中,霎时没了主心骨,一顿左右无视傲气起来。其中,以小门仙家与三大仙门之间最为显现,皆是谁都看不上谁的一副态势。其次,便是魔灵与长修丁南的多年矛盾,在此刻都已显现。 人群皆而散去,三三两两相邀,大多去了偏殿。 “流留!随我一同去偏殿,我饿了。”流程抓起他的手臂急奔,牙齿咧开到了后槽牙。 “哎!我跟你去就是了,这么急干嘛。” “哥!等我,我也同你一起。”杨帆看了看苏扶,得到苏扶嘴角笑意点头的肯定,才大步跳着远去。 “苏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前人跨下好几级台阶,大口起伏着胸口,眼角露出阳光傲立的笑。 “凌修,去何处?” “去了你就知道了。” 白衣随蓝衣轻功急去,背影恍若仙境。 “哎!师兄!我还有一事未解。”浅唱巴望着远去的仙意,无奈嘴角一笑。 “啪!” “好痛!”浅唱摸着肩膀,嘴角抽搐,身体躲开一边。 “何事啊?哥哥帮你!”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从后面这样拍我。” “下次不会了,到底是什么事,不找你厉害的哥哥帮忙。我的法术已经大有长进了呢!” “你每次见人不都是这样说的吗!”浅唱低声嘀咕着,脑袋低垂,眼睛左右嫌弃地扫视。 “弟子会下厨的都去偏殿做吃食了,如今巡逻的人手,不够了。我是要问师兄是否要借其他门派弟子代为巡逻。” “那你不早问!山中近日来常受妖物侵扰,当然得加上巡逻。” “可,叫别派弟子帮我门巡逻,怕是没有人会愿意。” “哎,可以给流留师兄说啊,他可也曾是我们丁南的弟子。况且长修向来与丁南交好。” “可,我不知……” “不知如何开口是吧,怕被流留师兄调侃。” 低垂的脑袋抬起头来,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眼中皆是水汪汪的模样,如同儿时同自己要糖的那个小屁孩一样。 “咳咳,我去吧。不过,你得陪着哥哥一起。” “好啊好啊!” 他身体都正了些,脸上洋出暖暖的笑,一把抓住自己便往偏殿走去。 偏殿之中人群比之前少了些,几个白衣道袍的修士抬着明眸呆傻地看着杨帆,只见他一路边念菜名边指过桌上每一道菜,接着又一遍遍昂扬着嘴角解释着菜的寓意。 “小师弟,你可真厉害,晓得这么多菜。” “什么小师弟啊,他还没拜师父为师呢。”流留拖长了声音慵懒地靠着桌子,抖动的二郎腿带动无奈的情绪边叹气边摇起头来,双手负剑于胸前还翻起了白眼。 “迟早的事,反正他是师父的儿子。”流程挥着手不耐烦地急促道,眼中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盘红亮的红烧肉。 “流留师兄!” “谁?”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慵懒着身子慢慢转过身去,众人目光也齐刷刷被吸引了过去。直到是看见了蓝衣的翩翩少年,流留慵懒的态势才消失不见。 一下站起,嘴角上扬,一排白净的牙齿齐齐露出,眼里投出惊喜自信的目光,几步快行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好浅唱。” “师,兄。” 浅唱嘴角略僵,收起了下巴远离眼下抱紧了自己手臂的流留,尴尬地想要往回扯出自己的袖子。 奈何流留闭着眼睛一副享受不得了的样子,嘴角抿起扯到后槽牙的弧度迟迟不散,手抱地死死的,仿佛终于逃离了苦海,投入了美好的梦乡。 低回哪里又看得过去,直言之人也懒得回旋语气,习惯性地用手发力推了推流留的脑门道:“流留,你抱够了吗?” “嗯~” 流留未曾睁眼,撒娇着嗔吟起来。这果真惹来了低回嘴角的一番嫌弃,浅唱也更加尴尬起来。他从小便不喜欢与人亲昵接触,更何况是男人了。 “走开走开走开!”低回走上前来连连用力,总算推开了流留。 “你这小子,怎么没大没小的啊。” “师兄,我这有重要的事呢!” “什么重要的事?说来看看。” 浅唱终于抽离了尴尬的亲昵,只觉万分舒适,站定一旁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眼神却不同以往坚定地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解释起来:“如今丁南巡山的人手不够,我想……” “借人是吧!这有什么吞吞吐吐的。丁南要借,当然得借。何况这不是妖精小鬼当道嘛,虽然我这实力无所畏惧,可也得有所防范不是。” “师兄,我去!” “我去!” “我也去!” 白衣道士纷纷举起了手,连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汸芜也铿锵有力地直道要帮忙。流留一脸欣慰,却又有些无奈,被人打断话语的感觉真不爽。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多谢师兄,多谢诸位修士。”浅唱露出难见的笑容,频频点头作揖。 “哎,何必这般客气!” “此刻便交代给我吧!” “是啊!” “哎?”流留将欲扶他作揖的双臂,却被后来而上的众人挤在了一旁,踉跄差点摔倒。 不一会儿,人群便一溜烟消失于门口,此处已是空空荡荡,还有游离四散的尴尬。 第七十章 至于吗? 四下寂静无人,屋外一片漆黑,几点星星灯火。 时而来往几堆巡逻的修士,整齐划一的动作遍是紧张的气氛延展至人人脸上,是比以往更甚的肃目。 流留拿出腰间的宝袋,作法默念。 “簌~” “噌!” 一把丑陋而斑驳的剑直直插进了地砖缝隙,地砖一点点裂开。 “喔!破风啊,你这么猛的吗。哈哈哈,我喜欢。额,可是,这不是我的地盘啊,这多尴尬。” 他见干净无尘的地砖破裂,下意识地左右迅疾地扫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拔出长剑便往外跑去,几下轻功消失在了林子里。 速度之快,让左右巡逻之人都未有察觉。只清风扶发而过,凌乱了些许鬓角。 他坐在最高的树上,眸子深邃泛着一缕秋日的忧思,凝视着手里的破风,不时露出一抹苦笑。 当初师父交与他这把剑时,还是锁妖塔结界完好无损的时候。无论是自己的贪玩、父亲的离世、还是长吉师兄的决定,都覆水难收,眼前已是两番光景。 在锁妖塔被破之时,这把剑也没能用上,之后我还死皮赖脸地求大伯把剑给我来着。 在今日走之前,师父还交代了破风的大成之法。不知道师父为何在今日才说与我听,可能是觉得这剑得开开刃了吧,再看看这破风的剑身,一身的锈迹。 “哈哈哈!师父啊师父,你说长修的至高剑诀是为这剑量身而作的,可我却实在看不出,这剑有什么用处。” 收回短暂的笑容,不由地用手蹭了蹭斑驳的锈迹,却怎么也蹭不掉。 “破风,破风!真是一把破剑。” 自言自语之间恍然抬头,月牙儿半掩着黑雾时明时暗还付着半点星光,一颗星恍若快要陨落。一如此刻复杂的情绪,明明灭灭,时高时低。 山风簌簌吹打着脸颊,棱角的鼻翼察觉到了冷意,“嘶~”真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吱~” 嗯? “簌~” 嗯? “吱~簌~” 怎么回事?这是?山顶的故地…… “苏扶,没想到吧!我长修还有这样好玩的地方。” 远处传来少年自信乐意的声音,他竟然带苏扶去了自己和他的故地,流留哪里还坐地住!“簌簌簌!”几下便穿过枝叶之间,轻功急徐而去。 两个少年在山顶望月,悠荡着经年的秋千,这秋千还长出了密密麻麻茂盛不堪的藤条。白衣还不时露出仙人一般勾人的纯纯笑容,昂扬的脊背习惯性地挺直,削瘦的身子随着悠荡飘起的裙摆,仿佛随时会被吹掉,让人有股想要坐他旁边保护的冲动。 真美…… 流留顿了顿弥留之间的魂魄,又气起来,大步大步往前走去。 “叶凌修!多久不见啊,就带新人上来了。我看你们这天生一对的,不如今晚就把事办了吧。” “嗯?流留!”叶凌修转头诧异,有些心虚的模样。 “流留,你也知道此处?”苏扶缓笑。 “额……” 好美…… “额,可不是哟,这可是我的地盘。你说呢?叶凌修。” “不是,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流留朝着叶凌修肩膀就是重重一拍,秋千被晃得更高起来,引来了叶凌修的阵阵大叫。 “啊啊啊啊啊!我错了!” “哼,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 苏扶也被吓得脸色煞白,仿佛迎月而去的秋千,完全荡出了山崖之外,手脚顿时冰冷无法动弹。一旁的人被惊吓之后又重重借力一踢,轻功拔剑而去。 “噌!” “咣!咣!” “吱~吱~” 两人打地尽兴,秋千却被荡地更高了,若是小时孩童的流留定会喜欢这样荡起来,最好是越高越好。可小时同在一旁的叶凌修却总是被流留刺激地腿软一遍又一遍地大喊。 回忆倒成了如今这般莫名却又有些缘由仿佛被人占据记忆一般的不快而导致的打闹。 “咣!” 秋千之上的少年长剑掉落在地,却不见他捡起,只是坐在大幅度晃来晃去的秋千之上衣摆来回飘摇,双手还抓紧了藤条。 流留只瞟见了他白衣的背影,虽察觉到了他紧握枝条的双手,目光却未做太多停留。毕竟叶凌修实在气人,明明小时候说好了,禁地不带任何人上来的。 “明明说是禁地,你为何又带他人上来。” “这,苏扶又不是外人。” “那你总得先通知我一声吧,我的好师兄!” “噌!噌!咣!噌!” “凌修~” “啊?” “噌!咣!” “流留~你们能先让它停下来吗?” 颤颤巍巍的声音、犹弱的声气、剑拔弩张的醋味、哪里停地下来。 “苏扶,你不必假意打断我们的打斗,这小子我还是得好好教训一番的。” “吱~” 狂风呼嚎…… “你至于吗?”叶凌修一把抵住他的剑锋再次迎击而去。 至于吗? 当然至于…… 小时候那个孤独的夜晚,因为有了大哥哥的温暖慰藉,初次让他再次感觉到了母亲死后的亲人般的柔软。这是从大大咧咧的父亲身上难以得到的。 是叶凌修! 是你…… 给了我,如兄长一般的疼爱。 那天是母亲的祭日,纵使丁南规矩森严也想逃下山去好好祭拜母亲。只是,最后却被抓了回来,还是被普一仙人亲自抓了回来。 说起来也是运气不好,偏偏碰上了普一仙人云游而归的时候。被逮个正着之后,师父自然是很气,气这个他口中的好苗子,竟然违反禁止下山的门规。 往日虽有弟子违反一些小的规则,可私自下山一事,却是无人敢为的。于是当日便被师父提着领子回山,亲自用木棍打了几大板子,还被关了禁闭。 禁闭出来之时,已是第二日夜晚…… 第二日当天,流留未曾同人讲过一句话。大晚上的,自己便偷偷跑上了山顶。 那晚他放肆大哭着,也是这样的残月悬挂梢头。叶凌修来了,他注意到了流留的奇怪,偷偷跟着在他身后听到了他的发泄。 少年慢慢走去,轻轻抚下了他眼角的泪,为哄他开心还用剑几下削木,很快做了一个秋千。 一整晚叶凌修都同他在秋千上轻轻悠荡,玩的开心的时候,流留还老是吓他,把脚抵在地上往后拖地老远,直到脚尖触不到地了,才大力一晃,晃得老高,把年少肃目的大师兄吓得一遍又一遍地大呼起来。然后他便在一旁止不住地大声发笑,直到睡意来袭,他换了个姿势,躺在了秋千之上,在叶凌修的缓缓荡漾中慢慢睡着。 所以,怎么不至于…… 当然至于。 “吱!咵!” “苏扶!” 嗯? 流留不明白,明明可以一剑致胜制住脖颈的剑锋为何突然停住,又禁不住他眼里惊恐的目光,赶紧转头看去。 不妙! 秋千,断了…… “苏扶,你没事吧。” 只一下,叶凌修速身而过,便把腾飞而下悬崖的苏扶救起,双手抓住了悬崖颤颤巍巍的石头。嘴里还问着苏扶的情况。 “没事。”苏扶脸色煞白,紧闭着双眼,不安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快上来!”流留哪里顾得了太多,伸手便抓住了叶凌修的手臂,咬牙用力地将两人往上拖,青筋暴满。 第七十一章 心动 流留费力地将两人往上拉起,月光拨开了层云轻撒在他冒着些许微汗的侧脸,虽平日里日日练武,眼前要拉这两个人上来,着实还是费劲,费劲到让他眼睛狰狞紧闭起来,最后一只手不够用,他又赶紧扔下破风,两手借力继续拉着。 “你们这两个会轻功的人,能不能自己借点力上来啊!” 看他狰狞累出汗的模样,叶凌修不由地刻意一笑:“哈哈哈,若不是你小家子气,硬要同我打斗,怎么会是这样的局面。” “废话少说,快轻功上来啊!我快……撑不住了。” “哟!你这是担心我们呐,那你说你错了没?”叶凌修似没事一般继续调侃着,刹那的兴致让他全然忘记了危险的处境。 然,流留恍若没听到一般,开始略过他直接呼唤起苏扶来,他才收了笑容。 “苏扶……你快,上来啊。”流留道。 实在是费力的很,任谁都实在费解,这两人平日里无所不能的。在流留看来,两人明明可以随便踩一块崖石轻功踏上的,却一直在危涯边僵持着,还离得那么近,抱得那么紧。看久了,任谁都一有种羞涩的尴尬之感。想到这儿,流留气的大呵起来。 “叶凌修,你们这是故意逗我呢是吧!”他咬紧牙关,“再不,上来,我就放手了。” 叶凌修嘴角轻笑,其实他故意调侃流留是真的,可他知道苏扶倒未必。 流留咬紧的牙关愈发用力了,白皙的脸颊狰狞至极点。此时豆大的汗珠映衬着月光泛出刺眼的白光,一滴滴落在石头上。叶凌修因此而立即严肃起来。 胸前传来温热的的触感,苏扶贴的太近,叶凌修都能感觉到他心跳凌乱的节奏,还伴随着一阵强烈不安的瑟抖。 这害怕的颤抖沿着肌肤透过衣物感觉鲜明。使得叶凌修焦急地低下头来,这一低头,耳边便传来了少年细微凌乱的呼吸声。这动作实在亲昵,教人……心动。 那小巧犹弱的模样,让人心疼。叶凌修实在担心,蹙眉急促地唤起少年来:“苏扶!” “叶凌修!你是想在下面待上两天,再吃吃饭说说话是吧。”流留又开始了催促。 不是叶凌修不想上去,是苏扶,他在害怕,身子还在发抖。 无奈,若是叶凌修一人,必定能轻松上去。可如今抱着苏扶,实在有些借不到力。 比起如此危急的情况,他更在乎的是:眼前这个人身子冷得发抖。 只见白皙的脸庞紧闭着那双往日动人的灵眸。棱锋微扬的浓眉、流畅的侧脸线条、白皙而细长的脖颈、鼻翼高挺……还是一副道气仙人的模样。 他瑟缩着打了个冷颤,叶凌修感觉到冰冷的触感愈发清晰,不由地下意识将他又抱紧了些,只是……自己的心跳却在莫名地加快,下面还不受控地发热…… 苏扶啊苏扶,你叫它怎么办。 叶凌修羞得立即暼过脸去,左右扭动用腿与少年保持着费力的距离。上面抓着两人的流留早已费力不堪。 “你快上来啊!”流留咬牙切齿地道。 叶凌修的侧目被流留的呼喊惊醒,偷暼的目光不舍地游离而开,看来只能拼一拼了! 叶凌修抓紧了流留的手,借着与流留形成的相对力量,踏着崖壁飞起。凭借惯力,总算是上来了。两人飞起,刺目的月光让叶凌修睁不开眼睛。直到脚下感觉到脚踏实地的实感,他才大呼了口气。左右转身激动地踱步起来,找寻着流留的方向:“哈哈哈哈,流留,我上来了。” 只是苏扶抱的太紧了,叶凌修低眉轻轻抚摸了他的脑袋:“苏扶!苏扶!” 看着眼前紧靠的少年,他目光都温柔了许多,嘴角总是不受控上扬,一股莫名的美好……还有一丝尴尬的羞耻之感。 “流留?你人呢?”叶凌修恍然才想起流留的去处,四下看去都不见他人影。 “咵!” 一声碎石声从背后响起,莫不是,他上来了,流留反而被借力推下了山崖边。 “愣着干嘛,快来拉我。”流留抓着崖边,挣扎的手掌骨节分明地露出紧实的肌肉,手上遍布着之前因为用力过度而爆出的青筋。 顾不得太多,叶凌修迅疾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目光坚定,气息紧张:“苏扶,没事了,你先放开我。” 这一唤,被吓着的人似乎才反应过来。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叶凌修也感觉到背后手指的触感一点一点消失。便立即转身蹲下,将小气之人拉了上来。 月光敞亮,他是爬上来的,大概是耗尽了力气,一爬上来他便迎背躺下了,还大口喘着粗气。 叶凌修抬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断掉的秋千,蹙眉认真起来:“对不起。” …… 流留听此一言,忽地抬起头来惊讶着眯起眼睛,还嫌弃地离他远了些,不由地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叶凌修在说对不起? 实在不敢相信他会是主动认错的人,直到他再次道歉,语气还格外诚恳,流留才明白,这人来真的。 “违背了我们小时候的约定,是我的错。我本来想同你说要带苏扶……” “知道了,你还真当我那么小家子气吗。”流留立马转换了语气。 这却让叶凌修目瞪口呆,佩服起他的大度自夸来:“哈哈哈哈哈哈,是吗?” “嗯?”流留咬牙切齿,“难道我不大方?” “大方大方!真大方!”叶凌修立刻双手挡在脸前,可已经来不及了。 “啪!”流留一掌打在他肩膀上。 “哎!你怎么打人呢?肩膀方才已经很痛了!” “打的就是你!” “有本事你别跑!” 两人你追我赶,围起苏扶便转起圈来,不停地互相玩闹着。苏扶受身体开始慢慢放松开来,从流留跌落山崖,叶凌修声声浅浅的呼唤开始,他便已经从那荡起的恐惧抽离开了不少。 看着眼前的两人和好如初,苏扶灵眸浅笑,胸有成竹一般就这样看着,任由他们玩,闹。直到实在是打闹地太久了,等的有些累了,他才用剑隔开了两人。 起剑之时缓缓旋柄于手,转势回环流转于长袖之间,长剑一下便横挡在两人中间,隔开了闹剧。少年却不知,停止打闹的是他这样随意出剑的模样,如行云流水,如沐春风,让人看的呆傻。舒坦、爽利。 这一套动作迎来了两人的瞠目,加上他嘴角清浅的一笑,恍若风间轻扶指尖的触感,一点一点的,勾去人心尖的热流,渐渐绵长。 “苏扶,若不是看过你打斗凶狠的模样,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女儿身呢。”语气半真挚半调侃,流留转离目光,用力拍了苏扶的肩膀,露出皓齿转头撇开心神。 “这怎能随意乱说。”苏扶收了笑容,灵眸渐渐有些冷冽。 一旁的叶凌修却还迟迟难以抽出目光,直到流留呼唤着叫他的名字才不安地低下了头。 “师兄,你再做一个秋千吧!”流留爽朗一笑。 “好!”叶凌修向前行去,只是低头扫视之时,目光却突然锋利起来,嘴角的笑也僵在一旁,看得流留好奇心大发。 “怎么了?”苏扶抢先问了流留的疑问。 “快下山!” 说罢他便转身向山下行去,头也不回,干脆地让流留一阵不解:“又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不好!快下山!”苏扶也往山下看去,转头便一同追去。 “到底什么呀?”流留慵懒地往前走了两步,低头却只见星火混乱,丁南打斗纷纷,“这妖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又来?” 第七十二章 失守 “师父不在,该如何对付?” ‘‘犹豫什么,先干他就是!’’低回与众人道,指剑便向妖物袭去。却没料到身后早已被一妖物盯上,此时那妖物已跃跃欲试。 ‘‘哥!’’浅唱大喊。 低回闻声侧眼看去,慌忙中讶异地看着他惊恐的表情,咧嘴一笑,还以为弟弟是在担心与自己对抗的妖物,‘‘呵呵没事,这妖怪不在话下。’’ ‘‘噌!’’身后传来一阵剑声,低回赶紧转身,只见魔灵苏宁宁一剑挡去了那妖怪的利爪,‘‘他说的是你后面的妖怪。’’ ‘‘哦!’’低回看得发呆,低头莫名害羞笑了起来。 ‘‘低回,流留呢?跑哪里去了。’’苏宁宁边打边问。 ‘‘师兄,师兄,哦,师兄我不知道啊。’’他结巴着抬起头道。 ‘‘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么?’’ 低回顺着她的眼光看到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嘴角微扬,‘‘小伤,没事。’’ 不知是不是伤口太大的缘故,她的手往低回肩上轻轻摸去,扯下了身上的一块衣布便不由分说地包扎了起来,还对着浅唱喊:“过来帮我抵挡一阵子。” 她虽然长地甜美,可此时却莫名多了一份英气。低回看地太过入眼,赶紧摇了摇头。 ‘‘噌!’’一剑飞来,削落不少妖头,叶凌修落地,长剑也听话地回到了他的手中。随之而来的是苏扶。 “凌修。”苏扶轻轻将手放在他肩上道。 “哟!尼姑你咋这么热心呢。”流留几剑打过妖怪而来,一把抓住了苏宁宁正在包扎的手,“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我来费心吧。” “浅唱,过来!给你哥包扎。” “好,交给我吧师兄。”低回肯定地道。 “你不是说你帮他包扎吗?好歹你也曾是丁南的弟子,他们的师兄。”苏宁宁无奈道。 “谁帮都一样。”流留讪讪地过,一下轻巧地用指尖挂过了她的下巴,“可唯独你不行。” “你!” 苏宁宁被气地转手便嘛剑向流留拼去,奈何,却被流留轻巧躲过,还被他一把拉过,旋身摸了腰。 转而,流留一剑便砍死了一妖物。 “破风,看来是我错怪你了,真是剑不可貌相。”他把苏宁宁拉在身后,来回又杀了许多偷袭的妖。 “这剑?”苏宁宁疑虑道。 “这剑,叫破风,你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其实是把绝世好剑呢!”流留斗志昂扬,继续打斗着。 “这到底来了多少妖怪,怎么老子杀也杀不完。”叶凌修道。 “此次,怕是有备而来。”苏扶一剑划过,灵眸厉色,蹙眉便带走不少妖物。 “方才,在山顶处我见到这妖物是我们的两倍多不止。”苏扶蹙眉,“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山下还在不断涌来更多。” “怎么不见其他门派弟子?”叶凌修大喊。 人群之中,浅唱与一众蓝衣弟子纷纷回话:“其他弟子回山了!” 苏扶转色放下了剑,凝眸疑虑。听着人群之中的喝声。回山了?想来是怕妖物趁乱袭击各家仙门,魔灵如今也是群龙无首…… 还在思绪当中,手臂却被一人紧紧抓住,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赶快回魔灵看看吧,这儿你不用担心。” 他摸着自己受伤的腹部,露出了一个略带艰难的笑,他什么时候受伤了,苏扶开始醒神。不远处的妖怪还在成批涌来,愈发不可收拾。 “我得留在这儿,师父交代过。”苏扶闪烁着目光,举剑迎去,“如今丁南妖物这般多,怕是都朝丁南一处来袭了,不大可能去别处。” 苏扶定色流转着剑柄,一番解释,自己都有些犹豫,大敌当前,还是决定先杀再说。 尽管他也不知,不知道魔灵是否会有妖物侵袭。 “苏扶!你放心吧!”流留几剑而来,挡走了妖物,留出背来给两人,“长修无事,魔灵也无事。方才穆林传信而来,信中说了,其他地方都无事。” “穆林如何知晓?”叶凌修惊问。 “穆林又偷偷跑去我长修了,方才飞信问我长吉师兄为何不在山中。我便使唤她去和仙门都看了看。”流留道。 “这个穆林,总是四处跑。”叶凌修道。 穆林从来都不愿意待在丁南山中,每次都禁不住往外跑。实在是山中日日和几个大男人相处太过无趣,师父也不出山了,使得她更加想往外跑。往日跟着师傅一直云游四方,早都习惯了浪得几日是几日的自在生活。偶尔回山,她也是直接往长修跑,因为爱慕留长吉,于是从来也没在丁南山安宁待过。虽每每去长修都会被流留抓住,可也还是照去不误。 “没想到啊,她这次倒是真帮上了忙。”流留道,“她方才还说要赶紧回丁南来着。” “别!你还是让她在那边待着吧。”叶凌修强烈无奈。 “怎么?你怕她添乱不成。”流留大乐,“不过,她那三脚猫的功夫,确实……” “噗!” “流留!” “师兄!” “师兄!” 苏扶定色,出剑转身刺去,将偷袭流留的妖击杀,赶紧扶住他的肩,“没事吧?” “叫你少说点话!”叶凌修几句急怼。 “小……伤,没事……”流留语气虚弱,吐字艰难,却气地咬牙切齿,终究还是扛不住伤势晃晃倒下。 “苏扶,用长生诀,破风……”流留字字用力,却吐出一口黑血,“歹毒的蜘蛛精,竟然……下毒!” “这毒发作是极快的,中毒之人很快会感觉手脚无力,得想法赶快吸出来才是。”苏扶道。 苏扶从小在山中长大,很小的时候因赤尤不让他出山,师姐们便变着法地逗他。每次回山都同他说山下的各种奇怪妖物,而当时,就提到有这样一种蜘蛛妖。 师姐说苏宁宁身中此毒,是北陌师姐在当下立即使用了自己制的宝物才将毒汁给吸了出来。 那宝物至此后便作废,再不能用了,苏宁宁还因此自责了好久。 “流留,这回看来你真没救了。”叶凌修气气怼着。 “让开!” 苏宁宁一把拉过两人,三下扒开流留胸口的衣物,直接用嘴覆上了胸口的伤处。 “宁宁……”苏扶蹙眉伸手便去扯她,她却用力回奔着身体,继续轻轻吮吸着毒血。低回浅唱一众弟子见势,都过来护住师兄,对外抵挡着群起而来的妖群。 “宁宁!这不可,你会中毒的。”苏扶再次急道。他蹙眉,脸上显现着往常难见的紧张。 叶凌修虽与许多妖怪交过手,却很少碰到这类蜘蛛,丁南书中也不见提到过,对这毒便是一无所知。只能焦急看着,嘴里还不停地骂着流留的轻敌。 一旁弟子被群起围攻,都失了力气。长修弟子开始设起了法阵来,直到听到远处惊慌的一片呼喊声。 “赤尤?是赤尤!” “她不是赤尤,她身上有魔气!” 第七十三章 空谷幽兰 “赤尤?”苏扶定色站起,怀里的流留顺势倒下,还好被叶凌修快速接过。 “苏扶!”叶凌修呼喊少年,见他推开明明瑟瑟发抖却死死护住自己的众丁南弟子。外面的情况早已不堪入目,人人皆是奋力抵抗,却不由地血撒蓝衫,干净的衣衫都被割了许多口子,师弟们早已…… 苏扶还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他眼里仿佛只剩下了赤尤,而赤尤,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提着她的那把空谷剑,面不改色地一个一个杀着仙门之中的弟子! 赤尤,入魔了…… 叶凌修哪里还坐地住,只是手里还扶着流留,“离歌!扶好你师兄。” 他交过流留,便急急而去。奈何一路而追,左右妖物实在太多,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只能一剑一剑,慢慢杀出一条血路。 方才见到赤尤身上的魔气,怕是已经全然入了魔。这可怎么才好! 而苏扶更多的却是挣扎,他提着流留的破风,划过血痕悲戚的地砖,擦出火花来,剑身似乎有了感应,饥饿难耐地泛着黄光,“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扶低着头,握住剑柄的手抓的更紧了些。 赤尤如同麻木一般,将刚杀的两个丁南弟子利落踢开,任他们吐着鲜血,任他们还不满及第之年。 她轻轻地走了过来,剑势回环流转,左右只是轻轻划过,空谷剑便像是得到了允许,如个孩童一般任意放肆玩闹着,可旁人感觉到的却是凌凌杀意,剑气每每都正中要害。 “命不可偿,怎能儿戏?”苏扶抬头,灵眸失色。 他实在想不通,往日教他不可无故伤人的赤尤,此刻正在他眼前,一个一个地杀给他看。虽知晓她入魔没有意识,不由自己控制,却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这样一个干净的赤尤,凭白就伤了数条人命。而且是眼也不眨的,她是如何做到的,为何不能控制。 有那么一个刹那,苏扶好像突然能理解了,理解叶凌修为什么那么憎恨妖物。理解了为什么叶凌修在会场得知师弟被血月魔狐被杀时,为何那么气愤。那是恨,恨爱的被剥夺。 当时赤尤伤人之时,他为何要把赤尤藏起来,不该藏起来的。死去的人不是没有亲眼看见就不能当做不存在,当时恍惚了,此刻放在眼前亲眼目睹了,血淋淋、哀喘喘,哪里又是无关紧要的人物,有谁不是鲜活的存在? 难怪赤尤当时极力要求自己放她被抓,难怪赤尤不想藏起来。她当时眼见着这些鲜活的人在他眼前一个个被吸干精气,她的心境也是极其崩溃的吧。 如果早能理解她在满街之中落下的那一滴泪,或许当时就能找到两全之法。也不会让她一人走上丁南,让她独自面对,也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她当时还恍惚地说过,让自己杀了他。如今面对眼前血腥的空谷剑,苏扶双目低垂,原来是这比让她死,更让她难以接受。她早料到了不可收拾的结局。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模样,还不是因为自己。因为你啊!苏扶。 “杀了我……” 耳畔响来风声,迎风而入的凌冽淡定语句,是从她口里说出的。她叫苏扶,杀了她! 她瞳孔之中泛红的血色,空谷剑不受控制地架在了苏扶的脖颈之上,眼角留出血泪,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但是剑却似乎有一股反抗的力量,与她挣扎搏斗着。 她机械般地轻轻呢喃:“杀了我。” “好!” 苏扶对于赤尤,似鸟投林,无可避免,退无可退。 风破出天际,苏扶转柄收起破风进了锦囊,幽兰剑出…… 剑如行云,流水般起,迎面指去。 “啊!” 一声哀嚎…… 她的剑为空谷,苏扶的为幽兰。空谷幽兰…… 是小时候她送的,是苏扶的第一把剑,也是从小用到大的一把剑。他的剑术,是她教授。 尤记得小时候,本是苏扶拿的空谷,赤尤拿的幽兰。赤尤每每教他对练,他都被打的还不了手,于是一次,终于忍不住了,他才气气地道:“肯定是你的剑比我的好用,我要和你换。” 赤尤冷眸凌厉,只道:“空谷是你娘亲的剑,幽兰也是你娘亲送与我的。你不想想,为何你娘亲用了就能比我厉害。” 任赤尤如此番讲说,少年都不肯相信,最后还是在他几番哀求之下与他换了剑。 他日日练的勤了,剑术也大有长进。许是小孩子心境的缘故,以为幽兰真比空谷多些本事,才更加有了自信,剑术进步地才更快了。 而今,空谷对幽兰,却是真的对抗一场了。 叶凌修远见苏扶眼角低泪,双目紧闭。指剑向赤尤而去,赤尤却丝毫不动。叶凌修忽地不知如何是好,伸出去的手想要阻拦,还是乖乖地耷拉了回去。 “噌!” 苏扶睁眼,手上的幽兰感觉到了空谷的抵抗,传来一阵颤抖,剑被挥开掉地,发出不甘的声响。 “苏扶!你疯了吧,她是赤尤。”红衣女人身姿飒爽,妩媚挑着眼眉,嘴角轻佻的模样,手里紧抓着赤尤持剑的手。 方才那一剑,是红谷所挡?是她。 “红谷!”叶凌修把苏扶拦至身后,深怕他有什么闪失。 若不是睁眼的那一刹那,苏扶还真以为是赤尤要同他打一场。闪烁的那一刹那,苏扶还真如果是赤尤打的就好了,如果真是她自己想活就好了。可是他不能,他还是会杀了她。 “叶凌修,怎么,你以为你斗得过现在的赤尤吗?”红谷戏谑。 令人奇怪的是,赤尤发狂,按理来说应当不分谁人才对,可她杀的却都是仙门中人。其中必有古怪,“是你们将赤尤变成这副模样的?”叶凌修道。 “你!”红谷似有气意,却又转眼变目,嘴角一笑,“是又如何?你能杀了我不成。” “真是你们,让赤尤变如此般?”苏扶眼泛血丝,字字铿锵。 “恩人……”她放下敌对的剑,瞪眼示退左右想袭击的狐妖,急不可耐走上前来。 “噌!” 叶凌修一剑横喉,让她进而不得,“你妄想靠近半步。” 红谷停住脚步,嘴唇紧抿,脖子上的剑已割穿了表层皮肤,“恩人莫要误会与我,非我所为,我绝不会认。” “狡猾至极!”叶凌修道。 第七十四章 破风 “究竟是谁,将赤尤变成此番模样。”苏扶目色凌厉。 “是……是各妖族和商的结果。”红谷闪烁着目光后退,抓住了赤尤的手,“赤尤!不可去!” 可赤尤早已不受她的控制,如行尸走肉一般推开她便转身继续杀去。 “赤尤!”苏扶几步前去,抓住她的手,谁知却被反划了一剑,剑过脸颊,苏扶闪身后退,还是留下了清浅的一道划痕。 而另一方,后山之中,苏北陌与魔灵弟子正被堵在那处,迟迟难以杀出。妖物如流水,汹涌窜入,许多弟子打斗之间消耗了太多力气,事态已经岌岌可危。 “师姐,后山已是如此,怕是前院之中早已遍满妖物。” “叶凌修在何处?”苏北陌道。 “应是在前院。” “杨帆在何处?”苏北陌又问。 “不知啊!” “这可如何是好?他又不会武功。” 苏北陌哪里还顾得了太多,原已累得颤抖的手似乎又拥有了力气,迎面快速杀去,如破开蝼蚁一般轻易,让一旁的妖物都不敢靠近。 “北陌,你这样迟早会耗尽力气的。”留长吉抓住她的手臂,深沉的眼眸泛着水一般的静。 “那你道如何!这妖又不是我养的,我说让开他就会让开吗!”苏北陌大声喝道。 众师妹纷纷讶异,从未见师姐这般失色过。离得近的脚下都不自觉退远了些,师姐发火任谁都是怕的。 可众人只见流长吉不见有放手的气势,沉稳的气场丝毫不逊色。他口中缓缓地道:“或可一战。” “那便不必拦住我的去路,一同杀出去才是。”苏北陌将欲砍去,又被他拉了回来。 “我说或可一战,说的是法斗。”流长吉道。说罢,他便立即双指作势,口作法咒,一道结界慢慢成圆而围起来。不知是不是他黑色道袍的缘故,使得他看起来格外沉稳。 “长吉道长,若是作结界,也是撑不了多久的。”一魔灵弟子道。 “可能留给我们时间做准备。”流长吉睁眼收势。 “做何准备?”苏北陌道。 “北陌,你们用银铃控制妖物。长修弟子何在?” “在!”群起呼之。 “长修弟子听令,与我一同念道经。驱妖!”流长吉缓道。他凤眼低垂,眉目投出出尘漠世的心境,双指作势,浅浅呢喃。 周围霎时一片道法之中,如处佛堂。 苏北陌见此,也立即道:“师妹们听令,作灵阵,控之。” “是!” 一群女子英气的声响铿锵回转。霎时,后山之中犹若赶尸一般安静,静默的咒语声,清脆的铃声,一阵一阵,妖物纷纷震耳欲聋,捂着脑袋进退不得。有些实力的妖物都纷纷散开了去,只一些小妖被控于此,被折磨得一个个瘫倒在地。 “有效果了!”一魔灵弟子道。人人口中都泛出了笑意,庆幸着此刻的成功。 苏北陌放下银铃,几下赶紧挂回腰间,御剑便飞往前院。身后众弟子哪里还待地住,纷纷御剑追上。 流长吉定色,凤眼如沉,“出收妖袋,将妖物收入。” “是!师兄。”说罢,众人便开始动作,身边遍是一道收妖的模样,远及千里。只是,皆是一众不费力的小妖,算不上什么大妖。 这咒法虽有用,却也只能唬住些许小妖。不过令人堪忧的是,这小妖都有这么多,那跑了的更厉害的,怕是更多。 苏北陌与魔灵弟子飞来,一群行人犹如紫色的一道彩虹划过空际,院中丁南弟子见了,纷纷笑了出来。 “是魔灵尼姑!” “什么尼姑,魔灵姑娘们来了。” “我还以为她们躲在房中不愿出来帮我们呢?谁知道是从后来而来。” “后山早已侵覆了。”一丁南弟子为此解释道。 没错,从最开始妖物出击之地,便是后山。而此刻,遍是四处涌入,一发不可收拾。 苏北陌行至,只见赤尤同苏扶在打斗,身边妖物众多,与后山的一众小妖都不是一等类别,看来银铃是没用了。 任众魔灵弟子怎么费力杀去,都难以靠近被围地找不到人的苏扶。 苏扶顿色看着眼前的赤尤,任由她多剑袭来,都只是抵挡回去。方才那一剑刺出的勇气,在此刻竟不想再次出击。 直到…… 看见赤尤,又杀了人,又一个个地去杀了人。 或许是嫌与他打斗迟迟没效果而烦闷,转而又去攻击了仙门弟子。她出剑刺穿了女道士的腹部,还用剑不停地在那女道士腹中转绞。 实在…… “赤尤!”他释出锦囊,破风乘血而出。握于手中,旋柄作战。 直到听到一旁的使唤声,是一个女子,黑衣长毛的女子,她在使唤赤尤:“赤尤!去打他,给我杀干净。” 那女子似是戏耍一般大声乐着,时而又疯癫狂喝。苏扶转剑游离过人群,破风架出,凌刀而去。 “狐帝小心!”妖群之中一声呼和,是红谷。她挡在那个疯癫的女人面前,视死如归。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苏扶停了剑势,即刻便被围住,接来便一层一层包裹,身边如有一道城墙,一道时刻取命的城墙。 “红谷,你认识他?”那被称为帝君的女人冷冷地道。 “求帝君务要杀他。”红谷转身跪下道。 “是你的相好吧,那便不杀。”她嘴角一笑,言语冷淡,“赤尤,我们走。” 说罢,她便从身后逃去,开出一条长道。长道待她走出,又立即合上,没有一丝进攻的缝隙。 赤尤怎么能走!他不能,不能再让赤尤错下去,“欺人太甚!” 苏扶几步追去,却被众妖拦住了去路。他眼看着萧瑟的秋风掀起赤尤的云衫,她缓缓消失在触及不到的远处,恍惚成点,再直至虚无。四周的妖物也未有要杀他的意思,红谷掺起他的手,低头长跪不起,“对不起,但我没办法。” “你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同我、同我一众修士,说这一句对不起。”苏扶举头闭目,字字清浅,却又发自肺腑地有力,直戳红谷内心。 她也恨,恨自己的无用。虽然起初听到狐帝说要联合各大妖族攻打仙门之时,她是没什么想法的。可直到今日来了这战场,看着自己的亲友一个个浴血而死,实在,任谁都会有所震撼。感触置心! 可父亲死了,那将她接回家后才几日的父亲,转眼便死了,女帝接管了狐族的一切。还称了狐帝,她也已是人下之臣。 可仙门也确有可恨之处,若不是丁南弟子凭白杀了狐帝的父母,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红谷不知同何人说道,这又与她有何关系。她有时也想,巴不得把这仙门之中的人杀尽了才好。 谁人的过往谁人的果,谁尝都不是一个味道。不与说便是,“想来你又与我何干,死了便是死了。我念你当初放了我一马,才救你一命。你倒反过来怪我的不是。” 众妖将欲围拥而走,却只听一声轻笑,长风破开一道黄光,苏扶嘴里只道:“长——生——诀!” “嘭!” 第七十五章 逃不了的 众妖将欲围拥而走,却只听一声轻笑,长风破开一道黄光,苏扶嘴里只道:“长——生——诀!” “嘭!” 围拥的妖物还未有所反应,就全然感觉到强烈一震。万物腾飞,凌于空中,飞沫低尘于此刻忘了游行,四周枉若停顿,一片死寂。 众仙门皆惊眼转头看之,正打斗的、正拉扯的、正被攻击的、正死去的,通通惊眼而来。 四周一片震动,叶凌修、苏宁宁、红谷、流长吉、苏北陌……众人只觉脚下失了重心,竭力维持着难控的平衡,疑目聚焦于一点。 “长生诀!是长修的至高剑诀啊!” “我此生都没想过能亲眼见上一眼这至上的剑法。”偏殿之处躲藏的流程眼里泛出星光,拍了拍一旁的杨帆道。 只是他不知,杨帆早已看得呆傻,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缓缓问出:“长生诀,怎么~这么~震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子,这种至高的剑诀我师父一直藏着,我都求了多少次了,师父也不愿将之传授。怎么教给了外门之人。”他笑着的眉眼恍然明白了什么,气气地收了笑意,“怎么,怎么能教给外门之人呢?” “你看我苏扶哥哥多么厉害,你看看你只知道在这儿躲着。”杨帆打量道。 “你!你!你!还不是为了保护你,我才躲在这儿。”可流程大力一拍他的脑袋,却被脚下不停的震颤影响,拍了一个空还差点摔倒。 “好了,你可站好些吧。”杨帆似是有些心虚之意,收了凌厉的锋芒,将他扶稳了些。转而目光盯向远处的苏扶,“苏扶哥哥出剑了!” “嘭!” 腾于静止的妖物皆覆落,如同蜉蝣弹地而下,扬起一阵尘烟。尘烟犹若高强,瞬间便覆裹了整个丁南。人眼之间皆成屏障,模糊不清,只有一步一步摸着才能勉强前进。 叶凌修借着起初的震感,一步一步往苏扶的方向摸索而去。一点都看不清,完全看不清!沉默难言的担忧。 万物都归静,仙门弟子也未发出半点声响。这一切静地太快,静地太慌,犹若方才的大战从未发生。恍惚之间,恍若误以为自己进入了阴曹地府。 最令他担心的是,苏扶在哪儿? 他看着脚下遍地裹尸的妖物残肢,脚步愈发加快了动作。 这里没有! 这也没有! 怎么还没有! 迟迟不见想见的人,他又四处转旋之,大呼:“苏扶!苏扶!” 苏扶,你在哪…… 我担心你…… 尘烟历时,过了些许时间,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朦胧之中,叶凌修才发现前方有一人影。 那影子靠着剑立着,欲坠不坠,摇摇晃晃。手上还一滴一滴地滴着鲜血,他唇中发出一声浅浅的呢喃:“凌修。” 是苏扶? 是你吗?我的苏扶。 这一段路不知走了多少距离,叶凌修多希望快点,多希望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渴望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可他始终没能快速靠近,没能替他抵挡那些危险。 他脚下快速地向前奔跑而去,明明很短的一段距离,去仿佛经历了好长时间,好长好长,好长好长好长。 直到眼看着他摇晃的身体坠落,直直地往后坠落。叶凌修好像忘记了伤痕累累的双手,忘了胸口还有为他挡的他没有看到的那一剑,脚下像是有了力量,只冲着倒下的人急奔而去。 长风被带起,发丝左右摇晃,蓝衣长摆吹起。他伸手接住了少年倒下的身躯,那虚弱的身体。 他胸腔的委屈不知何时而来,涌出一股热流,为苏扶而来的委屈。为他对赤尤的情感,还有一种为自己的难言的苦涩,和失去的痛感。疼痛着他的每一个脏腑,他将他紧紧抱住,借着没人眼色的时刻,放肆再不掩饰地将他紧紧抱住,死死不想放开。他在他耳边轻轻呢喃,泛红的眼眶铺满血丝,泪开始滑落。 “苏扶……” “苏扶……” “苏扶……” 他触摸他的指尖,颤抖地亲吻着,缠绵地亲吻着。这个吻转而落在了唇上,轻轻地,带着他紧张的温度,目光神情,吻地无比虔诚。 他为什么这样? 他不是明确表示过,他不喜欢男子吗?如今他却食言了,他骗了自己。 被吻之人想要反抗,却没了力气,由丝丝的意识只能任他这样亲吻着。 他想要告诉他,别这样做。可就是没力气再说出任何话来,方才那一剑,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连同心里的痛,一起割开的不止是妖…… 还有那颗为恨而跳动的心脏。 面对着这样一个男人的吻,他有些诧异,甚至有些羞耻。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感知得到叶凌修的爱,他想要抗拒,可内心的第一反应却是欣喜的。 那唇落在自己唇上的一刹那,犹如烟花炸开怀满整个心脏的……惊喜。 仿佛印证了之前悬崖之下,他紧抱着自己露出本性的下意识。那时苏扶跌落悬崖之下,将他抱紧的时候其实不全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内心,也在同样渴望着,在印证什么,所以才将他抱紧,所以才靠近他。 而对于赤尤,更多的是自责,是恨是割舍。 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 恰逢时宜,在丁南喝得大醉之时,叶凌修出现了。他便顺势借着酒意,故意靠近。 只是那一刻,叶凌修嘴里的那一句不喜欢男子,让他心里霎时慌了。他开始了刻意的距离,因而赶紧同他分开。 尽管前一秒的靠近弥留着怎样暧昧的余温,撩拨的话语残留着怎样的伤痕。 在他说出不喜欢男子的那一刻仿佛都灰暗了,陌落了。 如今,而如今,他的吻就这样落在自己的唇边,弥留着他的体温,还有洁白的虔诚。 爱的想法就再也,再也不想掩藏,再也不能掩藏。 叶凌修,你别想逃了。 …… 苏扶,你别想逃了。 叶凌修深情凝望,不留一点收藏。直至身旁发出一个声音,一个将他拉回现实的声音。 “凌修,你……” 苏北陌! 手不知怎么了,抱紧的姿势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腌臜的秘密,慢慢地放开了他的身体。 “北陌……” 第七十六章 重生篇 身份 南国 上迟府 “师父,今日可否教与徒儿新的剑法,上次您教的徒儿已经熟练于心了。”弥生抬着脑袋,认真乖巧地拉扯着流留的肩膀,见师父没有应答的意思,他又转头向站着的上迟使了使眼神,“是吧?上迟,我都练的很熟了。” 上迟低眉,毕恭毕敬回道:“是是是,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师父~”他拉了拉流留的衣角,看着他慵懒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还向着大好的阳光表示着回应,嘴角抿着上扬,还伸起了懒腰。似乎实在是犯困,他嘴巴不受控地张大打了个哈欠。 “道人,您就教教王吧。距离上次您传授他武功,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了。”上迟恭敬地道。 “嗯?上迟,你这样说话可真是稀奇了。前天还凶巴巴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别这样,我害怕。”流留故作夸张地道。 上迟不语,若不是为了王,他也还不至于对一个无所事事,还总忽悠王的人低声下气。 而加上前天,王因为他对流留的态度私下训斥了几句。其实也谈不上训斥,毕竟弥生天生一副奶气可爱的模样,再生气也实在让人恐惧不起来。 只是,上迟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态度,他比以往严肃的态度。他在训斥自己对流留的态度时,仿佛真有不可触犯的底气。 大概是被这感触到了,他也不想与王有什么不快。毕竟这官职,也是王所赐予的。从小与他的交情,也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小事而闹得不愉快。 所以不得不对流留毕恭毕敬,实在忍不了了,也得忍着,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就是了,当没听到也行。 “这样吧,你们先对打一次。我看看我的好徒儿,是不是真掌握了全部本领了。”他刚站起来精神了会儿,便又坐下了,半眯着眼盯着上迟,像等待着什么。 “臣,自听王的安排。”上迟低眉从未对眼,机械一般地回道。 “那便来吧!你我也许久没有好好打过了。”弥生字字有力地道,像极了小孩儿想要装作大人的模样。 虽然已是及第之年,可他那清秀不染尘埃的棱角脸庞,在加上他年幼的心性,确实让人很难以为他不是孩子。 上迟拔出一旁侍卫随身的剑,迎面走去,两人站在院子中间,而流留仍然眯着眼看着,似乎是阳光太过刺眼,又似乎是对小孩子的打斗不感兴趣。 在这将临冬季之日里,久违的阳光倾撒而过,暖暖的,柔柔的,让他又想起了那个冬日。 他最不喜欢冬日了,因为最为世人震撼的那一年的冬日,丁南仙门陨落了,叶凌修,在一夜之间逝去了。 他清楚得记得,那年的那一天,南方降临了一场从未有过的盛大的初雪。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危险过去了,就连他也以为短暂的失去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只是直到那场惊忽人间的战斗猛然爆发,人们藏住的秘密无法再掩耳盗铃地继续无知下去了,大家才猛然醒悟。 然而醒悟了之后,大家想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继续掩盖。 一个因为草率了结的故事,终于迎来了不满。炸开了盛雪里最灿烂的那一朵花。 他永远不敢回想,那骇人的眼神,恐惧至骨子里的力量,侵覆了两个仙门,也让他失去了苏宁宁。 “噌噌噌!” “咣咣咣!” 阳光和煦倾撒,游离的眼神带动上眼皮的孤傲,轻轻地起合,沉溺于睫毛的清风一点点翻开了过往。 “啊~嚏!” “仙人可需要锦帕?”一旁的小厮低着头,双手急忙递过一块干净的紫色帕子。帕子上有一朵洁白的花,无比熟悉,却又说不上名字。它的一边角还露出了半个字来,是个草字头的字。 “这手帕?” 流留随意拿起,迎着阳光将欲摊开好好看看。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动作却迎来了一旁上迟的攻击。 “噌!” “放开!”上迟大呼。 他划剑而来,将弥生都丢在了一旁,吓得流留赶紧扔掉了手帕,连同椅子后移了好几步。 他手中剑本是迎着流留而去,却差点刺穿落下的紫帕。还好他及时收住了剑势,一个回旋转身,用另只手接住了帕子,马上快速地收进了胸口子袋里。 “上迟,手帕无事吧?”弥生收了剑,急忙走来。 从小他就见过上迟有多珍惜这东西,他说是母亲送他的,便一直视如珍宝。虽然他从不愿说,经常一副冷冷的模样,但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弥生早已经看出了一二。 “这什么啊?有这么重要吗?”流留无奈问道。 “上迟,难不成是哪个小姑娘赠与你的信物?”他像燃起了好奇之心,凑近问道。 谁知弥生却拉着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上迟只是作揖,眉目还是低着,“王,臣先告退。” “嗯,你莫要生师父的气。”他定色像是命令地说着,上迟握剑的手握紧了些,轻嗤了一口气,转身将剑入了侍卫的剑鞘。 “臣不敢。”他作揖道,“臣先行告退。” “去吧!”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脾气。” “这是他逝去的母亲送给他的。”弥生眉眼认真,“他母亲说,他并非亲生之子。是一位神仙,可怜他们不能生育才将上迟赠与了他。而这手帕,也是仙人留下的。仙人道是上迟的亲生母亲的物饰。”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流留随口乐道,只是他又像想起了什么,眉眼忧虑,忽然迎面追去,“怪不得这手帕这般熟悉!” “你干什么!”上迟被他一把拉过,肩膀被抓地生疼。 “让我看看!”流留在他胸口肆意地左右摸索来去。却被上迟猛的推开,发丝也不听话地凌乱扶在脸庞。 “放开!”他道。 “哎哟~得好东西让大家一起分享分享不是。”他脸萌着扯出嘴角的笑,下手之快,又直接覆手于胸,这下,直接从上迟领口探了进去。 他任由上迟抵抗,还是扯出了手帕,将它举地老高,上迟只能在一旁蹦跳不停地叫他还回去。 “苏……” 他眉眼锋利,聚神只在那主人的名字之上,一点点看得愈发清晰。 “宁……” “宁!” 是苏宁宁留下的东西,是那次他手上受伤之时,苏宁宁给他包扎用的手帕。 怪不得这么熟悉,怪不得这么……那上迟是谁? 第七十七章 重生篇 邀请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流留随口乐道,只是他又像想起了什么,眉眼忧虑,忽然迎面追去,“怪不得这手帕这般熟悉!” “你干什么!”上迟被他一把拉过,肩膀被抓地生疼。 “让我看看!”流留在他胸口肆意地左右摸索来去。却被上迟猛的推开,发丝也不听话地凌乱扶在脸庞。 “放开!”他道。 “哎哟~得好东西让大家一起分享分享不是。”他脸萌着扯出嘴角的笑,下手之快,又直接覆手于胸,这下,直接从上迟领口探了进去。 他任由上迟抵抗,还是扯出了手帕,将它举地老高,上迟只能在一旁蹦跳不停地叫他还回去。 “苏……” 他眉眼锋利,聚神只在那主人的名字之上,一点点看得愈发清晰。 “宁……” “宁!” 是苏宁宁留下的东西,是那次他手上受伤之时,苏宁宁给他包扎用的手帕。 怪不得这么熟悉,怪不得这么……那上迟是谁? “还给我!” 上迟一把抢过帕子,赶紧又收了起来,捂着胸口死死地盯着流留。 只是流留却失神地站在那处,转而又像看着陌生人一般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上迟。 弥生站在一旁帮忙调和,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地安静下来,整个气氛变得格外尴尬。 还好,这尴尬的氛围即刻便被打破。一个小厮行来,恭敬低着头,作揖道:“王,有一个叫红谷的姑娘来找您。奴才本来是要打发她离开的,谁知她带了一个手下,那手下武功高强,实在是没办法,奴才只能来通报一声。” “红谷!”流留定色抬眉。 “红谷!”弥生嘴角一笑,实在想不到苏扶身边之人竟来了府中。恰好如今有这样一个拉开局面的机会,来得高兴,也正是时候,想罢,他拉着上迟就往外走。 “上迟,你可要帮我去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在你府上闹事。” 流留被留在原地,不愿跟去,却又因担忧而偷偷跟在了身后。他左右轻功而上,踏过飞瓦,如猫一般无声无息地接近。 此刻若是同红谷大打出手,必定不妥,会暴露同她和苏扶的关系。思来想去,也只有静观其变。 若他是苏扶派来抓人的,他便顾不了太多,直接冲上去将红谷拿下就是。至于如何处置…… 他倒是有些左右摇摆,恨意怎了,可情意难消。 流留俯于瓦上,看着几人的交谈。只是,红谷身旁的俊俏蓝衣男子是谁?他却从未见过。 “叶凌修,你总算出来了。”红谷大喝,指着弥生的胸口摆出了一副收租人的气势,“你不是说兰草会送上我们府中,怎的说话不算话了。” 弥生看着眼前的红衣女人,眼角却笑出了花来。天真纯良的模样,尽显无辜,仿佛在接受赠送,而不是在被人临街大骂。 这看得赫连彻有些尴尬起来,不安地扯了扯红谷的衣角,轻轻附耳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不然呢?你以为我叫你出来作甚。留着你在府中白吃白喝?”红谷附耳回去。 “能不能有点教养,你这番模样,同那泼皮有何不同?”赫连彻继续附耳道。 “教养?若不是这小子说今日长仙生辰之时会将兰草赠与府中,说了却没见送来,他都如此言而无信,我有讲什么教养。”红谷附耳道。 只是,两人交头接耳之际,弥生却走的靠近了些。抓住了红谷的衣摆,笑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红谷姐姐,弥生太想你了。”他转色认真朝府中小厮问去,“我说的兰草呢?怎么没有送到府上。” 一小厮才瑟瑟发抖,颤着身子拱手作揖道来:“王,这实在与奴才无关啊。” “怎么就同你无关了?” “奴才本来是按照吩咐,让手下的人给府上送去的,只是手下的人只说没有这个府门的名字啊。”那人吓得直接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继续装苦。 “不过,奴才派他们一直费心寻找着呢,奴才说了,这是王要送的东西。不论如何都得将此地找到,亲自送到姑娘的手上啊。” “你又给谁赠了这些物饰?”上迟偷偷附耳问弥生,“赠钱的,赠粮食的我都有见过,可是这赠兰草的,我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见。” 弥生无奈,只得附耳同解释:“这是赠与神仙哥哥的,他与那北国的长仙交好,想在长仙生辰之际赠兰草,备做脂粉所用。” “原来是神仙哥哥派来的人。”上迟严肃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目眼星辰地盯着红谷与赫连彻。 “哎!我可不是公子派来的。”红谷妩媚道,“公子从不为人所难,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对,这是我们自己的主意。”赫连彻礼貌地道。 “这府中怎么会找不到呢?你是不是没有用心去寻,随便敷衍我来了。”弥生冲小厮道。 “奴才冤枉啊!” “嗯?”红谷眉眼一顿,“赫连彻,我们府中似是换了门牌不是?” “嗯,前天你们没回来之前,长仙让我换的,换成了【长仙居】的门牌,比以前的要大气不少。”赫连彻一本正经地道。 “你不早说!”红谷立即蹲下,将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扶起,“错了错了,与你无关。” 众人讶异,弥生只顺着道:“红谷姐姐让你起来,你便起来就是。” “错了,府上前天换了门牌,还请南王送至长仙居才是。”赫连彻礼貌道。 “啊,哈哈哈哈,原来是误会一场。”弥生爽朗一笑,“那我便亲自送去府上如何?” 纵然是嘴上这般说的随意,可心里确实迫不及待的想去。弥生碍不得君王的身份,想着能马上见到苏扶,整个人都不由地开心了许多。 当然,上迟也是。他跟着露出了难见的笑意,那笑有些僵硬,像是许久未开的铁树开了花一般,让人诧异又惊喜。 “臣,臣需要保护王上的安全,请王允许臣一同前去。”他低着头,眼里还是坚定的模样。 “自然是好的,只要你不怪我到处乱跑就好。”弥生嘴角一笑。 “臣,怎敢!” 赫连彻有些诧异,未曾想到弥生如此随意,半尴尬地看着红谷。他哪里想到这王若是去了,得是多大的排场。 长仙向来又不喜欢热闹。心里还是有些许介意的,只是红谷却悠然的一副模样,轻佻着眉眼,丢了方才泼皮的态度,妩媚撒开裙摆,轻轻走回。 “随便你!兰草送到就好。” 第七十八章 馋 妖物大举进攻,将胜之际,被苏扶用破风和长生诀反败为胜,妖怪全军覆灭。剩下的残喘之势,皆闻风而逃。 各家掌门收到消息都赶回了丁南,帮忙收拾着这残局。 先前妖物第一次的突袭还未有多久,便很快又遭受了第二次攻击。丁南已是岌岌可危,重整的心情也越发萧条。加上牺牲了许多修士,众人都沉浸在一片低压之中。 受伤的受伤,死去的死去。 不过幸好苏扶击退了妖物,众人都对他愈发崇拜,也有不少嫉妒的,都是背后偷偷地发着牢骚。 而此一战,长生诀便成了嫉妒之人口中的话柄。毕竟在各家仙门弟子眼中,长生诀是流合掌门自创的独门剑法。谁都以为,他绝不会轻易传给别人,更别说是一个外门弟子。 人人只看重规矩,以自己内心的认知当做规矩,觉得理所当然。突然这样的规矩被人打破,还打破地让重视规矩的人觉得颜面无存。 这样的不平衡不止在嫉妒的人心里愈发生根发芽,甚至在那些努力的人眼中都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可叶凌修知道,他的长生诀不是流合所授,而是苏古无寂掌门。 苏古无寂特意在法盟之前教授了苏扶比功法,想必同流合掌门少不了关系。又或许是想苏扶用此功法来打长修的脸面。 法盟之时,他施展长生诀还并未成熟。而且大多数弟子都从未见过,所以未曾怀疑,也未曾因此大肆宣扬。 而今,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使了这一剑法,崩天动地、威力无穷,任谁都知晓了他的所得。 叶凌修目光紧紧跟随着沉睡的苏扶,迟疑的双手纠结了一会儿,只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腿上。 他沉睡的模样一如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儒雅地躺着。起初叶凌修还以为,这必定是个性情犹豫、文绉绉的人。 从他醒来的第一刻,将自己点穴动弹不得的时候,叶凌修才惊叹,原来这是一个果断讲规矩的人物。 他想到此,嘴角不经轻轻地笑了。他这样的小动作,却全然被身后进来的人,捕捉在了眼里。 “凌修,师弟我来守。从昨晚到现在,你都一直待在这里,你休息一会儿吧。”苏北陌低眉道,迟迟未敢对着他的眼睛说话。 可明显,叶凌修才是更为慌张的那一个人。听到苏北陌的声音,他不安地立即站起了身来,还尴尬地转身挠了挠后颈。 “啊,是吗?这么快天亮了。哈哈哈哈……” 叶凌修立即移步往前,给苏北陌让了让位置,“你来看苏扶的吧,他还未曾醒过。” 苏北陌定色走近,拨开了半掩着的床帘,眉目深沉,忧思浅浅。而似乎更让她在意的,是身后迟迟未有要离开动作的叶凌修。 她眉眼下意识往后暼了暼,那双脚还在原处,纹丝不动。 她想起了昨夜看到的那个场面,他轻轻地吻着小师弟,一开始是手,已经让苏北陌尤感诧异。 那一秒有无数奇奇怪怪的解释,无数自我曲解从脑中一扫而过。她只当叶凌修是因为十分珍视,珍视一个这样的好朋友。 可下一秒的动作,却让苏北陌大彻大悟。他吻了他,吻的是唇…… 苏北陌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担心师弟的安危,反而是一丝犹若反抗的不相信。不相信他怎么会喜欢男人,然后她思索着,开始不停地寻找证据,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小师弟的,证据。 第一次的见面、他对小师弟特别的关心、后来几次捉妖时总是粘着小师弟…… 过往这些看似平淡的每一个小细节串联起来,原来就是原因。明明那么明显,就摆在眼前…… 昨夜一夜因收拾残局而处于忙碌之中,她却一直忍不住在回想。 她不是没有担忧过小师弟。 只是晚上得空之时,她来到门前,看见的却是叶凌修在房里给小师弟擦脸。 他那样一个爽朗不愿伺候于人的性格,平日里对待弟子们都总是调侃的模样,唯独那一刻,却变得格外细致认真。 认真到擦了一遍又一遍,连同苏扶的后颈,耳廓都一丝不苟。他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动作轻轻的,像是在临摹一副珍贵的图画。 从额心开始描摹,到小师弟的轮廓、眉眼、鼻子、双唇…… 仿佛闪现他亲吻小师弟的那一瞬间,一样相似。 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让他尴尬过一次了,怎么会再不知趣地打扰第二次。小师弟有人照顾了,他就那样呼吸匀称地躺着,看着也让她放心了。 所以她让了,没有打搅。可心里还是会有一丝苦,让那时远离的脚步不由地放慢,沉重。 “你若是想守着,那便守着吧。”苏北陌背对着,冰冷如平常。 叶凌修未做回答,只看着她利落转身,几步就要踏出了门槛。提到嗓子眼的那一口气忽地在此刻放心呼出。 “苏扶的衣物是你换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他才放松的状态又立刻紧绷起来。本未觉着帮苏扶换衣服一事有何不可,她这样一问,倒是让叶凌修想到了什么。 只觉得脸上猛的发烫,不好意思起来。舌头开始不听话地打结,只道:“啊?啊……是,是我……” “知道了。”她又干脆利落地抢过了话,却是站在原处不动,不知在等待什么。 直到半刻,她才转过身来,开口道:“你不许对他做过分之事。” 这一句话,像是被人戳中了小心思,明明白白袒露在眼前。因为确实,是对苏扶有所想法的。 他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免不了要将他全身都看个遍。只是,这第二次看,同第一次却大有所不同。 第一次只觉得他是个陌生人,虽带着愧疚,却也是几下就随意给他穿好了衣裳。 而第二次,自从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给他换衣服这件事,就变得格外让人在意。 更何况,是那样一具让女人馋入的身子。从里衣到外衣,他几乎是闭着眼操作的。害怕亵渎,不敢触碰。 “怎么会?哈哈哈……”叶凌修即刻反应回道。 “那便好。”苏北陌似乎有些尴尬,同一个男子讨论另一个男子的身体,确实让人觉得奇怪,她只得快速转过身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第七十九章 喜欢 过往这些看似平淡的每一个小细节串联起来,原来就是原因。明明那么明显,就摆在眼前…… 昨夜一夜因收拾残局而处于忙碌之中,她却一直忍不住在回想。 她不是没有担忧过小师弟。 只是晚上得空之时,她来到门前,看见的却是叶凌修在房里给小师弟擦脸。 他那样一个爽朗不愿伺候于人的性格,平日里对待弟子们都总是调侃的模样,唯独那一刻,却变得格外细致认真。 认真到擦了一遍又一遍,连同苏扶的后颈,耳廓都一丝不苟。他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动作轻轻的,像是在临摹一副珍贵的图画。 从额心开始描摹,到小师弟的轮廓、眉眼、鼻子、双唇…… 仿佛闪现他亲吻小师弟的那一瞬间,一样相似。 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让他尴尬过一次了,怎么会再不知趣地打扰第二次。小师弟有人照顾了,他就那样呼吸匀称地躺着,看着也让她放心了。 所以她让了,没有打搅。可心里还是会有一丝苦,让那时远离的脚步不由地放慢,沉重。 “你若是想守着,那便守着吧。”苏北陌背对着,冰冷如平常。 叶凌修未做回答,只看着她利落转身,几步就要踏出了门槛。提到嗓子眼的那一口气忽地在此刻放心呼出。 “苏扶的衣物是你换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他才放松的状态又立刻紧绷起来。本未觉着帮苏扶换衣服一事有何不可,她这样一问,倒是让叶凌修想到了什么。 只觉得脸上猛的发烫,不好意思起来。舌头开始不听话地打结,只道:“啊?啊……是,是我……” “知道了。”她又干脆利落地抢过了话,却是站在原处不动,不知在等待什么。 直到半刻,她才转过身来,开口道:“你不许对他做过分之事。” 这一句话,像是被人戳中了小心思,明明白白袒露在眼前。因为确实,是对苏扶有所想法的。 他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免不了要将他全身都看个遍。只是,这第二次看,同第一次却大有所不同。 第一次只觉得他是个陌生人,虽带着愧疚,却也是几下就随意给他穿好了衣裳。 而第二次,自从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给他换衣服这件事,就变得格外让人在意。 更何况,是那样一具让女人馋入的身子。从里衣到外衣,他几乎是闭着眼操作的。害怕亵渎,不敢触碰。 “怎么会?哈哈哈……”叶凌修即刻反应回道。 “那便好。”苏北陌似乎有些尴尬,同一个男子讨论另一个男子的身体,确实让人觉得奇怪,她只得快速转过身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你还要在这儿多久?” 屋内传来昏迷之人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声气,言语之中有责怪之意。 叶凌修哪里听得到他语中的意思,能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让他心花怒放,忘了所有的烦恼。 他急促走去,坐在床榻边上,双手抓住他的双肩就开始不停地摇晃:“你醒了?你总算醒了!你终于醒了!” “嘭!” 一个拥抱,将苏扶抱了一个满怀。吃紧的力气压的苏扶咳嗽了出来,“咳咳咳,好不容易醒来,却要死在你的手里了。” “对不起!”叶凌修赶紧抽开了身体,抬头看去。 苏扶的眼角笑着,脸色苍白,唇边还有些干裂。 叶凌修低垂下了眼眸,转而又认真抬眸,掩饰不住地心疼和自责让他红了眼眶。 “对不起……”他道。 这一句对不起,和上一句完全不一样。格外温柔、暧昧,像是要穿透人心一般的,不知是心疼还是自责的意味。 苏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这一切,就同他没什么关系,都是自己的决定。 他莫不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或是在责怪没有在关键帮到自己。 这样的想法,让苏扶下意识地想要安慰,他回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苏扶张开了双手,将欲让他看看自己的身体,表示自己已经完全好了,有力气了。可蓦然地,胸前的衣物却不合时宜地敞开了,敞开了个满怀。 他不知道,昨夜叶凌修将他衣裳换上之时,是闭着眼换的,慌忙之下,连衣带也忘了给他扣上。 这样一副春光乍泄的胸怀,削瘦的身体却有着结实的肉体,让两个人都尴尬起来。 而叶凌修,更是楞盯了两秒之长的时间,瞠目结舌之后,才低下了眸子。 他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想要不露痕迹地掩饰上下涌动的喉结,无奈却发出了吞咽的声音,馋饿暴露无遗。 室内安静,苏扶慌张绑起了衣带。手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互相打起架来。 叶凌修似乎想着帮忙,便又伸手而来道:“我帮你!” 可那该死的手直爽地伸在了半空中,却犹犹豫豫地徘徊着不敢靠近。他又看见了美好的肉体。 不安舔了舔唇,手还伸在半空,眼神闪烁于苏扶眸子和苏扶的胸前,来回摇摆,等待着那人的肯定。 “那这次定要帮我穿好了才是。”苏扶认真地道。 叶凌修快速地将他衣带系上,手乖乖放回了腿上。 只是,苏扶说“这次”!? 他莫不是知道了自己帮他换的衣服,若是以前知道了,他才不会觉得害羞。两个大男人,并没让他觉得有何不妥。 可这次,他知道了,却让叶凌修手足无措。 苏扶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觉得自己的话有所不妥,闭着唇,半天蠕动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开口? 怎么说? 难道要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醒了,只是忌惮他的吻,害怕面对他,所以才一直装睡。 难道要告诉他方才师姐同他的对话,自己都听到了? 听到了师姐问他,是谁帮自己换的衣物;听到了他回答说是他换的;听到了师姐叫他莫要对自己做过分的事…… 听到了他口中干脆爽落的“怎么会!” 这每一句,都不能说。更何况他最后的回答还是那么肯定,他说“怎么会!” 可若是“怎么会!”,那他在奔跑而来稳稳接住自己之时,落下在唇边的那个吻,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对好友之间珍爱的方式?难道是他情绪激动之下的表达方式?还是他不小心的动作? 想到这儿,就产生了一股莫名想要远离的心思,一股由衷的自我嘲笑,还有一抹对男人有多余心思的羞耻。 苏扶轻轻扶去了叶凌修的手,便道:“我自己弄好了。” “你……” 叶凌修似乎是有些苦恼,眼神带着深水,一眼望不到低,抬眸而对着:“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是什么意思? 第八十章 重生篇 嗜血 南国,长仙居。 你知道被控制的感觉吗? 内心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时刻等待着黑暗面的靠近。当你的脑子开始有了一丝邪恶的想法,它就会靠近,完整包裹住你肉球般跳动的心脏。 一点点用力挤压,让你整个喘不过气来,只有你听话,它才会透出一点缝隙,供你生存。 苏扶经常如此,自从赤尤死后,自从借助魔消灭一切以后。他就经常承受着这样的折磨,这其实是一种惩罚。 虽然他靠着自己的力量,寻找到了控制这魔的办法,也让生活终于归于平静。 可他万万没想到,体内的魔正一天天长大。而今天,在众人面前,暴露无疑。 它嗜血,本来是抵挡另一人才驱动了它,可驱动了之后,却收不回原本的模样。众人都吓得拔腿就跑,长仙居一片狼藉。世人又再次传起了那个传说。 他就持剑站着,对面是长仙。 奔跑的人群涌出屋外,迎门而进的几人大惊失色。 红谷抓过一个男子就问:“里面发生什么了?” 那男子还算淡定的,神智清晰,表达完整地道:“里面杀人了。” “什么?”弥生定色便欲往屋内走去,却被上迟一下拦住。 “你别去,我先进去探探。”上迟转身便进了门去,弥生哪里待的住,随后跟着脚步,一并进了去。 不进不知,这一进着实将人吓得不轻。遍地尸体,横死的模样极其狰狞。而红谷同赫连彻,正同苏扶打斗。 弥生讶于这样的场面,只看着上迟也持剑而去,同苏扶打斗了起来。而自己的不远处站着的正是长仙,她脸上的遮布已经掉落在脚下,而脸上仿佛是飞溅到的血渍。 三人纵使法力高强,却还是难以制服入魔的苏扶。几番打斗,也败下阵来。 所有人都累的失去了力气,红谷还被伤了好几道口子,直到苏扶的剑再次击来,朝着她的眉心那处,她才接着求生的意识,不停地往后躲了好几步。 可终是退无可退,穷途末路。 眼前的剑向眉心刺来,她的目光也只能聚集在剑锋处,眉眼惊恐万状。 “噌!” 一把长刀飞来,苏扶的剑也被掸起,连着旋转了好几圈,清脆一声入地。 “你没事吧!” 是流留,他挡在红谷身前,侧刀厉色看向苏扶,眼中还有一丝诧异。 “苏扶,你已经杀了叶凌修一次了。你还想作什么!”流留举刀而去。 可他那副急匆匆的模样,让红谷焦急,生怕他伤了公子,“他这是不受控了,并非他本意。不可伤了公子。” “公子?你对他倒是亲昵的很啊!”说罢,他一刀冷冽朝头砍去,大叫一声,“啊!” 苏扶未有表情,只是伸手唤来长剑,挡住了流留的破风。 两人好一番打斗,最后流留使出了长生诀,弥生剑见他刀气汹涌,聚集四方之气,几下跑去便挡在了苏扶面前。 其实苏扶本是可以抵挡几分或是让开的,弥生这样挡在他的面前却让场面一顿混乱起来。 流留落下的刀难以收势,见是弥生,便只得费力抵抗,往后好几个翻身,将刀收回了危险的态势。 弥生闭着眼,将睁未睁看见他刀口已不见,急忙转身朝朝苏扶看去,将他肩膀抓得极紧。 “苏扶,你还好吧。” “弥生,赶快离开,谁让你靠近他的。”流留道。 “伤人之事并非苏扶所为!是那北王秦仓。苏扶为救众人,才驱动了魔力。”长仙反应过来,才急道,她急急地向前走了几步,语气还是缓缓的,只是加快了速度。她拦在三人中间,就这样让人不可置信地解释着。 “你可不要为了护他而诓骗我。”流留调侃,转而正色,“他入魔后会做什么事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说的绝无半句假话。”长仙道。 说罢,流留才不得不收了刀,停在原处还不忘担心看着弥生,“徒弟,快回来。” 而苏扶,似是停住了打斗的态势。灵眸忽闪之间,深沉半醒地看着弥生,伸出手去,还轻轻抚摸了弥生的下巴。 “叶凌修!我不是故意的。”他道。 叶凌修? 他为什么又将自己认成了叶凌修?弥生好奇地看着他。方才师父说是他杀了叶凌修,这难道是他入魔的原因。 他又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弥生眼见着他说完这一句话便倒下,伸手就立即将他扶住,身后还响起师父一声声唤他回去的言语。 苏扶眉目清秀,脸廓线条流畅,明明是一副道气的模样,却让人难以相信他竟然是一个魔头。 弥生顾不得太多,便将苏扶一把抱起,冲着长仙只问:“有何救治他的办法?” “无法。”红谷于一旁行上而来,只道,“只能靠他自己,若是醒来魔还未退,那便只能栓着。” “往日里公子一直用法子控制着体内的魔气,一直也控制地很好。从未失手过,而如今,却是他自己放了这魔出来。该如何再次压制回去,这还得问公子自己。” 红谷说罢,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又自嘲一笑,“公子那么费心地掩藏自己,每每还要替我寻血肉,我真是没用。” 往日苏扶习得自控之法之后,第一想到的,便是教授红谷。让她也好好练习,不至于出去伤人的命,还被蒙在鼓里。 起初她以为得到了控制魔气的方法,后来她再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人之后。她才明白,方法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强大的心性。 苏扶大部分,都是靠自己的心性在控制这妖魔。而他却不自知,不自知自己花了那么强的忍耐力,抗击了这妖魔。 此后,他见这法子对红谷无用。便一直守着红谷,一旦她发作之时,就替她寻些山中野兽,供她使用。 自此,红谷便愈发离不开苏扶,做什么都帮衬着。还一直崇敬地唤他一声公子。 恩不可报,便做牛做马。 可苏扶对她确实极好的,从不使唤,还经常有什么都给她分些。还给她提供住处,供她如人类一般,平淡快乐地生活。 红谷看着长仙带路,弥生抱着公子进了屋内,才缓过神来,一路便跟了过去。 只是,却被身后的流留抓住了肩膀,她下意识地就出招打去。那人也不见躲,只是站着。 只是,拳头已经置胸口。还“嘭”地发出了声响,他却丝毫未退,停在原处。 耐不住胸口疼痛,一声闷哼,接着,他开了口:“你是又想要我命不成。” “贱人就是矫情”红谷回道。 第八十一章 矛盾 “嗯,我知道。我没有多想。”苏扶唇齿轻轻起合,拉开了被角便欲下床。 只是他却被叶凌修拦住了,还一副激动的样子,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扶道:“什么叫做你没有多想?我都亲了你了,你还把这当做毫无关系吗?” “连这都没能告诉你我喜欢你?还是,你对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他这样凭白一顿糊里糊涂慌忙解释的一股脑的和盘托出,让苏扶惊讶了起来。 他从话里那一字一句听出来的恳切,都是真的吗?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这眼前的人,怎么会有和他同样的心思。 男人和男人…… 可惊讶之余,却是说不出来的惊喜,还有释然。 “你若是讨厌,若是不喜欢,我走就是,你不必下床。”他转眼低垂的眼眸,字字冷冽就转了身。 突然的转变不知为何,苏扶内心急切,却又不知该如何叫住他,只被他快速离开的步子逼得不得,唇齿才急急开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凌修顿住了。 苏扶刚刚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再说下去,眼见着他又要走,才又气又急地道:“怎的明明是我受的委屈,偏偏是你这般生气。” “那我该如何?求着你喜欢我吗?”叶凌修追问。 苏扶平日里对旁人都好好的脾气在这一刻,被他气地是又急又恼,脱口而出道:“你究竟要我如何说,如何说你才能明白。我不要你走,我想让你留下来,现在是,以后也是,再远都是。” 叶凌修诧异,还未从上一个被拒绝的状况出来,就被重新拉入了漩涡之中,嘴角不受控地上扬起来,又细细地品味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一字一句都不放过,生怕错误会了一个字的意思。 终于分清了苏扶的意思是想要他留下,并且肯定了,他说的留下是长久的陪伴。 他便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内心,可还是转头再次确定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 苏扶灵眸直直看去,真是被这人的追问气的不行,“你这人真是,非要。” “嘭!” 他一个拥抱袭来,没说完的话停在嘴边,都失去了解释的必要。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懂了。”他一句接一句不停歇地回道,手上抱地更紧了。 纵然如此,苏扶也还是有所顾忌。沉浸在这个亲昵接触的时刻,也让他面对着内心的慌张。 男人和男人,在这样一个男女一家的盛世,简直就是妄谈。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反正从小生活在别人的言论里,他也早已习惯了。 可他却在乎,在乎叶凌修是否能承受,能承受异样的眼光。 白国,丁南山。 苏扶持剑站于人群之中,紫衣群群,整齐地站着。一旁就是丁南弟子,满脸肃目地站着,连平日里闲不住的低回也站地笔直,眼里满是沧桑之感。 当苏扶转眼向丁南队伍的最前面看去时,却不由地停住了目光,眸子温和,嘴角浅笑。 不知是他有所察觉,还是无意识的动作,他转过了头。盯上了自己的眸子,像是被人窥探到了心事,慌忙之下赶紧收了神。眸子自然地向正在说教的几个掌门看去,静心如初。 只是他不知,一旁炙热的目光未曾消失。嘴角还露出了一个成竹于胸的笑容。 苏扶仔细认真地听着,普一仙人一字一句地说完了以后将如何御敌如何治理妖物的政策之后,只见一旁的师父却缓缓走到了正中,同丁南普一仙人耳语了一句,就正色开始发言。 “各位……” 苏扶听得认真,师父说的都是一些普一仙人说过的事,可语气却格外凌厉直白。听得下面的弟子都是一阵不满,不情不愿地发着牢骚。 “凭什么她说这样就得这样?” “真是一个凶婆娘。” “不然哪里来的尼姑的外号呢?” “哈哈哈……” 苏扶听得清楚,上下都听得清楚,两边都听得透彻。发牢骚的大有人在,不论是左边的丁南一脉,还是右边的长修一门。 他虽有些气,却还是未做计较。毕竟这样的话,他早已听得多了。不是习惯了,而是不想去回应些什么。 一旦反击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这样来回的口舌之争之后,惹来的又是三门的不和,没必要,也不必要。 热衷于嚼舌根的人,总会得到相应的反触。这样心性的人,若是修仙,也不会有多大的成果,只能平时逞些口舌之能。 随他去吧,求个清净。自当不听不看不闻,装聋装傻充愣就是。 可有人如苏扶一般漠视,就会有人放在心上。待到忍不能忍的时候,就会发出不满,产生争论。 一如此刻,魔灵弟子之中早已有了些许骚动。而杨帆更是抬着头,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一旁正在出言不逊的几个长修弟子,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别理他们。”苏宁宁注意到了杨帆的愤怒,于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想要降降他的火气,让他开心些,可安慰之余,又觉得可气,顺势便也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小人就爱嚼舌根!” 在苏宁宁的言语下,他终于忍不住爆发。 “嘭!” 一记深重的拳头,打在长得人模狗样的长修弟子脸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两边弟子的大声训斥。 “你干什么!” “你这人有病吧!” “不就是说了两句,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 “一个小屁孩儿,回家叫妈妈好好教教你什么是教养才好出来见人。” 那几个人骂的厉害,却不曾动手,借着逼人的气势还引来了身旁更多弟子的帮助,一时成了受害的一方,好不委屈地捍卫自家的公道。 “你才没娘教!”杨帆又一顿拳头上去,开始揍个不停。 苏扶虽站的远,却也听到了动静,几下扒拉过众人,跟着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杨帆被魔灵师姐妹们拉扯着,而另一方被打的那个弟子也被人拉扯着。两人对骂,旁边人帮着一起骂。 接着,苏宁宁更是从旁一脚便欲踢去,飞的老高之际,苏扶赶紧将她拉回,挡在两门弟子之间阻挡着。 “你们这是作甚!”苏扶道,“师父还在上方讲话,师妹们闹闹就成了,师姐您怎么也跟着热闹。” “给我站好了!” 一旁传来一声男人磁声的震喝,长修的弟子闻声而震,纷纷都赶紧站好了些。只剩下那几个最先嚼舌根的弟子站在一旁,不甘地慢慢后退。 看来是有人看不惯了,才站了出来,加以管制。 而这人,正是流长吉。他远远而来,解决着矛盾。只因师父早已见下面一派混乱的模样,才派他前来。 而此刻,各家掌门都目光直视着这一点,表现出了朽木不可雕也,恨铁不成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