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大妖夫君》 第1章-这位公子,算命吗? 九州皇城,歌女婉转的歌声伴着晚风散开。 楼台上的歌女含羞带怯,悄悄打量着人群之中凭栏而立的美丽少年,然而这位美丽的少年似乎完全不知道歌声中的爱慕是因自己在此的缘故。 “九州皇城果然和书里说得一样的热闹。”这位书生打扮的美丽少年轻轻叹气,苏清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就是出来散散心,如何会迷了路。 苏清婉不在乎周围姑娘们的嬉笑声,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竟然看到了一位老熟人。 迷个路都能够遇到对方,看来是缘分了。 当楼台上的歌女一曲唱罢,人潮涌动之中,已经再也没有了那个美丽少年的身影。 苏清婉在小摊上随手买了一个狐狸面具戴上,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十六七岁出头的道士。 花灯明亮的光芒下,道士假意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胳膊一抬:“这位公子,算命吗?你我萍水相逢就是有缘,算命也不花费你太多的时间。” 苏清婉双手揣在藏青的袖袍中,停下脚步:“嗯?” 道士暗地里搓了搓手指,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轻咳了两嗓子:“小公子,我看你面色红润,命中含春,隐有吉兆,想来不日便会遇到贵人。你困扰多年的事情也能因此而解决。莫急,再加一两银子,我看看你的贵人是谁?” 苏清婉默默盯着道士,扔出一锭雪花银。 道士手指快速的一掐,指法与之前的玩闹明显不同,他突然脸色大变,拔腿就跑。 “道长,你跑什么?我还不知道贵人是谁呢?”苏清婉跑得很快,眨眼间就抓住了道士。 道士自然是不肯就此屈服的,两人一个想跑,一个想抓,到底是道士胜了一筹,可苏清婉却狠狠地朝着他的下三路来了一击。 道士嗷嗷叫着在地上打滚。 苏清婉很是淡定的抬脚踩着道士的腰,她顺手摘掉自己的面具丢在一旁,靠近了看着道士:“我知道贵人是谁。都说贵人多忘事,道长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的贵人不是道长还是谁?” 乌云此刻遮住了明亮的月色,夜风忽然变凉。 “天狗食月,天狗食月。这是有大妖孽要现世啊!” 道士不顾疼痛,疯疯癫癫的嚷嚷着。 苏清婉眉头都不带挑一下。 一只小土狗从两人身旁路过,特别凶残的汪汪叫了两声,便在一边的柳树旁开始刨坑。 苏清婉凉凉的开了口:“这可真是个大妖孽。” 道士闭眼装死。 “我听说宫内最近在扩招太监,不如我帮你报个名?”苏清婉看着道士,语调波澜不惊,却威胁之意满满,她的脚挪了挪,似乎有踩下去的架势。 道士打了鸡血一样睁眼,求饶道:“苏大公子,你何必跟我过不去呢?你说的那件事,我是真没办法啊。你也知道,我是个装神弄鬼混饭吃的,不是每个穿了道袍的人,都有真本事啊。放着好好的人生不去享受,你干什么非要琢磨妖界的事。” 苏清婉不为所动:“你能看到听到,为何我就不行?你和我一样都是凡人。” “你跟我不一样,我能看到能听到,这是天赐的机缘。你看不到了,听不到了,也是天命所限。”道士抓耳挠腮的劝道,“他养你成人,是你的命数。你义父不是动物化形的妖怪,他是集天地灵气而成的树精,这种精怪灵体最是纯净,你小时候能看到他,是因为你还没被世俗浸染。” “我不信什么天命,他是我义父,他养我成人,我还没来得及回报他,我甚至不知道他身体是否健康。”苏清婉道,“知恩不图报,非人子所为。” 道士说了半天也不见苏清婉有退却的心思,他道:“也罢,你我今日再次遇到,也是缘分。不过我是真没本事帮你,你想见你义父,就需要有人帮你通灵。能做到这点儿的,只能是大妖。” “九州皇城的大妖一共就那么几位,你想见,也要有门路。况且,没有任何事情是不用付出代价就有人帮你办到的。”道士头上的梨木簪歪了,他扶了扶,道,“和妖做交易,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你知道这么多,一定有门路。”苏清婉沉声道。 道士苦恼的盘腿坐在地上,思来想去间,不经意抬眸撞上了苏清婉的双眸。 苏清婉的眼睛很美,纯粹的如同一汪山间清泉,她本身的长相也不是勾人夺魄的那种类型,这让见到她的人会不自禁的对她产生一种好感。 此时这双眼睛带着一丝的渴求,道士皱眉,印象里,有一个人似乎也这样看着他,道士心一慌。他转头看向一旁刨坑的小土狗试图转移心思。 黑漆漆的影子聚集在小土狗的脚下,道士听着四周不属于人类的嘁嘁喳喳的声音,没忍住抱头叹气,自己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来这种地方。 “我记得你们修道之人最忌讳因果不断。”苏清婉蹲在道士身前,开口,“我帮过你,按理,你应当帮我一次,也算全了因果。我不怕和妖做交易,我怕我会因为自己的不坚定而悔恨终身。” 阴凉的风从道士耳边吹过,道士打了个激灵,他拿出一串风铃交给苏清婉:“这个月的十五,子时,你拿着它去皇城东边,届时东城会有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野……男人,他会给你引路。” 苏清婉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风铃,这风铃是白玉的材质,花边如鱼尾,如今夜风正吹拂着,可她手中的风铃虽在晃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清婉将风铃拿近了,凑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上面格外复杂的纹路,这一看,她就看出了构成花纹的,是一章乐谱。蝇头小字写在上面,苏清婉仔细辨认了一下,轻声念了出来:“乐斋?”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道士挥了挥拂尘,语气难得正经起来,“记得你的初衷是什么,达到目的就好。人类啊,本不该踏入妖界的土地。” 苏清婉回味着道士的话。 忽然道士朝着地上扔了颗圆溜溜的东西,烟雾四散,苏清婉只能看到道士落荒而逃的身影。 因为跑得太快,道士甚至摔了一个狗吃屎。 苏清婉呢喃道:“这么久也没个长进。怂包。” 她是不知道道士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无法体会道士的恐惧,苏清婉握紧了风铃,但有朝一日,她终归会看到另一个世界。 ------题外话------ 动动小手收藏一下,你喜欢的小可爱就不会走丢啦 第2章-初入乐斋 苏清婉站在桥头看着下方的流水,尽兴而归的人们手持各种各样的花灯笼自她身边走过,偶尔有一两个大胆的姑娘将绣了名字的娟帕丢在她身上,苏清婉也只是好生的将帕子收好。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回去?”接连问了好几个人,苏清婉还是迷失在偌大的九州皇城。 “嘿,清婉,可算找到你了。兮滕先生见你这么晚还不回去,让我们出来找你呢。” 苏清婉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呼喊声,她松了口气,总算不至于露宿街头,她回头,就看到与自己同住一个学舍的钱嘉仁和吴路遥。 “你们不是喝酒去了?”苏清婉问道。 钱嘉仁一听这话,立马倒起了苦水:“清婉,你看我就真的那么像是个女人吗?花楼的老鸨非不让我进去,她这是在侮辱我的长相吗?” 苏清婉看着钱嘉仁气鼓鼓的样子,老实说,她这位朋友或许真的应了嘉仁的字。 佳人佳人,面貌阴柔,颇为女气,个子也不算太高,比她还要矮上一些,经常会被认为是小姑娘。苏清婉道:“不,她只是在侮辱你的男儿自尊。” 钱嘉仁心里苦,明明苏清婉比他还像女人,怎么就没人质疑苏清婉的性别。他绞着手帕跟在苏清婉身后,一股悲伤在他心间流淌。 回到三人的学舍,钱嘉仁还没从打击里面缓过来,他在院子里唉声叹气许久,吼道:“以后谁再质疑老子的性别,老子就脱裤子给谁看!” “你这么做,只能证明你是个变态。”苏清婉毫不留情面的开口,“不早了,快洗洗歇了吧。” 苏清婉求学的无方学堂,汇聚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占地面广大,各种条件优渥。住宿上更是每三个学生都可以分到一个院落,而与她一同被分配在一个院落的,就是钱嘉仁和吴路遥。 “清婉,你是没遇到过被人当成女人求爱的事情。”钱嘉仁哼哼唧唧的说着,他愤怒的跺着脚,“你别高兴太久,估计有不少人等着和你袒露心迹。” 苏清婉并不在意钱嘉仁口无遮拦的话,直到隔天她听到了某个男性同窗的爱慕之语。苏清婉终于确信了钱嘉仁乌鸦嘴的本事高人一等。 隔壁钱嘉仁笑得肆无忌惮。 苏清婉黑着脸,侧过身:“我对男人没兴趣。” 对面的俏公子锲而不舍:“我对你的感情,就像是离了太阳的鲜花,没有了你,我就会枯萎。” 苏清婉冷漠的开口:“噢,那你枯萎吧。” 于是当吴路遥走进学堂内的时候,学堂内的钱嘉仁正一脸苦大仇深的揪着花瓣遍地撒,苏清婉在一旁拿着兮滕先生的戒尺监督他。 钱嘉仁撒到一半,又拿起扫帚打扫干净,连续几次,钱嘉仁倒是苦中作乐玩了起来。 钱嘉仁脸上的笑容天真又烂漫。 吴路遥:“……” 他到底结交了一个什么朋友? 晚上的时候,钱嘉仁特意从北城酒楼定了一桌饭席,准备为了自己白天的愚蠢行为向苏清婉赔礼道歉,然而等他去找苏清婉的的时候,他发现苏清婉的房门紧闭,显然是主人还未归来。 总该不会又迷路了。 钱嘉仁准备叫上吴路遥一起去找人。 “先生,您来找清婉啊,清婉她不在,我们刚准备去找她呢。”钱嘉仁一出自己的院门就遇到了兮滕。 兮滕最欣赏苏清婉这个学生,这两人私下的来往就要密切一些。钱嘉仁就以为这是兮滕又来找苏清婉。 兮滕笑容和煦,说道:“我来找你们,清婉今日有事外出,暂且不会回来了。” 这个时候的苏清婉,正拿着那一串银制的风铃行走在东城的街道上,道士让她来这里等接头人,她从月出十分就在这处徘徊,直到子时临近,街道上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她还是没遇到接头人。 苏清婉晃了晃手中并没有声音的风铃,小道士要是又忽悠她,下次见面,就直接阉掉他! 苏清婉如此想着,就见到一个提灯行走在街道上的男人,苏清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眼要瞎了。 无他,这个男人的穿着实在花哨。 大红大绿的外袍,在幽暗的灯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每一个配色,都让人不舒服到极点。 “苏清婉?”男人走到苏清婉面前,看着她手中的风铃,他微微挑眉,“听名字我还以为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公子哥。跟我来吧。” 临近了,衣服的配色苏清婉看得更清楚了。 苏清婉庆幸自己没吃多少晚饭,否则她就该吐了。 子时,野男人,说的就是这位了。 “我叫季景云,事情我都听道士说了。”季景云开了口,将苏清婉从晃神之中叫醒,“引路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别愣神,虽然我很漂亮。” 季景云朝着手中的灯笼吹了口气,灯笼就变成了一匹骏马,季景云拽着苏清婉上了马。 苏清婉在马上被颠簸的脑仁儿疼,胃里翻江倒海之际,苏清婉已经没有力气去质问季景云。 跑这么快做什么? 后面有狗追吗? 作为一只妖,就不能够让马匹走得平稳一些呢? 一刻钟后,季景云终于停了下来。 苏清婉抬头看着这处街道角落里的一处不起眼的店面,匾额上笔锋遒劲的两个大字表明了这处是做什么的店面,她眯着眼道:“乐斋。” 季景云轻车熟路地推开雕龙画凤的木门,回头示意苏清婉快点儿跟上来。 苏清婉见季景云走得蹑手蹑脚的,宛如做贼一样。乐斋里面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季景云走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一个凡人。 此时苏清婉手中的风铃忽然飘到了半空中,柔和的接近月光的光亮足以让人看清楚乐斋的每一个角落。乐斋像是经常有人打扫,并无灰尘。 苏清婉可以看到价值不菲的琉璃瓦上遍布盛开的紫藤萝的脚印,苏清婉打量着乐斋的装潢,那边季景云已经到达了庭院里冲着她招手。 第3章-你可以自学成才 庭院内姹紫嫣红却不按时令开放的鲜花在夜风下摇晃着,石子路通完中间的水池,池中莲叶随着水波晃动着,不时能看到水池往外翻的泡泡。 幽蓝的荧光缓慢的漂浮在庭院内,寂静的庭院透着一种诡异的美丽。甚至于夜风都比外面柔和。 苏清婉握紧了自己的手,这是自己的选择,本来她打着无论会遇到什么,她都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的念头,可乍一看这些非人力能够办到的景致,苏清婉性子再淡漠,也免不了慌乱。 季景云朝着风铃一招手,风铃落入他的手中,他将风铃悬挂在一处红木门前,道:“进去之后,保持安静,千万不要大声说话,不然,你就待不下去了。道士的一番好意,你可别浪费。” 苏清婉点头,她随着季景云走了进去。 屋内的灯烛不知被谁点亮,放眼看去,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乐器,似乎古往今来的所有乐器都聚集在此处,每一个都名贵的令人咋舌。 “这些都不重要,你来这边。”季景云走到排书架前,“通灵这事儿只有那位爷才能帮你,不过那位爷也挺不好惹。但是你可以自己学习乐谱,涤除体内的浊气,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苏清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学习乐谱?” “学我们妖界的乐谱。那位爷说过,乐符是有灵性的。你学会了它,就能够建立起与我们妖界的联系。虽然我保证不了你能够看到你义父,但是你完全可以将你想说的话谱成曲子演奏,自然就能够传递你想要表达的事情了。”季景云说道,“你义父自然也会用乐曲来回答你。” 苏清婉道:“我义父懂人类的音律。” 她从未听过自己身边有什么乐声响起过。 “人类的耳朵和我们妖精的耳朵听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季景云道,“况且,只有你打通了人类与妖界的这层隔阂,你才能够体会妖乐的深意。这里是那位爷的地盘,是界限最模糊的地方。” 季景云说完就轻手轻脚的翻找起来:“每一种妖都有不同的妖乐,你义父是柳树精一族,你只要学会这一族的乐谱就好了。” 苏清婉拿着一本装订的格外严密的乐谱道谢。 季景云颇为得意的昂起头,他敢打赌,他绝对是这东城最热心肠的一只妖。 苏清婉翻开乐谱,乐谱的密密麻麻的记录的很是详细,可这同样也是一整本的鬼画符。 苏清婉道:“这和我知道的乐符不一样。” 季景云尴尬的笑着:“毕竟是我们妖界的东西。这我也帮不了你,我不是树妖,不懂这些。” 苏清婉斜眼睨着拍着她肩头的季景云。 他好歹是一只妖,而她却是人类。 季景云干咳了两声,严肃地道:“公子哥,你可是道士送过来的人,我看你生得就是一幅聪明机智又伶俐的样子,我相信你可以自学成才的!” 苏清婉沉默的盯着他。 季景云铿锵有力的道:“公子哥,想开一点儿,不就是乐谱嘛,自力更生,你能行的!” 乐斋的光线忽然一暗,等到灯火燃起,自诩整个九州皇城东城最热心肠的妖的季景云已经跑了。 不多时,苏清婉就收到了一张来自季景云的纸条,上面的狗爬字花了她不少时间才辨认出来。 “你先学着,明天我带你回去。” 苏清婉望着手中乐谱,顿感自己任重而道远。 她从没有遇到过如此让她棘手的问题,哪怕当初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待产腹中的小婴儿,她都没有这般头疼过。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线圈连着线圈,互相独立又构成了相互交织的乐章,看得久了,苏清婉都开始怀疑人生。 她真的能够学会这些东西吗? 苏清婉往后翻了翻,幸而找到了有人提笔写下的批注,批注是人类的字迹。这让苏清婉有了一瞬间的喜悦,然后,苏清婉又陷入了自我否认里。 与店门牌匾上的草书一样的狂放不羁的字迹,看上去比乐谱还要令人眼晕,一页看过去,苏清婉眼前都是字与字的重影,她毫不怀疑再看下去自己就会眼瞎。苏清婉决定休息休息。 窗户被打开了,夜风徐徐吹刮,幽蓝的萤火落在苏清婉的指尖,又藏到苏清婉的发丝里。 倒是些有灵智的小东西,苏清婉眉眼弯弯的笑着。 庭院的水池内,荷叶掩映下,两双小眼睛偷偷的打量着这位百年来第一次踏足乐斋的小客人。 “真是个好看的少年郎,我想和他玩。” “我也想出去玩。” “不过主人还没有醒过来,出去玩万一吵醒了主人,我们是要被做成烤蛇的。” “没错,被拴在木棍上,烤得皮焦肉嫩。” “好无聊啊,嘤嘤嘤……” 苏清婉觉得窗户这里是个好地方,她干脆拿了乐谱站在窗户边,一边吹风,一边看着,她极力辨认着每一个潦草的字体:“段……九?” 书翻到下一页,似乎是批注的主人写乏了,字迹稍微清楚了一些,苏清婉柳眉轻蹙:“殷九。” 能在这种乐谱上留下字迹的,不太可能会是凡人。那么,这是某个妖怪的名字了。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妖怪叫这么奇怪的名字。”苏清婉喃喃低语,门外的风铃开始发出清脆的声音,细听下去,像是某一首不知名的乐曲。 荷叶下面的低语声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个少年郎好厉害。” “她她她从哪里知道的主人的名字?” “不知道,但是就是感觉她很厉害的样子。” “哇,今天是十五,有人在这里呼唤他,迎客铃又响了,老不死岂不是会被吵醒了。” “反正不是我们吵得,怕什么……嘤嘤嘤。” 苏清婉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的呼唤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低垂着双眸,眼中酝酿着繁杂的神色。 此时,季景云正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夜晚的东城街道纵马而驰,五彩斑斓的长袍在夜空格外耀眼。 第4章-妖界奇葩 一只纸鹤落在季景云肩头,季景云被扰了心神,立刻落下了一大截,他骂了一句,随后捏起纸鹤,凶残地开口道:“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没事莫挨老子,老子赛马输了,很暴躁。 “你怎么还有心思赛马?我问你,乐斋是不是进了生人?”从恨不得生吞了季景云的语气来判断,对方此时此刻的脾气比季景云还暴躁。 “我按规矩办事。她有迎客铃,那就是乐斋的客人。”季景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我总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何况她是道士送来的。” “可你不是乐斋的主人!”对方气急败坏地道,“吵醒了他,我们这些妖还要不要混了?好不容易才心静了那么百年的日子。你活够了,我还没活腻!” “十多年前的九州皇城的夺嫡之战都没能吵醒他,他睡得那么死,不过就是去了一个人类少年,撑破了天,也搞不出什么大事情啊。”季景云道。 “你忘了那位主儿睡觉的习惯了?今天可离着他入睡千年只差十来天,是他睡意最轻的时候。他要是自然醒还好,要是被吵醒的,你想想他的脾气,你就等着被做成烧烤送上他的餐桌吧!” “那就这么巧。”季景云话说的有几分心虚,“我看着那少年郎也是个安分的,应该吵不醒啊。” “朋友,抱有这种侥幸心理的你才叫可怕。我在北海有一处小庄园,你要是觉得自己在九州皇城混不下去了,就去那里躲一躲。” 季景云看着消失在指尖的纸鹤,他再也没有了赛马的兴致,季景云在夜风中打了个哆嗦:“绝对不会这么巧的,不会的。我运气还是很好的,道士给我算过的,还花了我五两银子。” 季景云回想着自己现在自由快活的日子,又想到了当初被使唤的死去活来暗无天日的过往,他撒腿就往乐斋跑,一缕色彩绚丽的轻烟飘进乐斋。 季景云特意感知了一下乐斋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气息,然后他发现一切和他走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年轻的客人依旧在认认真真的学习乐谱。 怎么都不像有事发生的样子。 就说那家伙杞人忧天。 季景云放下心,他蹲坐在门外。老不死要睡觉,天塌了都叫不醒。那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爷,苏清婉不过就是来了一个凡人,怎么会吵得醒呢? 根本就不可能嘛。 疯了小半个晚上的季景云犯了困,直接躺在外面的走廊上睡起觉来。天蒙蒙亮起的时候,苏清婉终于走出了房门,她伸着懒腰,没看脚下,一脚就踩在了睡成死狗样子的季景云身上。 “娘唉,我的腰。”季景云捂着嘴哀嚎一声,他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这脚再往下走,可就要了命了,“公子哥,你看着不胖,还挺重的呢。” 苏清婉刚到嘴边的歉意又咽回肚子里。 怎么就没一脚踩断了他的腰? 但是这是她的引路妖,她不能和季景云搞坏关系。这么想着,苏清婉就淡定了许多。 “走吧走吧,我带你去吃早点。东城有一家早点特别好吃,而价钱也很良心。”季景云道。 苏清婉不在乎季景云自来熟的搭着她的肩,她道:“季小哥,你知道殷九在哪里吗?我看着他在乐谱上写了批注,或许他能够帮我快点儿学会。”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里?”季景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就是殷……公子哥,你说啥?” 苏清婉没想到季景云是这种反应,她看着季景云着实是傻掉了,于是重复道:“殷九在哪儿?” 殷九在哪儿? 殷……九。 季景云张着嘴愣住。 造孽的,忘了乐谱上都有那位的批注了。 直呼那位爷的名讳,这是要他死啊,要死啊。 季景云想堵上苏清婉的嘴,但是他又不能对客人无礼。苏清婉意识到不寻常,也不知缘故。 庭院里幽蓝的荧光整齐的排列在半空中,连昨夜进来的时候所见的肆意生长的花朵都像是有人故意重新修剪栽种过一番。苏清婉顺着季景云的视线往天上看了看,月未落,日已升。 庭院内隐约有着不属于他们两个的声音。 季景云一个激灵清醒,他拽起苏清婉的胳膊,逃命似的一边跑一边道:“快走,我想起来了,那家客人很多,去晚了就赶不上热乎劲儿了。” 苏清婉被冷不丁的一拉拽,季景云脸上的慌乱有不曾掩饰,她怎么会看不出季景云的恐惧。 只是季景云不惜使用妖力也要快速的带她离开,苏清婉心中好奇,却也没问出口。 然而季景云只把她放在了卖早饭的小摊前付了钱就跑掉了,苏清婉独自走在回无方学堂的路上,手中还拿着因为事出突然而忘记归还的乐谱。 季景云语重心长的话依旧在她脑海里作响。 不要再进入乐斋。 季景云跑路跑到一半,突然响起来苏清婉不过是个凡人,而小摊儿离着无方学堂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中间甚至还要走过一片妖市。 季景云自谓是一个有良心的好妖怪,他本打算回去护送苏清婉一段路,只是他一靠近东城的地盘,属于那一位的威压立刻劈天盖地的朝他袭来。 苍天呀,老不死的醒了。 “小棠啊,你之前说的小庄园,能够借给我避避难嘛。”季景云抽着鼻子放出纸鹤,短短的一句话语调拐了七八个弯儿,吓得。 这位老不死,姓殷名九。 妖界永不凋零的一朵旷世名葩。 没有一只妖知道殷九有多大年纪,大家却都知道,殷九是个脾气古怪的谁都招惹不起的大佬。 昔日被老不死玩得快身残心残的大妖小妖不计其数,任谁见了老不死,哪怕心里直骂娘,面上也都要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九爷。 只是祸害妖界的老不死千年前不明原因的睡着了,雷打不动,就连家门口的战乱都没有惊醒了这位。据说在这位睡着前的一天,他还在九州皇城祸害了西城梨园的大小妖怪,双手往衣袖一揣,大有呼风唤雨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 隔天晚上,这位双眼一闭,一睡就睡到现在。 第5章-大妖醒来 千年光阴随风而过,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而这千年在殷九的一生里,也不过是眼一闭一睁,转瞬而已。是以殷九从他的杨木雕花床内醒过来的时候,殷九看着不曾改变的庭院内的景色,内心并没有多少的感慨,他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殷九巡视着自己的乐斋,门前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一样东西映入了他的眼睛,那是什么玩意儿?殷九一抬手,东西直接飞落在他的手中。 这是一支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造型新奇的玉笛。 殷九试来试去,也没办法让这支玉笛吹奏出完整的曲子,他失去了兴趣,随手丢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一觉醒来,看起来这世上又多了些好玩的。 殷九在乐斋内逛了一圈,他神情不虞,一抬袖,一块砚台就落入了庭院内的水池里。 水池里立刻发出了两声惨叫。 “娘唉,杀蛇啦!” “夭寿啦,要见不到今晚的月亮啦!” 殷九剑眉一挑,招手将楠木椅放在身前,提步坐了上去:“不,是杀猪。好好的蛇妖,学什么猪叫。” 水池里爬出两条一黑一白的小蛇,落地就化成了巴掌大的小童子,正嘤嘤嘤地抱在一起。 “阿阴,阿阳,你们过来。”殷九好整以暇的道。 趋于老不死的淫威,两个小童子迅速的撸起了袖子,冲进殷九的房间迅速取来一套衣服,动作麻利的给殷九更衣。 “哇啊!” 黑白小童子一左一右沿着袖子滑了下去,又被上面的刺绣挂住,吃力的动着自己的小短腿,扑腾间又抓住了殷九的几缕发丝。 殷九嘶了一口凉气。 黑白小童子似乎都能看到老不死头上正在冒黑烟。 完蛋啦! 松手,要掉到地上摔死。 抓着不松,要被老不死做成烤蛇。 就在黑白小童子正在进行心理斗争的时候,袖子承受不住重量,刺啦一声,断了。 殷九霍然起身,一手倒拎着一只小童子扔进了水池内:“连个衣服都换不好,淹死算了。” 在水里化成原型的两条小蛇咕嘟咕嘟吐着水泡。 “阿阴阿阳已经淹死了。” 殷九气笑了,他转头不再去看这两个让他糟心的小东西,他拿起新衣服,决定自己动手。然而手一扯动腰带,腰带也意外身亡。 “他大爷的,那个卖劣质衣料的狐狸精,下次再见,爷一定拔了他的狐狸毛!”老不死很生气。 水池里的水泡更多了,殷九愣是从咕嘟咕嘟的水泡声里面听到了某种嘲讽的意味。 殷九扫过水池的荷叶,黑白两条小蛇立刻钻进了水底,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特别的怂。 “藏什么藏,还不去再去拿一件过来!” 殷九有令,两只小童子又从水里跑了出来。 老不死这个时候每根儿头发丝都传递着主人很不爽的信息,他们可不想撞在火药上。 “找不到衣服,就把你们送到北城喂鸟去。”殷九凶巴巴地看着两只胖嘟嘟的小童子,对他们的装怂行为表示了深深地不耻。 “我们不要去北城的疯鸟那里啊。”黑白小童子嘤嘤嘤地哭,一边哭,一边抱上殷九的大腿。 殷九嫌弃的不得了,他模仿着小童子,睁着无辜的眼睛也开始嘤嘤嘤,如此臭不要脸的行为震惊了两只小童子,一觉醒来,老不死脸皮更厚了。 “还不滚去找衣服!”殷九非但不要脸,而且很会变脸,他臭着脸,将扒在他腿上的两只小童子扔到地上,“顺带知会还在喘气的那些,都过来见爷。” 黑白两只小童子圆润的滚开了。 是真的缩成球的那种。 滚到一半,忽然停了。 “咱们是不是……滚错方向了?” “嗯。” 真是太尴尬了。 清晨的九州皇城早市,一位身穿大黑云纹锦袍的男人拎着一只鸟笼子在还稍显冷清的街道上闲逛着,鸟笼子里装的却是两条小蛇。 “主人,皇城变化好大,他们竟然也学着鼠妖开始挖洞在地底里面放东西了。” “是啊是啊,刚才我还看到一家人的地底下放着一排尸体,你就说吓不吓妖!” “嘤嘤嘤,人类怎么变得这么凶残了。” “还是我们妖界好。” “而且这些街道修的都太多了,绕来绕去的多容易找不到回家的路……” 殷九朝着自家的两条小蛇投去了关爱傻子一样的视线,他敲敲笼子边,道:“你们说的那是人家的祠堂。没事总是瞎瞅什么东西?” 至于路多,这都不叫事儿。 “看到前边的医馆了没?我闻到了雄黄的味道,好久没喝雄黄酒了。”殷九故意说道。 这俩二货这么蠢,怎么就没被人类抓去泡药酒? 殷九的耳根子清净了。 两条小蛇乖巧的趴在笼子里面。 他们知道殷九是真的敢把他们送去泡药酒的。 虽然他们不害怕雄黄,但是雄黄的味道很难闻啊。 难闻到了闻一次吐三天的那种。 一路溜达到了妖市的地界,殷九找了处枝繁叶茂的柳树下,他将鸟笼子往树枝上一挂,同时一脚跺在了地面上。黑色的妖气在他指尖弥漫,转瞬间,妖气遮天蔽日,笼罩了这一方土地。 令两条小蛇熟悉至极的楠木椅凭空出现,殷九广袖一挥,已然落了座。这把椅子是江南的扶手椅,扇形的镂空牡丹纹椅背彰显着雍容大气。 这是昔日的殷九从天帝手中抢来的。 足见殷九对它的喜爱。 两条小蛇从高处看着殷九,只见殷九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壶清酒,他自斟自饮着,一如昔日。身为大妖的威压自他周身散发开来,那是对众妖而言的致命的诱惑。 随着一壶酒见底,遍布四面八方的妖气散开,原本初升的太阳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明亮的圆月,笼罩着妖市的结界已然张开。 “诸位这是在等爷给你们唱上一首小曲儿才愿意纡尊降贵的现个身了?”殷九将空酒壶和酒杯往天际抛去,随后他翘起二郎腿,嘴角勾起笑意。 此情此景,和当年殷九沉睡前一般无二。 第6章-这日子太难过了 四周的空气顿时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安静的氛围被逐渐增多的脚步声打破,妖气在此不断汇聚,最后又被殷九的妖气所压制。 最先来的是一位芝兰玉树的背着书篓的小书生。 紧随而来的是一个以帕掩面妩媚多姿的少女。 紧赶慢赶的出现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侠客。 往后看去,还有抱着一个奶娃娃的美貌妇人。 各色各样的身份的人逐渐汇聚在殷九的四周。 殷九眼皮一抬,一个响指落下,散开的妖气再次凝聚在一起,以破竹之势席卷了在场的众妖。 小书生的书篓被掀翻,少女的帕子被吹走,侠客丢下了手中的重剑,一个个妖灵精怪纷纷在殷九面前褪下了人皮,变成了本来的样貌。 “九爷,您总算醒了,我都想死您了!” “九爷你不在,我们东城可就像那没了头的龙,这下可好了,您醒了。咱们东城有底气了。” “九爷睡了一觉,妖力又是大涨啊,瞧瞧这结界,威武,霸气,十里八村都能感知到。” “恭喜九爷本事又上一层楼啊!” “……” 恭维声不断响起,但是每一只妖都格外的心虚。 谁愿意让这位祖宗醒过来?没有这位祖宗的日子,他们过得快活着呢!这祖宗怎么说醒就醒。 他们还要不要好好过日子了。 “小竹子,红牡丹,白鹿……这是狸猫?”殷九才不管这些妖心里怎么想,他看着眼前这个生面孔,这才觉得自己是睡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了。 “我是一只狐狸。”趴在地上的一小只毛色斑斓的狐狸解释道,“前些日子不小心掉进了染缸里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个鬼德行了。” 殷九看着浑身上下一点儿狐狸的样子都没有的小妖怪,啧了一声:“你这不是掉进了染缸里,你这是又从畜牲道轮回了一圈啊。” 什么样的染缸才能把一只狐狸弄成这德行? 这个世道变化这么快吗? 小竹子站在一旁,解释道:“他跑进了无方学堂的画堂里,祸害了兮滕先生的画料,先生故意罚的他。九爷……还记得兮滕先生吧。” 小狐狸悲愤的梳理着自己的毛,他当年还不能化形,千辛万苦从深山老林来到了据说最是繁华的九州皇城,却一时贪玩跑了进去,落得现在这个地步,鬼才知道兮滕先生会当个教书先生。 “为什么名噪一时的兮滕先生偏偏要教人类作画啊,我们妖界难道就没有他看得上的苗子了吗?”小狐狸挠了挠地面玩,留下几道抓痕。 殷九听到兮滕的名字,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当年那个小藤精如今也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了啊。 “一现出原形就要被当成狸猫,连以前相好的母狐狸都不好勾搭,爷还从来没活得这么憋屈过。”小狐狸说着说着,就暴起了粗口,污言满天飞。 殷九抬腿踹在小狐狸的屁股上,懒洋洋的开口:“小东西,你才活了几百年,就敢自称爷?” 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竹子不是第一次见到殷九,却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脾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无方学堂是怎么回事?”好在殷九没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纠结,他问起了无方学堂的事情,在他睡着前,这九州皇城可就只有一处皇家学堂。 被殷九踩在脚底下的小狐狸努力爬了出来,挥舞着前爪说道:“这个我知道。皇城夺嫡之战后,就有很多民间学堂兴起,无方学堂是兮滕先生建的。主要传授的就是琴棋书画四艺,画当然是兮滕先生自己教啦。兮滕先生是个好妖怪,要是能让我早点儿恢复原型,那就更好了。” “你这是在影射我不是好妖吗?”殷九眯起眼,果断选择封住了小狐狸的嘴,“你慢慢熬着吧。” 红牡丹见缝插针,抽抽搭搭的诉苦:“九爷,如今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我好端端的开个胭脂铺,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上门骂我是狐狸精。搞得我都卖不出去多少东西,店面都要租不起了。” “我本来想考个功名,当个小官混饭吃,可现在考功名还要看脸,我长得不出挑怎么了?” 白鹿看起来是最淡定的一只妖,他道:“人界妖界都不好混,不是谁都能像九爷您一样翻手为云覆手雨啊。想当年我们妖界何等辉煌……” “说到这儿,我到想起来了。怎么就你们来了?”殷九记忆里诸多熟悉的面孔都未出现。 “这些年九州皇城乱的很,最近几年才安稳下来。妖界也受了影响,妖族陨落了不少。”白鹿感慨道,“加上咱们这块儿您又睡着,没有个上得了台面的大妖撑着,东城的妖怪搬走了不少。这一来二去的,咱们东城剩下的熟人就没多少了。” 人类见的战争是常有的事情,殷九并没有很意外,但是如此广泛的影响到了妖族,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殷九唏嘘,这无疑是因为人界和妖界的界限越来越不清晰,妖族与人族融合太深。 妖族统治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人类终于是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宰。殷九眼睛望着远方,天地间稀薄的元气早就不可与昔年同日而语。 这可不是换一个皇帝的事情了。 妖会逐渐变少。 殷九回想起当年纵横四海时结识的友人。 两条小蛇在鸟笼子里面安安静静的看着沉默下来的主人,化成人形,也学着殷九思索。 殷九放出两个一黑衣一白衣的小童子,他戳着小童子的肚子,问道:“爷的那些旧识如今怎么样了?除了小藤精,剩下的还喘着气呢吧。” “除了南城那位在战乱中去了,其他两位都安好。”白鹿道,“九爷,南城那位葬在了玉虚山。” 旧友逝去绝对不是一件令妖开心的事情。 殷九心情沉闷,思忖片刻,道:“明日乐斋重新开张,白鹿,你接着回来干事吧。” 大张的结界散去,众妖纷纷化形,不乏有一种从鬼君的轮回楼里走了一圈的心有余悸。正打算找个顺路妖一起离开,殷九原本渐远的妖气又重新弥漫开来,胆子小的妖一个激动趴在了地上。 第7章-听名字像是个人 只见他们东城的老不死周身围绕着丝丝缕缕的妖气,墨发在妖气中肆意飞舞,俊朗的脸上神情狰狞:“刚才只想着了解外边的情况,忘了问你们了,季景云那个混账王八羔子滚到哪去了?” 小竹子忍不住加了一嘴:“九爷,季景云不是王八羔子,他是野鸡精。” 种类不能错。 红牡丹滴溜溜的转着眼珠,没道义的出卖了季景云,她赔笑:“九爷,听说他出去相亲去了。” “相亲去了?”殷九阴恻恻的笑着,“让那死小子用最快的速度回来,不然,我就拔光了他的毛!” 两条小蛇拍着尾巴:拔毛这个念头是过不去了。 “是是是,我们一定将您的话带到。”红牡丹一句话将所有妖拉下水,不能她一只妖扛。 属于大妖的妖气消失,下一瞬,殷九就回到了乐斋的庭院内。 黑白两个小童子在庭院蹦来蹦去。 殷九不去理会撒欢的两个小童子,身体一倒,坐在了楠木椅内,正欲闭眼之际,一只纸鹤飞来,纸鹤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 殷九任凭纸鹤落在他的肩头。 “殷九,转眼千年,我听无妖说及你已经醒来,心中甚为欢喜,望你能来此一聚。如今人世繁华,愿你能潇洒如昔年。故人,婉梨。” 柔和的话语在殷九耳边响起,依稀可以推想出说出这句话的主人性子有多么温婉。 殷九似乎被这真挚的话语打动,心境也平复了不少,不管过了多少年,婉梨的话都这么熨帖。 鬼君怎么就不学着一二。 就像人类会划分国家,妖也会划分领地。然而像殷九这样的大妖醒来,居住在九州皇城的各路大妖都会有所感应。果然,之后殷九又收到了来自不同大妖的问候,对比就会产生伤害。 殷九更想把季景云的鸡毛拔光了。 这没良心的小混蛋! 两个小童子疯了一样的打闹着,忽然殷九耳边响起了玉器碎裂的声音。两个小童子嘤嘤嘤地跑过来承认错误:“主人,那个奇怪的乐器碎掉了。” 殷九额上青筋直冒,这群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的小王八蛋,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无方学堂,苏清婉也格外的糟心。 本来以为让兮滕先生出马能够让钱嘉仁老实一晚上,可惜兮滕先生管的住钱嘉仁的人,却管不住钱嘉仁那颗热衷于八卦的心。 这不她刚一回到学舍,钱嘉仁就带着满腔八卦把她堵在院子里,追问她昨天到底是去干了些啥。 要说无方学院里面最被流言蜚语缠身的无非就是苏清婉。一是苏清婉容貌昳丽,二是因为苏清婉严谨自律的可怕。 他们这些男男女女的弟子经常夜不归宿干一些寻花问柳的风流韵事,苏清婉却宁愿在学舍里面一个人安静的作画。 苏清婉常说自己是个与风花雪月无缘的人。 这样的苏清婉竟然一夜未归,钱嘉仁心底的好奇泛滥成灾,自然是要找个机会刨根问底。 苏清婉找了个借口,钱嘉仁却一路追问她详情。一个借口就要用一百个借口圆回来,好不容易才让钱嘉仁歇了心思,袖中的乐谱又不小心掉了出来。这下子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钱嘉仁的行动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最是迅速,他捡起来翻看了半天,打死都不承认自己根本看不懂上面的狂草,这难道是清婉的新爱好? 幸好他翻到了字迹清楚的几页,钱嘉仁指着一处像是落款的地方,问道:“这是谁?” 吴路遥凭借着他书画兼修的才华好心解惑:“殷九。” “殷九?听名字像是个人。”钱嘉仁的心思再度活络起来,他朝着苏清婉眨眨眼,“我们认识这么久,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可没听过你提这个名字。老实交代,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去见这个殷九了?” 苏清婉并不想自己拆自己的台。 “快说嘛,你这么藏着掖着的,难不成对方是个绝世大美女?也不太对,要是个绝世大美女你没道理瞒着不说。”钱嘉仁觉得自己挖掘到了真相,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道,“清婉,殷九是个男人吧?” “我们也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不会歧视断袖的。”钱嘉仁哥俩好的搂着苏清婉的肩,“你一直都没个女人,我们早就想到你可能喜欢男人啦。” 苏清婉:“……” 这话槽点太多,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吐。 索性就由着钱嘉仁乱猜。 而苏清婉的沉默无疑就成了钱嘉仁眼中的默认。 “你喜欢男人的流言,就是因为钱嘉仁这样的存在,所以才会蔓延开。”吴路遥听不下去钱嘉仁的胡扯,他一直以为苏清婉脾气很好,实际上也是。 毕竟钱嘉仁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换作他听到钱嘉仁的言论,最不济也要先打残再说。 “什么叫我这样的?我怎么了?”钱嘉仁抡膀子。 吴路遥两步走到钱嘉仁面前,高出钱嘉仁一头来的他俯视着钱嘉仁,带着一身的不容置疑的霸气。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两个极端。 苏清婉将乐谱收好,不去看针尖麦芒的两个朋友,她看了看桌上所剩不多的宣纸,再度出门走了一趟。暂时性的选择放弃乐谱的事情。 熙熙攘攘的人潮里面,苏清婉因为有心事而无心关注其他,自然也就没看到街道转角处拎着鸟笼子走在路上东瞧瞧西看看的殷九。 殷九为了给两个小童子善后,不得已刚回去就又跑了出来,这东西他见都没见过,想要复原,也没有任何的思绪,只能出来找人替他解决疑惑。 “主人,胡知歌的店就在前面。” “都说狐狸精聪明,我们去问问他。” “是啊是啊。” 胡知歌就是被兮滕先生变成狸猫外表的狐狸精。 殷九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 大黑的长衫衣摆如泼墨一般拖曳在身后,衣摆上的暗纹繁杂而精致,那是九州皇城没有的款式。 二十岁出头的俊朗容貌,一副吊儿郎当的轻佻样子,怎么看都是哪家的年轻贵公子出门游玩。 谁也不知道隐藏在这幅年轻外壳下的其实是一个年岁无法用正常数字来明说的老不死的大妖。 第8章-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周围姑娘们凑在一起面色桃红的看着殷九。 “这位公子生得真好,想嫁。” “去你的,这就忘了你的清婉哥哥了?” “清婉哥哥都不理人家啊。” “这位公子就会理你了吗?”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唉,清婉哥哥呀。” “唉……” 殷九十分想知道他沉睡的千年时光里面,这些人类都经历了什么事。想当年,哪个姑娘家不都是养在深闺,别说在大街上凑在一起谈论男人,就算嘴里冒出来个男人的名字,都要被训斥的。 同时,殷九也对众人口中的苏清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当殷九这个疑问落在了胡知歌口中的时候,胡知歌自告奋勇的为殷九答疑解惑:“说起这苏清婉,这可是无方学堂的名人。兮滕先生名下最受宠的弟子无非就是她了。” 胡知歌是个商人,平时接触各行各业的人多了,知道的小道消息也就多,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个机会显摆自己的见多闻广,说起来没完没了。 “关键是这人不但有才情,长得也漂亮。听说家世也不错,目前还是个未婚嫁的。您看着如今未出嫁的九州皇城内的姑娘了没,这些姑娘十个有八个想嫁给她,剩下两个还是早有娃娃亲的。” 胡知歌说到起兴,正想搭在殷九肩上,就被殷九一脚踹到了一边,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鬼鬼祟祟的开了口:“不过我听人说啊,她至今没有婚嫁,是因为她喜欢男人。” 殷九的目光此时正好从一对男子身上掠过,这年头,断袖都断的这么的光明正大了吗?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苏清婉,这实在不是个男子该有的名字。”殷九的话语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掩盖,胡知歌没听清,也没去在意。 不远处的少女们登上了对面的茶楼,一些大胆火热的少女已经开始朝着殷九飞着媚眼。 一盏茶的时间,殷九就收到了不下十条绣了名字的帕子。这些帕子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对面茶楼的年轻的小姑娘。 托了殷九的福,对面的茶楼这一会儿得时间又赚了不少银子,茶楼的老板还免费送过来一壶泛着幽幽茶香的名贵的雨后新茶以示对殷九的感谢。 殷九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有点儿懵。 是他年纪太大跟不上变化了,还是人类变得太快了?他不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吗? “咱们九州皇城流行用绣了自己名字的娟帕表明心迹。女孩儿们要是遇到自己心仪的对象,就会送出娟帕。您别看她们现在这样,我敢打赌,她们身上还带着不下十条娟帕。”胡知歌赶紧解释。 殷九被女孩子们的叫喊声吵得头疼,妖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气从头上冒出,他对人类女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千年前,一时有些吃不消这种转变。 “九爷,其实这些日子男子手中也流行用娟帕做定情信物,我这里有不少新花型的帕子,您挑挑?”胡知歌抓紧一切机会推销自己卖的东西,“这价钱好商量,咱们七折六折都可以。” 殷九浪费了妖生中的一刻钟听完了胡知歌的瞎逼逼,又花费了半刻钟看了看所谓的帕子,然后殷老不死一脸人类的脑子变得奇奇怪怪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智障的神情看着胡知歌。 人类里面脑子有问题的不少,妖怪里面也挺多。 帕子这玩意儿不就是用来擦汗当装饰的吗?干什么非搞出这么多花样来?帕子能传递心意,还长嘴干什么?不对,她们也确实动嘴了。 胡知歌还在夸夸其谈他们的娟帕有多么的选材精良做工精细,极力的推荐着最昂贵的款式:“九爷,来一条吧,万一您哪天有了心上人又不好意思自己去表明心迹,这帕子正好派上用场啊。” “放屁!别说这世上没人配得上老子,就算老子看上了,也不需要这娘里娘气的玩意儿帮忙。”殷九拍桌,堂堂东城大妖,脾气也大得很。 只是他确实需要适应一段这变化太大的世界,帕子可以买了,也可以带着,擦汗还是可以的。 话都到了嘴边的,殷九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主人出来没带钱啊,没带钱。” 两条小蛇没管住嘴,拆了殷九的台。 殷九的手果断从袖中出来,他不是没有钱,活到现在,殷老不死收集的珍奇珠宝数不胜数,只是现在流通的,却不是以往的钱币。 当初发行这钱币的皇帝,早就埋进土里了。 “我喜欢这几条帕子。”此时殷九的厚脸皮就发挥出了优势来,他笑得和蔼可亲,就像邻家大哥哥。 作为叱咤妖界的老不死,赊账是不存在的,也是不可能的,哪怕打死对方都不能赊账的。 胡知歌想起来一流传在人类间的成语:笑里藏刀。 这无疑适用于现在的殷九。 “九爷,我刚才就是说着玩玩,您看得上眼,那是这几条帕子的福气,我哪儿能再收您的钱?我这就去给您打包好了送到乐斋。”胡知歌审时度势,立刻选择了一条能够让自己活下来的路。 “打扮的像个贵公子,连这点儿钱都舍不得出。”刚买了东西往外走的一小樵夫鄙视的看了殷九一眼,这些万恶的有钱人!有钱还爱占便宜。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殷九并没有生气,他叹道,“这些年轻人啊,早就把这先人的传统忘了。” 胡知歌及时刹住了准备扑过去抱住殷九大腿的脚步,并且对殷九的厚脸皮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没怎么见到这位大佬的妖力,倒是见识了大佬的厚脸皮。妖力是不是妖界第一他不好说,要是论起厚脸皮来,殷九排第二没妖能排第一。 “九爷,我去看看玉笛修得怎么样了,您自便。”胡知歌转头擦擦自己脸上的虚汗。 殷九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就像是欺压良民的恶霸。 “要不要报官?上头不是刚说了要让九州皇城变成路不拾遗的仙境,正严打恶行呢?” “穿得这么好,随便把身上的玉佩戒指之类的拿出来不就能抵了钱了?” “打个欠条也是好的呀,你们说他是不是故意不给钱?我看他似乎还挺高兴欺负小老板,说不定又是个喜欢玩弄清秀少年感情的衣冠禽兽……” 第9章-您看这个姻缘哨 净瞎扯,爷才不是兽妖! 殷九额前青筋直蹦达:“老子瞎了才看上他!” 两条小蛇瑟缩在一起看着发了脾气的老不死。 要说长得好看的妖,胡知歌确实排不上号。 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总觉得狐狸精就要长得好看,这是对妖的误解!妖和人类也没什么差别,每个族类都有好看的或是姿色平常的啊。 拿着修好的玉笛回来的胡知歌一脚踏入殷九周身三米的地方,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聋掉了,周遭是死一般的静寂。 所有的人都在交谈着,他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被剥夺了。 眼前的光线暗淡下来,抬头,又是一轮明月当空。 他看向周围的人,却发现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消失了。胡知歌搓了搓立起来的寒毛。 唯有殷九的声音不受任何影响的传来。 “玉笛修好了?” 胡歌知下意识的张嘴,声音却发不出来,他只得点头,将玉笛放在殷九的手中。 浓重的妖气下,他差点儿给殷九跪了。 这是殷九的领域结界。 他见过一些大妖的领域结界,但是没有一个领域结界会令他如此畏惧。 大妖,殷九。 一如传闻里那样,是个绝对不能招惹的老不死。 还好他听了红牡丹的警告没继续作死。 殷九把玩了一会儿玉笛,手指拨动了一下上面的装饰品一样的小圆珠,试了试音色。 “不错。”殷九满意了。 胡知歌蹿出了殷九的领域,他之前为什么想从这位祖宗的手里捞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吗? 再在殷九的领域里面待下去,他就该被打回原形了。原型现在那么丑,他才不想现行。 殷九凉凉的道:“回来,爷让你走了吗?” 胡知歌在自家伙计面前挺了挺腰板。 大丈夫能屈能伸。 扭头胡知歌谄媚的笑道:“九爷,您有什么吩咐?” 骨气是个什么东西? “把你们这里最新的乐器拿来。”殷九给出来的不是什么为难的吩咐,“有乐谱也一并拿来。” 胡知歌点头哈腰:“好好好,没问题。” 殷九对乐器的兴趣很大,什么乐器到了他的手里,都会被赋予不一样的灵气。 胡知歌在一旁介绍着,一个没忍住,又搞起了推销:“九爷,您看这个姻缘哨,这在达官贵人里面最流行,据说带上这个追求心仪人获得回应,并且最终成为眷侣的小夫妻有很多。” 怎么找个乐器都要听到这些情情爱爱的? 殷九刚有的好心情忽然就不见了。 “你是觉得我娶不到妻子吗?”殷九十分不爽的摸着蹲在地上的胡知歌的头,发丝间黑色的妖气缭绕,“你是在嘲讽我现在都还没个枕边人吗?” 妖界的大佬殷九,一心祸害妖界,无心谈情说爱。 胡知歌颤巍巍的飙出了两行热泪:“九爷,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没管住嘴。我是个经商的,看到容易赚钱的就想卖出去啊。” 殷九眯着眼拎起鸟笼子,起身撤掉了结界。 胡知歌心里一直都没个底儿,殷九离开了好一会儿了,他还惶惶不安,那位爷到底还生不生气? 为此,还特意去请教了红牡丹。 “九爷这摆明了不想和你计较,这事儿掀了篇可就别再提了。”红牡丹感叹了一会儿胡知歌作死的本事,接连两次去踩老不死的痛脚,勇士啊。 胡知歌连连点头,琢磨着选个良辰吉日将那些帕子送到殷九的乐斋,以供殷九擦汗当摆设。 不拔毛之恩,没齿难忘。 殷九外出的目的达到,闲逛着回了乐斋。 乐斋就在九州皇城的东城内,千年风雨改变了它周围的景象,只有乐斋还像当初一般。 在遍地都是酒楼茶馆的东城,唯有这一条街上,因为乐斋的影响,几乎都是涉及琴棋书画的店面。为这占地不小东城增加了不少的风雅。 殷九的踏足让乐斋门口的一排白玉材质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他将手中笼子抛出,笼子在空中化成一缕缕黑色的妖气,托着两个小童子落地。 黑白小童子落地撒丫子就上窜下跳。 在鸟笼子呆了那么久,可憋死个妖了。 乐斋一如既往的门庭冷落,两三天都不见一个人踏足。殷九也无心招揽客人,每日都无所事事的到处瞎逛,意图早日适应外界,到夜晚才归来。 苏清婉也因为被钱嘉仁盯得紧而没时间还书,有了空闲就和吴路遥呆在一起,以便于让吴路遥吴大才子能够随时解答她的疑惑。 她敢如此做,是因为她发现,除了她之外,别人根本看不到书上的乐谱。能入得了人眼的,只有那些批注。虽然乐谱本身也令人看不懂。 苏清婉没觉得自己去了一趟乐斋就能够通灵,她照旧看不到妖灵精怪,能解释她可以看到乐谱的疑惑的,就只有季景云,然而季景云不在。 可是乐谱还是要还的。 不是她的东西,她仅仅是借阅。 乐斋的主人回来之后要是见到少了东西,免不得要找上季景云。苏清婉并不想让季景云背锅。 悄悄的溜进去,放下乐谱就走总可以吧。 吴路遥忽然抬头看着外面的艳阳天,道:“清婉,你觉不觉得你这屋子过于凉快了。” “确实有点儿凉。或许是因为院子的树也长高了不少了,阳光差不多都被挡住了。”苏清婉沉迷于乐谱,吴路遥要是不说话,她都没留意温度。 “你们都在啊,昨天兮滕先生送来不少冰块,说天热了,让我分给大家。你俩都不在,我就自作主张放在你们各自的书房里面了。”钱嘉仁走进来,道,“别说,还真管用。这温度,就是不一样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里,苏清婉诸事不顺,简直就像被衰神附体,吴路遥和钱嘉仁都觉得奇怪不已。 “清婉,你最近是不是撞邪了?”钱嘉仁翻着特意从外面小摊上买回来的黄历,“这上面说这几日阴气重,邪祟容易出没。我准备去庙里求道平安符,要不要我替你们也带回来?据说特别灵验。” 第10章-遇妖 吴路遥打算和钱嘉仁一起去。 苏清婉这个受影响最深的反而留了下来。 夜里,钱嘉仁将平安符送到了苏清婉手中。 苏清婉将平安符放在枕头底下,盖上被子合眼睡觉。半夜里,苏清婉被冻醒了。 寒意遍布全身,似乎将她置身在了雪山内。 苏清婉翻了个身,寒意稍稍退下了些。像是有灵智的东西在作祟。苏清婉如此想着,继续装睡。顺带在心里将庙里骗香火钱的大和尚骂了一顿。 什么平安符,一点儿用都不管! 渐渐的,寒意又浓重了。 苏清婉牙齿都在不受控制的上下打颤,她想下去点燃灯烛,手脚又不听她的使唤。寒意如实质在周身游走,掀开了她的被子,翻开了她的枕头。 要被冻死了。 苏清婉痛苦的呻吟出声。 寒意莫名的就退散了。 体温恢复了正常,苏清婉的大脑也开始梳理思路。毫无意外,那寒意不是为了害她而来。这寒意更像是像在她这处寻找什么东西。 苏清婉的手腕不经意扫过床褥的一边,微鼓的床褥下,正放着那本乐谱。苏清婉翻开床褥,手指触碰到乐谱的那一刻,她差点儿被冻傻了。 那寒意,是为了这乐谱而来?有灵智,所以是妖怪?苏清婉能推断的就只有这些。 苏清婉下床,披上外衣走到了外面,她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两处书房,从打开的窗户处,她能看到钱嘉仁和吴路遥正在赶画明日的课业。 这两人看起来都没有受到影响。 苏清婉神情略微放松下来了。 隔天,苏清婉和兮滕先生请了假。之前她还会考虑多留这本乐谱几天,自从昨晚的事情发生后,她只想早早把这本乐谱还回去。妖怪的事是不可控的,她惜自己的命,也惜钱嘉仁和吴路遥的命。 苏清婉带着偷偷溜进去的念头来到乐斋的时候,这家神奇的乐斋的大门出乎意料的开着。 苏清婉的视线从乐斋的门口转向一整条街道,这里说不上繁华,也没有一处和乐斋一样门庭冷落,苏清婉听着乐斋传出来的风铃声,收回视线。 那晚带她进入乐斋的不是乐斋的主人,而是季景云,季景云的话里也隐隐约约透露出乐斋主人许久不曾出现的消息,如今乐斋的门打开,是不是说明,乐斋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这两天苏清婉有意无意的在东城打听过,东城里面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之前注意过这一家乐斋,就好像这家乐斋根本不存在一样。 难道是因为季景云所说的,这里是人界和妖界界限最为模糊的地方,所以容易被人类的眼忽视? 苏清婉心中有着无数个疑问,她掩下眸中沉思,带着此行的目的,踏入了乐斋的正门。 白日里的乐斋完全没有那天晚上来的时候的那般吓人,白玉风铃的声音好似流动的空谷幽泉,听起来就令人心旷神怡,感觉身心都被净化了。 入门就能看到一面象牙镶嵌的半透明的多扇折叠云母屏风。屏风以泼墨的山水画为底,大开大合的画风在如今的世道已经很是少见。 必然是先代名家的手笔。 苏清婉认出画风,却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她走入里面,开口问道:“请问,有人吗?” 乐斋内静悄悄的,连风吹过堂的声音都没有。 寂静的有些不正常的。 无人回应,苏清婉也没有随意走动,这是礼节。既然无法偷偷归还,至少要当面和主人道谢。 苏清婉趁机打量着那天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的乐斋。乐斋里面的格局要比从外面看到的大了许多,从一旁的架子上,苏清婉也看到了不少流行于如今九州皇城的人类之间的乐器和乐谱。 乐斋内不再是单纯的妖界乐谱。 身后无端响起了脚步声,苏清婉回眸,却不见人影。她的视线落在一旁桌子上只翻了一半的乐谱上。没记错的话,这里刚才还没有这乐谱。 谁摆在这里的? 苏清婉在屋内绕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任何人。她将目光锁定在了乐谱上面,上面七扭八拐的乐符她是一个都看不懂,这是妖怪的乐谱。 苏清婉无意再看下去。 屏风外面的风铃突然又响了起来,这次的风铃声急促且嘈杂,像是在弹奏着一曲混乱的乐章。 苏清婉准备将乐谱合上的手一顿,她的视野仿佛也随着风铃的声音开始混乱,一个个乐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跃出书页试图将她紧紧缠绕。 苏清婉失神片刻,立刻回过神来。 跑! 这是苏清婉此时唯一的念头。 然而黑色的乐符已经形成一条锁链,将她牢牢地控制住。视线变得清晰,苏清婉能看到缠绕在她身上的锁链一点点的被镀上金色,直至无人却迅速自己翻动起来的乐谱上再无一个乐符。 空白的乐谱陡然在她眼中放大,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将她拖入了其中。 金色的锁链纷纷粉碎成为乐符,重新回归到乐谱上。转瞬间,乐斋内又恢复了静寂。 阳光柔和的洒落在乐谱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清婉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终于睁开因为害怕而紧闭的双眼,她发现正在从高处往下降落,而且是一定会让自己的脸先着地的那种。 苏清婉紧张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她上辈子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穿越来到这个世界里,她也一直老老实实的不去干涉世界剧情的走向,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离着地面近了,苏清婉终于看清楚了白雾之下的景象。一片广袤的竹林,中间是一个几乎全被茉莉花覆盖的花圃,将开未开的茉莉花笔直的挺立着。 砖瓦筑起的高大墙壁围绕着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茉莉花圃的旁边,一座高台子依靠着假山而立。高台上男男女女或手持乐器弹奏,或咿咿呀呀的唱着婉转的曲儿。 “奴本将心比明月,奈何君心向沟渠。你竟学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今日,奴定要取你小命。” 第11章-好一对苦命的小鸳鸯 台上的歌姬唱的正是起劲,明晃晃的长剑对准了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小人,却迟迟不肯落下。 歌姬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一鼓作气持剑而起,却竹林传来的声音,扰乱了气氛。 苏清婉的眼睛被剑光晃了一下,来不及发出惊呼,整个人就落在了竹林内,奇异的是她毫发无伤,只是有点儿失重后的头晕。 苏清婉落地的前一瞬,分明看到了远处的一把紫竹伞。她往里面走着,发现茉莉花被种在了一片清澈的池水中,这非人间的景象。她眼前只有一条崎岖的小径。 紫竹伞的伞面上挡住了下面两人的容颜,此时紫竹伞上抬,持伞的赫然是化作人形的白鹿。白鹿侧了侧身子,走到了一旁接着撑伞,为坐在楠木椅上的人让出了视野。 苏清婉对此犹不知情,鹅卵石铺就的路十分光滑,她再小心也无用。 她落入了水中,而且水比她想象的要深。 殷九原本搭在楠木椅扶手上面的双手换了个姿势,他一手手肘撑着扶手支撑着下颚,一手转着一个青花瓷的小酒杯,兴致勃勃的看着苏清婉。 苏清婉探出头,伸手抹着脸上的水珠,她惊魂未定的时候,只听着殷九调侃道:“小东西,你这是想与谁上演一场鸳鸯戏水?” 苏清婉浑身都湿透了,水珠顺着额前碎发落在她的脸上,微风吹过,苏清婉不禁打了个冷颤。 殷九指尖聚拢起一丝妖气,将被破坏的花圃复原。 人类没有这本事。 苏清婉站在水中不上岸。 此刻,她已然意识到了这里的怪异。 从未见过的世界,素不相识的人亦或者妖。 岸上楠木椅内慵懒华贵的男人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苏清婉下意识的躲避着他的视线。 这男人的眼神过于危险,眉宇间都是笑意,可那瞳孔的颜色漆黑的不见个边际,像极了她刚才所见的漩涡,似乎一落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好像是想要把她从里到外研究个透彻,强烈的充满着好奇心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要不是她临来之前多少也有些心理准备,这会儿怕是要被吓得动都动不了。 苏清婉不懂什么是大妖的威压,但在这种几乎要直接看穿灵魂的视线里,也感受到了压迫感。 被压制气场的感觉并不好受。 苏清婉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对方不说话,她也不开口,一言不发地任由对方看了个够。 反正多看两眼她又不会短寿。 不多时,殷九翘起腿,目光转移,撤走了威压。 人类是不经折腾的。 苏清婉轻舒了一口气,暗自拍了拍胸口。 殷九冲着吹拉弹唱的一众小妖道:“爷让你们停了吗?唱下去啊!不就是多了个看客,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今天你们不剁了这货的爪子给爷当下酒菜,你们就自己洗干净跳锅里给爷下酒!” 苏清婉愕然听到了季景云的声音响起:“九爷饶命啊。不要剁掉我的爪子,再长出来要花好长时间啊。我认错,我有罪,放过我吧。” 苏清婉这才认真的打量着歌姬面前被五花大绑着的人,这不就是把她带进乐斋的季景云吗?九爷?这个听曲儿的男人,是殷九? 看这架势,殷九必然是乐斋的主人。 殷九如此行事,是因为季景云弄丢了乐谱吗? 季景云哭唧唧的讨饶,转头看到了苏清婉,一妖一人对视片刻,季景云跪了:“你怎么在这里?” 苏清婉刚想解释。 殷九翘着个二郎腿眯眼笑道:“好一对苦命的小鸳鸯。季景云你行啊,就你这花里胡哨的样子,竟然也勾搭上人类了。这千年之内没少学着怎么勾引人吧。学了这么久,总算带回来了个像样的。不过你怎么就找了个身材干巴巴的小丫头。” 怎么就找了身材干巴巴的小丫头。 身材干巴巴的小丫头。 小丫头。 这句话不断在众妖脑海里面回荡,其中尤以季景云反应最是激烈:“九爷,这不是我相好啊。我们不熟,您醒来那天晚上我才认识的她。” “九爷,你哪里看出来她是个女人啊。睡了千年,难道您睡迷糊了?她一个男人,要什么身材啊。”季景云扯开嗓子嗷嗷叫。 “不是相好她能来这里救你?”殷九掰着手腕,骨节发出咯吱的声响,“你是在质疑我?” “她真不是啊。”季景云趴在地上哭嚎,“还有,您嘴里那个不像样的,已经是前不知道多少任的相好。九爷,我现在看人的眼光可准了,我只喜欢美女,袖子可还好好的,没断啊。苏清婉她一看就是个男人啊,九爷。” 众妖的眼神都难免落在了苏清婉身上,老不死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苏清婉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子,腰以下的身体还在水里,察觉到众妖的视线,她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咬着下唇脸颊泛红。 殷九广袖一扬,竹叶就糊上了在场众妖的眼珠子:“你年纪还小。” 只是这句话并没有起到殷九所想要的安慰作用。 苏清婉抽了抽嘴角,努力告诫自己要淡定。至少殷九的举动是帮了她的。况且,骂人是不好的。 季景云还在声泪俱下的强调他只爱美女,并且他不是断袖的事实。无情的控诉殷九给他戴了一顶断袖帽子的可耻举动。 那边的殷九拧着眉看着高台上的小妖们,他的头发丝儿里都带着老子不爽的气息:“爷的酒都要烫好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下酒菜端上来?” 苏清婉一边爬上岸一边道:“请等一下。” “别吵,一会儿再处理你的事。”殷九将烫好的酒放在身前的四方龙首红木桌上,而后双手揣进袖中,寒声道,“给老子剁了他的爪子!” “不要。是我拜托他让我进来的,你……”苏清婉没被殷九的气场吓到说不出话来,倒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季景云就惨叫了起来。 第12章-这只妖根本不讲道理 苏清婉觉得季景云飞溅的血似乎都落在了她的衣角上,那厢有什么重物落下的声音。 苏清婉僵硬的转过身去看,只见季景云的四肢都被砍了下来,大约是因为疼痛的过了头,季景云背对着她弓着腰一颤一颤,连呻吟声都没有。 苏清婉感觉到害怕的同时,更多的依旧是愤怒,原本被殷九维护的感激之情也在这一瞬消散。 殷九观察着苏清婉的样子,这人有着一双很清澈的眼眸,原本不该踏入妖界这片光怪陆离的土地。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由此可见她的心性。 果然苏清婉义愤填膺,就在殷九等着苏清婉发作的时候,苏清婉却迟迟没有任何的举动。 殷九好奇:“你不打我?” 苏清婉老实的回答:“想打,但是打不过。” “那你就干看着季景云被当成下酒菜?”殷九转着眼眸,挑眉。 苏清婉道:“你和我不一样,我是人类,拿人类的是非对错去评判妖怪的事情,不合适。就算我阻止了,你也不会听。事后打你,也于事无补。” 殷九一针见血:“你说我不是人?” 苏清婉反问:“你是人吗?” 殷九一愣,还真不是。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他。 殷九重新打量了苏清婉一遍,看到这个场景还能如此泰然自若的和他斗嘴的人类可不多见。 啧,小姑娘胸不大,脾气到挺大。 苏清婉的确不服他对季景云的处置,见到季景云的惨样儿,却没有盲目的像他印象里面的那些人类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直接认怂求放过。 是他殷九的名号不够响了,还是人类的胆子都变大了?殷九考虑了片刻,觉得应该是第一个原因。好歹他也睡了近千年,外界是该忘了他了。 苏清婉心里并不平静,只是她不喜欢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如今面对一个轻而易举的就能够要了她的小命的大妖怪,露怯并不能让她脱险。 苏清婉习惯于在这种时候找一些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恐惧,她盯着地面,殷九却主动靠了过来。 墨黑的长袍撞入了苏清婉的眼底,苏清婉被上面用金银两线绣出来奇异的生物所吸引。这东西像是活的一般,在殷九的衣袍上瞪着眼看她。 苏清婉盯着它,殷九盯着苏清婉。 没过多久,苏清婉最先败下阵来,她提起勇气,道:“之前季景云说过他的手脚还能够花一段时间长回来,您能不能看在都是妖的份上饶了他的小命,我愿意帮着他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殷九和那个不知名的生物动作一致的歪头看着苏清婉,苏清婉抬头,正好看到殷九嘴角的坏笑。 殷九像在看奇葩一样的绕着苏清婉走了一圈,而后笑倒在楠木椅上:“哈哈哈哈哈我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类了,这个反应真是……” 苏清婉一度怀疑殷九会笑疯了。 殷九笑得捂着肚子,哪怕如此,那张脸也依旧不减半分俊朗,绣在衣服上的生物也在衣摆处滚到了殷九的袖口,和它的主人一起发疯。 苏清婉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够让殷九如此,此刻她神情略显茫然,甚至有一点儿懵。 持着紫竹伞的白鹿无奈的笑了笑,他指了指空无一物的高台,九爷就喜欢作妖,谁都拦不住。 苏清婉再次看了过去,那里哪有什么断手断脚。 此时苏清婉才明白自己是被捉弄了。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苏清婉心平气和的想着,自己又不能打殷九一顿。 殷九笑了好半天,他摆了摆手,撤掉了幻境,坐在楠木椅上双手交握,一副大佬的派头:“你愿意帮季景云弥补过错,你又不是他的小情人,也不是他的朋友。你干什么还要这么帮着他?” 苏清婉一个字都不说。 不要和这只妖讲道理,这只妖根本不讲道理。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压抑自己的脾气了。 “要说你也是耿直,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对季景云发火。”殷九换了个坐姿,跟没骨头一样倚在椅背上,“这么着急的承担责任做什么?帮他?我怎么不知道季景云人缘这么好。” 苏清婉抿唇。 这分明是在变着花样说她傻。 “只是这次确实也有你的一半原因。”殷九贱兮兮的笑了笑,眉眼弯弯,却总让人想打一顿。 苏清婉不断的给自己心理暗示,这是一只大妖,我是一个人类,我还要靠他通灵,我忍。 不动手,莫动口。 坚持住,苏清婉你可以的! “话说回来,你拿走的乐谱在哪里?”殷九不在会引起苏清婉暴怒的边缘继续试探,终于正经了一些,“乐斋里面的东西要是到了外界,会引起麻烦。” 苏清婉开口:“我昨夜遇到的事你都知道了?” “乐斋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的掌控内,那本乐谱自然也不会例外。”殷九道,“你想要通灵的事情我也知道。道士给你指了一条明路,你来这里是对的。他将迎客铃送给了你,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他果然是认识那个小道士的。苏清婉看着殷九年轻的脸,虽然知道这位在年龄上大出了她一轮不止,但是她内心实在生不起什么尊老的念头。 苏清婉顺着殷九的话说道:“我能留下来学习乐谱吗?上次带走乐谱纯属是意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的。乐谱我也带回来了。” 苏清婉一掏衣袖。 咦?乐谱呢? 翻遍了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苏清婉连一个乐符的影子都没看到。她确信自己是带着乐谱出门的,现在乐谱却没有了,苏清婉回眸看着来路。 难不成是丢在路上了? “虽然你有迎客铃,可以算作是乐斋的客人,但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交易。妖界不是什么和平安逸的地方,你要是没有足够的胆量和觉悟,我奉劝你不要请我帮你这个忙。”殷九道。 胆量,觉悟。 苏清婉想起江南的苏家大宅里面那湖畔伴水而生的柳树,幼时的她经常借着梯子攀爬到树干上,藏在茂密的枝叶里面等待娘亲前来寻找。 第13章-小客人你冷静,你打不过主人呀 柔软的枝条会结成一个宽松的网,容她在上面肆意的欢笑玩闹。有时她干脆直接坐在那个人的腿上,偷偷的观察着下面寻她的娘亲。那是除了娘亲的怀抱以外,最令她觉得心安的地方。 娘亲会带着好吃的糕点在湖畔铺上一张宽大的毯子,那人就会坐在树上一脸温和的看着她们。 娘亲去世后,那人偶尔还会招来其他的精怪陪伴她,令她的童年不至于孤单寂寞。精怪们讲述的奇幻的故事,不止一次勾起她对妖界的向往。 比如终年积雪覆盖的玉虚山上,大约埋葬着早已陨落的众神。 还有遨游在东边大海里面的鲲鹏,其实也没有人间传说中那么大。 那时候她渴望能够融入妖怪的世界,却也讨厌过。因为她的义父从来都不会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他无法离开那片湖畔,也没有人能够像她和娘亲一样看到他。 在别人眼中,她和那人的对话都是她的自言自语。听到那些恶意的揣度,她说了在如今看来一定会伤害到那人的话:我不想见到你了。 可是那人也只是站在树荫里面,对着她露出包容的,温柔的不可思议的笑容,一如一位慈祥的父亲,纵容着年幼的孩子无理取闹。 银白的发丝随着微风在空气中轻轻飘起,最后,苏清婉的回忆定格在了这一刻。 胆量,觉悟。 苏清婉耳畔又回想着殷九的话,她跑回竹林,寻找着乐谱。 她想见到他,想亲口对他表达自己的歉意,想亲眼看到他的容颜,想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原本被五花大绑的季景云悄无声息的蹲在殷九身边,忧心忡忡的看着荷池:“九爷,她还小呢。” 这么刺激一个年轻的人类,在他看来很不厚道。 可是殷老不死的举动又岂是他一句话就能够阻止得了的,殷九将双脚搭在桌子沿儿上:“滚一边蹲着去,别在这里妨碍我和小姑娘办事儿。” 季景云红着眼眶抱大腿:“九爷爷,您还气着呢?” 这回闹脾气怎么闹了这么久? 还哄不哄的好了。 “哼,要不是你,她一个人类小娃娃能够进来?我会被吵醒?”殷九用脚尖踢了踢季景云,“老子没你这样的孙子,滚远点儿。你们是怎么干活儿的?老子不是让你们把他的爪子剁了吗?” 站在一旁的白鹿苦笑着看向一旁有委屈又不敢说的众妖。就殷九这护犊子的性子,要是这群小妖真剁了季景云的爪子,殷九还不扒了他们皮。 这边季景云活像个哭丧的,竹林里的苏清婉也不好受。 搜寻无果。 苏清婉把方向转到了水中。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出来喘一会儿气,然后闭气,再潜下水寻找。 半刻钟,一刻钟,一个时辰。 苏清婉破水而出换气的时候,脸色白的活脱脱的就像是个水鬼。 季景云看得揪心,大妖殷九庭院里面的水池子,哪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浅。找一本乐谱,差不多就等于让苏清婉海底捞针了。 唉,这不是难为人嘛。 季景云忍不住想给苏清婉求情:“九爷。” “闭嘴。”殷九看着荷池内的苏清婉,他面容清冷,一壶清酒被他拎在手中,直接倒入嘴里,他隔了一会儿,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盏茶的时间说话就过去了,苏清婉依旧连个乐谱的影子都没找到。殷九不发话,就没人阻止她,苏清婉自身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殷九一壶酒见了底,一个响指,下一刻,苏清婉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乐斋内,庭院还是那个庭院,她还是在水中站着,还有打更声从外面传来。 这时候她才留意到天色已晚,月上中天。 化成人形的两条小蛇从水池里窜出来,直接滚到了苏清婉脚下,手掌大小的身形,依旧是一黑一白的穿着,两个小童子长得乖乖巧巧,看起来比殷九可爱多了,两人互相整理好衣服,朝着苏清婉鞠了一躬:“阿阴,阿阳,给您问好啦。” 苏清婉已经很淡定了,她想回应一下,结果只能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水里那么久,凉着了。 “夭寿啊,小客人着凉啦!” “人类的身体都好脆弱的,都怪主人让她泡了那么长时间的冷水啦。” 两个小童子表情是如出一撤的担心,转身就朝着对岸的阁楼喊道:“主人,小客人生病啦!打了好多的喷嚏,快要病死啦!” 病死啦! 啦! 苏清婉觉得妖怪对人类也有某些误解,比如现在,她不过是打了几个喷嚏,在这两个小妖怪看来,她就已经上升到了会因此而病死的地步了。 对面二楼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殷九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似乎因为出来的匆忙,衣领都没收拾好,白皙的胸膛露在外面,长长的发丝还不断的滴着水,显然是刚才还在沐浴。 “小客人打了好多喷嚏。” “有那么多。” 两个小童子连忙伸手在空中比划,示意真的有很多。 殷九走到栏杆旁,往下看了看,他的手中突然就多了一件长袍,眨眼间,长袍就披在了苏清婉身上,殷九吩咐两个小童子:“领着她去泡个澡。” 苏清婉见殷九转身要走,急忙喊道:“等一等,乐谱我还没有找到。” 殷九脚步一停,他再度看向下面的苏清婉,此刻苏清婉也看着殷九。 两人的头发都滴着水,不同的是,一个是因为刚洗了澡,一个是因为在荷池泡久了。 苏清婉的脸色还是没有缓上来,嘴唇几乎没了血色,那双清眸似乎因为泡足了水的缘故而变得格外明亮,看着柔弱,却透着骨子里的执拗。 殷九忽而笑了,清朗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在荷池里找不到乐谱,这可真是愁死个人。没关系,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因为乐谱在架子上摆着呀。” “小客人你冷静。” “你打不过主人呀。” 两个小童子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苏清婉劝道。 第14章-做我的侍女,够格了 哪怕深知殷九的脾性,两个小童子也免不住腹诽。 主人实在是太贱了,太贱了。 没有人能在这一方面超越主人的。 她打不过他的,苏清婉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保持微笑的问道:“能带我去沐浴吗?” 人生还是很美好的,不能活得那么暴躁。 小半个时辰后,苏清婉十分尴尬的穿着一身明显不符合她身形的宽大衣袍出来。 衣服湿透了,也脏了,自然不能再接着穿。可是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的衣服能借给她。只能换上了殷九的衣服。根据她的目测,殷九至少有一米九的身高,她不过才一七八,衣服当然合适不了。 让她觉得尴尬的却不是身高问题。 两个小童子送到她面前的是一件乳白色的里衣,外面搭了一件艳红的长袍,上面不知为何绣满了金丝银线勾勒的怒放的红月季,多得是风骚。 苏清婉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穿过色彩这么扎眼的衣服,内心纠结无比,却不好意思麻烦对方换一件,毕竟两个小童子抬着衣服过来不容易。 苏清婉心中的拒绝是两个小童子不能体会到的,他们一左一右拉着苏清婉的衣袖催着苏清婉快走:“换好衣服啦,去找主人吧。” 苏清婉低估了两个小童子的力气,差点儿被他们拽掉了衣服,她不得不亲自提着拖到地面上去的衣摆,跟在两个小童子身后快步走着。 两个小童子走到二楼走廊尽头就停住了脚步,转头朝着苏清婉说道:“主人在里面等着你呐。” 说完了就手牵手跑掉了。 苏清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喘息,收拾了一番不太得体的衣服,做了个深呼吸才打算敲门。 木门却自动打开了。 苏清婉走了进去,入眼的就是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乐器,角落内还有一层楼梯,苏清婉在底下一层没有见到殷九,顺势就走了上去。 楼上偌大的空间里都是各种各样的乐谱,苏清婉想起来这就是自己当初和季景云来到的地方。看起来,这里才是名副其实的乐斋。 苏清婉开口:“请问,有人在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寂。 或许是殷九还没有来这里。苏清婉等的无聊,就慢慢的穿梭在一个个放满了乐谱的木架中。她看着天书一样的乐谱名字,初次接触到妖界乐谱的那一份新鲜感和好奇心再次涌动上来。 妖界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当殷九走进来的时候,殷九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站在木架中间的走廊上的苏清婉。 在一片素雅的乐斋内,苏清婉一身艳丽的长袍伫立其中,想让人不发现都难。难得的是苏清婉能完全驾驭的了这份艳丽,除了身形不太合适。 姿容昳丽的少女亭亭玉立,长发如云瀑披落,于繁花中臻首,这本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 少女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木架上露出来的一排又一排的乐谱名,她没有随意乱动任何一本乐谱,仅仅是在用自己的眼睛看着。 未干彻底的发丝悄悄凝出了水珠,无声无息的从发丝上滑落进了白嫩嫩的脖颈上,又接着向下,直至被繁花淹没了踪迹。 殷九终于意识到,这位女扮男装引得无数九州皇城闺阁女子春心萌动的小东西,确实是很好看的,而殷九从不吝啬表现自己的喜爱,好看的人总是可以有优待:“做我的侍女,够格了。” 看得起兴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充满着磁性的男人的声音,苏清婉一愣,这声音,不是殷九嘛。她连忙抬头转身,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殷九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我在你旁边呢。” 苏清婉又转了一圈,这才看到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殷九,刚才她太过于慌乱,现在心脏还在噗通乱跳,以至于忽视了这么一个喘着气的妖。 两人隔着不过一米的距离,殷九可以明显的看到苏清婉每一个细微的小表情,他轻笑了一声,这个人类小姑娘其实也没有那么性子冷淡。 殷九往前走了两步,双臂撑在木架上,低头看着被他圈在身下的苏清婉,道:“小姑娘,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条路,放弃你那大胆的想法,离开这里,我保证你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第二条路,你留下来,跟我学妖界的乐谱。但是你要留下来,就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我可以接着留下来?”苏清婉眼睛亮了亮,能留下来,一切好说,联想到刚才殷九没头没尾的那句轻叹,她道,“你的侍女需要做什么?” 殷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给我温酒,给我做饭,陪我出门,帮我照顾乐斋的生意……” 想尽快的了解现在的人界,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养一个人类放在身边。有问题,随时可以问。 妖界的大佬殷九如是作想。 在苏清婉听起来,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了交易。 无方学堂的课业安排的并不是很紧张。苏清婉如此爽快地应下,也是出于这一番考虑。 她可以找出大把时间呆在乐斋。 在苏清婉看来,无方学堂有些类似她之前世界的大学,或许是因为昔日作者生活就是如此,所以成就了笔下一个特立独行的学堂。 没错,苏清婉穿进了一本书里。 在这本书里,她现在的身份一不是女主,二不是女配,而是一个与原故事完全搭不着边际的人。她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小时候听小妖怪提起了女主的名字,细问之下,才确定了这一事实。 这种情况下,远离男女主才是正确的。 她并不想成为炮灰大军中的一员。 苏清婉和兮滕先生告了假,牵马走出学堂大门的时候,殷九已经双手揣在袖中等了她许久。 学堂的女弟子惊愕的发现,她们无方学堂的天之骄子主动朝着一大早站在外面,明显是在等人的谜之美男子走了过去。 苏清婉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她完全不知道,这一幕让多少少女心碎了。 第15章-总也没一个能比得上九爷您的风姿 苏清婉问道:“今天想去做什么?” 殷九说道:“先去买衣服,我的衣服太少了。” 而且都是旧款式,作为大佬,这一点是不能忍的。 精神暂且不提,物质上一定要跟上。 苏清婉没什么意见,牵着马跟在殷九身旁。 殷九走了不远就停下来:“我们明明有马,为什么要走着过去?” “因为你没有牵马。”苏清婉没什么诚意的道,“我骑着马走,你岂不是会很尴尬。” 殷九发誓苏清婉只是不愿意和他共乘一匹马。 这小姑娘还敢嫌弃他?一点儿侍女的自觉都没有。这出趟门,她架子大的比他还像主子。 这还得了,一定要教育才行。 远处做出西子捧心状的少女们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的梦中好夫君被谜之美男子抱上马,骏马托着两人一骑绝尘,迎着朝阳,活生生的像私奔。 老不死用交易威胁,苏清婉不得不屈于淫威。 殷九身材高大,他坐在苏清婉身后,以一种近乎于拥抱的姿势驾马而驰,马匹颠簸,殷九的吐息时不时就落在苏清婉的耳边或是发旋。 殷九似乎还嫌马匹跑得慢,一路加速往前冲。 下坡的时候,殷九松了缰绳刻意放纵着骏马冲刺,他舒服的大笑着,低头,被颠簸的脸色发红的苏清婉却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衣袖。 苏清婉故作平静的开口:“你想摔死我吗?” “怕什么,爷还能让你掉下去?”殷九高扬着眉梢,他一手搂住苏清婉,“人类就是胆子小。” 苏清婉抬起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他。 殷九此妖,剑眉星目,生得极好。 苏清婉提意见:“力道太大了,难受。” “啧,要求还挺多。麻烦。”殷九说着话放松了力道。 苏清婉见此也闭了嘴。 路上遇到的姑娘纷纷瞪大了眼看着她。 “你想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啊。”到了一处僻静的地儿,殷九放慢了骏马的速度。 “不想。” 大妖的侍女苏清婉单方面结束了话题。 往前走,通行的木桥似乎断了,苏清婉怕马不受控,一拉缰绳,来了一个紧急停马。 殷九没料到苏清婉会有这番举动,他身体往前一倾,差点儿被甩到河对岸去。 一口气刚顺过来,殷九还没和苏清婉算账,苏清婉就跳下马一脸冷淡的开口:“吓死我了。” 骗鬼呢!你这是害怕的样子? 殷九也跳下了马,对着苏清婉伸手:“回来。” 苏清婉摇摇头,顺带后退了三步。 “回来。” “我不。” “……” 这场幼稚的游戏一直进行到了一位路过的孩子点破。两个人都这么大了,还玩这样的游戏。 殷九一个鬼脸吓跑了小孩子。 苏清婉很是淡定的牵着马往前走,谁也没说老不死就不能拥有一颗童心了不是? “拐弯拐弯,我们不过河。”殷九连忙喊道。 苏清婉依言拐了弯,走了片刻,就看到了巷子深出的一家小店,这家店名唤冬娘衣坊。 这家店只有一只妖在操持,那就是出来迎接客人的中年男子,除此,再无别人。 衣坊老板看到苏清婉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很是真心实意,只不过等到殷九走过来,衣坊老板得体的微笑一瞬间垮掉,惊悚的样子活像白日见鬼。 苏清婉看着老板恨不得殷九赶紧走,又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接待殷九的样子,默默在心里给老板点蜡。殷九是不会很快就离开的,死都不会。 老板完全放任殷九自挑自选。 “你这儿镇店的该不会就只有这些吧。”殷九看了半天没看到一件顺眼的,人类的眼光都怎么了? “呦,哪儿能啊,九爷,您往里面请。”老板引着殷九往里走,“九爷,我就实话说了。您看您睡了快千年,那么多人啊妖啊在我这里买了衣服,总也没一个能比得上九爷您的风姿。” 苏清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又是一个被殷九压迫的妖。 “当年您在这九州皇城叱咤风云,那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这些小辈儿啊,连您的一半都比不上。”老板继续拍着马屁,毕恭毕敬。 “行了。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力到见长。”殷九无心回忆往日的辉煌,“千年过去了,你这屋里还挂着她的画像,你打算死磕在那女人身上了?” 老板挠着头,傻愣愣的笑。 “小公子,有相中的款式,我给你做新的。” 苏清婉再次得到了老板的关照。 “那是我的人。”殷九看了看苏清婉,“是个小姑娘。你这里摆的款式都不适合她。” 殷九转头挑衣服的功夫,老板的小眼神不断的瞟着苏清婉:小兄弟,我知道你是个男人。那老不死只是为了剩下一笔开销而已。我懂。 苏清婉:“……” 行吧,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胸小。 自己的锅,自己背。 殷九挑衣服很快,他选好了样式,让老板量了尺寸,付了定金就带着苏清婉出了门。 白鹿昨天刚拿了一件名画卖了钱,殷九荷包很富裕。听说东城有一处销金窟,他决定去看看。 苏清婉并没有权利阻止。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花的不是她的钱。 殷九走在街道上,街道两边林林总总的小摊看得他眼花缭乱,多得是他叫不上来名字的。 苏清婉跟在殷九身后,她一身烟青色长袍远不及殷九身上那边墨黑的锦袍来得令人觉得华贵,但是细看下去,上面遍布层层暗纹,懂行的都能看出那是江南有名的衣坊做出来的衣服。 且价值不菲。 殷九走着走着就要小停一会儿摆弄摆弄小摊上的东西,看到他自己感兴趣的,他也会买下来。贵的亦或是廉价的,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苏清婉还意外的发现,这位纵横妖界的大佬很会杀价。殷九并不像大多数纨绔子弟,看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蹲在小摊前和对方为了三个铜板大侃特侃,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视金钱如粪土,似乎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第16章-她是不是给自己挖坑了 “喂,走快点儿,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殷九在前方招呼苏清婉。 苏清婉看着自己手中的缰绳,又看了看马上驮着的殷九买下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眉头一抽一抽的跳着,敢情殷九不用管。 “那边是卖什么的?”殷九突然发现了一家很是热闹的店铺,他不等苏清婉跟上来,就凑了过去。 苏清婉原本没怎么在乎一惊一乍的殷九,直到她眼角余光扫到殷九进入的店铺。 嗯,是脂粉店。 苏清婉牵着马,实在不好进去阻拦殷九,眼睁睁看着殷九吓跑了一群买胭脂的小姑娘。 紧接着美貌如花的老板娘就趴在门框上泪眼婆娑的试图唤回跑掉的客人,然无果。 殷九从店内走出来:“哭什么哭,你妆花了。” 苏清婉以为老板娘会打他,其实并没有。 殷九的一句话,老板娘立刻收起哭脸,急着回去补妆了。完全没有老板娘动手的机会。 苏清婉连忙拽着殷九走了。 “刚才开店的老板娘是红牡丹,你以后要是用得到脂粉,就来她这里买。”殷九说着话忽然皱起了眉,风中一股刺鼻的臭味直接顶到他脑门上。 苏清婉回眸,无比准确的寻找到了这股臭味的源头——一家正在卖螺狮粉的小摊。 殷九看到许多人去吃,他惊讶的张大了嘴,而后终于想起来这股味道经常出现的地方,殷九斟酌了一下,问道:“他们是在煮屎吃吗?” 屎壳郎推的屎都没这么臭啊。 苏清婉默默放开拽着殷九袖子的手,留下殷九被螺蛳粉的爱好者们用眼神谴责。 殷九果断拒绝了小摊老板热情的邀请。 苏清婉带着殷九走过去,让殷九看清楚了锅里面煮的东西:“这是一种小吃,最近刚流行起来。” 殷九:“……” 人类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刁钻了。 想当年他尝试了臭豆腐,咽下了大榴莲,今日竟然被一碗螺蛳粉的味道搞得胃不舒服。 苏清婉问:“能给他一碗不加螺狮的螺蛳粉吗?” 这两人其实是过来砸场子的吧。小摊老板想着。 殷九在小摊前站了一会儿便干呕起来,苏清婉特意买了酸酸甜甜的山楂糕,放到了殷九手里。 殷九吃着山楂糕,指着前边的一个小摊:“那边是买什么的?” 苏清婉淡定的开口:“爆浆臭豆腐。” 殷九又吃了一口山楂糕。 臭豆腐他知道,爆浆臭豆腐又是什么鬼东西?放到嘴里会炸出满嘴的屎味嘛?真可怕。 殷九决定要绕开这个充满着臭味的小摊,他可不想臭烘烘的回去。 繁华的街道上,苏清婉和殷九一前一后的走着。 殷九停在一处石桥边,河对岸的歌女们正在咿咿呀呀的练着不知名的曲子,他听了一会儿:“口味越来越奇怪就算了,怎么连乐声都变得这么的空洞?人类的脑子是不是被什么砸过?” 以前传唱的都是些绝世佳作,现在这都在唱些什么东西,完全失去了乐曲的魂魄。 “才情也都和衣服一样越来越少了。”殷九看着歌女们过于暴露的装扮,感叹道。 苏清婉无话可说。 殷九是乐斋的主人。 从乐斋的藏谱数量来看,殷九懂得一定不少。 班门弄斧不是什么好习惯。 一边殷九叨叨起来没完没了,苏清婉忍无可忍的开口道:“衣服少是因为客人喜欢。” 殷九道:“你怎么这么笃定?你当过歌女吗?” 苏清婉不想搭理这个一张嘴就会气死人的老妖怪,她牵着马转身就要走。 为了让殷九闭上嘴,苏清婉把殷九带到了东城最好的一家酒楼,却不成想,殷九吃着东西也闭不上嘴:“这里的东西没有北边酒楼的好啊。” 得了,饭也吃不心静。 苏清婉放下筷子。 “衣坊老板说,衣服要过几天才能送来。一会儿去挑几件能够现穿的衣服吧。凑合凑合。”苏清婉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提议道。 殷九视线扫向苏清婉,苏清婉一脸古井无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点头答应了苏清婉的提议。 苏清婉眼皮开始突突的跳。 她是不是给自己挖坑了? 殷九看她的眼神儿不对啊,妥妥是想坑她。 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究竟有多少花花肠子呢?苏清婉被殷九带进一家出了名的费银子的衣坊的前一刻,还没有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点。 殷九怎么说也混迹在人类世界很长的时间,看衣服的眼光自有他的一套独特的见解。 关键是这见解要用在他自己身上。 苏清婉的身形在女子里面算是高挑的,只不过因为扮成男子才略显的瘦削。殷九不拿她当男人看,挑的衣服也都是时下流行的女子的款。 此时殷九摸着下巴盯着一件淡蓝色的百褶衣裙,视线在衣服和苏清婉身上来回的游走,最终拍板定音:“就是这件,你去换。” 店里的小姑娘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将衣服递给苏清婉,毕竟这位可是个男人,男人怎么好去穿女子的衣服呢?虽然清婉公子好看。 苏清婉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她都顺着殷九。比如现在,她主动接过了衣服,正想去换下来,就见殷九又递了一双白色绣腊梅的绣鞋,她拿了过来,这下齐全了。 至于殷九为什么会找到刚好合她脚码的绣鞋,倒是被她给完全地忽略了。 “你看到没,那是清婉公子啊!她怎么拿了件女装进去了?” “难道不是因为那边那个俊公子吗?” “哎?传言是真的?清婉公子是个断……” 外面路过的小姑娘们没敢进来。 殷九靠在门框旁边等着苏清婉出来,他上下抛着折扇,正好将人们的窃窃私语收入耳中。 “还没好?” “就快了。” 简短的对话之后,门开了。 殷九侧头看了一会儿,目光在苏清婉的高马尾上停留了片刻,他伸手摘下苏清婉束发的银冠,从袖中掏出来一把紫荆木的梳子,他动作快速的为苏清婉挽出了一个少女常梳的发髻。 第17章-殷九的恶趣味才刚开始 “好……好看,真好看。” “我不行了,清婉公子这太过分了,干什么非要换女装,还让我们女人怎么活啊。” “哎呀呀,没看到清婉公子身边的人吗?清婉公子这不是有意纵容他呢!该不是心上人吧?” “不,我坚定的相信,这是男人之间的兄弟情。古有为兄弟两肋插刀,今有清婉公子为兄弟女装。” 殷九欣赏了半天,对自己的成品很满意,他大手一挥,爽快地付了帐。殷大佬从不缺钱,区区一件衣服撑死再加上一双绣鞋罢了。 殷九在此之后,似乎发现了一个新乐趣,又接连选了几套衣服给苏清婉,无一例外,都是女装。 苏清婉都有些疲累了,殷九还在兴头上。 “最后一件,试一试,爷又不用你自己出钱。”殷九相中了一件绯色的及地长裙。 长裙上面绣满了纷飞的彩蝶,醒目的色彩让他回想起苏清婉穿着他的红袍时候的情景。 苏清婉已经没有精力管殷九这话会给店内造成多大的震动了,轻薄的长裙上身,是有别于其他布料的轻柔质地,她扯了扯身前的布料,刚想走了出去,殷九就推门进来了。 外面的小姑娘惊鸿一瞥,怔在了当场。 “挺合适。”殷九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苏清婉的发髻,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苏清婉迎上殷九的目光,她飞快的转开视线:“出去,我要换衣服。” 殷九走出去,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付账。一副款爷的做派,可见殷九并不在意这些钱。 小姑娘清点了一边,道:“爷,这多了。” 殷九道:“我今日高兴,多出来的就赏你了。” 苏清婉一出来就听到殷九挥金如土的豪言壮语。 小姑娘拿着多出来的一百两银子不知所措。 “把衣服打包好,放到我的马上。”苏清婉道。 败家就败家,又不是败的她的家业。 两人回到乐斋以后,殷九叫住苏清婉道:“店里的人说我像你的好哥哥。” “嗯。”苏清婉给殷九倒了一杯茶,毕竟殷九看起来还是年轻的,索性她自己明白殷九不是。 苏清婉的反应实在是太过于无趣。 殷九一手抓住苏清婉放下茶杯的手,将苏清婉圈在自己和桌子中间的空隙里。 “她们也说,我其实是把你当我的宠物养着。你这声好哥哥,本该是喊的。”殷九露骨的调侃令苏清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极具压迫性和侵略性的气息拂面而来,苏清婉的脸颊上慢慢泛起了一丝红晕:“你……” 殷九顺手在苏清婉的脸上刮了一下,哈哈大笑着转身坐在了楠木椅中,小姑娘果然还是该有点儿小姑娘的样子,这样才可爱一些。 苏清婉转身做了几个深呼吸。 和他认真自己就输了。 然而,苏清婉不久就知道了,这只是一个开端,而不是结尾。殷九的恶趣味才刚开始。 “清婉,外面有个送信的小哥。”上早课的时候,钱嘉仁偷偷提醒正准备画具的苏清婉,“他一直盯着你看,你猜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苏清婉不在意的抬起眼看了看,又低下头:“知道了。” 钱嘉仁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八卦味道,他选择从侧面敲击:“清婉,我昨天去找兮滕先生,兮滕先生说你休假了。你不是很喜欢和兮滕先生一起作画的吗?为什么会放弃这个机会?” “我家破产了,需要我自力更生,所以我在外面找了份差事。”苏清婉难得说了个冷笑话。 钱嘉仁根本就不信,他就是觉得苏清婉有什么事瞒着他,不然也不会一跑一整天的不见人,连最喜欢的画都不画了。但苏清婉的意思也很坚决,她不愿意说出来,自己追根问底就不好了。 这个时候外面的小哥终于忍不住,直接将信件绑在了石头上,精准无比的丢在了苏清婉面前。 钱嘉仁凑过去看:“谁写给你的信呀?情书?” 苏清婉看都没看就丢在了一旁:“找错人了,一会儿下课我给他送回去。” 钱嘉仁不疑有它。 谁知临近下课,那送信的小哥又回来了。依旧是用石头送进来的一封信,标明了是苏清婉收。 下课后,吴路遥凑过来,道:“你不拆开看看吗?” 苏清婉是真不想。 殷九作为一只刚醒来的妖,正处于对什么东西都十分感兴趣的时候,她不指望殷九能体谅她。 吴路遥大胆猜测:“难道真是情书?清婉,能让你这样失态,对方很难缠啊。” “你干脆和对方说清楚不就好了。”钱嘉仁道,“要是故意骚扰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乐斋内。 两个小童子坐在殷九的肩头,兴致勃勃的盯着殷九看着。殷九看着水镜,他每派一个信使过去,两个小童子都要咋呼好一会儿。 “我赌这次清清不会接。” “赌一条锦鲤,清清不会接。” 殷九摸着下巴看着无动于衷的苏清婉:“你们说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不看我的信件。” “是苍天!” “是大地!” 两个小童子异口同声:“是那份无与伦比的美丽!” 殷九一拍桌子,震落了两个小童子:“滚蛋!” “可能是我送信的方式不太对。”殷九说道,“人类是不是已经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接信了?” “用纸鹤!” “小纸鹤!” 殷九采纳了两个小童子的意见,妖气入墨在指尖聚集,化作一排排纸鹤。 然后苏清婉就收到了殷九的一只只纸鹤。 可怕的是,除了她没人看得到。 彼时苏清婉正认命的看着来自殷九的信。 “苏清婉,你为什么不看我写给你的信?” “我有件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很重要很重要的。” “他们觉得你是男人,是不是因为你太不温柔了?” 钱嘉仁看着苏清婉将信纸都给撕了,他抖了抖:“清婉,你怎么了?突然间这么生气。” 苏清婉缓了缓情绪:“看到了一些粗鄙之言。” “这么过分嘛!”钱嘉仁觉得为了兄弟仗义而出的时候到了,他抡了抡手臂,“我帮你怼回去!” 苏清婉道:“往死里骂,不用客气。” 第18章-这里一只妖客都没有,我还以为自己进了黑店呢 钱嘉仁郑重的点点头,一根狼毫墨笔被他肆意挥动,大义凛然的像极了是在指点江山。 外面送信的小哥还在等着回信。 钱嘉仁将信件了丢出去。 殷九收到信后,嘴角上扬的老高:“小姑娘挺有胆量啊。” 钱嘉仁在信上没有写什么长篇大论:大变态,我警告你不要再来骚扰了!不然我就报官了! 一刻钟后,又来了一封追加的信件:送你进天牢哦! “报官,天牢?”殷九啧啧称奇。 殷九正要再派一只纸鹤出去,那边的苏清婉就来了一封歉意满满的信:抱歉,我朋友以为你是那些骚扰我的人,你送信的次数太多了,他就怼了你。还请你大妖有大量,别和凡人计较。 本来还憋着火的殷九突然笑弯了腰,看着水镜里面的苏清婉,殷九捏着指尖的两个小童子问道:“你们说说,这个小姑娘有趣吗?” “有趣!” “特别有趣!” 两个小童子扑腾着小短腿。 老不死说什么就是什么。 无方学堂内,苏清婉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院子,特意给钱嘉仁买了一包杏仁酥:“多谢了。” 碍于身份,她自己不能说,钱嘉仁倒不用担心什么。殷九这只妖虽然强大,却也仅仅是恶趣味多一些,根本不屑于和人类计较这些。 殷九被怼了之后,老实了不少。 苏清婉不会天真的以为这种事情她解释解释,那位小心眼儿的大妖就会掀篇儿而过。 苏清婉下午早早的去了乐斋。 门口柜台内正在摸鱼的白鹿友好的冲着苏清婉点点头:“苏公子过来啦。” “九爷不在?”苏清婉温和的笑着,殷九要是在,白鹿也不会这么悠闲,殷九是个会折腾的主。 白鹿生性纯善,腼腆一笑:“是啊,九爷今天收到了一只传信儿的纸鹤,二话不说就急匆匆的走了。倒是也没说什么时候回乐斋。” 苏清婉对这件事兴趣不大,她和白鹿闲聊了一会儿就进了乐斋里面,比起殷九的行踪,还是早日学会乐谱更重要。 上了楼,苏清婉才发现今日的乐斋有了别的客人。那是一个长得白嫩嫩俏生生的小姑娘。苏清婉没去打扰对方,只冲着对方笑了笑。 苏清婉找到了之前殷九教她的那本入门的乐谱,虽然殷九性子实在是恶劣,但是该教的东西还是有认真的教给她的。苏清婉坐在平日里习惯坐的位置,默默的复习着之前学过的东西。 “那个,请问,我能坐这里吗?” 苏清婉抬头,小姑娘正一脸娇羞的看着她。 “当然可以。”苏清婉没拒绝。 小姑娘顿时喜上眉梢,她也不故作矜持,直接就坐在了苏清婉对面:“我跟你说哦,我一来这里的时候,这里一只妖客都没有,我还以为自己进了黑店呢。我的本体是鹦鹉,你是什么呀?” 原来是只小妖怪。 苏清婉听到对方把自己定义成了同类,也不去纠正,毕竟这乐斋不像是人类会来的地方。 窗外鸟雀的叫声和苏清婉的回答声交织在一起。 “原来是柳树精啊,树精好,我最喜欢树了。”鹦鹉精一如她的名字一样爱学舌,这一会儿,她就变成了苏清婉的口音,“我是听说乐斋重新开店,特意赶过来的。这里真的有好多美妙的乐曲啊。我出生的时候妖界已经衰落了,再不回顾回顾,怕是要连自己族类的乐声都忘干净了。” 苏清婉不打断鹦鹉精的话,鹦鹉精就从自己的族类最繁盛的时候一直说到了现在,老底在苏清婉身上被掀了个底朝天:“其实想来的妖怪有不少,但是大家都怕啊,听说咱们妖界的大佬,就九爷脾气最不好。这刚睡醒,起床气得多重啊。一不高兴,可不就要成了那位的盘中餐了?” 鹦鹉精道:“我们这些在九爷睡着后才成精的小妖怪怂啊。讲道理,我是很佩服那个吵醒了这位爷的罪魁祸首的,一个人类,竟然没被吃掉。这次也是我运气好,赶上了那位不在的好时候。” “他脾气怪是怪了点儿,但也不那么难相处。你可以让你的同伴们都过来,没事的。”苏清婉道。 鹦鹉精瞠目:“咦?你见过他?” 苏清婉摊手道:“可不是。” 实不相瞒,在下就是那个你们口中吵醒老不死的那位罪魁祸首。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这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止妖怪,以后说话可小心些。被人类听到了,总是不好的。”苏清婉道。 正上来存放乐谱的白鹿听到了苏清婉的话,他朝着苏清婉看过去,罪魁祸首非但没被吃掉,反而在乐斋地位还很高。不是每个人都能健健康康的在殷九身边呆着而不被气死的。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太阳渐落。 苏清婉没等来殷九,倒是等来了鬼鬼祟祟的季景云,季景云小声地问道:“九爷不在?” 鹦鹉精看到了季景云就一脸崇拜:“无冕小霸王!” 苏清婉:“……”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外号。 季景云手忙脚乱的捂住鹦鹉精的嘴,看向苏清婉,迫切的求证:“九爷不在吧。” 苏清婉道:“出门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鹦鹉精看向苏清婉的神情都变了。 妖界谁不知道季景云是殷九罩着的,这千年的时间里,代替殷九管理东城的就是季景云。 季景云这只妖,简直就是东城里当之无愧的无冕小霸王。甚至都有妖怀疑他是殷九的亲戚。 至于为什么不是私生子…… 哪个女的想不开,要给殷九生孩子? 可苏清婉和季景云的关系一看就是熟的呀。 原来是个隐藏的大佬,失敬了。 苏清婉莫名被一只鹦鹉精敬佩起来。 白鹿道:“这事儿是你这里出了岔子,九爷要是为此罚了你,也是你活该了。” “这事儿是我的错,我认。但是要不是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睡着了,那信我也不会送不到他手里啊。”季景云心虚,“白鹿,你别不管我呀。不然九爷回来真要剁掉我的爪子去做烤鸡爪了。” 第19章-全都炖成蘑菇汤,喝死殷九这个老不死的 白鹿无奈的摇头。 鹦鹉精见事态不太对,脚底抹油溜了。 眼瞅着白鹿是铁了心的不管他了,季景云一脸哀怨的望向看热闹的苏清婉:“清婉,救我。” 苏清婉这个时候也理清楚了事情的脉络。 应该是千年前有人托季景云送信给殷九,而殷九在那时睡着了,所以这封信足足晚了近千年的时间,才落在了殷九的手里。 今日殷九离开,可不就是为了一封信。 苏清婉道:“你知道白鹿跟着九爷多久了吗?” 季景云竟是认真的计算了起来:“特别久了。” “白鹿都帮不了你,我才刚认识他几天,我有什么本事帮你呢?”苏清婉道。 季景云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蹲在墙角抑郁。 忽然季景云福至心灵,跳起来拉着苏清婉的手:“但是你是人类啊,你可以帮我做美食给九爷吃啊,九爷最喜欢人类的美食了。人类的厨艺都很好啊。他一高兴,就没事啦。” 苏清婉不知道谁给了季景云是个人做饭就好吃的认知错误,她只能说季景云误打误撞求到了她身上:“行。我试试看。他的口味怎么样?” 季景云怎么说都帮过她。 两个小童子闻着味道就跑进了厨房里面,一个勇猛的飞跃,跳上了苏清婉的肩头,使劲儿巴望着锅里面的菜色,哎呀呀,好香好香呀。 “我们好久没有吃过人类的饭菜了。” “小清婉好棒啊!” “主人喜欢吃糖醋里脊和炖排骨,不喜欢吃鱼哦。” “如果小清婉能做出没有鱼刺的鱼来,主人也会吃的。因为主人懒得吐鱼刺啊。” “别做鸡肉,我不想同类相残。” 最后一个说话的是季景云。 这边小童子们打翻了新买的白瓷盘,那边季景云一把妖火烤焦了整块五花肉。 众妖作乱,大厨苏清婉忍无可忍的将一众妖魔鬼怪扔了出来:“老实在外面呆着,不许进来。” 厨房内终于没了捣乱的,苏清婉的切菜速度都快了许多了。 除却了季景云和两个小童子点的菜,苏清婉又添了两道北城酒楼的最近研究出来的新菜色。 苏清婉在厨房里投入的忙活着,根本没意识到有人正倚在厨房门框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殷九一走进庭院内就闻到了一阵香味儿从被他当了无数年的小厨房里面传出来,两个小童子叽叽喳喳的解释这是苏清婉在给他做饭。 苏清婉在灶台前面忙活,她嫌弃袖子碍事,就找了两根细绳子绑了起来,露出皓腕如雪。 殷九发现苏清婉对做饭似乎很擅长。 就说那刀工,没个七八年都练不出来。 各色食材落入炒锅内,又构成色香味俱佳的菜色被摆放装盘,鲜艳的色泽令人食指大动。 “景云大哥,炖排骨他喜欢酸甜口还是辣口?”苏清婉看着剩下的食材,有些犯难,走到窗外朝着疯跑的季景云征询意见。 殷九的声音响起:“我喜欢辣口。” 苏清婉回头,果然看到殷九揣着袖子站在门口。 殷九朝着苏清婉打招呼:“挺不错嘛,小姑娘。” 这么直接的赞扬令苏清婉有一些不适应。 “你在外面等会儿,还差一道菜。”苏清婉料理着手中的排骨,“就快做好了。” 殷九直接来到了苏清婉身边,探头看了看已经做好的饭菜,伸手就要去捏糖醋里脊。 苏清婉斜睨着他:“洗手了吗?” 殷九轻哼:“乐斋没这规矩。” 苏清婉觉得自己这侍女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至少先给殷九养成起饭前必须要洗手的习惯。 “筷子。” “我不要。” 苏清婉无奈,亲自拿着筷子夹起了一块糖醋里脊递到殷九嘴边,她伺候着总行了吧。 “呦,不报官了?”殷九看着眼前的糖醋里脊,挑眉,“我还以为官府能解决一切呢。” 看吧,就知道怼他的事儿这老不死不会轻易算了。 苏清婉干脆趁着殷九张嘴的时候一筷子塞进了殷九的嘴里,世界安静了。 酸甜的糖醋里脊在口中刺激着味蕾,殷九意外发现味道还挺好,能比得上北城酒楼了。 “再来一块。” “等开饭。” 苏清婉拒绝了殷九的要求,哪料到殷九高大的身躯直接倾下来,双手撑在案板上面,圈住了她。 大妖的威压倾泻出来,苏清婉无奈的抬眸,见殷九根本就没有挪开的意思。 殷九看到安分的苏清婉,略为惊讶,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可和之前不一样:“学乖了?” 苏清婉看着突然间凑得更近了的殷九,两人眼睛之间的距离不过寸尺间,苏清婉条件反射的往后倾了倾身子:“论起恶趣味,我比不上你。” 论起脸皮厚度,更加比不上。 殷九将嘴凑到苏清婉耳边:“至少你腰比我软。”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边,苏清婉故意忽略了殷九语气中的调侃,道:“吃哪补哪,我明天去买些牛腰子回来,好好给您补一补。” 殷九嘴一抽,就知道这小丫头在心里头骂他呢。 “我用不到牛腰子。”殷九稍微后退了一些,“虽然腰比不上你软,但是爷的腰力可比你好得多。我想吃野蘑菇,明天记得给我做鲜菌汤。” 苏清婉决定卖上十斤二十斤的野蘑菇,全都炖成蘑菇汤,喝死殷九这个老不死的。 最后的摆盘工作也由苏清婉一人承担。 殷九从自己的收藏品里面找出来一张雕花高脚八仙桌,以供苏清婉将饭菜摆放妥当。 以殷九为首,白鹿,两个小童子也都落了座。 “主人,小碗,小筷子,小勺子!” 两个小童子闻着香气扑鼻的饭菜嗷嗷叫。 殷九眯着眼广袖一挥,两幅做工精致的碗筷落在桌子上,随后又掉落了两只小勺子。 季景云蹲在饭桌旁,留给众妖一个孤单而落寞的身影。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奶狗。 殷九问道:“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季景云转过身来,诚意十足。 没出息。殷九瞪着季景云:“过来吃饭。” 第20章-该吃吃,该喝喝,糟心事别往心里搁 季景云吞着口水坐到桌子旁。 殷九见季景云傻笑着也不动筷子,没什么好气的喝道:“再不吃就出去看门去!” 蠢,忒蠢! 东城的脸早晚都被这只死野鸡给丢干净了。 季景云连忙护好了碗筷,顺道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肉。 殷九每道菜都吃了几口,他一手揽过一直投喂两个小童子而一筷子都还没动的苏清婉:“你们两个是没长手吗?这是爷的侍女,不是你们的。” “你吃你的,不用惯着他们。”殷九拿起苏清婉的筷子夹了些菜放在苏清婉的碗中,丝毫不考虑这一举动给群妖带来多大惊骇。 季景云都怀疑殷九是被鬼上身了。 苏清婉处在风云正中央,却是最没有感触的。 “九爷,人找到了吗?”白鹿问。 殷九双手往椅子上一搭:“归去了。” 季景云端起碗往边上躲了躲。 白鹿面露遗憾的神情:“梁公子多好的一个人啊,朗如明月,翩翩君子。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个人去了,多孤单啊。” 殷九眼色暗了暗:“霓裳呢?连她的消息都没了?” 白鹿叹息:“当年世道乱啊,您沉睡的突然,我们忙着平复东城的骚乱,没来得及顾上梁公子那边。好不容易稳住了乐斋,连着人界的皇权更迭,妖界又受到了波及,联系就断了。” 殷九斟着酒:“我去了一趟灼玉的墓,墓里面他交托给我的东西都已经不在了。” “九爷怀疑是霓裳拿的吗?她是梁公子的弟子,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是她拿的,她那段时间就必然来过九州皇城。有妖见过她吗?”殷九问道,“她来没来过乐斋?” 白鹿摇摇头:“没消息,也没来过乐斋。” 殷九瞥向季景云。 季景云干笑着:“九爷,我那时候刚好不在皇城,我去玉虚山了。” 苏清婉眼瞅着殷九火冒三丈。 殷九似乎对玉虚山这三个字眼敏感的不得了。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你以为自己是九命猫妖,死了一次还能再活?”殷九气急败坏的道,“嫌命短你和我说!” “那不是南城的那位去了嘛。”季景云说着说着情绪低落了下来,“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崇拜那位。他自己去,我想跟过去保护他啊。” 殷九气笑了:“他用得着你保护吗?” 白鹿在一旁劝着:“九爷,苏小哥在这里呢,她是个人类,经不起吓。现在我们应该想想该怎么把梁公子的遗物找回来,其他的事情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这一桌子的饭菜,可都是苏小哥按照您的口味做的,景云特意嘱咐的呢。” 殷九看了一眼苏清婉,又看了看季景云,冷哼一声,不过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苏清婉没有参与这场对话,她听不明白这些妖怪之间的过往,也没有妖给她解释,索性她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吃饭。 唯一她能够明白的就是,殷九真的生了很大的气。以往季景云再怎么不着调,殷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的事情明显关系到季景云的安危。殷九心底里还是关系季景云的。 白鹿和季景云求救的视线火辣辣的,苏清婉想装作没注意到都不行。她放下筷子,给殷九倒酒:“该吃吃,该喝喝,糟心事别往心里搁。” 殷九身子靠在椅子上,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他闭了闭眼,道:“你这话说得糙。” 白鹿笑着附和:“话糙理不糙。” 两个小童子一人夹了一块辣排骨过来,小的都不够殷九塞牙缝,他们们站在桌子边,踮着脚。 “老大不小的,怎么还和小孩儿一样要人哄着吃饭。”苏清婉道,“阿阴阿阳都知道自己动手。” “那还不是老子刚教训了一顿的成果。”殷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苏清婉,我要喝鲜菌汤。” 苏清婉道:“先吃辣排骨,明天我给你做一锅。” 这态度倒是不错。 殷九懒洋洋的坐正了身子,他见苏清婉盯着自己的酒壶看,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喝的。” 苏清婉已然很淡定了。 行吧,小孩子就小孩子,她就是没殷九岁数大。 殷九亲自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给苏清婉,他琢磨着有时间就去寻头奶牛回来养着,这小姑娘身材实在是没看头,怎么着人也在他这里,就这么走出去好像跟他虐待了苏清婉一样。 打定了主意的殷九开心的莫名其妙。 季景云见到风波过去,悄悄的给苏清婉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腆着脸凑到殷九身边:“九爷,吃。” 吃完饭,季景云为了感谢殷九的不剁爪之恩,提议:“九爷,听说西城梨园来了个新角儿,明天我请客,带你们去西城梨园听戏去!” 殷九转而问苏清婉:“明天出的去吗?” “明日是放假的,我一整天都有时间。什么时候能回来?”苏清婉想了想,道。 季景云立刻道:“傍晚前。” 肯定不耽误做饭的时间。 第二天殷九带着乐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沿途殷九路过了护城河,河对岸的青楼里传出幽幽的曲声,殷九掏了掏耳朵:“越来越没品味了。” 季景云赶紧驾着马车跑远了。 殷九对各种声音最为敏感,尤其是乐声。 西城梨园。 苏清婉随着殷九坐在了大厅内。 她本以为殷九这样的妖会喜欢雅间,不成想,殷九竟是喜欢混迹在人群里。殷九往这里一坐,晃动着手里拎着的奇怪的装了两条小蛇的鸟笼子,明摆着就是一个贵公子出来消磨时间。 一丝违和感都没有。 “看我做什么,听戏。”殷九道。 苏清婉默默收起自己打量殷九的视线。 戏台子上,一出戏结束,另一出戏已经开始。 唱的是《真假驸马》。 苏清婉不懂戏,但也听得出这个旦角儿唱的好,至少能让她听得进去这个故事。 殷九摆弄着鸟笼子的动作微顿,他蹙着眉抬头。 “九爷,是这出戏不合胃口吗?我让他们我换一出。”季景云见此,忐忑的开口,随即就准备去说这件事。西城梨园的主人,是殷九的旧友。季景云也是这里的常客,这里的主事儿也是妖。 第21章-大佬就是大佬啊 殷九阻止道:“回来!” 季景云麻利的滚回来了。 苏清婉不认为殷九会在这种时候抽风,她望着殷九,只见殷九神色格外复杂的盯着戏台子上的旦角儿,苏清婉好奇道:“他怎么了吗?” 这时候和老朋友叙旧完了的白鹿走了过来,惊道:“九爷,那旦角儿不是梁公子吗?” 苏清婉回眸看着戏台上的人。 梁公子,梁灼玉。 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早就入土了。 白鹿也有些不确定:“九爷?” 殷九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人:“他这出戏跟灼玉的唱法一样,身段也一模一样。” 季景云一脸的难以置信。 当年他认识梁灼玉的时候,梁灼玉人已至中年,那时的梁灼玉却也是个属实的美男子,俊雅风趣,公子卓绝,身处戏园里,自成风景。 如今戏台上这位的容貌被鲜艳的油墨遮盖,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长相,听声音,十七八岁的声音与中年时候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他叫梁非,是这两个月挺出名的新旦角儿。”苏清婉说道,“无方学院的人都知道他的名气。他也姓梁,会不会是你哪位朋友的后人?” 殷九哑然失笑:“灼玉没有后人。他是半妖,半妖生来就背负着天谴的命运,别说后人了,活下去,对半妖都是一种煎熬。更别提亲人了。” 季景云主动给苏清婉解释起半妖来。 “现在看来,无论对方是谁,我都有必要去查查。梨园的主子不在,总不好让这里再出什么是非。”殷九道,“小姑娘,我这几天应当没时间教导你。姑且耽误一些时日,他日我补给你。” 殷九交代几人看好了乐斋,便孤身走了出去,他的身影渐渐融进人潮里面,直至消失不见。 殷九不在乐斋,苏清婉又正好赶上课业繁忙的时候,她连着几日都没有时间去乐斋。下学后难得能够专心投入作画里面,她却发现自己笔下的都是乐斋的景色。一草一木,一布满荷叶的小池。 苏清婉盯着画纸愣了愣神,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苏清婉砚台里面的墨水都已经凝固了。 动笔不知画什么,往其他两人的所在之处看去,房门紧闭,苏清婉也歇了想去聊天的心思。 苏清婉走出了学舍,入了集市,却发现集市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别说鲜蘑菇,就连蘑菇干都没剩下多少。于是苏清婉买了个篮子,上了山。 一个时辰后,苏清婉来到了乐斋。 乐斋门口站着一个眼熟的小姑娘,正是那只鹦鹉精。 鹦鹉精熟练的和苏清婉打招呼,笑容甜甜的:“小哥,又见面了,你好啊。” 苏清婉看到鹦鹉精身边跟着的几个伙伴,打了个招呼:“你们好,都进去吧。” 鹦鹉精惊奇的看着苏清婉淡定的绕过了大堂朝着庭院走去,她知道苏清婉是大佬,没想到已经大到了可以在乐斋出入自由没人能管的地步。 “大佬就是大佬啊。” 苏清婉做完了一锅鲜菌汤就直接把锅扣上了,又顺带烧了两道菜,同样也装盘扣好,叮嘱了白鹿和两个小童子几句,直接回了学舍。 月至中天,殷九回来了。 披星戴月而归,殷九一进门就见到两个小童子转着圈在庭院里跑来跑去,八仙桌上摆放卖相极佳的饭菜,还有一大青瓷盆的鲜菌汤。 “吃饭,吃饭!” “清清做的饭好吃!” 两个小童子不跑了,乖巧的坐在小垫子上。 白鹿道:“九爷,苏小哥让你热一热再吃。” 半刻钟后,苏清婉从睡梦里被殷九的纸鹤吵醒了。 “苏清婉,热饭菜要多大的火候?” 殷九的声音传来。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妖,和完全不懂厨艺的小妖。 大半夜吵醒她就是为了这事儿? 苏清婉头疼。 那边殷九还在催。 苏清婉翻了个身,闷声道:“小火就行。” “小火是多小的火?”殷九反问。 苏清婉被殷九折腾了挺长时间,最后殷九总算是成功加热了饭菜,对面小童子们的欢呼声响起,到底是让苏清婉心中的不满少了许多。 “明天我要吃烤鸭。”殷九作为罪魁祸首一点儿自觉都没有,甚至还趁机点菜。 苏清婉道:“你知道吃过烤鸭的人都怎么了吗?” 说完了苏清婉也不搭理殷九的追问,径自睡了过去。 第二天,苏清婉带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 钱嘉仁道:“你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说你什么吗?” 苏清婉一个眼神都不想赏给钱嘉仁。 “他们都在说你被人威胁了,要去当别人的男宠,所以才伤心的彻夜未眠。”钱嘉仁指着自己的眼睛,暗示苏清婉脸上的黑眼圈。 这都哪儿跟哪儿。 苏清婉一肚子烦闷的出了门。 她可没答应给殷九做烤鸭。而且今天她和吴路遥约好了一起去不远处的梨园,兮滕先生布置的课业,是让他们仿着脸谱的画法,在人脸上作画。 而钱嘉仁正好在这边的梨园有熟人。 苏清婉可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见到了一个有着最近几乎要摧残了她的耳朵的名字的人。 梁非。 “清婉你看到没,那就是传闻里面的梁非啊!那是梁非!我最喜欢听他的戏了!” 苏清婉被钱嘉仁晃得头晕。 她想起最近早出晚归的殷九,借口出去了一下,放出纸鹤:“梁非来东城北街的戏园子了。” 苏清婉回来,正看到梁非和戏园子的班主在说话,两人拿着戏本儿,看起来在商量要唱哪出。 这家戏园子的班主是个年轻人。 梁非也不是挂死在西城梨园里边的人,看样子是被过来帮忙的。梁非的名气大的惊人,也多亏了梁非本就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很多富家小姐都捧他的场,久而久之,连苏清婉都知道这么一号人。 “清婉,等我以后学成了,我一定请梁非过来,我要单独给他画一幅肖像。”钱嘉仁说道,“这次我一定好好学,争取将我的画技再提一提。” 身边有着一个梁非的忠实戏迷,苏清婉挺无奈。 第22章-这不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嘛。你们快让开,叫我好生看一看他。 钱嘉仁信心满满的道:“梁非这几天都在这边帮忙,我这就去跟小叔打招呼,让他多留我们几天。” 苏清婉不置可否。 梁非一个戏子,和已经死去近千年的半妖有着相同的嗓音相同的身段,就连容貌也相似到极点。她也很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 梁非似乎察觉到苏清婉探究的视线,他朝着苏清婉这边投来目光,随即露出一丝浅笑。 对面似乎已经商量出结果来了,梁非看起来要走,班主一直客客气气的跟在他身边,将人送到了马车上,梁非路过苏清婉和钱嘉仁的时候,还特意驻足了片刻和两人交谈了一会儿。 钱嘉仁因此兴奋的嗷嗷叫。 苏清婉不着痕迹的远离了跟发疯了一样的好友。 允许她暂且和钱嘉仁断绝关系。 苏清婉嘀咕道:“梁非真是个温和有礼的人。”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问题? “那可不是,梁非可好了,要不然人们能那么喜欢他。”钱嘉仁抽够了风,又凑了上来。 外面突然有一阵小骚动。 姑娘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匹纯黑的骏马停在了戏园子的门口,马上的人一袭大红的长袍俊朗非凡,周身的气质一瞬间就折服了一大片为了梁非而来的姑娘们。 “这……这是哪家公子?” “生得真是好。” “哎呀呀,这不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嘛。你们快让开,叫我好生看一看他。” 钱嘉仁好奇心上来,哪管得了许多,直接往外面跑过去。看热闹怎么能少了他钱某人。 等他意识到苏清婉没跟上的时候,苏清婉已经站在了班主面前,她正替着惹出这小骚动来的殷九道歉:“这是来找我的,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 班主脾气倒是好,没介意。 苏清婉转头瞪了瞪殷九,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就连马车内的梁非都忍不住掀开车帘看着殷九。 殷九绕过苏清婉,双眸盯着梁非看了许久。那是直接的审视,似乎在判断着什么,他忽而勾唇:“梁非公子吧,我叫殷九。我经常听苏清婉提到你。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对了,我也是因为苏清婉,才会去听戏的。你唱的真不错,很有韵味。” 苏清婉听着殷九睁眼瞎掰。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早就一个白眼儿翻过去了。 梁非没想到殷九会和他搭话,他淡然而笑:“过誉了。” “原来是梁非的戏客,这几天梁非都会来我们戏园子串几个角儿,殷公子记得捧场啊。”班主看不出殷九的心思,笑呵呵的说道。 梁非无奈的看了一眼开始拉客的班主:“殷公子莫在意,闲暇的时候来就是了。” 苏清婉看着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她怕殷九搞出什么幺蛾子,便接过了话头:“不是说来找我?” 殷九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的开了口:“我是有很大的事要提醒你,你晚上记得给我去做烤鸭。” 苏清婉转身就想走。 老不死,打扰人安睡,还有脸提烤鸭。 “还有,你昨晚上说吃过你做的烤鸭的人都怎么了?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睡了呢。”殷九没说,他因为这个问题,抓心挠肺了一晚上。 “昨天晚上你和清婉在一起?”钱嘉仁震惊了。 殷九不搭理钱嘉仁。 苏清婉冷漠的看着殷九:“最后都会死。” 殷九:“……” 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理。 钱嘉仁只觉得空气有些冷。 梁非眨眨眼笑了起来。 殷九脸色一黑看了过去:“有那么好笑?” “我这个人笑点比较奇怪。”梁非歉意的笑了笑。 “该走了,要赶不上西城梨园的场子了。”小厮道。 梁非放下车帘,马车远去。 殷九留意着梁非的去向,双眸神色沉沉:“我走了。” 苏清婉看着殷九潇洒的跨马而去,可是殷九很快又返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殷九不怀好意的笑着:“这个回答不错。可惜我是个老不死的,你不能把我和那些人放在一起。你今晚上还是要来给我做烤鸭,辣口的。” 苏清婉看着殷九附身,她刚想后退,殷九已然开口:“小姑娘,我们今晚,花前月下,好好探讨一下人生。千万要来啊,别让我派人去请。” 暧昧无比的一句话,硬是被殷九说成了威胁。 苏清婉轻轻抿唇,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殷九拍拍屁股走人,留了个烂摊子给苏清婉。 烂摊子此时满眼都是捉奸一样的八卦神情:“殷九不就是上次借给你书的那个人吗?昨天晚上你不是在自己房间里面吗?他怎么说和你在一起?” 苏清婉轻咳了一声,板着脸开始胡说八道。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钱嘉仁。 班主说着后面开始准备了,苏清婉正好拖着钱嘉仁去了。 结束了一天的参观后,苏清婉带着殷九心心念念的鸭子来到了乐斋,殷九这时已经坐在了他惯常坐着的楠木椅内,悠闲的喝着小酒。 殷九似乎是刚沐浴完了,身上的一身黑色里衣松垮垮的,大黑的滚银边长袍披在肩上。 苏清婉点头打了个招呼,去了厨房做菜。 殷九不多时就趴在厨房的窗户前,他看着揉面的苏清婉,问道:“你今天有没有和梁非说什么?他有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苏清婉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今日的遭遇,又道:“在我看来他和常人没什么不一样。” “我和他对话,他似乎并不认识我,身上没有妖气,不是妖怪幻化。我追上去,看到他书房里面的字迹,他的字迹和灼玉一样。而且,他分明是有钱的,可我看他还是住在一户旧宅子里面。” 殷九花费了大量的口舌来形容了一番那破旧的宅子,看起来是真的十分嫌弃。 苏清婉道:“九爷告诉我这些,没事吗?” 殷九一挑眉,神情多得是无所畏惧,他笑得不怀好意:“你要是泄露出去,我就吃了你。” 苏清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白面团子,她突然想把面团整个糊在殷九脸上。 第23章-和殷九交情好的妖是不是都脑回路清奇? 殷九道:“你快点儿做,做好了就放在这个饭盒里面,一会儿跟我去见一个旧友。” “嗯?” “和我一起去了你就知道了。” 东城的梨花林。 淡淡的雾气笼罩着整片林子,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苏清婉亦步亦趋的跟在殷九身后,一片朦胧的月色下,唯有一身紫袍加身的殷九身影最为清晰,也最能够给她安全感。 忽然一阵风袭来,吹散了浓雾。 苏清婉的视线豁然开朗。 木质的小桥,叮咚的流水,此时她正站在小桥上,一瓣梨花就这么飘落在她眼前。 “别愣神,跟紧了。在别人家里走丢了,多丢人。”殷九回眸道,直到苏清婉重新跟上来。 苏清婉后脚刚离开小桥,她眼前的景色就全都变了。再看去,小桥流水已经不见踪迹。 梨花林却好像还没有尽头。 殷九忽然道:“我们到了。” 苏清婉转身看过去,只看到了她格外熟悉的江南水乡特色的院落,红瓦青墙,墨黑木门。 殷九毫不客气的推门,门一开,苏清婉就看到了门内站在一起的两个长相一样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见着殷九,高兴之余也羞红了脸,你推我躲得齐声道:“落霞,秋水,给九爷问安。” “也给小公子问安。”两个小姑娘又朝着苏清婉道。 苏清婉连忙回了一礼。 殷九边走边问:“婉梨在哪儿?” “姑娘觉得今日九爷或许会过来,早早就吩咐了我们准备酒菜,此时姑娘正在里面等着九爷呢。”走在一旁的两个小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年方二八,容貌娇俏,声音煞是动听。 婉梨。 苏清婉愣住了。 殷九问道:“怎么不走了?” 苏清婉摇摇头,飞快的跟了上去。 穿过一条石子路,入了屋内,一股酒香迎面扑来。 翠色的珠帘叮叮叮的响着,女子柔婉的声音伴着珠帘声:“殷九到了吗?” 落霞秋水掀开珠帘请人:“姑娘,九爷到了。” 苏清婉跟着殷九进去。 入眼就是一张四角矮桌,矮桌旁,一位身穿白色襦裙的少女坐在莆垫上,正温温柔柔的笑着。 婉梨惊道:“哎呀,还有一位客人呐。” “这是我新收的小侍女。”殷九一挥衣袖坐在另外一个莆垫上,他看了看桌子上红艳艳的菜色,道,“苏清婉,把烤鸭和别的菜一起摆上来。” 殷九的食盒也是透着妖界的神奇,所有的菜都像是刚出锅一样,甚至还在不断的冒着热气。 婉梨眼睛亮了起来:“是我喜欢吃的烤鸭。” 殷九亲自片好了烤鸭,各色食材都放了点儿,这用饼皮包好,放在了婉梨面前的小碟子里面。 苏清婉这是第一次见到殷九如此细心周到的样子,她默默的看向婉梨。身为书中的女主人公,婉梨的容貌自然是没得说,美而不艳。这样的一个娇弱的姑娘,的确会令人心生怜惜之意。 婉梨的脸色不太好,苏清婉知道缘故,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明明大热的天气,婉梨在屋内还要再多披一件外衫。婉梨的举动也充满了大家闺秀的优雅,和她这种半吊子的大家闺秀不一样。 两个侍女,一个伺候婉梨,一个给殷九倒酒。 苏清婉淡定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婉梨吃完饭,道。 “接到你的口信,我前些日子来过一趟,不过你当时在休息,我就离开了。”殷九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灼玉当初留给我的信,你看看,他到底死没死?” 一听是梁灼玉,婉梨一惊,而后一脸正色的接过书信,她指尖在书信上面轻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点从她的指尖溃散。 婉梨抬眸道:“梁灼玉确实已经死了。这份信上已经没有生人的气息,梁公子不可能还活着。” 殷九手肘往桌子上一撑:“我见到了一个和灼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唱腔,身段,字迹都一样。” “这……”婉梨也说不出来所以然,但是婉梨有门路,她道,“我去鬼君那里问一问。” 殷九也有此意:“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婉梨表示不用担心她:“近来精神还好。” 苏清婉一边吃着一边听着两只妖的对话。 “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料到他会带人过来,这些菜都是按着殷九的口味做的,偏辣了些。”婉梨见苏清婉没怎么吃菜,心中略微歉疚。 殷九在一旁吃的开怀。 苏清婉客客气气的表示她习惯殷九的口味了。 婉梨略显吃惊。 殷九似笑非笑的夹了一碗飘满了辣油的菜放在苏清婉面前:“习惯你就多吃点儿,长个儿。” 苏清婉本人并不是太能吃辣,她完全可以体会到殷九的坏心思,碍于话已出口,婉梨又看着,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看来殷九已经适应了。”婉梨笑着,“你们的感情挺不错。殷九喜欢谁,才这么照顾谁呢。看你这么瘦,用不用我再让她们添点儿菜?” 苏清婉心里苦。 照顾?这分明是报复。 四只妖都望着她,苏清婉压力很大。 和殷九交情好的妖是不是都脑回路清奇? 脑回路最清奇的殷九回到了乐斋,想再去见一见梁灼玉。苏清婉第一反应就是他又要去掘墓。 殷九带着苏清婉来到了二楼,他翻出了一本乐谱,道:“我的妖力还不能自由收放,进入乐谱的里面的小世界可能一不留神就会把乐谱毁了。你代替我进去见见灼玉,问清楚当时的情况。” 殷九将乐谱往空中一抛,在乐谱下落的时候,一排排由不同乐符构成的神秘纹路落在了地板上,与乐谱中飞出的乐符一同呈现出繁复的阵法。 这景象太过于神奇,苏清婉看得有些呆。 “为主人排忧解难,这是侍女该做的事情哦。”殷九将苏清婉拉进阵法里面,“我会在外面守着的。” 小世界。 苏清婉看着黑色镀金边的乐符渐渐失去了黑色的色彩,她问道:“这些乐谱能够去往不同的世界,这不会受到限制?梁灼玉还活着的时候,是许久之前了。你可以让时间倒流吗?” 第24章-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臭不要脸的老妖怪! “时间倒流?或许会有某些手段可以穿越时间,但是时间永远不会倒流。”殷九似乎听到了笑话,“这是我亲笔谱下的乐谱,与现实世界分开,自成小世界,所以才会受到我的控制。它是我所遇到过的往事,你所见所听,都是那时的现实。” 殷九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本纸张泛黄年代久远的乐谱,乐谱上的封页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它的名字——殷九乐谱。 “等等,你这身衣服不合适。”殷九意识到违和,他找出来一件女子的淡粉纱裙丢给苏清婉。 苏清婉接住,不动。 殷九催促:“快换啊。” 苏清婉深吸一口气,她告诫自己要冷静,然后微笑:“您是不是该转过身去?” “噢,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个小姑娘。”殷九恍然大悟的背过身去,对于苏清婉杀妖的凶残视线视若无睹,“胸这么平,多可惜这张脸蛋。” 苏清婉在打死殷九和忍气吞声之间挣扎了片刻,决定先换衣服。再怎么说,殷九也不会掉节操到了看她换衣服的地步吧。 苏清婉刚把里面的一身襦裙换上,眼角余光就瞄到了殷九,殷九目光肆意的落在她的胸前,身子到还是转着的,头却已经侧了过来。 苏清婉震惊的忘了遮掩。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臭不要脸的老妖怪! 殷九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就装也不装了,他道:“原来不是勒的,是真的小啊。” 苏清婉羞愤的瞪着殷九,随手将外罩的一层薄纱披衣朝着殷九的脸上丢过去,砸死算了! 殷九被纱衣罩着头,竟是就这么走了过来,他笑得极为欠揍:“不会穿了?你直接说不就是了,丢衣服做什么。我来帮你穿,来,抬手。” 说得好像无理取闹的人是她一样。 苏清婉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逗你玩呢,我没看见。”殷九见苏清婉是真的生气了,话也不说的跟个布偶一样任他摆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对人类来说有些过了。 妖怪都脸皮厚,人类可不一样。 苏清婉并没有立刻原谅他。 殷九思忖道:“要不你扣下我的眼睛来?” “反正扣下来你的眼睛也会和季景云的爪子一样长回去吧。”苏清婉并不上当。 楼梯传来噔噔噔的声响,阿阴阿阳连蹦带跳的跑上来,又纷纷伸出短胖的小手互相捂眼睛。 苏清婉衣冠不整的被殷九禁锢在怀里的场面太容易惹妖乱想了。哎呀呀,自家老不死的竟然在乐斋里对一个年纪轻轻的人类下手了。 阿阴阿阳一面在心里唾弃有老牛吃嫩草之嫌的殷九,一面默默给苏清婉点了一排红蜡。 苏清婉狠狠地踩了殷九一脚,然而这点儿力道在殷九看来也不过是蚊虫叮咬一般。 “有话快说,哼唧什么?”殷九想都知道这两个小童子歪倒哪里去了,他却不去解释。 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儿。 解释反倒成了他欲盖弥彰了。 “外面来客人啦!” “说是您刚认识的熟人。” “就是那天唱戏哒,叫梁非的人呀。” 殷九搂着苏清婉,问:“人呢?” “上了马车跑啦。” 两个小童子开始二重奏。 苏清婉朝着殷九投来疑惑的视线:你又把他怎么了?她一点儿都不怀疑殷九的手段。 殷九道:“鬼知道他跑什么。那天见我,他也没跑啊。我就进他家里看了看,还什么都没做呢。” “不管他,只要他在九州皇城,就逃不出我的掌控。你先去替我问问灼玉。”殷九整理好苏清婉的衣服,“你要去的地方是京西小筑,找的人是梨园名旦梁灼玉,他那时候刚搬到九州皇城。” “见到他之后,你把这书信转交给他。”殷九所谓的信,就是一只用妖力凝成的纸鹤。 纸鹤沾在苏清婉发丝间,不细看,根本不明显。 苏清婉感觉殷九在她额前点了什么,等她摸上去之后,才知道那是一点朱砂,而此时,她已经身处小世界内。 放眼看过去,这里的女子穿着的确和现实世界有所差别,苏清婉听着四处小贩的叫卖声,略带几分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好在这里的小贩看着苏清婉长相不错,对待苏清婉的态度也热情了许多。 苏清婉用荷包里的铜板买了一根糖葫芦,从买糖葫芦的小贩口中问到了去往京西小筑的路。 偶尔有巡逻的官差从她身边走过,亦或者外出归来的显贵之子在她不远处纵马而驰,苏清婉一路小心谨慎的来到地处偏僻的京西小筑。 “小姑娘,你是来找梁公子的?” 苏清婉吓了一跳,回头,一位老妪正站在她身后。 老妪笑容和蔼,而那双眼睛却全是漆黑一片,苏清婉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个人类,她故作镇定。 殷九说过会护着她。 没什么好怕的。 苏清婉道:“是。梁公子不在吗?” “这会儿他还在梨园呢。”老妪道,“外面怪热的,小姑娘,你来我家里歇歇脚吧,我给你倒杯茶水喝。” 苏清婉几乎是瞬间就婉拒了。 老妪却不依不挠的走过去,拉扯着她的衣袖,像极了好客的老人。然而苏清婉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头,她盯着老妪看得时候,总觉得自己在看一只鬼。阴森,可怖,似乎下一秒对方就会脱了人皮。 不知打哪里来的一阵风吹起了苏清婉的额发。 眉心的一点朱砂落入老妪眼中,老妪眼色变了变。 “桑婆婆。”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转角处响起。 老妪看了一眼来人,又有些忌惮的看了看苏清婉,她斟酌了片刻,蹒跚着离开了。 苏清婉这才看清楚了来人的样子,他一身藏青色的衣袍,因为较为年长,只能看得出与梁非有着七八分相似,他手中还捧着一大束鲜花,鲜花摆放的很是杂乱,显然是被不同的人送的。 “梁公子。”苏清婉正想道明来意。 梁灼玉轻轻摇头,目光落在她眉间朱砂上,笑容温和的道:“殷九派你来的吧,我们进去说话。” 第25章-不该存在的人,成了九州皇城人尽皆知的名旦。 进了门,梁灼玉请苏清婉坐下,他倒了一杯茶:“桑婆婆家里有个一直不肯成亲的儿子,所以见到了年轻美貌的小姑娘就想着带回家做儿媳。得罪的地方,我替她向姑娘赔个不是。” 苏清婉表示自己并没有计较,她到底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没追问桑婆婆的身份:“我来替他送一个信。他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想求问梁公子。” 纸鹤主动飞落在梁灼玉手边,化作一张信纸。 心中内容苏清婉并不清楚,只是梁灼玉神情没多少变化,他望着归巢的飞鸟,道:“上天留给我的时间,果然没有多少了啊。” 苏清婉安静的等着梁灼玉从忧思中走出来。 “姑娘,他……那些故人们是否安好?” 苏清婉含笑点头:“江山易主,人如故。” “他们安好就好。”梁灼玉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苏清婉甚至觉得这人刚才的沉默并不是在哀叹自己生命短暂,而是在担忧故人。 “姑娘,有劳你回去转告殷九,我会离世,是大限已至的缘故,多半和他人无关。龙骨砚和凤羽笔,我既然已经说了会随我入葬,便一定是在墓里。”梁灼玉道,“不在,只能是被他人取走了。” 苏清婉却觉得这个答案不能让她安心,她和梁灼玉说了说外边的事情,特意提到了梁非。 梁灼玉低头思索片刻皱起了眉:“我不曾与什么人结仇,一些走得近的朋友,也都是殷九介绍的。梁非……恕我帮不了你们什么忙。” 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梁灼玉开了门,苏清婉能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小姑娘对梁灼玉的一腔爱意让苏清婉都了然。 然而收下了那么多花的梁灼玉,却摇头拒绝了对方送来的花。 小姑娘临走前,似乎看到了苏清婉,诧异的样子让苏清婉差点儿就想冲出去给她解释。 “那是跟着我的小徒弟,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梁灼玉道,“有劳记得替我和故人问声好。” 苏清婉沉浸在梁灼玉神情的悲伤里,回过神来,她已经出现在了乐斋里面。 殷九斜倚在木架子旁边:“有结果吗?” 苏清婉据实说了。 殷九没有什么感伤的意思,他从一旁取下一张信纸:“这是婉梨传来的信儿,她去问过鬼君了。鬼君的生死簿上根本就没有梁非的名字。” “生死簿囊括世间亿万众生,梁非不存在,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梁非用了假名。第二种,梁非本该是个不存在的人。”殷九见苏清婉一脸惊愕,笑着拍拍苏清婉的肩,“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有趣多了,小姑娘,慢慢体会着吧。” 殷九看似给了她两种回答,但是苏清婉心知肚明,殷九已经确定了梁非属于第二种。 不该存在的人,成了九州皇城人尽皆知的名旦。那他们眼中所见的梁非,究竟是什么东西? 两个玩着叠罗汉的小童子被殷九从木架上拎了下来,他们仿着殷九的语调,说道:“无妖来了。” 殷九将两个小童子放到地上,叫上苏清婉和自己一起下楼,刚一下了楼梯,殷九便看到两个刚才还怂的抱团的小童子正趾高气昂的站在一团黑漆漆的小妖怪们面前,似乎在教育新来的。 “问清楚了吗?”殷九老不死一出场,两个小童子立刻绕到了无妖们的身后。 两个小童子高声回答道:“回家了。” 殷九低头对着无妖们道:“你们接着去监视着他们,不许让他离开九州皇城。” 无妖们一个个得了命就溜掉了,苏清婉一脸好奇的看着,她确定自己之前没在乐斋见到过。 “无妖,他们的本体各不相同,可能仅仅是一粒灰尘。”殷九道,“之前找上你的,就是这些小东西。他们没什么本事,顶多就是吓吓你。” 苏清婉难以置信的回想着她之前害怕的样子,她竟然被这些拇指大小的小妖怪吓到了:“可是无妖没有实体对不对?我能看到没有化形的灵怪了?” 殷九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你今晚住在乐斋。” “太好啦,可以和清清玩了!” “清清要住哪间房间?” 最兴奋的就是阿阴阿阳。 苏清婉一手接过一个飞扑过来的小童子,眼神却落在悠悠然的往二楼卧房走去的殷九身上。 两个小童子伸着手试图去触摸苏清婉眉心朱砂。 啊呀呀,主人可好久没有为人点朱砂了。 苏清婉忽然意识到,她能看到这些灵怪,恐怕也是因为殷九的一点朱砂的缘故。 殷九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苏清婉:“过了今晚,它的效力就会消失。明天早上再回去。” 夜间是属于各路妖魔鬼怪的时间,苏清婉想明白这一点,也不推辞,殷九这是担心她被吓到吧。 这只妖除了恶趣味多一些,其实还挺温柔的。 殷九垂头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的苏清婉,他怔了怔,苏清婉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这样发自内心。他的小侍女,笑起来很好看。 “我想回去见见我义父,你能再帮我一次吗?” 殷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什么都可以帮你。殷九,你再帮我一次,求你。”苏清婉只以为殷九并不愿意答应她。 皎洁的月光笼罩在殷九身上,殷九的神情一如月色般清冷,他手指抵着自己的唇:“小姑娘,凡事不可过于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我义父还在等着我回去,我……还想给他道歉。”苏清婉颇感失落,语气已经带了哀求。 殷九双眸如炬,几乎是铁石心肠的道:“你还没有学成,朱砂并不能够随意点在你身上。” 苏清婉看着殷九的身影消失在二楼。 “清清,清清,我们去睡觉吧!” “清清乖乖哒,主人一定会觉悟的。” 苏清婉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两个小童子。 她站在庭院里面冷静了一些,等心态平复下来了,苏清婉才回屋歇息。 第26章-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弄死的? 殷九此时却身处梁非的家中。 墨色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殷九与其说是出来查探,更像是信步闲游。 梁非的家中布置和之前一般无二,书房也没什么发现,殷九发现梁非并没有在家,他肆无忌惮的进入了梁非的卧室搜寻了一圈。 卧室的布置也和京西小筑一模一样。 殷九看着一件摆放在桌子上的属于梁灼玉的物品,这里的一切都似乎是京西小筑的原物。倘若鬼君没有带话回来,他一定会觉得,这就是梁灼玉的住宅。而时间还不曾流逝千年。 指尖挑起珠帘,殷九的神色有着说不出的凝重。殷九环视着屋子。 梳妆镜前摆放了几盒胭脂水粉,殷九看了看了,那是红牡丹店里面卖的新款。 梁非在家里有必要用这些东西? 殷九四处找了找,又发现了女子用的簪花。 这里还住着别人?一个女人? 殷九闭目感知了片刻,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接近溃散的灵气,独属于凤羽笔的灵气。 到底是谁带着凤羽笔躲藏在这里,看起来应该就在这两天才离开,不然灵气不会溃散。 殷九陷入了巨大的谜团里面,而此时的苏清婉再次被从睡梦之中吵醒,只是这次,吵醒她罪魁祸首的不是殷九,而是一个冷艳的男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对方才冷漠的问道:“殷九还没回来?” 苏清婉有几分疑惑,殷九不该在房间里睡觉吗?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苏清婉看面相就知道对方不是个好惹的人物,然而殷九去哪儿,与她无关。 “你是他的人,怎么连他去哪儿都不知道?”对方眼中有着明显的不满与质疑,“对待客人你就是这种态度吗?殷九是怎么教你礼数的?” “咦?鬼君?” “娘唉,鬼君!” “夭寿啦,是鬼君!” 三道不同的声音在苏清婉耳边炸裂,却都一语道明了来者的身份——执掌生死的轮回楼鬼君。 苏清婉重新审视了了一遍来人,她揉了揉眉心:“是我今日心情不好,我的个人言行和殷九没关系。还有,我不是他的人,没义务知道他去哪儿。” 说来说去,殷九也不是一个遵守礼数的妖。 苏清婉并不想去招惹鬼君,鬼君却不肯放她走。 白皙的过了头的一只手搭在了苏清婉的手臂上,下一刻,鬼君就挡住了苏清婉的去路。 苏清婉疼得皱了皱眉。 “不许欺负清清啊!” 两个小童子嘤嘤嘤地跑过来跳到了这只手上,明明怕的都哭了起来,却努力想掰开鬼君的手。 鬼君一愣。 他什么时候欺负人了? “我来找殷九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让他出来见我。”鬼君有心想解释,生冷的语气倒像威胁。 白鹿劝道:“鬼君,苏小哥是个人类啊,您快放手。” “呦,这院里可真热闹。”殷九欠扁的语调响起,“这不是我们高冷的鬼君大人嘛,怎么,轮回楼放假了吗?您有时间跑到我这乐斋里耍威风了?” 两个小童子少见的没有嫌弃殷九。 救星回来了。 “千年不见,你这欠揍的性子也没变。”鬼君放开了苏清婉,转头看着倚在栏杆处的殷九。 “千年不见,您这张冰块儿脸也没变。”殷九不甘落后的嘲讽,他双手拢在袖中走到了苏清婉面前。 白鹿眉头抽了抽,老不死护短的脾气又上来了。 殷九斜睨着鬼君道:“多少年了,你还穿着这做旧款式的衣服?你是不是一直没换过衣服?” 鬼君暴躁的开口:“滚!” 殷九不搭理鬼君,他掀开苏清婉的衣袖,看着有几分红肿的手臂微蹙了一下眉:“大晚上不睡觉?” 苏清婉手臂突然有点凉凉的感觉,低头,殷九正拿着不知名的药水涂抹在她的手臂上。 “他叫我。”苏清婉道。 “他叫你你就出来?你傻啊!”殷九轻啧。 苏清婉望着鬼君,又看看殷九。 要不是知道恶徒无法进入乐斋,她才不出来。 鬼君面瘫着脸表示疑惑:“她不应该等你回来再睡?” 殷九道:“她为什么要等我回来才能睡?” “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不该等着你?”就算世道在变,夫为妻纲的礼数应该还没变啊,哪有丈夫不回来,妻子倒是先休息的。鬼君如是想着。 苏清婉:“……” 这一瞬她觉得鬼君确实是和殷九同流合污。 说出来的话都容易让人想动手。 即使鬼君是第一个深信她是个女人的人。 鬼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惹怒了苏清婉,他自认自己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穿的殷九从冬娘衣坊买来的衣服,住着殷九的乐斋,区区人类吵醒了殷九竟然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不是和殷九有一腿,又是什么? 何况殷九还给她点了朱砂。 苏清婉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 冷静,殷九她打不过,鬼君她也打不过。 白鹿很有眼色的带着苏清婉走了。 殷九围着鬼君绕了一圈,啧啧称奇:“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弄死的?” 是靠你的耿直吗? 还是靠着一张只要开口说话就能毒死对方的嘴? “因为我死不了。”鬼君话锋一转,平静的双眸隐约有了一丝恼火,“婉梨的身体状况你会不知道?你做什么一定要让她替你跑一趟。” “她身体不好是我的错了?”殷九也没好气,“坏了她的姻缘,这些年来她过得如何你会不清楚?她强颜欢笑,不就是图个让你心安。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亲,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人和妖怎么可能在一起?”鬼君不认为自己错了,“何况现在这状况是因为那人之前自己找我做的交易,他自己都不来守着婉梨。” “要么他完成交易。除此不会有第二条路。再者说,言而无信,我凭什么把婉梨交给他?” “鬼话连篇。”殷九唾弃,“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人妖殊途不过是天帝那些神仙特意弄出来的破规矩。之前他们插手,眼下他们魂魄早都消散了!如今这世上,除了老子,谁还有资格管事?” 第27章-若不是你用了灼玉的脸,我早就一脚踹死你了。 “老子看起来像是有闲心去管谈情说爱的破烂事儿的妖吗?”殷九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的脸上也没写着此妖爱多管闲事几个大字啊。 鬼君道:“我不想让梁灼玉的事重演。” 殷九对鬼君投以同情的视线:“是你傻还是你蠢?婉梨天生混沌之体,别说一个人类了,就算是天帝那货还活着,都不可能让她怀孕的好吗?” 鬼君一愣。 你这么编排已故天帝,小心天帝的残念找上门。 “你要是有本事让婉梨怀孕,让我叫你爷爷都成!”殷九继续捅着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鬼君盯着殷九看:“我不想有你这样的孙子。” 殷九突然手痒,得胖揍鬼君一顿才能好。 “婉梨让我帮你查查梁灼玉。”鬼君绕开这个死亡话题,“梁灼玉的确投胎了,却不是梁非。此外,他的一个弟子早该死了,却一直没投胎。” 这倒是个新发现。 殷九问道:“谁?” “一个女人,叫赵莺歌。”鬼君道,“她的魂魄不在轮回楼,你若是不问,我甚至发现不了她未投胎。” 能瞒住鬼差不可怕,瞒过他的眼睛,才是最大的麻烦。可是一个人类,哪来这么大本事? 殷九眯起眼:“我想我应该知道这些年,她在哪儿。” 第二天,苏清婉做完早饭就被季景云送回了无方学堂,照惯例去上了两节课,而后随着钱嘉仁去了戏园子接着观摩脸谱的画法。 班主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梁非约好了要来给他镇场子,可现在戏要开始了,梁非别说人影了,连句话都没带来。 班主派人去西城梨园问,那边也不知道梁非的下落。如今是两波人都在四处找着梁非。 人该找就要找,戏却不能说罢演就罢演,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气,这一罢戏,就功亏一篑了。 钱嘉仁主动提出要去找人,作为钱嘉仁好友的苏清婉也被抓了壮丁。 钱嘉仁走在街道上,激动的抓着苏清婉的手臂,他道:“清婉,我看到梁公子了!” 苏清婉昨天的伤还没好利索,只是听到这消息,顾不得自己的疼痛,就抬了头。 梁非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衣混迹在人群里,他好像怕被人认出来,头有些低,走路速度又快,此时梁非好像发现了有人偷窥,正停了脚步。 苏清婉一开始以为梁非是看到了他们,很快她就发现并不是如此。 梁非在害怕。 然后苏清婉从人群中一扫,一眼就看到了,街道转角处的小茶棚,殷九揣袖坐于其中。 无他,殷九一身红袍,过于显眼。 苏清婉轻喃:“这才见了第二次,何至于害怕至此。” 若不是心里有鬼,谁会这样? 其实梁非今天已经和殷九见了许多次了。 他似乎永远都逃不出这个男人的视线范围,无论他走到哪里,殷九都会一次次找到他。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 包括昨夜他本想着离开九州皇城,却被鬼打墙。他所走的路,最后都会通向他的住宅。 殷九看着梁非走到自己面前:“我以为你想多玩一会儿。小孩子玩心都重,可以理解。” “难道不是您在玩我吗?”梁非苦笑,“我不走了。” 殷九起身,在桌子上丢下茶水钱,尽管他根本就没喝小老板送过来的粗茶:“梁非,若不是你用了灼玉的脸,我早就一脚踹死你了。你最好是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我会更生气。” 殷九笑着,却一脸森寒。 梁非叹气:“好。” “换个地方说话吧。”殷九对梁非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你跟我来。” 在远处的苏清婉看来,殷九只是熟络的和梁非说了些什么,就搭上梁非的肩膀走了。 “那个不是你认识的人吗?他好像和梁公子很熟。”钱嘉仁显然认出了殷九,“这两人要去哪儿?” 苏清婉无法否认:“或许这两人相见恨晚,我这位朋友,对于听戏,很是有一番见解。” 这也不算她说瞎话。 苏清婉不确定殷九想做什么?倘若是她的故友被人这样利用,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然而苏清婉个人并不存在于那段往事,她与梁非共过事,她单纯的觉得梁非并不是个恶人。 况且,戏园子这边要是少了梁非,无异于天塌。 钱嘉仁道:“哎?人怎么没了?跑这么快?” “我去那边找找,你去对岸看一看。”苏清婉故意指着一个相反的反向将钱嘉仁哄骗过去。 苏清婉抬步要去找殷九,她不经意看到街对面有人看着她。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素静的白色百蝶襦裙,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猫。 贵气十足,也傲气十足。 只是衣服的款式与周围人有些格格不入。 苏清婉眼熟这种款式,是因为殷九刚给她穿过。 就在去找梁灼玉的时候。 苏清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想快点儿找到殷九。 一位叫卖着糖葫芦的小贩从她身边路过,一不小心将糖粘在了她的身上,苏清婉弄掉了糖渣,正想赶紧走,少女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 小姑娘笑容清雅,如一枝梨花般,她双唇红润,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苏清婉:“你可以帮我吗?” 帮?帮什么? 苏清婉满腹疑惑,她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小姑娘依旧是小姑娘,而她怀里的,是一只庞大的怪物。也就是在这时,苏清婉发现自己的视野黑暗了。 她无法发出声音,无法自由行动。 两柱香的时间之后,苏清婉被带进了一处荒废的宅院,黑猫走在最前面,小姑娘带着她。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苏清婉看到了一个熟人。 这是她在乐斋碰到过好几次的鹦鹉精姑娘。 鹦鹉精也没想到苏清婉会被抓来,她似乎很是害怕白衣小姑娘,连话都不敢和苏清婉说。 看起来鹦鹉精也不是自愿来这里的。 “小小姐,您坐。”鹦鹉精搬来了一个矮木凳,木凳已经被擦得一尘不染,甚至铺上了小垫子。 第28章-呦呵,你们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降妖除魔呢? 小姑娘依旧满脸嫌弃的坐下去,等着鹦鹉精端茶倒水伺候着,黑猫趴在她脚下,盯着苏清婉。 苏清婉大约能够猜想道自己的价值。 这小姑娘能让妖怪畏惧,定然不是常人,怕是殷九结得前因,却要她承受这个苦果。 小姑娘似乎想用她来和殷九谈判。 一阵诡异的狂风伴随着夜幕降临在此处,苏清婉眼前一片黑,耳边的风声里还夹杂了怪异的笑。 鹦鹉精吓得抱头躲在角落里。 黑猫瞪着碧瞳磨着爪子看着木门的方向。 来者不善。 苏清婉两眼一抹黑,偏偏此时传来木门被撞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所有的感官集中到了听觉上面,苏清婉心里怕得很,却苦于不能动。 鹦鹉精碎叨叨的祈祷着风波赶快过去。 木门到底承受不住撞击,四散的裂开飞落在屋内。 苏清婉侥幸没有被碎块砸中,强大的气流却扑面而来,一个要将她吹到,一个死死地定住她。 黑猫凄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月色终于破开黑云落在屋内,苏清婉忽然就能看到了。 黑猫和不知名的敌人撕打在一起,小姑娘安安稳稳的坐在矮木凳上看着,仿佛看不到眼前的混乱。月光,恬静的小姑娘,一幅岁月静好的假象。 东西碎裂的声音一声接一声,苏清婉即使看不到黑雾里面的景象,也知道这宅子里的东西毁了不少。狂风终于携着黑雾袭向了小姑娘。 小姑娘终于不再旁观。 一条不知道打哪里来的红色长鞭被她握在手中,足有一米半长,长鞭上有许多尖锐的倒刺,小姑娘每走一步,倒刺就多出来一些。 素雅的小姑娘,妖冶的红色长鞭。 苏清婉亲眼看到小姑娘路过她身旁时,那眼底森冷的寒芒。小姑娘红润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那是与殷九相似的笑容,却远比殷九骇人。 小姑娘挥舞着长鞭,长鞭搅动着黑雾,破开了狂风,期间夹杂着陌生却凄厉的惨叫声。 苏清婉紧张的手都出了冷汗。 许多次她都能感受到那黑雾从她身边飘过,长鞭带动的气流甚至切断了她的一缕头发,似乎下一秒,不知哪一个就要取了她的命。 苏清婉这才明白殷九所谓的为时过早是什么意思,她见到的,听到的,都是妖界美好的一面。倘若面对真正的妖界,她现在的实力还不够。 鹦鹉精偷偷来到苏清婉腿边,她想将苏清婉带离危险的区域:“我……我会救你的。” 苏清婉能感受到鹦鹉精的害怕,然而这种看似不自量力的话语,让苏清婉感到了暖心。 小姑娘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放松了对苏清婉的禁锢,让苏清婉能够顺利地躲起来。 苏清婉这边还没来得及喘息,黑雾就追了上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鹦鹉精吓得想跑,又看到了苏清婉,她跺跺脚,用自己微弱的妖力帮苏清婉挡住了一击,成功将黑雾的目标换成了自己。 苏清婉挣扎着想去将陷入黑雾之中的鹦鹉精拉出来,然而她挣脱不了小姑娘施加在她身上的禁锢,每一个骨节都在诉说着疼痛,但是苏清婉不顾。 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 这是苏清婉两辈子加起来的信念。 纵然是以卵冲石。 可惜苏清婉依旧只能看到黑雾笼罩了鹦鹉精,直至再也看不到鹦鹉精的一根发丝,耳边是黑雾肆无忌惮的嘲笑,笑着鹦鹉精的不自量力。 不要!不要死! 苏清婉内心尖叫。 一道被银白的寒光包裹的红色光影陡然而至。 黑雾被分开,惨叫着退却。 小姑娘的红色长鞭正好落在鹦鹉精的面前,一排排整齐的倒刺依旧寒光闪闪。 鹦鹉精吓得瘫在地上,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她激动的几乎要哭出来,自己还活着。 狂风随着黑雾一起散去,阴森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小姑娘瞥着鹦鹉精:“这么弱。” 鹦鹉精看着趾高气昂的小姑娘,眼中没了惧怕,都是真挚的谢意:“谢谢,多谢你救了我。” 小姑娘一甩头,留给鹦鹉精一个高冷的背影。 黑猫跳到了小姑娘身上,蹭着小姑娘的手心,小姑娘刚才还凶狠的眼神此刻温柔的不得了。 苏清婉惊奇的看着这场景。 倏而,黑暗又一次降临。 小姑娘缓和下来的神色霎时冷凝起来。 黑猫也弓起身体,炸了一身的毛。 没有意料之中的危险,月光很快重新洒落。 苏清婉抬眸,只见月光下一个穿着黑袍的年轻男人单手拖着一头遍体鳞伤的妖怪缓缓而来。 殷九看清楚了屋子里的状况,笑得痞气:“呦呵,你们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降妖除魔呢?” “殷九。”苏清婉听到了小姑娘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清婉还没回过神来,小姑娘就已经将长鞭勾在了她的腰上,只需一个用力,就能将人拦腰勒断。 殷九把妖怪顺手扔到了一边,他侧着头,问:“尊老爱幼,这些年你先生教的规矩你都忘了?” 小姑娘愤愤的喊道:“我先生早就仙逝了!” 殷九一点头:“的确。” 如此反应让小姑娘愣住了,紧接着她心中就升腾起来无边际的怒意:“你这么厉害,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为什么不救他!” “关于灼玉的死,我只能说一句抱歉。”殷九要淡定多了,“你接受不了,我也能理解你。只是用无辜的人做诱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梁灼玉? 苏清婉确定她不曾在小世界见过这位小姑娘,那么这很有可能就是梁灼玉的另一个弟子,之前季景云也曾在闲谈时提起过的霓裳。 小姑娘道:“你不一直在先生面前说我手段残忍?” “论起这一点,你在我面前还不够格。”殷九笑容多了一份慈爱,“你如今也算不上手段残忍,风家的小公主,捉妖师一脉首屈一指的天才,从前你是让各路妖魔闻风丧胆,现在却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欺压。你到不怕把你祖宗给气活了。” 第29章-你拿来当人质的这位脾气不太好,估计正想着怎么刨你祖坟。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小姑娘道,“你把梁非给我,不然,我就把她送去轮回。” 苏清婉:“……” 她招谁惹谁了? 殷九的侧重点与苏清婉不同:“你找他干什么?” “他伪装我先生,我自然要亲自了结他。” 殷九无奈的摊手:“梁非我是不会交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交的。你想送她去轮回就送好了,我正好少了个麻烦。对了,你拿来当人质的这位脾气不太好,估计正想着怎么刨你祖坟。” 苏清婉插不进话去。 刨坟什么的,这种损人的事儿,也就殷九喜欢干。 小姑娘不听殷九的鬼话:“交人!” 殷九好整以暇的晃起手指:“你先解答一下我的疑惑。这千年来你在做什么?以你的本事,像这种侮辱你先生的人,你早就杀了,何至于等到现在。讲道理,你不会一直都在祖坟里撸猫吧?它竟然没有被你给玩秃了皮,真是神奇。” 苏清婉想笑又笑不出来,憋在心里要憋疯了。 殷九的语气太自然了,自然的让小姑娘气得岔了气,这一岔气,苏清婉就落到了殷九手里。 殷九完全不把小姑娘的禁锢放在眼里,一个响指,就解开了苏清婉身上的禁锢。 苏清婉身体摇摇晃晃站不稳,殷九干脆就抱起了她:“你喜欢猫我不管,但是一撸就是近千年,还是在你家祖坟里,你光顾着撸猫,哪还有时间修行?这个时候你蹦达出来,不是找死呢?就你这小体力,一个妖怪都这样了,等到十里八村的妖怪都过来,你身体还不被掏空了?” 小姑娘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黑,一个长鞭甩过来,就想抽死殷九这个嘴上没门的。 殷九稳稳的接住:“想和你九爷爷练手,你还嫩了些。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我就省事了。你敬重的先生在遗嘱里面将你推给了我教导,我又是你的长辈,你不想挨揍,就得听话。” 苏清婉怎么听怎么觉得殷九说话的语气忒贱。 黑猫一爪子就朝着殷九挠了过来,抓破了殷九的手腕。殷九看着张牙舞爪的黑猫,淡定的摸了摸苏清婉的头:“苏清婉,猫皮也适合作画。” 小姑娘瞪眼:“不许你动它!” “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殷九的妖气凝成锁链,捆住了小姑娘,又把黑猫装进了笼子。 殷九极其幼稚的冲着黑猫扮鬼脸:“你有本事隔着笼子抓爷啊,来啊!” 苏清婉望望天,她很想离殷九远一点儿。 殷九牵着小姑娘走在前面,苏清婉和鹦鹉精走在一起,鹦鹉精收到苏清婉的道谢还有些脸红:“哎呀,大家都是小妖,互相帮助应该的。要不是我把你的事情说漏了嘴,你也不会被抓来。” 互相帮助? 苏清婉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帮过她。 “要不是你提点我,我也不会有胆子进乐斋第二次啊。”鹦鹉精道,“我前天刚出乐斋门,就遇到了小小姐,结果她套路我,我就被她掳过来了。” 苏清婉捏捏眉心,鹦鹉精爱说是天性,改不了。 临走前,鹦鹉精还是偷偷为小姑娘求了情。 苏清婉望着心不甘情不愿跟着殷九走得小姑娘,轻轻点头,却没有说什么话。 乐斋内,季景云和白鹿都在,两个小童子也醒着。 众妖直接绕过了一身血腥气的殷九,对着苏清婉嘘寒问暖,谁管老不死经历过什么? “清清!” 一蹦而起的是两个小童子。 “平安回来就好,苏小哥,你这一失踪,可吓死妖了。我给你倒杯茶压压惊。” 最为体贴的就是白鹿。 “清婉,你出去就出去,怎么还带回来一只猫?这猫黑不溜秋的,也忒难看了。” 没心没肺的跑偏了重点的是季景云。 白鹿看过去:“这不是小风小姐养的黑猫吗?” 被众妖无视的小姑娘愤愤的瞪着殷九,殷九打了个响指放开了小姑娘,转而坐到楠木椅上。 这时风霓裳才进入众妖的视线。 白鹿惊道:“小风小姐!” 风霓裳拿起长鞭就乱挥一气。 殷九设了个小结界:“小孩子精力就是多,你先玩着,等你玩够了,再说赔偿的事。” 苏清婉亲眼看着风霓裳在殷九话落后消停了。 就和普通叛逆期的孩子面对自家长辈一样。 你让我闹,我偏不闹了。 白鹿想替风霓裳说话,但是殷九一脸谁给她求情谁就该被拔毛的架势,他果断的歇了心思。 “她现在这样,全都是给你们惯的。”殷九就是想挫一挫风霓裳的锐气,任凭风霓裳看着再狼狈,他也不松口,“小孩子哪里惯的了?” 事态莫名就变成了家庭教育问题,苏清婉不太优雅的翻了个白眼,一头钻进了厨房。 没什么存在感的梁非刚被吵闹声吸引了出来:“九爷,能先为他们包扎伤口吗?” 苏清婉切菜的手一顿,从门口看出去。 梁非拿着一瓶伤药和一些纱布,正和殷九对话。 看起来毫发无损。 风霓裳一看见梁非就来气。 黑猫也随着主人的心情变化而露出锋利的獠牙。 “比这更重的伤她都受过,这点儿皮肉伤不用管。”殷九摆摆手,“一边儿和阿阴阿阳玩去吧。” 苏清婉洗了洗手走出来,拿过药和纱布:“我来。” 梁非看向殷九。 殷九翘着二郎腿装模作样看星星。 这就是默认了。 梁非不由得高看了苏清婉一眼。 风霓裳却拒绝被治疗。 “你有两个选择。”苏清婉道,“第一,你和你的猫一起治伤。第二,你和你的猫一起挨着疼痛。” 风霓裳斟酌一番,选了一。 苏清婉的手法不算娴熟,但很仔细。 “谢谢。”风霓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殷九不大高兴,怎么这个小混蛋就不给他的面子?他好歹刚从妖怪手里救下她,也没半个谢字。没良心的小混蛋!记打不记吃! 苏清婉转头对着殷九道:“药不够了,把你的药也拿出来。” 殷九冷哼一声继续看星星。 第30章-要是时间倒流,她发誓自己一定不挟持苏清婉 “我今天因为你才被绑架,并且差点儿死了。”苏清婉突然开始秋后算账,“我很害怕,也很不高兴,说不准一会儿就拿不起菜刀做不了饭。” 所以你最好顺着我。 殷九无端就懂了苏清婉的意思。 一瓶药从殷九手中抛进苏清婉手里。 风霓裳气啊。 两条命加起来,在殷九心里比不过一顿饭! 苏清婉可不管风霓裳怎么想,她包扎好了一人一猫的伤口,瞬间变脸,她问殷九:“我能等它皮毛长好了,剥下来作画纸用吗?” 风霓裳和包括殷九在内的所有妖都傻眼了。 苏清婉看向风霓裳:“第一,去和鹦鹉精表示歉意。第二,用你的猫的皮给我作画纸。” 路给你,自己选吧! 很久以后,风霓裳半夜做梦,梦里依旧是今日被苏清婉残忍压迫的后怕之情。 “我选二。” 昔日作威作福的风家小公主低头认错。 风霓裳深刻体会到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的道理。 要是时间倒流,她发誓自己一定不挟持苏清婉,哪怕是拿季景云这只野鸡精来威胁殷九呢? 至少季景云犯二,不记仇! 苏清婉心满意足的走人。 殷九等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儿,这才放肆的嘲笑起风霓裳来,其中幸灾乐祸的意思过于明显。 风霓裳很生气,正想一拳打上殷九,梁非就站在了她面前。 “离远点儿,否则我就不客气了。”风霓裳道。 梁非解释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还有其他的弟子活着,我无意冒犯先人,你可以亲自改变你不喜欢的我身体的一切。” 风霓裳冷笑:“我怎么改?” 梁非将指尖放在庭院的水池里面,再拿出来,他的手掌浸水的地方已经都变成了黑色的。黑色转眼间就变成了墨汁滴落在了地上,露出一张纸。 “我非人非妖,不过是被画出来的纸人罢了。” “昔日梁公子大限已至,他的弟子赵莺歌为他送的行。莺歌深爱梁公子,原本是打算殉情的。只是不知道谁告诉了她龙骨砚和凤羽笔能活死物的秘密,她盗走了它们,又以玉虚山的沉香制作墨汁,尝试了百年时间,才画出了一个我。” 梁非淡淡的叙述着一个悲哀的故事。 那些尘封的往事终于被揭开。 “百年?”季景云蹙眉,“画幅画要这么长时间?” “一般来说自然不需要。”梁非道,“只是莺歌不允许她最爱的人有任何的瑕疵,花费了不少时间修改,你们才能看到现在的我。可我终归不是人,不出半年,我的身体就会腐坏,她就只好重画。” “所以她让你混迹于人间,在戏园子里面吸收他人的念力以巩固你的身体。类似于为你建构了一座金身。”殷九接过话,“对吗?” “正是如此。她曾经还试图以伪神的名义替我修建神坛,这是这想法太过于异想天开,为天道不容。” “人类对你的迷恋,和诚心诚意的念力怎么会一样?”季景云发表疑惑,吸收念力这么容易,仙人何至于陨落?梁灼玉也不会死。 “莺歌手里面有一颗骨石。这骨石可以将迷恋转为念力依附在我身上。” 殷九敲着桌子:“哪来的骨石?” “这个我不清楚,可我始终是个复制品,只能以梁非的名字活下来。” 风霓裳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梁非无奈的点着头,不悲不喜: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不是半妖梁灼玉,而是纸人梁非。” “倒还不是蠢得无可救药。”风霓裳摸着黑猫的头,“赵莺歌在哪儿?别告诉我她死了。” 死人去哪里作幺蛾子。 “赵莺歌只是个人类,不可能活这么久。”梁非道,“她当年意识到自己寿命所剩无几,事先布好了大阵,活生生剥离了自己的魂魄,让自己的魂魄依附在了凤羽笔上面。得以永远留下来。” 季景云瞪着眼:“嘶,自己剥离自己的魂魄?” 这赵莺歌是个狠人。 “倘若不是莺歌察觉到了九爷的气息,她如今也不会离开那个老宅。”梁非看向殷九。 殷九道:“她哪来的本事察觉我的气息的?” 赵莺歌被束缚在凤羽笔内,灵体受限,如何感知?这是殷九一直以来无法理解的。 梁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殷九失去了耐性:“凤羽笔给我,我亲自和她谈。” 他把梁非带回乐斋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风霓裳的纸鹤叫了出去,龙骨砚和凤羽笔都没来得及管梁非要。 梁非迟疑了一瞬:“九爷,莺歌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不过是爱上了梁公子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你直到现在都完好无损。”殷九道,赵莺歌对待她自己的手段堪称残忍,但是赵莺歌没有为此牵连到任何一个生灵。 这是他愿意追根究底的原因。 殷九打算和平解决的意图并不遮掩。 梁非却还在犹豫。 殷九双眸一沉,妖力凝成锁链锁紧了梁非,一个用力将梁非拖拽到自己面前:“你没有龙骨砚和凤羽笔?赵莺歌没有跟着你?” “没有……”梁非疼得吸冷气。 镇守九州皇城大阵的老不死的脾气究竟有多么阴晴不定,季景云躲在白鹿背后,他看着这突变的肃杀的气氛,终于回想了起来这个事实。 苏清婉从窗户探出头,正见着殷九把梁非丢开的一幕,殷九的妖气徘徊在梁非周围。 殷九冷声道:“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性子不太好。” 梁非缓了缓,艰难的开口:“对不起,我不能用莺歌去赌这一局,她是我的创造者。” 殷九皱着眉俯视着梁非:“你在意她,她可不在意你。知道遇到我可能会有危险,她丢下你就跑了。龙骨砚和凤羽笔都没长腿,不可能自己跑,东西不在你这里,必然是有人带走了。” “你不过就是个挡箭牌,被抛弃的小可怜儿而已。”殷九道,“或许,还有一个梁非,我说得对不对?” 梁非被殷九踩住了痛脚,也不发火,他只是有些悲伤的开口:“我就是个试验品。梁灼玉怎么会是利用唱戏来满足自己私欲的人呢?” 第31章-有什么不能先讲讲道理的?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多不好。 殷九本来就气性大,听到这话,他更是火冒三丈:“爷认识梁灼玉的时间比你短?爷就没看出他无欲无求!除非爷睡着的时候他出家成了和尚!” 风霓裳嘟囔:“先生就是淡薄名利。” “长辈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殷九一巴掌拍在她头上。 风霓裳抬头看星星,就插话,你管我哦! 殷九一眼就看出她的小心思,这孩子就是欠管教,然而放眼乐斋,就只有一只犯二的野鸡精,两条只会嘤嘤嘤的怂蛇,靠谱的白鹿又不懂人类的礼数。殷九大掌一挥,指向苏清婉。 “苏清婉,你守着她抄《诗经》,抄完了再让她吃饭!”殷九拎起梁非,“小可怜儿,咱们去讨公道。” 风霓裳也想过去,但是被殷九临时设下的结界阻止了。别说出去,外面的人进都进不来。 夜间的清风从远处带来了花香,九州皇城的一处城墙上,相依而坐了一男一女。细看下去,那女子竟是没有影子,她晃动着双腿,笑容恬淡。 空旷的城墙周围回荡着少女婉转的歌声:“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歌声忽然停止,少女回眸问着身边的爱人:“先生,你什么时候才能陪我去看江南河对岸的景色?” “在外面玩累了吗?”面貌清俊的男人语调温和,“叫你乖乖在家里等着,你一定要跟我来皇城。哪有能比得上我们故乡的地方啊。” “我想跟着你。”这名少女就是赵莺歌。 她望着天际的银河,等认真回忆起来的时候,她陡然发现属于故乡河畔的美丽景色已经褪色。 没错,她想跟着他。 抛下了故乡,失去了亲人,都是她自己决定的路。 男子将她揽入怀里,高大的身形遮去夜风。 赵莺歌笑了,梁灼玉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宠着她。 地上的影子孤孤单单,她心中苦闷上涌。 人间多苦楚,无非求仁不得仁和求仁得仁而已。 “先生,如果你没有死,和我这样朝夕相处,该多好。”赵莺歌看着梁灼玉。 “我不是一直都陪着你吗?”梁灼玉温和的笑着,“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我的傻姑娘。” “那你要一直陪着我哦。” “当然了。” 赵莺歌眼睛眨啊眨,泪花悄然泛滥:“先生……” 梁灼玉伸手捂住她的唇:“你的心意我都懂,有外人在,这些话可不许说给旁人听去了。” 城墙之内,一道人影信步而来。 来人一袭绣金纹黑色大袍,周身沉淀着冷冽的气质,殷九来到树梢:“你是个什么东西?” “故友,梁灼玉。”梁灼玉见到殷九到很开心,他微微一笑道,“殷九,你忘了我了吗?” 殷九轻呵,眸中神色极近讽刺:“我朋友可不是纸片儿做的。他是正儿八经的半妖。” 鬼君冷淡的声音从对面的树梢传来:“就是个冒牌货,你和他有什么可说得?” 梁灼玉有些讶异,他道:“鬼君也到了。” 鬼君看了一眼梁灼玉,又看向梁灼玉怀中的赵莺歌:“你阳寿早已耗尽,念在你并未害人的份上,随我回轮回楼,我可以送你前去投胎转世。” “我不投胎,我要陪着先生。”赵莺歌说着拉紧了梁灼玉的手。 鬼君看到这场景,不由得想起婉梨,他喝道:“冥顽不灵!” 金色的光点自鬼君手中凝结成巨大的镣铐,套在了赵莺歌的魂体上面。 梁非紧赶慢赶的跑过来:“请等一下!” 鬼君哪里听他的话。 梁灼玉袖中飞出一杆银光闪闪的笔,凤羽笔一出,顿时破开了鬼君的法术。 鬼君的心情更不好了,他的怒火波及到了殷九:“还没看够了?” 殷九揣在袖中的手并没有动:“有什么不能先讲讲道理的?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多不好。” 鬼君气急败坏的道:“你行你上!” “这位纸片小朋友,你们的心是不是太大了些,在这里谈情说爱,就好像怕我找不到你们一样。”殷九看着芝兰玉树的梁灼玉,“你一个纸片人,是怎么学会用凤羽笔的,解答一下吧。” “你这叫威胁。”鬼君拆台道。 殷九非常想给这张死人脸一拳头:“我问你了吗?” 鬼君冷睨着赵莺歌闭了嘴。 梁灼玉轻快的笑了起来:“两位感情好的让在下很羡慕啊。殷九,我的确想见你。不过看起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殷九闻言又看了看梁灼玉,探究的视线似乎想看透对方的灵魂:“嗯,我不记得了。所以还要麻烦你,帮我回忆一下才行。” 殷九终于动了手。 一个老不死的妖怪能有多少君子风度?打人专打脸,攻人下三盘,这都是家常便饭。 这位梁灼玉俨然是冲着他而来,如此,打就是。 鬼君和殷九互相嫌弃对方,但是打起架来还是很有默契的,殷九出手的一瞬,他也有了动作。 梁灼玉背腹受敌,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在攻击落在他身上之前,梁灼玉将凤羽笔收起,极速后退,落到了远处的城楼上。 殷九的反应比他还快! 掌风呼呼而过,砖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殷九一掌落在梁灼玉身上,转身落在一旁。 浓郁的妖气从殷九脚底蔓延,支撑着他不掉落下去。分明是无形的妖气,飘散在空中却阴沉沉的像是一批过境的厉鬼,挣扎着扑向梁灼玉。 梁灼玉本能的想要闪避,另一边鬼君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半跪在砖瓦上,气息急促。 殷九拢袖垂眸看着他,能动用凤羽笔的梁灼玉,不该只有这点儿能耐。他想归想,手中攻势却没有减弱,妖气凝结成冰棱,悬挂在梁灼玉头上。 冰棱降落的霎那间,梁灼玉怀中的凤羽笔流光一闪。刺眼的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殷九被晃了眼,等缓过来,就见到赵莺歌挡住了大半的攻击。 无数乌黑的冰棱刺入了赵莺歌的魂魄,有那么一两根,依旧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梁灼玉身上。 第32章-你让站住就站住?他又不傻。 纸人没有血,但是会被外力破坏。 这个梁灼玉是她一生的心血。 殷九表情冷凝,他脚尖接触到砖瓦的同时,赵莺歌身上的冰棱都被他收了回来。绕是如此,赵莺歌本就不算强大的魂魄也有了消散的迹象。 鬼君喝道:“愚蠢!” 殷九的妖力何其强大,众神万仙统治这个世界的时候,连天帝都不得不避开殷九的锋芒。赵莺歌被殷九击中,哪里还有投胎的可能。 而赵莺歌本该再度轮回为人。 鬼君执掌轮回楼数千年,轮回楼内,并不少见这样痴心不改的人或者妖,然而鬼君从始至终都无法明白这些被情所困的生灵的心思。 一如赵莺歌,一如婉梨。 “先生。” 赵莺歌并不在意鬼君对她的评价,她倒在梁灼玉怀里,几乎透明的身体又飘散在空气中。双手伸出,又穿过了梁灼玉的身体。 和以前一样,她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他。 “先生,你……爱我吗?” 梁灼玉象征性的牵着她的手,眼中尽是不舍与爱意,他缠绵的说道:“我当然爱你。” 赵莺歌却哭了。 充满痛苦的哭声将一层哀伤蒙在了梁非心头。 梁灼玉有些无所适从,她难道不该高兴吗? “梁公子对待她不会这么温和,也不会爱上她。你再像,也不是他。你给予她的温柔和爱意,都是一把把的利刃,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割的她遍体鳞伤。”梁非道,很显然,这个契机到了。 梁灼玉回味着梁非的话,又看了看只剩下一缕气息的赵莺歌,他眼中的爱意最后沉淀为一潭死水般的冷静:“莺歌,是这样吗?” 赵莺歌不作回应。 梁非关切地呼唤着她,她也不看一看梁非。 赵莺歌仅仅是抬着头看着自己的魂魄好似与天际繁星融在一起的景象,轻轻的哼着那首歌。那是她得不到的爱人,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赵莺歌至今清楚的记得,那日她千辛万苦找到了梁灼玉,而梁灼玉却泼了她一头冷水,梁灼玉说:“莺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吧。” 她能走去哪里呢?故乡?她哪里还有故乡? 梁灼玉不知道,他们的故乡已经毁在纷飞的战火里面,多得是家破人亡,多得是物是人非。 赵莺歌迷茫间看到了梁灼玉义无反顾的往前走的幻象,她想去追,却在瞬间彻底溃散了身形。 梁非试图挽留,然而一切都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他失魂落魄的看着赵莺歌消失的地方。 梁灼玉依旧满腹不解,人类的心思果然是复杂的,他选择向殷九求教:“你懂吗?” “比起这个,我更想探讨一下你的身份。”殷九道。 有人利用了赵莺歌,附身在了纸人上。 “说出来多没意思,还是要你自己猜才行。”梁灼玉不想探讨自己的身份问题,“你是聪明的。” “龙骨砚和凤羽笔是你指使赵莺歌带走的?” “不错。” “也是你告诉赵莺歌凤羽笔可以赋予死物以生命?” “不错。” “察觉到我的存在的,不是赵莺歌,是你?” “全对。”梁灼玉点头问,“现在你猜出我是谁了吗?” 殷九摊手:“猜不到。我认识那么多人,你能算得了老几?” “这样吧,我再透露一点儿线索。”梁灼玉笑道,“玉虚山大阵。你去看一看,说不定就会想起来了。” 鬼君见梁灼玉的身影开始模糊,他高喝:“站住!” 如疾风暴雨般的攻击落在梁灼玉身上,融化了一片墨色,又将梁灼玉的身体破坏成了碎屑。 凤羽笔伴随着碎屑一同掉在鬼君掌中:“逃了。” “你让站住就站住?他又不傻。”殷九嘴欠的来了句。 鬼君眉头突突的跳,左手抓住了右手。 “受伤了?”殷九问,不至于吧。 鬼君道:“我怕我一拳头打你脸上。” 乐斋内,明亮的灯火下,大家坐在一起享受着美好的晚饭时间。不时就会有一两句夸赞苏清婉厨艺的话蹦出来,换来苏清婉和和气气的笑容。 背对着众人的则是被罚抄书的风霓裳。 殷九的话在前,苏清婉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风霓裳不抄书,不把书工工整整的抄完,风霓裳和黑猫就一起挨饿。 风霓裳的肚子违背主人的意思发出抗议声,但是她就是不求饶,小身影在灯火下格外寂寥。 “苏小哥,九爷不在,要不要先让她吃点儿东西垫一垫?书是要抄,可是饿着肚子,哪来的力气?”白鹿看着风霓裳太可怜,开口求情。 “就是就是,饿坏了,指不定九爷回来又要心疼。再说,偶尔偷偷懒也没什么嘛。”乐于助人的季景云也开始替风霓裳说好话。 阿阴阿阳一左一右吭哧吭哧的爬到了苏清婉肩头,对白鹿和季景云的话表示了强烈的认同。 所有的妖怪们都看不下去了,倒是让恪守规矩的苏清婉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苏清婉侧了侧眸,示意众妖偷偷走过去看看风霓裳。 众妖一肚子好奇,蹑手蹑脚过去了,就看到风霓裳正杵着下巴打瞌睡,而动笔的,是风霓裳折出来的纸人。 苏清婉啪的一下拍了拍自己的手,惊醒了风霓裳。 众妖无语,一脸一言难尽的便秘表情。 风霓裳回头看到此景,立刻被吓得清醒了。 苏清婉走过去捏起还在动作的小纸人:“抄书?” 风霓裳:“……” 一瞬间,小纸人被风霓裳抢回来扔进了水里。 苏清婉似笑非笑的看着风霓裳。 风霓裳看一眼苏清婉,拿笔的手就颤一下。 庭院内有人来了,苏清婉琢磨着应该是殷九,可走出去一看,只有鬼君和失魂落魄的梁非。 苏清婉道:“殷九呢?” “他有些旧账要查一查,去玉虚山了。”鬼君的态度要比一来的时候好很多,“他让我转告你,赵莺歌魂飞魄散,不会再惹事了。梁非就交给你们了,其余的事情,殷九回来会自己处理的。” 鬼君觉得自己交代完了,转身想走,却看到了窗边正在抄书的风霓裳,他驻足问道:“你还活着?” 第33章-没有什么时候吃一顿饭好不了的 风霓裳正憋屈着:“和你这个死人脸有什么关系!” 鬼君道:“一个小姑娘,说话太粗俗。” “粗不粗俗和你又有关系了?”风霓裳冷哼。 苏清婉一见鬼君要转身的动作就觉得事情不太妙,果然,鬼君下一句就是冲她来的:“你怎么不管管她?小孩子要趁早教育。” 苏清婉十分懵逼:“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种自家孩子犯了错,别人家长找上门来告状的既视感太过于强烈。 “她难道不是你和殷九收养的女儿?”鬼君道。 这算什么见了鬼的女儿! 苏清婉发现鬼君和殷九一样不会说话:“鬼君,你该回去了。不然,她的猫要把你抓破相了。” 黑猫磨爪子的动作一停,抬头看鬼君。 鬼君的脸神情更僵了,他觉得跟着殷九的人也都和殷九一样性子恶劣,这乐斋没法待了。 送走鬼君,梁非也不说话,就站在庭院里被风吹。身影既孤单又寂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季景云不知道和谁达成了共识,走过去揽住梁非的肩:“走吧,梁公子,咱过去吃饭。我活到现在,还没和纸人吃过饭呢。”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真是好极了。 白鹿给梁非让了个位置。 梁非被生拉硬拽的带进了屋,他有些为难的看着一桌子饭菜:“谢谢你们,可是我不用吃。” 苏清婉端着一大碗米饭走过来:“吃吧,知道你不靠这些活着,打打牙祭还是行的。” “是啊是啊,没有什么时候吃一顿饭好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吃一顿。” 阿阴阿阳发表了他们的妖生格言。 “想开了些,明天你还要去找两个班主道歉呢。”苏清婉道,“守承诺,不光是人类的事情。” 梁非低头想着苏清婉的话。 苏清婉已经去照顾两个小童子了。 “对了,九爷让我告诉你,今晚在乐斋住下,不要出乐斋。”苏清婉打算走的时候,梁非说道。 苏清婉不解:“为什么不能出乐斋?” 一次夜不归宿还好解释,次数多了,她编都编不出理由来。钱嘉仁估计还在等她带消息回去。 梁非有几分尴尬的红了耳根子:“今天晚上不安全。” “她也就嘴上能说。万一又被不长眼珠子的大蠢蛋拐走了,爷还要去救她,爷很忙的。” 以上,是殷九的原话。 苏清婉不知道梁非为什么红了耳根,她只觉得这话有理,今天她也被吓得不轻。回去了,怕也睡不安稳。倒不如留下来,好歹有心里安慰。 阿阴阿阳高兴的直跳高。 最喜欢和清清玩了。 明天早上也能吃到清清做的饭了呢。 次日,苏清婉刚睁开眼,入目就是两个小脑袋。 阿阴阿阳见苏清婉醒了,问了声好,就跳下了床。 苏清婉一头雾水。 妖怪也有一大清早就莫名兴奋的习性吗? “主人,清清睡醒啦!快来呀!” 阿阴阿阳一溜烟冲进了殷九的房间内。 两个小童子一边嚎叫一边手脚麻利的跳上了殷九的大床,在鼓起来的大包上一个起落完美落下。 “主人,天亮啦!清清醒啦!” 苏清婉正换着衣服,二楼殷九的房间就传出了拆家的动静,整座后院都在震动,房梁都快塌了。 苏清婉打开窗户,入眼就是白鹿正淡定的给外面的花浇水,苏清婉顿时什么疑问都没了。 妖怪都这么淡定,有她什么事儿。 收拾妥当的苏清婉一开门,就见殷九一脸黑气的站在外面,一件没有任何花色的黑色睡袍大敞着,此时殷九正抓着自己的鸡窝头打呵欠。 要不是看在殷九穿了睡裤的份上,这幅样子,苏清婉绝对会以为殷九这是在公然耍流氓。 苏清婉道:“什么事?” 殷九一脸老子还没睡够心情不爽的样子,可是他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伸手。” 苏清婉摊开手,十指纤纤,并没有什么异样。 殷九一心想睡个回笼觉,他低头抓着苏清婉的手,可能是因为天热的缘故,苏清婉觉得殷九的手温度高得烫的她脸上都开始不舒服。 苏清婉知道殷九在她的手上写下了一串乐符,但这些乐符的具体的意思,她却不知道。 掌心被殷九的手指刮蹭的有一些痒,苏清婉下意识的想要蜷缩起手来,殷九却不乐意了,再乱动就前功尽弃了:“老实点儿!” 苏清婉一直忍到了最后一笔落下。 殷九的动作还没完。 他掌心扣在苏清婉的手心上。 一丝妖气幻化成金边勾勒出苏清婉掌心的乐符图形,而后一起在苏清婉掌心消失不见。 “有二傻子找你麻烦,不管是人还是妖,只管喊我的名字。”殷九严肃的叮嘱苏清婉。 苏清婉怔愣的配合着殷九点头。 殷九得到回应,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像一根软面条一样扑在苏清婉肩头,他埋头在苏清婉颈侧,半死不活的道:“累死了……” 苏清婉冷不丁的承受了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差点儿趴在地上,她推了推殷九,发现殷九已经睡死了。算了,老年妖就是觉多,平常心平常心。 平常心个鬼啊! 苏清婉快要被殷九的重量压死了,她轻轻推了推睡着的殷九:“回你自己房间睡!” 殷九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不动如山。 苏清婉想把殷九丢进水池里,转念又想到殷九于她的关照,叹了叹气,拖着某只睡得不省人事的大妖进了屋,弄回殷九的房间是不可能的,她没那么多力气。 毕竟白鹿和季景云各种无视她求救的目光,阿阴阿阳又吃亏在个头上,没妖帮的了她。 好不容易把殷九挪到床边,苏清婉一不留神就被殷九一起带的倒在了床上,她刚将自己的衣服从殷九的身体低下拯救出来,就看到有人到来。 是梁非。 梁非本来想和苏清婉谈谈心,谁知会看到殷九大咧咧的出现在苏清婉的床上,而苏清婉还衣衫凌乱,就连脸上都带了一层薄红。 “抱歉,打扰了。” 第34章-我们俩之间还真有那么一段孽缘 梁非紧张的连离开的时候都成了同手同脚。 祸不单行。 风霓裳带着她的黑猫出来觅食,也被这处吸引了视线,她轻哼一声,带着一脸果然如此的眼神摇摇头,门都不关,这些大人的生活真是淫乱! 苏清婉敢对天发誓,这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黄色废料。她扭头看着睡得香甜的殷九,抬手将被子蒙在他脸上,都怪你,闷死你算了! 苏清婉的暗杀并没有成功,老不死根本不怕缺氧。她带着满腔怒火回了无方学堂。 钱嘉仁的脑洞再次扩大,确认苏清婉没事后,他不断追问苏清婉昨天住在了哪里,知道了住处,钱嘉仁更是对苏清婉放心不了了。 苏清婉以前从来没有提过殷九的名字,绝对就是在这两天才认识的,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苏清婉就住到对方家里去了? 早出晚归就算了,现在都是经常性夜不归宿了。 哦,就算归宿,也可能是因为殷九偷摸来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在东城戏园子见到梁非。 梁非以故友突然西去为由和班主道了歉:“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真是万分抱歉。” 每个人都能确实感受到梁非的哀伤。 班主也不好再说什么怪罪的话,劝慰了一会儿,也就去忙别的事儿了。 苏清婉傍晚回乐斋的时候,梁非犹犹豫豫的叫住了她:“苏小哥,我就不回去了,你能帮我问一问九爷,他要不要那颗骨石吗?” 骨石就是梁非性命的来源,梁非不想要骨石,恐怕是存了抱死之心。苏清婉眉间轻蹙。 进了乐斋,苏清婉就想去见殷九。 殷九正带着风霓裳从二楼往下走。 风霓裳依旧抱着她的黑猫。 苏清婉站在下方问:“要出门?” “去看看婉梨。”殷九走到苏清婉身边,“一起吧,婉梨喜欢热闹,多去一些人,她会很高兴。” 路上,苏清婉趁机问着梁非的事。 “他想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干嘛拦着他?不过你改天可以告诉他,要是不想死得太痛苦,就来找霓裳。”殷九看起来不怎么在意。 风霓裳拍了拍黑猫的头,高傲的扬起下巴,以展现自己的善解人意:“我去找他也行。” 这一大一小,性子到一样古怪。 到了婉梨的家门口,出来迎接的还是婉梨的两位侍女。婉梨和上次一样热情的款待了他们。 婉梨这处许久没有如此热闹,如同殷九说得一样,她很高兴,也因此,她病态的脸上也有了一丝丝的血色,看上去有精神了许多。 风霓裳耐心的等着婉梨的兴奋劲儿过去,这才走过去,要多礼貌有多礼貌:“婉梨姐姐好。” 苏清婉:“……” 这彬彬有礼的孩子一定不是他们家的! “这是霓裳吧,这么久没见,你不说话,我都不敢认了。”婉梨拉着风霓裳的手,温柔的开口,她垂眸,“这只黑猫……是叶梧吗?” 风霓裳认真的点头:“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众妖已经被杀戮刺激的没了心智,我迫不得已动用了风家祠堂内的秘术,虽然赢了,但也被秘术反噬,叶梧用他的七成妖力换了我一命。” “七成妖力?”婉梨惊愕,她手掌落在黑猫的头上,柔和的银色流光从她掌心散出。 一下子损失这么多妖力,倘若是小妖早就撑不住了,但是叶梧不太一样,他是契约大妖。 “这些年他一直带着我躲在风家的祖陵里面闭关,祖陵内天地元气充足,按理说就算没有痊愈,他应该也可以化形了才对。”风霓裳忧心忡忡。 “我仔细诊治一番,你先坐下来。”婉梨从容不迫,她指尖的流光一丝丝的钻入了叶梧的身体里面,许久,婉梨才道,“叶梧体内的妖丹破碎了大半,这不是天地元气能够修复的。你也别伤心,他是你的契约妖,你们性命相连,或许你才是契机。” “至于办法,你且等上一些时间,我需要仔细想想。”婉梨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风霓裳抚着黑猫的皮毛:“谢谢婉梨姐姐。” 殷九见两人说完了话,适时道:“乐斋里面还留了些对妖丹修炼有益的药草,我明天让季景云送过来,你看看有没有用的上的地方。” 婉梨淡笑:“好。” 随即她关切的看向殷九:“昨夜的事情鬼君都告诉我了。那人说认识你,你想起来他是谁了没?” 苏清婉也没来得及问殷九这些事,颇为好奇的看向了殷九。 “我去了趟玉虚山,确实是想起来了。”殷九苦笑着拿出来一根女子的发簪,“我们俩之间还真有那么一段孽缘,你们看,这是他留给我的。” 苏清婉道:“女人?可是梁灼玉不是男人吗?” “他确实是个男人。”殷九道,他陷入了某个久远的回忆,“这支发簪是我当初擅自给他添的东西。” “你的旧友?”婉梨一时间想不出来殷九有哪一个好脾气的旧友能够容忍他这么乱来。 西城梨园的那位性子虽然好,但也不会这样让殷九戏弄。 “不,我只见过他一面。”殷九道,“他不是妖,而是天帝当初在预感到了神明统治的时代即将结束,而创造出来的能够接替神明的伪神。” “伪神?”婉梨吃惊的瞪着眼。 这个词听起来就让人很不舒服。 殷九没个正形的瘫坐在椅子上说着:“这是我认识你之前的事情。你不知道他的存在很正常。” “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是妖界统治的世界了。”婉梨点头道,“并没有如今流传在人类之间的神。只有传承记忆有一部分记载。” “你们两个人类,知道神是什么吗?”殷九问道。 风霓裳和苏清婉一起摇头。 殷九神色凝重。 “神灵自混沌虚空而生,是天道为了巩固世间秩序而造就的生灵。只是一些强大的人类和妖怪都喜欢和天道对着干,飞身成神,羽化成仙。旧的秩序无法适应变革,新的秩序已经产生,如此一来守护旧秩序的神灵就不再被需要。” 第35章-那可真是个美丽到了极点的神像 “神灵本就在少数,哪里比得上妖和人的数量,天道自然是顺应新主宰的要求。”殷九道,“神灵的消失,是世界前进的必然。但是天帝作为众神主宰,也会心有不甘。所以,他拉着几个老头子,准备做出一个伪神来代替他们传习天界的一切。” 苏清婉不动声色地道:“这和你似乎没什么关系。” “我那天正好有事去了玉虚山,而他们就在玉虚山创造伪神。”殷九点到了关键,“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想加入他们,是他们硬要我参与进去。” 苏清婉脸上就两个字:瞎扯。 婉梨追问:“你们做了什么?” “我亲眼看着他们用各自的宝物融成了一座神像。”殷九道,“他们又各自赋予了伪神以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想让伪神成为最完美的生灵。那可真是个美丽到了极点的神像,只是披头散发的,不太端庄。我便随手将自己赌回来的发簪送给了他。” 殷九回想着:“严格来说,只有神灵才可以创造神灵。所以,我这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手。做完了这件事,我就离开了,并没有看到最后。” 直到不知多久以后,殷九返回玉虚山。 殷九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了天帝的影子,他却发现了众神留下来的一首乐谱被镌刻在山体上。那是一首赞美伪神容貌的神乐。 神灵消亡了,这首乐谱却流传了下来。 殷九自然会好奇伪神的去处。 于是他大袖一挥,拂去了山体上面的藤蔓尘土,准备从神乐诞生的小世界去一睹当年的事情。 然而看到了乐谱的全貌,殷九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我应该阻止他们创造伪神。他们赋予了伪神太多的能力,唯独没有赋予伪神明感情。” “伪神的确一如他们预料的一般强大,然而伪神不具备能够与其他生灵和睦相处的人性。生与死,在伪神眼中毫无区别。” 殷九扶额:“最令人头疼的,是他们写下了乐谱。乐谱中残存的诸神的法力造就的小世界,就成了蕴养伪神并赋予伪神生命的最好的养料。我刚看到小世界,他就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刻也是令殷九心神一颤的。他手指触摸着乐符,眼睛看着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同样有人在看着他。 那个人倾城绝代风姿无双,一双眼睛却毫无情绪的波动,如一潭死水,阴寒,可怖。 那是一个毫无生机的世界,大片的荒山最高峰,这不是神乐的小世界该有的样子。 让小世界变成这样的人,无疑就是伪神。 “这无疑是一个对世界威胁极大的存在。”殷九道,“要是他羽翼丰足离开了小世界,带给外界的,必然是一场浩劫。所以我去找了鬼君,用他的夺命笔,在原有的神乐上加了一段亡命之音。” 小世界开始变动,旧有的世界崩塌。 伪神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与殷九对视着。 那双眼里,没有恨意,也没有怨念。 婉梨蹙眉:“按你说的,他应该死在小世界当中了。” 现实告诉他们,伪神还活着。 “也许是他留了一招,在最后的时候偷偷跑出来了。”殷九摇摇头,“我见证了小世界的毁灭,还特意将镌刻这段神乐的山体毁掉,要知道他如何活下来,我需要再回去重走一遍当年的路。” 伪神的事情对于苏清婉而言太过于遥远,她想起当年义父和小精怪们讲述的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小故事,这才觉得,那可能都是真的发生过的。 苏清婉垂眸:“简直像是潘多拉一样。” “潘多拉是个什么东西?”风霓裳问。 “外域的神明为了对人类施展美人计而创造出来的的美人。”殷九道,“这个世界可比你想象的大多了,神明也是有地域划分的。” 风霓裳问:“苏清婉,你是怎么知道外域神明的事情的?” 殷九挑眉:“这不是因为你孤陋寡闻吗?” 风霓裳又想放猫挠殷九。 落霞秋水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众人坐下来吃饭。 苏清婉看着清淡许多的菜色,悄悄舒了气。 风霓裳将一条红烧鱼放在盘子里递给黑猫。 苏清婉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 他们是彼此的依赖。 婉梨还是担心殷九:“你这次睡了这么久,是不是他动的手脚?” 殷九道:“不好说。” 苏清婉的筷子停了停,又竖起耳朵来。 “那时九州皇城大阵崩坏引起天地元气动荡,我正在九州皇城修补大阵,到了最要紧的关头,玉虚山大阵却扭曲了。玉虚山也是大阵的一环,我当时别无他法,只得以自己的妖力灌入扭曲的大阵,强行修正了玉虚山的大阵。” 殷九一摊手:“接下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我因此沉睡了近千年。玉虚山大阵不会无故扭曲,必然是有人故意而为,这时间倒是和灼玉死亡的时间差不多。也有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赵莺歌不知道从哪知道了龙骨砚和凤羽笔的秘密。” 这是最接近真相的推论。 风霓裳道:“扭曲玉虚山大阵的人是赵莺歌。” “不错。对方放弃了龙骨砚,却格外看重凤羽笔,足以见得凤羽笔和龙骨砚对他来说有着不同的份量。这般紧密的一张网下来,也能看出他从小世界逃出来也花费了不少代价。大到了他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去动用龙骨砚和凤羽笔。” 殷九接着道:“所以他会找上赵莺歌。赵莺歌扭曲玉虚山大阵,我因此沉睡,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恢复自己。而他只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大约就是赵莺歌彻底死了。他用凤羽笔,就可以按着赵莺歌找出来的路子,造出更多的纸人。”婉梨轻蹙眉心,“或许,他都有可能复制你。” 苏清婉听着就是一阵后怕。 殷九却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吃吃喝喝,带着一份处变不惊的淡然:“天帝那老家伙忒烦人,死都死了,非要往我身上甩烂摊子。这事儿归根结底也不是我的锅,苏清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36章-良辰美景,你就这样走了? 苏清婉温和的笑了笑:“分明是你自己欠的债。” 这世上还有人威胁的了他? 他要是不想掺和,谁能逼他? 风霓裳紧跟着点头道:“自作孽,不可活。” 殷九一脸委屈的看向婉梨。 婉梨摇头失笑,愁绪被殷九逗没了:“都吃饭吧,尝尝这道莲子粥,今日新采的莲子做的呢。” 饭后,婉梨留下了风霓裳和叶梧。 殷九慢悠悠地闲逛着往乐斋走,苏清婉的身影被他高大的身体遮挡着,大妖的威压弥漫在路上。 神奇的是,苏清婉没有受到影响。 苏清婉本着侍女的职责将殷九送到了他房门前,正想走,殷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良辰美景,你就这样走了?不想做点儿开心的事儿吗?” 白鹿正好从楼下路过,闻言带着两条小蛇飘远了。 苏清婉不知道殷九又想作什么幺蛾子,道:“那你想做什么开心的事儿?” 殷九喝了那么多酒,谁知道醉没醉? 她不和醉鬼计较。 殷九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声音在这片月色下如同美酒一样令人沉醉:“忘了你的酬劳了?” 苏清婉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丝掩盖了粉红的耳根:“酬劳?” 殷九低声笑了笑,双眸似乎蕴藏了千万星辰,他俊朗的容颜在月色里多了几分勾人心弦的意味:“跟我来,我想你会很喜欢的。” 苏清婉被殷九勾着神思,反应过来,就已经跟着殷九进了房间里,而此时殷九已经关了门。 有什么酬劳一定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给她?殷九之前刚说了良辰美景,并且他似乎还醉了……苏清婉并不向往那方面去想。 “再卖关子我就走了。”苏清婉道。 殷九看了她一眼,似乎不解她为什么这么局促,他往屋内走了走,坐在了楠木椅上。 身前,是一张书桌。 “小姑娘,别急嘛。”殷九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玉箫,“你先过来,是时候展现你的学习成果了。” 苏清婉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做什么?” 殷九懒散的开了口:“给爷吹箫。” 苏清婉再三确认是自己想多了,殷九没有她想得那个意思。虽然这话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吹什么?没有乐谱。”苏清婉道。 “用你学的乐符,自己编。”殷九道,他半眯着眼,“你想和你义父说什么话,都编进乐谱里面。” 苏清婉拿着玉箫,只觉得手中玉箫有千斤重。 那边殷九还在不断催她。 她有那么多的话想和苏鹤归说。 她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他是不是还在挂念着不懂事的孩子。 苏清婉将玉箫放在唇边,笨拙的吹奏着曲子。曲子断断续续的,却饱含了她的真情。 然而总有一个声音破坏她好不容易才酝酿好了的感情:“唉,怎么能这么难听呢?” 苏清婉险些吹错了音。 “这也太难听了,太难听了。”殷九强调着,“你作画那么好看,为什么吹箫吹得这么难听?” 老不死在一旁碎碎念个没完没了。 苏清婉不得已停了下来:“您可以闭嘴吗?” 殷九说道:“不可以。你吹的太难听了。我忍不住就想吐槽。再听一会儿,我耳朵就要聋了。” 妖乐是多么动听的啊,怎么到了苏清婉这里,就成了杀猪声了。传出去,他这个先生还不被笑死。这不行,不能走出去丢他的脸啊。 殷九撑着桌子站起来,两步走到苏清婉身后:“手应该这么摆。啧,算了,你先听我吹一遍。” 苏清婉僵硬在殷九的怀内。 背后紧贴着殷九的胸膛,苏清婉看着殷九拿起玉箫,手指灵活的在玉箫上跃动,同样的音符,到了他这处,就变得格外动听。 一种极为接近拥抱的姿势,让苏清婉脸颊温度上升。她瞥着殷九,而殷九专注于吹奏。 柔和的灯光落在殷九身上,掩盖了玩世不恭,苏清婉竟然能从殷九脸上看出一丝宠溺的神情。 殷九也会有宠溺谁的时候吗? 难道不是只对着婉梨? 苏清婉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悄悄往上爬。 殷九似乎察觉了她的不认真,他止住示范,修长的指节微屈敲在了苏清婉的头上:“回神了。” 连力道都轻柔的不可思议。 苏清婉迟疑的眨眼,再度确认:“你……是不是喝醉了?” 殷九将玉箫塞回苏清婉手里,下巴落在苏清婉肩头,轻笑着:“你说呢。” 苏清婉躲了躲,殷九的气息实在是太灼人。 “你躲什么呢?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殷九垂眸,“虽然你的确很好看,有那个资本让我失控。” “……”苏清婉更不淡定了。 最后一句话很多余好吗? “轮到你了。”殷九神情立刻发生了转变,严肃了起来,“手指要这么动,不要刻意去模仿我,随心而动,这只玉箫自然会回应你的期待。” “还有,吹完之后,一定要报上你的名字。” 殷九此时看起来像是真正的学堂先生,认认真真的在教导着自己的学生。 一个乐符,一段乐章,一首乐谱。 玉箫改变了眼色,通透莹润,好似苏清婉第一次来时,给殷九的印象一样。 殷九带着苏清婉吹奏完了整首曲子,他走到窗前,戳了戳窗檐上悬挂的白玉风铃。 苏清婉呆愣愣的看着殷九的身影,轻轻抿了抿唇。 殷九靠在窗户边上,直到一只飞鸟落在了他的面前,飞鸟化为人形,是一个少年。 少年热情的道:“九爷,您可是醒了啊。睡得好吗?” “还不错。今天让你过来,是有件事托你去办。”殷九将玉笛交给少年,“送到江南苏府,给苏鹤归。要是有回应,你也记得送回来。我不在,就给苏清婉。哦,苏清婉就是她。” “我明白了。”少年看看一旁的苏清婉,“交给这位少年郎对不对?我不会忘的。九爷,我还有一件事要替胡知歌问问您,上次他送来的东西,您还满意吗?他都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了。” 第37章-九爷的小金库都能把整个九州皇城买下来。 一想到那只狐狸静,殷九就想起来狐狸精踩雷的本事,他摆摆手:“都不错,让他该做什么做什么。闲着没事别在我眼皮子低下乱说。” “我就知道九爷您豪气,不愿意和这些小辈计较什么。九爷,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就走了。还有两家要去呢。”少年得到殷九允许,朝着苏清婉点点头,又在原地化成飞鸟趁着夜色远去。 苏清婉选择性的不去听少年对她的称谓,她望着飞鸟远去的方向,暗自祈祷自己的思念早日传达。她期待了那么久的愿望,快实现了。 殷九还保持着靠着窗的动作,道:“你明天要回学堂吗?” 明日兮滕先生要去官学堂,没有先生在。 苏清婉老实的道:“不回。” 殷九指尖浮现出一丝妖力,妖力幻化成一阵微风,吹起苏清婉的发丝,殷九笑吟吟地说道:“小哥哥,那我们做点儿别的事儿再睡吧。” 苏清婉心里面的那一点儿异样陡然间被羞恼取代,殷九说得不清不楚,但是那阵风就如同手一般轻抚过她的脸颊,言外之意她想的明白。 回答殷九的是苏清婉气冲冲夺门而出的身影。 殷九轻笑一声关窗。 夜色渐浓。 梁灼玉一人坐在东城的一处破旧的院落前,他看着自己残破的身躯,无奈的叹了叹气。 天一亮,殷九连早饭都没吃,就出发前往玉虚山。 “清清,主人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啦。” “主人说你要搬过来住啦。” 两条小蛇在地上爬啊爬。 苏清婉:“……” 第一件事先不说,第二件事她怎么不知道? “可能是九爷忘了告诉你了。”白鹿道。 不过现在也的确不适合离开乐斋去居住。 苏清婉思忖。 她莫名其妙的被绑在了殷九名下,鬼知道殷九有多少仇人。难保没有第二个风霓裳出现。在乐斋的结界下,至少她会是很安全的。 她也不能给无方学堂带去危险。 最大的麻烦…… 苏清婉想到钱嘉仁和吴路遥就一阵头疼。 她要怎么和这两人解释? 果然,在得知她要搬出去住的消息后,钱嘉仁和吴路遥一起找上了门,钱嘉仁更是语重心长的道:“清婉,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了?” “我朋友有事临时出门了,我要过去替他看几天店而已。再说课业又不算多,也不妨碍我什么。”苏清婉心想着自己这也不算空口说瞎话。 “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啊。”钱嘉仁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理由,“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你对他这么百依百顺的。清婉,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苏清婉心道这都什么和什么,然而她再怎么解释,钱嘉仁和吴路遥也是不相信她的。 最后吴路遥折中:“这样吧,清婉,你让我们亲自去看一看,要是真没问题,你住在外边也没事。” “可……”钱嘉仁还想说。 “没什么可是。”吴路遥打断了他,“嘉仁,清婉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自己的事情,由她自己决定。我们最多也就是帮她参谋参谋,不能左右她。” 苏清婉只得用纸鹤传信给最靠谱的白鹿:有朋友前来,各路妖魔鬼怪都不要露马脚。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乐斋门口,以俊秀小生白鹿为首,左边站了一个抱着黑猫的娇小少女风霓裳,右边站了一个花枝招展的辣眼睛的季景云。 只有阿阴阿阳乖乖巧巧的泡在水池内。 “哎呀呀,可算来了。我都等好半天了。清婉,你这两个朋友都很年轻啊。”季景云熟练的勾上苏清婉的肩头,“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去啊。” 看见没,他季景云就是如此好客。 吴路遥走进乐斋里面,看着俨然出自名家手笔的绝品屏风:“清婉,你的朋友一定很有钱。” “那可不是。九爷的小金库都能把整个九州皇城买下来。”季景云骄傲的撩了撩额发,要说最富裕的妖,非殷九莫属,“那是相当有钱了。” “别吹牛了,小心九爷回来揍你。”苏清婉警告道。 好在钱嘉仁和吴路遥把这句话当笑话听。 要说富可敌国也没什么,然而九州皇城的富足早已远超一个小国的价值,买下九州皇城,确实像是大话。虽然她相信殷九有这个财力。 吴路遥也不是特意来询问人家家底的,对方有多少钱,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苏清婉轻车熟路地给众人倒茶。 “我说你们这乐斋不错啊,有这么多珍品,都是好东西啊。”钱嘉仁大肆称赞着乐斋,“真棒。” “对对对,我们乐斋最好了。”季景云说完和钱嘉仁对望一眼,眼里颇有相见恨晚之色。 钱嘉仁四处张望:“咦,百妖图?” 季景云道:“对,是百妖图。” 钱嘉仁道:“哇,这上面画的妖怪可真丑。世上真有这么难看的妖怪吗?太可怕了。” 当然有,不过我不是。季景云暗道。 “我小时候睡觉经常会觉得有人在我身边吹气,想醒都醒不了,只能等天亮,我就觉得是妖怪干得。”钱嘉仁摸着下巴,“我以前想做一名除妖师。” “你那难道不是鬼压床?”苏清婉反问。 “差不多差不多,哎,清婉,我最近听说了一个可以召唤妖怪的小阵法,我们试一试嘛。”钱嘉仁道。 苏清婉极力反对,奈何季景云跟着瞎起哄。 风霓裳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这无疑助长了钱嘉仁的小心思:“好清婉,我们玩一玩吧。你看这里都有百妖图,说不定就能召唤出一个小妖怪让我开开眼呢。” 苏清婉心道你哪还用得着召唤,眼前这么多,都是妖怪。可她不能说,念在白鹿他们在,乐斋里不会出什么事,也就允许了钱嘉仁乱来。 “放心,这阵法的确有可能召唤出妖物,但是最多召唤出妖力低微的妖怪,就算出了事,也能应付。”风霓裳凑到苏清婉身边小声道。 苏清婉道:“多谢。” 风霓裳轻哼一声,扬起下巴坐在椅子上,那架势,和殷九倒是如出一撤。 第38章-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棉花成精了 吴路遥开口道:“我想见见兔子精。” “啊?”钱嘉仁意外,他挠挠头,“也行。” 难得见到吴路遥有这种兴趣,怎么着也要满足他。 吴路遥却趁机看向苏清婉,微微点了点头。 他可不想由着钱嘉仁。 万一这不着调的真弄出一些事来,自惹麻烦且不说,还要给苏清婉带来不少的恶果。 苏清婉会心一笑。 “让他们玩吧,兔子精一族历来和咱们乐斋交好,温顺和善,就算来了,也不会伤人。”白鹿和苏清婉咬耳朵,“说不定还能是个故友呢。” 苏清婉默默看着钱嘉仁的举动,她甚至发现了季景云偷摸的修改了一下阵法。 “不过,你想见妖怪,到底是为了什么?”季景云问,难道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嘛。 “这就分情况了。”钱嘉仁道,“第一,她是个女的,我想跟她来一场旷世之恋。第二,他是个男的,我想问他,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我的美人。” 正在撸猫的风霓裳手一抖差点儿揪下一把猫毛。 如今的人类啊,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钱嘉仁闭着眼开始念念有词的召唤,颇有一种江湖神棍的风姿,然而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用。别说兔子精,连根兔子毛都没有。 吴路遥道:“我就说这些小道消息信不得。” 苏清婉轻轻垂眸,这不该。 乐斋是两界的桥梁,怎么会没有妖怪回应? 季景云蹲在阵法里面皱眉思索,他都已经加强了阵法了啊。东城的郊外山里就有兔子精一家子,这么近,没道理感知不到他的召唤才对。 风霓裳也有些不解。 就在这时候,一声巨响,乐斋的结界忽然变动了。 有外来妖怪被结界拦下了。 白鹿反应最快:“我去看看是不是隔壁的小孩子又在放爆竹,都告诉过他们,不要放了。” “我去吧,正好教育教育他们。”季景云示意白鹿留下来,“霓裳,一会儿再玩猫,过来帮个忙。” 吴路遥看着已经不早了的天色,道:“清婉,我们就先回去了。这里的人都挺和善,这样我就放心了。生意忙不过来了就托人带个话给我们。” 钱嘉仁还心心念念着妖怪,不愿离开。 吴路遥应是把人拖走了。 苏清婉也没留两人吃个饭,外面情况未知,他们留下来,晚上回去怕又是有些不安全的。 确定了两人彻底离开了乐斋,苏清婉才寻了过去。 季景云他们此刻围成了一个圈,显然是在围观什么。就连风霓裳转过头来时的表情都很纠结。 到不像是来了什么危险的外敌。 众人见苏清婉过来,默契的让出了一条路,好让苏清婉看清楚圈里里面的现状。 这里面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小动物,不知为何,这只动物看起来并不可爱,反而很凶。 对,感觉他气得毛都炸了,变成了一团棉花。 季景云满脸震惊:“你是从哪里来的?我跟你讲,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我们不熟。” 小动物眼睛上翻,慢吞吞的说道:“难道我不是你们叫来的?” 季景云更惊讶了:“我们怎么会叫你来?” “我怎么知道你们为什么叫我来?”小动物反问。 苏清婉眼角一抽:“召妖阵?” 众人诡异的沉默了。 只有季景云在沉默之后发出了尴尬的笑声。 白鹿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兔子精?” 像一团白棉花球的小动物冷漠的道:“嗯。” 季景云道:“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棉花成精了……” “曜山兔。”苏清婉想起来了这只兔子的种类,这小东西正是生活在极寒之处的一种兔子。 风霓裳依旧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我们的确召唤了兔子精一族。可是九州皇城附近的山内就有兔子精,曜山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你干嘛过来?” 兔子精呵呵了两声,眼珠子翻的都快看不到红眼球了:“我哪知道你们要找哪只兔子精。我前一刻还好好的趴在窝里看星星,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我过来了,你们又弄着结界不让我进去。” 曜山到九州皇城有多远,谁都没仔细测量过,但可以确定的是,那真的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兔子精陷入了迷茫。 它从天上掉下来,又落在结界上被丢在地上。 这期间也不过是他眨几个眼的功夫。 季景云傻呵呵的尬笑着。 娘唉,又又捅娄子了! 他哪知道最先回应的会是曜山的兔子精。 到底哪里出错了! 苏清婉听不下去了,一群人在外面尬笑也不是办法,她开口道:“先请他进去喝杯茶吧。” 季景云泪流满面的抱住了苏清婉大腿:“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不好意思,我的爪子被结界碰断了。”兔子精一句话扼杀了季景云想要宁事息人的打算。 场面再度陷入尴尬。 要命了,把人叫来就叫来了,大不了当游玩。 爪子弄断了可怎么整? 季景云看着苏清婉,一脸生无可恋。 苏清婉也没遇到过这情况,她提议道:“先抬进去吧。我去找些儿用得着的膏药。” 季景云积极响应了苏清婉的提议,扛起兔子精就往乐斋里面冲,他发现兔子精都快被他勒断气了,才默默的又换成了双手捧着。 然后他发现自己有只手捧错了地方,摸到了某个不可言述的尴尬位置。 季景云手抖啊,尬笑都笑不出来了。 苏清婉不知道第几次扶额。 乐斋内,白鹿照看着兔子精,季景云耸拉着脑袋在外面的水池子旁边画圈,背影寂寥又萧瑟。 “清婉,你可不要告诉九爷啊。求求你不要。”苏清婉刚走过去,季景云就扑在地上哀嚎。 苏清婉考虑了一下殷九听到这件事以后会笑得多么欠扁,她点点头:“嗯,是不该告诉他。” 同一时间,钱嘉仁正在和吴路遥聊着天:“路遥,我本来想给你召唤出一只曜山兔来的,你都不知道现在坊间有多么喜欢谈论曜山兔。说书人现在都可喜欢讲那件事儿了,听说是真事呢。哎,我给你讲一讲好了,特别感人呢。” 第39章-麻烦你代替我好好报答这份恩情啊。 苏清婉不知道这一茬儿,她现在有了一个新问题。 殷九的药接不了骨,在场的妖也没有一个会的。想去请个大夫回来,而这只兔子精还没到能化形的时候,把人请回来要被骂脑子有病。 这个时代,可不存在兽医这一职业。 况且曜山兔是被官府命令禁止擅养的,被发现了,过不了明日,官府就该带他们去谈话了。 商量了半天,他们决定去打扰一下婉梨。 婉梨是妖界的神医,只是她被鬼君和殷九藏得隐秘,而且她本就身子不好,一般的小伤小病也没有妖去找她。今日事出例外。 可是乐斋的事情,婉梨自然是要帮忙的。 季景云哭丧着脸把前因后果一说,婉梨笑得也快喘不过气来,眼睛都闪着细碎的泪花。 “婉梨姐姐啊,我求求您别笑了。”季景云抱头。 婉梨好不容易止住笑,让秋水取来药箱。 只是哪怕是婉梨,也没有让断骨迅速重长的本事。本着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还的良心,季景云哭着求苏清婉答应收留了兔子精。 至少把伤给人家养好了。 兔子精在乐斋住下了,每天都趴在外面的草地上晒太阳沐月光,身上的毛就没有顺过。 往地上一缩,就是一团炸毛的棉花。 阿阴阿阳对新伙伴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情。 新的娱乐活动就是每天就化成人形往兔子精身上一扑,乐得打滚:“兔兔,兔兔,哇,毛好软。” “软乎乎!” “软乎乎!” 兔子精懒的去管这两个没什么重量的小童子。 于此期间,兔子精身上的毛变得更长,也更炸了。 阿阴阿阳最安静的时候,就是中午太热,他们躲在水池荷叶下的时候,也只有在这时,他们才会想起好些日子都不回来的殷九。 偶尔太伤心了,就在水池里面瞎转,把满池的水都搅混,苏清婉倘若训斥他们,他们就会嘤嘤嘤地哭:“清清,主人怎么还不回来啦。” 苏清婉心道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不回来,但是见到两个泪汪汪的小可爱,她也心软:“好了,别哭了。快回来了,我带你去找兔兔玩好不好?” 一听可以和兔子精玩了,两个小童子顿时喜笑颜开。主人?那是什么?又不能吃。 傍晚苏清婉做饭的时候,外面来了传信。 苏清婉以为是找殷九的,没想到却是给她的。 庭院内好奇的打量着兔子精的,正是上次替她传信,这次来送回信的飞鸟少年郎。 “苏小哥,你好呀。”飞鸟打着招呼,紧接着道,“九爷不是让我带信儿回来嘛。来,这是你的回信。对了,你义父现在很好,他还让你好好跟着兮滕先生学画,他说他会一直在家里等你。” “谢谢,喝杯茶吧。” 苏清婉接过信,带着飞鸟去了屋内,其实说是回信,也只不过又是殷九给她的玉箫被还回来了而已,她刚把玉箫拿出来,玉箫就响了起来。 那是不同于她也不同于殷九吹奏的一段乐曲,苏清婉眼前的世界在乐声中被白雾笼罩,白雾之上,是一个个漂浮的乐符,构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清婉,许久不见。接到你的乐曲,我很高兴。你没有讨厌我,真是太好了。你安心好了,我虽然没有办法出现在你眼前,也没办法传达声音给你,但是我一直都关注着你。我没有生气,真的。谁还没有意气用事得年少时光呢。小清婉那么可爱,什么样的小清婉,我啊,都是最喜欢的了。 你看不到我,这也是缘分已到,诸求莫强求。你不需要自责。家里的一切都挺好的。前些日子你临走前移植过来的小桃树也有了聚灵的征兆,估计再过几年我们家里就要添一位小姑娘了。湖里面的大鬼也很好,总念叨你什么时候回来。之前在我的枝干上做窝的小麻雀也长大了,刚生了一窝小宝宝。小宝宝们这几天正学说话。麻雀娘亲又听到了许多小故事,还打算讲给你听呢。 大家都知道你在九州皇城求学,有跟着鼎鼎有名的兮滕先生,都羡慕我有你这么个争气的好女儿呢里。我可开心啦。还有,飞鸟提起了交给你妖乐的先生了。如今这么乐于助人的大妖已经很少见了,我虽然很想亲自感谢他,可是我离不开这里。清婉,麻烦你代替我好好报答这份恩情啊。 最后,清婉,你记住,义父永远都会在家里等候你归来。愿你在外一切顺遂,万事保重。” 苏清婉想要去追:“义父……” 外面季景云正巧路过,冷不丁被苏清婉的叫声惊到了,他一脸惊悚的护着自己的胸口:“清婉有事好好说,叫什么义父,要折寿了。” “……” 苏清婉清醒过来,酝酿好的感情都没了。 “那个……既然信都看完了,我就走了。”飞鸟打破了僵硬的气氛,“有信要寄的话用九爷的风铃叫我就行。不过有的时候我可能有事来得慢一些。” “谢谢。”苏清婉再次郑重的道谢。 “我也就是传个信,可当不起这么大的礼。”飞鸟急忙摆摆手,“哎呀,你是九爷的人嘛,九爷都愿意为你出手了,我尽力也是应该的。别客气。” 这个时候,一只纸鹤衔着一封书信而来。 飞鸟还没有走。 苏清婉接过纸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殷九的朋友送来的,不是我叫的。” “哎呀,我懂,我和我的同行之间也经常这么传口信什么的。反正书信我是不收的,没关系啦。”飞鸟说道,他看着苏清婉被纸鹤啄了一下手,咋舌。所以他不愿意接啊,大妖的纸鹤多会恶作剧。 那边纸鹤还在躲来躲去招惹苏清婉,贱兮兮的,苏清婉不去打理对方,对方又可怜兮兮的蹭了过来,这下子苏清婉确定了,是殷九的纸鹤无疑。 连送来的纸鹤都这么皮,殷九现在八成没事儿。等苏清婉看完了书信的内容,她竟是有些语塞。 第40章-你有钱你说了算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好友,他赠了我一点儿东西,最近几天可能会到,记得给我收好。” 纸鹤没有像以前一样传完信儿就消失,反而找了个树枝挂在上面,在乐斋呆了好几天。 这日苏清婉在收拾房间,庭院外忽然热闹了起来。她走出去一看,发现不少的衣服鞋饰被堆积在院中的石桌上,还有一整箱子的乐谱。 “刚刚有好大好大一只鸟飞进来了!” “对对对,有那么大!” 两个小童子连滚带爬的来到苏清婉面前。 “清清……” 苏清婉正想着要怎么归置这些东西:“嗯?” “还有很多哦。” 阿阴阿阳指了指另一边的地上。 小山一样的红木箱子摆放的整整齐齐,里面全是新衣服。白鹿和季景云正在分类。 风霓裳也不情不愿的被拉来当苦力。 不是人形的黑猫和兔子精到成了乐斋最轻闲的。 苏清婉深刻的认识到,殷九这只老妖怪,有毒。 “苏清婉,我的东西都送来了没?” 殷九的声音通过树枝上的纸鹤响起。 “到是到了,衣服太多,没地方放。” “你去我房间,动一动我床头的囚牛,转一圈,里面直接通往我的藏宝和存放衣服的房间。” 存放衣服? 苏清婉在殷九床头的一把七弦琴头找到了囚牛。苏清婉凝视了片刻,想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殷九的时候,在殷九衣服上乱跑的神兽。 苏清婉敲敲囚牛的身子,正想转一转,囚牛就动了起来。 囚牛瞪着眼十分暴躁的喊道:“你这个人类,为什么打扰我睡觉!” “殷九让我去藏宝地和储衣房。” 囚牛拒不配合,欠揍的小眼神和殷九一模一样。 苏清婉道:“我这就告诉他你想让他自己动手。” 囚牛终于拿正眼看她:“坏人!” 殷九的淫威之下,真龙都要退让,何况龙子。 囚牛口中吐出一道木门。 苏清婉走进去,只见门内分了两个天地。 左边藏宝地,右边储衣房。 墙面上的装饰,竟也是出自名家手笔画出来的一整幅山河社稷图。两个字,奢华。 囚牛得得瑟瑟地跑进储衣房,又和衣服上的纹路融为一体:“看到没,这些都是九爷的!” 苏清婉看着摆满了一整个小天地的衣服,这里的衣服有的是做旧的款式,有的则是新的。但是毫无例外,每一件都是做工考究的极品。 “他怎么这么多衣服?” “九爷是何等人物,一年到头,没几件衣服还行?” 苏清婉回忆了一下,殷九确实没穿过相同的衣服出现在她面前过,就算是普通的黑色浴袍,每一次也都是有着些许的不同的。 苏清婉收整衣服的时候还在悬挂衣服的架子上看到了不少的前人雕刻的名作,这些都是外面没有的绝笔,看得苏清婉有几分眼红。 殷九也太有钱了。 “苏清婉,你看我的藏宝地是不是有点儿空荡?” “并不。” “不不不,你一定是不好意思和我说。我的藏宝地已经千年没有新品了,我要多添些。” “你有钱你说了算。” “回信收到了?” “嗯,收到了。我义父要我感谢你。” “谢我?” “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做上四五十道菜怎么样?我想吃雪山梅,麻辣肚丝,枣泥糕,佛手金卷,嫩炸牛柳,烤乳猪……” 苏清婉默默地把纸鹤扔进了水池子里。 她双手揣在袖内,望天。 不就是做饭嘛,不就是菜有点儿多嘛,她可以。 苏清婉,你做得到的。 就在苏清婉平复心情的时候,兔子精慢腾腾的挪动到了她脚边:“苏小哥。” “怎么了?”苏清婉低头蹲下身问。 兔子精犹豫了半天,道:“我能用用乐斋的信鸽吗?” “没问题。”苏清婉以为兔子精要传信回曜山,她走到庭院内,将殷九闲得无聊买回来的信鸽放了出来,她好心的问,“需要我代笔吗?” 兔子精婉拒了苏清婉的好意,苏清婉没有强求,自己又去接着做饭。 兔子精用嘴叼着一根笔,笨拙而又认真的写着一个个像是鬼画符一样的字。 我来九州皇城玩了,你呢?想不想出去玩? 兔子精写完,又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样直白不好,又拿了一张纸,慢吞吞的写着。 被长长的白毛掩盖的小眼睛里,这时写满了困扰。 可是他显然是很激动的。 也就在同一时间,殷九到达了玉虚山。 殷九来得悄无声息,玉虚山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发生混乱,他重新找到了昔日伪神诞生之处。 藤蔓和尘土一如昨日一般覆盖住了碎裂的山体,像是掩盖了前尘旧事。 哪怕是殷九,也免不了伤感一番。 殷九大袖轻挥,覆盖在山体碎石上的藤蔓就漂浮了起来,殷九垂眸看着地上的碎石。一个个残破的乐符无一不表示着他确实毁掉了小世界。 乐声自带灵性,殷九深谙此理。所以他才会毁灭的如此的彻底,连一个完整的乐符都不曾留下。 然而事实是梁灼玉逃出来了。 殷九努力回忆着往昔,到底哪里被他忽略了? 石上的残破乐符经过不知多少万年的风霜击打,已经模糊不清。再难窥见当年原貌。 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殷九起身想走,脚下的碎石因此滚动,露出里面的一块完整的石壁。 一段被遗落的乐谱争先恐后的来到殷九面前。 殷九记得,这是他加上去的最后一段乐谱。 因为是他的妖力镌刻,所以避开了一劫。 殷九甚至发现了一根掩埋在石桌下面的女式发簪。那发簪并非俗物,重新擦拭,依旧熠熠生辉。 这厢苏清婉依旧在乐斋等着殷九归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清婉也已经习惯了乐斋的吵闹。 “清婉清婉,我有一个大发现,你要不要听?” 苏清婉正作画,季景云就咋咋呼呼的跑了过来,贼笑着挑挑眉,似乎觉得人不够,又去叫了风霓裳。连躲在荷叶下面纳凉的两条小蛇都没放过。 第41章-现在的妖都跟殷九一样脑子有坑 以季景云为首的众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兔子精的窗户旁边,探头探脑的往屋内瞅。 兔子精正在屋里面趴在桌子上写字。 此时此刻一头白鹿路过:“你们搞什么?” “别吵别吵。”季景云一把将白鹿拉到一边,眼神往屋内瞟,确认兔子精没发现后,才嘀咕了起来。 白鹿走过去看的时候,屋内的兔子精正把写好的字滚成纸团丢在一旁的废纸篓里面。 再写一份,也是同样的鬼爬字。 “他想干什么?”白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苏清婉耸肩:“写信呗。” 白鹿道:“写信?” “他就是在写信罢了,有什么值得看?”苏清婉觉得季景云有那么一点儿大惊小怪,“兔子精就没有写信的权利了吗?他想写就写。又不碍事。” 尽管一只兔子艰难的叼着笔,一本正经写字的场景过于好笑,可谁都不能剥夺人家的爱好啊。 季景云假装捋着胡子:“只是单纯的写信,值得我去把你们都叫来吗?我之前进去收拾屋子,看到了兔子精忘了藏起来的信。他在写诗,就是那种风花雪月的酸诗,而且还配图。” 原本走到了转角的苏清婉又回来了。 一脸不耐烦地风霓裳也重新趴在了窗户缝上。 兔子精似乎终于写好了,开始画图。 苏清婉看到他在画他自己。 风霓裳表情很是丰富,原来妖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得这么让人无法理解了。 简直比人类的变化还大。 风霓裳开始认真思考到底要不要重操旧业。 感觉现在的妖界也很难混呢。 这个时候,兔子精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用爪子沾着墨汁,按在了纸上,好像要用脚印弄一个花边。看起来就非常的有童心,简称幼稚。 “他是在给他的崽儿写信?”季景云嘟囔。 风霓裳摇摇头,她果然无法理解妖怪的想法。 兔子精弄完了这件事,叼着信纸很是兴奋的在桌子上拖着一只断爪到处跑。 合理而生动的解释了什么是动若疯兔。 结果他一不小心就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四脚朝天。 正好和窗户外面的季景云和风霓裳对上眼。 风吹过,场面尴尬到了极点。 兔子精:“……” 季景云僵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苏清婉道:“你们还不进去扶他起来。” 风霓裳推开窗,跳进去,把兔子精扶正,又跳出去。现在的妖都跟殷九一样脑子有坑。 季景云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兔子精把自己缩成一团棉花,一动不动。 季景云快哭了。 夭寿了,把人家搞自闭了啊! 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找兔子精求一首原创酸诗可以解决尴尬吗? 苏清婉觉得很好笑,她紧紧地绷着嘴,努力克制。 白鹿悄悄挪着脚步走了。 季景云在内心祈求大家都这么静悄悄的离开。 这样就可以造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假象。 阿阴一不小心泄露了一丝笑声。 紧接着捂住嘴的阿阳也笑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兔兔……” “我们会忍住不笑你的。” 整个庭院内都是两个小童子的声声道歉。 笑就算了,还解释,这不是欲盖弥彰了吗? 季景云已经绝望了。 信鸽回来了:“嘿,妖友,有你的信件。” 季景云的纸鹤也带着口信回来,正嚣张的乱叫。 兔子精的一层白毛似乎都染上了阴霾,他藏了藏自己的信,继续跨物种当着缩头乌龟。 季景云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了的声音。 苏清婉致力于捅刀:“那是兔子精的脸面。” 季景云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要命了。 之前好歹是身体上的伤害,现在直击精神了。 谁来拯救兔兔啊! 季景云摸着良心问:“兔兔,我要说我们是在外面看天气,你会信我吗?” 求求你说你信! 兔子精爬上桌子,写了一张纸条丢出去。 离我远点! 季景云泪流满面。还愿意传纸条搭理他,兔兔一定没怪他,他不用拔毛谢罪了。 苏清婉不知道季景云误会了什么,但是为了乐斋的和谐,她理智的没有戳破季景云的幻想。 只是有些事情,即使苏清婉不戳破,现实也会无情的打击季景云。隔天见面,空气一度十分沉重。 “或许我们需要采取实际行动安慰兔兔了。”季景云背着自己的烂摊子,道,“写酸诗也没什么,给诗配图,也都是很普通的事情啊。” 风霓裳会心一问:“那些流传市井的艳词淫诗,难道也是作者本人画的配图吗?” 季景云抱头撞墙:“怎么可能是。” “你也没必要这么纠结,该干什么干什么,你越是在意,这件事就越过不去。”苏清婉道。 季景云打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主意按着苏清婉说得去做,终于在两天后,兔子精主动理他了:“可以再给我一些宣纸吗?屋子里面没有了。” 几日后,季景云急冲冲的跑进了乐斋:“清婉清婉,我们被写成话本了,现在茶楼说书先生都在说我们的话本呢。” 苏清婉作画的灵感被打断,她无奈的看着笔下的一团墨迹,放下笔看向季景云:“什么话本?” “是我和霓裳啊。”季景云拿着一个小画册指给她看,感叹,“画的可形象了。” 苏清婉翻着看了看,果然小画册上的和那日的景象差不多,就连兔子精的背影都传神得很。 整体看上去,十分的搞笑。 苏清婉奇道:“兔子精出去卖画册了?” “当然不是他。兔兔一天到晚呆在乐斋,哪都没去呀。”季景云道,他从袖中拿出来一摞画册,指着上面的作者化名,又拿出一副画像,“都是她画的。” 人类的女孩子? 苏清婉惊讶。 画上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和乐斋内的兔子精一点儿都不沾边。 季景云八卦道:“经我仔细调查,这姑娘很喜欢兔子。清婉,你说兔子精是不是认识这姑娘?” “可能认识吧。”苏清婉顺着季景云道。 她看起来对恋爱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上心。 第42章-我话痨怎么了?话痨就应该被歧视吗? “清婉,你又不是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头,怎么活得这么沉闷?”季景云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一下苏清婉,“你年轻啊,你长得好看啊,外面那么多姑娘抢着要跟你在一起,你也看她们一眼嘛。兔兔他住曜山那种偏远地方都有信友啊!信友就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开始,你难道就不心动吗?” “季大哥,你最近又看那些胡编乱造的情爱话本了?”苏清婉苦笑。她就算找,也该找男人。 季景云骄傲地抬头:“清婉,看话本也没什么不好的啊。等我遇到心仪的妖,就不用束手无策啦。想我堂堂小霸王,追个姑娘还不简单。” 苏清婉笑笑不说话。 季景云见苏清婉无动于衷,又道:“我的寿命还长,你就短短百十年,你不抓紧时间,就老啦。我的清婉弟弟,你总不是想打一辈子光棍吧。天天画画,难道你还能画出一个意中人来?” 季景云将目光投在苏清婉的画上,顿时长长的叹气:“你不画美女,也不画男人,非要画景。哎?你这不是画的咱们乐斋庭院吗?” 苏清婉一看,可不是?乐斋的庭院融合了四季美景,自然是漂亮的。她却觉得这幅未完的画有些许的空落,那楠木椅太大,上面也太空了。 “你该把九爷画上去,这就合适多了。九爷才镇得住这景色。”季景云指着楠木椅道,“说起来,你和九爷在不找意中人的这一点儿上还挺像的,他是因为性子恶劣没人敢和他在一起,整天就知道看别人乐子。你说你又图个什么呢?” “大概是图个心静?万一不幸的找了一个你这样的话痨呢?”风霓裳正巧路过,接了一句。 “霓裳你这话就说得过分了。我话痨怎么了?话痨就应该被歧视吗?”季景云一脸骄傲道,“我话痨,好歹我还有过几段美好的恋情。” 苏清婉拿笔,准备重新画一幅。 风霓裳抱起脚边的黑猫找了个椅子坐下去:“你刚才有一点说错了。以前在东城明月楼,也是有人敢留在他身边的。” 季景云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时候你跑出去浪个没边没际的,我先生又在病中,婉梨姐姐又没办法出远门,九爷就从婉梨姐姐那里带了药来东城探望先生,顺路就去了明月楼。我那时奉皇命监察逆贼,正好在明月楼看见九爷身边的那个女人。那女人是明月楼的新人,但凡她登台,九爷都要过去捧场的。” 季景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想象不出来那场景。” “他的花花肠子可多着呢,就是不怎么显摆罢了”风霓裳将黑猫举高高,回忆翻涌间,她想起来那日,也是叶梧陪着她走进了东城明月楼。 “小风小姐,您里面请,还是原来的雅间对吧。” 风霓裳跟着小厮一路走到二楼的楼梯口,一身湖蓝色的素雅罗裙裙摆长至地面,她侧头看着下方已经开场了不知多久的歌舞。 叶梧弓着身子扶着她的手,风霓裳不是常来赏歌舞的,却是九州皇城最有名的。 “哎?风家上个月不是刚给这小公主订了亲事吗?我记得是王家的二公子吧,怎么这小公主还敢带着男人出现在人前呢?” “可不是嘛,这风家虽然也是名门大户,要说和王家比起来,始终也是差上那么一截。那些旁支小姐可都削尖了脑袋想往王家钻啊。就这么一个不愿意的,风家还硬是给送了过去。” “愿不愿意的吧,既然长辈都给订下了,老老实实受着就是。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风家小公主的品行,有待商议啊。” 有人的地方,总少不了嚼耳根子的。 叶梧听着那些捕风捉影的人的议论声,平和的目光渐渐冷厉起来,大妖的威压漫天席地而来。 风霓裳饶有兴味的看了看在场之人的表现,她拍拍叶梧的手掌,声线清冷:“叶梧。” 叶梧立刻收起威压。 小厮依旧笑容满面的,他对这一变故视而不见,反而再次弯了弯腰:“小风小姐,请。” 风霓裳跟在小厮身后,并没有追究那些人的意思。反观之前的那些人,倒是有不少羞愧的低着头。 风霓裳刚要踏进雅间,下面又乱了起来。 她站在栏杆旁往下看着,戏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听客们当中,一个年轻公子哥儿指名要了刚才出场的小姑娘伺候,小姑娘笑容僵硬满脸不愿。 卸了妆容的小姑娘姿容清丽,生得一副惹人怜爱的楚楚可怜样,然而在场竟没有一个达官显贵为她出头。这在明月楼还是极少见的。 不知又是哪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跑出来了。 叶梧低声解释:“王家二少爷。” 她那位未来的夫君?风霓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此时,人群之中,一位身穿黑色锦袍的俊朗公子轻笑了一声,他坐在椅子上拢着双手,见众人看了过来,他也并不在意:“爷记得明月楼是风雅之地,怎么,爷这是进了青楼了?” 风霓裳讶异。 巧了,这不就是她先生口中的九爷吗? 殷九慢悠悠的走到小姑娘身前,他完全无视了那个男人,视线在小姑娘身上打量了片刻,一手搭着小姑娘的腰身,一手挑起小姑娘的下颚。 一派风流公子的轻佻样子,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风霓裳把这归结于殷九长得太好了。 “陪他,或者跟我走。” 不管过了多久,风霓裳回想起来当年这一幕,还是觉得殷九不枉为大妖,那蛊惑人心的魔力,自然而然的压制住了所有的人。 季景云哇了一声:“然后怎么样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说下去,后来怎么了。恭喜你,百灵仙,你成功的勾起爷的兴致了。” 风霓裳刹那抬头看去,说话的不是殷九又是谁。 季景云崇拜的望着殷九:“九爷!” 不撩则已,一撩惊人啊! “不许这么喊我!”风霓裳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第43章-九爷,比你小的妖都有心上人了,您也该成亲啦! 殷九压低了嗓音笑着:“为什么不许?多好听的名字。当年名动九州皇城的歌姬百灵仙,那是多少男人的心头白月光,梦中好情人啊!” 季景云眨巴着眼,后知后觉的噗嗤一声乐了:“百灵仙?白月光?梦中情人?他们瞎吗?” “他们瞎不瞎的我不知道,不过你快瞎了。”风霓裳完全不想提起自己的这段黑历史,“我是为了捉妖!” 季景云咽了口吐沫,躲在苏清婉身后:“我知道我知道,霓裳你淡定,我没有嘲笑你。” 我只是在嘲笑你的名字。 苏清婉透过季景云的神色,读懂了季景云的内心。 此时一只进行复健活动的兔子精驮着阿阴阿阳在门外冷漠的路过。 殷九奇道:“什么时候养了只棉花精?” 苏清婉只得把事情告诉了殷九,然后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殷九,一脸和兔子精的同款冷漠。 “其实这也挺好的,以后谁招惹了爷,爷就这么把他叫过来,套上麻袋揍一顿。” 殷九想得格外的深远。 苏清婉懒的理抽风的殷九,她看了看天色,收拾了一会儿,就去了厨房准备做晚饭。 殷九嘲讽了一遍季景云,心满意足的丢下被打击的变回原形的季景云,踱步到厨房:“天还早,这就开始下厨了?” “今天的菜要用的时间比较多,早点儿准备总没错。”苏清婉正在捏面团,闻言答道。 殷九挑眉,自己就是出了一趟门,怎么这姑娘又变得这么无趣了,他索性靠在门上,看着她。 一朵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在苏清婉手中成形,苏清婉又切了一些菜叶做点缀,然后料理起了一边烤架上摆着的一整只乳猪。 出锅的菜色越来越多,有的时候好几样菜色在用不同的方式同时进行,苏清婉也能有条不紊的处理好,这是一个很考验反应能力的事情。 苏清婉此时正在爆辣油,红艳艳的小辣椒被丢进油锅,刺鼻的味道呛得她咳了两声。一双白皙的手在红红绿绿的各种蔬菜之间穿梭。 殷九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他以前也不觉得看别人做菜是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又是一道热菜出锅,苏清婉转头去做汤,正好瞥到了殷九,她以为殷九是饿了,于是拿起小碗装了一块红烧肉和一块金丝卷:“试试合不合胃口。” 殷九欣然接过:“挺好。” “吃都没吃,就说好?你这夸人也忒不走心。”苏清婉笑了一下,“刚出锅,吃得时候小心烫嘴。” “你这么用心做的饭菜,无论我吃没吃,都是好的。”殷九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一块红烧肉,似乎打开了他的食欲。殷九又夹了些别的菜,他看着还在忙活的苏清婉,道:“你这是打算给爷做出一年的饭菜来吗?” 苏清婉反问:“这些难道不是你自己点的?” 殷九轻啧,别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这么听话。那日他就是在逗着她玩,她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苏清婉也没有别的想法,她是真心想感谢殷九,正巧殷九又提了一嘴,她就顺了殷九的意思。 但是苏清婉也没精力做完全部的菜色,有些殷九提出来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最后被端上桌子的,也就二十八道菜。 饭菜的香味早就传了出去,根本不需要苏清婉叫人,大家就自觉的来到了饭桌前。 阿阴阿阳已经积极的拿好了筷子,看好了自己想吃的菜,准备殷九一声令下的时候,就冲上去。 白鹿道:“咦?怎么还有食盒?” “这是要给婉梨送去的,我们总是蹭人家的饭。”苏清婉解释,“一会儿霓裳会出去送。” 风霓裳:“……”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殷九道:“不错,懂事了,知道关心长辈。” 风霓裳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苏清婉这人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她才不想听殷九表扬她。 餐桌上的气氛还是融洽的。 殷九喝着小酒,他一筷子敲在青瓷酒壶上,壶中酒水应声而起,自动落在白玉酒杯里。 然后殷九又仿佛随性的拿筷子敲着酒壶边,奏出一段乐曲。殷九走出的妖乐威力岂是一般,那欢快的调子瞬间影响了在场群妖。 苏清婉处在乱舞群魔之间,岿然不动。 “来呀,小哥哥,造作呀。” 季景云哈哈笑着想拉着苏清婉起来。 殷九一块糖醋排骨丢过去,正中季景云的嘴:“闭嘴吃饭。” 季景云:“……九爷,闭着嘴怎么吃?” “滚一边玩去,老子的侍女,不伺候着老子,反而要陪着你发疯?”殷九十分嫌弃季景云,“那边你们俩也别鬼哭狼嚎了,百灵仙在这里呢,有你们俩小蛇什么事?糟蹋老子的耳朵。” 季景云笑嘻嘻地道:“百灵仙,来一段呗。” “滚!我不会。”风霓裳理直气壮。 殷九也加入了其中:“你家先生告诉我你唱得特别好,正好今天我高兴,来一段,给爷助兴。” 风霓裳根本不信殷九的鬼话,最后也没唱成。 兔子精处在欢乐的气氛里面,却并不怎么开心。直到苏清婉留意到他的格格不入,将信鸽借给了他:“吃饱了就回去吧,你要好好养着。” “哎呀,兔兔,你是不是又要写情诗啦。”季景云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白鹿拖走了。 苏清婉似乎看到兔子精的一身白毛有些泛红。 季景云挣脱了白鹿的束缚,跑过去拍着殷九的肩膀,又豪气冲天的灌了自己一杯酒:“九爷,比你小的妖都有心上人了,您也该成亲啦!” 殷九一脚把他踹进了水池。 成你妹的亲! 阿阴阿阳看热闹看得好不开心。 苏清婉眼中也渐渐染了一些笑意。 殷九侧眸看过去,抬手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 苏清婉并不能够确定殷九还保持清醒,桌上桌下都是空酒壶,粗略算上去,近一半都是殷九喝得。看季景云和白鹿他们的样子,也知道这酒烈。 “小姑娘,你想喝酒?”殷九浅笑着问道。 第44章-你可是咱们九州皇城男女老少的梦中情人 苏清婉摇摇头,她觉得这样子的殷九有些危险,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危险:“不,我不想。” 殷九道:“那你为什么总盯着桌子下面的酒壶?” 群妖已经趴地上醉的不省人事,风霓裳则去了婉梨哪里额。唯一清醒的兔子精还回了房间。 此时的苏清婉坐在殷九的腿上,殷九的左臂还揽着她的纤腰,右手已经落在她脸颊,手指微微用力,就挑起了她的下颚,于是双目相对。 苏清婉想起风霓裳今日说过的那个场景,倘若殷九那么问她的话,她也拒绝不了。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大妖,抛开这一点,也是一个长相极佳的男人。行事乖张却自成风流。 殷九奇道:“你偷偷喝酒了?脸怎么这么红?” 苏清婉推开殷九站了起来:“我去收拾厨房了。”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慌张。 第二天,乐斋少有的安静。 以殷九为首的众妖都在赖床睡觉,苏清婉因为还有课业,早早带着一个食盒回了无方学堂。 “清婉,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要是个女人,我就嫁给你。”钱嘉仁幸福的吃着热好的饭菜,夸张的说道。 “你敢嫁,我可不敢娶。”苏清婉笑道。 钱嘉仁也就是开个玩笑:“清婉,怪不得你看不上那些姑娘们了,你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干得了。要她们也没什么用,你会的比她们都多。” “你这手艺要是传出去,咱们学堂又有好多姑娘要碎了一地芳心了。”钱嘉仁道,“咱们学堂的女红和厨艺那边的姑娘,可都是冲着你去的。清婉,你可是咱们学堂的金字招牌呢!” 苏清婉并不知道外面为了她又闹出了什么事儿:“我什么时候变成了金字招牌?” “你可是咱们九州皇城男女老少的梦中情人,这点儿影响力,都是我少说了呢。”钱嘉仁摊手。 苏清婉不置可否。 钱嘉仁道:“清婉,我觉得你要是娶了一个女人回家当花瓶,外面的姑娘们会气疯了的。还不如你嫁个男人,这样那些姑娘们心里可能还好受一些。毕竟喜欢你的,绝大部分都是小姑娘啊。” “我错了。”苏清婉诚恳的说道。 “啊?” “我不该贪图方便把自己活成一个少年郎。” 钱嘉仁很是同情:“男女这种事,都是天注定的。” 苏清婉道:“我要说我本来就是个女人呢?” 钱嘉仁哈哈笑着:“别开玩笑了。” 三人插科打诨的了半天,一起去了学堂。 学堂内兮滕先生已经在等候各个学生了,有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围绕在他身边问着问题。 苏清婉一走进来,兮滕先生顿时就失宠了。 “好了,大家都不要闹了,要开始授课了。都回自己的位置坐好吧。”兮滕先生温和的道。 “好。” 乱糟糟的学堂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次的授业依旧是有关脸谱的知识,兮滕先生路过苏清婉的时候,看着苏清婉画好的画作,道:“清婉,你这脸谱也不是画的不好,就是太素了。不适合登台,你再改改,浓墨重彩未必不好。” 苏清婉老实的受教:“谢谢先生。” 兮滕先生转而去看其他人的画作,一一点评。 “清婉,我听说先生想让你代表无方学堂去参加一场比赛,所以才对你严格了一些。大后天戏园子正好有一场大戏,我已经拜托了小叔,让他放我们进去学习了。你不用担心。”钱嘉仁道。 “如此甚好。”苏清婉忽然就想起了梁非,不知道梁非过得如何,或许还有机会见一见呢。 苏清婉低头修改自己的画作,外面忽然有人叫她:“苏大美人,有人来找你哦!” 兮滕先生的讲课被打断,他没有任何不悦,倒是好奇的看向了外面。 “哇,长得真好看!” 早就趴在窗户上的女孩子们的整齐的感叹。 以前也不是没人在上课的时候来找她,但是能够引起这么大的骚乱的,还是第一次。 兮滕先生也看到了来人,他神情有一瞬的惊讶,而后笑道:“清婉,为了咱们学堂能够安静的上课,你还是早些把你这位朋友带走吧。” 苏清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一出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银蛇纹里衣,外面罩着一件潋滟红袍的俊朗公子正倚着树干逗着一只燕子玩。 不是殷九又是谁? 苏清婉走过去:“你跑到学堂来做什么?” 殷九收起逗鸟的手,转身,今日他只是用了一根银色发带草草的将头发束在身后,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的气韵:“当然是有急事找你呀。” 这个理由非常完美。 殷九说罢抬手拍拍苏清婉的头:“头发都乱了。” 苏清婉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殷九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 “你还真是……”苏清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拉起殷九的手,跑了起来,“跟我来。” 远离了兮滕先生的学堂,苏清婉才停下来,气喘吁吁的问:“行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殷九跑了这么一路,依旧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季景云查出来和兔子精传信的女人在哪里了,他说是你们学堂的人,但是她每天都在求神拜佛想要嫁给你。庆幸吧,小姑娘,要不是白鹿拉着,季景云早就自己跑过来找你了,这种我爱你你却爱着他的戏码特别吸引季景云的兴致。” 苏清婉从殷九的长篇大论里找到了重点:“我们学堂的人?” 殷九说道:“我刚找了无妖问了问,无妖说那女人确实在这里出现过,你有没有什么思绪。” 苏清婉摇摇头。 每天出现在她眼前的姑娘们多了去了。 无方学堂的占地面积大的出奇,想找个人怕是不容易,隔壁朗朗读书声传过来,苏清婉一看,自己竟然是跑到了女红堂这边来了。 这些姑娘们可要命了。 此时女红堂刚下学,苏清婉缓了缓神,道:“走。” 为了避开人群,苏清婉挑了一条最偏僻的小路走着,就算遇到人,也不会有太多。 第45章-我们人类就是对你们妖怪有误解 临近午时的阳光被枝叶遮挡,落在地上,就显得零零碎碎,苏清婉斜眼看着殷九,殷九一如一个翩翩公子,越发觉得殷九不负妖孽之名。 殷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苏清婉说着话。 两人一路走过,路上偶尔遇到了一两个认识苏清婉的人,对方都一脸不可思议的见鬼样。 什么时候,苏清婉身边有人了? 还是个男人。 苏清婉脚步有些虚浮,她觉得自己踩的是一团棉花而不是石子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她走慢了些,一不留神就撞在了殷九的背上。 殷九一顿,回头,抱住了差点儿摔倒在地的苏清婉:“怎么走路还这么不让人省心?嗯?脸这么红,该不是生病了吧?好像你昨天晚上就这样了。” 苏清婉伸手就要推开殷九:“我没生病。” “就你这力道,省省吧。”殷九不顾苏清婉反对将苏清婉抱了起来,“小姑娘,我怀疑你生病了。” 殷九大摇大摆的抱着苏清婉离开了无方学堂。 苏清婉羞愤的不行,干脆闭眼装死。 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苏清婉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了乐斋了,殷九正在楠木椅上晒太阳,见她醒了,殷九道:“躺着吧,婉梨说你中暑了,白鹿正给你煎药呢。” 苏清婉也确实没什么力气,听话的躺在床上,她侧着身,看着沐浴在阳光里面的殷九:“谢谢。” “爷照顾自己的小侍女本来就是应当的。”殷九说道,“人类什么都好,就是身体脆弱,一个照看不到就要出问题。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苏清婉道:“您说的都对。” 白鹿端药进来的时候,殷九已经走了。 隔天苏清婉就恢复如初,但是她并不想要回无方学堂。她简直能够料想到流言已经炸成了什么样。 苏清婉磨磨蹭蹭的出了乐斋,殷九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他今天依旧穿得艳丽:“走,我陪你过去。” 殷九过去是有正经事,苏清婉没理由阻止。 她内心长长的叹了口气,认命了。 “我知道那个女孩子是哪个分堂的了。”殷九边走边道,“是你的画堂对面的女红堂。” “不过现在姑娘们是真的太不够矜持了。又是吵吵着想嫁给你,又是想给你生儿育女的。”殷九道,“估计也就你一个活得这么中规中矩。” 苏清婉保持微笑并不想加入这个话题。 殷九问:“还有,她们为什么一点儿定性都没有?看到好看的男人都想嫁。到底她们想嫁给谁?” 苏清婉听不下去:“反正不是嫁给你。” “这倒是真的。就算她们要嫁,我也不会娶的。我是不会娶人类的。”殷九思索道。 每次睡醒,最让他理解不了的就是人类的变化。 苏清婉轻轻攥了一下手,克制住自己追问下去的念头。他想不想成亲,跟她有什么关系? “对了,我这几天也听了不少新的戏文。好像是有一出戏叫白蛇传吧,西湖那边哪里来的白蛇精?雷峰塔难道不是毁于战乱吗?你们人类也太能往妖怪身上扣黑锅了。哪有妖怪会好好的放着仙人不做,而去喜欢一个寿命短暂的人类的?” 殷九一听完那出戏整个妖都觉得不好了。 妖怪又不是智障,修炼能成仙,谁会拘泥情爱? 苏清婉很冷淡:“我们人类就是对你们妖怪有误解。” “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了?”殷九道。 “你看错了,我没生气。”苏清婉道,“听说谈恋爱有利于提升妖力,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殷九轻啧:“小姑娘,你想害我。” “我怎么会害你,你可是我的恩人。”苏清婉道,“你难道不知道白蛇最后飞升了吗?” 殷九道:“你少骗我,白鹿都说了,那是虚构的。” 这句话一说完,殷九就看到了苏清婉失落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坑到他,还是因为别的。 今日无方学堂格外的冷清,苏清婉有几分意外,而后才想到,到了该休息的日子,大家可能都出去玩了。不过这也正好让她避避风头。 殷九看着偷偷松了口气的苏清婉,正想打趣几句,忽然在风中感知到了一丝妖气。 “不进去吗?” “怪不得这么多人,就你一个病了。”殷九答非所问,他往前一步将苏清婉拉入怀,“你这院子,有妖。” 殷九收敛起玩世不恭地样子,眸光阴沉:“小东西,谁给你的胆量当着老子的面搞鬼?” 他的语调和平时一般无二,声音却在院子内久久不散去。院内土地震动,枝影无风自摇曳。缩在树荫低下的无妖一个个都蹦哒着跑了出来。 除了殷九胸口的花纹,苏清婉什么都看不到,然而耳边就是殷九的心跳和吐息,殷九强而有力的手臂紧搂着她,带来无上的安全感。 飘落的树叶忽然化作无数箭雨而来,又尽数在离着殷九不到一米的地方化成了飞尘。 苏清婉扭头大着胆子看了看身后的景象。 无妖聚集在殷九脚下,瑟瑟发抖寻求庇佑。 周围的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阳光不见,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在扭曲的空间内挣扎着。 苏清婉莫名的哆嗦了一下。 “你胆子不是挺大吗?”殷九不把这景象放在眼里,桀骜的笑着,“不怕,爷护着你。你瞧着吧。” 粉碎的树叶在殷九的妖力下聚拢,下一瞬,一柄翠绿的长剑在空中成形,以破竹之势劈向那一方扭曲的空间,苏清婉只听到一阵惨叫响起。 紧接着空间碎裂的残渣就朝着他们飞来。 殷九捂着苏清婉的眼睛,抱着苏清婉腾空而起,等重新落在地上的时候,他才松开蒙着苏清婉眼睛的手:“真乖,没乱动。” 那语调怎么听都是温柔的。 从外面吃完饭逛回来的钱嘉仁表情十分的精彩。 他进门的方式可能不太对,要不然怎么会看到苏清婉一大清早就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呢? 而且一点儿都不知道遮掩! 第46章-九爷,你终于对清婉下手了吗? 什么被强迫,看看那抱着那个男人腰的双手抱得有多紧,说不定就是苏清婉投怀送抱啊。 按理说苏清婉终于嫁出去了,他应该感到高兴,真亲眼看到了,他只觉得自家白菜被猪拱了。 光天化日啊,朗朗乾坤啊,他再晚来一步,是不是这两位就要开始白日宣淫了? 本来就是跟着个男人跑了,而且彻夜未归,他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担心了一晚上,结果人家一回来还正浓情蜜意着,这日子没法过了。 “嘉仁,和你打听一件事儿。你知道女红堂的姑娘们在哪聚首吗?”苏清婉知道钱嘉仁纠结,但她并不想和钱嘉仁就这个话题进行讨论。 钱嘉仁巴不得有个转移话题的机会:“知道知道,她们习惯在学堂后山的小溪边扑蝶。都是些小姑娘,也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去玩。” “你问她们做什么?”钱嘉仁叭叭叭说完了,问道。 苏清婉道:“我一个朋友想找个故人。” “哦,这样啊。”钱嘉仁放心了,他看了看殷九,发现殷九没有生气的迹象,想也是,苏清婉不可能傻到当着这男人的面表现出对别人的关注。 殷九的眼皮莫名跳了两下,下一刻,季景云咋咋呼呼的就跑了过来,季景云见到殷九抱着苏清婉,一脸惊悚:“九爷,你终于对清婉下手了吗?” 殷九一脸黑气:“滚!” “这是个误会。”苏清婉的解释特别的苍白无力。 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哎呦,这不是嘉仁嘛。”季景云满脸失望的转头,又热情的和钱嘉仁勾肩搭背了起来,“你们这在干什么呢?大老远看着,我还以为你在捉奸。” 殷九想踹死季景云。 这只死鸡精,满脑子淫荡的思想。 “我正打算带他们去找人。”钱嘉仁解释了一番。 苏清婉察觉殷九在暴走的边缘,她及时拯救了季景云,道:“我们快去找人吧。嘉仁,你带路。” 季景云兴致勃勃的跟了上来。 苏清婉走在殷九和季景云中间,生怕殷九哪个时间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真把季景云送去见鬼君。她从不小瞧季景云作死的能力。 “哎,说了半天了,你们要找谁呀?知道名字吗?”钱嘉仁问道。 季景云拿出一本话本来,开口道:“就是它的作者。” 钱嘉仁一拍脑门,这不巧了嘛。 “这个人我认识,她家离我家可近了,这人叫李琇瑛,说起来她还比我大上一些年岁呢。每天出门都可能遇到她,害得我次次走后门。” 苏清婉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她小的时候看到长得好看的人就往上扑,凶残的简直和我家的大黄狗一样。后来又多了一个喜欢写话本的爱好,我可不想有朝一日看到我自己出现在她的情爱话本里。” “不过自从你来了,她就放弃死盯着我了,真是可喜……哎呀,你看今天天气真好。” 苏清婉:“呵呵……” 季景云趁机走到殷九跟前,嘀咕道:“九爷,清婉院子里有妖气相撞的气息,刚刚是您动手了?” “给对方一个小回礼罢了,爷的人总不能吃白亏。虽说对方像试探,并非为了害人,但是我们不能放松警惕。我不可能每天都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儿,你多留心点儿,别让这里出了乱子。” 季景云点头:“有我东城小霸王在,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小清婉遇到危险的。” 前面的苏清婉没有听到这两只妖的嘀嘀咕咕:“季大哥给我的话本我看着都挺正常的啊。” “你看的那一本我也看过,听说那是她写的自己的身边事,我倒想知道剧里面的小姑娘最后怎么了,可一直也不敢找她问。” 殷九来到两人中间:“讲什么的话本?” “一个双腿瘫痪的小姑娘如何乐观坚强生活的话本,还挺感人的。”苏清婉道。 钱嘉仁道:“清婉,要不然你就别过去了,我怕你过去了就回不来了。我去给你问问吧。” 季景云道:“问不问也无所谓,我就是好奇兔兔喜欢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的。兔兔从曜山过来又不是自愿的,好不容易给了我一个机会赎罪,我就想替他把把关,要是个好姑娘,我就撮合一下。不是的话,也好叫兔兔早些死心。” 能遇到一个心动的人多不容易啊,毕竟殷九这么大的一个反面例子在前。 “我来前问过兔兔,他说不想和这姑娘见面。” 苏清婉道:“因为他不会化形?” 季景云点头:“我尊重兔兔的想法。” 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努力撮合这一对。 “这一千年也没白过。”殷九挑眉,“你这脑子总算不装豆腐脑了,学会替别人着想了。” “妖也是会成长的嘛。”季景云挠了挠头。 “你怎么了?”殷九见苏清婉蹙眉,自然而然的抬手摸了摸苏清婉的额头,“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苏清婉道,“我只是在想,说了半天,我们一直在找的也是话本的作者,万一,她不是和兔兔交流的那个人呢?” “这……”季景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殷九抬眸接过一只飞来的纸鹤,白鹿清雅的声音传来:“九爷,兔兔偷偷跑出去见那姑娘了。” 殷九挑眉。 一只化形都化不了兔崽子,这是要干什么? 靠自己的一团毛征服对方吗? 钱嘉仁眼里看不到纸鹤,也听不到白鹿的声音,只能看到苏清婉被殷九摸了一下额头后就主动靠在殷九身边的景象,他一扭头,惊慌道:“清婉你快跑,李家姑娘过来啦!” 可是已经晚了,李琇瑛已经看到了苏清婉,并且愉快的小跑了过来:“哎呀呀,清婉公子。” 完全忽视了住在自家隔壁的钱嘉仁。 殷九不着痕迹的将苏清婉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微微侧头,笑道:“看来你猜测的是对的。” 如果是她和兔子精约好了,她不可能出现在这。 第47章-回眸一笑百媚生 李琇瑛性子倒是活泼,没一会儿就聊开了:“你说话本里面的事儿啊,那是我表姐说的。” 季景云道:“你表姐?” “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姑娘,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你们这么关心我表姐做什么呀?” 季景云一时语塞。 李琇瑛并不怎么在意,知道她写这东西的所有人似乎都很好奇这一点,季景云不是第一个。 “对了,清婉公子,我们正打算去城郊,城郊现在的景色好呀,特别适合作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殷九一手搭在苏清婉肩上,笑容张扬:“这可不行,她要陪着我,没功夫和你们去玩。” “哎?”李琇瑛表情惊愕。 殷九转身就把苏清婉带走了:“该走了。” 季景云知道殷九想去哪儿,也跟了上去:“回见。” 只剩下钱嘉仁,钱嘉仁又不敢和李琇瑛独处,干笑着道:“我还有事儿,改日再聊吧。” 苏清婉牵着她的骏马又出了门,一出门,殷九就把她抱上马,他一扬马鞭:“走吧。”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找兔兔?”苏清婉知道殷九的念头,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约在哪里。 一边是因为没化形而不想见那姑娘的兔子精竟然出门去见那位姑娘了,一边又是一个腿脚不便的名门闺秀,怎么说见面就见了? 殷九看着娇小的苏清婉,傲然道:“只要爷想知道,这世上就没有能瞒得过爷的事情。” 季景云在后面骑着一匹马狂追,心力交瘁的喊:“九爷,你们倒是慢点儿啊。” 又不是赛马,跑这么快做什么? 一个转弯,殷九和苏清婉就不见了。 苏清婉在殷九怀中,耳畔是熟悉的风声,眼前的世界却逐渐黑暗下来,一轮明月取代了太阳高悬在他们上空,殷九纵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属于大妖的结界已经张开。 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和妖的举动都在殷九的股掌之间。 苏清婉抬眸撞上了殷九那双好似深潭一般的双眸,她瞳孔微缩,很快低下头。对视那一刻,她的心突然跳的好快。 一只花生米大小的长满黑毛的球形妖怪追上了殷九,在殷九肩头蹦哒,邀功似的喊着:“九爷,找到你说的那只妖啦。” 苏清婉仔细看着小妖怪,发现她根本不知道长毛覆盖之下,哪里是小妖怪的五官和四肢。 “这是无妖,你见过的。只不过这一只修为高,人类的肉眼也可以看到。”殷九道。 岔路口,又蹦出来两只:“九爷,走南边。” 无妖越来越多,苏清婉放弃了去分辨它们的念头。在她眼里,这些小妖怪都一个样子。 长满黑毛且只有花生米大小。 放眼望去,他们的两侧都是蹦蹦哒哒的无妖。 又一个拐弯处,新出现的几只无妖直接落在了她肩头,懒洋洋的一动也不动。 殷九倒也纵容这些小妖怪。 无妖们让出了一条路给殷九骑马,苏清婉叹道:“这些小家伙可真是有活力,跳得好高啊。” 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小妖怪,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一种极为新奇的感觉从苏清婉心底滋生出来,化为一声声的赞叹。 于是无妖们蹦哒的更起劲儿了。在苏清婉肩膀上的无妖也一个暴起,正好砸到了殷九下巴。 殷九一口凉气:“哪个小混球没带眼睛出门?” “不好啦,老不死生气啦。” “哇呀呀,快跑!” “要被拔毛哒!” 无妖们争先恐后的往前跑去,速度超过了骏马,在前面连成了一道如同潮水的黑色波浪。 苏清婉嫣然一笑。 殷九低着头,苏清婉正好抬头,那一抹笑意正好落在他的眼中,殷九一怔,苏清婉长得是好看,到真有些回眸一笑百媚生地感觉。 “九爷,您就原谅他们吧。” 有美人语笑嫣嫣的为那些小崽子求情,殷九眼睛舒服了,耳朵也舒服了,怒火也就灭了。 此时的兔子精的心情就没有殷九这么美妙了,他悄悄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躲在草丛里面。 他不过就是一只小小的兔子,甚至并不如一般的兔子可爱,他本就没打算去见那姑娘。 一来兔子精怕吓到了她,二来他自己也并没有心理准备。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他何必耽误她的一生呢。擅自结缘,空尝恶果。 他犹豫,他迟疑,他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最后还是在信里面拒绝了对方,可那姑娘在信中说了时间地点,还说要等着他。 对方语气轻快的像是开玩笑,他却怀着小心思跑了出来,万一这姑娘说得是真的呢。 他或许真能看她一眼,然后记住她的样子。 不再是他的幻想,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她。 兔子精在等待的一段时间里,回忆起来第一次接到这个姑娘的书信的时候的情形来。 当时他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敌不过岁月的流逝而死去,他作为家里唯一成精的兔子,开始忍受一天又一天的寂寞,最后变得麻木了。 直到有一天,机缘巧合的,他救下了一只信鸽,而后,信鸽带来了他的妖生之中,第一个来自人类的书信。他看不懂那些漂亮的字,于是就偷跑到曜山山脚下的学堂去听课。 他渐渐学会了人类的字,知道了那封信的意思,然后呢?然后他开始写回信,可是他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特别丑。 对方竟然也不嫌弃,没过多久,信鸽就又回来了。依旧带回了一封字体很漂亮的回信。 对方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说话的方式温温柔柔的,但是又经常会开一些小玩笑。 开朗,温柔,善解人意。 这是兔子精通过一封封信件猜出来的这位姑娘的性子。她将他冰冷的心又温暖了。 情愫就在这一来一往的书信交往中滋长。 他每次回得话也并不是很多,因为兔子精会写的字很少,但是对面的姑娘一点儿都不嫌弃。 慢慢地,兔子精也知道这姑娘喜欢兔子。 她觉得小兔子毛绒绒的很可爱。 第48章-你这么温柔,谁都会喜欢。 有的时候,她也会画上一只小兔子附在信纸上,姑娘笔下的小兔子十分可爱,兔子精对照了一番,他觉得自己可能生错了物种。 他也毛绒绒的,但是他像极了一团棉花。 一点儿都不可爱。 于是他问:棉花也毛绒绒的,你喜欢吗? 信鸽带回来的回信似乎都能传达出无奈的笑意。 兔子精就这么和姑娘聊着,天南地北的聊着,有的时候信鸽迟迟不归,他就会跑到山顶去等着,一等就等好几天,任凭寒风吹乱他的毛。 他知道的。 曜山到九州皇城,真的是一段很遥远的距离。 所以他一直在等自己修炼成形的时刻快点儿到来。那样,他就能走过这段长长的距离,牵着她的手,当面告诉她,他有多么喜欢她。 可是他忽然就提前来了。 兔子精抖着自己的一对耳朵,轮椅推过石板路的声音响了起来,兔子精偷偷扒开草丛。 穿着一身冰蓝色束腰长裙的少女笑盈盈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她摇动着轮椅,来到树荫下。 优雅,美丽,充满着年轻人的朝气。 就和传言里面的仙女一样。 兔子精一动都不敢动的看着她。 他怎么能用这么丑陋的面貌去见她呢。 反正她等不到他,很快就会回家的。 兔子精趴在草地上如是想着。 他贪婪的看着姑娘的一举一动,仿佛这一面之后,就是永别。他可能只能见她这一面。 多年之后,他哪怕修成人形,她也会忘了他了。 小姑娘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 她拒绝了许多来搭讪的年轻公子,无聊了,就采了一些花,编起了小花环。 小花环编完了,太阳也要落山了。 姑娘喃喃自语:“他果然还是没有来呢。” 兔子精听出了一丝伤心的意味,而姑娘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和寂寞,她特意等他。 兔子精着急,想让她别等了,而他不敢发出声音。不能被她发现自己在这里啊。 快来个人啊,来送她回家。 姑娘转过轮椅,眼睛里面泛起水光,她自言自语:“我来见你了,你为什么没有来呢?” 兔子精以为姑娘发现他了,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姑娘没有在和任何人说话。 姑娘从随身携带的小盒子里面拿出一根笔和一张纸,吹了吹哨子,一只信鸽就落了下来。 “我没有哭哦,我笑着呢,你不要担心我。”姑娘温柔的摸着信鸽的小脑袋。 可你的笑分明比哭得还难看。 兔子精心都揪了起来。 年轻的姑娘依旧在轻声安慰着信鸽。 然而她才应该是被安慰的。 “我今天能够出来就已经很满足啦。” 什么满足? 你根本就没有见到我啊! 兔子精的爪子在地上挠出了深深地几道沟痕,他不懂。她乐观吗?她温柔吗?为什么他看到她这样,心里会十分的痛苦呢? 当所有的玩笑都成了对方故作坚强,兔子精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一封封带给他欢乐的信。 她写信的时候,是不是也笑得比哭还难看? 乐观原来是一件这么让人痛苦的事情吗? 兔子精想出去安慰她,就在他想要出去的前一刻,他看到了自己长长的绒毛。 兔子精怔住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只兔子啊,要怎么才能借给她肩膀依靠? 年轻的姑娘已经哭了出来,泪水交织的笑脸,令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诧异。 兔子精懊恼的低着头,为什么他不能早点儿发现? 不不不。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她会出事的。 苏清婉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好似偶然路过一半,在姑娘面前停下:“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一方手帕被递到眼前,姑娘抬头,正看到苏清婉关切的脸,而苏清婉也看出了她的异样。 原本哭得撕心裂肺的姑娘笑容恬淡美丽。 “谢谢你,我没有事,只是眼睛不太舒服。” 苏清婉试图从她的面部表情里面发现一丝悲伤的残留,但是没有。苏清婉只能看到姑娘的甜美的且羞怯的笑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很不对劲。 如此熟练的掩盖自己的情绪,这姑娘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给她带来了这样深的影响? “你在这里呆着,出去找死吗?”殷九站在兔子精身侧,大妖的威压漫无边际的笼罩着。 兔子精看着姑娘已经平静了下来,他自己也被殷九的声音惊醒。老实的趴在地上边听边看。 这两个人多般配呀! 郎才女貌。 苏清婉和姑娘交谈了一会儿:“你一个人出来吗?我送你回去吧,一个姑娘家,多不安全。” “谢谢你,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而且我的侍女就在山门那里等着,我可以自己找到她。”姑娘腼腆的笑着,“清婉公子你人真好。怪不得我妹妹喜欢你,你这么温柔,谁都会喜欢。” 谁都会喜欢吗? 苏清婉不由自主的朝着殷九那边看了看:“未必。” 姑娘没听清楚,但也不好意思追问,再三道谢以后,姑娘推着轮椅走掉了。 兔子精请求道:“九爷,您能代替我送她回家吗?” 苏清婉走过来,抱起兔子精:“一起去。” 殷九似笑非笑的扫了眼兔子精。 兔子精耸拉着耳朵。 亲眼看着姑娘进了家门,殷九带着一人一兔回了乐斋,苏清婉一路上都觉得殷九心情不好,但是为什么不好,她心中就没有个底了。 殷九一回乐斋就窝在了自己的楠木椅内张嘴喊累:“苏清婉,过来给爷捶捶肩。” 某只大妖任性起来,苏清婉也没办法。 “力道重一些。”殷九一边享受着美人的服侍,一边提要求,“晚上我要吃醉蟹和蛋黄酥。” 苏清婉点头应着,琢磨着什么时候出去买食材。 阿阴阿阳和季景云一块儿围着兔子精,追问着今日的情况,他们并不能透过长长的白毛判断出兔子精的情绪波动,叽叽喳喳的无比聒噪。 兔子精心情抑郁,连这些声音都听不进去。 还是殷九实在听烦了,他换了个姿势坐着:“老子再晚去一步,你们今天晚上就能吃干锅兔头了。老子有多少年没见过不顾自己的小命出现在人前的妖了。他当外面那些除妖师瞎呢!” 第49章-自掘坟墓的事情,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都可能会去做 季景云实在不知道好端端的幽会美人为什么要当着人前,一头雾水的求解释。 “我们见到那姑娘了。”苏清婉道,“季大哥,你应该也看了那话本,你觉得话本里面的她怎样?” “啊?”季景云认真想了想,“是个好人吧。” 这倒也不算错。 可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苏清婉又看向一旁的兔子精:“你呢?你平时和她来往的最多,通过她给你写的信,你能判断吗?” 兔子精终于开口了:“她是我生命里的光。” 她于他而言,就像是照耀在曜山雪地的温暖的阳光。令人迷醉,也令人向往。 他对世界的希望自她而来。 因此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会是一个这么擅长忍耐悲伤的人。心里不舒服就发泄啊,为什么不接受别人善意的安慰呢? “我……不懂你们人类。”兔子精道。 就好像他从来都看不出对面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一样。人类的心思,他也是不懂的。 有人能够分担自己的悲伤,难道不是好事吗? 要是连一个倾诉对象都没有,那也太孤独了呀。 “我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袖中藏着一个暗器。”苏清婉手中动作轻了一些,殷九立刻不满的抗议,她给了殷九一拳,殷九这才老实。 “暗器?她带着暗器出门做什么?一个大家闺秀,哪来的这么危险的东西?”季景云道,“要说防身,大庭广众下,哪有坏人敢动手?” 白鹿大胆猜测:“她该不会是,不信任兔兔?” “不会的,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不会不信任我的。”兔子精不同意白鹿的话。 季景云也摸不清楚状况了,这件事有那么复杂吗?人类的小姑娘都是怎么回事儿? 众妖又把目光落在了风霓裳身上,然后默默转开。这位虽然是人类小姑娘,但是……怎么说呢,问了这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啊。 风霓裳挑挑眉:“喂!你们几个意思?” 苏清婉眼瞅着众人又跑偏了话题开始了互掐,而她旁边的殷九倒是看得开心。 都是些性子怪异的妖。 “小姑娘,我仿佛听到你在骂我。”殷九忽然开口。 苏清婉道:“怎么会,您这么的英明神武,所以您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症结在哪儿的。” “还是你聪明。”殷九大方的收下了恭维,“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愿意停手,看来只有你能陪着我走一趟了。就当学点儿新东西了。” “哎?九爷,你等等我啊!” 以季景云为首的大小妖怪纷纷跟了上去。 兔子精被季景云抱着。 就连风霓裳也选择带上叶梧凑热闹。 梨花的香气悠然浮动,门扉开启,苏清婉又见到了婉梨。 “这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了?”婉梨惊讶于殷九的突然造访,而且还是带上了乐斋的全员。 “有事是真,倒不是大事。”殷九拿着一方手帕,那是无妖从那姑娘房中拿出来给他的,“婉梨,你帮我查查,这手帕的主人,有什么病?” 婉梨满腹疑惑,但也选择了先解决殷九的问题,她指尖拂过那明显来自于女孩子的手帕,片刻后,她眉头轻轻蹙起:“这是……缚言引?” 季景云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婉梨道:“一种害人的咒。” “自掘坟墓的事情,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都可能会去做啊。”殷九一点儿都不意外,“毕竟都是感情用事的生灵,真是可悲啊。” 苏清婉捕捉到了自掘坟墓这个词,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兔子精觉得自己见识太浅:“我不懂这些。” “咒术这东西本就起源于当初修仙的人类,按理来说不可能影响到妖怪。但是缚言引是个例外。它源自人心亦或是妖心,因为凡活着的生灵,心中都有阴暗的一面。”婉梨道,“它没有一个固定的施咒流程,千百年极少出现,哪怕出现了,也是中咒人无意识中给自己施展的。” 风霓裳一副受教了的样子:“我倒是没听过。” 自己给自己下咒,不是自掘坟墓,又是什么? 兔子精只关心一个问题:“这要怎么破解?” “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抱歉,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婉梨道,“就好像当你过于执着某件事请的时候,那么这件事情很容易会变成束缚你的蚕茧。要么破茧成蝶,要么死于茧中。” 殷九敲了敲桌子:“数千年前,我遇到过一个人,修仙之人。这一类型的人本就容易产生执念。他也被缚言引所扰,后来,他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之下,活生生的把自己咒死了。” “怎么?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殷九看向苏清婉。 苏清婉摇头:“我只是……很难相信会有这种人。” 季景云满脸惊讶:“自己杀自己啊。” “要是其他的咒术,外人总还能帮帮忙。只可惜是缚言引。”婉梨叹息,“也可能是我知道的太少了,我以前也没遇到过有人类活下来的先例。” 苏清婉问道:“她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吗?” “对。”婉梨道,“连贴身的手帕都被缠上了咒气,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你们所说的,她不愿意朝着他人敞开心扉,那么缚言引只会越来越强大,总有一日,吞噬掉她的魂魄。” “那她带着暗器出门……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苏清婉道,“她是想要伤害她自己?” “很有可能。因为活下去如今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件令她煎熬的事情了。而她的善良不允许她伤害别人。”婉梨的话带来了一阵沉默。 婉梨又道:“你们也不用那么悲观,人类的身体是脆弱的,但是精神却无比强大。倘若能慢慢引导,或许收效很慢,但只要她自己看开,缚言引自然会有消失的时候。很难,却可行。” 至少她还愿意和人交谈,即使不是倾诉心扉。 兔子精一言不发的就往外面跑,然而他受了伤,本就跑不快,临出门前,又被结界拦住。 第50章-你们想烦死老子好继承老子的乐斋? 季景云冲的飞快,接住了兔子精。 还好还好,爪子没断掉。 “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她。”兔子精回头,看着这个结界的主人。和她聊天,让她早点儿好起来。 “找她?你确定你能活着走到她家里?”殷九慵懒的撑着下颚,一手捏着一块梅干丢在嘴里。 兔子精语塞:“我……” “年轻人就是太冲动了。”殷九勾起唇,笑容冷艳,“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你能够救她?她若是因此受到刺激而出了事,你凭什么去负责呢?” 殷九漫不经心地往上指了指:“天道在上,因果循环,万物皆有命数。就算她最后死在缚言引下,那也是她的命。与你何干?” 兔子精愣住。 殷九却不依不饶的继续吐着刀子:“她为人,你却是妖。生而殊途,谈何同归?” 苏清婉扭头看着兔子精,长发有一缕垂落在殷九眼前,殷九便将发丝缠绕在自己手上。 季景云忍不住道:“九爷,兔兔他喜……” “爷问你了吗?”殷九打断了季景云的话,“这是他自己的事,由他自己来做决定。” 苏清婉忽然想起,当初殷九也是这样问她。 自己的路,自己选。 哪怕前方没有花团锦簇,而是万丈深渊。 “我的确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妖怪,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是她让我走出了孤独。她是我亲人死后,唯一一个会在意我的喜怒哀乐的人。” 兔子精小声地说道。 一如他所说的,她是他的阳光。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小屋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殷九慢悠悠的喝着酒,一杯酒见底,他道:“去吧。” 结界一瞬间消失,兔子精也不见了踪影。 季景云惊喜万分:“九爷,您这是打算帮兔兔了?” “毕竟九爷刀子嘴豆腐心,哪看的了这么可怜的兔兔呢?”白鹿也附和着。 殷九轻嗤:“少给爷戴高帽子。” 苏清婉并不参与到这其中来。 殷九可以拿人妖有别来当说辞刺激兔子精,但是她不信殷九真的信奉这一套说辞。 婉梨最后能和那人走在一起也是多亏了殷九。 “都给老子闭嘴,你们想烦死老子好继承老子的乐斋?”殷九道,“你们学学苏清婉行吗?” 苏清婉莫名又被殷九拉入讨论范围里,她同一时间收到了众妖的求救视线,道:“帮不帮都是九爷的事,九爷要是不愿意掺和,你们能逼他?” 殷九此时坐在这里,就已经表了态了。 季景云抽着嘴角。 活腻了他们才敢逼这老不死出手帮忙。 “你也觉得他们是在逼我吗?”殷九反问。 “九爷,天地可鉴,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季景云道,“我发誓那只是一时说出了心里话,您这么大度,一定会原谅我们这些可爱的孩子的。” 殷九笑得阴恻恻:“孩子?季景云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你知道聒噪的妖怪最后都怎么了吗?” 季景云老实了,缩在一边认真的数自己头发。 婉梨适时开口道:“九爷,这手帕上的咒气又加重了,恐怕那小姑娘也快到极限了。你想到要怎么帮她了吗?” “你是大夫,你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殷九耸肩,“哪怕是神,也不是万能的啊。” “九爷,您是真的不知道啊。”季景云抽抽鼻子,“兔兔好可怜,那姑娘都快死了,这段美丽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了。” 风霓裳低头笑道:“死亡即新生。” 这事情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她也清楚始末。风霓裳眸光幽暗:“好人?善良?真正善良的好人必定是心思通透的,怎么可能会被缚言引缠上?她欺骗所有人,得到的也不过是大家片刻的赞扬,要不然,谁会在意一个瘸子?” “她在满足所有人对她的期待。”风霓裳道,“而别人想听的,无非就是她生活的很幸福,并没有被打击到一蹶不振罢了。” “可是大家也有真的很关心她的人啊。”这种一棍子打死所有关怀的话语令季景云十分震惊。 风霓裳冷笑:“那你看到谁留意到她的内心了?她的内心有多阴暗,有人注意到吗?” 倘若不是兔子精跑出去,连他们都不清楚这一点。 “没有人,甚至她的表妹,也只是拿这个当故事编话本罢了。”风霓裳的想法总是如此极端。 尽管极端却也让人难以反驳。 季景云被怼的无话可说。 虽然可能有坏人,但是更多的都是像梁灼玉一样的好人啊。人性是善良的,他相信这一点,因为善良,所以人类总能创造出美好的东西来。 季景云想了半天,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可是风霓裳早就抱着黑猫出去了。风霓裳完全不想对那些言论给季景云造成的心里伤害负责任。 季景云想和殷九讨公道,殷九壁上观。 这个时候,苏清婉在季景云心中的形象就高大了起来,苏清婉就是个好人啊:“清婉,人类之间的关怀并不都是虚假的,对不对?” 苏清婉被问懵了:“……” “你这不是扎她心呢?”殷九挑眉,“她是谁养大的,你不知道?你问她,还不如不问呢。霓裳以前就是个给皇帝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的小混蛋,你让她相信人性,你疯了还是她疯了?” “霓裳是比你小,但是她见过的人性的黑暗,可比你多太多了。”殷九眉目间都是嘲讽,“天真。” “天真有什么不好的,我天真我骄傲。” 殷九不和季景云吵,他双眸望向外面的一片灿烂的红霞:“你在这里争论出花儿来也没用,事情的真相,岂是别人的话能够盖棺定论的。” 殷九说着话瞥向窗户外面吹风的风霓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风霓裳抱着黑猫转身轻哼:“我信眼见为实。” 苏清婉对此并不作发言。每个人的境遇都不一样,她无法说谁对谁错。然而,她是真的觉得,风霓裳是希望有人去推翻她的定论的。 第51章-声誉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风霓裳还不曾对人性绝望。 只不过是因为见识了太多的背叛和利用。 要是生活允许,活成季景云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我饿了。” 殷九可能吃了太多的梅干,此时胃中泛着酸。 婉梨忙道:“我让秋水去做饭。” 殷九笑着看向一旁的苏清婉:“苏清婉。” “我知道了,我过去帮忙。”苏清婉道。 “清婉,你不用过去的。殷九,哪有让客人动手的?”婉梨急忙劝阻,顺带嗔怪的瞪着殷九。 “她自己来,你们当然不能使唤她。我这个主人都在,让她做个饭怎么了?”殷九道。 婉梨就从中读出了一种我的人只有我能使唤的意思来,她看向苏清婉的目光微微变了变。 难道季景云说的是真的? 妖界的一朵奇葩,也到了春心萌动的时候了? 不管婉梨如何作想,另一头的兔子精已经到了姑娘的家门口。他从一个小洞里面钻了进去,正好见到一位年轻的俏公子和那位姑娘坐在一起。 “我过得很好啊,你特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该多累,好好休息几天再来见我也行的。”姑娘笑容温和却疏离,看起来和对方不是特别熟。 “我考上进士啦,多亏了当初你阻止我寻死,我才能走到今天。看到话本,我就想会不会是你,结果这一打听,果然写的就是你的事。”俏公子道。 姑娘轻笑着摇摇头:“你自己想通了,万事就可以重新开始。你有今日成就,我最多就是点了你一下,哪有你说的这么大的恩情呢。” “我就是想当面和你道谢,要是你没有遭遇这一变故,我本来打算接你一起登山的。”俏公子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是个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谢谢你。我现在在这里过得也很好,大家都很关心我,我很幸福。”姑娘说着这话,笑容更加甜美。 “我也会给你打听治好你的办法的。”俏公子临走前道,“希望总有一天,你能重新站起来。” 姑娘笑着和俏公子道了别,院内重新恢复安静的时候,姑娘神色失落的望着飘零的一瓣落花:“是啊,我一定可以站起来的。因为这是大家的愿望啊。我……要满足大家的期待才行。” 兔子精一动不动的伏趴在草丛里面,他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明白了缚言引出现的原因。 满足大家的期待。 即使是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愿望,她依旧想要回应别人对她的关心和期待。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执念了吗?她竟似只为别人的期待而活。 “大家都这么关心我,我也要努力好起来。”姑娘着了魔一样的重复着同样的话,她周围都是一些善良的人,她也应该回馈对方同样的善。 苍天有眼,或许奇迹就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如同刚才,她曾经有过婚约的俏公子所说的一样,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玉悠儿……你要坚强的活下去啊。” 兔子精动了动耳朵,原来她叫玉悠儿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兔子精脑海里是风霓裳最近常挂在嘴边的《诗经》,他大概能够理解这句话,这说的不就是他。 玉悠儿看着白绵绵的云朵,就想起了兔子精回信上出现的兔子的脚印花边,她轻轻笑了,她从来不知道有人比她还要喜欢这些东西。 而且,还是个男人。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她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他愿意和她分享喜悦,愿意陪着她胡言乱语。那些她从未见到过的外面的景色,也都是自他笔下道来。每一处似乎都有着致命的美丽。 写信的时候,也许是她最不用伪装自己情绪的时候。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和他交谈。 那笨拙却认真的字迹,一定和他的人一样可爱。 玉悠儿的笑容定格在了兔子精的眼中,兔子精呆呆地看着,除了一声又一声的,来自自己胸腔的心跳声,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多么好看的一个人呀。 兔子精壮着胆子探出一个小脑袋。 “真是的,你长得就算这么奇怪又能够怎么样呢?” 玉悠儿的话让兔子精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兔子精好长时间不敢乱动。 直到他明白,玉悠儿是在自言自语。 玉悠儿推着轮椅回了屋子。 兔子精的角度正好可以让他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况。玉悠儿铺好了纸张,似乎正准备写信。 玉悠儿此时看起来很是温婉。 兔子精提起来的心放下了,安安静静的看着。 岁月无声流淌,小院迎来了月色。 华灯初上,苏清婉和殷九并排坐在树干上。 一边的殷九吃饱喝足正闭着眼打盹,一阵风吹来,将花瓣吹在了殷九的眼睑上。 苏清婉见此,抬手摘掉花瓣。 殷九缓缓睁开眼,他看了看小院内和平相处的一人一妖,张嘴就问:“现在放心了?” “玉悠儿看着好像没事,她的表情一直很放松。” 殷九犯懒一样的把头枕在苏清婉的肩上:“她是兔子精的光芒,兔子精于她来说也是她的救赎。不过这样只用书信传递消息始终不是万全之策,若想解开缚言引,还是需要找到她的病根。” “病根?”苏清婉疑惑。 殷九双眸半眯笑而不语。 屋内烛火渐息。 兔子精怕玉悠儿夜里出什么事儿,一直守在院子里面不肯离开。殷九带着苏清婉从树上跳下来。 “你都还没化形,大晚上守在人家姑娘院子里能有什么用?”殷九这话说得暧昧,让人不自觉就想歪,“私会这罪名,可对女孩子的声誉不好哦。” 兔子精不理他。 “不过声誉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所以你完全可以遵从本心进去嘛。”殷九说着真的进去了。 兔子精一个跃起,挡在玉悠儿床边:“你要做什么?” “让你深入的去了解一下你的心上人。”殷九转着一个漆黑的巴掌大的小葫芦。 小葫芦上雕刻着奇怪的乐章,看起来诡异万分。 第52章-他们于彼此而言,都是救赎 苏清婉问:“这是什么东西?” “食梦妖。”殷九道,“吃掉一个梦,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损伤。梦境是一个人内心的缩影,我们完全可以透过梦境,知道这姑娘的内心。” 殷九说着放出了食梦妖。 而苏清婉只能看到一缕青烟漂浮在玉悠儿身上。 “这能帮我们找到破解缚言引的办法吗?”苏清婉道。她果然还是看不到未化形的灵体。 殷九颔首:“对。” “婉梨不是说了,缚言引在夜间最为平静,尤其是在人睡着以后。我们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看一看这姑娘的噩梦是什么。”殷九道。 苏清婉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一缕青烟,直到青烟完全进入了玉悠儿的身体,她的视野也模糊起来。 殷九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解释道:“这是玉悠儿的梦,就当看戏就是,别怕。” 梦里,玉悠儿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女孩气十足的闺房内,玉悠儿脸色苍白的坐在床头看着医女给自己换药。 苏清婉发现,除了玉悠儿,所有的人的容貌都像是被雾化了,根本就看不清楚。 好在能够听清楚声音。 “小姐啊,你可要看开了些,就算现在不能走路了,也没什么的。世上那么多神医灵药,总有能够治好你的办法。不要总是哭,不然老爷和夫人也心里不痛快,你出了事,他们也难受啊……” “不用担心婚约,那边也出了事,就剩下公子一个人。如今他整日疯疯癫癫的,倒是知趣的已经退了亲了。亲事,大不了我们再另寻一家就是。” “咱们家里有的是钱,大不了招一个上门女婿呢!” 玉悠儿柔和的笑着:“我知道爹娘是疼我的。他也有他的苦衷。我会好好活着,不会寻短见的。” 这个时候的玉悠儿,是发自内心的坚强。 青烟缭绕,苏清婉看得晃了神,殷九抬手蒙上了苏清婉的眼睛:“小心自己也入了梦。” 青烟散去,殷九放下手。 一男一女正和玉悠儿说着话,女人怀里还有一个襁褓之中的孩子:“悠儿,我们去外面帮你找更好的大夫,你在表妹家里,可要听话啊。不要哭,要多笑一笑,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呀。” “我知道了,娘亲。” “悠儿可真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爹爹就带着你娘亲和弟弟一起走了。” “娘亲,爹爹,一路顺风。弟弟也要健健康康的啊。” 玉悠儿这一天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被抛弃的感觉使她哭得撕心裂肺,情绪的崩塌不过一瞬间。 她一点儿都不想和家人分开。 掌上明珠到被遗弃,天上地下的差距也不过如此。 外面有敲门声。 玉悠儿很快收敛好情绪,和来探望她的亲人谈笑。苏清婉留意到玉悠儿有好几次想要袒露心声,都被对面的人们无意识的压制了下去。 兔子精想要去阻止那些人滔滔不绝的话,殷九的威压却震慑着他,他动都动不了。 苏清婉的看着人散后,一脸失魂落魄的的玉悠儿,终于看到了一丝一缕的黑气从玉悠儿的周身蔓延开,缠绕在她的身体上,又汇聚到她心口。 玉悠儿呼唤着外面的侍女,等侍女走了进来,玉悠儿已经准备开口诉说了,然而,李琇瑛突然来了。她是刚下学,跑回来探望玉悠儿的。 “悠儿表姐,我上次不是和你在信里聊了很多嘛,我就偷偷把你的事情写成故事了,你看,这是成稿。我想把它印成话本,可以吗?” “这个话本一定会火起来的,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有神医注意到,就过来找我们了。那样,你的腿就有救了啊。表姐,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李琇瑛拉着玉悠儿的手撒着娇。 “我表姐这么好,大家都该学一学,干什么就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这又不能够解决问题。坚强起来,才是最好的。你说是不是,表姐?” 玉悠儿想要倾诉的心思,硬生生被打断了。 她无声的流着眼泪,这下子可吓死了李琇瑛。 “我是太高兴了,你们都这么关心我,我觉得自己好幸福你想要印话本就印吧。谢谢你,琇瑛。” 原来是喜极而泣,李琇瑛拍着胸脯放下心来,她扬起笑容,说了几句话,兴高采烈地跑掉了。 原本藏匿在心口处的黑气彻底爆发,变成一张巨网牢牢地套住了玉悠儿,玉悠儿拼命的挣扎,可是网的尽头,是她的心。她挣脱不掉。 玉悠儿如同一只困兽,然而没人能够来救她。 苏清婉往后退了一步:“这就是……缚言引?” 殷九扶住她的腰身,另一边兔子精已经冲上去撕咬着那张巨网,然而这是梦啊,兔子精做什么都是徒劳,愤怒过后,巨网依旧在。 兔子精精疲力尽的趴在地上看着玉悠儿。 他想救她。他想要去擦拭她的眼泪。可他低头,看到的便是自己肉乎乎的长满长毛的爪子。 为什么不早点儿化形呢? 兔子精难过的流泪。 就在缚言引即将彻底吞噬玉悠儿的时候,一只信鸽的咕咕叫声响起,信鸽落下了玉悠儿床边。 玉悠儿愣住了。 展开信鸽带来的书信,满纸的如同鬼画符的文字落入她的眼中,玉悠儿努力辨认着一个个字,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这是来自不知名的一个人送给她的回信。 苏清婉隐约见到玉悠儿心口处有微光一点点的飘逸而出,落在那张巨网上,冲破了阴霾。 玉悠儿从床上爬到轮椅上,狼狈不堪的样子也阻止不了她激动的心情,她提笔就开始写回信。 苏清婉问兔子精:“你写了什么?” “我说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寄来的信,我很开心,我们以后可不可以经常书信往来?” 随之附带的,是他自己的一个爪印。 因为他没有名字。 短短的几句话,将玉悠儿从绝望的悬崖拉了回来。她需要的,不正是一个会倾听她心声的人吗? 这封信就如同一场及时雨,滋润了她干涸的心田。 他们于彼此而言,都是救赎。 苏清婉突然就明白了殷九话中的意思。 第53章-你说不哄就不哄了?我偏要哄你。 殷九收回了食梦妖,踏着月色,和苏清婉走在回乐斋的路上。苏清婉心情有些沉重。 苏清婉问:“我们这样回去,他们不会出事吧?” “那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了,他们都有各自要走的路。”殷九说道,“选择权在于他们。” 苏清婉道:“你之前说过书信传递不是万全之策。” 殷九停下脚步,低头:“这件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苏清婉矢口否认:“我没有关心他们。” “你在关心。” “我没有。” “爷说你有你就有。” “……我是关心他们了。” 殷九嗓音里含着笑意:“玉悠儿应该做的是敞开心扉情愫自己的不安,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与无助,并且学会去反驳对方的不合情的期望。如此,她才能够像普通人一样依靠对方。” 苏清婉微怔:“太难了。” “难?”殷九离着苏清婉近了一些,好像在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苏清婉不躲不避的直视对方:“至少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遇到自己生命里面的救赎。” 殷九若有所思:“苏清婉,你在生气。” 苏清婉走得很急,她道:“我哪里生气了?” 殷九跟了上去,拆台:“哪里都像是在生气。” “我没有。” “爷说你有你就有。” 幼稚的对话又一次开始。 苏清婉这次果断的以沉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殷九却不放弃,在她身边绕来绕去,绕得人眼晕。 苏清婉不得不停下来,有些恼火的瞪着他:“你又想干什么?” 殷九理直气壮:“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够坚持多久不搭理我。” 苏清婉嘴角轻抽。 “这才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你看你还是想要和我说话的。就这么走着太无聊了。” 苏清婉:“……” 求求你闭上嘴好吗? “好了好了,爷错了,爷请你宵夜赔罪。瞧你这小性子,哪有当别人侍女还要主人哄着的。” 苏清婉光关注着殷九,一不留神就被绊了一下,直接倒在了不停的逼逼叨的殷九怀里。 苏清婉撇头:“不想哄就不要哄。” “你说不哄就不哄了?我偏要哄你。”殷九抱起苏清婉说道,“走路都走不利索,累了就直说。” 苏清婉道:“你脑子坏了?” “嗯?”殷九扬眉。 苏清婉立马转口道:“我脑子坏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殷九看着苏清婉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无奈样子,朗声笑了起来,怎么能有苏清婉这么可爱的人类呢? 只是殷九并不打算剥夺自己的乐子,所以苏清婉见殷九笑得开怀,她依旧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大爷脑子里面哪儿根弦儿搭错了。 苏清婉的心情却也被殷九的笑意感染了。 殷九说话作数,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东城最热闹的夜市。 苏清婉看着一身华服锦袍和夜市的风格格格不入的殷九,并不理解殷九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然而殷九和小摊儿的老板熟络的说着话,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殷九要了一碗小云吞,又要了两碟下酒菜。 苏清婉亲眼看着殷九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壶小酒,酒香清冽,一闻就是佳酿,十足的醉人。 “呦呵,百年梨花酿,九爷还是好这口啊。”老板动作麻利的上了菜,闻着酒香,感叹道。 殷九大方:“来一杯?” 老板摇着头,笑道:“谢九爷好意了。不过别的客人还等着呢,我可不能坐下喝酒。九爷您且吃着喝着,这位小公子也是。我这里,管够。” 果然是熟人。 苏清婉眨眨眼,殷九的熟人,还真是多啊。 “这里是妖市。”殷九倒着小酒,“我和他也算老相识。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也是妖界的一方霸主。” 妖界一方霸主在九州皇城摆摊? 苏清婉惊讶的睁大眼。 “倒不是因为妖界落没了,你们人类常说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人各有志。”殷九见此轻笑,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苏清婉的小碟内,“尝尝吧,他看着五大三粗的,做菜确实是真的一绝。当初不知道哪一个皇帝佬儿还想把他弄进皇宫呢。” 苏清婉来了兴致:“然后呢?” “他说考虑考虑。”殷九越想嘴角笑意越大,“晾了皇帝佬儿一晚上,最后还拒绝了。不过他那时候也是真的谱大,都摆到爷头上来了。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就跑到九州皇城投奔爷了。” “因为那皇帝佬儿太烦了。当时九州皇城还不是皇城,也还不叫这个名字呢。”殷九道,“天高皇帝远,躲个心静。你觉得奇怪?其实也没什么。皇帝佬儿吃的哪是菜,不过就是一个名声罢了。这小子哪受得了别人这么糟蹋自己心血。” 苏清婉左右看着坐在小摊上吃宵夜的人们,众生百态尽在其中,隔壁的小夫妻旁若无人的秀着恩爱,对面的一群小厮得了空正拼着酒。 殷九还在讲着老板的事儿。 苏清婉吃着殷九夹过来的菜,意外的觉得好吃。 “皇帝佬儿哪懂得享受生活。”殷九冲着苏清婉举杯,“最好的饭菜,自然是饱含真意为你做出来的。就像乐斋的饭菜。来,干了这杯酒,恭喜你,你已经拥有了一个优秀的厨子必备的精神了。” 苏清婉默默的喝着云吞汤。 殷九一喝酒就会出现这种半醉半醒的样子。 明明醉眼朦胧,却保持着极端的理性。 隔壁的小厮们喝多了,已经开始唱着民谣。 “人类啊,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生灵。”殷九津津有味的听着,莞尔,“弱小却也强大。你们当众总有一些才气很强的人,可以创造出惊世不灭的乐曲,亦或是流传于大街小巷的民谣。” “纵然是我,也很难解释你们是怎么谱出这些曲子来的,或许这个不解的谜底,就是你们能够取代众神万仙统治这个世界的原因吧。”殷九眼中倒映着摇曳的灯火,道,“我,并不讨厌人类。” 苏清婉看着殷九含笑的侧脸,心跳又加快了。 第54章-你在我看来,便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殷九转头看着苏清婉,轻挑眉梢,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千千万万,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 苏清婉很想知道殷九眼中的人类都是什么样子的:“双胞胎呢?他们在你看来也是不同的吗?” 殷九哑然失笑:“总会有些微妙的不同。就像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一样。每一份缘,都与众不同。” 苏清婉有几分紧张:“可遇而不可求?” 殷九颔首,深邃的双眸染着纯粹的笑意:“对,你在我看来,便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苏清婉忽然觉得殷九这次拿出来的酒实在太烈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只闻了闻,就开始双颊发烫,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呢? 苏清婉逃避似的将视线转移。 叫卖声混杂着某首不知名的民谣在夜间交织,苏清婉抬手看着落在指尖的萤火。 她这是,还没有从梦境里面走出来吗? 萤火突然从她的指尖炸裂,在她的眼前开出一朵灿烂的小烟花,苏清婉被吓了一跳。 “我发誓,我只是看你傻愣愣的,想让你开心一点儿。”殷九怔愣了一下,不可抑制的笑起来。 苏清婉不理他。 殷九却不打算放过她,殷九诚意十足把茶杯递给苏清婉:“我错了,小清婉,别生气了啊。” 对方都诚心诚意道歉了,而且她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了,苏清婉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浓烈的酒水刺激舌尖,苏清婉把茶杯放桌子上一放,捂着嘴瞪着笑得天花乱坠的殷九。 “小孩子果然还是不能喝酒啊。”殷九端起茶盏喝掉了剩下的酒水,“这么好的酒,可不能浪费。” 苏清婉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 这不是那什么……间接接吻? 但是她发誓,殷九这只妖什么都没有想,因为殷九喝完了酒,又开始嘲笑她,还没完没了了。 什么旖旎的气氛都被冲的一干二净。 这只大妖,果然脑子坏了。 最后,殷大佬低声下气的保证再也不干这事儿了。苏清婉才消了气,跟着殷大佬回乐斋。 另一边,兔子精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玉悠儿则每天早上都能够在自己最喜欢的窗户前找到一朵不知名的很像小兔子的淡粉色花朵,花朵下面,还留有一个小小的兔子的爪印。 玉悠儿很喜欢这些花。 可是她每次去看,外面都没有人。她失落的同时,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的甜蜜,是他吗? 兔子精趴在草丛里面,看着她从惊讶到高兴,又从高兴到有些失落的表情转变,他抓心挠肺的难受,可是却不能出去,玉悠儿给他的信,他也回的马马虎虎,就怕玉悠儿知道自己在这里。 兔子精无比想要修炼成人,然而他也只能想一想。九州皇城的妖怪多的数不胜数,每一只妖都在争夺本就稀薄的灵气,他哪里抢的过。 没过几天,那位俏公子带着丰厚的礼品上门拜访,顺带想要约玉悠儿一起出去赏花灯。 兔子精的的确确是想扑过去咬死对方。但是徒增杀孽对修炼无益,而且玉悠儿并没有答应。 俏公子心性好,不在意玉悠儿的拒绝:“那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再找个时间去逛花灯吧。其实我的那些朋友也挺想见见你的。你别误会啊,因为他们家中的姊妹很想见你,他们就想趁机给自家姊妹搭个桥,不是他们有什么非分之想。” 玉悠儿温和的笑着:“我明白了。” “话说起来,我还去你家找过你呢。可是你爹娘说你当时刚出了事,心情不好,不想见我。其实你爹娘说得对,当时候的我配不上你。” “爹娘……说过那样的话?” “我当时思虑不周,莽莽撞撞的过去,是我不好。” 玉悠儿怔怔地看着俏公子,她从来不知道还发生过这些事情。爹娘到底瞒了她多少? 兔子精咬着一株草,安静的听着。 原来是被拆散的一对有情人。 玉悠儿是有钱人家的闺秀,家里订了婚事也是正常的。她又那么漂亮那么好,谁不喜欢? “你要是不嫌弃我,我其实,还是想娶你的。” 俏公子红着脸说完了,就匆匆走了。 玉悠儿捂着胸口站在凉亭缓了好一会儿,才在嘴角牵起了一丝苦笑:“我嫌弃的……是我自己。” 她的内心充满着黑暗和绝望,如何配得上他呢? “小姐,起风了,进屋吧。” 玉悠儿冲着找来的侍女展颜一笑,回屋就开始写起了书信,过往一切,都与她没什么瓜葛了。 情缘既然已经断了,不如干脆断的彻底。 玉悠儿瞥见桌子上整整齐齐的一摞信纸,又看到花瓶里面那些像极了兔子的花朵,神情温柔。 兔子精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涟漪,她在想着他吗?因为他,所以才拒绝了对方的邀约? 兔子精忽然想起曜山暴雪封山的时候,那时别说信鸽,就算是大鹏鸟都进不了曜山里。他的信迟迟传不回去,于是他只能带着信在暴风雪里奔跑,意图离开曜山。到了山脚下,信鸽就能找到他了。 然而他太弱小了,在暴风雪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一个恰好路过的道士救了他,他醒来时,暴风雪已经停了。 明媚的阳光落在雪后的曜山,那景致是无与伦比的美丽。信鸽也在此时飞了进来。 兔子精激动的想要大喊大叫,又怕引起雪崩,他在原地蹦来蹦去,他想起学堂先生交给那些小弟子们的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玉悠儿写完了信,伸手抚摸着兔子精送来的花,她喜欢这些小东西,但是她最喜欢的还是从她东西的那个人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见我一面?” 兔子精似乎被这句话蛊惑了,他动了动爪子,从来时的路上又回了乐斋。 乐斋的殷九是妖界的大佬,虽然殷九不是大夫,治不好玉悠儿的病,但是殷九一定能够知道,该怎么样让他化成人形。他等不及了。 第55章-我的人,自然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的 乐斋内,苏清婉刚回来。 她在庭院扫了一圈,没在楠木椅上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不由得问:“殷九还没从房间内出来?” “是啊,还没出来。他拿了好多的乐谱,估计还没从小世界走出来呢。”季景云非常积极的解释道,“那么多乐谱,多少个小世界,他忙着呢。” “主人就这么嗖的一下,又嗖的一下。” 阿阴阿阳开始用动作表示。 苏清婉宠溺的笑了笑。 殷九的那些乐谱,都是从玉虚山带回来的。 原本应该被全部毁坏的乐谱还有一部分留存了下来,这一部分的乐谱还残留了什么线索,还需要殷九慢慢找出来。所以殷九找出了不少关于当时玉虚山的乐谱,试图用一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 殷九的眼光毒辣,在这件事情上却也不敢冒险,经过他手的乐谱,必然是被仔细排查过的。看遍每一个小世界,总能发现昔年的影子。 殷九这段日子是真的忙。 苏清婉做饭的时候,就看到不少素未谋面的妖怪送来各种各样的乐谱,飞鸟小哥也送了一些来。 苏清婉不由得有些担心,就算是大妖,一直这样下去,也会身体受不住的吧。何况殷九他有前科,上一次不就是因为身体原因睡了近千年。 “哎呦,瞧你这一脸丧气。”殷九从二楼走下来,循着香味儿来到厨房,“怎么了,受委屈了?” 苏清婉觉得有一瞬在为殷九担心的她就是个傻子。 殷九看起来精神四射,哪儿需要她担心了。 “除了你,谁还会让我受委屈。”苏清婉把炒好的菜装盘,转头看着一旁的捏着糕点偷吃的殷九。 殷九刚咽下糕点:“这话说得有道理。我的人,自然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的。” 苏清婉低头笑了起来。 殷九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嗯?你是不是在骂爷?” “我哪敢骂您。”苏清婉道,“倒是你,饿了就说一声,我提前给你送些上去就是了。你不是很忙吗?” “刚才没怎么觉得饿,吃了块点心,突然就饿了。”殷九道,“无妖刚才告诉我,兔子精要回来了。” “九爷!兔兔回来啦!” 外面阿阴阿阳咋咋呼呼的喊着。 殷九一脸求夸赞的样子看着苏清婉。 看吧看吧,爷的消息就是这么灵通。 苏清婉走到外面,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棉花团。 转头,殷九脸上已经收起了笑容,一如当日在婉梨那处对兔子精的冰冷态度。 然而苏清婉明白,殷九并没有打算坐视不理。 否则,也不会一收到无妖的消息,就从房间内走出来。苏清婉垂眸,这殷九啊,刀子嘴豆腐心。 殷九装模作样的挑眉看着兔子精:“不守着你的小情人,回乐斋来做什么?” 兔子精很长时间没说话,苏清婉都怀疑兔子精变成哑巴了,而后,兔子精来到殷九面前,恭敬地开口:“九爷,我知道您法力高强,我求您帮帮我。” 殷九斜倚着门边,淡漠的问:“帮你什么?” 兔子精无比坚定的说道:“求您帮我化成人形。” “你以为化成人形跟你喝水一样容易呢?这比让季景云从今以后不狗腿还要难。” 季景云刚入了庭院就听到了殷九的一番言论,他冲上去,抱住殷九的大腿:“九爷,您不能嫌弃我啊!我还是不是您最心爱的小霸王了啊!” 殷九险些被恶心吐了,他用手扒拉着季景云:“滚蛋!我什么时候说爱过你,你睡醒了吗?” 季景云抱着一颗破碎的玻璃心放开了殷九,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兔子精身上:“兔兔,你想清楚了,帮你化形就无异于揠苗助长,对你以后修炼半点儿好处都没有,说不定你中途就会死掉了。” “我想的很清楚了。”兔子精道。 季景云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喊道:“九爷,兔兔已经下定决心了!” 殷九强忍着一巴掌将季景云拍出乐斋的冲动:“我没聋。” 季景云扭头弯腰:“兔兔,九爷答应帮你啦!” “白鹿,把他给我扔出去。”殷老不死生气了,头上的黑烟儿一冒三尺高,凶神恶煞的。 季景云抱起兔子精,一身正气的道:“不行!我要陪着我的兔兔共患难!” “呵?共患难?要共患难,也是玉悠儿跟他共患难,和你这只野鸡精有什么关系?”殷九道,“你放开他,它都开始翻白眼了。你要勒死他了。” 殷九看着庭院里面兵荒马乱的景象,扶额摇头,都不让人省心。当初干嘛手欠救了季景云呢? 苏清婉走到殷九身旁,她问着:“九爷,那办法真的有那么凶险吗?” 殷九摸着她的头开口道:“用外力强行提前他的化形时间,势必要损伤到妖丹。妖丹就好比你们人类的心脏,心脏坏了,这个人还能活多久?” 苏清婉拍掉殷九的手,她又不是小孩子。 虽然殷九确实比她大好多。 苏清婉走进厨房端了盘糕点出来,殷九随手抓了一块:“你在糕点里面加了什么?” “普通的调味料。”苏清婉道。 “你当我傻?这分明是辣椒粉。” “您不是喜欢辣口?” 殷九觉得自己没办法和苏清婉愉快的交谈了,他道:“让妖怪化形的办法有很多,用时越短,对妖怪本身伤害就越大。他这么着急,唯一能用上的办法,就是我强行打破化形的屏障。但是我的妖力对他而言过于强大,他的妖丹必然破损。而小妖怪的妖丹一破,说不得就只能活几天。” 哪怕是小妖怪,修炼成精也都有数百年的寿命。 数百年和短短几天,孰重孰轻? “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活上四五十年。可是四五十年,在我们妖界可算不得什么。”季景云道,“妖生那么长,你可能还会遇到第二个第三个玉悠儿。所以为了陪伴一个人,而牺牲掉自己的光阴,这到底值不值,你可要考虑好了。” 季景云少见这么认真的样子。 他说出来的话虽然刺耳,但是也是事实。 第56章-天天秀恩爱,乐斋里都弥漫着酸腐气 苏清婉暗自瞟着殷九,季景云一开始那么支持兔子精都说了这种话,他呢?他是不是也这么想? 季景云道:“而且,你们在一起又不能要孩子。” 生出来半妖,又是一段孽缘。 兔子精却完全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至少,他能用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去爱她。 殷九不像季景云那样啰嗦:“想清楚了,就跟我走。” 季景云看着兔子精跟着殷九走掉,他回头见苏清婉一脸若有所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清婉,我没有影射你们人类的意思啊。” “嗯,我知道。”苏清婉点头。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虽然季景云的无差别攻击,逆了不止一个人的耳。 “对了,清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外面依旧是群妖乱舞,殷九的房内,这已经起了阵法。金色的乐符从殷九的乐谱内飞出,打着转的将殷九和兔子精都围绕在阵法中心。 “痛就忍着吧。”殷九一掌按在兔子精身上,说动手就动手,翻涌而出的妖力在他身边缭绕,又鱼贯进入了兔子精的妖丹内。 兔子精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一度气息衰弱,全凭着殷九留在他身上的一笔乐章护着让他能够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 殷九神情冷凝:“破!” 外面,苏清婉等人都在焦急的等着殷九出来。 季景云唠唠叨叨的担心兔子精撑不过。 苏清婉则惦记着殷九。 季景云道:“清婉,你去哪儿?” “我……我去给九爷炖些汤,他一直吵着要喝些口味新奇一点儿的汤品,我正好有时间去研究研究。”苏清婉解释道,她扭头钻进了厨房里。 “哎,清婉!”季景云道。 “算了,你就让她找点儿事情干,也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揠苗助长所要用的妖力岂是一点儿?就算是九爷,一下子用掉了那么多妖力,身体也受不住。他又和普通的大妖不一样,一旦虚弱了,就连婉梨姐姐都无计可施,只能全靠他自己硬撑。喝点儿补汤总是不会有问题的。” 风霓裳撸着黑猫的毛,阻止了季景云。 “道理我都懂,这和让清婉转移注意力有什么关系?”季景云一头雾水。 风霓裳一副你再说一遍的见鬼表情,半晌,风霓裳叹道:“你是真缺根筋啊。” 季景云被鄙视了,又顾念着楼上的殷九和兔子精,不敢大声吵吵:“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我去守着玉悠儿,免得她又出事了。” 这里有殷九在,殷九可以镇的住场子。 关键是玉悠儿那边。 “去吧,晚上正是邪气滋生的最佳时机,是该有人在她那里守着。”风霓裳摆摆手,自己倒是坐得安稳。跟殷九赶人时候的姿态一模一样。 季景云差点儿气到窒息。 老不死的不着调,小不死的又有样学样。 “清婉,我去趟玉悠儿的住处,乐斋就交给你啦。” 苏清婉从厨房探出头,只见季景云已经走远了。 所以,为什么要交给她?白鹿难道不行吗? 她一个外人,管什么?季景云脑子在想什么啊。 苏清婉重新回到厨房,盯着冒着蒸汽的锅发呆。她的心思总是不自觉的飘到殷九身上去,直到风霓裳走进来,指着锅里黑乎乎的东西,道:“你其实是想趁他虚弱的时候要他的命吧。” 苏清婉看着锅里已经糊到了看不出原食材的汤,下意识就直接用手想要将锅从火上搬下来。 风霓裳把她拉开:“哎,你傻了?” 苏清婉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视线扫过风霓裳,风霓裳一对上她的视线就怔住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女气起来还挺勾魂的呢? 怪不得老不死的被苏清婉迷得团团转,连袖子都断了。天天秀恩爱,乐斋里都弥漫着酸腐气。 哦,看得她一个人要眼瞎了。 乐斋里脑子都缺根筋的妖怪们不算。 “多谢。”苏清婉抽回衣袖,温声道。 一般情况下,苏清婉还是那个风靡万千九州皇城女子的风度翩翩俏公子,以礼待人。 “重新做吧,还有时间,他们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出来。”风霓裳冷淡的转身,“别担心,他很强。” 苏清婉心中清楚,很强,不意味着不会受伤。 “等一下,这是叶梧的药膳,你带给他吧。” “辛苦了。” “叶梧好些了吗?” “嗯。” “那就好。” 简短的对话结束,叶梧自己找了进来。 风霓裳蹲下身将药膳摆放在叶梧面前,温柔的抚摸着叶梧的头:“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苏清婉在一旁目不斜视的切着菜。 风霓裳道:“苏清婉,你觉得他们能走到一起吗?” “能。”苏清婉坚定的回答。 风霓裳道:“我当初拿你来威胁殷九,对不起。我并不真的怨恨殷九,我更怨恨那么弱小的我自己。当年风家明面上有多么受皇帝宠信,暗地里就有多受皇帝忌惮。我双亲去世,皇帝找不到其他人当人质,就想用先生来胁迫我。那时候,是殷九救了我和先生。那是我第一次见他。” 往事已经不可追,然而风霓裳每次想起来的时候,总觉得那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 “你是个好孩子。”苏清婉道,“我没那么记仇。” “殷九其实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妖。”风霓裳道。 苏清婉调汤的动作一顿:“嗯,我知道。” 两人聊了半天,汤都熬好了,也不见殷九出来。 这速度慢得有些离奇。风霓裳心中疑虑丛生,碍于还有一个苏清婉,不好表现出来。 阿阴阿阳忽然在院子里嚷嚷起来:“不好啦!” 风霓裳出去一看,原来是季景云传了纸鹤回来。 “缚言引怕是更强大了。”苏清婉摇摇头,她拔腿就往殷九的房间跑,小童子一边一个落在她肩头。 “清清不怕,主人很快就会出来哒。” “主人很强呀,唰唰就出来啦。” 引起乐斋兵荒马乱的源头,此时正被季景云的妖力牢牢地控制着,季景云不像殷九懂那么多,他能想到的,就是暴力解决,让玉悠儿没机会自残。 玉悠儿被束缚在床上,又因为缚言引的作用而拼命的想要挣扎摆脱一身的束缚。 季景云急躁的走来走去,九爷那边怎么还没好? 玉悠儿迟迟挣脱不了,她身上积攒的黑气就越来越多,最终吞噬了季景云的妖力。 季景云接连设下四道屏障,而在缚言引的攻击下尽数破碎,这个人类的心里到底埋藏着多少阴暗的过往,绝望的气息连他都感受的到。 缚言引控制着玉悠儿,让玉悠儿攻击着季景云。季景云自认自己是个纯爷们,不能和女人动手,躲来躲去的,一身狼狈。 玉悠儿毫无理智,缚言引在她手中凝结成短刀,刀刀挥向了季景云,季景云躲闪不急,正想爆发一次将缚言引镇住,便有人抢在他前面动手。 红色的长鞭破开浓重的夜色,气势汹汹,击碎了没有实质的短刀。季景云彻底愣住。 白色襦裙的小姑娘站在季景云面前,冷眸看着玉悠儿:“可怜,彻底沦为了缚言引的奴隶了吗?” 季景云激动了:“霓裳?” 风霓裳一手画阵,将玉悠儿困在其中。 季景云见到玉悠儿冷静了下来,他眨眨眼,道:“缚言引被压制了?” “并没有。”风霓裳说道,“这是控妖符,对人类奏效,只能说明,她已经入魔太深,被妖化了。” “霓裳小心!”季景云突然推开了风霓裳。 冷静下来的玉悠儿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短刀,可是却没有攻击风霓裳和季景云。风霓裳从季景云身后走了出来,盯着玉悠儿看。 季景云问:“她……是不是醒了?” 玉悠儿痛苦的流着泪,绝望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浓烈了,她拿着短刀的手不断发抖,却对上了自己的脖颈,再一用力,就会当场断气。 “玉小姐,你冷静,冲动是恶鬼啊。”季景云劝道。 风霓裳握紧了长鞭,只要玉悠儿敢动手,她就敢先断了玉悠儿的胳膊,让玉悠儿再也拿不起刀。 “玉小姐,我们不是坏人啊,你还记不记得兔兔?”季景云努力让玉悠儿不去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玉悠儿果然激动了起来:“你们认识他?” “他一会儿就会过来了,你冷静一些,我们一起等一等他好不好?”季景云一看有戏。 玉悠儿的目光落在屋内的花上,越看越觉得悲伤,不远处的镜子里映照出她现在的模样,她宛如一只从地府深处爬上来的恶鬼。 为什么她变成了这么丑陋的样子? 他那么好,如今的自己怎么配得上他呢? 他不知道她是一个这样丑陋不堪的女人啊! 玉悠儿心中有了裂痕,缚言引又叫嚣着卷土重来。 风霓裳又加固了一层符咒:“就快压制不住了。” 季景云送回乐斋的纸鹤传递着他焦急的话语,苏清婉听得出季景云的急迫之情,就在此时,殷九房间的门开了,兔子精窜出来,不见了身影。 怎么还是一团棉花的样子?没成功吗? 苏清婉有些不安地匆忙转头,直到她看到了殷九走了出来,可怜兮兮的说想吃饭的时候,苏清婉心中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了。 “给你温着饭菜呢,你等着,我去取。” 殷九却将一身的重量压在苏清婉身上,搭着苏清婉的肩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殷九吃饭的时候,兔子精赶到了玉悠儿家中。 小院因为有着季景云设下的结界而与外界隔绝,然而结界没有阻拦兔子精:“悠儿!” 兔子精来到了玉悠儿的房间,就看到玉悠儿手持短刀准备自尽的场景,他奋力往前冲过去。 风霓裳的红色长鞭一挥,将玉悠儿的短刀击碎。 兔子精趁此机会夺过玉悠儿手中的残刀,将玉悠儿彻底的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悠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玉悠儿愣住了。 缚言引渐渐散去,玉悠儿抬头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这个人长得白嫩嫩的,略带婴儿肥的脸蛋让他看起来年岁比她还要小一些,此时这个人一脸的担忧,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吓的小白兔。 她不可能见过他。 而对方的身上又有着她熟悉至极的花香。 “我来了,我真的来了,你看,你写给我的信我都好好的带着呢。”兔子精拿出飞鸟送回来书信,一张一张翻给玉悠儿看。 玉悠儿看着,仿佛透过书信看到了一个笨拙的少年一笔一划的给她写着回信的场景。 那些包含着真情实意的话语带着莫名的力量,给予了她光明与温暖,让她看到希望的影子。 泪水一滴滴落在信上,玉悠儿确信了面前的少年就是她一直书信来往的那个人。 一个像极了小兔子的单纯又可爱的少年。 玉悠儿心情放松了下来,她差一点儿就放弃了等待。可是好在,如今一切都来得及。 她那颗飘忽不定的心,终于有了安放之地。 这个少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又在她即将放弃自己的时候拯救了她。面对如此丑陋的她,他的眼神依旧是那样温柔。 缚言引彻底安顺了下来,玉悠儿腿脚一软,兔子精却紧紧搂着她,不让她倒下去。 “没事的,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玉悠儿泪眼婆娑的望着支撑着她的兔子精,也许她再也无法站起来,但是他已经成了她的双腿。 “看起来已经不需要我们了,霓裳,我们回去吧。”季景云确认不会再有异变发生,开口道。 风霓裳高冷的收起长鞭往外走去。 “霓裳,你也是个大好人嘛,谢谢你帮我挡住了那次攻击。”季景云追上去道谢。 风霓裳并不搭话。 “哎,我懂,小姑娘嘛,总是面皮薄不经夸,可是还是要谢谢你,不如我带你去赛马吧。” 风霓裳忍无可忍:“你的毛不想要了是不是?” 季景云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动不动就想拔毛的习惯一定是跟殷九学的! ------题外话------ 今天起上架啦,感谢大家支持大妖,今日三更不要错过哦~ 爱你们,比一个超大的心 第57章-你这行为放在我们人类世界,就叫登徒浪子(二更) 殷九此时还在饭桌上享受美食。 一旁的苏清婉正给他布菜,伺候着殷大佬吃完饭,苏清婉又在对方的要求下给他捏肩捶背。 殷九就坐在他最爱的楠木椅上,听着阿阴阿阳咿咿呀呀的学唱曲儿:“苏清婉,酒没了。” 苏清婉认命的起来给殷九添了一壶清酒,斟酒的时候,季景云的纸鹤就开始兴奋的到处乱窜,一下子撞上了她的手腕,她手一松,酒洒了。 殷九捏着纸鹤的翅膀传音:“季景云,你死了。” 说完他就将纸鹤化成了星星点点的流光。 苏清婉揉着自己的手腕,问:“解决了?” 殷九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指尖轻轻在她手腕上揉捏,磁性的声音融在夜色里:“爷亲自出马,还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九爷才能举世无双,自然应该是马到功成。”苏清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殷九不让。 “闲着没事儿多学学乐谱,别跟着季景云瞎混。”殷九听着苏清婉的话,失笑,“你这清冷的样子,可不适合说这些溜须拍马的话。” 苏清婉道:“那九爷觉得我该说什么话?” “给爷笑一个,爷就告诉你。”殷九放开苏清婉的手腕,挑着苏清婉的下巴,“小美人儿,快笑一个。” 苏清婉推开殷九站了起来,冷淡的外表下,她的心已经乱成了一片,即使明知对方是逗弄。 殷九一蹙眉斜着身子合眸靠在楠木椅内。 苏清婉一惊,该不会虚弱到她推一下都受不了的地步了吧。苏清婉凑过去:“九爷,你……” 殷九一动不动,像是昏厥了。 苏清婉真的急了,她刚想去叫白鹿,腰间一双手臂便环了上来,眨眼间,她便被殷九抱在怀里。 对上殷九奸计得逞的笑脸,苏清婉脸上浮现羞恼的意思,亏她这么担心,这家伙又骗她! 殷九道:“别乱动,让爷抱一会儿。否则,爷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就要怪你自己了。” 苏清婉僵着身子看着殷九:“你这行为放在我们人类世界,就叫登徒浪子。” 殷九欺身将苏清婉压在楠木椅上,慢条斯理的抽开苏清婉镶白玉的腰带,他附身盯着苏清婉惊愕的双眸,道:“小姑娘,这才叫登徒浪子。” 阿阴阿阳也不唱曲儿了,化成原形躲在荷叶下。 恰好路过的白鹿红着耳根子快速飘过。 苏清婉眼神无处安放:“你……你……” 殷九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转了个身给苏清婉自由:“太有意思了,人类真是太有意思了。” 苏清婉:“……” 一天不捉弄她,他会死吗? 殷九虽然解开了她的腰带,但是她里面的衣服却严严实实,殷九无非是想逗弄她。 季景云和风霓裳回来的时候,苏清婉正生无可恋的给殷九捏肩。 殷九斜睨着季景云:“你还敢回来?” “九爷,我想死得明白点儿啊。”季景云垮着脸。 殷九道:“你那破纸鹤伤了爷的小侍女。” “我没事,你别吓他了。”苏清婉叹气。 季景云眼珠子转来转去,隐约嗅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他理智的没去追问,反而道:“九爷,您这次花的时间好长,您的身体没事吧?” “你要不要亲自感受一下?”殷九眯着眼道,“老子好不容易给他化了形,出来的却是个奶娃娃。这是给人家当儿子去吗?老子不得想办法?” 季景云:“……不用了。” 把孩子拉扯那么大,九爷您辛苦了。 这之后的日子,乐斋一直很平静。 兔子精已经化形,白日里就以朋友的身份去探望玉悠儿,到了晚上,他就趴在草丛里守着。 玉悠儿因为兔子精的到来而有了主心骨,她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虽然她依旧只喜欢和兔子精倾诉心声,但是缚言引却一天天的削弱。 有了兔子精的帮助,玉悠儿总会痊愈。 婉梨从风霓裳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她特意调制了几贴膏药托风霓裳转交玉悠儿。 即使不能让玉悠儿的腿恢复如初,至少可以让她站起来,用自己的双腿,再次行走在这片土地。 兔子精无疑是开心的。 与此同时,他有了一个人类的名字。 兔子精道:“玉恒。玉悠儿的玉,永恒的恒。” 借以纪念你我,永恒不灭的爱情。 玉悠儿在窗户边看着他,笑颜如花。 单纯的少年在外面招着手,呼唤她一起出去散心。 玉悠儿关上窗户,不一会儿,在侍女静心装扮下的玉悠儿就被推出了门。 玉恒看到她羞怯的笑,只觉得全世界都是光。 信鸽在空中盘旋,仿佛在庆祝缔结了一段良缘。 玉恒推着玉悠儿走在人群里。 “千万不要急着逼迫她对你吐露心声,也不要去拆穿她那些善意的谎言,有些时候,所谓的关怀也是一把利刃。你只需要让她明白,你是一个值得去让她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就足够了。” 殷九的话时常在玉恒脑海中回荡,玉恒并不知道自己能够为她做什么事情,后来他知道了,自己只要陪着她就可以了。就像现在这样。 她想出门,他便推着她出去看风景。 因为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做。在人类的世界,他就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孩,懵懂而无知。 想要成为一个配得上玉悠儿的人,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能一走就是一辈子。 玉恒小心翼翼的将玉悠儿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在柔软的草地上,玉悠儿拉着他的手,浅笑盈盈的望着他。玉恒红着脸局促起来。 玉悠儿道:“在我身边坐着吧。” 玉恒突然觉得这是一个让玉悠儿打开心扉的好机会:“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我没有钱,什么都做不好,我能配得上这么好的你吗?” 玉悠儿连连摆手,语气有些急:“你当然可以留在我身边。我不嫌弃你的,我很喜欢你,真的。” 玉恒还是有些迟疑。 “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人。”玉悠儿又道。面对如此自卑的玉恒,玉悠儿一心想要安慰他。她心中的壁垒有着碎裂的迹象。 在玉恒无形的引导下,那些让她痛苦了数年的话,终于得到了倾泻。缚言引的压迫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这和玉恒比起来,又算什么? 无足轻重的过往罢了。 玉恒终于明白了殷九的叮嘱意义何在。 乐斋内的殷九并不知道自己正被玉恒感激着,他摆弄着新找来的乐器,悠闲的不得了。 “九爷,我们要不要让李琇瑛把那些话本销毁。”季景云一手托着一个小童子走来。 虽然当事人同意了,但这也毕竟是揭别人伤疤的事情,万一玉悠儿哪天又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了心魔,那就更麻烦了。倒不如都销毁。 殷九放下乐器,刚想说什么,苏清婉就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季景云问。 殷九翻了个白眼:“兔子精陪着她,她能出什么事?话本引导的方向是正确的,人们同情她,却也期望她有一个好结局。等缚言引彻底消失,这些善意于她而言,未必不是一种支持。” “好像是这个道理。”季景云道。 苏清婉把汤碗往殷九面前一摆:“九爷,请。” 殷九帮着兔子精化形,损失了大量的妖力,平日里精神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丢失的妖力却不会那么快修养回来。整只妖都像瘫了,要是没人管着,他能一整天都睁着眼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苏清婉每日都炖一锅汤给他补身子,连饭菜都改成了药膳,弄得殷九叫苦不迭。 季景云的重点永远都是与众不同的:“清婉,你这些药材都是哪里搞来的,闻着就知道不便宜。” 殷九让苏清婉住在乐斋,也没有给苏清婉报销什么日常花销,也就是说,基本上做饭都是苏清婉自己出钱养着乐斋的一群大妖小妖。 可是苏清婉还是个孩子呢,该不是所有的钱都用在殷九身上了吧。要不说苏清婉是个好人。 穷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还要负担乐斋。 谁知苏清婉语出惊妖:“我不缺钱。” “咦?”季景云张大嘴。 殷九又瘫在楠木椅里面,解释道:“飞鸟送信回来的时候,我和他聊过。飞鸟说苏清婉在江南的宅子不比无方学堂小,家里仆人少说也有上百个。苏清婉是个真正的富家千金。” 季景云一脸惊悚:“那你干什么还要去戏园子帮忙?”这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我是去学脸谱。”苏清婉解释道。 季景云自动自觉的在苏清婉面前蹲成一朵蘑菇。 “何必自找刺激呢?啧啧啧。”殷九幸灾乐祸。 苏清婉好心过去安抚季景云:“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只有你们这些富裕之人才会说这种话。”季景云并没有得到安抚,嘤嘤嘤地跑了,“我去思考妖生。” 说着要思考妖生的季景云呼朋唤友,大半夜的在东城赛马,东城的无冕小霸王再次出山。 “不用管他,指不定又去哪里浪荡了。”殷九见苏清婉担心季景云,不由得挑眉道。 苏清婉盯着殷九:“再不喝,汤就要凉了。” 殷九有些苦恼的看着面前的汤:“我不想喝。” “清清喂主人喝就好啦!” “主人懒懒,想要清清喂!” 阿阴阿阳站在荷叶上,手舞足蹈地戳穿了殷九不可告人的心思。 殷九一点儿羞愧之情都没有,他翘着二郎腿看着苏清婉,大有一种你不喂我就不喝的意思。 阿阴阿阳双手托腮坐在荷叶边上看着苏清婉。 苏清婉揉了揉眉心,端着汤来到殷九面前,附身舀起一勺老参汤:“九爷,趁热喝了吧。” 殷九张嘴,连往前凑得意思都没有。 苏清婉只得又靠近了一些。 一勺汤下去,殷九觉得味道还不错,他伸手勾过苏清婉的腰身,让苏清婉坐在他旁边:“继续。” 一个喂,一个喝。 “你这样到真有些贤妻良母的风范。”殷九喝完了汤,看似无意的夸了苏清婉一句,他揣着袖子起身道,“也不知以后要便宜给哪个龟孙子。” 阿阴阿阳看着殷九调侃苏清婉的场景脸红,捂着小脸跳进水中,哎呀呀,这还有其他妖在场呢。 调情也不找个没有妖在场的地方。 苏清婉端着汤碗的手有些发抖,等她刷完了碗回来,庭院内已经没了殷九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阿阴阿阳道:“主人回房间啦!看起来很累哒。” 苏清婉有些不放心,走到二楼去找殷九。 殷九没有关房门,苏清婉走进去,就看着殷九又躺在床上,她悄悄靠近,就见殷九手中的其实拿着一本乐谱,殷九正准备进入小世界。 身体还没好,就又急着出去了? 苏清婉快步走过去,却一起被送进了小世界。 眨眼间,殷九就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 抬头,只见苏清婉正在空中极速往下降落。 殷九啧了一声,从椅子上飞身而起,拦腰抱住了苏清婉,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山中的微风将两人的发丝吹拂起来,苏清婉惊魂未定,将头埋在殷九怀中汲取安全感。 殷九将她放下,拍着她的背:“没事了。” “你……没事吧?”苏清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殷九一怔,然后轻笑:“你是担心我,才跟了进来?” 苏清婉点点头。 殷九垂眸。 这种被人放在心里担心的感觉很是新奇。 殷九揉了揉苏清婉的头顶:“真乖。” “你不生气?”苏清婉问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殷九道,“你都进来了,我还能再赶你出去不成?你又不是季景云。侍女跟着主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苏清婉这才认真的打量起来这个小世界。 他们所在的是一处金碧辉煌的宅院,四周看上去仙气飘渺,不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住处。 远处便是高耸入云的群山,显然这处院落是在山中。但是住宅不像是如今的工匠能够建造的。 苏清婉问:“这里是哪儿?” “玉虚山,飘渺剑宗。” 殷九说完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苏清婉。 苏清婉自然不知道她现在是一个什么神情。 她内心并不平静,飘渺剑宗,那不是原书男主的宗门吗?这种震撼让她无法保持一贯的冷淡。 ------题外话------ 二更来啦来啦,悄悄立个g,应该不会被发现。 今日爆订,明日加更~ 第58章-我忘了,你们人类的小姑娘脸皮薄(三更) “至于这么惊讶?也是,人类所见的玉虚山,到底是和妖怪眼中的不同。”殷九会错了意。 苏清婉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慌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所幸殷九没往那一方面想。 “我们这衣服不太适合这里,你跟我来。”殷九带着苏清婉轻车熟路地走在小路上。 不久,殷九和苏清婉就换了衣服走在山下的城镇内,衣服是殷九花钱买的,奢侈到极点。 苏清婉穿着一件烟色长裙走在殷九身旁,不时就收获一些男人的痴迷视线,只是她不在乎。 殷九随手又买了一方面纱给苏清婉戴上,顺手把苏清婉搂在怀内,不时给苏清婉买点儿小东西,像极了某个贵族少爷带着小情人出来闲游。 殷大佬的心情其实不是很好。 他的人,也是这些宵小之辈能够觊觎的? “这是飘渺剑宗的最后一任宗主谱下的乐谱,他自小在玉虚山长大,本是个颇有仙缘的人。可惜正赶上天地大变,神仙纷纷陨落,他颇有感慨,以仙笔谱乐,才有了这方小世界出现。” “但是这里看起来并没有被绝望充斥。” “对。有仙缘的人,心性自然与众不同。他追忆往昔,却也对人类即将统治的新世界抱有期望。” 殷九没有着急返回玉虚山上,他和苏清婉漫步在通往山中的小径上,一边给苏清婉解释。 他看得出来,苏清婉对这里很感兴趣。 殷九自认他作为一个称职的主人,他有必要满足自家小侍女的好奇心。 “飘渺剑宗其实出过许多天才的人物,其中不乏有通晓天机的人,那算命,可是一算一个准。” 苏清婉嗅着山中花香,算命? 小道士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浮现。 “给我迎客铃的那个小道士又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可是你都睡了那么久了。” 殷九将随手折的一朵花递给苏清婉,道:“我沉睡的时候,乐斋是关闭的。就算有迎客铃,也不可能吵醒了我。你手中的迎客铃是不一样的。你还记不记得迎客铃里面雕刻的是什么?” 迎客铃的里面?苏清婉想了想:“我记得里面雕刻的有一枝梨花。难道是和婉梨有关系吗?” 殷九笑道:“不错。这本是我送给婉梨的东西。后来婉梨就把它转手赠给了其他人。送出去的东西就不再属于我,所以婉梨送人我也不好拦着。这其中又有什么故事,也就与我无关了。” “总之无论是谁,只要有迎客铃,我就会帮那人一次。如今迎客铃落在你手中,证明你和我之间也是有缘的。”殷九说道,“你无需介怀。” “婉梨又怎么会认识他?他不是人类吗?” 殷九道:“他的的确确是个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他和婉梨之间……呵,他有些例外罢了。” 听到这里,苏清婉也能推断出小道士的身份来了。 “婉梨喜欢他?”苏清婉再度问道。 殷九说道:“怎么,你觉得他配不上婉梨?” 苏清婉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远离了书中的男女主,遇到婉梨实属无奈,原来,她一早就被卷入了故事里,成为了他们故事当中的一部分。 “别看他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以前他可是飘渺剑宗声誉最高的天才,仗剑三万里,不尝一败。”殷九自顾自的解释着,“昔日他一剑劈东海,还因此和龙王打了一架,差点儿抽了龙王的筋。” 这倒是原本的故事里没有的情节了。 苏清婉听得入神。 “婉梨又不傻,她难道会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疯小子吗?”殷九叹息,“不,也许她确实傻……” 苏清婉少见殷九有感慨往昔的时候。 殷九拢袖看着天际:“不过这些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几世轮回,或许他都忘了婉梨了吧。” 苏清婉轻声道:“我虽然不清楚他们的故事,不过只要缘分还在,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可以再续前缘。他似乎想找一样能续命的东西。” “哦?难得他记得。”殷九一勾唇,“你倒是乐观。” 苏清婉反问:“您难道不是吗?” 倘若不想帮忙,何必给了婉梨迎客铃。 殷九忽然停了脚步,苏清婉朝着前方看去,只看到了一片布满了乐章的山壁,山壁被大片的藤蔓遮盖,但是依旧能看到一部分乐谱。 荒草萋萋,掩埋了往日的辉煌。 “这是该被你毁掉的乐谱吗?”苏清婉蹲下身扒拉了一下,找到了一些乐符,她指尖在乐符上轻轻拂过,隐隐有灼烧的感觉,这就是神乐? 收回手,素白的指尖上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这些藤蔓,是被人强行拽下来的。”苏清婉发现了异样,“有人发现了它?” 殷九指着一块碎石下面压着的纸张:“我上次来得时候,那人把抄写了的其中一张乐谱忘在了这里,他回去若是发现了,一定还会再回来取。” “是飘渺剑宗的人做的吗?”苏清婉不解,神乐又不是人间乐谱,看不懂,奏不出,抄它做什么。 “给你解惑的人来了。”殷九神神秘秘的笑了笑,他话音刚落,苏清婉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来人看起来是山下的一个教书先生。 年纪不大,看着温和无害。 教书先生似乎很是意外有人还会来这种荒僻的地方,尤其是这两个人看起来非富即贵。 “这位公子是带着夫人出来玩的吗?” 教书先生问的委婉,其实哪有游玩到这种地方的?这两人啊,看着更像是私奔出来的呢。 苏清婉还没来得及反驳,殷九就已经应声:“这处风景秀丽,来此处游玩是最适合不过得了。” 言语间竟是默认了教书先生的话。 苏清婉看着殷九特意挡住了那张纸的方向。 “有劳两位移步,在下想要过去。”教书先生似乎无意追问,只是温和有礼的拱手道。 殷九道:“你想过去做什么?难道这里有宝贝?” “不不,我想要去找一找我遗落的东西。”教书先生急迫的解释道。 “遗落的东西?”殷九似笑非笑的开了口,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站在了苏清婉身旁,“您自便。” 教书先生松了一口气,急匆匆走过去。他不想招惹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位男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好在他们没有为难他。 苏清婉看着笑意不达眼底的殷九,双睫轻颤,他们要找的人,恐怕就是这个文质彬彬的小先生。 教书先生找到了遗失的纸张,高兴的收了起来,回头看到苏清婉正好奇的望着他,他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偶然上山发现了这里刻着东西,看着像乐谱,又不在我熟知的范围里,所以我想抄一份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让你们见笑了。” “先生喜欢乐谱?”苏清婉问道。 教书先生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刻下了这些东西,但是观其笔锋差异,这也是许多人合作而成,说不得就是前人的大作,这么消散可惜,要是能留下,于世而言,这也是好事一桩。” “我家祖上便是习乐之人,可惜我不能光耀门楣,只能用这种办法了。”教书先生垂眸道。 殷九侧着头问:“小先生,你觉得这是大作?” 教书先生腼腆的笑了笑:“是啊,我固然看不懂,但是靠着直觉,我觉得这应该是旷世佳作。” 苏清婉完全不理解殷九为什么有此一问。 想必是有他的深思吧。 殷九听了教书先生的话,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一些:“你的直觉很准,小先生,你是个可塑之才啊。” 苏清婉:“……”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教书先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突然惊叫道:“咦?怎么这里还有一段乐谱?” 苏清婉看向殷九。 殷九揽着她的腰身往石壁那处靠近:“抱紧了。” 苏清婉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抱紧了,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殷九无奈又重复一句,“谁惯的你,怎么这么喜欢出神呢?” “噢,我忘了,你们人类的小姑娘脸皮薄。”殷九见苏清婉迟疑不决,突然间大彻大悟。殷九又不在意这些条条框框,当即单方面抱紧了她。 苏清婉不是第一次被殷九抱住。 但是这么紧,确实是第一次。 苏清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反手抱住殷九。 “可千万不能乱动哦。”殷九在苏清婉耳畔轻声道。 苏清婉耳尖微微有些泛红,在发丝遮掩下,没有被殷九看到。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像极了欲盖弥彰。 殷九脚底渐渐升起一层黑色的妖气,山壁上的乐符忽然被妖气吞噬,变成一条金色的路,殷九抱着苏清婉踏上,转瞬间,两人就出现在别的地方。 教书先生正走在下山的小路上。看起来他的人缘不错,许多村里人都热情的同他打招呼。 “阿爹,娘,你们快把这些放下,劈柴这种活儿,交给我来就可以了。” 教书先生刚回到家中,就见双亲正在做重活儿。 “哎呀,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你去歇着吧。” 老夫妻似乎很是疼爱这个孩子。 教书先生却不同意,劝着老夫妻进屋歇息了,自己接过活儿,弯腰默默的劈起柴来。 苏清婉依旧被殷九抱着,她记得殷九的话,不敢乱动,她陪着殷九看了一会儿,殷九看腻了,于是加快了小世界的时间流速。 苏清婉小声问:“神乐可以被人类解析吗?” “有机缘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殷九果断的回答。 岁月如梭,教书先生依旧痴迷于对神乐的研究,有的时候,教书先生太入迷,就会把某一部分遗落在其他地方,而教书先生就会重新默写一份。 神乐手稿流落到人间,在殷九将它销毁之前,它得以用这种方式,零零散散保存了下来。 殷九脸色微沉,他不断的往前或是往后调整着时间,试图寻找着某一条线索。 苏清婉安静的依偎在他怀中,看着眼前陡变的场景,一如走马观花,她不懂,也就不打扰。 然而殷九的神色无论多么严肃,都没有因此而放开苏清婉,这给苏清婉一种错觉。 她于殷九而言很重要的错觉。 飞逝的时间突然静止。 苏清婉抬头看过去,只见教书先生已经完整的将乐谱的顺序摆放正确,巧合也好,他真的窥见了一丝天机也罢,他确实拼凑出了一首神乐。 殷九带着苏清婉行走在静止的时间里。 苏清婉能看清楚教书先生脸上激动的细微表情。 殷九再次推进了时间。 教书先生激动的手舞足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在纸上不断的写着一些乐符,直到某一刻,他面带笑意的顿住了笔,他的笔下,被翻译成了人类的乐谱的神乐已经失去了那层神秘的面纱。 众神为了称赞伪神而谱出的乐章,时隔多年,终于有了一个人,能解读出来。 教书先生念着乐谱,他吃惊于这首乐谱的美妙,也惊艳于伪神的美丽与智慧:“苍穹,陆苍穹?这名字大气,包罗万象,有尽收天下之意。不过作为人的名字而言,未免太大了。” 教书先生不清楚这首乐谱的来历,并不清楚陆苍穹的身份,他重复看着乐谱,却因为没有抄写下殷九添加的最后一笔乐章,而不知道陆苍穹已死的事情。他疑惑,陆苍穹到底是何人? 陆苍穹去了哪里?自古红颜多祸水,陆苍穹虽然是男子,却也免不了这一命途吧。 教书先生忽然想要知道陆苍穹的一生。 他沉迷于破解此道,竟是比之前更痴迷这乐章。 殷九任由时间往前进,仔细的看着教书先生的举动。他应当是已经找到了那一条线索了。 苏清婉道:“九爷,伪神是借他之手躲过了一死吗?” “十有八九是因为他。”殷九垂眸道,“不过,伪神这个时候还没有获得这么强大的力量,应该还要再过几年,伪神才会彻底醒过来。” 苏清婉只觉得殷九的声音好听的不像话。 殷九抬眸盯着教书先生,蹙眉:“这个小先生……” ------题外话------ 三更出现,今日晚安好梦哦 第59章-天塌了也有我给你撑着,你只管伺候我就行了 “我们就算在这里毁掉他的手稿,然后毁掉原本的乐谱,伪神最后也会复活,对吗?”苏清婉问。 殷九解释道:“对。这是记录了真实历史的乐谱,因此,乐谱中的小世界,哪怕小世界毁了,也不会影响现实。这对现实世界的损失,最多,也就是毁了一本乐谱罢了。小姑娘,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改变的。” “那么虚构出来的乐谱,要是找到源头,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不是就可以改变故事?” “聪明。不过小世界也自成一片天地,想要改变什么,首先,你要有高于小世界的实力才行。” “就像九爷您一样?” 殷九朗声一笑:“对,就像我一样。” 苏清婉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不清醒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自恋的殷九,格外的有魅力呢? “我们该回去了。”殷九看着苏清婉带着一丝疲惫的眉眼,“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看完的。” 苏清婉发现殷九话音落下,她就已经身处乐斋。 两人依旧维持着小世界里面的姿势倒在床内。 殷九轻笑:“小姑娘还挺热情啊。” 苏清婉迅速的从床上起身下来。 再回头,殷九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这下账也算不了,苏清婉气到无奈,她盯着殷九看了好一会儿,才给殷九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殷九睁开眼看了看门外绰约的人影,重新合眸。 第二天早饭之前,殷九就已经安稳的坐在庭院的楠木椅上,阿阴阿阳人手一个大蒲扇伺候着。 “嘿呀呀呀!” “清清!” 殷九一抬眼:“呦,小姑娘,早上好啊。” “早。”苏清婉点头道。 真是稀奇了,这位爷竟然起的比她早了。 “多做出一份饭来,爷今天要去婉梨那里。”殷九道。 苏清婉冷淡的应了一声。 “对了,你和那小道士的事情,不要告诉婉梨。鬼君那里还有一块儿难啃的骨头呢。”殷九转着一支骨笛,“怎么着爷都要先啃掉这块老骨头才行。” 苏清婉懂装不懂:“这和鬼君有什么关……” 殷九摆摆手,无奈:“鬼君他就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宠妹妹到没原则的老不死。” 说曹操曹操到。 鬼君冷着脸出现:“你说谁是没原则的老不死?” “谁应我说谁呗。”殷九不甘示弱的回瞪。 鬼君道:“宠妹妹总比你宠一小侍女来得正常。” 苏清婉:“……” 为什么又要殃及她这条池鱼? “你们俩去帮着苏清婉做饭,我和鬼君有事聊。”殷九把两个小童子往苏清婉怀里一扔。 鬼君一脸看透了的神情:“敢宠不敢认?” “我记得你养了一条小狼狗,天天当祖宗一样宠着。”殷九悠悠然的开口,“你认吗?” 鬼君继续瞪他:“关你什么事?” “原话奉还给您老人家。”殷九翘起二郎腿。 苏清婉的脚步越来越快,她实在不想听这两个大佬怼来怼去,这两人一共处脑子开始犯病。 鬼君率先休了战:“行了,我不是来找你斗嘴的。兔子精的事情既然你插手了,我就不管了。他和玉悠儿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婉梨的生辰就要到了,你这不也睡醒了,我想着办场宴席,算庆祝了。” “我冒昧的问一嘴,是谁给了您勇气,让您敢去操持宴席?”殷九道,“您挑的菜色口味有待公认啊。” 鬼君羞愤的开口:“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商量?” 殷九轻咳一声:“我说鬼君大人,您打算请谁?” “活着的新朋旧友都请一请,毕竟大家能聚的日子也不多。有这个机会,就都聚一聚吧。婉梨也会高兴的。”鬼君说着看了一眼不着调的殷九,“正好庆祝一下你安然无恙的归来。” 殷九瘫在椅子内:“哪有人自己给自己办接风宴的?难道不该你都安排好了,来请我吗?” “你不是人。”鬼君一针见血。 殷九:“……” 我仿佛觉得你在骂我,可我又找不到证据。 隔天,东城戏园子正式开场了。 苏清婉一早就和钱嘉仁到了戏园子里,在后院学习了半天,顺道也打打下手。 忙活了半天,钱嘉仁拉着苏清婉躲到角落里面偷歇,看着一群花枝招展的戏子们,钱嘉仁啧啧有声:“清婉,不是我见色起义,确实唱戏的姑娘们身段都好啊。就连男人扮起女装也不逊色。” 那边刚刚到场的梁非也不知有什么奇怪的本事,一眼就看到了苏清婉,他走到苏清婉面前,温笑着打招呼:“清婉,好久不见。” 这两个在九州皇城都是名人,长得好看性子佳,凑在一起,顿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视线。 苏清婉淡定的颔首:“梁大哥。” 梁非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没有因为赵莺歌的去世而有任何改变,说白了,因为他是个纸人。 苏清婉并没有再提起赵莺歌的事情,梁非也默契的没有提到。两人聊了一会儿,梁非就跟着班主走了。苏清婉收起笑容,凝眸沉思了起来。 梁非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梁非的眼神变了。即使梁非掩藏了,她仍旧能够看出梁非的哀伤和迷茫,他还是没有从赵莺歌的死里走出来。 “清婉,你怎么会和梁公子这么熟了?”钱嘉仁问。 “上次出门恰好遇到了,我就和他多聊了一会儿。要说熟,其实也不太准确。”苏清婉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的袖子已经断到了梁公子身上去了呢。清婉,做人呢,就是要从一而终。我很欣赏你这一点啊。”钱嘉仁道,毕竟已经有主了。 苏清婉看着钱嘉仁天真无邪的笑脸,特别想一巴掌拍过去,这小子一天天都琢磨什么啊。 开场的时间到了。 班主在台子前面守着,后面就被交给了钱嘉仁。 苏清婉也被钱嘉仁当苦力,在后面忙成一团。 好不容易闲下来,她绕过众人,登上了二楼的看台。她的耳朵需要暂时的休息,比起后面嘈杂的声音,这些她无法欣赏的戏曲显然更好一些。 小厮也知道苏清婉的身份,问了两句,就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苏清婉双手搭在栏杆上,找了个好位置看着下面的戏台子,她关注的重点在戏子们的衣服和妆容上面,试图获取一些灵感出来。 下面的小姑娘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苏清婉看过去,果然是梁非出来了。 “梁公子!” “啊,真的是梁公子!” 下面的气氛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 苏清婉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梁非给她的感觉不太妙,梁非就算是为了演戏,也不至于将自身的气势改变的如此彻底,强大的气势,像极了殷九和鬼君给她的感觉。 可这装扮必然是梁非啊。 下面的人的反应也说明了这一点。 苏清婉脑海里忽然有一根弦儿被串联了起来,她匆匆走出去,拿出了殷九给她的纸鹤。 “他来了。” 能瞒天过海在众目睽睽之中取代了梁非的人,并不是不存在。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又要依靠这幅姿态出现的,必然是伪神——陆苍穹。 苏清婉回到原地,伪神看起来是算准了他们不会破坏这一场戏,所以才挑准了这个机会出现。想抓到陆苍穹,只能等戏一结束,立刻动手。 戏台子上正唱到精彩的地方,陆苍穹一个转身,高起的戏腔引得满堂喝彩,苏清婉视线转过去,她发现伪神有那么一瞬在看着她。 苏清婉怔愣的看着他。 伪神的目光,并不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反而带着三分的好奇,甚至在转身后,嘴角牵起一丝笑,多的是勾人夺魄的魅惑之意。 苏清婉差点就被勾了魂儿。 伪神……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最初殷九形容的那样可怕。又或者这是伪神的一种伪装。 毕竟殷九没理由欺骗她。 苏清婉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现在不是想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梁非!” 苏清婉看到戏台子上的伪神,突然想了起来。 伪神在这里,梁非又去了哪里? 等苏清婉回到后面的时候,梁非的戏份正好结束,两人打了个照面,苏清婉一愣,这是梁非本尊。 难道刚才她判断错了? 苏清婉道:“梁公子?” 梁非和气的笑了笑,完全没有戏台子上的姿态,他的衣服极长,走起路来有些不方便,听到了苏清婉叫他,他转身时恰好踩住了自己的衣袖。 苏清婉快步过去扶了他一下:“小心。” “多谢。”梁非道,“清婉你怎么不去前面看戏?” “我不大喜欢听戏。”苏清婉实话实说。 这个梁非看起来丝毫异常都没有。 此时钱嘉仁跑了过来,见苏清婉和梁非的姿势,惊愕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清婉,你和梁公子……” “我有些累了,正好清婉路过,就扶了我一下。”梁非解释道,他显然不希望苏清婉被误会。 “快来,给你一个机会,亲自扶着你的梁公子去休息。”苏清婉把梁非交给了钱嘉仁。 钱嘉仁一脸的受宠若惊:“哦,好好好。” 梁非温和有礼:“有劳了。” 苏清婉目送两人走了,心情却不怎么放松。刚才一番话下来,她确信登台的人不是梁非。 陆苍穹到底在图谋什么? “脸色这么差,被伪神欺负了?”殷九绕过众人来到后面,只见苏清婉失神的样子。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头上,苏清婉抬眸看了看殷九,殷九此时眉眼含笑多得是温和,苏清婉眉目微动,轻轻摇头:“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不就是个伪神,不至于,天塌了也有我给你撑着,你只管伺候我就行了。”殷九却是看穿了她。 苏清婉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垂眸柔声道:“多谢九爷了。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说是去找,实际上苏清婉和殷九也没有真的和梁非见面,两人就躲在暗处看着正和钱嘉仁谈笑风生的梁非。 殷九仔细辨认良久,最终确认,这肯定不是伪神。 “这个人是梁非,不会有错。陆苍穹过来,十有八九是为了他那副纸做的身体,他和梁非一样需要人类的迷恋作为自己活下去的力量。” “伪神能将自己依附在梁非身上,也并非不可能。你不用担心,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梁非他不会有事吧?” 本该进入梁非身体里的力量被伪神夺走,那梁非要怎么办才好?梁非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你很关心他。”殷九道,“喜欢他?” 苏清婉不假思索的回答:“不喜欢。” “那就好。”殷九像是很满意苏清婉的回答,“他虽然长得好,但是就是个小纸人。你们不合适。” 殷九说得随意极了。 “九爷觉得什么人适合我?”苏清婉觉得她可能脑子有些不清楚,竟是问了殷九这种话。 殷九笑了笑:“我又不是牵红线的月老儿,哪里知道这种事情。不过,今日你既然提了,我就给你留意一下,遇到了合适的,我会告诉你。” 苏清婉听了这番话,心中五味陈杂。 殷九道:“只是你现在还小,倒也用不着那么着急。” 说起来,他真不知道谁能配得上苏清婉。他认识的人也好,认识的妖也好,似乎都配不上。 鬼君倒不是不行…… 殷九扶额,一想起苏清婉会嫁给鬼君,他心里就不舒坦。凭什么他要帮鬼君那老不死牵红线。 苏清婉一时也拿捏不清殷九的意思了。 殷九苦恼间看到苏清婉一脸呆愣愣的样子,他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一会儿还有事儿吗?” 苏清婉摇了摇头。 殷九道:“那正好,跟我一起回乐斋吧。” 临出门前,苏清婉被班主截了下来,班主诚意十足的挽留苏清婉留下来,和大伙儿好好庆祝一番。苏清婉实在推拒不了,便答应了。 “九爷,你要不先回去?” ------题外话------ 今天也是三更的一天。 求一波订阅,希望拯救可怜兮兮的自己…… 第60章-占了便宜就该负责(二更) 殷九没为难苏清婉。 苏清婉下意识里竟然希望殷九能够带她走。 自己怕是真要疯了。 苏清婉满腹心事的被带到了后面的大院落,人们已经在摆放桌椅了,楼上的房间也被拿出来当雅间用,整个戏园子都喜气洋洋的。 雅间自然是留给戏园子的台柱子和梁非用的。 只是这仍然少不了有人专程过来敬酒。 苏清婉有心想要和梁非打探伪神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作罢,她借口离席,却在隔壁的雅间内看到了原本该回去的殷九正在自斟自饮。 殷九身边,一个季景云,一个钱嘉仁,都是熟人。 稀奇的组合。 钱嘉仁正被季景云拉着拼酒,一看到苏清婉,他立刻招呼着:“清婉,来坐啊。没想到你朋友也被班主请来了。他们不说我还不知道这是熟人。” 苏清婉恍然间想起来,季景云最近常来捧场,不知不觉,他原来已经和班主混到这么熟了。 熟到了班主给他开小灶。 殷九会出现在此地,也就可以解释的通。 可是苏清婉不认为殷九是个闲着没事愿意陪着季景云胡闹的妖,或许是有备而来。 只有大咧咧的钱嘉仁还没心没肺的拼着酒。 实际上,钱嘉仁已经喝的有几分醉意了:“来,季大哥,我们干了这一杯。我们清婉有劳你照顾了。清婉,乐斋的老板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也该搬回来了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很寂寞啊。你知道的,路遥他又不愿意跟着我出去玩……” 殷九斟酒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眸看着门外,紧接着他敲了敲酒杯,清脆的敲击声像极了催眠曲,钱嘉仁晕乎乎的趴在了桌子上。 “嘉仁!”苏清婉急忙扶住差点儿滚到地上的朋友。 “他没事,只是睡着了。”殷九淡淡的解释,“你也别在外面站着了,都是熟人,坐下喝一杯吧。总不至于才过了这么几天,你就忘了我了。” 苏清婉朝着外面看过去,只见梁非正站在门口。 “我记性还没那么差。”梁非声音清润,他走进来,顺手合上了门,朝着殷九施礼,“九爷。” 殷九受了这一礼,轻飘飘地问道:“说吧,你今天这是唱的哪儿出戏?” “他在我快出场的时候来的。我知道他依附在了我的身上,可我没有能力阻止他。之后我的意识便被他囚禁了,一直到那场戏结束,他才放我出来。戏台子上的事,您应该听清婉说了。我以为他要杀了我,可实际上他也没有对我不利。” “他想活下去。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他尝到了甜头,下次定然还要找上你。他和你在这一方面是一样的。”殷九将空酒壶放在桌子上。 梁非神色黯然:“要是我就此消失在人前呢?” “别天真了。你以为你消失了,正合他的心意,因为他完全可以将你取而代之。如此一来,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主动走到人前,这样到时候我们就好下手抓住他,你这样谋划的是吗?” 殷九的话音落下,梁非垂头默认了。 苏清婉叹息:“梁大哥,这不失是一个办法,但一定不是最好的办法。这对喜欢听你唱戏的那些人而言,是一种欺骗。他演得再像,都不是你。” 殷九微微眯起眼。 梁非也抬头看着苏清婉。 苏清婉道:“来听戏的人,他们一不认识梁灼玉,二不知道陆苍穹。他们只是为了一个名叫梁非的名旦而来。这和梁非是什么身份,经历过什么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喜爱的从始至终都是梁非。你倘若一声不响的将陆苍穹推出来,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这么多人的一颗真心?” 梁非被苏清婉的话震惊了。 季景云帮腔道:“就是就是,这世上或许还有冒牌的梁灼玉,可是却只有一个梁非。” 唯有殷九满眼赞赏的冲着苏清婉颔首:“说得好,看来你已经学到了我的处事作风了。” 苏清婉看起来还在生梁非的气,她和殷九说话的语气就略带生硬:“九爷,您吃好了没有?” 殷九很是配合的点头:“好了。” “麻烦你告诉班主,钱嘉仁喝大了,我就先送他回学舍了。”苏清婉和梁非说着,就想扶起钱嘉仁。 殷九踢了踢季景云:“去帮忙。爷的小侍女伺候爷就行了,你还想让她伺候别人去?” 殷九临走前,贱兮兮的又对着梁非道:“小婉儿一般不会生气,恭喜你,成功惹火了她了。” 嘲讽了一下梁非,殷九揣着袖子也离开了。 苏清婉回了学舍,就没有跟着殷九走。 夜里,苏清婉罕见的失眠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件事情拿出来都能令她深思好久。然而苏清婉想得最多的,却是殷九。她觉得每当殷九在场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视线放在其他地方。 殷九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咒? 她不是感受不到殷九对她的维护,可是殷九对其他的人也是如此。她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现在回想起来,她与殷九相处的时候,即使殷九会逗弄她,但是从来也都拿捏着一个度。 殷九从来不会真的逾距对她做什么。 可她偏偏对这么一个大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苏清婉认为自己有必要和殷九拉开一段距离,来好好思索一下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变化。 搬回学舍居住就成了必然。 乐斋内的群妖舍不得苏清婉,住在一起多好呀。 “主人,要清清!” “主人不要赶清清走嘛。” “嘤嘤嘤……” 阿阴阿阳扯着殷九的宽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偷摸摸的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了殷九的袖子上。 “九爷,清婉不在谁做饭呀,您让清婉住下嘛。” 季景云也加入了这一行列里面。 殷九被吵得头疼:“她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你们这么向着她说话?我才走了几天。” 没有妖理他,大家都忙着嘤嘤嘤。 “你们忘了苏清婉是人类的事情了?就算你们现在留下她了,又能留多久?”殷九不为所动。 “九爷,您不是吧,你都和她……那什么了,你难道打算吃完不认账了吗?”季景云眨巴着眼,“有本事脱人家衣服,您不能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啊。” 殷九把季景云扔进了水池里:“爷看你该洗洗脑子了,收起你满脑子污秽的想法,爷没碰过她。” 季景云认准了殷九这是恼羞成怒:“九爷,您这是不道德的。虽然清婉是个男人,不用担心怀孕的问题,但是占了便宜就该负责。” “我觉得洗洗并不能拯救你。”殷九冷漠的看着季景云,“不如铡了,你再重新长上一个脑袋吧。” 季景云缩在水里不说话了。 殷九黑着脸说道:“记好了,乐斋有乐斋的规矩。” 两个小童子哭得都快抽过去了。 刚回来的白鹿走过去抱着两个小童子哄了哄,问道:“九爷,清婉的妖乐学了多少了?” “要学完了。” “这么快?” “她挺聪明的。”殷九绕过白鹿,往前店走去。 苏清婉这时正好进门,殷九把人抓了个正着:“苏清婉,过来,今天该教考你的功课了。” 苏清婉跟着殷九来到楼上,只见兔子精玉恒也在。 殷九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乐谱,视线扫过玉恒笔下的乐符,他眉梢挑的老高:“你在写什么玩意儿?这东西别说妖了,人都看不懂。你在画咒吗?阿阴阿阳蘸着墨水随地一爬也就你这效果了。” 殷九的嘴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玉恒被说得满脸通红,又重新拿了一张纸继续练起来。 “你站在这里就能写好了吗?给爷坐下写。”殷九的炮火又对准了苏清婉,“现在的年轻人啊。” 苏清婉知道自己的乐符写的好不到哪里去,默默的忍了下来,她乖巧的坐在殷九指定的位置上。 “半个时辰内抄写完。” 殷九说完就消失在乐斋里面。 苏清婉看着地上遗落的一本泛着金黄色光泽的乐谱,她起身将乐谱捡起放在自己桌子上。 想也知道,殷九又跑进了小世界里面去了。 苏清婉认认真真的抄写着乐谱的时候,殷九行走在小世界里面,停止时间凭空捏造了一家乐斋。 做完这些,殷九一个响指,世界又开始转动。 没人觉得这家乐斋出现的突兀。 殷九百无聊赖地坐在乐斋的楠木椅上。 一支翠色的玉笛在他手中不停的转来转去,路过门前的小姑娘们面色含春的往里面张望,又呼朋引伴的一起走进了乐斋里面。 殷九也不招呼客人,自顾自把玩着玉笛。 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姑娘们痴痴地看着他。 殷九忽然抬头,冲着她们笑了笑:“美人儿们可以不要挡住大门吗?还有其他的客人想进来呢。” 看清楚了殷九的长相,小姑娘们脸色更红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小姑娘们竟是走了个一干二净。怎么能在这么好看的人面前失态呢? 外面,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教书先生走了进来。 殷九脸上的笑意更大了:“沈琼呀,今日来得真早。” 教书先生姓沈,单名一个琼字。 闻言沈琼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薄红:“上次是我的错,让九爷等了这么久。九爷就不要打趣了。” “你今日想好了没有?”殷九轻笑道。 沈琼低垂着眉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而后坚定的开口道:“九爷,我不能拿那本乐谱做交易。不过,我手中还有其他的乐谱,九爷,您看……” 殷九双手搭在一起,道:“你这乐谱反正都是从玉虚山上抄写下来的,就算你不卖,我也可以找别人去抄一份,天下能人异士并不少,事实上也不是非你才能破解它的玄机。” “我就是嫌麻烦,懒的跑。总归我手里也有你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你何必浪费这个机会?” 沈琼道:“九爷,这乐谱我也不过是抄写了下来,它本不属于我的,我怎好用它做交易?” 殷九摇头:“当真是个书呆子。” 沈琼又是一礼:“辜负九爷好意了。” 殷九见今日又谈不妥了,他道:“别的乐谱呢?” 沈琼拿出一本乐谱,恭敬地递了过去。 殷九放下手中玩物拿起乐谱,他看的一目十行,完完整整的看过一遍来,他才从一旁的货架上拿出来一小盒看起来精致无比的小哨子。 沈琼能看出这些哨子的价值,他看了看数量,这些根本就不够跟孩子们分:“九爷,有没有稍次一些的哨子,我想多换一些。” “我这里可没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想要便宜货,可以去其他的乐斋看一看。”殷九叹了一声。 沈琼自知不该问,他连忙说道:“不了不了,劳烦九爷了。我再找找其他的小物件当奖励就是。” 说罢,沈琼小心翼翼的抱走了盒子。 这里面放的哨子都名贵得很,哪儿是他那一个乐谱能够比拟的。这殷九爷是个大好人的。 是他的要求过分了。 殷九关上了乐斋的门,看着桌子上的乐谱凝神。 当年他第一次见陆苍穹,陆苍穹确实是没有感情的。否则他也不会选择杀了陆苍穹。 而借着赵莺歌之手,获得新身体的陆苍穹却并非那样。陆苍穹愿意陪着赵莺歌演上一场师徒情深戏码,哪怕是假象,他也不得不承认,陆苍穹那时已经拥有了一些最基本的感情。 赵莺歌死的时候,陆苍穹虽然没有表现出伤心的样子,但是他也在质疑自己的伪装。 这也是一种情绪。 即使是面对他这个仇人的时候,陆苍穹眼中也没有杀机,陆苍穹反而可以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伪神在尝试融入这个世界。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改变,所以殷九并不着急杀掉陆苍穹。 一个本没有被赋予感情的伪神,不应该会对这个世界产生认同感。伪神为什么变了? 这就是殷九想要探寻的问题。 殷九的兴致已经被挑起了,他回想着那个教书先生,温和有礼的教书先生,会是根源吗? 教书育人。 是否也能让伪神学会感情? 第61章-怎么跟我的小侍女说话呢?不想混了?(三更) 另一边,殷九这个严厉的先生不在,同为殷大佬弟子的一人一妖就开了会儿小差。 玉恒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道:“苏小哥,你跟了九爷多久了?” 苏清婉笔一顿,抬眸道:“注意你的遣词用句,我跟九爷学了快两个月了。” 玉恒苦着脸:“九爷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凶?” 简直就是魔鬼! “严师出高徒。”苏清婉委婉的说道,“我之前的先生们也都和九爷差不多。刚才九爷那番话,我那时候常听。比这更损人自尊的话,也听了不少。” 当然,兮滕先生例外。 玉恒看向苏清婉的视线立刻充满了同情与敬佩:“你们人类世界的先生也这么可怕啊。” 苏清婉重新低下头,接着写自己的东西:“习惯就好。” 玉恒觉得自己前路渺茫,为什么人类的世界有那么多东西要学?而且他的先生还那么凶。 苏清婉对玉恒的哀叹充耳不闻。 桌子上的乐谱早就没有了金光围绕,风一吹动,乐谱翻了几页,殷九突然出现在苏清婉身后,他听了一会儿玉恒的抱怨,冷笑:“吃不了苦就走。” 玉恒打了个哆嗦:“不不不,我能吃苦。” 殷九随手摸了摸苏清婉的头顶,果然对比产生美,苏清婉从来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能吃苦啊,那挺好的。我想想,你就先把这乐谱抄二十遍好了。正好练练你这乐符。” 玉恒看着自己桌子上厚厚的一本乐谱欲哭无泪。 这东西抄一遍都能用一个月了吧。 二十遍抄完了是要死妖的。 苏清婉无端觉得自己收到了玉恒火热的目光。 为什么要向她求救? 苏清婉淡定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想写?”殷九从架子上随手抽了一本乐谱出来翻看,抬眸间看到玉恒耸拉着脸,道,“不想写你就去外面唱吧,乐谱给你,快去吧。” 这个比抄要简单多了。玉恒愉快的接过乐谱往外走,他写的不好,唱还是会唱的。 苏清婉看着笑意盈盈的殷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大尾巴狼。 肯定不是什么好乐谱。 苏清婉看向殷九所在的架子,这个地方,她记得放的是《醉春风》,一本人界艳曲儿的鼻祖。 “嗯?看你这样,你看过这首乐谱了?”殷九慢悠悠的晃到苏清婉面前,满脸戏谑。 苏清婉轻轻抿唇。 这厢殷九还在缠着苏清婉问她看完以后的感悟,外面的玉恒已经开嗓了。单纯的玉恒并不理解人类的弯弯绕绕的,唱得一脸的认真。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妾意浓……” 殷九站在苏清婉身后,他忽然附身将双手撑在桌面上,看上去就像抱住了苏清婉一般。 殷九在苏清婉耳边低笑。 苏清婉羞红着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殷九这是想捉弄玉恒还是想戏弄她? “试与更番纵,春风玉露胜。几回暖帐红烛影,君心动……” 苏清婉实在听不下去,抬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此等俗世的艳曲,被殷九强迫着听着,意味总是怪怪的。她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了跳出来了。 “哎呀,看你年纪小小,知道的还挺多。”殷九索性把苏清婉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盯着苏清婉笑道,“做什么不听了呀,多好的曲儿。” “主人!” 阿阴阿阳从下面跑上来,见此一个飞跳就落在了苏清婉的腿上,齐刷刷眨巴着眼看苏清婉。 “清清坏坏,偷偷和主人玩抱坐坐。” “阿阴阿阳也想玩。” 尴尬的气氛因为阿阴阿阳的到来而被打破。 苏清婉轻舒一口气,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家伙抱在怀里。原本义愤填膺的小家伙们立刻安分了。 殷九看着笑得一脸荡漾的两个小童子,感觉自己老眼要瞎了:“你们上来做什么?” 没等两个小童子开口,楼下胡知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唱《醉春风》,原来是同道中妖,小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殷九表示对这声音耳熟。 两个小童子道:“狐狸精来啦!” 楼下的玉恒被胡知歌搭了肩膀,他刚看清楚胡知歌的长相,胡知歌便已经开始称兄道弟起来,玉恒被胡知歌的自来熟弄得一愣一愣的。 殷九也想起来这就是那只不断戳他痛脚的死狐狸,他黑着脸道:“你们放他进来的?” 阿阴阿阳缩在苏清婉怀里,一副怕怕的样子。 “九爷,您宽宏大量,别怪他们了。”苏清婉道。 殷九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都反了天了。 胡知歌和玉恒探讨起了成年人的夜间话题,玉恒听完胡知歌的解释,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而胡知歌则惊奇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啊。” 殷九带着苏清婉和两个小童子下楼的时候,胡知歌还笑得满地找牙,玉恒尴尬的站着。 苏清婉清冷的视线掠过胡知歌:“停一停,你的尾巴都露出来了,它在掉毛。” 胡知歌下意识捂住自己毛量稀疏的尾巴。 殷九拿着个小剪刀在空中比划了两下:“长痛不如短痛,爷帮你剪干净了吧。” 胡知歌抱着自己尾巴颤声道:“九爷,不劳您了。” “不劳。”殷九斜眸正色道,“爷刚好有空闲。” 胡知歌哆哆嗦嗦的藏好了自己尾巴,他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他可是有要紧事儿的。 殷九不知从哪儿拿来磨刀石,在认真磨着剪刀。似乎胡知歌再有一句废话,他就会直接动手。 胡知歌连情绪都不用酝酿了,他声音带着惊恐:“九爷,我是来求您帮忙的。您救救我吧。” “爷救不了,脱毛和秃头一样,是绝症。”殷九道。 胡知歌:“……” 谁说这个了! 胡知歌道:“不是啊,九爷,我店里闹鬼了啊。” “闹鬼?”玉恒愣愣的问。 “对对对,闹鬼。”胡知歌解释起来,“你知道干我这一行的那个地方的生意都要照顾。前些日子有客人通过纸鹤从我这里定了一摞纸钱。” “这本来也没什么,关键在于,我托飞鸟小哥送过去的时候,飞鸟小哥回头就告诉我,那里没有住宅。后来对方又催货,我问了问地址,决定自己送过去。”胡知歌越说越着急,“然后我就知道为什么飞鸟没找到了,因为那里是鬼院。” 殷九云淡风轻的道:“一个鬼院,至于吗?” 九州皇城的鬼院还少吗? 殷九懒洋洋的问:“他少给你钱了?” 胡知歌摇头:“这倒没有,每次还给不少赏钱。” 殷九挑眉:“你又没亏,不就是笔鬼生意。” “做了笔鬼生意也不算什么,可是,九爷啊,我最近天天收到鬼院的订货,从纸钱到寿衣,甚至还有戏服和花圈。都是来自同一处鬼院。”胡知歌道,天知道他去鬼院送货的时候有多害怕,“前两天对方还说辛苦我了,以后会派马车来接我。” 殷九这才慢慢提起了兴趣:“真的来了?” 胡知歌沉重的点头,如丧考妣。 “我都觉得对方是垂涎我的美貌,想把我也变成同类,好嫁给我。”胡知歌惆怅的说道,“空荡荡的大红的马车,看着要多吓妖有多吓妖。” “你放心,你没有美貌可言。”殷九宽慰道。 胡知歌被打击的抬不起头来,这日子过不了了。 苏清婉冷淡的道:“所以你掉毛,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凡事想开一些,这样对你的毛发比较好。” 殷九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来得及说。一人一妖的想法不谋而合,殷九暗道:不愧是他的侍女。 “求求你不要再说我掉毛的事情了。我难道不要脸的吗?”胡知歌看着狼狈为奸的两人,很生气。 苏清婉神情冷漠:“知道了。” 殷九把苏清婉拉到怀里护着,瞪着胡知歌:“怎么跟老子的人说话呢?不想混了?” 阿阴阿阳表示没眼看:主人又开始护犊子了。 “我去煲汤。”过于火热的怀抱让人心猿意马,苏清婉急忙逃离了殷九身边,像躲瘟神。 殷九误以为苏清婉还在生闷气,他决定一会儿给苏清婉打高一点儿评价,小孩子都要哄。 他这个主人当得,可真是丝毫威严都没有。 “九爷,我错了。您就帮帮我吧。”胡知歌哀求。 殷九轻哼:“你该道歉的人不是爷,而是苏清婉。” 胡知歌痛哭流涕的冲进厨房,他特别后悔,鬼知道老不死这么宠着一个小小的人类。 “九爷,苏小哥原谅我了。您看……” 胡知歌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重拾希望了。 玉恒弱弱的发问:“真的有鬼呀?” 殷九语调凉凉的道:“不然呢?你以为鬼君的轮回楼是做什么的?” 玉恒躲到一边反思,他为什么要撞枪口? “我是真的没胆子再去一趟鬼院了,飞鸟小哥们也不接我的生意,九爷,只有您能帮我了。” 胡知歌苦苦哀求着,殷九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垂眸踢了踢扑到他脚边的胡知歌:“行了,怂包一个。你一个妖怪怕什么鬼。今天还有东西要送?” “有有有。”胡知歌见殷九有了松口的迹象,急忙把背后背的包袱打开,“九爷,东西都在这里了。” 殷九扫了一眼,有女子的发簪,还有男子的束冠,衣服也各有一件:“刚死没多久的鬼魂。” 胡知歌道:“对对对,九爷说得对。一男一女。” 厨房内的苏清婉倚在窗户边看向外面。 “你知道什么内情?”殷九看了一眼她。 苏清婉道:“也不算内情。就是东城这两天刚有一对情人跳河自尽,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俩。” 胡知歌道:“可能只是个巧合吧。” “说了半天,你也没告诉我鬼院的具体位置。”殷九让胡知歌将东西打包好,“它在哪儿?” 胡知歌仔细想了想,报出来一个详细的方位。 白鹿欲言又止:“九爷,这地方……” 苏清婉转身间,余光落在殷九的笑脸上面。 “是个好地方。”殷九陷入回忆里面,“东城明月楼的旧址。爷以前常去那里看歌舞。” 他在想什么旧事呢? 苏清婉垂眸,殷九是想起了那个歌姬了吗? “您看这多巧啊,正好是故地,您要不要再去回顾一下往昔的岁月?”胡知歌眼睛一亮,撺掇道。 殷九非常愉悦的开口:“当然要去。” “这正好,这些东西就都拜托给您了。最好您能再解决一下鬼生意的问题,多谢九爷大恩,小的日后必将当牛做马奉还啊。”胡知歌感激涕零。 殷九笑得和颜悦色。 晚饭后,感激涕零的胡知歌抱着客人要的货,哆哆嗦嗦跟在殷九身后往鬼院走。 离着鬼院还有十来米的时候,殷九手一抬。他身边抱着阿阴阿阳的苏清婉,身后走着的玉恒都停了下来。胡知歌也想停,却被殷九扔了出去。 殷九贱兮兮的道:“相信自己,你能行的。” 胡知歌在心底呐喊:不,我不行啊。 “苏小哥,你能不能陪……” 殷九当即打断了胡知歌:“她不能。” 苏清婉笑了笑,一幅爱莫能助的无奈样子。 阿阴阿阳挥着帕子:“狐狸加油啊!” 加油个鬼啊! 胡知歌一步三抖,抖到了鬼院的红门前:“到货了!” 这个声音气壮山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 殷九不着痕迹的往苏清婉身边靠了一步。 鬼院内没有人回应胡知歌,院门前的两个红色的大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风中似乎夹杂着野兽的哀鸣,又好像有人嘁嘁喳喳的谈话。 苏清婉并没有觉得害怕。殷九就在她身边,高大的身躯遮挡了一切未知的恐惧。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的流逝,最后风也停止了。 胡知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僵硬的转头去看远处的殷九,殷九并没有过来的意思。 苏清婉的神情忽然变了。 胡知歌身旁的包袱无火自燃。 中间夹杂了噼里啪啦的好像爆豆子一样的声响。 幽蓝色的鬼火从灯笼里面散出,隐约有着年轻姑娘的笑声:“收到啦,我很喜欢,谢谢你哦。” 胡知歌下意识的回答:“不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你奶奶的! 第62章-刚才隐约听见有妖想撬爷的墙角 苏清婉看着跃动的鬼火,莫名就联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进入乐斋的那个夜晚,乐斋庭院内的萤火。 胡知歌带来的包袱连个尘灰都没有剩下。 苏清婉小声唤着殷九:“九爷。” 这么多日子走过来,苏清婉很清楚,只要殷九不动手,就表示对方不是什么有危险的存在。 殷九食指落在苏清婉唇瓣上:“嘘。” 阿阴阿阳也都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声。 融在风中的窃窃私语声更多了。 那边的胡知歌终于反应过来,表情惊恐的嗷嗷叫着往殷九这边跑:“九爷,有鬼啊啊啊!” 跑着跑着,胡知歌被绊了一下,倒在地上打了个滚,现出了狐狸的原形来。兮滕先生这两天刚原谅了他,他看上去总算不像一只狸猫了。 “娘唉,救命!” 胡知歌一路狂奔,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在原地没动。本该在不远处的殷九等人也不见了踪影,他猛地一回头,只见鬼院门口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 鬼、鬼打墙! 胡知歌身上冷汗一层一层往下流,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蜷缩了起来,大气都不敢乱喘。 浓雾弥漫间,鬼院内响起了喧嚣的声音。待浓雾散去,胡知歌看到了一辆又一辆马车停在了原本该是鬼院的门口,此时的明月楼大门前。 前面下来了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后面又来了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英气十足的少年们成群结队的信步而来,数米开外还有正在揽客的车夫。 胡知歌打了个哆嗦,他颤巍巍的抬头。 鬼院的匾额已经换成了镶金边的牌匾——明月楼。 同一时间,突然见到胡知歌消失了的玉恒不由得惊叫了起来:“狐狸精不见了。” “消失啦!” “唰唰就消失啦!” 阿阴阿阳完全不在乎眼前的情况有多诡异。 苏清婉按住了两个在她肩头蹦来跳去的小童子:“乖一点儿,不要闹了。” 她是亲眼看到胡知歌消失的。 好端端的一只妖,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所有的人和妖都看着殷九。 殷九执着苏清婉的手往前走,他在黑漆漆的鬼院前站定,眯起眼查看了一番:“这里有一个强大的结界。它分割的是阴阳两界。按着常理来说,活着的生灵极难进入其中,可能是因为胡知歌跟鬼接触的比较频繁,所以被当成了鬼放进去了。” 苏清婉问道:“我们要去救他出来吗?” “不用。胡知歌是正经修炼成精的妖,有天地之间的灵气护着,鬼怪伤不了他。”殷九道,“他自己也能出来。这结界的出现,本就是为了不伤生灵。” 殷九没有打破结界,反而动手敲起了门。 鬼院内自然不会有人给他回答。 这种举动在苏清婉眼中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用人类的思维去理解。 玉恒搓着手四处张望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进别人家要敲门,这难道不是礼节吗?”殷九说着想要推门而入,然而他发现,大门紧锁。 殷九看着门上的两个狮子头门环,这的确是当初的明月楼的门,连狮子头门环都一样。 苏清婉稍微往后退了两步。 殷九的手随意拍在门环上面,他抬头,发丝在风中轻舞,带着一种噬魂夺魄的美感。 玉恒看呆了。 殷九的广袖上渐渐泛起了淡金色的纹路。 一只神兽打着呵欠从绣线的纹路里爬了出来。 苏清婉一眼就认出这是替殷九看门的神兽囚牛。 囚牛嚷嚷:“谁啊,大晚上打扰我睡觉。” 殷九呵呵一笑:“你说呢?” “九……九爷!”囚牛一下就醒盹了。 殷九笑眯眯的看着他:“既然醒了,就开门去。” 囚牛在殷九衣袖上扒了扒,看着生锈的门环,不情愿的走了过去,那么破又那么旧,这也值得他囚牛大人亲自出马?可是老不死有令,他要听。 苏清婉隔着一段距离都能体会到他的幽怨。 玉恒第一次见这场景,好奇的看着囚牛。 苏清婉淡然的抱着阿阴阿阳。 阿阴阿阳冲着囚牛吐舌头:“球球,可怜!” “球你个大头鬼啊!”囚牛的暴脾气上来了。 这两个狐假虎威的小混蛋! “别废话,开门!”殷九没了耐心。 阿阴阿阳哼哼唧唧的抬高了下巴。 “听到没有,球球。快,给我们开门!” 囚牛不怕阿阴阿阳,就怕殷九。他没什么杀伤力的瞪了瞪阿阴阿阳,一爪子拍向狮子头。 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守好了门,回去给你好东西吃。”殷九拍了拍囚牛的头,抛出了一个安抚。 囚牛哼唧唧的蹲在门环上,一脸的傲娇。 苏清婉跟在殷九身后进去时,她怀里的阿阴阿阳还在嘲笑囚牛:“哎呀呀,又要看门啦!” 苏清婉觉得囚牛属实可怜,赏赐了阿阴阿阳一妖一个脑瓜崩:“不可以欺负球球。” 囚牛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人类也没有那么讨厌嘛。 一直到真正走进了鬼院内,苏清婉才感到一丝惧意。这是本能的恐惧。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一低头,两个小胖子正抱团瑟瑟发抖。 苏清婉站在屋门前不往里面走了,里面黑压压的,月光似乎都被隔绝,她根本分辨不清脚下的路。 多年没有人居住的屋子充满着潮气,仅仅是在外面,就能闻到朽木的腐败气味。 想也知道里面脏乱到了什么地步了。 苏清婉轻轻蹙眉,突然,屋内亮了起来。 是殷九。 殷九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提了一盏灯笼,幽幽的黄色烛光从灯笼里散发出来,照亮了前路。 苏清婉一边看着屋内的景象一边走。 殷九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小心脚下。” 苏清婉点点头,殷九便提着灯笼去了别处,他所过之处的烛火尽数被点燃,照得屋内如白昼。 苏清婉走在屋内,她在遍是蜘蛛网和灰尘的屋内试图还原这里之前的景象。她踩着木制的楼梯上了二楼,站在上面往下面看着。 当年的风霓裳是不是也在这里看着殷九? 苏清婉眨眨眼,甩了甩头,将多余的思绪赶走。 阿阴阿阳壮着胆子自己探索,突然间看到了一幅悬挂在后堂的画作,那是昔日明月楼的场面。烛火摇曳之间,画作里面的那些人似乎欲破纸而出。 阿阴阿阳吓得一颤,互相打气,踮着脚往后退,退出了后堂,阿阴阿阳才深吸一口气:“清清!” 随后苏清婉收获了被吓破了胆的两只小童子。 苏清婉经过提醒,放弃了去后堂的念头。 她带着两个小童子往下走。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过。 在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没有语调起伏的飘渺之声:“别走呀,来陪我玩吧,我好寂寞啊。” 阿阴阿阳抱头尖叫:“哇啊啊!有鬼啊!” 苏清婉没被身后的声音吓到,倒是被两个小童子吓得不轻。苏清婉揉着被祸害的发疼的耳朵,她还没被鬼害死,估计就先被这两小东西吵死了。 苏清婉一字一顿:“殷九!” 殷九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侧头笑得无辜:“我在。” 苏清婉无奈的叹气:“别这么幼稚。” 阿阴阿阳泪眼模煳的看着殷九。 片刻后,两个童子意识到这是殷九搞得恶作剧,嘤嘤嘤地抓着殷九的衣袖哭得好不伤心。 妖生的面子都丢干净了。 “主人欺负妖。” 殷九没有任何同情心的捏着两个小童子的后领,眼中都是幸灾乐祸:“你们胆子小怪我喽。” 苏清婉一手接过一个小童子,又是一顿哄。 屋内的烛火忽然灭了。殷九指尖燃起一丝妖火,陡然间凑到阿阴阿阳面前。 阿阴阿阳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苏清婉忍无可忍转过身嗔道:“殷九!” 殷九大手一扬,妖火照亮了前路,他哈哈大笑地往外面走去,还不忘了嘲讽阿阴阿阳:“哎呀呀,怎么办,主人又欺负胆小妖啦。” 趴在门环上的囚牛也爆发出欢快的笑声,与殷九同款的阴阳怪气:“九爷威武!” 玉恒呆若木鸡。 互相伤害还这么开心,乐斋的日常是这样的吗? 阿阴阿阳要被殷九气死了,两个小童子委屈巴巴的望着苏清婉,金豆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清清,主人好坏,我们不要喜欢主人啦。” 苏清婉拍了拍两个小家伙,许诺回去以后做一顿好吃的宵夜,阿阴阿阳才止住了哭声。 苏清婉刚出了鬼院,殷九就从一旁飘了过来:“爷刚才隐约听见你们俩小混蛋想撬爷的墙角。” 作为墙角而不自知的苏清婉一脸懵。 阿阴阿阳还在赌气,背过身,小身影孤高又倔强。 主人,就在刚才,我们今天已经绝交了。 敢不搭理他?殷九道:“这会儿胆子大了?” 苏清婉看着殷九长叹:“九爷,您成熟一点儿。” 阿阴阿阳拿屁股冲着殷九,哼唧唧:“听到没有,我们的清清让你成熟点儿。” 殷九觉得是时候教育一下这两个熊孩子了。 大妖的威严不容置疑。 苏清婉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的了? 殷九正想好好和阿阴阿阳交流一下感情,不知打哪儿传来了唱歌的空灵的声音。 唱歌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近的仿佛他们就身处对方所在的台上。 听起来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苏清婉下意识看向殷九,只见殷九也略显诧异。 鬼院还是一片黑暗,只有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夹杂了丝竹声,那女子的声音忽而尖锐起来。 殷九默不作声地揽过苏清婉。 阿阴阿阳吞了吞口水,整齐的跳到了殷九肩膀上。 歌曲似乎又进入了尾声。 高音过后,就是一声哀怨的叹息,这其中蕴含的感情过于浓烈,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哀怨似乎已经伴随着多年的岁月沉淀到了歌姬的心。 苏清婉无端觉得自己心口憋闷,她手指抚在自己胸口,这一刻,她的感情和歌姬共鸣。 所有的妖和人都静默着。 黑压压的夜里,阴森森的鬼院。 除了喘息声,就是那如泣如诉的歌声。 阿阴阿阳忍受不了,开始嘤嘤嘤。 鬼院好可怕,他们要回家。 歌声响起时,殷九的心思就都放在了歌声里面,他不害怕,是以他听得比任何人都认真。 “黎民苍生事为先……儿女情长,柳梢月上,将军保国一骑当先,可怜女儿……” 歌声断断续续,幽怨得让人几欲落泪。 殷九却透过这歌声拼凑出了一幅年代已久的场景。 轻纱曼舞,丝竹袅袅,美艳的歌姬一登场,四下坐着的文人雅士便整齐的喝彩。 “我在明月楼听过这曲子。” 殷九确认道,当年数次进出明月楼,每次去了,都会有人唱这首曲子。他太熟悉了。 苏清婉在殷九身边冷静非常,她道:“九爷,这歌声难道是从结界里面传出来的吗?” 殷九垂眸:“很有可能。倘若我没猜错,如今这结界里面,依然是昔日明月楼的模样。” 这时,胡知歌许久等不到人来救他,已经主动放弃了坐以待毙,他从角落里走出来,悄悄往明月楼的门口走着。然后,他发现了不正常的地方。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没有一个人关注一只狐狸。尽管狐狸出现在这里,有那么不合常理。 而且,这里的人穿得衣服都不一样,有些都是已经做了古的款,这些人显然是来自不同的朝代。 给他一种时间在此错乱了的感觉。 胡知歌心不在焉的走着,他越想越觉得这里古怪,想要跑,然而明月楼周围都是黑暗的一片,哪里是来路他都分不清。而且,胡知歌怕鬼打墙。 黑暗里是最适合鬼魅丛生的。 可是不走,他岂不就要一直留在这里了? 被阴气同化成异类。 胡知歌摇摇头,不行不行,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样想着,胡知歌就来到了明月楼的入口处。 入口处,立着一个小牌匾。 “外人勿进。” 胡知歌望着这块小匾额犯难,外人不就是说他?可是他现在又不是人,应该能进去的吧。 ------题外话------ 今天也是勤奋的一天,三更 第63章-不怕殷九耍流氓,就怕殷九不要脸(二更) 来人的手里都拿着烫金的请帖,检查请帖的小厮看到胡知歌鬼鬼祟祟的混迹在人群里,提高声音喊道:“喂哦,你,就是你,你过来。” 胡知歌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里:“您有事?” 小厮说道:“你的请帖在哪里?” “请请请帖?”胡知歌哆嗦的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没有你瞎凑什么热闹?穷逼一个。”小厮瞪着他,“滚滚滚,别挡路了。真是的,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想往里面混。烦死了。” 胡知歌心里气啊,可是他又不能够发作。等他被人流冲到了一旁,他才想到,自己忘了问小厮该怎么回去。就算滚,也要指一个方向啊。 明月楼内热闹非凡,独留胡知歌在冷风中萧瑟。 “咦?这里有一只小狐狸,哇,真可爱。” 一位妙龄少女站在胡知歌面前,兴奋的说道。 少女身边站着一位锦衣华袍的男子,此时男子正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小心别被伤到了。” 胡知歌乱成浆糊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这一清醒,他立刻就打了一个激灵,苍天啊,这衣服,这首饰,不都是他前些日子做的鬼生意卖的? 这里他娘的是群鬼的盛宴啊! 胡知歌想躲开,然而他腿软没站起来,少女顺势就摸了摸他的尾巴:“相公,他的尾巴毛好少呀。” 殷九和苏清婉扎他心也就算了,现在连鬼都能够扎了。胡知歌感慨了一番自己的命运。 也许是少女的声音太大,又为胡知歌吸引了一些视线。胡知歌被看得头皮发麻,作为一个守法的好妖怪,他哪里见过这种大阵仗。 对方都是鬼,是鬼,鬼啊! 胡知歌深呼吸,紧接着数个起跃窜上了一辆刚刚停在他不远处的马车:“小兄弟,麻烦快走。” 粗布下伸出一只没有学肉的骨头手。 胡知歌抬头看着车夫,正撞入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胡知歌被吓得尖叫起来,想下车,却被骷髅车夫抱在手里,骷髅车夫似乎很喜欢他。 喜欢……这样就更不能坐着这辆马车走了啊! 万一对方把他也变成骷髅狐狸呢? 这简直比秃了毛还要可怕一万倍! 胡知歌闭上眼奋力一跃,他的尾巴就被人拽住了,胡知歌整只狐狸都觉得不好了:“你放开老子!” “当着爷的面你还敢自称老子?” 熟悉的语调让正在拼命挣扎的胡知歌冷静了一些,他睁开眼,就看到一众妖怪和苏清婉在围观它。胡知歌揉了揉眼,发现自己确实是回来了。 鬼院依旧是那个阴森无光的鬼院。 胡知歌激动:“我竟然活着回来了。” 就连殷九把他扔到地上,他都觉得殷九是那么的伟岸。活着真好,那种鬼地方,他再也不想去。 殷九嫌弃的拍着手上的狐狸毛:“说说吧,你遇到什么了?” 胡知歌正想倾诉自己九死一生的遭遇,顿时滔滔不绝的把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 “外人进不去,那就只能去拿请帖了。”殷九沉吟片刻,他回眸看着月色下凄清的鬼院,似乎想要透过结界看到里面灯火通明的光景。 苏清婉问:“九爷对结界里面的世界很感兴趣?” “本该轮回转世的亡灵聚集在这里听歌唱曲儿,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吗?”殷九转头看向苏清婉,他眼中泛起一丝柔色,“何况,刚才的曲儿,挺像是出自往日的一位旧识的手笔。” 殷九想要听曲儿,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然而今日是不行的。 毕竟没有请帖。 殷九带着苏清婉和其余妖怪回了乐斋。 他坐在楠木椅上唤来了几只无妖,开始询问那处鬼院的消息。这些小东西就是妖界的情报贩子。 “一到了十五的时候,鬼院的阴气就会变得很浓郁,所以这个时间我们一般都不会去那里。”无妖说道,“而且鬼们虽然在鬼院聚集,但是那里一直都很平静,所以没什么人在意那边。” 十五? 殷九看着庭院上空的一轮圆月,就是今天。 一只飞鸟趁着月色落在庭院内化成少年:“九爷。” 殷九从飞鸟少年的手中接过一个布包,他拆开看了看,然后丢给了玉恒:“拿走吧,东西齐了。” 玉恒很是意外,他翻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放的都是些地契生辰八字之类的东西,完全足以让他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好好的活下去。 玉恒很是高兴,真心实意的道:“谢谢九爷。” 殷九微微颔首算是收下玉恒的致谢,他吩咐飞鸟少年:“你去让他把东城桐梓巷尽头那家鬼院的事情调查清楚,告诉他,让他尽快回信给我。” “在下明白。”飞鸟少年爽快地应下,他化成原形,挥一挥翅膀,不带走一片云彩。 苏清婉拿着一小碟糕点走了过来,她从厨房将殷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故而她心中有着一个非解开不可的疙瘩:“九爷,您很在意那位旧识?” “到底是故友,若是她因为一些不得已的缘故而徘徊人间,我总不能坐视不理。”殷九看了一眼糕点,“怎么不是绿豆糕?我想吃绿豆糕。” 苏清婉回道:“没有绿豆了,您就先拿红豆凑合一下,明日我买回食材来,再给您做。” 殷九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尝了尝,红豆糕的味道意外的要比绿豆糕好一些,他又吃了几块,忽然问道:“你怎么没走?” “不是您带我回来的吗?”苏清婉理直气壮。 殷九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这里歇着好了。” 苏清婉还没答应,阿阴阿阳就带着满嘴的糕点渣子欢呼起来:“太好啦,清清又回来啦!” 殷九笑他们没出息。 苏清婉不说话,只当默认了。 回到房间,房间内还是她走时的样子,什么都不多,什么都没少。屋内没有浴池子,浴池是殷九在另一个房间内单独开辟出来的。 池中的水直接引流于曜山的雪山温泉。殷九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大妖,只要有条件,一定要用最好的,没条件,自己创造条件也要用最好的。 此时阿阴阿阳已经化成了原形在浴池里面撒欢,缭绕的白色蒸汽间,两条小蛇的身影若隐若现。 苏清婉靠在浴池中间的假山上,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或者说,与殷九有关的事情。她到底为什么会越来越纵容殷九? “哗啦。” 两条小蛇顶着一颗圆滚滚的球来到苏清婉面前。 苏清婉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浴池里面呆了太久了,她捞起两条小蛇放到浴池边上,两条小蛇乖巧的化成人形蹦蹦哒哒的离开了。 苏清婉从浴池中走出来,拿着浴巾擦着身上的水,随后她穿上了浴袍,抬手擦着头发。 “我说,你到底要洗到什么时候?” 苏清婉连忙转身,就见殷九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浴室内的躺椅上看着她。 此时殷九揣着手,目光赤裸裸的落在她的身上。 殷九从躺椅上起来,晃悠到苏清婉面前:“我进来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出去?” 苏清婉神情一瞬间僵硬了。 “你……都看见了?” 殷九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苏清婉的意思,他歪了歪头,道:“嗯,我都看见了。” 苏清婉想直接晕倒,她咬牙问:“还合您眼缘吗?” 殷九笑了笑:“除了胸平了点儿,都还不错。” 苏清婉倒是冷静了,她默念着静心咒,低下头。 “你找什么?”殷九好奇。 苏清婉冲着殷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找您的脸。” 在殷九发作之前,苏清婉毅然跑了出去。 殷九愣了一下,看着苏清婉落荒而逃的背影,免不了又是一阵轻笑,他动手脱下衣服,走进浴池沿边而坐,很是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隔壁的苏清婉脸色爆红的坐在镜子前,拿了半天都没拿起自己的桃木梳。 她不怕殷九耍流氓,就怕殷九不要脸。 隔了好半天,苏清婉才找回自己的力气。 她慢吞吞的梳了梳头发,刚放下梳子,就听到隔壁浴池里面的殷九在唤她:“苏清婉,先别睡,去给我烫壶酒过来,要婉梨新送来的那壶。” 苏清婉装听不到。 殷九不放弃:“小婉儿?” 苏清婉眼睫轻颤,她捂着耳朵准备睡觉。 殷九又叫了几次,苏清婉都不应他。 就在苏清婉以为殷九放弃了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的时候,她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殷九随意披着一件浴袍站在门口,精壮的胸膛暴露在外面,似乎因为出来的急,他身上的水珠来不及擦干,浴袍都湿透了,紧贴在他身上。半遮不遮的,比不穿衣服还要勾引人。 殷九不知道自己给苏清婉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仍在提要求:“苏清婉,我要喝酒。” 苏清婉脑海里冒出四个字:放浪形骸。 “我知道了,你出去。”深知殷九不会就此作罢,苏清婉生怕他再作什么幺蛾子。 重新披上了一件外衫,苏清婉去了厨房。 殷九不多时就听到了敲门声:“进来。” 浴室内蒸汽并不浓,薄薄的水雾之中,殷九椅坐在边缘处,胳膊就这么搭在外面,整个人往后倾着,轻闭着眼享受着温泉的舒适。 苏清婉不敢多看,只想着快点儿放下东西,然后离开有着这个充满蛊惑的大妖的浴室。 殷九听到瓷器与地板接触的轻响,抬手想拿酒壶,却不小心拉住了苏清婉的袖口。 苏清婉急于想走,她身上的衣服布料又太过于顺滑,殷九这么一拉,便扯开了她的衣襟。 这几乎是转眼间的事情,苏清婉躲都躲不开。 殷九发现不对,睁开眼看向苏清婉。 苏清婉拽着衣襟抿唇不语。 殷九这次还真不是故意逗她。只不过当殷九看到苏清婉这一幅被欺负了以后我见犹怜的样子,他有些诧异:“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苏清婉望着殷九的手,语气和平常一样自然,“您能松开了吗?” 倘若不是她脸颊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开来,殷九也会觉得苏清婉没有受到影响。 苏清婉见殷九松了手,立刻头也不回的走了。 进了自己的房间,苏清婉关上门将头抵在门上,直到脸颊上的热度退了,她才睡了。 与此同时,殷九也看到了除了他点名要的酒以外,苏清婉送来的还有一小碟的下酒菜,完全按着他的口味调制的下酒菜。 天一亮的时候,飞鸟少年就送来了殷九要的消息。这个时间段,苏清婉还在做早饭,这些消息毫无意外的也被她听在了耳朵里。 鬼院的主人是一个叫曲茉茉的女人,如今已经八十三岁了,生平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子女为官的为官,从商的从商,所以老人家就还没成家的小儿子送到了城外的宅子里面照料。 “九爷,您和这个曲茉茉是老相识呀?”浪了许久的季景云估摸着时间回来,加入了讨论。 殷九深深地为了季景云的智商担忧:“她就是个普通人,我睡了多久?怎么可能认识她。” 又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风霓裳一样。 季景云咽下嘴里面的烧饼:“好像是这样。” “要不是她,那您找谁?”季景云道,“是您传说里面的小情人吗?唉,我也想去鬼院啊。” 见了鬼的小情人! 殷九气得直接黑了脸。 “九爷,说实话,这毕竟是鬼魂搞事,我们直接找鬼君解决不久好了?”季景云又问。 “暂时还用不着他。”殷九驳回了季景云的提议,“鬼院虽然每月十五都会有鬼魂聚会,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命案,这些鬼魂聚集在此没有惹是生非,所以才没有被鬼君注意到。” “要是告诉了鬼君,他肯定先把这些鬼魂收押进轮回楼,鬼都没了,爷去哪里听曲儿?别说去鬼君那里听,那家伙根本不懂乐曲。” 殷九说着说着,就开始嫌弃起鬼君来。 “听曲儿?”季景云眨巴眼,他一拍脑门,“九爷,您是不是想找笙儿啊?笙儿死了,死得可惨了。” 第64章-这是明目张胆的偏宠!(三更) “死得惨?”殷九一皱眉,“说细点儿。” “我想想啊,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季景云苦思冥想,“记不清了,反正那个时候九州皇城挺乱的,九爷您也睡了,笙儿早就成了明月楼的台柱子,追求她的男人能绕着明月楼排好长的队。可是有一天,明月楼突然就塌了,死了好多人,里面就有笙儿。这事儿当初闹得沸沸扬扬。” 在季景云的叙述下,事情渐渐浮出水面。 那是一年的初春,外面淅淅沥沥的飘着春雨,他出了一趟远门刚回到乐斋,外面就喧闹了起来,当时世道乱,这种喧闹也是常有的事,他没怎么在意,就坐在门前准备听个风声。 “快快快,跑快点儿,说不定人还有救。” 一队又一队的官兵从乐斋前匆忙跑过,没多久,皇城的禁卫军也骑马飞奔出动了。 有什么情况需要禁卫军?殷九打断了季景云的话:“死在明月楼的都是什么人?” “听说是一群来自外邦的商人,他们那天包了明月楼的场子。但是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所以也不知道里面具体出了什么情况。”季景云说道,“总之就是所有的人都死相很惨。” 明月楼的事情太过于诡异。他当时也没少去调查:“这件事的起因也流传出来的有不少版本,有些说是皇帝想清除探子,有些说这些人死于仇杀……还有说是贺将军的小妾干的。” 殷九道:“前面那些都还能解释得通,不过这跟贺将军的小妾又有什么关系?贺将军我还听过他的名头,这小妾是何方神圣?” “哎呀,贺将军从小随父出征,一直都镇守边塞,那几年他奉命回九州皇城,这回来了,大家都好奇啊。当天一看,嚯,长得可真俊。” 季景云喝了口汤继续讲:“哪个小姑娘都想嫁,我都差点儿断了袖子。可这贺将军就是宠着一个小妾。别的人谁都不娶,皇帝都拿他没辙。” 殷九道:“看来这小妾是有点儿真本事了。” “可不是。人们都说这小妾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善妒小妖精呢。但是后来贺将军不是遇到了笙儿了嘛。有好几次都有人看到两人一起走呢。就因为这样,人们才说是贺将军的小妾趁着贺将军不在杀笙儿的时候,牵连了明月楼。” 玉恒听得是心惊胆战。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女人呢? 苏清婉道:“再怎么心狠手辣,也没必要牵连整个明月楼啊。明月楼不止有笙儿,还有那么多的异国人,她不怕引起两国争端?” 殷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没急着下定论。 季景云神经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可是无妖亲眼看着她偷偷进了明月楼,之后她就再也没出来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说可疑不?” 听起来是有几分可疑之处。 苏清婉想起鬼院的歌声:“那小妾……叫什么?” 一时间院子里面的人和妖都看着季景云。 季景云被这兜头而来的压力压得脑子转不过弯来,他咬着筷子绞尽脑汁:“你别急,你容我想想……对了,曲,她姓曲。” 玉恒啊了一声:“姓曲?” 苏清婉问了个无关话:“笙儿真的长得很好看?” 殷九道:“不错。” 季景云连连点头:“笙儿的容貌身段和歌声并称为明月楼的三绝啊。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比她好看的女人。九爷都称赞过好几次呢。” 毕竟婉梨是个妖怪。 苏清婉在他看来又是男人。 “你可以闭嘴了。”殷九强行塞到季景云嘴里一个小笼包,“正好你回来,你今天帮我去守着那个教书先生,我有事要出去调查。” 殷九说调查,从来不含糊,他直接登门造访了曲茉茉。对他来说伪造身份并不难。 曲茉茉住的宅院不小,光是从外门到内门就有着一段极长的距离,守卫看起来非常森严。 这也正好表明了,这里的主人极受重视。 殷九在管家的带领下行走在宅院内。 他今日穿了一件宽松的藏蓝色的绣银丝暗纹的长袍,手持一柄折扇在身前摇啊摇,一路走来,不知摇走了多少侍女们的芳心。 在一处小花园里,殷九见到了曲茉茉。 从飞鸟少年的消息来看,曲茉茉年轻时候也是一位名动一时的美人,所以哪怕曲茉茉满头华发,殷九也能够推断出当时她的风姿。 然而曲茉茉年纪太大了,已经开始呆傻。 殷九来到发呆的曲茉茉面前:“曲老夫人?” 曲茉茉好像根本没看见他。 殷九道:“曲老夫人,您知道笙儿吗?” 笙儿这个名字一出口,曲茉茉原本呆滞的眼神忽然有了色彩,她看向了殷九。 殷九不慌不忙的拿出一张画像来:“您知道她?” 一张浓墨重彩的美人图。 这是殷九从鬼院带出来的画。 画上,一位穿着轻纱的妙龄歌姬正在抚琴,殷红的披帛飘起,映着她艳若桃花的容颜。 娴静若水,艳而不俗。 画中人正是笙儿。 曲茉茉直勾勾的盯着笙儿看,话未说,情意现。 “您还记得贺将军的小妾?”殷九觉得有门。 虽然无法确定曲氏先祖杀了笙儿,但是笙儿的死必然是和曲氏先祖有关系的。 这位显然不可能是贺将军的小妾,同为曲姓,又住在先前明月楼旧址盖起来的宅院,说不得这位是那曲姓小妾的后人。 曲茉茉已经记不清楚那么久圆的事情了,只是她小时候,双亲曾经多次在她耳边提起笙儿的名字,讲述那一个个恩怨纠葛的故事。 殷九喝着管家奉上来的茶,慢慢的等着。 曲茉茉忽然道:“是恩人,恩人嫁给了贺将军。” 殷九不意外的听着。 这曲茉茉怕是当年陪在那小妾身边的侍女之后。小妾神秘失踪,贺将军死于沙场乱箭,侍女另嫁他人,那么,曲茉茉的先祖作为仅存的知情人,可能是唯一接触真相的人。 曲茉茉还在回忆:“恩人长得可好看了。她和将军也很恩爱,可让人羡慕了。真好啊……” 殷九追问:“有多么恩爱?” 曲茉茉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将军家里就只有我恩人一个女眷,要是有时间,每天将军都会亲自伺候恩人梳洗更衣。他们还会出门踏青,恩人就会编花环给将军戴。” “后来打仗了,恩人不放心将军,偷偷跟了上去,被将军发现。将军硬是狠心把恩人给送回来了。我知道啊,战场刀剑无眼,恩人一个女子,容易出事。将军对恩人多好啊。” 曲茉茉说得情真意切,似乎自己亲身经历了那段岁月,而实际上她也不过是旁听者。 这是个好开端,殷九趁机询问道:“那你知道后来你的恩人去了哪里了吗?你的恩人是怎么消失的?笙儿又是怎么死的?” 殷九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如轻风过境,融进了曲茉茉的意识里面,勾起她幼时的记忆。 曲茉茉的情况却不太乐观,她清醒了没有一会儿就又陷入了呆滞中,殷九不好强行过问,已经歇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路小跑过来,见到殷九一愣:“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祖母这里?” 殷九放下茶杯收起画:“祖上旧识。” 小姑娘看到殷九过于俊美的脸,磕磕巴巴的说道:“那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来过呀。”殷九垂眸看着小姑娘手里面香气过于浓郁的花,上面隐约有着一丝丝小妖妖力的残余,“老夫人的情况不适合闻到这些过于刺激的花香,以后不要拿了。” “啊?我……我不知道祖母不能闻,我是看它好看才摘下来给祖母的。”小姑娘慌了。 殷九微微摇头,严肃的道:“以后记住了。这花我就先替你带走了。还有,其实我觉得比起花,她应该更喜欢你常回来陪陪她。” 小姑娘慌张的点着头,等殷九离开了,她才想起来,明明这是自己的家,为何自己要怕? 殷九离开宅院,他思及这老夫人的情况,恐怕要有一阵子的时间他才能够再去了。 苏清婉今日下学的时间早,正好赶回乐斋做午饭。她没等到殷九,却等来了胡知歌。 看着胡知歌那一脸熟悉的衰样,想都知道他又遇到了与鬼院有关系的事情。 可是现在殷九不在,季景云又被殷九打发去了小世界,白鹿最近根本就没在乐斋,玉恒全身心的在照顾玉悠儿,最靠谱的风霓裳依旧在婉梨家中做客,只剩下阿阴阿阳两个小怂妖。 “苏小哥,救命啊。”胡知歌哭丧着脸哀嚎。 此时的胡知歌脸色差到极点,活像是被厉鬼吸走了阳气一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见他确实是被鬼院的事情吓得不轻。 苏清婉完全无法理解,胡知歌为什么觉得她一个人类能够救他:“胡老板,我没那个本事。” “不不不,您过谦了。”胡知歌哭唧唧,“能吵醒老不死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您就是天仙转世啊!昨晚上又有鬼生意,我一只妖不敢去呀。” 胡知歌为了作证一样拿出了一纸订单。 这边胡知歌哭得好不凄凉,苏清婉揉了揉眉心,给殷九送了一只纸鹤过去,可是没人回。 胡知歌那边又催的急。 苏清婉看了看外面还算早的天色,估摸了一下来回的时间,她回来时八成正是傍晚:“胡老板,陪着你送完了东西就可以了?” “没错没错,送到了就行。”胡知歌感激涕零。 念及殷九说过鬼院也没有什么问题,苏清婉就陪着胡知歌走了一趟鬼院,或许是因为白天的缘故,阳光下的鬼院看起来并没有夜里吓人。 只是显得有几分衰败萧瑟。 苏清婉敲敲门,把货物放在地上:“抱歉,送晚了,这是您订的东西。” 她说完就走。 那一包裹又和之前一样消失不见。 这表示对方已经收到了,并且没追究。胡知歌激动的想要抱一抱苏清婉以表达感谢之情。 胡知歌刚有这个念头,还没有来得及实现,他就发现自己被打回了原形连动都动不了。 后脖颈的皮肉被人拎着,胡知歌转不了头,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暗算你胡爷爷!” 殷九冰冷的声音在胡知歌上空响起:“你说呢?” 胡知歌内心一声卧槽。 “九九爷……真巧了,您也来这里啦。” 殷九瞪着他,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悦,大妖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朝着胡知歌而去:“巧你大爷,长本事了,敢拐带我乐斋的人?” 苏清婉明智的没有帮胡知歌解释。 毕竟按着这个情况来看,她自身都难保。 果然,殷九下一句就是朝着她发难:“怎么着,还真想跟这只死狐狸私奔?” 苏清婉任打任罚的乖巧样子让殷九更来气了。 怎么这个时候就不反驳他了? 还真想私奔? 殷九的妖气凝成一根黑绳捆住了胡知歌,一手牵着绳拖着胡知歌,一手伸出搂住了苏清婉。 胡知歌泪流满面,这都是什么差别待遇。 在乐斋看家的阿阴阿阳很快就看到殷九把苏清婉给找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只狐狸精。 殷九把胡知歌扔到一边,放下苏清婉的力道却极轻,他往楠木椅上一坐,怒火未消。 阿阴阿阳在荷叶上一个飞跃,落在了苏清婉的肩头:“清清,你没事太好啦!” 受到冷落的胡知歌哼哼唧唧的爬起来化成人形:“九爷,您查清楚鬼院的事情了吗?再多来几次,我干脆直接把店开到轮回楼得了。” “那你开吧。”殷九凉凉的开口道。 胡知歌抽噎起来:“九爷,您不能抽手旁观啦。” 苏清婉也觉得胡知歌有些可怜,她垂眸道:“九爷,他只是让我陪他去送一趟东西而已。” “送趟东西而已?那是鬼院!”殷九周身冒着黑气,他双眸微眯,慵懒的坐在楠木椅上,却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小瞧的意思来。 胡知歌要被空气里面弥漫的妖气压到窒息,反观苏清婉却一点儿都没有收到影响。 什么叫差别对待,这就是啊! 这是明目张胆的偏宠! 第65章-招蜂引蝶的本事一点儿都不小 苏清婉怎么会看不出来,殷九对她总是与众不同的,想到此,她语气轻柔了许多:“东城是您的地盘,我身上也有您留的印记。您说过的,遇到危险,我呼唤您的名字就可以了。” 殷九似乎被这句话安抚了,妖力顿时如潮水般退却,只是脸色依旧臭着:“算你会说话。” 胡知歌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像死里逃生一样。 殷九抬头朝着苏清婉招招手,拉着苏清婉坐在扶手上,他抚着苏清婉的发丝,沉声道:“没有下次。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插手异界的事。” “嗯,好。”苏清婉知道殷九是为了她好。 殷九对苏清婉这种认错良好的态度最是没办法,多大的火气都没了,他摇摇头,仰天叹息:“我早就说了让你少跟着季景云混,一个个现在学得都越来越不让我省心。” 苏清婉肩膀上的阿阴阿阳蹑手蹑脚的想跑路,却被苏清婉拎在手里:“你们把我卖了?” 阿阴阿阳抽抽搭搭的擦着不存在的眼泪。 “主人威胁我们啦!可坏啦!” 殷九抬手迅速的敲了敲阿阴阿阳地头:“吃里扒外的蛇崽子。” 苏清婉忍俊不禁。 这个时候季景云从二楼急匆匆跑了下来,他很是激动的坐到殷九对面:“九爷,我想起来了。” 殷九一手撑着下颚,示意季景云继续说。 “就是关于笙儿的事情啊。我记得当初明月楼出事以后,妖界也议论了好一阵子。不知道哪个小妖怪提了一嘴,说他曾经看到过那贺将军的小妾动手杀过人。就在一个满月的晚上,那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在东郊而起了争执,她一出手就把一个人的脑袋打爆了。” 这话听上去就很有画面感。 胡知歌惊讶:“娘唉……” 苏清婉仔细思索着,这样子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可能确实会因为争风吃醋而罔顾人命。 殷九倒像是从中得到了一些线索,他神情一松,嘴角微弯:“我可能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季景云好奇的道:“是什么?” “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殷九道,“我从北城找到一本当年感慨明月楼之事的乐谱,它的小世界虽然不怎么强,但应该能派上用场。” 季景云道:“九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鬼院见笙儿?您和笙儿那么熟,笙儿肯定会告诉你啊。鬼院不是有笙儿唱曲儿的声音吗?” “想进去找她,先得有请帖。这事儿我已经交给孙氏了,要等一等。”殷九道。 “九爷,孙氏不是早就死了吗?他轮回的时候,我还拜托鬼君让我送他一程了呢。” “那是他的子孙辈,以前的孙氏是死了,可孙氏鬼道一脉没有断绝。”殷九解释道。 季景云恍然:“这样啊。” 殷九拂袖而起,负着手往二楼走,看样子是要去小世界走一圈。 苏清婉下意识抓住了殷九的衣袖,见殷九回眸,她不安的说道:“能带我一起吗?” 殷九垂眸看着她:“想陪着我?” “嗯。” 去了,或许就能见到那个让殷九如此奔波的歌姬。她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 “这时候倒是知道黏着我了。”殷九反手握住苏清婉的手,小孩子嘛,总是黏着大人,“走。” 苏清婉再次换上了当初去找梁灼玉的时候穿的一身女装,她看着殷九布阵,哪怕见了许多次,她也免不住被这奇妙的场景吸引。 殷九将乐谱放在阵眼里,乐谱凌空漂浮,他回头冲着阵外的苏清婉伸手:“过来。” 苏清婉走进阵中就被殷九紧紧的握住了手,只是这次,她心境较之以往平静了不少。 殷九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一阵悬空感过后,殷九已经带着她来到了小世界。 殷九没有就此松开苏清婉的手:“别跟丢了我。” 苏清婉眨眨眼,暗暗抓紧了殷九的手。 殷九带着苏清婉穿过一条胡同,来到外面热闹的街道上:“当年人界妖界都很混乱,很少有人或者妖能够静下心来谱乐。就算谱了乐,也因为灵气稀薄而极少形成小世界。这本乐谱其实只有上半部分,所以小世界也会有些动荡。” 苏清婉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时代的街道,她不怀疑殷九的话,但是按着殷九所说,人界动荡,为什么这里反而处处喜气洋洋的? 殷九带着苏清婉去了一家酒楼,他要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而这上半部分,恰好就谱了当时贺将军和他那小妾的事情。” 外面送亲的吹拉声传来,苏清婉往下看去,不远处正走来一队迎亲队伍,她看着在前面开路的士兵,又看了看骑在马上越走越近的英俊男子,转头问殷九:“他就是贺将军?” 殷九点头:“对,贺道擎。” 苏清婉明白过来,贺道擎只有一个小妾,那么这场亲事,应该就是娶的那位妾室了。 迎亲的队伍走得不算快,两人说完了话,贺道擎才刚走到酒楼前,苏清婉探头看着这位传闻里面迷倒了万千京中少女的少年将军,只觉得季景云所说非虚,贺道擎确实长相极佳。 可比起贺道擎,她更好奇花轿内的新娘子。 “就这么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殷九轻笑起来,他手指微动,一阵风就袭来。 苏清婉看到了被风吹起的轿帘内,露出半张倾城容颜来的新娘子,她呼吸一滞。 这女子,太美了。 和她有着相同反应的还有看到了此景的人们。 “新娘子可真好看啊。” “怪不得贺将军死心塌地的呢。” “我说贺将军怎么谁都看不上眼,要不是因为这新娘子出身不好,恐怕早就是正妻了。” “贺将军真是好艳福啊。” 苏清婉把这些惊叹收到耳内,颇为赞同的点头,这么个尤物,哪怕心狠手辣又能怎么样。 殷九却起身盯着那花轿,半晌他收回视线捏了捏眉心,叹道:“这新娘子我认识。” 苏清婉诧异的看过来。 只听殷九幽幽开口:“她是笙儿。” 这下苏清婉彻底愣住了:“新娘子是笙儿?” “错不了的。哪怕是换了妆容,人的骨象却不会变。哪来的什么心狠手辣的曲姓小妾,从始至终,这件事里面,就这么一个笙儿罢了。” “您是不是早就有这个猜测了?”苏清婉道。 殷九眼中没有惊讶,反倒是一种果然这般的样子,要非提前料知了,也不会如此。 “算是吧。”殷九看着漂浮在茶杯里面的茶叶梗,语气平淡,“我知道的那个笙儿,是一个身陷红尘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如果贺道擎已有妻妾还纠缠于她,别说让她与贺道擎私下幽会,她折了贺道擎的命根子都是轻的。” 随着殷九的描述,之前苏清婉脑海里面勾勒出来的有关笙儿的形象有些地方开始崩塌。 这个世界的歌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柔弱且卑微的,然而笙儿却截然不同。毕竟没有那么多可以一下子打爆别人脑袋的歌姬。 苏清婉道:“可是,既然她如此有傲气,为何又要隐姓埋名嫁给贺道擎当一个小妾?” “我们便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团而来。”殷九杯中的茶水凭空消失,只余下茶叶的残渣,殷九望着外面远去的迎亲队伍,“动荡停止了。” 苏清婉看着四周清晰了不少的景色,霎时间就明白了殷九的话中意思。 殷九重新牵起苏清婉的手:“我们也该走了。” 苏清婉被殷九带到了将军府前。 他们手中没有贺礼,怎奈殷九是妖非人,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因着障眼法没被发现。 将军府内人来人往,每个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脸上都带着笑容,苏清婉跟着殷九走在其中,总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殷九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和苏清婉一起坐下来,他笑看着有些不安的苏清婉,道:“别这么紧张,不过是来蹭一顿故友喜宴。” 苏清婉斜睨着殷九,说蹭喜宴,他又不动筷子。 殷九道:“这里的酒席不好吃。” 苏清婉是知道殷九挑嘴的。 “至少没有你做的好吃。”隔壁吃席的人转过头来,殷九又补了一句,看起来就像是在哄自家的新婚妻子高兴一样,“想吃你做的。” “我总不能去借这里的厨房啊。”苏清婉笑得无奈,“等回家了我做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殷九一连串报出了几个菜名。 周围的人纷纷对着殷九投来羡慕的目光,这是从哪里讨来的贤惠又温婉的妻子。 等人们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位姑娘有着不逊色于明月楼笙儿姑娘的美色,一个雅到极致,一个艳到极致,却是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而说话的这位爷,容貌竟也是凌驾于贺将军之上的俊朗。看其穿着,就知不是庸俗人。 这是哪里来的一对神仙眷侣啊! 有不少小姑娘对着殷九动心。 贺将军没机会了,这位爷总不至于也不行。 苏清婉能感受到周围小姑娘们对殷九投来的爱慕的视线,她抬眸看了眼殷九。 这家伙招蜂引蝶的本事一点儿都不小。 殷九似乎发现了苏清婉情绪的低落,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孩子的心情总是善变的。殷九这么想着,也就没细究这件事。 但是自家小孩子,哄还是要哄的。 殷九从果盘里挑了一串水灵灵的葡萄,他摘下一颗递到苏清婉嘴边:“虽然菜不怎么样,但是水果还是不错的。你不是喜欢吃西域的美人葡萄吗?这里刚好有,先吃些垫垫胃。” 苏清婉垂眸,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纵然她总会往乐斋买上一些新鲜的水果,然而因为乐斋的妖口味都各有偏好,她一般都按着这些妖的口味来买,很少考虑自己。 殷九看着她笑,上挑的眉梢似乎浸染了风流之意,他神秘兮兮的凑到苏清婉耳边:“只要我想知道,这天下就没有能够瞒得了我的秘密。” 这看上去就像殷九在苏清婉的脸颊亲了一下。 小姑娘们都羞红了脸,掩着帕子不敢看。 甜甜的葡萄汁水似乎流进了苏清婉的心坎里面。觥筹交错之间,苏清婉又想起了朦胧月色下殷九带着她吃宵夜的那一天。 她没喝酒,却也感到了自己有些醉醺醺的。因为殷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壶陈年佳酿。 殷九喂完了一整串葡萄,他拿着帕子擦擦手,起身:“走吧,贺道擎已经离开了。” 苏清婉抬眸看着四周,果然已经没了贺道擎的身影。思索间,她被殷九牵引着进了主院。 月已升空。 主院内灯火通明,屋内隐约可见人影摇曳。 苏清婉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他们这一来,可是要打断这对夫妻的花烛之夜了。 然而他们有非来不可的原因。 贺道擎无愧于将军之名,警惕非常。殷九和苏清婉刚靠近卧室的门,他便推门而出,持剑冷眼看着两位不速之客:“你们是什么人?” 殷九从容不迫:“笙儿的旧友。” 屋内的笙儿听到这番说辞,也走了出来。 淬了寒冰的星眸在见到殷九那一刻忽然冰消雪融,笙儿喜出望外的快步而出,竟是连自己的新婚丈夫都丢在了一旁不顾:“九爷!” 笙儿提着裙摆来到殷九身前,她轻施一礼,抬头,笑吟吟的问道:“九爷,别来无恙否?” “自当无恙。”殷九颔首,他调侃道,“这许久不见的,爷一回来,正逢你嫁人也罢了,你怎么连个请帖都不给爷一份?怕爷喝光你的酒?” “九爷行踪难测,我哪知道把请帖送哪儿。”笙儿掩唇一笑,她望着贺道擎,“夫君,再加一桌酒席可好?” 贺道擎不追问,只点头:“自然可以。” 主院内,一桌喜宴很快摆起。 “九爷,您这是打哪里回来的?您好多年没去明月楼听曲儿了。我这喜帖找了不少门路,都没能送到您手里边。”笙儿主动为殷九斟酒。 殷九此时正看着笙儿身畔的贺道擎。 贺道擎也面不改色地看着殷九。 他们在互相打量对方,判断彼此的危险性。 ------题外话------ 努力码字加更中…… 第66章-我又不是那么不知情趣的人(二更) 贺道擎这个男人一身煞气,就连大婚之夜的喜气都压不住这与生俱来的煞气。 这种人,很危险。 殷九平静的想着,好在他对笙儿没旖念。不然,贺道擎的剑,就该刺穿他脑袋了。 这样煞气凛然的男人无疑很适合笙儿。 殷九道:“好了,说说你吧,为什么嫁人了?” 以前的笙儿几乎将男人们视为蛇蝎,别说嫁人了,她连和男人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自然,他殷九爷是不一样的。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个乌龙。前段时间,我在东郊动手杀了个不识好歹的蠢货。”笙儿道。 那月十五,一轮满月当空,月色笼罩整个皇城。 九州皇城东郊,一位衣着华贵的妙龄少女步履轻盈的走在郊野小路上,玲珑有致的身材被单薄的一层纱衣包裹着,她脸上还带着浓丽的妆容,好像是匆匆而来,没来得及卸。 少女翩翩而行,素白的手指不时拢着发丝。 她的身影被葱茏的树木遮掩,大约过了半刻钟,少女又信步归来,只是脸色比一开始多了三分冷凝,她重新返回了城内。 隔天的时候,外出打猎的猎户报了官。城郊的树林里,出现了一具被打破了头颅的男尸。 经过官府多方查证,终于确定了这具男尸是当朝的一位官员,只是这位官员早已被列入了通敌叛国的人里面,死不足惜,但是这事蹊跷。 皇帝就将这件棘手的事情交给了贺道擎。 依着贺道擎的性子,他原本不想接。他是将军,又不是大理寺卿,尽管他知道谁是真凶。 贺道擎那天晚上正好在访友回来的路上,因为旧友不喜吵闹,他孤身一人,回来的时候,他就想抄一条小路节省时间。 此时贺道擎的心情无疑是好的,和旧友畅谈一番,他喝了一点儿酒,此时身上还带着酒气。 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女子从树林中走出来。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个美艳的歌姬从树林里面出来,不是树林里面闹鬼,就是偷情,当然,他更偏向于这女人是他的同类。 那身杀气掩盖不了。 贺道擎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这不妨碍他好奇,他等女人离开了,转身朝着那女人走来的地方而去,然后他看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 贺道擎会看骨。哪怕这男人容貌毁了,骨相却没有变,他推测出这具尸体的身份,原本就不错的心情变得更愉悦了。 贺道擎对那个美艳的歌姬有了一丝好感。 他帮她清理了一切蛛丝马迹。 没过几天,贺道擎的祖母从塞外而来,同时带了不少适龄女子的画像,用意再明显不过。 贺道擎被逼和一些小姐们见了见,然而他无意娶亲,也不喜欢这些女人,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他祖母请来的份上,他都想把人拒之门外。 女人这种柔柔弱弱的生命有什么好的。 赶不走这些人,他自己走总行了吧。 贺道擎一大早就出了门闲逛,只见人们都往明月楼走,他左右无事,也跟着进了明月楼。 贺道擎挑了个雅间坐下,兴致缺缺。 直到一位美艳的歌姬登台开嗓,贺道擎被歌声吸引一眼看过去,他忽然眯起眼笑了。 尽管这歌姬画着格外浓艳的妆容,但是贺道擎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就是那天杀人的女人。 骨相不会骗人。 名动皇城的笙儿姑娘? 好极了。 此时的笙儿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贺道擎。贺道擎几乎天天来捧她的场,要说是一掷千金也不为过,与此同时,也天天纠缠她。 很多时候,贺道擎听完了曲儿还不走,直接混进后院,站在她的房门前等着她。却只是想告诉她,她的发簪歪了又或是蹭杯茶。 简直有病。 笙儿又不好赶走这个明月楼的新晋大金主。 后来,笙儿让人把自己的房间挪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里面,派了不少人守着,可是架不住贺道擎滥用私权,打出了一道门通着外面。 可是那道墙后面正是笙儿晾晒衣服的地方,墙面一到,毁了笙儿最喜欢的几件衣服。 笙儿的脾气上来,也不登台了。 贺道擎当面去认了错,并让人重新修好了墙,还重新带着笙儿买了不少新衣服。 笙儿这才消了气。 贺道擎是笙儿除了殷九以外,第一个看不穿的男人。贺道擎似乎想讨她的欢心,但是又常常在她容忍度的边缘试探个没完没了。 不过,将军府,并不是个好归宿。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会是正妻,她的一身傲骨也不允许她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两人就这样耗着,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贺道擎一点儿都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等着。 然而笙儿这边的情况却不怎么好了。她隔了数月重新扮演起自己的假身份——一个落魄商贾的女儿曲昭。这个时候,官府也查到了她身上。 她回到曲家的时候,官府已经派兵而来了。她不能不回来,因为曲家剩余的人都是无辜者。 她杀人,却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因她而死。 大不了带着他们一走了之。 贺道擎收到消息,惊讶之余难免疑惑,他已经清理了所有线索,甚至暗中施压,到底是谁找到了曲家头上? 笙儿和前来缉拿人的官兵辩驳了一番,她本想着拖延时间等外面的人来接应自己。 曲家除了一个被雇来的上了年岁的管家,就只剩下一个她从路上捡回来的小侍女。 人少,好脱身。 就在官兵失去了耐心想将所有人一起带走的时候,一队穿着盔甲的卫兵闯了进来。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平日里最令笙儿厌烦的声音响起,贺道擎从门外走进来。 “贺将军!”官兵一看来人,纷纷收起了武器。 笙儿看着神情冷淡的贺道擎,她藏在身后的手已经交握在了一起,万一贺道擎出手,她还能不能顺利将人救出去再脱身呢? 她其实并不想和贺道擎斗个你死我活。 贺道擎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笙儿身上,他蹙眉:“没人回答本将军吗?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们也敢踏足这里?” 笙儿想了许多中可能性,唯独没算到,贺道擎是替她解围的。他……知道她的事了? “将军恕罪。小的不知。小的也是奉了上面的意思而来。”官兵踢了一块滚烫的铁板,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有人举报,说这里私藏……” “私藏?”贺道擎冷笑,长剑出鞘直指对方脑袋,“本将军还能私藏嫌犯不成?本将军看上的人也敢动,你有几颗脑袋能供本将军砍?”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人都震惊了。 笙儿倒是品出了其中的维护之意,她再次确认,这贺道擎,果然是猜到了她的身份了。 “将军息怒!是小的猪油蒙了心,只想着立功,倘若小的知道这处是将军您金屋……您给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打扰啊。” 笙儿不由得轻叹,这还真是世事难料。 殷九听得津津有味。 “九爷,事情的经过也就是这些了。” 笙儿笑了笑,眉目间都是忆及往事的恬然,不见半分委屈亦或是被强迫的意思。 殷九见此,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笙儿冷情不无情,笙儿必然是在这之后对贺道擎动了心,不然,贺道擎也没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友人的风花雪月之事,殷九就没兴趣听了。 笙儿频频看向坐在殷九身旁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苏清婉,这位姑娘眼生得很。 殷九一眼看透笙儿的疑惑:“这是苏清婉,她是我新收的小侍女,你以前没见过的。” 侍女?笙儿一时哑然,怎么看,殷九对苏清婉的态度都不像是一个主子对侍女的态度。谁家侍女反倒要主子伺候着用饭的? 苏清婉冲着笙儿清浅一笑。 笙儿险些被晃了神。 这姑娘生得也忒好看了些了。 贺道擎听了半天,问道:“九爷这般人物,怎么我之前竟是从未在九州皇城遇到过?” “闲云野鹤,九州皇城也不过是故地罢了。”殷九道,乐斋落座于九州皇城,他却不是天天都在店里。说自己是闲云野鹤,也不是谎话。 贺道擎也不知信了没信,只道:“此乃大争之世,九爷敢云游四方,想必是本事过人。” “确实。”殷九就不懂谦虚为何物。 苏清婉眨巴眨巴眼,神情跟笙儿如出一撤的茫然,这俩人怎么看上去好像要约架。 笙儿轻拍了一下贺道擎,娇嗔:“闹什么?” 这举手投足间的万种风情让苏清婉都侧目。 贺道擎抓着笙儿的手不松,把人拉进怀里咬耳朵。大喜之夜,他千辛万苦娶回来的新娘子看到别的男人比看到他还要高兴。 苏清婉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近的样子,忽然就悟了,这贺将军不就是在吃醋嘛。 那么殷九闹什么呢? 事到如今苏清婉并不以为殷九喜欢笙儿,殷九要是对笙儿有什么心思,哪里会等到现在?早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笙儿留在身边了。 可笙儿这样的女子都只是尚且入了殷九的眼,那么当初被殷九解围后就直接被殷九捧在手里的歌姬,又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殷九敲了敲桌子。 笙儿一脸娇羞的道:“让九爷看笑话了。” “成了,你们小夫妻好好过日子。我就不留在这里受刺激了,说到底还是闲云野鹤的日子更得我心啊。”殷九笑道。 笙儿微怔:“九爷不多留几天?” “聚散终有缘。”殷九噙笑道。 苏清婉随着殷九起身。 笙儿将两人送到院门口,追问:“九爷就打算这么走了?我还想登台给您唱首曲儿呢。” “说不定很快我们就会再见的。”殷九话里有话,随后他冲着贺道擎道,“我又不是那么不知情趣的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将军以为如何?” 贺道擎勾唇:“九爷说得不错。” 笙儿拧了拧贺道擎的手心:“正经点儿。” 贺道擎此时才放下芥蒂,他道:“九爷是个风趣之人,他日再见,我定请九爷喝痛快。” 殷九淡笑颔首:“我等着。” 被殷九拉着手离开将军府的苏清婉还是有些不解:“九爷,我们就这么走了?” “你这半天一句话都不说,原来是在想这件事啊。”殷九认真道,“提不提醒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提醒了,贺道擎就会放下国事,笙儿也会放过那些外来的敌人吗?” 苏清婉沉默,她被殷九的话点醒了。 贺道擎不会弃国难于不顾,笙儿也不会。 “他们的确有儿女情长,然而这些在国难面前,也只能屈居第二位。马革裹尸亦或是舍生取义,这是他们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的人生。”殷九的声音宛若低叹,“这是值得敬重的。” 干涉了,反倒是一种侮辱。 苏清婉也想通了。 结局始终无法回避,那么何必徒增枷锁? 此时贺道擎正抱着他的新婚妻子往婚房走。 笙儿挣扎着让贺道擎放开:“你又要干什么!” “鱼水之欢,巫山云雨。你喜欢哪一个?”贺道擎将笙儿压到床上,抚摸着笙儿的脸,“大婚之夜,你难道想和我盖着被子纯聊天?” 小世界之外,重新回到乐斋里面的苏清婉被殷九拉着坐下来探讨鬼院的事情。 殷九喝了一杯梨花酿:“走了这一趟,我大体上能够知道笙儿的魂魄为何徘徊在明月楼。魂魄无法往生的生灵有一个通病,执念。笙儿的执念,就是贺道擎。也许两人有过什么海誓山盟,最后因为贺道擎死于战场而没能实现。” “贺道擎死了,难道他会不等笙儿就直接去轮回吗?”苏清婉觉得不太可能,贺道擎对笙儿的爱意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若已经轮回,笙儿苦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殷九心中也有着疑惑,他思忖:“贺道擎魂归何处,这事儿要问过鬼君才能确定。” “你们怎么说起笙儿的事了?”刚从婉梨那处回来的风霓裳被两人的对话声吸引过来。 第67章-这些鬼魂凭什么作诗调戏他的小侍女呢?(三更) 苏清婉见风霓裳抱着黑猫回来,道:“你也知道笙儿?” 风霓裳轻哼:“我也当过歌姬。” 殷九乐呵呵的解释:“百灵仙和笙儿,当时并称为皇城双绝。那可是家喻户晓的啊。” 风霓裳理智的没有去接殷九的话茬儿。 她熟门熟路的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放下叶梧问道:“笙儿出了什么事了?” “执念不散,魂魄游离世间。”殷九看着天色,他对着一身倦意的苏清婉说道,“此事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去找鬼君也不迟。” 苏清婉起身:“那我去给你做些宵夜。” “不必,先欠着吧。”殷九摆手,他思索道,“我总不会苛待你。你回去早些睡,明天正好是学堂休课的日子,你随我去见一见鬼君。” 苏清婉诧异于殷九的主动邀约,她应了下来,索性她也很是介意这件事的继续。 风霓裳抬眸看着殷九,对此很是费解。 这是想去和鬼君显摆自己的新宠? 嗯,也不对,这老不死以前就没这么宠过谁。 怀揣着某种不可为外人说道的心思,第二天一早,风霓裳也带着叶梧跟了上去。 殷九从房间内出来,他目光在苏清婉的一身青衣上微微停顿,道:“去换衣服。我不是给你买了不少吗?又不上学怎么总穿这身。” 苏清婉最终没拧过殷九,换了一件绣金丝百蝶的淡粉罗裙,连发髻都被殷九重新挽了。 风霓裳的眼神更古怪了。 “一会儿都跟紧了我,鬼界对于你们这些生灵来说太危险。”殷九提醒道,“千万不能乱跑。” 苏清婉和风霓裳点头。 殷九也不再啰嗦,他双手起阵,连接各界的乐符在他手中旋转最后被妖力吞噬,空气中出现的扭曲越来越大,最后凝为一道门。 那道门是两面的拱门,像是用铜所浇筑的被切割两半的太极图,上面雕刻着古老而神秘的花纹,越过这道门,就此划分了人鬼两界。 殷九推开左边一扇门,对着两人道:“过来。” 苏清婉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她紧随着殷九的步伐,跟了上去。 鬼界到底有多么可怕呢?苏清婉回想着前世今生所听所见的关于鬼界的猜测,发现没有一处与如今殷九带领她所见的世界所吻合。 一轮血月当空,周围寂静的可怕。 空旷的世界一如一望无际的某个荒漠,脚下的不是泥土而是黑沙,踩上去,让人感觉随时都有可能陷进去。这是死亡的世界。 苏清婉觉得空气里面充斥着莫大的压力,这股压力大的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血月照在她的身上,让她多了一丝鬼气。 没有让人惊悚的怪物和厉鬼,苏清婉也能清醒的意识到,她确实身处鬼界的大地上。 “回神!”殷九突然走过来抱住她,轻喝道。 缠绕在她身上的压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殷九的妖力。苏清婉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了起来。 风霓裳发出一声轻哼。 殷九不再放任苏清婉自己走,他将人拦腰抱在怀中:“不要到处乱瞟,稳住你自己的心神。” 苏清婉稳了稳心神,再度打量起鬼界。 前方,隐匿在月色里面的,是一座楼。 殷九道:“那就是轮回楼。” 六道轮回,十八地狱,皆在此楼中。 苏清婉无法判断这座楼的高度,这座通体黑色的楼拔地而起,似乎一直延伸到血月之上。 楼内各层开了无数的小窗,隐约有色彩不一的光亮从里面溢出来,令人心生惧意。 苏清婉问:“鬼君就一直呆在这种地方吗?” 殷九道:“对。这里是他的地盘。” 难怪鬼君的脾气会变得那么古怪了。 苏清婉想着,生活环境如此压抑,再好的脾气都会磨干净了。况且鬼君身上的担子还重。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轮回楼前。 苏清婉不明白殷九为什么停在这里。 他们面前只是一面墙。 殷九把她放下,左臂却还揽着她的身子,空闲的右手一抬,妖力就凝聚在他掌心。 苏清婉亲眼看着殷九还没动手,门就在里面被人打开了。尽管她依旧不理解,这门藏在哪。 “殷九你够了,放着好好的门不走,每次来都要拆墙!”鬼君黑着脸从门内走出,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修墙有多麻烦!” 殷九挑眉:“我知道。” 所以才拆墙。 “谁让你一点儿待客之道都没有,挚友来访,你连门都不愿意开。整个鬼界都是你的,你会不知道我进来了?”殷九收起妖力。 鬼君脑仁疼:“你见过哪个拜访挚友的什么都不带还站在别人家门口不敲门却自己拆墙的?说我没有待客之道,你就有做客之道了?” 殷九回道:“我带了两个人和一只猫。” 鬼君:“……” 他能打死这老不死的吗? “你到底让不让我进门,不让进我可动手了。” “我诚邀你去第十八层地狱常住!” 苏清婉很是无奈。 怎么一见面就要吵? 风霓裳走到苏清婉身旁,小声道:“他们快打起来了,你不劝一劝九爷吗?” 苏清婉道:“我劝的住?” 风霓裳点头。 就连叶梧也喵呜了一声表示同意。 为什么所有的人和妖都这么看得起她? 苏清婉再次陷入沉思。 直到殷九和鬼君开始互相问候对方祖宗,苏清婉的思绪被打断,她看着大有没人阻止就会一直吵下去两个大佬,拽了拽殷九的袖子。 殷九分给了她一个眼神。 苏清婉提醒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殷九眨眨眼:“啊,对。” 苏清婉略带歉意的看着鬼君:“我们能进去吗?” 鬼君打量了一下苏清婉,开口道:“请。” 只要不面对殷九,鬼君还是那朵高岭之花。 苏清婉丢下殷九走了进去。 风霓裳跟在她后面,顺带还鄙视了殷九一眼。 殷九想把风霓裳拎回来打一顿。 鬼君万分嫌弃的瞪着他,少在我这里作妖! “想教育孩子,回你的乐斋再教育。” 轮回楼内,苏清婉的猜测再一次被推翻。 这里与其说是鬼魂们轮回往世的地方,不如说是一个混聚了各种鬼魂的热热闹闹的大宅院。完全没有外面看起来的那样阴森恐怖。 苏清婉站在栏杆上望着上面,她视线移动,不经意下瞥,却见栏杆外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水池子,而是另一方小天地。 看起来就像是轮回楼的缩小版。 一层楼梯从她旁边的空隙通到下面,楼梯两侧都是黑漆漆的水流,流水有时飞溅到上面来,却连痕迹都不留下。从水中生长出来的奇异花朵发着幽幽的冷光,照着如同血染的楼。 “当心些,活人下去了,可就活不了了。”鬼君站在苏清婉身旁,“虽说今天是个投胎的吉日。” 苏清婉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笑话太冷了。 “这里通往你们人界所说的地狱,是该离远一些。”殷九凑过去,指着上方,“从这一层开始,每一层都对应着一道轮回。你看到的这些鬼魂,都是要在对应的楼层内投胎的。” “别站在这里杵着了,进都进来了,还不走?”鬼君斜睨了殷九一会儿,走在前面引路。 有殷九陪着,苏清婉胆子大了许多。 她面带好奇的张望着所经过的每一处。 “你不是来找人的?你想要找谁?”鬼君走了一会儿神,问道,殷九的性子他了解,所以一听苏清婉说来找人,他也有些惊奇。 殷九顺口就将笙儿的事情和鬼君说了一遍:“我去过贺道擎死去的那个地方,他的魂魄并没有被束缚在那里。他生前身份显赫,这种人受天道眷顾,不可能魂飞魄散。所以,我想查查他是不是一死就来了这直接投胎了。” 喧闹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站住!” 苏清婉寻声望去。 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人手持缨枪从楼上飞掠而下,缨枪直指下方的一名青年剑客。 兵刃交击声不断响起。 “咦,他们怎么还没投胎呢?”殷九带笑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对这两人很熟悉。 苏清婉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你应该也听说过,那边的年轻帝王就是统一了大半天下的圣君,那个剑客就是他的君后。”殷九道,“断袖断的光明正大,开了先河了。” 苏清婉啊了一声。 那不是传说吗?原来这两人真的存在。 再去打量的时候,苏清婉就刻意留心了一些这两人的容貌,确实和兮滕先生给她看得画像上的人物很像。只不过,这两人为什么打架? 圣君和君后互相扶持恩爱非凡啊。 那厢的帝王语气低沉,似乎已经到了暴怒边缘:“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剑客冷漠道:“想让我跟你走,你打赢了我再说!” “你一定要如此吗?你已经是本君的人,你能跑到哪里去?本君并非不负责任的人,既然毁了你的清白,本君定然是要负责到底的。你若是对本君无心,那日就该一剑了结了本君。当本君的君后有什么不好的,本君只宠你。” 剑客又羞又恼,持剑喝道:“你住嘴!我堂堂……如何能像普通的女人一样嫁你为妻?” 苏清婉微张着嘴,她都听到了一些什么秘密。 这怎么看起来,这两人还没有走在一起啊。 “这两人怎么还玩你追我躲的游戏呢?好几千年了吧,也没玩腻了。”殷九看乐呵。 苏清婉问道:“为什么他们不用去投胎?” 不止是他们,一路上,她看到不少鬼魂都是像是在这里生活了许久,甚至有喝茶聊天的。 日子过得比在外面还快活。 “这里的鬼魂都是有着业火也烧不尽执念的,所以他们留在这里,直到被轮回楼彻底泯灭执念那天,才允许踏入轮回。”殷九道,“并非不去投胎。仅仅是因为时机未到,不能去而已。” 苏清婉道:“轮回楼就和人间的客栈一样?” 容留这些鬼魂,却不是最后的归宿。 “你这形容倒也新鲜。”鬼君不置可否,他目光落在打打闹闹的那两人身上,“前尘他们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再过些日子,就能投胎。” 一行人已经上了楼。 这一层比下面还要热闹。 左手边第一间里一个美貌的姑娘正在咿咿呀呀的吊嗓子,一身大红戏服水袖甩的差点儿打翻茶杯。前面四五个老头聚在一起下棋,一个个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到来。再往前走,还有一群年轻书生在吟诗作赋。 “不行不行,你不能悔棋!” “观棋不语真君子。” “这局不算,再来一局!” 一处处场景一如人间模样,亡故的鬼魂们在这处轮回楼内,喜怒哀乐,尽显百态。 苏清婉路过那群年轻书生的时候,早就留意到她的那些书生纷纷转头仔细看着她。 轮回楼内不乏美人,美到这种地步的,没有。 “娉娉袅袅莲步移,清水芙蓉去雕饰。春风十里扬州路,阅尽佳人总不如。” 不知哪个书生没忍住吟诗一首。 殷九垂眸见苏清婉眉眼含羞,他心中有些烦躁,他平日虽说喜欢逗弄她,但那也只能是他。 这些鬼魂凭什么作诗调戏他的小侍女呢? “你可别乱来。”鬼君察觉殷九妖气上涨,警惕。 这边苏清婉犹不自知,她还在观赏着。 前面转弯,苏清婉被吓了一跳。 整条走廊上都挂满了鬼魂,一如生前吊死的样子,其中还有不断出声攀比谁的绳子更好看的。有的吊累了,就自己解开绳子飘下来。 苏清婉惊讶过后,便轻声笑了起来。 殷九留意到苏清婉的笑脸,气不知不觉消了。 这丫头根本就没在意刚才那个登徒子。 很好。 鬼君见殷九冷静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心里倒是对苏清婉刮目相看了。 能如此牵动殷九的喜怒,这小姑娘不简单。 “难得在轮回楼里见到活人。”说话的是一个坐在栏杆上摆弄着骨笛的一位儒雅男人,“咦,这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啊。” 第68章-您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情骂俏了? 听到这话的鬼魂们都看向了苏清婉。 就连还在相爱相杀的圣君和剑客都停了下来,落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盯着苏清婉看。 吊在栏杆上的鬼魂飘下来,递给苏清婉一条云锦:“小姑娘,来呀,一起吊着玩。” 苏清婉很想上去掐着儒雅男子的脖子质问。 什么仇什么怨,他才这样害她! “此人生前是飘渺剑宗最后一任的大司命。”鬼君道,“他估计是给你算过命格了。” 苏清婉听到鬼君的话反而不那么害怕了,这里是鬼君的地盘,何况殷九还在她旁边。 风霓裳和叶梧站在离苏清婉三步远的地方凭栏眺望,老不死在这里,苏清婉的死活哪用的着他们俩来操心,还不如看风景。 鬼君抱臂在一旁看热闹。 殷九嘴边始终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 这些人的举止无疑不在暗示她,她不会有事。 苏清婉心中有了计较,她对着吊死鬼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对这个没兴趣。” 冷冷淡淡的态度,好似殷九最初见到她时一般。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吗?我还有很多,要不要我都拿出来你自己挑?”吊死鬼道。 殷九偷笑了出声。 风霓裳紧绷的嘴角也微微弯了弯。 鬼君的面瘫脸有了崩坏的迹象。 苏清婉坚决的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并祸水东引:“你不如去邀请一下那边的小姑娘?” 风霓裳:“……” 啧,真记仇。 “九爷难道也想试一试?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我认为这种举止有损您的形象。”苏清婉又对着一旁忍俊不禁的殷九瞪了瞪眼。 鬼君移开视线:“打情骂俏也要有个限度。” “您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情骂俏了?”殷九掰了掰手腕,怒气波及到一众吊死鬼,“看什么?” 苏清婉悄悄挪了挪脚步,想了一想,又挪了挪,却不小心踩到了大司命的衣服角:“抱歉。” “没事,反正我的衣服也脏不了。”大祭司笑了笑,他亲昵的在苏清婉耳边低喃,“你们这两人类真的很有趣,一个命格一片白茫茫的,一个本该千年前断了命格。可是你们都还活着。” 断了命格是在说风霓裳,那么白茫茫的是她? 苏清婉不动,大祭司冰冷的手臂就环住了她的腰身,大祭司轻笑:“果然活人的气味很香啊。” “你有这功夫发脾气,不如去管好你的小情人,她这就要被大祭司拐跑了。”鬼君自有一套应对殷九的办法,特别是在苏清婉出现以后。 苏清婉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又被殷九搂在怀里,几乎是瞬间,她就意识到殷九是真的不高兴了,难道是因为在意她? 不,不对。 殷九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东西被觊觎。 她现在仍旧是殷九的侍女。 “哎呀,真凶。这么粗暴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哦。”大祭司躲开了殷九的妖力,又落在风霓裳身边,问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风霓裳眼睛轻眯:“我是死是活,和你有关系?” “机会难得,小姑娘你要不要再死一次?”吊死鬼递上来一条血色斑驳的白绫,“这可是我的宝贝,一吊就死。我就不收钱,借给你用吧。” 风霓裳:“……” 我真是谢谢你了。 殷九本来还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火气,乍一听吊死鬼的话,却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再笑,霓裳就要打你了。”苏清婉道。 那边风霓裳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徘徊,殷九还笑个不停。就连鬼魂们都一时安静了。 殷九的嘴被苏清婉伸手堵住。 唇间柔软的触感让殷九愣了愣。 “做什么让外人……外鬼看笑话。想打架,回家打。我不拦着你。”苏清婉回头对风霓裳说道。 一场以下犯上的打斗被这句话制止了。 鬼魂们见没有热闹可以看,纷纷散去。上吊的接着上吊,打架的接着打架,但总有一些关于苏清婉的话题被鬼魂悄悄提起。 殷九垂眸看着苏清婉的手,白皙修长,肤若凝脂,鼻尖还有淡淡的香气。他虽然不喜欢风流成性的大祭司,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一点。 大祭司有句话没错。 苏清婉身上的确有种令人痴迷的香味。 殷九指尖轻蹭了一下苏清婉的手。 苏清婉受惊飞快的收回手,耳根已经红透了。 “运气好像还不错。”殷九没在意苏清婉的变化,他看着对面楼层,眉梢一点点扬起,“你看,那边正走着的鬼魂应该是贺道擎。” 苏清婉再看过去,贺道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帝王和剑客正在那处打斗。 “他穿着盔甲,很好认。”殷九道, 苏清婉被殷九带着往前走,旁边的吊死鬼们神色各异的看着他们,时不时窃窃私语。 “害怕吗?”殷九突然问。 苏清婉扫视过跟风干的腊肉一样挂成排的吊死鬼,冷静的摇摇头:“我不怕。这里是鬼君的地盘,鬼君应该不会弱到让我一个人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就算他不行,我还有你。” 殷九仔细一想,还真是很有道理。 “我不行?”鬼君耳朵灵的很,他眼刀子刮过殷九,“殷九,你能不能吐颗象牙出来?” 殷九无辜道:“又不是我说的。” “她是你的女人,你活该负这个责。” “负个鬼的责!老子又不是象精,凭什么?” “对,你不是象精。你神经。” “死妹控,你主动过来,我保证下手轻点儿。” 眼看着这两个不知活了多少岁的老不死又跟个小孩子一样斗起了嘴,苏清婉挣开了殷九的手远离战火,撇头,风霓裳也和她一样。 “苏清婉,我有一个问题。”风霓裳道。 苏清婉洗耳恭听。 “我现在装作不认识他们,还来得及吗?”风霓裳深呼吸一口气,指着殷九和鬼君。 “恐怕晚了。”苏清婉道,“走吧,我们先去找人。”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他可能也早就把笙儿给忘了呢。这里可是轮回楼啊。”风霓裳跟在苏清婉身旁走着。 苏清婉脚步微不可查的停了一下,她眼神透着坚毅:“即便如此,我也想让快点儿找到他。” 风霓裳道:“为什么?这件事又与你无关?” “笙儿是殷九的故友。”苏清婉没头没尾的回了句。因为是殷九的故友,她才愿意帮。 风霓裳倒是懂了苏清婉话里面的未尽之意,她叹了口气,她一把拉住苏清婉的衣袖,抬了抬下颚,示意:“别走了,那是不是他?” 苏清婉是见过贺道擎的,她立刻就认出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兵书的将军就是贺道擎。 “贺将军。”苏清婉走过去,见了一礼。 贺道擎抬头看了苏清婉一会儿:“我们见过?” 苏清婉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毕竟那是在小世界里面的事情,这位显然不曾经历过。 “您记得笙儿吗?”苏清婉绕过回答又问。 许是苏清婉神情过于凝重,贺道擎没什么表情的脸多了一丝疑惑:“我该记得这个人?” 苏清婉点了点头:“她是您的妻子,您忘了?” 贺道擎低头皱着眉思索了半天:“不对。我没有娶过妻,倒是纳了一房小妾。她姓曲。” “笙儿就是您娶回家的人。” 贺道擎已经把前尘旧事忘的差不多了,他分辨不出来苏清婉说得是对是错,但是他的心境已经被笙儿这个名字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我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你究竟是谁?”贺道擎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烦躁,他目光如炬,死死地瞪着苏清婉,哪怕化鬼也没有消失的一身煞气直逼苏清婉而去。 苏清婉差点儿腿软跪在贺道擎面前,她克制着身体本能的恐惧,一字一句的说道:“贺将军,我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忘了她,又为什么呆在这里迟迟不去投胎转世?” 贺道擎低着头,一下子陷入了迷茫之中,对啊,他为什么不去投胎呢?为什么留在这里? 让人不舒服的压迫力消失,苏清婉身体摇晃了一下,又立刻站稳。或许,还不算晚。 贺道擎是对笙儿的名字有感觉的。 风霓裳终于追了过来,她看着满头细汗的苏清婉,蹙眉:“贺道擎欺负你了?” “你是跟她一起的?我也见过你?”贺道擎听到陌生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他抬头道。 “我知道你,但是我们没见过面。”风霓裳站在苏清婉身前道,“我倒是和你的小妾认识。” 贺道擎更加烦躁了。 他的小妾?那个姓曲的女人?笙儿?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在这里,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走。好不容易来了一些看起来认识他的人,一个两个的又似乎都是冲着他的小妾来的。 贺道擎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贺道擎一拍桌子,明晃晃的长剑应声出鞘,“快说!” 苏清婉几乎是瞬间挡在了风霓裳面前。 风霓裳愣了一下,轻哼:“多管闲事。凭他还伤不了我。要是他还活着,说不定还有可能。” 贺道擎的长剑更近一分:“少说废话!” 旁边的一个吊死鬼道:“贺将军,您这又发哪门子的脾气。不就是忘了以前的事情了?你说你都做了鬼了,当人的事情,忘就忘了呗。” 贺道擎不理会吊死鬼。 吊死鬼自讨没趣,换了姿势吊着:“忘了是好事。大家都是鬼,我也是为你好啊。你看看圣君和君后,圣君连自己爹娘都忘了,还惦记着把君后叼走呢。君后偏偏也忘了那段情。俩鬼这不天天在这里你追我逃的,多可怜。” “这位小友话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君后了?”青年剑客落在此处,插了一嘴。 吊死鬼摊手:“你是。” 只不过是你已经把他忘了。 “我和他们不一样。”贺道擎咬咬牙,喝道,他想去捕捉脑海里的记忆,却根本抓不住。 “呵,贺将军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气大伤身。这剑可不能乱耍,快收起来。”殷九一来就见自己乐斋的人被贺道擎拿剑指着,他挑眉伸手弹了弹剑身,将苏清婉护到自己身后。 就跟个老母鸡护犊子一样。鬼君心道。 殷九语气轻佻举动随意,纵然笑着,贺道擎却能判断出殷九现在心情非常不好。最要紧的是,他不是殷九的对手,他很清楚这一点。 这是个人物。 贺道擎果断收剑道:“阁下是谁?” “笙儿的朋友。”殷九揣起手,笑得朗月风清,“贺将军,恕我直言,你自己的过往,想不起来也是你自己的错,何故迁怒我的人?” 苏清婉带着风霓裳来到吊死鬼身边:“小兄弟,贺将军经常这样发脾气吗?” “这个……我来得比他晚,你要不问问君后?” 剑客是这里的老鬼了。 “人活着,总会被七情六欲所扰。做了鬼,也不例外。而七情六欲最后往往会滋生出执念,留在轮回楼的鬼魂,都是不愿意放下这些的。可是唯独放下才能得到新生。贺将军和我们不一样,他一开始就没有执念。他本来可以直接往生,然而他不走,谁说都不走。在这里,如果不是自愿,谁都不能强迫鬼魂轮回。” “他是不是忘了执念呀?”吊死鬼道。 剑客答:“问题是也没人知道他忘了什么啊。” 到底是有多么在乎一个人,才会连这个人都已经忘记了,还要潜意识里在等着她。 苏清婉抿唇想着:这未尝不也是一种执念啊。 殷九还在和贺道擎僵持:“忘都忘了,何不干脆一走了之?你死了都快千年了吧,说不定你等的那个人也早就去轮回了呢?” 贺道擎道:“不。我自认是个男人,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我确定我欠了一份债,这份债不还清,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别说欠了什么债,你连你的债主是谁都不记得了。”殷九说道,“或许你俩对面不相识啊!” ------题外话------ 今日继续三更 第69章-你对着男鬼用美人计啊(二更) “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体会我的痛苦!我除了等在这里,还有其他的办法吗?”贺道擎像是一头落入陷阱的困兽,双目赤红的质问着殷九,若有其他办法,他也不会守在这里。 鬼君时刻留意着贺道擎,眼看着贺道擎在情绪不稳时心口处乍现的一团残缺,他眼中的淡然渐渐的被讶异取代:“他魂魄不全。” 殷九是看不到贺道擎的变化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鬼君能够察觉鬼魂的异变:“魂魄不全必将导致记忆残损。他是因此忘了笙儿?” “等我好好查一查。”鬼君道,这种事情在轮回楼万年难得一遇,一开始他也没想到。 鬼君夹杂着金色星芒的指尖隔空虚点,星星点点光芒窜入贺道擎的身体,游走一圈后又返回鬼君手中,鬼君沉吟着没开口。 贺道擎没有反抗,因为他也想知道结果。虽然被从内到外窥伺一番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他的心口处至今还残留着冰冷的气息。 殷九打破沉默:“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君神色莫辨的望着贺道擎,他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生前得罪过鸟类吗?例如说鹰。” 贺道擎皱眉:“鹰?” 殷九依靠着栏杆挑眉听着,他感到手中空落落的,于是他朝着苏清婉招招手。 苏清婉不明所以的走过来。 殷九转而将苏清婉抱了个满怀。 嗯,果然这样舒服多了。 鬼君斜睨了殷九一眼,继续道:“你的魂魄被鸟类啄食过,就在心口处。我猜测,你死以后,在鬼差赶去之前,或许有鬼鹰或者是其他的鬼鸟精怪飞过,吃掉了你此处的魂魄。毕竟你的魂魄对于它们来说与美食无异。” 那么,想找回贺道擎的执念,先要找到罪魁祸首。这样,他的记忆才能完全恢复。 “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殷九想到这一层,凉飕飕的眼刀子刮着鬼君,“您打算怎么着去引一只鬼鸟精怪出来?用谷子还是用肉?” 鬼君把麻烦往殷九身上一推:“您老人家不是自称天底下就没您不知道的事吗?” “你大爷的!”殷九瞪着眼,越看鬼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越觉得鬼君在嘲讽他,“这分明就是你的烂摊子,你手下的鬼差怎么动作这么慢!” “轮回楼的工作可没有乐斋那么清闲。”鬼君不紧不慢地反击,毕竟鬼差数量有限。 “九爷,您先消消气,贺将军似乎有线索。”苏清婉在两人吵起来之前,温声细语的说道。 贺道擎不太确定的开口:“我确实见过一只血红色的鹰,但是它已经被我杀了。” 那时贺道擎才刚死,魂魄一从身体里面飘出,就看到一只血红色的大鹰朝着他袭来,他心口被啄出了一个洞,也是这个不会流血的伤口,让他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彻底死了。 一腔不甘被他尽数发泄在血鹰身上,等血鹰死去,他看着自己的尸体,双眼一片茫然。 他应当是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呢? 他的目光落在尸体衣襟出露出来的一个小荷包上,就在他快要记起来的时候,鬼差来了。 鬼君听了贺道擎的话,道:“倘若真像你说的这样,恐怕你的残魂是丢在了战场上了。” 殷九得到这个答案,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算着时间,对着风霓裳说道:“霓裳,把叶梧借给我用用,你陪着苏清婉去明月楼找笙儿。今天正好是十五,现在赶去还来得及见到笙儿。你们先去乐斋那条街的尽头,那里有一家茶楼,进去后,自然会有人把请帖交给你们。” 风霓裳也知道这不是她该闹性子的时候,她郑重的答应了下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 叶梧有些不舍的蹭蹭风霓裳的脸颊,跳下来在贺道擎周围转了一圈,他挠了挠地面,似乎记下了什么东西,然后跟在殷九身后走了。 错过了今日,就要再等一个月。 鬼君打开通道直接将苏清婉两人送回乐斋。 苏清婉和风霓裳也不敢耽搁,一回来,脚刚站稳,就立刻往殷九所说的茶楼赶。 风霓裳走着走着,开口道:“苏清婉。” 苏清婉不明所以的侧头看着她。 “你……是女人?” 风霓裳把自己一直在纠结的问题问了出来,这话从殷九嘴里说不来她不信,可是鬼君和大祭司都这么说,那就不一样了。 苏清婉自觉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点头。事实上她之前自己也说过,就是没人信。 风霓裳看着苏清婉的眼神更加古怪了,古怪之中又带了一丝的看透一切的恍然。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茶楼。 一个看上去和风霓裳年纪相仿的小少年将三份请帖送给了苏清婉,还有两颗像是牛乳糖的东西:“一份请帖只能带一个人进去,请帖用过之后就会消失。去鬼宅之前把这两颗药吃掉,它能暂时掩去你们身上活人的气息。” “小心一些,尽量不要和不认识的鬼怪说话,就算有药掩藏了你们的气息,也并不绝对的安全。”小少年声音很冷,像是例行公事。 苏清婉记下了:“多谢小兄弟。” 小少年仍旧没什么表情,他对着苏清婉说道:“不必客气,劳烦夫人替我向九爷问好。” 虽然性子冷了一些,但是却是个不难相处的好孩子。与看上去气质清冷的风霓裳不一样。风霓裳是一朵带刺的白玫瑰,充满着杀机。而这少年更像是空谷幽兰,多的是清雅脱俗。 苏清婉被这一声夫人惊了个够呛:“话我会帮你带。这声夫人我当不起,我还没成亲。” 小少年似乎才意识到苏清婉是一身少女打扮,他歉意的拱手:“在下失言,请姑娘勿怪。” 风霓裳笑了,她也不说什么话,倒是兴致满满的打量着眼前的冷淡的小少年。 苏清婉看着小少年放在一旁的课业,又看了看礼节毫不出错的小少年,暗想:等回去和殷九商量一下,霓裳也是该在上学堂的年岁。 风霓裳后背一凉。 苏清婉却没有给她过多的探究时间,直接把人领到了鬼院之前,一人一颗药吃下去,没多久苏清婉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 风霓裳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道:“这是用秘法从死去的生灵尸体里面提炼出来的尸油。” “……” 苏清婉胃里翻腾的厉害。 可怕的是嘴里还有药的甜味。 苏清婉道:“这种事,你不用和我解释。” 风霓裳耸肩。 独受罪不如众受罪。 鬼院的结界张开,将正在交谈的两人彻底吞噬。黑暗之中,风霓裳抓住了苏清婉的手。 两人耳边最开始只有蟋蟀的叫声,许久之后,又参杂了说话的声音和丝竹乐曲声。 两人眼前的鬼院突然亮起来,一阵刺眼的光芒后,出现在她们眼前的,已经是明月楼。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一如生前般嬉笑。 苏清婉内心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她四下张望着,千年前的明月楼,原来是这般景象。 要不是因为这里的人的衣服装饰不同,苏清婉觉得她很难想象,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苏清婉带着风霓裳,就像一个姐姐带着一个妹妹,混迹在一众奇奇怪怪的鬼怪里面,倒也不显得扎眼。她淡定的牵着风霓裳的手走到明月楼门口,尽力去忽视掉周围鬼怪的阴气。 小厮头也没抬的检查着请帖,他鼻子嗅了嗅,似乎察觉到有些异样,这一抬头,就看到了苏清婉那张清丽绝代的脸,呦呵,新来的艳鬼。 艳鬼的气息总是和一般的鬼怪不一样的。 苏清婉轻勾唇角:“小哥,我们能进去了吗?” 风霓裳眨眨眼:这个比妖孽还勾人的女人。 生人的吐息被一种甜腻到至极的香气掩盖着,小厮没有发现异样,侧了侧身子,友好的笑了笑:“自然。两位贵客,里面请。” 风霓裳问:“你就不担心九爷知道后生气?” “为什么?”苏清婉不解。 风霓裳道:“因为你对着男鬼用美人计啊。” 苏清婉好笑的捏了捏风霓裳的脸:“我没有。” 明月楼内,来客们都已经找了位置坐好。左边的一群正在交流自己的死亡经验,右边的一排又在伤春悲秋探讨鬼生,还有一桌子摆满了酒坛子,像是刚死的鬼魂在借酒浇愁。 妙龄侍女行走在鬼怪中间,浅笑盈盈。 苏清婉想着自己的来意,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她道:“霓裳,我们去找笙儿。” 风霓裳走在前面,看上去像拉着长辈兴奋的到处乱跑的孩子,可实际上她带着苏清婉躲过了所有鬼魂的眼睛,来到了后台。 明月楼,风霓裳以前也常来。 两人快步走在后台,寻找着笙儿的房间。 风霓裳忽然停了脚步,她站在一处紧闭的门前,毫不犹豫地抬手敲了敲,三,二,三。 屋内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门开。 穿着一件殷红色的舞衣的笙儿把两人迎进去。 苏清婉打量着笙儿,笙儿也在打量她们。 “小风小姐,许久不见。”笙儿请两人入了坐,而后她对着风霓裳福了福身,笑道。 风霓裳矜持的颔首:“的确许久不见了。” “您带来的这位姑娘很是眼生啊。”笙儿道。 风霓裳介绍的干脆:“她是九爷的人。” 这句话歧义就很大了。 不过风霓裳也没有解释的心思,单刀直入:“笙儿,你记不记得你在这里多久了?” 笙儿的笑意里多了一分哀伤,她哪还记得,她敛眸轻声道:“两位是特意来寻我的?” “不错。”风霓裳道,“你已经死了近千年了,你不肯轮回,是不是因为贺道擎?” 笙儿已经太久没有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我今天要唱的是《梦千秋》。那年他上战场,我送他到皇城外,也唱的是这首曲儿。” 昔日蒙蒙春雨笼罩皇城内外,身披银色战甲的俊美将军拥着爱人坐在一方岩石上,远处,便是那整装待发的数十万大军。 爱人在他怀中轻声唱着一首曲儿,望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温柔而多情。绵绵的细雨落在美貌歌姬的眼睫上,似乎凝聚的滴滴离别泪。 一曲终了,将军该走了。 歌姬站起来,手指抚过将军的眉眼,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不怎么精致的荷包,系在了将军的腰上:“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将军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不能再留,不能再看,否则他会舍不得离开。 将军咬牙挣开歌姬的手,大步往前走着。 “贺道擎,记得我在等你回家。” 已经跨上马的贺道擎握紧了马缰,冷峻的脸上因此多了一丝柔和之意,他目光注视着前方精神抖擞的大军:“等我回来,正式娶你为妻。” 歌姬伸手却抓住了冰冷的空气,她转而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你可要……活着回来啊。” 贺道擎却听到了这几乎要破碎在雨中的话。 “一定。” 歌姬站在城外目送着自己的丈夫远去,直到细雨蒙蒙遮住了她的视野,她收起温柔的神色,泪水盈睫。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城内走去。 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志。 世人须知巾帼不让须眉,国难当头,男女无别。 国家家国,国若不在,何处为家? “贺道擎走了,我打着调养的名义又回到了明月楼。他在外面浴血奋战,我总不能让这里脱了他的后腿吧。那群探子自己送上门,我怎么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呢?” “可是要不受任何人怀疑的除掉他们太难了。我不得不用一些极端的手段。虽说我提前为明月楼的人留了一条生路,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中了毒,成了人质,老板脾气倔,不肯抛下我走,最后的几个伙计一起堵着出路,直到老板把支撑明月楼的机关毁了。楼毁众人亡,除了尸体,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笙儿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怅然。 苏清婉和风霓裳相视无言。 事实过于沉重。 许久,风霓裳道:“那你就这样等着他?你该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第70章-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眼前(三更) 笙儿坚定的道:“不,他从不会骗我。” “可他就是爽约了,还把你忘的一干二净。”风霓裳道,话语里是透骨的凉薄。 苏清婉看着这两位曾经名动一时的歌姬的举止,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感慨万千。 笙儿一开始有些怔愣,随即她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你们已经见过他了?他可安好?” 风霓裳抬眸望着笙儿,现在的笙儿哪还有当初在明月楼时候的冷心冷情,她轻叹:“如你所猜测的,他死了。可他丢了一部分魂魄,以至于他忘记了你们的事情。他想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固执的呆在明月楼千年都不肯投胎。” 笙儿神情忽喜忽忧,她合眸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凝噎:“竟是这样,我知道他不会骗我的。” 亲眼看到美人难过无疑是一件令人不怎么愉悦的事情,苏清婉温言安慰:“笙儿姑娘也不用伤心,九爷既然插手了这件事,他就一定会让贺道擎想起来。你们很快就能相见了。” 现在让笙儿过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殷九顾虑笙儿的心情,不想让笙儿面对一个已经忘记了她的爱人,所以,一切要等到贺道擎恢复记忆。 “好。”笙儿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她美艳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名为幸福的笑容,多得是风情万种,“小风小姐,夫人,我要先去化个妆,一会儿还有一场曲儿等着我唱。你们二位还请自便。” 说罢,笙儿就坐在镜子前,对着面前的胭脂水粉一阵挑选,口脂上唇,胭脂轻扫,细描粉黛,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一如热恋中的少女为了和情郎约会而精心打扮自己。 苏清婉不忍打扰她,默认了笙儿对自己的称呼,带着风霓裳悄悄退了出去。 就在两人走回大堂找到地方坐下的的时候,苏清婉看着窗外的月色有些担忧,今夜将尽,最后的一曲过后这里的结界就会关上。 他们若是不赶在这之前带着笙儿离开,那么不止笙儿,就连他们都要被关在结界里面。 “放心把事情交给九爷。”风霓裳道,“安心听曲儿吧,笙儿的歌声,可是明月楼的招牌。” 苏清婉顺声看着台上,楼内的鬼魂不知何时都闭了嘴,只剩下丝竹之声从台上袅袅传来。 最后一场,开始了。 大红的绸布被舞女掀开,淡妆浓抹的笙儿款步而出,只一眼,就能让人再难忘怀。 想来也是,能被殷九称赞的人类,又如何会平凡?苏清婉心绪杂乱,却也在听了一会儿笙儿的曲子后,渐渐沉下了心来。 下面的鬼怪亦是如此。 原本阴气森然怨气冲天的鬼怪都沉醉了。 渐渐的忘却了悲愤不甘,记起了美好的岁月。 这哪里是离别曲,分明是净恶之音。 “其实笙儿和我虽然都是歌姬,但是她和我又不同。她手上染着罪恶之人的鲜血,嗓子却唱着最干净的曲儿。只要她想,她可以伪装成任何人,合该是一个完美的杀手。我还小的时候,我的双亲就时常提起她,一位歌姬,没有人去培养她,她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风霓裳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方曼妙的歌姬。 苏清婉听着风霓裳的话沉默不语。 风霓裳并不在乎苏清婉的沉默:“后来我长大了些,就有一些杀手拿我们对比,尽管他们可能见都没见过我们。你听听他们有多无聊,只知道嘴上逞威风,就跟个长舌妇一样。” 苏清婉能够看到风霓裳眼中的讥讽之色,听着风霓裳诉说她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倾诉声和着笙儿的歌声里带着的离愁别恨,她此时此刻,唯独盼望着殷九能够快些带好消息回来。 至少,让笙儿和贺道擎早日团圆。 或许是时间赶了巧,苏清婉刚这样想完,她袖中藏着的风铃就飞了出来。 “叮叮叮……” 苏清婉喜上眉梢,殷九回来了。 沉浸在过往里面的风霓裳也收回了神,她起身快步走向笙儿,这一举动引来了鬼魂的注意。可风霓裳一点儿都不在乎。 笙儿见到她靠近,恍然间忘了唱下去。 “九爷帮他恢复记忆了,你走吧,出了门,有人会接应你。”风霓裳的声音足够让笙儿听清。 笙儿略显迟疑:“这曲儿还没有结束,我……” “赶快去见你相公吧,我在这,这里还能有什么事儿?”风霓裳眉眼冷淡,催促道。 笙儿千恩万谢的对着风霓裳福了福身,随即跳下台子,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听曲儿的鬼魂面面相觑。 “不是,我正听得起劲呢,怎么歌姬还跑了?” “我为了拿到一张请帖多不容易啊!” “笙儿姑娘怎么只唱一半就走呢?” 风霓裳借着栏杆跳到台上,她的脾气可没笙儿好,下面吵吵闹闹的,让她心烦:“都闭嘴!” 风霓裳只凭威势就镇住了所有的鬼魂。 苏清婉若有所思的看着台上眉眼冷清的风霓裳,这个小姑娘,说到底还是风家的小公主。一身上位者的威压不用刻意就能释放出来。 没人去做质疑风霓裳的出头鸟。 风霓裳来到乐师面前:“可否借我一把琵琶?” 借乐器啊。苏清婉忽而笑了。 风霓裳坐在乐师的位置,她低着头轻拨琵琶试了试音,之后她随手拨了拨曲调,紧接着清脆如珠落玉盘的歌声响彻明月楼。 与此同时,明月楼里鬼魂们的怨气平复。 苏清婉紧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我就说嘛,百灵仙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殷九拎着一壶酒突然坐在了苏清婉身旁,笑道。 苏清婉并不意外:“九爷,笙儿走了?” 殷九细品着杯中酒,咂嘴道:“嗯。鬼君亲自出马为她引路,她会平安到达轮回楼的。” 苏清婉淡淡一笑:“辛苦九爷了。” 殷九执着酒杯静静的看着她,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他的小侍女似乎又漂亮了一些,笑起来特别的惹人怜爱,除了某处还是很平坦。 “苏清婉,过来给我捶捶肩。” 鉴于殷九的确东跑西跑的操劳一天,苏清婉听后也没觉得殷九有什么其他心思,起身站到殷九身后,安安静静的替殷九放松筋骨。 连力道都是刚刚好。 殷九喝光了酒,将酒壶酒杯往桌上一放,指节一曲,闭着眼在桌面上和着乐曲轻轻敲击着。 至于享受的是百灵仙的小曲儿,还是苏清婉的按摩,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得清了。 台上忽然跑上去一只黑猫,乖巧的匍匐在风霓裳脚下。风霓裳眼底的寒冰融化了。 换作是我,我也会等你啊。 轮回楼。 贺道擎坐在一方书桌前看着兵书出神。记忆还没有彻底融合,但是他已经想起来了一部分。那是一年当中,荷花开得最艳的时候。 他的爱人喜欢荷花,所以他砍了半院子的树,挖了一方小湖泊出来,亲自给她栽了一湖荷花,每当花期,爱人就会拉着他在湖边漫步。 这日他因为朝政回来的晚,他的爱人已经先到了。湖中心的小凉亭内,他的爱人一身藕荷色的罗裙,正拨着琴弦轻轻吟唱。 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爱人抬头温柔的笑了,她手指掠过耳畔碎发,露出白皙的颈项。 琴声再度从素白的指尖流淌而出,他看着这双手出了神,耳边有着爱人婉转的歌声。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他家的爱人在对他诉情啊,贺道擎眸光一暖,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她就如此思念他了。贺道擎笑着走过去,却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刚刚唱歌的人是谁? 分明想起了一些,为何又忘却了? 他不该忘的!他怎么能忘了那么重要的人? 通往来生的路在贺道擎身后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知道,自己一旦踏进去,就可以了却一切。然而他就坐在那里,一步都不动。 轮回路再次对他关闭。 耳畔的歌声久久萦绕不散,编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将他囚困在这里,囚困在热闹的明月楼,囚困在细雨如丝的皇城外的岩石上。 贺道擎终于找到了这张网的症结,他动手去解,于是纷飞的记忆被从牢笼里面放出来。 “贺道擎,记得我在等你回家。” 是谁?谁在等他? 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 初春的雨天还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她身子如此单薄,怎么能淋雨呢? “贺道擎,我已经嫁给了你,夫妻同房本是应当。纵然我是个与你门不当户不对的妾室,但是你要是敢再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用在床笫之欢上,小心我一刀阉了你!” “贺道擎,你看这些荷花开得多艳。” “贺道擎,我觉得这些衣服都好看,你更喜欢哪件?” “贺道擎,如果你真要娶妻纳妾,一定不能瞒着我,我好休了你另嫁。” “贺道擎……” 这是谁的声音?他忘了谁?贺道擎拼命想要记起来,可是他的眼前似乎就有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让他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只余声音。 “你可要……活着回来啊。” 这句话陡然在他脑海里炸裂,贺道擎捂着头痛苦的蹙眉,突然间,一道焦急的,包含着关切的声音响起,赫然间打碎了最后的屏障。 “贺道擎……” 贺道擎猛地抬起头,双目带着可怖的血丝,一眨不眨的盯着朝他步步走来的美丽歌姬。 歌姬像是急匆匆跑过来的,喘息都不稳。 “贺道擎。” 这一声呼唤,彻底将贺道擎从迷茫中带了出来。贺道擎眨眼间记起了凉亭内温婉而笑的爱人的样貌,如今走来的这不就是他的爱人吗? 记忆融合,贺道擎激动难耐,他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冲过去抱住笙儿,双臂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对方的魂魄与自己合二为一。 笙儿感受着熟悉的拥抱,她抬手死死地抱着贺道擎的双肩,声音都在颤抖:“贺道擎,你怎么能忍心让我等你这么久?你这个大骗子!” 我见了太多的亡灵,却不曾遇到一个你。 千年时光,你可知我有多么寂寞? “对,我是个大骗子,我骗了你,对不起。” 贺道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在说着道歉,贪恋的描摹着爱人的眉眼。 今夜已过,有情人团聚,曲终鬼散。 苏清婉陪着殷九站在明月楼对面数米处,抬头看着化为星芒消失在半空中的鬼魂们。 无论生前有多少爱恨情仇,进了轮回楼,便又是新生。离别即重逢,生命就此轮回不断。 苏清婉心情放松了许多,她望着漫天飞舞似在和人间告别的星芒,神情温柔。 殷九侧眸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 他对这个人类,投入太多的心思了。 风霓裳抱着黑猫从明月楼内走出来,冷淡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让她看起来明媚许多。 苏清婉的视线重新落在殷九身上。 灯火下的殷九俊朗如玉。 苏清婉急忙收敛打量着殷九的视线,她心脏砰砰的跳动着,一下比一下快。 她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手按压着自己的心口处,苏清婉嘴角含笑,她确定她喜欢殷九,非常非常的喜欢。 哪怕前世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情,但是一切就像季景云说过的,当你喜欢上一个人,你自然会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在你眼里是最好。你想陪在他身边,你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眼前。 风霓裳看着苏清婉一幅少女怀春的模样,眼神微微暗了暗,复而嘴角勾起。 殷九打开通往轮回楼的路,双手揣在宽大的袖袍里:“好了,我们也该走了。笙儿那边想必正是热闹的时候,去晚了,可讨不着喜酒了。” 苏清婉和风霓裳一左一右的跟上。 第二次进入轮回楼,苏清婉已经不害怕了。 只是这一次,除却贺道擎所在的楼层,其余楼层都静悄悄的,大家都去恭喜贺道擎了。 飘红的大绸缎覆盖了整个楼层。 这种场景在轮回楼也是极为少见的。 第71章-那位殷九千娇万宠的小情人 “哎,酒鬼,你怎么能抱着酒坛子跑呢!” “管他干什么,来来来,咱们干了!” “小姑娘,你哭个啥子嘛。” “太感动了,贺将军和笙儿的故事太感人了。” “年轻鬼,这就是爱情啊!” 苏清婉跟在殷九身后走着,殷九似乎知道笙儿在哪儿,自然他们来的消息也传开了。 笙儿和贺道擎本来在挨桌的敬酒。 咋一听闻殷九回来了,贺道擎和笙儿连忙朝着殷九那边走着,一对新人穿着艳丽的喜服,在这轮回楼要多惹人注目就多惹人注目。 “多谢九爷出手相助。” 贺道擎和笙儿给殷九见了一个大礼。 虽然时间太赶了,但是他们这一身喜服还是殷九送来的。恩情犹在,绝不敢忘。 殷九安稳的坐着,眉宇间似乎也染上了喜气:“我也不过是想让故友早日往生罢了。” “承九爷的情,笙儿感激不尽。”笙儿从贺道擎的托盘里拿出两个酒杯,“九爷,干了如何?” 殷九不喜婆婆妈妈的客套话,他更喜欢笙儿这行事风格,他爽快地接过这杯酒:“好说。” 一杯酒下肚,殷九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悠悠的喝着酒,脸上神情好不惬意。 风霓裳也和笙儿干了一杯,殷九见了,没发话。 一壶酒很快见底,殷九挑眉:“你不能大方一点儿?藏酒那么多,多拿出一些来能怎样?” 鬼君不知何时来了,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闻言,鬼君没搭理殷九,倒是过了一会儿,就有鬼差给殷九单独上了两坛酒。 殷九开坛,嗅着酒香满意的点头。 苏清婉打量着鬼君,鬼君不动筷子,也不喝酒。任凭殷九说破天,鬼君只冷着脸当没听到。 “鬼君啊,酒量不好,酒品还差。”殷九适时解疑。 苏清婉愣了一会儿:“可他有这么多藏酒。” “因为他是个死妹控嘛,婉梨要用到药酒来温养灵体,他就私下里收集了不少好酒,时不时就给婉梨送过去。偶尔也会顺路给我送些。你要是夸他两句,他就生气,忒难伺候。” 原作里面对鬼君的描写就像是一个不通情面阻挠孩子姻缘的大家长,这和她亲眼见到的差别太大,可是鬼君确实阻挠了婉梨的姻缘。 “九爷,鬼君当初为何不答应婉梨和那人的事?”苏清婉习惯了有疑惑先去询问殷九。 鬼君如此爱护婉梨这个妹妹,虽说性子别扭,怎么会不顾婉梨的意愿,出手坏人姻缘呢。 殷九自斟了一杯:“听季景云瞎扯了?鬼君的确分开了他们,可是症结不在鬼君。万事皆有缘,缘生缘灭,总有个因果。想当年玉虚山飘渺剑宗何其强大,自诩为苍生正道,他们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你以为真的会和一只不通世故的小妖怪发生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吗?” 彼时妖在人间已经打上了恶的烙印。 殷九注视着苏清婉:“婉梨如今腿不能行,就是拜了那人所赐。当日如果不是鬼君出了手,婉梨会就消失于混沌。鬼君也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因而婉梨不会不听鬼君的话。” 自己爱护多年的妹妹突然被人害成那般模样,换成是她,她也会阻止这两人的姻缘吧。 苏清婉如此想着。 那边鬼君见着笙儿言笑晏晏的样子,径自去找了笙儿:“能请教几个问题吗?” 笙儿自然知道鬼君的身份,她连忙起身,低声对贺道擎说了句话,就随着鬼君去了一旁。 没有鬼魂去掺和,鬼君也没看笙儿,他盯着下方的十八层地狱的方向,眼中却没有倒映任何人的影子:“贺道擎抛弃你,你恨他吗?” 笙儿淡笑道:“怎么能不恨呢,千年岁月,徒留我一人度过。” 鬼君问:“纵然恨他,也不想放下?” “对。”笙儿道,“我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鬼君似乎是在思索笙儿的话。 笙儿不打扰他,她扭头对上贺道擎温柔的视线,嘴角笑意更深了,她想了想,对鬼君道:“恨也是一种铭记的方式。一个人如果愿意去恨自己的爱人,那么她一定是不愿意忘了他。” “世人皆道离别苦,有情人之间尤甚。”笙儿道,“逼迫自己去遗忘一份情,待想起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徒增悲伤。忘记不代表没有发生。” 鬼君侧头,眸光微闪:“多谢。我这几日不在轮回楼,你们可以等我回来之后再往生。” 笙儿眉开眼笑,她朝着鬼君施了一礼,急忙往贺道擎身边走去,像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快些告诉他。走的急了,踩中了自己的裙摆。 贺道擎立刻冲过来扶住她,担忧的询问着。 鬼君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被触动了。 当年,他的做法可能真的太决绝。 殷九喝完了喜酒,他看着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散的喜宴,道:“这里也没我们的事儿了,走吧。” 苏清婉当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违背殷九的意思,风霓裳见两人都起身,也跟了上去。 楼下很安静。 与楼上就仿佛是两个世界。 苏清婉忽然感觉到下面有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低头朝着幽暗的地狱望去。 她不知道是谁在看着她,却因此停住了脚步。 风霓裳停下来看着她:“怎么了?” “刚才……下面好像有人在看我。” 苏清婉说着收回视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比起身处鬼院更让她不舒服。 风霓裳倒是低头看着。 除了那些奇花发出的冷光,下面什么都没有。 “厉鬼盼生。”殷九后退两步将苏清婉揽入怀,“你没必要介意,总有一些厉鬼不甘心堕入地狱。” 殷九都这样说,苏清婉也就没在乎。 鬼君离开了轮回楼,又来到了婉梨的宅子。 落霞秋水急忙想施礼,鬼君却摆手让她们退下。 鬼君收敛气息来到了婉梨的屋子前,他看着屋内静坐在书桌前的婉梨,婉梨的气色相比之前好了一些,脸颊红扑扑的。 鬼君冰冷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视线轻移,却发现婉梨在看的是关于飘渺剑宗的古籍。桌子上的砚台旁摆着一个丑陋的木雕。 婉梨不时就要看一眼木雕。 也对,这毕竟是那个人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鬼君恍然间想起当初婉梨兴高采烈的对着他诉说着那个人的事情的时候,她是真的喜欢那个人,所以一提到就连眼睛都亮晶晶的。 “婉梨。”鬼君站定,唤道。 婉梨有些意外鬼君会在这个时候到来,不过她显然因为鬼君的到来很是高兴:“大哥。” 鬼君走上前一步,将婉梨扶着坐好:“不用见礼,我正好出来办些事,顺路来看看你。” 婉梨却依旧高兴的不得了。 “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过来。”鬼君道,他将食盒放下,“这是我从北城酒楼带的一份河粉小圆子,听说加了安神的料,味道还不错。” 食盒一打开,香气就扩散开来。 婉梨笑盈盈的吃了一口,赞不绝口:“我一早就听说北城酒楼出了新品,果然味道很好。” 她不是很偏爱甜食,唯独河粉小圆子例外。 “晚上吃太多不好,没给你多带,等改日,我重新给你带一份过来。有什么想吃的?”鬼君问。 婉梨笑道:“大哥带什么我都喜欢。” 鬼君安静的看着婉梨吃宵夜。 “你小的时候,有一阵子特别想要学厨,天天都去北城酒楼学艺,每天回来都是一身烟火气。学了小半年,可是还是没学会。” “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差点儿把九爷的厨房给烧掉。炒出来的菜连看都不能看,可是大哥还是吃了。”婉梨微红着脸,她抬眸看着鬼君,“大哥,九爷当初那样,都醒了,我也会好的。” 岁月将当初那个不谙人事的小妖怪带走了,留下一个被感情所扰遍体鳞伤的神医婉梨。时光再也回不去,往事最终只留在记忆里。 视线扫过桌子上丑陋的木雕,鬼君看着恬淡的婉梨,再怎么改变,这也是他从小捧到大的宝贝妹妹,是他故作坚强的傻姑娘。 鬼君心疼:“最近天气都还不错,没事的时候让落霞秋水陪着你去乐斋看看。兔子精还住在那里,听殷九说,一天天还挺热闹的。” “我能出去转转了?”婉梨惊喜的说道,“多谢大哥。有时间我一定会过去的。” “嗯。”鬼君道,“殷九的小情人很会做药膳,我提前和他们打好招呼了,你只管去就是。” 婉梨得到了出门的许可,一夜好眠,第二日早上就带着落霞秋水出门去了乐斋。 乐斋的所有妖怪和人都对婉梨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没有谁会讨厌性子温婉的美人神医。 阿阴阿阳更是乖巧的给婉梨端上了甜点。 婉梨轻柔的摸了摸两个小童子的头:“真乖。” 阿阴阿阳端庄的坐在婉梨面前笑得像两傻子。 “好了,都别忙活了。”婉梨道。 除却还在小厨房里面忙活的苏清婉,其余的妖和人都围着婉梨坐下来,季景云拿了一副叶子牌,可怜巴巴的央求着大家一起玩。 庭院内暖风徐徐,弥漫着花的幽幽香味。 婉梨拿好了牌,张望了一眼:“九爷出门了?” “哪啊,九爷又跑到小世界里去找那个教书先生了。要不是知道他在找什么,我都该怀疑他看上人家了。”季景云说道,“反正我是没看出那教书先生有什么古怪的地方,那小先生温温和和的,可能就是他恰好潜移默化的影响了陆苍穹呢?人家干的是教书育人的活儿嘛。” “九爷的心思也不是我们能够揣摩的,凡事都有九爷,我们不需要操心这些。”婉梨道。 阿阴阿阳抱胸点头:“就是就是,主人很厉害哒!” 风霓裳概不加入这种话题,她看着手中的牌,耳朵却悄悄竖起听着季景云侃大山。 苏清婉一边煮着药膳,一边靠在窗户边看着庭院内说说笑笑的一众人和妖。 殷九在外面撑起了一片天,他们疏似乎就只需要负责在这片天地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好了。 外面聊着聊着,话题也免不了扯到笙儿的身上。一提笙儿,苏清婉心里憋着的问题就往外冒,正好药膳煮好了,苏清婉盛出来端了出去。 “霓裳,九爷和明月楼那个歌姬最后怎么了?” 季景云也想起了这一茬儿:“正好九爷不在,我们接着说吧。我也很好奇后续发展啊。” 那可是九爷少见的艳情啊。 “我没告诉你们?”风霓裳咦了一声。 “对对对,你没说过,上次九爷给拐跑了话题了。”季景云连连点头,所以快点儿说吧。 风霓裳耸耸肩,甩出一张牌:“也没什么可说的,后续你们都知道,那歌姬就是笙儿啊!” 苏清婉一脸的诧异。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歌姬就是笙儿,她那时候还小,眉眼还没有长开,气质也与现在大有不同,透着一股子清纯劲儿。” “那时候上面相中了她这一点儿,特意把她送到了明月楼来。笙儿本就有成为一代名姬的资本,来了明月楼,没多久就被捧红了。” “不过她是个骨子里傲气的姑娘,清清白白的绝不以色侍人。在她红起来之前,我那位未婚夫对她起了色心,她为了不暴露自己,自然不能明着动手。也就是这时候,九爷出现了。” 风霓裳回忆着那天的事。 楼下的殷九双眸含笑的挑着笙儿的下颚。 叶梧知道另一个是未来的姑爷:“小姐。” 风霓裳轻笑一声,示意叶梧不要出手,她挑眉看向引路的小厮问道:“你可认识那位爷?” 她自然是知道下面的是殷九,是她先生的挚友,然而她不能在这里表现出来熟稔。 小厮是个新来的,自然不认识殷九:“回风小姐的话,小的不认识下面那位爷。” “生客?”风霓裳嘴角笑意加深,她双手搭在大红的栏杆上,自上而下的打量着殷九。 叶梧见到风霓裳对一个陌生男人如此关注,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也开始仔细看着下面。 这个贵公子,恐怕不是人类。 第72章-他又不是没手,九爷都被你惯坏了!(二更) 风霓裳的未婚夫是王氏的二少爷王凌墨,王氏在皇城也是显贵之家,王凌墨虽然好女色,但也不至于完全被殷九压制了气场。 “阁下看着眼生,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 殷九听到这夹枪带棍的话,并不恼怒,他笑得随性,看得一旁的笙儿都红了脸:“我不过同在座的各位一样,是来听曲儿的客人罢了。” 殷九的话在众人看来就是刻意隐瞒。殷九的一身的黑色锦袍俨然出自皇城最昂贵的衣坊,他一举一动间,锦袍上的银丝暗纹就如溪水般静静流淌着,这样的人,身家会差到哪里。 王凌墨面色不善的道:“凡事都讲求一个先来后到,明眼人都知道,是我先看上的她。” 话里话外,倒是给了殷九几分面子。 “这话听着倒也有几分道理。”殷九摸着下巴道,“但是明眼人也都知道,她不想跟着你。” 这话就刺激到了王凌墨的自尊心。 “阁下是一定要和我抢这个女人?”王凌墨站起来,双眸死盯着护着笙儿的殷九,“阁下还是掂量一下,你确定要和我们王家作对?” “王家啊,是哪个王家来着?城东头天天卖驴肉的那一家吗?”殷九一脸费解的皱眉。 王凌墨怒道:“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有一张脸够用就行了,不需要那么厚的脸皮。”殷九笑吟吟的说着,仿佛听不懂一般。 王凌墨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殷九这是在跟他装疯卖傻。王凌墨阴沉着脸色拍拍手,站在他身后的小厮就朝着殷九围过去。 笙儿悄悄说道:“九爷,先下手为强。” “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怎么总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呢?”殷九说道,他摸了摸笙儿的头,转而看向王凌墨,“明月楼可是风雅之地,这些喊打喊杀的事情,可不适合这里,王少爷。” 殷九用看街头小混混的视线望着他。 充满着嘲讽和鄙夷。 要不是顾及到殷九的真实身份,王凌墨早就让人动手了。哪还轮得到殷九说话气他呢。 这个时候,明月楼的老板才匆忙而来。 老板未曾言语先笑脸迎人,他朝着两人施了一礼:“两位贵客赏脸明月楼,本就是让明月楼蓬荜生辉的事情。这般捧我们笙儿姑娘的场子,也属实是笙儿姑娘的福气。不过咱们明月楼也就这么一个笙儿姑娘,总不能对半劈开。” “美人尚需怜爱,打打闹闹未免唐突佳人。咱们何不换一些文雅的法子?”老板拱手道。 王凌墨看了看怯生生的笙儿,皱眉:“别卖官司。” 老板道:“两位何不买她一天?” 殷九眯起眼笑而不语。 笙儿暗自蹙眉。 这不就是变着花样的让这两人掏腰包呢? 索幸就算殷九出了这些钱,她也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他。倒是不用担心其他的问题。 那边王凌墨也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总之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对方也未必会真为了一个歌姬而砸狠了钱,倒不如和平解决。毕竟得罪了明月楼,也不是什么好事。 “行。我同意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王凌墨点头道,“阁下若是想要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殷九低笑:“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年轻人不要太狂妄。” 王凌墨报以冷笑,显然对笙儿志在必得。 笙儿神情古怪的看着王凌墨,王家的确富甲一方,但是这跟殷九的底蕴比起来,九牛一毛。 果然,还没一盏茶的时间,王凌墨就冷汗直流。他虽然是王家的二少爷,手里也有不少私产,但是殷九报出来的价位,高出了他太多。 殷九岂止是有钱。 他简直就是财神爷本爷。 王凌墨有些怂了。为了一个歌姬砸到自己倾家荡产,回去后他会被长辈们骂死的。 那边殷九还在加价,他不管王凌墨说没说,指节敲过桌面三次,他就自己加价。 看起来就好像他自己和自己竞价一般。 王凌墨完全没有参与感。 老板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挥金如土的客人,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提醒道:“爷,够了。” 殷九翘起二郎腿,眉眼里都是冷色:“嗯。我看着王少爷还是不太甘心,你要不去问问他?” “这是哪来的贵公子?” “哎呦,这公子可是真贵。” “有钱人的世界我还是不懂啊!” “啧啧啧,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有钱就狗眼看人低啊。看看,撞墙了吧。” 王凌墨气到脸色发青,好在还有那么一丝理智在,他没有继续和殷九叫板,大不了日后找机会收拾这小子:“我认输,人给你。” 不能让人说他们王家输不起! 而且殷九这般不将王家放在眼里,除了宫里的人,他也想不出其他的身份。要是在大庭广众得罪了殷九,未免得不偿失了。 反正他一定要查清楚,倘若殷九没有什么后台,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他说了算? 王凌墨调节了好半天才把心态调整过来。 此时,一声清脆的笑声从楼上传来:“真是好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戏啊。” 王凌墨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又点着了。 哪家不懂礼数的小丫头! 这抬头一看,王凌墨就愣住了。一身素色长裙冷清如月的少女正眸光森冷的直勾勾的看着他,不是他那未婚妻风霓裳又是什么人? 只是让他生气的是,风霓裳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不凡的男人,她到底懂不懂得避嫌! “今日王少爷许是囊中羞涩,不过不妨事。本小姐心情好,今日这明月楼,本小姐包场子了。诸位请便。所有的账,都记到我名上。” 风霓裳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宛如例行公事一样,说出来的话却要比王凌墨气派多了。 包明月楼的场子,这手笔,大气! 先有殷九,又有风霓裳,王凌墨的脸面算是被踩到脚底下去了。纵然明月楼是个销金窟,能一口气就包下场子的人也少之又少。 风霓裳的名字再度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谁看不出来风家小公主对王凌墨多有不满,这两家的婚事,怕是要凉。 “对了,本小姐也不是什么棒打鸯鸳之人,王少爷既然已经心有所属,咱们两家的婚事,就作罢了。”风霓裳伸出手,叶梧就捧着借来的笔墨纸砚半跪在地,供风霓裳书写。 风霓裳将一封退婚书丢到王凌墨面前,大大方方的说道:“举手之劳,王公子不必言谢。” 这作派可是要比王凌墨爽快多了。 当下就有人叫好! 王凌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他手中捏着那封退婚书,火冒三丈:“风霓裳!” 这件事也不过是多了楼中人的一份谈资。事不关己,谁又会真的在意这两家的亲事? 明月楼内依旧热闹非凡。 殷九抬头看着那个抢了他风头的小少女,几个眨眼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小心思,灼玉这小徒弟不得了啊,都敢拿他当枪使了。 笙儿不懂殷九和风霓裳之间的纠葛,她拿起酒杯,冲着风霓裳而去:“多谢小风小姐解围。” 风霓裳接过酒水一饮而尽:“好说。” 互相帮忙而已。 殷九看着楼上的高傲少女冲着他遥遥举杯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于是他笑了,他饮尽了杯中酒,算是接受了风霓裳的致歉。 总不能和小孩子计较。 “叶梧。”风霓裳看着依旧半跪着的英俊男人,轻声道,“你知道刚才出言不逊的都有谁吗?” 叶梧点头:“知道。” “知道就好。”风霓裳双手负于身后,语气冰冷而肃杀,“去好好教一教他们规矩。” 随着风霓裳叙述的声音停止,季景云嘴巴大张,都能往里面放一颗鹅蛋,他托着自己的下巴合上嘴,感叹道:“看不出来啊,霓裳你也是个有钱人。九爷的账可不是一般人买的起的。” 风霓裳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光辉历史,她看向苏清婉,臭着脸道:“让他以后别随意挥霍!” 苏清婉:“……” 怎么躺枪的又是我? 季景云还是不太理解:“你什么时候变成那么乐于助妖的人了?对方还是九爷。” “我本来就不喜欢那门亲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送到我眼前,我怎么会不抓紧呢。”风霓裳道,“帮他不过是顺便,用钱换自由,不亏。” “我也觉得那人配不上你。花心大萝卜,嫁给他你就毁了。”季景云点头,“退了好。” 婉梨掩嘴轻笑:“霓裳当年的举动也是孩子气呢,不过就算是孩子气,霓裳也是热心肠的。” 都帮别人买单了,能不热心肠吗? 季景云看着自己扁扁的荷包怀疑妖生。 怎么他身边的人和妖都这么有钱? 季景云悄悄的把视线挪到苏清婉身上,然后他发现苏清婉的心情似乎特别好,那一丝淡淡的笑容更显得她容颜娇媚。季景云更心塞了。 关键是他们不但有钱,还有颜。 不过苏清婉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啊! “清婉,有什么好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自己偷着乐这就不地道了。”季景云用胳膊肘碰了碰苏清婉,老气横生道,“快乐是要分享的。” “我在笑你啊。”苏清婉莞尔。 季景云趴在桌子上装死。 果然这日子没得过了。 风霓裳似乎察觉到什么,看了苏清婉一眼。 闹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玉恒和殷九前后脚的回了乐斋,殷九嚷嚷着饿了,苏清婉就指挥着季景云和风霓裳帮忙把饭菜摆出去。 婉梨走后,乐斋才静下来。 但是乐斋的宁静没有维持太久时间。 因为苏清婉在乐斋帮忙的事情被暴露了。 这纯粹出于一个意外。 尽管打着买乐器乐谱之名而来的客人都快踏破了门槛,可大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何况这里有一个温和清俊的白鹿少年,还有一个镇场子的俊朗无比的大妖怪殷九。 进来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小姑娘。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季景云,一天天也不出去浪了,在乐斋一坐,等着四方小姑娘送上门来。为此还带坏了纯洁的阿阴阿阳。 当然,这是苏清婉的想法。 阿阴阿阳凭借着身体上的优势藏在上空,大夏天的,姑娘们又穿得轻薄,衣服开领又低,放眼望去,便是一片美丽的春色满园。 苏清婉每次都要像捉迷藏一样将两条小蛇找过来,然后丢进庭院的荷塘里面。 季景云这个时候就会神出鬼没的来到苏清婉身后,试图把最大的阻力拉下水:“清婉,你看看什么多可爱的小姑娘,你就不心动吗?趁机找个合眼缘的姑娘多好啊,你怎么还躲着呢。” “季大哥,我对女孩子没兴趣。”逼得紧了,苏清婉就干脆瞪着季景云,丢出一句话。 季景云呆若木鸡。 而后他凭借着强大的心里承受力恢复过来,追上去找苏清婉:“清婉,没关系。不就是性别不合适嘛,你放心,我不歧视断袖,一点都不。” 苏清婉将冰好的茶水倒出来:“我是女的。” 季景云还在叭叭叭的说,根本没留心苏清婉的解释:“你有给他泡茶的功夫,多找几个姑娘该多好?他又不是没手,九爷都被你惯坏了!” 殷九从楼上飘下来:“谁被惯坏了?” “呦,九爷,早啊。”季景云腿一软。 “季景云,你说谁被惯坏了?”殷九挑眉一笑。 苏清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死亡微笑。 “我,我被惯坏了。看我这破爪子,我这就去给白鹿帮忙去!”季景云打着哈哈走了。 殷九看着苏清婉:“我不想喝茶,想喝酒。” 苏清婉道:“没关系,茶水可以给别人。我去给你温酒,婉梨带来的梨花酿还有不少。” 竟然这么好说话? 殷九意外的了苏清婉一眼,而后转身往前厅走去,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了。 前厅的白鹿正在招待客人,季景云打着帮手的旗号在撩妹,殷九进来的时候,正好又有新的客人来了,他不想理会,只想拿个乐器就走。 第73章-那分明是看心悦之人的眼神(三更) 可是小姑娘的来意很是明显,携着一块帕子红着脸来到殷九面前,刚想说话,就被没个正形的季景云撞了一下,眼瞅着要磕在桌角。 得,避都避不了。 殷九长臂一捞就将小姑娘扶正了:“小心些。” 转头,殷九对着季景云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混小子是故意的。 “公子,算了,我想他也不是有心。”小姑娘心善,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季景云算计了一遭。 季景云态度真诚:“对对对,九爷,我知错了。” 殷九见此也不再管,拿了一把胡琴便要走。 季景云拍了拍胸脯对着小姑娘眨眨眼:“谢谢。” 小姑娘有些害羞,跺跺脚转头去追殷九,不行,她可不能移情别恋,她是来找这位公子的。 跑的急了,她的裙摆又长,这下子不用季景云,她踩到裙摆惊呼一声自己就要往前倒。 殷九随手一扶,便立刻保持了距离。 “多谢公子,敢问公子是……” “他是这乐斋的东家。”苏清婉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冲着小姑娘笑了笑,“姑娘想买什么?霓裳,别闲着了,过来招呼客人啊。” 原本在看戏的风霓裳呆了呆。 招呼客人可以,你确定我不会把她骂哭? “我来招呼吧。”白鹿赶紧过来救场子。 苏清婉转头冷淡的道:“九爷,酒温好了。” 殷九的心思立刻就飞到了酒上。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哪有喝酒来得重要。 没了殷九,可苏清婉出来了啊。 于是姑娘们又都围着苏清婉叽叽喳喳个不停。 只不过这话题大多依旧是在殷九身上。 “清婉公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帮忙啊?” “那位公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叫什么呀?” 苏清婉忽然间就体会到了原来的世界里,明星为什么都很烦被记着追问了,她耐着性子,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道:“抱歉,这些是秘密。” “大家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季公子,我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苏清婉不带任何留恋的走了。 一直到打烊,季景云已经笑得脸都僵了。 苏清婉早就做好了饭菜,等着季景云入座。 “辛苦了,今天有糖醋排骨。”苏清婉一边招呼着季景云,一边动手为季景云布好了饭菜。 这态度还差不多。季景云大快朵颐,抬头就看到苏清婉又给殷九布菜,殷九碗中都是肉。 “为什么他可以拥有那么多的肉,我却只配拥有带有一丝肉渣的骨头?”季景云委屈啊。 殷九一筷子敲走季景云想要偷食的手:“糖醋排骨,重点是骨。难道不对吗?” 苏清婉随即又捞了一大块骨头放在季景云碗里:“九爷说得对,季大哥多吃点儿。” 季景云:“……” 为什么大家今天都在针对我? 风霓裳摇摇头,季景云这个傻子。 收拾完晚饭的残局,已经到了月升的时候。 “清婉,今晚留下睡吧,明天早上正好做了早饭再走,我顺路,送送你。”季景云说道。 阿阴阿阳也舍不得美食,眼巴巴的瞅着她。 殷九摇着折扇道:“季景云,苏清婉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侍女了?她不是乐斋的厨娘。你最近懒得出奇,明天早上给老子滚出去买城西的豆腐脑,记得带馅饼,他们家的馅饼也是一绝。” “城西的豆腐脑啊!”季景云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之情,“好说好说,我喜欢城西的豆腐脑,他们家的茴香小馅饼我以前可爱吃了。” “就是这样,一会儿你记得送苏清婉回去。”殷九朝二楼走去,“要是她出事,老子扒你皮。” 苏清婉看着殷九的背影,并没有说话。 “他还是在意你的。”风霓裳拎着食盒,准备趁着夜色去祭祖,临走前见苏清婉神情恍惚,她趁着路过苏清婉的时候,小声说道。 苏清婉闻言淡淡的笑了笑。 之后的日子里,苏清婉还是照样来乐斋,殷九也一如既往的没个正经模样的调侃她。但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苏清婉在无方学堂内画外景,周围闻讯而来的小姑娘们围在她身边,只是这话题不是她。 “清婉公子,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他叫什么名字,长得那么好,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他是不是从外地刚来皇城的呀?” 苏清婉落笔很稳,她道:“无可奉告。” “清婉公子也生得好看,所以清婉公子,你能告诉我们他喜欢什么东西吗?” 苏清婉摇摇头:“不知道。” 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 小姑娘们都有几分失落,她们看着苏清婉,小声嘀咕道:“清婉公子,上次你的东家都来学堂接你了,你们关系那么好,怎么会不知道?” 苏清婉收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听着小姑娘们的窃窃私语,她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把画好的画收起,高冷的转身离开。 为什么殷九会变得这么出名呢? 她在乐斋干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活儿,自然没想着隐藏什么。也就是因此,当她屡次进出乐斋被看到,才把那些小姑娘吸引过去。后来,小姑娘们的注意力就放在了殷九身上。 殷九实在太会撩人了。 哪怕是不经意,殷九都能撩的人脸红。 苏清婉无心姻缘的事不是秘密,可是放着一个不逊色于苏清婉的男人不追,那就不行了。 风流倜傥的殷九就成了下一个目标。 苏清婉有一种自己的宝物被人觊觎的不悦感。 “清婉,怎么不高兴了?又有人纠缠你了?是谁,告诉我,我帮你去揍他!”钱嘉仁最近沉迷于学武,他亮了亮自己的小胳膊。 苏清婉看着钱嘉仁细弱的小胳膊,无奈道:“多谢。不过,没坏人纠缠我。都是些小姑娘。” 钱嘉仁恍然大悟:“又是为了你们老板吧,哎,不是我说,你们老板长得就是好。那股子成熟的男人气质和高大身材确实让人喜欢啊。” 苏清婉把画作放在自己桌子上:“你也喜欢?” 钱嘉仁没看苏清婉的神色,倒是在观察苏清婉的话,一边一心二用的说道:“也不是喜欢,我就是羡慕,你懂不懂?我也想变成他那样。” 苏清婉松了口气,不是喜欢殷九就好。 “清婉,你也在他那里住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他平时都是怎么锻炼身体的?”钱嘉仁道。 苏清婉思忖:欺负各种小妖怪算不算? “我没见过。身材好可能是天生。”苏清婉道。 钱嘉仁膝盖中了一箭。 “你们课业都交上去了吗?”吴路遥从外面回来,就见钱嘉仁一脸被打击的灵魂出窍的样子,他看了看苏清婉,理智的没去追问原因。 “哎?这么快就要交课业了吗?”钱嘉仁长大了嘴巴,他可还什么都没有干啊。 吴路遥拍拍钱嘉仁的肩膀:“还有两天,抓紧时间吧,我看着好多人都已经交了。”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可能变成殷九那样的。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课业要怎么做吧。”苏清婉道,“嘉仁,安心学画,你的气质不合适练武。” 钱嘉仁捧着胸口哀嚎。 苏清婉不再理会他,她坐在书桌前,翻看着自己以前的画作,忽然一份未完成的画稿映入了她的眼中,那是她为殷九画的肖像图。 五官还没有完成,有的不过是个大体的轮廓。 因为那段时间学业过于繁忙。 苏清婉手指轻触着画作,她勾唇笑了笑,所幸课业已经完成了,不如就把它画完好了。 钱嘉仁和吴路遥看着突然投身于作画无可自拔的苏清婉,走过去看了看。 吴路遥眼疾手快的堵住了钱嘉仁的嘴,把钱嘉仁带了出去,他叹息:“不要打扰清婉。” “可是清婉她……”她在画那个男人啊。钱嘉仁欲言又止,他偷偷看着屋内的苏清婉,这种神情,他在他的娘亲身上看到过。 那分明是看心悦之人的眼神。 “夏天都到了,春天也不会晚。”吴路遥道,“这都是清婉的事情,你我就不要插手了。” 钱嘉仁闷闷不乐的点头:“噢。” 苏清婉隔天去了乐斋的时候,乐斋已经开门了,一些小姑娘早早的进了乐斋里,不知等谁。 殷九挑开纱帐珠帘从后面走出来,正好见到被小姑娘们围住的苏清婉,苏清婉若有所觉的抬头,正好和殷九对上了眼。 殷九走过来,小姑娘们下意识的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他拉起苏清婉的手:“跟我来。” 两人很快就一起消失在众人视野。 一个小姑娘叹道:“我都不知道该羡慕谁。” “这是你今天的课业。”殷九把苏清婉引到二楼,他敲了敲桌子上摆放的纸张,“好好写。” 苏清婉点着头,不用殷九特意交代,她也没有敷衍的意思。她正要回应,就见殷九起阵。 殷九跑去了小世界,苏清婉只得压下了心里话,她扫了一眼殷九留下的试题,快速提笔。 苏清婉做完试题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落霞满天,殷九还不曾归来,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听着外面阿阴阿阳的吵闹声转身就进了厨房。 “清婉,你要包饺子吗?”季景云送走客人回来,顺路来厨房看了看,只见苏清婉在调菜馅。 苏清婉微微一笑:“不包饺子,做馅饼。” 早上季景云没有抢到馅饼,殷九却想吃。 季景云却会错了意:“清婉你果然是个大好人。我都惦记一天了,我来帮你调菜馅吧。” “料放好了,调匀就行。”苏清婉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把菜馅儿交给了他,自己动手去擀面皮。 馅饼上锅后,季景云就看到苏清婉在洗豆子,他走过去问道:“你要做炒黄豆?” 苏清婉摇头:“不,我想试试做豆腐脑。” 这边苏清婉把黄豆洗干净了,泡在水里,那边的馅儿饼正好出锅,季景云闻着香味儿咂嘴:“这味道和城西那家的简直一模一样。” 闻味而来的阿阴阿阳也点头:“香!” “还没吃就急着夸?你们也太不走心了。”苏清婉被三只妖怪逗笑了,她切了一个馅饼分给他们,“你们先尝尝味道,应该是能入口的。” 苏清婉洗了洗手,又去一旁思考着该怎么把豆腐脑弄得又鲜又嫩一些,殷九太挑嘴。 季景云带着阿阴阿阳幸福的坐在外面吃馅饼。 “清婉果然还是喜欢我的。” 风霓裳正在庭院溜猫,闻言脚一滑,她微抬着下巴扬眉:“你脑袋里面装的都是小茴香吗?” 季景云撇嘴:“我吃个馅饼怎么招惹你了?” “你有多大的脸才能让苏清婉为了你这么用心?”风霓裳觉得季景云早晚会被蠢死。 季景云一口馅饼塞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他琢磨着风霓裳的话中意,突然看到从二楼摇着折扇走下来的殷九,季景云脑袋里的那根弦儿终于连上了,他呢喃:“不会吧……” 殷九挺好奇的看着这边,他来到厨房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季景云:“终于傻了吗?” 苏清婉听到殷九的声音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殷九和季景云在大眼瞪小眼:“你们在干什么?” 季景云刚意识到了某个不得了的秘密,此时正需要找个地方自我消化,一溜烟就跑了。 殷九问苏清婉:“晚上吃什么?” “馅饼。”苏清婉道。 紧接着阿阴阿阳又报了几道菜名。 殷九闻言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感兴趣。 “主人,您不吃吗?可香了!” “清婉做的,好吃!” 阿阴阿阳油乎乎的小爪子抓着殷九衣角。 殷九扔出一道妖力摆脱两个小童子,他沉默了片刻,道:“我今天不想吃东西了。” 直到殷九回房并且毫不犹豫的关了门,风霓裳才转头看向一脸平淡的苏清婉,她双眸微暗。 餐桌上的气氛很是沉重。 好不容易耗到苏清婉放下碗筷了,季景云主动揽过了洗碗筷的活儿:“清婉,你休息吧。” 苏清婉不是很明白季景云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平时一轮到洗碗,季景云跑的最快。 “你今天也怪累了,累坏了你怎么办?”季景云打了个哈哈,试图掩藏自己心中的紧张。 第74章-漂亮的桃花有家中那么一朵就够了 殷九似乎是踩着时间出现在院子里面,他坐在楠木椅内用折扇抵着下颚,听着枝头夜莺的歌声,他双眸轻眯看起来很是惬意。 苏清婉拗不过季景云,于是转而去给殷九端了一壶酒过来,她将酒斟好,递给殷九。 殷九嗅着酒香,接过酒杯放在唇边饮尽。 入口辛辣,酒香浓烈。 今天他确实想喝烈一点儿酒。 殷九刚喝完,苏清婉就立刻斟了一杯。 配合的无比默契。 苏清婉像是根本就没在意殷九今天的反常。 殷九慢慢品着酒水。 苏清婉抬眸:“它在唱什么?” “没有名字的乡野小调。”殷九道,他将折扇放下,将苏清婉的试题拿了出来,“小姑娘,你是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祝贺你,你都写对了。” 心中有些高兴,然而苏清婉下意识不想接。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东西了。”果然,殷九下一句就直接让苏清婉的心沉到了谷底,“所以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乐斋了。你出师了。” “咔嚓!” 季景云手里的盘子碎了。 只是谁都没有去关注这一件事。 苏清婉声音很柔,遮掉了主人的清冷性子,她和往日一样浅浅地笑:“我不能再来了吗?” 殷九已经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开。 夜莺依旧在树枝高声吟唱着某首江南小调。 良久,殷九低沉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这里既不是你人生的起点,也不是终点。你是人类,原本就不该和妖有太多交集。而且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学会了妖乐,你该前行了。” 苏清婉垂头,指节已经攥的发白,她问:“你想让我走吗?” 殷九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在殷九以为苏清婉放弃了的时候,苏清婉又问道:“你会不知道我喜欢你?让我走,是不是因为你不想和人类有情爱上的纠葛?” 殷九缓缓抬头望向苏清婉。 季景云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他手都在发抖,额上还有冷汗,看上去比苏清婉还紧张。 真是直击灵魂的拷问。 厉害了我的小清婉。 对面可是殷九殷老不死啊,这位游戏人间的大爷可从来没有对哪个人动情过! 殷九哪能看不出苏清婉眼中的认真呢? 他轻摇着黑玉骨扇,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 殷九是知道苏清婉喜欢他的。 不用吩咐就准备好的下酒菜,最合他口味的菜肴,力度适中的按摩力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够满足他各种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 哪怕他故意冷落,苏清婉也没有怨言。如今还特意给他做了今天没有吃到的城西馅饼。 苏清婉的爱意一直都是细水长流的,不轰轰烈烈,也不刻意,反而是润物细无声。 只是殷九不曾想到苏清婉会自己点破了。 苏清婉也是一时冲动才说出了心里话,可是她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她有一种预感,今日不说,她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她不能退,只能进。 殷九从没像现在这样头疼过。 “以后我还是会来的。”苏清婉的话并不是在征求殷九的意见,她说完,就走了。 骄傲又倔强。 且不给殷九反驳的机会。 殷九组织好的劝说语言就此胎死腹中。 “清婉!”季景云飞快的跑了出去,“我送你。” 苏清婉摇摇头:“谢谢,今天天色还早,不用了。” 季景云总感觉他再给苏清婉哪怕一点儿压力,苏清婉就能倒下去,他只能叮嘱一番,回头,他又冲到二楼找殷九,他急得直转圈:“这个时候了,九爷,您怎么还有闲情睡觉呢?” 殷九抬眼:“不睡觉做什么?赛马?” “清婉哪里不好了,你干嘛赶走她?” “我以为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九爷,清婉你都看不上,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要是知道,至于现在还没个枕边人?” 季景云挠头纠结:“你不知道你还赶她走!都说日久生情,等几天,说不定你就喜欢了。” 殷九完全不想和季景云讨论下去。 季景云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苏清婉一如她所说的,第二天也来了。 原本神色怏怏的趴在荷叶上挺尸的阿阴阿阳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冲过去:“清清!” 天知道他们有多怕苏清婉真的再也不来了。 苏清婉熟练的接住两个小胖子:“早。” 季景云正在拉着剩余的人和妖在开小会,听到阿阴阿阳通风报信的声音,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清婉来了,你们记住了,千万不要去问她和九爷的事情,和以前一样相处就好了。” 玉恒最先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风霓裳摸着叶梧的猫头:“我们这里最管不住嘴的是你。你不说,就没人去提。” 白鹿也附和。 风霓裳最先走了出去,她下楼时正好遇到苏清婉,便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苏清婉看着从季景云房间里面走出来的众人,并没有兴趣去追根究底:“九爷还没起?” 季景云立刻解释:“不不不,九爷昨晚上就进了小世界了,现在还没出来呢,他可忙。” 绝对不是出去鬼混了。 苏清婉听了也没什么过激反应,只道:“既然还没出来,我们就先开饭吧,我买了馅饼,你们先吃着,豆腐脑很快就会做好了。” 季景云跟着苏清婉去了厨房。 看了半天,也没见苏清婉和平常有什么区别。 小清婉心里承受能力有这么大呢? 殷九不知道苏清婉回来,他还在小世界内呆着,一袭银白色长袍搭在肩上,坐在窗边喝酒。年轻的乐斋老板已经成了这条街的风景线。 今日天气不太好,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多,殷九不用招待客人,过得好不悠闲。 不多时,就有客人来了。 殷九起身将小姑娘要的乐谱找出来:“十文钱。” 小姑娘把钱放下,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自斟自饮的殷九,她脸一红,离开的脚步更快了。 殷九自然留意到了小姑娘的动作,他摇头笑了笑,却又见到那小姑娘丢的一个荷包。 他把荷包捡了起来,正好看到上面绣着一个名字,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姑娘的闺名。 外面,小姑娘已经跑到了一个持伞而立的富家小姐面前,正小心的搀着富家小姐往回走。 殷九这时哪儿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追着他不放? 殷九将荷包随手往柜台上一扔。 “那可是知府大人的千金,九爷艳福不浅。” 殷九看向门口,只见沈琼正在收伞,他挑眉:“艳福?” “那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身材婀娜,美艳无双,关键是身家还好。不过她眼光一向很高,明明是待嫁的年岁,还没个婚家。” 现在把荷包给了殷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了。 殷九闻言没说什么,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他兴致缺缺的坐在椅子上,接着喝他的小酒。 沈琼看了一眼那荷包,问道:“九爷,您和她认识?” 殷九持着酒杯一笑:“她昨天来买了一件乐器。你说这到底算认识还是不认识?不过,这也不重要,我是肯定要辜负她这一番情意了。” 沈琼更是费解:“这又是为什么?” “漂亮的桃花有家中那么一朵就够我受的了。”殷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纤弱的身影。 “九爷有家室了?”沈琼一愣。 “没有。她不过是个客人。”殷九抿着酒,突然觉得酒水已经凉了,他下意识的往自己身后看去,却发现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殷九长长的叹了口气。 “九爷有心事。可是因为家中的姑娘?”沈琼见殷九心不在焉的样子,开口询问道。 “有这么明显吗?”殷九放下酒杯,托腮看着外面的雨景,他眼中映着雨帘,“你说要怎么样,才能算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呢?” 外面,季景云和苏清婉正在喝茶聊天。 话题不自觉就拐到了殷九身上。 “清婉,你没生九爷气吧?” 苏清婉道:“我没生气。” “你不生气就好啦,你也别太在意九爷的态度。”季景云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说道,“说白了,九爷骨子里是很温柔的。只要不是心怀歹意,九爷乐于照顾所有在他身边的人和妖怪。南城的爷还在的时候,本就是这么评价他的:一个不吝啬于自己温柔的强者。可是就是因为他太强大,太温柔了,所以就容易得到很多的好感。” 苏清婉感同身受。 她不就是因为这个而被吸引了吗? 殷九确实是脾气很怪,但他不暴戾,反而对待任何人都很温柔。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一如风霓裳,一如小道士,一如她自己。 她并不唯一。 然而昔年玉虚山的万千风景,今朝轮回楼的百鬼盛宴,这都是殷九给予她的馈赠。 “我和你讲啊,我第一次见到九爷,是在一个猎户挖的陷阱里面。当初我还不会化形,也不知道人类世界的弯弯绕绕,看到新奇的东西就往里面蹦。后来猎户来了,刚准备把我带走,九爷就拎着一个鸟笼子路过,只看了我一眼,就把我给买下来了,还说要带回家烧菜吃。” “九爷把我交给白鹿,说养肥了宰掉。我当时都吓哭了。”季景云看到苏清婉笑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你也知道,他就是嘴欠,我还不是在他庇佑下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苏清婉捧着茶杯不知想什么。 “九爷独自活了太久,久到无法用正常的方法计算出时间来。虽然他也邂逅了很多人,遇到了很多事,但是活着的最后成了过客,发生的事也会遗忘在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事,心思太透彻了,想让他接受……很难。” 苏清婉听懂了季景云的未尽之意。 玉恒和玉悠儿的事情,笙儿和贺道擎的事情,这里面都有着殷九的身影,是以殷九可以去给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可是殷九却不会干涉他们的抉择。他在每一个故事里都是个过客。 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存在感,不和过多的人有着更深一步的牵扯,哪怕他会为了美好的结局而欣慰,但是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没有他。 他的生命太长了,人类的一生,在他看来也不过须臾。她又要凭借什么留在他的记忆里? 苏清婉看着桌面陷入迷茫。 季景云忽然正色道:“其实我觉得九爷是既强大又温柔的。所以我才能安心的留在他身边。我想白鹿他们也是一样的。然而我们被九爷帮助,却从来没有谁能够去帮九爷。” “上次为了玉恒,九爷那么虚弱,我们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乐斋里并不是没有关心九爷的,可是能知冷知热照顾他的,我不行,白鹿也不行。清婉,九爷待你……你和我们不一样。” 苏清婉语塞:“我……” “你想啊,你来之前,我们说九爷在睡觉,那和昏迷也没区别。千年来,多少声音都没有弄醒九爷。你一来,他就醒了。这是什么?” 季景云拍着桌子:“这就是缘分啊!况且,你是第一个能把九爷逼到无话可说的追求者啊!” 苏清婉轻声道:“昨晚是我情绪失控了。” “没事,你就该强势一点儿!想当初看上九爷的人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的,这里面甚至还有想要逼婚的富家大小姐。就穿着嫁衣堵在乐斋门口,非要和九爷成亲。然后九爷就坐在楠木椅上看着她,问她知不知道他有多少乐器藏品,问她知不知道他吃饭时喜欢喝多少酒。” “九爷的藏品那么多,还都放在藏宝地,有囚牛看门,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下一个问题更奇怪,笑死妖了,谁会知道这玩意儿啊。那大小姐答不出,九爷就顺势把人给打发了。” “他一共有一千八百九十一件乐器藏品,吃饭时要喝两壶酒。”苏清婉轻蹙起眉,“这很难?” 季景云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千八百九十一件……你数过?” “对。”苏清婉点头,她去过藏宝地。 ------题外话------ 依旧三更,评论有奖竞猜,今天九爷会摘到桃花吗? 第75章-全乐斋都致力于给老不死拉红线(二更) “我去。”季景云低声爆了句粗口,他拍拍嘴,嘴角笑容加大,看着苏清婉的视线包含了鼓励与期待,“清婉,你很有前途啊!以前我要是只对你有一分信心,那么现在就有九分了。” 苏清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和苏清婉一同沉默的,还有小世界的殷九。 沈琼在乐斋内翻看着架子上的乐谱,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看向了殷九,殷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外面,竟是丝毫没有动过。 “九爷还没想通透?”沈琼放下乐谱走过去。 殷九换了个姿势,指尖敲着窗框,声音平淡无波:“为什么这么想?” 沈琼拱手道:“在下斗胆猜测而已。要是有不妥之处,还望九爷勿怪。” 殷九道:“没什么不妥,说说你的想法。” “九爷有所困扰,却没有直言拒绝。是以,在下认为九爷应当很快就能知晓自己心意。”沈琼道,“在下家中还有些琐事,就不叨扰了。” “但愿如你所言。”殷九起身从货架子上拿了一本乐谱,说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的生辰就是今日,我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见你喜欢这乐谱,这乐谱就送你当贺礼了。” 沈琼道谢接过。 殷九关闭店门回到了乐斋。 房门打开,庭院内静悄悄的。 殷九眨眨眼,说好的今天也会来呢? 客房,没人。 厨房,还是没人。 苏清婉不是这种遇到困难就放弃的人啊。 殷九正要往前厅去看一眼,苏清婉淡漠的声音就从他背后传来:“九爷在找什么?” 殷九眉稍一挑,突然有一丝的心虚,他转身顺声看去,只见苏清婉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里还抱着一幅画轴,应当是刚画完。 阿阴阿阳从荷叶低下爬上来,滴溜溜的看着。 殷九轻咳一声,看向阿阴阿阳:“冬眠去!” 苏清婉:“……” 大夏天,冬什么眠? 吃午饭的时候,殷九倒是主动坐到了饭桌旁。 苏清婉依旧给殷九温了酒。 季景云偷摸摸的观察着殷九,果然一顿饭下来,殷九就喝了两壶。相对的,他也挨了殷九的一个眼神冷刀子,换来一身鸡皮疙瘩。 “明天我要吃野鸡炖山蘑。” 殷九如是对着苏清婉说道。 当然,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殷九隔天一早就披着一件大红的绣牡丹暗纹的滚金边长袍坐在院内听小曲儿。 唱曲儿的是被殷九强逼起来的阿阴阿阳。 “好好唱,唱好了赏你们甜豆花。” 苏清婉走过来,提醒道:“他们喜欢咸豆花。” 殷九冷哼:“就你知道的多。” “今日我没有课,可以做馅饼,你吃吗?” “不吃。” 苏清婉点点头,没再和殷九说话。 庭院里回荡着阿阴阿阳心不甘情不愿的歌声。 老不死太过分了。 自己失眠还不让他们睡懒觉。 一曲结束,阿阴阿阳躺在地上死活不起来了。 饭菜的香味渐渐飘散出来,配合着两个小童子肚子的咕咕叫声,十分的应景。 殷九扭头看向厨房。既然不想让她再和自己有太多关系,为什么还放任她随意进出乐斋? 半晌,殷九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最近的殷九很是烦躁。 苏清婉似乎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风雨无阻的每日都来乐斋报道。殷九又做不出将人直接赶出去的事情,这违反他的作风。 而且每当苏清婉不在的时候,整个乐斋的人和妖都开始为苏清婉讨人情。没心没肺的阿阴阿阳打着滚的要他留下苏清婉,季景云一和他坐在一起就开始拉红线,纵然是风霓裳,都是一脸我答应你们的亲事了的表情看他。 殷九无奈之下,跑去婉梨那里蹭酒喝。 婉梨自然不会拿殷九和苏清婉的事情做文章,这让殷九松了口气,然而婉梨看着外面的蒙蒙细雨,轻声道:“我记得以前江南的雨景是最美的,要是能再回去看看就好了。” “江南的雨景还和以前一样美。” “我能去看看吗?” 殷九看了婉梨一眼,思忖道:“只要你能说服鬼君,我就能带你过去。如今正是赏雨的好时节,我也有些日子没有去过江南了。” 婉梨眼睛亮了亮,她给殷九斟着酒:“好呀,我去和大哥商量。无方学堂也快放假了,清婉应该是要回家的,我们正好顺路同行。” 殷九扶额:“带着她做什么?” “九爷,人多了也热闹嘛。”婉梨说道。 殷九并没有立刻应下。 不过婉梨的话已经传回了乐斋,不给殷九任何反驳的机会。 殷九看着笑意盈盈的婉梨,叹了口气。 苏清婉刚带着新买的食材来到乐斋,季景云就欢快的扑了过来:“清婉,九爷要带我们去江南游玩。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苏清婉望着臭着脸的殷九:“好。你们的住处确定了吗?要不要去住我家,我家有很多房间。” 季景云一听就开始眼冒绿光:“大宅子!有钱人家的大宅子!我要住!” 阿阴阿阳激动的围着苏清婉转圈圈:“大宅子好,大宅子好,阿阴阿阳也想住大宅子!” 殷九瞪着吃里扒外的三只妖:“乐斋不够你们住的?明天就给我出去露宿街头去!” 阿阴阿阳仗着苏清婉在,肆无忌惮地冲着殷九扮鬼脸:“清清会收留我们的!” 殷九今天依旧被气死了。 苏清婉嘴角轻轻上扬:“我会提前通知他们收拾好客房的。” 殷九拉着脸就想拒绝,可季景云和阿阴阿阳全都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就连白鹿都站到了苏清婉那边,他捏了捏眉心,妥协了。 去就去吧,听飞鸟说苏清婉的义父身体不太好了,让婉梨去看一看,说不定就能治好了。 等到从江南回来再断了这场缘也不晚。 殷九抄着手往自己房间走。 小世界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正处于雨季,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的就没有停下过。 殷九没有直接去店里,反而落在街道尽头,他手持这一把紫竹伞,漫步在窄小的街上。 忽然间,一阵丧乐声从远至近。 这个年代,三天两头就有人死去,殷九也没多在意,直到他看到自家店门被打破的惨状。 殷九眼神幽暗,紧接着又恢复惯常,他甚至想要蹲在地上研究一番,这是撞了什么邪了? “殷先生,您总算来了。”对面卖布料的小老板正好看到殷九,他急忙打了把伞过来。 殷九道:“小老板,哪路神仙光顾我这小店了?” “殷先生,您就别开玩笑了。昨天你关店早,刚走,就有人在街上闹,一直打到你铺子前面,这不把门砸坏了。这可不是无妄之灾嘛。”小老板道,“这怎么说都不是好事,您要不请个道士和尚的做做法,驱一驱这晦气!” “仔细说说。”殷九想知道的可不是个大概。 小老板叹了一声:“说来,您也认识其中一方。就是那个常来您店里的教书先生啊。我记得他是叫沈琼吧,看着就是个好性子的,昨天被欺负的那叫一个惨,估计左手都给打折了。” “可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很诡异了。”小老板说着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哆嗦,“打他的那个人啊,今天一早就被人发现,死在荒郊啦。” “就这么死了?” “是啊,听仵作说死状特别凄惨,骨头都被摔碎啦。要不是胎记还好好的,谁都认不出他来。” 殷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蹲下身,仔细看着破碎的门,门框上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可见当时双方都正在气头上,什么都不顾了。 殷九道:“不知和沈琼打架的又是谁?” “是咱这里出了名的恶霸,算起来,还是知县大人的外甥呢。”小老板说道,“不过死了也好,少了一个祸害这里的大恶人,说不定就是老天看不过去了,就收了这个畜牲的命了。” 殷九心下觉得好笑。 店门,沈琼,知县的外甥,意外,骨头粉碎。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殷九谢过了小老板,打着伞又进入了雨中。他沿路在酒坊买了两坛子酒,去探望沈琼。 刚到了沈琼家,他就看到沈琼的娘亲正抓着一个小郎中的衣袖哀求:“大夫,我求求您,您就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您了。” 小郎中一脸的为难:“夫人,我已经尽力了。令郎的左手骨头已经全断了,要不,您带着他去玉虚山上求求飘渺剑宗的松雁真人。” 这好歹也算是一条生路。 老妇人千恩万谢,回头就去招呼自家丈夫:“他爹啊,咱们带着孩子上山去吧!” 屋内传来老妇人和父子二人的说话声,过了片刻,老妇人就带着父子两人一起出了门。 殷九改变了主意刻意藏匿了身形,等一家子都出了门,他才将酒坛子放在屋内。 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沈琼平日是个多么温和的教书先生,这样的人如何会和一个恶霸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知县的外甥又为什么非要在一个雨夜去悬崖? 摔得粉身碎骨,这种死法何止凄惨。 殷九脑海里浮现出陆苍穹的名字。 这会和陆苍穹有关系吗? 沈琼白天被打断了左手手腕,当天晚上,施暴的人就摔下悬崖浑身骨碎而死。 这哪里是巧合,怎么看都是明晃晃的复仇。 殷九找到了被沈琼破解开的神乐,他看了一眼里面的小世界,而后发现这个时候陆苍穹还没有活过来,一个还不存在的生灵,无法对活着的人下手,如此,杀人的就不是陆苍穹。 这件事难不成真是天意? 殷九心中还是有着疑惑的,要解决这个疑惑也不难,殷九打听了一会儿,就知道了案发现场。他来到那处一看,发现现场已经被雨水毁了。 索性雨势不大,确实能够看出来渗进土里的大片血迹,周围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殷九见此,也不再浪费时间,黑色的妖力夹杂零星的乐符遍布他的周身,广袤的空间在他周围扭曲,直至将他送返到昨天夜里。 时间稳定,正值案发前。 死者偷偷摸摸来到了悬崖附近的一处破败的寺庙。他看起来并不害怕,反而很激动。 看起来就在等人。 外面雨势突然大了些,气温骤降,死者坐在火堆前,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胳膊。 一个荷包从他袖中掉落。 死者急忙把荷包捡了起来,吹着上面的浮尘。 火光下,死者笑得一脸荡漾,丝毫不知道危机已经悄然来临。殷九在暗中看着一切。 死者时不时就要亲吻荷包,似乎在亲吻自己今晚的约会对象,一副急色的丑恶嘴脸。 外面的雨声掩盖了某人匆匆而至地脚步声。 一件黑色的兜帽披风将来人完美的融于漆黑的夜色,死者丝毫没有留意到危机临近。 来人的手中拖着一根木棍,直接朝着死者的头部打去,力道正好让他昏迷,却不至于打破他的头,然后,来人拖着死者,来到悬崖边。 来人将死者推下悬崖,死者在中途醒了,惨叫声从崖底传来,却又被雷声压制。 来人精心的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后才离开。 殷九从悬崖纵身跃下,他忽然从一旁的枯枝上看到了一个悬挂着的荷包,他微微停顿,而后接着往崖下而去,空间迅速扭曲,殷九想起来了,那荷包,是知府千金丢在他店里的。 殷九回到店中,果然看到他丢在柜台上的荷包不见了。那荷包又是怎么到了死者手里? 那这场命案,就不是天意了。 或许就连这次争端,都是有人刻意谋划出来的。 殷九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有些骇人,必然要再去确认一番。殷九指尖光芒流转,眨眼间,时间又回到了事发当天。 店门紧闭,殷九站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 沈琼正和一群人争执,他势单力薄,看热闹的人又畏惧恶霸的凶名而不敢出头,一眼看去,沈琼的处境明显是处于下风的。 各种不堪入耳的混话从对方口中冒出来,沈琼被气得浑身发抖,直到对方开始侮辱文人,他才再也忍不住反击:“当今陛下最重文教,士人为重,尔等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 第76章-九爷一向不和自己的心意过不去(三更) 死者爆发出一阵包含恶意讥讽的笑声:“我说了又能怎么样,天高皇帝远,他管的着老子?” “苍天有眼,你等这为非作歹之辈,必然是要遭天谴的!”沈琼厉声喝道。 “天谴?我好怕呀!啧啧啧,又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这世上哪来的鬼神?”死者鄙夷的看着沈琼,“上天可左右不了人的命,我可以。” 死者身后的几个打手磨拳擦掌的走了过来。 “你要是承认读书无用,跪在地上给老子磕十个响头,老子就放你走。”死者道,“老子就是看你们这帮穷酸书生不顺眼,一天天烦死人。” 沈琼很固执,死活都肯低头。 死者一个眼神,打手就围了上去。 不知谁喊了一声:“衙门来人啦!” 死者看了眼被打得蜷缩在地上的沈琼,冷笑一声就想离开。大庭广众,被衙门抓到,他也没好果子吃。然而沈琼伸出左手抓着他的脚腕,一双明亮的双眸此刻正倒映着他的恶行。 沈琼把嘴里的血往肚子里咽:“君子宁折不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让你得逞。我不会低头,永远不会!你早晚要遭报应的。” 死者一脚踩在沈琼的手腕上,沈琼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他一巴掌扇向沈琼:“你这身贱骨头能值多少钱,也敢弄脏老子的衣物?读书不可能让这儿有活路的,只有经商才能养活他们!” 沈琼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死者没有闹出人命的打算,他轻蔑的看了沈琼一眼,带着打手走了。 殷九往深里一琢磨,恐怕这件事儿的起因,是死者挪用了朝廷发下来资助学堂的善款。沈琼这个教书先生,应当是发现了什么。 然而这些都不算太紧要。 殷九揣着手,回想着刚才自己看到的场景。 沈琼在被死者殴打的过程中,将一个荷包放进了死者的腰带内,毫无任何犹豫。 最后一个疑团解开了。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拼凑出事件的始末。 殷九轻叹,他的身影消失在店内,又出现在了玉虚山飘渺剑宗的松雁真人的峰前。 鸟语花香的院内,沈琼的双亲跪在地上。 老夫妻苦苦哀求着一位青年医者:“医圣大人,求求你大发慈悲,医治好我儿。我们俩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回报医圣大人的恩德啊。我儿凭空遭这无妄之灾,要是断了手,他日后还要如何教书,医圣大人,您就可怜可怜他吧。” 没有看到沈琼,殷九搜寻了一番,锁定了一间客房。他跳直树梢,从窗户往里看。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沈琼果然坐在屋内。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甘。 殷九微微眯起眼。 沈琼平静的有些不对头。 这绝不是受害人会有的反应。 为什么呢? 殷九拢袖,因为沈琼早就料到了。 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沈琼道了一声请进,当他看过来的时候,发现来人是殷九,那一瞬间,他眸光轻闪,而后苦笑:“九爷来了。” “我听人说了你的事了,有些不放心,就寻了过来,如何,你的手?”殷九站在他面前,问。 沈琼低着头:“劳九爷记挂,也就这样了。” 殷九道:“打你的人死了。” “死了?”沈琼微微一惊,继而垂眸,“他是死是活,又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呢?” “倒也是这个理。逝者已逝,再谈论,也没有意义了。”殷九颔首,“不过,我去了一趟案发现场凑热闹,正好发现了一个荷包,有趣的是,昨日我扔到柜台上的荷包丢了,你说巧不巧?” 沈琼越发惊诧了:“九爷是怀疑有人拿了您的荷包去作恶?” 沈琼皱着眉,一激动就牵扯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出了些冷汗,似乎是真的不知情。 这个时候沈琼的双亲回来了,一见沈琼的样子,立刻走过去嘘寒问暖。紧随其后的松雁真人看着殷九,眼中掠过一丝防备的神色。 松雁真人心中升起警惕之意,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半分都没有察觉。 “阁下造访寒舍意欲何为?” 这个时候的乐斋内,苏清婉已经做好了饭菜,只等着殷九回来开饭。然而等了又等,殷九就是不出现,季景云频频看向殷九的房间,时间一长,瞪得他自己眼睛都开始发干。 阿阴阿阳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没多久,他们的肚子就咕咕叫。 苏清婉同一时间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求救视线,她又等了片刻,道:“我们先吃吧。等他回来,我再给他做一份出来就是了。” 阿阴阿阳原地复活,恶狼扑食般往嘴里狂塞。 季景云有一丢丢的不安。 九爷应该不会是故意躲在外面的。这不符合九爷的作风,九爷一向不和自己过不去。 而且看起来苏清婉并没有介意殷九的不归,万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该怎么办? 本来殷九和苏清婉这两天的关系就很紧张。 风霓裳安静的吃着饭,仪态挑不出错来。 似乎并不担心什么。 就在季景云想开口安慰苏清婉的时候,殷九就从房内走了出来,他不理会季景云呼唤他吃饭的声音,一头钻进了存放乐谱的房间。 这就很反常了。 “莫非是小世界出了什么事?我看九爷神色不太好。”白鹿眉眼间隐含着担忧之色。 “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苏清婉放下碗筷,想了想,又带了一些饭菜放在托盘里面端走。 殷九正在翻找着还未被规整的乐谱。 “怎么了?”苏清婉走到他身旁,问道。 殷九翻找东西的动作不停:“沈琼不对劲儿。” 苏清婉把饭菜放在桌子上,附身拉了殷九起来:“你想找其他的乐谱去验证这件事对不对?那你先吃些饭,我帮你找乐谱就是了。” 众人吃完饭跑过来的时候,殷九已经放了筷子,殷九正和苏清婉说着沈琼的事情:“无论谁去看,沈琼都是一个温雅的教书先生,但是这就是我们陷进去的误区。沈琼此人实乃凶徒。” “不会吧,我看他平时对别人都挺好的啊,那些小孩子可喜欢上他的课了。”季景云惊讶,“他还怒斥那些为富不仁,作恶多端的家伙呢。” “我们看不出来,是因为一开始就被迷障遮了眼。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替天行道的时候,他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凶徒。”殷九解释道,“试问这样的人,如何散发恶意?” 苏清婉神色一凝:“九爷,此话何解?” 殷九简单的把事情说了说。 在殷九的叙述之下,整件案件就从天谴意外变成了沈琼蓄谋已久的恶性杀人案。 死者挪用了朝廷发下来的善款,这件事情不知怎么就被沈琼察觉到了,沈琼因此去找死者理论,却得不到结果,反而惹怒了死者。 沈琼为了防止死者继续挥霍善款,按着自己之前的策划,盗走了殷九店铺内的荷包。 接着以荷包原主人的口吻写了一张约死者出现的字条放在荷包内,这也就是殷九为什么刻意留心了一下丢落在悬崖的荷包的原因。 他在确定字迹。 死者带人当街殴打沈琼,这种不听劝告,死不悔改的作风激起了沈琼的怒火。 所以就有了接下来,沈琼算计死者,用荷包将死者骗出去,最后把死者推落悬崖的事情。 而此时正值雨季,雨水正好能够将大部分线索毁掉,只留下一具粉身碎骨的尸体。 就算被人认出来死者的身份,也没人能把罪名加在沈琼身上。这是沈琼一早就想好的。 沈琼的为人在人们眼中太正直了。 如果入狱,那必然是冤案。 所以沈鸣有恃无恐。 风霓裳将叶梧放在地上,冷着一张俏脸:“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杀人计划。沈琼被打的地方刚好是九爷的店,店门被打破了,任何人都有可能进入店里拿走荷包。沈琼不是这件案子唯一的嫌疑人。何况,夜雨也能够将字条毁掉,除了他和死者,不会有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不错。”殷九道,“此案更精彩的是,沈琼的左手骨折了,右手也肿胀的骇人,这样的他,是没办法写字的。由此,他反倒是能尽快摆脱作案嫌疑。在别人看来,他甚至算是因祸得福,从此拜入了飘渺剑宗松雁真人的门下。” “这件事情传到了京城,后来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彻查了挪用善款的案子,本想嘉奖沈琼,让他进官学堂教书,不过此时沈琼跟随松雁真人,最后便赏了他的双亲良田百亩。” 季景云摇头惊叹:“反差太大了。” 风霓裳冷笑:“挪用善款的事可大可小,官官相护,此路自然行不通。然而成为谈资,那就能迅速传遍天下。这也是沈琼算计好的吧。” “可能性很大。”殷九敲了敲木架,往上找着,“小世界里沈琼这之后去了金陵,乐谱从这里终断,我需要借助别的乐谱去查探从后的事情。” 苏清婉蹲下身一本一本的翻着:“伪神如何了?” “你问到关键了。”殷九抽出一本乐谱,道,“沈琼因为伤势在玉虚山修养了数月。玉虚山乃伪神的出生地,尤其是飘渺剑宗内有着大量的天材地宝,灵气充裕,这无疑会促进伪神的复苏。金陵也是人间一处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我猜测伪神或许会在沈琼入了金陵之后复活。” “总之先找到乐谱才能证明吧,我也来帮忙。”季景云拉着风霓裳加入了寻找行列。 然而他们几乎要把乐斋翻遍了,也没有线索。 按着常理推断,金陵无论在哪个朝代都十分的繁盛,有关金陵的乐谱更是数不胜数,殷九穿梭小世界之间,最后遗憾的在椅子上落座。没有一本乐谱里面,有着沈琼的踪迹。 “既然都没有,那么结果也只剩下了沈琼压根没有去金陵这一个了。”殷九垂眸沉思。 “难道是他中途换了路线?总不至于死在路上了吧。”季景云摊手,换来风霓裳的斜眼。 殷九歇了歇,又起身,他道:“乐斋里没有线索,我出去找找,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 苏清婉目送殷九离开,安安静静的收拾着杂乱的乐谱,心中却依旧在想着沈琼的事情。 那时候去抄写神乐的温雅小先生,被殷九调侃一句就会脸红的人,谁能想到,剥开了这一层层的伪装,竟然会是个骨子里面的恶魔。 善恶无界限,或许沈琼的善恶观,本就扭曲。 然而所有的人和妖都知道。 想要再次寻找到沈琼的下落,很难。 殷九从外面讨回来一大批乐谱,一篇一篇的去探寻,根本无暇理会乐斋的事情。 季景云有心想帮忙,天天出去查探陆苍穹的下落。可是就算是无妖,也不知道陆苍穹藏到了哪里去了。陆苍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短时间似乎解决不了这件事。 而无方学堂的假日一天天临近,去往江南的事情或许就因此搁置下来,阿阴阿阳愁啊。 殷九全身心的在寻找线索,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阿阴阿阳找不着机会提醒殷九,终于在某一天,他们憋不住委屈,选择曲线救赵。 苏清婉收获了撒娇卖萌的两个小童子。 “清清,人家想去江南玩啊!” “想住清清的大宅子!” 苏清婉想让他们去玩,可是她也见不到殷九。 “季大哥,你知道九爷什么时候回来吗?” 季景云擦着花瓶摇摇头:“这个九爷也没告诉我。九爷以前忙起来的时候,也会不着家。我们妖怪活得时间长啊,也不怎么在乎时间的问题。他总会回来。就是……可能会隔一段日子。” “要隔多久?十天?半个月?”苏清婉怔忡了一下,追问道。 “哎呀,不会太久的。不就是从玉虚山到金陵的距离嘛,九爷他……”季景云忽然心虚起来。 苏清婉没逼着季景云给她一个答案,她的视线落在庭院内盛开的娇花上,也不言语了。 第77章-可是苏清婉把一切毫无保留的都给你了 正是花草最为繁茂的一个时令,一年的美丽几乎都在这一时间展现出来,就好像她一般。 她确实是处在一个最美的年岁,十六岁,正值碧玉年华,可惜韶华易逝,一旦错过就没了。 她年幼的时候,也总喜欢坐在家中湖边上,看着满湖盛开的荷花。柳树的枝条一摆一摆的,有时就垂落在她的头上,温柔又暖心。 “小清婉,这是我从曜山带来的伴手礼哦!” “哎呀,小清婉,我又找到新故事啦!” “清婉呀,这是新来的小邻居。” 各个小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却都透露着善意,一样样稀奇古怪的小物品被摆放在她面前,其中还有一些新鲜极了的小野果。 苏清婉可以嗅到一丝丝的甜意,尽管她知道不吃一口,就无法判断味道。 她被善良的小妖怪们爱护着。 苏清婉将厨娘做的糕点切块分给他们。 小妖怪们叙述的世界总是那么的奇幻遥远。 苏清婉总觉得自己可能穷极一生也看不到他们眼中的风景,但是她依旧喜欢听这些。 季景云只看到苏清婉笑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美是美的,可也让人觉得哀伤。 季景云顺着苏清婉的视线望着。 庭院内的花依旧姹紫嫣红。 等季景云想和苏清婉说点儿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的时候,苏清婉已经走了。 季景云捏了捏鼻尖,人类真是奇怪啊。 苏清婉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每天都要来一趟乐斋,要么带来早饭,要么做好午饭。 尽管她在乐斋的时间和殷九的完全对不上。 有好几次殷九从小世界出来的时候,苏清婉并不在,反而是白鹿端着温好的饭菜过去。 季景云也不知该怎么和这两个人说,干脆学着风霓裳,整天浇浇花溜溜猫。 眼瞅着无方学堂的假日一天天的逼近,阿阴阿阳预感到了没办法去江南的结果,每天都在荷叶上面挺尸,眼神哀怨又绝望。 苏清婉看起来没异样,她依旧会来乐斋,不管殷九在不在,她都会做好殷九的那份饭菜。 又这样过了几天,苏清婉再来的时候,在前面看店的白鹿就告诉她殷九也在。 苏清婉一听,心情激动下,提步就往二楼走。 二楼,殷九的卧房。 苏清婉刚想敲门进去,就听到了风霓裳和殷九在说话。她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且不提伪神,你想怎么解决苏清婉的事情?” 屋内好长时间没人说话,许久后,殷九才缓缓开口:“鬼君已经答应了,我也不好食言。” “你代替我护送婉梨和苏清婉去江南,让婉梨给苏鹤归诊治。这边我暂时走不开。沈琼的事情牵扯太广,倘若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为了解决掉这个麻烦,连乐斋都必须要关闭起来。” 风霓裳问:“你这样做,苏清婉要怎么办?” “乐斋一旦关闭,你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再开门?苏清婉只是个人类。”殷九道,“对我而言,时间是毫无意义的,而她只有百十年。” 或许千年,或许万年,没有谁能停滞时间。 也不会有人能够一直等他。 千万年以后,如今的一切也不过是一段往事,苏清婉会轮回新生,殷九却还是殷九。 上苍给了他永恒的寿命,也赋予了他看破万事的淡然,让他不被七情六欲所困扰。 殷九就像是上苍的宠儿。 苏清婉的手抬起又放下了。 她可以等他一直到寿命终结,然而寿命终结以后呢?她又会有新的人生,遇到不同的人。 妖怪的世界是她难以踏足的。 寿命就是最大的阻碍。 完成学业以后,她也许有机会过回当初在湖边赏荷花的日子,然而那个时候,还会有妖怪带她领略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吗? 那个妖怪,会是殷九吗? 苏清婉不敢去深想。 季景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苏清婉正慌慌张张的往厨房而去,就连他和她打招呼,都没回。 季景云耸耸肩准备去睡一会儿,好奇心又驱使他假装路过殷九的房间,站在外面听墙角。 “对,她是比不上你活得久。”风霓裳道,“你有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不能分给她百十年?” 殷九发自内心的问:“你也认为我该回应她?” 凭心而论,苏清婉的确非常好。 不单是对他,对乐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妖,都非常好。只是连一向傲娇的风霓裳都挑明了话来撮合他们,这就很令人意外了。 “不是我们这样认为,而是你能遇到几个能像她一样待你好的人?”风霓裳道,“她的确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比不上之前追求过你的神仙妖魔,可是她把一切毫无保留的都给你了。” 殷九听后缄默了。 风霓裳自觉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说了,她留下殷九独自思考妖生,起身去推门:“何况你为她所考虑的,早就超出了对一个侍女的范畴了。” 季景云瞪大了眼看着风霓裳。 风霓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亏你勾搭过那么多女人,一点儿有用的忙都帮不上。” 季景云呵呵干笑。 我要成熟一点儿,不和小孩子见识! 这厢钱嘉仁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诧异的看到苏清婉正坐在小院里面作画。 钱嘉仁把自己买回来的葡萄往桌子上一放,问道:“清婉,你回来的好早哦,乐斋不忙吗?” 苏清婉点点头,拿着墨笔沾了墨,接着画,她画的很认真,然而她的脸色却苍白了一些。 钱嘉仁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下意识朝着一旁的吴路遥使眼色:喂!怎么回事? 吴路遥正在钻研一本画册,听到了钱嘉仁的声音早就抬了头,此时迎着钱嘉仁的目光,他眨眨眼,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清婉回来的比吴路遥早,吴路遥比钱嘉仁敏锐的多,一看就知道苏清婉有心事。 尝试沟通无果,吴路遥干脆搬了桌椅,在一边陪着苏清婉。怎么着都不能让苏清婉自己呆着。 钱嘉仁绕到苏清婉身后去,他一向拿不准苏清婉的心思,苏清婉以前为了完成兮滕先生留的课业的时候也会这样一心扑在作画上。 再加上苏清婉又不说话,他根本不好判断。 钱嘉仁苦思冥想,却也记得如今快要放假了,他们的课业都不怎么紧张,算下来,八成不是为了课业:“你们这次放假都有什么打算?” 吴路遥道:“回家探亲。” 钱嘉仁吸了吸鼻子:“清婉,你离家那么远,这次是不是我就不回去了啊?跟我走呗,住我家。我带你出去玩,我家里又给我安排了相亲,好烦啊。你去了我爹娘就不好意思催我相亲去了。” 钱嘉仁说得可怜兮兮。 苏清婉轻轻眨眼,钱嘉仁这种别扭的担心她懂。钱嘉仁和吴路遥都知道她双亲不在,亲戚又都不来往,就算回家也没人陪伴。他们怕她孤单,所以每次放长假的时候,都变着花样邀请她。 只是这次是真的不能去。 苏清婉道:“这我就爱莫能助了,家里有事需要我回去。” 钱嘉仁没有强迫的意思:“既然你有事那就算了,我自力更生也行。” 苏清婉的思路被打断,她看着又不知不觉画成了乐斋庭院的课业,抿了抿唇。她不适合继续。 或许,再提起笔来,她会直接画殷九。 苏清婉心绪很乱,她完全不知道要这么做。 “嘿,苏小哥。”飞鸟少年突然走了进来,他灿烂的对着苏清婉笑了笑,“有你的信哦。” “辛苦了。” 苏清婉起身接过来一看,是来自苏鹤归的信,又或者说,是来自她义父的一份妖乐。 “好说好说,我职责所在嘛。”飞鸟少年道,“我一开始跑去了乐斋,发现你不在,这才跑过来。” “抱歉,我今天回来的早。” 飞鸟少年善意的笑着:“没事,我都习惯了。九爷也常到处乱跑,你比九爷好多了。” 苏清婉客气的送飞鸟少年离开,这才回屋拆开了信件,熟悉的妖乐字迹,铺展而来的异空间,全都带着让苏清婉亲切的气息。 “吾女清婉。 家里一切安好。老管家已经收到了你的来信,开始准备客房了。我安好,不必担忧。收到你的妖乐,我很快就明白了你的现状。你已经长大了,可你仍然愿意求助于我,我非常欣慰。 其实我对人类的心思也不是很了解,可是,人类和妖怪即使有着不同,在七情六欲上,也是相似的。你娘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有很多苦恼,我那时还是一棵树,帮不了她。不过,她在苦恼的时候,就会来到我的树下面,拿着我的柳条戏水。 她是个姑娘家,这种举动总是不雅的。可她是开心的。她跟我说,如果她不体弱就好了,那样她就能够从大宅院里走出去,看看真正的江海。 清婉,我最爱的女儿,你和你娘亲不一样。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可以览尽天下江海,看看江海是否真如书中记载那般美丽。我无法与你同行,可是我的心会一直跟随着你。 苏鹤归亲笔。” 苏清婉手指抚摸着乐谱,又看着信封内夹杂的一片碧绿的柳叶,她眼睛有些酸涩。 枝头的小麻雀们停止了叽叽喳喳,歪着小脑袋看着站在窗前愣神的苏清婉。 苏清婉将乐谱放在胸口,忽然她放下手中的所有,推开自己的房门,如风一般跑出了无方学堂。 钱嘉仁在后面伸手想拉住她,然而没拉住:“清婉,你打算去干什么啊?” 苏清婉似乎没听到钱嘉仁的声音,直接跑远了。 “她不会有事的。”吴路遥那一瞬他看到的苏清婉的神情,那拨云见日一般的样子,应是想开了。 “那也不行,我要跟上去看看。”钱嘉仁道。 等钱嘉仁和吴路遥沿途打听到了苏清婉的去向,苏清婉已经来到了一间专供笔墨的小店。 她仔细的挑拣了一些会用得到的东西出来,一摸腰间,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着钱袋子出门。 苏清婉是这里的熟客,老板认识苏清婉,正想说着可以先赊账,苏清婉就道了声抱歉跑了。 正好在沿途遇到了钱嘉仁和吴路遥。 钱嘉仁是不缺钱的人,他只是好奇是什么画料让苏清婉这么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购买,等进了店内,他下意识就去看一旁苏清婉挑拣出来的画料。 老板报出来的价格高得超出了他们买过的任何画料:“要不说清婉公子有眼光呢,这画料可是江南有名的画师调制的,从用料到包装,都是用的极好的料子。天下独一份的好东西啊。要不是看在清婉公子的面子上,可不止这个价了。清婉公子也是真的喜欢,一看,就一口气定下了。” 钱嘉仁抽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苏清婉已经在亲自装点画料了。 钱嘉仁扫了一眼画料:“清婉,前些日子买的画料不是还有挺多都没有用到吗?这是个好东西,可我们平时练笔也好,课业也好,用这个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吗?有这个必要搞这么贵的吗?” 苏清婉小心翼翼的放着:“我要给别人作画。” 吴路遥戳了戳钱嘉仁,小声道:“她给谁作画?” 钱嘉仁望天翻了个白眼儿,这玩意儿他哪知道。 “我大胆猜测一下,需要清婉用上这种昂贵画料的人,一定很有钱。而且和清婉的关系不错。这些画料颜色偏重,不太像是给女孩子作画时能用的。她身边符合这几点的也不多,排除一遍不就知道了。”钱嘉仁秉持着八卦精神分析道。 吴路遥看着苏清婉微红的耳尖,默默思索着钱嘉仁的提议,这猜测好像确实是靠谱的啊。 而乐斋内的气氛就没有这样和谐了。 苏清婉不在,没人做饭,于是每天的三餐,殷九就让人从外面买一些吃食回来。 桌子上摆放的饭菜也算得上丰盛,可是再丰盛,也调不起众人的胃口。阿阴阿阳扒拉着小饭碗里面的米饭,都快把米饭搅成米糊了,愣是一筷子都没往嘴里送,扁着嘴一幅快哭了的样子。 ------题外话------ 今日三更。 咱家清婉好,助攻少不了 第78章-她的爱情,她的生命,她的自尊和一身傲骨都给了你(二更) 殷九视若无睹的盛汤:“快吃!” 一口汤下肚,殷九拿起了筷子。 这菜没有苏清婉做的好吃,但味道尚可。 可是总是这样,也是会让妖对食物丧失兴趣的。 “哇……不好吃!” “哇……不想吃!” “哇……每天的饭菜都这么难吃!” 阿阴阿阳撂筷子不干了,哇哇大哭着在饭桌上打滚,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他们一直滚到殷九的面前,爬进殷九的菜碟子顺势一躺,开始装死。 “阿阴阿阳被难吃死了。” 殷九气笑了。 风霓裳摇着头看向季景云:“苏清婉还没来乐斋的时候,你们都吃什么?” 季景云自己也在怀疑妖生:“或许是靠喝露水?” 这个问题很值得探讨了。 “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太深奥了,我可能要想一阵子。”季景云悄悄靠近风霓裳,小声道,“已经过了六天了,清婉连这条街都没来过。你那天是不是把她刺激坏了?她是不是放弃了啊。” 风霓裳道:“这么轻易放弃,她就不是苏清婉。” 眼瞅着一天又过去,第二天早上,阿阴阿阳趴在水池边上有气无力的往岸上爬。 “清清不在的第七天。” “想她,想她,想她。” 殷九接连几天找不到什么符合他心意的饭菜,刚醒来又听到阿阴阿阳的碎碎念,他迈着大步出了门,想去寻找能媲美苏清婉手艺的厨子。 可北边酒楼的大厨回家探亲,酒楼顺带着放了个小假,这条路被封死,一时间他还真没去处。 清晨的东城也是十分热闹的,各个早点小摊都出了摊,吆喝声和早点的香味儿飘满了一整条街道,殷九揣着衣袖走在路上,心情好了一些。 这么多吃的,还怕找不到一顿好饭? 殷九慢悠悠的逛着每一个摊位,走着走着,他就来到了城西边的一家卖早点的摊位前,殷九看了看招牌,巧了,正是他以前常来的那一家。 馅饼的香味四溢,殷九突然想吃馅饼。 千年岁月,这里自然不可能是以前的老板在经营,他看着完全陌生的小老板,又被小老板正在揉面的动作吸引了,殷九站在摊位边上看着。 小老板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和人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是带着笑意的,这份愉悦很容易感染食客的情绪。就算是低头揉面,小老板也是认认真真,不难让人看出他的专心。 “你们这有一套摔面的绝活,你为什么不用?” 小老板诧异的立刻抬头看着殷九:“您知道摔面?” 殷九道:“只是听人提过。” “噢。”小老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是祖上的手艺,没有全部流传下来。我就一知半解的,也不好拿出来显摆。客人这样了解,难道是高手?” 殷九也笑了:“吃饭中的高手。” 小老板眨眨眼,往面里加了些水:“也是,您看着就应该是贵人,自然用不着学这些。不过也有些贵人例外。说起来,前些日子清婉公子倒是常来,每天吃了早饭就坐在那里看我揉面调馅儿。” 殷九一愣:“她来这里学艺?” “对呀,清婉公子还问我调料的搭配,记得可用心了。我看她挺认真的,就问她是不是想要转行了,她说不是,是有人想吃,她想亲自做。”小老板说道,他看了看已经坐到平日苏清婉那个位置的殷九,“客人,您点儿什么?豆腐脑还是别的?” 殷九随意点了饭,小老板又继续揉起面来。 过了一会儿,殷九面前的桌子上就摆放了一块馅饼儿和一份豆腐脑,但是殷九却没什么食欲了。小老板能够支撑下来祖上留下的招牌,手艺定然是好的,馅饼很香,闻着味儿就知道香。 殷九不自觉的回想起妖界夜市里卖宵夜的倔脾气厨子,所有的厨子都用心在做每一道菜,希望吃到的人能够觉得满意。那么,苏清婉呢? 殷九看着盘子里的馅饼,特别想尝尝苏清婉做的馅饼儿的味道。苏清婉做的肯定不会难吃。 然而苏清婉做的馅饼,他都没吃上。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那两天在和苏清婉单方面冷战。 苏清婉已经七天没有去乐斋了。 他还能吃上苏清婉做的吗? 殷九心情很是糟糕,他当初干嘛作死呢?草草的吃了早点,殷九生平第一次食不知味。 殷九无意识的走到了无方学堂门前,他隔了一条路看着无方学堂,迟疑了一瞬,选择离开。 殷九往前走,沿途的空间开始扭曲,白昼变成黑夜,太阳被一轮圆月取代,四下寂静无声。 殷九停下脚步,蹙着眉看着天际。 黑色的妖气在皎洁的月色下升腾。 殷九抬手,妖力还在他的掌心扩散,他的情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波动?妖力竟然自主扩散。 无妖在路旁的草丛里面窥视着,他们可以看到殷九疑惑不解的样子。这只大妖怎么了? 此时的苏清婉正在调配颜料。 钱嘉仁和吴路遥看似在读书,其实都在暗中观察。苏清婉纤细的胳膊随着她的动作弯曲或伸展,姿态优雅,仿佛她手中拿的不是墨笔而是一朵花,墨汁落在洁白的宣纸上,勾勒出人的轮廓。 苏清婉这些日子晚睡早起,一直都在完善这幅画。 到了这个地步,人物的轮廓已经成形,苏清婉是在为谁作画。这两人都一清二楚了。 尤其是那一身滚金边的黑色云袍,浓重的黑因为有着金纹点缀而多了一份别致的飘逸之感,这件衣服被画出来的时候,出现在他们脑海里的就只有乐斋那个俊朗潇洒的年轻老板。 稳重却又不给人沉闷之感。 那个人不是殷九又是谁? 钱嘉仁趁着苏清婉调颜料的时候,搬着凳子坐了过去:“清婉,你歇歇,我们说说话。别太着急了。” 苏清婉谢绝了钱嘉仁的好意:“就快画完了。” 乐斋有可能很快就关闭了。 桌上的画作只差五官,再有一会儿,就完工了。 所以,再给她一段时间。 殷九带了早点回乐斋,也不管阿阴阿阳的哭嚎,径直上了二楼,从架子上抽了一本乐谱。 季景云看着乐斋内阴沉沉的天,他搓了搓胳膊感觉有点儿冷,他疑惑了。怎么出去散心了一趟,回来之后老不死心情更差了? 二楼的殷九翻了几页乐谱,发现他今天完全看不进去。他把这个归类为乐谱写得不合他心意,随手又将另一本自己常看的乐谱翻了出来。 然而,殷九依旧翻了两页就把乐谱放下了。就算不想承认,他现在的心情也确实很糟糕。 殷九正准备去窗户边透透气,无意间看到一张落在地面上的乐谱,殷九一抬手,这张乐谱就落在他的手中,上面的乐符写得像是蚯蚓爬过一般。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殷九低沉的嗓音轻念着乐符。 敢把他说成桃花,他果然把苏清婉宠坏了。 殷九无比确定这是苏清婉的手笔,难看到别致。 墨色的长袍衣摆垂落在地,殷九拿着这张乐谱走到窗边,他放眼看着四季不变的庭院内的景色。 风霓裳的话犹在他耳边回荡。 你有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不能分给她百十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殷九重复的念着这两句,忽而扶额笑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凉薄的家伙吗?” 殷九习惯性的侧头去看着身边,那里空荡荡的连一个鬼影都没有。苏清婉的陪伴太安静了。 真是个狡猾的小家伙。 殷九收起这张乐谱,心中的烦闷消失了。 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在乐斋内。 殷九淡淡的勾起一丝笑容。 他很想让苏清婉陪他一起看日落月升。 苏清婉现在在做什么呢? 殷九的心情明朗起来,匆匆下楼准备去找苏清婉,他刚一推开乐斋的侧门,就见苏清婉抱着一幅画卷站在一旁的榕树下,听到开门声,苏清婉便看了过来,不擦粉黛的一张清丽小脸写满了错愕。 殷九站在门内,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那双总是令人看不透的漆黑双瞳,此刻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苏清婉呆愣的和殷九对视着。她或许是刚来,又或许是在外面徘徊了很久。 她站在那里,就在他能够触手可及的地方。 苏清婉蓦然动了,她一步步缓缓来到殷九面前,仿佛这短距离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殷九满心欢喜。 他眼中没有皎洁的月色,只有一个人。似乎这个人在他眼里,已然能够媲美万千风景。 苏清婉的声音很小,带着九分的紧张和一分的激动:“我知道我和你有很大一段距离,我是个最普通的人类,或许只能活在你的羽翼下,但是,如果你愿意让我留下来,我能够用尽我的余生去陪着你,就算你要前行,我也会追随你。” “这个送给你。”苏清婉将手中卷轴递给殷九,“倘若哪一天,我不在了,至少希望你能记得我。” 她不奢求回应。 殷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听着她小心翼翼的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几乎与祈求无异的话。 可你是希望我能够爱你的啊。 然而爱上谁从来不是一件卑微的事情。 殷九彻底明白了风霓裳那番话的含义。 她把她所拥有的都倾注在了他身上,她的爱情,她的生命,她的自尊和一身傲骨。 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他这般好。 殷九轻叹一声展开画轴。 入眼便是一幅不逊色于历代名家画技的肖像画。 有匪君子,灼灼其华。 原来他在她眼中这般好看。 “有那么喜欢我?”殷九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 苏清婉被殷九的反常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肯定的点点头,随后,她就看到殷九将画轴往天际一扔,一道流光包裹着画轴飞进殷九的房间。苏清婉更是看不透殷九的意思了。 苏清婉落入了殷九带着酒香的怀抱。 “人面桃花的故事,我也听说过。在我知道的故事里,书生和小姐经历重重磨难喜结连理。”殷九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似乎能醉人。 苏清婉似乎是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一般,咬了咬自己的唇瓣:“不骗我?” “不骗你。”殷九让苏清婉的脸贴在自己心口处。 乐斋内的季景云趴在墙头看着,阿阴阿阳则扒着门槛偷瞄,白鹿和风霓裳站在门后探头。 此刻他们心情复杂,这是什么情况? 老不死顿悟了? 阿阴阿阳跳了起来捂着眼又从指缝里面偷看。 “清清厉害啦!” 苏清婉接连多日不曾好好休息,今天又情绪大起大落,加之她得到殷九郑重的回复,心一安,疲惫就席卷而来,她便在殷九怀中合眸休息了。 殷九低声笑了笑,他抱起不分场合睡得香甜的苏清婉,力道轻柔,生怕苏清婉被闹醒。 意识朦胧间,苏清婉隐约觉得她处在熟悉的温暖怀抱里,这很像小时候,她躺在苏鹤归为她编织的小床里的那种感觉。安心,又舒适。 每当春天来临,柳树抽出嫩芽,柳条就会格外柔韧。所以苏鹤归经常坐在枝头荡秋千,长长的银发像瀑布一样垂落在湖水里面,激起涟漪层层。 她觉得好玩,就想爬到树上,和苏鹤归坐在一起。可是人类的重量不是一根柳枝能够承受的。 所以苏鹤归就将柳条都编织在一起,做了一张小床,让苏清婉能够坐在他身边。 水中的精怪就会好奇的从水底冒出来,抬着头看着他们,苏鹤归冲着精怪们打招呼,精怪们就会纷纷害羞的又潜进水底,过一会儿再冒头。 小床就在苏鹤归的晃动下摇摇摆摆,时不时的垂低了落在湖面上,苏清婉一低头,就能看到无比美妙的水中世界。有时苏鹤归睡了,精怪们会和她窃窃私语,代替苏鹤归晃动着小床。 这是她已经遗忘的过往,如今又想起来了。 苏清婉迷迷糊糊的入了梦境,难得踏实的睡到天亮。因为太劳累,苏清婉醒的比往日晚了。 一睁眼就看到殷九睡在外侧,殷九的双臂还搭在她的身上,苏清婉转动双眸,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换了,她并不认为殷九会让风霓裳帮她换。 苏清婉猛地坐起来,却因此弄醒了殷九。 ------题外话------ 牵手成功,坠入爱河是逃不过的真香定律…… 第79章-小美人,爷会的东西多着呢!(三更) “季景云你想死啊,这才什么时辰!”殷九掀开被子暴躁的喊道,他伸手抚着前额,打着呵欠。 苏清婉解释道:“不是季大哥。” 殷九抬眼往床内看过去,只见苏清婉羞怯怯的凝视着他,他立刻没了脾气,好生打量了一下美人初醒的风情,他笑盈盈的往苏清婉身边靠。 殷九的手掌抚在苏清婉的左脸上,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不多歇会儿?你昨天都累得直接睡着了。脸还这么红,难道是累得生病了?” 脸红是因为你呀。 苏清婉快速的眨眨眼,推开殷九站到地上:“天太热了。洗洗脸就好了。我要去做饭了。” 这不对啊,难道苏清婉不应该趁机黏在他身边吗?怎么还想着跑呢?殷九拽着苏清婉的手腕把她拉回床上:“你就不管我了?” 苏清婉看着衣衫凌乱坦露着胸膛和大长腿的殷九,有些庆幸殷九没有裸睡的习惯。她一时间还没能从两人关系有了进展的震惊里走出来。 殷九很熟练地在卖惨。 亲昵的姿势让苏清婉内心紧张地不得了。 “你不是要接着睡回笼觉吗?” 苏清婉一想到自己昨晚上和殷九睡在一起,她就没办法用一种平常心去看殷九。 “你要陪着我。”殷九理直气壮的道。 苏清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别闹了,今天学堂还有很多事情呢。”苏清婉为难地开口道。好好说的话,殷九会体谅她的。 殷九果然不闹了,他有些不情愿的点头:“行吧。” 苏清婉刚要走,殷九便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亲她的眉心,笑着道:“忙完就早点儿回家。” 苏清婉洗脸的时候还很懵,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摇摇头,她是就睡了一天吧,怎么一觉醒来变成了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了呢? 等走出了殷九的房间,沐浴在阳光下,苏清婉才确定了这就是现实。真的只过了一晚上而已。 从二楼走到庭院,苏清婉一路上受到了乐斋众人的注目礼,一眼看过去,大家都在。就算是浪的没边际的季景云那坐姿都要多端庄有多端庄。 今天刮得是什么风? 阿阴阿阳嘿咻嘿咻的端来一碗红豆汤。 苏清婉觉得四周的视线更火热了。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苏清婉嘴角一抽。 季景云轻咳了一声凑过来:“清婉,不用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们都看到了,九爷是真的过分了。他把你弄昏了抱着你就跑啊!我们都追不上的!那房间门一关,九爷就把你也一起带进去啦!” “他没有弄昏了我。”苏清婉道。 虽然她知道殷九没什么人品可言,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是他的锅,还要他背。 看起来无论她解释什么都是在欲盖弥彰,苏清婉说道:“今天没时间做饭,你们去外面买吧。” 乐斋内一时间寂静了。 苏清婉毫不留情地开门就走。 阿阴阿阳更是委屈的在庭院内跑圈,为什么啊!清清明明都和主人和好了,他们还特别体贴的熬了红豆汤给清清,清清怎么还是跑了呢? 连个让他们补救的机会都不给! 阿阴阿阳跑累了,四仰八叉的瘫在草坪上。 无论怎么想,他们都觉得很委屈。 他们做错了什么嘛! 阿阴阿阳蹭蹭的窜上了二楼,跑到了殷九的房间,刚一进门发出两嗓子震天动地的哭嚎。 殷九刚又睡过去,再次被吵醒了。 苏清婉弄醒他还能够被谅解,这两个小童子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殷九黑着脸把阿阴阿阳拎在手中,正准备把他们扔出去,手上一热,再一看,就发现是两个小东西很委屈地在哇哇哭。 殷九收敛了怒气,问:“你们哭什么?” “清清跑啦!” “清清不做早饭给我们吃!” “哇……说好的清清和主人和好了,清清就会做好吃的了!都是骗妖的!” “要吃清清做的早饭!” “要清清回来!” 阿阴阿阳被殷九拎着,一边扑腾的小短腿,一边哭诉,吧嗒吧嗒往下掉小金豆子。 殷九听明白了原委,并没有出来主持公道,他扬着眉道:“老子的小娇妻,凭什么伺候你们?” 这一脸得意的样子,气坏了阿阴阿阳,阿阴阿阳闹腾的更厉害了:“不嘛,主人坏!要清清!” 殷九这会儿也没了睡下去的心思,他把阿阴阿阳往床上一扔,起身伸了个懒腰。 一旁的屏风上还挂着苏清婉的衣服。 嗯,他也是有枕边人的妖了。 啧啧啧,突然间就不是一只妖了。 不错,挺好的。 非常好,感觉整只妖都神清气爽了不少呢! 殷九朗声笑了笑,正在闹性子的阿阴阿阳愣了愣。夭寿啦,老不死今天竟然这么开心。 怎么说呢,这笑和平时差不多,又有些不一样。 殷九后来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但是他脸上的笑意始终就没有消失,连换衣服都挑了一身张扬的殷红色,极为艳丽却不显得庸俗。 阿阴阿阳呆愣着,傻眼。 主人终于笑疯了吗? 风霓裳看着走出来的殷九轻哼。 “大人的快乐,你这种小孩子是羡慕不来的。”殷九得瑟的走到风霓裳面前,倒了杯茶喝。 风霓裳:“……” 你有病啊! 跟我显摆什么? 苏清婉刚回无方学堂,就被钱嘉仁堵在门口,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抱怨:“清婉,你昨天抱着画轴就跑了,我等了你一晚上,你竟然现在才回来。” 苏清婉道:“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钱嘉仁道:“什么没事,你都被人看到啦!这会儿估计学堂都传遍你夜不归宿的事情了。” “这又是什么大事?”苏清婉反问。 钱嘉仁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万一有人拿这个做借口,认定你被当成男宠养着了呢?” 苏清婉走在钱嘉仁身边:“他们想说就说吧。首先,我不缺钱,没必要委身给谁。其次,我不是小孩子,有时候回不来很正常。再者,我不是男人。” 钱嘉仁语调都变了:“你说什么?”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钱嘉仁拉着苏清婉跑回了学舍,吴路遥前脚刚出房门,就听到院门哐当一声被关上的声音。 苏清婉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了身份问题。 “咦?你走之前穿得是这件衣服吗?”钱嘉仁问。 苏清婉道:“不是。” 钱嘉仁的目光顿时就更复杂了。 一个妙龄少女,夜不归宿,回来后连衣服都换了。 让他不想歪了都不行。 还是吴路遥以快要上课了的理由打断了话题。 下了学,苏清婉叫上了两人准备请客。 如果没有他们照拂,她现在估计就因累病倒了。 无方学堂的正门今日非常热闹。 苏清婉一眼就看到了身穿一件殷红色牡丹银纹长袍的俊朗男人,他站在一辆马车旁,黑玉骨扇轻晃着,只一眼,便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这是哪家公子?” “这马可是上好的汗血宝马,一匹就价值万金,竟然用来拉车,这是哪里来的有钱人!” “你们不觉得他面善?” “你这么一说……咦,这不是乐斋的主人吗?” 苏清婉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这不是什么大事吧?”钱嘉仁眨眨眼转头问道。 苏清婉看着躁动的人群,推翻了自己的话:“我判断有误,这是一件大事,我们悄悄溜走。” 钱嘉仁发现自己搞不懂处在情爱之中的少女心。 简直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行了,他就是奔着你来的,你俩这事儿迟早要曝光。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钱嘉仁道,“名正言顺的感情,怎么还弄得这样见不得光呢?” 钱嘉仁在前面开路,护着苏清婉往殷九身边走。 这边殷九已经看到了苏清婉,他拨开人群直超苏清婉而去:“可算是出来了,我都想进去接你了。” 人们都想看看殷九在等谁,这一回头,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了苏清婉身上。其中有些人面露恍然,苏清婉在乐斋帮忙的事情他们都有所耳闻。 钱嘉仁自觉的站到了一旁。 苏清婉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态去面对殷九。 她还没做好被众人知道的心理准备。 殷九很是自然的搂着她,道:“不高兴?” 苏清婉轻叹:“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我?”殷九合起黑玉骨扇,低头道,“小美人,你不妨先跟我走一趟,再考虑是不是该高兴?” “去哪里?听曲儿吗?” “我难道就只会听曲儿吗?” “不然呢?唱曲儿吗?” 殷九勾起唇角,衣袖一扬,将苏清婉的脸遮了起来,他笑道:“问得好。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深入了解一下彼此,小美人,爷会的东西多着呢!” 苏清婉被冷不丁的调戏,她有些生气,抬眸瞪着殷九,不见威慑力,倒是勾的人心痒痒。 钱嘉仁拼命的咳嗽:“我和路遥倒是不好奇你们的关系,可是这里还有别人。你们打情骂俏,就算不考虑我们,那能不能考虑找个人少的地方?” 殷九确实觉得围观群众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不加掩饰的猜测声也此起彼伏。 苏清婉先一步做出了决定,她扒拉着殷九的衣袖冒头:“嘉仁说得对,我们去酒楼找个雅间吧。” 一行人乘着殷九的马车来到了北城酒楼。 殷九本就有单独的一间雅间,正好派上用场。 苏清婉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才想起来如今殷九和她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虽然两人早就认识了殷九,但是苏清婉还是觉得这顿饭意义非凡。 钱嘉仁同时接受到了苏清婉被殷九叼走了以及苏清婉是个女儿家的暴击,此刻还没缓过来,喝了两杯酒,立刻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钱嘉仁的酒量不怎么好,喝醉了还喜欢唠叨,宛如一个老父亲:“清婉啊,咱家就你一个宝贝女儿,我们实在不想你这么早嫁人啊!你还小,咱还能等几年再出阁。咱家有钱,养的起你。” “我不小了。之前你还催我相亲呢。” “你才十六岁!”钱嘉仁拍着桌子,抽了抽鼻子,扑到苏清婉肩上,“我那不是看你对情爱没兴趣嘛。我哪知道这么快就有狼崽子把你叼走!” 殷九黑着脸将钱嘉仁扒拉开,又把苏清婉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活像个强抢民女的街头恶霸。 钱嘉仁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清婉:“闺女啊!” 殷九啧啧有声:“现在崇尚自由恋爱,你管不了。” 钱嘉仁猛灌一杯酒,转头一扑:“清婉她娘亲啊!” 吴路遥嫌弃的躲开了:“我新买的衣服。” 苏清婉揪着殷九的袖口道:“不许欺负他。” 殷九将剥好的虾仁蘸足了酱料送到苏清婉嘴边:“来,吃了。让你老父亲看看,我可没亏待你。” 苏清婉温言细语道:“那不如你去和我老家的侍女姐姐学学要怎么照顾人?” “嗯,我懂了。大小姐是觉得我为你准备的东西太少。”殷九一边说着,一边细看苏清婉的衣着。 苏清婉本就没当一回事儿,直到她看到殷九已经悄悄凝出了一只纸鹤,准备送出去买东西,她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不当真。” 殷九低声笑道:“你相公不缺钱。不过,既然夫人不想我破费,我当然是遵从你的意思了。” 苏清婉轻轻掐了掐殷九的手,殷九却一下子反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握,苏清婉心如擂鼓。 上菜的小二满面笑容的进来,看清楚了屋子内的情况后,小二笑脸一僵,差点儿打翻盘子。 苏清婉觉得小二离开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屋内,一身男装的她和殷九腻在一起,吴路遥最终也没能躲开钱嘉仁的熊抱。 这场面怎么看都有些一言难尽。 殷九送三人回学舍。 吴路遥先一步把钱嘉仁拖进了屋内,苏清婉看着离她不过半米之遥殷九:“回去早点休息。” “不挽留一下?”殷九往前走了两步,低头,温热的呼吸就落在苏清婉耳边,“你在紧张什么?” 苏清婉道:“我没有。” 第80章-我乐意把你养娇气了,谁敢管我? 殷九能看到苏清婉泛红的耳尖,他不拆穿苏清婉的口是心非,体贴的道:“你也早睡。明天放假前你把东西收拾妥当,季景云会来帮你搬行李。” “你不来吗?”苏清婉侧头问他。 殷九迎上苏清婉满是期待的视线,轻轻一叹:“有些事我要处理完才能走。季景云会直接带着你回江南老宅,我脚程快,很快就能去找你们。” “关于伪神的事情?” “不错。别一脸担忧,你家夫君很厉害。你乖乖的先回江南,不管什么问题都交给我就好。” 殷九将苏清婉纳入怀中,抚着苏清婉的长发,他语气坚定而温柔,如同在许诺苏清婉。 苏清婉也知道她选择和殷九共度一生的这条路不好走,可是这总好过什么都不努力就放弃。 所幸她得到了殷九的回应,然而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为什么乐斋的人都过得那样逍遥自在。 “你不担心把我养娇气了?” “你是我的人,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殷九理直气壮,“我乐意把你养娇气了,谁敢管我?” 苏清婉不自禁的笑着:“以后你代替我下厨?” “阿阴阿阳还不气死?”殷九道,“今天你走了,这两小东西找我嚎哭个没完,就差成蛇干了。” 苏清婉听着殷九无辜的语气轻笑起来。 殷九又用力抱了一下她:“回屋吧。” “我在老宅等你。”苏清婉关门前,她眉目含羞的看向殷九,叮嘱道,“凡事小心。” 殷九含笑点头,直到苏清婉熄了灯,他才离开。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 三天后,临近傍晚的时候,一艘船在河边停泊。 苏清婉从船舱内走出来,后面跟着拖着大包小包的季景云,季景云身后就是推着婉梨走出来的落霞秋水,风霓裳最后才带着叶梧出来。 阿阴阿阳躲在婉梨怀里,偷偷问:“是不是到了呀?” 婉梨眨眨眼,笑道:“就快到啦。” 风霓裳看着江南水乡的景致,冷冰冰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叶梧跟在她身旁,也显得十分激动。此时的叶梧已经被婉梨调养了许久,个头比起之前大了不是一点,一身皮毛油光锃亮。 风霓裳垂眸看到来到江南活泼了不少的叶梧,因为多日乘船而烦闷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季景云问道:“清婉,你家在哪里呀?” 码头上人来人往,苏清婉招呼着众人靠近一些防止走散:“不用着急,很快就会有人来接的。” 说曹操曹操到,苏清婉话音刚落就看到了自家老管家的身影,她立刻道:“跟我来。” 来接苏清婉的是苏宅的老管家,五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身子骨到很硬朗,他笑得和蔼:“小姐。” 小姐?季景云这次可听清楚了。 风霓裳赶在季景云鬼叫之前封住了季景云的嘴。 “蒋伯。”苏清婉也很高兴,她招呼着众人上了马车。 风霓裳看着几乎能和殷九的马车媲美的精致大马车,又被风霓裳耳提面命的教育了一通,他坐在马车内,心情岂是一个苦闷二字能够道尽的。 马车内还有一张可供休息的床榻,桌子上的银质托盘里还摆放着新鲜的时令水果,季景云觉得他可能低估了苏清婉的有钱程度。 尤其是季景云看到了苏清婉的老宅,那兼具亭台楼阁,绿柳如茵,红砖青瓦的大宅院,着实让季景云下巴都合不上了。千金小姐这名不虚。 季景云很快就抛开了不愉快,抱着门口的大红柱不松手了:“果然是有钱人家,连门柱都气派!” 风霓裳暗戳戳的白了他一眼。 婉梨也觉得没眼看:“景云,你不想看看里面吗?” 季景云眨眨眼,风一般跑进了院子内。 等他转够了来到苏清婉的小院,他看着换回了女儿装的苏清婉愣了愣,九爷这到底什么好运气! 清婉长得好看,性子又好,还有钱。 除了胸小,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妻子! 苏清婉正在和蒋伯商量今日的晚饭菜色,她扭头看到了季景云,于是笑道:“季大哥,来看看菜单,你还有什么要吃的菜,尽管自己加。” 这个时候,乐斋里的殷九就没有这般清闲了。 乐斋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庞大的妖气弥漫在一方空间,自殷九手中的乐谱内,一个个金色的乐符争前恐后的夺页而出,依附在花草树木,院墙楼阁又或是水池之上。 殷九的眼中倒映着万千乐符,乐符又在他的指挥下自动凝成一段乐章,他就像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强大帝王,挥手抬指间指点大好江山。 蕴含了殷九狂傲气势的乐章最后静止在空气中。 殷九摊开手,更为浓郁的妖气自他十指飘散而出,他的墨发在四散的妖气里摇曳,似乎承载了一片星空的双眸淬着勾魂摄魄的寒意。 一轮明月当空,静止的乐符开始震颤,金色的光芒从乐符中流溢而出,迅速在乐斋内蔓延。 天下为阵,身处九州皇城的乐斋,便是阵心。 阵心一旦有所变化,天下间的灵气都会有异变。 普通的人类无需借助天地灵气,他们依旧享受着夜晚的安逸,或是饮酒作乐,或是吟诗作对。 然而与灵气接触最为密切的妖怪们则不一样。一时间,生存于广袤大地的妖灵精怪纷纷打了个冷颤,内心不由自主的就滋生出恐惧之情。 鹦鹉精躺在新买的大床上,一察觉到灵气的变动,连滚带爬的来到门前,探头看着外面。 正值豆蔻的少女放下手中卷轴走到窗边,她听着风中的低语声,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一只眼。 未被蒙住的一只眼睛朝着远方看去,天地间都是缭绕的妖气。而妖气的源头…… 她一惊,连忙合上窗户,来到书架前翻找出来一本先人笔下的杂记,她一目十行的浏览着,终于在临近中间的位置找到了某个先人的笔述。 “大越王朝七百零一年,闰六月初五,亥时。皇城鬼界大开。厉鬼自鬼界而出,游荡世间。时值长兄破关而出,家主遂命长兄持阴阳剑平乱。期间有大妖作法,引灵气陡变,皇城妖鬼皆乱。次日旭日东升,混乱平息。此夜诸事不得悉知,长兄唯独明言一事,望孙氏后人谨记。九州天下本为阵,皇城居阵眼,其中存阵心,阵心之上坐落乐斋。其主姓殷名九,别号老不死,执掌天地诸乐,混迹人妖各界。吾辈见识浅薄,不辨其真身,多方打探,亦不得其解……该夜妖鬼乱,恶念生,阵心变,殷九现,此之为大妖夜行。” 少女呢喃着最后四个字,推开门望着黑压压的天空,灯火中的左瞳浮现着一层暖黄色的色泽。 风中夹杂着众妖的低语。 同一时间,生活在九州皇城的群妖纷纷发出惊叹。 “这不是殷九的……” “我他娘的也是日了狗了,他怎么醒了?我打听好了殷九在睡觉我才来皇城混的!” “都别吵吵,安静点儿,小心被抓去拔毛!” “我叫了姑娘,结果我衣服脱了一半就变成原形了,还死活变不回去,你们谁有我苦逼?” 从妖市带着一包糕点出来的男人感觉到空气里蔓延的妖气,驻足看向远方,他眉宇紧皱。 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抬头看着他,清脆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我要的芙蓉糕呢?你快给我啊,我都要饿死了。” 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六七岁,长相很是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男人手中的糕点包。 男人拎起她的衣领把她扛到肩上:“先躲一躲。” “干嘛要躲?”小姑娘不乐意了,“你就不能抱着我?” “再不走,老不死就来打你屁股了。” “哎,你把话说清楚啊!老不死又是谁呀?我们为什么要逃跑?他是你仇人吗?你是不是捡人家上供给祖宗的东西吃了?抢死人的口粮是不对的,就算是在我们妖界,抢死去的妖的祭品也是会被骂的。”小姑娘倒豆子似的叭叭叭说着。 年轻的男人拍了一下她的头:“安静,不然把你丢去喂猫!” 小姑娘老实了一会儿,又小声地问:“你至少告诉我,他干嘛找我们吧?” 年轻男人道:“跟你没关系,他找的是我。” “你们果然是有仇。你真的抢了他祖宗的祭品吗?还是说你染指他的娘子了?这都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你就去和他认错吧,男子汉敢作敢当!” “别吵!”年轻男人用一块糕点堵住了她的嘴,他走得越来越快,殷九的气息正在朝着他逼近,他能看出来,殷九是认真的想抓他回去。 在这座已经张开的大阵里,想要避开殷九的耳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必须小心为上。 “你想噎死我吗?”小姑娘咽下糕点,抗议道,“我们可是好兄弟,你应该更温柔的对待我!” “我可没承认过我是你的好兄弟,这是你自作主张。”年轻男人寻了一处偏僻的小路将她扔到地上,“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从此各不相干。” 小姑娘不依,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不要这么绝情啊!咱俩都是一起住在废宅共患难的交情了,怎么能说断就断?你告诉我老不死是谁,如果是个男人,我就牺牲色相让他放了你。” 牺牲色相?看着身旁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姑娘,年轻男人的面部表情扭曲了一下。 小姑娘信誓旦旦地道:“别看我是鲤鱼妖精,可我也是隔壁山头狐狸精的亲传弟子。” 年轻男人不为所动,转身就走,架不住小姑娘手脚并用的攀着他,他无奈,只好又带上了她。 这个时候,殷九正行走在九州皇城内。 阴影里面的无妖动也不动的目送着殷九远去,生活在妖界食物链的底端,他们对殷九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殷九的妖力足以把他们碾为尘埃。然而值得高兴的是殷九的目标不是他们。 殷九行走在街道上,足迹蔓延的地方,妖气顿时更加浓郁,黑色的妖气如烟缠绕在他身上,过往的行人说说笑笑却一点儿都没有异样。 妖怪则没有这般好运。 大多数妖怪紧闭家门不敢出来,走到路上的也都退到路边角落弓着腰唯恐招惹到殷九。 道行深一些的,还能控制住自己。 四下无人的废巷内,一对儿小情人正旁若无人的拥吻着,女子娇媚的推拒,男子撩开女子的青丝,低头靠近了女子半掩的脖颈,他陶醉的嗅着女子的味道,嘴一张,尖锐的獠牙就在口中暴露出来,正待咬上,一道金光直接打在他的獠牙上。 一声惨叫回荡在废巷。 女子从意乱神迷中清醒,却发现自己的情郎没了踪影,整条废巷笼罩在凄清的月色下,更显得她形单影只,她边走边呼唤着情郎的名字。 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 女子害怕了,她匆匆往废巷外跑,跨过一道坎儿,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街道。 灯火通明处,一位俊朗的红衣男子缓步而行,女子一眼看去,便沉沦了,良久她回过神,这才匆忙转头去寻找自己情郎的身影。 刚才的经历过于诡异,女子抬眸望着夜空。 难道,她是在做梦吗? 对岸的酒馆内。 歌姬吟唱声飘来:“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 迟迟寻找不到情郎,女子站在桥头茫然四顾,人声鼎沸,可她的情郎又在何处? 她并不知道,在她走远以后,一只狐狸趴在那位俊朗的红衣男子面前瑟瑟发抖着求饶:“我知道错了。我刚才是一时糊涂,可是我真的没有害人的意思,我想和她好好过日子啊!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九爷,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吧。” 殷九神色阴沉的俯视着他:“空有其表有何用?既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就不该涉足人界。” 狐狸被威压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他的灵魂都在颤抖,他确定,如果刚才他哪怕说了一句假话,现在的他就已经是一只死狐狸了。 ------题外话------ 三更惯例。 今天也是宠妻的一天 第81章-九爷必是更想亲自和你求娶的(二更) “九爷,这里归我管辖,您给我个薄面,饶他一条贱命如何?”一位白衣少年郎落在殷九面前。 殷九看了他一会儿,才冷声道:“管好你手下的妖,别再让我遇见这种事。” “九爷,我这也是刚从外边回来。”白衣少年郎晃了晃手里的草药,叹气,“您瞅瞅,我这药草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赶过来了。” “和我有关系?”殷九沉着脸,他打出一道妖力,狐狸就被摔在墙上,他转身拂袖而去。 白衣少年郎瞥着狐狸,淡漠的道:“九爷说得不错,以后夹着尾巴做人,再敢露出你的獠牙和爪子,不需九爷,我就扒了你的皮。还不快滚!” 白衣少年郎说罢跳上房顶,他看着满城妖气,蹙眉。老不死一向不怎么夜行,哪个狗胆包天的二百五在老不死的眼皮子底下作妖了? 狐狸捡回一条命,跑得贼快。可是等他跑回家,却发现自己妖力空虚,已经不能化形了。 无处不在的妖气像是一条锁链禁锢了他的妖丹。 河岸边,女子一次次呼唤着情郎的名字,回应她的,依旧只有歌姬飘渺的歌声:“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 偏僻的小巷内,小姑娘依旧在叽叽喳喳:“你别光顾着跑啊,你就这么怕那个老不死吗?” 年轻男人被打断了思绪,他拿糕点堵了小姑娘的嘴:“不要吵。” 殷九动用了大阵,就表示殷九不想给他任何的退路。他无法从阵内出去,不然当年就不必利用赵莺歌来毁阵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这句话却经由阵内的妖气落入了殷九的耳中,殷九朝着小巷的方向看去,眸光冷冽。 找到了。 年轻男人将小姑娘藏在一个柴堆后面:“你在这里等我。” 小姑娘这次没机会拉住年轻男人的衣袖,只能看着年轻男人消失在幽深的小巷里面。 年轻男人离开了小姑娘的视线范围就放慢了脚步,他无法躲避殷九,只要他还在阵中,无论他走快还是走慢,殷九找到他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妖气渐渐向两边散去。 小巷尽头,殷九正信步而来。 月色挥洒下来,殷九看着月色下那张肖似梁灼玉的脸,一时间产生了一种梁灼玉站在他面前的错觉,他直接开口道:“陆苍穹,沈琼人在何处?” 坦白讲,梁非只是具备了梁灼玉的外在,而陆苍穹则连梁灼玉的内里都学了个明白。 陆苍穹淡淡一笑:“你果然查到他的身上了。” “沈琼在哪儿?” 殷九没有和他闲聊下去的打算。 他有好几次发现了沈琼的下落,然而等他追探过去的时候,沈琼已经不在了。 只是沈琼每每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个地方就必然会有悬案出现。可从没有人怀疑到沈琼的身上。死去的那些人似乎就是遭了天谴。 殷九确信这些人都是死于沈琼之手。 “沈琼几乎走遍了名山大川,你想知道哪一处?” 殷九脸色阴沉:“我问的地方,你自当清楚。” 陆苍穹似乎看不出来殷九的不耐:“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够成为一个完整的生灵?” 殷九道:“你很想知道答案?” “嗯。我一直都在寻找这个答案。你当初要杀我,无非是因为我没有情感,不是一个完整的生灵。可是拥有情感的生灵又是什么样子呢?” 殷九眯起眼:“你一直想要解决自己的疑惑?” “我偷偷跟在沈琼很长时间,但他也不能给我答案。”陆苍穹眼中的困惑是发自内心的。 殷九扶额:“沈琼就是这世上的一朵奇葩,你必然从他那里找不出来答案。” “奇葩?”陆苍穹蹙眉,“他是举止有时会很怪异,可他是个人类,不是花精啊。” 殷九在接着板着脸和遵从内心笑一笑中徘徊,最后轻咳一声:“所以,沈琼结局如何?” 陆苍穹看着已经蔓延到他脚腕的妖气:“自尽了。” 殷九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说仔细。” “松雁偶然间得知了沈琼杀人的真相,于是四处追寻沈琼的行踪。最后松雁被他捣碎内丹死了。”陆苍穹解释道,时至今日,他也无法理解沈琼接下来的举动,“沈琼杀了松雁后,很痛苦。他以前杀人都不会哭的。这次他哭了。不过他一直都深信自己是在替天行道,那么阻拦他替天行道的松雁必然就是恶人,他杀了松雁,又因何而哭?” 这个故事听上去十分简单,只是其中的过程怕是要曲折的多。殷九接着问道:“这么说来,他觉得自己杀错了人,所以畏罪自尽了?” 陆苍穹摇摇头:“也不是。他是为了去轮回楼寻找线索,那线索是关于神木的。沈琼觉得只要找到了神木,他就能复活松雁。” 殷九轻笑着:“这是个好办法。” 陆苍穹却觉得殷九是笑里藏刀。 “谢谢你的配合。”殷九话音还不曾落下,妖气便从他手中爆发而出,化成一条条锁链。 陆苍穹下意识的躲了躲:“没有神乐的乐谱,你抓住我也没有什么用。” “可我要是放你走,我更加不可能找到那本神乐。陆苍穹,沈琼死了,可他没有毁掉神乐,那就说明神乐对他接下来的计划还有用。”殷九抬手,黑色的锁链又逼向了陆苍穹,“我说得对不对?” 陆苍穹躲不开,黑色的锁链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烧焦了一般的痕迹,但始终没毁掉他。 殷九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每当他觉得自己能够逃掉的时候,殷九就会打破他的幻想。就算他想要舍弃这具身体,都成了奢望。 殷九冷淡的开口:“我不会让你逃掉两次。” 陆苍穹都已经认命了,此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却快速的窜了过来,目标明确,就是殷九。 殷九还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有一瞬放松了对锁链的控制,陆苍穹眨眼间就趁机逃了出去。 殷九怒不可遏,正想教训一番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那小东西就抱上了他的大腿一顿嚎叫:“英俊潇洒的九阿公息怒啊!” 九阿公? 听到这个词眼儿,殷九猛然低头。 这个时候的江南苏宅,苏清婉等人刚吃了晚饭。 蒋伯在湖边摆了桌椅板凳以供众人观赏夜景。 季景云拿着从路上买的河灯,正兴致勃勃的往湖里放着,阿阴阿阳钻进水里顶着河灯玩得不亦乐乎,那厢风霓裳正和苏清婉闲聊。 季景云竖着耳朵听了听,立刻跑回来加入其中。 苏清婉在说着她家的状况:“苏府是没有其他的苏家人在,这不表示我就没有亲人。苏家是一个香火鼎盛的家族,先祖是太傅,后来辞官归乡,在江南做起了生意,积攒了不少财富。” “我娘是苏家的长女,又是嫡女,只是她是个体弱多病的,不适合继承家业。所以分家的时候,我娘就选择了留在这里,接管祖宅。剩下的亲戚要么去了金陵,要么就去了其他国家经商。” 婉梨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收养你呢?” 苏清婉心知婉梨误会了,她道:“他们不是不管我。我娘这一脉有着苏家四分之一的财富。而且他们也将江南的店铺都交给了我娘打理。我娘不在了,这些自然就都是我的,就算我坐吃山空,也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其实那时候,他们也是想把我接走照顾的,是我自己谢绝了他们罢了。” 苏清婉说着看向一旁的柳树:“我想留在这里。” 婉梨了然,她抬眸看着,茂密的柳枝掩映下,一位二十七八岁的清俊男人正坐在枝干上,银白色的长发像极了夜间洒落的月光。他温柔的目光落在苏清婉身上,一如望着远行归家的爱女。 苏鹤归自然也留意到了婉梨,他轻轻对着婉梨笑了笑,笑容温和,算是和婉梨打了招呼。 “清婉,光说你娘亲了,那你爹呢?”季景云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 好在苏清婉没在意,她道:“我爹是入赘到苏家的,你觉得苏家可能把体弱的爱女嫁出去吗?他和我娘一见钟情,只是后来他死于意外。” 季景云干巴巴的道:“清婉,你……” 苏清婉道:“我是遗腹子,从没见过他。” 苏清婉也明白,这种事放在一些人看来,她是很值得同情的。或许也会有人以为她好歹还能够衣食无忧。祸福相依,总是有着道理的。 可是这一切在苏清婉眼中,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她从来都不孤单,以前如此,现在也是。 直到婉梨他们都回客房休息,苏清婉还留在湖边,她手指轻碰着柳枝,抬眸看着苏鹤归常坐的地方:“帮过我的那个人就快来了,等他到了,我会带他来见见你的,希望你能和他相处愉快。” 苏鹤归就落在苏清婉身畔,轻轻拥抱了一下苏清婉,尽管他知道苏清婉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笑着注视着昔日的小团子如今的美丽少女,笑容就和之前一样柔和:“义父等着你带他过来呀。” 岸边传来阵阵蝉鸣声,月光铺洒在广阔的湖面上,柳枝随风飘舞,时光就在此悄悄往前推移。 苏清婉明白了很多小时候自己看不透的事情。 其实义父始终都没有离开过。 第二天,婉梨早早的就起了床,在落霞秋水的陪伴下逛着苏宅,她睡得早,醒的也早。 尤其是殷九醒来后,她的日常生活也变得丰富了一些,多年来失眠的老毛病也缓解了不少。 江南的风景和她印象里面一样美丽,婉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湖边上,正好遇到了在湖边散步的苏鹤归,婉梨顺势和苏鹤归聊了起来。 苏清婉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听侍女说起婉梨去湖边了,她心念微动,朝着湖边走过去。 中途正好路过客房,她看了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客房,吩咐起侍女:“叫季公子起床。” 湖边上,婉梨正呆在柳树下,侧着头说着话。 苏清婉来到婉梨身边:“婉梨姐姐,义父。” 婉梨道:“清婉,你来的正好。我们刚提到九爷。” 苏清婉眨眨眼看向摇曳的柳枝,她耳尖红了红,语速就有些快:“婉梨姐姐,蒋伯备好早饭了。” 看出苏清婉的紧张,婉梨体贴的没继续说下去。 苏清婉转身转得很急,遮挡着耳朵的发丝被带起的风吹起,落在了苏鹤归眼里,不知道女儿小心思的苏鹤归怔了怔:“清婉害羞什么?” 湖里面的精怪也说不出个答案。 婉梨柔声道:“我觉得她很快就会告诉你的。至于你刚问我的问题,我也只能告诉你他以前喜欢好酒,谢礼嘛,九爷必是更想亲自和你求娶的。” 此求娶非彼求取而已。 苏鹤归依旧低着头满心疑惑,这么神秘吗? 吃早饭的时候,婉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清婉,你义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本体被瘴气影响了。江南多湿瘴,原本此地灵气就有些匮乏,瘴气和灵气混杂,你义父可能是不小心吸纳了瘴气。” 苏清婉问:“这要怎么办?” “不是大毛病,瘴气不和灵体相容,用清澈的山泉水就能洗净。”婉梨解释道,“你不必担心。” 苏清婉打算吃完饭就去找山泉。 婉梨说道:“一般的山泉是没有用的,需要用妖泉。” 要去哪里找妖泉? 苏清婉疑惑,紧接着她看到了婉梨指尖点在空中一点,一朵朵梨花就飘荡在四周。 梨花的幽香被暖风带走,扩散到四面八方。 众多蝴蝶从外面飞了过来,落在婉梨的花上。 婉梨的花香是任何蝴蝶都无法抵挡的美味。 苏清婉看着婉梨伸手接住一只色彩明艳的蝴蝶,听到婉梨轻声的问:“你们可以帮我送一些妖泉的水过来吗?” 苏清婉仔细朝着蝴蝶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但是她相信蝴蝶上一定是有着一只小妖精的。 小妖精似乎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 第82章-我送你一颗糖葫芦,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呀?(三更) 婉梨很是开心的说道:“谢谢你们。” 婉梨朝苏清婉要一个小水缸。 苏清婉直接让侍女抬了一个过来。 “放在柳树边就好。”婉梨道。 蝴蝶们飞来飞去,婉梨就看着拥有着人类样貌却也拥有着透明翅膀的小妖精一次次捧着包裹了妖泉泉水的叶子往返,小水缸里面的水渐渐多了。 婉梨为了答谢小妖精们,特意将自己的花送给了他们做谢礼,一时间梨花遍布她周围。 小妖精们抱着梨花心满意足的离开苏宅。 紧接着苏清婉看着婉梨将一朵梨花浸泡在水缸里面,很快,水缸里面的泉水都浸染了花香。 季景云帮忙将泉水洒在了柳树上。 “婉梨姐姐出手,你义父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风霓裳说完,蹲下身摸着叶梧的毛。 婉梨给了苏清婉一个安心的眼神:“药性发作的快,他许是要睡上两三天,醒来后就会好的。” 苏清婉谢过婉梨,她走到柳树下,伸手拥抱着树干,最初不安的心就此平静下来。 阿阴阿阳顺着落在水中的柳枝往树梢爬,每次都会掉进湖水里,他们依旧玩得乐此不疲。 苏清婉看了片刻,忽然非常想见殷九。 要是殷九跟着她一起来就好了。 殷九有没有找到陆苍穹?他是不是已经赶来了? 人们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是真的。 她想殷九了,特别想。 这厢季景云把早已规划好的事情提上了日程,他雄赳赳的带着众人出了门,门外就是一条河,他准备去体会一下顺流划船的快乐。 说不定就能顺流飘到入江口。 风霓裳到底还是童心未泯,她经受不住季景云的诱惑,抱着叶梧跳上了小船。叶梧背上还有两个躲藏的很好的小童子。 蒋叔原本想跟上去,季景云却婉拒了。 “清婉,婉梨,你们真的不来吗?” 苏清婉和婉梨默契的点头:“你们开心就好。” 季景云挥了挥手,拿起船桨摇动着:“我们走啦!” 小船顺着水流平稳的前进,季景云时不时的控制一下方向,热情高涨的唱着歌。 沿途的老船夫在岸上笑着招呼:“小伙子,你这是唱个啥?” “我自己瞎编的!”季景云大声的嚷嚷,“老人家,您知道入江口怎么走吗?我们要去。” 老船夫呵呵的笑着,指着前方:“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一直往前走,看到分叉口往左拐就是。” “谢谢您啦!” 苏清婉立在岸边笑看着小船飘远。 婉梨问道:“清婉,你不回去吗?” 苏清婉点点头:“许久没回来,我在外面走一走。” 婉梨闲来无事,便约了蒋伯去接着逛宅子。 苏清婉漫步在江南的小路上,她沿着岸边走着,众人不经意间看到她也免不了惊艳。哪怕在美人众多的江南,她也能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小的时候最喜欢拉着娘亲的手走这条路。 这实在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式。 和沿途的人聊聊天,一来一回,时间就过去了。 苏清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今天出门的方式不太对,放眼看去,十个行人里面就有两对情人。 越发显得她一个人形单影只起来。 眼看着苏清婉在岸边的柳树下停下来,一些跃跃欲试的俏公子就想着过来搭讪,可又怕苏清婉是和人约好了,毕竟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啊。 怎么会没有人追呢? 苏清婉发现自己又在想殷九,突然就有点儿生气。别人都成双成对,为什么殷九还不来? 真的好气哦! 那厢的俏公子好不容易在同班的鼓舞下提起勇气,再一抬头,忽然看到苏清婉身后多了一个气度不凡的英俊男人,美丽的姑娘果然早就有主了。 苏清婉正蹲着身子撩着河水,忽然看到水里多了一个倒影,看起来非常的眼熟且眼熟。 苏清婉扭头就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殷九拿了一串糖葫芦蹲在她身边,她神情有些呆呆的。 “小美人,我送你一颗糖葫芦,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呀?”殷九眨眨眼,笑意深深地看着她。 苏清婉刚从荷包里掏出来的鱼食落入水中,她稳了稳心神,低着头看着水里的鱼儿。 “不行,你本来就是我的。”殷九苦恼的道,“换一个条件吧,亲我一下,我就把糖葫芦给你。” 苏清婉声如细蚊,羞红了脸:“还在外面呢。” “那回家就可以了是吗?”殷九很好的理解了苏清婉的意思,他兴冲冲的拉着苏清婉起来,“回家。” “我还没喂完鱼。”苏清婉慌乱的找了个借口。 殷九挑眉:“喂鱼?” 苏清婉点头,顺手又是一把鱼食撒下去。 他都来了,苏清婉还想着喂鱼! 殷九把糖葫芦放在苏清婉手里,强买强卖,他认真的问:“这里的鱼比我好看吗?” 苏清婉有点儿懵,而后她才意识到,在殷九眼里,这些鱼都是可以修炼成精怪的。 殷九在吃醋。 苏清婉哭笑不得。 偏偏殷九还格外的严肃认真。 她意外的不讨厌殷九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苏清婉正想再逗一逗殷九。 这个时候,一个孩童的声音从路旁传来:“哇,娘亲,你看那个漂亮姐姐,她手里有糖葫芦哎!” 苏清婉的话被打断,侧头去看着说话的小姑娘。 小姑娘估计才六七岁,牵着一个少妇的手,正一脸垂涎欲滴的看着苏清婉手中的糖葫芦。 少妇连声说着抱歉,无奈的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手掌:“不可以打扰哥哥姐姐哦,我们回家吧。” 小姑娘摇着头拉着少妇往岸边走:“我想吃。” 殷九的视线在小姑娘和糖葫芦之间扫了扫,紧接着他又看向了苏清婉,似乎在等苏清婉抉择。 苏清婉一时间想到了年幼的自己。 可那也毕竟是从前。 苏清婉一手被殷九握着,一手抓紧了糖葫芦的木签子,道:“这是我的东西,不给你。” 小姑娘顿时泪眼汪汪。 苏清婉以前有这么调皮吗? 殷九笑了笑,苏清婉调皮起来他也爱。 殷九搂着苏清婉,得瑟起来嘴欠得连孩子都不放过:“我送给她的东西,她才不会送给你呢。” 小姑娘哭着到自家娘亲那里寻求帮助。 少妇似乎也有些头疼,她附身道:“哥哥送给姐姐的糖葫芦,素不相识,他们为什么要送你?” 小姑娘:“……” 这发展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闻言殷九笑倒在苏清婉肩头。 这位娘亲也是个狠人啊! 苏清婉戳了戳殷九的眉心,无奈的道:“当着孩子的面呢。” 然而殷九并不懂得收敛。 苏清婉道:“对岸那位阿婆卖的糖葫芦好吃。” 小姑娘的哭声停了,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娘亲。 少妇轻轻勾了勾嘴角,领着她和苏清婉赔了不是,带着自家女儿去河对岸买糖葫芦了。 小姑娘朝着苏清婉挥挥手,这个告诉她买糖葫芦的漂亮姐姐是好人。一看见殷九,她就做起鬼脸,这个高高的男人笑她了,所以他是坏人! 殷九觉得自己很无辜。 “心里苦。”殷九蹭蹭苏清婉的脸。 苏清婉很自然的把糖葫芦递到殷九嘴边:“甜的。” 殷九将苏清婉吃到一半的山楂咬走,酸酸甜甜的味道在他口中化开:“确实是挺好吃。” 苏清婉藏在发丝里的耳尖红红的,她看了看天色,才发现自己出来很久了,她看着仅有的一条归家的河道,有些担心:“霓裳他们还没回来。” “他们做什么去了?” “去入江口。” 殷九想了想入江口的湍急水流:“他们疯了?” “总好过直接入海。” “入海也比这强,最好让海妖把他们那有坑的脑子吃了!” 口头嫌弃,殷九最后还是出发抓人去了。 天都快黑了,这群熊孩子还没影,妥妥的欠揍! 浪费他的精力,更是气妖! 弄得他想早早回去享受一下软玉温香都不行! 鉴于最后一点的影响过于恶劣,殷九暗搓搓的思考了一下把那群熊孩子丢进水里的可行性。 殷九把熊孩子领回家的时候,天边还有残阳。 苏清婉得了消息走出了自己的院落,入眼就是身材高大的殷九,她往后看了看,果然寻找到了季景云等人的身影,只见熊孩子成了落汤鸡。 “蒋伯,快去拿毛巾来。”苏清婉一惊。 婉梨也惊讶的看着哭丧着个脸回来的众人。 一身干爽的殷九道:“季景云没控好船桨。” 季景云衣袖掩面哭唧唧:“清婉,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九爷。他看到我们落水还幸灾乐祸。” 苏清婉问道:“你们怎么会落水?是他故意的吗?” 殷九直呼冤枉:“明明就是他们自己低估了水流速度,那么急的水浪,不翻船才怪啊!” 苏清婉顿时不想评判谁更有理了。 殷九挑眉看向季景云:“看着点儿,别踩坏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季景云道:“这里不是乐斋!” 殷九理直气壮:“可这里是我未婚妻的院子。” 季景云蔫了。 婉梨觉得有趣,笑得脸都红润了不少。 风霓裳用脚尖踢了踢季景云:“让开,挡路了。” 季景云瞄了瞄风霓裳阴冷的神色,默默挪了挪脚。他觉得自己再不躲开,就会被风霓裳打残。 风家小公主何时这么狼狈过? 他还能自己走回来已经是风霓裳开恩了。 “都湿透了,光擦擦可不行。先去泡澡吧。”蒋伯拿了毛巾,一看众人湿答答的样子,开口道。 蒋伯吩咐侍女去烧水,自己则去给众人找衣服。 苏宅内少见的鸡飞狗跳,等到落汤鸡们都换好衣服坐到饭桌旁,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饭菜都温着,此时蒋伯正指挥着侍女端菜。 殷九和苏清婉来得晚了些,蒋伯看着苏清婉身边的殷九,愣了。他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记得这是谁。他应该不会忘了还有这样一位客人啊! 苏清婉主动和蒋伯介绍:“蒋伯,这位是殷九,大家都喜欢叫他九爷。他就是我说的另一位客人。今天刚来。我疏忽了,忘了告诉你。” 殷九微微颔首,像极了翩翩君子:“蒋伯。” 季景云:“……” 这么有礼貌,老不死是被什么上身了吗? 蒋伯急忙施了一礼,又让人添座。 众人挪动座位,除了依旧坐在苏清婉身侧的婉梨,众人竟是直接把苏清婉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开玩笑,苏清婉旁边这位置必然是九爷的。 季景云看着还以为殷九是什么贵客的蒋伯很是惆怅,这位老伯要是知道殷九已经拱走了他家的大小姐,是不是会后悔今天没把殷九赶出去。 饭后的众人又聚在湖边聊天。 殷九正和众人说着这几天的事:“找是找到了陆苍穹,只是最后又让他跑掉了。” 季景云诧异:“怎么会?九爷您是不是放水了?” 老不死失手一次绝不会失手第二次。 “还真让你说对了。”殷九摊了摊手,无奈道,“他不知道打哪儿认识了小鲤鱼精,问题是那小鲤鱼是红鲤的子孙,她手里有我的迎客铃。” 既是故友的血脉,又有迎客铃,殷九自然不会对她下手,特别是小鲤鱼一口一个“九阿公”叫的亲。殷九只好放弃原有计划,把她带进乐斋。 小鲤鱼单纯,他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她刚到外界不久,听说九州皇城热闹,就跑了过来。迎客铃是她的娘亲给她的,为的是让她来找殷九帮忙适应人界。就是她忘了路,虽然迷迷糊糊的来到了九州皇城,也没找到乐斋。 有好几次她都被捕快遇到,当成离家出走的孩子带进官府照料,可她趁人睡着就跑了。 “他们还喂我鱼肉吃!”小鲤鱼很气,“我怎么会吃自己的同类呢?我可是小妖精啊!” 殷九捏着她的小脸:“你娘没告诉过你,在人界不许提自己是小妖精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还没长大,我就是小妖精啊!”小鲤鱼不服气,她强调那么多次,都没人信。 殷九不和她继续纠缠:“说一说你是怎么认识陆苍穹的?” 第83章-口是心非,你明明是喜欢的 “我找不到九阿公,没地方住,就找了一个废宅。他和我住在同一个废宅里面呀!”小鲤鱼揉着自己的脸,虽说殷九捏的并不疼。 小鲤鱼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提起勇气和自己的邻居搭话,她一只妖实在是太寂寞了,她想回家,又不记得来时的路。而且外面还没饭吃。 她有些怀念热心肠的捕快提供的小房子,可是自己跑出来的,再回去多丢脸。后来她认识了废宅里面的几只小仓鼠,这才探索起了废宅。 久而久之,她成了废宅里的唯一主人。直到有一天,小仓鼠们突然告诉她,有客人来了。 小鲤鱼好奇的过去看着,来人是个很好看的年轻公子,看起来是个有钱的,她观察了好几天,发现这个男人好像是个哑巴,她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男人看了她一眼,递给了她一包糕点。 小鲤鱼当时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个大好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后来小鲤鱼才知道,这人不是个哑巴,只是不喜欢说话。他无家可归,却衣食不愁。这个男人跟她是不一样的。他身上的气息混杂的厉害。 小鲤鱼分不清他是人还是自己的同类。 “我饿了他会给我饭吃,他很好的。”小鲤鱼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更坚持陆苍穹是个好人的念头,她很费解,“九阿公,你为什么要抓他呢?” 殷九看着一脸单纯的小鲤鱼,没忍心去告诉她实情。又或者他说了,小鲤鱼也不会懂。 小鲤鱼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被殷九养在了乐斋,可她呆了没一柱香,就闹着要去找陆苍穹。 “人类都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我不能自己享受,却忘了我的兄弟!”小鲤鱼拍拍胸脯。 殷九说到这里,没忍住弯起嘴角。 婉梨担忧的问道:“九爷,就这样让她去找陆苍穹没事吗?她到底还是红鲤的子孙。” “不用担心,她身上有着我留下的妖力,她只要遇险,妖力会在第一时间护住她。”殷九道,“我很想看一看,陆苍穹是不是真的学会了一些正面的感情。我不认为小鲤鱼是在说谎话骗我。” 苏清婉道:“沈琼呢?” “沈琼的去处,这便要去问鬼君了。”殷九道,“说不定沈琼现在就在轮回楼里。” “是在地狱吗?”苏清婉道,若是普通的楼内,鬼君不可能发现不了一个心怀鬼胎的沈琼。 来自地狱的冰冷视线她记忆犹新。 “对。”殷九道,“但是详细的事情,只能等鬼君会轮回楼以后再说。他不在楼内,通往地狱的门就会被结界封死。我都破不开结界,更何况是沈琼。一介人类的鬼魂,本领还能通了天了不成?” 婉梨轻叹:“也不知道大哥跑去了哪儿?” “死不了。”殷九端了盘糕点过来,“他又不是第一次玩失联的把戏。何况他是轮回楼的主人,能力强悍,地狱都不敢收他。你与其惦记他的死活,不如想想该怎么让他早点成亲,那时他自然就顾家了。清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殷九揽过苏清婉的肩膀,笑眯眯的看着婉梨。 季景云望天撇嘴,得瑟什么?谁没谈过恋爱啊! 婉梨心中的一丝阴霾消失,她好笑的摇了摇头,暖风轻拂过她的发丝,她看向水波粼粼的湖面:“九爷提点的在理,刚才是我关心则乱了。” 苏清婉也笑了。她心情愉悦的抬头看着柳树梢,然后将头枕在了殷九肩上。殷九侧眸见到她浅笑的样子,手掌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随即扫了一眼碍事的众人:“天晚了,小孩子该睡了。” 季景云不是很乐意:“夜晚才是妖的主场,九爷你以前就是这么教育我们的。而且我不小了。” “那我现在改了。”殷九从善如流的接过话头,“你确定你要和我比谁年纪更大一些吗?” “人不能言而无信。” “我不是人。少扯这些没用的,你赶紧给老子去睡觉!”殷九瞪着季景云,语调一扬,刚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阿阴阿阳就被吵醒了。 婉梨抱过阿阴阿阳哄了哄:“阿阴阿阳今天和我睡吧,我先回去了。落霞秋水,走了。” 风霓裳优雅的起身,端走了季景云面前的果脯,叶梧爱吃的:“我也走了。” 季景云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殷九,忽然茅塞顿开。他借着去追风霓裳的名义,火速离开了这里。 殷九摊摊手,送了苏清婉回去。 苏清婉觉得殷九这一路都在用一种极为火热的视线盯着她,她刚进院子,正想和殷九来一个快速的告别,一回头,便被殷九抱了个满怀。 苏清婉不敢动。 殷九指尖从她眉眼间抚过,又落在她的唇角。 苏清婉想溜。 殷九想要做什么她隐约猜到了。 “我的小美人,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殷九缓缓的在她耳边低语,嗓音里透着愉悦的意味。 苏清婉紧张的根本接不了话,她用力攥着殷九腰间的衣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侧眸看向殷九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 微启的双唇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殷九非常果断的接受了。 软软的苏清婉味道甜甜的,比糖葫芦都要好吃。 “小美人,记得换气啊。”殷九叹了一声,见苏清婉红着脸缓过来了,他又吻了上去。 苏清婉为什么这么好吃,还这么乖呢? 殷九心绪荡漾,妖力就开始不受控。 脚下石板发出碎裂的响声。 殷九急忙稳住妖力,关切的问:“有没有伤到?” 苏清婉捂着脸摇了摇头。 殷九把她抱了起来,往屋内走去:“是我太急了。” 苏清婉闻言放下了手,她攒了两辈子的初吻给了殷九本来没什么,可她也没想到,殷九并非浅尝辄止,一上来就是那么的…… 而且当殷九没有刻意收敛妖气的时候,她确实被妖气压制的动弹不得。殷九太强,她太弱。 殷九见苏清婉呆呆的,还以为苏清婉被他吓到了,他把苏清婉放在床边上,轻声道:“早点睡。” 苏清婉拽住了本欲离开的殷九。 “嗯?”殷九回眸。 “我没事。”苏清婉那双明亮的双眸在烛火下有着别样的美丽,“我们重新试一次好不好?” 殷九问:“不害怕?” 苏清婉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只要别那么久。” 这再忍下去了就忒不是个东西了。 殷九气势汹汹地把苏清婉扑在床上,落在苏清婉唇上的吻却很温柔,带着道不尽的缠绵悱恻。 苏清婉下意识的闭紧了双眸,身子都有些颤栗,殷九最能直白的感受到苏清婉的变化。 在苏清婉眼角上亲了亲,殷九再次封上苏清婉的双唇,这么乖乖任他亲的苏清婉太可人了。 让他忍不住想欺负。 “嗯……”苏清婉喘不过气来,挣扎了一下。 “是不是伤到你了?”殷九退了出来,捏着她的下颚,顺势就要检查。苏清婉面色桃红,推了推他。 苏清婉转过头不让他看:“没有。是我忘了换气。” 殷九哭笑不得的把人翻过来,那么主动,偏生又害羞,两种极端的表现毫不违和的出现在苏清婉身上,他这到底是遇到了个什么大宝贝。 “怎么会忘呢?”殷九追问。 苏清婉死都不说原因。 殷九不依不挠:“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下次我好注意呀。小美人,你要先说服我啊。” 苏清婉小声道:“被你……哪还有心思记着别的事。” 殷九眉眼间都染着温柔的笑意,这话听着熨帖:“巧了,我亲你的时候也一样。我们慢慢探索?” “谁要跟你探索。”苏清婉把殷九请出了门。 殷九低头笑了:“口是心非,你明明是喜欢的。” 苏清婉在屋内都听到了殷九的声音,她蒙着被子躺在床上,脸颊越来越红。殷九的体力确实好,她都快缺氧窒息了,他还一点事儿都没有。光是接吻就这样了,那以后要是……又要多久? 主动亲昵的基础,是她还能活着。 与此同时。 九州皇城的一处废宅内,阴风吹散了夏日的热气。 小仓鼠们把今天最后一批粮食搬回家,大部分就缩在各自的窝里面休息了。剩下的几只则跑出来,顺着熟悉的气息往一间屋子而去。 小鲤鱼正躺在草坪上睡觉,小仓鼠们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了她,她爬起来眨巴眨巴眼,迷迷瞪瞪的就跑去了隔壁,隔壁依旧空荡荡的。 小鲤鱼特别失望,小仓鼠们跑过来安慰她好一会儿,小鲤鱼才心情好了起来,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拿出一袋子小瓜子:“你们看,这是九阿公给我哒!” 小鲤鱼开开心心的把小瓜子分给小仓鼠们。 有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小鲤鱼也跟着吃,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她拿出来自己买的一壶酒。钱自然是殷九给的零用钱。她看着人类总喝这东西,好奇之下就买了一些回来。 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很好喝? 只晓得嗑瓜子的小仓鼠们当然给不了她答案。 小鲤鱼嘴巴太干了,拔出酒塞就要喝酒。 “你不能喝。” 小鲤鱼没理会被夺走的酒壶,反而欣喜的看着来人。 陆苍穹将水袋递给她:“喝这个。” 小鲤鱼心想着,不喝就不喝嘛,陆苍穹回来就好啦。 陆苍穹等小鲤鱼喝完水,问:“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殷九可以照顾好你,他比我了解人界。” 小鲤鱼这就不高兴了,她把水袋放在地上,说道:“你是我下山后结交的第一个好兄弟,我们都约好了要一起闯出个天地了,我怎么能跑呢?怎么着也要有福同享啊,可你又不愿意住到九阿公那里,我就只好跑出来陪你啦!做兄弟,要讲情分!” 陆苍穹不理解好兄弟的意义,更不懂兄弟情分。他看着信誓旦旦的小鲤鱼,她未必也说得清。 学习感情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鲤鱼看着寒酸的宅子:“要不我们先买处房子?就算是闯天地,也要有个地方住啊。” 陆苍穹问:“你有钱?” 小鲤鱼摸着空瘪的荷包:“没有可以赚嘛!” “谁去赚?” “……” “那管九阿公再要些钱?” “算了,我去。” 那边不用担心住宅问题的殷九过得潇洒。 苏府不远处的河流静静的流淌着,季景云就喜欢划着小船在河流里面东飘西荡,搅乱满河寂静。 之前的落水经历完全没有给他带来心理阴影,他甚至在无聊时,钻研出不少游泳花样。 这天外面飘着雨丝,季景云难得没有出门浪,反而乖乖的坐在湖边和婉梨聊天,一局下完,季景云就听到阿阴阿阳在湖中凉亭上惊叹的声音。 季景云好奇的不行,也爬到了凉亭上。 琉璃般的湖面像被笼罩在一层透明的薄纱内,雨丝落在水中又化成一圈圈的涟漪,长着人形鱼尾巴却只有巴掌大小的可爱的水中精怪正在湖中起舞。 阿阴阿阳兴奋的拍着手,一个起落落在湖中的镇水石兽上面,两个小东西来回的蹦达。 季景云捏着嗓子,唱着戏腔:“打哪里来的小妖,敢对本神兽不敬,我要吞……” “哎呦,我的老腰哎。”石兽突然发了话,它扭了扭腰身,上面,阿阴阿阳还跳的正开心。 季景云眼看着阿阴阿阳被石兽一个用力甩到了岸边的房梁上,咕噜咕噜的接着往前滚,最后一只妖侥幸抓住了蔓延到房顶的柳树枝,才得以停下。 阿阴抱着阿阳的腿,阿阳抱着柳树枝,风一吹,阿阴阿阳机跟荡秋千一样摇来晃去:“要摔下去啦!” 季景云直接看愣了。 苏清婉急忙扭头看殷九,却发现殷九正幸灾乐祸。 “快去把他们带过来。” 殷九落在房顶上,一手精准无比的抓住柳枝:“您二位在这里串糖葫芦呢?” 阿阴阿阳哭得可伤心了:“主人放我们下去嘛。” 殷九捏着他们软乎乎的脸:“你们太重,拿不动呀。” 阿阴阿阳:“……” 我们明明是娇小可爱! 清清还让我们多吃点儿呢! 第84章-你旁边的是个觊觎你女儿的大尾巴狼啊!(二更) 季景云趴在凉亭上:“好厉害,你原来是石精啊。” 石兽瞪着他:“老夫是镇水神兽灵犀。”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我本是天河里面的一颗灵石,后来被不懂事的小神仙当成普通石头丢下来了。有人把我雕刻成了镇水神兽,几经辗转,我就在这里了。” “天河耶!那你有没有见过鹊桥?真的有牛郎织女吗?”季景云可兴奋了,那可是天河! 殷九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石兽扭了扭腰,望天:“天河那么长,我哪知道?” 殷九道:“是啊,天河特别长,我都要半天才能走一遍。他又没有腿,季景云你快闭嘴。” 石兽:“……” 实话实说,老夫更想让你闭嘴! 苏清婉招呼着殷九快些下去,殷九拎起两个小童子落在地上,转头苏清婉就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殷九特别舒坦。 “要出去走走吗?这个时候出门散步最合适。”苏清婉把阿阴阿阳擦干了,询问着殷九。 一旁的婉梨满怀期待的看着殷九:“外面的景色一定也很漂亮,不出去就可惜了。” 苏清婉和婉梨都想出去,那么这件事就被提上了日程。不消片刻,江南的小路上就多了一群持伞游玩的俊男美女。殷九为苏清婉打着伞走在前面。婉梨的轮椅上也安置了一把大伞,遮住她和推轮椅的落霞。秋水跟着季景云和风霓裳走在一排。 叶梧跟在风霓裳身边。阿阴阿阳被叶梧背着,藏在叶梧的背上兴致勃勃的看着两旁的街景。 一行人也没有个具体的目的地,只是单纯的顺着河流的走向往前走。遇到新鲜的东西,殷九就会给众人人手一个,就连阿阴阿阳都没落下。 远处酒馆传来悠扬的丝竹声,独属于江南的悦耳小调更为这场远足增添了一份雅致。 苏清婉接住了一滴从伞沿儿坠落的雨滴。 在雨中低飞的燕子划过河面。 路上的行人很少,就连两边的店铺都闭着门,似乎大家都不舍得去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和。 走累了,殷九就找了一家酒馆坐下来,边喝小酒便听曲儿,身旁还有一个苏清婉陪伴。 季景云其实特别酸。 他也想要找一个像苏清婉一样的好姑娘谈恋爱。 殷九中途凑到苏清婉身边,极力劝说苏清婉去学一学唱曲儿,结果得到了苏清婉的果断拒绝。 “要我做饭还是要我去学曲儿,你选一个。”回家的路上,苏清婉受不住殷九的唠叨,问道。 殷九轻哼:“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苏清婉一脸的冷漠:“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风霓裳默默加快了脚步。 殷九这个臭不要脸的! 苏清婉回家后,为了安抚殷九,亲自下厨。 她找到殷九的时候,殷九正在和蒋伯说话,殷九见多识广,又有心好好表现,蒋伯挺欣赏他。 “我家小姐打小就乖巧。夫人生得好,小姐的长相几乎都随了夫人。小姐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柳树下面和夫人玩。”蒋伯怀念着以前的岁月,总觉得那段时光已经非常遥远了,“我啊,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小姐,后来被夫人叫了回来,我才知道夫人身体已经那么差了。夫人其实挺不放心小姐的,夫人走时,还有些自责,怕小姐孤单。” “可是这人的寿命啊,哪能够由自己做得了主。”蒋伯叹息,再不舍得的东西,都抵不过时间。 殷九指着和在风霓裳等人陪伴下走来的苏清婉,道:“您看,清婉现在并不孤单。” 蒋伯点着头笑了。 或许时间是残忍的,它带走了夫人。然而时间也是宽容的,它将一群好朋友带到了小姐身边。 殷九遥遥对着苏清婉招手。 苏清婉不想去破坏两人的谈话,点点头走了。 吃了晚饭,季景云想去看夜景,又带着一群人出了门。婉梨没有跟出去,她喝了药就睡下了。 苏清婉在自己的小院里面温酒。 殷九洗完澡慢悠悠的走来:“给我的?” 苏清婉将温好的酒倒入杯中:“邻家伯母送的梅子酒,她亲手酿的。” 殷九端起来尝了一口,酒水带着梅子的甘味,他颔首:“不错,比白鹿酿的好喝。” 苏清婉道:“伯母和白鹿可能会打你。” 殷九又不会当着那两人的面去说,他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一会儿苏清婉,他忽然道:“好山好水出美人,可这江南水乡,似乎格外偏爱你。” 苏清婉听得出殷九是在调侃她,她给殷九续了一杯酒,道:“我曾经想把义父的事情告诉蒋伯,可是蒋伯年纪大了,我怕他受刺激。” 殷九道:“确实。” “蒋伯的娘亲是我外祖母的陪嫁丫鬟,听说外祖母和那丫鬟感情好的跟姐妹似的。当年世道乱,外祖母怕她吃亏,带着她躲到了江南,才给她找了个人家,还卖了几本珍藏的乐谱买嫁妆。” 苏清婉在殷九旁边坐下。 殷九道:“乐谱?不知道我有没有看到过。” 苏清婉摇摇头:“你那会儿还没醒,大约是没见过。” “说不得就是我睡着之前的乐谱呢?”殷九挑眉,“我看过的乐谱可多了。” 苏清婉托着腮问:“那你看过多少艳曲儿?” 殷九表情一僵。 这个问题简直要命了。 “清婉,我身边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我很洁身自好。” “您还知道洁身自好?”苏清婉眼神十分的冷淡,她道,“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妖品了。” 她一点儿歉意都没有,无形嘲讽更为扎心。 殷九觉得他该自救一下。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殷九撑在苏清婉的椅子上:“你别动。” 苏清婉不知道殷九又卖什么关子。 “不逗你,别躲了。”殷九哄劝着,“把眼睛闭上。” 苏清婉乖乖的闭上了眼,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被殷九轻柔的点在了她的左边眼角下。苏清婉瞬间就联想起当日殷九为她点朱砂的那种感觉。 “可以睁开了。” 苏清婉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被殷九带到了湖边上,只有椅子还是那个椅子,她从椅子上起来,视线一点点转向一旁的柳树。 一半激动,一半欣喜。 柳树下,淡淡的月色里,银发如瀑的男人笑意温和,殷九也笑吟吟的站在他身旁。 苏清婉鼻子有些酸,眼睛快速的眨了眨,她轻轻做了一个吐息的动作,笑了:“义父,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好久。 苏鹤归和苏清婉的相见顺理成章。 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女一个比一个淡然,纵然是坐下来聊天,也没有倾诉过什么离别之情,反而是在说一些彼此觉得有趣的事情。 殷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女。 可是苏鹤归眼中的笑意始终不曾消失,看着苏清婉的目光始终都充满着慈爱,这不是假的。 苏清婉也是特别开心的。 这就够了。 殷九不再继续探究,他悄无声息的敛去身形。 剩下的时间,还是留给这对父女吧。 苏清婉和苏鹤归聊的时间太久,第二天不出殷九意料的起晚了。她走到水盆前准备洗脸,看到水中自己眼角下那殷红的美人痣,想了想,还是把它保留了下来,或许她还能看到苏鹤归呢。 收拾完毕,苏清婉一出门,就看到殷九在外面等着她,沐浴在枝条光影下的殷九,更是俊美。 殷九自然的拉着她的手:“都等你吃饭呢。” 一路走到湖畔。 苏清婉被季景云热情的请到了座位上,座位左边,是苏鹤归,右边是殷九。苏清婉扫了一眼眼巴巴等着她说开饭的季景云,笑了笑:“吃吧。” 落霞拿着酒坛子给殷九倒酒。 “对了,你娘亲在我的树下埋了两坛女儿红,一会儿取一坛出来,送给九爷好了。”苏鹤归道。 正大快朵颐的季景云闻言差点儿呛死。 就连婉梨都意外的看着苏鹤归。 苏清婉不由得看了看殷九:你究竟给我义父灌了什么迷魂汤? 殷九笑得如沐春风。 风霓裳看着有几分茫然的苏鹤归,思忖:那可是女儿红啊,嫁女儿才喝的酒!等你知道苏清婉被殷九叼走了,你估计想拿柳条抽死他! 不过殷九应该不会被柳条抽死。 侍女们开始收拾碗筷的时候,苏清婉就蹲在柳树下挖着酒,殷九则被苏清婉打发去和苏鹤归说话。 疯玩了许久的季景云回来后,苏清婉还在专心致志的挖土,他走过去戳戳殷九:“九爷,不帮忙?” 苏鹤归是长辈,殷九却是丈夫。 这是不一样的。 倒是苏鹤归回道:“清婉自己挖出来才有意义。” 季景云一扶额,让苏清婉自己把自己嫁出去吗? 义父,你看清楚啊义父。 你旁边的是个觊觎你女儿的大尾巴狼啊! 季景云不想理会一脸得意的殷九,他蹲在苏清婉身边:“你真不考虑让九爷来帮忙吗?” 苏清婉道:“义父说他是贵客,不能让客人动手。” 水中的精怪也露出头,和季景云一起围观。 苏清婉看着季景云满脸都写着你好可怜哦的神情,她握紧了铲子,没直接把它拍在季景云脸上。 这家伙又在脑补什么? 殷九问:“为什么只酿两坛女儿红?” 苏鹤归又把苏清婉卖了一个底朝天:“清婉出生之前,禾芕就觉得她是个小姑娘,特意酿了酒,准备嫁女儿时候用,图个彩头,好事成双嘛。所以知道清婉是个女儿,禾芕抱着清婉傻笑了好久。” 苏鹤归笑着:“清婉小时候可有意思了,明明是个奶娃娃,又不怎么哭闹,跟个小大人一样。” 苏清婉无奈的唤道:“义父。” “哎,义父不说了。”苏鹤归知道苏清婉不好意思。 只是他脑海里,关于那些年的记忆却鲜活了起来。苏鹤归感叹,当初的奶娃娃,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人类的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眨眼间,禾芕也走了那么久了。 他依稀还能想起来当初被苏老夫人抱在怀里呀呀学语的苏禾芕,尤其是苏禾芕学会走路的时候,小姑娘总喜欢往这边跑,看到树梢的他,就笑。 到后来,苏禾芕身体变差,就很少来这里了。 苏鹤归也常常和长大后的苏禾芕说这段往事,苏禾芕就叉着腰红着脸死不承认自己小时候喜欢让他举高高,可她依旧喜欢对着他笑。 她喜欢躺在柳条编织的小床上,和他一起看着水中精怪在细雨蒙蒙中起舞,轻哼着水乡小调。有的时候,苏禾芕也会挑起一缕他的长发编起。 苏清婉看着陷入了回忆当中神情温柔的苏鹤归,她猜想着,苏鹤归或许是想起了她的娘亲。 苏清婉加快了动作,将两坛子酒都挖了出来。 殷九看着并排在一起的酒坛子,又见苏清婉将其中一坛抱了出来,他眨眨眼,忽然很想喝酒。 苏清婉去清洗酒坛子,殷九就抬步跟上去。 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殷九就贴在了苏清婉身上。 苏清婉细密卷翘的眼睫跟个小刷子似的,勾的殷九浑身发痒,他调笑道:“嫁女儿用的?” 苏清婉道:“再闹就不给你喝了。” 殷九老实了。 酒坛子洗净后,苏清婉看着上面的龙凤呈祥图案无奈的笑叹,自家娘亲还真是…… 起封,清冽的酒香瞬间扑鼻。 苏清婉拿了个小碗倒了些:“你试试味道。” 白皙的手捧着黑瓷碗,殷九眨眨眼,特别给面子的直接凑过去喝着。苏清婉本意是想让他自己端着碗,殷九显然没这个意思,她又不好松手。 殷九把酒喝干净了,才接过苏清婉手里的酒碗放在一旁:“你娘亲的手艺特别好。你想不想尝尝?” 苏清婉问:“你不是说我还小,不能喝酒吗?” 殷九自己搬起来的大石头,时隔多日,终于狠狠地砸中了自己的脚。殷九道:“可以少喝。” “我……”苏清婉刚要拒绝,殷九就吻了上来。 殷九的吻带着淡淡的酒香,他这次温柔了许多,没多久就和苏清婉分开了,只是他的手依旧揽着苏清婉的腰,心满意足的看着苏清婉。 第85章-娘亲送给我的宝物里面,我最喜欢义父(三更) “你陪我喝才对。”殷九诱哄着苏清婉喝了一小口女儿红,苏清婉原本就绯红的脸颊更红了一些。 苏清婉从厨房带走了一碟糕点。 殷九拎着一个精致的小酒壶跟在她身后。 苏鹤归嗅到苏清婉身上的酒香,微笑:“清婉喝酒了?就是不知道酒量比起你娘来如何?” “娘亲酒量很差?”苏清婉道。 她只当娘亲不爱喝酒。 苏鹤归想到了什么趣事一般笑得开怀:“她呀,三杯倒。喝醉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粘人。” 阿阴阿阳刚从水里爬上岸,化成人形冲着水里的镇水石兽做鬼脸:“略略略,上不来了吧!” 苏清婉转头看过去,就听到镇水石兽冷哼一声,接着,一只狼狗大小的犀牛样子的精怪从石兽体内飘出,踏着水上岸,吓得阿阴阿阳不轻。 灵犀苍老的声线响起来:“熊孩子要被打屁股。” “清清!” 阿阴阿阳连滚带爬的来到苏清婉脚边求救。 苏清婉看着死命的扒着她的衣裙往上爬的小家伙们,失笑:“我可救不了你们,去道歉吧。” 灵犀走到苏清婉面前,动了动鼻子:“你不是那个小姑娘呀,我看你们长得一样,还以为是她。” 苏清婉道:“您说得大概是我娘。” “你是她的女儿啊!”灵犀叹道,“对了,你娘好像早就去世了。那一天,苏宅都是白色的绸缎。” 年纪大了的妖怪也是可能会有记性不好的啊。 苏清婉问道:“我娘去世的时候,您醒着?” 灵犀点头,他努力回想着:“那天少见的下雪啦,江南下雪还是挺稀奇的。我挺喜欢下雪天的……” 苏清婉听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也不恼怒,好在灵犀还记着:“我在雪里睡了一会儿,一睁眼,你娘亲就躺在柳树下的美人榻上没有气息啦。柳枝上的积雪不断往下落,就像人类哭了一样。” 苏清婉回想起来了。 她刚学会走路的日子里,那天她在睡觉,所以没看到下雪的风景,等她睡醒来找娘亲,远远就看到柳树飘雪,美丽却格外萧瑟。 最古老的一棵柳树下,美人榻上的人已经睡熟了。病态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就这么一睡不醒。雪落在她眼角,又变成晶莹的水珠。 那是一场葬礼。 苏鹤归一手操办的白色葬礼。 “清婉。”苏鹤归温和的嗓音唤回了苏清婉的神志,见苏清婉回神,苏鹤归问道,“要在家住多久?” “半个月。” 苏鹤归点点头:“日子也快到了,不如今天你去见见你娘亲吧。” 苏清婉自然也有这个打算。 苏鹤归无法离开苏宅,他的根在这,只能盼着苏清婉回来代替他去看看:“你娘亲喜欢山楂糕,记得给她多带些。她对桃子过敏,不要带桃。荔枝她最是喜欢,记得出门买些新鲜的给她。” “义父,我晓得的。”苏清婉柔声道。 苏鹤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不小心就啰嗦了。对了,你把这个柳笛送给她吧。” 苏宅里去祭拜苏禾芕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见得到他。后来苏清婉也如此,他自然没这机会。 每当他想念的不得了的时候,他才会去拜托飞鸟帮他带一个用自己的柳枝做出的柳笛给她。 这次就不同了。 苏清婉能倾听他的愿望,而且,身为人女,被苏清婉带去的柳笛,自当是意义非凡。 苏清婉带着一些时令水果和她亲手做的山楂糕出了门,这才上了马没骑多远,马突然不走了。 苏清婉耳边突然多了一个呼吸声,她回头,就见殷九稳稳当当的坐在她身后,大有同去之意。 “你过去做什么?” “见过你义父,怎么着都要去见见你双亲呀!”殷九理所应当的接过马缰,一手揽住苏清婉,“总要让他们也知道,女儿红到底归谁喝了,对吧?” 骏马再度前进。 苏清婉看着两边不断后退的景色,不自觉的记起殷九带她在九州皇城纵马而驰的事情。当初的自己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在江南共骑。 苏清婉抬头望着殷九无死角的俊脸:“左拐停下。” 苏清婉下马买了一堆山楂和荔枝。 殷九下马等着苏清婉,他看到篮子里面的山楂和荔枝,凑过去说道:“我也喜欢吃。” 苏清婉没看他,买好了就走。 备受冷落的殷九委屈的看着她。 苏清婉叹气,挑了一个饱满的荔枝剥开喂给殷九,殷九吃完,一脸的意犹未尽:“还想吃。” 苏清婉拿了一个给他。 “没剥壳呢!” “嫌弃就不要吃了。” “我不嫌弃。”殷九把荔枝揣在袖中,想了想,又拿了出来,用妖力凝了一根线,绑起荔枝做了一条手环缠在手腕上,“你瞧,多好看。” 苏清婉轻笑着推他:“快走啦!” 苏府内,灵犀还在回忆当年的事情。阿阴阿阳趁机跑到他的本体上面上窜下跳,玩得不亦乐乎。 苏鹤归在灵犀生气前,递了一块山楂糕。 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就勾的灵犀对于美食的渴望,也顾不得去管那两个小家伙了。 “小柳树,你化形多久啦。”灵犀咽掉了嘴里面的一块山楂糕,他对自己的这个邻居了解的不够多,毕竟柳树一直都在此地生根,他却是个外来的。 苏鹤归道:“七十六年。” “你还这么年轻啊。”灵犀感叹着,“年轻好,年轻好。你是这里仅有的能化形的树精啊,这块儿风水变好了,我这些年也算没白白镇在这里了。” “苏叔叔,你这么年轻呢呀!”季景云惊叹道。 苏鹤归眨眨眼,笑道:“我化形晚。” “景云,来,花生酥好吃,尝尝花生酥。”婉梨递给季景云,见季景云不说话了,她松了口气,转向苏鹤归,“鹤归,鹤取白字意,又有展翅高飞所愿,归字恐怕也希望你不管能走多远的路,都能记得回来看看。这是清婉的娘亲为你取的名字吗?” “是呀。”苏鹤归道,“不瞒你们,我很喜欢这个名字。鹤归,禾芕,你听,是不是很像?” 蹲在苏禾芕陵墓前的苏清婉也提到了苏鹤归:“我娘亲送给我的宝物里面,我最喜欢义父了。然而我也知道,其实娘亲并不想把义父交给我。” 殷九弯下腰扶起苏清婉:“她还听着呢。” “这是我娘亲自己写的。”苏清婉轻声道,“我娘很喜欢写随记,以前我看过,里面还有特意留给我的一本。她要我孝敬我义父,平安健康的成长。” “唔……但她最后让我记得把义父还给她。”苏清婉回想着那本随记的最后,“她写了三遍。” “你娘亲意外的性子活泼。”殷九评价道。 苏清婉这性子,八成是学了苏鹤归。 “我娘想成为一代女将军,仗剑走四方。可她身子骨差,要不是陪我散步,她连家门都很少出。最后她只能把心愿交给我,特别叮嘱我一定要去看海,她一直觉得孤身乘一叶扁舟破浪会很帅。” 殷九后怕的抱紧了她:“看海可以,孤身不行。” “可是将军都这样。” “谁是将军?” “有很多人都是将军啊。” “所以都是谁?” 殷九挠着苏清婉身上的痒肉:“说不说?” 苏清婉躲到了墓碑后面,义正言辞:“我娘还听着呢。” 殷九看着墓碑上的字,叹息。 闹归闹,他也不能真当着苏清婉娘亲的陵墓把苏清婉怎么样啊。那他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可是将军什么的真的很讨厌呀! 叼走笙儿的也是个将军。 殷九把将军列成了黑名单,犹在鬼君之上。 苏清婉从后面出来,规规矩矩的和自家娘亲道了别,收拾好小篮子和食盒,临走前,她看着蹲在一旁拔野草的殷九:“要陪我回家吗?” 殷九站起来,轻哼。 苏清婉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好啦,回家吧。” 殷九轻轻揉了揉苏清婉的发顶,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上马前回头看了看墓碑。 谢谢你带她来到这个世界。 苏清婉回到苏宅去见苏鹤归的时候,就见季景云老老实实的站在湖边读书,阿阴阿阳乖巧的跪坐在婉梨面前的桌子上,空气格外的诡异。 风霓裳捧着一杯热茶喝着,连猫都不撸了。 婉梨略显焦虑的冲着苏清婉使了个眼色。 苏清婉正在思索这是什么怎么回事,那边苏鹤归难得神情有些严肃的道:“清婉,过来坐。” 苏清婉看着众人一个激灵,便知道缘故了:“义父?” 苏鹤归看着乖顺的坐在他旁边的苏清婉,斟酌的说道:“清婉,我给你的柳笛,是用我的柳枝做的。它会把所听到的都传给我,可我只是想用它来和你娘亲说说话,并没有偷听你们说话的意思……” 他仅仅是尴尬的不知说什么。 殷九正想和他解释,苏清婉却对他招招手。 苏清婉本就没有瞒着苏鹤归的意思,索性就直接借此机会说了,她站起来挽着殷九的胳膊,郑重的对着苏鹤归说道:“义父,我跟他在一起了。” 苏鹤归没想到她坦白的这么干脆:“你想好了?” 苏清婉笑得很甜蜜:“是的。” 苏鹤归默默消化了这个天大的消息。 之前苏清婉困扰的是什么他也懂了,他想起他和殷九说得那些关于苏清婉的事情,笑容有些无奈,心中倒是释然了:“你该早点儿告诉我呀。” 苏清婉道:“我想等你了解他之后再告诉你的。” 苏鹤归认认真真的看着殷九,随后又看向苏清婉:“清婉,我不是很了解情爱这种事。你喜欢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你娘亲就不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她临走前再三叮嘱我,只要是你喜欢的,不会给你带来危险的,我都要去支持你。你能遇到喜欢的妖,义父也很开心。” “义父。”苏清婉嗓音有几分哽咽。 苏鹤归站起来轻轻抚摸着苏清婉的头:“我的小清婉长大了,怎么还变得爱哭了呢?” 苏鹤归其实也发现了,苏清婉这次回家以后,活泼了许多,尤其是在殷九面前的时候。 他没经历过情爱,就没想那么多。 季景云嘟囔:“苏叔叔性子真好。” 阿阴阿阳听到了,就跟着起哄,苏鹤归被三只妖弄得有些窘迫,殷九一个眼神杀过去,季景云抱着阿阴阿阳一块儿去墙根底下面壁了。 见家长的过程没什么大风浪,苏清婉要去准备午饭,殷九这下没了顾虑,黏着苏清婉走了。 苏鹤归不知想到什么,看起来很是纠结。 婉梨贴心的问:“有什么不方便和清婉说得吗?” “也不是重要的事。”苏鹤归措辞委婉,“殷九很宠清婉,这我心里清楚,可是……” 婉梨略微思索,便了然一笑:“可是殷九年纪太大了。” “我们之后该怎么称呼对方。”苏鹤归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就算他化形之前的年纪也加上,他都未必有殷九活得时间长。 殷九要是娶了苏清婉,是该叫他一声义父,可是他比殷九小那么多,这也不合适呀。 “苏叔叔,你不用在意。”殷九一走,面壁的三妖就凑了过来,季景云道,“九爷他不要脸。” 阿阴阿阳迎合着:“对对对,特别不要脸!” 拐跑了人家十六岁的乖女儿,殷九早就不要脸了。 苏鹤归也不纠结了,妖怪本就没那么多规矩。 不过殷九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一段对话。 殷九在苏清婉的小书房内看着乐谱,婉梨的话没有激起他的羞耻心:“你怎么不说苏清婉让我等了那么久呢?” 婉梨也是服气:“九爷,您看的什么曲儿?” “江南小调。”殷九道,“苏禾芕的手笔。她是个挺有天赋的人。到死都是一颗赤子之心,所以她一直看得到苏鹤归。” 人类的心灵能够有多纯善呢?苏禾芕这位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已经给出了一个回答。 “天道总留一线机缘。”婉梨道。 殷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有趣,真有趣。” “什么有趣?”婉梨不明白了。 第86章-清婉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啦 “秘密。”殷九把乐谱放回原处,“我去找她了。” 婉梨摇摇头,让落霞推着自己出门去走一走。 殷九一路直奔苏清婉的小院,他敲敲门,等苏清婉把门打开,他也没进去,挑眉笑道:“筱筱?” 苏清婉一愣,随后一个反手把门关上了。 门板险些拍上殷九的脸。 殷九不怕毁容,坚持不懈的敲门:“筱筱,你关门做什么?要关,也等我先进去再关嘛。” 苏清婉有些羞恼的道:“不许乱叫!” “这难道不是你娘亲特意给你取的小名?”殷九惊奇的说道,“筱筱现在在哪里呢?我还挺想见见她呢。筱筱年幼的时候真好玩儿,怎么逗都不笑,她为什么不笑呢?难道是不喜欢小玩偶吗?” 房门打开,苏清婉在里面瞪着殷九:“九爷很好奇?” 殷九挤进去,双手搂着她:“筱筱的脸好红呀。” “被你气的!” “好,是被我弄红的。怪我。” 苏清婉觉得殷九似乎又在调戏她。 殷九含笑看着苏清婉,苏清婉小时候怎么会那么招人疼呢?现在笑容温婉的筱筱,以前是个小面瘫,这种极端的反差,萌的殷九春心荡漾。 毕竟这都是苏禾芕的随记上写的。 一月初七。 今天我带着筱筱在湖边玩,筱筱坐在草地上很失落的看着自己的新衣服。我怎么逗她,她都不哭也不笑。我想尽办法都没有用,鹤归说她可能是不喜欢今天穿的粉嫩的小衣服。我给她换了一件,她就笑了。我的筱筱闹起别扭也很可爱呀! 一月初八。 今天外面又是一个好天气,我的筱筱不知道为什么又不理人了。我告诉她要是不喜欢什么就哭出来,可是筱筱听不懂。鹤归也哄不好她。 一月初九。 筱筱今天心情很好,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对我笑了。虽然外面下着雨,已经计划好的远足落汤了,可是我很开心。我的筱筱笑起来真漂亮。 一月十一。 今天鹤归编了一张大床,我带着筱筱躺了进去,筱筱特别好奇的看着湖里的精怪,小表情很可爱。 一月二十九。 做玩偶的师傅今天来了,我让他多做一些小动物出来。筱筱一开始看得很认真,做玩偶的师傅直夸她懂事。后来筱筱看着师傅做好的玩偶,忽然就爬到一边背对着我,又不理人了。 可是我真的觉得,小兔子没有大狮子来得威风! 四月初八。 筱筱又没有理我。 …… 六月十三。 听人说筱筱今天又闹别扭了。 鹤归来探望我的时候,说他觉得筱筱是因为太久没见我所以才不高兴了。然而我病了,不能把风寒传给她。现在我病了,还有鹤归陪着她。希望以后,也会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陪伴她走完一生。 但愿我的筱筱以后不会孤单。 …… “筱筱。”殷九认真的看着苏清婉,他一字一句地承诺道,“余生我陪着你一起走,你负责貌美如花快快乐乐,我负责为你披荆斩棘遮风挡雨。” 苏筱筱为什么不再闹别扭了呢?因为再也不会有人来哄她开心,她也就不再闹别扭了。 苏清婉有些感动:“那不如你先负责把饭做好?” 殷九上扬的嘴角微微僵了僵,做饭这个话题就很令妖头大了,他故作沉思的来回踱步,最后站在苏清婉面前坏笑:“我还是先把你伺候好了吧。” 苏清婉立刻就想把他赶出去。 殷九态度良好的认错。 苏清婉生气也不是,动手又舍不得。 殷九也不想把人逗的太狠了,温言软语的哄了苏清婉好半天,才被一脸绯红的苏清婉请了出去。 殷九揣袖离开苏清婉的小院。 有些事果然急不得啊。 殷九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里面,苏鹤归便悄悄的落在了苏清婉院中的柳树上,他笑容温和而又无奈,他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撞破了女儿的谈情说爱。 他并不是故意的啊。 清婉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啦。 苏鹤归打消了要和苏清婉聊天的念头,回到了湖畔,他自然听到了殷九的许诺,内心为苏清婉高兴之余,也有一些女大不中留的感伤。 远处墓碑前的柳笛传递着苏鹤归的心音。 临走的前一天,苏清婉带着管家出去买了一趟早点。这些隐藏着美味的小店离着苏宅有一段距离,等苏清婉回来的时候,殷九也醒来了。 不过殷九正在一项很无聊的举动。 殷九在苏宅门口和一个小姑娘对峙。 苏清婉走近了,就认出那个小姑娘的身份。 管她要糖葫芦的小姑娘。 “这不是北街苏先生的孙女嘛。”蒋伯笑道,“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边玩了呀?” “蒋伯伯好。”小姑娘亲热的和蒋伯打招呼,而后又看向苏清婉,“漂亮姐姐好。我放假啦!” 完全和之前对待殷九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殷九对此并不在乎,小姑娘自来熟的跑到苏清婉身边,夺走了苏清婉的关注,他才有了危机感。 “小姐可能记不起来了,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奶娃娃呢。”蒋伯笑眯眯的解释。 苏清婉没什么印象,不过她看着求抱抱的小姑娘,心一软附身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殷九心里的醋坛子翻了。 冷飕飕的视线扫过去,小姑娘非但不害怕,还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殷九又被气死了。 小孩子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苏清婉都没抱过他! “姐姐真漂亮。”小姑娘看向苏清婉,笑得天真无邪。 殷九咬牙切齿。 我家的筱筱就是漂亮,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了? 苏清婉从蒋伯手里的油纸包里拿出一个小烧饼来:“还没吃早饭吧,尝尝,热乎的。” 殷九心里可酸了。 筱筱特意出门不应该是为了他去买的早点吗?为什么这个小孩子抢先一步吃了? 小姑娘啃着酥酥的小烧饼,挑衅的看了殷九一眼。 殷九想把她打一顿。 苏清婉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放下小姑娘走到殷九身边,她叹道:“只是个小姑娘。” 殷九被苏清婉拉着手,怒火往下降了降,然而他和这小姑娘仿佛天生八字不合,在去吃早餐的路上,不是你吓我,就是我踩你,一左一右拉着苏清婉的手,苏清婉觉得自己都快被拽成两半了。 这种状况持续到小姑娘见到了湖畔的苏鹤归。 她不再缠着苏清婉,反而迅速的跑到了柳树旁,抬起头看着坐在树干上的苏鹤归,兴奋的赞叹:“叔叔,你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哎,真好看。” 心灵纯净的小孩子往往可以看到妖怪,苏宅许久没有小孩子进来,苏鹤归乍一看到这孩子,有些紧张,但他仍然温柔的笑着:“你也很可爱。” 小姑娘睁大眼睛看着他:“笑起来更好看了。” 苏鹤归浅笑不语,耳尖却很快就红了。 小姑娘已经自报家门:“叔叔,我叫苏瑶。苏是苏府的苏,瑶是瑶琴的瑶!” 活力四射的小孩子总是令人头疼的。 苏鹤归不会去做打断别人说话这种事,院子里就只剩下苏瑶一个人叽叽喳喳个不停:“叔叔,你叫什么呀?” 等知道了苏鹤归的名字后,小姑娘更开心了,她比之前粘苏清婉还要粘苏鹤归,苏鹤归散步,她在一边跟着,苏鹤归喝茶,她在一边看着。 简直像粘在了苏鹤归身上一样。 “苏叔叔太温柔了,就连小孩子都抵挡不住苏叔叔的魅力呀。”季景云图个热闹,坐在苏鹤归对面,试图让苏瑶也夸一夸他,“小妹妹,哥哥也很好看。” 苏瑶看着穿得花枝招展的季景云,后退两步躲到苏鹤归身后,娘亲,这里有怪哥哥! 苏瑶抬头看着那满头银白色的长发,柔顺的发丝垂落在地面的绿草上,斑驳的阳光下如同一条蜿蜒的银河,却不沾染污秽。她可喜欢了。 苏瑶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偏爱他,她轻轻的摸着苏鹤归的长发,柔软的触感让她格外喜爱。 她的手沿着地上的发丝游走,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衣服绊了一跤,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苏瑶被摔疼了,也不哭。 她要做一个乖孩子。 苏清婉急忙起身去抱她起来,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道:“拍一拍,痛痛就都飞走啦。” 苏鹤归也急忙过来,他想哄一哄,却接触不到她。 不是谁都有让殷九赋予接触妖怪的权利。 苏瑶眼前都是银白色的长发,她透过发丝之间的空隙,还能看到平静的湖面,如一块上好的琥珀。 忽然有精怪从湖面跃出,激起水花点点。 这是个多么神奇的世界啊。 以前好像也见过呢。 苏瑶看着苏鹤归有几分透明的灵体,下意识的想抓住那柔软的头发,宛如一种刻在骨子里面的本能。好像很久之前,她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苏鹤归还在焦急的问苏瑶的状况。 苏瑶摆摆手:“鹤归叔叔,我没有摔疼,草坪很软。” 苏鹤归严肃的道:“小孩子不可以撒谎哦。” 小孩子皮肉娇,摔得那么狠,怎么不疼呢? “清婉姐姐帮我把痛痛都赶跑啦!”苏瑶让苏清婉放她下来,她还围着苏鹤归蹦了一圈,“我有在学武功哦,强身健体。毕竟我以后要行走江湖啊。” 殷九道:“你那不是舞蹈?” “我看你是欠揍!”苏瑶挥舞着小拳头。 “怎么着,您还想跟我打一架?”殷九挑眉,“就你这小身板,再练上二百年也赢不了我。” 苏瑶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动作到还挺规范,她认真的打了一套拳:“不试试怎么知道?” 季景云忍俊不禁地拍手:“好!小姑娘有前途!” 殷九笑得捂着肚子。 苏清婉见小姑娘生气了,连忙走过去让殷九收敛些,她好奇的回眸:“你想要行走江湖?” “对呀,我想要成为一代女侠!”苏瑶一脸憧憬。 “不错不错,我喜欢你这样有梦想的孩子。”季景云把笑意咽进肚子里面,“你为什么想要当女侠呀,你们家难道不是一个书香世家吗?” 苏瑶高扬着下巴,两个小辫子在后脑荡呀荡:“女侠又帅又厉害,还能去大海乘风破浪呢!” 季景云再也忍不住,笑成一只虾米。 殷九笑声渐停,看着苏瑶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苏鹤归愣愣的站在苏瑶身旁。 不久,苏瑶的娘亲找了过来,苏瑶下午还要去远足,所以要回去准备出行用品了。虽然苏清婉也觉得,苏瑶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就离开。 苏鹤归蹲下身和苏瑶约定:“要玩得开心呀。我们说好了哦,不可以把我的存在告诉别人。” 苏瑶特别严肃的点点头,侠客要遵守诺言,一诺千金。苏瑶一脸期待的看着苏鹤归,她小声问道:“那我以后还可以来见鹤归叔叔吗?” 苏鹤归微微一笑,他对小孩子似乎总多一分纵容:“只要你有时间,随时可以来找我玩。” 苏瑶放心了,她牵着母亲的手,依依不舍的走了。 苏清婉看着自从苏瑶走后就明显心不在焉的苏鹤归,她心中升起一丝担忧,他们就快要走了,而今天苏瑶的出现,明显扰乱了苏鹤归的心境。 殷九带着婉梨出了一趟门,苏清婉送走两人,就回到湖畔来找苏鹤归,可是苏鹤归总是愣神,看着昔日他和苏禾芕一起坐着的树干一言不发。 苏清婉对此很是无奈。她是他们一手抚养成人的女儿,然而在此之前,他们早已相识二十多年,那是她都无法知晓的一段岁月。 临近月升的时候,苏清婉却看到了一丝曙光。 殷九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你可以把你义父接到九州皇城,跟我们住一起。不过,这事儿我琢磨着,还是需要你去问问你义父的意思。” 苏清婉迟疑道:“我义父的本体是棵树,他走不了。” “你不要担心这件事。”婉梨轻声道,“本体可以移植过去,我会帮殷九处理好所有的问题。所以你现在,只需要帮殷九去确认你义父的想法。” 第87章-想跟我出去幽会吗?(二更) 苏清婉当即激动的跑去找苏鹤归。 殷九推着婉梨的轮椅前行,各怀心思。 苏清婉是担心苏鹤归的,她走以后,苏宅里就没了能够陪伴苏鹤归的人,蒋伯是个好人,却也看不到妖怪,她怕苏鹤归想到她娘,伤心伤身。 至少住在一起,热热闹闹。 苏鹤归认真的听完了苏清婉的话,他想了很久,最后也没应下来,他用柳枝将苏清婉捧到自己身边的树干上,一如昔日他捧起那小小的娃娃,道:“清婉,我懂你的心意,可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义父……”苏清婉抓着他的手,娘亲早就没了啊。 苏鹤归拍着她的手,笑意温柔:“筱筱。” 苏清婉垂眸,抓紧了他的手,倒也乖巧的听着。 “筱筱,你娘亲曾想要爬山看日出,也想去海边拾贝,她总想出去。我希望她能健康起来,想去哪儿去哪儿,可是我也怕她出去了,就会忘记我。”苏鹤归坦露着自己的心思,“平淡的日子也不错呀。” 苏鹤归看着苏清婉,他指尖凝出一片柳叶,微笑:“我是棵柳树,注定需要驻足在一处生根。天地广阔,我却只需要这一方土地。我陪伴了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的一生,这是我最值得珍惜的一件事。” “义父,我懂了。”苏清婉道。 她并不太明白她的娘亲和义父之间存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知己之情,亲情,亦或是爱。 也有可能是其他。 年轻的树精,和能够看到他的人,不期而遇,然后相识相知,携手度过彼此的一生,又或者在留下来的一方心中永不逝去。也许这就足够了。 “况且,我不走,筱筱也会回来陪我,我知足了。”苏鹤归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苏清婉没强迫他。 苏清婉陪着苏鹤归一直聊到月亮升起。 殷九等得不耐烦了,就亲自过来找她,苏清婉看着站在树底下仰头唤她名字的殷九,微微一笑,跳入殷九的怀抱。殷九接住了,就不松手了。 苏鹤归有些尴尬的别过头:“你们回去以后早些休息,别闹太晚了。” 苏清婉愣了愣,觉得苏鹤归话里有话是她的问题吗?苏清婉在回去的路上就把自己和苏鹤归的对话全盘告诉了殷九,殷九垂眸道:“他选择留下来是出于自愿,这里是他的故土,还是和你娘亲一起生活过得地方。大不了以后再接他过去。” 苏清婉洗完了澡出来,左思右想的睡不着,刚开门想出去走走,就有人敲响了她的窗户。 窗户推开,殷九斜倚着窗框侧头看着她,低笑着说:“小美人这么晚还不睡,是想跟我出去幽会吗?” 苏清婉只觉得自己开窗户的方式不对,她眨眨眼:“你不睡觉,就在我窗户边守着?” “我怕你春闺寂寞。”殷九抬手摸摸她的头,“你是想自己睡觉,还是想我陪你?嗯?” 苏清婉被殷九这么一搅和,哪还有心思思考其它,她转头就往床边走:“我要睡觉了,晚安。” 殷九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笑了笑:“早些睡吧,凡事有我。晚安,祝我的筱筱做个好梦。” 苏清婉有没有做一个好梦,没人知道,但是第二天苏清婉醒来的时候,确实神清气爽。 “九爷让你在家里等着他,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季景云遇到四处找殷九的苏清婉。 苏清婉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昨天晚上吧,估计挺晚了。”季景云挠挠头。 苏清婉心事重重的做了一顿早饭,早饭做好了,上桌了,殷九才仿佛像是踩着时间点一样回来。 殷九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面装满了红艳艳的山楂,山楂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苏清婉接过竹篮子放下,招呼着殷九去洗手,她问道:“跑去山里了?” 殷九乖乖的洗了手,说道:“顺路摘的。” 苏清婉道:“夜不归宿,和谁幽会去了? “天地良心,昨晚上我就邀请了你一个人,你还拒绝了我。”殷九故作可怜的拽着苏清婉衣袖。 苏清婉并不上钩:“所以你约了哪只妖?” 殷九觉得苏清婉吃起醋来的样子太可爱了。 他蹭着苏清婉的肩膀,道:“我可没有去沾花惹草,我出去可是为了正经事。特别重要。” “季景云说的那件事情吗?” “对。”殷九说道,“这件事说起来也和你娘亲有关系。你不觉得那个叫苏瑶的小姑娘和你娘亲很像吗?我指的是性子和爱好。你没怀疑过什么?” “她……怎么了?”苏清婉当然也清楚这些事,可她只能放在心里想一想,哪有那么巧的事。 殷九趁着四下无人放肆的搂着她:“苏瑶对你和苏鹤归的态度亲昵的不太正常。特别是她和你义父站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反差格外明显。你义父说过,你娘亲第一次见到他,就称赞他的发色。巧合这种事情,无独有偶的时候,就必然有其诱因。所以我昨晚上去求证了一下我的猜想。” 苏清婉怔愣了一会儿:“你觉得她是……” “现在还不好说。”殷九拉着她的手去吃饭,“今天那小姑娘会过来,你亲眼见见就知道了。” 苏清婉却觉得这十有八九会是真的。她喝着粥,越想越不淡定。倘若那孩子真是她的……她还拿一根糖葫芦逗那孩子,并且把人家逗哭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苏清婉欲哭无泪。 吃过早饭,苏清婉特意去了苏瑶家里一趟,将小姑娘接了过来,这一路上她心情都很复杂。 苏瑶没发现苏清婉内心的纠结,一进苏宅就蹦蹦跳跳的去找苏鹤归,路上遇到了殷九,还冲着殷九做了个鬼脸,小姑娘十分不待见殷九。 苏清婉默默的走到了殷九身边。 殷九将她带到湖畔的一个小阵法之中,苏清婉看着柳树下的一大一小,视线有一瞬的模糊。等她眨了眨眼能看清楚了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她的娘亲正站在义父身前,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什么。 苏清婉有些想哭,但是又想笑。 殷九见着苏清婉似喜似悲的神情,轻轻的揽住了她,他的下巴抵着苏清婉的肩膀,与苏清婉看向同一个方向:“这个世界很奇妙,对吗?” 苏清婉突然间就释然的笑起来,她侧眸见着殷九满眼的笑意,手指不自觉的抚上殷九的侧脸。 “要告诉你义父这件事情吗?” “不用,这样就好。” 苏瑶已经不是苏禾芕,也许再过不久,苏瑶也会看不到苏鹤归。苏鹤归也可能永远发现不了这个孩子就是当年的苏禾芕。可至少他们相遇了。 他们能继续陪伴彼此走过一段岁月。 发现不了,是他们的命。发现了,就是他们的缘。 苏清婉没过多久就要走了。 她没和苏鹤归说什么道别的话,她总会回来。 苏鹤归送她到门口,苏清婉出门的时候,殷九正宝贝的抱着一坛子女儿红往马车上装。 “是我转送他的。”苏鹤归怕苏清婉误会什么,连忙解释,“这酒本就是你娘亲要送给未来女婿的。” 殷九得意的朝着苏清婉笑了笑:“是嫁妆。” 苏鹤归絮絮叨叨的说着:“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苏清婉见着说完这句话脸都红了的苏鹤归,心里八成也知道,这又是她娘亲带的话了。 “义父,我走了。” 苏清婉上了马车,朝着苏鹤归挥手。 苏鹤归目送苏清婉离开,又回到湖畔,没多久,苏瑶又轻车熟路地找了过来。 柳枝编成的柔软小床在离湖面不远的地方飘荡。 “鹤归叔叔,你好厉害哦!” “谢谢夸奖。” “鹤归叔叔,你到了冬天会不会冬眠呀?” “不会,但是会很嗜睡。” 苏瑶张大了嘴:“那我来了岂不是会吵醒你了?” “没关系,你可以继续来这里。” “可是……” “会有风吹雪哦,特别好看。” “哇,我要来!” 苏鹤归看着一脸惊奇的在小床内东张西望的苏瑶,那位开朗美丽的江南女子曾经也是这样。 苏鹤归思及他与苏禾芕的相遇,嘴角弯了弯。 生命总在轮回,无情又多情。 苏清婉在乐斋的生活却没有那么惬意。 无方学堂开学了,苏清婉作为被推选出去进行比赛的压轴人选,兮滕先生对她的要求更多了。 苏清婉的空闲时间被繁重的课业占据,出现在乐斋的时间也就短了很多。 乐斋内的殷九则清闲了不少。 小鲤鱼的行迹就在他掌中,陆苍穹自然也逃不掉他的视野。陆苍穹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跑到一家古董店当小厮,古董店又没多少客人,殷九去暗中看了几次,觉得格外无聊,也就没管他。 沈琼的事情需要鬼君出马,而鬼君依旧行踪不明。 殷九无聊之下,又从外面买了不少乐谱回来,逼着季景云和阿阴阿阳每天唱曲儿给他听。有时候他听腻了,就去东城的戏园子听戏。 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季景云为求自救,硬生生把殷九拉进了看画册的行列里面,不少经典的,完结的,或还在一册一册更新着的画册都被季景云搜刮来供给了殷九。 苏清婉每次回到乐斋,都能看到一个抱书苦读的殷九,不知道还以为殷九在苦读什么名著。她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殷九在看《家宅女人那些事儿》。 前几天,殷九还在看《那些年我深爱的男人》。 最近的殷九,沉迷宅斗剧情无法自拔。 可是殷九也有不喜欢的画册,虽然不喜欢,但是他就算一边看一边骂,都要把画册看完,吐槽作者的脑回路,然后接着打开这个作者的下一本画册。 黑粉黑得义无反顾。 这一类画册,普遍都是出自皇宫画师的手笔。 成者书写历史,败者掩于尘埃。 殷九却是亲身经历过那些王朝兴衰的。扭曲历史的画册,在他看来是对以前的英雄人物的侮辱。 何况还有不少他的旧友,被丑化成小人。 苏清婉郑重的就此事和季景云探讨了一番后,季景云认真听取了苏清婉的意见,最后季景云又把殷九拉进了赛马的行列,不过殷大佬不想亲自骑马,于是这项活动就被变成了赌马活动。 风霓裳,叶梧,玉恒也被迫加入了。 季景云的赌术平平,玉恒刚刚接触这东西还一脸懵,风霓裳是个小油条,叶梧跟着她学,一爪子的赌数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殷九脑子有坑。 他赌马的时候最喜欢将路线设置的九曲十八弯,又或者把原本平缓无障碍的路设置的陷阱重重。然后拎着一壶小酒,大爷一样坐在楠木椅上,酒喝完了,就接着看画册,生活丰富了许多。 殷九热衷于利用各种天时地利的条件增添自己的游戏体验,没有天时地利,那就自己创造。 赌局嘛,就是要有意外才有趣。 要不是看在他每次都让他们先挑选道路和马匹的份上,风霓裳是真的想一脚踹死他。 今天刚结束了一场赌马,苏清婉也回来了。 门前相遇,苏清婉看着赚了个大满贯回来的叶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要是那些达官显贵知道他们输给了一只猫,可能会直接气死。 叶梧无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赌徒。 尽管他一般情况下只跟着风霓裳一起下注。但是风小油条遇到老油条们总是输多赢少的。 这导致乐斋的人出去,很可能输个精光才回来。 赢的时候,就是因为有着殷九这么一个意外。没人知道殷九到底在路上设置了什么奇怪的障碍。 苏清婉对于这项集体活动没什么参与感,她看着殷九,问道:“你又买了多少画册?” “没有没有,我没买。”殷九心虚的左顾右盼。 苏清婉道:“你知道昨天你出去赌马,是我帮你签收的那些画册吗?” “我坦白,就一百一十六本。” 殷九对画册的热情并没有减少,反而多了新类型。 赌马。 第88章-受了气自己打回去,控制好力道,打残就好(三更) 苏清婉看着乐斋里面堆积成山的画册头疼,她最后决定在源头这里入手,禁止季景云带着殷九参与局这种活动。特别是风霓裳,小小年纪不学好。 这个时候,风霓裳正抱着叶梧一起看着画册,她背后突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总觉得自己要糟。 殷九在一旁哄着苏清婉:“别气,我和那边说过了,等后天她的假身份做好了,就能送走了。” “我去那边看过,环境和先生都不错,办妥当了就把她送过去吧。”苏清婉面色好了些,“该上学了。” 先生?上学? 风霓裳心中警铃大作,她放下画册准备跑路,可是苏清婉的声音比她的动作还快:“书本我都帮你订好了,今天就能送来。你先自己熟悉熟悉课业,后天就要去学堂了,免得到时候跟不上。” 风霓裳:“……” 一般苏清婉面无表情的通知她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反对权利。因为连殷九都听苏清婉的。 风霓裳回想起苏清婉说一不二的性子和她在苏清婉身上吃过的亏,总算没一时激动和苏清婉硬扛。她本来也在念书的年纪,不过是时间又回到了正轨上而已。风霓裳被动的想开了:“要我去哪儿?皇家学堂还是官学堂?无方学堂也可以。” 苏清婉望着风霓裳道:“民间学堂。” 风霓裳:“……” 四目相对,风霓裳非常慎重的开口道:“我当初,可是在官学堂上学的。” “在皇家学堂上学也不行。”苏清婉冷酷无情。 “我才不要进去!”风霓裳很是不满意,她可是媒人啊,就不能给媒人一个选择的机会吗? 苏清婉不和风霓裳争,她有殷九。 殷九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我亲自送她进去。” 殷九倒向苏清婉这一边,风霓裳再不愿意都要过去学习。就算风霓裳撒泼打滚都没用。 风霓裳不想坐以待毙,于是她收拾好行李,带上了叶梧,连夜准备跑回风家的祖坟。 她偷偷离开乐斋,正准备绕过城门的守卫直接翻墙而出,一队官兵就发现了她。风霓裳很费解,她的身手这么好,这些人是怎么发现她的? 官兵们都已经练就了这么敏锐的洞察力了? 为首的年轻官兵见到风霓裳这么一个娇小少女,又看到她怀里的黑猫,只把她当成了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一路把她护送回了乐斋。 临走前还教导风霓裳不要随便离家出走,外面坏人很多,最喜欢拐卖她这样子的小姑娘。 风霓裳站在乐斋门口看着坐在堂内的苏清婉和殷九,她非常清楚,绝对是苏清婉报了官。 殷九大不了就是说教,可是苏清婉却报官。 真是个无情的人。 “遛完了猫就去洗洗吧,我去给你们做点儿宵夜。”苏清婉冷静的和她对话,仿佛毫不知情。 风霓裳看了看一旁的殷九。 殷九称赞完苏清婉的贤良淑德,再一转脸就成了包公。风霓裳一度觉得,她要是再跑,对面黑着脸的殷九就会把她抓起来吊打一顿。 跑不掉,就认命。 风霓裳深知自己不能躲过这一劫,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风霓裳无奈的开始了读书学习。 然后她觉得现在的人类都活得真累。 比之前多出一千年来的知识等着她补习。 哪来这么多名人佳作,哪来这么多风流人物! 风霓裳暴躁的想要杀人。 这种事情是不能够被允许的。 风霓裳到最后还是一脸不情愿的去上学了。 当天,殷九和季景云一左一右的监视着风霓裳。 堂堂捉妖师,竟然被两只妖怪这么压制,实在是太没脸了!风霓裳面上不显,内心波动很大。 可是她又打不过殷九。 转头看到一身七彩长袍的季景云,风霓裳特别希望自己能够被闪瞎了眼睛,好不用去上学。 殷九认认真真的履行着大家长的义务,直接把风霓裳送进了学堂门口:“瞧瞧你面子多大,爷都要亲自护送你。小丫头,你偷着乐去吧。这里是相对而言最轻松的一个学堂了,衣服也不难看。” 季景云一脸的赞同:“这里课业少,你没见过别的学堂,那课业多得,放假还比不上不放假。你只要混过了这几年就好了,不要太在意成绩。” “你快别说了,你自己都没上完就跑了。”殷九踢了季景云一脚,他好整以暇的道,“这里再过小半个月就要举行一次学业检测,小霓裳,你要是没拿到优秀,我就把叶梧扒皮送给清婉做烤猫肉。” 风霓裳一惊。 “你们班里有一个少年郎,就是上次给你们请帖的人。你要是哪里跟不上,就去问他。我打听过了,他成绩特别好。”殷九轻咳了两声,语重心长的叮嘱,“受了气自己打回去,控制好力道,打残就好,不要闹出人命。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风霓裳:“……” 她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就算打出人命,她相信殷九也完全有能力摆平。只不过殷九是嫌麻烦,不想去处理罢了。 “九爷,您收敛点儿,这还有其他人呢啊。”季景云小声地提醒道,“她还没进门,就先惹事儿了。” 殷九哪里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们,他挑起眉:“这点儿小麻烦,她自己就能处理好。处理不好,不还有你这个东城小霸王呢?关我什么事了啊?” 风霓裳呵呵冷笑。 再跟他们说话,她就是个傻子! 听听这是人话吗?殷九不要脸,她还要呢! 殷九在众多学子的瞩目下扬长而去。 他的目的地是非常明确的。 那就是无方学堂。 天知道苏清婉最近为什么会那么忙,连个温存的时间都没有,殷九自认自己是个体贴的丈夫,近日也没怎么闹她,但这不表示他不想她呀。 苏清婉正在小院内作画,吴路遥和钱嘉仁一大早就被兮滕先生叫去辅导课业,殷九一来,就看到了坐在树荫下在画板上作画的苏清婉。 殷九安分的找了一个地方注视着认真的苏清婉。 目光比阳光还要炽热。 苏清婉依旧淡定的涂涂画画,不受任何影响。 画了一半,苏清婉再也无法无视殷九火热的视线,随手递了一本画册给他,她试图让殷九能够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 殷九接过来随手翻着:“这算什么名家画作,你画的都比他们好啊!这画的也叫树?这是山洞吧!” “你为什么要参考他们的?”殷九百思不得其解,“这难道又是什么人类发明的新型画法吗?” 苏清婉瞪了瞪他:“不要吵。” 殷九闭上嘴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又忍不住凑过来搭话:“筱筱,婉梨的生辰就要到了,你帮我想想我该送什么礼物给她吧。” 苏清婉放下笔转头:“你先告诉我,鬼君在哪儿?” 殷九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玉虚山?” “我看古籍上记载,飘渺剑宗出现之前,玉虚山就已经名扬四海。”苏清婉说道,“妖怪所说的仙山玉虚,其实并不是飘渺剑宗所在的那处山脉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殷九靠过来,“玉虚山脉占地广袤,可能称得上仙山的山峰,只有一座罢了。能进去的,都是有着大造化的人,飘渺剑宗的开宗宗主便是其一。可是他无法将宗门建立在其上。” 能有大造化的人凤毛麟角,开宗立派不现实。 苏清婉对飘渺剑宗没什么兴趣:“那婉梨与鬼君,还有那个小道士之间,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听听殷九口中的事情经过。 “这个故事就有些复杂了。”殷九坐在树下,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想起当年躺在玉虚山中,在林间小憩的时光,殷九缓缓开口道,“小道士是有名字的,他叫卫子游。” 人类所说的玉虚山,不过是玉虚山脉的一座山峰,这座山峰上,坐落了飘渺剑宗。 卫子游拜师其内。 十九岁的卫子游容貌俊逸,亭亭如松寒玉为骨,腰间一柄渡生剑,青衣劲袍,正是年少轻狂。 长剑取材仙山玉虚。 剑出,为的就是渡尽天下苍生! 卫子游外出历练八年,天下谁人不知他的大名。可是八年之后,名满天下的剑圣卫子游失踪了。 卫子游是死了吗? 亦或者已经一步登天? 还是说,他走入了仙山玉虚? 数百年的光阴匆匆而过,知晓剑圣名号的人也纷纷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传说也在时光里被泯灭,哪里还有人知道当年一剑渡苍生的卫子游? 记住卫子游的,也无非是那些异端罢了。 苏清婉印象里面那个一身市井气息的小道士,已经孤身来到了当年拜师的地方,飘渺剑宗已经破败,几经后人修缮,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小道士依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一处山泉之前,用泉水洗去脸上的风尘,他看着自己过于青涩的容貌,愣住了。这还是那个清贵如玉的剑圣吗? 剑圣……在哪儿?而他又是什么人? 小道士茫然了,他用力甩了甩头,站在泉边抬头看着四周的万千大山,恢宏的飘渺剑宗近在眼前,却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样子,他就像是一个被时光抛弃了的人,时光流转,他却一直停在当年。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小道士摘了两颗野果充饥,酸涩的汁水在他口中弥漫,他地意识清醒了一些,休息了片刻,他正想沿着山泉走到后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卫子游。” 人未到,声先至。 小道士匆忙环顾四周,通往这处山泉的路十分崎岖,卫子游当年也是侥幸发现,如今谁还能找到这里?口中喊的,还是卫子游的名字。 “什么人?”小道士喝道。 葱茏的树木掩映下的小路上,一位身穿黑袍的冷酷男人一步步走了过来:“不记得我了?” 小道士皱眉思索着,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他磕磕巴巴的问道:“夺命笔,你是鬼君?” 鬼君站在不远处打量着小道士,小道士落魄不堪的样子印在眼底,他眼中有一丝不满,随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神色稍微好转了些:“跟我走。” “你想带我去哪里?你为什么突然要带我走?”闻言,小道士绷紧了神经,似乎随时都准备逃走。 “你有多大的面子能让我亲自来接?”鬼君对卫子游依旧横看竖看的不顺眼,无奈婉梨死认这一个人,他想了想婉梨的状况,不情愿的解释,“过几天就是婉梨的生辰,你跟我一起去给她庆生。” 小道士失魂落魄的呢喃着:“婉梨……” 他下意识的张嘴就要应下来,然而身体先一步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昔年剑圣安在? “我不能去。”小道士回答的坚决。 鬼君的脾气瞬间就爆了:“给我一个原因。” “你会不清楚吗?”小道士喊道,有什么壁垒在他心中倒塌,露出里面的软肉,动一动,就钻心的疼,“我不是卫子游,卫子游在几百年前就死了!我是我,他是他,我不是飘渺剑宗的得意弟子!” “我不会认错人,你是卫子游。” 小道士笑得有些疯癫:“你看,我今年才十六岁,没有什么本事,就只能靠着算算命混日子。剑我倒是有,可也是把廉价的桃木剑。飘渺剑宗的剑圣?一剑出,渡苍生的卫子游?他会如此落魄?” 他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一个无名小卒,又怎么会是威震四海的剑圣?那样风光霁月的仙人,哪里和他像了。 “你找错人了。”小道士笑够了,拿着劣质的桃木剑指着鬼君,眼中有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跟你走,因为,我不是他!” “那你来此又是为了什么?”鬼君不把小道士的举动放在眼里,他沉声问着,“我曾劝过你放弃。是你自己苦苦哀求,我才允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你现在告诉我,你要放弃了?你把婉梨当成什么了?” 第89章-鬼君觉得苏清婉更靠谱一些 “我不是放弃了。”小道士晃了神,辩解道,“我……我一定会找到治好她的办法的。可是卫子游死了,他不可能再见到婉梨,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小道士更像是在躲避某个过于残酷的事实,他说完话就跑进了深山内,尽管他不清楚为什么。 与此同时,苏清婉还在追问殷九:“他不是卫子游,又是谁呢?他都有你给出去的迎客铃。” 殷九将头枕在靠过来坐下的苏清婉腿上:“和苏瑶差不多,是有着相同灵魂的不同人。算算时间,这应该是他三世为人了。当年卫子游负伤,婉梨就带他躲到玉虚山。婉梨的本体是梨树,就算是混沌之体,也经不住酷寒。她为了守着剑圣,在冰雪内扎了根,卫子游醒了以后,却丢失了记忆。” “哎?之后呢?”即使早就知道他们的故事,苏清婉这个时候也是实打实的心疼婉梨的。 “之后啊……其实当年要不是我和鬼君都被要事缠身,倘若及时赶过去,婉梨也不至于无药可医。”殷九感叹着,“鬼君比我知道的早,我慢了一步,他找到婉梨的时候,婉梨已经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鬼君千辛万苦留住她的命,可也治不好她的根。” 苏清婉知道那是她无法想象的疼痛,她缓了一会儿神,开口道:“卫子游想起来了吗?” “想到是想起来了,可那时他也快死了。尤其是鬼君当时怒火滔天,他根本就不让婉梨与卫子游见面。卫子游找上轮回楼,在楼内跪了十多天,硬是说动了鬼君。他发誓为婉梨找药治腿,只求鬼君让他再见婉梨一面。为此,他不惜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去承受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之苦。直到他完成誓言那天,他才能从这无穷尽的痛苦中解脱。” 苏清婉听完之后,心境久久不能平复。 眼看着就到了上课的时间,殷九讨了点儿甜头走了,她还是惦记着这件事。 初次遇到小道士的时候,小道士疯疯癫癫走在街头逢人就忽悠,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当年的剑圣?故事省略了这一情节,她却亲眼看到了。 听殷九所言就知道轮回之路不好走,三世如此,有前世亦有今生,卫子游还是当初的人吗?苏清婉忽然紧张起来,她的到来,影响了他们吗? 苏清婉迫切的想知道那年的事情。卫子游连轮回之苦都愿意忍受,他为什么会忘了婉梨? 而这一切,似乎只有等鬼君找到了小道士,她才能够知晓答案。苏清婉静了静心,思绪回笼。 回乐斋的当晚,殷九在厨房陪着苏清婉的时候,说一句:“多做一份出来,过会儿给婉梨带去。” 苏清婉正在炸小丸子:“鬼君传信过来了?” 殷九不置可否:“我要去找鬼君,在事情确定前,你先不要告诉婉梨这事。提一提生辰宴就是。” “我明白。”苏清婉体贴的点头。 殷九看得一阵心动,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清婉不知道去婉梨家的路,殷九特意把阿阴阿阳丢给她做路引。人类找不到入口。 阿阴阿阳在路上就很激动,他们总是喜欢婉梨的。这才一进院子,就跳下来往婉梨房里跑。 “婉梨姐姐,清清来找你玩了!” 阿阴阿阳欢快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来,苏清婉好脾气的笑了笑,抬手拨开纱幔走了进去。 婉梨躺在美人榻上,似乎刚从小憩中醒过来,她身上盖着一层薄被,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 “清婉来了呀,快来坐。” 苏清婉连忙走过去,在婉梨身后垫了个软垫让婉梨靠着坐起来,她倒了杯茶,看着婉梨喝下。 婉梨拉着苏清婉的手让她坐下:“快别忙活了。” 苏清婉可不由着婉梨的意思,她把窗户打开,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屋子里,冲淡了屋内的药味。 各类小食被苏清婉从食盒内取出摆好,苏清婉盛了一小碗滋补的汤水:“殷九准备和鬼君给你办一场生辰宴,让我来问问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没。” “哎?”婉梨诧异的接过汤,她无奈的弯着嘴角,“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过什么生辰呀。” “也就是新朋旧友聚一聚,图个热闹。再说了,他们要是想办,哪里还由得了我们。” 婉梨轻笑:“此言有理。” 阿阴阿阳也可高兴了,过生日好啊,过生日有好吃的!两个小家伙踮着脚问:“清清要下厨吗?会有长寿面吗?是不是还有好多妖怪要带吃的来呀?” “我亲自下厨。”苏清婉一妖一个脑瓜崩,“就知道吃,圆滚滚的都快成两颗糖醋小丸子啦!” “那也是最好吃的小丸子!” 阿阴阿阳一脸骄傲。 苏清婉很担心婉梨的身体状况,病情反复,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偏偏能救婉梨的药,还没来。 苏清婉怀揣着这种担忧回到了乐斋,殷九的话无疑又是雪上加霜,殷九坐在他那张楠木椅上,一边喝酒一边吹着晚风:“鬼君是找到了他,可他不愿跟鬼君回来。鬼君无计可施,托我征询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苏清婉指了指自己,有些意外。 “我给他的意见他都不信,这我也没什么办法。可能鬼君觉得,你这个人类更靠谱一些。”殷九一杯酒下肚,感慨道,“鬼君他啊,在此之前,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这些年,他倒是成长了不少。” 苏清婉想着鬼君在书中的行事作风,的确,如果换作之前,鬼君会直接把小道士绑回来见婉梨,她道:“鬼君有宽恕他的意思,他为什么不领情?” 殷九摊了摊手,仰头道:“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就在苏清婉跟殷九说话的时候,玉虚山的后山内,小道士正在狭窄而陡峭的山路上前行。 不时就有碎石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落下去,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一脚踏错,那就是粉身碎骨。小道士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的。 再往上数十米,借着月色,就能看到山路都被积雪覆盖,小道士来到交界,一步之距,就是两个世界。他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手扶着山壁继续走。 小道士不经意间抓到了一根干枯的树根,他愣愣的停下来,目光往下,隐约见到一位美丽温婉的女子被黑暗吞噬,她双腿上的衣物渐渐被鲜血浸染,凝视着他的视线却包含着万般深情。 “婉梨……” 小道士想冲过去抱住她,然而料峭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过他的脸,立时让他清醒过来。 他稳了稳心神,一刻也不敢停留,往前走了小半个时辰后,他看到了前方的一处山洞,小道士几乎一眼就确定了这是他记忆里面的那个地方。 山洞外的石壁上,有他在二十年前留下的剑痕。 上辈子他也来过这里。 他的人生就仿佛和一个圆环一样,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结束就是开始,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假使他就是卫子游,为什么他要逃避? 可是假使他不是卫子游,他从哪来的记忆? 小道士想不通,他点燃一根柴火,拿着它走到了山洞内,这里,应该会给他一个答案。 他的一生在这里结束,他的人生又从这里开始。 小道士将柴火举高,方便他仔细观察山洞内的情况,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山洞内的一具骷髅,这个场景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的梦境内,出现过无数次。可是都没有亲眼所见来的令他如此震撼。 卫子游在这里啊,瞧呀,卫子游早就死了啊! 小道士的视线移开,又看到了这具骷髅下方的一具尸体,而这具尸体的存在,彻底让他清醒了。 小道士颤巍巍的将柴火插进雪地里,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翻滚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外面的剑痕,里面的枯骨,无一不印证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他的头磕在山壁上,手臂触碰到了一根枯枝,那截枯枝还隐隐带着梨花的香气。 小道士嗅着梨花香,又哭又笑。 不是他疯了,那些匪夷所思的记忆,是真的。 而殷九所谓的要去问小道士,就是字面上的问。他确定了一个苏清婉空闲的时间,等时间到了,他就准备带着苏清婉一起去找小道士。 依着鬼君的脑回路,或许能把小道士直接逼疯。 临走前,苏清婉又去探望了一番婉梨。 婉梨正在家中认真的书写着每一份请柬。 苏清婉扫过婉梨书桌上的笔墨砚台,突然间想起来,她在鬼君那处也看到过相同款式的。 苏清婉帮着婉梨把所有的请柬装入信封内。 婉梨的气色有所好转,她甚至已经能够陪着阿阴阿阳玩闹一会儿,苏清婉找到他们的时候,婉梨正抱着两个小童子在满树繁花下编织花环。 阿阴阿阳一妖一顶花环,高兴的在院子里面打滚。 苏清婉看了看一旁桌子上摆的七弦琴,惊奇道:“婉梨姐姐你也懂乐理呀?” 像婉梨这样的大妖,弹起琴来一定别有风华。 婉梨害羞的说道:“你们为我忙活,我总是要谢谢你们的。我是想练好一些,等生辰宴的时候,作为谢礼送给你们。可是我真的对乐理没什么天赋。” 苏清婉坐在婉梨身旁,她的确不记得婉梨会弹琴,因为作者刻意忽略了这一点,而卫子游是会的。婉梨又和殷九这样亲近,总该不会太差。 婉梨请苏清婉听了一段乐曲。 每一个乐符苏清婉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自婉梨手中组合出来,苏清婉就好像在听天书。 大脑一片空白。 苏清婉:“……” 没想到婉梨还真不是在过谦。 “殷九之前尝试着教过我,什么乐器都教过。”婉梨笑着回忆道,“最后他给我的评价也就六个字。” 苏清婉好奇的往下听。 “朽木不可雕也。” 果然是殷九的说话风格。 苏清婉安慰道:“想要学会乐理,本来也不容易。” 婉梨便笑着称是,她眸光中带着追思:“其实那个人也教过我,到后来他也是这么劝慰我的。” “嗯?” 婉梨继续道:“这把七弦琴叫玉生,是玉虚山孕育出来的宝物。” 玉虚山……苏清婉隐约听懂了婉梨的未尽之意,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婉梨小道士的事情。 婉梨转头看向苏清婉,平静的问道:“清婉,你认识他的,是吗?阿阴阿阳之前和我聊天的时候,说到你进乐斋的时候,手里拿着他的迎客铃。” 苏清婉本能的不愿意欺骗婉梨。 婉梨对卫子游的感情有多深,她一清二楚。 她何必用此事伤害婉梨? 婉梨心中也确实是很紧张的,她见苏清婉点头,心中的石头缓缓的落下了,她接着问:“他如何?” 苏清婉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婉梨自认为掩藏的很好的小心思了,她拍拍婉梨的手:“他要是过得不好,就不会给我迎客铃了。放心,活蹦乱跳着呢。” 婉梨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苏清婉还是第一次看到婉梨这么小女孩儿的样子,恐怕,也只有卫子游能够让婉梨失去一向端庄的气度了。 苏清婉道:“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他帮了我的。” “他一向这样喜欢帮助别人。”婉梨与有荣焉。 苏清婉垂眸想了想,还是对婉梨隐瞒了小道士的事情,婉梨这般在乎卫子游,这样告诉了婉梨,无非就是让婉梨平白担心。殷九告诉过她,婉梨对于小道士和鬼君的事情丝毫都不知情。 倘若因此害得婉梨病况加重,得不偿失。 婉梨也没有继续往下问的意思,卫子游已经忘了她了,又经历过几载轮回,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情分存在了。物是人非,免不了感伤。 知道他没事就足矣。 婉梨看起来很淡然,没有对卫子游的狂热思念,也没有怨恨卫子游,她的笑容很温柔。 苏清婉恍惚间想起了她的义父,或许是都是树精的缘故,他们的心灵都格外的纯洁美好。 “你和他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第90章-寸寸相思入骨(二更) 婉梨并不避讳和别人提起卫子游,她脑海内的记忆翻涌,定格在初遇的时候:“我和他的事情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偶遇,涉世未深的小妖,遇到了正在惩恶扬善的俊逸仙师。小妖怪一见倾心,与仙师日久生情。” 婉梨清楚的知道那时她刚能化形,她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彼时,她早已通过鬼君认识了殷九,殷九每次来探望她,都会说一些外面的趣事。 这无疑在某种程度上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所以她很想亲眼去看看,外面是不是那么多姿多彩。 她偷偷租了一辆马车,听人说秦淮河一带最为热闹,她就直接奔着秦淮那一带而去。只是当时正值雨季,因为下雨,耽误了不少时间才到。 秦淮河真的是一条很美丽的河。 两岸的街道是她前所未见的繁华,婉梨通过马车的窗子往外探着头看着,竟是不知道先从哪里开始游玩,外面过于精彩,她连糕点都顾不上吃了。 马车停了,却不是因为她的吩咐。 前面出了一些乱子。 惹出这场动乱的却不是人类。 婉梨站在马车上远眺,就看到不远处躲在墙根树荫下的无妖们正打成一团,黑漆漆的小东西你蹦到我身上,我丢你一颗石头,然而人眼看不到。 人们眼中的不是小小的无妖,而是一团黑漆漆的浓雾,无妖们撕打的声音在他们耳中就宛如野兽的咆哮,别说是动物,就连人都敢靠近。 被堵在这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婉梨抱着糕点往嘴里放了一块,听着越来越离谱的各方猜测,她有些佩服人类的想象力了。小无妖多可爱呀。 婉梨觉得自己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再这么堵着也不是个办法。婉梨跳下马车,准备去和无妖们聊一聊,打架总是不好的,同类相残更是不对,何况还影响别人了呢。 无妖们还在一边打一边气势汹汹的争执。 “那个可爱的姑娘是我先看上的!” “她先给的我花!” “你胡说,那一定是她给错妖了!” “我长得这么英俊,她怎么会认错!” 婉梨站在人群边上看着他们,想劝架,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们。无妖们在她看来只有大小的区别,她实在看不出来谁是谁。况且,她又看不透这些无妖的修为,万一他们修为比她高呢? 那可是会被抓去当压寨夫人的。 殷九告诉过她,男妖最喜欢她这种柔弱的树精了。 婉梨十分纠结的吃着糕点,她可不想和一只无妖成亲呀。纠结无果,她便又吃了一块糕点。 婉梨吃个糕点的功夫,无妖们已经从争吵升级到了互骂,打架也开始用嘴咬彼此。 黑雾陡然向四周扩散,几乎要淹没所有人。 人们四散而去,受惊的马匹脱离了主人的掌控开始横冲直撞,人们的惊叫声和摊位被掀倒的怒骂声混杂在一起,婉梨被挤到一旁,她蹙眉看着眼前的混乱,抬手凝出一道妖力要分开打架的无妖。 可是有人比她的速度还要快。 带着寒光的长剑自天而降,穿过那团黑雾,斜插在了地板的缝隙里,剑气所及之处,黑雾退散,若非长剑依旧在地上震颤,似乎黑雾从未存在。 婉梨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释放出去的妖力没有主人的控制就幻化成了原本的梨花,朵朵飘荡,又被风吹向远方,在长剑周围慢悠悠地降落。 婉梨不由得眨了眨眼。 有人从酒馆的二楼一跃而下,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他目光落在剑身的花瓣上,脸上就带了一丝的诧异。青衣在风中浮动,他负剑看向婉梨。 街道上不止婉梨这一个小妖怪,可他就是认准了婉梨。一个身着碧色烟罗裙,抱着一包糕点,嘴角沾着一点糕点碎屑,呆呆的却很美丽的少女。 一人一妖,隔着不足五米的距离相望。 怎么办?他认出她是妖怪来了吧。 婉梨手心里都是汗,脑海里思绪混乱极了,她一个没注意,原本戴在发间的一朵梨花就被风吹走了,她回头看去,却露出了红透了的耳朵。 怎么会有这么英俊又帅气的人。 婉梨调整好心态想和他搭话的时候,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婉梨心中有几分失落。 此时,有回过神来的人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觉得那把剑眼熟,那不是渡生剑嘛!” 婉梨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一个剑客正在人群里面一脸激动的说着什么。 人们对这位做了好事不求回报的少年也很感兴趣,于是开口去向他询问那位少年的事情。 剑客似乎非常崇拜他,大声和周围人讲述着那少年的种种事迹,有他自己的见闻,也有道听途说。 婉梨试图在嘈杂的人声中分辨他的声音,可是到最后,她也不过只听懂了那少年的名字。 “那少年可是飘渺剑宗的仙师卫子游啊!” 苏清婉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婉梨在提及卫子游的时候,语气轻快了许多,她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只是她目光落在婉梨道士双腿上,又惆怅起来。 婉梨也关注着苏清婉的神情,见此,开口道:“我救他是自愿的,丢了双腿也不能怪他。想来九爷他们也跟你说过我的事,不过他们总是偏袒着我的,对他就有些严苛了。其实这件事是我主动的,他去哪儿,我就往哪里跑。就像一条小尾巴。” “我记得有一次我慢了一步,他转头就被太子拉到花楼去了。花楼是什么地方啊,里面漂亮的姑娘那么多,我不喜欢他去那里,找到了他,就跟他闹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儿都没给他面子,还得罪了人,徒增了他的麻烦,他却不嫌弃我。” 形形色色的人混聚在花楼内,怒气冲冲的闯进来的婉梨自然而然的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婉梨的容貌是得天独厚的美丽,此刻生着气,表情就更生动了一些,就算是浪迹花丛的老手,都惊艳了。 房间内的太子端着茶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发完脾气的婉梨:“仙师,这位小姑娘是什么人?” 其余人也不怀好意的猜测着。 婉梨对恶意过于敏感,她当即躲在卫子游身后,半晌,又不服气的探出头:“我是他的侍女呀!” 谁都无法避免的拥有那么一段可以称之为黑历史的过去,尤其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可是,有些人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愿意陪她一起犯傻的人。 所以,这段记忆能在岁月的流逝中始终保持本色。 婉梨说完就听到了众人的哄笑声,她躲在卫子游后面拽着卫子游的手,似乎这样能让她有些安全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卫子游任她拽着他握剑的手。 婉梨抓紧了就不松开,他是她爱慕的人呀。 松手是傻瓜! 卫子游从始至终没有想要为她解释过什么,他只是默默的回握住婉梨的手,又不言不语的把她揽在怀里,随后他将桌上自己的包袱交给她。 婉梨红着眼眶傻傻的看着他。 卫子游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他惜字如金的开口,言语里都是对她的维护:“为我拿着。” 婉梨瞬间就懂了卫子游的用意,她乐颠颠的抱紧了小包袱,又看着卫子游,这是她的英雄呀。 多年之后,婉梨都没有改变这个认知。 卫子游带给她的痛苦并非是虚假的,但是至少在那个时候,卫子游给她的温暖和爱护是真的。 她始终都记得卫子游带她离开花楼前,她偷偷听到的太子与门客的对话,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误会卫子游了,她是坏了卫子游和太子的正事吧。 然而直到离了花楼老远,她都想好了要怎么和卫子游道歉,卫子游也没有责问过什么。反而是卫子游观察到了她的不自在,停下脚步,说道:“争权夺利这等凡尘俗事,本就不是我想去插手的。” 婉梨不知道此时羞红了脸的自己在卫子游眼中是什么模样,可是她却知道,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相思病。 寸寸相思入骨。 婉梨还记得当日卫子游主动牵起她的手,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漫步的情形,她第一次离着他那么近,第一次不用再去追逐这个人的身影。 于抽丝剥茧中才得以窥见的卫子游的温柔,此刻被她独享。婉梨高兴坏了,激动的一晚上没睡。 从回忆之中抽离,婉梨的手指抚上琴弦,她随手拨了两个乐符,不好意思的笑着:“不要嫌弃哦。” 苏清婉怎么会嫌弃呢?这么一份纯粹的感情,是值得被所有人祝福和羡慕的。听着曲中浓烈的爱意,她幽幽的叹了一声:“其实你依旧爱着他。” 婉梨的曲子没有停下,她俏皮的朝着苏清婉眨眨眼,说道:“不可以告诉殷九和鬼君呀,他们知道了,少不了为我费心。我能活多久都不一定呢。” 太晚了,他们早插手了。 苏清婉只得在内心苦笑,婉梨的演技太差,她都看得出的事情,那两个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婉梨对她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高兴的,悲伤的。苏清婉耐心的听着,有时也会回答一些婉梨的问题。 婉梨是个女孩子,殷九和鬼君可是实打实的男子。落霞秋水又是懵懂情爱的小妖怪,因此婉梨平日里也没什么可说知心话的倾诉对象。正和殷九谈情说爱的苏清婉来了,正好弥补了这一个空缺。 苏清婉离开后,马不停蹄的去学堂请了假,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婉梨的求生欲已经动摇了。 玉虚山离着九州皇城太过于遥远,用普通的路子自然是赶不及的,殷九并非常人,自然不走平常路。他晃了晃窗边的风铃,不多时飞鸟少年就来了。 飞鸟少年得知殷九的意思,立刻叫来了自己的朋友,一只体型硕大的已经成精的三足金乌。 苏清婉在鸟背上,哪怕坐着都有些害怕。见此,殷九顺理成章的搂着苏清婉,生怕四周的冷风吹坏了苏清婉,他宽大的袖袍始终没落下过。 苏清婉心安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殷九低头看着苏清婉娇美的容颜,偷了个香。 三足金乌只觉得自己也是日了狗了。 秀恩爱能不能换个地方? 三足金乌加快了速度,准备快点把这对腻歪的情人扔下去。没过多久,就进入了玉虚山脉的上空。然而仙山玉虚的威名不是白得的。 护山天雷毫不留情的降落。 三足金乌嗷嗷叫着起落躲闪:“九爷,您就不管管?” “飞你的,就算劈你身上,你又死不了。”殷九回答的十分的冷漠且无情,他看着被吵醒的苏清婉,温和的抵着她的头,“不用怕,这点儿天雷还动不了我。要看看吗?天雷降落的场面还是壮观的。” 三足金乌委屈啊。 没想到你是个这样见色忘义的老不死! 苏清婉从殷九怀里探头,眼看着前方天雷滚滚,她道:“三足金乌,小心前面的雷呀。” 三足金乌有几分感动:“您放心,我不会受伤的。” “她是怕你伤了爷。”殷九扬声。 三足金乌内心受到成吨的打击,带着殷九直朝着雷云而去,大有想和殷九这个老祸害同归于尽的意思。殷九一个结界升起,他和苏清婉都没有事,反倒是三足金乌的羽毛上占满了水珠子。 “给老子飞稳了,信不信爷让天雷烧焦你的毛!”殷九一手拍在三足金乌背上,仿佛在教训宠物。 “我这不是想给九爷您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嘛。”三足金乌很怂,非常怂,“九爷,刺激吗?” 殷九被这傻鸟逗笑了,他看着逆风而上的三足金乌,到没真的发脾气。如今能让妖怪随意飞翔的天地太少了,三足金乌再这么说,本体还是鸟。 而鸟类,天生对天空有一种征服欲。 殷九搂着苏清婉来到三足金乌头顶,他俯瞰着脚下的山脉,云层飘渺之间,一座巍峨的山峰渐渐显露出来,他手臂用力:“筱筱,抱紧,要走了哦。” 第91章-日常的作死行为(三更) 苏清婉不明所以,但是还听从了殷九的话。 三足金乌高鸣一声,极速下降。 强大的气流将两人身上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殷九足尖借力一点,直接从三足金乌头上跳下。 三足金乌在殷九身边飞过:“九爷,牛掰!” 距离山峰的高度不是苏清婉能够目测的,她紧张之下看向殷九,却见殷九笑得温柔:“没事的。” 苏清婉这才敢看向四周,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也难免被入目的景色震撼。大地辽阔无边,山脉绵延,尤其是从半山腰开始的地方,一线之隔,两个季节。下方是夏花烂漫,上面冬雪皑皑。 而她就在这片雄伟奇丽的大地之上,俯瞰整个世界。苏清婉忽然理解了一腔侠女梦的苏禾芕。 殷九忽然极速俯冲,苏清婉连忙搂紧了他的脖颈,呼呼的风声之中,她清楚的听到了殷九的低笑。 仰头,似乎就是触手可及的天空。 苏清婉轻轻合眸。 天下之大,他所在之处,才是家。 大妖自远方而来,劈空凌天,后落于山。 殷九落地的阵势着实不小,引得山体都是一个震颤。一时间,生活在玉虚山的飞禽走兽都打了个哆嗦跑出自己的窝,卧槽,地震了啊? 身处一间小竹屋的鬼君差点儿被茶杯砸了脚。 “殷九!你就不能出现的正常点儿?” 鬼君脑仁上青筋直蹦。 不是砸墙就是跺地! 从天而降的殷九抱着他的小美人,高扬着眉梢:“我出现的怎么着就不正常了?这不是看你发呆,特意叫你回神呢?可怜我这一片好心啊。” 殷九说着轻轻的把苏清婉放到地上,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搞出来的梳子帮她重新编着发髻。 鬼君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我还要谢你了?” “老朋友,不客气。”殷九说话间已经收起梳子。 鬼君咬牙切齿:“你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殷九耸耸肩,拉着苏清婉的手转身就走:“再见。” 鬼君更生气了:“谁准你走了?” 殷九站定,一脸的无奈:“你怎么这么难伺候?让我离开的是你,不让我走的还是你。” 鬼君怎么看怎么觉得殷九欠揍。 苏清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两人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也不知道是什么交流方式。 “鬼君,卫子游在哪儿?” 苏清婉单方面替殷九结束了日常的作死行为。 鬼君道:“前面的冰洞,现在要过去吗?” 苏清婉回道:“不着急。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鬼君沉吟片刻:“那就去飘渺剑宗吧。” 仙山玉虚的飘渺剑宗,更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宅院,历代有机缘的弟子才能进入此地修炼。 苏清婉抬头看着门前的牌匾,上面笔风遒劲的飘渺二字已经有些褪色,勾边的繁复花案看得时间久了竟会让人产生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若不是殷九直接将她带进了宅院里面,苏清婉觉得自己都走不出来。宅院在外面看起来很破败,里面修建的却格外的精致。外面墙壁上爬满了的藤蔓并没有蔓延到宅院里,若不是事先就知道此处无人,苏清婉都会认为这里经常有人来打理。 一套茶具还摆放在院内的桌子上,茶杯里还有已经凉掉的半杯茶水,纵然过了这么久,茶水依旧保持着原样。似乎主人只是临时有事外出了。 苏清婉走到屋内,房间里面一丝落灰都没有,还有一盘沾着水珠的葡萄,颗颗晶莹饱满,好像正等着有人回来品尝。一切宛如停止在了某个时间。 一墙之隔,却是时空上的巨变。 墙外的时光不停流转,墙内的岁月则停下脚步。 苏清婉第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景象,一时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而后她才发现,除了他们三人,此处什么声音都没有,水落在池内都没有声响。 “卫子游住哪儿?”殷九发问。 鬼君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殷九无言以对,他在屋内巡视了一圈,道:“按着这人的随笔停住的时间,算起来,差不多是你把婉梨带回去的时候。古往今来,能来这里的人不多,哪怕时间有所偏差,但也不会太大才是。” “然后呢?你知道哪一间是卫子游的房间了吗?”鬼君赞同殷九的观点,只是他更关注结果。 “房间又不多,挨个找找就行了。”殷九道,“你去那边,我们在这边找。” 鬼君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接受了这个提议。于是三人的身影就在宅院里移动起来。 殷九见苏清婉好奇的紧,索性让苏清婉走在前面自己探索,他寸步不离的跟在苏清婉身后。 苏清婉站在一处栏杆旁,看着不远处的一架秋千,疑惑的问着:“能进来的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人物,修炼奇才也会喜欢这些烟火气息的游戏?” 秋千是在一处翠绿的藤蔓下,上面还点缀了不少的花纹,上面摆放着一朵桃花,花瓣沾着露珠。 显然建造的人很喜欢在这里玩乐。 殷九双手搭在栏杆上,逆着阳光看着苏清婉:“再杰出的人才,也是人。七情六欲是人类的本性。卫子游生活的那个年代啊,也只有他一个活得那么累。其他的天才,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小乐子。他们并不喜欢强求大道,深谙凡事讲求一个缘字的理。缘分不到,天机也不会送上门,浪费那个时间,还不如弹弹曲儿,煮煮茶,种种花,荡会儿秋千。人间的大道,不就是图个活得顺心顺意吗?” 殷九感叹着,他是欣赏这群人的:“在这仙山玉虚之中住着的的确是高人一等的人物,那不表示他们就不是俗人。有欲求,很正常。他们只是机缘比一般人要好,能力比一般人要大罢了。况且,这伙人,估计也是古往今来仅有的对所有生灵一视同仁的家伙们了。实在是一群极有意思的人。” 苏清婉可以想象到当年的光景。 一群别人眼中只需要靠喝露水而生的天才们,在这处隐秘的仙山之内,和众路妖灵精怪嬉闹,也许会有一两个大胆的小妖爬上他们的头顶,然后他们会把精致的衣服送给化形的妖精做礼物。 “有段时间我时常在想,要是天帝那个老头子还活着,说不定他的胡子早就被这些人给捋光了。” 笑意在苏清婉的脸上浮现。 小妖怪们叙述的故事打着圈的在她脑海浮现。她现在已经触碰到了那些奇妙故事的一角。 而这一切,都拜殷九所赐。 遇到他,真是太好了。 两人交谈着往前走,绕过一棵枣树,他们发现了卫子游的房间。房间内的布置很简洁,却又在细微的地方格外精致,书架上罗列着一些乐谱,殷九扫了一下,笑了笑,卫子游还算有些眼光。 苏清婉的目光却落在窗边花瓶内的一枝梨花上。 洁白的梨花在阳光下舒展着花瓣。 殷九拦住了苏清婉想要去触碰的手:“等等。” 苏清婉抬眸道:“这花有问题吗?” 殷九微微眯起眼细致的打量着那枝梨花,沉吟道:“这枝梨花没有影子,也没有香气。” 苏清婉下意识的看过去,发现地上真的只有花瓶的影子,凑过去嗅,也没闻到花的香气。 然而花枝是真的存在的。 倘若是幻觉,不可能瞒过殷九。 苏清婉看向殷九,道:“它……是什么东西?” “不好说。这东西该让鬼君来看看。”殷九摇头道。 苏清婉在门口招呼了一声,鬼君闻声而来,和殷九一左一右站在窗边打量着那枝梨花。 鬼君似乎也有所疑惑,一时间不好确定:“能出现在这里的,一定不是邪物。至少不会有危险。” 殷九漫不经心地瞥着他:“说了等于没说。” 苏清婉拽了拽殷九的衣袖:“不可以用乐谱回溯时间吗?乐谱的小世界应该会记录它的来历。” 殷九道:“仙山玉虚本就介于各个世界的交界处,我的方法在此处没有用的。” 鬼君在两人商量的时候已经面露不耐,三思而后行实在过于浪费时间,他道:“试试就知道了。” 苏清婉没来得及制止他。 殷九到没有担心之意。 不过就是一枝花,哪怕成了精,又能如何? 鬼君手指刚一接触花枝,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殷九见此,直接问道:“有什么问题?” 鬼君眼中的诧异还不曾消失,他转头对着殷九开口道:“卫子游在这里。” 苏清婉四处看了看,这里除了他们什么人都没有。 哪里来的卫子游? 殷九与苏清婉一样没有发现其他人。 “我是说,卫子游的魂魄,应该藏在这支花枝内。”鬼君解释道,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殷九将手探向了花枝,果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虚弱的气息波动,这道气息太弱了,以至于他之前都没有发现。对于魂魄之事,鬼君是这方面的行家,一旦鬼君确认了,这件事必然就是真的。 苏清婉道:“可是卫子游已经投胎转世了呀。” 鬼君思忖道:“我只送走了他第一次,后来就都是他自己去的。这其中可能出了什么岔子。不过这缕魂魄太微弱了,而魂魄过于残缺便无**回,卫子游的魂魄应该还是没有大范围的缺失。” “老朋友,我就一个问题。”殷九揣着手问,“倘若,像这样零零散散的魂魄不止这一缕呢?” 苏清婉也想到了:“万一卫子游在每次轮回的时候都遗落了什么,三世轮回,哪怕保留着记忆,他是不是也会相对而言的受到些许的影响?” “肯定会的。”殷九道,“只有这一缕魂魄还好,万一很多,一次次的遗落,那这个人的魂魄究竟还是不是最初的那一个,就很值得去研究了。” 鬼君最清楚这点儿事情。他执掌轮回楼地时间无法估量,可是就连他都不能保证,经过一次次的投胎转世,那个人不会改变。何况还遗失了魂魄。 轮回路上的细节,并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在他之上,是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的天道。恐怕连殷九都无法解释,天道会做什么微妙的变动。 鬼君想起之前小道士的质问,或许,那小道士遗落的部分魂魄,确确实实对他的记忆产生了影响。 分明是卫子游,又不承认是卫子游。 “我该做什么?”鬼君已然意识到卫子游身上的问题,只是卫子游又和婉梨有着太过密切的牵连,他情急之下,倒是关心则乱,想不出头绪了。 为什么他要和卫子游立下约定呢?那是为了婉梨啊!可是他不曾想害卫子游。再看卫子游不顺眼,卫子游也是婉梨的心上人,他怎么会害卫子游? “先把卫子游丢掉的灵魂找到再说吧。”殷九正色道。 苏清婉望着那枝梨花,问道:“你们能告诉我,哪里有能治好婉梨的大夫,或者是药吗?” 鬼君攥紧了手。 殷九瞥了他一眼:“要是知道,婉梨早就好了。” “你们不知道?” “对。我们不知道是否有大夫足以医治好她,也不知道是否有药能救她。我们寻访过,最后都无果而终。不过,要是有灵虚水,那就另当别论了。” 书中并没有详细的说明卫子游是如何找到医治婉梨的办法的,苏清婉听到殷九的话,心凉了一半,她轻轻蹙眉:“可是卫子游来了玉虚山。” 殷九和鬼君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讶然。 鬼君沉声:“我当初对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也就没怎么关注他的举动。讲道理,就算现在,我也不想见到他,要不是为了婉梨,我都不会来这里。” 殷九若有所思看着苏清婉:“筱筱是觉得,卫子游找到灵虚水的下落了?” “玉虚山乃仙灵之地,假设你们说的灵虚水确实存在,此地不是最有可能的吗?”苏清婉反问。 玉虚山上,最为陡峭的崖壁有一处冰洞。 只容两脚的山路盘旋而上,最后与冰洞交融在一起。天空飘着鹅毛大雪,雪花落地,覆盖了山路上的脚印,唯留一片白茫茫的山路。 第92章-没看见我正谈情说爱呢 每隔近百年才会有人光临一次的山路上,今天又多了三位初来乍到的客人。两男一女。 三人毫不在意脚下陡峭的山路,似乎山下不是深渊而是一团柔软的棉花。完全可以忽略。 “我说你能不能腿脚利索点儿,难道真的是上了年纪了?”怀抱着苏清婉的殷九对着鬼君喊道。 鬼君冷淡的回答:“找死我乐于成全你。” “在那之前我先拉上你。” “你得有手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踹飞你?” “有本事就试试。” 苏清婉戳着殷九的脸:“不要吵了。声音这么大,万一雪崩了怎么办?你们都多大了,安分些。” 殷九和鬼君一起看着她,随后鬼君毫不介意的转头,他才不怕什么劳什子的雪崩。 “他多大了我不知道,我多大,你倒是该知道了。”殷九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苏清婉。 低沉又暧昧不明的话语让苏清婉耳尖红了,要不是她不能挣脱,这会儿她早就跑远了。殷九这随时随地都能耍流氓的手段也是无人能及了。 这个时候,自他们上空响起的崩塌声由远及近而来,殷九和鬼君停下脚步抬头去看,苏清婉平静的看着殷九,开口道:“看到没,雪崩了。” 雪块成群结队的往下翻滚,积雪一层层崩塌,汇少成多,百万年不曾有过的雪崩,今日重现了。 仙山玉虚,不崩则已,一崩惊人。 鬼君很暴躁:“殷九,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跟我有一文钱的关系吗?是它自己想要崩一次。没看见我正谈情说爱呢。难道你的脑袋被雪块砸中坏掉了?你不能随便丢锅啊!”殷九表示无辜。 “你要是降落的方式正常点儿,至于震动了山体?我就纳闷了,你怎么不干脆跺塌了玉虚山?” “跺塌玉虚山不可能,拍死你到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清婉实在是看不下去,瞪了一眼殷九:“你知道雪块马上就要落在我们头上了吗?” 来势汹汹的雪崩毫无停止的意思,隐隐有遮蔽天上日光的架势,狂怒着想要吞噬掉山上的生灵。 苏清婉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下落的积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个时候,殷九才开始移动。 鬼君早已抛下殷九开始往下飞奔,殷九不慌不忙的跟在鬼君身后,而他们身后不远,就是漫天而来的雪崩,眼看着距离他们的目的地越来越遥远,苏清婉不禁有些担心,可是殷九依旧一脸淡然。 到了一个陡坡,雪崩的速度突然加快。 殷九一个转身直面身后的雪崩,他冲着苏清婉眨眨眼,忽然带着苏清婉逆着雪崩而去,在苏清婉一声轻呼间,一脚踏上了其中某个雪块,借力凌空而起,于数十米高的半空中御风而立。 苏清婉睁大了眼睛看着下方湍急的雪浪,而紧拥着她的殷九宛如一个征服者,嘴角噙笑。 她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壮丽景色。 殷九却没有在半空中久立,他带着苏清婉落在雪浪上面,踏雪而行,路过鬼君身边的时候,殷九还故意带起一阵浮雪,把鬼君变成了一个雪人。 辽阔的雪原上回荡着殷九的狂笑。 鬼君拍掉身上的雪,看着跑远了的殷九,黑了脸。 呵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殷九临了转了方向,整个人如利剑一般冲向峭壁之处的冰洞内,他落地把苏清婉放下,鬼君也随之落了地,此时鬼君依旧一肚子火,脸比锅底黑。 “走吧。”鬼君生怕再多和殷九说一句话自己就会动起手来,干脆直接带头走进了冰洞内。 洞穴很深,但是里面隐约有着暖黄色的烛光,卫子游估计一直都没有走。苏清婉快走了两步,正看到洞内的一些枯烂的树根,她视线掠过洞内的碎冰块,勾了勾殷九的手指:“还是我先去看看吧。” 她虽然和卫子游不熟,但是她认识小道士。 小道士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他未必会躲着她。 “小道士,小道士你在这里吗?”苏清婉唤道,“我是苏清婉,小道士你在吗?” 然而很久都没有人回应她。 苏清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拉着殷九就往深处走。鬼君的步伐迈大了一些,他感受到了卫子游的魂魄就在此处,卫子游怎么不回应? 这个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堆积的碎冰块和干枯的树根之间,掩盖着一具枯骨,小道士就倒在这具枯骨之上。 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 鬼君急忙过去将小道士身上的碎冰和枯根弄走。 苏清婉走过去之后,就清楚的看到小道士面色苍白的躺在地上,左手手腕上还在往外渗着血。 这是想不开要自杀了? 苏清婉下意识的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不是这样的人。她环顾四周,只见最深处有一座散发着暖黄光泽的冰床,所谓的烛光,就是它发出来的。 冰床上也有一具枯骨。 两具枯骨,一完好无缺的躺在床上,一随意倒在地上。苏清婉有些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小道士! 苏清婉忽然反应过来,想要去给小道士止血。 殷九一手把她拉住:“别激动,你看看那边。” 苏清婉看了过去,殷九所指的正是小道士周围的地面,鬼君将杂乱的碎冰和枯枝清理到一旁,露出来的地面上,有着清晰可见的诡异纹路。 赤红的色泽是惊心的妖异。 殷九带着她走过去,附身在纹路上轻轻一勾,那颜色就沾到了他的指尖,他一挑眉:“人血。” 苏清婉一愣。 “是人血,还是尚未凝固的。”殷九拿帕子擦干净了手,随手就将帕子捻成了灰尘洒在一旁。 苏清婉第一时间就扭头看向了小道士。 鬼君已经将小道士扶起来,沉默不言的往小道士的手腕上撒了一层药粉,眉头紧拧的看着他。 是小道士的血。 苏清婉问道:“小道士这是要做什么?” “这大约是某种阵法,具体的,我要先研究一番。你不要去踩踏这些纹路,先去鬼君那边吧。”殷九安抚的拍拍苏清婉的肩,随后蹲下身观察着。 苏清婉将手指伸到小道士鼻子下,探了探鼻息,小道士鼻息虽然有一些弱,索性还活着。 “他的情况如何?” 鬼君正在认真的检查着小道士的身体状况,闻言答道:“他昏死是因为流了太多血,已经止血了。” 小道士的身上其实也有着止血药,甚至还有着绷带,掉落在小道士脚边的一个瓷葫芦瓶子里都是补血气的丹药,显然他不是刻意来这里寻死的。 反倒是特意为了完善脚下的阵法而来。 只是小道士低估了阵法的威力。 “他就先交给你看顾了。”鬼君粗鲁的把丹药灌进小道士嘴里,起身走到一旁的冰床前。 这冰床处处透着一股子令人不安的诡异。鬼君在冰床前来回踱步,幽深的目光不时地在上面的尸骨和地上的骸骨之间扫视,眉宇越蹙越紧。 他在冰床的侧后方站住,忽然看到了床侧有一个格子,里面放着一个做工粗糙的小石碗。 鬼君的脸色顿时变了。 并不是因为这个碗有什么来头,而是碗里面的东西。那碗里面有一层清水,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之中,还隐隐冒着热气。这个东西问题就很严重了。 “这阵法是用来凝聚仙气的灵阵。”终于得出结论来的殷九走了过来,他面色也有些沉重,尤其是看到那个石碗里面的水的时候,“可是它也和普通的灵阵区别很大,说是阴邪也不为过。灵阵可没有需要用到布阵者的血来做引子的,邪术才会。” 鬼君道:“你帮我查查这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殷九将手掌摊平放在石碗上,一缕妖气从他掌心溢出,妖气在石碗中徘徊一圈回到殷九手中,殷九随即无比确定的给出了答案:“是灵虚水。” 灵虚水!卫子游找到了灵虚水了! 苏清婉眼中浮现出强烈的欣喜之意,她看向殷九和鬼君,殷九和鬼君神情里面隐约有着一丝惊奇,却没有喜悦之色,甚至于更多的是不解。 苏清婉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殷九招招手,把她拉进怀内道:“这是灵虚水没有错,可你看,这阵法中间还有缺损,哪怕是灵阵,也不可能在完成前就起效。但是它确实凝出了灵虚水。这就意味着,卫子游从很久之前就进行这件事了。或许就是从第一世开始。然而卫子游一心为正,从未入魔,为什么他会这种邪道之术?” “这处冰洞确实是玉虚山仙气较为充足的地方,我刚才却也探知过,它不存在灵虚水的灵气。所以,这石碗之中的灵虚水,是从何而出的?” 苏清婉听罢,仔细一想,就清楚了殷九和鬼君的顾虑。她看着洞窟内的两具枯骨,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飞速划过。卫子游这个人呐…… 三人谈论间,小道士补充了一些气血,已经醒来。 苏清婉第一个注意到了睁开眼的小道士:“你醒了。” 殷九和鬼君也随之留意到小道士,三人一起走了过去,将小道士围了起来,小道士赶紧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发现那三人还在他眼前。 噢,不是幻觉啊。 小道士张张嘴:“你们来……” 殷九却不想给小道士叙旧的时间,他问道:“小道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阵法的?” 小道士眼神闪了闪,抿着唇,似乎不大想解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一言不发。 “我承认这个灵阵的确有着不同寻常之处,它甚至可以无中生有的创造出灵虚水。可你也明白,这种以血入阵的法子有多么邪性,你敢把这样子得来的灵虚水交给婉梨吗?小道士,你敢吗?” 小道士瞬间动摇了,不得不说殷九这句话问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嘶吼着:“你们告诉我,我又能怎么办?我只知道这一个能救她的办法啊!” “先把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阵法的事告诉我。” 殷九并不理会小道士的嘶吼,平静的与他对话。 小道士被三个人盯着,他咬着唇,陷入徘徊之中。 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入殷九眼中,殷九无奈的摇了摇头。遥想当年,卫子游是个多么风华潋滟的人,龙章凤姿,手持一柄渡生剑踏遍锦绣山河。 谁又能料想到,昔日的剑圣会变成如此模样。 小道士经历了一场极其复杂的内心斗争,他迷茫的眼神变得坚定,说道:“我第一世进入轮回楼的时候,在地府之中,有人告诉了我这个阵法。” “地府?”殷九看向鬼君。 鬼君冷下脸问道:“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小道士摇摇头,开口道,“只是他见我的第一面,就看出我的魂魄中有着无情丹的药性残留。实际上,我从没见过他。” 他和所有的鬼一样,一进入轮回楼,就要去十八层地狱走一遭,洗清身上的业障。虽然他是少有的由鬼君一手送进去的鬼魂,在地府也没有优待。 毕竟鬼君是怨恨他的,若不是他,婉梨也不会重伤濒死。他没有资格责怪鬼君。业火没有焚烧掉他的记忆,正当他要走出地府,一个鬼魂迎面而来。 这是一场偶遇。 那鬼魂身着藏青色的儒生袍,发丝随性披散着,长发已经垂到脚踝处,漆黑的锁链环绕着他的脖颈,又到双手,最后禁锢在他的双脚上。 卫子游甚至还能看到那缠在鬼魂身上的业障。 此人生前必然造了太多杀孽。 卫子游侧了侧身给他让出路来,那鬼魂却开了口:“有意思,你为何会有我的无情丹的药性残留?” “我看得出来他和其他的厉鬼不同。地府的业火是为了焚烧罪孽,但是整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鬼魂要么凄声惨叫,要么神思恍惚。他身上有着业火烧过的痕迹,只是他眼神通透,与我搭话,他还笑得非常的温和。”小道士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害怕。 第93章-我只是想着给你暖暖身子(二更) 当初的卫子游是何等心性的人物,也因这鬼魂的笑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之感。 殷九看着鬼君:“你知道他是谁了吗?” 鬼君将可疑人选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一否认,他摇着头,问卫子游:“无情丹是他炼制的?” 卫子游会忘记婉梨的缘由,殷九曾拉着鬼君一起调查过,其目的自然是让婉梨宽心。 卫子游伤好之后忘记了婉梨,完全是当初卫子游进入这个冰洞疗伤时,受到冰床上无情丹药粉的影响的结果。冰床是太古神物,而这上面不知被谁撒上了一层无情丹的药粉,药粉顺着伤口侵入身体,这才导致卫子游一醒来忘记了婉梨。 因此,鬼君就算多么想报复卫子游,也没出手。婉梨知情后,也原谅了卫子游,独活到现在。 然而冰床上的无情丹药粉到底是谁撒下的,鬼君和殷九却没有查到任何消息。 “那个鬼魂可以准确的说出冰床的所在之处,我觉得他没有说谎。”小道士想了想,“后来他告诉了我一个灵阵,说他很抱歉让我遭受了这些,用它来弥补自己的过错。我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只是后来,我别无他法,只有一试。然后我发现,这个办法真的有效,至少它生出了灵虚水。不过……” “不过,它需要耗费你的精力和寿元。”殷九说道,“你知道一世根本不够,所以不断的前来这里。可是小道士,你难道不怕,这是他早就算计好的?” “我想过。只是我和他是偶遇,先前也不相识。” 偶遇吗?亦或者有意而为?苏清婉琢磨了半天也没什么新的发现。她果断的选择放弃,反而追问着另一件让她很介意的事情:“小道士,这里本身不构成形成灵虚水的条件,那么你得到的灵虚水,到底从何而来?我只懂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殷九附和着:“筱筱说得对。这件事疑团太多,解开一个,或许会对解决其他的疑团有所帮助。” 小道士皱着眉回想着:“卫子游……我那时候其实也调查了,这灵虚水,十有八九生自冰床。” “冰床?”殷九对这个答案颇感兴趣,他绕着冰床走了一圈,用手推了推,感受着冰床的凉意,他挑眉,“这冰床怎么还和地面融在一起?” 鬼君也试着推了推:“或许就是直接从此处雕刻?” “如果出自此处,的确没什么问题。”殷九往后退了两步,示意鬼君再看一眼,“你们看它像什么?” 苏清婉本就站得远一些,殷九话一出口,她就直接看了过去,惊奇的说道:“这挺像一个祭台。” 殷九非常给面子的称赞:“我家筱筱就是聪明。” 鬼君瞥了一眼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的殷九:“仙神祭台不建无人之处,那你就想办法把它挪走。你不是很喜欢砸墙这种事情的吗?” “我什么时候喜欢砸墙了?你这是诽谤!”殷九随手拎起卫子游的尸骨上的渡生剑,他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小道士笑道,“你的剑借我一用。” 小道士摇头道:“没用的。卫子游之前也尝试过,可是这个祭台根本撬不起来。” “我和他可不一样。”殷九并未拔剑出鞘,威名显赫的渡生剑在他手里和撬棍无异,他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试了试,然而冰床纹丝不动。 “嗯,确实有些份量。”殷九满不在乎的在冰床上敲了敲,他扭头道,“离我远一些。” 苏清婉带头往后退了三米。 殷九握紧了剑柄,片刻的时间,墨色的妖气将原本银色的剑身镀成了黑金色,殷九眸色冷凝,反手将长剑刺向冰床,一声巨响在冰洞内回荡。 苏清婉急忙抬手捂住耳朵,小道士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两人一同朝着殷九看过去,只见殷九手中的渡生剑上的妖气正极速的灌入冰床内部。 渡生剑插入冰床,冰床内部黑气弥漫,殷九握着剑柄一个发力,冰床便被拔起。庞大的阴寒气息从地下飞速地蔓延出来,鬼君拂袖设起一道屏障,将苏清婉和小道士护了起来,另一边的殷九则挥散了寒气,低头朝着露出的洞中看过去。 “里面有什么?”鬼君见殷九的神情有异,问道。 殷九将渡生剑送入一旁的冰壁,挑眉而笑:“真没想到,原来这里还藏着个老熟人啊!” 鬼君撤去屏障走了过去,四人一起看着里面。 被掏空的冰床之下,并排躺着两具男性的尸身。若非气息不在,只会让人误以为他们睡着了。 苏清婉失声惊呼,难以置信的转头看着殷九。 虽然她不认识另一个青年男人,但是她清楚的记得离她最近的那个人是谁。那人,叫沈琼。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了。殷九想着这句话,只觉得非常有道理。 鬼君看向殷九,问:“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殷九拢袖道:“这个故事太长,不适合在这说。” 苏清婉走到殷九身旁,开口问:“他旁边的人是谁?” “松雁。沈琼就是拜入了他的门下。”殷九作为仅有的一个知情者,他自然知道另一个人的身份。 松雁真人的样子没有多少改变。 可是这两人为什么会如此和谐的躺在此处? 小道士看着里面的两个人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开口道:“这个人,是我在地府遇到的那个人。” 苏清婉顺着小道士的指向看过去。 是沈琼。 殷九勾起唇:“怪不得我翻遍了沿途各地都查不到沈琼的踪迹,他竟是带着松雁来了玉虚山。” 仙山玉虚在人类的乐曲中怎么会有记载呢?他最多只能追溯到人类眼中的玉虚山罢了。 “我以前听天帝那老头子说,飘渺剑宗有着一条连接现实与仙界的路。倘若这不是那老头子瞎扯,是不是这条路也能通到仙山玉虚?” 殷九思索着,假设天帝的话是真的,沈琼和松雁真人会出现在玉虚仙山也就不足为奇了。 殷九释放出一缕妖气,妖气在地洞之中盘旋一圈回到殷九手中,他道:“洞内也没有灵虚水。” “怎么会没有呢?是不是你弄错了?”小道士火急火燎的问着,“只靠着这点儿水是没用的。” 殷九斜睨着小道士:“没人能质疑爷的能力。你行你上。不行就老实呆着,惹怒我对你没好处。” 小道士被殷九看得发毛,他又知道自己打不过殷九,莫说他,就算是卫子游,也没有和殷九一战的资本。殷九此妖,和鬼君一样可怕。 殷九当然也就是吓吓他,没有真的发火的意思,他从袖中掏出来一样东西递给小道士:“拿着。” 小道士愣愣的看过去,殷九手中,一枝梨花幽幽绽放着,婉梨的容颜在他脑海里浮现,小道士恍恍惚惚的伸手去拿,一碰到梨花枝,梨花就开始逐渐枯萎,最后化为一道流光融进道士体内。 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刚想问问殷九这是什么东西,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苏清婉下意识就要去扶着他,鬼君倒快她一步把小道士扶住,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他怎么了?”苏清婉问着。 鬼君指尖在小道士头上轻点,随后道:“昏睡过去了。魂魄融合需要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本能的做出了最适合的状态。等睡醒了就没事了。不过他也太弱了。从躯体到灵魂,他有些弱得不像话。” “你干嘛这么关心他?”殷九从背后抱着苏清婉的腰身,他鼻尖蹭了蹭苏清婉的肩膀,吃醋了。 苏清婉不陪着他胡闹,她觉得殷九的言行很怪,殷九那般刺激小道士,还选在这么一个时机将魂魄还给小道士,可殷九一定是知道这个结果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事要说?” 苏清婉过于了解殷九看似无厘头的做法背后的深意。殷九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殷九冲着苏清婉笑了笑,随后看向昏迷不醒的小道士,微叹一声,开口道:“剩下的事情,他没必要听到了。哪里都不存在灵虚水,但是灵虚水却出现了。我能想到就是,灵虚水来自这两具尸体。我要先承认一个错误,我一开始没留意,这不是个简单的灵阵,而是夺予阵。它剥夺小道士的精力和寿元,将其赋予这两人。最终凝出灵虚水。” 苏清婉听后,沉默了许久。她视线在枯骨和小道士身上打转,却说不出任何评断的话来。 卫子游是个傻子吗? 或许是。 可他却是个深爱婉梨的大傻子。 鬼君不解的道:“卫子游虽然经受过重创,但是他脑子又没问题,他会看不出来这阴损的门道?” “他知道,所以他一次次回到这里。”殷九许是站累了,拉着苏清婉坐在一旁的冰床上看着沈琼,“倘若我们没有发现他,他下一世依旧会来。不得不说,沈琼这一招用的不错。卫子游因为婉梨可以带着记忆轮回,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卫子游忘了。用如此一劳永逸的办法温养尸身,怪不得他们的尸身和活人的身体一般无二。瞧瞧这水灵灵的。” “你还有心思说笑?”鬼君因为小道士的事情而心情烦躁,面部表情比平时更加僵硬。 “不笑还哭呦。”殷九摊手,“现在最关键的是让小道士打消继续动用这个阵法的念头。他再搞下去,估计也没多少年可活了。来来回回,瞎折腾。” “怎么让他打消这个念头?”鬼君蹙起眉道,“你能把灵虚水从他们身上炼化出来吗?” “要是我动手强行炼化,你只能得到一碗尸油。”殷九一脸无奈的说道,“老朋友,你认真的吗?” 这个问题无解。 得不到足够量灵虚水,婉梨的病情就无法好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婉梨消泯于天地之间?然而要是让小道士继续动用阵法,小道士又能活多久?得到灵虚水又要再等他几年亦或几个轮回? 关键是,婉梨的身体已经熬不住了。 四下寂静的可怕,就连外面的风雪声也停了。 鬼君神情凝重地看了小道士良久,心中想得却是婉梨:“我代替他布阵,我不会死,而且比他强。” 苏清婉没急着赞同,反而看着殷九。 殷九说同意了,她绝不会反对。 正把玩着苏清婉手指的殷九一扶额:“朋友,你忘了你身上流淌的是什么血统了吗?你是活人吗?只望着你的血能有效,还不如指望天帝能复活。” 苏清婉觉得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赞同鬼君的话实在是太明智了。苏清婉指了指自己:“我行吗?” “谁都不能用这法子。这事没得商量。”殷九正了正脸色,十分强硬的说道,“鬼都不知道这办法会对施术者带来什么影响,邪术本就不是个好东西!” 殷九这边严令禁止,堵死了继续用阵法得到灵虚水的路径。纵然是鬼君都不会在正事上违逆他,所以这个办法自然就不再纳入考虑范围内。 鬼君也想不出别的主意,继续呆在这里,又要看殷九秀恩爱。他漠然转身,去洞外静心。 苏清婉不经意看到小道士手腕上的绷带歪了,伤口又往外渗血,她拿起一边的药,重新将伤处清理了一遍。做完这一切,苏清婉看着昏睡中一直都不安的皱眉的小道士,无奈的叹息着。 他是不是梦到了当年呢? 苏清婉蹲在小道士身前胡思乱想了半天,直到腿脚有些麻了,她才起身朝着殷九走过去。 殷九正坐在冰床上自斟自饮,紫金酒壶被一层妖力托着悬浮在空中,表情悠然的嗅着杯中酒香。 这种环境下,难为他还有心思喝酒。 苏清婉走过去的时候,殷九正给一具枯骨前的酒杯斟酒,然后两只酒杯相碰,殷九将杯中酒饮尽。 苏清婉看了一眼那具枯骨,那是卫子游的。 殷九冲着苏清婉眨眨眼:“筱筱,要不要喝一杯?” “不喝。”苏清婉拒绝。 殷九再接再厉:“我只是想着给你暖暖身子。” 绝对没什么其他的小心思。 苏清婉:“……”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第94章-带着娇妻出行(三更) 殷九有些受伤的拍了拍卫子游的尸骨:“你说为什么我在她心里这么没有信誉呢?” 苏清婉道:“控制点儿力道,你再把他拍成碎渣。” 殷九可怜兮兮地道:“你为什么不担心我伤到手?” 此时卫子游的尸骨摇摇摆摆,非常应景的吧嗒一声。苏清婉看过去,卫子游左臂臂骨断了。 苏清婉:“……” 其实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殷九:“……” 好吧,他的力道可能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大。 苏清婉一时间有些不想理会作孽的殷九,她扔下正考虑着怎么给卫子游把臂骨接上去的殷九,走出冰洞,她没有去打扰吹冷风的鬼君,而是在一边坐了下来。本来就都不是性子热络的人,此刻互相给彼此一个空间,这样相处倒也不让彼此尴尬。 苏清婉眼看着太阳逐渐西斜,红日一半被山体掩映,山尖的白雪似乎披上了嫁衣。荒凉萧瑟中,多了几分喜庆之色。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吧。 风势小了一些,苏清婉理了理被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她倚靠在山壁上,抬眸远眺着天际。 天边晚霞如火,神奇的构成了一只凤凰的形状。 苏清婉的手指忽然触摸到了某个软软嫩嫩的东西,她急忙低下头去看,却见一抹新绿从枯枝残叶中显现。凤凰浴火重生,万事皆存一线生机。 苏清婉一瞬间想通了许多,脸上不自然的就多了一分的笑意,她蹲下身仔细看着嫩芽,突然发现山壁上有着一道道类似于强酸腐蚀的痕迹。 她指尖沿着痕迹摸索着,恍惚间想起了殷九的话,既然冰床上有着无情丹的药性残留,那么山壁上这些痕迹,是不是就是沈琼的毒物所致? 可是沈琼在山壁上留下这些痕迹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苏清婉陷入思索之中,对了,不可能是沈琼一个人造成的,还有另一个人。 苏清婉仿佛看到了残阳余晖下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两个用毒的高手在此处交手,不分伯仲。一种种毒药从他们的手中入利剑陷入山壁。毒性染在风雪中,风雪所落之处,是一片死亡的气息。 而这两人的恩怨,也都融在了这些痕迹里。 那是被不理解的痛苦,是错付信任的悔恨,也是一种浓郁的解不开的悲伤。伴随着夜晚的悄然降临,这种种感情都被毒性烙印在了山体内。 这是……沈琼和松雁? “醒醒!” 一道厉喝打断了苏清婉的思绪,苏清婉瞬间从幻象之中清醒过来,她摇摇头,好一会儿,视线才清晰起来,她举目四望,四周都是皑皑白雪。 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踪影。 苏清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鬼君道:“这是仙山,即使山壁没了毒性,这处也烙印了当日的经过。你小心些,不要添麻烦。” 尽管知道鬼君是出于善意提醒她,可是这冷冰冰的没有感情起伏的语调还是很容易让人误解他。 苏清婉感激地道了谢,恰好殷九也走出来了。 “入夜了还在外面,你们都不知道冷的吗?”殷九扶起苏清婉,将自己的外袍仔细的给她穿上。 苏清婉动了动腿脚,一股酸麻的感觉从脚底升起,她到底在这里蹲了多长时间了? 殷九二话不说的把她抱起来,看着苏清婉有些泛红的鼻尖,他将苏清婉抱紧了一些。 苏清婉能感受到从殷九掌中散发出来的暖流进入她的身体,被寒风浸透的四肢百骸宛如沐浴在温泉之中,她埋首在殷九肩头,感受着殷九的体贴。 殷九轻轻笑了笑,他察觉到苏清婉的疲累,他低头哄了哄,苏清婉很快就睡着了。 鬼君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殷九抱着苏清婉背对着风向坐在地上,高大的身躯为苏清婉遮挡着山间夜里的寒风。 鬼君开口问道:“你真打算以后就这么过了?” “那当然。”殷九不假思索的回答。 鬼君自当看得出来殷九是认真的,他想了想,点头道:“找个体己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叱咤风云的两位大佬,在夜风中席地而坐,吹着同一阵冷风,望着同一片星空。 聊聊经年旧事,互相扎扎心窝,相处的也算和谐。 鬼君道:“你说的沈琼是什么情况?很难办?” “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不过看着形式,问题不是挺大的。人类寿数不长,却身有七情六欲,相对而言执念就深。就像卫子游和沈琼,所以才会有我们这种爱管闲事的出手机会啊。纠结眼下没多少用。老朋友,你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鬼君不置可否,他隔了许久,又问道:“卫子游……他的事情,我怎么处理才比较合适?” “快求我。” “欠揍?” “我跟你说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这个朋友的。” “好好说话!”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不逗你了。我们得先去把卫子游丢失的魂魄都找出来。” 鬼君是赞同这一点的:“可是……万一没有药……” “你来找卫子游,不就是为了让他和婉梨相聚?那么他有没有得到药,又和你的初衷有什么关系?”殷九恨铁不成钢的道,“卫子游本就是婉梨的良药,或许他无法治好婉梨的身体,可他能医心病。让婉梨与爱人快快乐乐的度过可能有限的一生,还是让她守着我们这两个不死不灭的老家伙苟延残喘,我的朋友,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很难吗?” 鬼君并不是不懂,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对。是以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殷九挑破,他也并没有生气。 他明白自己该放手。 可婉梨是他一手带大的,是妹妹更像女儿,那么柔弱又温婉的孩子,卫子游照顾得好吗? 他的妹妹,一定是要被放在手心里宠着的。 鬼君颇为意外的侧头看着殷九:“原来你的嘴里还是能吐出象牙来的。竟然没有嘲讽我。” “你的智商是被山风吹跑了吗?”殷九一句话又现了形,他带着苏清婉就回了冰洞内。 鹅毛大雪突降。 鬼君见此,也进了冰洞。 冰洞内的小道士动了动手指,似乎快要醒了。 殷九将苏清婉安置在地上,转手拿起被他拍掉的臂骨,走到小道士身边,蹲下给了他脑袋一下。 小道士刚要转醒,又被敲晕了。 鬼君看着这一连串的变动,嘴角一抽:“你搞什么?” 殷九顺手把臂骨给卫子游安上去:“我刚才在这臂骨里发现了他的残魂,这不是想着早点儿还他?” 鬼君:“……” 你可真是乐于助人。 第二天,苏清婉醒后,小道士还昏睡着。 殷九拉着两人吃完了三足金乌送来的早点,便带着苏清婉与鬼君兵分两路去找卫子游的残魂。 只是残魂所在的地方他们并不清楚,它或许幻化成一枝梨花,又或者藏在尸骨之中,还可能飘荡于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不知道残魂明确的位置,无疑加重了解决这件事情的难度,三人几乎翻遍了玉虚山,可是他们什么发现都没有。别说残魂,连只鬼都没看到。 按着约定,三人在玉虚山的小飘渺剑宗汇合了。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寻找的范围太过狭隘?”苏清婉说道,“小飘渺剑宗内,外界飘渺剑宗的院子,卫子游或许都去过,按着他的性子,说不定会因为什么意外而将魂魄遗失在那些地方了。我们能不能扩大一些搜索范围,这样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殷九抱起苏清婉,跟在鬼君身后回到冰洞内找小道士,关于卫子游去过哪些地方,小道士无疑是最清楚的一个人。 可惜苏醒后的小道士没有给出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小道士揉着头上的大包:“我去的地方多了。除了没法进入的九重天,几乎都去了一遍。” 殷九默默的卸下了卫子游的臂骨。 苏清婉急忙按住殷九蠢蠢欲动的手,问着小道士:“那你记忆最清晰的地方是哪里?你这一路,总该去过那么几个地方,是和别的地方不同的吧。” 小道士顶着殷九想要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你让我想想……东海仙岛或者曜山之巅?” 踏上登岛的石子路,苏清婉地视线不由得随之远眺,她从不知道,东海尽头,还有这么一处人间仙岛。其上云雾缭绕,其下波涛澎湃,听殷九说,这里曾经是九重天之上,仙界遗落的一角。 倘若没有被人发现的话。 来自各地的人行走在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喧闹的声音丝毫不亚于最繁华时期的金陵。 分明置身为仙境,依旧如在人间。 苏清婉觉得很有趣。潮热的海风从东方而来,她轻轻抬手,海风就从她指尖温柔穿过。 “这里怎么也有这么多人。”殷九放眼看去,熙熙攘攘的都是商客,偶尔有妖气从人群中突然显现。 然而人类就是一种可以四海为家的生灵。 尤其是这里,景致怡人,正处于一个要塞的位置。 “还好吧。”苏清婉适应性良好,至少没到了人挨人人挤人的地步,她能看清楚两旁的小摊,“等有时间,我带你去逛逛江南年前的街道。” 虽然和苏清婉一起出门是件不错的事情,但是殷九无端就从苏清婉淡然的脸上感受到苏清婉的不怀好意,他抽抽眉头:“会像蚂蚁搬家吗?看得让妖也会眼晕的那种。那体验一定很差。” 殷九的形容非常贴切,他曾经偶然间看到过蚁族的迁徙,那场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 苏清婉不回应他的话,其实殷九说得也没错,那种体验确实很糟糕,几乎全程都在看别人的脑袋,她去过一次以后,再也没有选择那个时间出门。 她不是很懂人们为什么一定都要赶在那个时候出门凑热闹,在家里喝喝茶赏赏月不好吗? 做什么要去挤成肉饼? 为什么就不能珍惜一下悠闲惬意的时间呢? 一年到头,不该歇一歇? 江南的夜色那么好看。 “走了。”殷九说着把苏清婉揽到身边,宛如一个带着娇妻出行的款爷,浑身散发着这个美人是老子的,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觊觎也没有用的欠扁气质。这对俊男美女过于惹眼,人们不觉让了路。 与之一行的小道士也没能免于人们的注目礼,他可不像殷九那么厚脸皮,当下就躲了两步。似乎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他又跟紧了一些。 其实苏清婉本身在女孩子里的个头不算矮,甚至算较高的,怎奈殷九的个子更高,两人走在一起,他硬是把苏清婉搂出了小鸟依人的样子来。 苏清婉不怎么在意身高的问题,而且殷九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东看西瞧,她也就随他去了。 何况先前她在九州皇城,走在路上也没少被人看,目光可比这个时候火热赤裸多了。人们的注目礼对她来说就像家常便饭,没什么可上心的。 东海仙岛的仙宫处在岛屿的最深处,琉璃砖瓦,朱红外墙,八方墙上都雕刻着麒麟,古朴又大气。 苏清婉站在门口往里面看着,仙宫内的香客也有不少,她转头对着殷九说道:“去哪儿找?” “你能感受到残魂吗?”殷九把问题抛给小道士。 小道士被问得有点儿懵,他无奈的摆手。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剑圣仙师,哪里还有这种本事呢? 殷九点了点头,他明白小道士的能力大不如昨,刚才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他眯着眼睛看着仙宫,似乎想到了什么,拉起苏清婉的手:“往这边走。” 苏清婉反观殷九胸有成竹的样子,心知殷九已经有了解决办法,自然很是安分的跟在殷九身边。 殷九将两人带到了一处阁楼内,阁楼之中的墙壁上,尽是历代来客留下的仙岛名谱,人曲,妖乐,鬼谱,仙音……放眼看去,不下百篇。 也不知殷九用了什么办法,先前在阁楼内的人很快就散去了。他手指抚着乐谱,一层一层的往上走,黑色的妖气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在他触摸过的乐谱上扩散,他走得很慢,似在闲庭信步。 第95章-为她遮挡着一切流言蜚语 不,不对,也不是这一首。 殷九眉宇轻轻蹙起。 究竟藏在哪里了? 小道士用手肘碰了碰苏清婉的胳膊,满脸疑惑的询问:“那个……他在干嘛?” 苏清婉摇摇头,她能看出殷九是想找某样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就在两人对视的时候,他们前方的墙壁毫无预兆的发出一道耀眼的金芒。 两人以袖遮挡,等强光散去,两人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的墙壁上,乐谱少了很多,外面嘈杂的人声也不见了。似乎时间回到了多年之前。 “这是怎么回事?”苏清婉看着前方的殷九。 殷九正面朝着一段闪烁着金芒的乐谱:“蜃影。” 苏清婉走过去,殷九顺势揽着她:“主人在上面,来都来了,我们去拜访一番。” 殷九登上楼梯,便看到阁楼最高层有一个手持墨笔的书生正在墙壁上作曲,看着笔迹,与下方的一般无二。应当就是留下这段蜃影的主人。 众多密密麻麻的乐谱挤在墙壁上,书生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少,但是他完全不在意。写到尽兴的时候,他甚至引吭高歌,好不痛快。这是个洒脱之人。 书生好似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看着他。 苏清婉惊奇的看着他,一旁的小道士更加不解了。 “这人是谁?”苏清婉小声地问殷九。 殷九指着乐谱的落款,看着上面疏狂的“蓬蒿人”三字,轻声道:“人类生于天地千万载,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不下少数,不是所有的能人都会被铭记。总有一些湮灭在历史中的惊才绝艳之辈。” 一丝淡淡的笑意从殷九嘴角浮现,殷九垂头凝视着苏清婉的眼睛:“功名利禄转眼即逝,身自蓬蒿来,亦做蓬蒿去。这是他选择的道。能证明他来过的,唯有这些流传了经年也不曾消失的乐谱。” 苏清婉似懂非懂的眨眨眼。 殷九乐不可支的抬手刮过她的鼻尖:“找找他留下的乐谱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蜃楼内,书生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苏清婉和小道士随着殷九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有用的乐谱。 于是殷九带着两人原路返回,来到第一层,此时,第一层内的乐谱又和之前所见的不同了。蜃楼的时间停滞在以前,那些古人佳作还没有被覆盖。 殷九带着金芒的手指拂过一首首乐谱,留下一道夹杂着金光的黑色妖气,描摹着遗失的岁月。 苏清婉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偶尔抬眸,透过窗子却见外面有一群海鸟高吟着盘旋在阁楼前方。 或许是海鸟的叫声过于奇异美妙,苏清婉和小道士纷纷驻足看着它们,海风将参天绿树的枝叶吹得刷啦作响,海鸟穿梭在枝叶的缝隙内,偶尔有着一片泛着微光的羽毛随着风飘向远方天际。 阁楼内的乐谱震颤着,乐谱与海鸟的鸣叫声共鸣,一个个夺壁而出,围绕着海鸟们打着圈的旋转。 苏清婉这才真切的意识到,她身处仙宫。 前方的殷九拍了两下手,召回了两人的注意力。 苏清婉和小道士朝他走过去,眼前的空间却变了。 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小姑娘突然从两人身边跑了过去,精致美丽的脸色犹带着一层红晕。 苏清婉直接愣住了。 小道士这次反应速度极快,他伸手就想拦住那小姑娘,小姑娘却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婉梨!” 婉梨步履匆匆的跑下楼梯,留下一道美丽的背影。 小道士满心都是她,二话不说的追了过去。 殷九对着苏清婉耸耸肩:“一起追呗。” 这个时候的仙岛,人声鼎沸。身着不同国度的服饰的商人游客络绎不绝,多得是欢声笑语。 殷九和苏清婉追着小道士来到仙宫大殿前,只看到婉梨爬上了墙头,正四处看着。她好像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高兴的冲着前方挥起手来。 殷九抱着苏清婉跳到一旁的树枝上,小道士也紧随其后,三人很快锁定了目标。 人群里面是卫子游。 卫子游一身青衣道袍,负剑而立,翩翩似谪仙。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卫子游,隔着数米之遥,也隔着一个时空。本该最熟悉,此刻竟陌生起来。 “卫仙师,我此番出海遇险,有劳您仗义出手,不然我怕是要葬身鱼腹啊。”一位年轻的公子手执美酒,笑容真挚,“区区薄酒,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不错,王爷所言甚是。如果不是卫仙师,就算我等能在海怪口中存活,也无法抵达仙岛。若是海怪继续在东海作怪,后来人不知要遭多少罪。卫仙师除魔卫道,为民除害,理当被敬上一杯。” “卫仙师年轻有为,实乃我辈之表率啊。” 四周都是恭维之声,卫子游脸上无喜无悲,好似周围之人说都挑不起他的兴趣,他拱手道:“匡扶正道,本就是飘渺剑宗的祖训。在下不过是顺手为之,诸位谬赞,在下当之有愧。这酒,在下心领了。” 言罢,卫子游已经收剑入鞘。 王爷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意,而后又很快压下。他将杯中酒饮尽,笑容温和。 汇聚在这里的有不少商人侠士,此时也都看出气氛的尴尬,不过他们和皇家本就没多少交集,自然也就不甚在意。他们此时的关注重点依旧在卫子游身上,热烈的讨论着卫子游除海怪的经过。 婉梨已经来到了卫子游面前,她兴冲冲的拉着卫子游的衣袖:“卫子游,我刚才看到了海鸥啦!” 如此无关紧要的话,却让卫子游破天荒的开口回应了:“此地位于东海之边,自然会有海鸥。” 不知是否是错觉,卫子游神情都温柔了。 婉梨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神,她可是第一次见到海鸥,那可是海鸥呀。婉梨伸手比划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好多海鸥,它们都朝着大海飞远啦!” 婉梨仰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卫子游:“我们可以乘船去离梦岛吗?他们都说离梦岛有很多漂亮的小石头,我去给你捡来做渡生剑的配饰好不好?” 卫子游摸着她的发顶,正待开口,就有人先一步笑了起来:“小姑娘,离梦岛可是传说里面的仙境,传说哪能当真呢。乘船可到不了梦里呀!” 婉梨挺不高兴的鼓了鼓腮帮子,也不看那个人,只是可怜巴巴的盯着卫子游:“九爷就去过。”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到底是谁在小姑娘面前吹牛了呢?如此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也忍心骗。卫子游多么高冷的一个人,身边怎么就有这么个活宝。 婉梨不清楚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她只知道这些人都没有坏心思,不过,她依旧很生气。小梨花妖特别不服气的想着:九爷就是去过嘛! 卫子游不自主的就想去捏捏婉梨气呼呼的小脸,转念他想到这里闲杂人等太多,他的手就落在了婉梨的手背上拍了拍:“他人之言莫介怀。” 被顺毛了的婉梨安分下来,她躲在卫子游怀中,过了一会儿,又没忍住朝着人群做鬼脸。 苏清婉觉得稀奇,难免轻声笑了起来。年少时候婉梨原来这么孩子气啊,哪像现在这么沉稳。 此时王爷已经带着一个捧着黑木匣子的男人来到了卫子游身前,周围的人的视线立刻变得火热起来,带着浓重的艳羡之意。苏清婉确信这一切不是幻觉。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踮着脚看着。 “卫仙师,这是那海怪的内丹。”捧匣男人恭敬地打开匣子递到卫子游面前,开口道,“那海怪作恶多端,靠着杀生提升修为。此内丹也沾染着诸多邪气,我等私下商议,此物不宜留在我等手中。按着王爷的意思,此物还是暂且交由您保管最为妥当。毕竟您出身正道名门,一定有办法驱除内丹上的邪气。经年后,卫仙师若是保管厌了,再转交他人也不迟啊。” 卫子游冷眸盯着捧匣男人,他应该警告过这些人,这东西不能留。人心贪欲,当真可怕至极。 王爷出来打着圆场:“卫仙师,作恶的是那海怪,与内丹并无半分瓜葛。这内丹蕴含着的力量也无善恶,要是使用得当,便又是造福苍生的一件好事。要是毁了,未免暴殄天物。卫仙师还是不要推辞了。” 这话说得正气凛然,当场就有些侠客应和起来。 有些心思通透的人此时已经明白了这王爷是在借机示好来拉拢卫子游,然而却没有人点破。 斩杀海怪一事,本就是卫子游居功甚伟,这内丹交给谁都不合适,倘若给任何一个人,在场之人必定不服。倒是卫子游少年剑圣之名在外,又是一心为道的飘渺剑宗弟子,只有他能镇得住人心中的不服。 况且,没有人敢接过一个满是邪气的内丹。 众人又都转而劝说卫子游收下内丹。 众目睽睽之下,卫子游将婉梨护在身后,他将手指覆在那漆黑的内丹上面,指尖散出细碎的银色流光,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接过内丹的时候,他反而问道:“尔等尽知此物不详,为何不干脆一毁了之?” 平淡的话语,冷漠的视线,卫子游将众人掩藏住的贪欲挖了出来,不留情面的摆在了太阳下。 人们一时无言以对。 卫子游说得他们何尝不知道,只是理是这个理,然而那可是蕴含了无上能量的内丹啊,谁又舍得毁了呢?即使内丹沾染着邪气,不还有净化的可能? 捧匣男人反驳道:“卫仙师,我等信你,这才决定将内丹交于你。纵然你不收,也断没有毁去的道理。” 卫子游不急不恼,他盯着此人问道:“你可以保证天下不会因为它而出现动荡吗?” 捧匣男子愣了。这种事情,谁敢担保? 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只要活着,就有欲望。 “这海怪少说也有百年修为,它的内丹,哪有那么容易被毁?卫子游这不是胡闹吗?” “虽说是不详之物,可这也是夺天地造化的奇珍,这样说毁就毁就有些过分了。” “随便给个人都好过毁了呀。” “这怎么能随便给人?” 王爷听着人们的议论声,不甚满意的蹙眉,正想再劝一劝卫子游,一回眸,他的双眸猛然睁大。 渡生剑转瞬出鞘,直劈黑木匣子内的海怪内丹。 快到众人来不及阻止。 内丹在剑气之中断成两半,化为灰尘飘落在地上。 卫子游斩断的不止是一颗内丹,还有人心的种种欲念。四下静寂,所有人都傻站着,有些不敢置信。 毁了? 那样的至宝,就这么没了? 卫子游转身环视着众人,声音古井无波:“我辈证道,苍生为上。人心若生鬼胎,则必扼其源。” 渡生剑嗡嗡作响,一层薄薄的邪气缭绕其上,卫子游垂眸抚过剑身,以自身灵力泯除邪气。 四窜的邪气划伤了卫子游的脸,卫子游凝眉,一咬牙将邪气彻底涤除。百年邪气,是很棘手的。 长剑归鞘,众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四周的声音都在探讨内丹的事情,而婉梨却一门心思的扑在卫子游身上,泪眼汪汪地用帕子擦着卫子游脸上的血迹,笨手笨脚的给他上着药。 少年剑圣,卫子游。 一时间,苏清婉明白了婉梨如此死心塌地的原因。任谁看到了这样子的卫子游,都会倾慕的。 不是所有人都做的出来当众毁宝的事情。这需要强大的实力,接近于无情的理性,还有一颗永不动摇的善心。只是这就难免会让人觉得不通人情。 然而卫子游就是这样一个人。 殷九格外欣赏卫子游的行事作风,他眼中满含赞许。 一边的小道士傻傻的看着他们。 卫子游正低着头和婉梨说着什么,眉眼都透露着一丝温柔,他待婉梨终归是与别人不同的。 那个高高在上的剑圣,在面对婉梨的时候,从云端落入了凡尘。他为她遮挡着一切流言蜚语。 殷九把小道士丢到了地上,随后抱起苏清婉落地。 第96章-明明是他的小娇妻(二更) 小道士眼睁睁地看着卫子游带着婉梨从他面前路过,婉梨亲昵的挽着卫子游的胳膊,卫子游持剑的手轻轻抚在婉梨的手上,两人都没有看他。 没有人阻拦他们离开。 那个人是卫子游。 师出飘渺剑宗,有着天纵之才的少年剑圣卫子游。 小道士紧紧地盯着婉梨的笑颜。 一股酸涩的感情从他的心中升腾。 他是谁?是个无名的小道士?还是卫子游? 如果他是个无名的小道士,为何见此会心有不甘? 倘若他是卫子游,他又为何会弱小怯懦至此? 魂魄的波动在小道士周身出现,小道士捂着头,表情痛苦万分。苏清婉不知道缘故,只得有些焦急的看着殷九,殷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殷九轻轻的推了小道士一把:“把你的东西拿回来吧。” 一股无形又无法抗拒的力量推着小道士,眼看要撞上卫子游,他一个惊呼,却没有引起卫子游的注意,接触到卫子游的瞬间,小道士就消失了。 苏清婉错愕地轻呼:“小道士!” 殷九拥着她:“没事的,你仔细看看卫子游。” 卫子游的神情比苏清婉还要错愕,他怔怔地停下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自己的手。 婉梨疑惑的戳了戳他的手:“不舒服吗?” 已经追过来的王爷见两人停下,开口道:“卫仙师,请等一下。” 卫子游和婉梨一同回头看着他。 那王爷朝着卫子游抱拳道:“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给卫仙师造成困扰,还望卫仙师见谅。” 卫仙师…… 是了,他本就是卫子游。 师出飘渺剑宗的少年剑圣。 卫子游矜持的颔首:“王爷不必介怀,告辞了。” 少年剑圣和小梨花妖手牵着手离开了东海仙宫,仙宫内的或是艳羡或是唾骂的声音,与他们无关。 如此就好。 卫子游和婉梨登上了一艘大船,船上除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别的船客,卫子游出手阔绰的包下船只,温柔的看着兴奋的在甲板上跑来跑去的婉梨。 大船扬帆起航,很快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而人们终其一生都记住了那个年轻的剑圣。 二话不说毁去珍宝,却对一个小姑娘百般迁就。 “卫子游,你快来呀!”婉梨忽然呼唤道,“那有岛屿!” 水天一色的前方,自海面上缓缓升起了一座岛屿,岛屿之上仙云如霞仙音袅袅,彩虹当空,更有仙子在云端起舞长袖飘飘,宛如神话走入了现实。 离尘之界有仙岛,浮生一梦始知真。 “蜃影。”卫子游解释道,“难得一见的美景。” 婉梨却没有仔细去听这句话,她欣喜的指着岛屿:“卫子游,你看那岛上亮晶晶的,一定有很多会发光的小石头呀。我就说九爷不会瞎说的。” 卫子游揉了揉她的发丝,手中长剑出鞘:“乖乖等我。” 婉梨还来不及追问,卫子游就已经持剑踏水,一个起跃进入了那仙岛。婉梨一脸倾慕的看着那道身影时,沉重的钟声突然从仙岛上传来。 大船缓缓驶进了仙岛内,婉梨惊讶的看着四周触手可破的景象,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幻象。她抬头想去追寻卫子游的身影,视线却被仙云阻断。 而钟声,就是从仙云之中传来。 卫子游冲破云层,凛冽的剑气切割着周围的层层幻象,一头九头蛟无处藏身,逐渐显露身形。 东海仙宫之上,被海上异象吸引的数以千计的人同时举目远眺。他们或是惊讶,或是激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拔地而起的仙岛,仙岛之上的绰约仙子,盘旋在仙岛之外的九头蛟,他们是在梦中吗? 与九头蛟缠斗的人,会是卫子游吗? 婉梨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她正站在甲板上朝着卫子游喊话:“卫子游,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小道士就在层层幻象内看着婉梨,他不难听出婉梨的担忧之意,然而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岂能退缩?那些懦弱一扫而光,他逆风持剑,心中豪情万丈。 婉梨就是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动力啊! 他是她的英雄,永远都是。 被遗落在记忆深处的勇气不断喷薄而出,失去的爱意再度回归本心,最后凝结成让他坚持下去的勇气。不能退缩,不能输,不可以让她担心落泪! 渡生剑发出一声剑鸣,一如巨龙咆哮。剑影千万,破开重重幻象,剑气入海,劈开万丈狂澜。 小道士看着放晴的天空,正想去找婉梨,却只见下方海面平静,别说婉梨,就连船只的影子都没有。 “婉梨!”小道士急了,他正想下去寻找。 而支撑着他的那股神秘的力量已经消失了,紧随而来的就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失重感。 只是他并没有落入海中。 殷九拎着他的衣领:“小道士,该醒了。” 小道士一怔,他看着四周的环境,此刻他哪里是在海上,分明还在东海仙宫的阁楼门前。 几个游客好奇的窃窃私语:“哎呀,这小道士怎么走着走着还睡着了呢?这么累就该去休息呀。” 小道士回过神来,适才的一切,都是乐中幻影。 “有劳。” 小道士冲着殷九拱手,言行隐约有着卫子游的风姿。 殷九挑眉而笑:“既然拿到了,我们也该走了。” 言尽于此,殷九和苏清婉低语着往外走,小道士心情没了最初的烦躁,脚步轻快的跟在了后面。 苏清婉不时地就扫一眼小道士,她可以明显的看出小道士和以往不一样了。那是心境的改变。 三人商议一番,决定先在此地找处客栈休息。小道士走了一会儿就累得几次昏睡,不适合赶路。 殷九表示这是魂魄融合的必经之路,好生解释一番,苏清婉才不担心小道士了:“鬼君不会有事吧?” 鬼君独自去了曜山之巅,他们则带着小道士来了东海仙岛。此刻鬼君是什么情况,他们不得而知。 殷九揽着她坐在椅子上:“想让他出事还有些难度。放心,要是明天一早他还不来,我们就去曜山。” 苏清婉垂眸拍开殷九吃豆腐的爪子。 “你总是那么关心别的男人。”殷九哼唧唧的控诉。 苏清婉反思了一会儿,这几天她好像是冷落他了。 “好筱筱,亲亲?就一下。”殷九说着,侧头笑吟吟的看着她,心中依旧十分怨念。娇妻在怀,只能看,好不容易有点儿独处的时间,这怎么能放过呢。 苏清婉飞快的亲了亲殷九的脸。 殷九愣了:“就这样?” “不然呢?”苏清婉问道,反正又没有说亲哪儿。 殷大佬决定用实际行动来惩罚一下这个投机取巧的小娇妻,他箍着苏清婉的腰身不让苏清婉走,灼热的吻落在苏清婉的唇瓣上,势必要教会她接吻。 “说了就一下的。”苏清婉捶着殷九的胸膛。 尝到甜头的殷大佬轻碰着自家娇妻通红的耳尖:“是就一下啊。你得知道,你相公可是很持久的。” 苏清婉捂住耳朵不去听殷九那些混话。 调戏的过了头的结果,就是苏清婉直到睡前都没和殷九说过一句话。殷九站在门外望月吹海风,面皮还是这么薄,搞得他好像个登徒浪子一样。 明明是他的小娇妻,长辈都认可了的。 女儿红都送了的。 或许……他该给她一个人类的婚礼? 殷大佬思考着妖生,吹了整宿的冷风。 次日,小道士醒来,鬼君还没个消息。殷九不觉有些疑惑了,鬼君这是被什么绊住脚了? 殷九带着苏清婉就要去找鬼君,刚下楼,就见大堂内坐着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他一愣。 苏清婉自然也发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尤其是他还能让殷九愣神,她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眼。 之后,苏清婉也愣了。 男人当然也知道他们在看他,周身的黑气压吓跑了一个刚坐下来的小客人,方圆两米内无人靠近。 混迹在人群内的妖怪小厮们心里苦啊! 哪里又来了一个大佬!而且这位大佬明显心情不好,万一伺候不好,这位大佬就该当众砍妖了。 妖生艰难啊! 殷九仰头假装看天:“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苏清婉和小道士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连停下的打算都没有。直到殷九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客栈大门,稳坐如山的男人暴躁出声,似乎下一刻就会抽刀砍人:“你们故意假装认不出我来吗?” 殷九把脚收回来,意外的道:“哟,还真是鬼君啊。” 他啧啧有声的围着鬼君转了一圈,好像刚认出鬼君来。他在鬼君面前顿足,问道:“你被抢劫了吗?” 要是没有被抢劫,殷九着实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缘故才能导致鬼君最钟爱的一身长袍毁成这样,可能皇城要饭的乞丐的衣服都比这个好看。 殷九的话无疑又在鬼君的心口扎了一刀,鬼君都要气炸了,他恶狠狠的瞪着殷九:“滚!” 鬼君是一个很注重穿着打扮的精致男人。 最讨厌仪容不整。 只是现在,这些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鬼君不由得又把视线转到罪魁祸首身上,看得小道士一个激灵,小道士不懂,他哪里又惹了鬼君。 小道士一脸迷茫,鬼君见此,肺更疼了。 苏清婉又重新去开了一间屋子,四人围着桌子坐下,苏清婉给鬼君到了一杯东海仙岛特产的凉茶,鬼君喝了一口茶,气才顺了一些。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还真得算到小道士头上。 鬼君却不想详细的提起,只把一支断箫丢给了殷九。然后鬼君接着一边喝茶一边生闷气。 殷九拿起断箫把玩了片刻:“确实是个收获。” 小道士越看越觉得那支断箫眼熟,他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殷九感知着断箫上的气息,忽然笑了。 苏清婉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 殷九单手托着下颚,笑着和她说道:“之前卫子游在曜山之巅布下过一个杀阵,这断箫是阵眼。鬼君的衣服八成就是在曜山杀阵里面被破坏的。” 就你知道的多!鬼君面色阴沉:“假使不是我不小心,就这么一个杀阵能割破我的衣服?” “对对对,是你不小心。你可以不说话的,毕竟你现在这打扮,实在是很喜感。我特别想笑。”殷九转着断箫说道,他话音一落,苏清婉就拍了他一下。 你已经在笑了。苏清婉无奈的想着。 鬼君的脸更黑了,就在苏清婉已经准备好带着小道士跑路避免殃及池鱼的时候,鬼君冷哼一声扭头不去看殷九,身影透着一股子苍凉之感。 这是……闹别扭? 苏清婉惊奇的多看了两眼。 这样子的鬼君,竟是有些可爱。 可爱到让她想笑。 殷九把断箫扔到小道士手边:“你的东西。” 小道士没有立刻接过去,这是他的残魂,是他的记忆。他无比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需要一些心理准备。 手指触碰到了断箫的那一刻,自断箫内流窜而出的杀气吓了苏清婉一跳,而殷九顺理成章的将人抱入怀,指尖轻点,残留的杀气在他周身处溃散。 仅此一瞬,苏清婉错过了看到小道士融魂的场面,耳边却有着飘渺的箫声,不消片刻,箫声渐渐小了。然而箫声之中的悲凄之意,留在了苏清婉心里。 苏清婉再度看向小道士的时候,小道士已经拿着那支断箫睡着了。只是他眉头时而放松时而紧皱,能让苏清婉大体猜出来小道士梦境的好坏。 殷九把小道士挪到屋内床上,他揣着袖子走到苏清婉面前:“这次有的等。要不要陪我出去逛逛?” 苏清婉伸出手,殷九自觉的将她拉起来。 屋内只剩下黑气缭绕的鬼君和一个昏迷的小道士。 苏清婉边走边问:“断箫是怎么回事?” 婉梨的玉生琴是卫子游送的,卫子游精通琴艺,未必不懂箫。他以箫为阵眼布下杀阵又是为什么? “之前我跟你提起过,卫子游当初受了伤,婉梨才带着他躲到了玉虚山。”殷九扶着苏清婉下楼梯。 苏清婉诧异侧眸:“卫子游是在曜山之巅受的伤吗?” 第97章-我想要保护你,而不是一味地被你保护(三更) “不错。我当年追查婉梨和他的事情,也查探到了一些内情。说起来,这也和卫子游当众毁宝有很大的关系。那年卫子游因此事名声更上一层楼。” “正道与有荣焉,邪道可对他恨之入骨。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与诸多邪道交手,败走的邪道,可不单单只有人类。妖,魔,鬼……卫子游被正道捧得有多高,邪道就想将他摔得有多惨。何况,当他强大到了一定的境界,就连正道之人,都会畏惧他。” 鬼君转过头,看向小道士。 断箫内的杀气毁去了他最爱的长袍,这让他十分的生气。然而通过这道杀气,他见到了昔日婉梨和卫子游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似乎懂了卫子游这个人类,为什么能够让婉梨那样死心塌地追随。 携手走遍大江南北,一起领略万千风景,一场场出生入死,一次次化险为夷,见识过曜山之巅风华万丈的少年剑圣那场以一敌百的旷世绝杀,本就芳心暗许的婉梨,眼里心里哪里还有别人的位置呢? 苏清婉的声音隐约从远处传来:“正道之人……算计卫子游?可是卫子游和他们没有利益牵扯啊。” “东海仙宫毁宝一事把卫子游推上了风口浪尖,比起妖魔直来直往的手段,人类的嫉妒才可怕。” 两人的对话声渐渐消失了。 屋内,鬼君反复咀嚼着殷九的话语。 小道士陡然之间攥紧了断箫,皱起眉头。 破碎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面重塑,回归的记忆一丝一缕的融合进他的体内,记忆回笼,带来阵阵刺痛。而这刺痛之中,隐约透露着一丝丝的喜悦。 一道浓郁的杀气破空而来,他顿时睁眼,只见一支飞箭从远处袭来,他不假思索地搂着身边人的腰,往一旁躲去。飞箭钉在墙壁上,墙壁顿时裂开。 他心有余悸的看着自己怀中的婉梨,确认她毫发无损以后,才抱起她走下床,将外衣为她披好。 婉梨抬着头柔声安抚他,可是那颤抖的指尖却将她的不安暴露了。她不擅长隐瞒情绪。 她在害怕啊! 卫子游悄悄握紧了拳头,多少次了,自从离开东海仙宫,他们遇到多少次暗杀了?他如果还和从前一样只身一人,他不怕死,然而他如今有了牵挂。 一旦没了他的保护,婉梨她…… 卫子游沉吟片刻,拉着婉梨就准备离开:“我们走。” 可是外面的邪气已经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整个客栈,并且正在逐步朝着客栈内扩散。 普通人察觉不出外界的变化,依旧在客栈内吃吃喝喝,说笑打闹,殊不知危险已然降临。 卫子游没有牵连无辜者的意思,他眸光坚定的看向前方,随后渡生出鞘。他长剑直指将行之路,剑气所及之地,邪气纷纷避让,而卫子游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婉梨的手。剑,为苍生出,亦当为她出。 想杀我,可以!有本事,就来杀一场吧! 卫子游一身正气,却不心慈手软。 他持剑入道那一刻起,就有了以杀止杀的觉悟。如果讲道理就能度化众生,世间何来诸多苦厄? 渡生剑感受到主人心境的跨越,一瞬间剑芒大增,剑芒之下,围绕着客栈的邪气惨叫着退却。 小道士持剑站在楼梯口,他垂眸喃喃自语着:“所以……这就是卫子游的道心吗?” 道心纯粹,无人能撼动分毫。 这时,周围响起了人们的惊叫声。 “快看上面!” “那是不是渡生剑?” “对对对,就是渡生剑。我的娘哎,我竟然能在这里看到渡生剑……” “那那个少年岂不就是……” “是剑圣卫子游啊!” 小道士环视着四周,他在周围人的脸上看到了惊讶,欣喜,敬佩……种种激动的表情都是因他而现。 他持剑的手越攥越紧,人们的赞叹在他耳边此起彼伏,诉说着他往日的辉煌。而他却想起来更多。 那时他在大街小巷内踟蹰前行,遇人千万,无人知晓他就是当初的仙师。 他想要驻足休息,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然而又不得不登上仙山玉虚。 有时他心血来潮,想为人卜算一挂,可惜无人信他。 岁月轮转,属于卫子游的时代早已过去。 可他还背负着卫子游的记忆,兜兜转转,走不出轮回。昔日的意气风发早已被时光消磨,他逐渐开始无法将自己代入那一段段记忆当中。 于是他开始怨恨命运的不公,他也恼恨将命运变得如此不公的卫子游。他开始昏昏度日,放弃自己的骄傲,埋葬与卫子游有关的记忆。他想要展开一段新的生活,以前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 最终他还是选择登上了玉虚山。 他遵从了自己的本心。 毕竟他就是卫子游。 就算是刻意遗忘都不会消失的那份感情烙印在他的灵魂里面,于此时此刻,如猛兽出笼。 “卫子游?卫子游!”婉梨怯生生的喊他。 这声音让卫子游立刻回神。 卫子游低着头拍了拍身旁娇美可人的小姑娘的后背,身前的发丝落在婉梨肩上,他眼神和语气都柔和了下来:“婉梨,我需要暂时离开去办一件事情。” “你要去办什么事情?我也要去!”婉梨一听就着急了,她抱着卫子游的手臂,为什么要丢下她呢? 卫子游态度坚定的拒绝了她:“婉梨,听话。你去曜山之巅等着,最多半个月,我一定去接你。” “你……”婉梨眼角泛着泪光,仍不死心的请求着,“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呢?有那么多的坏人追杀你,我虽然什么都做不好,但是我多少也会法术……” 我想要保护你,而不是一味地被你保护。 卫子游懂婉梨的言外之意,他轻叹一声将快哭出来的小姑娘抱进怀里,对着呆住的小姑娘说道:“我发誓我不会丢下你。半个月的时间,我必然去接你。” 婉梨明白卫子游不会说谎,她也知道自己无力反驳卫子游的想法,她只是用长发遮住了自己哭泣的样子,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哭腔,一字一句强调道:“我过去等着你,你千万不要忘了去接我啊。” 卫子游郑重的说道:“我会记得的。” 他与婉梨在此处分别,之后画面斗转。 风雪漫天的曜山,参天而建的宫殿。 突然间宫殿内火光四起,伴随着一阵阵阴森的哀嚎传出,血染的渡生剑在台阶上留下一道刮痕。 卫子游独行在宫殿内,他忽然止步,自他身后,数十道白衣人破雪而出,长剑同时指向卫子游。 此处无友只有敌。 卫子游动了。 渡生剑在他手中挥舞,带起血花飞溅,一剑封喉。 苏清婉和殷九从外面逛回来,她看到小道士还没有醒来,反倒是于无意识中不断散出杀气。 苏清婉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殷九把买回来的糕点交给鬼君,凑过去看了看,淡定的说道:“没有什么问题。都是正常现象。等他这次融魂成功,想来卫子游就会醒来了。” 苏清婉了然:“看起来这是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因为那对他,对婉梨,都是终生难忘的事。”鬼君难得主动提起与卫子游和婉梨同时有关的话题。 苏清婉颇感意外。 鬼君自顾自的往下说:“曜山之巅,有一处及天下之大凶的险地。人类特意按照五行八卦在曜山建立了道观宗门,为的就是镇压其上的煞气。只是这处地方不太容易被人发现。卫子游和婉梨分成两路以后,就开始大肆反击,一柄渡生剑,横扫敌人腹地。” “随后他来到曜山,遇到此地之人的追杀,他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借凶地之力杀敌,如此,他干脆直接捣毁了一处宗门,将敌军都引到了凶地之内。以一支不起眼的玉箫为阵眼,借凶地之势布绝杀之阵。” 绝杀大阵,凶地助势,煞气为辅。 箫声起,继而长剑凌空。 婉梨早早就躲在曜山内等着卫子游,摆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再也忍不住,刚想跑下山去找卫子游,却见曜山之巅的某处被黑雾笼罩。 婉梨脱胎于混沌虚空,故而能够立刻感知到那处天地之间灵气的变化。只一眼,她就发觉了黑雾当中肆虐的邪气和混乱的灵气,一股寒意遍体而来。 到底需要多少妖魔鬼怪聚集,才会引起天地之间灵气的异变? 婉梨不想去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如今最关心的就是卫子游的去向。她毫无理由地笃定,这场异动和卫子游有着莫大的关联。 黑雾越来越浓,邪气越聚越多,远远看去,似乎那一方天地都被黑暗吞噬了。婉梨担忧的不得了,然而她的修为不高,去了就是给卫子游增加负担。 何况那邪气如此强大,她为树妖,灵体纯粹,一旦触碰,恐怕就会立刻被邪气侵蚀得体无完肤。 她不傻,她有自知之明。 卫子游暂时应该还算平安,至少邪气并没有退却。 婉梨心急如焚的徘徊在原地,她眸光片刻不离那密布的黑雾,突然,无数道剑芒从黑雾内散出。 光芒最盛之处,刺的人睁不开眼。 婉梨忍着痛感寻找,终于看到了剑的影子。 “卫子游!” 婉梨扯着嗓子呼唤着,任由寒风将她的声音吹远。 突兀的呼唤声从曜山之巅响起,回荡在每一处角落。卫子游瞬间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手中渡生剑以雷霆之势斩断黑雾阻挠,指引着他的方向。 卫子游身上的血滴比他早一步落在了婉梨身前,婉梨看着自天空坠落的浑身是血的熟悉身影,她情急之下化为原形迅速生长,枝条编织成一张网,在接触到了卫子游的瞬间,她又立刻化为人形。 卫子游整个人将婉梨压在雪中。 婉梨抬手揽着他的腰身把他扶起来半抱在怀内,看着昏迷的爱人,她心疼坏了:“卫子游,卫子游?” 然而邪气已经咆哮着追了上来,婉梨能够感受到不仅仅是曜山之巅,还有更庞大的邪气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婉梨心一横,她搀扶起卫子游,将桃枝化作一条柔软的绸缎,把两人紧紧地缠在一起。 她从卫子游手中拿过了渡生剑。 只是她最终也没有得到挥剑的机会。 有人自一旁握住了她拿剑的右手:“杀戮交给我。” 婉梨匆匆侧眸。 卫子游醒了。 婉梨鼻子酸酸的,眼泪无声的往下流,喜大于悲。 此刻却不是安慰人和互诉离别意的时候,卫子游看着远处的邪气:“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婉梨点点头,从一旁的雪地中取出来一把七弦琴。 此琴名作玉生。 卫子游拜托婉梨将此琴带来,直至此刻,婉梨将琴物归原主。一支玉箫出现在卫子游的手中,他抬手将玉箫放在玉生琴上,瞬间,二者融为一体。 卫子游合眸,锐利的眸光被遮掩,他调整着自己的心境,绸缪多日,终于到了了断的时候了。 婉梨看着一动不动的卫子游,又抬头看看山巅越逼越近的邪气,而来自远方的邪气已经到了山脚。 就在婉梨心神不宁的时候,卫子游睁开眼了。 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意的箫声响起。 箫声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涯。 黑雾之中传出阵阵狞笑,并未因此受到任何的阻挠。 怎么会没有用呢? 婉梨见此,心一横,挡在了卫子游身前。 箫声陡然急促,天地之间混乱的灵力顿时像是得到了指引一般朝着此处汇集,一如溪流,凝成汪洋。 居住在曜山之内的妖怪们都抬头看着山巅。 天际雷声滚滚,由远及近,那是天雷! 莫不是有哪位大佬在此渡劫? 曜山上的道观宗门都开始坍塌,被镇压的煞气冲破禁制,还来不及为非作歹,就被庞大的灵气净化。渡生剑幻化出巨大的虚影,于卫子游身后震颤。 婉梨亲眼看着离他们最近的被净化的煞气如利剑升空,与其他道观宗门的煞气遥相呼应。 这些煞气隐约有着以渡生剑的虚影为尊之意。 阵法已成。 第98章-她遇到了九爷所说的,她的命定之人 卫子游的箫声减缓,又在某一乐点,如流水湍急。 曲中杀伐之意到达了顶峰。 渡生剑发出一声剑鸣,一呼百应,数十道煞气冲破黑压压的邪气,逃窜的邪气又被渡生剑的虚影斩断,伴随着一道道天雷劈下,阳光终于洒落下来。 婉梨能够看到阳光之下,那些邪气挣扎着试图逃走的景象,其中夹杂了凄厉的如同野兽的惨叫。 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她兴奋起来,这场战斗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精彩的一场了。 婉梨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卫子游。 血染长衫丝毫不折损他的半点儿风华,他在曜山之巅长身玉立,一支玉箫,一柄长剑,他护在她身边,又有着决胜千里之外的魄力和才干。 婉梨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不会再有人和他一样。 小梨花妖此时此刻对着卫子游展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她遇到了九爷所说的,她的命定之人。 回忆定格在这一刻,床上的人已经苏醒。 苏清婉听到动静转头看去,果然,卫子游醒了。 坚定,孤傲,这是属于卫子游的眼神。 苏清婉由衷的感到高兴,即使她知道卫子游一定会醒来,但是身处其中,难免受现实的影响。 卫子游坐起身,呕出一口瘀血来,他看起来无比虚弱,然而给人的感觉已经不同。他神色自若的擦了擦嘴角,从床上走下来,冷傲的气势不输当年。 “我需要去玉虚山。”卫子游语气坚决,并不是商量。 鬼君也起身,看着卫子游:“不准。你必须随我走。” 卫子游盯着鬼君:“我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你要和我动手吗?”鬼君说道。 苏清婉赶紧推了推殷九,这两人的武力值不在一个范围里,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卫子游。 殷九踱步到两人之间,玩世不恭的样子瞬间破坏了严肃的气氛,他偏头打量了一会儿卫子游,漫不经心地拢袖说道:“给我一个放你走的理由。” 卫子游注视着殷九,神情坚毅:“我想去冰洞看一看,我想还给她一个完整的卫子游,而不是空有记忆的躯壳。那里,还有我一直都想交给她的东西。” 殷九似乎在考虑卫子游这个理由的说服力,瞥见苏清婉焦急的样子,他忽而扬眉:“你可以走了。” “殷九你……”鬼君皱眉,他怕卫子游再生事端。 “朋友,别激动。”殷九拍拍鬼君的肩膀,语气少有的认真了起来,“我们没那么赶时间。既然我接手了,就要处理彻底。我会跟他一起去,出了意外,还有我担着。况且就算他不说,我们也需要过去一趟。” 两个时辰后,仙山玉虚。 山顶处几日前的雪崩痕迹依旧在,而长年累月的积雪仍然深可没人。山间的风携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清婉在殷九怀中看着山下的景象,山下的树木郁郁葱葱,百花齐放,好鸟争鸣,泉水相涧。这无疑是世人话本子里面描绘的仙境。而她抬眸,山上又是终年积雪皑皑,百里之内寥无人迹,这也是仙境。 卫子游这一路都走得急匆匆的。 一直到了冰洞的门口,他的步伐才放慢了些许。 这里是他当年疗伤的地方,充满了他和婉梨的生活痕迹。埋在碎石寒冰下的枯枝残根便是铁证。 他数次进出这个冰洞,却从不在意这些。 丢失了的记忆,被遗忘的情感,让他将自我抛弃了。 如今,那些记忆,那些情感,又都回来了。 卫子游怔怔地伸手触摸着寒冰,手中寒意刺骨。 他活着。 卫子游还活着啊! 苏清婉看着卫子游跑进洞内又拿着渡生剑跑出,昔日大杀四方的渡生剑插入寒冰碎石内,在卫子游手中一如普通的铁锹,被主人用来锄地。 殷九揽着苏清婉轻轻摇头,示意苏清婉不要插手。 没人拦着,卫子游发疯了一样的翻找着洞口的地面,终于在半个时辰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段已经开始腐朽的残根被卫子游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残根的绝大部分都生长在了寒冰与岩壁内,只露出短短的一小截,在风中无声诉说那段岁月。 卫子游放下渡生剑,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他试图捡起那段残根,腐烂的残根又在他手中断开。 卫子游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为了彻底断了那些邪道的念头,他布下绝杀之阵,甚至不惜以身为饵,与此同时,他自身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只是,代价是他始料未及的重伤。 他以一己之力发动绝杀大阵,几乎耗尽了毕生修为,内丹破裂已是必然。他自知大限将至,也不畏惧死亡,人固有一死。他放心不下的,是婉梨。 仙山玉虚乃是天道孕育,无法为了他而逆天。 卫子游依稀记得,他意识昏沉之时,婉梨搂着他跪在仙山玉虚的小飘渺剑宗门前,固执的哀求着。 她身体弱,没多久就开始冒出冷汗。 可是婉梨不妥协。 就算是天道亲临玉虚,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师尊最终还是来了。 他告诉婉梨,逆天改命非易事,需要的代价太大了。 彼时的小梨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呢? 她满心想的,无非就是她能够救他了。 所以婉梨带着卫子游进了峭壁上的冰洞,一晃多年。 婉梨当年初次踏足冰洞的时候,害怕的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小梨妖一直被鬼君和殷九宠着长大,所见所看的都是风景秀美的水乡风光,玉虚山上猛烈的风雪漫天,这是她从未感受到的酷寒。 于是她爬进他的怀中,抱着他的身体取暖。 然而没多久,婉梨偷偷的跑到了洞口前,化作原形将树根扎进了寒冰中,融入岩壁内。 那个会在他耳边抱怨天冷的小梨妖,舒展着枝叶遮挡着外面凛冽的寒风,为洞内保留着暖意。 卫子游动不了,他却能探知身边的一切。 梨花的香气从洞口飘进来,夹杂着纯粹的灵气被他吸入体内,治愈着他内丹的伤势。 卫子游一点儿都不高兴。婉梨那么怕冷,如今又扎根在这处酷寒之地,她的枝干都被冻得发颤。 花瓣在寒风中盛开,又在寒风中凋零。 逐渐蔓延到洞内的梨花枝静静垂落在冰床四周,似乎是一个无声的拥抱。他不能言,她不能语。 卫子游前几年还可以清醒着去感知婉梨的气息,后来,他不知为什么就突然陷入了沉睡里。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快痊愈了。 卫子游走下冰床来到外面,他看着地上凋零的花瓣,一颗平静的心生不出半分怜惜之意。 好似之前的爱意都是一场梦。 “你走吧。” “你不该留在这处,早些回家。” “我不喜欢有人黏着我。” 刚开始的时候,婉梨还是和以往一样亲昵的靠过来和他聊天,可是那个时候,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没有了。此时的卫子游见到婉梨的笑容就心烦意乱,所以他一门心思的将重点放在了修炼上。 情爱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 修士不该沉迷于此。 然后卫子游就开始频繁的离开这处,有时一走就是小半个月。他觉得婉梨看不到他,很快就会走了。可是每次他回去,都能看到小梨妖笑盈盈的迎接他。 卫子游这次回来,又见到婉梨坐在冰冷的积雪上,也不知道她在洞口呆了多久,婉梨身上已经有了一层积雪,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像是个小雪人。 他的心忽然疼了一下。 “你必须回家。” 婉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温柔一笑:“你终于回来了。” 卫子游躲开婉梨的手:“放手吧。” 不要再纠缠下去。 人和妖的恋情,注定被天道所不容。 可是,内心的痛意为什么越来越大了呢? 他为何在心疼她? 这很反常。 卫子游的脑海呼啸而过了许多话年轻,他却无法拼凑完整,他开始质疑自己,倘若当初他动了情,又有什么理由能把这份感情忘了呢? 他头痛欲裂,脸色就越发不好看起来。 婉梨默默的收回了手,声音特别小的问他:“情爱对你而言,已经是一种妨碍你道心的负担了,对吗?” 卫子游的手握上了剑柄,由于疼痛他说不出话来。 这在婉梨看来就已经是他默认了。 婉梨微微勾起唇来:“卫子游,你说得没错,我不适合留下来,这里太冷了,我确实该回家了。” 这一次他清楚看到了她泛红的眼角。 “你不需要护送我回去。已经没有坏人了。” 含着哭腔的话里带了一丝的决绝,婉梨挪动双脚,随之寒冰碎裂,岩壁裂开,已经长在此处的树根用普通的办法再也拔不出来,婉梨以蛮力断绝了大部分树根,她的脸色终是染上了一层病态的薄红。 “别……”卫子游声音沙哑,他想要阻止。 然而婉梨只是笑着躲开他的触碰。 雪山仅有的梨花香被冷风吹散。 山体停止震动,冰洞前尽是凋败的梨花。 暴露在眼前的枯枝残根让卫子游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撕裂的伤口处,似乎有某种强烈的感情正挣扎着想要跑出来,卫子游强自静心的时候,婉梨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她孤身一人踏上了归途。 卫子游回神之时,就见婉梨一脚踩空朝着山下倒去,他冲过去要接住她,却被婉梨双腿处的血迹刺痛了眼睛,一念之间,婉梨已经被风雪带走。 “婉梨!” 卫子游被惊醒,在如此酷寒的天气里,他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却能够意识到,那不是噩梦。 鬼君臭着脸站在他身后。 卫子游留意到他人的气息,转头,只见那三人正看着他,他重拾心态,是了,他活在当下。 卫子游捧着那截残根看向鬼君,微微颔首。 鬼君看到了,却一言不发。 十分高冷。 苏清婉看着鬼君找了一块碎石坐在上面,只留给卫子游一个侧影的举动,欣慰的发现鬼君态度的缓和。鬼君愿意安安静静地等着卫子游,实属难得。 山中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阳光洒在雪地上,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殷九轻拍着她的手:“你先赏会儿景,我去将那两尸体封印起来。不是麻烦事,我很快就出来。” 苏清婉疑惑的蹙眉。 “我们总要为以后铺路。这么好的诱饵,不用可惜。” 苏清婉懂了。 那边的卫子游依旧持续着他挖东西的大业。 苏清婉默默靠近了去看。 卫子游从一处山壁内找到了一个小盒子。 苏清婉道:“这里面放了什么?” 卫子游拂去上面的残冰,回答道:“放了一些我在路上见到过的小东西,我想着,或许她会喜欢。” “所以这都是给婉梨的礼物?” “这么说也没错。” 鬼君冷冰冰的开口:“不要觉得用这些就能够弥补你犯下的错,我也送过她很多礼物。” 卫子游的态度十分的恭敬,他道:“您说得对。” 鬼君横看竖看都觉得卫子游不怎么顺眼,卫子游这样,搞得跟他得理不饶人一样,好气啊。 苏清婉打着圆场,温声道:“殷九挺喜欢去一家衣坊买衣服,那里的衣服款式很不错,鬼君可以顺路过去看一看。关键是老板手艺也好,订做都来得及。” 鬼君看似没听进去,隔了一会儿,他看向苏清婉:“你也觉得那里的衣服挺好吗?” 苏清婉认真的点点头。 鬼君面色微微好转,心情一好,话就多了起来。 “她现在吃饭特别爱挑食,你每顿饭都要盯着她。” 鬼君说的是谁,卫子游心中明白。 是以卫子游听得格外的仔细:“我会的。” “她如今爱吃辣,也喜欢吃北边酒楼的河粉小圆子。” “我记下了。” “她容易失眠,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休息,你要记着时辰,一到时间就哄着她入睡。” “嗯。” “她的腿脚不方便,要是她想外出,你要陪着。还有……要是她不想让你看到伤处,你不可以逼她。” ------题外话------ 今天也是鬼·死妹控·傲娇·君 第99章-九爷你还是快将清婉还回来吧(二更) 卫子游怔了片刻,缓缓地应道:“我知道了。” 当初他要是遵从本心,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抱住她,会不会就不是如今这样的结果了? 鬼君看着卫子游反应迟钝的样子,颇为忧心,难道是连日以来的刺激太大,把卫子游的脑子搞坏了? 怎么和婉梨交代? 鬼君纠结之时,一声鸟鸣从远方传来,不多时,飞鸟少年就落到了他们面前:“你们怎么都跑到这么老远的地方来了,我找了你们好久了。还好你们都在一起呆着,不然我还要一个一个在玉虚山找。” “又有我们的信件了?”苏清婉问道。 飞鸟少年的笑容很爽朗,他翻了翻自己身上的包裹,取出来一封押着梨花印的信封:“婉梨写的哦。” 一听到婉梨二字,卫子游也看了过去。 眼看鬼君默许,苏清婉毫不迟疑的将信转交给了卫子游,她轻轻一笑,道:“你也看看吧。” 卫子游故作镇定的接了过来,稳了稳心神,这才小心的打开信纸看了起来,依旧是他熟悉的字体。 吾友: 外面世界虽然精彩,但也不要忘了回家。生辰请帖已经送了出去,大家的回信都到了,你们再不归来,我就真的生气了哦。九爷你自己外出就罢了,怎得将清婉也带走了。如今你家阿阴阿阳整日以泪洗面,我这院子的梨树都要被他们的眼泪淹坏了,我已经无计可施,九爷你还是快将清婉还回来吧。 婉梨 卫子游见到如此活泼的用语,眼中冰消雪融。 万事回不到从前,假使过去能改变,那只会在梦中。 不分季节绽放着梨花的宅院,飞鸟少年扑扇着翅膀从天际飞来,伴着微风落在了院中人面前。 飞鸟少年落地便化成人形,在婉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伸手扇着风,笑道:“婉梨,你又在看书呀。” 婉梨放下书卷给飞鸟少年到了杯茶。 飞鸟少年一口喝下,婉梨就又给他添了一杯。 等飞鸟少年歇过来了,婉梨才开口和飞鸟少年聊起来。其实飞鸟少年最喜欢来婉梨这里,因为婉梨无论对谁都非常的贴心,和婉梨相处让他很舒服。 婉梨总能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瞧我,一聊天,差点儿忘了正事了。” 飞鸟少年眨眨眼,神秘兮兮的交给了婉梨一封信。 是回信吧。婉梨接了过来。 “哎呀呀,飞鸟少年来啦!清清到了吗?” 阿阴阿阳寻着声音跑过来。 “她还没到呢。” 飞鸟少年也很喜欢这两个小家伙,他附身想抱一抱他们,他们却一溜烟跑到了婉梨身边。 “说好的你能把清清找回来的!你骗妖!” 阿阴阿阳气鼓鼓的叉腰。 “她再过几天也就回来啦,我先跑回来送回信呀。”飞鸟少年忍笑解释道,好可爱,真想捏一捏。 阿阴阿阳看了看婉梨,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飞鸟少年趁其不备,一手捞起一只,抱在怀里捏脸。 “伙食太好了,又长肉了。” 阿阴阿阳奋力抵抗,也难逃魔爪。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世风日下,妖心不古……” “嘤……被调戏了。” “清……清白……” 宅院内一阵鸡飞狗跳,直到飞鸟少年离开了,阿阴阿阳四肢平摊着躺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 婉梨无奈的笑了笑,让落霞秋水拿糕点来哄哄他们。 把两个小家伙交给侍女照料,婉梨这才有了空闲去拆信封,她和往常一样抽出信纸。 一朵风干的花从信封内飘落,婉梨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定睛一看,嘴巴不自禁的微张,梨花? 指尖细细的抚摸过花朵,婉梨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为何这朵花上有着她极为熟悉的气息呢? 是谁的气息? 婉梨垂眸,指尖传来的感觉不会骗人,她一定是认识那个人的。等等,那个……人?人类? 一个猜想从她脑海浮现,使她情绪激动了起来,她匆忙将信纸展开,看向里面的字迹。 笔法遒劲,是她最熟悉字体。 婉梨: 别来无恙。我是卫子游。 简短的开头,却是直接让婉梨愣住了。 婉梨飞快的抬头看了看四周,落霞秋水已经将两个小家伙带走了,她轻轻松了口气,想要继续看。 婉梨的手不停的颤抖着,她几乎拿不住一张薄薄的信纸,她又惊又喜,却也担心这只是她黄粱一梦。咬了咬唇瓣,痛感传来,婉梨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信纸的边角已经被她捏的发皱。 婉梨仔细的抚平上面的褶皱,垂眸看着。 见字如面。一别多年,你还好吗?我突然予你书信,希望没有打搅到你。那年分别,是我之过。不曾想,这一别就是千年有余。无论原因如何,都是我放手在先,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求得你的原谅。 可当我记起我们之间的情分时,我已经无法再去见你了。不过,我不曾忘过你。哪怕三世轮回,这份情意我都铭记于骨血,烙印在魂魄里。年少之时,我能能得你相伴左右,实属人生大幸。怪我那时未惜。如今往事种种,都已是过眼烟云,我心中唯你。 我不太擅长表露自己的心迹,也知此时告诉你已经太迟了。毕竟我亏欠你良多,怕是永生永世都弥补不了。只是我同样也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三日后我便会抵达你的宅邸,你如果还想见见我,请你开开门。如果你不想见我,亦是我咎由自取。盼只盼,来世我能早一些,再早一些,来见你。 卫子游 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太多勾勾画画的痕迹,不难看出写信之人内心的不安。也不知为了这普普通通的一封信,那人究竟花费了多少的时间。 “啪嗒”一声,水珠滴落在信纸上。 婉梨着急的拿着帕子擦拭,好在没有滴在字上。婉梨怔怔地看了那封信许久,眼泪却止不住了。 阿阴阿阳抱着糕点跑回来的时候,就见婉梨在默默的哭,帕子都被眼泪沾湿了一大片了。 “婉梨不哭,吃糕糕!” 阿阴阿阳把手里的糕点往婉梨手里塞去。 怎么办怎么办,婉梨哭了呀。阿阴阿阳没有哄人的经验,见糕点不管用,顿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主人叮嘱过他们,不可以让婉梨姐姐流眼泪的。 婉梨接过糕点又放到桌子上,一个劲的擦眼泪。 “不哭哦,阿阴阿阳给你爱的抱抱。” 婉梨顺势搂住两个小小的家伙,低声啜泣。 阿阴阿阳无计可施,但是这个拥抱让他们明显的感觉到婉梨并不是因为难过而落泪。 婉梨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封信而如此失态,她觉得她早就看开了。而这封信,又将过往的岁月提起,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从来没有放下过。 其实那时候她追随着卫子游的脚步,卫子游也对她照顾有加,可是他们一直都没有挑明过。 因此她偶尔也会陷入自我怀疑,卫子游这样待她,到底是在拿她当爱人,还是当一个妹妹。 这封时隔千年的书信,终是给了她一个答案。 季景云之前神叨叨的对她说过,这世上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你爱他的同时,他也爱着你。 婉梨喜极而泣,多年来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一层又一层,滋润着她的根脉,让她几近枯萎的生命重新焕发出生机。她有多开心,就有多想活下去。 阿阴阿阳看着又哭又笑的婉梨很是为难,婉梨姐姐这是怎么了呀?这些大妖的世界好复杂哦。 两天后的日落之时,苏清婉踏入乐斋的大门。婉梨的生辰就安排在了大后天,在苏清婉的邀请下,鬼君也得以在乐斋留宿,一直等到婉梨生辰那天。 鬼君坐在凳子上和卫子游干瞪眼。 直接去见婉梨不就好了,非要多此一举的写封信。 其实鬼君这一路都在闹别扭。他的小婉梨马上就要被卫子游叼走了,关键是卫子游还是他亲自送回来的。不开心,好生气,那可是他的宝贝妹妹! 可是殷九跟着他,苏清婉又同意卫子游的做法,就殷九那个宠媳妇的德行,哪怕他再不情愿,都没有用。自家损友这边美色误事,他还能怎么办? 苏清婉支持卫子游自有她的考虑,卫子游就是一个不善表露情绪的人设,有些话用嘴说不出,写下来反而就没有那个难了。何况,她也要给婉梨时间。 “我们还有的忙呢。”苏清婉打量着卫子游,如今的卫子游还做邋遢小道士的打扮,这非常不好。 明天可是要去见自己离别多年的爱人啊,哪能用这种姿态过去?头发要梳理,衣服要重购,鞋子也要再买,怎么说都是男主,仪表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季景云被勒令去带着卫子游沐浴更衣,好在季景云提前有准备,拿回来一套崭新的衣物。 梳洗干净了,卫子游走出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如今的面貌和之前相差甚远,但是作为男主,依旧是气度不凡,清俊高冷的。苏清婉就把卫子游和鬼君交给了殷九,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的,比如说衣服。 苏清婉自己在白鹿的陪伴下,去见婉梨。 一出门,就看到风霓裳,风霓裳问清楚了两人的意图,当即收回了进门的脚步,也跟上去了。 苏清婉问了问风霓裳有关学堂的事情,风霓裳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很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只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苏清婉没细问,准备等婉梨和卫子游的事情完全定下了,再去探讨风霓裳的问题。 然而苏清婉没在院子里寻到婉梨。 叶梧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从墙头跳下来,蹭着风霓裳的脚腕撒娇。风霓裳蹲下身揉着叶梧的头,又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爪子,嘴角轻轻勾起一丝暖笑。 自从风霓裳去学堂了,叶梧就被送到了婉梨这里。 “婉梨?”苏清婉往屋内走着,开口唤道。 落霞秋水小步跑了出来,一脸欣喜的看着苏清婉,激动的差点儿落泪,她们一边一个拉住苏清婉的胳膊:“清婉,你回来的真是时候,你快去看看主人吧!” 陪着婉梨在屋内发呆的阿阴阿阳耳朵捕捉到某个字眼,立刻双眼放光:“清清回来啦!” 苏清婉一怔:“婉梨出事了?” 落霞忧心忡忡的开口:“倒不是身体不适。前几日主人收到了一封信,看完之后就哭了。我们好不容易劝她去歇着,可是一不留神,她就自己坐起来,对着屋里的镜子发呆,时不时就会紧张的脸红。还开始挑衣服了。这不刚才又让我们去找些衣服来呢。” “清婉,我们主人该不会病迷糊了吧。”秋水小声道,“可我觉得主人这两天的身体比以前更好了呀。” 苏清婉温声劝慰:“等我进去看看,你们放宽了心。” 阿阴阿阳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一个起跳窜到了苏清婉肩上,伸手抱着苏清婉的脖子:“清清!” 苏清婉本不想带着,无奈阿阴阿阳就像黏在她身上了一样,她只得把两个小家伙一起带进去。 屋内的婉梨正坐在镜子前发呆,一旁的衣架上摆满了各个款式的衣服,梳妆台上还放了好几款脂粉,听到有人进来了,她慌慌张张的将手里的信纸压到了脂粉盒子下面,好像被人窥见了不得了的事。 苏清婉好笑的走了过去,睨了一眼那大半张都露在外面的信纸,忍笑开口:“婉梨姐姐。” 婉梨也觉得自己的举止就是在欲盖弥彰,她羞得拿帕子掩着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莫笑我了。” 苏清婉立刻严肃的绷起了脸。 婉梨嗔道:“你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会你了。” 苏清婉笑盈盈的拉起婉梨的手讨饶:“好姐姐,我错了,你可莫恼,否则鬼君还不唠叨死我。” 婉梨惊喜地抬眸道:“大哥也回来了?那他……是不是跟大哥一起回来的?他们都在乐斋吗?” 苏清婉这次很是乖巧的点头。 婉梨提了两天的心放下了,她转头看着镜子里面一脸病气的自己,愁容满面,这样子的她,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喜欢,以前面若桃花的伊人已经不在了。 她轻轻抓着苏清婉的手,看着自己的双腿,她想了想,动手掀开了裤袜,苦恼又认真的道:“清婉,我的腿脚看起来很可怕,对不对?” 第100章-请夫人早些回家,莫让我独守空闺(三更) 苏清婉低头看着婉梨的腿脚。 婉梨的腿脚没有任何血色可言,凝白的肌肤上,一眼看去不是青色的筋脉,而是像腐朽的枯枝一般的裂纹,一道一道,交错纵横在婉梨的腿脚上。 这是真的很可怕。 苏清婉依稀觉得这些纹路会逐渐扩大。 要是没有药,婉梨最终会如何? 苏清婉走了一会儿神,她蹲下身子,仔细的将婉梨的衣服整理好,动作温柔的像是对待一个瓷娃娃。 “婉梨姐姐,卫子游经历过三世轮回,与之前的身份地位大有不同,如今的他,无权无势,不过是一个四海为生的小道士,这样的他,你还喜欢吗?” 婉梨点头,瞬间就明白了苏清婉的意思。 她已经长大了,遇到过那多人,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有很多话,苏清婉不必说得太直白,她就会懂。 卫子游和她都变了,唯独那份情,历久弥新。 苏清婉这时才从自己带来的长盒子里拿出了一幅画轴,她展开,上面画了一枝灼灼绽放的梨花。 “这是你画的吗?” “是啊,虽然早了一些,但是这礼物早晚是你的。”她想亲手做些什么,苏清婉道,“你喜欢吗?” 婉梨高兴的说道:“喜欢。” 苏清婉三人就在婉梨这处住下了,她帮着婉梨挑选着衣服和脂粉,商量着明日的妆容。乐斋内,殷九和鬼君卫子游三人摆了一桌酒,一醉方休。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梨花林迎来了新客人。 宅院的大门被人敲响,卫子游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开口道:“婉梨,是我,卫子游。” 婉梨躲在门后,紧张的不停的绞着帕子,她抬手要去开门,又有些近乡情怯,一回头,只见苏清婉笑容满面的对着她点点头,她转过头轻呼一口气,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亲手打开了大门。 紧闭的门扉开启,院外的梨花顺风飘了进来,婉梨看着他,他低头看着婉梨,一如当年两人初见。 此时她已经不是当年能够追着他满世界乱跑的小梨妖,他也不再是当年风姿绝代的少年剑圣。然而,彼此之间的失而复得,已然是一生大幸。 苏清婉返回学堂上课的时候,正好收到了殷九让飞鸟少年传来的书信,见其内容,她轻声笑了笑。 筱筱: 经过长辈同意,有情人已经互许终身。大团圆结局,可喜可贺。请夫人早些回家,莫让我独守空闺。 殷九 苏清婉心中石头最终落地,若非今日着实逃不开这堂课,她更愿意亲眼见证婉梨和卫子游的相逢结果。幸而殷九不负所望,及时将消息传递给她了。 来回巡视弟子作画进度的兮滕先生看到苏清婉出去一趟竟是愉悦地拿着一封书信进来,他忍不住打趣道:“哎呀,清婉难道是收到了意中人的情书?” 同班的弟子们都跟着起哄,安静的课堂顿时热闹起来。可是并没有多少人觉得苏清婉手里拿的就是意中人的情书。苏清婉以往丢掉的情书还少? 更别说意中人了。 不过苏清婉今天却没有反驳。 所有人都看到苏清婉一脸甜蜜的笑容。 苏清婉轻声道:“对呀,是我的意中人送来的书信。” 学堂内打趣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后,附近无方学堂的人都被一阵喧闹声吸引了。 “究竟是哪个人偷偷撩走了我们的镇班之宝!” “夭寿了,镇班之宝竟然有意中人了。” 苏清婉疑惑的扫视四周:“镇班之宝说谁呢?” 周围的人瞬间闭嘴了。 苏清婉不会想到,在她坚决贯彻独身目标的时候,同班的弟子们已经悄悄给她坐实了镇班之宝的身份。十六个人的小班里,除了她,每个人都知道。 兮滕先生一时间也愣了一会儿,笑道:“方便透露一下消息吗?他是咱们学堂的吗?” 他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拿下了无方学堂的高岭之花。 苏清婉却不打算透露更多的消息,她神秘的微微一笑,将一干人的好奇心拍死在沙滩上。 知情人士,诸如钱嘉仁和吴路遥,尤其是钱嘉仁,憋着一肚子真相无人可倾诉,难受的浑身痒痒。他不是不敢说出去,而是不能。一旦苏清婉的事暴露了,那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必须保密。 但是苏清婉有意中人了,这是个多大的消息啊,没出半天,整个九州皇城都知道了。苏清婉多有名啊,想当初多少姑娘为了苏清婉争的头破血流。 现在悄无声息地都有了意中人了。 是不是再等两天,连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苏清婉的意中人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 这个时候,就有人怀疑到了乐斋老板的身上。 然而此时的乐斋,大门紧闭,外面却挂上了红联。 仔细去听,乐斋隐隐约约的还能传出来说笑打闹的声音,好像是乐斋有什么天大的喜庆之事。 要不是趴墙头不太体面,他们真的很想爬上去看看里面的状况,这里可住着绯闻的男主人呢啊! 这莫不是偷偷成亲了呀? 有几个小孩子瞒着大人跑出来,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瞅,然而除了在繁华绿树掩映下朦胧的人影,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楚,顿时好奇得更加抓耳挠腮。 这样不是更让人好奇了吗? 大人找了出来,拎着自家捣蛋鬼的耳朵往回走。 小孩子一边喊痛,一边又听到了乐斋内传来的戏声。 外面的事情自然与乐斋里面的众妖无关,他们聚在一起,或是或是天南海北的胡侃,或是帮着白鹿打下手,素雅的庭院内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如此数量的大妖小妖聚在一起,若非乐斋有着殷九的结界,恐怕早就惊动了皇城内的除妖人。 “桌子呢?大桌子搬这来啊!” “喂,那个谁,别偷懒!” “要不摘些花做装饰?这院子里的花太多了。” “花多就该被摘下来吗?我们花精招谁惹谁了?” “让让让让,上点心了。” 混乱的状况一直持续到苏清婉从二楼走廊出现。 苏清婉刚在落霞秋水的协助下换好衣服,她提着过长的裙摆走下楼梯,樱粉色的长裙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她站在楼梯口和一群大妖小妖大眼瞪小眼。 水池内,两条胖胖的锦鲤刚准备越个龙门,就因苏清婉的出现而掉进水里,砸倒了一池荷叶。 树干上趴着一只好像壁虎一样的妖怪,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子,长长的舌头正在卷着一串葡萄。 花丛之中,一个妙龄少女正在调侃秀气的白鹿,苏清婉多看了两眼,发现少女长着一条蛇尾巴。 空中还飘着许多长翅膀的小妖精。 苏清婉看着这些或是眼熟,或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她一脸的淡然,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镇定。 “咦?!” “唉?!!” “有人类!” “怎么有人类来这里了?” “这个人类……还挺好看的……” 殷九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玉恒几乎天天守着玉悠儿,季景云和风霓裳也躲得没个踪影。 可架不住这里是乐斋。 就算汇聚了一干牛鬼蛇神,苏清婉也不怕。 苏清婉的眼睛缓缓的从脏兮兮的地面转到了惨遭摧残的花圃,前些日子刚从江南老宅移植过来的娇花仅有的几瓣花瓣已经摇摇欲坠。 苏清婉默念着这些都是客人,笑容温婉的开口:“看起来诸位一点儿都不见外,这我就放心了。” “这里是九爷的乐斋嘛,大家都是老相识啊。”有妖回应了苏清婉,然而苏清婉顺着声没找到对方。 苏清婉不死心的仔细找了找,终于意识到庭院里多了一株灌木丛,灌木丛上,一个巴掌大的小姑娘坐在上面,此刻正一脸不高兴的鼓着腮帮子。 “哎呀,你怎么连我在哪儿都要找这么久?” 苏清婉不想和小姑娘计较:“我眼神不太好。” 虽然你仿佛是在道歉,但是我依旧觉得你这是在嫌弃我个头小。小姑娘又不敢多说,这倒底是她自己揣测的,她好奇的道:“你是人类吧?你怎么会在乐斋里面呢?这里是殷九的乐斋哦,你还是快走吧,他脾气可不好,万一发现你,说不定要吃掉你的。” 小姑娘提醒过后,各路妖怪都看向苏清婉,很是疑惑为什么这个人类还不逃走。现在的人类,胆子都这么大了吗?还是说,这是哪个大佬披了人皮在玩他们,他们修为太低,没有看出对方是个妖吗? “没有骗你哦,听说吵醒了他的那个人类,就被吃掉了哦。”小姑娘再接再厉的提醒苏清婉。 苏清婉眼角轻抽:“谣言不可信。” “你怎么就知道是谣言?” 苏清婉正色:“因为是我吵醒的他。” 庭院里死一样的静寂。 “好了,你们的问题我解答完了。现在轮到你们解答一下我的疑惑了。”苏清婉说道,她走到一片狼藉的桌子前,手指指向周围,“这些都是你们弄乱的?” “没错,都是我们弄得。你有意见吗?一个弱小的人类,竟然敢对本大爷指手画脚,小心我吞了你!”像壁虎的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吓唬着苏清婉。 苏清婉根本不怕,她抬起眼一看,道:“你的牙上有一块菜叶子。” 壁虎妖怪:“……” “做妖要注意仪态,嘴巴不要随便张那么大。”苏清婉语气波澜不惊,“这样显得你很没有教养。” 面对苏清婉一本正经的说教,壁虎妖怪愣了愣,顿时就被饶了进去,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对不起,我刚吃了一盘菜,还没来得及漱口……” 苏清婉没回应壁虎妖怪,她面无表情的指着地面上碎裂的石板,又问:“这又是谁弄得?” 一瞬的沉默过后,有妖怪忽然醒悟了。 “不对呀,你就是个人类呀,我们干嘛害怕你?” “就是就是,这里是妖怪的地盘,你一个偷跑进来的人类,不逃走不求饶就算了,怎么还端着一副主人家的架子管我们?你管的着我们吗?” “人类看到妖怪难道不该尖叫吗?难道你不该痛哭流涕求着我们放你走吗?喂,你是个人吗?” 白鹿尴尬的解释声被淹没在妖声里。 苏清婉蹙着眉,拿出殷九交给她的传音纸鹤:“殷九。” 殷九几乎是立刻就回应了,语气还挺惊喜:“筱筱,怎么了?莫不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一柱香的时间,你再不回来,我就搬回学堂住。” 殷九听着苏清婉的话,哪里会不知道苏清婉生气了,可是直到今天他出门前,苏清婉心情还很好啊。哪个不长眼的小王八羔子惹他的宝贝生气了? 他可本本分分的没有拈花惹草。 殷九急匆匆的回了乐斋,看到乱七八糟的庭院,又看了看苏清婉,一下子就懂了。合着他是被迁怒了。殷九的火气蹭蹭的往外冒,脸色立刻冷下来。 妖怪们连窃窃私语都不敢了。 一个个乖巧的像小鹌鹑。 娘唉,老不死生气了! ……为什么一个人类还能把老不死给叫回来? 殷九特别生气,别的锅都能背,惹筱筱生气的锅不能随便背,黑色的妖气蔓延在地面似乎在蔓延着什么,吓得妖怪们一哆嗦,殷九怒喝一声:“棠暮雪!” 没有妖回应他。 倒是从二楼的某间客房里,传来了书架倒塌的声音。 苏清婉看了看,很好,那是殷九的宝贝乐谱库。 敢把二楼放乐谱的木架弄塌,对方是条汉子! 殷九身影一动,已经跃上了二楼的走廊,他进了屋内,屋中顿时传出惨叫声。一杯茶的时间后,殷九拖着一个被打的爹娘都认不出来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男人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见苏清婉一直看着他,他撩起自己的乱发,顶着一张青肿的脸,嘴一咧,两排小白牙露了出来:“美人,你好呀!” 白鹿扶额。 这蠢货,没救了。 果然这边的殷九气得黑了脸,又揍了棠暮雪一顿。 为了平息苏清婉的怒气,殷九将生杀大权交给了苏清婉,唯独棠暮雪被殷九拎走亲自教导。 就是教导的过程,过于血腥。 第101章-你这个妖艳贵货是没机会的 依着殷大佬的意思,这个棠暮雪满脑子黄色废料,言行举止都太轻佻了,筱筱那么天真可爱,绝对不能让棠暮雪这傻子带坏了他的宝贝筱筱。 一刻钟之后,乐斋里面充满了劳动的气氛。大小妖怪挥汗如雨,摆桌子,擦地,种花……各司其职。 最吓妖的是那位长得很漂亮的人类一直盯着他们。连个懒都不能偷。因为那个人类会召唤殷九。 多么可怕的人! “别躲树上,纸灯笼早就挂完了,下来扫地!” “你背上的斧头不错,去帮忙劈柴。” “不许偷吃。” “你的菜都洗完了吗?” 婉梨的生辰宴就定在今天,收到邀请的大妖小妖们纷纷带着贺礼陆陆续续的到来,各路妖怪齐聚一堂,乐斋内一片喧闹,幸亏殷九坐镇,没妖敢作幺蛾子。 季景云和风霓裳也带着食材回来了,这么多张嘴等着被投喂,苏清婉一个人肯定是要累死的。何况殷九这个情窦初开的老不死,也舍不得累到苏清婉。 殷九肯让苏清婉露两手,已经是开恩了。 月上柳梢头,鬼君和卫子游陪着婉梨一同进入了乐斋。一些因故来不了的妖怪也派了亲信过来。 庭院内的烛火红灯笼和荧光同时亮起,妖怪们拍着手发出喝彩声,打破了乐斋千年的沉默。 一轮皎月当空照,繁星都要避让月光的锋芒。 在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的乐斋,一阵阵欢声笑语被结界阻挠了,佳酿和美食的香味却飘向四面八方。 这是群妖的狂欢。 管你是披着人皮的妖,还是半人半妖的模样,亦或者是一只还不能化形的精怪,无论美丑善恶,只要你有幸收到了邀请,都可以加入这一场夜宴。 可你千万不能存什么坏心思,这在万年老不死的地盘上,不想被他扒了皮,就要安分些。 毕竟天底下谁都斗不过他。 在这里高高兴兴的吃吃喝喝就对啦! “螃蟹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眼一挤啊,脖一缩,爬呀爬呀,过沙河。哥俩好啊该谁喝?五魁手啊该你喝!”季景云拉着白鹿在一旁划拳,输了的喝酒,喝到兴头上,季景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嗓唱了起来,“一笑喜相逢,似嫦娥,下月宫。丹山念夜鸾求凤,天台路通,巫山白雾。柳稍月,鸾凤心动。正情浓……唉,白鹿你打我干什么?” 神志清醒的白鹿无奈的又灌了季景云一杯酒。 打你是怕你作死! 在九爷和苏清婉面前唱艳曲儿,活腻歪了? 阿阴阿阳咿咿呀呀的哼着新学的小调,一妖捧着一个小酒杯,气势雄壮的碰了碰:“来,一起干!” 一旁树下坐着的白衣少年垂眸温雅浅笑,迷得周围的小妖精心神荡漾,然而熟知他脾气的妖们都知道这是假象,他可是妖界鼎鼎有名的怪医梅白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笑着笑着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水池边侧躺着一位醉酒的婀娜美人,眼波流转着万种风情,想要和美人春宵一度,你先要有那个命。因为她也能不知不觉间让你死在牡丹花下。 阵势最大的就是打域外来的威武大汉,他带了六个随从,每个随从都扛着一个大箱子,两个箱子送给婉梨做礼物,另外四个被抬到了殷九面前。 威武大汉在殷九面前笑得眯起了眼:“小的给您请安了。小的特意备了些许小玩意,供九爷消遣。” 随从将箱子放下,威武大汉又弯着腰,朝着殷九身侧的苏清婉看了过去,视线在苏清婉眼角的朱砂上停顿了一会儿,复而拱手道:“也给九娘娘问好。” 态度要多尊敬有多尊敬。 大汉长得糙,却心细如发。叫苏清婉九夫人,像是在叫小妾。直接唤夫人,殷九肯定不乐意。索性就叫九娘娘,既显得尊敬,又不会触殷九霉头。 苏清婉正剥葡萄的动作一停。 殷九埋首在她肩膀处一颤一颤的忍笑。 这处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在场的群妖,阿阴阿阳兴奋地拍着小肚子:“九娘娘好,九娘娘好。” 一旁正襟危坐的婉梨、卫子游、风霓裳和各路大妖们愣了愣,随后也都憋着笑。就连鬼君这会儿都崩了面瘫脸,嘴角轻勾,眼神里透着几分兴致盎然。 小妖们则无所顾忌,有的已经开始偷笑了。 风霓裳仔细挑了两串晶莹剔透的玉葡萄放在小盘里面,又将小盘递给叶梧顶着,她托腮道:“九娘娘爱吃葡萄,你快去给咱们九娘娘送过去。” 苏清婉作为当事人,不忙不忙的喂了身旁的殷九一颗葡萄,擦擦手,给大汉倒了一杯酒:“多谢。不过这送礼归送礼,你来迟的事情,可不能就此掀过去。按规矩,迟到了,就该自罚三杯,您请?” 头脑简单的小妖们觉得苏清婉说得很有道理,整齐应和:“对对对,要罚酒,快点儿,自罚三杯!” 苏清婉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书香世家,根正苗红,只是扛不住殷九长时间潜移默化的影响,如今的行事作风倒是和殷九极为相似。再加上有殷九殷大佬撑腰,谁也不敢小瞧了她这个人类小姑娘。 那一身如月色高华的气质,清冷似珠落玉盘的声音,就足以镇住场面。她星眸一转,比妖还勾魂。 这分明就是个仙子吧! 仙子下凡了! 大家都盯着苏清婉,殷九这就很不高兴了,他搂着苏清婉宣布着自己对仙子的所有权,伸手一敲桌面,轻呵两声:“敢沉迷爷的女人的美色,都罚!” 缩在一边默默咽着苦酒的棠暮雪来了精神,终于有妖和他共患难了,他豪气冲天的一跺脚:“喝!” 胡知歌就在一旁啃着烤鸡,一把孜然一把辣椒,吃得好不痛快,闻言,想都没想就举起酒杯:“干了!” 庭院内摆着一个大酒坛,也不知殷九抢了鬼君多少藏酒,这么多妖怪没完没了的喝,然而酒坛子里到现在还有一多半的酒水,像是根本喝不完一般。 阿阴阿阳灌了几杯酒就不行了,醉得稀里糊涂的抱头痛哭,哭完了,又开始发疯一般的嚎叫。一边叫,一边转着圈的跳着,正好被美女蛇接住。 美女蛇顺手就把阿阴阿阳扔到水池里,刚好砸中了冒出水面的两条锦鲤,锦鲤就好脾气的驮着阿阴阿阳在水中漂浮,任由阿阴阿阳在身上撒着酒疯。 小孩子嘛,总是有那么一些胡闹的特权。 阿阴阿阳对着嚎山歌。 “月宫以前有仙子呀!” “漂亮的仙子姐姐。” “呦呦呦,仙子好看呀,也没有清清漂亮!” “清清最漂亮!” “呀得喂……” 最后的二重唱让殷九不可遏制的笑了出来:“那这么好看的清清到底该归谁啊?” 两个小童子傻笑着一起拍手,打了个酒嗝,趾高气昂的抬头宣布:“当然归我们两个啦!” “你们身上那层皮是不想要了?敢肖想老子的女人?”殷九闻言拔高了声音,倒是没真生气。 换作往常,阿阴阿阳早就躲进水里不敢冒头了,今天趁着酒劲上头,他们也不怕了,转身对着殷九拍拍小屁股,扭头又摇摇晃晃的趴在锦鲤背上睡死了。 周围的妖们都忍俊不禁。 “真是两个小活宝,太有意思了。”躺在水池边的美人娇笑着,她看向被争抢的苏清婉,举了举杯。 苏清婉记得她。 一面之缘的胭脂铺老板,本体是朵牡丹花。 殷九说,她叫红牡丹。 红牡丹身旁的树下,白衣少年正和季景云拼酒。白衣少年的本体是仙界的一棵梅树,所以名唤梅白月。 季景云和梅白月是一起逛青楼的交情,梅白月和红牡丹的关系不错,然而季景云并不喜欢红牡丹。因为红牡丹老是想着给他涂脂抹粉,他又不是女人。 是以季景云看红牡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顺眼,他跟梅白月干了一杯,翻着白眼儿轻哼:“就算是活宝,也是乐斋的活宝,你这个妖艳贵货是没机会的。” 妖艳贵货是季景云给红牡丹的外号。毕竟红牡丹这种代表富贵的花朵,用贱货来形容不太合适。 红牡丹则亲切的称呼他为野鸡小弟,梁子可大了。 只是这个时候,红牡丹和季景云不但隔了一个梅白月,还隔着风霓裳那一桌,风霓裳正端着一盘芙蓉酥走过来,红牡丹一看到款步而来的风霓裳,眼睛立刻亮了:“哪里来得小妹妹,真是可爱死了。” 风霓裳今日难得换了一件浅碧色的罗裙,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女儿家的发髻,以往的冷清之色都压下去不少,整个人透着一种小女孩家的秀气。她举止间都是合乎礼节的,俨然和坐没坐相的殷九不同。 风霓裳往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幅清雅的水墨画。 叶梧呲着牙瞪着红牡丹,这是他的小主人,不容任何人或者妖怪来觊觎。就算对方是女妖,也不行。 如此轻浮浪荡的女妖,怎么可以接近他的主人呢? 叶梧此时并没有掩藏原形,他的身体几乎和成年的猎豹一般大,趴伏在风霓裳身边也遮掩不住他周身的气势,唯有风霓裳唤他的时候,他才收起獠牙利爪,乖巧安分的如同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猫咪。 苏清婉眼睛微转,自从婉梨接手治疗叶梧的事情后,叶梧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以前的小猫咪长得这么威猛,就是不清楚还要多久才能化形。 梅白月看着把风霓裳圈起来保护的叶梧,摇头哑声一笑,他倒是想和这个小姑娘聊聊呢。 棠暮雪凑过来坐下,又给红牡丹满了一杯酒,他们俩可是酒友。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梅白月,树下顿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偶尔还冒出几句艳词。 “我输了,我先来一段。你们接着往下对,对不上来,罚酒。”棠暮雪奸笑着,“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情深远赴桃源会,妙蹙西施柳叶颦。” “这有什么难?”红牡丹轻抚娇唇,她视线若有若无的瞟着殷九和苏清婉,“月下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我自清。分明汝我难分辨,天赐人间可怜人。” “真是艳俗不堪!”季景云义愤填膺,他扭头和玉恒碰杯。还是玉恒够意思,红牡丹一想勾搭玉恒,玉恒就不屑地翻白眼,弄得红牡丹尴尬极了。 没过多久,季景云便和棠暮雪勾肩搭背,一起艳俗。 苏清婉听不清那边的声音,殷九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把这群小混蛋扔进水里洗洗脑袋,一边从上到下的把苏清婉打量了一遍。 “还想吃什么?”苏清婉仍在专心投喂他。 殷九把脸埋进苏清婉脖颈,内心幽怨。 我想吃你呀! 苏清婉可不知道殷九在想什么,听不到殷九回答,她便开始剥小龙虾,将麻辣可口的虾肉递过去。 殷九努力克制内心的邪火,偏偏那边棠暮雪还不闭嘴,艳曲张嘴就来:“梅花梦里笑相从,兴逸难当佳人拥。百媚生春魂自乱,佳人一笑骨都融。”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棠暮雪被殷九扔进水池里,咕咚咕咚往池底沉,倒是惊醒了阿阴阿阳。 阿阴阿阳嗷嗷叫着蹦起来,同时落在了殷九的头上,殷九把他们拎下来,十分嫌弃的又丢了出去。 锦鲤操控着池水,接住了两个小家伙。 清澈的池水宛如凝固在了空中,像极了美丽的宝石。 “这个好这个好,放着我来!”壁虎妖怪兴奋起来了,一团漆黑的妖气从他口中喷出,瞬间融化了空中的池水,池水如烟火般在空中绽开,化成星光点点。 细细碎碎的银白光点飘荡在空中,伸手接过,星光就变成一滴水珠紧接着又变成一道轻飘飘的雾气。 数百道雾气升腾到高空,汇聚成一片云朵,云朵颜色不断变幻,承载着一片皎洁的月光。 “兔兔!” 阿阴阿阳看着空中的云朵,打着圈的欢呼。 “我也来一个!” 其他妖怪坐不住了,纷纷加入其中。 这年头,谁还没个绝活呢? 第102章-这场晚宴为了婉梨,院中星河为了你(二更) 热热闹闹的庭院内,总有那么几处地方与众不同。比如说,殷九和苏清婉所在的地方,又比如说,今日这场生日宴的主角,婉梨所在的地方。 婉梨本就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如今又和卫子游破镜重圆,两人坐在一起,正你侬我侬的说着悄悄话。而鬼君自虐一样的看着他们,糟心的不想说话。 梅白月带着一壶酒施施然走了过来:“鬼君怎么自己坐在这里?这脸色沉的,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鬼君看着笑容满面的白衣少年,没多少想搭理他的心思,他暴躁的摆摆手:“离远点儿!” “还是老样子。”梅白月坐下来,为鬼君满杯,他笑吟吟的说道,“一个人呆着多没意思,喝一杯如何?” “有什么可喝的!” 鬼君扭头,只见婉梨红着脸,心情顿时更阴郁了。 梅白月好脾气的劝着:“你这性子倒是和九爷越来越像了。生气容易导致衰老,凡事都要看开一些。” 鬼君还是不想搭理他。 梅白月觉得是自己说得不够详细,他开始举例子:“我今天刚诊治了一个病人,他就是因为不会自我疏导情绪,一开始只是白头,现在都开始脱发了。我正想建议他去五台山当和尚,连剃度都免了。” 鬼君脸色极差,所以他才不想和梅白月喝酒:“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不在我耳边说这些扫兴的事情?” 梅白月慢悠悠的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嗅了嗅浓烈的酒香,动作优雅的喝起了酒,直到杯中酒空,梅白月看着鬼君温雅一笑:“抱歉,不能。” 鬼君额头青筋又有蹦起的架势:“滚!” “别激动。”梅白月起身压下鬼君苍白的手,挑眉示意鬼君往庭院另一边看去,“你看。” 看什么呢? 那边的殷九已经在众星拱月下走到庭院中心,他抬着头,指尖捏着一缕流光:“来,爷给你们露一手。” 流光在殷九指尖散开,殷九广袖在风中飞舞,他抬手招来一支玉笛,玉笛在空中打着转儿落下。 独属于殷九的威势顷刻间布满整座乐斋,玉笛已经被殷九拿在手中,殷九将玉笛在手中反转了一下,一个个乐符从玉笛中飞窜而出,破开层层妖云。 妖云却未散,它们被乐符各自围绕着,金色的乐符和雪白的妖云在月光下构成一幅奇妙的美景。 群妖激动:“九爷的乐符!” 殷九作为众界乐斋之主,他拿出乐器,自当奏乐。 一段笛声自乐斋内缓缓流淌。 说不上来是哪首曲子的小调,这更像是殷九随性而作,细水长流的悦耳曲子,平复了众妖的心境。 殷九忽然将玉笛抛至空中,妖云在乐符带领下重新围绕,妖云将玉笛包裹住的瞬间,整片妖云都镀上了一层金芒。殷九转头望向婉梨,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朗声道:“祝我们的寿星,生辰快乐。” 卫子游望着自妖云上轻飘飘的往下坠落的金色光点,他复而低头蹲下身,执着婉梨的手,望着婉梨的眼神认真而深情,他道:“谢谢你能诞生于世。” 婉梨看着自家随便一句话就能撩动她心弦的爱人,本就因为喝了些酒而微醺的她此时更加脸红了,她对着卫子游笑了,借着卫子游起身的机会,毫不迟疑的抱紧了卫子游的腰身,举动间透露着爱恋。 只是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卫子游离开。 卫子游温柔的回抱着婉梨。 殷九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恩爱,他想着,谁还没个爱人了,于是他随即唤着苏清婉:“筱筱。”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苏清婉并不介意殷九喊她的小名,当着别人,尤其是一群外人的时候,苏清婉是格外不乐意的。不过月色下微笑着冲她伸出手的殷九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以致她忘了生气。 苏清婉没经受住引诱主动搭上了殷九的手。 殷九双臂收拢,就把苏清婉整个人圈在了怀中,他脸上笑意更加浓郁。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苏清婉的宠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苏清婉是他的女人。 而他有能力为她撑起整个世界。 殷九的呼吸声近在耳边,苏清婉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当着这么多妖怪,殷九又想干什么? 苏清婉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殷九已经拉起了她的手,低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跟着我的动作。” 纤细素白的手指在殷九的带领下于夜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苏清婉随着殷九的动作抬头去看。 被金光包裹的妖云在殷九的指点间炸裂。 一缕缕金芒如同夜间流星滑落,又在庭院上空悉数静止,在众妖愣神之际,接连数声爆炸声响起,静止的金芒如烟花般散开,在空中汇成一条星河。 婉梨伸手触摸着半空中漂浮的金色流光:“真好看。” “你喜欢看星星吗?”卫子游将一颗星辰捉到婉梨手中,他觉得有些凉意,于是将婉梨推到了屋檐下。 “嗯。” “那找个天气好的日子,我们去看星空可好?” “好呀好呀!” 婉梨可开心了,她满心期待的拉着卫子游的手,兴致勃勃的看着庭院内热闹非凡的景象。 殷九也将苏清婉带回了原位,他温柔的抚着苏清婉,趁着苏清婉愣神的时候偷偷亲了亲她,他扬眉而笑,道:“这场晚宴为了婉梨,院中星河为了你。” 群妖盛宴结束。 待众妖纷纷散去,乐斋内又开了一席。 夜已深,苏清婉和风霓裳被送回房休息,留在席上的,只剩下殷九、鬼君、棠暮雪和红牡丹。小妖们都不在,这些妖中的大佬们都不再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气息,是以此时院中的妖气比夜宴时更加浓烈。 略显冷清的院子里面,四方大佬正闲聊着。哪怕执掌生死的鬼君在此,座位依旧是以殷九为上。 “怎么没见到小十八?我好不容易抽时间来乐斋看看,结果连他的毛都没有看到。”红牡丹嗑着瓜子,她虽然就在东城住着,可也不怎么来乐斋。 谁闲着没事愿意往老不死身边凑啊。 要不是看在婉梨的面子上,她也不会来。 殷九懒洋洋的坐在楠木椅内,微微抬了抬眼皮:“他还在北海里淘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鬼君止住了两人越扯越远的话题:“我去地府里面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沈琼的魂魄。沈琼的一身罪孽早就被地狱业火洗净。一年前,轮回路就对他开启了,鬼差亲自把他送进去,不会有错。” 重新轮回?倘若按着时间算,沈琼现在还是个一捏就死的奶娃娃,估计连话都不会说。殷九坐正了身子微微挑眉,他指尖在椅子上敲了敲。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朋友,沈琼没找到复活松雁的办法,他就这么……去轮回了?”殷九轻啧,“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鬼君道:“可鬼差已经确定过,沈琼是真的没有带任何身外之物。还有一点。地狱业火可不是好熬的,几乎所有的鬼魂都在中途选择了其他五道,沈琼好不容易熬了过来,人间道的轮回路对他开启,令我不解的是,我查不到他投胎的记录。” 红牡丹好奇的看过去:“但是鬼差亲自监送,他确实已经踏入了轮回门,是吗?” 鬼君没有否认:“他很有可能,趁机走了还魂路。” “还魂路?”棠暮雪顶着一幅鼻青脸肿的样子龇牙咧嘴,“鬼君,你这几条路的设计不合理啊,说走串了就能走串了,该好好调整调整了。” “若是还魂,他为何不用自己的身体?我可是这两天才封印的他的尸体,而他早在一年前就离开了地府。怎么算,都该已经复生了。”殷九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朋友,我建议你去查查,沈琼轮回那一段时间,有哪些人本该死了,却还在喘气。” 鬼君道:“你觉得沈琼附身在别人身上了?” “不排除这一个可能性。”殷九抬手从桌子上拿起酒杯,垂眸仔细的品着酒香,“我还有一个问题。松雁死后究竟如何了?是轮回了,还是……” “我的轮回楼内没有他进来过的记录,或许当年他的魂魄就已经随着身死消亡了。”鬼君解释道。 棠暮雪啧啧称奇:“这沈琼也太没人性了,那什么松雁真人,不是沈琼的师父吗?还救过他呢。” “面对自己一手教导的得意弟子,松雁哪会那般防备。只需要一个空隙,沈琼就能够下毒手。”红牡丹心思比棠暮雪重,她挑着棠暮雪的下巴,轻笑着凑过去,“小海棠,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棠暮雪往殷九身边躲:“我又不是人,哪懂这些。” 殷九无情地给了他一脚:“滚回去坐着。” 棠暮雪拍着自己衣服上的脚印子,老实的坐直了。 殷九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收起脚:“反正沈琼一定是在搞什么鬼名堂,想知道真相,还是要把他抓出来。你们都吩咐好了下面的,仔细查查。他和松雁的肉身都在我手里,总是会露尾巴的。” 剩下的三人正了正脸色颔首。 庭院中的宴席很快就彻底散了。 殷九伸了个懒腰,径直去泡了个澡,等他回到自己屋中的时候,却看到苏清婉趴在软榻上睡着。殷九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嗯,是他的房间没有错。 殷九进屋来到苏清婉面前,手刚触碰到苏清婉的腰身,苏清婉就惊醒了,殷九对着她笑了笑,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怎么在这里睡了?” 苏清婉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我在等你回来。” 殷九心尖痒痒的,他把苏清婉抱进怀里,低笑:“现在我回来了,你也该回房去睡觉了。” 苏清婉顺从的搂着殷九,很快就合眸睡着了。 殷九前脚还没走出自己房门,就发觉苏清婉又睡了,他看着无意识抓着他的衣服的苏清婉,眼神柔和的仿佛盛满了一湖春水,怎么这么可爱。 他的筱筱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殷九把苏清婉放在床上,他瞥了一眼一旁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阿阴阿阳,好心情的没有把两条小蛇扔出去,正想走,衣袖又被苏清婉拽住了。 殷九转身看向她。 好吧,小美人依旧是无意识的挽留。 “乖,明天见。”殷九附身亲着苏清婉的眉心。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他有着自己的底线。他知道只要他表露出来自己想要她的念头,苏清婉很可能不会拒绝他,因为苏清婉爱他。 可是正因如此,他才应该尊重她。 她并非是他的一时兴起,自然也不是他的玩物。 苏清婉醒来的时候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被殷九抱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洗漱出门,正好看到了在院子里面给花浇水的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长相极佳,一袭绣流云白袍,长发被银色的丝带系在腰间,端的是儒雅,整个人在阳光下找到下散发着一股子仙气,似乎随时都会回归九天。 男人注意到了她,抬头冲着她笑了笑:“早啊。” 苏清婉礼貌性地打招呼:“早。” 所以,这个男人是谁?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苏清婉做完早饭,阿阴阿阳从房间内爬了出来,一语道破天机:“海棠!” 这个一身仙气的美男子,就是昨晚上被殷九连揍了好几顿的棠暮雪。第一次见面对方就被殷九揍成了猪头样子,以至于她今天认不出来。 “九娘娘,昨天没来得及给你礼物,这是一点儿心意,您收着。”棠暮雪热情的拿出一个小盒子。 苏清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瓶花露:“谢谢。” 鉴于殷九不许她和棠暮雪有过多的交流,苏清婉收起花露就直接去摆放碗筷。实际上,殷九的告诫是对的。等苏清婉成功叫了殷九起床下来,纯洁的阿阴阿阳已经在棠暮雪的带领下和季景云讲起了荤段子。棠暮雪有着何其可怕的影响力。 第103章-不要关注别的男人(三更) 然而一见到苏清婉,棠暮雪就会把两条小蛇摆好,一本正经的教导阿阴阿阳礼义廉耻。 阿阴阿阳还无比乖巧的配合。 而只要苏清婉一眼没看到,棠暮雪和两条小蛇就满嘴淫词艳曲,闹得苏清婉很是糟心。 殷九吃完早饭就去了风霓裳的学堂一趟,老不死不在,是以三只妖怪在乐斋都快炸了天了。 苏清婉第三次放下画笔,她捏了捏眉心起身,就连一旁的白鹿都能看出她的怒火来。 白鹿往乐架后面躲了躲,亲眼看着苏清婉出了一趟门,然后苏清婉抱回来厚厚的一摞佛经。 随后三只浪的突破天际的妖怪一个个跪坐在庭院里面,拿着墨笔,苦着脸抄写佛经。 苏清婉作画的地方搬到了庭院里,手边放着一方戒尺,把一心二用发挥到了极致。 这种安静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黑着脸回来的殷九打破了,殷九俨然在压抑着火气,他扫了一眼正跪着罚抄写的三只妖:“霓裳呢?” “一早就带着叶梧去婉梨那处了。”苏清婉走过去挽起殷九的手臂,以防这尊大佛一不高兴把乐斋毁成渣渣,她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的先生和我聊了聊她最近的表现。”殷九的怒火没有波及到苏清婉,只是他现在想想先生的话都头大,“这次考试,她竟然交了白卷。三天前她的先生让她请我过去,她连一个字都没说。我今日过去,这还是因为先生让她的同窗带话。这小混蛋一定是想偷偷瞒下这个消息,东窗事发就跑了!” 殷九越说越生气,简直火冒三丈。 “不行,我要去把她抓回来。” 熊孩子就是欠教育! 跪坐在地上的棠暮雪突然扑过去抱住殷九的小腿,哭唧唧的开口:“九爷,你消消火。你忘了你昨天晚上已经答应我,要带我去见鲤盈盈?我要跟着你去,你不要丢下我一只妖在这里啊!” 再抄下去,爪子都要废掉了。 殷九顿了顿:“鲤盈盈?” “就是小鲤鱼呀!” 原来是那条小鲤鱼。殷九点了点头,征求了苏清婉的同意后,带上了喜极而泣的棠暮雪。 棠暮雪和小鲤鱼一家子是世交。两家住的地方也近,当得知棠暮雪要来乐斋的时候,红鲤就拜托他探望探望在京的小鲤鱼,并且塞了他一包特产。 知道殷九要去见的就是跟着陆苍穹的小妖怪,苏清婉便央着殷九带她一起去看一看。堂堂伪神在一家古董店当小厮,她很好奇是什么场景。 殷九巴不得将苏清婉带在身边,当即就同意了。可这样一来,阿阴阿阳又不乐意了,当众在庭院撒泼打滚,硬是磨的殷九顺带拎上了他们两个。 陆苍穹所在的古董店离着乐斋也不远,拐两个弯,直走没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到了。因为陆苍穹明白小鲤鱼和殷九之间的关系,殷九默许小鲤鱼来找他,就表示殷九对他暂时没有杀心。 殷九在给他机会。那么留在哪里都无所谓了。只要他还活着,无论他在哪里,殷九都会找到他。 陆苍穹干脆就在东城呆着,哪里需要人手,他就去哪里帮忙,最终还是小鲤鱼让他在古董店固定了下来。这里虽然人少,但是贵在工作轻松。毕竟陆苍穹还不适合出现在人群太密集的地方。 古董店的老板是个腿脚不太利索的中年男人,因为唯一的小厮最近辞职了,所以又招了一个。他包揽了陆苍穹和小鲤鱼的食宿,工钱却没有少给。或许他是觉得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相对的,陆苍穹全盘承担了开店的工作。 今天陆苍穹依旧在开店后先清理古董上面的浮尘,然后一一核对每一个物件,反正古董店几乎没有多少人光顾,所有的事他都可以慢慢来。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他就坐在柜台后面,有些无聊,就抽了一本杂记低头看着。他这副身体是刚做出来的,劳动量太大的活儿他暂时还不能去做。 好在这里的活虽然琐碎,但是不需要费太多力。 陆苍穹以为今天也是无人光顾的一天。 可当他看完了一本书,起身想将书放回原位的时候,抬头就看到街道对面整齐的立着一排看客。 棠暮雪眨巴眨巴眼,看看陆苍穹又看看殷九:“九爷,那是陆苍穹?传说里的伪神陆苍穹?” 殷九道:“如假包换。” “我看着他和灼玉公子也不是很像啊?” “说不定是又换了张人皮。” 棠暮雪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人皮也能说换就换?” 殷九嘴角轻抽:“我是睡了千年,又不是时光倒流了千年,你的智商怎么比千年之前还堪忧?” “我的智商比千年之前高多了好吗?”棠暮雪满腔悲愤的控诉着,“你们都在外面吃香喝辣的,扔下我一个在大山里当守门妖。我的九爷呦,山上能有几个人?过路的都不愿意往里面走。我又不能长时间混迹人间,能怪我跟不上你们的思维吗?” “你就不能用纸鹤传音聊天吗?” “好像很有道理。” 苏清婉看着殷九忽悠小孩子,忍笑着戳了戳殷九的手背:“你确定要一直站在这里聊天?” 行人都往这边看了好吗?他们又不是什么金字招牌。店里的陆苍穹表情已经很复杂了啊!阿阴阿阳都听不下去跑了啊。哎?还跑进古董店了? 阿阴阿阳跪坐在一碟点心面前,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热乎乎的点心,嘴角流下一串哈喇子。 “这个点心一看就特别好吃。”阿阴阿阳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陆苍穹,满眼的渴望。 陆苍穹转身去放杂记,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阿阴阿阳非常失落的低着头,左手拉着右手,努力控制着不去偷拿,等陆苍穹回来了,两只妖又不死心的道:“清清说点心刚做出来最好吃。” 你不想吃,可以给我们啊!不要浪费粮食! 陆苍穹冷淡的道:“一块糕点一两银子。” “你在这儿开黑店呢?”殷九进店道。 陆苍穹坚持自己的价位,道:“一两银子一块。我也没有强迫你们买,你怎么能说我开黑店?” 苏清婉拉着看起来就要动手的殷九,她迎着陆苍穹的视线,歉意的开口:“两块糕点多少钱?” 陆苍穹沉默片刻,张嘴道:“免费。” 殷九笑得温和:“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店?” 陆苍穹点头。 殷九可以砸的毫无顾忌。殷九有能力,还有钱。 “好了,帮忙把糕点分成小块,不要太大,他们吃不了的。”苏清婉抽出娟帕拿了两块糕点放在殷九面前,要不是殷九嘴欠,陆苍穹也不会这样。 “要这么小。”阿阴阿阳比划着,“一口就能吃掉。” 殷九看着狐假虎威的两个小童子,沉声道:“切糕点?浪费爷的妖力!妖力是用来干这个的?” 阿阴阿阳立刻泪汪汪的看向苏清婉,一左一右抱着苏清婉的脚踝不松手,稳准狠的直击苏清婉的软肋,果然,苏清婉蹲下身抱起他们,面朝着殷九嗔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快点儿切了。” 既然是自家筱筱的请求,殷九只好忍气动手。 陆苍穹觉得自己无法看懂这一家子的言行,他们来这里是图什么?自然,陆苍穹也没忽视棠暮雪,可是这只妖怎么看都很陌生,没打过交道。 棠暮雪熟络的问着他:“你好呀,鲤盈盈去哪了?” 陆苍穹想了想,才意识到棠暮雪是在问小鲤鱼的下落,他回道:“她出去溜仓鼠了。” “溜……仓鼠?”棠暮雪震惊了,他听说过溜猫溜狗溜鸟,第一次听说溜仓鼠。鲤鱼妖溜仓鼠? 溜仓鼠的小姑娘,此时正和一位溜猫的少女,在一处窄桥上相遇。娇小的鲤鱼姑娘牵着六只大小各异的仓鼠站在桥中间,白衣胜雪的高冷大小姐身边跟着一只妖气浓重的黑猫站在她对面。 鲤鱼姑娘趾高气昂的抬头,高冷大小姐凭借身高优势俯视她,双方的矛盾一触即发。 “你挡着我的路了。”鲤盈盈踮着脚尖也没风霓裳高,她攥紧了绳子,似乎并不怕叶梧。 风霓裳感知着鲤盈盈身上的妖气,微微思索,便明白了鲤盈盈的身份,她有些讶异。鲤鱼一族喜欢生活在深山内,一向与世无争,极少有鲤鱼妖会走出深山涉足人间,就算有,也不会落魄到这地步。 妖怪要想在人界过得好一点儿,太容易了。而她面前的小鲤鱼,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像小乞丐。 简直和刚从贫民窟来的一样。 风霓裳瞥了一眼鲤盈盈手里破烂的瓷碗,以及那瓷碗里面的几枚铜钱,合着真是从贫民窟出来的小乞丐。这小妖怪气息纯净,不是恶徒。 “喂,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听不到声音吗?”鲤盈盈加大了音量,掩盖着内心的不安。她知道叶梧是只大妖,这是天性里面的感知。而风霓裳明明是个人类,可是身上的气息也让她格外害怕。 而这是妖怪对捉妖师一脉的直觉。 风霓裳不退,风家的小公主不知道什么叫退让,她轻哼:“是我先走上来的,你挡了我的路。” “你看我都走了这么远了,你才上来几步路。”鲤盈盈特别委屈,可是她又不敢硬扛。 叶梧是见不得别人对风霓裳这样子大呼小叫的,他磨了磨爪子,露出尖牙。外泄的妖气惊到了一群刚开了灵智,连话都不会说的小仓鼠。 鲤盈盈不高兴了,欺负她就算了,怎么能连这么可爱的小仓鼠都欺负呢?太过分了,妖性呢? 风霓裳手中忽然凝出一道镇妖符,直接朝着鲤盈盈打过去,鲤盈盈忘了躲,镇妖符贴着她的耳边飞过,落在一旁树荫下的草丛里面。 青光乍现,一瞬间,草丛内传来凄厉的惨叫。围绕在树荫里面的邪气散开,有逃走的架势,却转眼朝着桥上袭来,吓得鲤盈盈脚都挪不动了。 风霓裳挡在鲤盈盈面前,拂袖打散了邪气,她看都不看鲤盈盈,教训道:“下次不想遇到它们,你就不要带着你的仓鼠来阴气这么重的地方。” 邪祟无论经过多少年都不会消失。这些东西不同于妖物,它们只知道凭借本能掠食。 不过它们已经很少出现了,而且对人类的影响极少,像刚才那样的邪气,其实也不成气候。但是对刚诞生灵智的小妖怪来说,就很危险了。 小妖怪很容易受到邪祟的影响。一旦成长为依靠啖血食肉的妖邪,到时候,她就不得不出手处理掉这些好不容易才能化成精怪的小东西。 鲤盈盈再单纯也知道刚才风霓裳保护了她,她顿时不怕了,笑嘻嘻的凑过去,道:“谢谢你救了我和我的朋友们,我娘教导我要知恩图报,你想要什么谢礼呀?” 风霓裳就是随手而为:“不用谢了。” “你觉得我付不起谢礼是不是?我跟你说,虽然我确实很穷,但是我九阿公有钱啊!” 很有钱的九阿公并不知道自己又被妖给卖了,此时的他正陪着苏清婉溜大街,街上人潮忽然拥挤起来,殷九立即护着她站到街道边上。 苏清婉很是好奇是什么让人们这么激动,可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她的视线受阻,也看不到前面的状况,只是看着人们的表情,不是出了坏事。 从人们断断续续的谈话声里,苏清婉知道了前面是梁非开了戏。沉寂许久的梁非终于登台,确实是一件值得轰动整个九州皇城的事情。 梁非愿意重新走出来,对他自己而言也是好事。 苏清婉刚表露出自己想要过去看一看梁非的意思,殷九就十万个不乐意,他掰过苏清婉的脸,两人凑得极近:“筱筱,不要关注别的男人。” 眼见景象陡转,两人已经到了隔壁茶楼的雅间。 “那人是梁非。”苏清婉尽力想去表达她没什么出墙的心思,她无奈的道,“又不是什么坏人。” 第104章-会吃醋,就表示在意 殷九轻哼:“就算是纸片人也不行。不管是人是妖是鬼还是其他的什么玩意,都不准你去关注。” 这醋味都满天飞了,苏清婉哪还能不知道他醋了。 苏清婉哭笑不得:“就连我义父都不成?” 殷九愣了愣。 苏清婉趁机推开雅间的门走出去,嘴角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会吃醋,就表示在意。 殷九很快追了上来,继续探讨这个严肃的话题。 棠暮雪依旧在古董店和陆苍穹说着鲤盈盈的黑历史,他这次来带的特产有一半都给了殷九,剩余的则带了过来,事实上,他还给鲤盈盈从老家带了几件红鲤亲手做的绣鞋,不知道还合不合脚。 临近中午的时候,殷九带着苏清婉又进入了古董店,他拉着苏清婉在椅子上坐下,不消片刻,鲤盈盈就牵着小仓鼠们踩着饭点进了门。 殷九抬了抬眼皮,一看鲤盈盈那身脏乱破的衣服就头疼,瞥了瞥鲤盈盈身上挂着的破布包,以及仓鼠背上的破瓷碗,殷九顿时觉得心脏也不好了。 “九阿公,你来看我啦!”鲤盈盈乐颠颠的往殷九身上扑,笑得一派天真无邪。 殷九抱着苏清婉就是一躲,顺手拎住小姑娘的衣领子怕她摔倒,他把小姑娘放在地上,越看越头疼,揉着额头道:“我给你的钱都去哪里了?” “给小仓鼠买糖炒瓜子用光啦!”鲤盈盈老实交代了钱的去处,她紧接着伸出脏兮兮的手,满眼期待,“九阿公,再给点儿零花钱呗,我好穷的呀!” 殷九挪开自己的眼,看着苏清婉洗眼睛。 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熊。 殷九道:“陆苍穹不给你零花钱?” 鲤盈盈对着手指,娇声娇气的说道:“我可不会拿小石头的钱,小石头还要留着钱给我买宅子住呢!那样就更靠近人类了!毕竟人类都喜欢大宅子。” 然后鲤盈盈目光转向殷九怀中的苏清婉,她小脸红了红,揪着皱巴巴的衣服,害羞的问着:“九阿公九阿公,这个漂亮的姐姐是谁呀?” 殷九乐于解释:“她是我夫人。小东西,快见礼。” 鲤盈盈很听话的福身:“夫人。” 殷九听着就有几分不爽,这两个字他叫起来心里舒坦,怎么听着别人这么叫,就这么不爽,不爽的殷九瞪了鲤盈盈一眼:“这是我夫人!” 鲤盈盈抽了抽鼻子:“是夫人,我也没叫错啊。” “苏清婉,我叫苏清婉。”生怕殷九又要灌输给小孩子什么奇怪的称呼,苏清婉先一步报了名字,她拉着小姑娘起身,把小姑娘洗白白,又给小姑娘换了身新衣服,这才又把鲤盈盈带了出来。 外面的殷九结束了和一排仓鼠干瞪眼的举动。 棠暮雪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就看到鲤盈盈俏生生的站在苏清婉身边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鲤盈盈,你总算回来了!”棠暮雪果断伸开双臂。 乍一看到熟人,鲤盈盈也是激动的不行,她果断扑进了棠暮雪的怀抱,来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棠暮雪絮絮叨叨的说着鲤盈盈走后山中发生的事情,直接勾起了鲤盈盈对自己家乡的思念。尤其是看到红鲤送的东西,鲤盈盈更想家了。 棠暮雪也觉得鲤盈盈瘦了不少,以前胖嘟嘟的,现在抱着都硌手,他揉着鲤盈盈的头发,道:“我看你在外面过得也不好。盈盈,你干脆跟着我回山里好了。至少咱也是吃喝不愁的富裕妖家。” 然而鲤盈盈果断的摇了摇头,看着棠暮雪,认真的说道:“外面是不如家里好,可是小石头还没学会感情,也没有学会做人,我答应过他,要陪着他直到他会了的。作妖不能食言,我娘亲教的。” 鲤盈盈跳到了地上,豪情万千的拍着扁平的小胸脯,放言:“吃得苦中苦,方为妖中妖。” 小仓鼠围着鲤盈盈吱吱叫,纷纷表示赞同。 “棠叔叔,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妖。”鲤盈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胳膊腿,秀了秀根本不存在的肌肉,昂着头霸气的喊出自己的志向,“你等着瞧就好了,我迟早要成为和九阿公一样厉害的大妖!” 棠暮雪怔愣过后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好魄力!从他们山里走出来的妖,就是这么志向远大! 苏清婉有些惆怅,学什么都行,千万别学了殷九的性子。而殷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后,又开口道:“不错,有梦想是好的,不过梦想基于现实。这样吧,你先补一补人类的知识,去上个学堂。” 阿阴阿阳停止了在地上翻滚的动作,压着心底的幸灾乐祸响应殷九的话:“去学堂!” “九阿公,可我没有钱呀。”鲤盈盈看向殷九。 殷九开口道:“我替你出,以后记得还我。” 有钱存着买宅子,没钱上学堂?这小东西到挺会为陆苍穹着想。女儿外向,说得真是有道理。 “那我的户籍要怎么办?我是妖。”鲤盈盈再接再厉,明显是想让殷九把这个问题也解决掉。 殷九大手一挥:“这简单,爷给你弄一个。” 鲤盈盈兴高采烈地在古董店里转圈圈,转晕了,就往殷九身上倒:“九阿公对我真好。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去学堂了,谁来照顾我的朋友们?” “九阿公以为你适合带着你的朋友们自力更生。”小孩子要求还挺多,殷九敲着鲤盈盈的脑门。 “哎呀,九阿公,你那么厉害,我可崇拜你啦!” “哦,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殷九大爷一样靠在椅背上,看着腿边的鲤盈盈撒娇卖萌,而他无动于衷。鲤盈盈并不放弃,拿出浑身解数哄着殷九,张口闭口的九阿公,最后不但达成了愿望,还额外收到了不少新的零花钱。 棠暮雪见鲤盈盈拿到零花钱,有样学样的蹲在殷九面前,厚着脸皮伸手,嗲嗲地喊:“九阿公。” 殷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抖了抖衣袖,一脚踹向棠暮雪:“一边玩去,跟爷这儿装什么嫩!” 眼瞅着棠暮雪不死心的凑过来,殷九转手就把荷包塞进苏清婉手里:“现在我的钱都归她管了。” 苏清婉拿着荷包看向殷九,殷九正对着她眨眼,她轻声笑了起来,自然的将荷包挂在自己腰间。 看到苏清婉似笑非笑的样子,棠暮雪下意识的收回了手,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要去招惹苏清婉。 能搞定老不死的人,再漂亮也是很可怕的。 苏清婉接下来还有一下午的课,吃过午饭,殷九就带着苏清婉去了无方学堂,看着苏清婉进了大门,这才不慌不忙的去抓满皇城跑的风霓裳。 整个九州皇城都在他的监视范围内,风霓裳就算躲到犄角旮旯,他都能把她翻出来。 苏清婉上完课回乐斋,只见一大早就跑得没影的风霓裳正老老实实跪坐在庭院内,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东西。殷九就坐在风霓裳面前不远处的楠木椅上,悠闲的喝着小酒盯着风霓裳。 殷九见事情而回来,神情温和的冲着苏清婉招了招手。苏清婉路过风霓裳身边的时候,低头瞥了一眼,发现风霓裳正一脸不情愿的在写检讨。 苏清婉嘴角扬了扬,这落在殷九眼中就又是一番美景,只是殷九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一群像长了黑毛的煤炭似的无妖就从门缝里面钻了进来。 殷九拍拍大腿,示意苏清婉坐过来。苏清婉迟疑了一下坐上去,殷九的手就立刻环了上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乐斋呆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受到了影响,现在苏清婉虽说看不到,但是却能够听到一些小妖怪的声音,有种被同化的感觉。比如现在,她耳边都是无妖叽叽喳喳的对话声。 “民间学堂最近可热闹啦!来了一个新的弟子,人们都在说,那个新弟子可能是魔道来的呢!” 苏清婉听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是啊,据说有人看到她的家人送她上学的场景,他父亲还放言管杀不管埋呢!” “可是长得好!” “长得好就能管杀不管埋了吗?” “你们这群只知道看脸的家伙丢不丢妖!” “我们要看内在……不对,我们都没见过他。” “有功夫打探这个,还不如打听打听宫闱秘辛。” “去皇宫?你是不是嫌弃自己过得太滋润了?上次没被除妖师抓住算你运气好,你还上瘾了?” “我跟你们说,我昨天看到民间学堂的第一风云人物,在小树林里面和女孩子约会,不过他约就约,还非约了自己先生的女儿。可他还动手动脚的,这不,被人家爹给抓住了。他脑子是傻的嘛。” “那货平时也是万花丛中浪习惯了,他每次放假都要去逛花街,那天他逛了花街回来晚了,就遇到在学堂门口视察校纪的大先生。他不认错,还义正言辞的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把大先生给气得差点儿断了气。这男弟子是他娘的人才!” “哎?现在的第一风云人物不是换了嘛。就是那传说中新来的魔道大小姐。我是觉得这大小姐那么厉害,家里背景那么深,估计可以直接在课堂里面搞对象了。人界现在都提倡恋爱自由嘛。我懂。而且,好像经常送她来的那个男人也很拽的,据说穿得花里胡哨的,生怕别人一眼看不到他。” “话说回来,你们知不知道这所学堂特别与众不同。别的学堂一放假就是半个多月,他只放七天。哇,七天能干什么啊!所以他们的学子都暗暗戳憋着一股劲儿,要闹一场大的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大先生的打压下胎死腹中。大先生特别可怕。” “有人亲眼见过大先生和第一风云人物聊天,大先生的气势短人家一节呢!说不定有了她的加入,这事儿就能成了呢?万事皆有可能嘛。” “等等,新学子是和那先生的女儿在一间教室上课吧。听说那风流成性的男人,又看上了新学子。天天想着把人家往小树林子里面约啊。” “这……确实是他娘的真勇士。” 苏清婉无言半晌,转头道:“在说霓裳的学堂?” “对,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一下小霓裳的学堂生涯。”殷九放下酒杯,挑眉道,“很精彩,不是吗?” “或许只是他们的课业太轻松了。”苏清婉道。 殷九抱了苏清婉一会儿,道:“我像魔道中人?” 苏清婉坐直了身子看着他,殷九今日没有束发,只穿了一件没有任何花色的淡青色长袍,笑起来的时候眼中似乎有万种柔情荡漾,她说道:“你一点儿都不像。他们没你好看,也没你强大。” “果然还是筱筱说得话顺心。”殷九对夸赞还是很受用的,尤其是心上人的夸赞,他挑着苏清婉的发丝吻了吻,“要是这群熊孩子也这样就好了。” 熊孩子风霓裳不屑的撇了撇嘴。 殷九琢磨着找个时间正式去风霓裳的学堂走一趟,刚好风霓裳的先生邀请他去参加几天后的一个学堂大会。魔什么道,这种见鬼的流言都能传出来,人类的小孩子脑子都有坑吗? 至于风霓裳交白卷的事情,也幸亏梁灼玉已经仙逝了,不然,气也被风霓裳气死了。 殷九这边打算的很完美,可还没到那一天,乐斋内就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年纪尚小的客人。 苏清婉被白鹿叫了出去,乍一看到面前有几分眼熟的小少年,思索了半天没想起对方的名字。 小少年似乎很是紧张,他见到苏清婉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他抱紧了身怀中的布包裹,问道:“我……那个,我来找九爷,九爷他不在吗?” 苏清婉这才想起来小少年的身份,上次进入鬼宅的请帖就是他从这里拿到的,不过,她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小少年似乎迫切的想见殷九:“九爷出门了,你先进屋坐,我帮你把他叫回来。” 小少年想行礼道谢,又意识到自己双手空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多谢。还有……霓裳在吗?” 第105章-天塌了也有殷九顶着(二更) “有人找我?”风霓裳正好抄完了一卷经史,她推门出来想吃个宵夜,正好听到有人叫她,她从二楼往下看了一眼,挑眉,“呦,宜柔姑娘。” 风霓裳看向一旁一脸震惊的苏清婉,摊手道:“女扮男装可不是只有你能办到啊!” 孙宜柔抬头看了看风霓裳,还不带她开口,她抱着的布包内就传出来一阵啼哭声,她从忙掀开布包,露出里面的一个小婴儿,熟练的哄着。 孙宜柔是风霓裳的同班学子,她女扮男装也是个小秘密,殷九当初贴心的没拆破,不代表风霓裳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也不表示风霓裳会隐瞒。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重点是,这姑娘,有一只阴阳眼。就像风霓裳流着捉妖师血脉,可以看透人妖两界。孙宜柔体内拥有的,是捉鬼师的血。 苏清婉泡了一壶清茶,紧接着就去联系殷九了,直觉告诉她,孙宜柔这件事会很棘手。 孙宜柔有些坐立不安,一杯茶水下肚,都没能压下她心中的慌乱,她视线不时地看向一旁被哄得入睡的婴孩,俨然是带了满腹的心事而来。 风霓裳吃了块糯米糍,又慢悠悠地品了一杯茶,这才问道:“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出什么事了?” 孙宜柔看着被风霓裳推到自己面前的糯米糍,她在风霓裳的示意下拿了一块,甜而不腻的糯米糍在口中化开,似乎压抑了一点儿心中的苦涩,她注视着风霓裳道:“我想求九爷帮我一个忙。” “我们课业全能的宜柔姑娘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啊。”风霓裳话语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她盯着孙宜柔的双眼,似乎要看穿里面掩盖的情绪,“不如先和我说说,你的事要是提不起我的兴致,我想,殷九也不会有兴趣帮你去解决麻烦。” 孙宜柔做好了心理准备,轻声道:“我不知道除了九爷,谁还能帮我。九爷上次找我拿请帖的时候,许了我一个承诺,要是我有麻烦,他会帮我。” 风霓裳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霓裳,怎么和朋友说话呢?”苏清婉回来就听到风霓裳的话,她走过去敲了敲风霓裳的头,而后温和的对着孙宜柔道,“小妹妹,她就是嘴硬。你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放心的说出来,别害怕。” 苏清婉的话是很熨帖的,至少孙宜柔没那么紧张了,她指了指睡着的小婴儿,道:“她是我大伯家的女儿。是我从家里……偷偷带出来的。” 孙宜柔看着孩子的神情是温柔的,但是眼中总带着一丝的怜悯之意。而且殷九也说过,这孩子学业和人品都不错,苏清婉并不相信,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会无缘无故偷走亲人的孩子。 “呵……不错,确实是个让人一听就有兴趣的话题。”风霓裳推了一盏茶过去,“接着说。” 孙宜柔没有喝茶,她表情沉重的不像是这个年岁的孩子该有的:“你也知道,我家自祖上以来都是干着捉鬼的事情。几乎人人都有着一双阴阳眼。如今血脉渐薄,到了这一脉,就只剩下我和我大伯拥有阴阳眼,而我还是个独眼。可前些日子,家里又多了一个继承了阴阳眼天赋的孩子。” 苏清婉看着襁褓中的奶娃娃,看来这就是那个继承了阴阳眼的孩子了:“这不该是件好事?” “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的。”孙宜柔苦笑,“毕竟我族已经有百年没有如此天才降生了。可惜,她生错了时日。我族有一条不成文的族规。若女子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乃是不祥之兆,需夺其阴阳之眼,方能保我族昌盛。我一直都觉得这是祖辈上的误传,如今时过境迁,族人也应当觉得此事不做数了。所以这孩子哪怕是个阴女,我也没太上心。” 孙宜柔轻轻掀开襁褓,指着婴孩丹田处的一处微不可见的伤口:“可我偶然间,在她身上看到了这处伤。她是个孩子,不可能自己留下伤痕。” 苏清婉凑过去看了个真切,那伤口似乎是被人用针扎出来的,细小的伤口在新生婴孩红皱皱的皮肤上,要不是孙宜柔告诉了她,她也会忽略了过去。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孩子,谁会往伤口上想呢? 风霓裳瞥了一眼,顿了顿,托腮道:“丹田取血这阴损法子竟还有人用。有人夺她的精气造化?” “对。”孙宜柔脸上多了一丝怨恨,然而更多的是不解和失望,“我偷偷调查此事,结果发现,夺她精气造化的人,就是我大伯。你们没听错,就是我的大伯。这孩子的生父,要杀了他的亲生女儿。” 为人父,竟要杀亲女?苏清婉一脸惊诧。然而孙宜柔的话并不是作假,可是,为什么? 难道就为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祖训,就要剥夺这孩子的全部?天下还有这样的父亲吗? 何况风霓裳已经确定了伤口的来源,哪怕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着实由不得她不相信。 一个父亲到底为什么会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祖训去害自己的孩子?他不会心疼?就连孙宜柔都知道这祖训有多么的有违天理,怎么还会有长辈去遵循?而且,做法比祖训中还要灭绝人性。 连风霓裳都觉得阴损的法子,那是要何等残忍的心性才能动手。一根普通的针无法夺走一个人的精气,更别提造化,孩子身体虚弱,普通的大夫就算去检查,也检查不出其中缘故。 倘若孙宜柔没有发现,那这孩子岂不就…… “这个孩子哪只眼睛是阴阳眼?”苏清婉问道。 “双眼都是。”孙宜柔说着低头,发现刚睡着不久的小孩儿又醒了,正在咬手指,她连忙把手指从小孩儿嘴里拿了出来,小孩儿瘪瘪嘴,哭了。 风霓裳道:“这是饿了吧。” 刚出生的奶娃娃只适合喝奶,孙宜柔有些无措。 于是两道视线一起看向苏清婉。 苏清婉头皮发麻:“你们看我做什么?” “你总不能指望我们俩去喂奶吧。这里似乎只有你嫁人了。”风霓裳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 苏清婉:“……” 她还真没这个本事。 白鹿提议道:“清婉,我记得附近的白狐刚生了一窝崽,要不,我去取些奶水过来?” 等奶娃娃吃饱喝足睡着了,孙宜柔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被奶娃娃拉着不放的手指,轻声道:“大伯是她的生父,我不过是寄养在他家,这事要是从我嘴里说出来,官府也只会觉得我在说谎。可我没有别的住处,所以,我希望她能暂寄在这儿。” 风霓裳道:“嗯,那便放在乐斋。” 孙宜柔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风霓裳,风霓裳依旧是一派贵族小姐的清冷范儿,可她却看不透了。 苏清婉若有所思的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着,她明白风霓裳面冷心热的别扭性子,风霓裳肯定会帮人,可为什么这个小傲娇这次答应的这么快? 风霓裳双手交叠用手背拖着下巴,她视线掠过睡着的奶娃娃,轻轻挑眉,语气平淡的说着:“天塌了也有殷九顶着,反正他最近闲得无聊。” 无聊的开始关注她的学业,还想着去学堂大会。 “没看出来,你这么心疼我啊。”殷九突然出现在乐斋内,一手搭在风霓裳的肩头。 风霓裳打了个哆嗦,抬头就见到殷九狰狞的笑脸,只听殷九道:“天塌了,我就先把你填上去。” 风霓裳坐立不安。 是不是最近见到的乌鸦太多,她也开始乌鸦嘴了?怎么说什么来什么?见鬼的运气!放在当年的风家,用不着别人动手,她就把自己玩死了。 孙宜柔解救了风霓裳,朝着殷九见礼:“九爷。” 殷九颔首,走到自己的楠木椅前转身坐下,他目光在睡得香甜的奶娃娃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道:“放乐斋养着吧,算是我还你祖辈的人情。你先别急着道谢,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你。” “九爷请说。”孙宜柔态度恭敬。 殷九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风霓裳,道:“关于你们族里的祖训,你还知道什么?” 孙宜柔当即回道:“这是曾祖父临走前告诉我的,他说以后家中要是出了阴女,又正好拥有阴阳眼,那最好把这个阴女送到外家去养着,不要认回本族。九爷,是不是这件事还有其他的隐情?” 殷九听罢,摆手道:“老一辈瞒下来,就表示他们不想让你知道。此事似乎也轮不到我来告诉你。对了,如今的孙家,持剑人是谁?” “是我。”孙宜柔道,“曾祖父说过,我们一族长久以来都与鬼怪为伍,阴气大重,子嗣艰难。就算生了孩子,也多是普通人。我爹娘没有鬼见的能力,很早以前就离开孙家谋生了。如今家里也不过是我大伯夫妻二人撑着门面。我大伯虽然是双目阴阳,但是实际上他的鬼见能力很弱,只能看到一些厉鬼虚影。于是曾祖父就把阴阳剑交给我了。” 孙宜柔说完沉默了下来,她袖中的通言符忽然亮起,她面色一白,道:“大伯找我,一定是大伯知道孩子被我带走了。他想把孩子带回去。” 殷九编着苏清婉的发丝,闻言抬眸:“无碍,接便是。” 孙宜柔将通言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手指在上面轻点,通言符就传出一个男人急迫的声音。 “宜柔,宜柔!我的女儿在你手里是不是?你快把孩子送回来啊,她才刚出生多久,经不起折腾啊。你知道你大伯母都已经哭晕了好几次了吗?” 孙宜柔刚想质问对方,殷九却示意风霓裳过去堵住孙宜柔的嘴,孙宜柔不知道殷九还有什么打算,但也静下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长时间的静默后,对面的人更着急了。 “宜柔,我知道你在听着。我求求你,赶快把孩子带回来吧。你知道的,那孩子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她呢?你这是要了我跟你大伯母的命啊!大伯养你十多年,可曾有半分对不住你的地方?在你看来,我就是那样丧尽天良的人吗?你大伯母为了这孩子,几乎搭进了半条命去,你就这么把孩子带走,她都要急疯了……” 对面的男人说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苏清婉想着,要不是事先听了孙宜柔的话,而风霓裳和殷九也同时证实了有人要害这个孩子,她或许就会心软的劝孙宜柔把孩子给这个老父亲送回去了。 孙宜柔并不是很想听到这些话,她内心却有一些动摇,她下意识的看向殷九,见殷九点头,孙宜柔声音冷淡的说道:“要是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大伯,你为什么要夺走妹妹的精气造化?你房间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是为什么而准备的?” 对面的人似乎没那么焦急了。 “宜柔,你还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不过,你要想一想,我可是你妹妹的父亲,我对你都不曾亏待,何况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就是个误会,你把孩子抱回来,大伯慢慢解释给你听。” 孙宜柔道:“既然是误会,那你现在就解释给我听吧。否则,我是不会把妹妹还给你的。” “我解释,我解释。宜柔,你冷静一些,你听我说。我取她的精气造化,是为了给她做一个替身镜。你知道她有大造化,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的鬼怪不下少数。可她也就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哪有本事自保。我和你大伯母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她,万一你妹妹因此出事该怎么办?” 单听男人的说辞,苏清婉并听不出来什么异常的地方。这只是一个为女儿着想,却走错了路的可怜父亲罢了。只是孙宜柔失控的喊道:“你胡说!” 孙宜柔刚得到缓和的情绪再一次爆炸,比之前爆发的更为猛烈,外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怒气。她迅速抬手掐断了通言符,显然一句话也不想再听下去。被她的声音惊醒的奶娃娃啼哭着。 第106章-对殷九的美男计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三更) 孙宜柔压下怒火,走过去抱起孩子轻哄着,然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脸色奇差。 风霓裳斜倚在一旁的栏杆,偏着头看着她笑:“说了这么两句话,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孙宜柔抱着孩子不说话,眼中依旧怒色难平。 苏清婉觉得这孩子着实可怜,想要安抚,殷九却拿着一颗梅干堵了她的嘴,随后殷九发话了:“霓裳是该笑你。你大伯寥寥数语,就将你的心性动摇至此,要是当面对质,你又有几分胜算?” 苏清婉被梅干酸了一下,匆忙倒了杯茶,耳朵却一直听着殷九的话,她垂眸,是她想简单了。 孙宜柔收敛起自己的怒火道:“现在我该做什么?” “你瞧,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你大伯都舍得对他的亲骨肉动手。可见此人心肠有多歹毒。你就是他的一个侄女,哪比得过至亲?而且,你还想阻止他。”风霓裳走过去逗弄着奶娃娃,“宜柔,只要你还是孙家的持剑人,只要你还背着他的养育之恩,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你死,甚至,他还可以将所有的过错归咎在你的身上,留你忘恩负义千古骂名。” 孙宜柔咬牙道:“这有何惧?” 风霓裳戳戳奶娃娃的脸蛋点头:“对,你是什么都不怕。倘若你的大伯懂得折磨对手,你就算侥幸逃过一死,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能陪伴你到死的,也只有你的一颗正直而勇敢的心。” 风霓裳说罢收回手,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之意,她的话始终都不让人顺耳,而逆耳的往往是良言。 没有听到孙宜柔的回答,风霓裳也不说话,她摆着一副看好戏的架势飞快的喝了一杯茶,便抱着跑出来找她的叶梧上楼睡觉去了。 事情说到底也与她无关。 苏清婉看着殷九的眼神多了一分责怪,怎么看风霓裳这性子都歪了。殷九无辜的揉着额头笑了笑,这也能怪他?这小鬼从以前就这破脾气。 苏清婉叹了一声,起身对着孙宜柔道:“你一个小姑娘,住在外面也不合适。我去给你收拾客房,这几天你和这孩子就先住在乐斋。孩子的奶水你不用担心,白鹿已经连夜去找能代替的东西了。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你尽管可以跟我提就是。” 孙宜柔被殷九和风霓裳搞得忐忑的心在苏清婉温言之下渐渐平静下来,到底还有个正常人。 孙宜柔十分感激苏清婉:“多谢。” 苏清婉和气地笑了笑,临上楼前,对着还呆在庭院里的殷九道:“明天陪我去买些东西。” 殷九心甘情愿去给苏清婉当免费劳动力,平时苏清婉主动邀请他出门的次数不多,他当然不会放过一个容易加深两人感情的好机会。 殷九快走两步,跟上苏清婉。 “还好屋子够用。”苏清婉一边收拾着客房,一边说道,迎着殷九不解的视线,她解释道,“我的九爷,你是不知道咱这乐斋住了多少人吗?白鹿,季景云,阿阴阿阳,风霓裳,叶梧,还有最近新来的棠暮雪,现在又来了两个小孩。算上偶尔会回来住的玉恒,加上你跟我。这可占了不少房间呢。” “没事。”殷九道,“大不了,筱筱去我的房间睡。”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苏清婉拧了殷九吃豆腐的手一下,嗔道,“让人听到多不好。” “我跟我夫人睡一起怎么了?”殷九一提起这茬儿就心酸,“哪有感情好的夫妻还分房睡的啊。” 苏清婉眼光闪了闪:“我……我……” “怎么还急了呢。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殷九只得又将人拉进怀里哄着,“筱筱,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你准备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妻子脸皮薄不经逗,唯一的感情经验还都放在了他这里,头一次会紧张也能理解。 苏清婉红着耳尖点点头。 殷九尽力去遏制自己内心过于禽兽的想法,不能急,得慢慢来,慢慢来,他用力抱了抱苏清婉,低沉的开口:“那等准备好了以后,告诉我一声?” 苏清婉把殷九推出了房间,她伸手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深呼吸了几下,干活干活。 第二天外出的时候,殷九抬手布下了一道结界。 苏清婉出于担心,问了一句:“这事儿很麻烦?” 殷九揽着苏清婉的腰身往隔壁街道走,闻言低头揉了揉苏清婉的发旋,道:“确实很麻烦。” 苏清婉抬起头,正看到殷九那一双充满阴霾的双眸,此时的殷九与平常的殷九格外不同。苏清婉有一瞬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她忍不住抱了抱殷九。殷九眼中的阴霾顷刻间荡然无存。 “吓到你了?别怕,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糟心的往事。”殷九拍拍苏清婉的背,轻笑道,“不然我拿根绳子将我们拴在一起?这样就都跑不掉了。” “又瞎说。”苏清婉敲了敲殷九的额头,看到有人过来,她连忙拉起殷九的手,快速的走远了。 殷九可不怕被人听到,也不怕被人看见,过了一个转弯口,他转手就把苏清婉抱进怀里,忽视苏清婉微不可查的挣扎,他笑吟吟的道:“那为了安慰你,我给你亲一下?或者我亲你一下?” 苏清婉低头不看他。 殷九脸皮厚度不是常人能及的,他轻蹭着苏清婉的发顶撒娇:“好不好嘛,筱筱?夫人?” 亲昵的语调让苏清婉耳根子渐渐染上一层薄红,她抬起头想要去制止乱来的殷九,殷九却带着满眼奸计得逞的笑意附身下来。 他离她那么近,唇齿相依,触手可及。 苏清婉轻眨着双眸抬手抱着他,她承认,她自己对殷九的美男计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一旦他逗弄她过头了,惯用这一招磨平她的羞恼。 这并不妨碍苏清婉丢下殷九自己走在前面。 “筱筱,筱筱,别生气了,我不该在外面闹你,我认错,我认错好不好?”殷九笑着追了上去。 苏清婉确实也没真的生气,她无奈拉起装可怜的某位大佬的手,眼角余光看向他,嘴边含笑。 殷大佬心中窃喜,就说他很受宠嘛。 苏清婉知道殷九纯属就是装可怜博取她的同情心,可她就是忍不住心软。 谁让她这辈子就栽到了殷九身上了。 两人买了不少东西,殷九找了几个小厮直接将东西送到了乐斋,接着陪苏清婉闲逛了起来。 苏清婉走在街道上,她没去看周围琳琅满目的卖品,沉吟许久,才问道:“孙家的事情棘手,是因为这其中的秘辛吧。我还是很难去相信,一个父亲,会动手伤害自己的女儿。祖训是死的,人的七情六欲却是真的。血缘情亲怎么比不过祖训?” 他的筱筱眼睛太过纯粹,习惯于从好的方面去看待人心。他想保留住这一份纯真。 殷九买了一根糖葫芦递给苏清婉,道:“与其说他要杀自己的女儿,不如说他想要一只傀鬼。” “傀鬼?像傀儡一样的鬼怪吗?”苏清婉蹙眉道,“他想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他自己的傀鬼?” “对。”殷九带着苏清婉走在河边,“昨天孙宜柔也说了,孙家祖上开始就与鬼怪打交道,倘若是帮着缉拿恶鬼厉鬼,这对鬼君而言是好事,鬼君应该巴不得多给孙家投放一些天才魂魄,可事实上,孙家血脉单薄,连天才都是百年难出一个。” “归根究底,这些具有鬼见能力的人,除了会做一些驱鬼的好事,同时也会犯下一些罪孽。而这样的人所犯的罪孽,往往会比一般人深重的多。与鬼打交道,需要的可不光是胆识。孙家的祖辈立下了许多规矩,为的就是不让鬼见的能力被乱用。而阴女的这一条祖训,来自我的一位老朋友。” 苏清婉道:“就是你说要还人情的那个人?” 殷九眼中流露出一丝沉重之色:“她闭关之前,家里刚添了一个小妹妹,只是等她出关时,她的爹娘告诉她,那孩子因为意外夭折了。孩子不肯往生,所以就让孩子以傀鬼的姿态留在了孙家。后来,这只傀鬼就跟在她身边,弥补她的不足,寸步不离整整四十年。她被一个谎言骗了多半辈子啊。” 苏清婉能从殷九的语气和殷九的神情里面推断出当年的旧事到底有多么凄惨,哪怕殷九这种心性,在时隔这么久之后提起,也还会难掩怒气。 “殷九。”不愿殷九被往事所扰,苏清婉忽然停下脚步,她温柔的望着爱人,“我想去游湖。” 这并不是一段值得开心的旧事,她不会强求殷九对她解释什么。这是她对殷九的关心。 殷九当即包下一条画舫。 苏清婉坐在画舫上看着两岸的风景,手里的半串糖葫芦也已经被她给了殷九,看起来就是一幅沉迷美景不可自拔的样子,弄得殷九有些心酸。 堂堂妖界大佬,连这点儿魅力都没有吗? 殷九将糖葫芦嚼的咯吱咯吱作响,力求引起苏清婉的注意,他成功了,苏清婉果然回过头来,提着裙摆坐到他身边。画舫周围的纱幔随风飘啊飘的,遮住了两岸的美景,也遮住了画舫内的两人。 殷九咬碎了最后一颗糖葫芦,一脸哀怨的看着苏清婉,糖葫芦再甜,也挡不住他内心的酸。 苏清婉给殷九倒了杯茶,殷九轻哼一声喝了下去,可还是不看苏清婉,一副你不哄我我就不理你的样子,哪还像在外面作天作地的殷大佬。 苏清婉晃了晃殷九的胳膊,见殷九还是不理人,无奈的在殷九的侧脸上亲了亲,她抱着殷九手臂轻声道:“我的九爷,别闹小孩子性子了。” 殷大佬暗戳戳的想着,既然不闹小孩子性子了,那不如来做一些大人该做的事情。只是当他把苏清婉揽在怀里,垂眸看到苏清婉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一瞬间他什么旖旎的念头都没有了。 风花雪月之前,还是先把孙宜柔的事解决了吧。也免得让他的筱筱天天这么担心。殷九把孙宜柔的话从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派出无妖去监视孙宜柔的大伯孙安贤,以免孙宜柔被坑得太惨。他准备先观察几天,再去会一会这个胆大妄为的人。 然后,殷九发现自己低估了孙安贤的行动力。 苏清婉在乐斋摆着中午的饭菜,最后一盘菜还没上桌,风霓裳就抱着叶梧慢悠悠地踏入了庭院,风霓裳清了清嗓子:“九娘娘,外面来了官差。” 苏清婉没理会风霓裳的打趣,她淡定的把菜盘子放下,打发阿阴阿阳去楼上叫殷九,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冷静的走出去应付外面的官差。 “诸位前来,有何事?”苏清婉在殷九的央求下,在乐斋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女装,她看了看外面的官差,来得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女捕快。 两人见出来的是个漂亮温柔的姑娘,对视一眼,收敛了一些气势,女捕快笑容满面的走过来,说道:“姑娘别怕,我们只是来找人罢了。不知孙宜柔在不在此处,我们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她。” 听罢,苏清婉心中了然,她面上疑惑:“那是我妹妹的朋友,你们找她一个孩子做什么?” “姑娘,我们也不怕告诉你实情。今天衙门接到孙家人报案,来者是孙宜柔的大伯。他说,孙宜柔昨天带着他不足月的女儿跑出去玩了,现在都没个音信,担心两个孩子出事。我们听人说那孩子昨天来了这里,倘若真的在,我们想和她聊聊。”女捕快用词比较隐晦,“到底是个孩子,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若是和家里闹矛盾了,还是要敞开了说才行。何必牵连不懂事的婴儿。” 她接手这案子时,脑壳也是挺疼的。九州皇城这么大,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都有,家长里短更是不在少数,像这种案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从小疼到大的小孩子,偷偷带走了自己的亲女儿。 第107章-我要陪着她 就算是小孩子怕失去宠爱,也没必要带个奶娃娃跑啊。女捕快不是很相信那对夫妻的片面之词,可是对方的着急不做假,于是他们先走了一趟孙宜柔的学堂。然而从学堂那些人的话中去推断,孙宜柔并不是个会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人。 不出人命,一切就都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何况孙安贤也没有要和孙宜柔撕破脸的意思,只是想让两个孩子尽快回家。女捕快也是有孩子的人,她接了这个案子,多少也有些私心。孩子的世界还没有那么污浊,这事儿背后一定有更深的原因。 苏清婉可不知道女捕快脑子里面的弯弯绕,看在对方没有恶意,反而是明事理的份上,她抬手将两人迎进了庭院里面。若是推三阻四,说不得这些人又要搞什么阴谋怪论,倒不如大大方方的。 庭院内的风霓裳正在投喂叶梧。 女捕快看看苏清婉又看看风霓裳,估计这位就是苏清婉嘴中的妹妹,姐妹俩生得极好,又都气度不凡,尤其是风霓裳显小,女捕快态度更温和了。 风霓裳似乎挺意外有人在这个时候来,她把一条小鱼干放在叶梧的盘子里,乖巧的见礼。 男捕快见此态度也软和了不少,有教养的小姑娘总是让人喜欢的,他看向一旁气质清雅的苏清婉:“令妹真是个好孩子啊,贵府家风不错。” 苏清婉含笑应着,随后见风霓裳主动给两位捕快看茶,一时间特别希望殷九快点儿下来。 这孩子别是鬼上身了。 暗中观察着外面状况的孙宜柔也一副白日见鬼的样子,风霓裳什么时候这么乖巧懂事过? 且不说往日在学堂,风霓裳是大家避恐不及的对象,就说说昨晚上,风霓裳差点儿没怼死她。这位眼高于顶的千金大小姐,何时会笑脸迎人了? “霓裳,这两位是来找你朋友的,还不去把你朋友喊过来。”苏清婉收到风霓裳的眼色,会意道。 风霓裳立刻变了脸色,她警惕的看着两个捕快:“是他让你们来抓宜柔的吗?宜柔都说了她不要那些东西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两位捕快对视一眼,果然,这事另有隐情。 男捕快示意女捕快去安抚一下情绪失控的风霓裳,女捕快随即笑道:“小妹妹,你冷静一些,我们没有恶意的,我们就是想和你的朋友……” “我不小了,我有去学堂,我的先生也教导过我什么叫是非黑白。”风霓裳摇着头后退,防备之意更重,“我不是大字不识的人,学堂也教授我朝律法,纵然他们是宜柔的亲人,他们也不能囚禁宜柔。那些家财本就是留给宜柔的,如今宜柔都已经放手了,他们怎么还纠缠不放。我和宜柔交好,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回火坑,你们都走吧。” 两个捕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触动了这孩子的逆鳞,不过能看出来的是,这孩子和孙宜柔是真的感情不错。不过风霓裳言语里面的隐情却是让两人心底同时一惊,女捕快问道:“什么囚禁?” “她在我这里小住,本就是图个清净。这才刚过了一天,那些人就忍不住要官差来抓她回去。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物件,就算她的爹娘身在外地,就算他们是宜柔的亲人,也没资格囚禁她吧。”风霓裳眉眼间都是怒火,显然是在为自己好友的遭遇而鸣不平,“天牢关押犯人还要讲究证据呢。” 只是哪怕已经到了气头上,风霓裳依旧没有破口大骂,反而是以理服人,这样一个朗月清风的孩子,怎么会结交品行不端的人呢。 女捕快想到自家调皮的小女儿,叹气:“小妹妹,我信你对你朋友的真情。那么,你可以不可以再解答一下我们的疑惑?” 风霓裳沉吟着点点头:“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可是我是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 “我们不是强盗,她不愿离开,我们也不会逼她。”女捕快道,“你能告诉我,她是几个人来的吗?” 风霓裳奇怪的看着他们:“就她一个啊。” 两位捕快同时蹙起眉。 “既然不信她,那二位不如自己搜查。”二楼的转角处,殷九慢悠悠地负手走着,说话的正是他。而跟在他身后的,就是神情冷淡的孙宜柔。 两位捕快见到了孙宜柔,竟是先后脚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确定了小姑娘的人身安全。而搜查的事情,其实不用殷九提,他们也会做。 两人把乐斋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别说奶娃娃,就连奶都没有。两人在庭院内会面,看了看彼此的神情,心中对这件案子已经有了一些看法。 “我听说,她进来的时候,还抱了一个包裹,不知,那包裹现在何处?”男捕快没那么快就放弃,今日之事,他最多就是减少了对孙宜柔的怀疑罢了,无论如何,孙家丢了孩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两位难道没有进客房吗?那包裹,不就放在客房的床上,我还没来得及帮她收拾。”风霓裳道。 男捕快想了想,确实他在客房看到了一个装了衣服的小布包,刚整理到一半。这也正常,一个小姑娘,外出小住,哪能不带些换洗衣物? 叶梧趴在风霓裳脚边,喵呜的叫了一声。风霓裳蹲下去,笑着又喂了叶梧一条小鱼干。男捕快为了此事走了一下神,到底是个心善的小姑娘。 有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担保,孙宜柔身上的嫌疑就轻了一些。可是,要不是孙宜柔盗走了孩子,又是什么人把孩子盗走了?孩子不在此处还会在哪儿?会不会是孙安贤说了谎,孩子根本没丢? 原本简单的一件家宅之事,怎么越查越复杂了? “我只是出来小住一些时间,想冷静冷静。”孙宜柔说着话,完全没有急于摆脱嫌疑的意思,她语调平缓,神情冷冷淡淡,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那种一闹脾气就会把小孩子偷走的人,“他或许和你们说了些什么,不过,我不会认下我没做的事。” 言下之意,他们信谁都无所谓,因为她已经对人性这种东西不抱有任何期望了。女捕快看着孙宜柔,母性泛滥,有几分心疼:“我们不是要逼你承认什么事,然而你和你大伯的说法不吻合,这事儿免不了还要继续查下去。我们不会让你背黑锅。” “多谢了。”孙宜柔朝着两人施礼,然后站在一旁,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风霓裳站在孙宜柔面前,抬眸道:“你们要带走她吗?她大伯一定还在衙门里等着你们把她带回去是不是?我不会让她自己去的,我要陪着她。” “霓裳。”一直坐在楠木椅上享受着美人按摩的殷九忽然开了口,他目光落在一脸大义凛然的风霓裳身上,开口道,“敢交白卷,现在还想逃学了?” 风霓裳撇嘴,心想着要不是看在有外人的份上,她一定要和殷九打一架。不就是交了一次白卷,这老不死至于到现在都不放过她吗?讨厌死了。 果然还是孩子呢。女捕快心下笑了笑,她对着明显是一家之主的殷九拱手:“小孩子都贪玩,该管还是要管。今日我们来也就是了解了解情况,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不耽误各位用午膳了。” 苏清婉看着显然不可能去送送两位捕快的殷九,只得自己揽下来,她在门口对着二人道:“这孩子会一直住在我们这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她配合的事情,两位尽管来找就是。就是……有劳两位带话给孙府上的人,孩子丢了是因为他们没有尽到爹娘的职责,与其想方设法找人分担罪恶感,还不如自省。宜柔只是个孩子,她不争不抢,他们却给她定下莫须有的罪名,这就过火了。到底还是相处多年的血亲,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 苏清婉还算和气的说完这番话,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乐斋。留下两位捕快尴尬的对视。 男捕快活动了一下肩膀,率先走了。苏清婉的话给他指了路,他确实也该去调查调查孙安贤。 孩子也不能不找,或许找到了孩子,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倘若一直找不到孩子,这事儿就大了。 乐斋内的风霓裳和孙宜柔站在二楼,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外面街道的景色。风霓裳端着个小菜盘张望着,视线掠过街角,她敲了敲窗框,笑容里带着一丝的冷意:“瞧瞧,这些官差啊,哪有那么好打发。看见那个吃面的人了吗?小眼线呢。” 孙宜柔打量着风霓裳那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她恍惚间想起来今天一早,风霓裳就拿着她的布包往里面塞衣服的情形,风霓裳难道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人追查到乐斋来?真厉害。 “谢谢你。”孙宜柔想了想,认真的道谢了。 风霓裳可不在乎孙宜柔会不会道谢,她往庭院内走着,随口问道:“你进乐斋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我特意挑了晚上,绕过了打更人,从小路来的。进门前我还看了看四周,路上根本没有人。”孙宜柔说道,她突然蹙起眉,既然没人看到,为什么官差会找到这里来?从她来这里,一天都没有过。 官差的行动效率是不是太高了? 又或者,有什么人泄露了她的去向。不,未必是人,有可能是鬼怪。毕竟,孙安贤也可以驱鬼。 风霓裳坐在饭桌前,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汤,道:“看来你一直活在他的监控下啊。不过也多亏了你比他强,所以他的鬼怪才不敢阻拦你。” 孙宜柔抿唇,她确实在带着孩子出门后,就遇到了一群鬼怪的阻挠,只是她要顾着孩子,所以没有过多纠缠,仅仅是用了些手段摆脱那些鬼怪。这么想来,那些鬼怪是孙安贤用来监控她的。 苏清婉熟练地给殷九碗里添着菜:“孩子呢?” 捕快找不到孩子,而唯一能让一个大活人在人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就只有最后才露面的殷九。 “季景云抱出去喂奶了。”殷九回道。 苏清婉点点头,虽然季景云小事上不怎么靠谱,大事上却没出过乱子,孩子暂时交给他也行。 风霓裳吃饭的速度挺快,她完全不想看着刚才还抓着她小辫子死活不松,如今眼神都温柔的能滴下水来的殷九,她瞪着殷九:“我去学堂了。” 孙宜柔想去学堂,可是又担心自己身上的烂摊子会影响到风霓裳,她不想给风霓裳添麻烦。 殷九看穿了孙宜柔的小心思,沉吟道:“你先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凡事等我见过孙安贤再说。” 临近傍晚时,孙安贤离开衙门,看到外面的大太阳,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以为是有什么好消息传来,才匆匆跑到衙门,结果到了衙门,就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询问。他非但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还要绞尽脑汁去应付官差的问话。 孙安贤一向是以温润明理的君子形象示人,而且为了博取官差的同情,他更表现自己爱女心切的一面,大打和孙宜柔的感情牌。他要是死命的给孙宜柔扣黑锅,官差一定会有所怀疑。 因此,他非但不能钉死了孙宜柔的罪名,甚至还要表现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关心她几句。 就算官差说没有孩子的下落,但是他笃定自己的孩子就是被孙宜柔带走的。就是不清楚,孙宜柔躲去的那个地方有什么古怪的。 孙安贤气得都快呕血了,这个小贱人,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条路子,他竟然一直没注意到。 孙安贤想着刚才适才官差的对话,以及他临走之前,那名女捕快略含深意的眼神。他皱了皱眉,会不会是孙宜柔给这些人灌了什么人迷魂汤? 就算孙宜柔说了实话,谁又敢相信呢。 孙安贤觉得自己不能将太大的希望寄托在官府身上,他冷着脸色转头,倘若官府靠不住了,他就只好找些别的办法去逼问那个小贱人了。 他这样想着,还没走几步,就被街头一个逆光而立的男人吸引了视线。 第108章-在我的地盘惹是生非,还敢问我是谁(二更) 这个男人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外袍,外袍上绣着大朵的金丝牡丹。 可这男人的面貌偏生镇的这些浓艳的色彩,气度非凡,宛如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可这个贵公子,正十分接地气的在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泥人,完全不顾周围人投来的火热视线。 “啧,怎么又捏坏了。”男人将坏掉的泥人一扔,转手又管一旁卖泥人的老伯买了一块料子。 这实在是罕见的事,孙安贤没忍住看了两眼。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走到转角处的时候,那男人拿着一根戳泥人的木签,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那男人另一只手依旧捏着泥块,随口问道:“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也捏一个?” 孙安贤:“……” 这人脑子有病啊? 孙安贤想着早点儿回去安排,本着不惹是生非的念头,礼貌的开口道:“谢谢,不用。” 男人手中的泥块又被捏碎了,他抬眼望着孙安贤,之前的轻松氛围转眼不见踪影,他挑眉,眼中神情淡漠,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孙安贤打了个哆嗦,他面前这个男人,比他养的那些鬼怪都要可怕。要逃,必须逃!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身份,但是如今他绝对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他必须尽快远离这个男人。孙安贤的脑子转得飞快,步伐也不慢。 男人在他临走前还笑了笑,看他那眼神,好像在看着一只永远都挣脱不了掌心的猎物。 逃不掉,他逃不掉!孙安贤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他果断的转身,直接往衙门跑去。他确信,就算这男人手段通天,也不能在衙门里面乱来! 看了一会儿戏的男人终于动了。 男人抓住了他的肩膀,没什么力道的手,却让他挣脱不得。孙安贤看着他身旁的男人,紧张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那些龌龊的,阴暗的小心思,似乎全都暴露在对方的眼中,孙安贤努力平静自己情绪,开口问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自认没有开罪过阁下,为何阁下要于我过不去?” “这个问题很犀利,我要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殷九轻飘飘的声音响起,他垂眸,“这样吧,你先给我解解惑。你们孙家的持剑人都不清楚的阴女炼傀术,你是从什么地方打听到的?” 持剑人,阴女炼傀术。 这两个词眼无疑触动了孙安贤的痛脚,孙安贤霍然抬头看向对方,满脸难以置信。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这难道不是他们孙家的秘辛? “阁下到底是何人?”孙安贤再也装不下去,他警惕的看着殷九,能知道孙家的秘密,难道是哪个先辈之后?可是,这男人身上并没有孙家人的气息。 感觉到殷九手中力道加大,孙安贤都能听到自己骨头被卸下来的声响。只是不等孙安贤开口,殷九就笑眯眯的说道:“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现在,我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没有问我的权利。” 孙安贤并不怀疑,一旦他的回答不能让殷九满意,殷九会直接捏碎了他的骨头:“我告诉你。” 闻言,殷九略微放松了手中力道。 “你们看够了没有,还不出来救我!”孙安贤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实情,而是开始呼救。 殷九似笑非笑的松手,漆黑的妖气从他脚下蔓延开去,妖气缠绕住了孙安贤,将孙安贤往空中抛去,而后孙安贤又被季景云绑了个结实扔地上。 “没想到你季大爷等着你呢吧。”季景云说话间,落到了地上,抬头,阳光已经被鬼气遮蔽。 是鬼界。 无星无月的鬼界内,飘荡着点点鬼火照明。阴森的风刮过耳畔,像极了鬼怪在耳边吹气。 殷九伫立于鬼界当中,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升起的鬼界,目光敏锐的捕捉到了几只藏在黑暗中的厉鬼,有多少年没见过孙氏的鬼界了啊。 想到早已逝去的朋友,殷九眸中顿时覆盖了一层寒冰般的冷色,那人给后代留下的东西,竟被不肖子孙用在歪门邪道上。真是令妖不爽啊。 上天赐下机缘,本是为了让孙氏一族匡扶人间正道,可总有那么一些人,踏上了邪路。 掩藏在鬼怪之内的人发了话:“我等不知阁下自何处来,然则此事与阁下着实没有关系,阁下又何必趟这滩浑水?水深脏鞋,不若阁下将孙安贤交于我等,今日之事,我等便当做不曾发生过。” “我鞋多,不怕脏。”殷九笑了笑,似乎没有听懂对方话里的威胁,与黑夜融在一起的妖气缓缓吞噬着鬼界,“何况,怎么看都是你们空手套白狼。” “阁下似乎不愿意和平解决此事。还望阁下考虑清楚,您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帮手,而我们的帮手,不计其数。”那人也在笑,伴着笑声有阴风阵阵。 干什么还和这人废话!杀啊!孙安贤恨不得快点儿解决殷九,可他被季景云堵住了嘴,纵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季景云拿他当垫脚石,踩着他的腰一脸看热闹的激动,完全不介意他的腰是不是会断掉,季景云挥舞着双手:“九爷,上啊!扒了他们的人皮!” 孙安贤挪动脑袋看着殷九。 殷九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凝出了一根带着倒刺的荆条。荆条柔软,随着风向扭动着。 殷九指挥着荆条,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对付不听话的小孩子,还是用荆条比较合适。” 长长的荆条在空中飞舞,看似漫无边际的抽打,可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阵又一阵哀嚎。 殷九手中的荆条,教训的,不仅仅限于人。 偏偏殷九举止优雅,宛如在奏乐一般。分明是血腥的暴力,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美感。 不过就是一根荆条而已,在殷九手中,仿佛就变成了什么天造的神器,凝聚的鬼气不断的被荆条打散,每一次凝聚的速度都比上一次慢一些。暗金的微光包裹着荆条,起落间逼迫着鬼气分散。 厉鬼怨灵的惨叫声回荡在鬼界,其中甚至还夹杂了婴儿的哭叫,就算是鬼君在此,都要避让三分,何况是这些依靠着人类才能活下去的鬼怪。 他们想要逃,可是一旦他们有挣脱的迹象,那些暗金的微光就会将他们逼退回来,他们就是笼中困兽,只有取悦了这根荆条的主人,才有那一线生机。而殷九漫不经心的站在鬼界里,对于眼前的的惨象,耳边的惨叫,都表示了绝对的不在意。 鬼怪们忽然间争先恐后的朝着殷九扑过去,黑压压的鬼气遮住了金芒,那场景,阴森又可怖。 季景云惊讶的睁大了眼,双臂环在胸前,嘴唇咬得发青,他跟着殷九的时间多,但是他跟了殷九的时候,殷九的旧友早就离世,孙家也衰落,而殷九已经和孙家没有往来了。他何曾见过这些。 “把你脚底下的人给我。”季景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男人的声音,这道声音的主人藏在鬼气之中,见到季景云回头,他的身影清晰了不少。 季景云侧着头说道:“九爷没发话,我不能给。” “他不会有机会说话的。你要是识相,就该把人给我,那样,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们两个,就算是死后魂魄都不会安宁。”对方语气中流露出一丝的轻蔑,季景云隐隐听到了一声笑。 “哇,那你真的是好棒棒耶。”季景云道。 “少说废话。你要是老实的把孙安贤交给我,看在你聪明点儿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们俩活着离开。并且我保证,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你觉得如何?”对方一心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这样子的让步,已经是他大发慈悲了,毕竟他只是想把孙安贤带走。 季景云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对方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奏了效,正想再说上两句,却见孙安贤也是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他蹙眉,忽然回头,只见理应被鬼怪们撕咬的血肉模糊的殷九还好端端的站在那处,就在众多怨灵厉鬼的撕咬下,殷九却连层皮肉都没有破开。 殷九甚至还冲着他们笑了,笑容极为和煦。 和煦个鬼!什么人才能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和煦!不对,这……这还是个人吗? 男人掩下心中的惊怒,手中动作却不停,数道镇鬼符从他手中凝出,将殷九团团围住。人类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这是鬼,披着人皮的厉鬼! 殷九甩了甩荆条,丝毫不受影响。 “阁下一定要插手这件事?”是人类那就好说了,男人莫名松了一口气,“我并不想沾惹无意义的生死因果。阁下还是不要逼人太甚为好。” 殷九挥退周身的鬼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看起来是还有大招没有用,这我可要见识见识了。” “不知好歹!”殷九的话无疑惹怒了对方。 男人控制着镇鬼符结阵,数只厉鬼被镇鬼符吸入其中,霎时间,镇鬼符变成了碧绿的光泽。 殷九判断了一下对方的招式,心中已经了然。实际上古往今来的捉鬼师并不是只有孙氏一脉,不过是孙氏一脉成名较早,盖住了其他几家的风头。他这番试探,无非就是想要让对方暴露身份。 只要对方动用了招数,他就能够确定。 差不多也玩够了。 殷九云淡风轻的样子让男人心中的不安更加大了,他不是九州皇城的人,可来时也调查过九州皇城的事情,谁都没告诉他有关此人的消息。 “你究竟是谁!”男人越发想要将这个不确定因素扼杀在鬼界当中,他催动着镇鬼符,操纵着鬼怪朝着殷九而去,这个男人必须死! 季景云扶额。 这货怎么一直踩老不死的痛脚? 殷九当即脸一黑,他往前走了一步,阴森冰冷的鬼气自动在他脚下散开,手中荆条在空中直劈而下:“在老子的地盘惹是生非,还敢问老子是谁?” 符阵连同着鬼气一同被金芒吞噬。 荆条在空中散开,化为黑色的妖气被殷九收入掌中。鬼界也在同一时间破碎,天边最后一缕阳光霎时落在众人眼中,逼得人不得不闭目遮掩。 暖风之下,男人却打了个哆嗦。一招打破鬼界,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实力。然而对方却一直在和他耗时间,这场对局,在对方眼里恐怕只是一场消磨时间的游戏。孙家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尊大佛? 他在家里也是新一辈的天才,自认没有人能在鬼道上超越他,实际上在没有遇到这个男人之前,也一直如此。男人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九州皇城会天下之大能,有不少不出世的强者隐于其内,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在此地行事切不可急躁冒进。这个时候,他才记起来长辈的提醒。 男人暗骂了一句倒霉,他看也不看孙安贤,心中惧意超过了想要救人的念头,他快速设下了一道迷阵,趁着殷九被迷阵困扰的一段时间,他一个起跃跳上路边停放的马车,催促着车夫离去。 马车跑出去一段路,男人的心还是没有放下,他掀开车帘往后看去,夕阳下,那个男人就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追上来的意思,甚至还摆了摆手。 那意思是……下次见? 大爷的,谁他娘的还想见你啊! 男人重新坐回马车内,他又催促:“赶紧走。” 季景云小步跑到殷九身旁,他手里还拽着孙安贤,眨巴着眼问:“九爷,为什么让他走了啊?” 殷九拍拍季景云的脑袋,叹气:“没有鱼饵,怎么钓鱼?算了,你回去跟霓裳学两天吧。” “行吧,既然九爷都这么说了。”季景云道,他晃了晃手里的孙安贤,开口,“这东西要带走吗?” 孙安贤心知躲不过,抬头沉着脸问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暗中庇护孙宜柔?” 孙怡安死活都想不明白,孙宜柔不过是个孩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结交这种实力的大佬? 殷九一摊手,笑得欠扁:“你管不着。” 老子爱帮谁就帮谁。 第109章-决定权在你(三更) 衙门内,一个小官差从门缝后偷偷看着外面,见孙安贤被带走了,他扭头看向一边的男人:“陈捕头,孙安贤和那俩人干啥了?刚才还想躲到衙门来,一眨眼的功夫儿就跟着人家走了呢?” “看你这迷迷糊糊的,昨晚上又出去喝酒了吧。”陈捕头正是司职调查孙家案子的捕快,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二平,饮酒伤身,告诉你多少次了。” 王二平傻笑了两声:“陈捕头,咱们不追过去啊?” 陈捕头道:“我问你,你可看到他们当街行凶?” “没……没啊,他们就说了两句话吧。” “那他们可有发生争执?” “没看到,孙安贤是自己跟着他们走的。” “那我们追上去做什么?” “知道了,不追了。” 陈捕头眉头一抽心头一梗,他拎起王二平的耳朵:“你喝酒喝傻了?莽莽撞撞的追上去打草惊蛇?他们能聚在一块儿,肯定有内情。跟踪不懂?” 王二平脑子转了一圈,这才想通透了。 殷九在转角处停了一下,他回头看了衙门一眼,眼神暗了几分,不知想到了什么事,他又笑了。 孙安贤就走在季景云身边,表面看着,他是信步跟在季景云身边,没有半分被威胁的样子。然而孙安贤知道,他正在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牵着走。如果他不挪动脚步,这条绳索就会顷刻间进入他的血肉,将他割得遍体鳞伤,直到他身死道消。 而永远不会有人听得到他的呼救。 数盏茶的时间已过,孙安贤站在乐斋的门口,抬头看着上面悬挂的匾额,一股极为浓烈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座乐斋。 这是一种从血脉当中流传下来的恐惧。 神秘的男人、乐斋……孙安贤脑海里面隐隐约约想起来什么,可那记忆仿佛是太久远了,朦朦胧胧,似月上青烟,一碰即破,捕捉不得。 苏清婉下学之后,进了乐斋,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庭院内,孙宜柔在这男人的对面坐着,剑拔弩张的架势,让苏清婉愣了好一会儿。 “他们来自孙家的外支,从关外而来。我和他们交易,不过是因为他们能够帮到我罢了。至于其他的消息,我也不甚清楚。或许你可以自己去问。”孙安贤冷淡的看着一旁怒火滔天的侄女。 “我不管你想要得到什么,可妹妹是你的亲骨肉,血脉至亲,你怎么会想了杀她?”孙宜柔只觉得他已经疯魔了,她自小跟在大伯身边,大伯不是凉薄之人,若无大伯悉心关照,她不可能衣食无忧的活到如今。她心中对大伯自是感激的。 孙家虽说已经落没,可是祖上家业颇多,养活一家子一辈子吃喝不愁也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还要用那么阴损的办法饲养傀鬼做事? 孙安贤看着她冷笑:“小孩子怎么会明白?” “对,我是小孩子,我是不明白你们这些长辈想要做什么。可至少,我还懂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孙宜柔怒目瞪着孙安贤,哑声喊道。 “我是把你教导的太天真了,养在温室里面太久,你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人性和人心了。你说我不讲血缘亲情?”孙安贤笑着拍着手,伪善的君子面貌已经被撕掉,他眸光阴鸷,“这世上若有血缘亲情,那为何持剑人是你而不是我?我才是嫡脉!” “难道不是因为你鬼见的能力弱……”孙宜柔反驳的话语因为看到了孙安贤震怒的神色而没能继续说下去,她抿唇,看着双目赤红的大伯。 “我的能力弱?你说我的能力弱?”孙安贤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右手在双眼之前划过,一股阴冷的气息扩散,他睁着双眸靠近孙宜柔,冷笑着开了口,“昔日,我的鬼见之力远超你。” 孙宜柔抬头迎上孙安贤的视线,她惊愕的发现,孙安贤的瞳孔毫无焦距,细看之下,瞳仁之中都是些萤绿色的小孔,哪里还像活人的眼睛。 孙安贤看着呆愣的孙宜柔,他似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才缓缓开口:“我本该是孙家千年来无人可及的天才,要是没有你爹,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幅境地。血缘?亲情?呵……这又算什么东西。我族奉行鬼道,早已阴德尽亏,这是上天降下的罚。” 孙宜柔一瞬间脸色惨白,她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一扇门,这扇门后,藏着孙氏古往今来无数的秘密的真相。可她突然很害怕推开这扇门。门后的真相是否尽如大伯口中那般残忍,她看到的是血海尸山,亦或者又是人鬼难辨的一双眼睛?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孙宜柔回眸看过去,只见苏清婉就站在她身后,一双清澈又温润的双眸就这么看着她,带给她难言的安全感。 苏清婉看着孙安贤,语调轻缓:“既然是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就该由上一辈去解决。天道至公,生死因果,皆有定法。牵连到无辜的孩子,借以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不甘,这是一种极为懦弱的表现。” 听闻此言,孙安贤有些疯癫的神情平静了下来,他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人的话可不像她的人一样温婉,他身子往后面一靠,阴冷的目光锁定苏清婉:“我这些年可没有亏待过孙宜柔。” “那你的女儿呢?你也没有亏待她?你的女儿,不是能够让你肆意利用的工具。”苏清婉话锋陡然犀利起来,和缓的语调诉说着她的质问。 孙安贤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神情阴郁的看着院中花草,对苏清婉的话不予置评。 苏清婉也没想真能辩出个是非曲直,她垂眸问道:“到底谁让他在我家院子里呆着的?” 正从小厨房端着一盘糕点走出来准备回房的季景云闻言,转了个头,道:“是我是我。小清婉,我担心他跑了,就设了个法咒将他拘在院里了。” “那就把他弄走,别留在这里碍眼了。”殷九的声音从二楼响起,带着初醒的低气压。 季景云忙不迭的收好糕点,抬头对着殷九使了个眼色,便急匆匆把孙安贤拖进了后院内。 殷九身上的低气压在下楼的时候消散无踪,他双手搭在苏清婉腰上,他低声道:“筱筱真气了?” “他还不值得我生气。”苏清婉说完看向孙宜柔。 殷九蹭了蹭苏清婉的发丝,他自然不希望孙安贤占据苏清婉的情绪。他这是的筱筱。喜怒哀乐,就算不能皆为他,也不能为了孙安贤。 殷九刚想和孙宜柔说什么,孙宜柔却起身朝着他一拜,语气认真的道:“求九爷指点迷津。” “小丫头,这可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殷九说道。 “不管真相有多么残酷,我都想知道。”孙宜柔心中依旧充满了忐忑,但语气坚定,“先祖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条规矩,阴女炼傀术又是怎么来的,还有,我爹和大伯之间的过往。我也是孙家人,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不清楚真相,我要如何去判断是非对错?只凭我个人主观感情,未免不公。” 殷九没有立即答应她,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看了孙宜柔好一会儿,开口道:“凡事别急着做决定,不如你听听我给你准备的另一条出路。我欠着你先祖一个人情,也欠你一个。这次的事情我完全可以一力帮你解决,而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我允诺你让你安然度过后半生,你的妹妹也会摆脱阴女的命运和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你的大伯也会为了他的错而付出代价。你觉得怎么样?” 孙宜柔有些心动,毕竟这一条路真的很好。她不需要介入上辈子的恩怨里,也不需要去因为残酷的真相而神伤,孙氏会踏上正轨,所有的事情都会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殷九会代替她承担一切。 这应当是曾祖父想要的结局。 然而……这是她想要的吗? 孙宜柔低着头思索着,她能够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各方的庇护,任由真相掩埋在岁月里,可她是孙氏的后人,这样,对她而言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纵然是苏清婉都能感受的到孙宜柔的纠结,苏清婉心疼孙宜柔,却没有开口为孙宜柔说话。 殷九见时间差不多了,又道:“当然,你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不会剥夺你的这条路。只是,这条路需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你要是中途退缩放弃,不要指望我会接手你的烂摊子。” 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放弃,决定权在你。 孙宜柔明白殷九这句话的深意,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嘴中都能尝到一丝血腥味,正是这一丝血腥味,让她最终下定了决心做出选择,她是孙家的持剑人,早就背负了责任:“求九爷告知真相。” 大妖的威压顿时笼罩下来,殷九眸色沉沉的看着孙宜柔,在这种威压之下,孙宜柔虽然面露痛苦之色,却也站得笔直不见半分退缩。 苏清婉心知殷九这是在试探,她冲着殷九勾了勾唇之时,明显看到了殷九脸上的赞赏之色。 殷九伸手搂着她的双肩,回了她一个颠倒众生的笑,他五指收拢,将威压撤下。 孙宜柔跌坐在椅子上,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刚从外面回来的风霓裳拢袖走到孙宜柔面前:“坦白说,我觉得你不该选第二条路。” “为什么?”孙宜柔道。 风霓裳右手搭在孙宜柔的左肩之上,她轻飘飘的叹了一声,继而笑道:“我走在学堂里,都能听到学堂弟子们议论纷纷。说得,无非就是你忘恩负义,偷了自家大伯的女儿,还畏罪潜逃。” “过来帮我打下手,该做晚饭了。”苏清婉拉起殷九往厨房走,将空间留给两个小姑娘。 等众人酒足饭饱,白鹿和季景云被打发去刷锅洗碗,风霓裳则坐在二楼走廊上和孙宜柔聊天。 苏清婉正在院中给殷九温酒,她抬头看了两个并排坐在一起的小姑娘一会儿,轻轻笑了笑,正想接着手中的活儿,却不经意烫了自己的手指。 “我看看,烫着了?”殷九的视线不曾离开过苏清婉,他连忙起身走过去,捧着苏清婉的右手仔细瞧着,但见白皙的手指上有一个指甲大的红泡。 殷九这下子可心疼坏了,他拿出药膏均匀涂抹在烫伤的手指上,把苏清婉抱到自己的楠木椅上坐着:“等明天就好了,婉梨的药是不错的。” 苏清婉看向坐在身旁满眼心疼的殷九,她笑道:“这话不该我说?这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你呀?” 殷九捏捏苏清婉的鼻尖。 “把孙宜柔交给霓裳,不会出什么事吧。” 殷九明知道苏清婉是在转移话题,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不会有事的。霓裳的过去你也清楚,她最适合教导孙宜柔。何况,小孩子的心思,还是小孩子最为了解。那些人知道硬来不行,马上就改变了策略,这不打算靠着人类的计谋取胜呢。” 殷九瞥了一眼正站在树下的人:“你说对不对?孙天师。在什么地方,就要遵守什么地方的规矩。人界不是妖界,哪怕是大妖,想在人界混下去,也需要遵守这一条戒律。我可以封了你的嘴,却不能因此而屠戮了所有议论这件事的人。” 孙安贤像是个事外人一样不做任何回应。 殷九让苏清婉靠在他的胸膛上,倒了一杯茶递到苏清婉嘴边,喂了苏清婉几口茶,他道:“倘若掌星有你十分之一的心计,当年就不会被逼到无路可走,后世之人,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 “你认识我祖父?”孙安贤皱眉,掌星是他祖父的一个称号,意为掌权者,这在孙家是个秘密。 “不。我认识的是孙绮年。”殷九放下茶杯,伸指拂去苏清婉唇瓣上的茶水,又描摹着她的眉目。 孙安贤乍一听这名字觉得耳熟,正在脑海里一个个排查孙家人,好半天都没去听殷九的话。他差不多将认识的人过了一遍,却找不到符合的人。而另一边的孙宜柔已经被风霓裳赶了下来。 第111章-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二更) 殷九的卖惨计划还没有彻底落实,几名官差就走进了庭院,在各个房间内搜查。苏清婉觉得这些官差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来者不善的气息。 苏清婉沉吟:“这又是搞什么?” 一名官差上了二楼,看着堵在走廊上的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内心感叹了一声世风日下。不过这也是人家的家里事,不好多说,他就事论事的开口:“运气好的话,估计只是没收充公。” 苏清婉道:“那您能告诉我,是谁给官府的消息吗?” 眼前的人的确是不可多见的美人,莺莺细语让人舍不得说上一句狠话,官差让剩余的人过去搜查,他自己则拿着一根紫玉箫转了转,道:“这我也不清楚了,你们不如好好想想,最近得罪谁了。” 苏清婉和殷九对视一眼。 官差们都没有进卧房搜查,就算是二楼存放乐谱的架子,他们也没有动。最后只将前店摆着的一些乐器收敛进箱子里面,说要回去找人鉴定一番。 殷九看了看那箱子里面的乐器,提醒道:“你们手脚轻点儿,这些可都是仅此一件的宝贝。” 官差对殷九的印象并不是很好,这人怎么看都是个贪财好色的二世祖,都这时候了,还不忘了拉着身边姑娘的手,简直有辱大老爷们的身份。就算是那姑娘都知道问一问原因,他就只顾着关心宝贝。 “想在九州皇城混下去,还是先和上面的人打好了照面,有个官印文书护着,才过得长久。”官差看在苏清婉的份上,好心提点了殷九一二才走。 殷九扭头看向苏清婉:“我觉得他非常看不起我。” 苏清婉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我能去揍他一顿吗?”殷九问。 苏清婉忍不住笑了:“随便出手打人,可是要被关进大牢的。打人可不行,不过,你倒是能去办个官印文书下来,免得再被人抄了家啊。” “那好吧。”殷九表示自己还是很听话的,“人界的规矩真是越来越多了,以前哪有这么多破事。” “人界一直在改变呀,九阿公,你才知道吗?”苏清婉拉着他的手回庭院,还有早饭没吃呢。 殷九:“……” 我怀疑你在说我老,可我又没有什么证据。 殷九吃了顿早饭,神清气爽的送苏清婉去学堂了。 “你可不许乱来,把官印文书拿到手就行。”苏清婉进门前还有些不放心,转回来和殷九说道。这位爷万一气不顺的把官府砸了,又是一桩糟心事儿。 殷九笑着应下,等苏清婉走得不见人影了,殷九找了个茶楼要了间雅间,指尖凝出一只漆黑的纸鹤,他没什么好气的开口道:“麻利的滚出来见爷!” 见了面,殷九先把对方往死里揍了一顿。 堂堂东城殷大佬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去干这种跑腿的事儿呢?他根本就不知道办个官印文书需要什么东西。他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这东西,不过苏清婉想让他去办,而且他也不喜欢再因此被人捅一刀,为了免了以后的麻烦,办一个也无妨。 殷九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待发泄。 一向都是他搞别人事情,少见有人敢把事情搞到他头上来。作死作到他头上来的,也是有勇气。 既然他答应让孙宜柔自己去处理孙家的事情,那么他就不会动对孙家外支动手,不过,他却能去给这些人添点堵。殷九爷可不是吃亏的主。 殷九这么想着,便离开茶楼,大步流星的走了。 半个时辰后,殷九出现在了官府。 刚被调过来的年轻师爷接待了这位来客。 “公子,您来此地有何贵干?” “我来报案。”殷九晃了晃琉璃骨扇,看向眼前的年轻师爷,他道,“我家里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年轻师爷被殷九看得出了一手的冷汗,这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爱子,不过,谁敢去抢这男人的东西啊! 这人光这一身气势就能吓死个人。 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不能慌,冷静,年轻师爷稳住自己的心态,拱手道:“请公子里面说话。” 殷九跟着年轻师爷往屋内走着,衙门来了外人,又是个年轻俊朗的公子哥,顿时便吸引了一大批凑热闹的。王二平刚从外面巡街回来,隔着不远看到了殷九的侧脸,他一脸懵:“哎,这人来干嘛的?” 杂役一摊手:“不清楚,我听人说是家里遭贼了。” 家里遭贼?王二平震惊了,不解了,他心里还记着陈捕头的提醒,反正他也要进去歇会儿,正好探听一下。幸而,他的座位离着师爷不远。 殷九和师爷隔了一张桌子,对话正切入主题。 “殷公子,请问贵府被抢走了什么?” “乐器。” 年轻师爷难免一怔:“敢问殷公子那是何乐器?” 殷九答得随性:“紫玉箫。今一大早就被带走了。” 紫玉箫?年轻师爷皱了皱眉,又问:“殷公子,这紫玉箫价值几何?既然您知道是被他人带走的,那又是谁带走的?您认识那个人吗?这到底是别人无意间带走的,还是您找到对方,那人不肯承认?” “也没有多少钱。差不多一千万两银子。我不认识他,不过我倒是知道,他是户部的人。” 年轻师爷的笔差点儿断在手里,他喝了口茶压了压惊,第一天上任就这么刺激的吗?一旁的王二平则直接瞪着眼问:“一……一千万两银子?” 年轻师爷假意咳嗽了一声:“紫玉箫这么贵呢?” 殷九道:“独一无二的珍品,又是古董,自然是贵。” 年轻师爷:“……” 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你刚才说户部的人拿了,他们为什么要拿走?详情是什么?”年轻师爷换了一张宣纸,接着记录。 殷九满脸无辜的合上折扇:“那些人说我没有官印文书,涉嫌倒卖文物,拿了一批乐器去鉴定了。不过,师爷,咱们话可说在前头,我家外面虽然挂了乐斋的牌子,可我又不卖古董乐器。那些都是我个人私藏,摆出来当门脸用的。有人喜欢,我面上也有光。好东西就要拿出来让大家一起欣赏。我乐意放在人前,我自己的店,我还连自己的东西都没有权利摆放了吗?非要有官印文书才能摆出来?”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细想起来,又有那么几分怪异。年轻师爷和王二平面面相觑。人家开乐斋,又没有卖过古董乐器,摆着充门面也没有错。 可是,户部的人拿走了古董乐器,这人又跑到了他们刑部的地盘上来申冤,这事儿要怎么处理?他们难道去户部抓人吗?再说那些乐器的价值肯定也低不到哪里去,万一被磕了碰了,没法交代啊。 年轻师爷催促着王二平去那边打探情况。 殷九拿着扇子敲敲桌面,椅坐在凳子上叹息:“有劳小兄弟跑一趟了,记得问清楚了,那一箱子乐器是不是都从最里面的货架上拿的。” 王二平腿脚一软,难不成那一箱子都是古董乐器?娘唉,这是多少银子啊!这一箱乐器要是有个缺一少二的,把整个户部掏干净了都赔不起吧。 “殷公子啊。”年轻师爷心口疼的不行,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能够魂归九天了,他无奈的道,“那可都是珍品,您自己放起来观赏就算了,何苦摆出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况且,这都是我用合法手段到手的古董乐器,有什么可遮掩的?”殷九道。 年轻师爷的心快梗死了。 行吧,有钱人的快乐他也不懂。 王二平刚一走出房门,就看到了陈捕头,他宛若见到了自己亲爹一般激动的扑了过去,快速的说明了前因后果,然后求救道:“陈捕头,我三大爷就是干古董这一行的,我能确定他绝对不是信口胡说。一支普通的紫玉箫都价值百万两白银。人家苦主都找上衙门了,您说,我们这个案子要怎么办啊?” 陈捕头心知这事儿不小,一旦殷九的话被证实,那么,被户部带走的那一箱乐器就是个天价,别说户部承担不了,加上他们一个刑部也白费。 “你先别忙着去,我进去和他谈一谈。”陈捕头再三思索,开口道。他有必要去探一探殷九的口风。 陈捕头走进屋子朝着殷九拱手:“殷老板。” 殷九转了一下扇子:“陈捕头。” “我刚听人说您的古董乐器今日一早被户部带走了?”陈捕头单刀直入的问着,情况棘手,没必要扯别的,何况,他与殷九也并不十分熟悉。 殷九点头:“正是。” “殷老板,给您取回来这些东西,虽然麻烦些,但是我们还是能办到的。只是,容我说句话,您的那些乐器过于贵重,我手下的人有都是些粗手粗脚的,万一给您弄坏了什么,我们也都赔不起。要我们经手没问题,唯有这一点,还请您好好考虑。” 殷九盯着陈捕头看了半天,将陈捕头看得头皮发麻,他才开口说道:“我敢把它们放在外面,自然不怕不小心摔了砸了哪一个。我来此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倘若是因为被搬送回去的时候它们缺了胳膊少了腿,我一概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毕竟他答应过他家的筱筱,要和平解决此事。 “我是个明理的人,也不打算触犯律法。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吧。”殷九笑着拿扇柄抵着下巴。 殷九的态度很好,这让年轻师爷放下了心来。 陈捕头看着殷九的笑,心中却更加不安,他遇人颇多,殷九这个人的言行却始终让他看不透。 殷九突然转口问道:“孙家的小孩子有下落了吗?” 陈捕头一愣,他看向殷九,沉声说道:“孩子暂时还没有音讯。不过,我们会加派人手继续寻找。” “可是这世上,有很多消息,不是人手多了就能得到的。你想要知道什么,追根溯源方为正道。只不过这根源之上,往往都有一层伪装。”殷九意有所指的开口,“可能,你需要换个角度和立场。” 陈捕头垂眸推敲了一番殷九的话,内心似乎理出了一条线,他对着殷九说道:“这样做,能让我看到一些一直以来被忽略了的东西吗?” 这捕头性子勉强能入他眼,殷九有心指点:“这样说也不错。井底之蛙不见天地浩渺,你站在坑底,看到的必然只是寸土寸天。何不登高而望?” 年轻师爷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对话,越来越心惊。 倒是王二平,并不清楚这两个人话中的机锋,心思不自觉的转到了孩子身上。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的生死,孩子落到坏人手里,被卖了还能有条活路,万一死了,那可如何是好? 一阵吵闹声将王二平飞走的小心思勾了回来。 王二平见衙门内的人不断往外跑,正想跟着过去看看,就看到刑部的官差搬着几个箱子来了。王二平看着这些龟速前行的刑部官差咂咂嘴,这些糙汉子平时对待亲娘都没这么细致啊。 这还没去要呢,刑部的人就主动送回来了? 难道是知道搞错了? 走在最前面的官差就是早上带头的男人,他看起来情绪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时刚被训斥了一顿,尽管不耐烦,但还是慢吞吞的走着。 整个衙门里面也就殷九还安稳的坐着。 殷九手中的扇子合起又展开,沉稳的样子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场面出现,他笑着晃动扇子,饶有兴致的看着衙门内热闹的景象。 为首的吏部官差走进来,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正要跪下请罪,殷九就把折扇一合,先他一步开口:“我的东西都还在呢?没磕了碰了少了什么?” 吏部官差点头:“不曾损坏,一样不少。” 殷九这才慢吞吞的整理了一下衣袍起身,他扫了一眼打开的几个箱子,道:“确实都在。既然事情解决了,那这些东西,我可就要收回去了。” “自然。”陈捕头往前走一步,代替吏部的官差答道。 第112章-九爷息怒(三更) 殷九根本就不把这些古董乐器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要是没个身份背景,说出去鬼都不信。 今日这事儿也是殷九打算轻拿轻放,否则,别说吏部吃不了兜着走,刑部也要被拖下水。 殷九看向吏部官差,他问道:“我的这些乐器,你们可都鉴定清楚了,我可倒卖了文物?” “并未。”为首的吏部官差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这些甚至全都是一些宫内不曾有的珍品。 “你们把东西送回去,此事就这么算了。”殷九原本就不想和这些官差计较什么,这些人虽说是被利用了,但也是出于各自的职责才会如此行事。 殷九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有一件事我有必要说一说。我在自己家里和我的妻子谈情说爱,本就没打算得到别人的祝福。不过,我也不喜欢有人质疑我们之间的感情。” 殷九话止于此,轻摇扇子出了衙门。 王二平看着殷九潇洒而去的背影,心道,有钱人就是好啊,非但不愁吃喝,还能一大清早就和娇妻谈情说爱。这是真他娘的令人羡慕嫉妒啊! 王二平呢喃道:“我好想一夜暴富……” 为首的吏部官差脸色比来时还要难看。 陈捕头有诸多不解,于是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带他脸色好转,才平静地问道:“你们一向极少插手这些事,今天怎么一大早就去乐斋了?” 吏部官差把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将自己的一肚子愤闷说了出来:“你以为我们想要过去?一大早上就接到上边人的命令,说有人举报那家乐斋倒卖文物要我们彻查乐斋。我刚把那些古董乐器搬到吏部,结果上边的上司就直接找过来了,二话不说指着我就骂。你说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上边的上司……陈捕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凌驾于六部之上的,除了皇家,就是左右二相。 衙门的大门口,殷九正想溜达着逛一逛,一旁墙角处的马车就探出来一颗脑袋:“九爷啊,这呢!” 这声音听起来浑厚有力,但是主人却有些畏畏缩缩的呆在马车里谄媚的笑,反差格外的强烈。 见此,殷九心中的小火苗又往外冒,他把扇子一收,走过去踹了来人一脚:“你还有脸滚过来!爷吩咐给你的都办妥了?要是再搞砸了,小心你的嘴。” “九爷,九爷息怒!息怒啊!哎呦,一会儿我还要去宫内赴宴啊九爷。”对方讨饶,“我说九爷啊,我这都七百多岁了,咱能不踹屁股了吗?” 殷九咧嘴一笑:“不能。” 等殷九气消得差不多了,那人也消停了,他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殷九,开口道:“九爷,这些是您要的东西,保证样样都有。我还多加了不少,有了这些官印文书,您把乐斋开到皇宫门口都可以。” 殷九收是收下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脑袋,道:“如果你这些东西不管用,或者再有官差来乐斋闹事,我心情不好了,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你的狗头。” “九爷,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往后谁再想去乐斋闹事,都得先踩着我齐忠斐的脑袋!” 齐忠斐此妖的本体是一只藏獒,他实打实的一只犬妖,也是当朝的左相,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当然,齐忠斐这个名字是他进入人界的时候自己翻书取的,听说还特意找了大师给名字开光。 殷九也觉得这名字还算可以,实际上,据他所知,朝堂内,仅仅是高层,就有四只犬妖。别的妖怪想着吃喝玩乐,犬妖一族天天为国为民操劳,相对而言,犬妖一族简直就是妖怪里面的一股清流。 “九爷,东城的事……用不用我出手解决?”齐忠斐恢复了高深莫测的形象,说道,“我可怕您这一出手,咱们皇城可就保不住了。当然,九爷要是能顺带出手维护一番,这是最好的。毕竟您无所不能。” “把你的心收回肚子里,我不会让皇城出事的。”殷九道,“我让你做的事,你滴水不漏的做好就行。” “您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对方了。九爷您出手阔气,这年头,没有钱摆平不了的,想来对方不会考虑太久。”齐忠斐开口说道,“我会尽快安排的。” “做的不错。”殷九心情这才好了些,他又和齐忠斐聊了聊,没上马车,依旧选择自己溜达回去。 马车低调的来,低调的走,而正送着吏部官差出来的陈捕头抬眼间看到了那马车上悬挂的牌子,眉头猛地跳了跳,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立刻变了。 此时,又有人跑了过来,低声和他耳语了一阵子。大概意思就是让他马上将乐斋周围的探子撤回,并且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许叨扰乐斋。 陈捕头蹙眉去翻看了一遍殷九的户籍,想从殷九身上再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很遗憾,关于殷九的生平履历,衙门内的有关资料少的可怜。 这无疑又增加了殷九的神秘感。 陈捕头不死心的又换了乐斋内的其他人,然而依旧几乎一无所获。唯一的收获,也是只知道殷九所谓的夫人,其实就是无方学堂男扮女装的清婉公子。不过,这和案子也没什么关系,不重要。 乐斋的所有人都神神秘秘的,他们的身份肯定有问题,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又有什么背景? 王二平正被年轻师爷派了个巡街的差事,刚走到门口,就被陈捕头叫住了:“二平,先别忙着走。” “陈捕头,啥事啊?” “你刚才也看到了乐斋老板,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二平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乐斋老板啊,他是个有钱人啊。长得也很帅气,估计外面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吧。可惜年纪轻轻就成亲了。不过,我总觉得他很不简单,像是那种……大隐隐于市的厉害人物,肯定不是我们能够惹得起的。” 王二平难得说出来这么文邹邹的话,陈捕头仔细想了想,到认为王二平的形容非常的准确。 “好了,不耽误你巡街了,快去吧。晚上早点回来,我请你吃饭。”陈捕头说着,也准备出门。 王二平问:“陈捕头,你要去干什么啊?” “我要去见一见孙安贤。”陈捕头道。 殷九一路走到了古董店,把苏清婉和婉梨给鲤盈盈准备的一些日常用品一股脑都送了过来。 鲤盈盈穿着新鞋高兴的在古董店内跑圈。 棠暮雪扁扁嘴,慢吞吞的凑到殷九身边,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装可怜:“九爷,就没有我的吗?” “你的鞋还在鞋铺子里摆着呢。”殷九冷酷无情地说道,他不管哀嚎的棠暮雪,反而走到陆苍穹身旁放下了一张入学通知书,“后天送她到学堂学习。学堂就在隔壁街的尽头,离着古董店不远。” “学堂内我都打点好了,不用你操心什么。如果她想要你接送,你要依着她的意思。有人欺负她,你要护着,但不能搞出人命。对了,她的一日三餐不能落下,衣服记得给她勤洗勤换,一件衣服最多穿一天。”殷九化身老妈子,嘱咐了好半天。 陆苍穹看看一旁的鲤盈盈,点头:“我记住了。” “再过一段日子就会有人来帮你一起照料店里的事,你不要吓到人家了。”殷九说着拿起一块热乎乎的糕点,“你家的糕点味道挺不错的。” 陆苍穹看着占便宜占的十分自然的殷九,默默想起来自己被殷九追击的那个夜晚,那时杀气凛然的殷九和现在温润如玉的殷九判若两人。 原本他觉得他看不懂的只有沈琼一个人,现在他才意识到,殷九比沈琼更加难以看透。他完全看不穿殷九行事背后的目的,殷九就像一团雾。 鲤盈盈拿着两根颜色靓丽的发绳蹦蹦跳跳的来到殷九面前,挥了挥手,道:“九阿公九阿公,帮我扎头发吧。石头扎的头发总是那一种。” 殷九蹲下去,从一旁抽出梳子,利索的给鲤盈盈换了一个新发型,可把鲤盈盈给高兴坏了。 鲤盈盈特意跑出去,将一群小仓鼠牵了进来,然后她站在中间的位置叉着腰,美滋滋的说道:“这是我九娘娘给我选的新鞋子,是不是很好看?” 然后鲤盈盈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看吧看吧,这是我九阿公给我扎的新辫子,我九阿公无所不能!” 小仓鼠们围着鲤盈盈蹦来跳去,在新鞋子上留下了各自的足迹。殷九看着就脑壳疼。 这才多久没见面,鲤盈盈的仓鼠大军又多了不少。殷九又能看出鲤盈盈的在意,不好把这些仓鼠都赶走,他靠在椅子上捏捏眉心,想了个办法。 殷九用纸鹤传话给季景云,让季景云给他找些有灵气的树枝回来,而季景云还在乐斋和奶娃娃斗智斗勇,正处于怀疑妖生的阶段,殷九这一传话,他立刻就满血复活,不过他还是犹豫了。 “九爷,我出去了,这奶娃娃要怎么办?白鹿出门还没回来呀。”季景云选择把问题抛给了殷九。 殷九思索了一会儿:“叶梧在乐斋里,奶娃娃让叶梧照料着吧。他以前就照顾着霓裳,有经验。” 季景云:“……” 可那时候叶梧是人形啊! 可眼下除了叶梧,也没有其他的人能够照顾奶娃娃,季景云抱着孩子去找了叶梧:“叶梧,我有事要出一趟门,你可以暂时照顾一下她吗?” 叶梧的身形大了一圈,示意季景云把孩子放在床上,他跳到床上挡在床沿,叼着小拨浪鼓在奶娃娃面前晃了晃,逗得奶娃娃笑了起来。 奶娃娃似乎很喜欢叶梧,而季景云看着叶梧这么熟练的照顾孩子,他放下心来,将热好的奶放到一旁,然后跑到附近的山内找了一些灵木。 殷九看着季景云砍回来还冒着灵气的树枝,眉头抽了抽,说道:“你认识你砍得这些灵木吗?” “不认识,不过这一定是灵木!”季景云拍拍胸脯。 殷九默默盯着这些灵木一阵子,叹气。罢了,千年灵柏枝繁叶茂,少了这些小枝干,不碍事。过两天他去给千年灵柏浇浇水,也算还了人情。 “棠暮雪,去,给这些小东西做房子去。”殷九不去看令他糟心的季景云,转而给棠暮雪找活干。 陆苍穹站在店内看着棠暮雪在门口做木工活儿。 殷九倚在门框的另一边,拿边角料雕刻着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精致的刻刀在他手中快速的旋转,剔除了多余的地方,显露出拨浪鼓的形态。 或许是太无聊了,殷九还拿了墨笔在拨浪鼓上勾勒了鲤鱼一族的乐文,只有一小段,但足以让这个拨浪鼓与众不同。这是他给鲤盈盈的玩具。 季景云抱着鲤盈盈,一大一小都用一种格外崇拜的眼神看着殷九,他们还没看清楚殷九的手法,殷九就已经将东西做好了,甚至开始上色。 殷九做出来的每一样东西都非常具有观赏性。 鲤盈盈拿着殷九新做出来的的拨浪鼓,高兴的冲着陆苍穹显摆:“石头,你看,九阿公给我做的!” “九阿公,我还想要木笛。”鲤盈盈比划了一下大小,央求道,“要这么小的木笛,还要刻上小鲤鱼。” 殷九挑了根合适的料,掂了掂份量:“等着。” 鲤盈盈兴奋的将手中的拨浪鼓晃来晃去,兴致勃勃的看着殷九的一系列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论起制作乐器,这世上没有谁比得过殷九的手艺。 何况,殷九这次用的还不是普通的料子。 殷九将木笛的雏形雕刻了出来,他这才慢悠悠地拿了更细的刻刀出来,用乐文组合成了一条鲤鱼的样子,最后殷九特意勾勒出了一圈银边。 鲤盈盈将木笛拿在手里,在季景云和棠暮雪面前晃悠了一圈,高高兴兴的跑到陆苍穹面前道:“石头啊,你看,九阿公又给我做了一个乐器出来。” 第113章-什么是非对错,老不死他护短啊! 陆苍穹摸了摸鲤盈盈的头:“很像你。” 鲤盈盈更高兴了,她在店内上窜下跳,看得棠暮雪和季景云羡慕极了,纷纷吵着让殷九也做一个给他们。殷九被吵得头疼,便又做了两个木笛。 随后他就走到店内,坐在椅子上取了自己酒壶和酒杯出来,自饮了一杯,继续看着棠暮雪。 棠暮雪刚把仓鼠窝做出了一个雏形出来,鲤盈盈就蹲了进去:“九阿公,我能住在这里吗?” 殷九抬手扶额,不去看仓鼠窝里面傻笑的鲤盈盈,转头问着陆苍穹:“你都教导了她什么?” 陆苍穹道:“她自学成人。” 殷九觉得他可以考虑给鲤盈盈换个人教导了,他走过去将赖在仓鼠窝内的鲤盈盈拎过来,软硬兼施的让鲤盈盈将想住仓鼠窝的念头打掉。 “这么好看的房子,我真的好想住进去嘛。一天也行呀。”鲤盈盈眼巴巴的看着上了色的仓鼠窝。 殷九笑得一脸的和蔼可亲,他轻轻揪着鲤盈盈的小辫子:“人不能住仓鼠窝。你要当人,就把这毛病改了。如果让我知道你没听话,我就把你扔回山里。正好棠暮雪在这里,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鲤盈盈哎呦哎呦的装模作样的喊疼,她却知道殷九言出必行,当场指天发誓:“我绝不住了。” 殷九点头:“这才乖。” 棠暮雪把做好的仓鼠窝摆在店内的柜台上,另一边的殷九已经放下酒杯取了笔墨出来:“鲤盈盈,你的这些小伙伴,以后都在这里养着。要是多了,就让陆苍穹再做一个窝出来,当然,你不能住。” “知道啦。”鲤盈盈说道,“可是我以后还会有其他的仓鼠小伙伴,店里可能会住不下呀。” “我这不是帮你想办法了吗?”殷九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好之后,贴在了仓鼠窝内。 季景云努力辨认着纸上的乐文:“这是助灵乐。九爷,你要帮它们修炼?可成精了,它们会走的。” “它们不走,还想呆在这里一辈子?”殷九道,按着鲤盈盈这爱收集流浪仓鼠的毛病,给她一座城,都不够她用的,“这里不是它们的归宿。” “鲤盈盈,你平时也留意点儿,要是有人喜欢这些小东西,你务必转赠出去。”殷九蹲下身和鲤盈盈说道,万物皆有机缘,强留在此,不是好事。 鲤盈盈很是舍不得这些仓鼠:“九阿公,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能不能不把他们送给别人?” “对,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殷九道,“可你的这些好朋友,他们都不需要吃喝玩乐的吗?” “我会给他们吃的喝的,也会陪他们玩得呀。”鲤盈盈挣扎道,“我每天都会溜他们的。每天都!” 殷九觉得小姑娘完全没懂他的意思,于是殷九又道:“你会有很多好朋友,可你只有一碗饭一碗水,你的这个朋友想去山上,另一个想去海边。你却只有一个,难道你想把自己切片分出去?” “我没有那么多钱买吃的,九阿公你有呀。而且我可以出去找好心人筹款嘛。这样就不愁吃了。”鲤盈盈抱紧殷九,“挨个排排队,总能去想去的地方。九阿公,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家人呀。” 殷九不为所动,他拍拍鲤盈盈的背:“你给他们自由,他们也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盈盈,你爱他们,然而爱不是禁锢,而是给对方最好的。” 鲤盈盈蹲在墙角画圈圈。 棠暮雪也陪着她蹲在一起画了一会儿。 而鲤盈盈自认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并且她无比坚信,九阿公说得都是对的。别的妖都是大骗子,但是九阿公一定不会骗她。闹了一会儿小脾气,鲤盈盈内心的难过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过她还是希望殷九能够过来陪着她玩,只是鲤盈盈并没有等来殷九,反倒是等来了一起画圈圈的季景云,她回头看了看,就见殷九在哪里喝着小酒,一丝一毫想来陪她玩得架势都没有。 鲤盈盈深觉自己委屈,站起来跑了出去,没多久又扒着门框往里偷看,见殷九看着她,她就做了一个鬼脸,双手叉腰盯了殷九好半天,依旧没换来殷九的回心转意,鲤盈盈撅着嘴就往后堂跑了。 离家出走什么的,太幼稚了,她才不干。 陆苍穹看了看殷九,恍惚间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滋生,他什么时候才能像殷九一样和鲤盈盈这么亲近而自然的相处呢?感情果然是一件很难学会的事情,他还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一只蹦蹦哒哒的无妖跑了进来:“九爷九爷,不好啦,我听说霓裳在学堂里面和别人打架了!” 殷九收起酒壶酒杯,挑眉:“打架?” “哎?霓裳还会在学堂跟小孩子打架啊!”季景云惊叹,总算做出一些符合小孩子的举动了。 殷九拍了一下季景云的脑袋:“你的想法都暴露在脸上了。无妖,你去给我查清楚这件事的原委,要是有人证物证,也都找齐了。我到要看看,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惹得我们的霓裳不顾身份出手。” “对对对,九爷说得对。毕竟我们都是讲道理的妖。”季景云的马屁随即往上拍,“办事都有理有据。” 无妖在殷九面前蹦了蹦,默默给那些人点了蜡。 什么是非对错,老不死他护短啊! 殷九拍拍衣袖就起身了,他交代季景云:“这样吧,一会儿你去学堂接那两个小鬼回乐斋。” 季景云道:“九爷你去干什么呀?” “我?”殷九一笑,“我当然是要去接我的筱筱。” 季景云:“……” 是我大意了。 这顿狗粮来得猝不及防。 而此时的陈捕头已经到了孙家,正坐在客厅和孙安贤的夫人聊天,他望着一脸憔悴的女人,措辞道:“我听说夫人原本也是和先生同姓?” “正是。”孙安贤的夫人叫孙佳荣,二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像是十六七一样,可见平日调养得不错,或许是因为丢了孩子食欲不振,身形格外消瘦。 “听着口音,夫人是关外人?”陈捕头道。 “嗯。”孙佳荣有些心不在焉的说着,她愁容不展的问道,“陈捕头,我的女儿找到了吗?” “还没有线索。不过请夫人安心,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调查此事了。”陈捕头惯例回答道,他眼睛不断打量着屋内,“怎么今日就夫人一人在家?” “我家相公出门去拜访旧友,请他们也帮着找一找。”孙佳荣低下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我们相信官府一定会全力寻找我们的女儿,但是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我们实在是担心那孩子的安危。” “夫人不必介怀,当务之急,自然是找到孩子。”陈捕头看着啜泣中的孙佳荣,开口劝慰了几句。 陈捕头又在孙家坐了一会儿,找了几个家仆询问情况,又转了转孙家的院子,这才准备离开。 孙佳荣在家婢的搀扶下亲自将陈捕头送出了家门,请求陈捕头尽快找到她的女儿。 王二平正好巡街到此,见到孙佳荣的样子,等孙佳荣回府,没忍住跑过去和陈捕头说道:“孙夫人也是命苦啊,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女儿,却丢了。” 陈捕头抱着剑往前走:“你看着她很可怜?” “难道不是吗?”王二平摸摸脑门,“啊,我知道了,陈捕头,你是不是在孙家发现什么线索了?” “你这脑袋还有得救。”陈捕头道,“我刚去他们家的厨房转了转,厨娘正好在做饭,二十道菜,荤素皆有。而这些都是孙夫人指名要吃的菜色。” “孙家就两个主子,也不是那么有钱,他们吃得完吗?这也太破费了吧。”王二平道,“可是他们孩子都没了,怎么还有心思琢磨吃什么饭菜呢?” “对,这是几处疑点。”陈捕头放慢了脚步,又压低了声音,“我在他们家的马厩内看到了一匹关外的纯种汗血马,甚至连马车四角上都悬挂着五湖珠。你觉得以孙家如今的财力,买得起这些吗?” “那肯定是买不起的。”王二平瞬间给出答案。 陈捕头点到即止,也没和王二平过多的探讨这件事。孙家已经走着下坡路,而一颗五湖珠价值千金,孙安贤哪来的财力挥霍,更别说有没有本事去给殷九上眼药了。虽然孙家找上官府寻人,然而仔细推敲一番,孙家根本就没有真的在乎孩子。 毕竟,这位生母,就从来没去过官府。 孙家果然是一滩浑水,一念到此,陈捕头脚步顿时快了一些:“二平,跟我一起去找找孙安贤。” 孙佳荣独自回到卧房,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吩咐道:“你们去跟着那个捕头,给我盯紧了他。” 另一头,季景云早早来到了学堂门口,买了两串糖葫芦吃着,就等着风霓裳和孙宜柔放学。 季景云等得都快打瞌睡了,学堂终于响起了下课的钟声,季景云连忙收拾衣冠,这一抬头,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去。还是再也捡不回来的那种。 三十多米长五六米宽的石板路,明明下学的学子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敢走在风霓裳和孙宜柔前面,畏畏缩缩在后面像是一群小鹌鹑。风霓裳和孙宜柔挎着小布包,硬是挎出了冷兵器的架势。 一身的煞气,活像是刚下了战场。 季景云庆幸自己没有吃着东西,否则一定会被噎死,他朝着两个花季少女挥挥手,待两人走近,他砸吧着嘴问道:“这是学堂,九爷是让你们来上课,不是让你们来训练小弟的吧?是吧?” 风霓裳高昂着下巴,正想搭话,就从学堂内并排走出了八个少年,季景云的视线又歪了。 八个少年走在一起也没什么,关键是这八个少年全都鼻青脸肿的,实在是吸引别人的关注点。 季景云下意识的问道:“你揍的?” 风霓裳慢悠悠地转头冲着那些少年招招手,那八个少年顿时腿一软,一个接一个解释:“这伤是我们不小心自己摔得,我们都是好学子,从不打架。” 孙宜柔一脸严肃的应和:“他们说得对。” 季景云:“……” 我信了你的鬼话! 这么明目张胆的包庇风霓裳,你当我眼瞎啊! 季景云无奈的问道:“说说看,你们今天又作什么妖了?我可告诉你们,九爷已经知道风声了。” 孙宜柔坦白的很痛快:“没有作妖。只是自我一进学堂,四处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不太能入耳。我去和他们挨个讲道理,他们说不过我,就要动手。” 原来如此,果然事出有因,季景云往下接话:“然后霓裳就帮你解围了?她是为了袒护你?” “我可没那么闲。”风霓裳挑眉,“是那些笨蛋,说我和她走得近,二话不说的把我也拖下了水。我去给先生送个课业,他们就把我堵在路上,要打我。” 我招谁惹谁了呢?谁和孙宜柔关系好了?要打孙宜柔就打嘛,为什么要牵连我呢?这样不好,很不好。风霓裳如是想着。可是这些人眼瞎且蠢,她不好意思欺负残障,于是她放下课业,对着那些少年招了招手,然后就把他们倒吊在了树上。 殷九和苏清婉都让她不要惹是生非,风霓裳记得清楚,因此,她决定帮这些人提高一下智商。她随便找了一卷经论,让他们背,谁背过谁走。 这些人的先生应该感谢她。 然而风霓裳的私下恋慕者众多,她的行踪没多久就被人传了出去,随后大家就都来围观。这八个少年都是出了名的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如今却被那么多人围观着背诵经论,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先生许久没见他们来上课,还以为他们又翘课,直到先生得知这八个人被倒吊着背经论,先生的心里生出来一种诡异的舒爽,小兔崽子们活该! 此外,这些人的脸并不是风霓裳揍的。反而是大先生过来寻人的时候,恰巧风霓裳已经准备放人,有一个人见到大先生过于激动,正想跑过去一诉委屈,却被杂草绊了一下,脸朝地磕了上去。剩下的人也挨个被绊倒,全都脸朝地趴下了。 第114章-正适合你我花前月下(二更) 孙宜柔正好下课来找风霓裳,遇到大先生,先一步施了一礼,反映了一下学堂内部的流言蜚语问题。大先生抽了抽嘴角,这还是上任来第一次有学子和他反应问题,而不是他跳着脚去找学子。 大先生又扭头看着对他五体投地的一排问题学子,深深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可言喻的压力。 季景云听罢之后笑得都快抽过去了,他缓了片刻,眨眨眼看向孙宜柔:“他们都没打你吗?” “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可他们显然不是啊!”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讲道理。”孙宜柔道,“我把他们拉到先生面前讲,让先生见证这件事。” 动手是不对的,作为一名学子,我们要讲道理。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在下佩服。”季景云哈哈笑着抹着眼泪,这种行事作风非常值得借鉴学习,以后他也这么玩。 在季景云打算把两个小姑娘送回乐斋的时候,风霓裳双手环在胸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等等,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走,我们去逛一逛。” 季景云道:“逛什么?该回家吃饭了。” 孙宜柔说道:“我们去吃夜市,听说新来了一家烧烤,特别好吃。今天我请你们,过了这村就没了。” 殷九刚等到下了学的苏清婉,还没抱够,就看到了季景云传来的纸鹤,他听罢,揉了揉苏清婉的发丝,兴致颇高的提议:“我们去游湖听曲吧。” “游湖听曲?”苏清婉被殷九扶上了马车。 殷九跟了上去,随后就把苏清婉揽到自己腿上坐着:“霓裳那群小崽子们出去吃烧烤了,正好不用操心晚饭,大好的机会,正适合你我花前月下。” 苏清婉不愿打扰殷九的好兴致,自然点头。 殷九顺手拿起来一套以墨黑为主的罗裙,罗裙上以银丝红线勾勒着芍药的纹路,他道:“既然要去花前月下,那自然该换一身合适的衣服了。” “在这儿换?”苏清婉微愣。 殷九弹指间设下结界包裹着马车,他手掌探向苏清婉的衣襟,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我帮你?” “我说不用,你就会收了这个心思了?”为了这事儿,他这连结界都设下来了,苏清婉抓着殷九的手,轻声道,“先说好,就换衣服,你可不许乱来。” “好好好,我保证不乱来。”殷九依着苏清婉的话,安安分分的将衣服为苏清婉换好了,又为苏清婉梳了个发髻,将碧玉流花簪插在苏清婉发间,殷九上上下下打量起自己的杰作,“筱筱真好看。” “说起来,今日我去接你,有不少人都跟看仇人一样看我,这是为什么?”殷九倚在软垫上。 “或许是猜到了你把我拐跑了?”苏清婉道,“我告诉他们,我有喜欢的人了,这辈子非他不可。” 殷九的内心宛如有烟花炸开,他高兴的靠近苏清婉,等待时的烦躁都烟消云散了。 即使苏清婉见惯了殷九的笑容,也没有多少抵抗力。就像季景云之前说得,殷九这些年来在各界作天作地却没有作死自己,真多亏了他那张脸。 殷九凑在苏清婉耳边问:“小姑娘,你非谁不可?” 苏清婉笑着晃了晃殷九的手:“非你不可。” 她爱他入骨,让她承认自己的心迹有何难? “我的筱筱怎么就这么的……”殷九长叹一声将苏清婉带到自己怀中,“筱筱,你这样撩拨我心,还要我把持住,这莫不是在考验我的定力吗?” 苏清婉明眸微瞪:“我何时撩拨你了?” 殷九低头勾起苏清婉的手指相扣:“无时无刻。” 外面马夫的声音响起:“九爷,到了。” 殷九心情颇好的抱着苏清婉下了马车,混迹于夜色灯火之下的人群之中,他带着苏清婉吃完了晚餐就去游湖。两人坐在画舫内看着夜景,一如尘世间热恋之中的情人,又似新婚燕尔的夫妻。 毕竟,在皇城夜间的画舫上,多得是这样的爱侣。 苏清婉站在画舫船头叹道:“简直就是约会嘛。” “约会?那是什么?我到只听过幽会。”殷九将苏清婉的话收于耳中,好奇的发问,他没听过啊。 苏清婉侧头轻轻笑着,她突然伸手抱了抱殷九,美丽的双眸映着灯光:“你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殷九下意识的觉得苏清婉的故事一定与众不同,事实证明也的确是,他留心到苏清婉说完之后就有些不安的心情,而后在苏清婉额前弹了下。 “你觉得你的事瞒得过鬼君吗?事实上,他第一次见你,就悄悄和我提过了。你魂出自何界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今是我的女人。” 苏清婉摸着自己的额头,轻声道:“纵使你不在意,我也该说的。殷九,我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 前世也好,今世也罢,她认定了他,那么她的全部就都是他的,他有资格知道所有关于她的事。 殷九被这句话愉悦了,他有意取悦苏清婉,双眸轻扫:“岸上好生热闹,走,我们也去看看。” 苏清婉看上了一个小狐狸的面具,殷九很是爽快地付账买了下来,而苏清婉转头就把面具给他戴上了,随即苏清婉掩唇笑得好不开心。 卖面具的阿婆笑道:“您二位的感情可真好。” 那可不是,他的筱筱最爱他了。殷九得意的扬眉,抬手轻刮着苏清婉的眉心:“调皮。” 苏清婉顺势挽住了殷九的手臂:“走啦。” 殷九护着苏清婉前行的时候,抽空看了看夜空,月已升至中天,他眸色有一瞬的微沉。 此时的风霓裳和孙宜柔正走在另一条大街上,孙宜柔的手中还拿着几串烤牛肉,时不时就递给风霓裳一串。而被两人抛弃的季景云,还在夜市上大吃大喝,立志要将夜市美食从头吃到尾。 季小霸王从来都不缺钱! 混迹于人群醉鬼之间,季景云表示自己毫无压力。 风霓裳将吃完的木签随手递给孙宜柔,她目光随着被风吹落的绿叶往前方看去,四周的灯笼摇摇摆摆,有那么几盏灯笼在风中已经熄灭。 一只毛色雪白的夜莺恰好飞落在道旁的树上,它歪着头看着下面的两个小姑娘,久久没离开。 孙宜柔只觉得那白色在夜间极为阴森。这世上,怎么会有白色的夜莺呢?太奇怪了。 “霓裳,我们这样做真的能把人引出来吗?”孙宜柔不去看那只古怪的夜莺,往风霓裳身边靠拢。 风霓裳咬了一块牛肉,咽下去之后,擦了擦嘴:“这条街上晚上很少有人经过,却是离乐斋最近的一条路,我都把季景云扔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小姑娘,他们再不珍惜机会,那就是他们太蠢了。” “可是我们这样难道不是很刻意了吗?他们会怀疑的吧。”孙宜柔开口问道。 “你就是跑过去告诉他们这里是个陷阱,他们也会往里面跳的。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风霓裳小步走着,端的是优雅,“整个皇城都在九爷的掌控之下,九爷的本事,他们又不是没见过。他们本来就毫无胜算,可显然他们不打算就这么放弃。” “我们今日就是做了这个鱼饵,钓他们上钩,除非他们突然回心转意准备收手,否则,他们必定要冒险一试。毕竟,难得有一个殷九不在的机会。”风霓裳并不拒绝和孙宜柔谈论这些事情。 风霓裳边走边看着孙宜柔,她见孙宜柔仍有不解之色,接着说道:“活着便是一场赌局,一念既赢,一念又输,但在输赢之前,你要先有这个胆子,率先做出判断才行。胆小之人,注定会败北。” 孙宜柔心道:果然她和风霓裳之间的差距太远了。 风霓裳觉得一定是今日多喝了两杯酒,所以她才会和孙宜柔说这么多有得没得的话,然而孙宜柔是殷九交给她教导的人,有资格听这些。 漫长的千年岁月,禁术停滞了她身上的时间,而她终究要比孙宜柔经历的多,也懂得多。孙宜柔不适合按部就班的学习,任何事,说千不如做一。 孙宜柔和风霓裳踏入一条仅存着月光的小巷内,还没有走多远,孙宜柔就拉住了风霓裳的衣袖,她左瞳似乎有火光跃动,透过树影,看着前方,重重阴影之间众鬼拦路,她开口道:“小心。” 等了许久的鱼终于浮出水面,风霓裳二话不说,手中结印,唤出自己的软鞭,她甩出一道符咒掩去孙宜柔的气息,立刻挥舞着长鞭就冲了过去。 “前方三米处,树后右手侧,一只。” 孙宜柔跟在风霓裳身后报点。 话落,风霓裳的长鞭就已经直取而去。 风霓裳甩动着长鞭,长鞭上的倒刺落在四周墙壁上留下道道刮痕,所过之处,黑雾破散。 破散的黑雾又很快的凝结在一起,周围的杀气更加浓厚。风霓裳见此不由得心中一凛。 “正前方,七只,隐藏在树梢!”孙宜柔喊道。 风霓裳动作迅速的跳至墙头冲过去,长鞭在半空中挥舞成一个圆形,把黑雾包裹在其中,眨眼间长鞭再度落地,厉鬼已经哀嚎着消散在月色内。 孙宜柔刚松了口气,又看到众多鬼怪聚集过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知道对方手中还控制了多少只鬼,要是量少,还可以让风霓裳去解决。 然而,控鬼之术极难修炼,一般来说,能控制住三四只鬼怪就已经是极限了。倘若对方真的是来自孙家的分支,掌控着这么多鬼怪,又如此心怀恶念,那么她身为孙家嫡脉的持剑人,有责任肃清。 而且这些被控制住的鬼怪,甚至有不少原本没有太多业障在身的冤鬼,不如放其自由,入轮回以解脱。孙宜柔庆幸自己没事时研究了不少符咒。 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色符咒,孙宜柔合掌默念咒语,古老的咒语从孙宜柔口中而出,一层墨绿色的光芒覆盖在黄色符咒上。 孙宜柔双手打开,在漂浮在空中的符咒前迅速结印。墨绿色的光芒吞噬了符咒,又分散成九朵墨绿色的莲花。每一朵莲花上面,都浮现着孙宜柔刚才符咒上的纹路。 “九生幽莲!”认出了这些莲花的来路,藏于暗处的人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目光,随后眼睛又被嫉恨所占满,孙家自古以来密不外传的无上咒法,竟然被教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 九生幽莲符可和那些驱鬼符有着天差地别! 这一刻,此人的主意改变了。 阴女和孙宜柔这两个人,他都要得到! “动手!” 九生幽莲围绕在孙宜柔周围,孙宜柔眼光掠过逐渐围过来的三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些人身上死气太重了,将死之人。 三人的手法和孙宜柔的结印手法相似,俨然同出一宗,他们召唤出来的鬼怪,也与之前的鬼大有不同。鬼怪双目赤红,那是以生血喂养的恶鬼。 鬼怪自四面八方袭来,孙宜柔不避不闪,手中结印的速度更快了。不能中断,绝对不能。 风霓裳一跃落在孙宜柔身边,长鞭飞舞围绕住两人,鞭风入刀割的鬼怪遍体鳞伤,鬼怪们发出阵阵尖鸣,而风霓裳的手中也散出点点银光包裹住长鞭,含有净化之气的鞭风对恶鬼而言无异于天敌,鬼怪们想扑过来,却又畏惧着这些银光。 孙宜柔终于控制住了九生幽莲。莲生九朵,于刹那间怒放到了极致,每一朵花瓣上,都有一道不知名的金色的符文,而莲花还有继续扩大的架势。 暗中传来一声抽气声,能在九生幽莲的花瓣上刻录下如此多的符文,孙宜柔在鬼道上的才能远比他想象中来得强,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他下令:“布阵,设鬼界。今天决不能让她们跑了!” 风霓裳挑眉轻呵,孙宜柔也露出一抹笑意。 又一阵阴风拂过,目标明确的笼罩住了乐斋。一时间,游荡在夜间的孤魂野鬼似乎受到了召集一般朝着乐斋靠拢,在路上融成一支鬼魅大军。 第115章-今天爷就为你露一手(三更) 叶梧听着外面鬼怪们的笑声,抬爪给睡着的奶娃娃掖了掖被角,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梳理着自己的毛。一如被围绕的不是乐斋。 外面的鬼怪已经聚齐,一个个都想冲进乐斋内,却被殷九设下的结界反弹到一边,而这些丧失了理智的鬼怪并不放弃,依旧试图打碎结界。 利爪刮挠结界的声音一阵接一阵,格外的刺耳。大有一种不把结界打碎,就不会停止的意思。 阿阴阿阳从庭院内的水池里面钻出来,抬头看着代替了月光覆盖在头顶结界上的各种各样的鬼怪,耳边伴随着桀桀怪笑和刺耳的抓挠声,两个小家伙吓到变回原形又钻进荷叶下面躲着。 这时一只水鬼正好爬到结界中间,瞪着血淋淋的双眼冲着下面的阿阴阿阳一笑,阿阴阿阳立刻被吓哭了,嗷嗷叫着往二楼跑:“有鬼啊!” 主人不在,叶梧就是精神支柱。 而乐不思蜀的乐斋主人正在和美人儿花前月下。 苏清婉拿着阿阴阿阳传过来的不知道第多少只纸鹤,果然里面又传来阿阴阿阳哭唧唧的求救声,她叹了一声,看向殷九:“我们要不要回去?” “别担心,能打破我的结界的家伙不多,但肯定不是这些家伙。”殷九将一对珍珠银流苏耳坠为苏清婉戴上,他看了看安静下来的河畔,又瞟了一眼身后小巷内,他一手揽住苏清婉的腰身,在她耳畔呢喃,“而且,我为主人,怎么会忘了招待我?” 苏清婉小声问:“他们在附近监视?” “对呀。毕竟你家相公我很厉害,他们忌惮我,怎么可能放任我去破坏他们的计划呢。”殷九道,“兵分三路,来势汹汹,看来对方已经忍不住了。” 苏清婉点头说道:“看来我今天还是很幸运的。” “幸运?”殷九疑惑。 “有机会亲眼看到九爷出手,难道我还不算幸运?”苏清婉完全不担心殷九会应付不了。 殷九看着一本正经的苏清婉,笑道:“那确实是幸运。你在这里看着,今天爷就为你露一手。” “快点处理完,我等你回家。”苏清婉抬眸道。 殷九活动了一下筋骨,有苏清婉这句话,别说是几只微不足道的魑魅魍魉,就算是地府里面的恶鬼厉鬼都跑出来了,他也能处理的完美。 而风霓裳这边却不如殷九轻松。 九生幽莲经过长时间的消耗已经只剩下四朵,光芒也比最初暗淡了不少。孙宜柔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她的确有着天纵之才,但是她年纪尚小,空有才能,却没有能够支撑的力量。然而,鬼道一途,对方的道行远在她之上。 对方不怕消耗时间,她却经受不住。 假若没有风霓裳在一旁护着,恐怕她早就倒下了。 对方应该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收敛了攻势,黑暗之中,一位妇人走了出来:“宜柔,告诉我我的女儿在哪里,我就放了你和你的朋友,好吗?” 孙宜柔抬头看向孙佳荣,她的视线在孙佳荣满含哀求之色的脸上停留片刻,她对孙安贤彻底失望,但不表示她同样看待孙佳荣。孩子是孙佳荣十月怀胎生的,生母和生父,总归还是隔着一层。 孙佳荣眼中含泪:“我只想要回我的女儿,你把她还给我,我保证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的。我会好好劝说安贤,一定不会让他继续错下去。” 面对孙佳荣的泪水,孙宜柔怔愣了片刻。 她回忆起当初在孙佳荣膝下玩闹时的场景,也许是因为没有孩子,孙佳荣对她犹如亲子般温柔。因此比起孙安贤,她愿意相信孙佳荣。更关键的是,她依旧不愿意相信人性会那样丑恶不堪。 “夫人姓孙,而京城孙氏家谱并没有你这么一个人。”风霓裳看着孙宜柔摇了摇头,嗤笑,“不知这位夫人又和关外孙家外支有什么关系?” 孙宜柔突然清醒,对面的孙佳荣支支吾吾的样子落入她的眼中,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挑拨我和宜柔之间的关系?不要以为你是宜柔的朋友,你就能够随口乱说!”孙佳荣眼见风霓裳寥寥数语扭转了局势,眼中掠过杀机。 “我就好奇问一问,夫人何必如此惊慌?”风霓裳道。 不好,中计了。孙佳荣匆忙看向孙宜柔,而孙宜柔已经朝着风霓裳身畔走过去,她失去了信任。 “我一直觉得,大伯母你和大伯是不一样的。”孙宜柔情绪激动,“你们到底从什么就开始图谋?难道你是为了得到阴女炼傀术才嫁过来?” “你这孩子,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我素日对你如何你会不记得?”孙佳荣往前走着,面容露出一丝柔美的笑意,“宜柔,你随大伯母回去可好?我知道你是个乖巧懂事的,你一定舍不得让我们母子分离的对不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慢慢说。” 孙宜柔脑海中都是和孙佳荣相处时的种种温馨回忆,那个在她生病时衣不解带照顾她的人,如今跟其他人在一起,操纵着鬼怪,想要置她和她的朋友于险地,孙宜柔苦笑,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风霓裳亲眼看着孙宜柔退到她的身边。 孙宜柔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 对面的孙佳荣脸上的笑容瞬间狰狞了。 孙宜柔将九生幽莲唤到眼前:“孙安贤在哪儿?” “那是你的大伯,你都不知道,我哪里又清楚呢?”孙佳荣挑起自己耳畔的发丝,眉眼之间再无一丝哀伤之意,她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不信我啊?我照顾你十多年,按理说,我也不欠你的。不妨告诉你,你的大伯心甘情愿去动用阴女炼傀术。何况,我们用的是自己的孩子,又不是偷来的,与你们也实属没多大关系。你们何必多管这个闲事?” 孙宜柔满心的失望,而这种失望最后又化成了滔天的怒火,在沉默之中熊熊燃烧。但她克制的很好,至少除了一旁的风霓裳,谁都没发现。 孙宜柔放开对九生幽莲的控制,双手于胸前迅速结印,右手手腕上的红珠瞬间落入她的手中,一柄长剑自红珠之中显现,剑身晦暗不明。 “阴阳剑。”男人从阴暗之中走出。 孙佳荣侧身看过去:“大哥。” 来人正是孙佳荣的大哥孙兀妄,也就是当日衙门口围堵殷九的人。孙兀妄盯着孙宜柔,却是挡在了孙佳荣的身前:“退下,阴阳剑可不好相与。” 孙佳荣不敢托大,她知道阴阳剑被传给了孙宜柔,这几年也没少在孙宜柔这处探寻,可始终一无所获。不成想这阴阳剑竟然就挂在孙宜柔的手上。孙家的传世之宝,竟会是个不起眼的破珠子。 这件事她一个外家不知道,孙安贤岂会不知道?然而孙安贤什么都没和她提过。孙佳荣抿唇。 孙宜柔手中的阴阳剑已经凝成实体,她右手持剑,左手抚过剑身,剑身一面乌黑,一面素白。她手指轻弹剑尖,阴阳剑立刻发出一声剑鸣。 “鬼杀!”孙宜柔喝道。 风霓裳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传闻之中的阴阳剑,她免不了多看两眼,只见原本一体双生的阴阳剑,在孙宜柔话落之后已经彻底变成乌黑之色。 看出了几分门道后,风霓裳终于提起兴致应付起对面的孙兀妄,而孙兀妄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如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她双眸轻眯,果然感觉到自己四周涌动的杀机,她们被困住了。 风霓裳挑眉而笑,很好,也不枉费她算计这一场。能见识到鬼道的诸多妙处,浪费些时间也值了。 “我说你到底动不动手?舍不得,那就换我来。”风霓裳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自己的身手。 孙宜柔全身心都放在控制阴阳剑上,根本没听清楚风霓裳说得是什么,阴阳剑威力大,而她的道行浅,一不小心就有伤到自己的风险。 曾祖父叮嘱她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能动用,只是现在事急从权,她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朋友家人。更别提此事涉及到了孙家的内乱。 风霓裳看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明白了孙宜柔的处境,没再催促,反而守在孙宜柔身边,血红色的长鞭凌空而动,转眼间打退了不少凶恶之鬼。 可孙宜柔紧闭着眼迟迟不见动作,阴阳剑自从被染成乌黑之色后,也没有任何动静。 孙佳荣见此嘴角一勾,就算你是老头子钦定的持剑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用不了阴阳剑?她指尖的符咒融于夜色,顿时成百的厉鬼就出现了。 孙佳荣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无端地勾着人的心魂:“我的好宜柔,再这样下去,我们两方都不落好。你还是把我女儿交出来吧。我和那孩子是亲母女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害她的性命啊。又或者,你把她交出来,我立刻就带着她走,让孙安贤找不到她。这样谁都不会受到伤害了……” 孙宜柔舌尖都咬破了,她肩膀不断的颤抖,手中的阴阳剑却被她紧握:“不可能,你死心吧。” 孙佳荣还是不想放弃,而孙兀妄拉着她的手就往后躲,训斥道:“又胡闹,快收起你的术法!” 乌黑的剑身之上弥漫出森冷的剑气,剑气化作黑龙盘旋空中,孙宜柔持剑挡在风霓裳面前,剑气所及之处,众鬼哀嚎纷纷退散,立还一方清净。 风霓裳早已收回软鞭,抱臂而立。她看着孙宜柔的背影,突然有一种自家孩子突然长大的错觉。风霓裳为这个想法笑了笑,随即肃容,盯着对面的孙家兄妹二人。孙宜柔一个人应付还是勉强了。 而出乎风霓裳预料的是,孙宜柔并没有直接抹杀那些厉鬼。孙宜柔指尖抹过剑尖:“化渡!” 阴阳剑立刻被一层淡淡的白光覆盖,剑气光芒之下,原本还在哀嚎哭叫的厉鬼顿时平静了。 孙宜柔一手挥剑,冰冷的双眸直勾勾看向前方的两人。剑气落地,孙佳荣和孙兀妄心头皆是一慌,这剑气,竟然在斩断他们与鬼怪的关系。 孙兀妄拉着孙佳荣不断的往后退去,只要一摆脱阴阳剑的剑气,他们就能重新操纵起百鬼。可惜那些鬼怪在剑气下纹丝不动,像是定住了一般。 萦绕在空气之中的戾气被净化,众鬼安静的站在两边,生前的种种怨恨不甘都消失了。 孙宜柔额前已经满是冷汗,她勉力稳住剑身,感受到阴阳剑不断汲取她的力量,她不敢耽搁:“吾辈今还尔等自由身,责令尔等立即归去!” 脱离了掌控,众鬼终于寻回了自己的意识,他们看着孙宜柔,躬身一拜后,纷纷消失在天地之间。 孙兀妄最初脸上的轻蔑已经消失,他凝眸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小姑娘,他不畏惧这两个孩子,他惧怕的,是阴阳剑。此刻阴阳剑已经发动,他倘若离得太近,难保不会损伤到自己的身体。 不过,孩子终归是孩子,道行浅就是孙宜柔的一个致命弱点,他不信孙宜柔还能支撑多久。 孙宜柔本人也明白,可她脱不开身,她看向身畔悠闲的风霓裳,说道:“霓裳,有劳你了。” “好说。诸位,你们大势已去,乖乖认罪伏法,或许还有可能从轻处置。当然,你们要是拒不认罪,我就要用武力解决问题了。”风霓裳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散漫,听上去完全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小丫头,说大话也要分场合。单单靠着你和孙宜柔就想抓住我们,简直是异想天开。”孙佳荣说话的时候和孙兀妄悄悄打了个手势,孙兀妄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孙佳荣的底气顿时更足了,“换成是你家中的长辈,倒是有资格说这番话。” 风霓裳故作惊讶的瞠目:“你不知道他在这吗?” 孙佳荣匆忙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后,她哪里意识不到自己被骗了,她扭头看向似笑非笑的风霓裳,喝道:“小丫头,你敢骗我?” 第116章-莫不是遇到了艳鬼 “想从本小姐这里套话,你这手段还登不了台面。”风霓裳拖着长鞭缓步走着,她徘徊在一定的范围内,清冷的面容被狡黠的笑意覆盖,声音却比往常要冷上几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们可能猜的到我们为什么在这儿陪你们玩?” “你我都知道殷九的手段,不过令我惊奇的是,明知道他不好对付,你们竟然还敢分散兵力。我活了这么大,从没见过你们这么蠢笨的人。”风霓裳的话令孙佳荣的脸苍白了下来,“你们困不住殷九,而殷九却没有出现,你猜,殷九在什么地方?” 说谎!孙佳荣下意识想反驳,他们派出了最优秀的杀手和最强大的鬼怪,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设下了聚鬼阵,哪怕他们驯养的鬼怪失败了,还会有新的鬼怪填补,就算殷九很强,身处聚鬼阵内也不可能简单脱身。何谈殷九还带着一个普通人。 孙兀妄是实打实和殷九正面交过手的,他见风霓裳一派轻松的样子,内心不免动摇了起来,就算他们的目的暴露了又怎样,他们没有退路可以选择,倒不如在这里拼一把:“他已经去找孙安贤了。” “不错,你比她聪明点儿。”风霓裳称赞。 阴风吹过耳边,孙兀妄沉默一瞬,笃定道:“你骗我。” 孙佳荣惊惧的神情消失,她看着风霓裳,随后得意的笑了:“我们的眼线已经传了消息过来,孙安贤一切正常。小丫头,满嘴谎言可不是好习惯。” “嗯。你们果然在给孙安贤提供消息。”风霓裳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孙安贤会不会感激你们。” 风霓裳如此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孙兀妄心中又没了底,将前前后后的对话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孙兀妄心中一惊,这小丫头三言两语,竟然从他们这里套去了不少消息。乐斋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一个殷九强大的过分就算了,连个小孩子心机都如此深沉。孙兀妄沉着脸色暗中对孙佳荣做了个小心为上的手势,言多必失。 然而风霓裳提出来的问题着实让他在意,殷九不去找孙安贤,又跑去了什么地方? 孙兀妄垂眸思索的时候,风霓裳停下了脚步:“对于你们的计划,我也有些想法。天时地利,咱们正好谈谈。既然我和殷九你们都照顾到了,那没理由不照顾一下乐斋。但你们也能看出来,今天乐斋全员出动,就是为了给你做一个局。那么,你们派人围攻乐斋也好,在这里和我们消耗时间也好,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你们需要给孙安贤一定的时间,来实现你们今晚行动的最终愿望。” 风霓裳话落,不仅是孙佳荣,就连孙兀妄都是脸色大变。之前他们还存了一丝侥幸,现在这一丝侥幸都被惊惧所取代。这个小丫头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所以才会如此云淡风轻的在这里说话。那么,她一定还有杀手锏才对。 孙兀妄顺藤摸瓜的理顺前后关系,脑中飞速掠过好几种可能性。没一种可能性,通往好的结局。他紧张的手心里都攥出了冷汗,就连风声都在此刻静止了。太可怕,这些人真的太可怕了。 风霓裳的发带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没了发带束缚的青丝垂曳在身前,随着她迈步的动作摇曳。她秀气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眼神又冰冷无情至极,她是一朵带刺的毒玫瑰,一边靠着美色引诱着别人,一边将致命的剧毒送入对方心里。 “我猜测你们一定在想我的杀手锏是什么。”风霓裳似乎又成了当年那个名动一时的歌姬,一颦一笑都撩人心弦,“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在陪我们消磨时间的同时,我们也在消磨时间啊。” 大家的出发点不同,目的确实一致。 声东击西! 孙佳荣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仿佛对方已经将剧毒刺进了她的血肉,令她觉得头昏脑胀。 “别上当!”孙兀妄的精神比她强大一些,在短暂的惊骇过后,他立刻喝醒了意识不轻的孙佳荣。 孙佳荣满身冷汗未退,又迎上了风霓裳嘲讽的笑脸,一时间又羞又气,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撕烂了风霓裳的脸。然而她并非冲动之人,哪怕已经羞恼到了极点,还是强迫自己不要自乱阵脚。 今日受到的羞辱,全来自这两个小丫头! 风霓裳走到他们面前五米处止步,回眸对着孙宜柔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收起障眼符吧。” 此时的孙宜柔完全没有之前那种体力不支的样子,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将附着在阴阳剑上的障眼符收走,再一看,阴阳剑上哪有什么光芒? 除了风霓裳和孙宜柔,包括孙兀妄在内的在场的之人都惊呆了。这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 孙宜柔再怎么天资聪慧,也是个道力不足的小孩子,如何能够支撑阴阳剑到这个地步? 当着他们的面,用最低级的障眼符,她们真敢赌! 被玩弄了! 月色重新覆盖住了大地,风霓裳借此机会欣赏着那些人或青或白的脸,宛如在看一个个傻子。 孙兀妄被风霓裳这么看着,也没时间再去教训这个小姑娘,他喝道:“走,我们去找孙安贤!” 孙佳荣不甘心的站在原地盯着风霓裳。 孙兀妄不再等待,他拽着孙佳荣的衣袖往一旁的小巷飞掠而去,回头间,只见风霓裳和孙宜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就不打算来追他们。 难道还有其他的后招? 孙兀妄不相信对方会如此简单的放他们离开。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一道隔音结界被撤下。 孙宜柔抱着阴阳剑朝着院墙内喊道:“陈捕头,外面已经没事了,您快带着人追上去。” 孙兀妄立刻停住脚步,放开孙佳荣,转身一掌朝着那边的孙宜柔而去,不能让她再说话了! 早有准备的风霓裳挥鞭一甩,直接挡住了他的攻势。风霓裳的长鞭缠绕在孙兀妄的身上,她侧头听着孙宜柔和墙内人对话,只听孙宜柔坚定的道:“陈捕头,他们绝对是要去找我大伯。” 而孙安贤究竟在哪里,在干些什么,风霓裳和孙宜柔两人确实是都不清楚的。可这不影响她们的行动,她们只要做好了引路工作就好了。 不远处的一间废弃的小屋内,屋中烛火隐约。 孙安贤久久接不到任何人回应,他越来越心慌,听着烛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孙安贤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无论怎样,他都走到了这个地步,如今身后已经是万丈悬崖,着实半分退路都没有了。 孙安贤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木雕。 暗红的木雕呈现出一个婴儿的模样,他拿起一旁的刻刀,一笔一划刻上去了自家女儿的生辰八字,他的手在颤抖,刻完之后,整个人都像虚脱了。 孙安贤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注入木雕。 木雕吸收了鲜血,更加红艳。 孙安贤抽出了匕首,咬牙刺上木雕,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匕首没有落在木雕中心,却也将木雕刺穿了。一瞬间,婴儿的哭叫在孙安贤耳边响起。 孙安贤怔怔地看着木雕,心中泛起不忍,他手指摩擦着木雕,眼中罕见的有了一分茫然之色。不经意间,他看到了旁边巨大的铜镜内自己的身影,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肠又恢复了冷硬。 匕首被他高举,随即狠狠地朝着木雕劈去。 此时一阵诡异的风从外面袭来,烛火被吹灭,屋内的铜镜声声碎裂,符阵同时被碎片破坏。 孙安贤岂会不知道来者不善,但是相比起现在逃走放弃,他选择孤注一郑。电光火石间,匕首已经劈了下去,孙安贤迅速劈开了实物。 孙安贤正因为得手而神色癫狂,屋中的烛火却又燃起,他看到了,紧紧地捏着他的匕首的人。 孙安贤脸色瞬间煞白。 这人的手指格外的修长白皙,精致的像艺术品。 然而孙安贤已经无暇欣赏了。 屋外的一棵桃树下,苏清婉拿着一个白狐面具把玩着,任凭屋内如何,她都没有进去的意思。 不久便有官差提着灯笼跑了过来。 官差们接连不断的从她面前的街道上跑过,苏清婉抬头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摆弄着面具。 “姑娘,夜已深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忽然有人和她搭话,苏清婉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官差,小官差摸着头,问着她。 苏清婉转头的时候,小官差还愣了愣。 这个小官差正是王二平,王二平看着苏清婉发愁,心想:大半夜的,莫不是遇到了艳鬼? 王二平见苏清婉像是吓到了,他连忙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官服,解释道:“我是这块儿的衙差。” “大人。”苏清婉颔首。 王二平道:“夜间不安全,姑娘早些回家。” “多谢关怀,不过我是为了等我相公。”苏清婉道。 原来是在等候自己的丈夫。王二平了然,一阵夜风吹过,他抖了抖身子,再看向苏清婉,又觉得害怕起来了。深更半夜,这样一个美艳的姑娘只身一人站在桃树下,还是一处很偏僻荒凉的地方。然而这里偏生又是陈捕头让他们追的人的落脚处。 奇怪,太奇怪了。 待他仔细打量,发现这姑娘手里竟然拿了一个白狐面具。月色下面具透着惨白的色泽,细眯的狐狸眼睛又泛着红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王二平总觉得这面具的笑容怪异万分。 他躲闪似的低头,又看到了地上有着不少新鲜的桃树叶,他蹙眉:“这桃树长得好好的,怎么就有人非要去摘它的叶子?还都堆在地上……” 王二平蹲下身想去捡一片桃树叶,却发现自己根本捡不起来,每当他想动,总有风将桃树叶吹走,他试了三四次,最后放弃了:“真他娘的邪门。” 王二平站起来的时候,慢半拍的看到了桃树叶构成的一个奇怪的图案,图案中间,就是苏清婉。王二平害怕得嗓音都变了:“姑娘,这是什么?” 苏清婉闻言温柔的笑了一下,她自然不会告诉王二平答案:“没什么,许是无聊,随便摆着玩的。” 谁闲着在这里拿桃树叶摆这奇怪的图案? 桃木辟邪,桃树叶兴许也有这作用。 王二平默默裹紧了衣服,他自小就有些害怕鬼怪之说,他宁可去吓人的分尸现场,也不愿听怪谈。偏偏这个时候有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他立刻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刀,乱挥一阵:“呔,什么人?” “这么巧,又见面了。”殷九揣着袖子。 王二平很是激动,这可是大佬:“殷先生。” 殷九点点头,绕过他来到苏清婉面前,拉起苏清婉的手,笑着眨眨眼:“夫人久等了,我们回去。” 王二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殷九的爱人,他摸了摸头,要是他的妻子能长成这样,他也愿意天天待在家里谈情说爱。如此娇妻美人在家,这也怪不得殷九会把持不住啊! 殷九说道:“我能带我夫人回家了吗?” “自然可以。”王二平后退两步,让开路,殷九这位大佬,他可招惹不起,“殷先生您请。” 这小子有几分眼力,这般想着,殷九路过时拍了拍王二平的肩膀:“代我向陈捕头问个好。” “小的记住了。”王二平受宠若惊的拱手施礼。 这时小屋内有人在喊王二平,王二平提着灯笼就往小屋内跑,他有意回头看了看殷九,却发现殷九走后,桃树下的奇怪图案就消失无踪了。 脚下一个不稳,王二平险些趴地上。 亲娘唉! “二平,你慌什么?” 陈捕头骑马追过来,看着王二平的怂样,喝道。 王二平正想和陈捕头说一说他遇到的怪事,陈捕头就被另一个衙差请走了,王二平紧跟着走进屋子,仿佛只有在人多的地方,他才有安全感。 可王二平没有机会开口抱怨自己的遭遇。 因为屋内的景象足以让他震惊的失去声音。 第117章-一个爱的拥抱(二更) 王二平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以后,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荒废已久的小屋内,木板都开始腐坏,四周角落遍布蜘蛛网,墙上不知道是用什么血画出来的符咒,地面上摆着数百根白色的蜡烛,蜡烛围绕着正中心的已经破碎的巨大铜镜和一张桌子。 桌子上又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烟炉,烟炉周围放着不少表情狰狞的木偶娃娃。细看,还有尚在雕刻中的木头,就连刻刀上都贴着一张奇怪的符文。 要不是烟炉的熏香,这屋子里面不知会是什么难闻的味道。王二平伸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忽然发现熏香掩盖下的一股不明显的腐臭腥味。 王二平眼睛盯上了被扣押的孙安贤。 这家伙究竟要做什么? “陈捕头,这屋子里面有腐尸的味道啊!”王二平急忙走到正在搜查屋内东西的陈捕头身旁。 陈捕头冷沉着脸说道:“我知道。只是这臭味不是尸体发出来的,而是因为那边那碗水。” 听到没有死人,王二平心头石头落地,他视线落在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问道:“陈捕头,你说这孙安贤弄这些东西干什么呀?” 陈捕头埋头翻查着,好像没听到王二平的问题,他拿起一个破破烂烂的木雕,走到烛光下看着。 “陈捕头,这上面还有字,这些的啥呀?”王二平问。 “是生辰八字。”陈捕头将木雕递给王二平,道,“你拿着,回去好好查一查这八字的主人是谁。” 王二平点了点头,他小声和陈捕头道:“说起来,我进来前遇到了殷先生和他夫人啦,他夫人长得可好看了,跟个仙女似的。他夫人一开始站在一个叶子图案里,殷先生一来,那些树叶就不见了。” “慎言!”陈捕头听罢面色沉重的开口,“忘了你刚才看到的这件事情,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王二平被吓到了,不过他也知道陈捕头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严肃,刚才那事也确实玄乎,装作不知道会更好一些,他立刻拱手:“多谢陈捕头提点。” 陈捕头道:“你回去调查这八字去吧。” 王二平走了,陈捕头的脸色却依旧不见有所好转。 这边的殷九和苏清婉却也没直接回乐斋。 被孙家人吸引来的鬼怪徘徊在大街小巷,殷九一路走着,身边的鬼怪就没有断过。 他将苏清婉放在结界里面保护着,破了聚鬼阵,按理讲,这些鬼怪都该离去了。 现在看来,倒是他小瞧了聚鬼阵的余威。 如此庞大数量的鬼怪聚集在东城内,四面八方都是鬼气缭绕,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明月楼。届时若是有哪个倒霉生灵被吸引进去,后患无穷。 关键是他不想看到齐忠斐娘兮兮的过来抱大腿。 殷九倒不是不能出手,然而他一旦出招,这些鬼怪无论善恶,都免不了一个魄灭魂消的结局。这就没必要了。可惜鬼君因为沈琼的事情不知道跑去哪个深山老林,故而殷九决定先去找一趟孙宜柔。 那边,季景云正监督着无妖们把孙兀妄和孙佳荣以及那些爪牙们绑起来。孙宜柔就地坐在一旁看着阴阳剑出神,一幅魂游天外的模样。 苏清婉随着殷九走过去,耳边却是争吵声。 “你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杀杀杀!” “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你要是少些杀戮之心,多几分善念,我又怎么会总是规劝你?恶海无边,回头是岸。我等存在本就是为了解救亡魂,而救他们的办法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能用一些柔和的手段?你……” “吵死了!求求你闭嘴吧!” 苏清婉低头看向声音来源,有些不可置信的眨眨眼:“九爷,这阴阳剑……会自己争执?” 阴阳剑的鬼杀和化渡两面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你说完我继续说,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 而身为阴阳剑主人的孙宜柔经受着阴阳剑的双重的精神折磨,似乎都快傻掉了。 “没事。”殷九刮刮苏清婉的鼻尖,随即走过去,“不要吵了,这么多年,两位还没吵够呢?” 阴阳剑动了动,其中一面幻化出俊俏的鬼面,熟稔的和殷九打招呼:“九爷,是您呐!” 另一面也幻化出温雅的仙容,看着殷九,高兴的说道:“九爷,别来无恙啊!” “你们到还是老样子。”殷九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对着孙宜柔说道,“还站得起来吗?” “能。”孙宜柔咬咬牙抱着阴阳剑从地上摇摇晃晃地起身,她的体力和道力都出于严重亏损的状态,连带着大脑一片混沌,此时才稍微有些清明。 殷九指尖在孙宜柔的天灵上轻点,蓬勃的力量便涌入孙宜柔的体内,他垂眸道:“开剑。” 孙宜柔被这股庞大而浑厚的法力温养,她立刻按着殷九所说的再次开剑,因为有着足够的力量支撑,这次孙宜柔使用起阴阳剑来,要轻松许多。 殷九又道:“东城内鬼怪横行,你作为孙家的持剑人,有义务引导他们离开,你知道他们该去哪儿。” 前去轮回楼往生。 孙宜柔的目光逐渐变得清透坚定,她站得笔直,手指拂过剑身,发动化渡,引领着鬼怪向前。 携带着净化之力的剑芒如星星点点的落雪漂浮在空中,街道上的戾气被净化,众鬼平静下来。他们默默追逐着那夜空中仅有的温暖。 殷九一手揽着苏清婉,慢慢地跟在孙宜柔身后,他释放出一缕妖力,警醒妖魔们不要靠近。 风霓裳负着手在后面仰头看着,嘴角轻轻勾起。 季景云也不再唠唠叨叨,一个弹指封住了孙兀妄等人的声音,他脚步很轻,生怕打破这温柔。 这一次化渡直接到了丑时,已经疲惫不堪的众人回到乐斋就匆匆洗漱睡了。至于孙兀妄那些人,则被季景云关进了乐斋的后院内。 天一亮,苏清婉又准时准点儿的进了厨房做早饭。 除了阿阴阿阳和白鹿按时醒来,其余人都还在睡着,苏清婉知道昨天大家都累坏了,也没急着去叫人们起床,只将饭菜温着,便拎着食盒去找鲤盈盈。索性她今天不用去学堂,有着大把的时间。 苏清婉来到古董店门口,一眼就看到穿着学服背着小背包的鲤盈盈,而鲤盈盈正雄赳赳的站在一排小仓鼠面前,离近了就能听到她的训话声。 鲤盈盈转头看到苏清婉,扑过去抱住她,无比依恋的蹭着苏清婉的腿,清脆的喊道:“清婉阿姐!” 苏清婉将食盒放在店内的桌子上,她打开食盒,就见鲤盈盈踮着脚尖嗅着饭菜的香味。 这幅垂涎欲滴的样子落入苏清婉眼中,苏清婉顿时笑了,她揉揉鲤盈盈的小脑袋,道:“小馋鱼。” 院内给花浇水的棠暮雪往外一跑,盯着食盒内的饭菜双眼发光,脏兮兮的爪子下意识就要往香气扑鼻的馅饼上放,结果被苏清婉给瞪了一眼。 “你们都去把手洗干净了。”苏清婉好笑的拍了拍棠暮雪的肩膀,等两只妖都洗干净坐好了,她才将饭菜摆在桌子上,“好了,可以动筷子了。” 鲤盈盈的吃相实在是不怎么好,苏清婉也不指望她能够一下子改过来,毕竟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小妖怪,能指望鲤盈盈的礼仪能有多么好? 鲤盈盈捧着馅饼吃得香,小手和小脸都油乎乎,吃几口,喝几口豆腐脑,还配着有小咸菜。 苏清婉怕她噎着,看得提心吊胆的。 等鲤盈盈吃完一个馅饼,苏清婉又给她添了一小碗豆腐脑。鲤盈盈喝了两口,低头看着呆傻傻的围绕在她的脚下的小仓鼠们,她想了想,把糕点上的小坚果扣下来扔给他们:“给你们吃,我清婉阿姐的手艺特别好,连小坚果都和别人做的不一样。” 小仓鼠们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见到有吃的,就立刻动起了嘴巴,一鼓一鼓的,特别的可爱。 苏清婉逗了一会儿小仓鼠们,问了问棠暮雪:“还没有人愿意认养这些小家伙?” 棠暮雪把糕点一股脑塞进嘴里,摇了摇头,等咽下去了,他赶紧喝了两口豆腐脑回答道:“有人问的,小孩子比较喜欢这些,看到就走不动了。现在还没人确定要不要带走,应该都在和大人商量。” “也急不得,总要给它们一个好人家。”苏清婉点点头,她起身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学服的小少年,小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小仓鼠们。 这时候外面的行人逐渐多了一些,但因为古董店的位置有些偏僻,这样的一个孩子突然出现在店门前,也是有些令人惊讶的。尤其是这孩子一看就是孤身一个人,看起来比鲤盈盈年纪大不了多少。 苏清婉留意到小少年眼中对小仓鼠的喜爱之色,她扭头问着:“这孩子来过这里吗?” 鲤盈盈百忙之中看了一看,点头:“来过来过,昨天傍晚来的。他来看外面的小仓鼠,还带了小瓜子。我想去和搭话,可是他一见到我就跑走了。” “唉?有来过吗?”棠暮雪沉浸在美食里面,茫茫然的看了看门口的小少年,他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过这不妨碍他催促鲤盈盈去把小客人请进来,既然连着来了两次,很可能就会收养小仓鼠嘛。 苏清婉看了看被哄出去迎接客人的鲤盈盈,又看了看趁机拿走碟子里面最后一块糕点往嘴里塞的棠暮雪,琢磨着下次该多做一些送过来。 为了一块糕点而骗小孩子,棠暮雪也是幼稚。 小少年看着鲤盈盈又跑了出来,他慌乱的转头就想跑,虽然他根本就没有做什么亏心的事。 鲤盈盈这次可不会再让他跑掉了,她抄近路拦住了小少年,疑惑的看着他,发问:“我很可怕?” 被迫停下来的小少年望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个劲儿摇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就好。你喜欢小仓鼠们对不对?跟我一起去喂它们吃早饭吧!”鲤盈盈想拉起小少年的手,又发现自己的手油乎乎的,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小少年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拿出自己的小瓜子投喂笼子里面的仓鼠们,苏清婉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小少年病态的苍白的过了头的脸色。 苏清婉微微弯下身子对着小少年说道:“屋里面还有好几只,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它们?” 小少年犹豫了一小会儿,点点头。 苏清婉让小少年坐在椅子上,给小少年到了一杯热水。这小少年礼数周全的小声道了谢,因为害羞,脸上甚至多了一抹红晕,十分的可爱。 “小弟弟,你想领养它们吗?”苏清婉柔声道。 小少年不自主的点头,而后又很是失落的垂下眼睫:“我经常生病,爹娘都不许我养它们。” “那你是真的好惨了。”鲤盈盈很是同情这个小少年,她想去给他一个爱的拥抱,但是小少年听到这句话后,就躲开了,蹲在地上垂头不理她。 苏清婉知道其中缘由,但是没有出言提醒鲤盈盈。小孩子的心思往往细腻,尤其还是个男孩子,哪里还受的住一个看起来比他柔弱的小姑娘同情? 即使只是一句无心之言。 鲤盈盈生性乐观开朗,心大得很,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落空了,只是觉得这小少年着实冷漠,不过也没关系,谁让这小少年是病人呢,九阿公说过,人类生了病,往往就会心情不好,喜怒无常的。 她不在意啦! 鲤盈盈和小少年蹲在一起,戳戳对方的手指,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呀?” 小少年看向面前的鲤盈盈,鲤盈盈澄澈的双眼里只有纯粹的关怀,并没有同情或者是嘲讽他的意思。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小姑娘刚才的话没恶意。她觉得他惨,兴许只是因为他不能养小仓鼠。 鲤盈盈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他的猜测,鲤盈盈拍拍手,笑得天真无邪:“不能养也没关系,你可以来古董店看望它们。只看看,应该不会有事吧?” 第118章-能入我丹心的也只有一个你(三更) 小少年的耳根红了红,他躲闪着鲤盈盈的视线,过了一会儿才认真的对鲤盈盈说了一句对不起,他见着鲤盈盈一头雾水的样子,更过意不去了。 棠暮雪吃饱喝足,拖着腮笑了:“这些小孩子就是可爱呀,天真懵懂,不谙世事,啊,年轻真好。” 正收拾碗筷的苏清婉忽然被棠暮雪拍了拍胳膊,她刚看过去,就见棠暮雪一脸淫荡的笑:“清婉,咱俩聊聊呗。你和九爷怎么样了?圆房了没有?” 苏清婉心里咯噔一下。 棠暮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神叨叨的说道:“我这里有一套闺房用品,取材精良,种类颇多,保证七七四十九天不带重样的。这一套的反馈特别好,新老主顾都喜欢,你要不要拿一套?免费送你。” 苏清婉:“……” “别不理我嘛!反正这都是迟早的事儿。” 苏清婉抽了抽嘴角。 殷九,棠暮雪他又开黄腔! 而殷九此刻正在送风霓裳和孙宜柔上学,很快他就体会了一次生无可恋的学堂大会。 大先生在上面慷慨激昂地说着,大先生说完了,各个先生又上去演讲一番,院子里面坐着不少家长,而实际上只有少数几个没在听。 往往这样的,不是有钱,就是有势。 在某个先生谈到学子问题的时候,殷九明显感觉到很多人的视线都往他这边瞄。 本来一个风霓裳就够吸引仇恨值了,又因为孙宜柔如今也没有什么长辈,殷九念着故友后人的情分,将孙宜柔带在了自己身边,是以,三人所在的地方,就成了各个学子们走神最理想的地方。 殷九翘着二郎腿坐在风霓裳和孙宜柔中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椅子扶手,他俊朗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为在场的所有人诠释着何为霸气侧漏。 离得远的学子也十分好奇这位传闻中的魔道大佬的长相,借着人多,偷偷溜到近处观望。 然后,不断的有家长发现,自家女儿一去不回。 欣赏到殷九颜值的姑娘们顿时就忘了自己给殷九扣上的嗜血无情魔道大佬人设,沉迷在殷九的颜值内无法自拔,纷纷可惜这样一个美男子竟然名草有主。她们讨厌风霓裳,但她们想做风霓裳的娘。 最后一个先生也终于走下了台,将剩下的时间交给了家长们,一个个家长们仿佛都有备而来,争先恐后的上台讲话,没了家长约束的小崽们终于有机会放飞自我,东一群西一波的开始窃窃私语。 殷九纹丝不动的坐在原位,无视掉大先生热情的演讲请求,仔细翻着风霓裳和孙宜柔最近的课业和考卷。孙宜柔是先生眼里的好好学生,课业工整,成绩也是最好的,与半吊子的风霓裳天差地别。 班里的先生和其他的家长聊完,就来找了殷九。在他看来,风霓裳性子高傲,却不目中无人。 风霓裳身上的贵族气质太浓,这股傲气想必是被显赫的家世堆积出来的,有家世不好管。 如果能得到家里人的配合,那是教导起来是最好不过的。毕竟,风霓裳这孩子生得极为聪慧。 可他忘了,总有那么一些家长,不走寻常路。 殷九把风霓裳的零分考卷放在桌子上,弹了弹衣袖上的花纹起身,礼数上挑不出一丝瑕疵,他笑得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并非如此:“先生,这世上的是非黑白并不是依靠这么一张考卷能够说得清的。以成绩定论一个学生品行的高低,是否多有偏颇?” 先生觉得殷九的话也对。这世上也有那么一些人平时成绩出挑,却犯下种种大错。自然不能以成绩好坏断定品行高低。教书育人,育人为重。 殷九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希望学堂能够有所表示。我以为学堂诸多学子应以学术探讨为主。” 先生这会儿就听出殷九话里有话了,他面色微僵,道:“殷先生不妨直言。” 殷九心想这可是你说的,他开口道:“先生,我这两个小家伙,不是被说成魔道之人,就是被诽谤忘恩负义偷子卖钱。我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学堂守着,所以我不清楚学堂是否出面控制过流言。不过,我走了这一趟,眼下深以为学堂该整治了。” 这种事情,学堂内的先生不会不知道,只是流言这种东西并非是能够简单处理的。嘴长在别人身上,强行镇压只会获得一个反效果罢了。 殷九见好就收,但是语调却更加严肃了:“我并没有威胁先生的意思,先生只需将我的意思转达给大先生和校长们。流言严重影响了我家两个孩子的正常学习与生活,这环境再不改变,贵学堂又如何让我们这些家长安心把孩子送进来教导呢?” 一边竖着耳朵偷听两人说话的学子们纷纷对风霓裳和孙宜柔投去羡慕的视线,真好啊,他们也想要一个这样知情达理的护短长辈。 而不是和这些古板的先生们统一战线教训他们。 唉,都是别人家的长辈啊! “是,我明白了。” 先生下意识的就对殷九恭敬地回了一礼。 殷九眼神太具有压迫力,他脑子里甚至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倘若他们再对流言听之任之,殷九一定会拿出非常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殷九满意的点了点头,本打算带着风霓裳和孙宜柔就此离开,目光在孙宜柔身上落定,而后他又添了一句:“对了,先生,孙宜柔要是有事,您还请找我。她已经不再接受她大伯和大伯母的照料了。” 先生啊了一声,很是费解,可是殷九没有解释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就带着两个小姑娘走了。 出了学堂门口,三人直接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马车,马车是殷九新定做的,空间很大,看上去低调奢华有内涵,驾车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风霓裳一眼就认出那是殷九剪的纸人。 殷九这是要去接苏清婉。 古董店门口。 鲤盈盈高兴的想往殷九怀里扑,却被殷九十分嫌弃的拎着衣领,她吸了吸鼻子:“九阿公好。” 殷九看着她油乎乎的爪子头疼。 见殷九脸色不佳,棠暮雪赶紧把鲤盈盈抱走。 “你从刚才就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风霓裳看着孙宜柔问道,孙宜柔不是心态脆弱的人。 “我……看到一只鬼怪进了那边小巷。”孙宜柔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大白天,甚少会有鬼怪行走。 风霓裳却什么都没见到。 “筱筱,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殷九说着将指尖点在苏清婉眉心查探了一番,没有鬼气入侵。 “我没事。”苏清婉温柔的笑了笑。 孙宜柔过去查看了一眼后回来了,道:“应该只是一只过路的小野鬼,可能是刚死之人。” 殷九留了一丝妖力护着苏清婉。 大阵维护着整个九州皇城的微妙平衡,只要大阵不被触动,那就不需要他去关注这些事情。 何况乐斋也只有苏清婉一个需要被精心保护。 殷九接到了苏清婉,没留多久就走了。 马车前进的方向,从官道变成小路,马车带着众人出了城,三日后,停在了一处隐蔽的岔路口。 季景云蹲在石头上逗鸟,看到马车停下来,立刻跳了下来:“九爷,我在这里!往这看往这看啊!” 殷九扶着苏清婉下来,朝着季景云走过去,他开口道:“没有小尾巴跟着你过来吧?” “没有没有,我一路用着障眼法把人押送过来的。”季景云赶紧解释,他得意的说道,“我还顺路去给孙家的祖坟除草上香,放了好多供品呢!” 孙宜柔规规矩矩的朝着季景云施礼:“多谢季大哥。” 殷九后退半步,让孙宜柔走在前面,错综复杂而又凄清的小路尽头,乃是孙家的祖坟陵墓。 陵墓里供奉着历代的孙家祖辈,其中也包括了关外孙家分支的先人牌位。孙宜柔想在这一切事情的发源之地,为她,也为关外孙家,做个了断。 既然有些事情从源头上就错了,她有那个义务,让原本错误的事情,回归正轨。 孙氏一族昔日光辉显赫,修建的祖坟也不会低调到哪里去,远远一看,甚至有着不输于皇室的格局。如今孙氏衰败,主家势薄,孙家四分五裂,分支遍地,也唯有这片陵墓,承接着往日的辉煌。 孙宜柔在入口处停驻片刻,心中难免生出物是人非之感。今年清明,她还是在大伯一家的陪伴下前来祭祖安灵,那时的她从未想过短短数月,竟会发生如此多的变故。她愧对孙氏满门列祖列宗。 孙氏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 大概是从她曾祖父去世那年起吧。 曾祖父还活着的时候,经常会来打扫祖陵。这不是容易干的活儿,但他乐在其中。累了,他就随意找个地方坐着。每次擦拭完先人牌位,他都要跪在蒲团上跪一会儿,神情凝重的不知在想什么。 是在忏悔自己无法光阳门楣亦或是缅怀先祖? 这些,孙宜柔都不得而知。 殷九不急着进去,就在外面陪着苏清婉走了走。 苏清婉见他轻车熟路,不由得道:“你经常来这里?” 殷九笑着否认:“这里虽是孙氏的祖陵,但也不是最初的那一个。旖年离世时,孙氏祖陵在洛阳。” 直接叫人旖年啊。 苏清婉望着湛蓝的天际,不禁思索着殷九当年到底和孙旖年有多么亲密,她道:“九爷对待孙旖年的态度,似乎与对待其他故友颇有不同。” “哎呀呀,好酸呀。”殷九指尖轻蹭着苏清婉白皙的脸颊,闻言低声笑起来,“筱筱是在吃醋吗?” “嗯。”苏清婉这醋吃得光明正大,“你以前遇到过那么多的妙人。而我却只遇到了一个你。” 殷九揉揉苏清婉的发丝:“不管有多少个妙人,能入我丹心的也只有一个苏清婉罢了。” 苏清婉回眸看着殷九,心湖的波澜被殷九抚平,而后又泛起丝丝涟漪,她嗔道:“不许转移话题。” “好好好,我交代。你说的不错,她于我,的确有些特殊。”殷九执着苏清婉柔嫩的双手,“那些关于我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我年少轻狂之时,连天道都不得不为我让步。我一度坚信,只有我想做与不想做的事,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我处事肆意,直到结识了孙旖年。那时她和孙宜柔年纪一样。” 当年的人间没这么和平,到处都是战争。天地灵气也比现在浓厚。各路大妖们正处于实力鼎盛之时,不少大妖幻化成人形,在人间寻乐子搅混水。 殷九还没有历经那么多世事巨变。 故而年少心高的殷九也混在这片浑水里面,他才学渊博,愿意与之相交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尤以一位王爷为甚,他看中殷九的才学,将殷九奉为上宾迎进府。即使并不清楚殷九的来历和身份。 殷九念在两人有几分交情,倒也住了一段日子。然而时间长了,殷九就受不了了。他辞别王爷,拿着王爷给的信物,去了军营,当了个挂牌军师。 他与孙旖年,也是在这时候见了面。 孙旖年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穿着盔甲混迹在糙汉子之中,殷九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与众不同。 “可以说,我见证了孙旖年从一个新兵成为威震四方的女将的全过程。不过,坦白说,她与战场这种地方格格不入。她性子柔婉,心思纯良,胆子还小。若非必要,她连条鱼都不敢杀。她能活着闯出来名头,其实多亏了时时刻刻跟着她的孙蔚年。” 殷九眼中带着追思,他其实记不太清楚当年的战争了,那些褪了色的画面已经无法激起他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兴致,唯有孙旖年这个人是其中的色彩。 孙旖年胆小却不怕生,跟谁都能聊的来。谈吐风趣幽默,故而很得殷九欣赏。无论经历过什么血雨腥风,她都始终如一的保持着最初的本心。 第119章-千娇万宠长大的掌上明珠 “我记得那是个夜晚,月黑风高的,敌军搞了一场夜袭。她一路护着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尽管我不用她保护也能平安过去。可是这个情分我承了。于是我告诉她,来日我一定会还她。后来,她果真来找我了。她哭着哀求我救她的妹妹,我却救不了。” “复活一个人本就因违背天道而困难重重,但我并非做不到。问题在于,孙蔚年死了太久了,尸身都已经腐烂,魂魄又被人炼成了傀鬼。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鬼君,都不可能让孙蔚年死而复生。” 殷九说到这里的时候,语调怅然。 “孙蔚年并非因你而死,你不必愧疚。”苏清婉能够想象到当年这件事对意气风发的殷九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以致殷九如今提起此事都有所感伤。 “自然不是我杀的她。”殷九颔首,“以前的事情,我早就释怀了,你也不要太上心。我想起她,是因为孙宜柔持剑时有几分当年孙旖年的影子。” 苏清婉还是抱了殷九一会儿。 殷九带着苏清婉回到入口的时候,风霓裳和孙宜柔早已进去了,剩下一个季景云在等他们。 祖陵内,孙兀妄和孙宜柔跪在地上。 孙宜柔眯着眼问着他们:“你们都说关外孙家是从我家分出去的,为何孙家手札没有记载?” “你这可问错了人。”孙兀妄开口道,“是你爹拿着你们家的家谱主动寻上门来,要是不他,我也不会知道,原来我还和你们一家子有这么大关系。” 孙宜柔道:“这个时候你还不说实话?” “这就奇怪了。你难道不了解你亲生父亲的为人吗?”孙兀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孙宜柔沉默。 她父亲不是一个没有继承阴阳眼的寻常人……吗? 而且在她印象里,她的父亲或许贪生,但是这也没有理由促使她父亲主动找上关外的分支。她父亲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他不是个热情的人,也对孙家的家事漠不上心,他又有什么理由干这种事! “你为什么还要骗我?”孙宜柔起身看着孙兀妄,锐利的目光简直能把孙兀妄盯出一个窟窿,“我爹确实和大伯的关系不算好,你休想用这一点离间我们!” “我们为什么要骗你?”孙佳荣反问道,“一开始就是你爹主动联系的我,他安排我嫁给你大伯,又告诉了我们阴女炼傀术。不然,我们何必千里迢迢而来?” 这个答案让孙宜柔愣在原地。 她不解,她愤怒。冷静下来之余,孙宜柔又觉得是这两个人都在说谎。可是眼瞧着这两人用如出一撤的怜悯目光看着她,孙宜柔平静下来的心又动摇了。 孙宜柔紧抿着唇,攥了攥手,才开口说道:“我爹他没有动因,你们凭什么要我相信你们的空口之言。” “动因?”孙兀妄嗤笑,“这我哪知道,或许只有他清楚。” 孙宜柔放弃这个话题,转而又问着其它的事情。 孙兀妄倒也是配合,问什么说什么,也不避讳外人。 关外孙家的第一任家主其实是某位先祖在风月之地留下的一个私生子,那位先祖血统纯正,留下来的后代也继承了一只孙家的阴阳眼,关外孙家借此发家。在关外很是吃得开。哪怕到了现在,关外孙家在另一个小国,也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家族。 而孙宜柔的爹爹孙安良,就是在六年前找上了他们。 孙佳荣嫁到他们家也不过三年多的时间,若是这些话属实,孙安良的确在这件事情中出了不少力。 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孙安良一手主导。 风霓裳饶有兴味的挑眉,口中溢出一声轻笑。 这时的孙宜柔根本没有留心到风霓裳的神情,她脑子里特别乱,有些她一直在坚持的东西正在崩塌。 她以前觉得真心对她好的家人,只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那些过往的温馨经不起任何推敲。而她的亲生父亲,似乎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模样。 她自小就被各种假象所蒙蔽,竟是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或许,这就是曾祖父宁愿将家主之位传给她,也不选择其他人的原因。 所有的保护都是假的,除了她天生的一只阴阳眼,再无其它真实可言。她曾经还因为继承了家主之位而暗地里洋洋自喜,觉得自己一定是天生的继承人。 可是现在看起来的话,她还不如没有这样的能力。谎言被戳破后,撕裂的是血淋淋的心伤。 殷九也不知道孙安良竟然也参与了此事,他看了看孙宜柔失魂落魄的样子,摇摇头,让苏清婉去安抚她。随后殷九放出纸鹤,要求齐忠斐调查一件事。 殷九要查的,是孙安良这些年的行踪。 原本殷九并不想将孙安良拉进来,毕竟孙安良仅仅是个寻常人,孙宜柔虽然不说,但是她也一定不希望早早脱离宿命的自己的父亲再回到这样的家族里。 何况,当年孙旖年也希望没有继承阴阳眼的族人远离孙家这个是非之地。可惜事与愿违。 齐忠斐的办事速度奇高,一柱香后,回信就已经来了。 殷九展信看罢,不由得变了变脸色。 这情况不太美妙啊! 风霓裳最先凑了过来,拿过殷九手中的信看了看,神情顿时严肃了,她扫了一眼孙宜柔,蹙眉。 苏清婉问着朝她走过来的殷九:“那件事坐实了?” 不然为何他们脸色都如此不好看。 殷九道:“孙安良半年之前又去了一次关外,大约呆了三个月就走了。他去了金陵,可是自从他进了金陵的边界,关于他的消息就全部中断了。” 孙宜柔急忙问道:“那……有我娘的消息吗?” 她尝试过用孙家特有的方式联系自己的双亲,但是投出去的符鹤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的回应。 殷九却沉默不语。 可显然这种不容寻常是我沉默更令人害怕。 苏清婉耳边都是孙宜柔急切的询问声,然而她身旁的殷九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甚至于,她在殷九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的悔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 “九爷,我娘亲怎么了啊?她是不是……是不是……” 已经不在人世了? 孙宜柔不得不往最坏的情况上考虑。 殷九皱着眉,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让孙宜柔插手这件事,事到如今,这样棘手的状况远超他的预估。 所有人都在等殷九的一个答复。 良久,殷九终于开口:“查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妖界分散在各地的情报网十分严苛,如果连齐忠斐都没有办法找到这个人的哪怕一丝半点儿的消息,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殷九的说辞比较委婉,但这不妨碍风霓裳直白地解释。 剩余的人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倘若那个女人是虚构的,那么孙宜柔又是谁生的?总不至于是孙安良他自己生出来的吧! 听完了风霓裳的话,孙宜柔的脸都被打击的失了血色,她摇头否认:“不会的,我……我十天前才和她联系过,她还叮嘱我要好好学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可事实就是,根本找不到一个叫秦若的女人。即便有,也绝对不符合你对你娘的描述。”殷九说道。 孙宜柔只是摇着头,极力否定着殷九,表情痛苦又哀伤,她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谁,激动的道:“我确实从小就和我爹娘分开了,可我记得她的声音。她很喜欢给我做饭,虽然每次都做不好。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会不会是她用了假名?”苏清婉轻声道。 殷九看着孙宜柔:“你家里有没有她的画像?又或者你还记得她的容貌,这样的话,筱筱可以帮你画出来,名字会有相同,但是面容骨相是独一无二的。” 孙宜柔听罢怔了怔,随后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她望着殷九,眼神却空洞至极,继而她一字一顿的开了口:“没有画像,我也不记得她的样子。” 没有人询问,她也不会去回想秦若的容貌,殷九这一问,像是触碰到了某种限制,让她迫不及待的去勾勒她娘亲的音容笑貌,可是她脑海一片空白。 最后一次见她娘亲是在什么时候呢? 孙宜柔努力去翻找着久远的记忆,然而一无所获。 当年把她留在家中,也是孙安良一个人来见的她。孙安良说秦若怕见到她以后就不会走了,所以不想来告别。只是拜托他将一支发簪交给她,算作念想。 孙宜柔也知道爹娘与她的不同,因此她即便很难过,却也乖巧的留在了孙家。她见过那些厉鬼冤魂,又怎么舍得让自己挚爱的双亲遭受无端侵扰? 然而现在,她曾经的担忧,显得如此可笑又可悲。 孙宜柔失魂落魄的跪在先祖牌位前。 季景云看不下去了,他心疼这个孩子,要去安慰几句,又被风霓裳拦了下来:“这是她自己的坎儿。” 殷九无比赞同风霓裳的说法:“她必须自己迈出来。” 苏清婉更理解殷九的一番好意,这个时候,给孙宜柔一个安静的空间,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我即刻动身回皇城,审问孙安贤。”风霓裳接到殷九的暗示,开口道。她最擅长审讯,现在他们置身迷障内不得线索,孙安贤是他们最关键的一个突破口。 季景云道:“孙安良要怎么办?不找了吗?” “天地广袤,一个人要是想躲,鬼都找不出来。”殷九拢袖看了看孙旖年的灵位,沉吟道,“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总不会离他的棋盘太远,或许他还在皇城。” 苏清婉道:“孙安良在外面靠什么谋生?” “游方郎中,无外乎治病救人。”殷九说着眯起眼,沉声道,“孙安贤和孙安良之间的事情,我让人去打听过。十四年前,孙安贤曾经请了郎中为他治过一次病,孙安贤的鬼见之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衰退的。” “十四年前?不就是宜柔出生的那年吗?”苏清婉道。 殷九揽着苏清婉缓缓的解释:“的确。当年这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如今想想,问题就很多了。” 苏清婉垂眸:“九爷,可以回溯小世界的时间线吗?” “我找过了,没有当年的乐谱。”殷九道,“不过,我找到了几个当初在孙家的杂役的下落。” 季景云立刻积极的举手:“九爷,我,我去查!” 终于到了能让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啊。正义感爆棚的季景云撸起袖子,他一定要给小姑娘讨个说法。 苏清婉担心孙宜柔一个人会出事,要留下来照看孙宜柔。殷九自然而然的陪在苏清婉身边。因此,离开的就只有风霓裳和季景云。殷九送他们出去时,叮嘱了几句话,这才放行,任由他们回城自由行动。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妖界有多么美好了。”大家都凭实力说话,哪像人类,动不动就是个惊天大阴谋。季景云叹息,生而为妖,是他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风霓裳低头踢了踢石子,没什么回应。 孙宜柔和当年的她有种肉眼可见的相似之处。明明应该是个被千娇万宠长大的掌上明珠,却因为家族原因过早的成熟起来,早早的背负起沉重的担子。 她不是不希望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然而这世上没有假如。肩背上的责任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这一点。 危险如影随形,一旦有了破绽,搭上自己的命不足为惜,可她们为了自己而活的同时也为了家族。 过去的经历着实不怎么美好,风霓裳决定不再回忆,她刚松开一匹马,还没有上去,忽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抬头看向丛林,捕捉到一个黑影。 风霓裳眼神一厉,两三步追了上去。她有心抓到对方,一动起来自然就没有留余,可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绝不可能是她草木皆兵。 风霓裳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了,刀光剑影之中磨练出来的惊人的感知力赋予了她绝对的自信。 然而实际上,这里连有人存在过的气息都没有。 第120章-英雄救美(二更) 难道是哪个游荡于此处的野鬼?此处为孙氏祖陵,阴气极重,出现一个孤魂野鬼似乎也正常。 风霓裳低头查探一圈,发现了在枯草掩映下的一方黄褐色秀鸢尾花的小娟帕。她想去捡起来,那一方娟怕却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风霓裳旋即抬眸环视着周围,四周静悄悄的,却是连一阵风都没有了。 风霓裳拨开荆棘往前走了两步,抬眼就发现了一只落在地上的白色夜莺,风霓裳打量着它,夜莺的眼睛是血一般的红,让她想起在轮回楼中看到的血海。 夜莺原本在梳理羽毛,被风霓裳惊动,立刻拍着翅膀飞走了。 风霓裳若有所思的看着夜莺飞走的方向。 这只夜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似妖非妖,气息倒是干净。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窥视他们的家伙。 “霓裳,我们该走啦!你跑哪去了?”季景云呼唤着风霓裳的名字,听上去有几分焦急,“霓裳!” “我在这儿。”风霓裳不再探究,顺着声音找过去,走前,她悄悄画了一道符咒,贴在了孙家祖陵门前。 殷九和苏清婉没过多久也从祖陵之中出来。 殷九若有所察的看了看空无一物的门框,随后低头和苏清婉继续说着话。他知道苏清婉放心不下孙宜柔,只是这种事情,只能靠着孙宜柔自己破障。 否则,孙宜柔就会是第二个玉悠儿。 苏清婉明白殷九的用意,她才带着殷九出来,想找点儿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正值中午,苏清婉找了个山泉洗手,决定做点儿东西给孙宜柔补补身子。 有殷九在,厨具和食材都不成问题。 苏清婉为孙宜柔炖了一盅鱼汤。 鱼是殷九抓来料理的。 那会儿殷九正黏着她,让她没办法专心做饭。 苏清婉把酱料调制好了,转头捏着殷九的俊脸,比山泉水还清澈一分的双眸轻眨,神情极为无奈。 殷九发誓,敢这么对待他的,古往今来,就只有这么一个苏清婉。不过他一点儿都不生气。 “看到那条鱼了吗?”苏清婉偏偏头望着池底,“捞上来。” 殷九一个弹指,苏清婉指名要的鲫鱼就落到岸上。 苏清婉拍手夸赞:“九爷真厉害。” 殷九被夸的头皮发麻:“过奖。” 果然,苏清婉接下来就笑盈盈地交代了事情:“那么厉害的九爷能不能帮我宰了这条鱼?” 殷九摇头失笑。 叱咤九州的殷大佬,非但要帮人切糕点,还要帮人宰鱼。最后一片鱼鳞被妖力清理干净后,殷九又在苏清婉的指挥下将鱼开膛破肚,彻底料理完毕。 要是别人敢让他拿妖力干这些,殷九保证给他几分颜色看看,然而这是苏清婉,是他的妻子。 作为一个优秀的相公,他乐于达成苏清婉的期待。 筱筱就是用来宠的。 饭菜做好了,苏清婉去喊了孙宜柔一次,而孙宜柔似乎还没有从打击中走出来,她便出去了。 苏清婉前脚刚出了孙氏祖陵,殷九就接到了季景云的消息。季景云的动作很快,按着他调查出来的事情,当年那个郎中,其实就是孙安良的师兄。孙安良和那人关系好,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在药材上动手脚。 季景云为了确定这件事,已经亲自去找那人了。 苏清婉听罢沉思。虽然证据不足,但是根据她了解的那一部分事实,她觉得,孙安良一定动了手脚。 殷九将这件事告诉了风霓裳。 此时风霓裳正在和孙安贤对话,殷九的消息更增加了她的把握,她气势一变,字字珠玑:“你的鬼见之力在十四年前很强大。天生的力量不会无故减弱。那次诊治,孙安良是不是借机把这份力量转给了孙宜柔?” 而孙安贤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连十指骨骼都被自己捏的咯吱作响。 “要是他动了手脚,在夺取了我的鬼见之力后,我为什么还活着?”孙安贤轻呵一声抬起头,神情淡漠,语气讥嘲,唯有双手,依旧没有分开。 风霓裳说道:“你明知道他做了什么,还偏袒他?” “你说的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我和他之间有嫌隙,难道就有必要将罪状钉在他身上?”孙安贤道。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试探,孙安贤对孙安良的态度让风霓裳觉得匪夷所思。分明是一个连亲生骨肉都能舍弃的男人,如今竟在为了孙安良撇去伪装。 这孙安贤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对手是个拥有着这般智谋的人,无疑给审讯增加了极大的难度。风霓裳清楚,假如想弄清楚始末,就需要彻底打碎这个人的心里防线,让他丢盔弃甲。 这场刻意围绕着孙家布下的棋局,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棋子,乃至于孙宜柔,亦是如此。只不过布局人没有想到,孙宜柔会跳出棋盘,成为一个变数。 风霓裳产生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她愉悦的眯起眼睛,孙安贤对孙安良的怨恨不假,可他现在却在极力维护孙安良……她真是更想拨开这层迷雾了呢。 孙安贤为什么要维护一个自己怨恨的人? 孙安良又为什么把孙宜柔交给一个被自己所害的人? 而心狠手辣的孙安贤竟然没有报复孙宜柔。 风霓裳确定孙安贤在遮掩什么,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过于荒唐,所以孙安贤才守口如瓶。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者说一个不成熟的猜测。”风霓裳道,“孙安良和孙宜柔不是父女,是不是?” 孙安贤转动着眼珠,并不去接风霓裳的话。他一声不吭的坐在风霓裳对面,腰杆笔直,视线偶尔落在风霓裳身上,又会很快的移开,他不欲和风霓裳继续交流下去。这小姑娘的洞察力过人,他怕多说多错。 连厉鬼都不怕的他却害怕眼前的小姑娘。 透过风霓裳琉璃般的眼睛,他能看到一个丑陋的自己。仿佛所有的罪恶,都在这双眼睛里无所遁形。 风霓裳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她想要一个人的命太简单了。但是今天她的兴致不错,愿意多说些话。而她仅仅需要一个听众,来把她的话听完罢了。 孙安贤就是她选中的唯一听众。 “你当年并不清楚自己的药被孙安良掉换了,直到你鬼见之力越来越弱。等你调查清楚了真相,而孙安良早就名正言顺的逃离了孙家。你担心暴露此事会让你错失家主之位,所以只好引而不发。” “孙宜柔是孙安良的女儿,你心怀怨恨,没理由还对她关怀备至。可事实上,孙宜柔自小颇受你一家的照拂,乃至她感念至深。而孙安良能安心的将她留下,也是因他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也清楚,所以才没有将怨恨施加在她身上。我说得可对?” 风霓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欣赏了一番孙安贤的神情,可惜孙安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来。 “实际上,你在这场戏里,真正想害死的人只有一个小婴儿。”风霓裳端起茶杯,轻吹里面的茶,“当然,我有理由相信你是妄图利用傀鬼对孙安良造成永世难忘的打击。然而,你更可能是清楚这个孩子是孙安良的血肉,所以你才将自己的一腔怨恨发泄在她的身上。” 孙安贤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僵了僵。 风霓裳见孙安贤有了反应,更多了几分底气:“看来我说得还算精彩,你是听进去了。倘若那婴儿的确是孙安良的女儿,你将她炼成傀鬼去报复孙安良,正好上演一场父女相残的戏码。你的复仇也就成功了。” “你说的事情的确很有逻辑感,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口才。不过,并非如此。”孙安贤声音沙哑,“你不妨听听我的戏文。很久以前,一个大家族里有两个嫡子。长兄得家族荣耀,弟弟享尽双亲疼爱。他们互相羡慕。在某一天,弟弟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机会。然而,天赐的机缘非常力所能剥夺,两人深陷泥潭,却都不死心。” 风霓裳点点头:“那么,他们又做了什么?” “他们合计一番,决定逆天而行。”孙安贤笑了。 狱中的对话暂且不为苏清婉所知晓,苏清婉现在正准备去给孙宜柔送些吃食,但是殷九将她抱了回来。 “她一天不吃不喝也不会闹出人命。”殷九安抚住苏清婉,“如今任何来自外界的善意都可能化作一把利刃插在她的心口,她需要的,不是我们的关心。” “那她需要什么?”苏清婉问道。 殷九轻拍着她的手,莞尔:“想听戏文吗?” 苏清婉一头雾水,她在说正事,怎么又扯到了戏文上?这时,飞鸟少年落在地上,将一本乐谱交给殷九,笑容爽朗地说道:“九爷,您要的乐谱,我送来了。” 殷九将乐谱放在苏清婉眼前:“你瞧,戏文来得正好。” “九爷是要给九娘娘解闷吗?这回要说哪场戏文?”飞鸟少年一路飞来,自知此处有多么荒僻。一听殷九要说戏文,他立刻来了精神,“我也想听。” 苏清婉问道:“九爷喜欢给你们说戏文吗?” “没错没错。”飞鸟少年道,“九爷说得可好了。尤其是那段丑婆娘倒追俏鬼君,简直让妖百听不厌!” 苏清婉笑睨着殷九。 难为鬼君到现在都没跟殷九绝交。 殷九轻咳一阵子,挥手将飞鸟少年扔走了。 苏清婉对鬼君的艳情史没多大兴趣。 于是两人决定进去见孙宜柔。 殷九对孙宜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丫头听戏文吗?” 老实说,孙宜柔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不安慰她就算了,怎么还邀着她一起听戏文? 难道是她已经疯掉了,进而出现幻听了? 苏清婉温柔的笑容让孙宜柔打消了这个荒唐念头。 虽然孙宜柔觉得自己根本听不进什么戏文,但是她还是将蒲团给殷九和苏清婉放好了,请两人坐下。 殷九手里托着的一套茶具自然落在地上。 原本殷九是想拿酒的,可是被苏清婉极力否决了。 “千年之前,有一个神秘的家族。这个家族里面有一对嫡亲姐妹。姐姐拥有强大的鬼见之力,一出生就被定位下一任的家主。而妹妹则与她完全相反。家族不需要废人,因此瞒着姐姐,将妹妹炼成了傀鬼,这样以来,妹妹也能够为家族的荣耀而出一份力。” 殷九说着伸手到了一杯酒。 孙宜柔表情逐渐阴沉了下去。这场戏文是关于哪一个家族的,不用殷九明说,她也知道。 殷九手指在酒杯中点了点,道:“有兴趣听完了吗?” 听完这场戏文? 孙宜柔知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局,她也从殷九之前的话中知道一些当年的真相,但是殷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从来没和她说起过那对姐妹的结局。 然而即使殷九不说,她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孙宜柔的视线转到了孙旖年的灵位上,她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先祖在得知这种事情后做了什么,或许知道了,她就能破开心中迷障:“九爷,我想听下去。” “很好。不过,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太确定能不能将你送到你想听的那一场戏里。”殷九将一滴酒水弹向孙宜柔的眉心,瞬间设阵,将三人围住。 乐谱在他手中迅速的翻动。 苏清婉早已经做好了从天而落的准备,可是这次与之前不一样,她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处地面。 苏清婉还没站稳,一支流箭就朝着她心口而去。 耳中是喊打喊杀的声音,血腥和尸臭味扑面而来。 苏清婉一时间愣在原地忘了躲开。 流箭并没有机会伤害到苏清婉,殷九广袖一挥,任遍地刀光剑雨,都无法靠近苏清婉分毫。 “殷九!”苏清婉扭头瞪着他。 理亏的殷大佬连忙赔笑:“筱筱,这是个意外。” 孙宜柔道:“正好意外到了能让你英雄救美的场景?” 殷九:“……” 殷大佬发现小孩子太实在了也不是很好。 第121章-荒唐的婚事(三更) 孙宜柔看着低眉顺眼的哄着苏清婉的殷九,觉得自己的眼睛生疼,打情骂俏能不能先换个地方呀? 可殷九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孙宜柔无奈转移视线,谁知这一抬头,她就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震撼。 他们身处一个战场。 广袤的平原寸草不生,方圆百里没有一处隐蔽的场所,唯有尸骸遍野,烈火燃烧着无数的尸骸,两军都杀红了眼睛,迎着如血的残阳,此景别样的悲壮。 周围的人仿佛都看不到他们。 你杀我一兵,我屠你一卒。 突然一道清越的女声穿透冉冉硝烟响彻战场:“冲进去!” “来了。”殷九漫不经心的语气正经起来,他指着骑在战马上冲锋陷阵的一个白色身影,“看,她是孙蔚年。” 枣红色的战马上,孙蔚年被一件特殊的白色铠甲包裹着,铠甲只露出她的一双眼睛。此刻她正提着一把刀身镶着九道铜环的砍刀,斩下对方一个小将的头颅。 苏清婉正好看到了这血腥的一幕。 孙蔚年一路收割着敌军的首级,似乎对方都是大白菜。 苏清婉移不开眼,她眼前的景象有种血腥的美丽。 这边孙蔚年已经清理出了一条血路来,她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好巧不巧的,正看向苏清婉所站的位置。 缭绕在孙蔚年眼中的阴森杀气顿时就落入苏清婉双眸。 苏清婉头皮发麻,一瞬间,身上的温度都在降低。 好在殷九就在她身边,殷九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抵在她的背上,逼出了一道黑气:“傀鬼杀心极重,孙蔚年又积累了太多的煞气,寻常人看一眼,都可能被她的杀心影响。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乐谱在殷九的操控下往后翻动了几页。 一阵晕眩感过后,苏清婉睁眼,入目就是一片雪白。 下雪了。 孙宜柔抬手接住一片雪花,呼出一口浊气。 殷九带着两人走在一处宅院内,他在一处阁楼前停下来,看着屋内正在煮茶的孙旖年,又看了看小径上信步归来的孙蔚年,开口道:“或许还要再往后翻几页。” 孙宜柔望着雪地上的一排脚印,以及漂浮在空中的白衣头纱,一言不发。这些迹象都在表明,孙蔚年绝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一只被家族炼制出来的强大傀鬼。 苏清婉蹙眉:“这衣服和头纱……” “是孙蔚年。”殷九见两人有兴趣,便没有立刻离开,“孙蔚年再怎么强大,都是一只鬼。这衣服和头纱的料子和那身盔甲一样,都可以防止阳光对她的伤害。” “孙蔚年是少见的能够在成为鬼魂后还能够成长的鬼怪,其实只要不执行任务,她和普通的小姑娘也没什么不同,喜欢热闹,也喜欢街上小贩卖的小玩意。她常跟着我们一起去夜市玩。她俩感情好,孙旖年甚至不惜消耗道力为她凝出了一个实体,虽然这会有时间限制。” 这时,脚印已经蔓延到了屋前走廊上。 孙蔚年一脚踏进房门,转眼间就幻化出了实体:“阿姐。” 正在煮茶的孙旖年抬眸对着她笑道:“蔚儿,快来坐。” 孙蔚年蹦蹦跳跳的来到孙旖年身旁坐下,一开始她还能保持安静,时间久了,她就抱着孙旖年的手臂撒娇。 苏清婉和孙宜柔就站在门外看着她们。 这对姐妹长得有四五分相似。外面大雪纷纷扬扬,屋内两人脸上的笑容却令人见之觉得温暖。屋中炭火很旺,似乎就连孙蔚年惨白的脸,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姐妹两个在寒冬腊月坐在一起闲话家常,岁月就在此刻悄然流逝。温婉的姐姐纵容着娇俏的幼妹。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见过那惨烈的战场,谁又能相信,她们两个就是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杀神呢? 孙宜柔神情柔和下来,她也会对自己的幼妹很好的。 “茶水煮好了,来尝尝看,这是我今年新在院中栽的冥茶。”孙旖年倒了一杯茶,拥有实体的孙蔚年不怕火光,也能够品尝一些阴食,这些阴食会化成孙蔚年的力量。 虽然这样得到的不会太多,但是她们最初的目的,也不是靠这些东西获取强大的实力,仅是出于休闲。 孙蔚年是尝不出来茶水的味道的,她是一只傀鬼,鬼怪是没有味觉的。孙旖年却每年都如此,乐此不疲。 甚至当闲暇的时候,孙旖年还会亲自下厨,孙蔚年见孙旖年乐在其中,便配合着孙蔚年吃了不少。对孙蔚年而言,孙旖年做的吃食都只有一个味道——幸福。 孙宜柔沉浸在这短暂的温馨里,心中萌生出一种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虽然眼前一切不过镜花水月。 殷九一手勾着苏清婉,一手弹指,于是地转天旋。 同样是大雪之日,孙蔚年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匆匆跑来找孙旖年,她没进门就开始呼唤:“阿姐,阿姐!” 孙旖年正在给孙蔚年绣新衣,她绣艺尚佳,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连连刺破自己的手指,听到幼妹紧张的叫喊声,她立刻放下绣针走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孙蔚年跪在孙旖年面前苦苦哀求:“我不要嫁给司徒公子,你……你去劝劝爹娘好不好?你是家主,他们一定会听你的话的。阿姐,我怎么能嫁给他啊,阿姐……” 孙旖年一头雾水,然而她知道孙蔚年是真的很难过,这种心情透过契约影响到了她,让她眼睛一酸。 屋内一人一鬼一问一答,外面的苏清婉扭头看着殷九:“傀鬼也能婚嫁?什么样的人家,会同意这种事?” 孙宜柔道:“孙氏手札记载过,这种事,被称为阴嫁。” “孙氏夫妇对自己这个小女儿心存愧疚,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孙蔚年看上了司徒家的三公子,所以,便亲自找上了司徒家,威逼利诱,让他们答应了这场婚事。”殷九道。 阴嫁在孙氏祖上也是很罕见的,毕竟能炼成傀鬼的几率太小了。孙氏夫妇此举,也是有古制可依。 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小女儿虽然已经变成了傀鬼,但是他们孙家身份高贵,怎么看,都是司徒家高攀了。 “司徒家的地位不比孙家,但也是祖辈传承下来的爵位,论及显赫,司徒家不比孙家差。可惜司徒家主懦弱,主母又贪慕嫁妆。两人一合计,就把庶子给卖了。” “孙蔚年虽然爱慕那人,可那人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顾虑,但是孙氏夫妇千般保证,对方是自愿的。可当孙蔚年悄悄跑到司徒家求证时,那人正在买醉。” 这对孙蔚年而言,着实有些残酷。 她爱的人在深夜里买醉,昔日温润谦和的人一派癫狂的模样,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改变的? 只可能是因为她呀! 孙宜柔咬了咬下唇道:“司徒家那人,疯了吗?” “不。孙蔚年把他的神志唤醒了。”殷九道,“孙蔚年为了治好他,阴差阳错的,却发现了当年炼傀的真相。由此,孙氏内乱爆发,这件荒唐的婚事,也就被人取消了。” 孙宜柔紧咬着牙关合眸。 待睁眼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街上。 孙蔚年撑着一柄红油伞行走在风雪中。 路过他们身边时,孙宜柔看清楚了她迷茫的神情。 所有的煞气都被浓厚的绝望之气覆盖着,孙蔚年行走在漫天风雪里,却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她的归宿。 “呀,这不是孙家主嘛,孙家主要去哪儿啊?需不需要我送您一程?”一个纵马而来的姑娘在孙蔚年附近停下。 孙蔚年听着小姑娘对她的称呼,忽然笑出了声来,笑声悲凄,她轻声细语的问道:“你认识我吗?” “自然是认识的,孙家主,去年中秋佳节,我们在宫内见过的。你还帮我解开了一道谜题呢。”小姑娘犹不知情地看着孙蔚年,她说着说着小下声音,为何孙家主的神色不太好呢?是她说错了话,惹孙家主不高兴了? 小姑娘伸手在孙蔚年眼前晃了晃:“孙家主?孙家主?” 此时,街道上的行人也驻足看着她们。 这也不怪小姑娘认错人,血脉至亲,虽然不是双胞胎,但是孙旖年和孙蔚年也是相像的。 “原来是孙家主,孙家主近来可好啊?” “孙家主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孙家主,小店开张可多亏了您,咱说好了要来小店捧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您看怎么样?” “孙家主,这大雪天,您穿的也太单薄了,这是我铺子里新出的披风,您就收着吧,全当那件事的谢礼了。” 孙蔚年被越来越多的人围绕,谁人不知孙家主保家卫国之功,何况孙家主为人谦逊有礼,堪称女子楷模。 此刻这些人的敬意和谢意都是真实的。 可这不对,不该是她听到这些话! 以往的与有荣焉都变成了她的枷锁,她身体开始颤抖,耳边的声音令她无比烦躁。这些人敬重的,爱戴的,都是她那个知情达意的家主阿姐,从来都不是她!他们不知道孙家有一个孙蔚年。她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工具。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孙蔚年通红着眼扔下红油伞,冲破人群跑远了。 远离了这些人,孙蔚年才慢下了脚步,她茫茫然的看着四周,良久,她提步走进了另一条相对偏僻的街道。 谁知还没走多远,就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共撑一把紫竹伞迎面走来,男子将伞打得极低,孙蔚年下意识错开了脚步,却在看清楚了那个男子的容貌时,愣在了原地。 男子身着墨绿色的长衫,袖上绣着竹叶纹,看向自己身旁姑娘的时候,男子的眼神都是似水柔情,他正温言和姑娘说着一些近日来的奇闻趣事,引得一旁娇媚可人的姑娘频频掩嘴轻笑,不难发现两人之间情意绵绵。 孙蔚年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分明没有阳光,她却觉得自己的魂体都快消散了。片片雪花落在她脸上,又被她身上的煞气消融,令她的脸色越发惨白森冷起来。 那对小情人被孙蔚年盯着,下意识回头,几乎立刻就认出了这张脸。两人的神色同时变了变,姑娘害怕的往男人身后躲,那男人小声安抚了两句,就自己走过来。 男人又是尴尬又是敬畏的低头拱手问安,而后小心翼翼的站着,他今日大闹一番,毁了和孙家的阴嫁,孙旖年就算性子好,恐怕也见不得他转头就和别人亲密有加。 “你觉得愧疚?”孙蔚年勾起嘴角,眼神冷得像是冰渣子,她道,“既然觉得愧疚,你又打算怎么补偿?” 姑娘见势不妙,急忙小步跑了过来:“孙家主息怒,我和他自小相识,私定终身,退婚之事实在情非得已,并非他一人过错,孙家主要是想罚他,小女愿意替他承担。” 这算什么,她欺负他们吗?孙蔚年觉得好笑,更多的是心灰意冷,她对着那柔弱的姑娘道:“你的诚意呢?” 姑娘不懂孙蔚年的意思,她闭了闭眼,心道此事必定不能善了,于是她推开挡在她身旁的男人跪了下去,不断的磕着头:“孙家主,请您放过阿岚吧!” 司徒岚便是司徒家三少爷的名字。孙蔚年早就知道他叫什么,但是她也从不奢望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姑娘已经磕青了额头,孙蔚年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实际上,这个姑娘又有什么错呢? 孙旖年的气息逐渐靠近,紧随而来的,还有孙旖年的声声呼唤。孙蔚年抬头看向远方,只见人迹稀少的街道尽头,孙旖年披散着长发朝她跑来,天寒地冻,孙旖年身上着了一件单薄的袭衣,外衫的衣带都没有系上。 孙旖年不避讳任何人惊疑的目光。 然而孙蔚年就这么看着她由远及近,脸上再无笑意。 她心中有怨,有恨。 可她知道这些怨恨不该朝着孙旖年发泄,孙旖年不清楚当年的事,孙旖年那么疼爱她。 第122章-这个殷九,他很强? 那她又能朝着什么人发泄呢?难道她就活该从一出生起就被剥夺活下去的权利,让人炼成傀鬼,变作工具吗?就算她有心杀掉此事的参与者,她身体内运转的家族契约却不允许她做出这等意同背叛孙家的事情。 她是为了孙家而存在的工具。 “离我远点儿!” 孙旖年想要触碰孙蔚年的手定格在空中。 眼看着往日最为要好的姐妹产生了嫌隙,苏清婉垂眸看着孙宜柔,但见孙宜柔满脸悲凄。沉重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感到窒息。最终是宫内的急召打破了死寂。 画面静止,殷九问道:“如何,需要继续吗?” 缓过神来的孙宜柔低声道:“九爷,她们最后……怎么了?” “两军开战,孙蔚年披甲上阵,道死魂消。孙旖年立下累累战功,回宫后却辞官了。”殷九道,“孙旖年虽和孙家有着来往,但也终其一生,都没再踏足孙家半步。” 孙宜柔默然。 殷九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其中又有多少未尽之意。 真正的悲剧永远都能让语言变得苍白无力。 孙宜柔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抬起头。 无形之中,她感到身上的担子的沉重,阴沉沉的天色覆盖着大地,让人见不到任何的温暖和光热。 孙旖年和孙蔚年又有什么错?她们凭什么就要为别人的过错承担恶果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们是孙家人,就要承受如此不公的命运?那命运又是什么? 殷九轻轻拍了拍孙宜柔的肩头:“不要胡思乱想。孙蔚年的牺牲为国为民换来了百余年的太平,她当得起被所有人敬佩,却绝对不需要有人因她的遭遇而怜悯她。” “此话何意?”孙宜柔不太懂。 殷九不再言语,他翻动乐谱,金色的乐符流转,将三人又送到了战场上,这次,他们漂浮在空中。 阴沉的天空飘洒着牛毛细雨,本是莺飞草长的春日,因为战火不断的原因,到处死气沉沉。 孙宜柔睁大了眼睛看着脚下对阵的两军。 双方踩着彼此士兵的尸身厮杀。 于千军万马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身披白色盔甲,手提长刀,纵马军前肆意挥杀的人,那是孙蔚年。 没有阳光,孙蔚年就没有遮的那么严严实实。 此时孙蔚年那张白皙的过了头的脸暴露在孙宜柔的视野里,没有孙宜柔想象的绝望神色,反而很是痛快。 仿佛合该为战场而生。 一声令下,万军呼应,孙蔚年就是战场的王,无可匹敌。 敌军仿佛源源不尽,杀了一个,还有百人补上来,孙蔚年的盔甲很快被鲜血染红,她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缓,遇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不负杀神威名! 敌军的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那是与她完全不同的温度。早就停止跳动的心脏似乎开始跳动,孙蔚年抬手抹过唇边的鲜血,长发乱舞,放声而笑:“兄弟们,杀!” 回应她的是无数将士们:“杀!杀!杀!” 孙蔚年看着战场上活着拼命的将士,同时也看着厮杀在一起的万千亡魂,而她,早就已死非生。 也正是因此,她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杀的酣畅淋漓,冲的义无反顾。 世间苦厄,如果可以,她更想彻底的死去,回归天地。 远处血染城楼之上,孙旖年遥望着那一抹天地之间唯一的光芒,眼角情不自禁的红了起来。 妹妹死志已生,而她除了送行,无计可施。 她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昨晚。 孙蔚年终于不再躲着不见她,还主动和她聊了许多,她的心平静了许多,因为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除了孙蔚年冷落她,再也没有任何事能让她感到绝望。 可是谈话的最后,孙蔚年跪在她面前,认真的请求她打破共生契约。这个时候孙旖年才恍然发觉,比起孙蔚年多日来冷落她,眼前的状况,才最令她绝望。 她却连阻止这种绝望蔓延的权利都没有。 孙蔚年已经死生皆无所恋。 让孙蔚年继续悲哀的活下去,还不如让孙蔚年就此解脱。 这是她仅能为自己妹妹所做的事情。 孙旖年双手搭在栏杆上,目光紧随着孙蔚年的身影,看着孙蔚年手起刀落收割着一条条敌军的性命。 这是孙氏蔚年,一直以来,令她引以为傲的妹妹。 鬼见之力,对孙蔚年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可惜,当年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孙蔚年的本事。 孙蔚年那份为即便是死,也要为国赴死的大义,值得所有人称颂。即使世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本笼罩在她身上的荣光,有绝大一部分来自孙蔚年的付出。 于国,孙蔚年是一个好将领。于家,孙蔚年是个好家主。于她,孙蔚年是一个好妹妹。哪怕明知道对方会是自己求而不得的爱人,孙蔚年都付出了一颗赤子之心。 是不是生人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其实论及谋略心性,她本是不如孙蔚年的。 孙蔚年的付出从来都不求任何回报,这不过是一个只要被她称赞一句,就会心满意足的开心许久的孩子。 她发过誓要保护的孩子,一直都在保护着她。 这本末倒置了啊! 孙旖年看着魂魄几近溃散的孙蔚年,心痛如刀绞。她终究骗不过自己,她想留下妹妹,哪怕倾尽全部:“蔚儿。” 孙蔚年于千军万马中回眸,掌中一道鬼力打了出去,将孙旖年手中的献魂符打散,与此同时,她的刀下亡魂越来越多。孙蔚年冲的更快了,先锋军所剩无几,她审时度势,清理掉小将,从侧翼单刀匹马的直冲对方主帅。 手起刀落,对方主帅也化作刀下之魂。 没有了主心骨的敌军开始溃退,孙蔚年带着军马乘胜追击,将对方彻底击垮。无数人都在为了胜利欢呼雀跃,而孙蔚年则在突然而至的滂沱大雨中,率先纵马回城。 孙旖年刚刚纵马出城,就看到孙蔚年魂消魄散的一幕。 “阿姐,要活下去呀!我果然还是最喜欢阿……” 苏清婉心有戚戚。 她发现孙蔚年的打法比前一次更加残忍血腥。 用一场战役,换威震四海。 盛世太平,是孙蔚年留给孙旖年最后的守护。 孙蔚年未尽的话到底是什么呢?孙宜柔呆呆地想着。 殷九道:“孙旖年倘若能够料到后来事,她或许会嫉妒你。” “嫉妒我?”孙宜柔反问。 她也被这个谎言伤害,有什么可嫉妒的? “因为你保护了自己的妹妹,让她逃离了诅咒一样的阴女宿命。”殷九组织着语言,“她这一辈子,最想保护的不是家国天下,而是孙蔚年。你醒悟的,比她早太多了。” “你打破了一次宿命轮回。”苏清婉手掌搭在孙宜柔肩上,温声道,“就算天人永隔,也改变不了她们曾为彼此而活的事实。就像无法改变她们是嫡亲姊妹的事实一样。” 戏文终了。 殷九和苏清婉贴心的没有打扰孙宜柔。 两人携手走出孙家祖陵,苏清婉被外面的阳光刺激的眯起眼,忽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没走几步,殷九就轻叹一声将人搂进怀里轻拍着。 苏清婉声音有些沉闷:“九爷,那以后孙旖年做了什么?” “她将家主的位置传给了某个后生,远离了孙家,在一处罕为人知的小岛定居了。我去探望过她,和她聊聊天下奇闻异事。”殷九道,可就算如此,孙旖年的心性也变了,仿佛整个世界如何变化,都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在那座人烟稀少的小岛上,孙旖年开辟出了一片茶园,茶园内种满了冥茶,那是孙蔚年最喜欢的冥茶茶种。 有时殷九来得时机好,孙旖年还会送给他一些。 苏清婉扯扯他的袖子问:“冥茶是什么味道的?” “苦,特别苦。”殷九毫不迟疑的回答,所以那些冥茶几乎都被他用来招待味觉清奇的鬼君了,殷九摊手,“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满嘴的苦味。也就鬼君喜欢喝这种东西。” 苏清婉:“……” 鬼君知道你是嫌弃冥茶太苦所以才都给他喝得吗? 殷九还想说些什么,原本正在静静的孙宜柔就找了出来。 “九爷,关外孙家用通言符联系我了。”孙宜柔皱着眉头说道,她眼中的悲伤都被隐藏,不仔细瞧都无法发现。 殷九挑眉道:“他们打算干什么,约架?” 见此,孙宜柔神情莫名就放松下来,她道:“不是。对方希望我们能放过孙兀妄他们,而且想面谈。” 苏清婉问道:“单独约你面谈?” 孙宜柔摇摇头,语气十分疑惑:“他们指名要九爷一起。” 殷九一脸意料中的样子:“对方的消息很灵通。孙安贤在准备动手之前,这些人恐怕就已经到了皇城附近了。” 孙宜柔赞同殷九的说法。 “你想怎么做?”殷九看向孙宜柔,他完全可以自己处理这件事,然而孙宜柔并没有放弃孙家,她愿意一条路走下去,那么,他不会去代替孙宜柔做出任何决定。 正好也能磨练磨练孙宜柔。 孙宜柔低着头思索起来,最后她眸光坚定地开口道:“我想去见见他们,九爷,您可以陪着我走一趟吗?” “没问题。”殷九负手看了看祖陵,道,“他们就不用去了。这里挺适合他们,不肖子孙,是该多跪几天。” 殷九说话间走进祖陵,为了避免这些人用鬼怪作妖,他指引着孙宜柔打开祖陵内的结界,又让孙宜柔以阴阳剑封印了孙兀妄那些人的鬼见之力,好让他们专心面壁。 殷九带着两人往皇城走,而风霓裳也结束了问话。 季景云办完事正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急忙问道:“霓裳,孙安贤交代了多少?” “交代多或少都没什么关系,这场谈话给我的最要紧的信息就是,孙安贤不是一个乖乖认罪伏法的人。”风霓裳上了马车,端起茶杯喝了口淡茶,敲敲桌子笑了笑,“我现在需要孙安良的血或者头发,我们先去一趟孙府。” 季景云道:“行,不过我们要怎么找这些东西?” “九爷说孙家会保留嫡脉子孙的脐带,就放在禁制里。” “可我们要怎么进去?” “……” 马车刚走不久,就又有人来探监。 青衫女子给了狱卒一锭银元宝,走进牢房内,低声道:“我们的人已经去运作了,你一定会平安出去。” 孙安贤并不领情:“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心思了。” 青衫女子急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对方很厉害,可我们没和他交手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们赢不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能让你一败涂地,他到底是什么人?” “殷九。”孙安贤眉眼清冷,他有几分不耐,“在人群里面你们探听不到他的消息,那就去找几个妖问一问。他不放我走,我就不可能离开九州皇城。他和孙家祖上是旧识,掌星一位被传给孙宜柔,阴阳剑奉孙宜柔为主,那么,他只会认定孙宜柔是孙家持剑人。且他不可能被你们利诱。” 孙安贤也是在和殷九交手后,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他翻阅过孙家手札,终于确定了。 他怎么可能赢得了殷九。 青衫女子微怔:“这个殷九,他很强?” “想对付他,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孙安贤道,“你们有闲心保我,不如先去将阴女找出来,如此,还有一线可能。” “怎么讲?” “殷九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插手过这件事,我们不惹到他头上,出手的都是乐斋的其他人。只要不正面对上他,我们倒不是没有挽救局势的可能。切忌直接招惹他。” 青衫女子似乎依旧不服气,孙安贤也没有接着提醒下去的意思,话他已经说了,信不信,听不听,不由他。 “我们约了殷九和孙宜柔面谈,你的提醒,我会转告给其他人。”青衫女子不愿接着受冷眼,匆匆走了。 面谈约在了子时,地点就在孙安贤施法的废屋前。特意选了阴气最浓的时间和地点,关外孙家对殷九的忌惮可见一般。殷九带着孙宜柔慢悠悠的走来。 他们故意早来的。 第123章-正在谈情说爱(二更) 苏清婉被殷九送回乐斋休息,殷九可不打算让她熬夜。 楠木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殷九身后,殷九坐上去的瞬间,手中出现了一壶酒,酒水倒进紫玉酒杯里,顿时四周都弥漫着醇厚的酒香,殷九笑道:“怪不得鬼君要私藏。” 孙宜柔眼下有着一片淡淡的黑,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然而她还是抛出一道道鬼符,引来幽绿色的鬼火照明。 一只只鬼怪静立在鬼火之后。 以她的阴阳眼看去,都免不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风霓裳说过,面谈这种事,先要在气场上压制对方。 环境会影响人的情绪,尤其是心里有鬼的人。 当脚步声响起,幽绿色的鬼火下,来人们显然被唬住了。 燃烧的最为旺盛的一团鬼火就在殷九的身后小幅度跳跃,孙宜柔站在殷九的身后,看起来鬼气森森。 对方只有三个人,论及人数对方占着优势,为首的青衫女子定了定心神,朝着殷九走去,这时候不能怯场。 孙宜柔不想把先机让给对方,青衫女子刚一靠近殷九,她便冷冷的开了口:“打住。有什么话站在那说也一样。九爷可是有妇之夫,你也老大不小的,不知避嫌吗?” 这一脉相传的嘴毒功夫,殷九眨眨眼,噗嗤笑了。 霓裳把这小丫头教的不错嘛。 青衫女子被噎了一下:“九爷,孙掌星,我……” “我什么我,你是什么身份,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孙宜柔凝眸,似乎脾气极为暴躁,“约在这个时间打扰我们休息不说,还这么没礼数,关外人就可以这么没礼节吗?” 青衫女子接连被一个小姑娘教训,脸色迅速涨红,可她顾及到孙宜柔身前的殷九,再大的火气都咽了回去,还是她身后的黄袍男人代她开了口:“在下孙晨羽,这位是我的胞弟孙星羽,孙佳荣是我们的表姑。旁边这位则是孙佳荣的嫡姐孙灵惜。我们这番前来面谈是想为了之前的事情道歉,你们可以开出条件,我们只想带走表姑和大伯。” 孙晨羽语速快,然而吐字清晰,他说完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孙宜柔说下去,猴年马月才能说到重点。可这也正好是孙宜柔预期里面的结果。 孙宜柔抬眸望着他们:“这话说得好在理,不过,我要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来换,你们也能做到吗?” “这怎么可能做到!”孙星羽嘟囔。 孙宜柔道:“这就是我的回答。” “这个条件谁都做不到,你换一个我们力所能及的。”孙灵惜觉得孙宜柔是在故意为难他们,故而语气奇差。 孙宜柔瞥了一眼殷九,心道这可不一定,她清了清嗓子:“那就给你们找一个简单的,说出孙安良的下落。” 孙灵惜道:“你爹在哪儿,我们怎么会清楚?” “你们那点儿见不得光的事,我大伯都告诉我了。你们怎么会不清楚。”孙宜柔果断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演技深得风霓裳真传。 对方三人见孙宜柔如此笃定,一瞬间有些迟疑了。 孙宜柔究竟知道多少事情了?所以这才是孙安贤让他们小心应对的原因?他们成了透明的了吗? 孙晨羽沉吟:“想要我们帮你找到孙安良也没问题,但是你放了表姑和姑父的同时,也必须把阴女交出来。那孩子到底是表姑的女儿,我们只带着表姑和阴女回关外。没有姑父的帮忙,阴女炼傀术根本无人可以施展。” “不可能!”孙宜柔冷声道。 她说完就有些懊恼,她这个反应过激,露怯了。 这个时候就轮到殷九救场子了,殷九低沉的声音带着三分不虞:“行了,你们现在是个什么境地,心里一定有数。因此,你们没资格和爷讨价还价。明白吗?” 对付这些人,殷九连威压都懒得用。 纵横九州的殷大佬一开口,空中的鬼气似乎都颤了颤,对面的三个人只觉得脖子凉凉的,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脑袋还长在自己脖子上。 孙晨羽还想再挣扎一下,孙灵惜就踩了他一脚,孙星羽连忙堵住孙晨羽的嘴退后两步,将场子交给孙灵惜。 孙灵惜抱拳:“九爷教训的对。可我们虽知道孙安良在九州皇城,但是具体的落脚点,我们也不清楚。” “不清楚就想办法弄清楚。”殷九摆摆手。 “是。”孙灵惜没有反驳,这种形势下,她明白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孙安良将我们关外孙家当棋子耍,假使我们清楚九爷坐镇于此,肯定不会上他的当。孙安良的计划,我们是不打算继续参与了。九爷若是允许,等我们找到他,我们便带着佳荣和大哥回关外,再不插手。” 殷九闻言看了孙灵惜好一会儿,好像是在计较得失,最后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孙宜柔见殷九颔首,便也默认了。 殷九走后,孙灵惜抚胸平复了好久。这个孙宜柔对殷九可谓是言听计从,还好她没惹怒殷九。与其说殷九要控制孙家掌星,倒不如说他在作为长辈教导孙宜柔。 这事儿风霓裳在第二天才知道。 “你怕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风霓裳切着糕点道。 孙宜柔点点头,略显担忧。 风霓裳道:“这一点你放心,他们不会再合作了。不过,他们说得话也不能全信。能出卖合作人的家伙,能有什么信誉可言。我倒是觉得,他们只会暗搓搓自己单干。” 殷九晃到厨房,听到两个小姑娘的对话,道:“季景云查清楚了,当年的证人指证,换药的是孙安良。由此可见,孙安贤和孙安良确实有着仇怨纠葛。倘若他们真的卖了孙安良,你们就找个机会,把孙安贤弄出去。” “我倒是期待看到他们内讧了。”风霓裳将糕点装盘,“孙安贤会出来的。我去见他的时候,顺便将狱里的禁制破了一个口,他很聪明,发现漏洞,一定会趁机溜走的。” 风霓裳从那么早就料到了今天的状况了?孙宜柔又是敬佩又是惊讶:“可关外孙家去找过他,如果他们联手呢?” “我还盼着他们联手呢。可惜这次孙安贤有九成都不会和关外孙家联系了。联系了,恐怕也会给他们假消息。毕竟我不是平白无故的告诉他,孙安良和关外孙家的事的。他知道这件事,怎么会全然信赖关外孙家。” “一旦他和关外孙家背道而驰,关外孙家哪怕为了面子,都不可能与他继续合作。不过,要是真出了这种状况,我也是开心的。各有各的立场,够乱,也够精彩。” 风霓裳摆明了看戏的态度。 孙宜柔再次确定,永远都不能和面前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风霓裳为敌。不然,连自己是怎么被坑死的都不知道。她道:“要是孙安贤真的找到缺口出去了?” 风霓裳说道:“那就是越狱,你猜猜他被抓回来之后会受到什么待遇?” 殷九很是欣赏风霓裳这种作风,颇有他当年风范,他正想夸风霓裳几句,阿阴阿阳就滚进来叫嚷着清婉醒了。 殷九立刻扭头去了苏清婉的房间。 苏清婉累得太久,殷九舍不得让她起来做早饭,好言劝着才让苏清婉答应多睡半个时辰,殷九进门的时候,正赶上苏清婉坐在镜子前梳发:“筱筱,我来帮你。” 殷九手拿桃木发梳,认认真真的给苏清婉梳发。一边梳,一边想,他家筱筱真是好看,哪都好看。 在庭院内摆放碗筷的风霓裳抬头就看到了这样温馨的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嫉妒还是什么。 叶梧蹭着她的腿,他知道风霓裳在想什么,可他现在依旧没有复原,还不能化成人形,梳发这种事情,靠着他的肉垫爪子,还做不到。但是也快了,就快痊愈了。 殷九在乐斋内专心致志的谈情说爱,吏部大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孙安贤不出其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越狱了。 陈捕头被王二平从睡梦中叫醒,急忙换了衣服出门查看,大牢内只剩下一副手撩脚铐,手撩脚铐都呈现着闭锁的状态,牢门未开,而一个大活人,却凭空失踪了。 比起惊慌失措的牢头狱卒,陈捕头则相对冷静许多。接管孙家的案子后,怪力乱神的事情遇到不少,习惯了。 “此事先压着,不要外传,我去联系上边的人。他能越狱,我们就能捉拿逃犯,等抓到人了,自然就知道他用了什么伎俩逃走了。”陈捕头吩咐道,不能让神鬼乱人心。 处理这种事,他们不在行,有一位,肯定在行。 于是,陈捕头出了衙门大牢,就去乐斋拜访殷九了。 白鹿在店里招待陈捕头,他进去找了殷九一趟,但是季景云说殷九正在谈情说爱,他想了想,就回了店内。 这个时候过去,那是找死啊。 “陈捕头,不好意思,九爷还在睡,劳您多等片刻了。”白鹿拿了新茶来招待陈捕头,“天热,您清清心。” 殷九自从进了苏清婉的屋子,就再没出来过。风霓裳凶巴巴的想着,梳个头还要这么久,怕不是要梳秃了。 季景云则摸着下巴和漂在水中的阿阴阿阳偷偷的打赌殷九什么时候出来,赌注是一顿北城酒楼的饭菜。 以殷九的本事,若有人进入乐斋,他会第一时间察觉。只是他不想理会罢了,这些事,哪比得上筱筱重要。 苏清婉被殷九拉着痴缠,好不容易殷九才舍得放开她,她又听到殷九没头没尾的问她:“筱筱,你喜欢小孩子?” 殷九发现苏清婉对待风霓裳和孙宜柔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以前只有风霓裳的时候便是如此,这又多了一个风霓裳和小奶娃娃,为此,殷九的感受更加深了。 “喜欢倒说不上,就是会疼惜,毕竟她们小。”对于孩子,她不喜欢也不讨厌,苏清婉道,“突然这么问了?” “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的血统太过强大,天道可以容忍一个殷九,但这也是底线。是以我永远不可能留下血脉。你哪怕和我有了夫妻之实,日后也无法孕育出任何后代来,可你也要知道,我不可能把你交给别人。” 殷九双手撑在苏清婉身侧,低头凝视着苏清婉绯色的容颜,他们早晚要遇到这种问题,倒不如趁机说了。 “但是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苏清婉问道。 殷九低低地应了一声:“当然。”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不行才说出来哄我的鬼话?”苏清婉看着殷九稍显忐忑的样子,状似认真的说道。 她知道婉梨体质特异,而殷九比婉梨更为强悍神秘,故而,殷九这么说的时候,她除了惊诧,并无其它想法。 “不如你自己感受感受,你相公到底行不行?”殷九挑眉。 苏清婉说道:“那可算了吧。” 天热衣薄,殷九的身体变化,她还不至于感受不到。 殷九或许是在某些方面一如季景云所说的那样冷淡,但是殷九一定不是不举,毕竟,她亲自感受过。 殷九可不想就这么算了,筱筱胆子大了,都敢调侃他了,不收取一点儿回扣,那怎么是殷大佬的作风呢。 苏清婉拍了拍殷九的脸颊,笑道:“不闹了,放我起来,我再不出去,指不定他们又要想歪到哪里去了。” “白日宣淫,乐不思蜀……随那些小崽子们这么想。”殷九啄吻着苏清婉的眉眼,“我跟我夫人亲热还要经他们点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苏清婉嗔笑,温婉的眉目间风情妩媚,娇唇微弯,像把小勾子,勾住了殷九。 殷九见苏清婉只是嘴上说了两句,并没有真的拒绝他,他亲吻苏清婉的动作更加轻柔了,苏清婉总是这样容易对他妥协,只要是他的想的,苏清婉就愿意由着他。 “我听说婉梨送了你一瓶滋补的丹丸,你是哪儿不舒服吗?”殷九的话题总是跳跃性很高,“为何不先告诉我?” 第124章-温柔贴心的小棉袄(三更) “上次婉梨特意给我的,我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苏清婉说道,虽然她没有吃过,“我没有生病,健康着呢。” “婉梨给你了,你就吃着吧,她说滋补,就一定是你需要的。”殷九说道,要不是婉梨今早上传信随口问了一句,他还不知道有这事儿,他问,“丹丸在哪儿,我给你拿。” 等殷九腻腻歪歪的给苏清婉喂了丹丸,殷九依旧黏在苏清婉身上不肯起来,而白鹿已经来了不下三次。 就连苏清婉都听到了两次脚步声,看身影,她也推断的出来是谁。白鹿不是季景云,不会没事过来瞎凑热闹,所以外面肯定是有什么事,苏清婉含笑软着声音:“起来了。” “不要。”殷九埋首在苏清婉颈边,“不用理会。” 苏清婉气喘吁吁的望着眼前俊朗的不像样的殷九,深深觉得美色误人其实是有很大的道理的,一如她现在,就很不想去反驳殷九的什么话,只愿随他高兴就好。 殷九又老老实实抱了苏清婉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在敲门声中起身,他衣衫都乱了,也没想着整理,就打算这么出去,苏清婉哪里肯,她把殷九收拾妥当,才放了出去。 殷九和陈捕头聊完了,回来的时候,苏清婉正和季景云闲聊着什么,他也知道早上闹得有些过久了,没凑过去。 风霓裳坐在树荫下擦着自己的长鞭,抬头看了看蹲在她身旁的殷九,没好气的说道:“欲求不满?” “是啊。”风霓裳显然还是高估了殷九的脸皮厚度,殷九回答的坦坦荡荡,倒是让想继续怼下去的风霓裳愣了。 风霓裳深度解读了一番殷九的神色,不可置信的问道:“不是,这么久了,你竟然都没和她……那什么过?” 殷九怎么看都不是会这么委屈自己的妖啊! “少和棠暮雪学些乱七八糟的话!”殷九闻言抽了抽嘴角。 风霓裳轻哼:“我用得着他吗?这种事儿,我早就了解过。” 虽然那时候,是因为任务需要。 “你是不是真有那什么隐疾?我跟你讲,讳疾忌医是不行的。”风霓裳快速的扫了殷九一眼,竟是有些怜悯。好像发现殷九这么多年为什么连个床伴都没有的真相了。 殷九看着水池子,认真考虑起把她丢进去洗干净脑子里面那些污秽的可行性。梁灼玉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教出了风霓裳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小崽子。 但是这样子很可能导致苏清婉不理他,殷九决定眼不见为净,晃悠悠的往二楼去了。 叶梧趁机跑过来趴在风霓裳脚边。 风霓裳望着苏清婉的长发,忽然抬手摸了摸叶梧的头,说道:“我想要那样的发髻,可是太难梳了。” 叶梧抬抬前爪,又怕伤到风霓裳,很快就缩了回去。 风霓裳不知道哪根弦儿又不对,突然一甩袖子:“算了。” 叶梧追上去叼着风霓裳的裙角哄着:“喵呜~” 风霓裳听得懂叶梧要表达的意思,她烦躁的心情很快就散去了,但是为了保持颜面,风霓裳还是没理他。 叶梧就叼着裙角跟在风霓裳身边,陪着风霓裳一路朝着婉梨的居所走去。走了几段路,身边的景物陡然变化,风霓裳在薄雾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叶梧身形也是一变。 原本娇小的黑猫足有半人多高,看起来威风极了。 风霓裳停下来看着它:“我累了。” 我不想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风家的小公主从来不是一个温柔贴心的小棉袄。 叶梧就将她驼在自己背上,稳稳的将她带进布满幽幽梨花香的白雾深处。一如当年,他背着幼小的风霓裳。 命运弄人,总会有人能够互相信任陪伴彼此走过长长的一生,例如风霓裳和叶梧,自然也会有亲密无间的血缘兄弟最后相逢陌路,例如孙安贤与孙安良。 孙安贤持着鬼灯笼走在夜间的城内,相见,即为相杀。 图的就是个鱼死网破,拼的就是个玉石俱焚。 他与孙安良之间再无化解仇怨的可能。 孙安良在同一时间遥望着黑压压的远方,但他没有孙安贤这么绝望,心底还留有一丝柳暗花明的希冀。 只是他和孙安贤一样怨恨着命运的安排,明明是一个完美的棋局,他刚走没几步,就被外力毁坏了布局。这个破坏他的计划的家伙,偏偏又是一座他无法逾越的高山。 明明已经沉睡了近千年的大妖恰逢此时苏醒,凑巧又是孙家祖上的旧友。九州皇城有殷九坐镇,他如今直接和殷九在对局。翻盘机会渺茫,可自古皆有逆天改命之辈,凭什么那个成功的不能再加上他一个? 孙安良不是个听天由命的人,这一点和孙安贤一样。 虽然孙安贤比他大了两岁,但是两人的血脉关系还在,乍一看上去,除了气势,他几乎就是另一个孙安贤。 是以当孙安良听说孙安贤越狱后,整个人就提心吊胆起来。他知道那些官差不是在缉捕他,然而坏就坏在他与孙安贤过于相似的容貌上,但凡他一露面,就可能被抓去。不是被官差,就是被关外孙家,乃至殷九。 关键是他不想被孙安贤发现。 孙安良的行动受到限制,而孙安贤就比他相对自由一些,有鬼怪为他通风报信,他找上孙安良是早晚的事情。 孙安贤抬手捏出一道符咒,符咒飘在空中,很快被阴气蚕食殆尽,作为布局人,眼睛不能用,他总有一些办法能弥补这一方面的缺陷,比如利用各种符咒。 好浓重的阴气,怕是九州皇城之外,方圆百里的鬼怪都聚集过来了。孙安贤这样想着,他并不知道,九州皇城内,还有一只妖,也在为此忧心忡忡的找上了殷九。 齐忠斐这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正捏着粉色小手帕趴在乐斋庭院内抹眼泪,场面一度让乐斋的人和妖惊悚。 殷九道:“有爷在你怕什么?爷和鬼君打了招呼,临时开了几扇阴门,就这点儿鬼怪,一个晚上就走干净了。” 齐忠斐道:“九爷啊,我当然相信您的本事。但是我好歹也是当朝左相,不得不为整个九州皇城的治安操心啊。” 哭唧唧又逼逼叨的齐忠斐十分的辣眼睛,殷九艰难的挪开视线看了看他:“你也不嫌丢人,有话直说!” 齐忠斐一骨碌爬起来,献媚的一笑:“还是九爷爽快。” 殷九转身抱过苏清婉洗眼睛,真想装作不认识这蠢货。 “九爷,最近朝中新上来几个妖界小辈,我这不是不如您才学广博嘛,所以我想着让他们到您这处学习一二。都是些听话懂事的小辈,天赋也不错,您随便教他们一两手就行了,当然要是您想多教,我也没意见。”甚至很乐意。齐忠斐没把这句话说出去,但眼神已经暴露了。 殷九轻啧一声,没好气的开口飙毒舌:“老子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没直接给老子开一所学堂?” 齐忠斐笑容灿烂,自带免疫:“九爷咱不用这么客气。” 殷九:“……” 谁他娘的跟你客气。 齐忠斐道:“谁不知九爷您乐于助妖哇!” 殷九拂袖道:“行了,别给老子灌迷魂汤了。” “九爷您答应了?”齐忠斐高兴了。 “这事儿我不做主,答不答应得看你九娘娘。”殷九说完就抬头看着另一边一动不动的两人,一个陆苍穹,一个卫子游,两人一模一样的面瘫,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心梗,“我不是请你们过来当花瓶的,你们玩木头人上瘾吗?” 他本意是让这两人在齐忠斐面前露露脸,以后方便办事,毕竟他要帮这两人将古董店盘下来,少不得齐忠斐帮忙。可是这两个人,一个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纸片人,一个是轮回三世也没治好的顽固性面瘫。一个比一个高冷。 可等第二天殷九在古董店内例行巡视的时候,殷九意料外的看到鲤盈盈拉着一个小少年的手兴高采烈地进门,殷九的心态又崩了。他觉得心梗是躲不过去了。 屁大点儿的小孩子那也是女孩子,和小男孩拉拉扯扯算什么?殷九指尖开始冒黑烟,可鲤盈盈没注意啊,小姑娘一见殷九就丢下小伙伴,幸福的投入殷九的怀抱里。 殷九的火气发不出来,憋着又难受,最后凶神恶煞的看向站在门口生得白净却有些病歪歪的小男孩。 小男孩不知所措,但潜意识告诉他,殷九并不是个坏人,小孩子在这方面总是格外敏锐,所以他没跑。 鲤盈盈说道:“九阿公,他是扶青,今天和我一起来陪小仓鼠们玩得。噢,对了,因为他爹娘不让他领养呀。” 鲤盈盈将店内的小仓鼠们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毛色最白的一只先是来蹭了蹭她的手,然后跑去找小男孩了。 殷九捏捏眉心:“棠暮雪没有在学堂门口等你?” “去了去了。不过回来的时候,棠叔叔听到有人互骂,他去看戏啦。”鲤盈盈眨巴眨巴大眼睛,顺手捞起一只。 他让棠暮雪看孩子,可棠暮雪这个混蛋玩意儿都去干什么了?殷九敲敲桌面,扶额问:“看戏?” 鲤盈盈道:“我看到两个叔叔在互相对着控鬼,好多鬼怪都打起来了。但是打架是不对的,所以惊动了官差哥哥们。那两个叔叔一见官差哥哥来了就跑啦,可官差哥哥跟上去了。棠叔叔想知道后续,也跑过去了。” 殷九:“……” 棠暮雪这货,还是直接打死算了。 另一头苏清婉刚好和兮滕先生谈论完画作的事,正走在回乐斋的小巷内,就看到遮着半张脸的孙安贤从墙头掠过,她驻足的一瞬间,又看到另一个没有蒙面的孙安贤从相同的路径跑了过去,她愣了愣,怀疑自己眼花了。 可眼花了也不至于看到两个不一样衣着的人啊! 苏清婉很是费解,而小巷尽头,一队官差匆忙跑了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苏清婉放了一只纸鹤出去,她感受着突然变得冷下来的微风,眉心轻轻蹙起,这温度不寻常。可是透骨的寒意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殷九留在她身上的妖力驱逐了出去。 她紧走了几步出了小巷。 那一队官差正被一群热情的百姓围在中间送这送那,有人送了一筐鸡蛋,也有人激动的将一挂大蒜套进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的脖子里,甚至有人送了两只大白鹅。 一瞬间让人觉得九州皇城的民风很是纯朴。 苏清婉沉默了,这些人竟如此受欢迎。 “乡亲们让一让,让一让,哥几个还有要紧的事儿在身啊。” “再不让开我们可就要请官差啦!” 苏清婉:“……” 你们难道不就是官差吗? 然而有一些人退去了,又会有更多的人凑上来。周围实在是太吵了,在外围的人根本听不清里面说了什么。 正打算去趟点心铺子的钱嘉仁神出鬼没的飘到苏清婉背后,他拍拍苏清婉的肩头,摸着下巴问:“有美人?” 苏清婉的回答声被吵闹声盖住,她拉都没拉住,只得眼看着钱嘉仁兴冲冲地凭借着身形优势挤进了人群中。 然后又看着钱嘉仁被人群挤了出来。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梁非公子开戏了,赶紧去占位置!” 顷刻间人群一哄而散,苏清婉趁机把钱嘉仁拽走。 苏清婉道:“没有美人,是吏部的官差。” “吏部官差?就是那些新调值上来的,据说每一个都长得非常清秀的吏部官差吗?”钱嘉仁依旧兴致勃勃。 “行了,人都已经走干净了,你找不到的。”苏清婉转了转双眸,低笑,“不过,这条街上艳鬼倒是有不少。” “艳……艳鬼?”钱嘉仁三个字拐了七个弯。 苏清婉一脸严肃的开口:“是啊,她们似乎正在选美。” 钱嘉仁磕磕巴巴:“那什么艳鬼……也需要选美吗?” 苏清婉点头:“大家都是艳鬼,总要评选出最漂亮的来。” 第125章-清纯不做作 钱嘉仁脑子都吓得要转不动了。 没有殷九的帮忙,苏清婉本身并看不到任何鬼怪,尽管她稍微能察觉到空气中的不寻常,但她说这些纯属忽悠。可是她话音落下去没多久,一位白衣似雪的大美人就一脸哀怨的从另一条小巷出来,额头看起来还有些红。 钱嘉仁直吸凉气。 难道艳鬼选美大赛里面的也有欺凌现象吗?如此柔弱的大美人……鬼,也会被欺负?这位额头上的红一看就是撞墙撞出来的嘛。也是,被欺负了,谁能不哀怨呢? 苏清婉不知道钱嘉仁又跑偏到什么地方去了,她看着一边走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又哎呦惨叫额头上的伤势还越来越重的大美人,眼皮跳了跳,这是棠暮雪啊! 棠暮雪没有理解到苏清婉想装作不认识他的举动,很有礼貌的走过去打招呼:“你也在这里啊,小清婉。” “可不是,这多不巧。”苏清婉道,“打扰到你办事了?” 钱嘉仁见苏清婉和对方很熟的样子,打心底里好奇起来,同样是无方学堂的学子,为什么苏清婉的朋友都长得这么好看,这个棠暮雪如此,另一个殷九也是。 棠暮雪的谪仙外表极具欺骗性,钱嘉仁显然也被骗到了。钱嘉仁热络的寻找话题,和棠暮雪迅速勾结在一起。以至于三人聊着聊着,就成了钱嘉仁和棠暮雪的主场。 “点心铺就在前面不足十米。”苏清婉淡淡的看了钱嘉仁一眼,补充道,“并且它马上就要关门了。” 钱嘉仁吱哇乱叫的跑了过去。 “你真的没有听过妖市的戏吗?”棠暮雪趁机道,“我真挚的建议你没事的时候去听听,那可是九爷亲自编排的戏文,这乐斋里就你脾气最好,你应该不会打死九爷。” “如果我告诉他是你撺掇我的。”苏清婉道,“在此之前,你就会被他先打死。海棠,你这么作,他知道吗?” 棠暮雪一脸惊悚。 好在苏清婉只是说着玩玩,殷九也还没来。棠暮雪努力补救着自己挖出来的大坑:“清婉,我看到孙安良了。本来我是想跟踪他,看看他要搞什么鬼。可是九爷设下了好多阴门,方才鬼气阴气突然加重,阴门开得毫无预兆,我就撞上去了。这不,就这一会儿,连皇城大阵都启动了。” 苏清婉说道:“那条路暂时不能走了?” 棠暮雪摇头:“也不是。像你们这些活人就不会受到影响,毕竟阴门只入死者。而我本体是花妖,妖气为阳,妖气和阴气冲撞的厉害,所以没办法涉足阴门存在的街道。” “清婉啊,尽管阴门奈何不了你,大阵也开启了,但是这两个都是死物。阴门为死者现,大阵为九州开,所以它们不可能有意识去维护你一个人。你要是想从那条路回乐斋,可千万不能大意了。”棠暮雪好不容易说些正经话。 苏清婉道:“那我换条路走。哪条路没有阴门?” 可这条路离乐斋最近。听到两人对话尾巴的钱嘉仁一脸懵:“咦?为什么要换条路?” 棠暮雪本意是提醒苏清婉小心,他却没想到苏清婉这么的清纯不做作,竟然连这条路都不走了。 等等……他是不是坏了九爷某个增进感情的机会了? 听风霓裳说,苏清婉到现在都没和九爷圆房啊! 棠暮雪满腹纠结,这两人为什么还不圆房,那肯定是感情还没到位啊!何况九爷那么心疼苏清婉,把苏清婉当眼珠子护着,抠脚一想都知道九爷不舍得霸王硬上弓。 殷九这辈子估计也就动这一次心,他有心创造机会让殷九和苏清婉增进感情争取早日圆房,可他不能因此就撺掇苏清婉去冒险。这个问题实在太难解决了。 从婉梨那处看完了孩子往回走的风霓裳和孙宜柔一出结界就讶异的对视一眼,风霓裳感受到的是大阵的变动,而孙宜柔则察觉到了阴门的开启。 风霓裳轻啧,她拿出一张镇妖符,却发现镇妖符和废纸无异,另一边的孙宜柔也给出了相仿的答案。 风霓裳得出结论:“大阵配合着阴门而开,隔绝了人间与鬼界。别说你的能力毫无用处,就连我都受到影响了。” 孙宜柔一怔:“那他们……” “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寻常人罢了。”风霓裳清冷的脸上勾起笑意,“他们或许打死都想不到会变成这样。本想逆天而行,焉知最后的对手,却不是头顶所见的四方之天。” 孙宜柔伸手拂过眼前发丝,露出清丽的一张小脸,她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狱内和孙安贤谈了什么。” “关于他和孙安良。” “然后呢,他说了什么?” “他怨恨极了孙安良,但又处处维护孙安良。所以,比起复仇来,我感觉他本身就处在一种矛盾中。” “什么矛盾?” “他疼爱孙安良这个弟弟,却无法原谅孙安良的作为。因此,我认为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来自孙安良的解释。” 而孙安贤已经甩开官差追上了孙安良,就在孙家大宅内,孙安贤引动了宅子四周的禁制,困住了孙安良。 “多年不见,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孙安贤问。 孙安良摊手:“解释?如此多的日日夜夜,你还没想明白?我以为没什么比亲身体验更有说服力的解释了。” 孙安贤的双臂突然无力的垂下,这段时间足够他明白昔日孙安良的境遇。他如今就站在孙安良的立场上,他原本以为的逆天改命之法,到头来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不过是将他和孙安良的立场对换罢了。 孙家的阴阳眼就是一种诅咒,以前在他和孙安良之间,现在又延续到了他与孙宜柔身上。 可当他逐渐明白过来当初没有鬼见之力的孙安良为什么依旧会活得那么痛苦时,已经太晚了。 没有鬼见之力,不代表就是个寻常人。身为孙氏后人,对鬼怪的感知是融在血脉里的。 因为看不到,所以更恐惧。 “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和我明说呢?倘若我知道实情,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即使你想要得到我的一部分鬼见之力,我也会给你。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办法?”孙安贤痛苦万分的开口,那个时候,他是如此在意这个弟弟。 “别装了。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我们孙家的兄弟,骨子里都是一个凉薄性子。”孙安良嗤笑着,他伸手捂住自己泛红的左眼,人啊,就不该活得太虚伪了。 孙安贤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来。 “你以为我没有说过吗?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祖父又是怎么做的?他们竟然天真的以为,把我送出了孙家,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你不也是很赞同他们?对,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你们都是大善人,是我把你们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孙安良眼神阴鸷。 隔了一会儿,孙安良露出和孙安贤一脉相承的温和笑容:“你看,既然我是恶魔,那么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孙安贤看着自己这个陌生的弟弟,良久,他叹息道:“所以你选择把我拉进你的世界里,体会你的痛苦。” 他自以为是的对孙安良的保护,都是伤害孙安良的刀。 见孙安良点头,孙安贤忽然心如刀绞,他带着几分的不甘心开口质问:“你这样恨孙家,也这样恨我吗?” “不,我很敬重你。大哥,你是我在孙家唯一在意的人。” “胡说八道!” “你怎么不信呢?当年你对我的关爱,我至今还记在心里。大哥你那时候真是天真又可笑。但是谁的心里没有阴暗面,我不过稍微动了点儿手脚,它就出来了。” “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恶魔,你很高兴?”孙安贤的心绪难以平复,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你不如干脆杀了我!” “不不不,大哥,我那么爱你,绝对不会杀你的。”孙安良眉目柔和,“事实上阴女炼傀术早就失传了,关外孙家自以为聪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你才是我想炼的傀。” “天方夜谭,活人如何成傀?” 孙安良道:“所以我不就在尝试吗?” 孙安贤摇摇头,后退了半步,他觉得孙安良已经失去理智了,无论什么都说不通。早知今日,当初他一定不会耗费道力救下孙安良。看看他究竟救了一个什么东西! “可是你的布局都被毁了,殷九不会放任你胡作非为,到最后,你我都逃不掉被杀的结局。”孙安贤回以冷笑,孙家有孙宜柔在,他们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孙安良蹙眉,往前走了一步:“你不想活了?” “死了不是更方便你炼傀?”孙安贤飞速的反问。 孙安良烦躁的喝道:“你休想!没有我的同意,你敢死?” “为什么我不敢?我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生死。”孙安贤缓缓的摇着头,他躲过孙安良的触碰,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生在孙家非我所选,但死在何处我还是能选择的。” 孙安良忽然明白了孙安贤的意图:“你要寻死?” “阿贤,我救过你,自始至终也从未亏待过你,我自认不该被你这般对待。我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还在千方百计的为你开脱,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 “但真相大白的时候,我以前有多怜惜你,就有多怨你。但我依旧没想报复你。直到你这次,与关外孙家联手,处心积虑算计我。你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每每想到此事,就无比后悔当初救了你。我想让你活得比我凄惨。” “现在我觉得,什么报复,什么复仇,这一切都没必要了。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孙安贤盯着孙安良,仿佛人临死之前,眼神是看透万事沧桑的坦然,“阿贤,我累了。” 孙安良眼疾手快的打碎孙安贤手中的东西,冲过去钳制住孙安贤的双手,迎面看着孙安贤略带一丝诡异的双眸,孙安良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陡然升起,化作一条条绳索,勒住了他的喉咙,令他感到窒息。 孙安贤五官都往外渗着血,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你刚才打碎的,是唯一的解药。你看,其实我比你更会演戏。阿贤,我马上要死了,不过可悲的是,你没有鬼见之力,就算想把我的魂魄炼制成傀鬼,也只能想想罢了……” 孙安贤内心充斥着报复的快感,但这份快意消失后,便是一股透心的悲凉,他们兄弟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鲜血在他淡青色的衣摆上开出了终结的花,孙安贤安详地闭上眼,一同将他的答案,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不,不该是这样的。你别死,大哥,大哥!” 孙安良神色癫狂。 而这一切,都被藏在暗中的孙灵惜得知。 孙灵惜实在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展开,她觉得荒缪极了,孙安良到底拿他们当什么了?随意戏耍的棋子吗?可笑他们被这个男人骗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阴女炼傀术是假,那他们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什么? 孙灵惜心中已经升起杀念。 可是想到自己的道力被大阵封印,孙灵惜压下这个念头,果断离开孙家去找孙兀妄商计对策。谁知流年不利,半路看到了官差们,她迫不得已的换了另一条路。 然而,她没想到风霓裳和孙宜柔也会出现在这条路上。 孙灵惜脑子飞快的转着,孙安良不知道阴女炼傀术,可是孙安良成功的将鬼见之力转移到了孙宜柔身上。倘若他们掌控了这种本事,那要比阴女炼傀术实用多了。 如今孙宜柔也不能使用阴阳剑,最大的威胁不在,自己一个大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两个小孩子吗? 而且这两个孩子正吃着烤串,根本就没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如果她要出手,这是个大好的机会。 贪欲胜过良知,恶念压垮理智,孙灵惜迟疑了一瞬,立刻决定动手。他们关外孙家,不能白忙活儿这一场! 第126章-叶梧化形(二更) 孙宜柔刚接过风霓裳递过来的一串香菜牛肉,吃了一口就被辣的呛出了眼泪,风霓裳耸肩:“是你非要尝试的。” 就是现在! 孙灵惜抄起一块板砖朝着孙宜柔后脑拍过去。 风霓裳几乎在一个眨眼间就做出了反应,她一手拽住孙宜柔极速往旁边退去,板砖差点儿砸中她的手臂。 孙宜柔手中的肉串掉在地上,她侧眸怒道:“怎么又是你!” “如果你们乖乖的,我不会用这么粗暴的手段。”孙灵惜道。 这里别说有过路人了,就连只鬼都没有。简直就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何况她暴露了自己,万一孙宜柔她们回去向殷九告状,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九州皇城都是问题。 孙灵惜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 孙宜柔挡在风霓裳面前,警惕的盯着孙灵惜:“我们跑吗?” 风霓裳抖抖衣袖上的泥土:“跑不了。我们被包围了。” 孙灵惜挑眉,这丫头怎么发现的?她也不再隐藏自己的人手,拍了一下手,将暗中的人都叫了出来。 明知道九州皇城危险,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单? 这番出来她带了六个护卫,人高马大的护卫,怎么可能连两个柔弱的小姑娘都抓不住?孙灵惜一声令下,护卫就凶神恶煞的朝着风霓裳和孙宜柔围了过去。 孙宜柔全身上下能够用来防卫的也就只有一把烤串。 而风霓裳活动了一下手脚,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扫了一眼敌人,她纵身一跳,一掌扇在孙灵惜脸上。当她返回孙宜柔身旁时,她的手指上多了一道被耳饰划破的血痕。 刚把小婴儿护送回乐斋交给白鹿的叶梧双眸一眯。 小姐受伤了…… 风霓裳一脚踹开一名护卫,一手抽出软鞭,挑衅的看着孙灵惜,仿佛孙灵惜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贱人,你敢扇我的脸!”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经不住被别人打脸,何况孙灵惜又是个大小姐脾性,“给我打!” 护卫们看了看孙灵惜脸颊上的巴掌印,重新评估了一下风霓裳的战斗力。女人打架,果然专门打脸啊。 还别说,这巴掌印倒是好看极了。 十指纤细的风霓裳正甩着软鞭看着他们,而比起那条软鞭,似乎她的手更加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不知为何,护卫们忽然觉得自己脸疼。 风霓裳不等护卫们反应过来,收敛了倒刺的长鞭一扫,就打在了对方的腿上,目的不是杀人,因此她用了些巧劲,不至于让他们伤筋动骨,但是疼痛是在所难免的。 鞭子落在哪里最疼,风霓裳是最清楚的。 伴随着哎呦哎呦的叫惨声,红色长鞭一个漂亮的甩尾,又落回风霓裳手里。在此期间,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风霓裳两米范围内。风霓裳噙笑看着他们,眸光讥讽。 或许是觉得丢脸,护卫们忍着痛闭上嘴,互相打着暗号,决定放弃风霓裳这个棘手的小姑娘,转而攻击孙宜柔。 孙宜柔还沉浸在风霓裳暴打护卫的壮举里,一时间愣是没反应过来,呆站着也不知道躲闪。那一边风霓裳的软鞭已经扬起,眼看着就要落在那些护卫的……屁股上。 异象陡然发生。 头顶的空间仿佛被闪电撕裂,一道强烈的白光直直的冲着众人落脚之地砸了过来,众人眯眼看去,才辨别出白光之内一个朦胧的影子,那是一只半人多高的猫。 孙宜柔受不得强光刺激眼睛,眼睛一闭,任凭惨叫迭起都不睁眼。等强光减退,她睁眼只看到了灯火下的迷雾。 好端端的,哪来的雾气? 孙宜柔低头看了看倒在自己脚边上疼得抽搐的护卫,她确定刚才风霓裳没动手,那么动手之人就在迷雾中。 雾气很快散了。 一名二十岁出头,身着墨绿锦袍,墨发及腰的男人站在风霓裳身前五米处的树下,冷峻的面容却有几分呆滞。 这是敌是友? 孙宜柔满腹疑虑的时候,那男人已经神色如常的朝着风霓裳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莫名的与风霓裳格外和谐。 男人拱手跪在地上,温顺且谦恭,他开口道:“小姐。” 孙宜柔看着风霓裳再难掩饰的激动喜悦,能引起风霓裳这般失态的,她好像有点儿反应过来来者是什么身份了。 正路过此处的殷九当然认识这个人,要不是他刚才取消掉了大阵对叶梧的压制,叶梧也没机会突破限制化形。 还能有这么个意外之获,这样也挺好。 确定此处不再需要他,殷九一如来时悄无声息的走了。 此行,殷九的目标,是孙安良。 孙安良还在挣扎,为了躲避追捕,他只得带着孙安贤的遗体在九州皇城内乱窜,大阵不关,他就无法出去。 而陈捕头在孙家大宅内看到了诡异的符阵,符阵内血迹未干,他当即让人加快脚步去搜索这对兄弟。 孙安良在前面走,殷九就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跟着。此时孙安良没有鬼怪作为帮手,是以根本没发现殷九。 殷九想看看孙安良要做什么。 然而在此之前,殷九先遇到了从岔路口飘出来的孙安贤。 孙安贤似乎一直都在寻找着孙安良,此时他见了殷九,一如他见了某个旧友,他拱手施了一礼,继续一脸平静的追在孙安良身边,反正他已经死了,生前事皆不重要。 这倒是挺有意思啊! 好奇心上来的殷九正待继续跟下去,一只纸鹤落在了他的肩上,而袖中的迎客铃,也紧随其后响了起来。 出事了? 殷九蹙了蹙眉,折了一只纸鹤跟着他们,自己则迅速离开。 鲤盈盈是真的哭了,悲伤透过纸鹤传了过来。 “别哭,你要是说不清楚,就换人说。” “呜哇哇……九阿公,小白要死掉啦!你快来救救它吧!” 小白就是那只最小的白仓鼠。 殷九一听,脚步没收稳,差点儿从树梢掉下去,他当即绕去了另一条街,把梅白月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路上又碰到了被棠暮雪往乐斋送的苏清婉,殷九干脆把苏清婉一块带上,顺便还多了一条名叫棠暮雪的尾巴。 四人到了古董店后院,刚进门,就听到鲤盈盈的啜泣声。 陆苍穹站在一边接受着鲤盈盈的鼻涕眼泪,刚做的衣服被蹭的脏兮兮的,干巴巴的在拍着鲤盈盈的背哄着她。 殷九拉过椅子坐下:“来,说说吧。” “那小男孩出店门的时候,小白跟着跑出去了叼着他衣服,然后对面的房瓦掉了下来,碎片砸中了它。那小男孩手被划了一道口子,已经被卫子游送到房间涂药了。” 陆苍穹的话像是个闸门,鲤盈盈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殷九走过去把鲤盈盈抱起来,哄了一会儿,眼睛看着被放在软草上的小白,小白气息奄奄,眼睛都闭上了。小仓鼠体积小,哪怕再小的碎片伤到它,也会是致命伤。 梅白月自觉的蹲下去查了查小白的伤势,他被殷九匆匆带出来,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披上,这一路冷风吹着,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人倒也清醒了过来。讲道理,要不是干这事儿的是殷九,他不介意让对方先去和鬼君打个照面。 可小白为什么要拉住那小人类的衣服呢?怎么看,能让殷九留下来的东西,都不该是心存邪念的生灵。 梅白月思索片刻后拿出一瓶药水倒在小白身上,鬼差不现,这小东西命不该绝。能救还是要救的。 殷九把鲤盈盈交给苏清婉:“清婉,你带她去洗洗。” 意识到殷九可能有些话不方便被鲤盈盈知道,苏清婉点点头,立刻牵起鲤盈盈的手就进了屋子。 小白这只小仓鼠,也是苏清婉挺喜欢的一只,一直以来都活泼可爱招人喜欢,要说小白有害人的念头,她不信。 “九爷,我能先吊住它的一口气,但它现在这情况,也吃不进什么东西啊!”梅白月无奈摊手,灵丹妙药他是有,前提是病患吃得进去。可小白连药水都咽不下去。 殷九扬眉对着棠暮雪道:“把你的花蜜交出来。” “啊?我不要。九爷,我攒了一百年的。”棠暮雪摇头拒绝。 殷九邪气的勾唇:“你怕什么,梅白月会补偿你的。” 梅白月:“……” 殷九你就是欺负老子脾气好是不是? “对不对啊,小梅树?”殷九问道。 梅白月忍痛递出去一瓶灵药:“……对!” 棠暮雪眼睛发亮,接过去就藏进了怀里,生怕梅白月反悔,他双手捏诀,一团鸡蛋大小的晶莹花蜜就凝出来了。 “哇,是棠叔叔的灵蜜哎!”洗白白的鲤盈盈跑出来见此,刚到眼角的泪水就憋了回去,她蹦蹦跳跳的过去捧住花蜜,蹲在小白面前犯难,“小白啊,你张张嘴好不好?” 棠暮雪虽然在殷九面前怂的不行,但放在别处,也是强悍的大妖,他凝炼出来的花蜜,又怎么是凡物? 小白想回应鲤盈盈的期待,可它实在是太疼了,疼得连张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眼看鲤盈盈又要哭,梅白月赶紧过去:“小白这是外伤,这东西先外敷效果会更好。” 鲤盈盈恍然大悟,她连忙把花蜜交给梅白月,虽然想自己动手,但是她不是大夫,要是哪弄错了就不好了。 梅白月把花蜜分半,一半敷在小白伤口上,另一半花蜜等小白恢复了力气,才让鲤盈盈喂给小白吃进去。 殷九给小白施了个术法,以保证小白不会被阴气侵蚀。 鲤盈盈晃着两个小辫子眼巴巴等着小白睁眼。 “屋里还一个,你去看看。”殷九冲着梅白月说道。 半刻钟后,两边病患都稳定了下来。 梅白月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连忙告辞。 苏清婉问殷九:“小白痊愈了?” 殷九道:“离痊愈还差点儿,估计还要养两三天。” “今天这事儿……”苏清婉神色担忧,“我再怎么想,小白都不会去害人啊。而且扶青那孩子还挺喜欢小白的。” 小白是最小的,每次陈扶青过来都会悄悄给小白一些额外的小瓜子,他和小白相处的十分融洽,而且,小白也经常会送陈扶青出店门,通常都要等好一阵才会跑回来。 没道理小白会去刻意害他。 “这简单,我们去问问当事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殷九道。 正好陈扶青也在古董店内还没走。 “这事儿还是要和他家里人说一说的,毕竟扶青是因为跑来这里才会受伤。而且本来他家里人就不让他接近这些小动物。一个不慎,对扶青来说就是个打击。实际上,我并不觉得他体弱多病,只要不让他接触这些就会变好。”苏清婉边走边和殷九说着,她很是忧虑,“何况古董店也是要做生意的。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影响了古董店的信誉。” 殷九可不想再去为了店铺找一趟齐忠斐,一想到齐忠斐那蠢样他就头大,既然苏清婉都说明了意思,他立刻就让卫子游跑了一趟陈扶青的家里,必须把这件事理清楚。 陈扶青是受惊引起的昏迷,加上他原本就先天不足,哪怕梅白月用了药,短时间内陈扶青还是没醒。 相比起来,他身上的伤只是破了一层皮。 殷九问着一旁的陆苍穹:“把事情经过说详细点儿。”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陆苍穹老实的回答道,“但是小白跟着陈扶青出去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察觉到一缕邪气。小白的灵智已开,或许是发现陈扶青被邪气盯上了。” 殷九追问道:“什么样的邪气?” 陆苍穹道:“不清楚。毕竟这不是我的本体。是小白让它暴露了,我才能够发现它的存在。而且我看不到它。” 陆苍穹的身体是完全仿照寻常人类的能力做出来的。就算会有些出入,也不至于太过离谱。 寻常人的眼睛见不到的邪气? 苏清婉一怔,莫不是…… “去,带孙宜柔过来。”殷九当即放出纸鹤。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卫子游回来,苏清婉思忖,难道是这孩子的爹娘都出去找人,卫子游扑空门了? 也是,小孩子这么晚没有归家,长辈都要着急的吧。 第127章-看苏清婉撒娇(三更) 苏清婉这么想的时候,卫子游孤身回来了:“九爷。我去了一趟他们家,街坊说,他娘前两天回娘家,他爹暂时还没回家,不过,我已经请那边的人帮忙转告了。” 身为父亲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苏清婉抿唇看向陈扶青,这孩子谈及双亲时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或许对方只是忙于被奔波家计所以才晚归了。 “都会好起来的。”殷九温声安抚。 苏清婉转身笑看着他:“那是,毕竟有我们的九爷在呢。” “这倒是。”殷九一脸理所应当。 不过他的筱筱怎么就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呢?虽然这么相信他,他也很受用。但是他还是想看苏清婉撒娇。 陆苍穹:“……” 陆苍穹觉得自己很多余。 陈扶青就是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氛围里面睁眼的。 “两位,打扰一下,他醒了。”陆苍穹开口道。 打情骂俏可以停停了。 苏清婉赶紧走了过去扶着陈扶青坐起来:“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姐姐。”陈扶青害羞的红了红脸,环视半天没见到小白,他忧心忡忡的问道,“姐姐,小白它在哪儿?我记得我晕倒前看到它被砸中了,它是不是……” “别着急,小白很好,大夫给它治疗过了,它正在睡觉呢。你的伤好了,它就能和你一起玩了。”苏清婉揉了揉陈扶青的小脑袋,看着陈扶青冷静下来,她笑了笑,“你要乖乖养病,身体好了才可以和小白玩哦。不然小白会担心的。” 陈扶青果然很吃这一套:“姐姐,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苏清婉又聊了几句,她端来温水给陈扶青喝了些,陈扶青就拉着她的衣袖,解释道:“姐姐,你不要怪小白。我受伤和小白没关系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爹呀。” 殷九微微一挑眉:“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扶青还是有些怕殷九,他往苏清婉怀里缩了缩,道:“姐姐,真的不是小白的错,是我害得小白受伤的。” 苏清婉看向殷九,殷九一脸无辜的冲着她眨眨眼,他可什么都没干,谁知道这小东西为什么这么怕他呢。 要是陈扶青再大上两三岁,那就不一样了。 陈扶青呆呆地看着殷九,殷九还对着他勾勾唇,陈扶青顿时觉得,这个大哥哥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鲤盈盈不怕,仙子姐姐不怕,那他也不怕这个大哥哥。 这么一想,陈扶青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苏清婉又引导着陈扶青:“扶青,你知道什么都要说出来,不然,我们没办法帮你的。因为在大家看来,都是小白让你受伤的。只有我们相信小白是无辜的是不行的。” 陈扶青很苦恼,他纠结着组织着语言,生怕忘记哪一点儿而让小白受委屈,苏清婉看他想得认真,便耐心等着他主动开口。和小孩子说话,就要心平气和才行。 殷九坐在一边喝着酒,目光像黏在苏清婉身上一样。 陈扶青想好了,也就张了嘴:“我今天走出店门,忽然眼前发黑,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虽然很快就好了,但是我刚走两步头上的瓦片也掉下来了。我知道小白叼着我的衣服是不想让我往前走,它是好心提醒我前面有危险。其实是我自己没有及时收住脚,才连累小白也受伤了。” 这种事情听起来就特别奇怪,陈扶青害怕苏清婉他们不相信自己,又举例说了很多小白的优点。 苏清婉没有打断陈扶青的话,她等陈扶青说完了,才捏了捏陈扶青的脸,道:“男子汉可不能说哭就哭。” 陈扶青抽抽鼻子:“姐姐,小白很好,真的很好。” 苏清婉拿着帕子擦着陈扶青泪迹斑斑的小脸:“我知道的,扶青是个乖孩子,小白也是个乖孩子。” 念及陈扶青折腾到现在也只灌了一碗汤药,苏清婉借用了古董店的小厨房,给众人一起做了些饭菜。 孙宜柔进门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饭点儿。 陆苍穹正给陈扶青喂饭,见孙宜柔走过来,就让开了身子,方便孙宜柔仔细查看陈扶青的情况。 孙宜柔左瞳流转着一丝奇异的红光,随后她无比确定的开口道:“是怨鬼缠身,有被鬼气侵蚀的痕迹。” 这样看起来,上次她来这里的时候,捕捉到的那一丝鬼气,并不是她的错觉。 而且当时因为苏清婉在场,鬼怪畏惧有妖力护佑的苏清婉,再加上他们及时赶来,所以才匆忙逃走。 殷九说道:“他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就我看来,他这不是第一次被鬼缠上了。他身子骨原本就弱于常人,鬼怪最喜欢对这一类的人下手。能活到现在,他也是个命大的人。”孙宜柔解释的很清楚。 知道先天不足无法弥补,苏清婉斟酌片刻,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可以避免被缠上吗?” 孙宜柔道:“有是有,可治标不治本。” “所以这只怨鬼,故意制造了这场意外,就是想等他死了,立刻借着那一丝空隙还魂。小白撞破了他的计划,于是,就算他侥幸躲过一劫,可小白也没能幸免。” 殷九把来龙去脉推理了一番。 短暂的沉默过后,苏清婉问孙宜柔:“怨鬼在外面吗?” 孙宜柔答:“我来时,没有发现鬼气。” “去看看小白,说不定你就能发现些线索了。”殷九是要把这只鬼抓起来的,什么鬼只要不被他碰上,他都懒得管,可这次,这只鬼碰上了他的底线。 这鬼吃了豹子胆了,幺蛾子搞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瞧瞧把他的筱筱气成什么样了? 陆苍穹领着孙宜柔出门,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外面走廊内,这人孙宜柔认识,就是陈捕头。 “陈捕头。”孙宜柔拱手,她迟疑道,“您来这儿……” “我听街坊说扶青在这里,扶青是我儿子。”陈捕头道。他刚路过家门口就被人叫住了,询问过后,才知道自家儿子受了伤留在古董店里,这便匆匆赶来。 屋门没有关紧,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正是为此,他迟迟没有进去。 他的儿子被怨鬼缠上了?经历过孙家的事情后,这种以前他打死都不信的话,现在却由不得他不去信。 孙安贤在废屋布下的奇异阵法,还有莫名失踪的小婴儿,包括今夜孙家大宅内搜出来的恐怖人形木偶,它上面都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孙氏兄弟下落不明。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却都围绕着一个字——鬼。 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儿子先天不足才会体弱多病,他从没想过,这其中还有一半功劳要归在鬼身上。 连一只小鼠崽儿都愿意救扶青,可是孙安贤连自己的孩子都想害。孙安贤这人,简直畜牲不如。 陈捕头下定决心要将孙安贤捉拿归案,他调整着自己起伏跌宕的心态,走进去:“扶青,阿爹来晚了。” 苏清婉见到陈捕头时,略微有些意外。 因为陈这个姓氏并不罕见,所以她没有往这方面想。 陈捕头见自己儿子精神比预想中好得多,提了一路的心才放下,他慈爱的摸着孩子的头:“没事就好。” 陈扶青的心在见到陈捕头的时候就七上八下的,一会儿高兴阿爹来接他了,一会儿又苦恼该怎么和阿爹解释,而陈捕头的言行立马就把他安抚住了。 陈捕头正色朝着殷九见礼:“多谢诸位照顾犬子。” “举手之劳。”殷九坦然受着一拜。 陈捕头对殷九如此言语并不生气,这事对殷九来说确实不值一提,可对他而言,无异于救命之恩。 “救你儿子的是梅氏医馆的大夫。这孩子的不足之症医不得,身体养得健壮些却并非不可能。你要是放心,往后这孩子就交给他去调养。”殷九说道。 能让殷九指名的大夫肯定靠谱,陈捕头眼睛一亮,对待殷九的态度越发尊敬:“谢九爷指点。” “关外孙家的人已经被押送进大牢了,判的是私闯民宅,按律,关上几天,就会放出去。”陈捕头道。 殷九没什么不满,人间事自有人间的法,他颔首:“是该关几天长长记性。这群小崽子,就是欠管教。” 陈捕头愣了,殷九就这么放过那群人了? 想想也是,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如此诡异,总归经不起推敲。重拿轻放是最妥当的办法。 何况还牵连到风霓裳她们三个小孩子。孩子都是无辜的,不能让大人们的错,影响他们的前途。 陈捕头再三确认:“九爷,真的不用继续追查了?” 殷九道:“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 陈捕头松了一口气。 上边给他的意思也是就此作罢,此事连顶头上司都关注了,显然不是他们这些官差有能力彻查的。 及时退出去最为妥当。 殷九惊奇道:“你就不好奇原因吗?” 闻言陈捕头看向自家儿子,洒脱的笑了笑:“作为捕头,我的责任已经尽到,身为人父,我的责任还在继续。故而,什么该我好奇,什么不该,我心里清楚。” 殷九就是欣赏这一类人。 事情都说妥了,苏清婉就拉着殷九走出去。 直到殷九一壶酒已经见了底,外面有官差跑了进来找陈捕头,原来是孙安良他们的下落探清楚了。 “既然如此,你就快点儿去吧。这孩子就留在这里睡一晚,我找人照料他。”殷九也不留人。 陈捕头走远了,殷九收起酒壶:“看出什么来了?” 孙宜柔从柴火堆后面走出来:“小白身上确实有鬼气侵扰的痕迹。不过,陈捕头身上也有。我仔细感知过,确定他们三个身上的鬼气都来自同一只怨鬼。” “我爹和大伯……他们自顾不暇,而这只鬼又正好缠在了负责此案的陈捕头身上,我想,这八成是关外孙家动了手脚。”孙宜柔知道这番话像辩解,可事实就是这样,而且她愿意相信,殷九听后自有论断。 殷九把在一旁累得睁不开眼的苏清婉揽进怀里:“有道理。这件事里面,除了那两人,就剩下一个孙佳荣接触过他,孙佳荣被封住了道行,这只怨鬼也就恢复神志,正好眼前有个适合的替死鬼,动手不足为奇。” “我知道该怎么做。”孙宜柔在殷九看过来的时候,立刻表态。这件事因孙家而起,她有责任帮忙。 殷九低头对着强打着精神的苏清婉轻声道:“睡吧,这里有我。”他的宝贝筱筱,不该为这些破事儿忧心。 一瞬间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冲闸而出。 孙宜柔记起风霓裳说过的话,默默的进屋去照料陈扶青,这种时候,她不该在屋外,她该在屋里。 殷九在古董店布下一道结界就走了。 黑色的妖气升腾在寂静的夜色里,像一条铺展在九州皇城的天河,往乐斋的方向延伸而去。 过路的无妖们好奇的跟着。 “今天的殷大佬心情很好哎!” “哎哎哎,大佬怀里抱着的那个,是我们的九娘娘!” “嘘,都小点儿声,九娘娘睡着啦!” “你们发现了没,我刚才看到九娘娘更漂亮了。” “……” 殷九秀恩爱秀的理直气壮,苏清婉不知道,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因为殷九的默许,无妖们快快乐乐地把她被殷九抱回乐斋的事情传了出去。 夜还在继续。 陈扶青睡不安稳,醒了就主动和孙宜柔聊起天来:“姐姐,鬼怪是不是都长得很可怕?” 孙宜柔看着陈扶青干净的双眸,笑道:“不是。其实鬼怪也和人类一样,各分美丑,有善有恶。” “那姐姐你每天都会看到他们,你就不觉得害怕吗?”陈扶青单纯的好奇,“那可是鬼哎,冷冰冰的。” “碰到恶鬼,还是有些怕的。但大多鬼怪都是好的,我就见过许多心地善良的鬼怪,其中还有漂亮的不得了的女孩子呢。”孙宜柔说着这话的时候想到了孙蔚年。 “比清婉姐姐还漂亮?”陈扶青惊讶。 第128章-抹去命运的不公 孙宜柔眸光柔和,摇摇头:“我没亲眼见过,但是我听说过,曾经确实有那么一只善鬼,和清婉姐姐平分秋色。不过,她已经和自己的爱人去轮回转世了。” 陈扶青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到她长成什么样子。 “好了,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孙宜柔弹了弹他的额头,“讲话本里没有的故事。” 陈扶青点点头:“要听要听!” 孙宜柔道:“那……我就讲一对小姐妹的故事吧!” 不得不说孙宜柔很会哄小孩子,没过多久,陈扶青就昏昏欲睡,她给陈扶青掖了掖被角,笑吟吟的说道:“睡吧,睡醒了,我再给你接着讲这个故事。” 殷九回来并没有引起乐斋其他人的注意力,他抱着苏清婉在浴池前面站了好一会儿,又把苏清婉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脱掉苏清婉的外衫将她放在床上。 虽然他给苏清婉洗一次澡不算什么,他也乐意伺候苏清婉,但是这么做,总有些对不住苏清婉的感觉。 假如苏清婉醒着,那就另当别论。 调戏也是要分个轻重的。 殷九没在苏清婉房中过夜。 正经的和别人印象里的他截然不同。 风霓裳这天夜里睡得很没安全感,接连惊醒好几次,她果断跳下床,跑进叶梧的房间,直接躺了上去。 黑夜中叶梧叹了口气,半眯着眼睛将她抱在怀中,往床内挪了挪,给她调整了一下睡姿,轻轻合眼。 风霓裳很快破坏了她的睡姿,无意识钻进叶梧怀里。 叶梧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风霓裳睡熟了,他才睡着。 外界的任何变故都没有惊扰到乐斋这一方安宁。 阿阴阿阳在庭院内安安静静地欣赏着院中的美景,想象着明天早上的美味,流了满地的哈喇子。 清清可是答应了要给它们做山楂糕的呀! 吃上一口酸酸甜甜的山楂糕,所有的不开心都会飞走哒! 此时皇城中的鬼气已经有了迅速消退的迹象,鬼怪们陆陆续续的通过阴门进入轮回楼,除了一些执念过重的,然而这些也有鬼差前来处理,强制遣送。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却又在人间悄无声息的送行。 笼罩着月色的乌云渐渐散开,皎洁的银色月光洒落在整片九州大地,将所有的罪恶,都重现在光明内。 罪孽可以被隐藏,但绝对不会消失。 只要有一个恰当的时机,它便会出现在人前。 陈捕头提着灯笼步履匆匆的奔走在大街小巷内,根本无暇顾及现在的月色有多美,孙家的事情必须在今晚内结束,这一次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了。 陈捕头由衷的希望一切尘埃落定。 踏上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桥,陈捕头前脚刚踩在地上,身后就传来木桥断裂的声音,他回头看着湍急的水流,脸上落下一滴冷汗,好险,差一点儿就掉下去了。 不过,走到这里已经能看到在山脚下接应的人。 “陈捕头!”在这里的是王二平。 “他们俩去哪儿了?”陈捕头问道。 王二平连忙回答:“在观音祠里,兄弟们都暗中守着呢!可是我瞧着,有一个人已经死了。就是不知道是孙安良还是孙安贤。就算是抛尸,也没必要跑去观音祠啊!这大老远的。可费了我们不少力气才找到。” 总归不至于是因为杀了人,所以特地来忏悔吧? 人死了?陈捕头眉头一皱:“边走边说。” 一只白色的夜莺缓缓从两人头顶上空飞过,两人正忙着说话,谁都没有留意到它的出现与消失。 山里的温度在夜间尤其低,陈捕头一路走来,都觉得风都是凉的。他心中的不安在此时放大。 孙安良在观音祠内摆了阵,可惜这里也受到九州皇城大阵影响,任何鬼道阵法都无效化,像针对他。 不,本就是针对他! 孙安良低头看着孙安贤的尸身,手中的唤魂铃落地发出碎裂声,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他半跪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大哥,你还在对不对?你没有看到我的下场,是不可能进入阴门的。你回答我啊!” “就这么死了,你是要报复谁?是我?还是那个救了我的你?”孙安良的声音在院中回荡,却无回音。 孙安贤其实就站在孙安良身边,他看着孙安良神色如颠如狂的样子,平静的脸上掀不起一丝的波澜。 知道他要报复谁又能怎么样?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再者说,真相大白之后,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孙安良依旧在试图得到孙安贤的回应:“大哥!” 月色之下,孙安良像极了一个滑稽的小丑。 孙安贤则透过自己的身体想起了昔日自己被怨恨笼罩的无数日日夜夜,他想要一个解释?他就是为了那种可悲的理由,变成了这个可笑的样子。 现在想想,知道因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孙安良的手穿过他的魂体却毫无感觉,那一声声无助的,歉意的,眷念的话,却再也勾不起孙安贤任何对于孙安良的怨恨。世事无常,诸多未料,难得糊涂。这个浅显的道理,孙安贤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孙安贤忽然想起来了,这座观音祠,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来得地方,那个时候,每次走到半路,孙安良就累得不行,后半程几乎都是他背着孙安良度过。 当初他不懂为什么孙安良执着于这里的观音祠,他几乎失去了一双阴阳眼能力时,他才明白,这处的灵气过于充沛,普通的鬼怪根本不会靠近这里。 所以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孙安良发自内心的笑脸。那个时候,他们就像普通的兄弟一样,上树偷鸟蛋,下水捉鱼,每次都是孙安良给他放风。 孙安贤曾经固执的觉得身为哥哥的自己该保护孙安良,所以爬树的是他,下水的是他,他从来没想过,其实比起放风,孙安贤更加喜欢亲自参与进来。 那个时候他为何没能回头看孙安贤一眼? 或许只要一眼,他就会发现孙安贤眼中的失落。 院中深处还有一棵茂密的大树,经历过这么多年,还在坚强的散发着勃勃生机,只是树干比起前些年粗壮了许多,孙安贤觉得它依稀还有昔年的影子。 年初,他们是跟着爹娘来参拜的,大人们说事儿,一群小孩子就跑出去玩,他们遇到了一只很可爱的山兔,于是大家都去追,追到半路,发现孙安贤没了。 后来还是祖父问鬼,才在这棵树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孙安良。孙安良是被来找孙家复仇的鬼怪囚禁在树上的,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行动。孙安良是诱饵。 孙安贤承认那只鬼很可怕。 然而孙安良看不到也听不到,又能能受多大的惊吓? 孙安良说得对,他就是太天真了。 “大哥,大哥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你死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蝼蚁尚且偷生啊,大哥……” 孙安良还不肯放弃。 孙安良喊得嗓子都嘶哑了,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他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你看,我把我的身体让给你,你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你回来好吗?” 孙安贤先是怀疑,又看了看孙安良,然而孙安良此刻眼神真挚,彷徨无助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对你的魂魄做什么手脚。”孙安良眉间一丝红芒闪过,“大哥,求你了。” 孙安贤微怔,竟然是血誓。 即便如此,孙安贤却也无法去信任孙安良。血誓也会有漏洞,孙安良的前科之鉴太多,由不得他不谨慎。而孙安良的苦苦哀求又混杂着幼时的美好回忆轮番在他耳边亦或脑海中出现。孙安贤开始迷茫了。 孙安贤几乎在孙安良落泪的瞬间抬手想要擦掉孙安良脸上的泪水,然而手指穿过了孙安良的脸,孙安贤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瞻前顾后没有任何意义。 大不了再上一次当,再惨也不过魂飞魄散。 “还跟小时候一样,哭得这么难看……” 孙安贤的魂魄附在了孙安良身上。 一体双魂给孙安贤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可孙安良就是不把孙安贤驱逐出去,反而将生气渡给他。 陈捕头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了观音祠。 官差们已经抽刀将孙安良围了起来,可孙安良就像看不到东西一样,跪在死去的孙安良面前说着疯话。 孙安良神态一会儿平静自若,一会儿偏执狰狞。偏偏这对话有条有理,简直像他在和孙安贤对话。 可孙安贤死了,尸体就在他们眼前,如何会回应? 山中野兽的嚎叫传来,更为这场景增添了几分诡异。 有官差小声嘟囔:“他这是真的疯了吧。” 陈捕头若有所思的听了一会儿,他挥去脑海里那一层假设,想试探一下孙安良是不是真的疯了。如果疯了,按律孙安良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得到特赦。 这是上边给予疯子的特赦。 虽然他一直觉得不合理。 孙安良突然抓住了孙安贤的手,不过众人一个眨眼的时间,孙安良嘴角就溢出了血来。 一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 陈捕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倒在孙安贤胸口处的孙安良,不用试探鼻息他就知道,孙安良已经气绝了。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震惊到说不出话。 “阿良,你怎么不躲?” “我说了,你可以随意报复我。” “我杀了你。” “这不是挺好的,这样以来,我们就一样了。” 对他们而言,唯有死亡,能够抹去命运的不公。 这些对话不再被其他人所听到,是非黑白都在此时落幕。晨鸡报晓,曙光降临,天边朝霞如火。 陈捕头冷静的指挥着众人将两具尸体抬回衙门内。 路上,有个年轻官差忍不住开口:“陈捕头,这事儿……” 陈捕头轻叹一声,摇摇头:“人死万事休。” 古董店里,鲤盈盈和陈扶青一左一右坐在孙宜柔身边听故事。乐斋内,苏清婉被阿阴阿阳簇拥着走向厨房,抬头张望的时候,正好看到给风霓裳梳发的叶梧。 一切都在朝着崭新的方向发展。 殷九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苏清婉被磨的没了脾气,只得端着清粥小菜送上楼去,亲自喂给殷大佬。 见着殷九吃的开心,苏清婉也便笑了。 孙家接连出了两条人命,长房的夫人也走了,两场丧事后,整个孙府重新换了一遍血,孙宜柔连日来昼夜不分的忙碌,甚至连学堂都没功夫去。 孙府上,孙宜柔只留下了四个侍女,四个小厮,一个年迈的门房,一个管事,其余人都被打发走了。 正经的主子只剩下一个,没必要留下那么多人。 等孙宜柔闲下来能去学堂的时候,学堂的风向已经变了。甚至连她恢复女装,都没人说什么风言风语。 反倒是因此解除了别人对她的误解。 孙宜柔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在意的是自家的小妹。她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孩子,而交给孙府的人,又不太放心。不能交给孙佳荣,可这样一个拥有正统阴阳眼的孩子,孙家外支也没有人敢收养。 为了孙家的事儿,殷九又见了齐忠斐一次,齐忠斐死皮赖脸的让殷九答应他之前的提议,不然就不帮。 殷九图个心静,就应了下来。 季景云在乐斋门口截住了殷九,一个高蹦起来,拿着一个黑色的陶罐让殷九看:“九爷九爷,快看!” 殷九看了之后挑挑眉,大步走进庭院把那陶罐放在风霓裳面前,单手撑着桌面问:“这是你的主意?” “是我让他去做的。做人就是要有一颗求知的心。”风霓裳看向罐子里面排斥反应格外强烈的脐带和一根发丝,脐带是孙安良的,头发是孙宜柔的。 殷九无奈:“现在满足了?” 风霓裳点点头,她托腮看着殷九:“孙安贤不想修鬼道,孙安良想要鬼见之力,所以我不觉得他们全是错的,可惜,他们都没想到,彼此是为了什么才如此。” 在他们心里,对方都超乎自己想象的重要。 第129章-秀恩爱会遭雷劈(二更) 季景云坐在一旁接话:“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儿,孙安良其实根本没有妻子,准确的说,连个女人都没有。” “所以呢?”风霓裳反问。 “既然孙家没有这个人,那生出孙宜柔的人又在哪儿?孙宜柔肯定有她自己的生母啊!”季景云说道。 风霓裳道:“你一大早上唉声叹气,就是想不通这事儿?” 季景云强调道:“对,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那可怎么办,毕竟我又不好奇。”风霓裳扬眉。 季景云:“……” 霓裳你这样比较容易挨打。 风霓裳承认:“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季景云又把视线投向一旁逗孩子的殷九。 苏清婉不在身边的时候,殷大佬显然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他故意不理会季景云,直到季景云快被风霓裳怼死了,殷九勉为其难的开了尊口:“我最近得到了本新的乐谱,去过其中的小世界。我看到了一对小夫妻,把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丢在了皇城观音祠附近。” 季景云躁动不安的八卦之心顿时被满足了。 听不到孙家的事,听九爷讲故事也挺好。 风霓裳轻轻嘬了一口茶水,侧了侧身,看了看突然停在门口的身影,微微眯着眼,没有打断殷九的话。 “刚好有只山里面的树精看到了,于是树精幻化成了一个观音祠里面的扫地僧,过去询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夫妻将孩子抱给他看,那孩子的左眼是红色的,被村里人当成怪物,他们承受不住非议,又发现那些人想烧死孩子,只好连夜将孩子送出来了。” “树精本想收养这孩子,可有一个人比他更早开口了。那是一个儒雅的俊公子。”殷九的话停在了这里。 季景云被勾起来的好奇心没有落回去:“九爷,你倒是说啊,那个人是不是收养了那孩子呀!” “收养了。他给了那孩子尊贵的身份,让那孩子锦衣玉食,甚至还治好了那孩子的红眸。”殷九话止于此,他把小婴儿交给白鹿,“行了,我该去接筱筱回家了。” 殷九拢着衣袖往外面走着,他摸了摸站在走廊上的小姑娘的头,说道:“你其实足够幸运。” 季景云看到孙宜柔,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跑了过去,拍拍孙宜柔的背,道:“以后大哥罩你!” 风霓裳不多表态,只是起身去拿着拨浪鼓逗孩子:“傻愣着做什么?你妹妹朝着你要抱抱呢。” 对外界变化毫无所知的婴儿乐呵呵的对着风霓裳伸出双臂,潜意识里依赖这个救她脱离魔爪的姐姐。 孙宜柔神情一怔,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一如殷九所说,她在孙家没有受过亏待,若非她自己踏入这场棋局里,那两人都打算将她置之事外。 可孙安良和孙安贤已经入土为安,孙氏祖陵永远有着他们的一处位置,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然而,孙家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孙宜柔抱起幼小的妹妹,她看着妹妹的笑脸,心中最后一丝郁结也消失了。这世上啊,哪有什么一帆风顺的人生,福祸相依,不磕磕绊绊,如何成长? 为了这个孩子,她也要尽快独当一面。 多日后,刑满离狱的孙灵惜等关外孙家的人急匆匆的离开了九州皇城,被殷九放出来的孙兀妄等人紧随其后。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九州皇城一步了。 殷九暗示齐忠斐再加一层保障,有齐忠斐在上面直接施压,关外孙家百年内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小白的伤也好了,比以前更活泼讨巧。 梅白月收到了飞鸟少年送来的一株据说早已绝迹的灵草,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殷九让他找来的。 “我就说嘛,九爷才不是那么小气的妖。”梅白月喜滋滋的放好灵草,“飞鸟,记得代我谢过九爷啊!” 殷九正在大街上陪着苏清婉买菜。 “九爷,那边的是陆苍穹吗?”苏清婉疑惑的看着前方。 一个清雅的跟谪仙一般的人物,此刻挎着朴素的菜篮子,正蹲在卖土豆的小摊前专注的挑选。 堂堂伪神竟然如此接地气。 并非苏清婉刻意注意,实在是这光景太奇妙了。 当然,苏清婉其实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和殷九这对组合有多么耀眼。好歹陆苍穹只有一个人。 “看样子他又换了个纸人,越修改越像天帝年轻时候了。这审美……”殷九知道苏清婉为什么会不敢确定,陆苍穹这家伙三五天就要修改一番自己的容貌。 苏清婉走过去和陆苍穹打了个招呼,很快又被殷九拽走了,她道:“我的衣服够多了,还做什么衣服?” 殷九道:“衣服不嫌多,咱家空地大着呢!” 苏清婉总觉得殷九笑容灿烂的有些不正常,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儿。她思索了一路,才终于找出来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殷九的笑容——贱兮兮。 冬娘衣坊一如既往的门前冷清。 老板正在赶制一件衣服。 苏清婉瞄了瞄,这款式,怕不是鬼君的订单啊。 老板见到殷九和苏清婉心里就犯怵,可还是要微笑着迎接某位带着娇妻而来的大佬:“九爷,九娘娘。” 殷九找了个椅子坐下,冲着老板招招手,道:“来,先放放你手里的活儿,给你九娘娘做几件常服。” 老板安分的量了量尺寸,立刻就明白了殷九这么勤快的给他送钱的原因,可看出来了,他也不敢说。 倒是苏清婉瞥见老板记录的各项尺寸,怔了怔,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好像丰腴了不少。 殷九比她更在意这些变化,趁着老板进屋拿布料,殷九凑到苏清婉耳边低语:“丹丸效果不错。” 之前苏清婉过于清瘦,总令他觉得苏清婉会被风吹到,用丹丸调养这段日子,苏清婉如今的身材越发的秾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连带着先前一马平川的地方,都有了娇好的弧度,容貌也更为精致昳丽。 苏清婉拍掉殷九意有所指的揩油的手,面上泛起一抹薄红,她决定给口无遮拦的殷九一道自杀式难题:“那你觉得以前的我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 殷九敏锐的察觉到话题里的机锋,他苦恼而愉悦的侧着头:“这可叫我怎么回答,毕竟我的筱筱一直都很好看。筱筱,你这就不乖了,怎么可以为难你相公?” “可你之前分明还嫌弃过我的身材。”苏清婉冷淡的道。 殷九眉梢一抽,他家筱筱这是要秋后算账? “筱筱我错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我会喜欢上你啊!” 老板刚抱着两匹布料从内门走出来:“……” 这还是人话吗? 在他这个孤家寡妖面前这般秀恩爱会遭雷劈啊! 似乎感受到老板的怨念,外面忽然乌云密布,一道惊雷劈了下来,紧接着瓢泼大雨便倾盆而至。 雨势稍退,苏清婉就带着殷九去了古董店。古董店里此刻热热闹闹的,除了一个前几天被殷九踹回老家的棠暮雪不在,就连风霓裳和叶梧也来了。 没多久,陈捕头也打着伞带着陈扶青进了店门。 这下子鲤盈盈可高兴坏了。 鲤盈盈身上穿着殷九新给她买的衣服,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头上还戴着苏清婉给她买来的发绳,一见陈扶青就立刻放弃朝着殷九撒娇,跑了过去。 殷九问季景云:“你说这是不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季景云直接装傻。 苏清婉在一旁和陈捕头聊着:“陈捕头这是休沐?” “嗯。我一早就和扶青约好了要过来的。”陈捕头笑了笑,道,“我看扶青挺喜欢小白,想着要不就收养了。” 苏清婉道:“你同意他接触这些了?” “惭愧啊,先前是我们想错了。小白救过扶青,要是小白在,扶青的身体说不定能好得更快。” 殷九在一边酸溜溜的:“那小丫头愿意给他就行。” 陈捕头点点头,他知道这些小仓鼠都不卖,想把小白带回去,还要看陈扶青怎么和鲤盈盈商量了。 风霓裳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某个瓷瓶,和叶梧探讨着做工。叶梧时不时就看一眼风霓裳,眼神温和。苏清婉觉得风霓裳那娇纵的性子,多半是叶梧惯出来的。 卫子游很少主动和别人搭话,昔日高岭之花大概是在厚积薄发,等回家后和婉梨倾吐。 陆苍穹在琢磨着新的纸人,正在奋力精修着容貌。 他发现这个世界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有很多优待,比如前两天某个富家小姐因为被他吸引,进来后买走了一件古董,这让他完全不用为钱财奔波。 最大的便利就是上街买东西的时候,他从来都不需要讨价还价,甚至能带回来不少饶头。 可因为经常换脸,也会有些麻烦。 “我记得上次来,不是你啊?”这是买古董的富家小姐。 “小伙子,你长得挺像经常光顾我的小摊的一个俊俏卖主,你俩什么关系啊?”这是卖菜的老伯。 陆苍穹不得不解释。 “他出远门了,我替他看店。” “那个八成是我哥。” 哪就出远门了,什么哥哥弟弟,古董店的男人除了卫子游就一个陆苍穹,只不过陆苍穹酷爱换脸。 苏清婉对着陆苍穹说道:“眼角不要再开了,弄那么大眼睛很奇怪,没有人真的长牛眼睛。” 陆苍穹:“嗯。” 苏清婉又道:“嘴唇不要那么红,像吃了小孩子。” 陆苍穹:“噢。” 苏清婉看了片刻,道:“面部轮廓就不要再大改了,毕竟自己喊自己哥哥的事儿还挺傻的。” 陆苍穹:“好。” 苏清婉问道:“你打算以后靠脸吃饭吗?” 陆苍穹:“……” 他还真这么想过。 卫子游见苏清婉望了过来,稳若泰山的心脏有山崩的迹象,不知道苏清婉要和他说什么。 苏清婉和卫子游的对话就正常了许多:“兮滕先生给我留了一个结业考试,我想画一幅特别一点儿的。” “特别?”卫子游听了苏清婉的话,他有什么特别的? “我想画当年你在曜山之巅的那场战斗,它很精彩,不该被世人遗忘。”苏清婉说道,“你同意吗?” 卫子游道:“可是九爷他……” 酸气都要冒出来了。 苏清婉果断道:“他的意见不用理会。” 风霓裳拿着一把雕刻着夜莺图案的古剑摆在殷九眼前,问道:“九爷,这剑上的夜莺你眼熟吗?” “不熟,怎么,你见过?”殷九仔细看了看。 “我是见过,活的。”风霓裳在叶梧拉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我和孙兀妄打架的时候,在路上遇到过。那以后,又在孙家祖陵外边见过。我放出符咒跟踪它,有意思的事,它也出现在了孙安良死去的观音祠附近。” 殷九合眸开始翻动那些久远的记忆,终于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他应该是见过的,这只夜莺虽然长得奇怪了些,但是又无妖气又无邪气,他就没在意。 可是它频繁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这就由不得人忽略了。普通的夜莺,出现在这些场合,怎会如此巧? “修炼成精了?”殷九道。 风霓裳弹了弹剑鞘:“不确定,至少我没察觉到。” 殷九闻言挑了挑眉梢。 “你这是又挖了谁家的祖坟才惹得人家老盯着你?” 风霓裳的手被叶梧捧起擦拭着。 殷九十分想吐槽叶梧对风霓裳的娇纵。 “我仇家多得数不过来,天道都未必算得清楚。报仇那也是他们单方面的念头,不会有蠢货付诸行动。”殷九说道,因为谁都打不过他,也弄不死他。 殷九微微暗了暗眼神,不过…… 苏清婉走过来,双手搭在殷九肩上,代替殷九说道:“蠢货不会有,胆大妄为的精明人倒是有一个。” 沈琼。 知情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这个名字。 季景云问道:“沈琼怎么会附身在一只夜莺身上?” 殷九微笑:“想知道原因,直接找他不就行了。” 第130章-一个能轻轻松松弑神的大妖(三更) 上哪儿去抓一只神出鬼没的夜莺呢?这个时候,风霓裳就派上用场了,她放下的追踪符咒起了作用。 知道他在哪儿,剩下的工作,就要交给殷九了。 殷九对如何引起夜莺的好奇心这种事了如指掌,毕竟殷大佬掌管天地乐律,夜莺又以歌声而存。 虽然武力解决并不是很难,但是殷九对夜莺这种生物还是颇有好感的。因此殷九又砸了一次鬼君的墙,把黑着脸的鬼君从轮回楼里请了出来。 鬼君很容易的就查到了那只夜莺的祖宗十八代。 殷九非常缺德的让飞鸟少年从夜莺的故乡取来了香甜的花蜜和肥美的虫子,带有故土气息的美食,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天然的诱惑,何况是夜莺。 白夜莺虽然是只夜莺,那也是有理性的夜莺,于是他看着树下面明晃晃的陷阱深思。他没有想自己是不是露出了马脚,他只是在想,对方的脑回路到底有多神奇,才会觉得他会上这种当。这是对他智商的挑衅。 “九爷,他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季景云蹲在树后草丛内看着夜莺,时间久了,脖子都酸疼,“行不行啊。” 殷九给了他一脚:“闭嘴,他正在进行心理斗争。” 鬼君也想给殷九一脚:“大晚上砸了我的墙,拉着我跑到这深山老林勾搭只鸟,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殷九回嘴:“我脑子进水了?那陪着我一起在这里勾搭鸟的你呢?哦,你的脑子根本就是水做的吧。” 鬼君火气很盛:“你闭嘴!” 殷九得得瑟瑟:“我就不!” 眼见鬼君撸袖子就想跟殷九打一架,季景云灵机一动扔出一颗石头砸向夜莺:“九爷,那只夜莺动了。” 夜莺:“……” 你他娘的都拿那么大的石头砸我了,我能不动吗? 他俩要打架关我什么事儿! 夜莺顺了顺羽毛,瞥了地上的花蜜和虫子一眼,振振翅膀飞了。他看出来了,这群家伙,脑子都不正常。 殷九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只见殷九掌中一道妖力打出,夜莺就撞在了透明的结界上,迫不得已落在那堆虫子上,夜莺立刻飞到了一边,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季景云道:“九爷,他根本就不喜欢嘛。” 殷九冷哼,操纵着妖力将花蜜扔到了夜莺旁边。 夜莺盯着那一盘花蜜好一会儿。 季景云咳了一声:“他好不情愿的吃了一口啊,九爷九爷,你看他又走了,他刚才是不是翻白眼儿了?” 殷九很不高兴。 鬼君实在看不下去,皱眉道:“换成这边的花蜜呢?” 可能就是口味变了吧。殷九深以为然,一抬手,产自九州皇城的花蜜铺天盖地朝着夜莺砸了过去。 鬼君嘴角微抽:“你想淹死他?” “我这不是怕他嫌少嘛。”殷九理直气壮。 季景云惊叹道:“如果他还不上钩呢?” 殷九认真道:“那就换成虫子砸!” 夜莺似乎抖了抖。 季景云激动的汇报:“九爷,他落地了。” 风霓裳和叶梧慢悠悠的在山里逛了一圈回来,发现三人正和一只夜莺大眼瞪小眼,她道:“还没抓住呢?” 夜莺忍无可忍的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我不。”殷九十分的冷酷霸道且无理取闹。 “在这里说也行。”夜莺妥协。 殷九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夜莺眼前晃了晃,笑道:“可我想听。除非你把那盘子里的花蜜都吃掉。” 夜莺:“……” 夜莺挺想一爪子挠死殷九。 鬼君沉着脸倚在树干上,他脑子是进水了,不然怎么会跟殷九同流合污,大半夜过来帮着勾搭只鸟。 季景云蹲在鬼君脚边看着殷九欺负夜莺,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被九爷欺负不爽,看九爷欺负别人还是很舒服的。他迫不及待地想和清婉分享快乐了。 半个时辰之后,乐斋庭院内围着一张桌子坐满了人。 除了兔子精玉恒,乐斋全员都在场。鬼君坐在殷九左手边的位置上,一脸不耐的看着殷九逗鸟。 夜莺在殷九对面的位置上,心不甘情不愿的吃着花蜜,好在殷九没有逼着他吃肉虫子,不然他真的翻脸。 苏清婉将一壶凉茶端了出来,给鬼君倒茶的时候还特意多倒了一些,用意非常明显,您快消消气。 “好了,适可而止。说正事。”苏清婉上完茶,来到殷九身后推了推他,怪不得妖怪都嫌弃殷九的恶趣味。 苏清婉要求了,殷九这才作罢。 “我可以告诉你们陆苍穹的乐谱被藏在什么地方。”夜莺如释重负的推开面前甜腻腻的盘子。 季景云刚喝进嘴的茶水险些吐了,这夜莺一张嘴就是重磅消息,能不能说话前,先给个预警什么的啊? 陆苍穹是什么人啊?是伪神啊! 这只小夜莺却知道诞生陆苍穹的神乐的下落。 殷九抬手端起面前的凉茶喝了口,他眉开眼笑的夸赞了一番苏清婉的泡茶技术,又表情如常的说道:“小沈琼,这么快就交待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夜莺惊到炸毛:“你知道我是谁?” 殷九慵懒的靠在苏清婉身上:“自然。”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众所周知,这世上就没有九爷不知道的事情。”季景云特别积极的普及知识。 外表是夜莺,内心是人类的沈琼片刻间就释然了。 陆苍穹都被殷九带在身边了,殷九在查探陆苍穹的身份的时候,会发现他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苏清婉很清楚其中关系,先前殷九所见的沈琼,毕竟是小世界的人,小世界的变动无关现实世界,是以,现实中沈琼并不认识殷九。这是他们第一次见。 “这样就好说了。九爷知道我,那么九爷肯定清楚我来的原因。”夜莺抓着椅背扑扇翅膀,语气很是沉重。 殷九不答反问:“这些天你一直徘徊在东城?” “不错。我来九州皇城本来只想和陆苍穹谈谈,后来我留意到他和你们来往密切,所以想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沈琼说道,孙家的事情可和他没什么关系。 鬼君眼睛微沉,除了殷九的事,他也有思虑:“你费尽心思躲避轮回,现在跑出来究竟在图谋什么?” 季景云也问:“怎么着都要夺舍,你为什么不做人?” 沈琼无言了好久,他忽然在庭院内飞了两圈,然后落在原位,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随后很严肃的说道:“我是有所求,也有想做的事。不过,你们先告诉我,一只连精怪都不是的夜莺,能搞出什么是非来?” 毛色纯白的夜莺被一群人和妖围着探讨生存之道。 季景云习惯性的开始天马行空。 沈琼以前以医入道,凭的是一手快准狠的用毒之术,现在的沈琼,那一只爪子别说用毒,连银针都抓不起来。想要威胁人的时候,除了嘴啄,就是用爪子挠。 这画面太美,想想就好笑。 事实上季景云的面部表情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风霓裳道:“收敛点儿,当着人家面呢!” 殷九建议道:“你是夜莺,你会唱歌,你可以卖艺。” 沈琼:“……” 你们是想搞死我。 我不要脸的吗? 风霓裳扬眉抱臂道:“夺舍在一只夜莺身上,这不在你的设想范围内,你却坚持了这么久都没有扭转局面,这么说来,你之前的能力都被这具身体限制了?” 沈琼冷漠的说道:“对。” 他推算出来最合适的日子,最合适的时机,最恰当的夺舍人选,可人算终究比不过天意弄人。他本来是要夺舍在一个濒死的皇子身上,然而当他一鼓作气准备占据那句身体时,有一股极强大的力量排斥了他。 他做足了准备,也料想到了自己的夺舍会有些阻挠,于是他换了一种办法,正当他第二次夺舍的时候,皇城内的大阵捕捉到此处异动,要清除他这个异端。 他算漏了这一点。 大阵消磨着他的魂魄,他迫不得已占据了一只将死的夜莺的身体。而这之后的事情,更是让他头疼。 夜莺是个没成精的,而他的修为更是十不足一,仅仅能勉强维持夜莺的寿数,让这具身体不至于那么快死掉。别说杀人,他都要躲避着猎人的追捕。 目的未达成,他岂会放弃。为此,他千方百计的调查到了陆苍穹的下落,陆苍穹是他铺好的另一条路。 这次意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陆苍穹入世之后与许多人都有了交集,有不少都是沈琼应付不来的。一如鬼君,一如那个名叫殷九的大妖怪。陆苍穹已经产生了自我感情,这样子的陆苍穹,还会不会按着他说得去做,还会不会信他? 沈琼愤恨地想着,命运总是在戏弄他。他堕入地府日日受业火焚烧,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期望,眼看着又要在这重重变数之中消失,这又有什么意义? 沈琼开始徘徊在九州皇城内,他专门找一些小妖怪打听消息,关于土地下的大阵,关于大阵的主人。 最后他惊愕的发现,大阵的主人,他已经见过了,那就是陆苍穹身边的那个大妖怪——殷九。 这个名字乍一听上去很是耳熟。 沈琼一边梳理着羽毛,一边思忖,可眼前却总像有一层雾。下一次见到殷九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 殷九就是当年参与创造仙乐,却弹指间毁掉仙乐,又几乎将陆苍穹这个伪神送去见鬼君的那只大妖。 一个能轻轻松松弑神的大妖。 可他苦心绸缪多年,难道真要一朝皆输? 沈琼实在太不甘心了。他决定在殷九这里再试一次。 “小沈琼,你给出的条件很诱人,直说吧,你想要我拿什么来换?”殷九嗓音里多了一丝笑意。 “我想要神木。”沈琼说道,这是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他无奈极了,“我是听说地府有通往九重天的路,事实上我也找到了,可惜那条路已经被封印了。”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不过就连地府的路都断了,你又如何确定,这世上还有其他的路呢?”殷九问的漫不经心,“众神万仙早已陨落,天道更迭,奉人类为主宰,通仙之路,不管在何处,都走不通。” “路被封印,可九重天尚在。那么,这封印就一定能够被打破。”沈琼格外执着,要是不想让人进入,为何天道不直接把路毁掉?又或者,让九重天彻底坍塌。 “你觉得我可以做到,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殷九摊手,“我没那么闲。” 沈琼道:“您帮我打开封印,我将神乐双手奉上。” “神乐对我来说不是必须的。就算没有它,我也有的是手段应付陆苍穹。”殷九摇摇头,勾唇,“小朋友,你身上沾染的血腥罪孽才被业火烧尽,不要玩火自焚啊。” “您认为我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是错的吗?”沈琼道,“他们都该死,我只不过是伸张正义,为民除害。” “松雁真人也是罪有应得吗?”风霓裳侧眸反问,“他救了你,尽心教导你,你受人恩惠,反倒杀了他。” 沈琼看向风霓裳,这个捉妖师竟然也如此清楚他的过去。他因为风霓裳的质问而沉默了下来。 松雁真人对他的好,松雁真人对他的失望,以及松雁真人与他动手时那懊恼自责的神情,又一次被侵占了他的脑海,让他心口犹如被刀割般疼痛起来。 “我本来不想让他死的,可是如果他不死,他就会杀死我。”沈琼沉声说道,“他不认同我,认为我是恶。” 就算被过往回忆折磨的时候,沈琼都保持着常人难及的淡定。风霓裳一直看着他,透着沈琼压抑的双瞳,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即使杀生都温雅谦谦的男人。 “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以恶制恶。”风霓裳说道,“偏激且极端,或许只有疯子才会认同你。再者说,他是你的恩师,不是你把他逼得忍无可忍,他何必剑走偏锋?” 第131章-你还没伺候过,怎么就知道爷不好伺候了? 松雁真人在与他交手之时,到最后也是想要将他拉回正轨的。沈琼无数次回想起那一刻,又无数次确定这同一个事实,他低吼:“我知道错了!我找神木,就是为了让他活过来。我连修正错误的机会都没有?” 殷九压了压上扬的嘴角,抚着苏清婉的手:“你复活他,然而你们道不同,你要还是坚持自己的道,这种事情还会再次上演。届时,你要再杀他一次?” 沈琼说道:“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鬼君,松雁一直没有前去轮回?”风霓裳正色问道。 沈琼如此确定能够复活松雁,就代表他认为松雁不会去轮回。已经轮回的魂魄,前尘洗净,无法复活。 “各界都没有他的魂魄。”鬼君的回答简单明了。 风霓裳轻呵一声,清丽的双眸宛如倒影着一地月华,她浅尝茶水,继而道:“你瞧,你的师父并不想和你重逢,他甚至因为太清楚你的行事作风,一线机会都没给你留下。你要如何复活一个早就身消道陨的人?” 沈琼一怔,随后摇摇头,他道:“我师父一生为善,彼时只差一步登仙,天道会将他的魂魄拘留于九重天上。等我拿到神木,自然有办法将他的魂魄唤回。” 这么多年来,沈琼依靠着这个信念走到了现在。他需要神木,神木能够复活松雁。他想亲自和松雁道歉,此前他不曾为任何事后悔,唯独这次,他悔了。 他试图让松雁亲眼看看他的道。他渴望得到松雁的理解与认同。大道三千,他为何不能以杀入道? 被人所害就必须要忍气吞声?贫穷困苦就活该被压迫?这难道是所谓的正义?那些强取豪夺之辈,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多少人,他们凭什么活下去? 殷九仿佛能够洞穿沈琼的心思,他摇摇头道:“想法不错,不过,神木已经随着众神万仙一起陨落了。” 沈琼打死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季景云急忙道:“我知道,因为天帝道消,神木殉主。” “你要是不信我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看看。”殷九对着沈琼道,“这样以来,一本神乐的代价可抵消不了。不如你去帮鬼君做个阴阳引渡官,你引渡一千亡魂往生,我便为你打开通往九重天的路。你觉得如何?” 鬼君一挑眉,让沈琼当阴阳引渡官? 苏清婉一时也摸不清殷九的意图,所以她选择继续当一个安静的美女子,将场子全交给殷九。 沈琼不知道殷九提出这个条件是为了什么,但是这显然是他最后的一个机会:“可以。” 殷九立刻拍板订钉,就这样,鬼君心情复杂的带着新上任的阴阳引渡官回了轮回楼。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婉梨进入了乐斋。 苏清婉正在小厨房准备早饭的食材,看到被阿阴阿阳带进来的婉梨,她探出窗户打了个招呼:“婉梨姐姐,你来的可真早。在外面稍等一会儿,我给你泡些茶。” 婉梨左手抱着阿阴,右手抱着阿阳,在外面笑着回道:“那就辛苦了。看这样子,是九爷还没醒呢?” 苏清婉无奈的眨眨眼,轻叹道:“九爷最是贪睡,不到日上三竿,是不肯起的。哪里像你家里那位。” “好啊,你这一大早就开始打趣我了。”婉梨佯做生气,可是却拉不下脸来,反而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心上人每日都陪在身边,婉梨的气色一天比一天的好转,虽然眼睛依旧看不到,但每一个人或妖都坚信,终有一日,婉梨会恢复健康。好似枯木逢春。 “今天早上有甜甜的八宝粥!” “还有酥炸小丸子!” 阿阴阿阳闻着味就想流哈喇子。 清清在的每一天,他们都是幸福的小蛇妖。 如果没有老不死和他们抢清清就更好了。 婉梨拎住两个想往厨房冲的小童子,笑道:“你们进去打扰清婉,清婉就做不出好吃的粥和丸子了。” 阿阴阿阳蔫嗒嗒的趴在婉梨腿上。 婉梨柔声道:“我给你们带了葡萄汁,要不要喝?” 阿阴阿阳满血复活:“要喝!” 吃完早饭,殷九去了轮回楼,苏清婉就留在乐斋陪婉梨说话,婉梨戳戳吃饱喝足晾肚皮的阿阴阿阳,道:“听说乐斋又来了新弟子,九爷又开始教导后生了?” “受人相托,帮个忙罢了。”苏清婉道,“半个月。” “九爷以前也亲自教导过后生,不过他是个享清闲的主儿,耐下性子教导半个月都算多的了。看来这些后生都是旧友所托。”婉梨含笑道,“我今天过来是想看看那孩子,这段日子你们都有事要忙,不妨把这孩子交给我教养。正好跟我做个伴儿,我挺喜欢这孩子的。” 苏清婉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婉梨愿意教养这孩子自然是好的。婉梨的住所灵气纯净,那边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会对孩子的成长有不利。 可这孩子毕竟是孙家人,还是要看看孙宜柔的意思。 婉梨没坐多久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临走前,苏清婉告诉她,只要孙宜柔同意,就把孩子送过去。 “九爷,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沈琼押去投胎啊?你看他的执念经过业火焚烧和轮回楼打磨都没有消失,这人多可怕啊!要是让他看到一棵死树,希望破灭,他一个激动,这还不闹出大乱子来?”跟着殷九从轮回楼出来的季景云还没落地就忍不住咋咋呼呼起来了。 “一个彼此都利益最大化的手段罢了。”殷九并不指望季景云能够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他摸了一把季景云的头,他不得不回想,当初为什么救下季景云。 完全是因为季景云单蠢可爱吧。 殷九抬头见苏清婉站在二楼走廊,他走了过去:“今天不是要和钱嘉仁他们去写生吗?还不走?” “刚送走婉梨,正准备收拾东西出门。”苏清婉解释,然后问道,“你是想借沈琼之手,找到灵虚水?” “还是筱筱最懂我。沈琼是最有可能知道灵虚水下落的人,要撬开他的嘴巴,还需一些时间。”殷九道。 不是他不拿这个去做交易,而是一旦他狮子大开口,恐怕会激起沈琼的胆子,拿此作为筹码。 对他们来说,灵虚水的价值远高于那本神乐。 阴阳引渡官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而且,沈琼是不可能一下子接受神木枯死的事实的。 总要有时间铺垫。 毕竟见多了生死别离,对沈琼来说也有好处。人世间可不只有他在为死去的人感到悲伤啊! 这两人一开始还在说正事,没几个眨眼,殷九就弯腰抱起了苏清婉进了屋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季景云发誓他看到了苏清婉的耳根都红透了。 青天白日,九爷这个老不要脸又在调戏小清婉! 关键是他刚才到底漏看了什么? 另一边叶梧正服侍着娇贵的风小公主用茶点。 季景云眼睛开始疼了,他觉得自己和这种甜腻腻的气氛格格不入,成双成对了不起哦!他两三步跑到店内抱着白鹿的大腿哭唧唧:“小白鹿,他们都欺负我。” 白鹿对季景云这种不定时抽风表示习惯,他正想找些活儿给季景云干,季景云突然就爆发了一句:“小白鹿啊,九爷和霓裳简直一点儿人性都没有啊!” 白鹿:“……” 一个老不死的大妖怪,一个小不死的捉妖师,谈什么人性?乐斋内最正常的人类就是他们的九娘娘。 三天后,乐斋迎来了一批秀气斯文的弟子。 人是齐忠斐亲自带进来的,正儿八经的行了拜师礼。 一个个都是头脑聪明的官场新贵,然而在殷九看来这群小崽子就是和季景云半斤八两的单蠢。 妖乐奏得比苏清婉还不堪入耳。 殷九也只是这么一想,他自然不会作死告诉别人。 于是乐斋开始了鸡飞狗跳的半个月。 殷九在后院开辟了一间屋子授课,每天一进去没半刻钟就会暴躁,脸黑的频率能跟鬼君一比。 “挺胸,抬头,收腹!施展法术又不是去偷菜!” “这么简单的妖乐都写错,你的脑子离家出走了?” “……” 如此种种训斥时不时就在乐斋上演,导致三个少年郎下课时听到殷九的声音都会忍不住哆嗦。 然而他们在殷九的苛刻的调教下,每一天醒来都能发现自己对妖力的掌控和对妖乐的辩识能力更强了。 殷九的强大不容置疑,三个小辈有苦不敢言,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简直就像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 最幸福的莫过于吃饭的时候。 因为苏清婉每次都在饭点的时间赶回来。 而殷九当着苏清婉的面,从来都对他们温和有耐心。 殷九并不是故意要装和蔼,他只是担心他自己授课的方式会勾起苏清婉的一些不太美妙的联想。 他曾经吐槽苏清婉妖乐写得难看。 他曾经调侃苏清婉妖乐奏得难听。 他曾经很放肆的借机调戏苏清婉。 那时的殷大佬狂奔在作死的康庄大道,沿途还给自己挖了不少大坑。导致现在他心虚的要命。 可殷九也不希望这群小崽子们好过,要不是这群小崽子求学,这本来都该属于他和筱筱独处的时间。 于是殷九想了个好办法。 孙家那件事过后,风霓裳的成绩在有目共睹的上升,终于在前两天的一次大型考试上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只要风霓裳再认真点儿,考第一就像玩一样。 殷九随口提了一句让风霓裳带带他们,他们就跟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就差跪下来求风霓裳了。 风霓裳觉得教书挺好玩,也就答应了。 在殷九不怀好意的笑声里,求学三小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绝对是高兴的太早了。风霓裳的魔鬼式教学法,对他们的身心造成的阴影比起殷九只多不少。 但是自己选的老师,跪着也要坚持。 就算是苏清婉旁听的时候,风霓裳也不会假言辞色。 比殷九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在最后几天,风霓裳火气略大。 叶梧为了养家糊口特意找殷九探讨了一番自己的事业问题,殷九爽快地投入了一部分资金让叶梧另立门户,叶梧忙里忙外,经常整天都见不着个影子。 接连数日下来,风霓裳便忍受不了了,她有心抱怨,可是叶梧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她心疼忙了一天的叶梧,什么抱怨都丢到天边,催促着叶梧赶紧沐浴睡觉。 风霓裳不由得怀念起叶梧没有化形的那段日子,不过她也不想永远都让叶梧是只黑猫的形态。所以现在叶梧想做什么,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火气没有办法对着叶梧发泄,不表示不能对着别人。于是,可就苦了那三个学生。 风小公主日常暴躁,看谁都像欠她八百万两银子。 彼时殷九正在树荫下搂着苏清婉纳凉:“有钱就是好。” “万一没有了呢?”苏清婉问道。 “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我怎么可能没钱。”殷九不假思索的说道,“放心吧筱筱,入我殷家,不愁钱花。” 苏清婉被逗笑了,就算殷九一文钱都没有,殷九也不会去给别人干活的,他宁愿抢劫鬼君。殷九实在是太懒了,想让他按时按点工作,根本不可能。 再者说,殷九永远不可能低头做小。 为了避免发生什么人间惨剧,苏清婉道:“算了,以后要是你沦落到身无分文了,我就靠卖画养家糊口。” 殷九捕捉到苏清婉眼中流逝的一抹笑意,他捏着苏清婉的鼻尖,盯着苏清婉的幽深的双眸略显无奈:“筱筱,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 “哪里有奇奇怪怪的念头,我那么认真。”苏清婉与殷九离得太近了,殷九的吐息落在她耳畔,染红了脸。 殷九含笑反问:“认真的考虑以后怎么伺候我?” “那是。你那么难伺候,我不得好好考虑考虑吗?” 殷九一挑眉,伸手在苏清婉背上拍了拍,而后将手掌落在苏清婉的腰上,他坏笑着耳语道:“我的筱筱,你还没伺候过,怎么就知道爷不好伺候了?” 第132章-神仙爱情(二更) 苏清婉被殷九的扭曲话题能力震惊,微张着小嘴好一会儿都接不上话,面色倒是越发的绯红起来。 殷九趁机吻了上去,温柔的让苏清婉毫无抵抗之力。 正从厨房盛了一壶酸梅汤出来的风霓裳无语的看着旁若无人的缠绵的两人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后院。等一节课下来,风霓裳从后院出来,发现殷九和苏清婉还腻歪在一起,殷九还很不要脸的吃着苏清婉豆腐,风霓裳心里面的怒火突然间窜的老高。 还要不要脸了! 腻腻歪歪,烦死个人! 白鹿进到庭院里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风霓裳正准备发作,他急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霓裳,来尝尝北城酒楼新出的冰汤圆,叶梧特意让人送回来的。” 风霓裳还没来得及炸的毛顿时被抚平。 白鹿见风霓裳端着冰汤圆回屋,他也不在庭院里逗留,整个乐斋都是九爷的,九爷想在哪儿秀恩爱都行。但是留下来看九爷秀恩爱,那就是他自找苦吃了。 大龄单身妖经不起刺激呀! 阴暗的角落里的无妖们就没有这种忧虑。 “我觉得九爷和九娘娘都在发光哎,看得我眼睛疼。” “可是在小孩子面前这样有一点儿不好哎。” “有什么关系,九爷喜欢就够了。” “九娘娘害羞啦,哇,九娘娘打了九爷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人类说过,打是亲,骂是爱,九娘娘这一定是在亲九爷!” “九爷竟然在喊疼,夭寿了,厉害了我的九娘娘!” “我想知道北城酒楼新出的冰汤圆是什么味道……” “把那只吃货叉出去!” “兄弟,听哥一句劝,你单身到现在是有理由的。” 孙宜柔往乐斋走得时候,正好听到一群吵吵闹闹的无妖谈论着刚才乐斋发生的事情,她脚步一顿,她是过去好呢?还是不过去好呢?真是个苦恼的选择。 至于北城酒楼的冰汤圆,风霓裳昨天才和她提了一句,今天叶梧就把东西送到乐斋来了,叶梧这办事效率也是挺高了。隔着这么远都能给风霓裳顺毛。 以前叶梧还是只黑猫的时候,孙宜柔并没有觉得风霓裳和叶梧之间的相处有什么不对。自从叶梧化成了人形,孙宜柔就品出了这两人之间的猫腻来了。 风霓裳分明就是喜欢叶梧啊! 对恋人的那种喜欢。 孙宜柔思忖:这算不算日久生情? 很快,苏清婉就发现乐斋的人们变得很奇怪,总是当着她的面互相交换眼神,像是在酝酿某个阴谋。 苏清婉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儿。 乐斋这些儿主儿,哪一个是安分的? 季景云暗搓搓的建议她去妖市听一听戏文,买一两本妖界的画本子读一读,以方便她了解妖界。 苏清婉对妖界的绯闻八卦并不感兴趣,一般都是过耳就忘,从没有主动去了解过。 她唯一一次参与的八卦话题还是钱嘉仁死皮赖脸把她拽过去的,而她也不负众望的全程当了一个冷场的木头人。至此,再也没人邀请过她。 有这种时间,不如多画两幅作品。 省得兮滕先生检查课业的时候又要熬夜补。 苏清婉——一个天生没有八卦之心的人。 以前沉迷作画无可自拔,现在又多了一个分散她精力的恋爱,她哪里有时间去搞八卦呢? 苏清婉这种死气沉沉的活法不知遭了钱嘉仁多少次吐槽,就算因为遇到了殷九,苏清婉比之前活泼了不少,可本性还是没变的。八卦是不可能的。 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钱嘉仁被甩了多少次,也不想知道季景云的桃色故事,更不想为了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浪费自己的时间。至于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完全是因为她身边有殷九这么一个无所不知的大妖。 兮滕先生这天找上了苏清婉,苏清婉上次在各学堂大比之中力拔头筹,一时间无方学堂的名声也跟着大了起来,教导苏清婉的兮滕先生也多了不少新弟子。 可兮滕先生也知道苏清婉并不在乎作画获得的利益。苏清婉是少有的真正爱画懂画的人类。 何况苏清婉现如今还有殷九这座大靠山,什么名利能比的过成为殷九的妻子更为荣耀呢? 不过,兮滕先生这次找苏清婉,也是因为受到一位朋友所托,他那位朋友在那次大比上看上了苏清婉的画功,所以拜托他请苏清婉去给自家夫人画一幅肖像画。而能与兮滕先生相交的岂会是平平无籍之辈? 再者说,画肖像画本就是苏清婉喜欢的。 江南苏府的画室内,苏清婉亲自执笔的肖像画独占两个画架,有关于苏鹤归的,有关于苏禾芕的,还有关于府上众人百态的……林林总总,随便一幅都是大作。 兮滕先生亲自拉线搭桥,这个面子,苏清婉还是会给的。那位老先生得到回复,很快就约了苏清婉见面。老先生喜欢听说书,于是就把苏清婉约到了茶楼。 苏清婉进了茶楼,就引起了一小阵轰动。她找到老先生的雅间,说了会儿话以后,又来了几位画界老人,苏清婉这时候哪还看不懂老先生的一番心意。 她不缺财路,不图名声,但是有人愿意施以善意,她也不会冷漠无情的回绝。苏清婉分的清好坏。 老几位没呆多久就走了,苏清婉却被楼下说书人的故事吸引,暂留了下来。没多久,季景云,玉恒等妖都闻讯而来围观她,而殷九和风霓裳却不见踪影。 苏清婉敲敲窗棂,这下她知道是谁编排她的事了。 叶梧暗想着,他要不要立刻回去通知小姐躲一躲呢? 季景云以一种过来妖的心态,语重心长的摇头道:“如果你不想霓裳被整得太惨,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干。” 玉恒添了一句:“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苏清婉回到乐斋里,而早就从无妖那里得了信儿的殷九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迎接苏清婉的狂风暴雨。 “我的九爷,我竟是不知道,你除了编的一手好戏文,还写得一手天方夜谭。”苏清婉很冷静。 殷九干笑着:“不是你说要去与时俱进嘛。” “所以你就编排我和你的八卦?”苏清婉问道。 殷九低眉顺眼的扯扯苏清婉的衣袖:“那怎么能叫八卦呢,我只是想把我们的神仙爱情告知于众,我是那种小气的看不得你和别的男人有交情的妖吗?” 苏清婉毫不迟疑的点头:“你是。” “筱筱,你不爱我了。”殷九学着阿阴阿阳嘤嘤嘤。 苏清婉不为所动。 殷九装了一会儿发现此路不通,立刻又开始祸水东引起来,他指着正巧路过的风霓裳,一缸黑水泼下去:“我只是讲述了一下我们的爱情,剩下的都是她干的。” “……”风霓裳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清婉笑眯眯的开口:“叶梧的生意最近很有起色,我决定帮他扩大一些规模。江南那边就不错。” 风霓裳是真腿一软,最后又和苏清婉签订了某项不平等条约,苏清婉才打消了把叶梧远调的念头。 所以自己挖的坑,最后还是要自己去填。 殷九暗自庆幸的时候,苏清婉一手拧了拧他的手臂,柳眉一扬,娇声细语的问道:“那么九爷是不是也能和我解释解释,上个月十五晚上的事情了?” “没什么啊,就是赏月赏美人。”殷九道。 苏清婉微笑道:“赏月我是知道的,赏美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跑进我房间给我换了衣服?” 糟糕!殷九暗道不妙。 可是他把这件事说得很隐晦啊,什么细节都没有。 而且他只是把衣服悄悄在苏清婉身上试了试,又没有干什么不规矩的事儿。毕竟那种衣服款式过于大胆,苏清婉又怕羞,清醒着肯定不会穿给他看的。 “都是我不好。谁让我舍不得吵醒筱筱呢。我的筱筱那么好,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殷九表情非常无辜,“其实筱筱也不对,干嘛那么勾人心弦,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就按耐不住跑进去啊。说实话,我现在很苦恼啊,该怎么样,我才能一直抱着筱筱呢?” 苏清婉差点儿没绷住自己的笑意。 殷九问:“再说了,筱筱你为什么要去茶楼听说书啊?” 苏清婉道:“我接了一个工作,过去是谈正事的。” 殷九冷酷的回答:“这样啊。” 苏清婉又闻到了满乐斋的醋味,她觉得今晚上可以包饺子,反正乐斋不缺醋。她安抚性的给了殷九一个抱抱,笑盈盈的说道:“毕竟我还要养家糊口。” 被养被糊的殷九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双手在苏清婉身上作乱:“筱筱负责做饭,我负责喂饱筱筱。” “又胡说八道了。”苏清婉双颊泛红,“你都在想什么?” 殷九理所当然的将人抱起来亲了亲,道:“当然是想一些正常男子该想得事情。我的妻子,我要是连想都不能想,那我岂不是过得也太惨了一点儿?” 他幻想自家的妻子是正常的。 苏清婉喊停:“不许闹,我还要做饭呢,今天吃饺子。” “饺子好!” “阿阴阿阳爱吃饺子!” “要蘸醋,还要蘸辣椒粉!” 阿阴阿阳闻声从小厨房跑了出来,高兴的跑圈。 苏清婉看着两个小家伙嘴角还没擦干净的糕点碎屑,颇为无奈的笑了:“擦擦嘴,要注意仪表啊!” 殷九被冷落,干脆拎起阿阴阿阳,把这两个胆敢打扰他谈情说爱的小东西扔进水池里泡澡。 隔天无方学堂开学,苏清婉直接从乐斋去了学堂,兮滕先生还没到,屋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苏清婉熟稔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铺展开画纸,静心凝神片刻,提笔作画。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苏清婉身上,看到这一幕的学子们纷纷停止了说笑打闹,围绕在苏清婉身旁看她作画,又不敢去惊扰她。 苏清婉的手很漂亮,又或者说,苏清婉是上苍最精心的造物。明明是一样的学服,穿在苏清婉身上,和穿在别人身上,完全就是两个效果。 兮滕先生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轻笑一声走到讲桌前:“上课了,大家都坐回去吧。” 苏清婉正好练完了笔,她跟着其他人一起起身朝着兮滕先生施礼,随后安安稳稳的坐在了位置上。 兮滕先生这次讲的是古往今来的山水画作的出处,他谈吐温文,语言风趣,很快学子们就沉浸其中。 苏清婉的思绪也随之飞远,她想着,兮滕先生口中的那些地方,当年的殷九是不是也一一走过呢? 殷九有没有见过山中美丽活泼的花精,有没有闯入过哪处仙人隐居的秘境,兴起之时会不会抚琴高歌,于某处留下一篇篇流传千古的旷世乐章? 苏清婉转了转手中的墨笔,有些庆幸的勾唇,花精也好,仙人也罢,能引得殷九驻足的,只有她。 钱嘉仁偷偷张望了一眼。只见苏清婉的纸上,一字不错的记着兮滕先生讲解的重点。钱嘉仁顿时心生佩服,清婉不愧是兮滕先生的爱徒,如此认真听讲。 吴路遥则看到了苏清婉偷偷在另一张纸上写下的两个字——殷九。他感叹着苏清婉一心二用的本事,一边也为钱嘉仁的天真可爱而默哀。太可怜了。 而钱嘉仁也在下课之后发现了这一个小秘密,他倍感绝望的仰头望天,所以嫁出去的姑娘真的回不来了。清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薄情寡爱的云中仙了。 苏清婉收拾好画纸,走过去问着两人:“明日东城有一场画展,我恰巧多了两张票,要不要一起去?” 钱嘉仁绝望的心立刻充满了活力,就知道清婉不会忘记他们的!清婉怎么会是重色轻友的人呢。 临近结业的时候,多看些画展,总能寻找到些灵感。 就这样,三人约好了在画展门前碰面,一看就是两个时辰,钱嘉仁觉得自己的眼都花了,不用天黑就能看到满屋的星星晃来晃去,他勾着吴路遥的肩膀抱怨:“大好的青春年华,别人都在造作,也就我们这么努力,跑到这里来看画展。简直比让我去相亲还苦逼。” 第133章-殷九快从醋坛子里淹死了(三更) 吴路遥反问:“你又要去相亲?” 钱嘉仁捂着心口:“这个又字可以说很扎心了。” “要么你就快点儿自己找一个合眼缘的,也省得家里人总是催你。”吴路遥说道,“也免得天天羡慕清婉。” 钱嘉仁幽幽的说道:“哪就那么容易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们那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是娶不到媳妇。” 苏清婉道:“比你年纪小的我都已经遇到心上人了。” 吴路遥点头,道:“我们家并不着急催我成亲。” 钱嘉仁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脸悲痛。 交友不慎啊! 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两个天天往他心口戳刀子的损友呢。他不过就是想要一场自由的风花雪月而已。 钱嘉仁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偶,又拜了三拜。 天女你行不行啊,你是睡着了吗?连着三天了,我怎么一点儿遇到了命中之人的感觉都没有? “嘉仁这是搞什么?”苏清婉往吴路遥身边靠过去。 吴路遥叹道:“拜天女。求姻缘。” 苏清婉惊奇道:“难道不该拜月老吗?” “清婉,我这可是有据可依的。”钱嘉仁耳朵贼灵,立刻接话道,“咱们同班的陈杨你还记得不?万年单恋,就因为拜了天女,昨天就追上了自己的心上人。” 这不该归功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苏清婉压下心底的疑惑,看着钱嘉仁乐颠颠的拿着木偶,完全不能理解钱嘉仁的快乐,道:“这个天女是哪方神仙?” 钱嘉仁积极回答:“昆吾海,是昆吾海的海天女呀!” 苏清婉记下来,准备回去问一问殷九。 这边钱嘉仁又拿出一个小册子,上面记载的内容和黄历差不多,但是人气化了不少,或者用苏清婉之前那个世界的话来说,这种人气化该叫心灵鸡汤。 “清婉,你也拜一拜吧,保佑你们百年好合。”钱嘉仁努力说服苏清婉和他一起,“真的可灵验了!” 苏清婉翻看着那本小册子,没理会钱嘉仁的话。 为什么要打着海天女的名号呢?既然什么事儿都能管,那么挑一些什么神呀,仙呀自封不是更好?再弄一座美艳妩媚的天女像,还愁没有信徒吗? “哎呀,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 苏清婉的手一顿,她看向四周,并没有人恶作剧。 “我哪知道这些年轻人天天求姻缘,我就是个海天女,哪里管的到姻缘上?更过分的还要保胎求子。” 苏清婉轻声道:“这小册子写得东西倒是有意思。” 声音的来源是钱嘉仁手里的木偶,她能听到,八成是因为殷九在她身上留了一丝妖力的缘故。 “对吧对吧,特别好玩。我有两份,送你一份好了。”钱嘉仁二话不说的将木偶和小册子送到苏清婉手里,说道,“还是清婉你上道,路遥这家伙都不理我的。” 苏清婉没推脱:“可能等你娶妻了,路遥也就信了。” 钱嘉仁心痛到窒息:“清婉,你以前不会这样怼我的。” “是吗?”苏清婉想了想,“没关系,人总是在变的。” “说起来这事儿也挺神奇的,我之前都不知道昆吾海还有一座海天女祠,要不是听人说起……哎,清婉,你说这海天女这么灵验,怎么以前就不出名呢?” 吴路遥垂眸:“当心你去了,就要被忽悠着出香油钱。” “不会的,海天女祠只接待还愿的香客,香客可以自备上供的瓜果,也可以单纯上香还愿。”钱嘉仁道。 苏清婉抱着疑惑回了乐斋,殷九却不在,她忙了一阵,就把这件事给忘掉了。可隔了两天,那个木偶又主动和她搭话了。对方唠唠叨叨的神烦,话痨属性简直比钱嘉仁有过之而无不及,苏清婉只好假装听不到。 谁知道又过了几天,苏清婉的房间内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木偶。对,就像那木偶自己分裂了。 苏清婉盯着木偶看了一会儿,毫不在意的走了。对方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不断的用各种材质的木偶来与她沟通,大有得不到回信就不放弃的意思。 苏清婉终于开口与对方交流:“你找我有什么事?” “哎呀呀,可算是能和你说话了。我说小姑娘,这些天有不少小伙子都在求我帮他们给你牵红线,连皇子都有哦,我挑了几个条件不错的,你考虑一下吗?” 苏清婉无奈的说道:“你是海天女没错吧?” “哎呀,这不是月老那家伙道陨,我没办法嘛。” 苏清婉道:“所以你一般都是怎么帮人牵红线的?不会有那么多像我一样能和你交流的人类吧。” “当然是入梦啦!那你要不要先看看他们的八字什么的,或者我去帮你约人也行。我更推荐岳公子……” 苏清婉听着海天女叽叽喳喳的介绍,宛如自己正和一个媒婆说话,说到最后,海天女贴心的将整理好的人物肖像传送到了苏清婉的手里,比月老更敬业。 “筱筱,你和谁说话呢?”殷九路过门口,好奇的进来,看到一排小木偶,殷九挑眉,“这是什么东西?” 苏清婉道:“热衷于为别人牵红线的海天女。”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要是海天女,那老子就是天帝。”殷九揽着苏清婉轻哼,“一看就是骗子。” “是什么无所谓,不过她对这件事倒是很上心的。”苏清婉展开一张美男图,“你瞧,她还送来了肖像画。” 殷九刷的一下就拉下脸来了,他粗暴的翻了翻画像,冷冰冰的开口:“长得没我好看,也没有我有钱,这个还生着一副克妻相。筱筱,他们都配不上你。” 要是这些画中人在场,苏清婉毫不怀疑殷九会直接把人打出去。最好能直接打死送去轮回楼。 苏清婉转身抱着殷九,柔声道:“我的九爷这么好,我怎么会看上他们呢?我可一个都没有答应见呀。” 殷九快从醋坛子里淹死了,哪是这么简单就能被捞出来的,他傲娇的扭头,吃醋了,哄不好的那种。 苏清婉踮脚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殷九心底乐坏了,可他还是嘴硬的摇头。 殷大佬丝毫不觉得蹬鼻子上脸是种很可耻的行径。 苏清婉这下没了办法,只好叹了一声,无奈的问道:“不知道我们九爷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呢?” 殷九把小算盘打得叮当响,道:“穿件衣服给我看。” 衣服?苏清婉想起殷九从冬娘衣坊拿回来的那几套衣裙,这倒没什么难度,可她这样做了,殷九真的就不会乱吃飞醋了?苏清婉迟疑了一瞬,点头:“好。” 殷九在屏风外等着,而苏清婉很快就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殷九看得眼前一亮,他就知道苏清婉能驾驭得了这种仙气飘飘的款式,一套粉白色的百蝶流仙裙。 苏清婉转了一圈,歪头道:“这下满意了?” 腰间玉珠叮当作响,不盈一握的白皙腰肢若隐若现,薄纱广袖上的蝴蝶仿佛即将朝着天际振翅而飞。 殷九得寸进尺:“还不行,要穿着它跳舞。” “殷九!”苏清婉嗔道,“不要太过分了。” “我想想,那个追求你好几年的男人叫什么来着……” 苏清婉头疼:“我跳就是了。” 殷九终于满意的点点头,他取来一把七弦琴。 苏清婉顿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用不着这么正式。” “要的要的。”殷九不容拒绝的开口道。 苏鹤归说过苏清婉是学过跳舞的,只是当苏清婉十三岁以后,就再也没跳过了。殷九早就想看看了。 苏清婉还不知道自己的全部老底都被苏鹤归交代给了殷九,她只当殷九这次是心血来潮:“那好吧。” 她好长时间没有练习过,恐怕各种舞步都生疏了。 在外面打闹的阿阴阿阳乍一听到二楼传出来的琴声,吃惊的一个没刹住脚步,就滚进了花丛内。 苏清婉一开始确实有些跟不上节奏,殷九刻意缓下了曲调,苏清婉跟了一会儿,这才适应了。 殷九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有些好笑的看着绷着小脸的苏清婉:“筱筱,你笑一笑嘛,别面无表情呀。” 回应他的是苏清婉的一个瞪视。 苏清婉跳着舞冷漠的警告:“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殷九点头,当然不能说出去,这样的筱筱他看到就可以了。要是有其他人臆想,他可是会生气的。 他一生气,搞不好就要增加鬼君的工作量。 殷九起身拽住苏清婉的衣袖,附身压了过去,低沉的笑着:“筱筱,你这么惯着我,我是会恃宠生娇的。” “你已经够娇气了,不能再娇气了。”苏清婉觉得她有必要把殷九的认知掰正了,“这样很不好。” 这次吃醋就要她跳舞,下次吃醋又会要求什么? 刚从外面回来的风霓裳路过苏清婉门前,视线扫向屋内拥抱在一起低语的两人,冷哼了一声。 反正殷九这个老不死不要脸也不是一两天了。 她是个有教养的人,不能随便骂人。 叶梧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这就是赤裸裸的,迁怒了。 季景云躺在庭院的美人榻上挑眉接住两条小蛇。 “霓裳怎么又不高兴了?” “是啊,早上出门还很开心!” “还能因为什么,欲求不满了呗。”季景云说道。 苏清婉这边正张罗着饭菜,钱嘉仁就赶着饭点来了,他看起来很是焦虑,见苏清婉出来,比见到自家亲娘都要激动,他嚎叫:“清婉啊,你可要帮帮我啊!” “这是怎么了?”苏清婉见此情景一愣。 钱嘉仁突然脸红了,他把苏清婉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遇到了一个姑娘,一见钟情。我偷偷打听了,明天正好是她生辰,清婉,我该送什么东西给她才好?” 苏清婉道:“那姑娘不认识你?” 钱嘉仁拍拍脸颊散了散热度:“哎呀,这不重要。我跟你说,她是我们学堂的新学子,特别可爱。海天女果真显灵了,我刚拜了几天,就让我遇到了心动的女孩子。” “我们学堂的人啊。”苏清婉眨眨眼,“很可爱?” 钱嘉仁一脸甜蜜的回忆着:“对啊,我遇到她时候,她正跟女伴们一起在学堂后山扑蝶呢。我一眼就看到她了。” “这样吧,你叫上路遥,明天我们一起陪你出去选礼物。”苏清婉本人并不对这些小女孩的喜好感兴趣,吴路遥家里正好有一个小表妹,吴路遥或许能给出一些建议来。 虽然苏清婉并不觉得钱嘉仁的性子能够和那小姑娘的性子合得来,但是只听钱嘉仁言语,她也不好妄下判断。 “清婉,你也拜一拜海天女吧,既然求姻缘都这么灵验,那求生子应该也不是问题。我说,你回江南老家偷偷成亲就算了,生孩子的时候,可不能少了我的份子钱。” 一直伸长了耳朵听着这边对话的季景云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半死,竟然有比棠暮雪还关心殷九和苏清婉进展的奇葩,少年郎,让她求子还不如求圆房啊! 房都没圆,上哪去生孩子? 苏清婉笑而不语,良久,她拍拍钱嘉仁的肩膀,道:“我和殷九就这么过日子也挺好的,有没有孩子都一样。这事儿,咱以后还是不提了。对了,既然你的愿望实现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昆吾海那边的海天女祠拜一拜?” “拜一拜?”钱嘉仁考虑了一下九州皇城和昆吾海的距离,他摇摇头,“亲自去是不行了,我爹娘肯定不允。我正好有个朋友在那边,可以让他代替我去海天女祠上几柱香。” 苏清婉对此不予置评,她对这种事情一直抱有将信将疑的态度,或许钱嘉仁遇到那女孩子确实是那个自称海天女的帮了忙,可能不能修成正果,还是要看自己的造化。 钱嘉仁的家世长相都不错,就算没有外力帮忙,他自己早晚也会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孩子。海天女也不像是骗子,但是这个时机过于微妙,是不是巧合,她也说不好。 第134章-九爷,她是花仙吗 于是钱嘉仁走后,苏清婉就去问了殷九。 殷九听后摇头笑了笑,道:“海天女位列仙班末位,再小也是个仙,众仙早就陨落,现如今哪还有什么神仙啊!” “诸神为什么必须陨落?他们和人类并不冲突。”苏清婉问出来她一直以来的疑惑,就连妖都可以和人类共存。 “世道变迁,神仙已经不适合存在于新的规则下,他们脱胎于天地间,最后自然要回归于这方天地。”殷九幽幽叹道,“或许有朝一日,他们神仙统治的世道又会再临。” “妖怪比之神仙,他们不需要依赖信仰,所需要的天地灵气也不如神仙多,所以能够躲过当年那一劫。何况,如今的妖界也有日薄西山之象,等天地灵气再也支撑不起妖怪的生存所需,妖怪也会像诸神一样归于天地。” 一如料想中的沉重话题,苏清婉蹙眉:“人类也会如此?” “别把消亡想得那么可怕,死亡是世间万物的终点,却也意味着新生。不过是不一样的轮回罢了。”殷九点点苏清婉的眉心,指尖拂过她形状娇好的唇瓣,“死亡值得尊敬。” 苏清婉柔顺的点点头,她并不惧怕死亡,她是怕死后,再也见不到他。不过这种担忧,没必要告诉殷九了。 “好了,我今天刚得了一份请帖,妖界最近有喜事要办,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热闹。”殷九看破不说破,笑道。 妖界的婚礼和人类是不同的,自然不能按着人类的流程操办。妖怪的婚礼大多都在灵气充裕景色秀美的地方举行,一道结界下去,任凭他们如何折腾,都不会惊扰人类。 昆吾海附近的昆吾山就是一处非常不错的选择。 昆吾山内有一所专门为了接待各方妖客而建的梧桐小筑,婚宴举办的地点,就在梧桐小筑。梧桐小筑是近几年新建的,听季景云说,梧桐小筑的老板是个脾气古怪的女子。 具体的,殷九和苏清婉都没去过,也不知道情况。 月末时分,苏清婉随着殷九进入了昆吾山。 昆吾山能成为妖界的旅游胜地,自然有其美妙之处。 虽然不及仙山昆仑给苏清婉来得震撼,但也是云雾缭绕的飘渺之境。行走在其中,好像能让人置身九重天。 殷九的妖力破开薄薄的云雾在前面开路,为苏清婉解惑:“这个地方现在算得上灵气充裕,要说位及仙山,还差了些。你看到的这些云雾,其实就是一层结界。” 毕竟人类是种好奇心很重的生灵。 苏清婉能明白这一点,她挨近了殷九,走散就不好了。 阿阴阿阳被殷九用黄金笼子装着拎在手里,两个小家伙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上窜下跳的打量着外面的景色。 其实殷九本意是想只带苏清婉过来,然而阿阴阿阳知道以后,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一起来,天天守着苏清婉眼巴巴的哀求,殷九没办法,只得同意带了两个拖油瓶。 殷九可不高兴了,好几天都没给两个小东西好脸色。 阿阴阿阳可不在乎殷九生不生气,理不理妖,反正他们有清婉啊。清婉不会不理他们的!就让主人自己玩去吧! “清婉,喜宴会去很多妖怪,那我们还能吃上席吗?” “能吃上的。” “要是有果子酒,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喝一点?” “喜酒的话是可以的。” 殷九听着阿阴阿阳和苏清婉对话,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也就是筱筱心软才这么纵容他们俩,要不干脆把这俩小东西都在昆吾山得了,省得回去后还和他抢筱筱。 殷九看了看前方,抬手收回不远处的妖力。 走出云雾构成的迷障,昆吾山的原貌就暴露在人前。 不算太高的山峰上绿树成荫,百鸟相鸣,更美妙的是有一条瀑布从山峰倾泻而下,像一条银色的飘带,最后汇入下方的一汪清潭,顺流归入山外苍茫无际的大海。 苏清婉耳畔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她低头一看,原来殷九不知何时把她带到了潭水边上,潭水中的精灵们正和鱼儿窃窃私语,暗搓搓的计算着他们是第几位来客。 远处似乎有妖怪在唱歌,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出个名堂。 殷九没和苏清婉在此处停留太久,他们沿着山路往上走着,沿途的一些小妖又是好奇又是敬畏的躲在草丛或是树梢看着殷九,说话声完全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所。 前方的小姑娘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一只狐狸,远处的老大爷与一棵古树融在一起,半人半妖的美女蛇凑在一堆蛇妖里言笑晏晏,而保持人形的,大多都是修炼千年的大妖。 水精灵脱离潭水与花精灵轻歌曼舞,哪怕喜静的石妖都露了面。鉴于殷九的身份摆在这里,认出殷九的妖,和经过提醒才知道这是殷大佬的小妖,一个个都恭敬地朝着殷九施礼问安,对于殷九,他们不得不敬,不能不惧。 苏清婉始终维持着一个安静的美女子形象,不多说,也不多问。身为人类的她与这个遍地妖怪的昆吾山格格不入,但是碍于殷九的态度,其他妖怪再好奇,都忍了。 可花精灵们围绕着殷九,问道:“九爷,她是花仙吗?” 苏清婉在爱美的花精灵眼中,就是他们的同类。 花仙吗?其他妖怪看了看苏清婉,还别说,真的挺像的。 论实力花仙排不上号,论美貌,花仙数得上万神众仙第一。 苏清婉突然间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幼时听小妖怪们谈起的一件事:花精灵是所有妖灵精怪里,最注重美貌的一族。 阿阳阿阳无法体会苏清婉的微妙感受,一个劲儿的起哄。 “哎呀,被你们发现啦!” “清清就是花仙啊!她长得这么漂亮!” 花精灵们惊叹:“天啊!” 原来真的是花仙呐,怪不得这么好看呢。 各种称赞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以花精灵们为代表,将苏清婉从头到脚吹了个遍。夸到最后还不忘求生欲超强的加上几句不愧是九爷看上的人,九爷眼光独到,九娘娘简直与九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云云,听得苏清婉好生无语。 殷九乐呵呵的站在一边听着众妖恭维苏清婉,比听到恭维他自己的话还要高兴。对吧对吧,他的筱筱最好。 苏清婉私下勾着殷九的手晃了晃:别闹了。 殷九轻咳一声抱着她后退了一米左右,此时无数花瓣从天上飘落,殷九低头笑道:“新娘子来了。你抬头看一看?” 天上?苏清婉半信半疑的抬头看去。 只有巴掌大的红色软轿被四只头戴红绳的燕子拉着缓缓的从一条鲜花铺就的路上前行,两排花精灵操控着花瓣不至于坠落,还有一排花精灵负责沿途撒下花瓣。 苏清婉眨眨眼,原来这次成亲的是一对燕妖。 上空负责撒花的花精灵似乎注意到了苏清婉的存在,立刻呼朋引伴,顿时间花瓣都朝着苏清婉的身上坠落,漫天的花瓣雨急下,看着架势似乎都能把苏清婉埋起来。 殷九摇头笑着弹指将花瓣雨打散,混杂着点点金芒的乐符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吸引了众多妖灵精怪的注意力。 “花精灵们都很喜欢你。” 苏清婉对殷九的话不置可否,要说喜欢她,倒不如说花精灵们看上了她的美貌,就是表现的太热情了些。 上方的迎亲队伍这才留意到了殷九,顿时花轿往下飞来。 “九爷,九娘娘!” 花轿内的新娘子激动的探出头来。 殷九和苏清婉异口同声的祝贺:“新婚快乐。” 新娘子这才心满意足的指挥着队伍继续前行。 喜庆的妖乐久久不散,殷九和苏清婉混在妖怪中跟着迎亲队伍往前走。或许是苏清婉的魅力太大,这些花精灵们连殷九都不怕了,胆子大的还编了一朵花环送给了苏清婉。 “给你你就接着吧,这些小东西也不是对所有好看的人都这样。”殷九接受到苏清婉求救的视线,笑了笑。 精灵是最接近仙灵的存在,他们对灵魂纯净的生灵有着天生的好感。哪怕是重度颜控的花精灵也不例外。 殷九说着把花环戴在苏清婉的头上,这下子可不得了了,花精灵们兴奋的飞来飞去,苏清婉更像个花仙了。 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一直蔓延到梧桐小筑。 梧桐小筑挂灯结彩,红绸带将整个梧桐小筑装点的喜气洋洋的,院中屋内都摆着流水席,苏清婉跟着殷九入了坐,看着到处贴着大红喜字的梧桐小筑,一时间分不出哪个才是新人的房间。妖酒的香味弥漫在席间,很是醉人。 殷九将一个透明的小壶摆在苏清婉面前,伸手倒了一杯:“这是水精灵送过来的灵果汁,不会让你喝醉的。” 苏清婉浅尝了一口,眼睛微微亮了亮,好喝。 殷九拿着酒杯和苏清婉碰了碰:“敬我们今天的小花仙。” 苏清婉看着殷九浅笑的样子,无奈的放弃了纠正殷九将花仙继续进行下去的打算,反正就这么一天。 殷九高兴,那就随他好了。 总之她又不会因此缺胳膊少腿。 新郎新娘走过来敬了杯酒才离开。 “累了吗?”殷九放下酒杯问。 苏清婉摇摇头,她一点儿都不累,反而很精神。 或许是因为喝了些灵果汁的缘故吧。 殷九兴致勃勃地提议道:“那我们出去走走。” 苏清婉问道:“阿阴阿阳呢?” “他们忙着吃喜宴呢。”殷九指了指一边。 苏清婉见阿阴阿阳吃得起劲,就没叫上他们。 殷九悄悄带着苏清婉离开了喜宴。 “我们去哪里?”苏清婉见殷九轻车熟路,出言问道。 殷九微微一笑,道:“说出来就没有惊喜感了。” 苏清婉看着此刻孩子气十足的大男人,顺从的不再多问。 夜间山中露水湿重,殷九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苏清婉身上,大红色的长袍拖曳在地上却不染纤尘。 殷九折了一根树枝编成了一盏小灯笼,他伸手从天空借来一缕月光放在灯笼内,然后交给了苏清婉:“给你。” 苏清婉拿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灯笼,垂眸温柔的笑着。这抹笑意落在殷九的眼中,勾的他心神微荡。 殷九双眸轻转,他指尖散发出金芒点点,顺着夜风飘向四面八方。很快,昆吾山内的萤火虫就被吸引了,柔和的光芒下,苏清婉左边眼角下的朱砂越发的红艳。 苏清婉看着轻轻落在殷九指尖的萤火虫,她似乎也能感受到这里的生灵对殷九的喜爱,而殷九扭头看着她,唇瓣开合,不知对萤火虫说了什么,苏清婉就看到一只只萤火虫秩序井然的分成了两队,光芒一直延伸到远方。 殷九淡笑着朝着苏清婉伸出手:“花仙降临昆吾山,自然该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不知殷九是否有幸相携同行?” 回应他的是苏清婉毫不迟疑的伸过来的手。 苏清婉右手持着小灯笼,左手被殷九紧紧地握着。两人走在荧光中,金芒落地之处,又开出昙花朵朵。 殷九的妖力扩散在昆吾山内,为今夜的昆吾山增添了三分绮丽。苏清婉不时地看向身旁的殷九,心跳快了不少。 不知道有多远的路,也不知道路的尽头是哪儿,行走在繁花之间,苏清婉觉得,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殷九忽然轻声唤她:“筱筱。” 苏清婉看过去,就被殷九拦腰抱了起来,她飞速的眨眨眼,不解殷九又要做什么,毕竟今夜的殷九温柔的不像话。 “剩下的路,我帮你走完。”殷九话落,他脚下就蔓延起黑色的妖气,两人前行的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苏清婉靠在殷九肩头望着远方,又接着盯着殷九看。 殷九打笑:“怎么,发现你相公长得好,移不开眼睛了?” “是呀,都是因为你太好看了。害得我连这么美丽的景色都没心情去欣赏。”苏清婉眉眼弯弯,“你要负责才行。” 第135章-你愿意成为我独一无二的神明吗?(二更) 殷九道:“好,我负责。你想让我怎么负责我就怎么负责。” 突然一只毛绒绒的,如同核桃大小的白色生物跳到了苏清婉肩头,苏清婉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觉得眼熟。 “这是月妖,依赖着月光修炼。本质和无妖差不多,按你们人类来讲,他们或许还算是血亲。当年昆吾海神闲来无事,捕捉了一缕月光放在无妖身上,谁知到最后变异出来了新品种。这些小东西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是某些意义上来讲,他们也算是昆吾海神的另一种延续。就连性格,也传了个十成十,一两个的都死守这片领域。”殷九道。 苏清婉却在想,这是不是昆吾海神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消亡,所以才特意用这种办法创造了继承他意志的月妖。 “你可以把灯笼里面的月光分给他们一点儿,他们喜欢吃月光。这样他们就会记住你的气息,下次再来,他们就不会恶作剧赶你出去了。”殷九说着又捉了两缕月光放进去。 苏清婉听着殷九的话,抬手将月妖放在灯笼上。她低头看着一蹦一跳跟在殷九身边的月妖大军,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要她一看过去,这些月妖就会停住。 连续试了几次,苏清婉回过神来,原来这些小月妖是在和她玩游戏。她看向殷九,殷九解释道:“昆吾海神就很孩子气。明明年纪和天帝差不多,还总幻化成小孩子的样子。” 苏清婉心下起了逗弄的心思,就不去看他们,小月妖们蹦了一会儿,发现新朋友不搭理他们,一个个可着急了,都快蹦到树梢上去了:你看我呀,快看看我呀! 苏清婉将小灯笼抛到天上,立刻有一团毛茸茸趁机钻了进去,眨眼间将里面的月光吞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了似乎还打了个饱嗝,徒留剩下的月妖们风化在夜色里。 苏清婉趴在殷九的肩膀笑得肚子疼,这些小东西简直太可爱了。能创造出这些小东西来的昆吾海神,一定也是个特别率真的神灵吧。否则,殷九也不会与之相交了。 小灯笼自动落回到苏清婉身旁,苏清婉拿着它对着月妖们晃了晃,刚才还在风化的月妖们立刻蓄势待发,隐藏在长毛里面的眼睛都放出了绿光,就等着苏清婉放手。 “没有吃的了。”苏清婉知道这些小东西听得懂她的话,虽然他们不像无妖可以说话,但是他们是有神志的。 月妖们一个个都蔫了下去,蹦的也没有刚才高了。 苏清婉觉得有意思:“九爷,再来点儿好不好?” 殷九果断又借来一团月光装了进去。 不久,殷九就察觉到苏清婉平稳下来的呼吸声,低头一看,果然苏清婉已经睡着了。殷九挥退月妖,继续前行。 中途苏清婉也醒过一会儿,半梦半醒之间,她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奇妙景色,好像她置身在九重天上。 不到片刻,苏清婉带着这种美丽的错觉又陷入睡梦中。 当她睡醒的时候,殷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了,半夜时分的月光异常明亮,她怔愣了许久,才看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山顶之上,前方就是一片水波粼粼的汪洋大海。 月色下的大海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静谧,海中的妖精们跃出海面,在礁石上弹奏着乐曲,唱着古老而又婉转的歌谣。歌声有多动听,苏清婉只看殷九惬意的神色就知道了。 海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殷九招手让苏清婉坐回他身旁。 苏清婉坐下之后才问:“怎么了?” 殷九搂着苏清婉,看着远方的夜空:“你看那边。” 苏清婉听话的看了过去,同一时间,笼罩在天际的云散开了,月光自天际洒落,如同一层白纱罩在了海面尽头。 海面升起了无数银色的光点,苏清婉眯起眼睛看着,努力辩识着那些汇聚在白纱上逐渐成型的乐文。 殷九磅礴的妖力蔓延在大海之中,一如昆吾海神的强大力量惊动了海中沉睡的生灵,无数的海精灵探出头,震惊的看着铺展在天际的一段乐文,久久说不出话来。 殷九低沉的话响起:“这是大阵的尽头,海中诸神诞生之地。” 昆吾海亦是混沌虚空的一部分。 苏清婉认出来那些乐文的含义了。 守护。 “是你编写的乐文吗?”苏清婉问道。 殷九五指合拢,含笑点头:“不错。” 比起仙山玉虚来,昆吾海尽头,才是大阵的终结。 海妖们吟唱的乐曲改变了,缠绵悱恻的曲子变成了温暖又充满希望的歌声在昆吾海中蔓延。海精灵们聚在一起翩翩起舞,送予整片海域以最真挚的祝福和谢意。 苏清婉无形之中就感受到了天道施加在殷九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以前她只是知道个模糊的概念,直到现在,见证了这片瑰丽奇幻的场景,她才有了直观的体会。 诸神陨落,仙道不复。 殷九在替天道维持这个世界的运行。 苏清婉自言自语:“会不会太累了?” “也还好,反正小事儿我不管,世道变迁都顺其自然。”殷九洒脱一笑,“能者多劳,我这么厉害,这种事情,舍我其谁?筱筱要是心疼我,不如以后对我再好一点儿?” “嗯,好。”苏清婉点头。 这样的苏清婉……他怎么会不爱呢? “筱筱。”殷九突然拉着苏清婉站起来,随后他在苏清婉惊愕的眼神下单膝跪下,仰头,眸光缠绵又虔诚,“我将我的信仰交付给你,你愿意成为我独一无二的神明吗?” “你……你先起来!”苏清婉连忙去扶他。 殷九执拗的跪在地上,等待苏清婉的回答。 苏清婉没料到殷九会有这么一出,她拉着殷九的手,因为激动,声音都在发抖:“我答应,我答应!殷九,你起来!” 殷九吹着海风抱着苏清婉呆了一会儿,直到海妖的歌声渐歇,他才带着苏清婉原路返回了梧桐小筑。 梧桐小筑前院的喜宴依旧在继续,妖怪们的精力总是比人类强上许多。殷九点燃屋内烛火,悠闲的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欣赏月色,而苏清婉已经去了浴池沐浴。 苏清婉泡澡的时候,心情很是微妙。 来的妖怪多,房间只留了一间。 她进来的时候打量过,整间房间的布置都像新房,铺着大红床褥的床很大,是足够容下三个成年人的那种。 苏清婉不傻,她很容易能够猜透殷九的心思。 奉她为神明吗?这大概是殷九能够想得出来的最正经的告白了,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成神。 苏清婉掬起一捧温水泼在自己脸上,转身上岸擦去身上的水珠,她将纯黑色的浴袍穿好,施施然走了出去。 “我好了,你快去吧。”苏清婉说着将窗户关上。 殷九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暗示得不够明显,苏清婉的言行举动好像都和平常一样,怀揣着这种念头,殷九慢悠悠地朝着浴池走去,眼睛却一直留心着苏清婉举动。 苏清婉脱鞋躺在了床内,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殷九无奈放弃。 要是殷九再多看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够发现苏清婉是在紧张。苏清婉在床上翻来覆去,什么困意都没有了。 她现在急需一个能够让她冷静下来的办法。 “呦,小姑娘,今天是海天女的诞辰,要不要来海天女祠拜一拜?姻缘送子加保胎,一条龙服务,还不收费哦!” 海天女的声音非常适时的响起。 换作平时,苏清婉一定不会打理海天女,但是现在她心思不宁,海天女叽叽喳喳的,正好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 “小姑娘,小姑娘?你在听吗?只需要你来拜一拜。” 苏清婉道:“在听。不过,海天女的诞辰不是昨天吗?” “哎呀,这才刚过了子时,晚一天也无所谓,关键是诚意。” 苏清婉道:“我外出了,可能不太方便。” “不会不会,你是来昆吾山参加燕妖的婚礼的对不对?海天女祠就在昆吾山这边,很近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苏清婉一惊,海天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用力捏了捏木偶,难道这东西能够监视她的行踪吗? 一时间苏清婉什么遐想都没有了。 如果自己的行踪每天都被暴露在另一个不知是人是妖的家伙面前,这也太可怕了。苏清婉抿唇思索。 苏清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根本没和海天女提起过这件事。 “我是海天女嘛,昆吾海附近的事情,全都瞒不过我的眼。” 苏清婉:“……” “喂,小姑娘,怎么不说话了呀?” 苏清婉好声好气的说道:“那你知道花精灵为什么颜控吗?” 海天女那边似乎陷入可疑的沉默中。 “你不说实话,我就要把木偶拿去丢掉了。”苏清婉道。 “别别别,实话告诉你,你进山时,我看到你了。” “我说的是真的!毕竟我就在昆吾海啊!” 殷九慢吞吞的跑了个澡回来时,早就做好了苏清婉已经睡下的心理准备了。乍一看苏清婉坐在床上,他稍微还有些惊奇,紧接着他就听到苏清婉和海天女小声地聊天。 为了让苏清婉休息,他都咬牙放弃让苏清婉陪他沐浴了,这个海天女凭什么占据他的筱筱的休息时间? 殷九特别想和那自称海天女的家伙打一架。 生气,实在是太让妖生气了! 苏清婉见殷九来了,就把木偶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殷九特别嫌弃木偶聒噪,于是拿了张从风霓裳那里坑来的禁言符贴了上去,然后上床和苏清婉面对面坐着。 苏清婉顺着话题问道:“她总是想要大家过去拜一拜,如果她不是海天女,为什么要这么努力收集信仰呢?” 殷九说道:“可能是海天女的信徒吧。” 苏清婉的视线落在殷九身上片刻就移开。 与她同款的浴袍松垮的穿在身上,刚沐浴完的殷九比平日多了几分色气,分明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俊朗。 “筱筱,我吃醋了。”殷九说得特别特别理直气壮。 大醋坛子翻了,酸气直往外冒,苏清婉哭笑不得的凑过去勾勾殷九的手指:“九爷,她是个女的,这也要吃醋?” 殷九是个有脾气的妖:“我不管,我就是吃醋了。” “好啦,你又不是老陈醋成精,你想酸掉我的牙吗?”苏清婉被殷九搂着,抬眸眨了眨眼睛,“我爱你,不爱别人呀。” 殷九不经意又得到苏清婉的会心一击,他喉结微动,喟叹一声,苏清婉总有办法轻易地撩起他的旖念。 殷九双眸暗了暗:“筱筱,我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苏清婉怔怔地回答:“殷九……我的夫君。” 殷九将头埋进她的发丝间,紧紧地搂着她。 没错,他是殷九,是苏清婉的夫君,所以他不能自私的只顾自己的欲望。他殷九的妻子是用来爱惜的。 苏清婉突然就明白了殷九这么问的用意,她稍稍拉开自己与殷九的距离,双手搭在殷九肩上:“我准备好了。”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殷九的薄唇上面。 她愿意将自己的灵魂给他,何况是自己的身体。 苏清婉的爱既安静,又热烈,该表露的时候,绝不胆怯。 殷九立刻将苏清婉置于柔软的床榻上,他凝视着苏清婉的清眸,幽深的双眸里是再也隐藏不住的爱意和情欲。 被禁言咒封印住的木偶在桌子上摇摇晃晃的。 “小姑娘,小姑娘你还在吗?” “拜一拜真的不花费太多时间!” “你只需要顺路采一些野果野花的就行了。” “实在不行,你直接来上香也可以的。” “行吧,你什么都不用带,人过来就好。” “理理我啊,小姑娘,你这样很容易和我绝交……” 拂晓的时候,苏清婉在强大的生活作息惯性下醒来了,她尝试着动了动身体,除了比起平日来多有些倦怠,并没有其他的不同。 殷九还在她枕边安睡,她想了想昨夜的事情,忍不住伸手捂脸。 ------题外话------ 殷大佬和筱筱新婚快乐,撒花~ 第136章-新婚燕尔(三更) 殷九有心怜惜她,不敢太闹她,抱她沐浴更衣以后,还不忘喂了她一些补品,要不然,她现在可能还在沉睡。 淡雅的熏香气覆盖了旖旎的气息。 殷九还没醒,苏清婉掀开被子坐起来,想悄悄溜下床。 微敞的衣襟根本遮不住什么东西,苏清婉摸了摸脖子,想也知道这里的情况有多不雅,还是找丝巾遮一遮吧。 苏清婉正换衣服的时候,殷九自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身,懒洋洋的把头抵在她肩上,声音带着睡意和晨起的微哑:“筱筱,不再睡会儿?天还早,外面也没什么事儿。” “九爷,说这话的时候,你可以正经一点儿吗?”苏清婉道。 殷九的意图过于明显,然而苏清婉却没有风花雪月的打算。虽说初尝情爱的美妙滋味,殷九食髓知味。 但苏清婉表示她架不住殷九的耳鬓厮磨,可她疲惫的身心受不起任何的折腾。 “殷九!”苏清婉没什么威慑力的瞪着眼。 殷九灼热的吻落在苏清婉眼角,苏清婉脸颊微红,推了推他的胸膛,青天白日,这只妖怎么就不收敛些。 体验过夫妻间亲密无间的乐趣,殷九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拥吻。 两人再次回到床上。 苏清婉艳丽的眉目间透露着些许的无奈之色:“殷九……” 殷九顿了顿,问:“是不是还不舒服?” “你……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本正经的问这种话。”苏清婉羞恼的推了推殷九,娇嗔,“我可比不得九爷你精力旺盛。” 殷九埋在苏清婉颈侧低笑起来,他看苏清婉确实没这个心思,也不勉强,这种事,总是要你情我愿的才好。 来日方长。 不过虽然不能做什么,吃吃豆腐还是可以的。 最后一层阻隔在昨天的缠绵中被捅破,殷九现在根本无所顾忌。妖,一向不是习惯于克制自己七情六欲的生灵。 殷九搂着苏清婉:“筱筱,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苏清婉侧眸。 殷九捏着苏清婉的手指,在苏清婉脸颊偷了口香,开口说道:“后悔没在你来送画的那夜水到渠成的要了你。” 早知道这种滋味如此蚀骨销魂,他…… 十有八九还是会选择等苏清婉彻底愿意的时候才要她。 筱筱值得他花费时间和耐心。 “现在后悔也晚了。”苏清婉不想听殷九的胡言乱语,说着就要起身,陪着殷九闹了这么久,她都饿了。 娇妻在怀的殷九相当好说话,他收拾妥当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带着饭菜回来了,紧接着殷九非常殷勤的将苏清婉喂饱了,才帮苏清婉换好了衣服,贴心的不得了。 “今天有什么计划吗?”苏清婉问道。 殷九说道:“没什么安排,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倒是有。”苏清婉再三确认没什么事之后,也没说事情,又问道,“阿阴阿阳一晚上都没回来,你看到他们了?” 殷九懒散的翘着腿:“还在前院凑热闹呢吧。” 妖怪的喜宴,最少也要持续七天。 殷九补了一句:“这俩小东西馋嘴也不是一两天了。” 苏清婉表示怀疑:“吃到现在?” 那还不撑成一颗球! 温暖的山风夹杂着清甜的酒香从前院吹来,苏清婉坐在窗前,闻着酒香,还是为了阿阴阿阳的肚子担忧。 苏清婉比殷九这个正牌主人靠谱:“我去找找他们。” 殷九连忙起身把她拦住:“我这就把他们召过来就是。” 外面妖怪没有上千也有过百,妖海茫茫,找两个巴掌大的小蛇妖太难了,他哪舍得让苏清婉做这种力气活。 一缕妖气从殷九指尖溢出,在梧桐小筑内游走了一圈。 殷九眉梢抽了抽:“这两个小兔崽子跑出去了。” 乐斋这些小崽子们,就没一个不给他找麻烦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们找回来。”殷九说着就要出门。 找回来,先揍一顿再说。 苏清婉拉着殷九的手:“我也去。” 殷九问道:“筱筱是担心那俩小混蛋还是舍不得跟我分开?” 苏清婉不想理会殷九的抽风,但是她又不能不哄着某个醋精大佬,她苦恼的蹙眉:“你不在,我没有安全感。” 殷九顺毛了。 苏清婉的话熨帖到了他的心窝里。 “走,爷带你巡山去!”殷九一手搭在苏清婉腰间,放话。 苏清婉:“……” 你这架势分明是要出去打架。 说话间黑色的妖雾在两人脚下升腾,苏清婉依靠在殷九怀中一步不动,任由殷九催动着妖雾送他们前行。 “我们要去哪里找他们?”苏清婉看着殷九,问。 “我也不知道。”殷九在一处山泉边停下,他释放出一丝威压,引出了水中的水精灵,“我不知道,他们或许知道。” 小小的水精灵们破水而出,等待着殷九的吩咐。 苏清婉看向一只只拥有着透明的双翅的水精灵,这些漫山遍野的水精灵,总该有一只见过阿阴阿阳那两条小水蛇。 殷九不多说废话:“爷养的两条小水蛇不见了,你们谁见过他们?就是两长得跟颗球一样的小水蛇。” 水精灵们窃窃私语一阵子,没有一只站出来。 都没见过?不太可能啊!殷九想了想,在水中勾勒出阿阴阿阳的样子:“就是他们俩,你们昨天晚上见过吗?” 水精灵们依旧摇头。 “用本体试试呢?”苏清婉道,阿阴阿阳喝醉了就容易变成原形到处爬,所以她一般都禁止阿阴阿阳喝太多酒。 这下子水精灵们终于有了反应。 一只水精灵飞过来:“九爷,九娘娘,请跟我们来。” 殷九非常大方的赏了一滴晨露过去。 苏清婉这才明白殷九为什么在来路上特意采集了晨露。 水精灵们簇拥着殷九朝着西南方前进,他们熟悉昆吾山的每一处角落,带的路都是最近的。 然而抄近路的后果就是在半途的时候,原本的山路被各种荆棘覆盖,殷九见水精灵们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干脆直接带着苏清婉往高空飞去,速度一点儿都不慢。 水精灵们手拉着手在前面引路,速度越来越快。 殷九可不会被落下,他甚至还一心二用的和苏清婉讲解山中的各种植物,哪一株古树已经修炼了千年,哪一只花妖和棠暮雪是远房亲戚,哪有灵草,他都一清二楚。 前面的树木越来越密,殷九瞥了一眼临近正午的太阳,一个俯冲钻进了树林里面。茂密的枝叶重重叠叠遮挡着强烈的阳光,只偶尔有那么一两缕阳光落在了两人身上。 越往里面走,树木的颜色就越深,接近墨黑的色彩完全遮蔽了天空的阳光,殷九点亮的妖火成为此处唯一的光源。与此同时,周围的温度也变低了,诡谲而奇幻。 苏清婉一边抱怨阿阴阿阳到处乱跑,一边奇怪这昆吾山还有这样的一片地方,她稍微走神了片刻,再看向前面的时候,只见数以百计的水精灵正朝着一处藤蔓交织的山壁直冲而去,她瞪大了眼,却看到那些水精灵一触碰到石壁就不见了踪影。不仅是水精灵,就连藤蔓都像被隔断了。 这面山壁有什么古怪? 苏清婉有些紧张,这是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本能的恐惧。她紧紧地拽着殷九的袖摆,水精灵们指引的方向是这里无疑,可他们真的要进去吗?这里也太诡异了。 “别怕。”殷九将苏清婉的头轻柔的按进自己的心口处,他抬起宽大的墨色翠竹袖摆将苏清婉挡住,“我在。” 短短四个字,苏清婉却奇迹般地被安抚了。 尝试着清了清嗓子,苏清婉闷声问道:“这里通往何处?” 殷九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又盯着那面山壁看了片刻,这里他也是第一次来,他可以看出这里有一道结界,但是结界之后有着什么,他也不清楚:“或许是昔日山神的别院。” 结界与昆吾山如同一体,不是山神,恐怕做不到这一点。 殷九带着苏清婉穿过结界,眼前的光线立刻强烈起来。 苏清婉的眼睛无法适应陡然强烈起来的日光,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眼看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绿水繁花围绕下,一座巍峨的宫殿拔地而起。阳光落在宫殿上,宛如给宫殿渡了一层金光,让整座宫殿都显得神圣且不可思议。宫殿上用一种苏清婉看不懂的字体写着名字,殷九带着苏清婉踏上石阶,似乎也颇感意外。 水精灵们在溪水中来回飞舞,渐起一朵又一朵水花,苏清婉路过时,有些淘气的水精灵就把溪水做成水珠放在苏清婉发丝间当装饰,更为大胆的水精灵则采摘下艳丽的娇花送给苏清婉。苏清婉低头时,还能看到水中的鱼儿。 山风轻轻一吹,山谷内就传来石妖们的奏乐声,一些不知名的灵识初开的花草也跟着发出应和。 飘在风中的花瓣成雨而下,又被水精灵们编织成一道彩虹挂在宫殿匾额之上,云雾缭绕间,像极了九重天。 如此人间仙境。 苏清婉捧着水精灵献上的花束温柔的笑了。 殷九垂眸看着苏清婉的笑颜,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的珍宝,他心念一动,带着苏清婉踏水而上,几个起落在水中开出水莲,落地之时,又惊起来水精灵们一片叫好声。 趴在殿前荷叶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阿阴阿阳被吵醒,揉着腥松的睡眼看了看四周,看到殷九在这里,阿阴阿阳直接滚了几圈,滚到殷九脚边:“主人,又开席了吗?” 苏清婉心想着这八成是还没醒酒,睁着眼说胡话。 殷九磨了磨牙根,寻思着要不要直接把这两条小东西烤了吃,他找了这么久,敢情这两个蠢货一直在这里睡觉。 阿阴阿阳丝毫没有感受到殷九的怒火,晃来晃去的站着,傻笑着冲着殷九掰手指:“哎呀呀,主人变成两个啦!” “吃吃吃,怎么不撑死你们!”殷九没好气的开口。 阿阴阿阳却乐颠颠的根本没在听殷九的话。 殷九一手一只扔到了宫殿下的溪水里:“给老子醒酒去!” 苏清婉掩着唇笑得开怀,和醉鬼生气的殷九也怪可爱的。 外面的吵闹的动静传到宫殿内,不一会儿一个面貌妖艳的姑娘就走了出来。这姑娘似乎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淡紫色的衣裙带着些许融合了异域的风情,是个美人。 殷九道:“有意思,人类竟然住到了山神的神殿里。” 苏清婉想起那个流传在外的说法,她试探性的问:“姑娘,你是梧桐小筑的主人?” 姑娘转着手中的折扇看着他们,被金粉勾勒的狭长双眸轻眯,冷淡的说道:“对,是我。不过我挺好奇,你们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魏容那衣冠禽兽的手伸的这么长了?” 苏清婉问道:“姑娘,你和那个叫魏容的有过节?” 姑娘一听就知道是她想岔了,不过她也不打算挽回,反而问道:“既然你们和魏容没关系,干嘛要跑到这里来?看你们俩也不是没身份背景的,难不成是私奔?” 这姑娘的说话方式……有些熟悉的欠揍。 苏清婉看向殷九,刚认识的时候,殷九也是这般。 “私奔哪儿能找这种有人的地方。”殷九回嘴,他往一边的躺椅上一坐,挑眉道,“我来接两个小崽子回去。” “你说他们呀。”姑娘一脸无所谓的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摇着折扇道,“我回来时就看到他们在这里了,原本以为是两条新来的小水蛇,刚想扒了皮泡酒,突然他们就变成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害得我浪费了两坛子酒水。” 苏清婉看着一旁东倒西歪的两个酒坛子默默扶额,怪不得现在还醉着,来这以后又灌了两坛子酒,能清醒就怪了。 殷九望着殿内摆放整齐的酒坛子,思考着要不要直接把那两小崽子扔在这里不管了,最好醉去见鬼君。 姑娘合起折扇在掌心敲打着:“既然是你养的小妖怪,你就不要把他们扔给我。太蠢了,我不养。” 殷九问:“住在山神的行宫,你是什么人?” 第137章-你为什么会和妖在一起 “楚锦瑶。”姑娘不假思索的回答,半点儿都不扭捏,“你呢?” “他们的主人。”殷九指着阿阴阿阳。 楚锦瑶第一次见到殷九这种个性的人,她无语了半晌,忽然一张通言符从她腰间锦囊飞出来。楚锦瑶看了一眼把通言符团成纸团子,转头扔到了桌子上。 然而紧接着又有第二张通言符飞来出来。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单手捏诀:“有话快说!” “叛徒查出来了,你想怎么处理?” “处理叛徒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教给你吗?魏容你拿着我的钱就只知道当传话筒吗?你还记得你的管家身份吗?我养你是为了分忧!叛徒这种东西,你要是不想按着家规赶走,那就丢到深山老林去喂狼!别再让我看到他!” “可他有话想和你说。” “他有话说,我就要听吗?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告诉他,老娘在鬼界等着他,让他赶紧找地儿撞死!” 苏清婉眨眨眼,这姑娘确实性子很怪。 楚锦瑶断掉通言符,扇了一会儿扇子消火气,又变成了冰美人:“我说你们是不是该走了,宠物都找到了。” 他们要不要走呢? 苏清婉扯扯殷九的袖摆,而后温言说道:“这个紫丹蔻的颜色过深了,再涂浅一层会更贴合你的肤色。” 楚锦瑶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她确实觉得这个颜色不太合她的心意,调整过几次,正想着换浅一些,没想到苏清婉也提出来了。她冷静的打量了苏清婉一会儿,忽而勾唇。 “那些没眼光的家伙都说我不该涂丹蔻,你还是第一个愿意和我讨论颜色的人。”楚锦瑶笑容明艳,她亲自倒了杯茶给苏清婉,诚心道,“我喜欢和有眼光的人做朋友。” 殷九说道:“我听说九州的新国师姓楚。” “嗯,我就是那个倒霉催的新国师。”楚锦瑶承认得干脆。 苏清婉有一瞬的惊讶,怪不得那些人会反对楚锦瑶打扮妖艳,她莞尔:“楚姑娘,我姓苏,名清婉。旁边这位是我夫君,名唤殷九。我们是受邀,特意来昆吾山观礼的。” 楚锦瑶听后不由得诧异,她看得出来苏清婉是个人类,而殷九的来路她看不透,可水精灵对殷九的敬畏,却也恰好能印证殷九绝非等闲之妖,这样的一人一妖,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她有了些兴致:“既然如此,那就聊聊吧。” 殷九不太理解苏清婉为什么这样好奇楚锦瑶,虽然楚锦瑶是新国师,但是苏清婉可是连见了鬼君都毫无兴趣的人啊。这个楚锦瑶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苏清婉的地方? 苏清婉在殷九掌心写下了三个字——海天女。 没错,海天女逼逼叨的时候,总会透露出一些其他人的范例来论证自己的灵验。楚锦瑶就是其中的老香客。 不过是个反面教材。 “虽然我不奢求什么金银珠宝,好歹来一趟给我上柱香也行啊。她倒好,直接抓了三根草插在香炉上。抠门抠到这份上,我没出面打死她真的是因为我脾气太好了。” 今日苏清婉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楚锦瑶,她顿时就明白海天女为什么那样怨念了。这姑娘的言行举止都有毒。 不过,苏清婉不知道的是楚锦瑶的回应:“来看你就是给你面子了,就只有灵草,爱收就收,不收自己扔。” 九州国师应当是清雅端方,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而楚锦瑶的性子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也怪不得楚锦瑶宁愿呆在深山老林放飞自我,也不愿意回到牢笼似的国师府。 水精灵们为了款待来客,取来了上好的山泉水,而楚锦瑶只喝了一杯,就起身去搬了一坛子酒回来。山泉水再清冽也太过于柔和,她还是喜欢辛辣的酒水,刺激。 “来一杯?”楚锦瑶问道。 苏清婉婉言相拒:“我酒量不佳,要辜负楚姑娘的好意了。” 楚锦瑶笑笑也不强迫,于是她只给殷九满上一杯。 殷九不客气地抬手满饮一杯,赞道:“好酒。” 楚锦瑶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轻薄的外纱随着她的动作下滑,露出白皙的双臂,还有遮挡不住的胸前春光。 殷九多看了两眼,而后就察觉到苏清婉朝着他投来死亡凝视,殷九立刻规规矩矩的坐正,说道:“你比她好看。” 楚锦瑶笑着敲敲自己脑门:“这倒是。” 她确实比不上苏清婉的姿色。 “我欣赏你的诚实。”殷九自斟了一杯。 楚锦瑶又看向苏清婉,她涂满丹蔻的指甲划过杯面,眼中流露出一分兴味来,昆吾山可不是人类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来的,至少她没见过:“你为什么会和妖在一起?” 苏清婉简单的说了说缘由,反问:“你怎会住到这里的?” 就算山神已经陨落,神灵的居所也不是人类能够轻易进驻的。且不说昆吾山内深受山神恩泽的妖灵精怪同不同意,就算是神殿,也有着一道专门的结界保护。 她能够来去自由是沾了殷九的光,楚锦瑶却是个实打实的人类。最多,也就是像风霓裳那样的修道者。 “我修的是天师一道,又是当今国师。这昆吾山被上面那位赏赐给我,我便掌控着这座山的生死存亡。那些妖灵精怪要是搞事情,我随便找个理由就能铲平昆吾山。” 楚锦瑶又道:“天师一道法尽自然,这层结界拦不住我。” 苏清婉见楚锦瑶说得霸道,可从水精灵们对楚锦瑶的亲近程度来看,她觉得楚锦瑶并非坏人。殷九说过,水精灵至纯,对善恶极为敏感,断然不会亲近心怀鬼胎的人。 何况楚锦瑶并不曾对山中生灵做什么,反而为了方便妖灵精怪们的生活,特意在山中兴造了梧桐小筑。 两方几乎处于一个互不干涉的局面。 楚锦瑶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先前我也不知道这昆吾山有这么多妖灵精怪,前些年我来此散心,发现这处迷障重重,还以为是邪祟作乱。”楚锦瑶拉了拉外纱,说道,“幸亏我机智,跟在一只石精后面走进来了。可是他一个成精的妖怪,见了我竟吓晕过去了。你能想象吗?一个五大三粗的妖怪,被人类吓晕了!” 当时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山中妖怪了。 殷九耸耸肩道:“石精胆子小是天生的。” 楚锦瑶双手搭在身前,继续说道:“就在我对人生产生了质疑,走到山顶散心的时候,一个蓝头发的小姑娘从昆吾海里现身,非说我一个人来看海太可怜了,一定要给我找一个如意郎君。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这么话唠的家伙。” 她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海怎么了? 这直接导致原本来散心的她,心情更加抑郁了。 “蓝头发的小姑娘?你是说海天女吗?”苏清婉问道。 楚锦瑶挑起一缕发丝:“这么巧,你也知道她。” “我朋友送了我一个海天女的木偶。”苏清婉如实道。 楚锦瑶恍然:“原来如此,那木偶是我建议她做出来的。” 苏清婉轻笑着看向楚锦瑶:“那她是否还在昆吾山海交界?” “自然是在的。海天女祠就在那里,她能跑哪儿去。”楚锦瑶道,“她的活动范围,也就只剩昆吾海和昆吾山了。” “可是要去海天女祠,就一定要穿越昆吾山的地界。昆吾山的迷障,寻常人是破解不开的啊。去不了海天女祠,别人又要如何拜祭海天女?”苏清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这不一样。只要是诚心诚意来参拜的人,海天女会有所感知,届时,她自然会派出海精灵为来者引路。”楚锦瑶说着将视线投向妖雾弥漫的山巅,双眸幽暗,“况且,我在这里多年,见过的来参拜海天女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殷九道:“不知加上山下的那人,需不需要用到两只手?” “山下有人?”楚锦瑶来了兴致,她已经有快一年没见到来参拜的活人了,“哪个傻子选在群妖聚会的时候过来?” 殷九随手指着一只水精灵,道:“这可是他们告诉我的。有一个人从昨天晚上就徘徊在山下了。这几年他反反复复来过好几次了,不过每次都是徘徊一阵子就回去。” 几年来一直如此?楚锦瑶轻啧,她怎么一直都没遇到过? “他们还告诉我,那个人也修的天师一道,不久前才耗费了两张通言符,结果还被对方狠狠地嫌弃了一顿。”殷九说完就看着楚锦瑶,毫不意外的看到楚锦瑶脸色变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锦瑶要还猜不出对方是谁,她就是个傻子。楚锦瑶将酒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一脸的凶神恶煞,她匆匆沿着石阶而下:“魏容你吃饱了撑的瞎晃荡!” 水精灵们第一次见到楚锦瑶这样着急,有不少都跟了上去,想去见识见识那个能让楚锦瑶失了风度的人类。 “我们要过去吗?”苏清婉问着殷九。 殷九摇摇头,他扶着苏清婉往结界外走着,开口道:“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山下的,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一柱香的时间,殷九和苏清婉就来到了昆吾山海交界之处。汹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又将不少贝壳海鲜冲到岸边,脚下的白色细沙松软无比,偶尔还有螃蟹横着走过。 阿阴阿阳连滚带爬的在沙滩上玩得不亦乐乎。 海天女祠就座落在被重重绿树环绕的近海岸边,屋子的样子很是古老,庄严肃穆,布满岁月的痕迹。 这里似乎日日都有人打扫,就连门前的石子路上都干净的没有一根杂草。活跃在海天女祠附近的生灵也不怕生,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位来客。 苏清婉在海天女祠的门前站定,她抬头看着门环上的锈迹,又看了看已经裂纹斑斑的墙壁和屋檐,要非亲眼所见,她完全想象不到一处破败成这样的地方,还没坍塌。 殷九若有所思的眨眨眼。 其实没有了海天女的仙力支撑,这处海天女祠早就该湮灭在岁月的长河里。难得能够保存到了现在。 苏清婉敲敲门:“请问,海天女在吗?”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或许是去吃喜宴还没回来?主人不在,苏清婉也不会冒昧的不请而入,她拉着殷九在一处秋千上坐下。 苏清婉问着殷九:“九爷,这海天女祠还能坚持多久?” “最多半年就会坍塌。”殷九拂袖揽着苏清婉,“山海交界处本就人迹罕至,再加上昆吾山结界的缘故,不是诚心信仰海天女的人进不来,想要人为修葺也不可能。而众妖皆知仙神陨落,自然不会信奉海天女,更别说修缮了。” “海天女还活着的时候,尚且能用仙力保它不朽。就算不用仙力,信众的信仰之力也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可是如今,海天女已经不在了,就连人类都渐渐不再信仰于她。”殷九道,“与诸神一样,它的消失,也是必然的。” 海风在等待之中慢慢变凉,很快,天空飘起蒙蒙细雨。 苏清婉伸手承接着冰凉的雨丝,心情格外的悲伤。那是一种对改变已知未来的无能为力的痛惜。诸神存在过的痕迹都将被岁月抹去,那她呢?短短百年又能留下什么? “筱筱?”殷九抬起衣袖为苏清婉遮住雨丝。 苏清婉微微一怔,转头对着殷九温柔的笑起来:“幸好。” 幸好什么呢? 殷九的疑惑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另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咦,这下雨天的,谈情说爱都谈到这里来了?” 苏清婉和殷九默契的看了过去,只见一位穿着纯白色罗裙的蓝发少女手捧着一束薰衣草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海蓝色的披帛垂曳在风中,到真像是来自深海的仙子。 苏清婉确认道:“你是这座海天女祠的主人?” “当然。这里就我一个。”海天女回答完后,又看向苏清婉,“小姑娘,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你之前来过吗?” 第138章-秀恩爱都这么光明正大了吗(二更) “没有。”苏清婉很诚实,她道,“我们通过木偶说过话。” “原来你就是苏清婉啊!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找我向你求姻缘。”海天女顿时了解那些人的执着是哪来的了,她说着叹了口气,“你不信我,也不参拜,跑来做什么?” 苏清婉失神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要难过。”殷九垂眸轻拍着苏清婉的背,随后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海天女,嘴角一弯,“是你在扮演海天女?” 闻言,海天女手里的花束都快被抓烂了:“你又是哪来的?” “当然是陪着我夫人来的。”殷九说道。 来看看那个总想着撬他墙角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海天女有些恼火,这家伙明知道她不是在问这个问题。她想知道的是他的身份,是他的来路:“阁下是何方道友?” “道友?不好意思,我可不修道。”殷九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海天女,强大到令昔日诸神都窒息的威压铺天盖地的朝着对方席卷而去,他在笑,可笑意不达眼底,“爷叱咤众界的时候,哪个仙神没见过。昆吾海天女早就道消,你以为你骗得了爷吗?小丫头,还不速速把自己的身份从实招来!” 海天女想跑已经是来不及了,威压之下,她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天帝本尊。薰衣草从她手中滑落,掉入了地上的水洼里。 海天女心急如焚,那边殷九抱臂神色阴沉的望着她,似乎只要她敢说一句假话,他就要出手拧断她的脖子。 天道在上,她这些年来又没有作恶,一不杀生,二不劫财,最多就是拉拉皮条,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位祖宗? 瞧着海天女都要吓哭了,苏清婉连忙走过去晃了晃殷九的胳膊,劝道:“九爷,别玩了,她都吓得说不出话了。” 殷九爽快地收回了威压,低头轻哼:“谁让她假扮海天女。老老实实的都交代了不就没事了。何况,不给她点儿教训,她就不知道谁的皮条该拉,谁的不该拉。” 海天女发誓殷九只是在为了她拉苏清婉皮条的事儿报复她,这见鬼的小心眼儿。她眼睛在苏清婉和殷九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她无比认真的对着苏清婉提议道:“小姑娘,你看他这么幼稚,你真不考虑重新换一个夫君吗?” 听听这话,这不是找打呢?殷九手痒了。 “抱歉,这事儿我不考虑。九爷他很好。”苏清婉拉着殷九的手不让殷九乱来,“你要是不想挨打,就不要惹他。” 海天女不情不愿的采纳了苏清婉的意见。 劝住了一个,苏清婉又哄着另一个:“还有你,九爷。你和她生什么气,对方是个小姑娘,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殷九点点头,暗道:不能动手,那动口总可以吧。 海天女祠是不能进了,于是海天女将两人带到了不远处的一间木屋内。木屋外面是一片被精心打理的小花园,苏清婉环顾了一圈,在木屋的墙根下还发现了一小块菜畦。 苏清婉在木屋内坐下,她看了看海天女屋内的桌椅,这做工,这款式,绝对都是出自国师府。就连茶杯上都印着国师府的专属府印。苏清婉和殷九对视一眼,这位海天女和楚锦瑶的关系,比他们俩想象中的还要好啊。 海天女问道:“喝酒还是喝茶?” “茶。”殷九说道。 “我还以为你更愿意喝酒。”海天女道。 “话这么说,可我爱喝什么不重要。”殷九敲敲桌子上的海螺,冲着苏清婉眨眨眼,摊手道,“筱筱爱喝才重要。” 海天女突然觉得空气甜腻得齁得慌。 现在的世道都怎么了,秀恩爱都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这时阿阴阿阳跑到木屋内,一脸乖巧的坐在殷九肩上。 将茶冲泡好,海天女在苏清婉对面坐下来:“我的真身是昆吾海中的一只蚌精,昆吾海天女其实是我的主人。” 苏清婉手捧着茶杯静静地听着。 事情发生在诸神黄昏之时。 昆吾海天女仙力微薄,却也因此成了最后消亡的仙灵。在那个天地动荡的时期里,蚌精还是一只初开灵智的小妖,被昆吾海天女精心呵护在宁静的海底仙宫。 事实上海天女不仅仅存在于昆吾海,而昆吾海在海族仙神之中的地位太过于特殊,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终结之所。是以被昆吾海孕育出来的海天女仙力低微,生命力却远比其他的神,甚至其他的海天女都要强大的多。 而昆吾海神神性强大,对新规则会构成威胁,故而最先陨落。但是昆吾海天女始终都是仙灵,是仙,那新规则同样容不得她。她的陨落只不过比其他仙神晚上一些罢了。 漫长的岁月里,昆吾海天女见证了太多同伴的消亡。将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送走,自己则孤独的徘徊在冷清的昆吾海底,那个时候,昆吾海天女又在想些什么呢? 人类终究是不再信奉海天女,海天女没有了信仰之力的支撑,也日渐虚弱下去,偶尔有曾经的信众对她许愿,可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了能够实现愿望的能力。 然后,昆吾海成为了妖灵精怪的乐园。 海天女看着恢复了热闹的海界,又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无力的确认,属于仙神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 那时的妖怪们没有信仰这东西。 蚌精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海天女捡到,带回了海底仙宫。 海天女用自己所剩不多的仙力蕴养着蚌精,在不为人知的背后,默默维护着昆吾海的一方安宁。她是昆吾海孕育的仙,只要还存在,她就有义务为了昆吾海做些什么。 蚌精知道海天女是个温柔的仙子,可那时她还没有灵体,除了经常陪海天女聊聊天,她不能为海天女做任何事。 她们在海底仙宫彼此陪伴了二十多年。 蚌精认识海天女的第二十四年十个月零九天,昆吾海底发生了不可阻挡动荡,海底仙宫除了主殿外尽数坍塌。 海天女坐在仙座之上抚摸着蚌精苦笑,她神情很是怅然地开口:“天道这是在提醒我,我该回归天地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蚌精哭了。 海天女慈爱的看着她:“乖孩子,不要哭。” 可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蚌精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海天女最终还是消亡了。 蚌精还记得那天她为了哄海天女开心,就跑出去给海天女采摘海兰香,然而她在回来的路上,被一团邪气缠住,她拼了半条命才打散邪气跑进了海底仙宫。一捧娇艳的海兰香也只剩下皱巴巴的一朵,上面还沾着蚌精的血。 蚌精将海兰香送给海天女后就昏死过去,黑暗中有一道温柔的蓝色光芒包裹住了她,等她意识回归,她已经拥有了一具和海天女一模一样的灵体,而从那时起,她再也没见过海天女。自此,偌大世间再无任何仙神。 故事到此为止。 殷九对着海天女抬指凌空虚点了几下,他黑眸之中浮动着一抹暗金色的流光,眨眼间洞悉一切未知:“你身上除了妖力,还有着海天女的仙力。应该是当初海天女为了救你留下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海天女相当于你的母亲。所以这些年你才能吸收信仰之力来维持海天女祠的存在。” 苏清婉小声问道:“就像月妖是昆吾海神的延续?” 殷九道:“她还要更特别一些。毕竟月妖身上可没有昆吾海神的神力。在我看来,她并不能算妖,也不是仙。” “可惜不管我怎么努力,信仰我的生灵还是越来越少啊。”海天女望着外面的雨幕,宛如昆吾海一般美丽的双眸浮现出对往昔的怀念之色,“或许,我就要像她一样消亡了。” 听到这话,苏清婉也跟着感伤起来。 即便她知道所有的消亡都在诞生时就已经注定。 海天女站在门檐下追思往事。 阿阴阿阳也有样学样的站在她脚边眺望远方。 殷九喝了两口茶,又和苏清婉说了一会儿话,扭头见门口那三个人还保持着原样一动不动。以傍晚时分的雨幕为背景,海天女他们的背影一个比一个凄凉。 “你这是准备给自己办丧事,所以提前酝酿感情呢?” 殷九相当轻松的破坏了气氛。 海天女给了殷九一个“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的眼神。 殷九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不想给自己办丧事,那你干嘛一幅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小丫头你还挺多愁善感啊。” 阿阴阿阳难过的问:“主人,海天女也会消亡吗?” 殷九一手顺着苏清婉乌黑的长发来回抚摸,一手弹着阿阴阿阳脑壳:“不是所有的生灵都和爷一样不死不灭。” 阿阴阿阳蹦起来落在殷九大腿上,眨着泪汪汪的眼:“主人最厉害了,主人,我们救救海天女姐姐好不好?” 殷九坦然点头:“对,爷是很厉害。可爷确实不是万能的。” 阿阴阿阳缩成一团蹲在殷九腿上,背对着殷九伸着短胖的手指画圆圈,嘴中还念念有词,看起来既悲伤又怨念,大有殷九不松口,他们就会在殷九身上种蘑菇的架势。 “好吧,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救她。”殷九似乎妥协了,“你们之前在瑶池修炼,长得又挺像画本子里的仙童。只要你们愿意投入海天女名下,以仙童的名义,一定可以为海天女吸引不少信众,到时候,海天女自然就不会消失了。” “原来如此。”阿阴阿阳高兴了没三个眨眼的功夫,忽然意识到刚才殷九说了什么,磕磕巴巴的问,“主人你是说让我们……我们投入海天女名下?你要抛弃我们吗?” 殷九戳着阿阴阿阳的小脑袋,也很难过:“我怎么会想抛弃你们呢?是你们一定要救她,我不想办法,你们就闹性子,办法我说了,我不过是完成你们的愿望罢了。” 阿阴阿阳傻眼了。 他们想救海天女不假,但也不代表他们想离开殷九啊。 “哇……我们不要离开主人嘛。” 殷九对他们投以温柔的关爱视线,道:“主人也不想让你们离开,可是海天女比主人更需要你们呀。” “让我想办法的是你们,我想了办法,不愿意帮忙的也是你们。”殷九苦恼的皱起眉,“主人我现在好为难呀。” 阿阴阿阳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可是殷九说得很有道理。两个小童子纠结的咬手指,虽然很不想让海天女姐姐消亡,但是海天女姐姐还是比不上主人的呀。 可是如果他们不帮忙,海天女姐姐就会死掉了。 阿阴阿阳第一次遇到这种艰难的选择题,难得他们开始抽嗒嗒地掉起金豆子,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苏清婉拧了拧殷九的手背。 逗一逗也就算了,怎么还能给逗哭了? 殷九自知理亏,拍了拍阿阴阿阳的小脑袋:“我开玩笑呢。” “你就是不想要我们了!”阿阴阿阳捂着耳朵不听,哭得更伤心了,简直撕心裂肺,痛心疾首,“嘤嘤嘤,霓裳说得没错,主人你就是一个有新欢忘旧爱的大猪蹄子!” 殷九:“……” 敢背后编排老子,风霓裳你完蛋了! “行了,我认错我认错,我不该和你们开玩笑。”殷九被吵得耳朵嗡嗡响,这两小崽子,鬼哭狼嚎的功力见涨。 阿阴阿阳的哭声小了一些,拽着殷九的衣摆擦着鼻涕眼泪,断断续续的问道:“真的是开玩笑吗?主人真的不嫌弃我们吗?哇……主人不说话了,一定是心虚了。我们很爱主人哒,比爱小丸子还要深,主人不要丢掉我们嘛。” 比爱小丸子还要深? 苏清婉平静地想:阿阴阿阳真是对殷九爱得深沉。 殷九这会儿顾不上教训拿他衣服当抹布用的阿阴阿阳,花了不少时间才让阿阴阿阳收起金豆子。 “主人真的没有想过丢掉我们吗?” “没有,绝对没有!” “主人也从来没嫌弃过我们?” “不嫌弃不嫌弃。” “主人还会带我们出来玩吗?” “带带带,一定带。” “那主人可以把清清还给我们吗?”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们扔进昆吾海!” ------题外话------ 殷大佬:筱筱是不可能给别人的,打死都不可能的 第139章-你是不是对我动情了(三更) 阿阴阿阳立刻号啕大哭:“主人果然是个大猪蹄子……” 魔音入耳,殷九无奈的揉了揉脑门,他转瞬间从喜宴上取来一碟甜豆糕,切碎了摆在阿阴阿阳面前。 阿阴阿阳看到美食就止住了哭声,委屈兮兮的坐在桌子上吃着点心,吃饱喝足了,顺着殷九的手臂爬到殷九肩头,使劲抓着殷九的衣服哼唧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殷九尝试把两个小东西拽下来,奈何阿阴阿阳抓得太紧根本拽不动,他只好认命的放弃了。 苏清婉任由殷九抱着她撒娇,她好笑的戳了戳殷九的胸口:“九爷,我刚才明悟了,我们没有孩子也挺好的。” 殷九连连点头,乐斋这些小崽子就够折腾的了。 海天女看着这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景,低头露出一抹笑容。这就是家人啊,即使没有血脉相连。 就像她和昆吾海天女一样。 海天女对着远方的昆吾海双手合十,眸光虔诚。 斜风细雨之中,楚锦瑶打着水精灵送来的竹伞走出了昆吾山的迷障。在水精灵的带领下,她很快就发现了一辆停在山洞前的马车,嗯,是她熟悉的国师府的专属马车。 楚锦瑶转了转翠竹伞柄,内心的猜测变成现实,她反倒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楚锦瑶大大方方的走进山洞,正在山洞内算着账目的男子听到脚步声抬头,颇为讶异。 该男子比楚锦瑶年长一些,生得眉目疏朗:“你为何来了?” 楚锦瑶随意把伞往旁边一扔,毫不避讳的坐到了对方身边,拿起茶杯就灌了一口凉茶:“我来这里不稀奇,你来这里才令人咋舌。说说,你跑这里来干什么呢?” “这不是快到了约定的日子了,我担心路上有变赶不及,所以早出发了几天。”魏容视线在沾了口脂的茶杯上停留,说出来的话却不卑不亢,全然不像是一个下人。 楚锦瑶心道你就接着编,要不是她刚听殷九说了,可能还真就信了。楚锦瑶捶着双腿,柳眉微颦:“魏容,虽说你是我花了大代价聘请的管家,伺候我无可厚非,但是你有必要每次都提前三天过来守着吗?关键是你还瞒着我。” “你禁止我去山里接你,可我有这个义务。”魏容说道。 “对,我是不同意你进山,难道你每次都把进山的时间也计算在内了?”楚锦瑶侧身看着他,见魏容不回答,她干脆半跪着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挑着魏容的下巴,语调带着刻意拉长的缠绵之意,“魏容啊,你是不是对我动情了?” 魏容不着痕迹的往后仰着身子,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近在咫尺的女子举止言行间既妖且媚,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的关系,魏容的视线只往下偏移一寸,就能看到一片雪白丰盈的晃眼的春光,要命的是对方对此毫无所觉。 “我……”魏容袖中的双手紧握。 楚锦瑶轻声嗤笑,放开了魏容,安分的坐好:“行了,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这世上哪个瞎了眼的愿意喜欢我?” 嫩白的手指轻轻缠绕着胸前的发丝,楚锦瑶的视线投向外面的雨幕,就在她进来之后,雨势立马变大了。现在回也回不去,楚锦瑶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了。 山洞内有些闷热,楚锦瑶就走到洞口透气。 魏容看着被雨水打湿的楚锦瑶,低叹一声走过去弯腰将楚锦瑶抱起往山洞内走了两步,她始终不会照顾自己。 楚锦瑶不满的瞪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魏容熟练地将她放下,又将草席挪了过来,扶着她坐在上面,然后一语不发地抽出腰间折扇给她扇风趋热。 楚锦瑶忽然就沉默了下去。 外面的雨势还不见退,楚锦瑶盯着面无表情的魏容看了许久,捏了捏眉心摆手道:“我不热了,你别扇了。” 魏容立即收起折扇,又取来账目接着核对。 楚锦瑶就依靠在山壁上打量着认真工作的魏容,自打她认识魏容以来,魏容一直都是这样知晓分寸的一个人。他处事稳重,赏罚分明。国师府的人都对他称赞有加。 怎么看都是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 可这样一个人中龙凤,却心甘情愿的在她身边当管家。 两人的相识比戏文里更为奇妙。 楚锦瑶第一次来昆吾山巡视自己的地盘的时候,因为石精而陷入了自我怀疑,后来她遇到了海天女。海天女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到海天女祠,然后她见到了魏容。 当时楚锦瑶因为海天女的逼逼叨而心绪十分烦躁,海天女又致力于给她和魏容拉皮条,可是魏容连看都不看她。魏容这看似高傲的性子又给楚锦瑶的火浇了一层热油。 楚锦瑶本着你高傲老娘比你还高傲的想法,也一句话都不和魏容说。她十分想离开,可是海天女话在兴头上,完全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她在屋内走来走去,结果转身时踩中了自己披帛,不可避免的整个人跌进了魏容的怀抱。 看起来就像她故意投怀送抱。 尤其是魏容的手还落在了某处丰盈上。 魏容神情呆滞,眼神恍惚,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放手让楚锦瑶摔在地上,还是继续维持这样暧昧的姿势。 楚锦瑶挣扎着站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指了指当场石化的魏容,羞恼之下,骂了什么话自己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等她冷静下来后,魏容不由分说地亲自把她送回了国师府,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楚锦瑶身为九州新上任的国师,在人前的时候一般都是风朗月清的高冷模样,可她的本性却被魏容看到了。 楚锦瑶想杀人灭口,但她是国师,又不是巫师,做不到动不动就取别人性命的事。所以,她干脆就把魏容和她拴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实证明,她做的没错。 魏容渐渐展露羽翼,里里外外帮她处理了不少麻烦事儿。而她也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帮她处理烂摊子的得力管家,行事越来越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经常数月不归。 这也多亏魏容那要人命的责任心和忠诚心,所以国师府才没有混乱。楚锦瑶看着山壁反思了一下,她这个主人当得确实有点儿不称职,放在皇家那就是一代昏君。 楚锦瑶良心发现,问道:“那个叛徒……你想怎么处理?” 魏容抬眸看向她说道:“我将他送到塞外去挖矿了。要是他在那边还老实不下来的话,我会让他体验一次塞外狼群的凶残。这人以前就在别家干过背主弃信之事,此次主动协助国师府的要犯逃走,八成也是他自己有所图谋。” “死性不改的蠢货。”楚锦瑶嗤道,“这种卖主求荣的家伙,是怎么混进国师府的?竟然没人发现他身份不对?” “是礼部侍郎送来的。”魏容知无不言,有条不紊地回道,“据说礼部侍郎为国师府选人的方式公开公正,根据职位定底价,最后价高者得。府内狱卒底价为三百两白银。” “他倒是真看得起我国师府。”楚锦瑶站起来往外面走,最后在洞口前站定,“我给他一万两白银,你问他愿不愿意来国师府刷恭桶,要是他不愿意,就帮他趁早告老还乡。” “嗯。”魏容又把楚锦瑶抱了回来,就放在自己身旁,他神色依旧淡然无波,“外面风雨不小,当心染了风寒。” “姓魏的,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楚锦瑶敲着桌子,道,“我请你来是让你当我的管家,不是当我亲爹。” 魏容道:“主子没有爱惜自己的自觉,我只好代替主子爱惜。” 楚锦瑶眼角一抽:“魏容!” 魏容拱手,谦恭有加:“您吩咐。” 楚锦瑶跟打在一坨棉花上一样,她咬牙道:“雨停后回府!”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雨后初晴,山间的空气都清新不少。 苏清婉在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面,身上还盖着殷九的外衫,她慢吞吞的洗漱,整理了一下记忆,昨天聊得太晚了,他们就在木屋歇息了。 殷九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苏清婉抱着他的外衫出门寻他的时候,正听到海天女对着一个木偶说话。 于是苏清婉选择蹲在海天女身边,听海天女和对方聊天。 “兄弟,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愿意嫁给你吗?” 苏清婉勾起唇:“还是求姻缘?” 海天女无奈地点点头:“是只小滕妖。他天天求姻缘,可就凭他那张一开口就容易气死人的嘴,他不被打死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有小姑娘会喜欢一个会气死自己的丈夫?” 苏清婉心道这可未必,殷九当初说话也是能气死人的。 这才刚想到殷九,那边殷九就带着阿阴阿阳从海边回来了,他一手拎着偌大的竹筐,见着苏清婉,立刻把竹筐放下,快走了几步抱起苏清婉转了一圈:“昨天睡得好吗?” “挺好的。”苏清婉说着看了看竹筐里面的东西,她惊讶的开了口,“这么多虾蟹?你们这是去赶潮了?” 阿阴阿阳抬着头说道:“新鲜的虾蟹,都给清清吃!” “主人说要给清清补身体!”阿阴阿阳趁机卖了殷九一次。 苏清婉挑挑眉,却也没生气,她让殷九放她下来,给殷九穿好外衫,蹲下身扒拉着一只只鲜活肥美的虾蟹,笑道:“我一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多,阿阴阿阳要不要帮我吃?” 阿阴阿阳围着竹筐转圈圈,好像里面装的是香气扑鼻的美味:“既然是清清的请求,我们当然不会拒绝啦!” 殷九盘腿坐在门口:“筱筱,你也不怕把他们宠坏。” 苏清婉回眸道:“不是还有九爷你吗?” 殷九觉得筱筱说得特别有道理,他麻利的用妖力料理干净了虾蟹,苏清婉又借了海天女的厨房,挽袖子下厨。 来海边,果然还是要吃海鲜。 清蒸,红烧,香辣,油炸。 海天女还贡献出自家养的小青菜,送给苏清婉熬蔬菜汤。 阿阴阿阳特别勤快的将桌椅板凳都摆放好,乖乖巧巧的坐在殷九脚边拿着刚捡回来的小石头玩,殷九换一个地方,他们也紧跟着换地方,绝对不离开殷九超过两米。 看来昨天的事情确实给两个小家伙留下了难忘的阴影。 殷九被粘的无语,又不好赶走,别提多无奈了。 一顿早饭过后,苏清婉就被殷九带回了乐斋。 临走前,阿阴阿阳抱着海天女的脚踝撒了会儿娇:“海天女姐姐你要好好的呀,阿阴阿阳会回来看望你哒!” 海天女看着他们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她摸了摸阿阴阿阳的头,温柔的开口:“你们也要开开心心的,我等你们。” 阿阴阿阳得到了海天女珍藏的两颗红珍珠作为分别礼,两只小妖兴奋的不得了,骄傲地挂在身上转圈圈。 “海天女姐姐,主人肯定会找出救你的办法的!” “下次见面,我们给你带好多好多好吃哒!” “海天女姐姐再见啦!要保重哦!” 殷九顺着小路往前走,听到这话瞪了阿阴阿阳一眼,凶巴巴的说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要救她了?” “主人最好啦!主人才不会见死不救呢。”阿阴阿阳撒娇,“主人,你问问清清,清清也很想救海天女姐姐呀。” 苏清婉这次立场分明,她摇摇头:“我听他的。” 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相求,殷九就一定会想出办法,但是这种事情关系到世界规则,她不想让殷九为难。 而且,她相信殷九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了。 “为什么嘛,清清……” “当然因为她是爷的人,不是你们的。” 海天女站在海天女祠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小路深处。 明媚的阳光驱散了雨后的凉意。 “呦,我还以为你们乐不思蜀,不打算回来了呢!”乐斋内,季景云酸溜溜的看着殷九,他也想去吃酒嘛。 殷九斜睨着瘫在走廊上和一摊烂泥没什么区别的季景云,特别想一脚将季景云踩进土里面,他诚心诚意的对着苏清婉提议:“今天的晚饭我可以拥有野鸡炖蘑菇吗?” 第140章-我是为了你而生 季景云一个骨碌迅速窜到苏清婉背后,抓着苏清婉的衣袖告状:“清婉,你看,九爷他欺负我。你快管管九爷。” 苏清婉把阿阴阿阳交给季景云,道:“季大哥,九爷这次可亲自给你们捞了不少海鲜,很快飞鸟就会送来了。” 季景云感动了:“真的吗?九爷真的有为了我捞海鲜吗?” “不是你,是你们。”殷九把苏清婉拉到了自己身边。 季景云自动忽略了殷九的回答,心情美得冒泡。 当然,在此期间,季景云也得知了海天女的事情。乐于助妖的东城小霸王再次出山,和阿阴阿阳一起想办法。然而三只妖天马行空的意见通通都被殷九驳回了。 于是季景云对着满桌子香喷喷的海鲜伤心了许久,最后选择和阿阴阿阳一起化悲愤为食欲,拼命的往嘴里塞。 唔,清婉做得海鲜就是好吃。 撑得哼哼唧唧的季景云带着阿阴阿阳绕着东城去跑圈,白鹿和叶梧负责收拾饭桌残局,风霓裳拿了本乐谱在庭院内津津有味地看着,而苏清婉和殷九则去了二楼。 殷九殷勤的把自己的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把苏清婉房间内的东西挪过来一些,等苏清婉沐浴回来时,殷九已经把一切收拾妥当,正坐在书桌后认真的为她调配颜料。 苏清婉看着海蓝色的颜料,不由得想起海天女来:“九爷,我们救不了她,是吗?” 殷九往颜料里面加了一些金粉,回答道:“世间万物都有定法,消亡是迟早的事情,就好比人类的寿终正寝。” 苏清婉有点儿不解:“可你不是不死不灭的吗?” “我比较特殊,不能和他们一概而论。”殷九说着将颜料收到一边,把苏清婉抱到桌子上,凝视着她的双眸,“物竞天择,适者而生。人类比仙神的适应性更强,所以规则的改变没有导致人类的消亡。可人类没有仙神那么强大的力量,寿命短暂且脆弱,他们又该如何在天灾之下求生?” 殷九扣着苏清婉的双手,低沉的声音自他口中发出:“人类拥有着仙神所不具备的七情六欲,因此,为了满足自己的种种后天需求,那个时代的人类敢想敢做。纵然不依靠仙神的力量,他们也能够找出办法将种族绵延下去。” 苏清婉道:“那些仙神也甘愿就这么消亡?” “无论怎么说,人类都是在他们的庇佑下成长起来的。就像蚌精于昆吾海天女一样。为了自己的孩子们,坦然赴死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并不可悲。顺天而生,这就是仙神。” 苏清婉微仰着身子问:“你又是为什么而生?” 殷九用头抵着她的前额,轻声道:“亲一下就告诉你。” 苏清婉冷不丁又被殷九调侃,她双手左右开弓捏着殷九那张俊脸,终究是舍不得下重手:“不说就分房睡。” 殷九讨饶,说道:“好好好,我说我说。” 苏清婉摆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殷九道:“说白了,我其实就相当于六海八荒的乐师先生。” 苏清婉听得一头雾水:“乐师先生?” “各界都有各界的乐文,而相比起识文断字,不同种族理解一首乐曲的情感更加容易一些。可是总有人或者妖先天不足,无法通过常规理解乐曲,或者我们称之为音痴。” “乐斋最初就是我为了弥补这些音痴的不足而设立的。严格来讲,我脱胎于最初的虚无混沌,在这世间是独一无二的,我即为一族。这事儿不好解释,所以以天帝为首,大家都默认我是妖罢了。”殷九说及天帝时有些咬牙切齿。 苏清婉问道:“那婉梨呢?婉梨是混沌之体,可她是妖。” “最初的虚无混沌和孕育婉梨的混沌虚空不同,前者是整个世界的发源地,后者仅仅是个异空间。”殷九解释。 殷九在桌子上勾勒出几道乐文:“我因它而生。” 苏清婉能辩识出人类和妖怪的乐文,剩下的几种她都没有见过,但是前两者乐文是同样的意思:我心悦你。 告白吗?苏清婉觉得不像是,她忽然福至心灵:“乐文?” “不错。”殷九将苏清婉的手放在乐文上,道,“我因各界乐文在虚无混沌中诞生,诸神万仙的乐文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即便仙神陨落,我也没有随着他们消亡。” 苏清婉指尖勾勒着一排排乐文,怪不得。 难怪殷九可以随意掌控任何乐谱中的小世界,难怪所有的乐符都听从殷九的指挥。别说断掉一本孕育了伪神的神乐,只要殷九愿意,殷九甚至都能够弑神! “这么说来,这个世界能够存在多久,你就能活多久?”苏清婉问道,天知道她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君。 “也不一定。”殷九摇摇头,叹道,“说不定什么时候,乐文就不再被需要。那时候,我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了。” 就像昔日的诸神众仙一样。 苏清婉望着殷九,殷九在说着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伤感都没有,她很快释然了,殷九怎么会为生死伤感呢。 她的夫君拥有着无人可及的洒脱心性。 “要是我能一直陪着你就好了。”苏清婉轻声道。 殷九眼神柔和的看着她,他情难自禁的将苏清婉抱到怀里,他的筱筱一直都这么贴心。苏清婉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落进他的心湖,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筱筱,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殷九低声道,他笑容清浅如春风拂过苏清婉的双眸,“我觉得,我是为了你而生的。” 苏清婉怔怔地垂眸抚着自己跳动的越来越快的心脏,双颊渐渐渲染上了淡淡的桃红色:“又说不正经的话。” “哪就不正经了。”殷九无辜的眨眨眼,抬手刮着苏清婉的鼻尖,语调亲昵,“筱筱,我不会拿我对你的感情开玩笑。” 苏清婉迅速的用手将殷九的嘴捂起来:“好了,我知道了。” 再放任殷九说下去,她的心脏也承受不住。 要不是知道殷九的感情史一片空白,单凭这种张嘴就来的情话技能,殷九真的像是久经情场的风月老手了。 “如果我为你编一首乐曲,你的力量会变强吗?” “肯定会。筱筱编的乐曲一定是最好的。” 苏清婉开始认真考虑转行进入音乐界的可行性。 殷九看透了苏清婉的心思,道:“筱筱不用这样强求,筱筱的天赋不在乐律,而在画作上。我希望筱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陪在我身边。” 苏清婉心中十分欢喜,面上仍是故作惊讶,她眼波盈盈:“你是不是偷偷喝了蜜糖?今天说得话都这么甜。” “我喝没喝,不如你亲自检查?”殷九说着就吻上苏清婉。 苏清婉乖乖的迎合着殷九的索吻。 “怎么样,查清楚了吗?我到底有没有偷喝蜜糖?”殷九笑问着软在怀中的小美人儿,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苏清婉勾了勾眼前殷九的长发,微微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羞怯:“清楚了,你没喝。蜜糖哪有你嘴甜?” “你冤枉了我,想好该如何赔偿了吗?”殷九假意捂着心口装着可怜,“哎呀,我的心都要碎掉了,好疼呀。” 苏清婉默默的看着殷九演戏。 “哎,都说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果然是这样。”殷九唉声叹气,一脸受了莫大的委屈的样子,“你都不哄我了。” 见殷九演戏还演上瘾来了,苏清婉揉揉眉心:“是我错了。” 殷九哀怨的开口:“一句错了就想打发我,筱筱……” “好吧,那你想怎么办?”这句话说出口,苏清婉就意识到自己落进了殷九的陷阱里面,她抬头,却怔住了。 殷九双眸的神色很深,就像无底深渊,偏生还柔情款款,一眼看去,就能勾了人的心,引人与他一同堕落。 苏清婉往一旁挪了挪,她心中十分清楚,殷九这举动无疑相当于直白的告诉她,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殷九箍着她的腰身凑过去:“筱筱害怕?” 难道是他上次吓到她了? 苏清婉听罢,动作微小的摇摇头:“不怕,我不怕。” 殷九见苏清婉的头越来越低,都快埋到衣领里去了,可这也恰好露出苏清婉红透的耳根,他哑声笑道:“那就是害羞了。你说说,我的筱筱为什么就这么可爱呢?” 针对这个问题,殷九决定和苏清婉深入探讨一番。 良辰美景不相负。 殷九不敢太放纵自己,其实他无所谓,但是他不得不考虑苏清婉的身子,是以缠绵一次就放过了苏清婉。 温热的泉水舒缓着身体上的疲惫,苏清婉依偎在殷九胸膛前,刚恢复些力气,就抬手捶了捶殷九胸口。 吃饱喝足的殷九脾气超好,闭着眼由着苏清婉乱来。 隔了一会儿,殷九抓住苏清婉不安分的手指:“不累了?” “累。”苏清婉抽出手。 殷九点了点苏清婉的额头,道:“我不闹你,乖乖再泡了一会儿。不过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可能会让你更累。” 苏清婉果然安生了下来,她瞟了瞟殷九肩上留下的抓痕,心想着一会儿出去还是帮他涂些药上去。 虽然殷九表示他并不介意,甚至很乐意留下。 “九爷,海天女的事情就这样了吗?你说她非妖非神,但她要靠着信仰之力才能活下去。那要是一直有人信仰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消亡?”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清婉侧了侧身子,在幽暗的月光下看着合眸假寐的殷九。 睡前话题不是什么风花雪月,殷九颇感无奈的伸手将苏清婉捞到自己身边:“你为了这件事睡不着了?” 苏清婉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我就睡得着了。” “她能遇到我,也是她的造化。因果已经结下,我也不好袖手旁观。”殷九搂着苏清婉的腰身,“我会帮忙的。” 苏清婉得到答案,安心了不少,她轻轻打了个呵欠,靠在殷九肩上闭上了眼睛。 殷九不会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就一定会做到。 这世上如果有谁能够救海天女,那人一定就是殷九。 她只知道,就算阿阴阿阳不惦记着这件事,殷九一开始也没打算不管。否则,殷九才不会在海天女祠逗留。 隔天苏清婉应邀去了婉梨那处做客。 婉梨正在屋檐下逗孩子,见苏清婉来了,她将孩子交给了落霞,招呼着苏清婉进屋坐下聊。 苏清婉路过孩子旁边的时候,也逗了一会儿,随后她与婉梨面对面坐下,感叹道:“小姑娘还挺爱笑。” 婉梨淡笑着将一杯茶推到苏清婉面前:“可不是,每天一看着她,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就是这孩子似乎很怕子游。我和子游说了很多次让他不要板着脸,小孩子不经吓。” “他呀,怕是改不了板着脸的性子了。”苏清婉俏皮的眨眨眼,道,“好姐姐,卫大哥那是攒着笑给你看呢。” “好啊,这还没说几句话,就又拿我开玩笑了。”婉梨因着苏清婉的打趣红了红脸,“你呀你呀,越发的调皮。” 两人在屋内说说笑笑聊了许久。 “我看你精神不错,想来,九爷还是知晓分寸的。”苏清婉临走时,婉梨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的叮咛,“清婉,九爷就拜托你了,你要和九爷好好走下去呀。” “嗯。”苏清婉蹲在婉梨面前,郑重的点头。 “你不要想太多。”婉梨能看出苏清婉的顾虑,她不点破,仅仅是朝着苏清婉微笑,“无论什么事,九爷都会替你考虑的。你呀,安安心心的呆在九爷身边过日子就是。” 苏清婉回到乐斋时,殷九正在调试一把七弦琴。 另一边,季景云和白鹿正在雕刻一个一人多高的翡翠。 翡翠在两妖手中已经初现形状。 苏清婉问道:“你们要给海天女雕刻仙身?” 仙身是可以被雕刻出来的吗? 第141章-有匪君子,温其如玉(二更) “是啊是啊,九爷说了,他已经在皇城郊外找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给海天女建了祠,就差一座仙身了。”季景云抬头道,“皇城要比昆吾山的人多,我们把仙身雕刻的好看一点儿,这样不管怎么说,都能保证海天女祠香火不断。” 他太了解皇城之人的颜控倾向了。 白鹿道:“九爷会把两座海天女祠的信仰之力连在一起,如此一来,海天女就不用担心那边的祠倒塌了。” 季景云点头:“到时候我再编些海天女的小画本作势。” 殷九终于调好了音,随性弹了两句。 更加简单粗暴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他完全可以直接将其它庙祠的信仰之力彻底转嫁给海天女祠,人类总在信奉那些自己虚构出来的仙神,其中不乏有些狂热的信徒。 可这本质上,是掠夺。 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信仰之力,被用以支撑自己活下去,这种办法绝对不是海天女能够认可的。 这是底线。 仙神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恩怨多深都不会用信仰之力来作为报复手段。数千万年来无一例外。 “可是为什么要用这么迂回的办法?直接让海天女搬家不就可以解决了?”苏清婉在殷九身旁坐下,尝试着拨了拨琴弦,她秉持着不懂就要虚心求教的良好家教,问。 殷九喂给苏清婉一颗小葡萄:“九州皇城有对应的神灵庇佑,而海天女庇佑的是昆吾海。她如果将海天女祠挪到这里的话,事情就本末倒置了。就像你们人类的越级上报一样,不合规矩。要不是如今已经没有仙神,她擅自插手昆吾海以外的祈愿,这种事也是要受天道惩罚的。” 苏清婉明白是自己想太简单了。 殷九道:“我可以帮她,但是我不会为此而去破坏规则。” “这些弯弯绕绕的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我知道你一定选择了一个对她最有利的办法。”苏清婉体谅殷九。 殷九开心的又喂了一颗圆溜溜的小葡萄给苏清婉。 阿阴阿阳在一边看得口水直流。 可惜小葡萄都被殷大佬上供给了九娘娘。而九娘娘忙着和殷大佬你侬我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渴望的视线。 于是放学回家的风霓裳迎来了阿阴阿阳义愤填膺的哭诉。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风霓裳冷漠的哦了一声:“明知道他俩在谈情说爱,你们是有多大魅力,能吸引他俩注意?” 没得到安慰反而被扎心的阿阴阿阳往地上一躺。 “嘤嘤嘤……” 风霓裳负手绕过他们往楼上走。 特别的冷酷无情。 作为乐斋内仅存的良心,苏清婉这个时候正在屋内忙着作画,殷九则殷勤的在一边端茶送水,场景和谐温馨。 风霓裳目不斜视地在窗前路过,本想就这么离开,殷九却叫住了她:“呦,小霓裳,今天又是一个人回家啊。” 风霓裳:“……” 风霓裳想撸袖子和殷九去下面干一架。 可她打不过。 苏清婉头也不抬的道:“九爷,帮我拿一下藕荷色的颜料。” 风霓裳看着殷九乐颠颠的跑过去给苏清婉递颜料。 行吧,苏清婉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等皇城郊外的海天女祠建成,苏清婉又去了一趟昆吾海。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清婉觉得昆吾的海天女祠比她第一次见到的要好了很多,墙壁上的裂痕都修复了不少。 海天女的身上都隐约透露着仙气。 “这还要多亏了你们帮忙。”海天女带着一行人上了一艘小船,没人滑动船桨,小船却在大海中平稳前行。 阿阴阿阳化为原形泡到海水里面游水,嘻嘻哈哈的声音伴随着海精灵们的玩闹声飘荡在了海风里面。 昆吾海神陨落,整片昆吾海都在海天女的掌控下,为了报答殷九等人,海天女决定带他们领略昆吾海的风光。 到了回程的时候,苏清婉的手上多了一串淡蓝色的珊瑚珠串,阿阴阿阳则收获了一筐水灵灵的美味灵果。 海天女再次询问:“只要这些就够了吗?” 苏清婉道:“不然,以后你每个月都往乐斋送一次海鲜?” “好,没有问题。”海天女点头。 上岸之后,殷九掐着时间要去给海天女祠设立结界,苏清婉索性无事,就想去山里采些野味回家。上次她带了一些野菜回去包饺子,大家意外的都很喜欢吃。 阿阴阿阳举手:“我们也要去!我们可以帮清清拎篮子。” 苏清婉低头看着连篮子十分之一大小都没有的阿阴阿阳。 还是殷九出手召集了一群水精灵,让水精灵们陪着苏清婉和两个小拖油瓶进山。阿阴阿阳没什么攻击力,山中妖灵精怪颇多,难免会有不长眼睛的打苏清婉的主意。 “我在珠串上赋予了海天女的赐福,虽然比不上真正的仙赐,但是庇佑她在昆吾海附近的安危还是没问题的。”海天女将手中的稻谷喂给树上的鸟儿,“九爷请放心。” 殷九边走边画着阵法:“你有这份心意,也不枉爷帮你。” 海天女坐在树干上轻笑:“您真的很喜欢她呀。” 殷大佬很喜欢的苏清婉此刻正化身为采蘑菇的小姑娘,行走在风景秀丽的丛林中,时不时收获花精灵们送来的鲜花,这奇妙的景象吸引着来昆吾山度假的各方妖怪。 一个小男孩问着水精灵:“嘿,小兄弟,那是谁呀?” 水精灵立刻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梧桐小筑内,一位身着玉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刚泡了一杯新茶,抬眸看到小男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问道:“红叶,门禁时间未到,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了?” “公子,我刚才看到一个可漂亮的人类。”被称作红叶的十二三岁左右的男孩子喘着粗气,满脸的激动,“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九爷的妖侣哎!哇,我终于见到活得了。” 一只小妖顶着盘糕点过来:“温玉君,这是您点的绿豆酥。” “有劳。”年轻公子颔首。 小妖兴奋的跑出去和其他的妖炫耀:“刚刚温玉君和我说话了!是温玉君哦!我要是能化形,一定要去西城住。” 镇守九州皇城大阵的一共有四只大妖。 这位年轻公子就是其中之一,镇守西城的大妖温玉。相对于其他三位大妖,温玉的脾气可以说是最好的了。 有匪君子,温其如玉。 这便是温玉君这一称呼的由来。 “公子呀,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听说这些年西城变了好多呢。”清甜的茶水进肚,红叶幸福的变回原形。 温玉看着在软榻上滚来滚去的小白狐,摇摇头没有言语。 这边苏清婉也看着在竹篮里抱着灵果幸福的滚来滚去的阿阴阿阳很是无语,也多亏了殷九让她带上了水精灵,不然她出来这一趟,可能只会带回一篮子灵果回去。 水精灵们拖拽着一个大竹篮,竹篮内放着许多野菜和野山菇,苏清婉盘算着可以多采一些野山菇,做成山菇酱。 水精灵们知道苏清婉的心思后,更加积极的帮着苏清婉寻找个大饱满的野山菇,几乎都不需要苏清婉自己动手。 不一会儿,竹篮就装的差不多了。 “清清呀清清,清清是阿阴阿阳的清清……” 苏清婉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竹篮子,只见阿阴阿阳红着小脸蛋一边傻笑一边唱,她细长的眉梢轻扬:“醉了?” “九娘娘,我们昆吾山中的灵果,味道越好越容易醉妖。” “是呀是呀,他们上次就寻着味道摘了一路的灵果。” “然后跑到楚国师那里去啦!” 水精灵们热心的解释。 这下苏清婉可算知道阿阴阿阳为什么跑出梧桐小筑了。 苏清婉苦恼的叹气:“这般馋嘴,以后可如何是好。” 路过一条小径的时候,苏清婉忽然在溪水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身旁的水精灵们欢快的和对方打着招呼。 “楚姑娘。”苏清婉也走了过去。 楚锦瑶席地而坐,一身领口极低的烟紫色罗裙在碧绿的草地上散开,而她的绣鞋和袜子却都扔在不远处。 看到来人是苏清婉,她眨了眨眼眸,桃红色的唇瓣一勾,抬手间带起一阵浓郁的香风,紧接着把苏清婉拉到自己身旁坐着,顺带戳了戳竹篮内的阿阴阿阳:“啧,真胖。” “不过倒也可爱。”楚锦瑶双手撑着身后的草地,仰头看着万里之遥的晴空,“你们这是专程来昆吾山游玩?” 苏清婉打量着比上一次装扮妖艳了不少的楚锦瑶,顺口回道:“我们是来探望海天女的,顺路带些食材回去。” 楚锦瑶显然对详情不怎么感兴趣。 “楚姑娘呢?”苏清婉面不改色的和楚锦瑶交谈。 她私下也以为,楚锦瑶很适合这种祸国妖姬的打扮。 楚锦瑶换了个坐姿,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大长腿,她回答的很干脆:“天气热,不想走路了,就在这里歇歇,也刚好泡泡脚。每次都要走这么一段路,可累人了。” 阿阴阿阳从竹篮子里面爬出来,眨巴着眼递给楚锦瑶一把灵果:“是阿瑶呀,阿瑶吃果子呀!我们一起吃呀!” 楚锦瑶盯着两个小醉鬼:“带孩子挺不容易的。” 苏清婉一手一个又把他们拎回竹篮里,和小醉鬼是讲不通道理的,她轻声问道:“楚姑娘不喜欢小孩子吗?” “我?看情况吧,要是像这俩小东西一样可爱,我就不讨厌。”楚锦瑶说着视线在苏清婉脸上停留了片刻,她半眯着眼睛勾唇,“看起来那只妖对你很是疼爱,你身上沾染的妖气比上一次多了不少。也难为你这小身子骨能经得住。” 苏清婉没有在殷九面前时候的娇羞:“他和我是夫妻。” “你这么自然的承认,我反而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了。” 楚锦瑶并不避讳谈及这些闺阁中事,虽然说九州皇城民风开放,但能够面不改色的把这种事放在嘴边的人类女子,苏清婉至今为止也只见过一个楚锦瑶而已。 隔了一会儿,楚锦瑶才开口道:“夫妻恩爱是好事。” 尤其是对于身份差距悬殊的人类和妖怪。 苏清婉戳了戳阿阴阿阳的小肚子,她静静地看着楚锦瑶,楚锦瑶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情绪复杂的让她看不透。 这就是九州皇城的新国师。 这时突然有一群花精灵飞来:“楚国师,这个送给你。” 苏清婉看过去。 那是一根被打磨的闪闪发亮的桃花流苏玉簪。 楚锦瑶微微一怔,接过来问道:“这是……哪来的?” “从溪水里面找到哒,不过太脏了,我们就重新打磨了,现在变得亮晶晶啦。”水精灵解释道,“送给楚国师。” 苏清婉道:“楚国师知道这发簪的来历?” “我自然知道,这是我丢的。”楚锦瑶抚摸着发簪的纹理。 她第一次进入昆吾山的时候,因为不熟悉路,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等上了山顶才发现,颠簸中,发簪丢了。 随后她又被海天女强行带走谈心,和魏容发生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归途中也就忘了去寻找。 没想到,时至今日,这发簪还能回到自己手中。 苏清婉轻叹:“真巧。” “可不是巧了。”楚锦瑶点点头。 她回去之后还因此发了好大一阵火气。 这发簪的意义对她来说非比寻常。 那时她想回昆吾山找寻,朝中事务又繁重无比,而其他人又进不得昆吾山,这直接导致当时的她的脾气阴晴不定,魏容能承受住那段时间的她,也是魏容有本事。 等终于抽出时间来,她跑进昆吾山,再沿路寻找也已经没有了。为此她在昆吾山一住就是小半个月,就连山神的别院都逛遍了,可还是一无所获。那时她已经放弃了。 后来,魏容闯进了昆吾山。 一个大雨天,就连山中的妖灵精怪都老老实实躲在各自的家里面,魏容披着蓑笠行走在雨幕里,要不是海天女无意间瞎叨叨说了一嘴,楚锦瑶也不会知道。 第142章-爷的女人,爷乐意宠着(三更) 当时楚锦瑶就在想,魏容一定是个大傻子。 魏容在那时还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进什么妖山? 事实上,楚锦瑶冒雨出去见到了魏容的时候,这种想法只不过是得到了强有力的证明而已。可她就是被这个傻子的举动,感动了。傻气这种东西,八成会传染。 她丢失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可也得到了另一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该是她拥有的,总会是她的。 所以现在她已不抱希望的东西突然回到了自己手中。 “你很好。”楚锦瑶笑了笑,换成别人,肯定会因为好奇而继续追问她,可苏清婉只是感叹了一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意思,这让她轻松很多,毕竟她不是很想提起来。 苏清婉回道:“你也是。” 楚锦瑶重新穿上了鞋袜,她将苏清婉拉了起来,说道:“我先前还觉得他可能会玩弄你的感情,现在我为我之前的怀疑向你们道歉。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喜欢上你的。” 苏清婉道:“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否则,他该吃醋了。” “怎么,事实还不许我说了?”楚锦瑶能看出苏清婉的一脸甜蜜,她轻轻挑眉,见苏清婉没什么反应,便耸耸肩,“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找你夫君吧,我也该走了。” 苏清婉开口道:“是要回皇城了吗?” “对呀,再不回去干活儿,魏容那个死心眼的家伙就该以下犯上了。”楚锦瑶挺无奈的叹气,“国师就不是人干的活。” “这个给你,有时间了,来国师府找我玩啊!”楚锦瑶交给了苏清婉一块令牌,她笑意淡淡,“我会很期待的。” 楚锦瑶走下山的时候,果然看到了等在山下的魏容。 而那边的殷九也等不急,在处理完海天女祠的事情后,殷九就直接飞奔寻过来和苏清婉汇合了。简单的将事情和苏清婉说了说,殷九就和苏清婉踏上了归途。 风霓裳从乐斋的晚饭丰盛程度上大胆推测了一番,殷九和苏清婉今天在外面一定过得很开心,一点儿都不像她,还要去学堂参加什么考试,枯燥又无聊,烦死个人。 同样都是学子,凭什么苏清婉就能够旷课? 季景云道:“清婉快要结业了嘛,你离结业还早着呢。” 风霓裳不爽,然而这一事实让她无可奈何。 谁让她打不过殷九。 不是我方太弱小,实在是敌人太强大。 苏清婉从厨房探出头,道:“都去洗手,马上开饭。” 饭桌上,风霓裳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很不开心。 叶梧又不在! “瞧瞧我们的小霓裳,叶梧一不在,连个给她夹菜的妖都没有,真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殷九开始作妖。 风霓裳不甘示弱地反击:“我可不像某个老妖怪,连筷子都拿不动,还要人投喂才行。我乐意自己动手。” 不听话的小孩子该适当的教训,殷九默默延长了叶梧在外面的时间,小孩子不尊老是不行的,绝对是不行的。 殷九扭头就和苏清婉装可怜:“筱筱,小霓裳嫌弃我老。” “霓裳说得是事实。”苏清婉冷静的评价,她发觉殷九的视线哀怨起来,又缓了缓脸色,道,“我不嫌弃你老。” 殷九美滋滋的喂给了苏清婉一只刚剥好的大虾。 风霓裳接受到殷九挑衅的眼神,愤愤的喝了一口酸梅汤。 “我打包了一份,吃完饭霓裳帮我送去给叶梧吧。”苏清婉转而和风霓裳说道,“我和九爷要去一趟婉梨那里。” 风霓裳心情好了一些。 所以说,苏清婉是整个乐斋的良心啊。 殷九这家伙走得什么狗屎运! 就算苏清婉有时候会非常可怕,可苏清婉不作妖呀。 阿阴阿阳满脸渴望的看着殷九:“阿阴阿阳也想吃大虾!” 殷九扫了一眼,对阿阴阿阳的请求视而不见。 直到阿阴阿阳找到了苏清婉头上,殷九才嘴角抽搐着将两个小童子扔到了小凳子上,教训:“你们是没有手吗?” 风霓裳淡定的腹诽:你有资格说他们吗? 阿阴阿阳哭唧唧:“主人欺负妖!主人都给清清剥虾了。” 殷九又剥了一只螃蟹:“筱筱是爷的女人,爷乐意宠着她。” 阿阴阿阳扁扁嘴,今天又失宠了。 嘛,谁让主人宠的是筱筱,完全可以原谅啦。 饭后,殷九陪着苏清婉去婉梨那处坐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殷九在苏清婉的要求下,带着苏清婉去了皇城外面的海天女祠参观。夜深人静,夜朗星稀,海天女祠伫立在郊外的一片空地上,祠内仙像在月光下如此柔和典雅。 “楚锦瑶派了人驻守在此处,你不用担心有心怀不轨之人对仙像不敬。”殷九和苏清婉行走在海天女祠的后院竹林内,说道,“九州国师的名号,在人间还是挺好用的。” “这本质是一种信仰转嫁,但是楚锦瑶乐意分给海天女她的信众的信仰。两方互利,各取所需。楚锦瑶自己和海天女商量好的,所以不算是偷。”殷九捕捉到一缕荧光。 苏清婉看着陡然之间多起来的星星点点的萤火,她在殷九示意下伸出双手,就见萤火乖乖的落在了她的指尖。 “真漂亮。”指尖传来温暖的触觉,可细看之下,又分明只是一团荧光,苏清婉哪还不知道这是殷九做出来的。 殷九侧着头看着她。 荧火之中的美人神情灵动,漂亮的不可思议。 “确实很漂亮啊!” 夜风中竹影摇动,萤火渐息,苏清婉也落入殷九怀中。 “筱筱,我每一天,都会觉得自己比前一天更加幸福。”殷九嘴角含笑,几缕长发在他低头时滑落在身前,奇异的与苏清婉的发丝贴在了一起,“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苏清婉微怔,她眼神飘忽:“我怎么会知道。” “那我来告诉筱筱好了。”殷九脚下妖气蔓延,笼罩着两人的结界瞬间张开,他将苏清婉置于楠木椅上,语调缱绻,“因为我每天都能发现,我的筱筱更加可爱了。让我爱不释手。” 一轮圆圆的明月当空,周围寂静的连风声都没有。 苏清婉勾着殷九的肩膀:“那就一直抱着,永远不要松手。” 日日复夜夜,哪怕星河斗转,天崩地裂,都不要放开。 殷九的眼神霎那间幽深了起来。 结界内的气氛变得暧昧。 筋疲力尽的苏清婉被殷九抱回乐斋的时候,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棠暮雪送给殷九的那些春图烧个干净。 她虽然不指望活了这么久的殷九能够纯洁如白纸一般,但至少不该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掉节操的东西啊。 然而在殷九刻意的劝哄下,她很快就睡着了。 殷九一觉醒来,发现枕边人不见了,被褥凉凉的,显然苏清婉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阳光从大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殷九算了算时辰,嗯,差不多该去吃饭了。 院内季景云正和阿阴阿阳打闹。 阿阴阿阳灵活的躲避着季景云的追赶,跑着跑着,就跑到了苏清婉怀里,颇为幸福的蹭着小脸蛋:“清清好香!” 殷九大步走过去把两只小童子丢到季景云身上,然后搂着苏清婉瞪着他们:“爷的女人也是你们能占便宜的?” 鉴于这种行为严重刺激到了殷九,殷九不接受任何人的求情,对胆敢趁他不在就纠缠着九娘娘的阿阴阿阳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惩罚。以至于被剥夺了三天甜品的阿阴阿阳还不得不跪在庭院中央,拿着纸笔在小桌子上写检讨。 “嘤嘤嘤……” “呜呜呜……” 阿阴阿阳边写边发出两重唱,真是特别伤心了。 白鹿拿着九州皇城的八卦小报走进来:“景云,给你。” 阿阴阿阳一边抹眼泪,一边看过去:“嘤嘤咦?阿瑶呀!” “哎,你们认识?”季景云看着封面上的姑娘挺好奇的,阿阴阿阳这两个记吃不记脸的,竟然也有认识的人类。 殷九和苏清婉也同时转过头看了看那张八卦小报,果然上面惟妙惟肖的画着楚锦瑶的脸,苏清婉说道:“这画师的技术挺不错,就是模仿兮滕先生的画技太重了些。” 季景云:“……” 清婉你这个重点抓得果然很是与众不同呢。 殷九挑眉把八卦小报拿过来大致的浏览了一遍。 前半部分在极力夸赞楚锦瑶的容貌,后半部分则在大胆猜测楚锦瑶经常性失踪的原因。八卦小报从来只负责编写故事娱乐大众,从不负责求证故事的真假。大家爱看就行。 苏清婉凑过去看着几乎一整页的阴谋怪论,她很难想象她认识的楚锦瑶会是这种心性诡诈的人。 “我要是没遇到过她,说不定就信了呢!写得和真的一模一样。”苏清婉轻轻一笑,便转身接着去煮茶了。 刚出门找了一趟孙宜柔的风霓裳进来就听到众妖在讨论一个人类,她优雅的在藤椅上坐下,低头摆弄着一边的花草:“九州的新国师,你们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关注了?” “你也知道她?”季景云立刻追问。 这种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的感觉可以说非常难受了。他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感到与乐斋格格不入。 “这可是皇城的名人,我当然知道了。”风霓裳难得对一个人类如此感兴趣,“这新国师手段不凡,挺合我眼。” 季景云干笑,亲娘唉,一个能合风霓裳眼缘的人类! 他突然就一点儿也不好奇了呢! 风霓裳闲来无事,便打开了话匣子:“楚锦瑶的出身很好,名门世家的嫡女,倍受长辈喜爱。十二岁那年被选中成为国师候选人,之后消失了六年之久。等她再出现在人前时,已经是新任国师了。她回来后主动断绝了和家中的一切关系,将国师府洗了一遍牌。上面虽颇有微词,但九州都要靠着她聚拢民心,而且她也没有反叛争权之意。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自己在国师府折腾了。” 从风霓裳嘴里说出来的事情,可比八卦小报说的有可信度。苏清婉很是费解,楚锦瑶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人类很复杂。这些是我从无妖那里问出来的。多少有些片面,而我不是很喜欢以偏概全,所以无法给出定论。”风霓裳看向静默不语的苏清婉,“你是如何看待她的?” “她是我的朋友。”苏清婉给出来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 不去考虑楚锦瑶以前经历过什么,她认识的楚锦瑶仅仅是个比她大上一些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寻常姑娘罢了。 一个愿意卸下伪装并能坦率的交心的朋友。 “是吗?”风霓裳笑了笑,她斟酌了一下用语,说道,“正好趁着你们都在,我也有件事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正监督阿阴阿阳写检讨的殷九兴致奇高的看了一眼风霓裳,习惯了风霓裳先斩后奏式的作风,乍一听风霓裳做事前竟会征求他们的意见,殷九怎么会不好奇。 “我能不能越级结业?学堂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少意义。那些知识我自己也可以学。”风霓裳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以见闻学识来讲,风霓裳就算去应聘小先生,都够格了。越级结业,苏清婉到不觉得是什么问题,但是她觉得这个理由有很大的几率没有办法说服殷九。 “你不能。”殷九将双脚架在桌面上,单手托腮,摇着头。 风霓裳反问道:“为什么?” 殷九漫不经心的解释:“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不在学堂上房揭瓦,结交一些狐朋狗友,你打算去干什么?” “我不需要!”风霓裳看向殷九,“我不小了。” 殷九笑了:“在我看来你就是小孩子。别忘了,灼玉可是把你交给我教养了,你想违背他的遗愿吗?” 听到已故恩师的名字,风霓裳的火顿时被浇灭了。 殷九的态度很坚定,往往这个时候,就算是苏清婉也不能改变他的意思。风霓裳抬头看到苏清婉爱莫能助的样子,心知自己不可能再劝动殷九,便一言不发的回屋了。 第143章-他一定很爱很爱你 苏清婉将茶倒出来:“霓裳……最近太焦躁了。” “小孩子总会闹性子,可大人也有事业要忙啊。”殷九接过茶杯,道,“霓裳不能总把自己的世界局限在一隅。” “我想,霓裳是明白的。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苏清婉能体谅殷九的用心,也能理解风霓裳的心思,“霓裳是个好孩子,你呀,把叶梧叫来和她谈谈吧。” 殷九懒散的点着头:“你对她可真好。” 苏清婉道:“看她这么可怜,我作为长辈,难免想疼爱她。” 对于苏清婉的这个自我认知,殷九还是很满意的,他拍着苏清婉的手,笑道:“叶梧还要再忙两天,两天后,就能回来了。如果霓裳能够说服叶梧,我不会反对她提前结业。” 苏清婉道:“老人家的心思可比小姑娘难猜多了。” 殷九闻言嘴角一勾,说道:“筱筱猜不透?” 眨眼间苏清婉被殷九压在桌子上,两人离得很近,彼此呼吸交融。苏清婉推了推,殷九却抓着她的手细细把玩,苏清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和殷九相撞:“别闹。” 殷九依旧不松手:“筱筱这不是很容易就能猜到嘛。” “……”苏清婉无话可说。 风霓裳原本在窗户边透气,她本来不想理会庭院里的两个人,可殷九一点儿都不收敛,完全不顾及别人。 风霓裳冷着脸关上窗户。 “筱筱不如再猜一猜,我想干什么?”殷九放松了对苏清婉的压制,道,“猜对了,有奖励。猜错了,可就要被罚了。” 季景云假装路过,迅速的开口:“清婉,外面有人找你。” 于是游戏没能继续下去,苏清婉推开了殷九。 季景云看着殷九堪称温柔的笑容,求生欲顷刻间爆发,他嗷嗷叫着撒丫子就跑:“九爷我错了……” 殷九轻啧,揣着袖子躺在藤椅上:“算你跑得快。” 过了片刻苏清婉走进来,同殷九说道:“九爷,楚姑娘派人来请我去游湖。可能中午我就不回来了,午饭你从北城酒楼订些饭菜吃吧。你乖乖在家等着我好吗?” 殷九想了想,两个小姑娘去游湖也没什么,便爽快地放人了。他不会妨碍苏清婉交友,楚锦瑶这个人还不错。 苏清婉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她登上豪华的画舫,看着被一众男倌围绕在中间喝酒作乐的楚锦瑶,震惊了好一会儿。随后她暗自庆幸,殷九没来可真是太好了。 “清婉,过来呀,站在那做什么?”楚锦瑶放下酒杯对着苏清婉招手。这时,苏清婉才看清了她极其淡漠的表情。 苏清婉想着:这可真不像外出寻欢作乐的人该有的表情。 因为想得走神,苏清婉没听清楚她的话。 楚锦瑶秀气的眉梢轻轻一挑,莫不是被吓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在了苏清婉身上。 然后男倌们都愣住了。 楚锦瑶欣赏了一会儿苏清婉错愕的表情,随手指了两个人:“你们两个留下,剩下的人都去外面侯着。” 被留下来的是两个俊秀的男倌,他们顶着同伴们艳羡的目光局促的跪在地上,本以为今天这位姑娘已经是绝色,没想到又来了一位姿容远胜主位上那位的女子。 楚锦瑶打扮的比在昆吾山中都更妖艳,她似乎有意把自己往连爹娘都不认识的方向打扮,不过苏清婉多少都能够了解她,想要出门寻欢作乐,必要的伪装还是要有的。 何况这还是合乎自己喜好的伪装。 “过来坐。”楚锦瑶坐直了身子。 苏清婉坐下之后,神情已经恢复了素日的淡然。 小妹妹的接受能力意外的很强大呢。楚锦瑶露出了她来画舫后的第一个笑容,顿时把两个男倌惊艳的一脸血。 “别担心,这些人都是魏容精挑细选出来的,说白了,就是国师府的眼线。”楚锦瑶道,“不会推你进狼窝的。” 身旁的姑娘妖艳无双,和端庄典雅的国师形象根本不符。苏清婉不怪这些人认不出自己的主子,她道:“我不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假如殷九知道了,回去可有的闹。” 楚锦瑶轻笑着示意男倌们去抚琴助兴,为了这种事情发愁的苏清婉还挺孩子气的:“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清婉很认真:“如果有必要,能帮我做个证吗?” 某只大妖吃起飞醋来可了不得。 “好。”楚锦瑶听完怔了怔,紧接着她笑着点头,“能有人愿意为你吃醋也挺不错的。他一定很爱很爱你。” 她原本以为苏清婉会问为什么这里还有男倌。 楚锦瑶抬手挑起珠帘:“这里比较适合赏景,而且,要是我身边没有自己人,魏容那个死古板的家伙会闹脾气。” 为了能毫不突兀的混入众多画舫之中,她这里也不能太过冷清。楚锦瑶只想安安静静的游个湖罢了。 苏清婉道:“客随主便。对我来说,这也是个新奇的体验。” 楚锦瑶看上的就是苏清婉这种知情识趣的性子。 国师府的事情多,楚锦瑶懒散惯了,呆了几天就坐不住。 想想自己在皇城瞎逛也没什么意思,就约了苏清婉。 苏清婉委婉的问道:“魏容知道你在这里吗?” “不知道。估计很快就知道了。”楚锦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一天天的眼睛长我身上。” 苏清婉默然,楚国师果然是偷跑出来的。 然而一提到魏容,楚锦瑶的话就多了。 什么时候魏容悄无声息地给她建了一座别院让她放飞自我,什么时候魏容偷偷摸摸的送了她艳色的胭脂水粉,什么时候魏容又闷声干大事地给她建了个风月馆…… 苏清婉越听,越觉得楚锦瑶并非是在嫌弃魏容,相反,楚锦瑶很在乎魏容,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楚锦瑶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楚姑娘,这些人都是魏容为你物色的?” “对,你说他是不是闲得慌。”楚锦瑶道。 苏清婉听着楚锦瑶调笑的话语,心中另有一番思量。他是怕你和其他不知根不知底的男倌有太多交集吧,所以干脆自己建一个,自己挑些人,好把你护在羽翼之下。 楚锦瑶估计也是明白魏容这番苦心,因此才会在今天游湖的时候,选择这些人,而不是另寻其他的男倌。 “你是没见过,当初魏容挑选男倌时候的架势。样貌身段要挑,才情学识要挑,生辰八字也要挑。挑完了,还要筛选一遍祖宗十八代。”楚锦瑶感叹,“那位纳妃都没这么严苛。” 那时候楚锦瑶看着经历过重重选拔而出的众位男倌,都忍不住想替他们流下一滴辛酸泪,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还记得自己私下和魏容说及此事的时候,问过一句:“魏大管家,你这是在给我挑男倌,还是在挑男宠?” 魏容看了她一眼,淡然一笑:“自然是挑男倌。如果是男宠,我挑得还会更仔细。你想要男宠吗?” 这挑得难道还不够仔细吗? 楚锦瑶当时就震惊了,以至于忽略了最后一句问话。 苏清婉评价道:“魏容是真心为你着想。” “谁说不是呢。”楚锦瑶看着外面因风吹过而碧波荡漾的湖水,涟漪一圈一圈,仿佛扩散进了她的心底。 四周画舫的歌乐声奇异的交织成一段悦耳的音律。 楚锦瑶恍惚中陷于心事。 她清楚魏容的好,甚至比其他人更清楚。才情,样貌,能力,忠诚,魏容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魏容是仅有的一个完全为她的安危利益着想的人。何况魏容还有一颗隐藏的温柔的心。 魏容对她好到了让她诚惶诚恐的地步。 她有时候也会好奇,魏容是不是对她有男女之情。这个问题在魏容给她找男倌的时候,就被她自我解答了。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给自己的心上人挑男倌。 楚锦瑶不否认自己对魏容有好感,她有时会故意和其他男人走得很近,然后看着魏容凶巴巴的教育她的样子。 这样能让她有一种自己被魏容放在心尖的错觉。 然而始于主仆,终于主仆对他们来说似乎更好。她这个位置是用什么手段得来的,她心中有数。忌惮她的,算计她的,多了去了。魏容这么好,不该被她拖累。 这种矛盾又复杂的心态很折磨人。 楚锦瑶想拉个人喝酒,可苏清婉是个沾酒就醉的姑娘,她也不能硬拖着苏清婉陪她胡闹。男倌们到可以,不过她没那个心情做戏。于是楚锦瑶果断选择自斟自饮。 苏清婉安安静静的坐在另一侧,她也发现了楚锦瑶的烦躁,只是出于对彼此的尊重,有些事,不是她能够随便开口询问的。因此楚锦瑶不主动说,她也不主动问。 如此心事重重的楚锦瑶与在昆吾山时的楚锦瑶全然不同。水精灵和她说过,楚锦瑶经常会跑到昆吾山,要么住在梧桐小筑,要么留在山神行宫,要么就去海天女祠和海天女斗嘴。而且停留在山内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楚锦瑶是真的因为厌倦了繁杂的公务才翘家的吗? 如此妖艳美丽的外表下,又是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 苏清婉端着茶杯有些疑惑的想着。 远方的一艘画舫朝着这边渐渐靠拢。 楚锦瑶嘀咕一句:“来的这么快,是国师府塌了吗?” 苏清婉立刻就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魏容来了。 此时画舫内的香烛才燃到一半。 苏清婉暗想着:魏大管家果然很有效率。 魏容朝着楚锦瑶见礼,而后对着苏清婉拱手:“苏姑娘。” 苏清婉起身回礼。 两人对彼此的认知都在楚锦瑶的话里,第一次见面,都难免会对对方有几分好奇,但也没有聊太多。 楚锦瑶露着洁白的手臂侧倚着软榻喝酒。 魏容瞧见已经喝得微醺的楚锦瑶,走过去不容分说的拿走了酒杯:“时辰不早了,宫里那几位还等着你过去。” “有什么事跟你说就行了。”楚锦瑶摆摆手,很是不耐烦。 魏容摇摇头:“他们要见的是国师。” “告诉他们我死了,有事直接烧纸。”楚锦瑶完全不想见到那些人,她闭着眼都能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她去了也就是个旁听人员,反正国家大事那些人也不打算真让她插手,“或者你搞一幅我的画像送过去,就当我在场了。” 苏清婉掩唇笑了笑。 魏容叹气:“大人……” “怎么,做不到?”楚锦瑶斜睨着魏容。 魏容状似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开口道:“失礼了。” 楚锦瑶还没反应过来前,魏容就已经麻利的扛起了她。 从动作的熟练程度来判断,这种事情,魏容以前没少干过。 楚锦瑶捶着他的背乱扑腾:“魏容,你这是以下犯上!” 魏容显然也已经应对的很熟练了:“此番回去后,我自会领罚。大人想怎么处置,我都不会有怨言。” 楚锦瑶不假思索的说道:“那你回去穿女装给我看!” 闻言魏容停顿了一下脚步,就在众人都觉得他会拒绝楚锦瑶的无理要求的时候,他张了张嘴:“好。” 怎么觉得今天这一切事情,都像是楚锦瑶早有预谋呢。苏清婉下了画舫,脑海里还在想着魏容和楚锦瑶。 今日一见,这两个人之间问题很大啊! 苏清婉缓缓走在回乐斋的路上,初见时名为好奇的种子已经在心中埋下,眼看着就快生根发芽了。 或许她该主动和楚锦瑶谈谈。楚锦瑶对待她很是真诚,她能看出楚锦瑶是真心想要结识她这个朋友。 苏清婉知道自己这么想的原因,因为她太明白暗恋的苦涩感了,见到有人和当初她的境地一样,难免心软。 可惜这始终都是别人的事。 有缘自然会走到一起。 苏清婉顺路买了两包糕点往回走。 “小姑娘,你的同窗好友最近一直在祈愿要变得强壮,虽然我能够实现一些愿望,但是先天不足是没办法改变的啊!你看,就他那个小骨架,打死都变不成一个壮汉。” 第144章-美娇娘(二更) 此时她随身携带的木偶突然发出声音。 “他真的好烦呀,好烦呀!天啊,我都烦的掉头发了!” 苏清婉无能为力:“不如你入梦把他打一顿?” “算了吧,我不打人。”海天女有气无力的说着,“你和鬼君熟不熟?能不能让鬼君走个后门,把他投胎成壮汉?” “这样吧,我帮你打他一顿。”苏清婉道。 海天女:“……” 走个后门就这么难吗? 苏清婉走上石桥:“嘉仁对体型的怨念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他也就是抱怨几句,没有强迫你帮他实现愿望的意思。你的信众虽然还比不上其他庙宇的多,但是总归还是会慢慢增长的。至于那些信众的愿望,你量力而为就好。” 海天女道:“唉,我也懂,幸亏有你们帮我。” “我并不是畏惧死亡,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她的海天女祠倒塌。如果有一天海天女祠必须要倒塌了,我希望它能等到我消亡以后。这是她留给我的东西,我想守护好。” 将心比心,苏清婉很容易理解海天女的想法。 “信仰之力究竟是什么?” 海天女听到苏清婉的问题后,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似乎这道题太难了,她需要一段时间去思考回答。 “坦白地讲,信仰之力源于生灵对自身的不确定。这样的生灵需要依附外在的什么东西来平息自己的这种不确定感所带来的恐慌。而信仰之力,就是连接双方的桥梁。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生灵都会对自身产生不确定,所以有很多生灵不具备产生信仰之力的条件。你就属于后者。” 苏清婉安静的听着,她并不意外海天女会看得出来。一直以来她都很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而遇到了殷九后,她更加没有产生恐慌感的必要。她活得太清醒。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不依附外力就能活得足够精彩,虽然身体柔弱,但内心足够强大,因此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你。海天女说过,没有信仰的生灵,同样值得被尊重。” 世上也会有这样的仙灵啊! 苏清婉淡淡一笑。 路边偷偷观察着她的行人满脸的痴迷。 海天女叹惋:“不过,你们都还算幸运。那些生灵就算信仰着虚构出来的神灵,最终信仰之力都有所归。不像我,空有信仰,能够聆听我的信仰的仙灵却已经不在了。” 苏清婉斩钉截铁的说道:“可你是她的延续。” 这一点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嗯,你说得对!”海天女的语气变得活泼起来。 苏清婉轻舒一口气,这个沉重的话题可算是结束了。 “说了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咦,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情要找你啊!”海天女道,“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别急,不是海天女祠的事情,我的身体也很好。我有一个旧识,也算是老香客。” “他很早以前就向我祈过一愿,可我能力有限,哪怕是现在,我也帮不了他。然而再等下去,不知还要多少年,那时他可能就不在了。他是我为数不多的信众,我真的很想实现他的愿望。”海天女顿了顿,急匆匆地补了一句,“我不会让你白帮忙,事成之后,我会付出相应的报酬给你的。” 公平合理,等价交换。 苏清婉对报酬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海天女说的事:“说说看。” 海天女道:“这事儿吧,和楚锦瑶有直接关系。” 嗯?和楚锦瑶相关?苏清婉眯了眯眼:“详细一点儿。” 海天女道:“我那个旧识希望她能够摆脱束缚从心所欲。” 这个愿望说具体也具体,可也夹杂着很多不确定性。 比如说,束缚指的是什么。 是国师的身份? 是纠缠不休的家族? 亦或是缠绕在内心的锁链? 楚锦瑶生于名门世家,而名门世家的条条框框,又如何是楚锦瑶喜欢的。既然不喜欢被约束,离开家族也是理所应当。那楚锦瑶为什么又成了九州的国师? 国师的束缚并不比大家族里面的少。 是否是被家族逼迫的忍无可忍,不得已站在高位自保? 可依着楚锦瑶这般爱憎分明的爽朗性子,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就常年呆在昆吾山不愿出来?她又不是什么躲避型人格。相较之下,苏清婉更偏向于第三种可能性。 楚锦瑶有心结未开,多半这心结还是关于她的天性。 “她似乎很喜欢你,你和她合得来。要不你先试着了解她的心境,女孩子嘛,一起逛逛街,买买衣服,把她打扮成她喜欢的样子,她的心结也许就打开了。”海天女道。 苏清婉问道:“祈愿的那个香客是魏容吗?” “对呀,是魏容。你连魏容都知道,她果然很喜欢你。” 苏清婉:“……” 我觉得这和她喜欢我没有什么关系。 海天女语调轻松地说道:“既然你知道魏容,那就好说啦!你多和魏容谈谈,魏容一定很乐意配合你的。” 苏清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殷九。 和楚锦瑶外出聊聊没什么,可魏容是个男人,还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打翻老人家的醋坛子。 苏清婉又问道:“所以你要做什么?” 海天女清了清嗓子:“修缮海天女祠,好普渡众生。” “嗯,就是你什么都不管了吧。” “小姑娘,有的话可以不用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噢,可是我想说。” “……” 苏清婉的耳边终于安静了。 白鹿见苏清婉回来,含笑和苏清婉打招呼:“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苏清婉将糕点交给了白鹿,“新品,尝尝鲜。” 殷九神出鬼没的飘到苏清婉背后:“是嘛,玩得很开心呀。” 苏清婉吓了一跳,转身嗔道:“殷九!” “筱筱你都抛下我出去玩了,还见了那么多男人,我好可怜呀。”殷九勾着苏清婉的腰身,蹭着她的脸颊。 一群小黑球在乐斋角落里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用说苏清婉都知道是谁告的密。 苏清婉道:“别说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许装可怜。” 既然事情已经露馅了,那她就先发制妖。 正打小算盘的殷九一噎。 白鹿看着外面偶尔路过的行人,诚心诚意的建议道:“乐斋开着呢,九爷,您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说事儿?” 次日,苏清婉做完早饭见时间还早,她就拿出来了昨晚海天女送过来的一只传音螺,联系远在国师府的魏容。 没人应答,苏清婉想着可能是魏容正在忙,于是便先去张罗众人吃起了早饭。饭后,苏清婉一头扎进了殷九给她开辟出来的画室,刚准备好材料,传音螺有了反应。 “抱歉,刚才在忙。” 海天女的传音螺自然不是凡物,魏容声音响起的时候,连带着对面的画面也被传音螺公然投放在了空中。 苏清婉过于震惊,手一抖,连颜料都调错了。 “魏容?” “嗯,是我。” 对面的魏容长发披散,画着时下流行的清丽妆容,一身烟色长裙素静雅致,他端坐在书桌后,不开口,就完完全全是个女子。苏清婉不由得想起昨天楚锦瑶的话。 所以魏容这是真的无所谓地换上女装了? “这是她挑的,我说到做到。” 魏容在苏清婉心中的形象立刻又高大了许多:“很好看。” 这句夸奖,苏清婉说得一点儿都不违背良心。 “你俩眼光倒是相似,她也这么说。” “你的祈愿内容,海天女昨天都告诉我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对于她,你是怎么看待的?我又该帮你做什么?” 魏容好像看到了什么,对着苏清婉歉意的颔首。 “我有些事儿要处理,劳烦你稍等片刻。” 等魏容回来的时候,苏清婉看到魏容的衣袖破了个角,挺像是走得太匆忙,被树枝挂住留下的破洞。 “她刚从宫里回来,见我没在外面迎她,闹脾气了。” 苏清婉在纸上试了试,发现调错了的颜料意外的好看,她抬眸说道:“她去宫里听人说废话,本就心情不佳,你在家里呆着却没有去迎接她,也不能怪她对你闹脾气。” “依你之见,我要怎么哄她?” 苏清婉说道:“红牡丹的胭脂铺又出了新款的胭脂水粉,有一套名叫陌上扶桑。我试过样品,觉得挺适合她的。” 魏容一副学生受教了的恭敬样子记了下来。 有一个给力的军师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海天女总算找对了人。 楚锦瑶在院子左想右想都咽不下心中的怨气,她在门外徘徊了两圈,隐约听得魏容正和一个姑娘说话的声音。 楚锦瑶立刻炸了。 倘若怒火能够实质化,楚锦瑶此刻已经烧了皇城。 哪个小贱人勾引了魏容? 金屋藏娇可不是魏容能主动干出来的事! 于是楚锦瑶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 传音螺被吓到,顿时中断了双方联络。 魏容觉得自打他认识楚锦瑶这人以来,楚锦瑶的笑容从来都没有这么狰狞过,他眉梢不自觉的抽了抽。 “魏大管家,你不是说正忙着核查府上账目吗?” 魏容的境地苏清婉没时间去了解。 因为苏清婉有一件更加令她头疼的事情要处理。 原因是殷大佬睡到自然醒,突然发现今天苏清婉竟然没有来叫他起床,等殷大佬找了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苏清婉正和某个扮女装的小白脸熟络地聊天,真是气死他了。 “筱筱,他是谁?他比我重要吗?你竟然为了他把我给忘了。”殷九酸溜溜地开口,他想戳死那个小白脸! 苏清婉自动忽略了前两个问题,看着被殷九收起来的传音螺,苏清婉温言道:“你平常可不是这个时间起床的。” “我今天就想这个时候起。”殷九抬抬下巴。 论起胡搅蛮缠不讲理,谁都不是殷大佬的对手。 讲不通的道理,就不讲了。 苏清婉深谙此道,并且坚决执行:“我去给你盛粥。” 殷九指了指传音螺:“可我想吃麻辣海螺。” “不可以。”苏清婉阻止他,只是殷九又用一种委屈兮兮的样子看着她,仿佛被她的拒绝伤得不轻,她无奈的抬手晃了晃殷九的胳膊,“除了传音螺,吃什么都可以。” 殷九眼睛突然一亮:“什么都可以?” 苏清婉点头:“对。”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苏清婉将新鲜出炉的馅饼装盘,配着清粥小菜端到了殷九面前,负责投喂。 或许是早上受了刺激,殷九吃个饭也不老实,一会儿都安分不了,专注于对身旁美娇娘的揩油大业。 苏清婉为了安抚醋性大发的殷九,纵容了殷九的行为。 而在苏清婉身上得寸进尺,这是殷九的一贯作风。 白鹿一直都觉得苏清婉是个神奇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自己被吃豆腐的时候,还能一脸风平浪静的谈论正经事的。苏清婉就是为数不多的那一类。 殷九的某些举动,令他看来都有些脸红心跳。 苏清婉却还在和殷九说着魏容和楚锦瑶的事情。 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魏容喜欢她。”确定了小白脸有心上人,殷九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他轻轻捏着苏清婉的耳垂,“你想怎么帮他们?” “我是想听听魏容的意思。可他还没来得及和我说。看魏容的样子,或许是我能想到的,他早就做过了,大约是没效果的。他会求助海天女,有极高的可能就表示他自己已经没了办法了。”苏清婉分析着,“虽然在别人眼中的楚锦瑶肆意乖张,但是若真是如此,她何必躲在一座妖山里呢?” 一个男人的爱,已经到了会给自己心爱的人挑选男倌的地步,这种爱,着实太卑微了。爱不该是这样子的。 “被束缚的,不止楚锦瑶一个人。”殷九说道,“楚锦瑶没能从妖山迷障内挣脱出来,她的脚步在不断前进,她的心境却止步不前。她如此,魏容如此,就连小霓裳也是。” 一条名为过去的锁链紧紧地缠绕在他们身上。 第145章-我愿意被你束缚(三更) 楚锦瑶身在富丽堂皇的国师府,然而她的心遗失在了当年昆吾山的迷障中。她的眼睛可以看到种种过往,唯独看不到走出迷障的正确方向。多年来的摸索前进,不过是在原地的徘徊。而楚锦瑶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不断的出入昆吾山。她试图找到一道正确的出路。 昆吾山除了她一个人类,就都是妖灵精怪。 每次独自走在昆吾山的小路上,听到山中妖怪们的窃窃私语,楚锦瑶内心的孤独感就会成倍暴增,寂寞如同一只咆哮的猛兽吞噬了她,让她遍体生寒,令她绝望。 所以当水精灵们将她引到了热闹的山神行宫的时候,她是很欢喜的。他们会陪伴着她,为她解闷,绝不会介意她做什么打扮,他们比人类更加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 在昆吾山,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做回自己。 哪里会是眼下这般情景。 非常令人不虞。 “容我提醒你一句,这里不是楚府。劳请说话前过一遍脑子,好好想想,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该说。”楚锦瑶端起茶杯,原本热腾腾的茶水都已经凉透了,她忽然将茶杯重重的一放,瞪着一旁的侍女,“谁允许你把外人带进来的?” 侍女急忙跪下,诚惶诚恐地道:“国师息怒,奴婢知错。” “外人?我是你生母!我要是外人,那这些东西又算什么人?”打扮的雍容华贵的老夫人不满的开口。 楚锦瑶火冒三丈:“我国师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诋毁了?楚老夫人这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所以你今日死皮赖脸的跑进来,难道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显威风吗?” 楚老夫人见楚锦瑶确实动了火气,稍微收敛了一些:“话何必说得这么绝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知道自己当初做错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们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呢?你爹他也很想你。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血亲,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知道你不喜欢被管束,我们也不会再和以前那样管束你。只是,你终归是名门闺秀,那般打扮……” “有辱门风,非大家闺秀所为?”楚锦瑶涂着殷红口脂的唇瓣一勾,轻嗤,“这话你没说烦,我却听腻了。” 楚老夫人看着楚锦瑶,缓了一会儿,才道:“锦瑶,你要是单单喜欢装扮自己也没什么,女孩家都爱俏。可你看看你自己,这穿着打扮,和风月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我想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还需要经过别人的认可吗?我穿衣服是给你们评头论足用的吗?我可不记得九州的哪条律文写着禁止名门闺秀作风月装扮。”楚锦瑶道,“难道我穿的暴露些,妆容艳丽些,我就是风月女子了?” “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楚老夫人道,“国师这个位置不好坐,明枪暗箭就没消停过。你一个姑娘家在这个位置上,我们实在不放心。只要你回家,你要是真喜欢那种打扮,我们也不拦着。这边我们可以让你假死,再找人给你换张脸,我保证宫里那边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楚锦瑶冷笑:“换张脸?我这张脸碍你们眼了?” “锦瑶!你这孩子真是……我是为了你好!”楚老夫人的耐性也到了头,她蹙眉,“要不你说,你想要我们怎么办?” 楚锦瑶道:“你想过要怎么和宫里的人解释我的死因吗?” “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你爹会派人处理好。”楚老夫人觉得楚锦瑶的态度似乎软化了,她一喜,“你就安安静静在家里修养,等养好了身体,再找一户好人家……” 接下来的话楚锦瑶完全不想听。 瞧瞧,这就是她那无私而又伟大的娘亲啊! 名为管束,实为操控。 说不定连对家都已经给她找好了。 楚锦瑶凉薄的笑容落在楚老夫人眼中,看得楚老夫人头皮一麻。在楚锦瑶那双妖媚的过了头的双眸里,一切黑暗似乎都无所遁形,而她就像是个跳梁小丑,滑稽可笑。 “还需要我配合你演下去吗?说实在的,母慈子孝的戏码,还真不是我擅长的。”楚锦瑶道,“演起来怪累人的。” 楚老夫人指着楚锦瑶,气得直哆嗦。 然而这并没有换来楚锦瑶一言半语的关怀。 楚锦瑶耐心告罄,她将烂摊子甩给魏容,干脆利落的甩袖而去:“魏大管家,楚老夫人身体不适,快送出去。” 魏容没有任何接了烂摊子的不悦,他将楚老夫人引到府门前,道:“老夫人,大人一向如此,您保重身体。” 楚老夫人自认和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人没什么可说的。 魏容和楚锦瑶之间的关系她也调查过,可惜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她没闲情理会这个很可能和她女儿有什么的男人,她现在还被楚锦瑶的言行打击的腿脚僵硬,一心想回家和丈夫商量对策,女儿这样冥顽不灵,该如何是好。 魏容拱手:“老夫人,您刚才所提之事,深得我心。我心仪大人已久,待她假死脱身,她便与我没了身份上的差距,我届时一定登门迎娶她。楚家的事情,我会很乐意为二老分忧的。二老到时安安静静的找个院子修养身体就是。” 楚老夫人喝道:“阴险小人!” 只是无论她态度如何,魏容都恭敬地送走了她。 一旁的侍卫不经意间看到了魏容的神情,顿时吓得低下头,国师府地人都清楚一件事,魏容一般都不会生气,但是魏容一生气起来,给人的感觉比楚锦瑶都要可怕。 魏容冷峻着脸走进国师府的大门。 口头认错,死性不改,这就是楚锦瑶的双亲。 魏容没在书房找到楚锦瑶,他问道:“国师去哪儿了?” 一旁的侍女回答:“国师在自己的房间里。” 临近楚锦瑶卧房时,魏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吓人:“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屋里面许久没有人应声。 “大人?”魏容蹙眉,又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 魏容眉头越蹙越紧,他推开屋门,环顾四周,都没看到人影。粉红的帷帐被开门时带进来的风吹起,魏容拨开帷帐看向床内,床内空荡荡的,甚至连个鬼影都没有。 跑了? 魏容神情一怔,他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也顾不得多想,提步就绕过屏风朝里走去。 偌大的白色大理石堆砌的浴池内铺满了殷红的牡丹花瓣,花瓣漂浮在水面上,连带着花香在空气中飘散开去。 衣服凌乱的丢在岸边,却看不到楚锦瑶的人影。 魏容缓缓地往池边走了两步。 一双素白的手臂沾着几片花瓣从水中探出,霎时间吸引了魏容的注意力。紧接着魏容就看到楚锦瑶浮出了水面。 这种场面,要怎么形容才好呢? 魏容怔怔然的想着。 分明洗去了艳丽的妆容,竟是比浓妆艳抹更加妖媚。 楚锦瑶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她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就好像眼前的是屏风还是魏容都没有区别。 魏容有些心疼,她是要多伤心,才会选择躲避:“大人……” 比墨还要黑上三分的长发贴附在玲珑有致的身体上,这却遮挡不住诱惑的风情,魏容知道自己该将视线挪开,甚至他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可他就是移不开眼,动不了脚。 魏容扯过一旁的浴袍在浴池边单膝跪下,不由分说地将浴袍披在楚锦瑶身上,顺势将人从浴池里抱了出来。 楚锦瑶顿时清醒:“魏容,你干什么?” 魏容一言不发地将人放在一旁的软榻上面,取过毛巾给她擦拭着长发。倒是楚锦瑶,仰着头看着他陷入沉思。 “你这副哭丧的表情好像我死了一样。”楚锦瑶忽而笑了,双眸里是十足的漫不经心,她转身坐起来望着魏容,“难道你觉得我在为了那个女人而伤心?今天碰了脏东西,我当然要赶紧洗干净。脑子里面的污秽画面,也不能留下。” 看到楚锦瑶的笑颜,魏容失了一下神,他眨眨眼,为楚锦瑶拢了拢衣襟,低声道:“别动,我给你擦头发。” “擦吧,小心点儿,别弄断了我的头发。”楚锦瑶道。 魏容手中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 楚锦瑶透过身侧的铜镜,可以轻易的看到魏容一本正经的表情,她调侃道:“魏大管家,你还记得男女有别吗?” 闻言魏容手中动作并没有停下:“大人还记得男女有别吗?” 楚锦瑶咋舌,不得了,这都学会了用她的话来反怼了。 今日闯进来的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楚锦瑶都敢保证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偏偏这人是魏容。所以现在她有心情打趣对方,而不是断手断脚拔舌剜眼珠子的伺候来人。 楚锦瑶不说话了,屋子内就又静了下来。 她完全背对着魏容,偶尔魏容的手指也会扫过她脆弱的脖颈,这两者都是极为危险的举动,可是只要一想到对方是魏容,楚锦瑶就生不出半分的警惕和防备之心。 楚锦瑶是个骨子里偏执的人。 她喜欢一个人,便会接受对方的全部缺点。 她讨厌一个人,便会连同对方的优点一起视而不见。 魏容也值得她真心相待。 而她的一切不安彷徨和迷茫,乃是从小就留下来的心理阴影。无人理解,无人赞同,当年她的世界始终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她拼尽全力想要得到救赎,想尽办法想要得到解脱,然而却接二连三地碰壁,身陷迷障不可自拔。 她就像是个失足落入悬崖的可怜虫,魏容便是她能抓紧的唯一的一条蛛线,一旦放手,她就会尸骨无存。 “我没有必要换一张脸,换一个身份活着。”楚锦瑶在魏容放下毛巾的时候,转头说道,“我对自己的一切都很满意。” 离经叛道又怎样呢?她活得真切! 改变容貌就会改变性子?这话鬼都不会信。 除非洗去前尘让她打娘胎再重新活一次,否则,这辈子她都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喜好。这是她不可撼动的底线。 “你走到今日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你有选择自己该怎么活下去的权利。”魏容很庆幸楚锦瑶没有被楚老夫人的话影响了,“你这样就很好。我可不想天天对着一张假脸。” 楚锦瑶忍不住问:“为什么?一旦我不再是国师,我就没有权利再束缚你。脱离了我的约束,你的前景会更广阔。” “没有大人遮风挡雨,再广阔的前景又有什么用?”魏容将玫瑰露涂抹在楚锦瑶的发丝上,“我愿意被大人束缚。” 楚锦瑶发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好像刚才放空的不仅仅是那段场景,还有自己的智商。 一时间她竟然无法解读魏容这话的意思。 是她想得那种意思吗?要是猜错了该怎么办? 就在楚锦瑶暗中纠结的时候,魏容已经将玫瑰露收起来了,魏容将她搀扶起来,送到梳妆镜前:“要什么发髻?” 楚锦瑶侧眸质疑:“你会?” “我在书上学过一些。”魏容答话的时候已经拿起来梳子。 楚锦瑶啼笑皆非:“你一个大男人,学这个做什么?” 魏容冷静的道:“技多不压身。” 楚锦瑶看魏容有模有样的,也没去追问他什么时候学的,就像魏容从来不会问,她在昆吾山内做什么一样。只是楚锦瑶始终对魏容的手艺表示怀疑,干脆闭上了眼睛。 于是,半刻钟后,楚锦瑶指着自己软塌塌的几乎看不出形状来的发髻,扶额:“魏大管家,这就是你的成果?” 魏容看起来有几分尴尬:“我……没在别人身上试过。” “纸上谈兵要不得啊!”楚锦瑶没发火,原本乱糟糟的心情也被此时此刻的魏容给赶走,她说话时候都是笑着的。 魏容用拳抵住下唇轻咳一声,道:“我让侍女过来帮你梳。” 第146章-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不用。”楚锦瑶制止了魏容,她笑盈盈地看着魏容,道,“魏大管家,自己做的孽,自己解决。你自己想办法。” 魏容沉默了半天,默默选择给楚锦瑶用发带束了头发。 “行了,谁都有个不擅长的,要不你以后拿我的头发练一练?怪丢人的,也别找其他人了。好歹给你未来的新娘子梳的时候别露怯啊。”楚锦瑶半是玩笑的提议道。 魏容侧头悄悄抿了抿唇:“大人身份尊贵,我怎么……” “身份再尊贵也是个人,只不过比起大多数人来说,运气好上一些罢了。楚家的先祖,也不是生来就是个富贵命,还不是靠自己拼出来的后世荣耀。自己不争气,再尊贵的身份也会有失去的那一天。而一个自强的人,总能够摆脱低微的身份。”楚锦瑶相当果断的做了决定,“就这样了。” 魏容双眸微怔,她一直都这么想得吗? 那是不是也说明,他其实也是有那么一些机会的? 或许他不该顾虑那么多。 魏容露出一个淡若春风的笑容,他注视着楚锦瑶,微笑道:“那好。为了不辜负大人的美意,我会努力练习的。” 魏容极少会笑地如此温柔,在楚锦瑶的记忆里面,魏容一直都是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形象存在的。哪怕魏容偶尔心情好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笑得这般的让人惊艳。 楚锦瑶暗自想着:也不知道这颗大白菜要便宜给哪头猪。 就在魏容努力在楚锦瑶身上实践着女子发髻的一百零八种编法的时候,海天女趁机偷偷地联系了楚锦瑶。 “楚大国师,我观你灵台泛红,怕是有桃花运上身了。我这里有一个才貌人品俱佳的好男人,听他说已经对你倾心多年了,他也是我的老信众,你要不要考虑见一面呀?” 楚锦瑶戳着木偶的脑门,挑眉道:“你离我十万八千里,你从哪儿看着我的灵台了?累傻了?您快歇歇吧。” “我认真的。他真的喜欢你好长时间了。这人除了不会生孩子以外什么都好,从各方面来说,他都配得上你。你至少给人家一个机会嘛,人家喜欢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见一面也不会少你两块肉,你真不想谈个恋爱试试吗?” “我会生孩子,他不会。从这点来讲,你的说法不成立。”楚锦瑶笑了笑,“所以,我不考虑,我不想被情爱束缚。” 海天女对楚锦瑶强词夺理的本事有了新的认识。 “锦瑶,小瑶瑶,你就见一见他呗。万一真的是你的命中注定之人呢?错过了岂不是很可惜。他是个特别知情趣的人,哪怕你对他没感觉,咱也是好聚好散。见见真不亏。” “宫里那位见不得我过得清闲,硬塞给了我一个麻烦的差事。我在忙着赏花宴的安排,魏容也不会让我走。” “哎呀,反正你以前也经常跑路,不差这一次。见个面能耽误多长时间呀?把地点定在皇城内就是。” 楚锦瑶一默。 这不是你嫌弃我总是跑路的时候了? “而且他也说了,只要你肯见见他,就算你拒绝他了,他也会来海天女祠祭拜我的。你就当帮帮我了。” 其实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这件事牵扯到了海天女可以获得的信仰之力。而且,她明白爱而不得的痛苦,既然她自己没有那个心思,倒不如亲自和对方讲明白。 海天女极力推荐的人,再怎么说也要给些面子。 楚锦瑶低头开始用指节叩击桌面。 海天女的确说动她了。 “那就见见吧。”楚锦瑶最终妥协。 到时候怎么应付魏容也会是个大麻烦。 唉,只现在想想都会头疼。 海天女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立刻激动的用传音螺联系了苏清婉和魏容:“楚大国师松口了,第一阶段进展顺利。” “挺好的,到时候,我和殷九也会帮忙的。”苏清婉道。 被点名的殷九就在苏清婉身后的楠木椅上坐着。 魏容点点头:“我会提前将请帖送到乐斋内。” 殷九放下玉笛:“最好配一个医术和身手都不错的大夫。” “为什么?”海天女不明所以。 “唉,所以说你们年轻人想得就是太简单了啊。好好想想楚锦瑶的性子。假如楚锦瑶发现你们合起伙来算计她,或许她会接受魏容,也或许会直接上手把魏容打残。我奉劝你们,不要小瞧生气起来的女人啊。尤其是这位新国师。” 殷九发表了一番感慨。 “不是谁都像我们筱筱一样温柔可人的。这样吧,见了面魏容你干脆先发制人,搞一搞一哭二闹三上吊?” 海天女莫名就听出来了殷九的求生欲。 苏清婉道:“九爷,你是被追的,没有经验,就不要乱出主意。不如您帮我回忆回忆,我何时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魏容刚想做笔记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海天女道:“啧啧啧,九爷,你有误人子弟的倾向。” 魏容严肃的开口:“九爷,请不要拿我开玩笑。” 殷九道:“好吧,凭心而论,被喜欢的人追,还挺开心的。” 这可就是切身体验了。 殷九走过来圈住苏清婉,不知和苏清婉说了些什么,逗得苏清婉脸颊微红,俨然感情好得不得了。 魏容羡慕地看着殷九和苏清婉如胶似漆的样子。 苏清婉道:“就这样吧,有事再联系,我们赏花宴再见。” 殷九抬手就把传音螺扔到了某个角落里。 “鬼君最近新得了几坛好酒,我们去拜访一下鬼君?” 苏清婉问道:“你又想空着手去拜访?” 最后,殷九不情愿的看着鬼君收下苏清婉亲手做的糕点。 几天之后,苏清婉提前和兮滕先生请了假,收拾好东西从学舍往外走。赏花宴在即,她答应了魏容要过去帮忙。 苏清婉特意找了一个人少的时间段出来。 大家几乎都有课,然而总是避免不了一些学子在学堂内写生,苏清婉接连换了好几条路,到底没有躲过去。 或许是九州皇城的人们对于颜值的追求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哪怕她早就对外宣称自己是女子,身边的姑娘们也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迹象。 话题也从谈情说爱,变成了保养秘方。 要是能得到第一美人的保养秘方,自己是不是也能变得这么漂亮了?怀揣着这种心思,姑娘们看着苏清婉的眼神更加炽热。简直就像守财奴看到了一座移动的金山。 而现在阻拦在苏清婉身前的就是女红堂的一群小姑娘。 至于女红堂为什么要出来学画,据说是受了兮滕先生的建议。苏清婉有心吐槽自己的运气,却不敢发出声音。 恨不得自己能够隐形了才好。 早知道就让殷九进来。 苏清婉驻足观望着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认真考虑起自己能够平安通过这条路的可行性。 很遗憾,为零。 正好这个时候放学的钟声响了起来,苏清婉松了口气,混在人群里面,总不至于被发现了吧。她抬袖遮起自己的脸,等路过的人多了起来,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过苏清婉还是被眼尖的姑娘们一眼认出来了。 有些人,哪怕混在人群里面,都在发光。 苏清婉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清婉姑娘!那是不是清婉姑娘?” “是是是,你看这优美的身姿,柔黑的秀发……” “唉,清婉姑娘跑起来都这么好看啊!” “清婉姑娘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我刚来,还没见过她,请问那是真人吗?” 苏清婉越跑越快。 这些小姑娘们夸奖的话让她听着无比尴尬。 她哪里做过什么保养呀!天生丽质难道还是她的错了? 还有那边的那个小伙子,你跟着她们瞎凑什么热闹! 钱嘉仁冲出人群看到的就是一个风一样的女子。 以及风一样的女子身后的……一群奔跑中的狂热追风者。 简称,疯子。 吴路遥也追了上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神奇的场景。 “哎呦你们看,南边小树林里的那不是苏清婉吗?” 钱嘉仁急中生智。 “她身边那个男人是谁啊?难道是她心上人?” 不愧是多年的好友,吴路遥立刻配合起钱嘉仁来。 这下子,八卦之心压过了人们对苏清婉的好奇,纷纷停下来朝着小树林张望着,哪呢哪呢?他们在哪儿? 刚好从南边小树林走出来的一对小情人。 小情人两脸懵逼的和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俩就想偷偷谈个恋爱,怎么所有人都看他们? “胡说!我们清婉姑娘的身材怎么可能这么一马平川?” 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呼吁大家不要上当。 还在跑路的苏清婉嘴角轻抽。 真不好意思,她的身材以前确实那样。 钱嘉仁和吴路遥勾肩搭背的退出人群深藏功与名。 清婉啊,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祝你好运。 苏清婉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摆脱人群跑出了大门。 大门附近,乐斋的马车已经等候许久。 殷九站在马车旁神态自若的接受着四周人们的注目礼,却在苏清婉走出来的那一刻,心有灵犀的朝着苏清婉看去。 “怎么跑得这么急?”殷九主动迎过去扶住苏清婉。 苏清婉上气不接下气:“来不及解释了,我们赶快走。” 殷九坐上马车,撩开帘子看着后面追出来的一众学子,随后放下帘子朝着苏清婉笑了笑:“筱筱还真是受欢迎。” 马车的前进速度却加快了。 没追上苏清婉的学子们很伤心很抑郁。 “慢了一步,我还以为今天能够和清婉姑娘说上话呢!” “那个和清婉姑娘在一起的男人不是乐斋的美男子吗?他们俩是什么关系?怎么清婉姑娘还被抱上马车了?” “你这都不知道?那可是清婉姑娘的未婚夫呀!”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俩人是我心中的模范夫妻!” “人家小夫妻感情好,连放个学都能亲自过来接。” “如此堂而皇之的秀恩爱,我服气了。” “话说那也不是乐斋的方向啊,这两人要去哪儿呀?” “难道又又又私奔去了?” “真羡慕……不过我不知道该羡慕他们哪一个。” 路过无方学堂门口的官学堂学子茫然的看着聚集在大门口发疯的无方学堂学子们,这是怎么了?集体抽风? 好奇的抓心挠肺。 造成这种场面的两人此刻坐在马车上,而马车正往冬娘衣坊赶去。殷九交代店老板残月赶制的衣服刚做好,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亲自带着苏清婉过去换了。 殷九十分热情的想要协助苏清婉把繁复的衣裙穿好,但是被苏清婉冷漠的拒绝了。所以殷九闷闷的坐在外面等。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两人再度坐上前往赏花宴的马车上。 殷九幽幽的望着她:“筱筱,你都不让我帮你换衣服了。” “九爷,假如你帮我换衣服,我八成要换到赏花宴结束。”苏清婉当即点破了殷九的小心思,“今天有正事。” 殷九还是一脸我很不开心的样子。 苏清婉素白的手指搭在殷九的肩膀上,整个人也都靠了过去,坐在殷九腿上:“九爷,等赏花宴结束,随便你。” 事实上殷九要得也就是苏清婉这句妥协。 一手揽在苏清婉的腰间,殷九捏了捏苏清婉的软肉,又往上移动,语气里夹杂着三分轻佻的笑意:“真的随便我?” 苏清婉双颊绯红的推了推殷九:“不许乱摸。” 得了好处的殷九也听话,立刻举起双手,笑道:“好。” 今日的殷九穿了一袭滚金丝银边流云暗纹的黑色锦袍,长发也规规矩矩的被玉冠束在身后。他容貌俊朗,此刻这么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端的是公子卓绝。 相较之下,苏清婉也是一身同色系的衣裙,压抑的黑色上点缀着不知是什么料子绣成的大朵白色牡丹花纹,光线下,动一动,花纹便闪闪发亮。就连裙摆上面的彩蝶,似乎都像活了一般,为这套衣裙增加了不少活泼的亮色。 端庄典雅,贵气天成。 这是殷九特意选的款式。 第147章-我只对你有非分之想(二更) 此刻苏清婉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过快的心跳让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殷九他,他怎么能这么犯规呢? 殷九的视线从苏清婉的锁骨上缓缓往下移动,他明知故问:“筱筱怎么不看我了?我今天这样不好看?” “不。”苏清婉摇摇头,道,“是你太好看了,我才不敢看。” 不然,她可能把持不住自己。 殷九为苏清婉的诚实感到由衷的高兴。 “那可不行。我这么好看,筱筱当然要多看我几眼了。”殷九挑起苏清婉的下颚,轻声哄道,“筱筱,看看我,嗯?” 然而殷九的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 “我们到了,下去吧。”苏清婉说道。 外面的凉风吹走了脸上的热度,苏清婉又变成了那个神情淡淡的样子。殷九有些遗憾的跟着苏清婉下了马车。 殷九心情不太美妙,无形中散发着阵阵威压。 守在门口的侍卫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请两位出示请帖。” 殷九对为难人类没多大兴趣,对方要,他就给了。 等殷九和苏清婉进去了,两个侍卫才虚脱一般的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这两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赏花宴里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气质不凡的殷九和苏清婉混迹其中,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苏清婉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魏容,甚至连楚锦瑶都没看到。 “你说魏容啊,魏容现在还没出昆吾山呢。” 海天女的声音从苏清婉袖中传来。 苏清婉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该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吗?” 海天女道:“昆吾山可是赫赫有名的妖山啊,当初楚锦瑶都是靠着运气才走出了迷障,就算他以前来找过我几次,魏容又没有妖怪作为引路者,迷失在昆吾山太正常了。” 经过海天女一提醒,苏清婉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说啊,小姑娘你每次进出都有九爷陪着,当然不会觉得迷障有多么危险。小瑶瑶又是昆吾山的新主人,妖灵精怪也不会为难她。魏容可跟你们不一样。他只是个人类。” 苏清婉道:“我让九爷去接他。” “不用这么麻烦。你当我是吃白饭的吗?我虽然是海天女,但是自古山海不分家,保护我的信众平安走出迷障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做到的。他一出去,就可以使用法术赶回去。所以,你能不能拖延一阵时间?别让宴会太早结束。” “没问题,他就交给你了。”苏清婉结束了对话。 殷九带着苏清婉往偏僻的地方走着:“魏容那边什么情况?” 苏清婉将前因后果简单叙述给殷九听。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苏清婉似乎看到了楚锦瑶在远方和别人谈论什么,她停下和殷九说话,看着满是姑娘们的花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九爷,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殷九拍拍她的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楚锦瑶被许多夫人小姐围绕着,虽然她冷着一张脸,可她身边的人们完全不在意这种冷场面,自顾自说得欢喜。 楚锦瑶确实很不耐烦。 以往这种场面都有魏容来应付,她只要负责露露脸就行了。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她肩上,累得头疼。 这一切都源于突然告假跑出去的魏容。 其实楚锦瑶身边也不是没有能够接掌这件事的人选,但是楚锦瑶第一次遇到魏容主动提出分开一段时间的情况,她心中颇多烦躁,闲下来就会不停的东想西想。 然而不管忙碌还是闲暇,魏容总会在她的脑海中,亦或是在别人的口中出现。逼着她不得不正视这一现实。 逾期不归,这家伙该不会是去相亲了吧? 楚锦瑶磨磨牙:等他回来,一定要扣光这个月的月俸! 国师府的仆人都默默的退了两步。 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验告诉他们,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离大人远点儿。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楚锦瑶都想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魏容一番,好疏解自己的不悦。就算是相亲,也没必要这么久都不回来啊!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的小妖精? 该不会打算一去不回? 要真是如此,她保证亲自出马,戳死魏容这棵大白菜! 楚锦瑶越想越生气。 众人都意识到了楚锦瑶的情绪不佳,纷纷住了嘴。 这是谁又招惹了楚大国师啊? 深知内情的国师府仆人们一脸讳莫如深,内心其实已经开始呐喊:还能有谁?不就是魏容魏大管家嘛! 魏大管家求求你快回来,我们实在是承受不来啊!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魏大管家的好。 “抱歉,我今日身体略感不适,大家不必顾及我,各玩各的就是。好好的赏花宴,别白来一趟。”不论心中如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楚锦瑶还没高傲到目中无人的地步。 众人关切了几句,也就散开了。 真假且不说,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苏清婉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楚姑娘。” 于是还没走远的人们惊讶的发现刚才连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的楚锦瑶和气的笑了,还亲热的拉着来人的手。 众人顿时就从惊讶变成了惊悚。 这位一看就来路不小的夫人又是何方神圣啊! “我还想着让人去找你,你倒是来得巧。”楚锦瑶和苏清婉对面而坐,她目光肆意打量了一番苏清婉,轻笑,“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怎么,你家那位让你这么打扮的呀?” “嗯。”苏清婉没否认,她也笑了,道,“其实偶尔试试新鲜的装扮,感觉也不错。倒是你,难得见你穿得这么素雅。” 楚锦瑶一身白衣纱裙上没有任何其它颜色的点缀。 “毕竟是国宴,只能穿官服。清婉你不用说得这么委婉,我穿着这样去奔丧都不会有人怀疑。”楚锦瑶道。 苏清婉轻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道:“今天怎么没见到魏容?他不一向会守着你吗?怎会让你这般疲惫。” 楚锦瑶没好气的道:“魏容告假出门,谁知道他去哪儿了。” “逾期不归?”苏清婉道,“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真遇到麻烦不知道求救?我白给他通言符了?”楚锦瑶想抓头发,而四周还有其他人,她不得不歇了这种做出不雅动作的心思,她一直都很焦虑,这种焦虑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失色了不少,明艳的双眸像是蒙着一层阴鸷。 苏清婉安安静静的听着楚锦瑶的抱怨。 “清婉呀,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事情最危险吗?”楚锦瑶道。 苏清婉双手交叠在膝盖上,道:“愿闻其详。” “是情爱啊。”楚锦瑶道,“我一直不怎么喜欢以身犯险这种事情,但做人嘛,难免会有抽风的时候。我现在就明知前方有危险,还选择跳了进去。我发现我已经离不了魏容了,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应该是爱上他了。” “可问题是,我和魏容不怎么配呀。他那块木头,这辈子都不可能动情的吧?难道要我对他硬来?”楚锦瑶苦恼。 苏清婉:“……” 九爷,我要怎么跟她说呢? “女孩子还是手段温和一点儿比较好。或许……楚姑娘你知道反差萌吗?”苏清婉开始尝试打消楚锦瑶的宏愿。 楚锦瑶道:“还请赐教。” 一直关注这边的人们好奇的竖起耳朵偷听。 然而什么都听不清。 哎呀,怎么还能说悄悄话呢! “你要不要明确的告诉他你的心意?沟通还是有必要的。”苏清婉似乎知道别人在听,说话声音又小了许多。 楚锦瑶看着她面前这个过来人,颇有些纳闷地问道:“清婉,老实说,你当初就是这么追求九爷的吗?” “没错。确实是我主动的。”苏清婉说道,“他那时不答应,还是我一直纠缠着,磨得他心软,事情才有了转机。” 毕竟她就是没那个本事去霸王硬上弓。 听起来虽然笨了些,但是贵在有效。 楚锦瑶完全想象不出苏清婉对殷九紧追不放的样子。 殷九那么黏着苏清婉。要说是殷九软磨硬泡,她都相信。 “你觉得我不是那样的人对不对?”苏清婉说着笑了起来,“可是那是我爱的人呀,我如果不去追逐,难道要指望别人去替我出手吗?何况他那么好,值得我去这么做。” 楚锦瑶一怔。 “我最开始也没有抱有什么势在必得的期望,他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心里一清二楚。”苏清婉缓声道,“只是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了。我爱他,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我想让他知道我的感情,哪怕他不会回应我。” “我爱上你了。” “我愿意将我的喜怒哀乐都交由你掌控。”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那么我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楚锦瑶眨眨眼睛望着直白的说出自己心意的苏清婉,不矫揉造作,不沾沾自喜,仿佛这只是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这个小姑娘,真是越看越令人喜欢,她忍不住柔和了冰冷的神色:“清婉,我要是生为男子,肯定会去追求你。” 苏清婉莞尔道:“那我也肯定会拒绝你。” 楚锦瑶心中羡慕苏清婉的这种勇气的时候,同时也破开了自己的心防。既然人类都能与妖相爱相守,那么她和魏容之间的这些阻碍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为什么不试一试? 试一试,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再硬上弓! 没一会儿楚锦瑶就被请走了,苏清婉也转身去找殷九。 殷九一如两人之前约定的那样坐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正品着桌上的美酒,而他周围,三三两两的站了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们。对,未出阁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殷九正和其中一个搭话。 苏清婉旁若无人的坐在殷九身旁,对着殷九面前的小姑娘温和的笑了笑:“他是我的夫君,我想和他说两句悄悄话,不方便被外人听到。劳请小姐站远一些,可以吗?” 小姑娘红着脸点点头,迅速拉着女伴走远了。 剩余的姑娘们看着殷九,眼中有些失落,这么帅气的公子哥,竟然已经有了妻室了。关键是她们的姿容还比不上人家妻子的十分之七,就算想争一争,也争不过啊! 刚刚萌动的春心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面了。 真是太惨了。 “真讨厌,我为什么嫉妒不起来呢?哎呀,那位夫人如此漂亮,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呀,好想知道……” “你快省省吧,既然是秘诀,人家又怎么会告诉你?” 苏清婉一脸淡定的听着周围小姑娘们的窃窃私语,事实证明,不管生在哪里,女孩儿家的心思,总是那么相似。 别人的视线苏清婉都不去理会,她低下头,转着自己手上的珠串,似乎珠串要比一旁的殷九有吸引力。 殷九主动开口,笑着问:“筱筱为什么不高兴呢?” “明知故问。”苏清婉瞪了瞪他,轻哼一声,“我打扰了九爷雅兴,九爷干脆接着去找那些小姑娘好了。” 难得见苏清婉吃上一回醋,殷九不敢把人逗得太狠了,这事儿过犹不及,他抬手扣住苏清婉的腰身,诚恳地道歉:“夫人,我有错,我不该招蜂引蝶,你别气坏了身子。” 苏清婉还是不理他。 不过多亏了看到这场面,设身处地,她多少能体会殷九在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这般相处时候的心情了。 所以,这又是不是殷九故意的呢? 就算殷九是故意这么做的,她其实也真的生不起气来。 只是多少会有些小别扭罢了。 殷九捧着苏清婉的脸,道:“筱筱,来,你看看那边。” 苏清婉不知道殷九要搞什么事,她顺从殷九的心意看了过去,目光迅速落定,微怔:“九爷,霓裳也收到请帖了?” “乐斋的两份请帖都在我这里。”殷九摇摇头,压低声音解释道,“我适才见到她来了,一时间也不清楚状况,就想着先探探消息。却不知为什么愿意和我说话的只有小姑娘。我就跟她们套了套话,我绝对对她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说罢,殷九又加了一句:“我只对你有非分之想。” 第148章-殷九的哄人方法(三更) 苏清婉也不打算揪着殷九不放,她视线随着风霓裳游移了片刻后,问殷九:“霓裳为什么而来,你打探清楚了?” 殷九幽怨的看着苏清婉:“我的夫人,你就不能多关注关注我?一看到小崽子就把我给扔到一边去了。” “我可扔不动九爷。”苏清婉道。 就算这个时候,两人之间都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腻腻歪歪,温情脉脉。 分明什么暧昧的举动都没有,却让看了的人脸红心跳。 情投意合,理应如此。 旁人怎么看,怎么去想,与他们俩又有什么关系。 殷九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的,而苏清婉向来都不怎么将这些放在心上,也就是顾及着场合,没有太过头而已。 楚锦瑶安排完那些琐事之后,一路上走来就发现了小姑娘们议论的话题从她变成了另一对小夫妻,楚锦瑶转念一想就知道她们口中的人是谁,便步伐不停的走了过去。 她该不该谢谢这两个帮她转移了众人关注点的小情人? 楚锦瑶拐了个弯,就找到了自成一片小天地的苏清婉和殷九。真的是自成一片小天地。苏清婉和殷九周围五米内没有一个人,就连仆人都自觉的绕开了他们。 “哎呀呀,公子终于把夫人哄好了,快看快看,夫人笑起来真是好看死了。我不行了,天啊,我要晕倒了。” 说话的是个被自家新婚丈夫搂在怀里的年轻姑娘。 楚锦瑶十分能够理解这姑娘为什么如此激动。 当一个人拥有了你这辈子都遥不可及的一种东西,你已经无力妒忌对方,反而会以平常心去面对她。 楚锦瑶在走廊站定,她没那么不知情趣。 她内心十分冷漠,殷九的哄人方法,不就是耍流氓嘛。 可惜清婉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便宜了老妖怪了。 “国师,宫里的人已入座,您该去主持宴会了。” 众人也都得了消息,往前院走去。 见此,楚锦瑶蹙眉颔首,她又看了看殷九和苏清婉,招来几个心腹,吩咐道:“你们都机灵点儿,好生伺候着。守好了周围,别让瞎了眼的去打扰那两位贵客。” 几个心腹点头称是,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所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贵客才用连宫里那两位都不用去觐见啊! 楚锦瑶可不会去好心的解答这些人的小疑惑。赏花宴都快开始了,魏容连个影子都没出现,简直反了天了。 苏清婉偷偷戳了戳木偶:“魏容走出来了吗?” 她觉得楚锦瑶都快气炸了。 海天女不慌不忙,她安抚道:“还没有,再等等。赏花宴不才开始嘛,别心急呀。魏容肯定能赶到的。” 苏清婉:“……” 她怕她拖不住楚锦瑶啊! 果然,也就半刻钟,楚锦瑶就过来找她了:“清婉,前面也没什么事儿了,你要是愿意逛逛,就让九爷陪你。要是累了,便早些回家休息。我就先回国师府了。” 这要她怎么留人啊?苏清婉拽了拽殷九的袖子。 殷九愉快的把风霓裳卖了出去:“我刚才仿佛看到了乐斋的小崽子溜进来了,我这边不好找人,楚国师帮个忙?” 苏清婉道:“是我的小表妹。她一直都挺好奇你的模样,之前求着我要来,我没答应。可能是偷偷跑来了。” 这事儿听上去和她有些关系,到底是为了她而来,何况今天进来的都是些排得上号的人,一个小姑娘确实容易出问题。楚锦瑶点点头:“我帮你们找到她再走就是。” 国师府的人行动起来方便,也不惹人注意。 很快,风霓裳就一脸懵逼的被请到了楚锦瑶面前。 一旁的殷九对风霓裳笑得和蔼可亲。 风霓裳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是因为看到了殷九和苏清婉在这里,她才躲到前院的人群里面去啊! “这是我表妹霓裳。”苏清婉拉着风霓裳的手介绍道,“霓裳,这就是你天天心心念念想要见的楚国师,还不见礼?” 风霓裳:“……” 表妹? 你疯了吗? 我就算天天心心念念,那也是想要见叶梧啊! 殷九暗自和风霓裳传音,满满都是威胁:“快见礼。” 风霓裳不服气。 凭什么呀!她又和这个人不熟。 “少废话,筱筱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再来好好探讨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殷九强权胁迫,于是风霓裳认怂:“楚国师好。” 楚锦瑶看着表情活泼的风霓裳,心中也有些爱屋及乌的欢喜,她侧眸对着苏清婉说道:“你表妹生得也怪可爱的。” 苏清婉垂头轻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魏容啊魏容,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苏清婉找着话题拖延时间。 风霓裳也一头雾水的加入了忽悠楚锦瑶的行列里。 “国师,韶宁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众人的对话被打断,楚锦瑶不悦的开口:“那小丫头片子找我做什么?告诉她我喝醉了,有事让她改天再说。” 跟着家仆一起找过来的还有韶宁公主的心腹小丫鬟,小丫鬟匪夷所思的看向楚锦瑶,仿佛看到了某种珍惜物种一般,天呐,就算扯谎,也没必要扯得这么明显吧? 楚大国师神色清明,吐字清晰,条理顺畅,哪一个喝醉酒的人像楚锦瑶一样啊!小丫鬟都快给楚锦瑶跪了。 家仆小心翼翼的说道:“国师,您要是不过去,韶宁公主少不得大闹赏花宴,那位殿下以前也没少干过这种事情,哪一次不是给您添了更多的麻烦,您要不,就去看一眼?” 虽然以前那些麻烦都是魏大管家处理的。 殷九顺势说道:“好歹是你操持的赏花宴,被外人砸了场子,多有损你在小表妹心中的高大形象。小表妹还在呢。” 楚锦瑶被怂恿着去见了韶宁公主。 今日韶宁公主打扮的花枝招展,徘徊在某处左顾右盼的不知在寻谁,一见楚锦瑶来了,她抬了抬下巴,问道:“国师,魏容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还不速速交出来!” 楚锦瑶冷笑:“公主,你在我的地盘,让我交出我的人,这事儿是不是做得忒不长脑子?魏容可不是公主府的管家。” 韶宁公主撇撇嘴,委屈巴巴的:“国师,你为了一个下人凶我?反正你又不喜欢他,你就把他给我嘛。好不好?” 小丫头片子拽着她的衣袖撒娇,楚锦瑶冷不下脸去了,所以她才不想见这小丫头啊,她道:“不好。” 苏清婉对这位韶宁公主的认知也是刚建立就被推翻,原本以为是个娇纵跋扈的小公主,怎么现在看起来,竟是如此的黏着楚锦瑶。而且楚锦瑶还没把她丢出去。 “为什么嘛!”韶宁公主自己也记不清是第多少次要人被拒了,她道,“我会对他很好的啊,为什么不给我?” 苏清婉全程围观楚锦瑶和韶宁公主的对话,松了口气,感情是韶宁公主对魏容感兴趣,幸好不是喜欢上魏容。 楚锦瑶最终说道:“小韶宁,你是我师妹,于我有同门之情,所以我愿意去纵你,容你。但你要记住一点:权利,地位,财富……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魏容不可以。” 魏容是她的底线,也是一块逆鳞。 韶宁公主第一次见到楚锦瑶如此严肃的警告她,她摆摆手一笑:“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不提就是。你可别一个激动就把国师的烂摊子丢给我呀,我会死在这个位置上的。” 楚锦瑶道:“你好好当你的公主就是。” “那我送你回国师府吧!”韶宁公主道,“我和母后说了的,你要是拒绝了我,我可就要流浪街头被人卖掉了。” “你不去卖别人就不错了。”楚锦瑶虽然这么说着,但也没拒绝韶宁公主,“等等,我看你这表情不太对,你想搞什么幺蛾子?国师府刚安静了,你不要又去惹是生非。” “哎呦,我哪有在国师府惹是生非过。不过就是……我前些日子托人从关外带回来一套首饰,想让你戴给我看。”韶宁公主道,“我的气场撑不起来,你要是戴着合适就给你了。” 韶宁公主道:“我一直觉得你穿得太素静了,这样不好,很不好。你不该是素雅的白百合,应该是火热的玫瑰花。” 楚锦瑶挑眉:“你确定不是你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罢了,既然你想看,我现在戴给你看也不妨事。回国师府后,你就乖乖的去客房休息,不许来吵我,记住没有?” “对了对了,既然首饰戴了,这件衣服就不合适啦。我带了一套绣娘新做的衣服过来,你就一起换了嘛。反正这里也没有……”韶宁公主瞟了瞟苏清婉三人,“外人。” 苏清婉见着楚锦瑶去了临近的一间屋子,还是很着急魏容的事情,然而她身旁的殷九却还饶有兴致的蹲在地上研究一株野草,苏清婉想了想,也蹲下去,和殷九一起看。 着急是没有意义的。 而且,说到底他们都不是当事人,没必要干涉过多。 有情人总会终成眷属。 忽然许多吵闹声响起来,不少人都往这边赶。 韶宁公主很是诧异,心中却暗叫糟糕:忘了下禁足令了。 苏清婉和殷九起身抬头看过去。 同一时间,楚锦瑶推开了门。 “魏大管家这是刚从哪个山沟出来吗?”楚锦瑶也不走了,她倚在门框上,扬眉看着站在星月下的男人。 魏容一身风尘略显狼狈,明显是匆忙赶回来的,他视线始终都在楚锦瑶身上:“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楚锦瑶笑了:“逾期不归,该罚。” “但凭大人处置。”魏容说着走上前,“大人想如何罚?” 楚锦瑶道:“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鬼知道她见到魏容后的第一感觉竟然不是生气,而是难以言喻的庆幸,他回来了,他没有走,他还在她身边。 “那就是传说中的魏大管家?怎么看上去这么落魄呢?” “哎,我关注魏大管家好久了,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魏大管家这到底是去干了什么事儿啊?” “你们难道没发现……国师的装扮略为奇怪吗?”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那是我们朗若清风的国师大人?” “嗯……我倒是觉得这装扮意外的适合国师大人啊!” “原来我们国师大人这么好看的吗?” “万恶的官服压制了国师大人的美貌。” 楚锦瑶能清楚的听得到周围人们的议论声,其中还夹杂着为她解围的韶宁公主尖锐的嗓音:“国师和本宫打赌输了,自然要愿赌服输按着本宫的意思打扮,有意见闭嘴!” 苏清婉和殷九离着人群较远,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韶宁公主在众人心中的威信。因为四周太静了。 不过,相较于光芒万丈的楚锦瑶,魏容的样子实在有几分难看啊。此时的魏容哪还有平常的倜傥之姿。 “你看起很不安。”楚锦瑶眼中只剩下魏容一个人。 魏容被楚锦瑶这样注视,竟是点了点头:“我好不容易才觉得自己能和你并肩而立了,可是今日我又觉得我还是配不上和你站在一起。你和我之间的距离,是与生俱来的。” “你是傻子吗?”楚锦瑶勾着魏容的脖颈踮起脚,强迫着魏容看着她,“去了一趟外面,连脑子都摔坏了?什么配不配,你魏容不一直都跟我站在一起,从没有改变过吗?” 他这是在……自卑? 楚锦瑶又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应当。 “到底什么程度才算是距离呢?十米?一米?还是说现在这样也叫做距离?”楚锦瑶表示为难,她忽然凑到魏容耳边,呢喃道,“又或者,共享鱼水之欢,才叫毫无距离?” 魏容险些就跪下去,但是楚锦瑶硬拉着他,不让他跪。 “什么样子的你我没见过?你是如何从破落书生走到今日人尽仰慕的,我可看的一清二楚。我倘若嫌弃你的出身,你又如何会安安稳稳的陪伴我到今日?” 所以挺直了你的腰板,你不逊色于站在这里任何一个人。 第149章-抱歉,她是我的 楚锦瑶说着就推开魏容,脸上的笑意极深,透着骨子里的妩媚,嘴里的话却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还真是蠢死了。” 魏容重拾自信:“不蠢,又怎么会选择追随大人?” “你想死吗?魏容。”楚锦瑶瞪眼。 魏容故作深思之后,破天荒的主动拉进了距离,也在楚锦瑶耳边呢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如是。” 楚锦瑶双手扶住魏容的腰身:“我就说一个满肚子黑水的家伙不会那么纯洁。看看,这就迫不及待的暴露了。”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魅力全开的楚锦瑶。 千娇百媚集于一身,展现在人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却也耀眼的让人舍不得少看一眼的楚锦瑶! 嬉笑怒骂,皆是风情。 而风尘仆仆的魏容站在她身边,奇异的中和了楚锦瑶过于妖艳的气质,宛如他们生来就该是一体。 韶宁公主脑子转得比平时还要快:大庭广众,未婚男女,这样搂搂抱抱的搞暧昧,这妥妥是有问题的节奏啊! 随即韶宁公主顿悟了。 他们九州皇城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对一个卑贱的下人,动了凡心了。不是为了寻求刺激,反而很认真。 这种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可偏偏正主就这么大方的把事实摆在了人前,由不得别人不多想,也由不得你质疑。 你们没看错,我就是喜欢上一个下人了。 我特别喜欢魏容,我愿意将我们的感情公之于众。 你们作何感想,与我无关! 韶宁公主准确的猜到了楚锦瑶的想法。 “我不是在做梦吧,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我……我之前一直觉得我只能在八卦小报和画本子里见到这一幕。” “同道中人啊!我在追《国师和管家的爱情秘史》,你在追哪一个啊?” “巧了,我也在追。” “你们都觉得他们很配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啊。冷艳国师和温柔管家历经千辛万苦的爱情,实在是太美好了。” 苏清婉一默。 还有这种画本子吗? 她可以体会这些小姑娘的激动心情。 毕竟这就好比见到自己喜欢的拉郎配竟然是真的一样。 韶宁公主摇摇头打趣:“这是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怜我大皇兄,痴心多年不改,国师你还没和魏容定下婚约吧,不然你考虑考虑我大皇兄?嗯,二皇兄也不是不行。” 魏容淡淡一笑:“公主,抱歉,她是我的。” 他不让,也不会退。有人不服气,那就凭本事来夺。 楚锦瑶笑盈盈的看着韶宁公主:很好,你在搞事情啊…… 另一边的苏清婉觉得韶宁公主的表情很眼熟,她回想了一下,才发现那是风霓裳同款表情,名曰:认怂。 魏容低头道:“大人,有兴致和我一同出去夜游吗?” 于是魏大管家带着他的国师大人在众目睽睽下跑了。 “这是私奔吧?” “是吧……” “比画本子里的情节还刺激!” 苏清婉属实没有想到,楚锦瑶和魏容的这桩看起来格外不对等的恋情,竟会因为这种方式,而被广泛接受。 世界果然很奇妙。 殷九搂着苏清婉低声道:“我们也走吧。” 风霓裳悄悄挪了挪步子借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殷九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遗忘她。 乐斋的两人一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赏花宴的场地,他们的追寻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楚锦瑶和魏容两个人。 殷九低头朝着苏清婉眨眨眼,笑眯眯的问道:“筱筱就不好奇他们两要做什么吗?我可是很好奇的啊。” 魏容和楚锦瑶是双双动用了法术离开的。 此时魏容正站在国师府内,他的私人小花园里,而楚锦瑶就在他一旁拨弄着娇艳的花朵,印证了人比花娇。 他原本灰白色的世界里因为楚锦瑶的闯入而色彩斑斓。 一如这满园的娇花。 楚锦瑶扭头对着魏容笑道:“虽然这里也是国师府的一部分,但是自从分给你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依我看啊,你还是太清闲了,竟是有心思侍弄这些花花草草。” 魏容平静的说道:“大人若不喜欢,我将它们都铲平就是。” “你舍得?”楚锦瑶反问。 魏容毫无保留的道:“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大人,这原本就是我为了你才建的小花园。我每为你动心一次,便在这里种下一株花草,这些年来,倒是收获不少。” 那份沉重的,压抑的感情无处宣泄,他只好用这种办法来排遣。如今他已经得到了她,这些东西有或者没有,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便是魏容对于感情的态度。 不会有什么东西比楚锦瑶更为重要。 楚锦瑶忽然背对着魏容,抬手掩盖泛红的眼角。 魏容这人……真是个大傻子! 而一直不敢迈出这一步的她,也是个大傻子! 抛却那些寿终正寝的,半途夭折的,这里少说还有千余株花草。如此算来,魏容他岂不是日日都在动心? 这算什么呀? 魏容将从昆吾海中寻来的浣溪花从水中折来:“别哭。” “谁哭了?”楚锦瑶放下手辩驳,“我会哭?” 浣溪花香气清幽,如海水般清澈透蓝的小巧花瓣上还沾着一些小小的水珠,看起来分外的惹人怜爱。 楚锦瑶接过花:“这东西只生在昆吾海,你什么时候去的?” “最近。”魏容一顿,复而说道,“对不起。” 楚锦瑶问:“你该不是想要走捷径,然后横穿了昆吾山吧?” 魏容默认了。 “你这人真是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楚锦瑶叹气,“上次你在昆吾山吃得苦头还不够?行了,下次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也叫水精灵认认脸。我的面子,他们还是愿意给的。” 魏容说道:“你愿意带我过去了?” 楚锦瑶低头嗅着花香,心中无比雀跃:“那我还能怎么办?你要是因此遇到什么不测,我岂不是要守活寡?” 这是真的答应跟他一辈子了。 魏容二十多年来,心脏第一次跳动的这么快。 楚锦瑶欣喜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抬头:“浣溪花可是海天女的宝贝,你和她私下有多少联系?她怎么会给你?老实交代,她说的那个倾慕我的信众,是不是就是你?” “嗯。”魏容没有隐瞒,“我希望你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这条人生路,只有你快乐了,我才有底气走下去。 楚锦瑶看起来特别的感动,然后她柔柔的将左手搭在魏容肩上,吐气如兰:“所以,你们合起伙来设计我?” 魏容:“……” 这事儿他无法反驳。 楚锦瑶将浣溪花轻放在石桌上:“魏容,你快死了。” 打你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魏容转身就跑。 楚锦瑶狰狞一笑,杀气腾腾的追了上去。 殷九趴在苏清婉肩上笑:“哎呀呀,果然我猜中了结局。对了,大夫呢?” 曲中落定。 苏清婉由衷的为了楚锦瑶高兴,她顺着殷九的话夸赞道:“九爷果然厉害。这里也没我们的事了,不如回家?” “好。”殷九阴恻恻睨着风霓裳,正好解决小崽子的问题。 风霓裳满心的生无可恋,却始终逃不掉殷九的魔爪。 楚锦瑶到最后也没有舍得对魏容下狠手,象征性的又恶搞了魏容一阵子,很快就顺气了。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适合见血腥。 楚锦瑶拽着她给魏容辫的小辫子,低头说道:“魏容,你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我有小心思的?” “第一次见面。只一面,我就能确定我的心思:我想要得到你。”魏容扭头拉过了楚锦瑶的手,让楚锦瑶乖乖的呆在他的腿上,“有些不可思议,可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同时我也知道,我和光芒万丈的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楚锦瑶兴致勃勃的道:“具体说说,我想听你的心路历程。” “大人……”魏容无奈的道,“你很喜欢看我为难?” 楚锦瑶挑眉:“相当的喜欢。” 魏容直勾勾的看着今夜明媚过人的楚锦瑶,彼此间刚刚确定心意,情意至浓,他的种种顾虑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当下便顺应自己的心意,低头封住了楚锦瑶的唇瓣。 魏容嗓音微哑:“大人,选个良辰吉日,我们成亲吧。” 楚锦瑶一直认为婚姻对她来说也是一层枷锁,她这辈子都不愿意成亲,然而对方要是魏容的话,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你自己操持,我可不管。” 在这点上,魏容放纵楚锦瑶:“嗯,你只管做我的新娘。” “昆吾山就是个好地方。”楚锦瑶说道。 于是三天后,楚锦瑶和魏容携手去了昆吾山。 穿过幽静的林间小路,到达了海天女祠所在的地方。 遗憾的是海天女似乎不在。 风吹着海浪声阵阵。 海天女祠虽然不如山神行宫那般鸿伟,但也不是遍地蛛网的样子。两只红灯笼挂在海天女祠的门框上,给这处罕为人知的地方增添了几分烟火气,莫名的亲切。 时至今日。 这是他们两个除了第一次见面时,首次共同来到这里。 然而彼此的心境已经变了。 魏容仔细将供品摆放好,将香火点上。 楚锦瑶和魏容一同跪在蒲团上,上拜天地,下拜彼此,最终又郑重对着海天女像一叩首,诚心十足,感念颇深。 魏容忽而再次一拜,对着楚锦瑶说道:“大人,我们走吧。” 楚锦瑶主动拉起魏容的手,笑着:“还叫大人?” 小情人离开了。 海天女踏浪而归,望着桌上供品眨眨眼,她感受着海天女祠内加深了不少的信仰之力,意料之中的放下心。 “小清婉,小瑶瑶和魏木头来过了。偏偏挑了个我不在的时候跑过来祭拜,一定是小瑶瑶害羞啦。” 说完她也不在意苏清婉有没有回应,转身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昆吾海:“你看到了吗?我又帮助别人实现愿望了。” 海风拂过海天女的脸颊,一如很久以前,昆吾海天女抚摸过她一样的温柔。像极了昆吾海天女对她的赞赏。 “不对已知的未来感到恐惧,坚定的朝着自己选择的方向前行,总有一天,你也会拥有属于你自己的道。” 昆吾海天女的教导犹在耳边回响着。 海天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感受着昆吾海的变动,她轻喃道:“呐,我好像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那条道了。” 风霓裳就没有海天女过得这么顺心了。 她在赏花宴上被殷九揪了个现行,铁证如山,根本由不得她找任何的借口来辩解。而本该老老实实呆在乐斋补课的小崽子逃课,这就触动了殷九的某条纤细的神经。 被收拾一顿是必然的。 然而更令苏清婉好奇的是,风霓裳竟然能够顺利混入赏花宴,就连请帖都是真的。这种级别的宴会,他们的请帖都来自魏容,走了个后门,可风霓裳又是怎么拿到的呢? 而且,短短时间内,风霓裳还结交了不少富商。 由于风霓裳给出的理由不足以使得殷九消气,在苏清婉的好言劝说下,殷九打消了关风霓裳小黑屋的念头,却在当天就打着长辈名义把风霓裳丢去轮回楼给鬼君调教。 鬼君和风霓裳面对面坐着,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殷九可不管这两个人怎么相处,他神清气爽的回到乐斋,本想着好好和苏清婉交流交流感情,结果苏清婉去找了婉梨,而等待着他的,又是笑得跟傻子一样齐忠斐。 殷大佬的心情顿时不怎么美好了。 “来人啊,把这只蠢藏獒给爷丢出去!”殷九过于熟悉齐忠斐这笑容的含义,上一次齐忠斐这么一笑,就甩给了他一群小崽子让他教导,以至于他条件反射的头疼。 “九爷,九爷,别啊。”齐忠斐扑过去抱殷九大腿,死活不走,“我这次来是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和您商量啊!” 殷九一巴掌糊在齐忠斐的狗头上:“老子不听。” 什么要紧的事情,都不如和苏清婉谈情说爱重要。 第150章-一个破墙角哪有他怀里的美人有吸引力(二更) 风霓裳已经对殷九的节操绝望了。 苏清婉看着一脸笑意的殷大佬,实在是看不出对方的哪里伤心了,背地里骂殷九的生灵能绕着九州皇城好几圈。 可风霓裳知道苏清婉对殷九没什么原则,也基本上没什么底线。果然,苏清婉执起酒杯递到了殷九嘴边。 风霓裳偷偷瞧着殷九:哼,简直就像手断了一样! 殷九喝着酒看了一眼风霓裳。 看着这个梁灼玉最为优秀的最为喜欢的弟子。 故人的逝世乃顺应自然不可避免,他无力插手。也多亏风霓裳命大,经历大劫未死,旧友的意志在她身上得以延续。 世道轮转,活于太平盛世,风霓裳可以拥有另一种人生。 梁灼玉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让风霓裳度过的人生。 可惜,风霓裳走不出来。 殷九自我反思,他见多了世事无常,对过往无甚留恋。因此没有过多的去思考风霓裳能不能接受这种事。 人类毕竟是感性的生灵,风霓裳心思又太细腻。 殷九道:“公务就先放一放,你帮我把这东西带去给婉梨。” 风霓裳习惯了被殷九指使做任何的事情,也没多想,点点头就出去了。不用继续被闪眼睛,真是求之不得啊。 苏清婉道:“你想让霓裳去散散心?我记得今天宜柔也过去。” 殷九叹气道:“唉,也就是筱筱能体会我这一番苦心啊。” “难道不是老父亲的心思?”苏清婉倒着酒。 殷九拿过酒杯放在一旁,挑着苏清婉的额发垂眸道:“老父亲?” 苏清婉淡然的回视他:“即将嫁女儿的老父亲。” 得,这次连定语都用上了。 殷九说道:“那筱筱就是……老母亲?” 苏清婉反问道:“不然呢,九爷还想让谁当老母亲?” 殷九笑意越发浓厚。 “你还听不听戏了?老实点儿。”苏清婉拍着殷九的手。 殷九似乎才记起来戏台子上还有妖怪在唱戏,他手指一点,周围的景色就一变,两人倒在屋内的一方地毯上。 “我觉得谈情说爱更加重要。筱筱,你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和我亲近了。”殷九不让苏清婉起来,便抬手揽着她。 苏清婉道:“我要赚钱养你啊。” 而且,分明是殷九这几天晚上总是出门夜行,而白天她又要忙着给兮滕先生约来的客人作画,这才让两人时间错开。 “今天叶梧要回来,食材不够用了,我还要出门去买。我诚挚的邀请九爷同去。”苏清婉眨眨眼,开口说道。 殷九不情不愿的扶起苏清婉,捏了捏她的脸颊:“等晚上的。” 苏清婉采买了几样风霓裳爱吃的菜,而她身后的殷九锦衣华袍却挎着个菜篮子,看起来与整条街道格格不入。 “九爷,您这又是陪着九娘娘出来买菜呀。正好,我这儿新出了一款胭脂,反馈不错,九爷要不要来一套?”红牡丹从胭脂铺走了出来,正看到陪着苏清婉回乐斋的殷九,于是招呼道。 苏清婉想了想家里面都堆积成山的胭脂水粉,又看了看兴致勃勃的付钱的殷九,无奈的勾唇:“牡丹,我想看看别的款式的胭脂,素一些的,淡一些的,香味也不要太浓郁了。” “你这是要给霓裳买?”殷九问道。 苏清婉不置可否。 风小公主最近以来一直都在和叶梧闹性子,她总想哄一哄。 至少让风霓裳过得开心一点儿。 殷九道:“其实霓裳也不是为了叶梧而闹脾气,她不过是看清楚自己没从过往中走出来,有些着急罢了。” “九爷倒是看得通透。”苏清婉随手在他手背上试了试颜色,嗯,艳了些,不合适,“所以这件事,九爷是怎么想的?” “我明白灼玉临终前特意将她交托给我教养的意图。霓裳被规矩束缚惯了,而灼玉一直都想打破这一层束缚。我既然接管了她,也有义务帮这个忙。所以我想让她和更多的同龄人交往,让她去体会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快乐。哪怕是逃课翘家打架,这本就是她可以无忧无虑的去挥霍的时光。” “可是霓裳的心境和时间一起停滞在了当年。哪怕如今岁月重新将她纳入了正轨,她的心境却迟迟得不到改变。她毕竟太小了,一些本不该她去承担的责任,早早被她背负起来。而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并不利于一个孩子的成长。” 苏清婉可以理解殷九的话,她不曾参与过,却也能够通过其他的事情了解人性的可怕。她一个旁观者仍会受到影响,何况是从幼时起就亲身经历这一切黑暗的风霓裳呢。 “你现在会觉得霓裳和普通的孩子没多少区别,其实都是因为霓裳给她自己造了一个假象。隐藏情绪是她最擅长的。她可是曾经风头无俩的风家小公主,当初高不可攀的明月楼百灵仙啊,向来都是她把控全局,救人于危难,她又怎么甘心自己一味地接受别人的帮助,这和她之前的生活是相悖的。” 苏清婉联想到之前赏花宴的事情:“没有了责任,没有了担子,她反而过得不适应,因此她想重新得到一个主导权?” “简而言之,她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清闲不得。”殷九见苏清婉挑好了胭脂,付了钱就带着苏清婉回了乐斋。 时间还早。 白鹿和阿阴阿阳并排坐着进行择菜的大业。 殷九摆了一张软榻在后院的紫藤萝架下面纳凉,苏清婉站在一旁修剪花枝,她脚下的篮子里放着不少花朵。 殷九知道他的小妻子打算将剪掉的花朵做成鲜花饼。 因为这是他极力提议的。 风霓裳比叶梧先一步回来,闷在自己屋子里不知在做什么。 苏清婉看到了殷九朝她招手,她有些疑惑,却还是走了过去。 “叶梧回来了。”殷九竖起手指眨眨眼。 苏清婉会意的点点头,小声道:“那我们走吧。” “走?走是不可能走的。好不容易我能听一回小姑娘的墙角。”殷九摇摇头,“总不能一直都让她听我们俩的墙角。” 苏清婉斜睨着自家丈夫。 说得好像他在意过被听墙角一样。 “被霓裳看到……”苏清婉没说完话就看到殷九狡猾的笑容,紧接着就有结界在他的掌中升起,屏蔽着对外界的感知。 殷九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不会让她看到的。” “就为了听个墙角,至于把结界都放出来吗?”苏清婉不是很能明白殷九在听墙角这种事上的执着是从何而来。 殷九双眸微眯,指腹在苏清婉耳边细细摩擦,他嗓音低沉了下来:“那为了不浪费结界,筱筱觉得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苏清婉眼睫轻颤着:“还是听墙角吧。” 上次在郊外海天女祠的竹林内,殷九在结界里做的那些事儿她可还记着呢。虽然不可能会有人看得到结界内的景象,但是这还是在乐斋内,大家可都在呢。她怎么可能由着他乱来。 “筱筱,耳朵红了哦。”殷九说道,“你在想什么呢?” 苏清婉下意识的想摸一摸自己的耳朵,手却被殷九抓住了。 看着殷九早有预谋的笑容,苏清婉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才好。 殷九轻嗅着她的指尖:“筱筱很香。” 苏清婉道:“那是因为花香啊。” “筱筱可比那些花香多了。”殷九一脸陶醉,“香到让我想吞进去。” 苏清婉的脸也不可控制的染上一层漂亮的绯色。 “不行,我一会儿还要做饭。” 殷九大惊失色:“做饭比我还要重要?” 此时此刻,殷大佬已经开始考虑将浪到现在还没回家的乐斋御用大厨青鸾抓回来做饭了,做饭严重侵占了他和他可爱的筱筱的相处时间。简直就是除了作画以外的头号敌人。 苏清婉:“……” 自家丈夫吃醋的方向越来越奇怪了可该怎么办? “筱筱,我重要还是做饭重要?”殷九执着的询问答案。 苏清婉哭笑不得:“你重要,你重要,你最重要。” 殷九不满意:“不行,太敷衍了。” 苏清婉只好抱了抱他,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做才不敷衍?” 殷九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手已经探上了苏清婉的衣襟。 苏清婉想着这几天也确实陪殷九的时间少了些,一心软,殷九就得逞了。苏清婉抓着殷九的手:“九爷,你不是要听墙角?” 酥软的嗓音勾着殷九内心深处的渴望。 听什么墙角?一个破墙角哪有他怀里的美人有吸引力? “一天到晚跑个没影子,现在知道回来了?” 楼上风霓裳烦躁的打开窗户。 苏清婉顿时将殷九推开。 殷九又将人搂了回来,见苏清婉神情紧张,明显是在为风霓裳和叶梧的事情担心,他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却无法挽救。 再怎么样,苏清婉都没办法在这个环境里跟他风花雪月。 气氛不到啊! 殷九抵着苏清婉的肩膀揉着她的发丝,听着楼上的声音,特别想出去敲一敲风霓裳那个死傲娇的榆木脑袋。 明明想念的要死,见了面却不肯老老实实坦白心意。 “也就是叶梧愿意受着她这性子。”殷九由衷点评道。 殷九委屈巴巴的蹭着苏清婉的脸颊。 苏清婉对着殷九温柔一笑,她道:“晚上继续。” 殷九立刻满血复活,他连气性都消了:“霓裳压抑的太久了,趁着这个机会发泄发泄也是好事。她可不是一个愿意和别人倾诉心声的人。她我行我素惯了,又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哪怕是对着灼玉,也不肯露出一分软弱。这次愿意发发火,使使小性子,也表示着她的心境在慢慢地往好了转变。” 殷九的话多多少少安抚了苏清婉紧张的心情。 楼上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基本上都是风霓裳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叶梧的一两句话。 叶梧无原则宠着风霓裳,自然不会和风霓裳吵。 只是他也不解释为什么自己长久不归。 他开口,多半是给风霓裳端茶送水,劝风霓裳润润嗓子。 任打任骂。 当然,风霓裳也没有真的打在他身上。 叶梧越是沉默寡言,越是对她好,她心里就越是难受。 风霓裳喝了一杯凉茶,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叶梧。 他们之间的契约告诉她,叶梧如今很累,他最需要去休息,然而他却选择呆在这里由着她撒气。可一想到叶梧这么疲倦的原因,她就冷静不下来,没忍住发了一通脾气。 叶梧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呢?可就算知道了,她还是表露了自己的不满。她很任性,说的话很重,会很伤叶梧的心,可是叶梧对她就只有纵容,无限的纵容。 这样以来,她更加不好受了。 叶梧跪在她脚边:“小姐,你要是不高兴,骂我两句也可以。” 骂了你我更加不高兴。风霓裳唇瓣紧抿着看向窗外。 因为相处的不怎么愉快,风霓裳这两天来都神色奄奄的,她很想缓和和叶梧的关系,可一旦看到叶梧毕恭毕敬的样子,就不知道戳到了她的哪一根弦儿,令她冷静不下来。 风霓裳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抄写的公文,上面的字迹重叠,乱七八糟,字字彰显着风霓裳极为不平静的心情。 她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抬手揉着眉心轻轻合眼。 或许是和叶梧的对话触及到了她的心事,这段时间,某些往事争先恐后的浮出记忆的深海,搅动着她的思绪。 那时的世道还很混乱,走在大街上,可能就会无端遭受灭顶之灾,且无处申冤,不可申冤。人与人之间的负面感情被无限的放大,猜忌怀疑背叛伤害,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 前一刻与你语笑嫣嫣的美人娇妻,下一刻就会手持匕首砍断你的头颅。风霓裳沉浸在回忆里面,神色漠然的看着一片混乱的景象,她可以捉妖驱邪,却无法清洗人心的罪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风霓裳视线移开,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探求着一个真相。于是,真相被她沉默着揭开。 第149章(下)-您快看殷九这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 “九爷啊,皇城刚设立起了登云台,为的就是私下里维持人与妖之间的平衡。您也知道皇城大大小小的妖怪有多少,我的威信在人间还管些用,放在妖界那可镇不住大方大妖啊。九爷您在咱们妖界地位多高啊,您一出马,这不就是事半功倍的事儿嘛。此事,给您不可啊,九爷……” 齐忠斐活像在哭丧。 “呦呵,你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殷九皮笑肉不笑。 齐忠斐哭得凄惨:“不,不敢。” “九爷,皇城内除了妖灵精怪,还有不少游魂野鬼,正好霓裳在鬼君那边帮忙,不如趁此机会锻炼锻炼她?”季景云勇敢的给风霓裳挖了个大坑,幸灾乐祸的提议。 殷九这么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儿。 齐忠斐抓住机会道:“九爷您只需要走一走,全当散心,剩下的事儿,我会派人去处理的。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风霓裳连出言反对的权利都没有。 夜里,殷九带着乐斋的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苏清婉跟在他的身边,慢慢地走着。 殷九也是有意要带着苏清婉走走逛逛,虽说大家都知道他身边有人了,可毕竟见过苏清婉的不是很多。 为了不让苏清婉外出时受到妖灵精怪叨扰,殷九这次的夜行丝毫不低调,摆明了向这些妖怪们宣布:看到没,这是老子的人,你们都记清了。以后见了都恭敬着点儿。 夜行的时间很枯燥。 可殷九有了一个名为苏清婉的调味剂,哪怕平时枯燥的夜行,也过得跟出门郊游一样的身心愉悦。 殷九逗着苏清婉,风霓裳走在了最前面,眼不见为净。 然后殷九遇到了和陆苍穹一起外出的鲤盈盈。 “九阿公,你也出来散步啊!”鲤盈盈冲过来抱住苏清婉。 殷九挑眉:“嘴里喊着你九阿公,你现在抱着谁呢?” 鲤盈盈晃着两个羊角辫:“抱着鲤盈盈的清婉姐姐啊。” 在殷九变脸之前,季景云立刻把口无遮拦的鲤盈盈抱走了,上一个说这话的阿阴阿阳差点儿被殷九玩成蛇干:“九爷,九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清婉是你的!” 殷九过去就给了小姑娘一记暴栗:“她是你九阿公的。” 季景云捂着小姑娘的嘴将她交给了陆苍穹,摸着她的头,建议道:“乖了,盈盈你和他去前面找你霓裳姐姐玩吧。你看霓裳就一个人在走,孤零零的,好可怜的啊。” 风霓裳眉梢一抽。 你才可怜!你全家都可怜! 闻言鲤盈盈可心疼了,虽然霓裳姐姐是个脾气不太好的捉妖师,可霓裳姐姐是个好人,之前还帮了她呢。 而面对着笑容灿烂着朝着她要抱抱的鲤盈盈,风霓裳顿了顿,还是冷着脸选择从陆苍穹怀中接过了鲤盈盈。 一个捉妖师,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个小妖怪夜行。这场景,倘若放在千年之前,绝对轰动一时。 “霓裳姐姐,你的猫咪呢?” 季景云一边默念童言无忌,一边躲在殷九身后,这小鲤鱼,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作死能力深得九爷真传啊。 风霓裳黑着脸不打算说话。 殷九倒是热切的回答了:“出远门挣钱去了。” “挣钱好呀,挣钱就可以买房子!” 鲤盈盈的做人观又开始泛滥。 殷九道:“天天想着买房子,买了房子呢?又要做什么?” 鲤盈盈犯了难,是啊,买了房子以后要干什么吗? 这个问题并没能困扰鲤盈盈多久。 因为鲤盈盈选择放弃思考。 她热情的和风霓裳说着话,痛脚踩得稳准狠。 风霓裳绷着唇角:妖怪的小孩子怎么都这么聒噪! 季景云在后面感叹:也就是鲤盈盈沾了个小孩子的光,换成是他,这会儿早就被风霓裳吊起来打了。 “哇,有夜莺哎!” 鲤盈盈终于换了个关注点。 风霓裳抬头看了过去,不是沈琼。 可他们刚拐了一个弯的时间,一只白色的夜莺就跟着缉拿厉鬼的鬼差慢悠悠在半空飞过,货真价实的沈琼。 苏清婉道:“沈琼?” 殷九挡住苏清婉的视线:“他在引魂,不要长时间盯着。” 鲤盈盈见到沈琼很是激动,忘了自己手里抓着的是陆苍穹给她削的小木刀,竟然直接扔了过去:“沈阿琼。” 沈琼一个激灵躲过迎头一击,羽毛都掉了两根。 风霓裳教训道:“不可以乱扔东西。” 此时附近通往轮回楼的阴门开启,沈琼没有立刻跟着鬼差返回,因为他现在正被鲤盈盈抱着,当宠物一样顺毛。 苏清婉问:“我现在能看他了吗?” 引魂已经结束,没有危险,殷九便错开了身子。 沈琼奋进全力在不抓伤鲤盈盈的前提下逃离了魔爪,要不是看在殷九和陆苍穹的面子上,他绝对会动手:“够了!” 然而一只炸了毛的夜莺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会觉得他更加的可爱。苏清婉看沈琼的神情足以证明。 风霓裳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平静的道:“你很喜欢沈琼。” 殷九的眼刀子随之落在沈琼身上。 “我和你有仇吗?”沈琼道。 风霓裳唇角牵起一丝弧度,道:“独受罪不如众受罪。” 沈琼:“……” 这些人和妖都有毒吧! 他怎么就没有跟着鬼差一起走呢? 哦,当他想走的时候,那条小鲤鱼用妖力把它抓住了。 “中元节快到了,轮回楼有什么安排吗?”殷九道。 每年这一天,逗留在轮回楼的鬼魂就有机会重返人间,探望自己的亲人,这其中也不免有些厉鬼夹杂。 既然是正事,沈琼也认真的回答:“鬼君会来人界坐镇。” 殷九问:“你呢?” 沈琼梳了梳羽毛:“巡查。” 哪里有冤魂厉鬼作乱,哪里的鬼怪逃脱了监管。 鲤盈盈依旧跃跃欲试的想要抱着沈琼。 殷九道:“既然她喜欢你,你就送她回家吧。正好顺路。” 顺路? 顺哪门子的路? 沈琼有时候真想一翅膀拍死乐斋这一群脑回路清奇的生灵。可他没那个本事,所以只能认清现实答应了。 好不容易把鲤盈盈哄睡着了,沈琼飞出窗户,就看到了月色中的陆苍穹,这个浑身沐浴在仙气之中的唯一伪神。 陆苍穹正在耐心的清洗归置古董。 沈琼没忍住问道:“你打算一直经营这个古董店?” 陆苍穹点头:“对。殷九不也经营着乐斋吗?” 沈琼心情略为微妙。 总觉得这世上的大佬的思维都被殷九给带跑偏了。 不想着怎么征服世界,一天到晚沉迷于柴米油盐酱醋茶。 陆苍穹又问:“你依旧没有放弃神木?” “对。殷九都能和一个人类相爱,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沈琼说完怔愣住了,他好像也受到了殷九影响。 他们两个的交情其实并不深。 这导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气氛颇为尴尬。 沈琼不会去问陆苍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陆苍穹也不会询问沈琼为什么要这样执着。 就算知道答案,又对彼此有什么好处呢? 一个是觉得没必要,一个是不懂与人该如何交往。 长久来他们两个的话题,除了神乐就只有松雁真人。 陆苍穹忽然说道:“当年松雁真人不远万里追踪你,甚至请出了飘渺剑宗的宗主,可他并非为了清理门户。” “这些事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沈琼问。 “我耳闻目睹。”陆苍穹道,“你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就死了。” 沈琼忽然记起来了。 他那时候拜托陆苍穹去监视松雁真人,可惜他的行踪过早的暴露,竟是忘了联络陆苍穹,就追随松雁真人而去。 沈琼冷声道:“空口无凭。” 陆苍穹擦拭着一盏古老的宫灯:“我不会骗你。” 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 沈琼其实心里也明白,只是他一时间根本不能接受。 一霎那,沈琼甚至并不想听下去。 可是他又强迫着自己去听,去回想那段对他的人生而言最为黑暗的一段岁月,去认清他逃避了许久的真相。 心口的疮疤被用力撕开,露出血淋淋的肉。 疮疤的名字,叫松雁。 “松雁请出宗主,是为了让宗主镇压那些名门正派。为此不惜与飘渺剑宗决裂。他想从那些人手底下保住你。” “他拼命的找你也是为了带你远走高飞,把你逼进仙山玉虚,也是因为那里极少有人进的去。” “他不善言辞,不懂辩解,只会用行动来保护你。” “假如他真想杀你而后快的话,大可以先将你最大的倚仗——将我除掉。他并非不知道藏匿神乐的地方。” “松雁是一心一意想要救你。” 沈琼心中悲痛与悔恨交织成滔天巨浪,再次回想起那场决斗,记忆定格,沈琼终于在松雁的眼中,找到了一丝被压抑的极好的关切之色,以及最后阖眼前无能为力的绝望。 不是对他失望,而是对自己无法拯救他的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松雁真人年纪轻轻就独列飘渺剑宗一脉,而他就算再聪明,又怎么会在松雁真人手中讨得好处? 更别提杀了松雁了。 当初他被恨意和怒气冲昏了头脑,完全听不进去松雁的解释,就算现在,他也只记得两人的针锋相对,而松雁那时说得话,原本是很重要的话,他反而记不清楚了。 他终归是没有听进去松雁的话,所以他杀了松雁,杀了那个原本是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就算现在,他也不愿意一辈子呆在玉虚山上承受孤寂,可他从未想过,松雁是打算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的。 沈琼无力的想着:是啊,那个人总是这样面冷心热,又怎么舍得独留他一人在漫漫荆棘路上苦苦挣扎? “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弟子。” “你既入我门下,那么无论以后发生何事,我都会护你保你。” “不劳诸位,我的弟子,我自会管教。” 与松雁真人相处的场景历历在目,松雁真人发自肺腑的话语犹在耳边,可笑的是,当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此,他陪上了自己的余生来赎罪。 松雁的血烫的他心口如火灼烧,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痛苦的感情。而他整个人,抱着身体逐渐冰冷的松雁,如坠冰窟。松雁死了。这一认知让他无比慌乱。 他为了寻找松雁终成鬼魅,却依旧寻不到松雁的身影。 至少在他死前,除了松雁的死,他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他不杀那些人,那些人就会造成更大的杀孽。哪怕退一万步来讲,难道他自保也有错? 难道就因为他杀了恶人,他就是彻底的恶? 那么是非黑白,又当作何解释! 划分正邪的不就是人心吗? 陆苍穹不再开口,沈琼也没想继续聊下去。 这场夜谈,开始的突然,结束的匆忙。 沈琼照常有条不紊的做着他的工作,和其他的阴阳引渡官无异。而这场谈话,也被小妖怪们七嘴八舌的讲述给殷九听。 “九爷听得这么津津有味,倒像是不清楚这一段。”苏清婉泼墨作画,以一扇屏风为纸,笔法大开大合,风骨颇佳。 “我也不是清闲得连这些都要去求证的啊。”殷九坐在楠木椅上看着戏台子上的妖戏班的新曲儿,闻言笑了。 苏清婉一笔结束画作,洗了洗手,走到了他身边道:“就这么放任沈琼吗?” “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殷九理所当然的不管,抬手拉过苏清婉抱着,“如果他不明白的话,我就打得他明白为止。” 相当的简单粗暴。 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边誊写工作纪录的风霓裳抬眼看了看。 果然殷九又在秀恩爱。 风霓裳:“……” 先生,您快看殷九这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殷九挑眉。 风霓裳手一抖,差点儿废了自己辛辛苦苦誊写的工作记录。 殷九道:“我好伤心啊,需要筱筱喂我喝酒才能好。” ------题外话------ 今天上传的章节顺序上有些问题,但是没办法更改了,这里补足一下149和150之间的剧情内容,由于我的失误给大家阅读造成不便,请见谅 非常感谢及时指出问题的小可爱 第151章-她就是愿意宠着殷九 画面转到了风府。 原本热闹的风府此时一派凄清,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意味。 对了,这是她的双亲离世之后的第二个月。 风家刚被她小小的洗了一次牌。 风霓裳也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样貌的变化。但是却比现在更加的冷漠和残忍,至于手不染血,就是个笑话。 阿阴阿阳的玩闹声打断了风霓裳的回忆。 风霓裳低头看着在她的白衣上的两个小脚印子,又看了看在已经抄写好的一摞公文上打闹的阿阴阿阳,眼看着她就要暴走,叶梧拎着一盒糕点走了过来,救妖于水火之中。 “你怎么回来了?”风霓裳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 叶梧将糕点摆放好:“事情都忙的差不多,接下来的问题,会有人替我解决的。九爷说了,我可以留在乐斋多陪你几天。” 风霓裳扫了一眼直流哈喇子的阿阴阿阳,臭着脸切了一大块分给了他们,她又不是殷九那小气吧啦的妖。 叶梧煮了一壶花茶给风霓裳,他端着茶杯送过去,对外眉眼冷清的大妖,却不掩饰自己对风霓裳的与众不同。 风霓裳说道:“放下吧,我自己端着就行。” 叶梧就走到她身后,力道适中的给风霓裳按摩酸麻的肩膀。 一人一妖,默契十足。 叶梧突然看到白衣上的小脚印:“小姐,要去换一件衣服吗?” 风霓裳有些许的洁癖。 “换件衣服,还不如把他们两个吊起来晒干。否则,就算我换一万次,他们也有本事给我弄脏了。”风霓裳轻哼。 于是叶梧就用妖力抹去了污损痕迹。 风霓裳喝着茶瞄了瞄二楼紧闭的某扇门。 倒数三声后,苏清婉便准时准点地开门而出。 殷九还在和周公畅谈妖生。 风霓裳捧着茶杯腹诽:天天起得那么晚,不知道的还以为殷九才是被折腾的那一个。 苏清婉吃饭的时候,风霓裳就偷偷打量她。 风霓裳十分费解,苏清婉身上的气息已经表明了她昨晚上经历过什么,神奇的是她还能下床。妖怪是忠于七情六欲的种族,殷九是怎么做到如此克制的? 苏清婉也看了看被叶梧贴心伺候的风霓裳,好端端的一个少女,愣是被叶梧宠成了饭来张口的小残废。 阿阴阿阳打着饱嗝:“霓裳和主人一样哎!” 白鹿依旧默默喝着米糊,心道这可真是一针见血了。 所谓上行下效? 苏清婉和风霓裳齐齐一愣,各自转过头去假咳了一声。 然而两人都很默契的并不打算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念叨的睡不下去了,殷九很快从二楼走了下来,刚好和去上学的风霓裳错开了时间。 苏清婉在小口小口的吃着饭菜。 回想着自己平时与殷九的相处,她确定,比起纵容风霓裳的叶梧来,自己对殷九的纵容更加得过头。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就是愿意宠着殷九啊! 倒是殷九在小孩子面前对她的一些言行过于亲昵,估计就是因为这一点,风霓裳才整天都要怼一怼他。 殷九在苏清婉身边坐下伸了个懒腰,瞟了一眼菜色,殷大佬撇嘴道:“筱筱,我想吃山楂桂花糕。” “明儿个给你做。”苏清婉舀了一勺菌菇汤盛进碗里,自觉的端过去喂着殷九,解释道,“今天没时间。” 殷九喝了两口,就转手将苏清婉搂住,见苏清婉想要起来,他在苏清婉腰间痒肉上挠了挠,道:“就这样喂。” 白鹿很有眼色的躲到了店内,想让他们九爷体谅他们这些妖的感受是不可能的,他们九爷恨不得天天秀恩爱。 对比起来,叶梧和小霓裳简直弱爆了。 苏清婉熟练的伺候着殷九吃吃喝喝,期间还要无视掉殷九时不时吃豆腐的手,要非她性子淡然,早就甩手走了。 “筱筱,今天早点儿回来好不好?”殷九吃饱喝足,又开始提要求,他一脸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走。 苏清婉道:“我要整理学堂的结业画作……我尽量早回。” 殷九一个大男人,撒起娇来的威力可不比小姑娘差多少。 阿阴阿阳见殷九撒娇取得了成果,眨巴眨巴眼,也冲上去抱着苏清婉的脚踝央求:“阿阴阿阳明天想吃好多好吃的,清清明天不要去学堂,留在家里和我们玩好不好?” 殷九凝起一股妖力将阿阴阿阳倒吊在半空中,挑衅的笑了笑:“想吃就自己做,你们难道没有长手吗?” 阿阴阿阳道:“我们是蛇呀,我们就是没有手呀!” 殷九反应很快:“化成人形就有手了。” 阿阴阿阳哼哼唧唧的扑腾:“主人你都不自己做饭。” “我这不是不想打击你们的学习热情吗?”殷九也哼哼唧唧的摊手,“你们主人我什么都会,可你们不会啊。” 阿阴阿阳一想,主人说得确实有道理。 苏清婉不想继续听殷九忽悠小妖怪,睨着殷九:“既然九爷都会,那么麻烦您在家好好教导他们学厨艺了。” 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的殷九:“……” 阿阴阿阳已经迅速准备好了小围裙套在身上。 殷九捏了捏抽搐的眼角,说道:“我不教。” 闻言阿阴阿阳一副被打击到天崩地裂的可怜样儿,哭唧唧的要去追苏清婉:“呜哇哇,清清,主人他……” 殷九一手抓住一个,看着鼻涕眼泪一块往下淌的阿阴阿阳脑袋疼,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两条小水蛇呢? 哦,对了,这是天帝那个糟老头子,从西王母的瑶池里捞出来,又懒得放回去,笑嘻嘻地随手硬塞给他的。 殷九忘了自己收下他们的原因,约莫他那时也是闲得慌,拿回来就直接当宠物养着。 不过,宠物不都该逗主人开心吗?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他不得不去哄着宠物了? 到底谁才是主人! 殷九把两个小童子丢进水池,责令他们洗干净,又用妖力做了一套小型的锅碗瓢盆出来,不爽地坐在椅子上。 阿阴阿阳的学艺热情高,奈何技术实在不够高,殷九看着他们的刀工,好几次都想罢工回去睡回笼觉。 阿阴阿阳做完了红豆糕,兴高采烈地端到殷九面前要殷九品鉴,然而殷九盯着红豆糕迟迟不动手。 大小不一,馅料不均,还糊了一半。 想他名震各界的九州东城殷大佬,什么时候吃过这种水准的东西?只看一看,就辣眼睛,哪里还用吃啊! 可是他不吃,阿阴阿阳随时都会来一个二重唱折磨他的耳朵。殷九挑了一块红豆糕,勉强尝了尝,貌似诚心实意的夸赞:“挺好,这些留着给其他人分享快乐吧。” 说完殷九就迅速离开了乐斋。 白鹿抿抿唇叹气:九爷,这种快乐,我宁可不要啊! 因为叶梧回归,风霓裳破天荒的老老实实在学堂呆了一天,虽然还是那张生人勿近的清冷脸。 学堂的学术氛围很浓,究其原因,便是最近有一场交流比试大赛,有不少人都跃跃欲试的报了名,准备来一个一飞冲天。比如说一直暗中和风霓裳较劲的某位大小姐。 风霓裳一开始也想去试试,不过叶梧提了一句最近想要和她一起去游湖,所以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孙宜柔将一摞书本放在风霓裳桌子上,道:“既然不想去比赛,那就跟我一起去官学堂做学术交流。” “不去。”风霓裳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揉揉酸麻的胳膊。 那就是个嘴架现场,有什么好去的。 孙宜柔道:“先生极力推荐你过去,毕竟学院里面,你已经无敌了。我想,他大概也有让你代学堂出风头的意思。” 风霓裳挑眉:“可是我不想去,他难道还能绑了我过去?” “这倒不会。”孙宜柔道,“最多也就是让你去赴才子宴。” 风霓裳沉默片刻,道:“搞这么多花样,这些人是有多没事干?” “这就叫多了?那你是还不知道,大先生打算把你送到关外去搞文化交流,甚至还考虑让你去学堂分院做动员演讲。”孙宜柔习以为常,“或者成为假期补课督导的一员。” 风霓裳问:“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你就没事了?” 孙宜柔笑笑:“因为所有人里面,你最为优秀。而且,谁说我没事儿干了?我这不是正在通知你吗?” 风霓裳点头:“他们是铁了心想让我去打响学院的名声。” “所以这么多事儿,你总要做点儿什么,不然他们不会松口的。”孙宜柔瞟了瞟外面徘徊半天的俏公子。 风霓裳哪一件都不想干。 她只想和叶梧一起去游湖。 哪怕呆在家里被殷九秀恩爱也行。 她和那些人的见闻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学识更是不用说,无悬念碾压的事情简直就是在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风霓裳到底没有接受任何事情,她收拾好书包就走。 孙宜柔就看着风霓裳好巧不巧的路过那个俏公子面前,又好巧不巧的任由那个俏公子走在她身后。 她耸耸肩抱起那摞书,想着鬼怪的话,决定晚会儿再走。 何必出去被风霓裳和叶梧秀一脸呢? 看着九爷和清婉姐姐还不够吗? 叶梧看着风霓裳跟着一个陌生小公子出来,状似亲密,他脸色立刻变了变,快步走过去见礼:“小姐。” 风霓裳和那个俏公子告别,随后被叶梧扶上了马车。 叶梧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个人类对风霓裳的心思。 他太熟悉那种眼神,渴望的,暗喜的,庆幸的,爱慕的,因此他不想让风霓裳和那个俏公子继续交往下去。 风霓裳看着独自纠结的叶梧,倚着软垫,挑起窗帘,开口说道:“他叫方栎,你觉得他怎么样?” 叶梧垂眸道:“小姐选的人,自然是好的。” “叶梧,说实话。”风霓裳嗓音一沉。 “小姐,我不喜欢他。”叶梧低头。 风霓裳道:“我倒是喜欢,傻里傻气,挺可爱的。” 叶梧半跪在她身旁为她捏着肩膀,道:“小姐,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和他一起走了。我会来接您回家的。” “嗯,我知道了。”风霓裳说完看了看依旧很紧张的叶梧,或许是她的回答太过模糊,叶梧忽然抱住了她。 一切的紧张和不安都被风霓裳所感知。 风霓裳抬头看着叶梧压抑而又深情的眼神,复而低头将脸颊贴在叶梧胸口:“我懂你的意思,你安心就是。” 玩得有些过,但是收效还不错。 叶梧不经意瞧见风霓裳染上一层薄红的耳尖。 小姐……害羞了。 “今日九爷带着清婉去婉梨那处用膳,我在北城酒楼定了一桌饭菜,小姐,我们去那边吃饭可好?” 风霓裳自然没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饭后,叶梧又跟着风霓裳去了西城的梨园。 登台的戏子是梁非,风霓裳却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了。 戏台子上的花旦咿咿呀呀的唱着轻快的词曲,一旦入了戏,连带着听众的心情都变得明朗起来。 哪怕中场休息的时候,叶梧还能看到风霓裳惬意的神情。此刻的他们不用防备未知的重重危险,他们融入了这一片相对和平的大地,再不用担心家族或是国家存亡。 这是之前,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风霓裳单手撑着下颚看着楼下戏台子。 第二场戏开始,梁非再度登台。 叶梧对戏不感兴趣,所以一直留心着风霓裳,他没有错过风霓裳眼中那一瞬间的怀念与迷离。 梁灼玉在风霓裳心中的地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这一点,一直跟随在风霓裳身边的叶梧始终心知肚明。 风霓裳与他是不一样的。 在叶梧心里,风霓裳是唯一,他的世界都围绕着风霓裳在转动,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他如此。 可风霓裳心中装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 这就导致了风霓裳一直以来都过得异常的艰辛。 如今世道轮转,往事烟消云散,日子终于清闲下来,然而叶梧并没有放心,因为风霓裳却依旧困于过往。 第152章-撒娇夺宠(二更) 虽然一直渴求风霓裳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但是他并不想看到这样的风霓裳。叶梧知道,他的小姐不快乐。 叶梧道:“小姐,我们明天还来这里听戏吧。” 他与梁灼玉一样希望风霓裳能和普通的小姑娘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闲适日子,他也希望风霓裳能够尽情的放纵自己的言行举止,永远不要再被迫违心的做任何选择。 “好。”风霓裳点点。 叶梧见风霓裳突然侧头看他,且风霓裳神情略有迟疑,他弯下腰,轻声问道:“小姐,你有什么事要吩咐?” 风霓裳旋即从袖中掏出两张地契和一块商行令牌,塞进了叶梧的手中,她语气有些冷淡:“你收着。” “小姐?”叶梧惊讶的看着这两样东西。 “我随便弄到手的,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送给你玩玩。”风霓裳娇矜的抬了抬下巴,仿佛她给出去的是某个随手可得物件儿,她道,“人类的花花肠子我比你清楚,你和他们生意人打交道,最少不了用钱权说话。” 她一定要让那些家伙明白,他也是有人罩着的! 叶梧仔细的收好,他看容颜明艳的风霓裳,眼神越发温柔,其实他的小姐也在很努力的想要走出那层迷障啊! 冬日已至,年关将近。 风霓裳安分的参加了年终考试,成绩傲人,可喜可贺。 苏清婉也顺利的在无方学堂结业,她有了大把的时间留在乐斋,因此也发现了风霓裳过分安静的状况。 除了孙宜柔相约,风霓裳极少主动出门,只要叶梧不在乐斋,风霓裳就呆在二楼研究各种符咒,偶尔还会弹一两首小曲儿。当然,弹小曲儿这事大多是被殷九坑的。 这日苏清婉在庭院内实验新的画料,恰好风霓裳拿着一叠手稿走下来,苏清婉扫了两眼:“你写的画本?” “总归闲着也是闲着。”风霓裳点头,如今这个世道,捉妖师这份工作显然不适合她继续干下去,倒不如搞一搞其他的,她不是很想呆在家里混吃等死,“写点儿赚钱。” “我可以看看吗?”苏清婉从风霓裳手中接过小画本,她翻了翻,也觉得极有意思,“这些妖怪真的存在吗?” 风霓裳道:“有一些是我从祖辈的口中听说的,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问问殷九,他应该很乐意为你解个惑。” 画本的定价很良心,看样子走得是薄利多销的路线。 苏清婉承认风霓裳很有经商的头脑。 “资金方面有困难吗?”苏清婉道。 风霓裳摇摇头:“殷九每个月都会给我一笔零用钱,足够我投资了。而且,叶梧已经帮我打点的差不多了。” 得到回答,苏清婉便没有多问。 殷九对钱财方面的把控,始终是很微妙。 就像在养孩子方面,殷九虽然是放养风霓裳,但是在零花钱方面,殷九出手向来很大方。毕竟不能指望殷九去花精力考虑该给人类的小孩子买什么东西。 当然,殷九偶尔心血来潮给乐斋的每个人和妖订做同款衣服的事情要除外。风霓裳的衣橱里至今还放着那件极其不符合她的审美观的衣服在压箱底,这是她的底线了。 整个乐斋也就苏清婉愿意舍身陪殷九。 后来风霓裳也去订了几套衣服回来,这回是符合大家的审美了,于是她就穿着那套衣服开始嘲讽殷九。 当时殷九黑着脸,险些把风霓裳按在椅子上打屁股。 虽说最后苏清婉拦了下来,但是风霓裳还是被迫跪在院子里不情不愿地写了一篇一千字的检讨书。 殷九拿着那一份以尊老为主题的检讨书,非常想把风霓裳丢进水池里。当然,这个要求也被苏清婉给驳回了。 苏清婉看得清清楚楚,收到风霓裳送的衣服,殷九可欣慰了。在风霓裳背后,殷九破天荒的一件衣服穿了两次。 风霓裳突然想到一个点子,她坐在苏清婉身边,道:“可以帮我画插图吗?工钱从我的零花钱里扣给你。” 苏清婉结业后就没什么事儿,她又正好喜欢风霓裳的画本,当下就答应了,她道:“工钱就不用了。” 风霓裳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又听到苏清婉道:“殷九说整个乐斋都是我的,没必要多此一举。” 风霓裳:“……” 有一瞬间感动的我简直就是个傻子。 风霓裳出门了,乐斋却又迎来了一个新客人。 白鹿一眼就认出来者是谁,纵然时隔千年未见。 他起身朝着来者拱手:“温玉君。” 但凡见过温玉的妖怪,很少有忘记温玉的。就好像殷九以行事不羁闻名妖界,温玉的好脾气也是出了名的。 温玉轻轻颔首:“许久不见。” 狐妖红叶朝着白鹿见礼,笑眯眯的说道:“近来可好啊?” 两妖寒暄片刻后,白鹿已经知道温玉的来意,他轻叹道:“这可真是不巧,九爷今个儿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这……”红叶眨眨眼看向温玉。 “白鹿,你有看到我放在后院的颜料吗?”苏清婉的声音比她先一步出现,她掀起珠帘从庭院内走了出来。 白鹿道:“昨晚上九爷搬走了,应当是放进储物间了吧。” 苏清婉点头,又看向出现在店内的两个客人。 白鹿连忙介绍了一番。 温玉和红叶被苏清婉留下来喝茶。 红叶很快和阿阴阿阳打成一片,玩得不亦乐乎。 温玉见苏清婉并无恼怒之意,便没有去约束红叶。 苏清婉原本以为他们相处会有些尴尬,实际上相处起来,她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温玉很会和人交流。 完全和殷九不同的言行举止。 这直接导致殷九浪了一天回来后,一头雾水的发现本该扑过来给自己一个拥抱的小娇妻和大妖温玉相对而坐侃侃而谈,似乎和温玉熟识已久的是苏清婉而不是他。 而殷九却罕见的没有什么醋意。 或许是温玉的妖品已经好到了能让殷九不介意的地步。 殷九走过去将手中的菜篮子递给苏清婉。 于是苏清婉进了小厨房忙活。 各居九州皇城一方的两只大妖的见面很是平淡。 “难为你还记得你的家在九州西城。”殷九代替苏清婉坐下。 温玉淡笑:“劳九爷惦念。” 殷九开门见山问:“你想找的东西找到了?” 温玉摇摇头。 殷九明显看出了他眼中的落寞:“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温玉看了一眼红叶:“多住些日子吧。” “这只小狐狸这么多年也不长个个子。”殷九了解了温玉回来的原因,估计是红叶想家了,不然温玉不会回来。 竖着耳朵偷听对话的红叶咧咧嘴,露出小獠牙,过了这么多年,九爷还是这么不会说话,直往心窝子里戳。 “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殷九指腹划过茶盏,挑眉道,“因为最后你会发现,不管你逼不逼迫自己,你都找不到。” 温玉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豁达。” “难得回来了,你也别总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四处走走逛逛,说不得突然福至心灵,你就知道它在哪儿了。”殷九将茶盏置换成酒杯,“你就是活得太沉闷了。” 红叶听不下去,反驳道:“九爷,我家公子那叫稳重。” 九爷就是欺负他们公子脾气好,要是坐在这里的是鬼君,这会儿可能就直接和九爷怼起来了,或许还会开打。 “红叶。”温玉轻轻蹙眉,对红叶的言行颇有不赞同。 殷九暗地里冲着红叶勾了勾唇,笑得贱兮兮的。 小狐狸跺跺脚,跑进小厨房找白鹿诉苦了。 晚饭后,温玉带着红叶告辞。 苏清婉铺着画纸:“温玉君不像是专程找你来叙旧的。” “筱筱对他挺感兴趣的。”殷九为她调着画料,道,“他自然不是专门为了叙旧,他来拜托我了一件事。” 苏清婉微怔:“要忙了?” “放心,再忙我也要抽时间来陪我的筱筱呀。”殷九刮蹭着苏清婉的鼻尖,“筱筱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事情吗?” 阿阴阿阳顺着殷九的衣服往上爬:“对呀对呀,什么事呀?” “想知道?”殷九嫌弃的看了两眼,“那你们就自己想吧!” “不嘛不嘛,主人快说呀。”阿阴阿阳撒娇。 殷九冷酷的拒绝回答。 苏清婉放下画纸,看着一脸你快问我的渴望神情的殷九,决定满足一下殷九的愿望,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那请问九爷,温玉君来找你,到底拜托了你什么事儿?” 殷九立刻解释起来。 差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 阿阴阿阳发觉自己又失宠了,眼看着就又要泪汪汪。 苏清婉觉得这两个小东西能傻呵呵的活到现在,也真多亏了这没心没肺的性子,她一方面嗔视着殷九,一方面将阿阴阿阳抱起来哄着:“不哭了,我们去玩秋千好不好?” 为老不尊用来形容殷九真是太贴合了。 殷九被留下接着调制颜料,等他调制完去找苏清婉的时候,就见苏清婉正在秋千上喂着阿阴阿阳吃葡萄。 阿阴阿阳还躺在苏清婉臂弯里翻来覆去的撒娇。 这撒娇夺宠的臭毛病跟谁学的! 殷九脸一黑,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突然很想吃红烧蛇肉啊。 温玉的来访似乎并没有在乐斋掀起波澜,殷九照旧每日吃吃喝喝闲散度日,时不时带着苏清婉去轮回楼秀个恩爱,把鬼君气得跳脚再高高兴兴地跑去婉梨家中坐坐。 鬼君都想给殷九下一道封杀令。 不知道是今年的第几场大雪,苏清婉捧着一个汤婆子坐在走廊上看雪景。楼下的阿阴阿阳和季景云毫无形象的在积雪上打着滚,也不怕被这寒冷的天气冻感冒了。 殷九每次见到活蹦乱跳的阿阴阿阳,总要痛心疾首的感叹一番:“你们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冬个眠?你们是蛇啊!” 天越冷,越出来瞎蹦哒! 其实阿阴阿阳也不是完全不受本能的影响,一到了冬天,一天十二个时辰,也就有那么一两个时辰是醒着的。 “直接打晕了不就省心了?”鬼君神出鬼没的站在一旁。 殷九往苏清婉背后一站,摇摇头:“筱筱,你看,鬼君真是越来越暴力了。要不说他总也找不到姻缘呢。” 鬼君特别想对着殷九的那张无辜脸来一拳。 殷九不给他机会:“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今天是送魂日。”鬼君道,“公事。” 殷九点头:“原来都到了这个日子了。” 可能也是凑巧了,雪停以后,婉梨带着孩子也来了乐斋。 众人和妖聊到了未到场的卫子游,只是名字,就在一瞬间让鬼君的脸色变得很臭。见此,苏清婉无奈的想着,恐怕鬼君这辈子都不可能给卫子游好脸色了。 抢走宝贝妹妹什么的,简直是对妹控的致命打击。 婉梨早就正式收养了小娃娃,还给小娃娃取了个好名字。 拂晓。 长夜已尽,曙光将至,祈愿她一生不被黑暗所扰。 兮滕先生又给苏清婉揽了一个活儿,苏清婉最近也变得忙碌起来。苏清婉只负责按着要求作出一幅画,不负责中间的人员沟通,长期下来,苏清婉也觉得这样挺不错。 她或许不可能攀登到画技造诣的顶峰,可她也不是当初那个将画技看得比其他的东西还重要的她的了。 她的心气本就没有那么的高。 索性苏家如今有了叶梧的帮衬,在江南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根本不需要她出门赚钱就能愉快的养活一家人。 本就是当兴趣所学的画技如今真成了兴趣爱好。 这样想想,也不错。 就像季景云以前说的,天塌下来都有殷九这个个高的顶着,他们只要负责随心所欲的活着就足够了。 而且,风霓裳的画本子销量一直不错,风评也很好,她的笔名在九州皇城也不知不觉的火了起来。 从这一方面来讲,她最初的愿望也算实现了。 “如果我在这一世学有所成,我想要成为最出名的画师。” 刚入夜的时候,沈琼踩着饭点来到了乐斋。 “九爷。鬼君。” 苏清婉要给沈琼添碗筷,殷九一扭头就把这事儿推给了阿阴阿阳,于是苏清婉眼看着阿阴阿阳端着浅盘子回来。 问:一只夜莺,要如何从浅盘子里面啄食? 沈琼:“……” 我不吃了还不行? 今天这种日子,为什么这些人还聚在这里吃吃喝喝? 季景云给沈琼换了一个深杯,这才加入到了拼酒行列里。 因为今年的鬼节出了一点儿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所以鬼君对这次的送魂日比以往看重的多。 酒足饭饱,乐斋几乎是全员都成了鬼君的劳动力。 除了要负责收拾碗筷的白鹿和阿阴阿阳。 苏清婉心里清楚送魂日的重要性,这次就坚决的没有为阿阴阿阳求情,作为交换,她答应明天给两个小东西作画。 好在婉梨和卫拂晓今晚也在乐斋留宿,阿阴阿阳有了玩伴,很快就把不能外出的悲伤抛到了脑后。 殷九这次给苏清婉点了一笔朱砂。 九州皇城一年到头也就几天夜晚安静的只有风声。 送魂日就是其中之一。 苏清婉和殷九并肩走在街道上,无妖们头顶萤火排列在道路两侧,为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增添一道光辉。 呼出来的热气形成白雾,苏清婉紧了紧白披风,阴气四溢的雪后的夜晚,让人觉得寒冷的就不单单是空气了。 苏清婉看着四周升腾的鬼气,又看了看一旁一身墨色长袍的殷九,她颇有兴致的想着:要是再给她一把镰刀,那她和殷九就真的很像话本里所说的索命的黑白无常。 殷九执着她的手:“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苏清婉道:“跟你一起散步,本来就值得开心啊。” 因为知道无论一会儿有什么事情发生,殷九都会保护她,所以哪怕眼前的鬼气弥漫,四面八方鬼影重重的景象骇人,她心中也一点儿害怕的感情都没有。 置身事外,一如看客。 殷九低笑着拍拍苏清婉的手:“我也很开心。” 看到这一幕的无妖们动着他们那可怜的小脑袋瓜,想了半天才意识到,他们的九娘娘真是越来越像九爷了。 还魂日其实就是轮回楼的鬼魂们大型投胎现场。 届时世上仅存的数道阴门都将开启,以供往生路上的鬼魂们抵达现世。人间也有固定的礼数来迎接这一天。 苏清婉打小就不怎么害怕这些神鬼之论,或许是因为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而且,她一直相信,义父会保佑她。 苏清婉不禁回想起小时候自己在还魂日的半夜偷跑出去找苏鹤归的事情,苏鹤归每次都会召来许多妖灵精怪来陪伴她夜谈,直到蒋伯发现她不在了跑出来找她。 现在想起来,这又何尝不是苏鹤归对她的保护呢。 如今又是一年还魂日,义父不在她身边,可她也有了另一个愿意倾尽全力保护她安全的人。 殷九忽然抱起了苏清婉,跳上了一旁的屋顶。 苏清婉往下面看过去,发现他们走得那一条路已经被鬼魂覆盖,在鬼差的鬼灯笼的暗红色光芒中,鬼气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增长着,吸引着更多迷途的鬼魂。 第153章-九爷奇妙的约会方式 “这些是游离人世的孤魂野鬼,趁此机会,正好引渡到轮回楼。”殷九的声音极轻,却足以让苏清婉听得真切。 在苏清婉眼中,可怖骇人的鬼灯笼就如同黑夜中的一轮轮太阳,给予这个冰冷漫长的冬夜最温柔的光芒与温暖。 “鬼君也是很仁慈的啊。” 正巧巡视过此地的鬼君闻声停下脚步,清冷的双眸看向被殷九呵护在怀中的苏清婉,紫金冠的流苏轻轻摇晃。 仁慈吗…… 他可执掌着令所有生灵都畏惧的死亡。 殷九低笑:“仁慈?古往今来,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 “第一个这么说得是谁?”苏清婉问道。 殷九抬眸看着站在对面的鬼君,说道:“是天帝。” 苏清婉朝着鬼君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殷九足尖飞点带着苏清婉来到鬼君身边,他实事求是的开口说道:“今年的还魂日比以往要消停多了。” “一直偷懒的某大佬开始干正经事儿,九州这块儿的秩序自然乱不到哪里去。”鬼君习惯性的怼了殷九两句,“我最近刚从拒绝往生的鬼魂里挑了一批鬼差,楼中人手充足,又有沈琼巡视,看起来会是个让人省心的年头。” 苏清婉问:“挑选鬼差?” 鬼君和气的解释:“轮回楼内的鬼差大都是从鬼魂里面直接挑选,毕竟确实有那么一些鬼魂,哪怕执念消散,也有某种原因无法往生。这样的鬼魂,很适合成为鬼差。” 苏清婉道:“就像朝廷选拔官员一样啊。” 殷九倒是对鬼君的挑选方法很感兴趣,他睡着前,轮回楼还没有这种选拔制度:“你是怎么挑的?考文还是武?” 鬼君道:“强制性,都考。” 殷九对轮回楼内的鬼魂们报以同情,哪个世界都不好混啊,他道:“就你这苛刻的眼光,能挑出几个来。” 鬼君侧眸瞪了他一眼。 苏清婉对这两个只要见了面就会开怼的家伙表示无奈。 最后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午夜已至,鬼君和殷九的法力在空中交织,阴门尽数开启。 苏清婉之前经历过鬼节的变动,这次就淡定了许多。 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笼罩下来,迫于两位大佬刻意放出的威压震慑,各方妖怪鬼魂都安分的做着各自的事情。 最为耀眼的也就是挨家挨户的祠堂内升起的幽绿色的萤火,萤火与鬼灯笼的光芒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这是生人对死者的祝愿,它们会伴随着死者投胎,成为照亮鬼魂前进的路。这是生人对死者最后的陪伴。”殷九小心的避过萤火,“当然,只有真心实意的祈愿,才会生效。” “真好。”苏清婉看着这些珍贵的萤火,似乎感受到了蕴含在其中的那些虔诚的祝愿。或许,她的娘亲和父亲也是在这样的祝愿之中,在光明里,笑着前往来世的吧。 鬼君摇摇头,道:“可是这些鬼魂们都不记得自己的家人朋友,有些笨蛋还会因为兴奋过头抓破萤火。”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鬼君的话,果真有一个前往投胎的鬼魂抓破了一点萤火。鬼君冷着脸一巴掌拍过去,对着哎呦哎呦傻叫的年轻男子的鬼魂道:“蠢货,破坏引路萤火,谁给你引路投胎?你打算在现世徘徊到魂飞魄散吗?” 鬼魂委屈地道:“我就好奇的戳了一下。” 另一边的殷九看着热闹对着苏清婉解释:“就是因为经常会有这种现象出现,所以才增加了轮回楼鬼差的工作量。像这样的鬼魂,都需要鬼差来引路送去投胎。” “你怎么不好奇的跳进炼狱呢?”鬼君的脸色又黑又臭。 鬼魂也挺不服气:“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活得比你长。”鬼君脑仁开始隐隐作痛。 殷九随手抓了一名鬼差过来,吩咐道:“赶紧带着这个小鬼魂去投胎,你家鬼君都要被这小鬼魂给气死了。” 说完殷九又垂眸和苏清婉聊着:“鬼君的性子一直都很不好,以送魂日这一天最为差劲。见谁怼谁,仿佛别人掘了他的祖坟。当然,前提是他有祖坟那种东西。” 鬼君假意咳了两嗓子:“我没聋。” 殷九诧异的抬头道:“你怎么能偷听我和筱筱的悄悄话?堂堂鬼君,净干些不入流的事,也不嫌丢人。” 自己说他的坏话那么大声还用得着他偷听?鬼君面无表情的盯着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殷九:“恶人先告状。” 苏清婉见这两位又要开始掐架,她指了指前方的一片鬼海,问:“还有很多鬼魂,不用继续巡视了吗?” 殷九率先响应苏清婉的号召:“走走走,我们继续散步。” 一方休战,另一方也不会纠缠。 鬼君绕到了苏清婉另一边,似乎要划清了楚河汉界。 井水不犯河水更好! 殷九挑衅似的看着孤孤单单的鬼君,顺带搂紧了苏清婉。 您就跟着那些鬼怪打一辈子光棍好了! 至于以前那种想把苏清婉和鬼君凑一对的念头,殷九表示,那是谁提的?反正不可能是他。 苏清婉用鬼海来形容这个场面是十分贴合的。 难以估计数目的鬼魂行走在现世,陆陆续续地进入投胎的人家,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们就能重新为人。 而苏清婉却在众多鬼怪之间,辨认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当初在轮回楼见过的圣君和君后。 此时他们穿着鬼差的官服正巡游在鬼海的最前方,各自扛着黑白大旗,维持着鬼魂们的秩序。难得能见到他们和平相处的样子,苏清婉没忍住多打量了一会儿。 离近了,苏清婉就看到了大旗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圣君扛着的黑旗上书“祝您出入平安”。 君后扛着的白旗上书“欢迎下次再来”。 苏清婉到底还是没忍住,掩着唇笑得眯起了眼。 “其实这标语我和鬼君探讨了好几个版本,最后才选定了这两个。”殷九停下步子说道,“毕竟这两个标语是如此的接地气且有人情味,内涵又深刻,我们大家都很喜欢。” 这么多年的朋友也不是白结交的。 苏清婉瞄了瞄鬼君,这两位大概就是臭味相投了。 圣君和君后也发现了围观他们的两位罪恶之源和苏清婉。 两只鬼同时一愣,紧接着满脸的震惊。 苏清婉眼睁睁的看着圣君和君后默默扯开大旗挡住了自己的脸,她大约能够体会这两只鬼尴尬的心情,可是她真的很想提醒那两只鬼,现在已经晚了啊。 她已经认出他们了。 而且这样子的伪装只会让他们在鬼海中越发显眼。 为了不让两只鬼差更加尴尬,苏清婉决定成全他们并不怎么高明的伪装。这是她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一时间鬼魂们都抬头看着两只突然后退的新任鬼差。 啊,这难道是轮回楼的什么新的送行仪式吗? 又或者是欢迎仪式? 移动的鬼海渐渐静止,各种鬼魂,无论是人非人,无论长幼高矮,大家都将目光放在了圣君和君后身上。 嘁嘁喳喳的议论声扩散在寒夜里面,带了些疑惑,带了些惊奇,最后又汇成了欢声笑语缓缓流淌在大街小巷。 就连四周的鬼气似乎都多了一丝人气。 苏清婉沉重的情绪就这么被打散了。 有来有去,生死更迭。 这才算是轮回。 “哎,你们快看,月亮出来啦!” 鬼海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将鬼魂们的注意力转移。 皎洁的月光铺洒在脚下的一片大地,点亮了九州皇城,似乎要代替引路荧光照亮鬼魂们往生的一条条路。 殷九目光柔和的看着面露笑容的苏清婉。 鬼君被闪得眼睛疼,当即决定与殷九两人分开行动。 殷九满意的勾唇笑了笑,这下没人碍着他谈情说爱了。 筱筱太容易害羞,外人一在,都不和他亲热。 “今年鬼差们都有各自负责的鬼魂,比以往一窝蜂的时候好多了。执掌轮回楼这么久,鬼君总算是干了一件聪明事儿。”殷九看着恢复了秩序的鬼魂大军们,由衷感慨道。 苏清婉道:“这话你该当面和他说。” 而不是次次都当面怼鬼君。 殷九淡然一笑,带着苏清婉落在一户富贵人家的门口。 这户人家门口徘徊着一只美艳的男鬼。 “这位小公子,要不要坐下来聊聊天?”说话间,殷九面前已经多了一套桌椅,桌面上还放了一对酒杯。 酒香过于诱惑,对面的两人又言笑晏晏的邀请,男鬼茫然的点了点头,尽管他并不认识殷九和苏清婉。 苏清婉嗅着酒香,思索片刻就想起了酒的名字。 这是殷九前几日从鬼君手里讨来的酒。 唤作忘川之酒。 如其名,饮下后,可以让鬼魂毫无牵挂的往生。 苏清婉这时才明白殷九为什么讨了那么多。 鬼魂饮下一杯忘川,清醇的酒水入腹,似乎连带着他内心的无法明说的一缕迷惘也被酒水的味道取代了,他有点儿醉醺醺的,一醉解千愁,大约就是说得这种感受了。 他今天原本就是为了投胎才来的啊! 不就是一道门吗? 门后是他以后要生活的家啊! 鬼魂想通了,正要和他们道别,却发现只剩下自己一只鬼了。唯有口中来不及散去的酒香证明他经历过什么。 他四下环顾始终不见那两人的身影,于是他朝着刚才三人落座的方向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以示谢意。 一黑一白的身影毫无目的地漫步在九州皇城中,遇到了徘徊不前的鬼魂,殷九便停下来和对方聊天,然后送上一杯忘川酒,聊表祝愿,以送对方安心的前去人间投胎。 多亏如此,苏清婉知道了不少奇闻轶事。 仿佛小时候,她坐在柳树下,听着小妖怪们的欢声笑语。 殷九和鬼魂们聊天的时候,苏清婉只是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给殷九添些酒,换来殷九的轻笑。 寒夜还在继续,奇闻轶事还有很多。 兜兜转转,来来往往,人生就是一场不断的轮回。 孙宜柔背负着阴阳剑行走在某条小巷,正好遇到了在这条小巷巡查的沈琼,一人一夜莺相顾无言。 沉默间沈琼出手替孙宜柔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的走在了一起。 虽然大部分鬼魂都很安生,但是也有一小部分孤魂野鬼贪恋人间繁华不愿意就这样进入轮回楼,这就导致了他们工作量增加,总要出手制止一两个想要偷跑的鬼魂们。 孙宜柔觉得或许是因为她还活着,因此她一点儿都想不通那些鬼魂们的做法。比如现在,就有一个落跑的鬼魂蹲在小巷草堆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伪装稻草人。 可是鬼怪哪里触碰的到阳间的东西。他们看到的无非就是一个傻愣愣的任凭稻草穿过身体的鬼魂罢了。 沈琼一脸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真是被傻到了。 喊来附近的鬼差,沈琼把鬼魂交出去就和孙宜柔走了。 孙宜柔正想着自己走在沈琼身边简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她背上的阴阳剑就开始嗡嗡作响,声音急促。 沈琼追在孙宜柔身后朝着阴阳剑的剑芒所指之处飞去。 不知是何方厉鬼怨灵混水摸鱼的作乱。 竟然惊动了阴阳鬼杀。 沈琼本就是鬼差,有巡查任务在身,而孙宜柔又是接到了殷九的吩咐,他们的目的一致,那就是维护今年送魂日的安宁,不留情面地将犯恶作乱的鬼怪一网打尽。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鬼杀指引的地方,竟是一群孩童的鬼魂。五只七八岁的孩童鬼魂正在欺负另一只年纪差不多的鬼魂,因为那鬼魂是红眼,此场景着实让孙宜柔气愤。 沈琼拦住了要动手的孙宜柔:“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被欺负的那只鬼魂爆发了。 孙宜柔看着被揍趴的五只哭爹喊娘的鬼魂,一时间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之情。 但她确定了,引起鬼杀异动的,就是面前的红眼小鬼。通过左瞳,她看到这只小鬼身上无比强大的鬼力。 剩余五只小鬼都被鬼差带走,唯有红眼小鬼被留下来了。 沈琼查着亡灵册道:“是百年一见的善魂。” 红眼小鬼有礼貌的向他们道了谢,慢悠悠地飘荡着,他似乎有很明确的方向,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孙宜柔问道:“你在找什么?” 红眼小鬼失落道:“我……在找家,可我怎么都找不到了。” 孙宜柔道:“你记不记得你家在哪儿?” 这小鬼是该前往轮回楼接受审判的鬼魂,并不能去投胎。或许是因为家中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人和事情。 轮回楼对善鬼总有一些优待。 红眼小鬼摇摇头。 就算是沈琼,也不知道鬼魂生前具体居住的地方。 假如拿这件事情去叨扰鬼君的话,孙宜柔觉得鬼君会一个白眼儿翻死她,最后还是沈琼知会了几个鬼差帮忙。 孙宜柔和沈琼带上了红眼小鬼一起走。 他们穿过城门,来到众鬼狂欢的皇城郊外。 皇城郊外以孤魂野鬼居多,这边的鬼差忙着将打牌九的几只鬼魂送去投胎,那边的鬼差忙着把对着偶尔经过的路人恶作剧的小鬼们抓住遣去轮回楼,还有一些暂时没有鬼差管束的鬼魂在高燃的鬼篝火处进行鬼怪经验分享。 这些鬼魂除了有些死相凄惨的过于吓人,其实他们的言行举止都和活生生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孙宜柔反观自己身边的红眼小鬼,这只小鬼,言行举止过于老成了。或许是死前受到了什么不可扭转的伤害,导致了他记忆的损失,唯有最后的执念让他留恋不前。 风霓裳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飞在半空的沈琼。 叶梧跟随着她穿梭在众鬼之中,朝着孙宜柔这边而来。 孙宜柔也已经先一步将目光锁定在了风霓裳身上。 然后孙宜柔沉默了。 一向生人勿近气场全开的风霓裳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还是一只哭哭啼啼的小女鬼。 风霓裳的脸色冷得仿佛随时都要掉冰碴子。 一个小娃娃,一个妙龄少女,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这三人在外人眼中构成了相当奇妙的一家三口的画面。 孙宜柔反观自己牵着的红眼小鬼,顿时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所以说她能和风霓裳成为朋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风霓裳显然并不十分想来一场叙旧。 沈琼落在一旁的枯枝上看着。 小女鬼忽然就不哭了,好奇的瞪着眼睛看沈琼,然后一个虎扑上去,把沈琼搂住:“我认识的,你是小鸟儿!” 风霓裳如释重负。 在小女鬼的喜爱下,沈琼一身柔顺的羽毛变得乱糟糟的,还断了两根,沈琼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哪里压得下去心头的火气。可是风霓裳的动作比他快。 只见风霓裳捏出一道法诀打在沈琼身上,沈琼就软趴趴的毫无反抗之力了。只能任由小女鬼撸他的毛。 风霓裳满脸都写着可算摆脱这个小磨人精了的快意。 孙宜柔在心里给沈琼点了柱香。 第154章-争风吃醋(二更) “小鬼,不要闹了!” 沈琼的警告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激起了小女鬼的兴趣:“哇,我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小鸟儿!” 孙宜柔悄悄往风霓裳身边挪了挪,以免引火上身。 两人这么一聊,孙宜柔也知道了风霓裳的遭遇。 原来小女鬼被欺负,正巧路过的风霓裳就出手帮了她,然后风霓裳就被小女鬼缠上了,小女鬼就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和乖巧听话的红眼小鬼简直两个极端。 小女鬼喜欢沈琼,舍不得撒手。 风霓裳和孙宜柔这边商量了一下,最后一致认为,一个孩子也是带,两个孩子也是陪,一起行动得了。 小女鬼欢天喜地的朝着风霓裳道谢。 风霓裳的笑容慈爱。 这笑容让沈琼看得头皮发麻。 沈琼敢拿他的魂魄担保,风霓裳的心思比殷九都深沉。 但是沈琼也很快就得到了解脱。 红眼小鬼发话了:“小妹妹,对待小动物要温柔,这样他才会喜欢你。你看他都没有活力,一定是不高兴了。” 小女鬼撇撇嘴,摇摇头飘到一边:“才不会呢!小鸟儿就喜欢被我抱着,他这是在享受我的抚摸。” 沈琼心累。 究竟你的哪只眼睛看到我很享受了! “我知道了,你也想抱抱小鸟儿对不对?”小女鬼飘着飘着似乎恍然大悟的开口,“想要抱你就直说,我很大方的。” 红眼小鬼无奈叹气,一派少年老成的样子。 “你为什么叹气呀?我跟你讲,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做鬼也一样。我都懂的道理,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想不明白呢?哎呀呀,幸好我没长大,长大果然太讨厌了。” “不对,也不是所有的大人都和你一样,穿白衣服的小姐姐就很好。你应该多学学这些人,知道嘛?” 红眼小鬼忍无可忍:“你不口渴吗?” “你傻呀,我是鬼呀,鬼怎么会口渴呢?”小女鬼惊奇地反问着,“没想到看着你挺聪明,原来是个小傻瓜呀。” 孙宜柔憋着笑听着两个小朋友的对话,暗想着也亏得红眼小鬼脾气还好,没有上手教训这个熊孩子。 小女鬼嘴皮子挺利索,叭叭叭说了半天都不停嘴。 “咦,小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你还挺像的?”小女鬼见红眼小鬼纵容她,她大着胆子飘到红眼小鬼身侧仔细打量着他,激动道,“虽然你没有我聪明,也没有我好看,但是我们耳朵后面都有一颗红痣。你说这巧不巧?” 风霓裳低头朝着红眼小鬼的耳后看了一眼,果然见红眼小鬼耳后有一颗红痣,她若有所思的垂眸。 小女鬼还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红衣小鬼看着过于活泼的小女鬼,蹙着眉想着小女鬼刚才的话,小女鬼不提,他都忘了自己耳后有一颗红痣。 “小哥哥,你又不说话了。”小女鬼唉声叹气。 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和这个红眼小哥哥打好关系。 虽然小哥哥傻了一点儿,但是小哥哥给她一种亲切感。 小女鬼努力寻找着自己和红眼小鬼的其他相似之处,最后很是遗憾的以失败告终了:“嘛,你看我们都是鬼呀!” 红眼小鬼道:“小妹妹,你也忘了活着的事情了?” “忘了呀!毕竟我已经死了嘛。”小女鬼立刻回答道,她看起来完全不介意,只是见到红眼小鬼,越是相处就越觉得熟悉,她又很快情绪低落下来,“我好像是想找我家……” “没关系,我也在找我家,我可以陪你一起找。”红眼小鬼摸摸小女鬼的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熟练。 破碎的记忆在红眼小鬼的脑海中拼凑。 “对啦,我想起来了,我家的邻居门前有一棵大枫树,一到了秋天,树叶子红红的,可好看啦!邻家有一个小哥哥每年秋天都会爬上树摘枫叶来编织花环,还经常会给我带好吃的小野果,他特别好。可是我忘了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他。”小女鬼很是惆怅,于是又撸了一把夜莺毛。 “说不定是因为他长得不好看。”红眼小鬼道。 “才不是!小哥哥长得可好看了!”小女鬼这一反驳,也让她想起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场面,她心大,还接着说,“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哥哥,我长大了都想嫁给他呢!” 红眼小鬼将脑中的记忆拼凑完全,也在他的一段记忆里,他也发现了一棵古老的红枫树。或许是在秋季,火红的枫叶挂在枝头,又片片落下,形成了一阵枫叶雨。 他坐在树干上晃动着双脚偷偷观察着树下。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可是枫叶实在是太浓密了,他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人是谁。 他应当是在等人的,可他在等待谁呢? “我好像是和什么人有约定的……哎呀呀,怎么越到了关键的地方,越是想不起来呢。”小女鬼急得开始拔毛。 沈琼:“……” 你再拔我就和你翻脸了! 孙宜柔连忙将沈琼抱了过来。 幸而小女鬼被别的事情占了心思,没有阻止她。 红眼小鬼刚想劝劝小姑娘不要钻牛角尖,小女鬼就兴冲冲的拍了拍手,指着他道:“对啦,那个小哥哥就是你呀。” 年少丧亲,因为天生红眼而被街坊四邻所不喜,品尝过人情冷暖的小少年早早的成熟了起来。 红眼小鬼也记起来了。 唯有那么一个喜欢穿着枫叶红颜色衣服的小姑娘,完全不介意他的样子,愿意与他交好,于是他就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送给了这名小小的姑娘,送给了他的晨曦。 小女鬼顿时就委屈了:“小哥哥你以前总是教导我做人要言而有信,可是反而是你失约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红眼小鬼慌慌张张的解释。 小女鬼扒着他的胳膊道:“我知道啊,因为你是个好人,嗯,不对,是个好鬼嘛。我已经原谅你啦!” 熊孩子其实也有可爱的地方呀。 孙宜柔听着两个小鬼说着生前的琐碎小事,一点一滴的温馨回忆驱散了冬夜的冷意,赋予彼此纯净的温暖。 也许,他们的执念很快就能解开了。 “小哥哥,你之前说过要给我摘一辈子的枫叶,我就勉强算你做到了吧!” “但是你不可以骄傲哦,你还没有娶我呢!” 红眼小鬼一愣:“我说过这种话吗?” “对呀对呀,说过的呀,你不记得,我可是记得的!” 小女鬼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却偷偷朝着风霓裳眨眼。 红眼小鬼很认真:“可我们都还没长大,我娶不了你的。” “那等下辈子,我们长大了,你再娶我也可以的啊。这样我们就能永远都在一起。虽然我还没长大,但是我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姑娘,做鬼就是要心胸宽广。” 风霓裳挑眉,她敢说这小丫头根本就不知道婚嫁的意思,小女鬼只是单纯的不想和红眼小鬼分开罢了。 这或许是个谎言,不过看红眼小鬼的样子,她没有拆穿的必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他们做出的选择。 一只无妖顶着妖火跑了过来,小女鬼被吸引过去,一行人追着无妖跑到了某棵被拦根砍下的树旁。 红眼小鬼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他们要找的红枫树。 “哎呀,怎么就被砍掉了呢?我阿姐还挺喜欢在这里避暑的。”小女鬼围着树桩飘着,又眷恋的望了望不远处的小院,“我死的时候阿姐可伤心了,但愿阿姐不要再哭。” “不过阿姐最近刚生了小宝宝,当了娘亲,阿姐应该会坚强很多吧。”小女鬼转头拉着红眼小鬼的手嘟囔。 红眼小鬼温和的笑了:“一定会的。” 他们始终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可这也不重要了。 沈琼看到束缚在两只小鬼身上执念已经散去。 或许,他们的执念,不仅是对于家。 鬼差很快就来将两只小鬼接去了轮回楼。 临走前,红眼小鬼带着小女鬼郑重的和几人道了谢。 “小姐姐也要和那位大哥哥长长久久哦。” 风霓裳回味着小女鬼走前偷偷在她耳边吐露的悄悄话,她看了看一旁静立的叶梧,轻咳一声压了压快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故作冷淡的开口:“我们也该离开了。” 空间一阵轻微的波动,引路的无妖出现在殷九手中。 苏清婉道:“我没想到你要帮忙。” “没办法啊。”殷九喂给无妖一颗糖豆子就放走了它,他笑了笑,手掌贴着苏清婉纤细的腰身,“难得我们的小霓裳这么热心,我忍不住作为长辈想要疼爱一下她。” 苏清婉看着树桩:“那两个孩子……” “小姑娘得了重病,小少年道听途说,认为自己的心脏做成药引就能治好那小姑娘。所以他坠树自杀了。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人们用他的心脏也没能救下小姑娘。连带着他坠落的这棵树被人们视为不详,也被砍掉了。” 殷九的话令苏清婉伤神了好一会儿。 “他们不曾作恶,彼此之间又因果未断,会延续到来世。” 听完殷九的这句话,苏清婉这才重新展露笑颜,明艳的双眸勾的殷九心猿意马,殷九愉快的抱起她往回走。 郊外也行走着两人一妖一夜莺的奇妙组合。 沈琼飞在孙宜柔身旁,问出了一个他想了许久还想不通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还能这样毫无芥蒂的相处?” “你认为他们该彼此憎恨吗?”孙宜柔侧眸。 沈琼道:“为了回馈一份善意,赔上自己的全部,值得?” “在我看来,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用价值来衡量,所以也就不存在值不值得的说法。”孙宜柔道,“什么是等价,哪怕到了现在也没人能解释得清楚。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心甘情愿四个字罢了。当然,这点儿是霓裳告诉我的。” 沈琼仔细推敲着孙宜柔所说的话,猛然想起他与松雁真人在玉虚山的那场死斗。松雁那时也说了相似的话。 那张他熟悉的脸上有着令他害怕的决绝:“这世上大道三千,证道之路也不止一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上以恶制恶的道,但是我自问从没有逼迫你放弃你的道。我明白你是用这条道在匡扶正义,可你何时明白过我之所想?阿琼,证道何其不易,你终归会为自己的举动付出代价,就像我,也要为了你这个徒儿,付出代价一样。” 他以为松雁真人是在后悔救了他,后悔教出了他这么一个逆徒。他视松雁真人为自己的天,当他的天都塌了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所以他失去了理智。 可是现在想来,松雁真人的话并不是他理解的那样。沈琼回想着那夜从陆苍穹口中听来的事情,他的眼神渐渐茫然了起来,所以,松雁原来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他吗? 风霓裳对沈琼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她没过多久就与孙宜柔道别,带着叶梧去另一条街道上巡视了。 沈琼依旧心不在焉地跟着孙宜柔一起行动。 孙宜柔推算着时间,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就会月落,她停下脚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疲倦地轻轻打了个呵欠。好在明天不用去学堂听学,不然她该被先生骂死了。 送魂日即将结束。 孙宜柔回到了皇城内,正想顺路回家休息,就被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吸引了注意力,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找过去。 唉,都快天亮了还要搞事情。 “娘唉,活见鬼啦!” 孙宜柔赶到某个小巷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声喊叫。 难道是其他家族的驱鬼师? 这样想着,孙宜柔加快了步伐,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打扮的光鲜亮丽公子哥儿,看样子是刚喝了花酒正回家,一身浓厚的脂粉味儿,脸上还有吻痕。 而被称为鬼的,就是刚和孙宜柔分开不久的风霓裳。 风霓裳十分淡定的看着一旁的孙宜柔。 孙宜柔觉得自己有点儿头大。 她为什么不回家睡觉呢? 一时间附近的鬼怪都聚集了过来,甚至还有几个鬼差顶着一张死人脸看热闹,亲娘唉,这就是醉鬼啊! 突然就感觉很亲切了。 “少爷,虽然这位小姐穿着一身白衣比较像鬼,但是她是个活人啊!”小厮劝着缩着一团的公子哥儿。 风霓裳一瞬间面如锅底黑。 孙宜柔:“……” 求你少说两句,活着不好吗? 公子哥儿壮着胆子又看了两眼风霓裳,不对不对,什么活人,这分明就是画中鬼啊,不是相似,是根本一样啊! 小厮追着突然疯跑起来的公子哥儿,少爷这次醉酒怎么还撒起酒疯来了?他们少爷的酒品分明很好呀。 叶梧死死地盯着公子哥儿落荒而逃的身影,片刻后,他躬身询问风霓裳:“小姐,需不需要我将他带回来?” 风霓裳无所谓的摇摇头,她道:“不妨事,哪怕他知道我的身份,他又能做什么。就他这样,值得我放在心上?” 孙宜柔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在场不止风霓裳一个人的前提下,那位公子哥儿还如此畏惧风霓裳,很可能是他认出了风霓裳的身份。而能让他联想到鬼怪之事,正好说明他觉得风霓裳已经死了。 所以,他对风霓裳的认知停留在很久前,或许是通过某本书,亦或者某张画卷,可无论如何,在送魂日遇到了一个跨越了时空出现在眼前的人,都足以令人恐惧。 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孙宜柔蹙着眉,看了看有些担忧的叶梧。 可风霓裳的态度很坚决,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风霓裳看着孙宜柔:“这里离着乐斋近,一起过去吧。” 殷九和苏清婉回来的最早,此时殷九正在庭院里翻着某本乐谱,白鹿正帮着苏清婉在小厨房做早饭。 苏清婉端着菜出来:“都累了一晚上,吃了饭再休息吧。” 风霓裳一看殷九这懒散劲儿就想开怼,她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接过叶梧送来的清茶:“你好意思在这里闲着?” “我有说要帮忙,可筱筱说舍不得我累着。”殷九装作很为难的开口,他勾起唇晃了晃乐谱,“谁让我受人喜爱呢。” 风霓裳考虑了一下将茶水糊到殷九身上的可能性后果,于是默默的将手中茶杯放下了,怪累的,歇着吧。 殷九将苏清婉拉过来坐着,叫来季景云去帮白鹿。 “行了,都别瘫着了,过来吃饭。一个个的都等爷喂你们呢?”殷九拿着粥碗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苏清婉嘴边,开口道,“爷可没时间伺候你们,想吃就自己动手。” 苏清婉无奈的眨眨眼:“自己吃饭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可我想喂你吃饭。”殷九说着看了看风霓裳。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丫头在他不在的时候又在他的筱筱面前秀恩爱,秀恩爱在这个乐斋里,没人能比得过他。 季景云端着小饭碗躲在白鹿身边,表示这种争风吃醋的场景简直没眼看,还是在白鹿身边最为安心哎。 第155章-输什么都不能输秀恩爱 阿阴阿阳迷迷糊糊的闻着香味从荷叶低下爬了出来,一个接一个蹦上苏清婉的膝盖:“清清,要喂粥粥喝。” 殷九一听,这还得了,当下霸气十足的将阿阴阿阳扔到了一旁,刚刚好让他们落在了季景云的粥碗里。 被溅了一脸米粥的季景云目瞪口呆:“……”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苏清婉见阿阴阿阳在季景云的碗里就近喝了起来,心情也非常的复杂,冬个眠怎么还把能把智商冻住了呢? 那边的叶梧专心的投喂着他的小小姐,动作既温柔又细致,还时不时拿着柔软的娟帕给她擦擦嘴角。 这是他习以为常的举动。 殷九有样学样,大有一种输什么都不能输秀恩爱的气势。 苏清婉哭笑不得:“九爷,你这也要争个高低才行?” “必须的!”殷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止幼稚。 苏清婉切身体会了一次当残疾人的感觉。 哪怕以前生病的时候,蒋伯都没这么照顾过她。 偏偏殷九喂完了还要询问她的感想:“筱筱喜欢吗?” 苏清婉见殷九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从椅子上起身想躲躲,殷九却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她走,势必要将她的答案问出来。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苏清婉逼不得已对着殷九妥协。 只是有些不适应,但是她并不讨厌被这样照顾。 尤其是那个愿意这样对待她的是殷九。 阿阴阿阳喝完了季景云碗里的粥,稍微清醒了一点儿趴到了碗边上,见殷九在投喂苏清婉,他们也吵吵着想让殷九投喂,殷九不喂他们就闹,谁哄都不好使。 然后殷九拿着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米粥,倒进了季景云的碗里,十分爽快地在乐斋上演了一场粥淹水蛇的大戏。 季景云接过白鹿给他盛的另一碗粥,比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妖的九爷,感叹着还是多年的兄弟最靠谱。 孙宜柔全程淡定的吃着饭菜,任凭风吹草动,我自屹然不动。这种精神得到了季景云的高度认可,后生可畏。 还是小姑娘有良心,玉恒那家伙自从玉悠儿那件事以后,就很少出现在乐斋了,简直把玉悠儿那当成了家。 同一时间,九州皇城的一家越姓富商宅子内,花天酒地了一晚上的公子哥儿被自家亲爹堵在后门说教:“说了多少次不要跟着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去胡闹。你看看你这样子,啊?丢不丢人!闹闹闹,你现在都敢夜不归宿了?” 惊魂未定的公子哥儿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他绕过喋喋不休的自家亲爹,一路跑去了书房。 难道知道悔改去读书了?越老爷撸着胡子跟了过去。 等越老爷来到书房,只见书房活像是遭了贼。公子哥儿在书房翻箱倒柜,连古董花瓶都碎了一个。 越老爷一个激动差点儿把自己胡子拽下来。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不让你去喝花酒,一回来就发酒疯!”越老爷赶紧让人去拉着公子哥儿,唠叨着,“早晚我这家业要被你这个不孝子给败光了!哎呦,祖宗唉,你快放下,那是你娘最喜欢的青瓷,可别给摔了啊……” 可是公子哥儿没用那些家仆阻止就停了下来。 公子哥儿蹲下身从书架最底层的一个角落里拿出来一个卷轴,卷轴上还有着不少浮尘,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拿出来了,他将上面的尘土擦掉,放在桌子上,恭敬地拜了三拜,才一脸严肃的将卷轴摊开,看着里面的画。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画上一片殷红的梅林内,一位穿着白衣狐裘的少女静立在小径上,她在花瓣纷飞的雪地中抬着手,似乎想要接住什么。她美丽的容颜过于清冷,有种赛雪欺霜的冷艳。 这幅画的左下角有一些残损的痕迹,彰显着时光的痕迹。 公子哥儿震惊的看着画中少女。 白纸黑字写着的作画的时间至今已有将近千年,可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才在九州皇城遇到了她。 公子哥儿吓得傻傻的坐在椅子上,这可是他们家代代相传的一幅画作,他从小就看过许多次,所以他能确定他遇到的人就是这画中的少女。可这怎么可能呢? 除非,这少女是鬼,这一切才解释的通! 公子哥儿哭丧着脸抱头:“爹,怎么办啊,我撞鬼了。” “鬼?你是该撞鬼了!醉鬼!”越老爷气急败坏的走过去拍了他一巴掌,浪了一晚上一回来就开始撒酒疯,喝道,“你再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瞎混,你就快变成鬼了!” 公子哥儿被勒令回去醒酒睡觉,等他一觉醒来,却也是被噩梦惊醒的。他擦擦冷汗下了床,脚底和冰凉的地板接触带来的冷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可是不出去瞎混是不可能,他并不想被迫回来继承老头子那繁重的家业。 于是公子哥儿让人请了一道符回来,日日夜夜带在身上以求心安。而那卷轴则被他找了个空房供了起来,每日晨昏都去上香祭拜,比对待自家祖宗的灵牌还上心。 这一举动险些没把越老爷气得背过气儿去。 “这位小姐,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也不认识你,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大可以去还愿。我这个人看着怂,其实胆儿也特别小,拜托您千万不要再找上我了啊。” 或许是心诚则灵,这几天他都没有再做噩梦,日子平静,公子哥儿也不再神经兮兮的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那天他真的喝太多了以至于看花了眼。 毕竟小厮也说那是个活人。 公子哥儿神清气爽的换上了新做的衣服,又约上了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几人约在新开的一家歌坊,听说新歌坊的歌姬不但人长得甜美,而且清越的嗓音也是一绝,非常值得砸些银子去欣赏一番。 歌坊的人不少,公子哥儿前脚进去就立刻开口要了一间雅间,可是小二陪着笑脸告诉他雅间已经人满了。 这时又有新客人,立刻有人迎了上去:“小姐,您雅间请。” 公子哥儿听得皱眉,他质问小二:“你们这家店怎么回事儿?小爷比她来的早都没有雅间,凭什么她来了就有?都说店大欺客,怎么,你们瞧不起小爷吗?” “不不不,这哪儿能。公子你一看就气宇不凡,这大家都能看出来。”小二连忙解释,“这位小姐早就预约好了位置,付了钱,所以咱一直给她留着呢。您要不在隔间坐一坐,等有了雅间,小的立马给您换房间。您看这样如何?” 公子哥儿转身想要看看是谁竟然比他出手还要大方。 一位白衣如雪的少女和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少女似乎被这边的吵闹声吸引住了,此刻正抬头看他。 虽然少女的发髻与画上的有所不同,但是那张脸,那气质,都和画上的小姐毫无差别。公子哥儿对上风霓裳的眼神,不由自觉地抖了抖,身上嚣张的气焰都灭了。 风霓裳道:“我今日也不是非要在雅间听曲儿不可,偶尔在隔间坐坐也别有一番滋味。雅间让给他便是。” 这位小姐可是上面特意吩咐了要好生招待的客人,既然她都发话了,小二也不敢不从,正想将公子哥儿领去雅间入座,那公子哥儿就像见了活祖宗一样后退两步:“不用了不用了,我觉得隔间就挺好,我喜欢在隔间听曲儿!” 公子哥儿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甚至已经主动在大堂找好了位置坐下去,正襟危坐的样子活像是来听学的。 小二都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惊呆了。 风霓裳见状也没有再提,只对着管事道:“带路。” 管事上楼时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楼下的公子哥儿。 这小公子看着挺机灵的样子,怎么连个茶杯都端不稳呢?这茶水都洒到衣服上去了,可惜了一身名贵的料子。 谁都不知道公子哥儿此刻复杂的内心活动,他无奈的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茶水,他哪里是没力气,他这分明是被吓得拿不住啊!谁来告诉他,大白天怎么还能见鬼呢!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他平平安安。 要是能重来,他一定乖乖听他爹的话,好好呆在家里温书学习。哪怕要无能的去继承千万的家产,他也认了。 下次再出门他保准认认真真的看一遍黄历! 公子哥儿心不在焉的喝着茶听完了一场小曲儿,歌姬唱得是啥调子他都不知道,正当他为了可以控制住双腿不再发颤而高兴的想逃离这里的时候,残酷的现实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请您到雅间一叙。” 公子哥儿笑得表情比哭还扭曲,他沮丧的跟着叶梧上了楼,看来列祖列宗并没有听到他诚意十足的祈祷。 雅间内,风霓裳敲着桌子问:“关于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公子哥儿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着:“那个……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位小姐莫不是你搞错了吧。” “哦?是吗?”风霓裳坐在椅子上,在公子哥儿松了口气的时候,又慢悠悠地说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撒谎。” 公子哥儿:“……” 现在把眼珠子挖掉还来得及吗? “主子,小风小姐就在里面。” 随着外面的声音响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季景云摇着一把七彩折扇走了进来,身为这里的老板,他显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是他没想到屋子里除了风霓裳和叶梧还有其他人,他利索的把折扇一收,道:“呦,霓裳,新朋友呀?” 季景云大咧咧地在屋内椅子上一坐,九爷要是知道霓裳主动扩展了同龄人交际圈,一定会感动的老泪纵横。 “哎,小霓裳,你这朋友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许久没有被这样子打扮的季景云摧残眼睛,风霓裳一时间有些受不住近距离刺激,她看向另一边傻不愣登的公子哥儿,对方一个激灵,自觉的回答起了季景云的问题。 “越知云,我叫越知云,九州皇城本地人。” 季景云抖着金光闪闪的袖子:“霓裳,你不要吓唬人家。” 风霓裳面无表情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吓唬他了?” “左眼和右眼都看到了。”季景云用扇柄轻轻戳着风霓裳的脸,摇头叹道,“一出门就成了小冰块。想当年,你就算是和邪祟打斗,表情也可是比现在要可爱多啦。” 风霓裳冷眸瞪他:“再闹就剁了你的爪子。” 听到这里,越知云一个哆嗦。 爹啊,你快来救救你可怜的儿子吧! 越知云忐忑的站在一旁,要不是最后的倔强不允许他当着外人的面子哭鼻子,他一定会选择痛哭一场来宣泄。不是他不想跑,只是他一升起这个念头,腿脚就发酸。 季景云自认为体贴的坐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美名其曰要将时间多多留给年轻人相处。当时越知云就特别想拽住季景云的袖子,跪求他把自己也带离这块压抑的空间。 他才不需要和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小姑娘相处! 然而季景云听不到越知云发自内心的呼唤。 越知云无比羡慕那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背影。虽然风霓裳连一句重话都没和他说过,但是他还是会怕啊。于是他不得不认怂的继续留在雅间内。 雅间内的两人一妖一个比一个沉默。 越知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已经开始在心底背越氏家谱,万一哪一个祖宗显灵,就真的救他于危难了呢? 但愿各位祖宗不要和半夜在祠堂跳舞的他计较。 越知云熟练的将家谱背诵到了第三章的时候,风霓裳抽回看着舞姬们的视线,开口道:“那个,越……” 叶梧轻声提醒:“越知云。” 被点名道姓的越知云立刻站得笔直,一脸严肃就差朝着风霓裳行一个大礼跪拜:“在,我在。我没想跑,真的!” 这真不是不打自招? 风霓裳揉着额头,问:“你怎么看都不敢看我?” 她也没把这人怎么样啊。 越知云用尽毕生智商在一瞬间想出来了一个自认完美的答案:“小姐您太漂亮了,我不敢直视您的绝世容貌!” 这都什么跟什么! 风霓裳知道自己生得好了些,可那也到不了令人不敢直视的地步,乐斋还一位不显山不漏水的苏清婉呢。 “你站着不累吗?”风霓裳第一次觉得和人沟通困难,她说完就看向叶梧,道,“给他倒杯茶,醒醒脑子。” 叶梧的茶都摆好了,越知云还傻愣着。 风霓裳道:“坐下,喝茶。” 越知云立马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乖巧地捧着茶杯。 风霓裳也不管这人的举动到底有多怪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相当直接的问:“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越知云被茶水呛了一下,咳了半天后,老老实实的把自家画像的事交代清楚,并发誓,他只知道这些。 风霓裳的手指被叶梧轻柔的按摩着,她舒服的半眯着眼睛,嗓音清冷地开口道:“你祖辈传下来的画像?” “对,是我祖辈传下来的。一直都放在我家书房里,说重要又没有特殊保管,说不重要,我家又代代都往下传。”越知云自己也挺纳闷的,“哦,我家祖上出过画师。那幅画卷就是我家先人所作,听说还是先祖的封山之作呢。” 风霓裳从越知云的话中挑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先祖所作,时间又恰好能对得上,或许越家祖上真有人见过她。 风霓裳问道:“作画的人是谁?” 越知云这会儿也冷静不少:“越清扬。” 风霓裳怔了怔,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耳熟,而是她脑海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和越清扬这个名字对上。 风霓裳抬眸询问般地看向叶梧,叶梧仅是摇摇头。 很好,那么她应该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给她作画? 这幅画还世代传承。 越知云小声道:“也许偶然见到的吧,毕竟画师天性都爱描摹美丽的人或者事,我家先祖还保留好多山水画呢。当然也有其他的美人图流传下来,这不是唯一的一幅。” 这话越知云自己说得也挺没有底气的。 风霓裳他们没见过原作,他可是从小看到大。要说那画中没有一些别的意思在其中,他都觉得有问题啊。 而且,这位小姐很可能就是画中人本人。 他八成是在和当事人探讨这种问题,难道让他说他家先祖也许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吗?那他还能活着出去? 所以说,怎么可能会有人活这么久啊! 风霓裳看着不知道又神游到哪里去的越知云,眉角抽了抽,冷声道:“打住,别东想西想,该回神了。” 越知云也不想发散自己的脑洞,可是他脑子里面堆积了太多的杂七杂八的画本子,再加上这件事儿玄乎,他有心不去多想,可大脑完全不受控:“小姐,我尽力了……” 第156章-桃花运(二更) 风霓裳扶额。 真是太傻了,完全不想再对话下去了。 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小曲儿,风霓裳的心情稍好了些。 越知云就像生了虱子一样坐不安稳,当风霓裳看过来的时候,越知云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在夕阳下的影子。 风霓裳:“……” 究竟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养出这样的继承人。 越知云还沉浸在为什么风霓裳会有影子的疑惑里。 列祖列宗在上,如今千年女鬼都这么厉害了吗? “我是活人,喘着气的。”风霓裳冷冰冰的开口,她毫无心里负担的忽悠小傻子,“你所说的画中人,是我的先祖。” 啊,是先祖啊。 越知云坦然地拍了拍胸脯,他又看了看风霓裳,刚放下去的心又一点一点提起来,无他,风霓裳抬手的动作和画中人几乎一模一样,难道习惯也可以传承这么多年? 叶梧弯腰搀扶着风霓裳起身。 风霓裳低头说道:“人类想要活得舒心一些,就该懂得什么叫难得糊涂。那幅画,如果可以,我想亲眼看看。” 报上了乐斋的地址,雅间紧闭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两人的交谈以风霓裳的率先离开告终。 越知云追出去站在栏杆旁看着远去的风霓裳。 少女即使在冬衣掩盖下也显得纤细羸弱,背影中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是一朵傲然独立的雪莲。 不依附任何人,不靠近任何污浊,不散发任何温暖。 这样的人真的存在于人世间吗? 越知云内心茫然。 楼下的一桌客人离场,人潮涌动中,有人不小心撞到了风霓裳,对方立刻道了歉,风霓裳便也没追究。 叶梧轻轻蹙着眉心,仿佛在自责。 风霓裳转头淡淡地说了什么,又主动拉住了叶梧的手。 这一瞬的温柔落入越知云眼中,越知云挠挠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或许真是他想错了吧。 这分明就是个稍显冷情点儿的小姑娘呀。 第二天,越知云就带着卷轴登门拜访。 越知云下了马车,站在乐斋门口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 哪怕他对书法只是粗浅的有些涉猎,也能看出书写这两字的人,功底有多么深厚。门口的迎客铃做工精妙,都是一些他没见过的绝妙的品类,足见主人财大气粗。 一番对比下来,越知云觉得自家那点儿钱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呢?约莫连人家的一块匾额都买不起啊。 瞧瞧人家,多么低调! 看看他爹……还是算了,他爹不提也罢。 怪不得小姑娘敢包下雅间那么久,就那些小钱,恐怕都不够人家平日里的零花多。人家是该大手大脚。 越知云觉得之前想和风霓裳攀比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就在此时,街道上的人群忽然有了一阵小骚动。 “哎呀,九爷陪着夫人散心回来啦。” “九爷今天依旧是风流倜傥,夫人也依旧貌美如花。” 要是单纯的这些声音,也引不起越知云的注意来,问题是不知谁喊了那么一嗓子:“夫人嫁我!” 这是何方勇士,竟然当面撬墙角。 越知云觉得自己该看一看,于是他回头了。 然后越知云受到了有生以来最致命性的双重美颜暴击。 走在前面的俊朗公子正用眼刀子试图杀死那些撬墙角的人,而被撬的美貌夫人正温柔的安抚着自家丈夫。 然后这两个人连看都没看他,就走进了乐斋。 越知云稀里糊涂的也跟着走了进去。 殷九和苏清婉直接去了庭院里,苏清婉去楼上为风霓裳的画本子画插图,殷九闻着汤的香气就去了小厨房,想给他的小妻子将滋补的汤盛出来送到楼上去。 熬了两个时辰汤水的白鹿一边感叹着殷九回来的时间正合适,一边退到外面,反正这里不需要他了。 外面似乎有客人,白鹿便直接去了店内。 恰好孙宜柔在乐斋帮忙看店,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那天晚上的醉鬼,她怀着某种微妙的心情去找了风霓裳:“霓裳,外面有人找你。就是那天的醉鬼,你还记得吗?” 风霓裳正在卧房里埋头写着画本子的初稿,闻言她放下笔,掰了掰酸麻的手腕,道:“记得。是我让他来的。” 孙宜柔道:“对了,他还带着个卷轴,应该是幅画。” 见风霓裳并不惊讶,孙宜柔便知道风霓裳心中有数,她不再多言,走过去主动帮着风霓裳收拾稿子。 “多谢。”风霓裳淡淡的表示了一下谢意。 孙宜柔眨眨眼,笑道:“你与我客气什么,这里交给我,你快下去吧。他来找你是为了很要紧的事情,对吧?” 风霓裳点头,去了楼下。 白鹿想着对方是风霓裳的客人,就在店里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孙宜柔去楼上的功夫里,他将人请到了庭院。 越知云走在庭院里,他越看庭院里的景色越心惊。 数九寒天的,这乐斋内虽有积雪,但也是百花娇艳。 这绝对不正常啊! 现在出去也来不及了。 “大胆人类,竟然擅闯本妖的地盘!” “还不快快呈上供品,本妖就放你离开!” “阿阴阿阳大人要十颗小糖球!” 阿阴阿阳这会儿正精神着,看到越知云来了,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一妖朝着越知云扔了一盒颜料。 但是胳膊太短没扔准,颜料盒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越知云看着眼前的一坨红颜料开始眼晕。 爹啊,你儿子进了妖怪窝了。 怎么就没想到,千年容颜不变的,除了鬼,还有妖啊! 阿阴阿阳轮了轮小胳膊,开始第二次勇猛地进攻。 两个小家伙刚做好热身起跑助势,然后就发现手中一空。 殷九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膳,一手拿着两盒颜料,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家两只作妖的小宠物:“你们俩胆肥了啊,竟然敢私自动用我给筱筱调制的颜料,说吧,想饿几天?” “主人主人不要嘛,阿阴阿阳知道错了,我们以后肯定乖乖的。不要断了阿阴阿阳的饭饭嘛。”阿阴阿阳抱着殷九的腿不撒手,“主人最好啦,阿阴阿阳最爱主人了。” 殷九道:“我不能包庇罪犯。不然筱筱要不高兴了。” 还要告诉清清? 清清一生气就不会给他们做好吃的饭饭了。 阿阴阿阳可急了,扒着殷九的衣服不让殷九走。 殷九趁机提出了一系列的霸王条款,好整以暇的盯着两个蔫嗒嗒的小童子按了手印,这才满意的将条约收起。 越知云做了几个深呼吸,艰难的尝试着挪动脚步。 还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加令人惊悚的。 殷九暗自将抖成筛子的越知云和第一次见到他的苏清婉对比了一番,再次确定他的筱筱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天底下就没有一个能比的上他的筱筱的人类! “小霓裳,快点儿下来。” 殷九唤了一嗓子就进了苏清婉的房间。 越知云站在庭院里不知所措。 就在他眨眼的空档,刚才那两个巴掌大的小人儿就不见了,对,凭空消失的那种。地上也没有什么红颜料泼洒的痕迹,他合理的怀疑是他自己吓得出现了幻觉。 阿阴阿阳藏在荷叶梗后面探头瞧着。 霓裳的新朋友生得人高马大的,怎么胆子这么小? 孙宜柔收拾完东西出来,越知云已经和风霓裳面对面的坐下了,他看起来特别冷,孙宜柔想了想,给越知云上了一杯刚煮好的茶水。好歹也是客人,不能亏待。 一杯茶下去,越知云终于体会到了活着的温度。 现在就算是让他遁入空门也是可以的呢! 风霓裳完全不知道越知云又顿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她打开那张卷轴看了看,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场景。 任是她猜测千万遍,都不懂怎么会是这个地方。 那时正值她的及笄礼,她的父母双亲还健在,叶梧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最敬重的先生也过来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和谐美好。 然后,又在顷刻间,这些美好如梦幻泡影破碎。 从仙界跌入地府不过如是。 时间倒退到当日。 皇城,风府。 “客人都快到齐了,霓裳跑到哪儿去了?”风父匆匆进了后宅,没在房间里寻到风霓裳,不免朝屋内的风母问道,可是是个人就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宠溺无奈。 恬静温雅的年轻夫人莞尔轻笑:“霓裳知道分寸的。” “你呀你呀,霓裳这小脾气都是你给惯出来的。”风父拿这对母女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温柔地扶起自己的妻子往外走,“要不霓裳这孩子时不时就要闯点儿祸出来。” “孩子不犯错,要我们这些长辈做什么?”风母娇嗔,“就说我,哪一次霓裳闯祸,不是你先站出来护她。” 两人轻声交谈着往前院走,路上遇到了一个清秀的外家小公子,风母难免多看两眼,风父就吃起了醋来。 小公子并不知道自己带来的这段插曲,他此刻驻足在一条走廊上,正怔怔地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少女出神。 梅林中娉婷美丽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朝着一方伸出凝玉般的素手,一片殷红的花瓣从她指尖滑落,紧接着一名风姿不俗的青年落在地上,正好握住了少女的手。 于是清冷如雪的少女脸上冰消雪融。 此景合该入画的。 小公子徘徊了许久,没忍住去征求了风霓裳的意见,最后他存了私心的只画出了他所见的一幕场景。 风霓裳还记得,那时她因为梅林里面的小精怪趴在她的肩头偷偷和她咬耳朵才知道叶梧一直跟在她旁边。 她驻足是为了让叶梧现身。 至于那个偶遇的小公子,此事结束后,想来他们也没有交集,于是她很爽快地同意了对方为她作画的要求。 不过就是比她小两岁的孩子想要为她作一幅画罢了。 后来,风家一夕间出了乱子,她就忘了这件事。 可这幅画却跨越了几乎千年的岁月,几经周折辗转,最终依旧出现在了她眼前。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风霓裳目光从泛黄的画纸上收回:“越公子,这画……” “我和我爹娘商议过了,这画就送给风小姐了。毕竟是先祖为了风小姐先人所作的东西,理该交付。”越知云抢着道,反正这画他们留着也没有用,不如卖个人情给对方。 “多谢。”风霓裳坦然收下。 越知云隐约还记得他小时候问自家曾祖父这画中人的名讳来历,可是曾祖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曾祖父用一种那时的他无法理解的怅然神情,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她大约是我们先祖的可遇而不可求吧。” 为什么不可求,现在他也不是很明白。 或许是因为先祖人品高尚,不屑于做第三者? 越知云摇摇头甩掉了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 “其实也用不着谢我,这幅画送给你才算是物归原主,可能也顺带了却我先祖的遗愿了呢。”越知云挺不好意思的,“虽说我先祖如今也不知道投胎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越知云礼貌地拒绝了殷九挽留他用饭的邀请,他对乐斋还是有一种惧意,说话的这段时间,他总觉得荷池内有人盯着他,然而他却看不到对方。 可别让他成了口粮! 宁可错想,不能少想啊。少爷我就是这么机智! 越知云离开乐斋的脚步异常轻快。 风霓裳似乎想到什么,跟上去给了越知云一道符咒。 越知云很是费解的接了过去。 “你身上带着的符咒骗骗小妖怪还行,内行人一看就知威力不够。这道平安符你保管好,全当我的谢礼了。” 符咒入手暖暖的,越知云捣蒜一样的点头。 虽然他也不懂什么,但是他直觉就该信风霓裳的话。 风霓裳重新回到庭院时,以殷九为首的一众妖怪和孙宜柔都用同样惊讶而天真的表情看着她,略让人无语。 “你们见鬼了?”风霓裳问道。 殷九啧啧有声的摇头:“不,你搞错了。见鬼还不至于让我这么惊讶。今天的小霓裳很温柔啊。” 风霓裳正往二楼走着,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殷九:“我什么时候不温柔了?” 殷九道:“你看看,又怼我。你对待我的时候就很不温柔。” 风霓裳冷漠脸:“你不需要我对你温柔。” 殷九将阿阴阿阳丢过去:“你这样很容易交不到朋友的。” 风霓裳侧身躲过两个暗器:“不,你多虑了。” 无视两个贴在门框上哎呦哎呦乱叫的小童子,殷九面无愧色地踱步走上楼梯,兴致奇高的说道:“没想到我们小霓裳也有一段艳史啊,这可藏得真够严实的。那人和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小霓裳你说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呗。” “我和他不熟,无非是他以前去参加过我的及笄礼,他当时还是个小孩子。”风霓裳在这事上异常的坦诚,她道,“那之后就没怎么碰过面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要不是偶然间遇到了越知云,又看到了这画像,她根本记不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儿,说实在,她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记住。两人也没有什么往来,对方为什么要特意让后人保留这幅画呢?风霓裳无法明了,也不想去追探。 阿阴阿阳扒拉着手指坐在地上数着什么,忽然间恍然大悟的抬头,激动地看着风霓裳道:“霓裳你也活了很久了呢!你都是客人祖宗辈,看不出来你都这么大了呀!” 殷九立刻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了。 风霓裳脸比炭黑的将手指压在鞭子上。 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 被吵醒的季景云二话不说的先抱住风霓裳的大腿,一眼不见,九爷又作什么妖:“霓裳,冷静!别动鞭子!” 苏清婉也探出头来:“九爷,不要欺负霓裳。” “冤枉,这可真不是我挑的事儿。”殷九挑眉指了指妖犯。 风霓裳道:“你纵容他们犯错。” 殷九总觉得自己背了一口沉重的大锅。 “你们说得话,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殷九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两个小童子的屁股,“好意思让我给你们背锅?” 阿阴阿阳乐颠颠的冲着殷九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手指娇滴滴地说道:“阿阴阿阳是和主人学得呀。” “对啊对啊,九爷,人类有句话叫物似主人形啊。”季景云帮腔,“阿阴阿阳一看就是九爷您的,宠物也是物嘛。” 殷九:“……” 这到底是在夸还是在损他? 苏清婉走出来将搞事情的殷九带进了房间。 经过季景云这一打岔,风霓裳的火气也没了,她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反手就把房门紧紧地关上。 还是写会儿话本子平复一下内心的躁动好了。 叶梧回来的时候,苏清婉先和他聊了聊,一妖一人就风霓裳的事情交流了一些信息,随后叶梧就去找了风霓裳。 风霓裳正坐在书桌后低头认真的构思着接下去的故事走向,上好绸缎般柔顺的发丝垂落在她脸颊两侧。这情景就像以前风霓裳在风府小院内誊写着灼玉公子布置的课业一样,叶梧不舍得去打断她,打算呆会儿再说话。 第157章-最长情的告白 风霓裳抬眸,落日的余晖温暖了她的神情,落在叶梧眼中竟是一种罕见的温柔:“回来了。坐下等会儿吧。” 叶梧顺从的在一旁坐着。 有什么能够比让他的小小姐安稳度日更值得欣慰的呢? 他想着想着不由得走神了。以前,他的小姐也是有过一段虽然短暂,但却安稳幸福的生活的。 很多个傍晚,他们都会像现在这样闲适地度过。 哪怕是风霓裳及笄礼那一日。 那天的风府很是热闹,来人很多。风霓裳作为主角,更是倍受大家瞩目,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 尤其是那些与风霓裳年岁相仿的千金小姐们。 风家的这位小公主足以让她们任何一个人羡慕嫉妒。 风霓裳向来不怎么喜欢谈论一些小女儿家的事情,相比起来她更愿意出去猎杀邪祟或者在书房画画符。但是为了风府的颜面,每当有宴饮这种场合,她几乎都会在。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身为风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风霓裳知道自己该怎么行事才最为妥当。 这些姑娘们也都有些怕风霓裳,因为风霓裳总是板着个脸不见个笑模样,一些小姑娘见风霓裳无意参与到她们对话中,也不勉强,只是笑着打个招呼就走了。 但总有些看不惯风霓裳的人。例如风家外支的某位娇柔的大小姐,她巧笑着迎着风霓裳的面走来,见礼的时候颇为心不甘情不愿,她起身道:“霓裳,你今日可真是光彩照人呐,院子里这么多的姑娘们,可都被你给比下去了。” 风霓裳道:“承蒙夸奖。” 瞧瞧,还是那张死人脸!大小姐暗自咬了咬牙,就是这种假惺惺的清贵样子,真是讨厌死了! “我娘最近刚给我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王家的二公子,到时候,霓裳你可一定要赏脸来参加喜宴啊。”大小姐这话一落,周围的人都是一静,落针可闻的死静。 谁不知道风小公主前些日子刚和王家二公子退婚,虽说个中缘由他们不太清楚,但是今天这日子揭人家短处就没必要了,这大小姐是诚心给风小公主找不痛快呢? 什么仇什么怨啊!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霓裳你和王二公子……霓裳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呀。”大小姐状似歉意的说道,“不过霓裳你也不缺男人喜欢,我听说,你很中意那个叫叶梧的男人,倘若你俩要是能成一对佳偶,倒也是不错。唉,我又忘了,叶梧也不能算是男人,他可是妖啊。” 那个时候,捉妖师家中驯养一些能化为人形样子的妖怪并不是什么秘密。可妖毕竟是仆,身份低贱。 也不清楚这风霓裳脑子被什么撞了,放着好好的世家子不去嫁,非要退亲,偏生又和一个男妖形影不离。 大小姐一想到这件事,半夜睡觉都能够笑醒。 尤其是见到风霓裳变了脸色,大小姐越发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了,这不就是被挑破了真相的恼羞成怒嘛。 一旁的越家小姐连忙对着大小姐使眼色,可是大小姐根本就不在乎,风霓裳不过就是会投胎,凭什么风家所有的光环都要被风霓裳抢了去,她哪里比不上风霓裳!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风霓裳脸色也就变了那么一瞬,她淡漠的抬眸,如同在欣赏一个跳梁小丑般。她很平静,可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不悦,这种平静在叶梧的到来下被打破了。 大小姐嘀咕:“真是一时半刻都舍不得和自家主子分开。” 叶梧一怔。 大小姐看着风霓裳,无端地心头一慌。 “看在你即将迈进王家这个火坑的份上,我可怜你,也就不和你计较你今日的诸多失仪。但是没有下一次。”风霓裳走了两步站在叶梧面前,她用着平淡的语调,对着大小姐轻声说道,“我风氏一族的外家,可以除妖能力不强,却不能愚昧自傲至此。想必是本家的酒太烈了,你礼仪记不清也罢了,头脑一不清醒,就开始说胡话可不好。姑娘家家的少喝些酒,风氏本家,可不是让你撒酒疯的地方。” 大小姐面红耳赤的喊道:“风霓裳!” 这不就是明摆着说她没教养? “注意你的身份。”风霓裳音调微扬,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力,她道,“不管是作为我的堂妹,亦或是作为外家之女,你都不该如此对我说话。礼仪教养可不分本家和外家,你要是没学会礼数,那就不要出来乱跑。否则,我风家人的脸面早晚被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给败光。” 这些外家凭借着本家的庇护,又确实干了几件可圈可点的事出来,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就差把天捅个窟窿。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除了越来越忌惮风家的上面那位,暗地里还有多少人和妖等着他们出错好来落井下石。这些外家小辈又没本事自己解决麻烦,竟然还和她交恶,不是蠢又是什么? 脑残无药可医。 风霓裳没有一丝顾及对方颜面的想法,说完就走。 大小姐冲过去挡住她,耳根子都气红了。 风霓裳道:“打架就快出招。我累了,急着回房休息。” 大小姐气急败坏地指了指她,最后又放下了手。她是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论及法力和体术,在场的这些人没一个是风霓裳的对手,动起手来,就是她自取其辱。 她甚至都不能求爹娘给她撑腰。 在风家,不管错在谁,最后被罚的都不会是风霓裳。 长辈们都认同风霓裳的品行。哪怕心怀鬼胎的人也会打心眼里赞赏风霓裳一两句,甚至将风霓裳作为榜样让自己孩子学习。可风霓裳的性子明明就恶劣的要死! 也就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太具有欺骗性。 大家都被骗了! 叶梧始终都觉得他的小姐太仁慈了。 就像当时,风霓裳明明可以向对待其他对她不敬的那些家族的人一样,直接发难,亦或是动手。然而风霓裳仅仅是说了一番教诲的话,那人要是有心,就一定会改悔。 至于说的话好不好听,也无非就是忠言逆耳。 这个时候,他已经和风霓裳缔结了契约,自然知道风霓裳的心思。说白了,风霓裳从不对他掩饰什么。 哪怕是之前还没有结契的时候,风霓裳对他的信任也远超对其他的家妖。这份信任感的来源,连他都不清楚。 因为他遇到风家人的时候,还是个刚能化形的小妖怪。 那时的风霓裳还未出生,风家一家人去郊外踏青,正好遇到被邪祟攻击的他,于是风父出手击退了邪祟,风母拿了药给他治伤,两人把他留在别院里照顾了许久。 风父和风母并没有强迫他报恩的打算,但是他还是选择留下来了。因此他与其他的家妖不同。他没有和风家任何人结契,他是自由的。只是风父和风母心照不宣的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让他以家妖的身份留在了风府。 很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风霓裳出生以后。 天赋异禀的风霓裳懂事以来就格外照顾他。 一些时候,当年的他反而要受到风霓裳的保护。 兴许是受到了风父风母的影响,风霓裳对他的态度是与其他妖怪不同的,风霓裳不着痕迹的亲近他,这在风霓裳年幼时并没有带来什么不。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男女之间的不便利就表现了出来。可风霓裳从不疏远他。 那天风霓裳和风母在花园里闲谈,风母不经意间问起结契的事情,并给风霓裳推荐了不少妖怪。这其中没有叶梧,毕竟那时候叶梧还是太弱小,帮不了风霓裳太多。 风霓裳耐心的听完风母的话后,摇头道:“我有叶梧了。” “霓裳。”风母轻叹一声,柳眉间夹杂着一丝愁绪,“叶梧对你很好,我们都看得出来。可是他的实力配不上你。” “我很强,结契以后,我可以帮他提升妖力。”风霓裳道。 除了长久陪伴她的叶梧,她不要任何妖。 风母心知风霓裳决意已定,纵然担忧,却也默许了。 离开的路上,风母遇到了站在拐角处的叶梧。 风霓裳自然也看到了叶梧,她冷哼一声,率先走了。 “别介意,她啊,就是害羞了。”风母温和地开口,她轻声邀请道,“叶梧,你若是没事,能陪我走走吗?” 叶梧当然不会拒绝。 “知女莫若母,霓裳的心思很细腻,她是个重情义的,就跟她父亲一样。我和她爹当初救下了你,而如今她又认定了你,这也许就是因果吧。”风母道,“当然,你不是我风家的家妖,你要是不乐意结契,我们依旧不会强迫。” “不要急着回答我,我们并不希望你一时冲动而应下。”风母柔柔一笑,“风家因为捉妖师的责任,让她一个小姑娘肩负了太多。说实在的,我和他都感到愧对霓裳。所以,我们希望霓裳找到一个真心实意的陪伴她一生的契妖。” “捉妖师是个刀口舔血的命运,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要离她而去。可我们的霓裳,不该孤孤单单的活下去。”风母说道,“叶梧,你真的做好了觉悟,要追随她了吗?” 不单是为了报恩,而是出自心之所愿。 叶梧想,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风母已经预料到了风家即将遭受的厄运了吧。故而才早早的将最爱的女儿,托付了出去。托付给一个不被风家所束缚的他。 风霓裳一家三口是他宁愿豁出一切守护的人类。 他接触过很多有能力有本事的人类,可目前为止,也就风父风母和一个梁灼玉是他愿意真心去敬重的。 叶梧怀揣着某种隐秘的激动之情匆匆去找了风霓裳。 风霓裳正在夕阳下的湖边散步,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及地长裙,质地轻柔的裙摆在她身后开出了暖色的花。 叶梧的满腔激动忽然就悄悄平息下去。 那些话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呢? 陪伴本就不需要言语。 我的心意你可以不用知晓,我会用一生来证明我的心。 叶梧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 风霓裳停笔歇了歇眼睛,惊奇地道:“笑什么?” 叶梧回神诚实的回答道:“和小姐在一起就很开心。” 风霓裳一怔,飞快地低下头掩饰着自己泛红的脸颊。 殷九和苏清婉正好在门外路过,苏清婉听着屋内的对话,眼神不由自觉的温柔了下来。她忽然就想起上辈子不知在哪本书中看到的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这用在叶梧和风霓裳身上最适合不过。 晚上的时候,风霓裳沐浴完,挑了灯又将画卷铺展开。 这是仅有的关于以前的她的东西了。 千年的时光很漫长,漫长到足以物是人非。 风霓裳拿起画卷仔细抚摸着画上残损的页脚,灯火下她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她举着灯烛靠近了细看,随即伸手扣了扣卷轴的两边,将整幅画从卷轴上拆下。 风霓裳谨慎的将画像摆放在一边,她感受了一下布料的纹路,随后用指腹沾了些清水,涂抹在卷轴的布料上。 于是掩藏在画像底下的一排蝇头小字终得以重见天日。 要不是她素来心细,感觉出来残损页脚后面的布料非同寻常,或许这些字永远没有机会再被第二个人看到。 但是时间太久了,总有些字已经变得模糊不堪。 风霓裳念着上面她所能认清的字:“合乐……玉璃簪……百灵笛……画……信,尽数藏于七星琉璃……,依故人言,放置于城西宣樵山……像下。此生大限将至,无奈不可将其亲自交付原主,立此为凭,愿后世有缘人,得之,还之。” 字不全,可其中大意风霓裳能够明白,无非就是将死之人心愿未了,又怕后世子孙在长久的传承中忘却了此事,于是用了这样一种办法将心愿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 有缘则得见。 按理说,风霓裳对别人的遗愿并不怎么感兴趣,可这次她竟是对着那行字思索了许久。合乐、玉璃簪、画和信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可是这百灵笛却是她父亲爱不释手的乐器,当年双亲入葬时她就没有找到百灵笛,她一度以为百灵笛被毁了,然而它竟出现在了外人手中。 对方刻意将这段话和她的画像放在一起,意图就更明显了。假若风府的衰败是不可避免的命运,那么,她再次得知有关风府的消息,是不是也是命运的额安排? 风霓裳沉吟良久打了一道通言符出去。 方向正是越府。 越知云正躺在床上看着一本香艳的美人图,外面的窗户就响起来了急促的拍打声,他翻了身,难道是来了小贼?不对呀,没听说过哪个做贼的这么有礼貌的。 而且灯火下根本没有人影啊! 莫不是鬼?越知云手捧平安符,壮着胆子打开了窗户。 寒风险些将他吹成傻子。 飞进来的是一道符咒,还带着风霓裳的声音。 越知云觉得还不如让他半夜见鬼呢。 好在风霓裳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让他找几幅越清扬的字画送过去,越知云不敢耽搁,穿了衣服就跑去书房。别的东西可能不好找,先祖的书画要多少有多少。 越氏一族惊才绝艳的画师,后人怎么会不私藏大作。 越知云不清楚风霓裳突然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他找了几幅保存的上好的书画摊开,琢磨着要选哪些送过去。 越老爷从家仆口中得知越知云又去书房,怕越知云又瞎折腾,立刻着急的找了过来。通过大开的房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盯着书画看入了神的自家儿子。 这让已经在路上准备好怎么教训越知云的越老爷十分惊讶:老子的话稿都已经打好了,你告诉我你在学习? 是大彻大悟了也好,是抽风性也罢,越老爷很是欣慰的撸着胡子,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就乐着走了。 浪子回头啊! 赶明天一定要去祖坟拜一拜。 越知云牙压根不知道他爹出现过,此刻他正沐浴在艺术的光辉下,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艺术美感的熏陶。 他祖宗不愧是他祖宗,瞧瞧这画技,瞧瞧这构图,瞧瞧这配色,妥妥甩现在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好几条大街! 越知云小小的反思了一下自己。 一事无成啊有没有! 顿时觉得自己都不配姓越了有没有! 深受打击的越知云把书画归置好,失眠了一晚上,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带着俩黑眼圈积极的送书画去了。 风霓裳特意请了苏清婉过来。 苏清婉拿着书画仔细对比了一番,果断的得出了结论。 那行字,确实是越清扬的手笔。 风霓裳想着:当初她与越清扬交集不多,未必她的爹娘也如此。假如她的双亲早就料到了那一天会来,说不定会给她留下些什么。这样的话,她就有必要找到那东西。 可是城西宣樵山……像又在什么地方? 第158章-小美人,跟爷来(二更) 难道是那时的皇城之西吗? 在她的印象里,越家是皇城世族之一,越清扬又是越家嫡子,很可能他直接继承了家主之位定居在皇城。 然而她不记得有一座山名唤宣樵。 她可以找到旧皇城的故址,可是现在的旧皇城早就不复当年模样,地名这种东西,更是随着朝代更迭而经常改变,她想找到那时越清扬遗留的东西,太难了。 风霓裳下意识看了看殷九的房间。 想都知道殷九就算帮忙也肯定要嘲讽她。 这种可能性让风霓裳牙根痒痒。 “霓裳?” 风霓裳闻声侧头看过去,她忽然灵机一动。 她可以迂回一点儿,求苏清婉,苏清婉比殷九善良多了。 睡梦中的殷九是被苏清婉叫醒的,他睁开朦胧的睡眼看清楚了床边人,被人吵醒的火气立刻就灭得连渣都不剩。 是他的小妻子。 殷九抬手想抱着苏清婉睡一个回笼觉。 结果苏清婉不给他抱,还把他从被窝里拉了起来。 连带着给他灌输了一脑袋的麻烦事。 殷九当时就想撂挑子不干,可谁让风霓裳这个小崽子找上了苏清婉,风小狐狸真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了! 殷大佬气冲冲的更衣下楼吃早饭,边吃边想,风霓裳要不来求他千八百遍,他是不可能去帮她的。 风霓裳站在殷九面前,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怅然道:“我要是自己可以做到,也不会麻烦你出手。可是那些东西太重要了,我必须将它们找回来才行。拜托了。” 风小公主那么乖巧,该多么委屈呀! 这话鬼都不信! 殷九看着转而投入到苏清婉怀中被苏清婉温言安抚的风霓裳,脸黑的几乎能和一滩墨汁相媲美了。 这个利用他家筱筱同情心的小混蛋! 苏清婉把风霓裳哄上楼,风霓裳就趁机对着殷九挑衅一笑,殷九刚想戳穿,风霓裳就换成了郁郁寡欢的神情。 殷九手痒了。 揍一顿风霓裳才能好的那种。 苏清婉哪里猜不到风霓裳的心思呢?不过是她愿意纵容一次风霓裳罢了:我的“九爷,霓裳这么孩子气的样子可不多见,作为长辈,你再宠她一次,好不好?” 殷九赌气:“筱筱你宠着她不就好了。” 苏清婉道:“你这一家之主都宠她,我能不宠吗?” 殷九眨着眼,理是这个理,可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哄好的,他道:“我不管,除非小霓裳痛哭流涕的来求我。” 然后他要把乐斋所有妖都叫过来围观! 绝对是很值得纪念的场景。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某位大佬捉弄人的毛病又犯了。 苏清婉好笑地看着他:“你这么欺负霓裳,当心她那先生灼玉公子从棺材里跑出来找你打架。” “他早就投胎了。”殷九无所畏惧,“就算他还活着,他也打不过我。他也就是头脑聪明,其实他身子骨很弱的。而且不是普通的弱,他连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子都打不过。” 苏清婉:“……” 你这么黑梁灼玉就不怕霓裳找你打架吗? “九爷……”苏清婉无奈了。 殷九伸了个懒腰,把苏清婉搂过来缠了一会儿,得了小甜头,便把自己刚才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那东西根本就不在九州皇城,想要找到回来,还是需要去对了地方。” 苏清婉问:“去哪儿?” 殷九抚着她的发丝道:“金陵城。” 这次殷九大发慈悲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允许乐斋全员一起出门。哪怕经常被遗忘在乐斋的阿阴阿阳,也顺利地得到了这次的出行许可。苏清婉有理由怀疑是殷九被这两个小东西哭烦了,才主动将刺耳的魔音扼杀在摇篮中。 难得一次的出行,路途遥远不说,苏清婉也确实不太放心独自将阿阴阿阳丢下,她可不想回来后看到两条水蛇干。毕竟这两个小东西那么能哭,说不定就哭脱水。 季景云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的早早换上了花里胡哨的辣眼睛的衣服,据说那是他最华丽的一件长袍。 “九爷九爷,我们不要坐马车了,走水路好不好?” 季景云踊跃的表示他想实践一下在江南的时候他学到的高超划船技巧,然后遭到殷九的无情毒舌:“走水路?你确定你能把我们带去的是金陵,而不是轮回楼吗?” 季景云蔫了吧唧的在庭院里种草,哼唧着:“那我不划船,让白鹿来总行了吧。走水路嘛九爷,这样我们还能听一听两岸画舫歌楼的小曲儿呢!走水路嘛……” 苏清婉道:“季大哥,你唱的曲儿可比那些人好听多了。” 季景云挠头一想,这话也对。 白鹿道:“景云,冬日的河面结冰,不适合。” “九爷,乘马车去就是。”苏清婉不给季景云作妖的机会。 季景云为此失落了小半天,还是殷九看不下去了,他扶额说道:“到了金陵城,随便你怎么展示你的划船技巧。” 众人收拾好了出行该带的东西,第二天早上就出发了。 大家热热闹闹的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殷九扩充了马车的空间,虽然外面看起来和寻常马车无异,但是里面却足够季景云撒丫子狂奔半个时辰。 外面飘着小雪花,马车内的温度却十分宜人。 苏清婉给睡过去的阿阴阿阳盖上小被子,她看着因为无聊而闭着两眼在地毯上躺尸的季景云,又看了看心不在焉的走神的风霓裳,最后提议道:“你们要打叶子牌吗?” 殷九闻言抬抬眼皮:都给老子说要! 众妖外加一个风霓裳都加入其中,玩了两局,他们觉得还挺有意思,很上头。于是整个路上,大家都在愉快的打叶子牌。马车疾驰,就这样进了金陵城的地界。 金陵这处的天气比九州皇城暖和许多。 风霓裳刚一下车就被一群打闹的小孩子撞了一下,弄脏了雪白的流仙裙,叶梧连忙帮她将污渍清理干净。 季景云得意洋洋的从风霓裳身边走过,显摆着自己五颜六色的衣服,就算脏了一块儿,谁又看得出来? 一行人进了客栈,白鹿刚付了钱准备入住,结果客栈老板就一脸抱歉的走过来说家中临时有事要闭店三天。 可是其他的客栈都已经人满了。 苏清婉想拿着楚锦瑶的令牌去找人救急,后知后觉的发现,令牌不在。她才记起来那天阿阴阿阳把收拾好的包裹弄乱了,殷九责令阿阴阿阳重新整理包裹的事。 令牌肯定是被忘在乐斋了。 并不怎么好的一个开端。 殷九抬头看了眼天际,勾唇:“这点儿小麻烦算什么。” 黑色的妖气在掌心凝聚,妖力散去时,一本乐谱出现在殷九掌中。化繁为简,大道三千,这是殷九自己的乐谱。当初苏清婉去找梁灼玉的时候,殷九就动用过一次。 殷九朝着苏清婉伸手:“筱筱,来。” 苏清婉被殷九揽着腰身,她能听到殷九吟唱的乐文,然后镀金边的乐符从翻飞的乐谱中飞出,一如那日。 霎那间的失重感让苏清婉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等不适感消失,她已经随着殷九落在了昔日金陵皇城的街上。 殷九收回乐符弹指催动了时间的流动,他处在人潮中拉着苏清婉的手,笑道:“小美人,跟着九爷吃香喝辣去。” “九爷,我也去!” “主人,还有阿阴阿阳!” 一听有好吃的东西,季景云和阿阴阿阳顿时兴奋了。 这次有着殷九,苏清婉放心的四处看着,视线掠过风霓裳的时候,她看到风霓裳沉重的脸色。面对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故乡,风霓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警惕。 叶梧几乎是在时间流动的一瞬间,手脚迅速的从一旁的成衣铺买了一方丝质面纱出来,正给风霓裳佩戴。 “我的乐谱能够到达的小世界,不过是让乐谱重现以前的事情,并非真正意义的时空转移。”殷九给苏清婉解释,“这个世界上的小霓裳确确实实是存在的。一下子在人前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问题。” 殷九说着又抬手给风霓裳施加了一层幻术。 一行人到了一家酒楼。 季景云闻着饭菜和美酒的香气连路都不想走了。 白鹿连拖带拽的把季景云弄进了雅间里。 酒足饭饱,殷九又轻车熟路地去了另一家客栈订了几间客房,四间房间,除了和他共住一间的苏清婉,风霓裳和叶梧在一间,白鹿和季景云各一间。至于阿阴阿阳,殷九表示他们只要不来打扰自己和苏清婉,其他房间随意。 殷九的出手大方,高端客房的视角特别好,苏清婉打开窗户就能尽览金陵城最繁华的街道的全貌。 人来人往的金陵城,热闹不逊色于之后的江南。不过,她记得这个时候,此地应该很混乱才对。苏清婉这样想着,就看到了一队巡城的官兵从路上急匆匆跑过。 等等,这个正朝着对面酒楼而去的,不是霓裳吗? 他们才刚吃了饭菜吧! 苏清婉愣了一下,很快就在殷九饶有兴致的神色中明白了过来,那不是她认识的风霓裳,而是活在这个世界的本身的风霓裳。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遇到了。 殷九倚在红木雕花的窗框上,对这种状况并不担心。 苏清婉偏头问:“这样……没事吗?” 殷九轻笑着靠近苏清婉,顺势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嗓音低沉又似乎带着一个小小的勾子:“小霓裳可不是一朵被风家养在温室里的天真的娇花,那可是朵睿智冷静的霸王花。相信她吧,她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 风霓裳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去了对面的酒楼,她刚才才见到一个老熟人出现在酒楼内,因此她正暗中看着。 她还记得那个男人是谁,身份低微却仗着长姐入宫后受宠,以国舅自居的金陵皇城一霸,也是她的网下亡魂之一。此时这个男人正带着貌美如花的舞姬往三楼雅间而去,风霓裳垂眸想了想,估计她也该进了这家酒楼了。 风霓裳敢大摇大摆的来到这里,就表示她不打算自己动手,事实上,她今天来这里,仅仅是因为受到了丞相女儿的邀请,来赴一场女孩子家的小聚会罢了。 知道有好戏要开场,她怎么能不来凑个热闹呢? 特别是,这场戏,还是由她一手主导的。 所以她相当乐意接受丞相女儿的邀请,而不是像外人以为的那样,又是一次不得不来的应付。 风霓裳并不打算出手为曾经的自己即刻解决掉麻烦,虽然以她现在的实力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对手。 她以前是为了看戏而来,如今依旧是。 突然间她察觉到一丝邪气涌动,邪气流动的方向就是那个男人所在的房间。风霓裳抿唇蹙眉,她当然不怕邪气,但那邪气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监视对方的,也就是说,除了那时的她,还有其他人也想要了这个男人的命。 而且,对方八成也会通过邪祟之口知道她的事情。 两个风霓裳同时出现,任是谁都会以为是风家在密谋。 不过叶梧很好的将风霓裳的隐忧解决了。 大妖的力量悄无声息的包裹着邪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对方碾压于无形之中。 风霓裳倏然舒展开了眉心。 叶梧总是贴心的。 男人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风霓裳,尽管他没有认出来,他还是遵从本能丢下舞姬就要跳窗而逃。 风霓裳眼中寒光一闪而逝,手中长鞭优雅的起落,鞭上血红的倒刺深深陷入男人脖颈,一鞭改变了男人的去路。 一条死路。 鲜血喷薄而出,男人如同一块烂肉瘫软在地上。 舞姬捂着嘴瞪着眼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瑟瑟发抖,满脸惊恐,她呼吸困难,一时间竟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娇小柔弱的女孩儿,杀人就这么二话不说地一击毙命。简直比刽子手还要可怕。 素静的白色流仙裙和遍地的血色构成一幅凄美的景。 风霓裳擦拭掉长鞭上的血,勾唇轻声笑了笑,比起瞻前顾后的布局,这样痛快地出手,也不失为好办法。 她已经不是那个眼界局限在风家的小公主了。 雅间内发生的一切都在叶梧的结界下不被外人发觉。 叶梧按着风霓裳的吩咐,打晕了舞姬,将舞姬和尸体一同扔到了小姐们聚会的地方。小姐们正在兴奋地谈论着各自倾慕的世族公子,突然看到这景象,都惊叫起来。 风霓裳保持着淡漠的神情走过去看了看,随即她沉思起来,她的戏还没开场,入戏人就死了,这是谁做的? 丞相女儿让家仆用水泼醒了舞姬,想弄清楚原委。而舞姬环视间见到在场的穿着一身白色罗裙眼神冷凝的风霓裳,当下又惊又惧地就认定了杀人凶手就是风霓裳。 风霓裳淡淡垂眸看向了舞姬。 众小姐都觉得很不可思议,风霓裳明明一直都和她们在一起,哪怕没怎么说话,可人是在的,哪来时间去杀人。何况那尸体的血迹还很新鲜,这人绝对是刚死不久。 操纵此事的背后主使人是把她们当傻子耍吗? 想让她们作证,也要拿出合理的假象啊。 一时间大家都过去安慰风霓裳。 也不知风家的小公主得罪了哪个人,瞧瞧这黑水泼的。 不管这些安慰是真心还是假意,在这件事上,这些小姐们都十分默契的选择了站在风霓裳这边。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丞相之女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大小姐,在是非黑白之事上,却从不妥协,“霓裳小姐是跟我一路来的,我们不曾分开片刻,她如何去杀人呢?” “就是。你说出实话,念在你有悔改之意,我们还能留你一条活路。哼,学什么不好,非学那信口雌黄的小人!” 风霓裳抬了抬手,屋内的议论声顿时停止,她颔首道:“多谢各位小姐为我仗义直言,我心领了。不过,这审问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不如把人交给我处置。我还真想知道究竟是谁,才能想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计划陷害我。这般举动,他当真觉得风家继承人是没长脑子的蠢货吗?” 这是风霓裳最年少轻狂的一段岁月。 可风霓裳这番话也说得真心实意。 对方杀了人,至少该和她是一条线,这么做图什么? 当然是为了帮你摆脱嫌疑啊,毕竟究根究底起来,这人还真不是你杀的。另一边的风霓裳悄然离去,她并不介意帮一帮那时的自己,你舒服,我爽快,这样多好。 搞浑了一滩水以后,风霓裳和叶梧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风霓裳步履轻快,还有心情的给叶梧买一件新玉冠。 之后他们上了河边的一条画舫。 风霓裳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有闲心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想了半天,才得出了一个模糊的定论。 人生没必要过得那么苦大仇深,及时行乐并不是坏事。 难得有机会故地重游。 第159章-我夫君在等我 叶梧将沿途买来的精致糕点放在桌子上。 风霓裳一块接一块的吃着,口中都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外面河水碧波荡漾,渔女唱着小曲儿划着小船从画舫旁路过,水乡的小调透着酥麻到人的骨子里的软糯,风霓裳合眸听了半天,果然金陵的曲儿,听多久都不会厌倦。 再睁开眼,风霓裳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一条小船慢悠悠地从她眼前划过,船上坐着殷九和苏清婉。殷九换了一件青白色的锦袍,一手习惯性揽着苏清婉的腰身,一手拨动着一个不知名的乐器的弦儿。 看起来就像是寻常出门游玩的一对小夫妻。 苏清婉好奇的盯着殷九手中的动作,殷九就低头温柔地笑了笑,执着她的手,手把手的教她弹奏。 小船没在画舫旁停留,风霓裳吃了一嘴狗粮,少见的没有表现的很气愤,她绕有闲情的想着:那俩秀恩爱的绝对是纯属路过此处,压根就不知道她在这边的画舫上。 叶梧当然也看到了殷九和苏清婉。 他附身对着风霓裳轻言了两句,就暂时的离开了画舫,很快,风霓裳就看到叶梧出现在一条小船上。 一身烟兰锦袍的美男子拿着划桨的样子还是很惹眼的。 小船停在了画舫旁边。 叶梧迅速地跳上画舫,躬身扶起风霓裳,他把声音放得很轻,不难让人察觉到隐晦的温柔:“小姐,我们下去吧。” 风霓裳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倒是任由叶梧抱着自己跳上小船,他们俩的份量绝对算不得有多轻,可小船愣是没动。 叶梧熟练的驾驭着船桨操控起方向和速度。 小船在水上漂了一阵子,风霓裳摸着船身上面的纹路,微微挑眉,抬眸轻眨双眼:“这船你怎么弄来的?” 叶梧回答道:“从风家船队那里借来用的,他们一见是我要用,就想到了是小姐的吩咐,很爽快的就借了。” “这事儿可瞒不住,你倒是不怕给另一个我添麻烦。”风霓裳淡笑着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发麻的四肢。 叶梧轻摇着船桨开口道:“另一个我会帮另一个小姐解决麻烦的,我专心跟随小姐就够了。” 风霓裳眼中荡起曳曳波光,她侧过身状似不经意之间撩起长发挡住自己的侧脸,按耐着心中的雀跃,淡淡地道:“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也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嗯,我知道。小姐很厉害。” “还每天都小姐小姐的,风家早就淹没在时间里了。” 叶梧接着风霓裳的话说道:“风家确实覆亡了,可是小姐你始终都是我的小姐。我追随您并非是因为风家。” 风霓裳伸手在脸前轻轻扇动着,想要扇掉脸上的热度:“这种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叶梧道:“我听小姐的话,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同于心态彻底放松的殷九和苏清婉,风霓裳和叶梧心里装着他们这次来的最主要的目的。城西宣樵山这个地方应该是越清扬很熟悉的,至于到底是什么像下埋藏了七星琉璃,那就需要他们亲自过去看一看才好确定了。 他们今日的目的,就是探路。 为了节约时间,乐斋结对而出。殷九和苏清婉一起,白鹿和季景云一道,风霓裳和叶梧自然也不会分开。 风霓裳和叶梧去了一趟越家附近,找了几只小妖怪打探。 白鹿和季景云负责探索城外的相关消息。 殷九则和苏清婉直接去了城西,目标直指越家在宣樵山的一处别庄,令人惊喜的是,越清扬今日恰好在此。 入了山以后,水路就断开了。 苏清婉和殷九走在山间小路,山中景色宜人,苏清婉伫立在瀑布旁看得入迷,连殷九趁机吃豆腐都没有察觉。 殷九越发不规矩的动作到底让苏清婉忽视不下去,她扭头拍开殷九的手,道:“九爷,你在做什么?” 殷九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之情,反而理直气壮地粘了上去,在苏清婉耳边道:“筱筱你这一路都没怎么理我。” 这里清幽,可不表示没有人来。 苏清婉可比殷九要脸多了,她选择无视殷九过于热情的视线,抽出手来就沿着小路往丛林深处走去。 殷九追过去各种调侃,正要动手动脚的时候,苏清婉突然停下脚步,拉着殷九躲了起来,好在丛林够密。 越清扬出现在了前方小路上。 此时越清扬手中正抱着一幅画轴,似乎要下山了。 目标人物出现,殷九也正经了不少,他拉上苏清婉悄悄地跟在了越清扬身后,想要知道东西被藏在哪里,先要搞清楚这个越清扬的为人性情才好下判断。 至少要先弄明白,这个越清扬和风父风母的关系。 越清扬拿着画轴去了皇城内的一家酒楼,看样子是去交货的。他的身份不低,能让他作画的人,也定然不是简单的角色。但是跟了一路,苏清婉也没看出来这位年轻的小公子有什么与其他世族子弟不一样的地方来。 他在面对平民的时候会表现出一种骨子里的傲气,那是大家族的贫富之念熏染过的痕迹。发现不了什么,苏清婉和殷九商量着,不如先把宣樵山调查一遍再说。 两人正要离开酒楼,雅间内的两人不知谈到什么导致了越清扬情绪突变,少年愤怒的声音在楼下都能听到。 “你……把画还给我,这画我不卖了!” 殷九和苏清婉默契的转身又进了酒楼内。 越清扬站在另一位富家公子面前,白皙的小脸气得通红,水润的双眸瞪大,像极了被踩痛了尾巴的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他不顾仪态喊道:“你快道歉!她才没有做过你说得那些事!你和她不熟,为什么诋毁她的声誉?” “越小公子,本王看在你年岁尚小的份上,不计较你的失言。”对面的锦衣公子敲着折扇,神情不屑,“她有没有水性杨花行为不检,这事儿那日明月楼的人都能作证。再者说,你也和她不怎么熟悉,何故认定本王在诋毁她?” 对方的身份比他高贵许多,越清扬说完那些话后有一瞬的懊恼,可一听对方的话,性子温和的越小公子骨子里的拧劲儿就上来了,他用颤抖的嗓音说道:“不对的,不是这样子的。她是个洁身自好的姑娘。每个月她都会去贫民窟布粥,还雇佣了很多乞丐去码头做工,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你说得那样的?行径比她过分的小姐们多了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风家的小公主和她手下的那个家妖不清不楚的。何况她还敢在有婚约的时候带着家妖出入明月楼,你敢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至于布粥救济,还不是因为风家家业扩大,需要那些廉价的劳工?”锦衣公子道,“你倒是给本王解释解释,她要是品行端正,国学堂为什么要把她劝退?风家几百年的清誉,早晚毁在她身上!” 听到这段话后,周围的世族公子也都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嘛。风家的声誉一直极好,如今的风氏家主和当家主母的名声也不差,金陵皇城里谁不敬重一二。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风氏夫妇的一场意外逝世而结束了。 按理说,被风氏夫妇这般品行的人教养出来的女儿,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也该是个秉性高尚的。谁想到这风小公主前段时间上位后,最先开始清理的,就是自家人。 无论本家还是外家,只要违背她的意思,没一个活得长久的。风氏一族的权利都朝着她一个人身上集中。 上面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象征性的禁了她两天足。人们原本想着这该收敛一点儿了,可风霓裳禁足的这两天,又在本家的院子里开了个台子天天练小曲儿。别说悔改了,人家吃喝玩乐根本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上蒙祖荫,下有手段。 风小公主日子过得滋润着。 一入明月楼,银票都能当花瓣撒。 奢靡无度之风比上面那位更甚。 一开始扶持风霓裳上位的那些长老也都暗自后悔投错了标,然而此时他们别说说教了,连见一面风霓裳都难。要不是看在风家在风霓裳手中经营的比之前景气,他们早早就抹脖子上吊自杀谢罪了。唉,家门不幸啊! 其实比风霓裳手段狠辣的家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论起品行嚼舌根,怎么着都轮不到风霓裳,可谁让风霓裳是个小姑娘呢?谁让风家地位在当时真的太特殊呢? 越清扬听着周围传出的议论声竟没一个偏向风霓裳的,又是着急又是难过,比自己挨了骂被人误解还不舒服。 他至今都没忘了及笄礼上那惊鸿一瞥,那样仙子一般玲珑剔透的人,这个充满着污浊的世界根本配不上她。 虽然性子冷了些,说话也不太好听,但她是个温柔的人。 他还是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对只见了一面的风霓裳这么上心,可这不妨碍他去了解风霓裳的为人。 他不相信风霓裳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所以他偷偷去调查了,自己去的,谁都没告诉。 风霓裳确实是用血腥手腕镇压了风氏一族,可她只对那些对风氏心怀鬼胎之辈下了手,无辜的人还是暗地里放了一马,没有赶尽杀绝的。那些被雇佣的乞丐帮工的待遇与其他帮工一样,根本就没有外人说的欺凌与压榨! 风霓裳这么做哪里有错了? 倒是那些站在道德高度明里暗里指责风霓裳的世家子弟,欺压良善之人的事情做的一桩接一桩。 连他都能凭借一己之力调查到的一些消息,这些手握重权的皇族贵人怎么可能会查不清楚。然而这些人宁愿听风就是雨的人云亦云,也不愿意派人去暗中查一查。 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霓裳小姐? 难道就是因为霓裳小姐拒绝了他们提出的联姻要求吗? 越清扬总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他年纪小,见过的人知道的事都不如这些人多,可他说得话有凭有据。 然而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他的话只换来了嘲笑。 说到底这时候的越清扬还是个小孩子,心中的委屈逼得他眼角发红,却强忍着不哭。似乎哭了,就证明他错了。 苏清婉着实是心疼这个执拗的小少年,她悄悄勾了勾殷九的衣袖,直白的表示她想要去帮帮越清扬。 殷九拍着她的手微微垂眸:“越清扬不会有事,他好歹是世家嫡子,这些人不会为了此事就把他怎么样的。” 果然,随着王爷离去,聚集在一起的公子们也都三三两两的离开了酒楼。他们只是跟着风向黑一把风霓裳,对于这么一个他族小孩子,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正义被人无情地践踏,那些天之骄子们情愿被虚伪蒙蔽双眼,也不愿意去触碰近在咫尺的事实。越清扬抿着唇,抬头挺直了脊背,孤身一人抱着画卷往宣樵山走去。 他不会哭,该哭的人不该是他。 殷九看着越清扬瘦削却坚毅的背影,感叹,也对,终归是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画师,有些心性是必然的。 这边苏清婉和殷九悄悄的跟着越清扬,那边的风霓裳和叶梧一同来到了风府所在的街道上。 风霓裳在街角处沉默的看着风府的牌匾,她眼中闪过一丝追念。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昔日的家。 叶梧轻声道:“小姐,我可以陪您回去走一圈。” 不会让任何人或者妖发现他们。 风霓裳扭头对着他洒脱一笑:“不用了。” 风府留在她的记忆里就好。 而苏清婉半路就被殷九背了起来,其实殷九本是想抱着她走,但是苏清婉十分坚定的拒绝了。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宣樵山,然后他们发现,越清扬并没有住在越家的别院内,反而是独居在一处竹苑。 竹苑内有一块价值不菲的一人多高的玉石。 不远处还立着一座正在改建的山神庙。 殷九瞟了一眼,就将视线转移,把苏清婉放了下来。 越清扬正在一旁的溪流边呆坐着。 天色渐晚。 苏清婉却并不想这样离开。 “九爷,可以帮个忙吗?”苏清婉小声问道。 殷九揉揉她的发顶,温言道:“筱筱想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片刻后,苏清婉拎着金陵皇城出了名的小茶点,来到了越清扬身旁。殷九在暗中守着她,对于自家小妻子的举动,他眼中多得是纵容和无奈的宠溺。 虽说那些小妖怪都觉得苏清婉的某些言行和他的越来越像,但是总有一些苏清婉舍弃不了的东西。 他的阔达来自于漫长岁月中的经历,他见证过诸神最辉煌的年代,也见证了人类的崛起,亿万生灵的喜怒哀乐都被他尽收眼中,他于整个世间都是一个旁观者。 这样的日子度过的越多,他的心就越发的沉静,他也就越加的不过多干涉他人,更不会特别在意事情的结局。 可苏清婉并不是。 或许她受到了他的影响,然而他的妻温柔又善良。在亲眼所见越清扬的遭遇后,明知道自己的举动无法对现世带来任何转机,他的妻还是会尽一些力,尽管绵薄。 苏清婉唤了一句:“越公子。” 越清扬没想到这里会突然来人,而且对方似乎还是专门为他来的,他看了一眼苏清婉,突然脸一红,连忙站起来朝着苏清婉回了一礼,紧张的问:“小姐找在下有事?” “我姓苏,是霓裳让我来找你的。”苏清婉颔首温笑,“她在家中有其他事情要忙,正巧我过去了,然后就被她打发来跑腿了。劳请越公子抽时间去风府一叙可好?” “苏姑娘是霓裳小姐的朋友吧。”越清扬连忙回道,“我……我一定会去的。劳烦苏姑娘转告霓裳小姐此事。” “这茶点是我从城内带来的,听说越公子喜欢喝茶,霓裳经常提起,说这家的茶点味道极佳。我就擅自做主买了些,还请越公子不要嫌弃礼轻呀。”苏清婉说着递了过去。 “苏姑娘客气,我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越清扬收下茶点又回了一礼,道,“姑娘远路而来,不如到寒舍歇歇脚?” “不用了,我夫君还在等我回去。”苏清婉婉谢,“如今世人对霓裳误解颇多,对她疏远些,她要是看到你不计流言过去找她,想来就算嘴上不说,内心也会十分欣慰的。” 越清扬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个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流言蜚语总会有被真相驱散的一天,可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霓裳小姐才不是他们说得那样子的……” 苏清婉怜爱的拍着他的肩膀,如一位慈爱的长姐安慰幼弟一般:“在真相大白之前,你愿意一直相信她就足够了。” “可我想为她正名,然而我太弱小了,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话。”越清扬心中特别的堵得慌,他很是自责。 苏清婉的语气更温和了一些:“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过错。你年纪还小,所以能力有限。不过我相信,以后你一定可以变得强大起来的。因为你和霓裳一样,你们都拥有一双他们都没有的,可以分辨世上黑白是非的眼睛啊。” 第160章-哄娇妻的正确方法(二更) 越清扬立刻打起了精神来,他激动的看着苏清婉,揉着发红着眼角道:“我……我真的和霓裳小姐一样吗?” 苏清婉笑着点头:“当然。” 越清扬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苏清婉的来历,或许是苏清婉娴静若水的高贵气质让人很难对她生出提防之心。 乃至于苏清婉提出告辞的时候,越清扬面上还有些明显的不舍,两人看起来竟然像极了一对相处多年的姐弟。 苏清婉的心情也比之前松快了些许。 的确,她的言行不可能改变既定的历史,可是在现在,在这个小世界,她确实安慰了一个受伤的纯净的灵魂。 总好过冷眼旁观独自惆怅。 殷九在不远处的树下等着她,虽然离着有一定的距离,这也并不妨碍殷九知道那边的事情。他将随手编好的花环戴在苏清婉头上,亲昵的点了点苏清婉的眉心。 两人携手并肩走在山间小路上。 澄澈的月光遍地,借着月色的光辉,殷九专注而又认真的垂眸看着一旁的苏清婉,黑色的双眸里浮现笑意。 身旁的视线让人不得忽视的越发炽热,苏清婉最终还是转过头去看殷九,晃着他的手问:“不看路,看我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筱筱比这山路好看呀。”殷九被苏清婉轻捶了一下,这才正经了些,“我在想,筱筱真是太好了。温柔美丽,贤良大方,比第一次见面,成长了不少呢。” 被殷九这么突然一夸,苏清婉红了脸,又娇又羞的。 殷九还锲而不舍的闹她。 两人前脚说闹着回了客栈,后脚风霓裳和叶梧也进了门。白鹿被季景云和阿阴阿阳拐出去瞎逛,传音纸鹤里都是他无奈的声音,还是殷九一句话,把四只妖都召回来了。 大家聚齐了以后,围着桌子坐着,共享着消息。 第二天,众人一起返回了现世。 七星琉璃是越家的传家宝,说白了就是个储物盒子,因为用料珍贵,在光照下像极了琉璃而得名。 殷九带着众人找到山神庙的具体位置,却只见那处已经成为了一座繁华的城池,周围还有小山庄林立。哪还有什么神像?又哪里去找神像下面埋葬的七星琉璃呢? 山神庙消失,后人又在旧址上建立了一座城池,那在建造的过程中,是不是连带着七星琉璃也被人带走了? 叶梧在小妖口中问到了山神庙被毁的时间,众人跟着殷九去小世界排查了一番,可依旧没找到七星琉璃。 那只能是在这段时间之前。 于是众人再次进入小世界里,从越清扬记录的埋藏时间开始,从越清扬死前的几日,一点点的往前推移时间线。 天赐英才这个词用在越清扬身上最合适不过。 然而生不逢时四个字同样也适合他。 这个时间点上,距离风霓裳的及笄礼也只有半年。 可风霓裳和越清扬的气场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皇族内斗,外族暴乱,烽火的气息似乎都传到了安逸的金陵皇城,皇城内的景象比之前萧条了不少,大家都躲在家中不想出门,即使金陵皇城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可就连苏清婉一个外来人都能察觉到这和平有多脆弱。 风霓裳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风家的掌权者,而越清扬也临危受命,凭一己之力支撑住了原本风雨飘摇的越家。 殷九特意选择这个时间。 毕竟除了七星琉璃,他还有几个疑问想弄清楚。 苏清婉心思通透,结合风霓裳的年岁,和风霓裳没太大变化的长相,她从殷九的举止里推测出了殷九的想法。 虽然殷九没主动问过风霓裳为何而假死,但是凭借殷九的对风霓裳的关心,一旦有了机会,他不会放弃不管。 殷九转着横笛:“我睡醒的时候,温玉传信告诉我白虎死在了秦淮境中,具体因果他也不清楚。后来,霓裳就活蹦乱跳地从祖坟跑出来了,我也就没打算深究其中关节。” “白虎是小霓裳父亲的契约妖,原本的主人死去,他便一直跟随着小霓裳。”殷九把横笛放在桌上,“白虎也是一方大妖,秦淮境中,他是为什么而死,小霓裳又为何不得不动用禁术修养近千年才能自由行动,这些,我很好奇啊。” 苏清婉端着茶杯走过去,殷九就张开双臂顺势把她带进怀里,属于屋中两人的私语,不得为外人所知。 叶梧却很紧张,几乎是坐立不安。 风霓裳淡定的在桌上布着一盘棋,她执着玉质棋子敲击着棋盒,对接下来的事似乎并不担心:“这么紧张做什么,都是些过去已经经历过一遍的事,还怕再看到?” “小姐。”叶梧停下徘徊的脚步,弯下腰凝视着她,“我不愿意让小姐再次回想起那段不开心的往事。” 风霓裳放下棋子,双手环着叶梧的肩膀,额头轻轻贴上叶梧的额头,黑白分明的清眸流动着温柔的眼波:“叶梧,当年的我不曾害怕,今时今日的我,亦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叶梧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他能感知到风霓裳复杂的心境。 就连在吃饭的时候,苏清婉都发现了风霓裳的不同以往。 那是她从不曾感知到的,彻底纯粹的杀意。 风霓裳显然受这个时间点的影响颇深。 那么他们究竟还有没有必要接着往下调查呢? 这种担忧苏清婉也只和殷九悄悄提起过。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关心小霓裳啊。”殷九看着聚在他房间里愁容满面的季景云等妖,头枕在苏清婉的腿上说道,“知难而退可不是高傲的风小公主会做的事儿。你们等着吧。跳出当年的棋局,以事外人的身份去经历这些事,也许当年的谜团,霓裳就可以看清,自然也能解开了。” 季景云一拍脑门,殷九都放手让风霓裳自己处理,他们还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当即放心的滚回屋子睡觉。 苏清婉总觉得殷九是为了风霓裳才存心挑了这个时间。 可殷九已经枕着她的腿睡着了。 殷九一觉醒来,伸了个懒腰,神秘兮兮的带着苏清婉出了门,目的地就是越家,他们要去探查越清扬。 他们到达越家的时候,越清扬正要出门。 越清扬急匆匆的往外走,上马车的时候差点儿踩空。 苏清婉看了殷九一眼,殷九带着她来到无人小巷,妖气流动间就隐去两人,直接追上了越清扬的马车。 苏清婉不清楚是什么事让越清扬这样着急,可是她总觉得这件事会和风霓裳有着脱不了的关系。就在她满心疑惑的时候,几个巡逻的官差的闲谈声就落在她耳中。 很及时的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风家出事了。 又或者说,风霓裳出事了。 越清扬此去就是为了找寻一个真相,然而宫内禁严,别说是他想进去,就算是皇子王爷想出来,都不行。 上面那位就忌惮风霓裳至此吗? 越清扬面色冷凝,也不知半年内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少年人更加的稳重。像极了曾经的风霓裳。 可他还是想方设法的从宫内套出了消息。 越清扬拿到消息就往皇城外面而去。 金陵皇城外有番邦人的驻扎地,风家和番邦的往来最多,风霓裳逃出了天牢,或许会去番邦人那边寻求帮助。 哪怕是在乱世,敢不避讳国别而照常和这些番邦人往来的,整个金陵皇城也就只有一个风霓裳罢了。 这个时候真正的各国之乱还没开场,可除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乱,还有国内的内乱。内忧外患,国将不国,举国百姓都像一盘细沙,在不止息的大风中四处飘飞,无所寄托。 何况风霓裳行走在诸国之间,手中掌握的不止是本国的消息,还有其他国家的秘辛。她倘若当真被上面抛弃,那么,想要杀了她的,恐怕除了本国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还有番邦人,这些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让风霓裳闭嘴。 殷九自然不会和越清扬一样到处乱找,他很容易的就进入囚禁风霓裳的小院。又或者说是,软禁风霓裳的小院。 对方想要从风霓裳这里知道其他的消息,吃穿用度上自然不会亏待风霓裳。除了没有人身自由,风霓裳过得和在风府一样舒适。对方似乎选择了怀柔的方式来驯养她。 毕竟风霓裳的能力众所周知,又是个才色双绝的美人胚,要是能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那是最好不过。 叶梧也被关在这一处。 他常年伴随在风霓裳身边,知道的事情一定也不会太少,就算风霓裳不愿意开口,他的嘴就未必那么严实了。 殷九正赶上好戏精彩的时候。 小院中此时聚集着不少番邦人,当然,大部分都是对方的护卫。 风霓裳坐在院中石凳上,听着对面的两位番邦小将滔滔不绝的言论,她显然听得有些不耐烦,冷沉着一张俏脸说道:“本小姐还不至于靠着出卖合作伙伴求荣。你们要是觉得是我出卖了你们的消息,那干脆杀了我就是。” “霓裳小姐息怒,我们两个一直都相信你的为人。把你留在此地,并不是为了囚禁,而是为了保护你。现在外面多得是追缉你的官差,你一出了这个门,才会有性命之灾。”一位小将开口劝慰道,他们想拉拢风霓裳,因此并不介意透露一些外界的消息给她,“我知霓裳小姐忠心于国,可是你们国家上面那位,却不怎么信任霓裳小姐你啊。” 风霓裳却连个表情都没变,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两位小将对视片刻,另一个小将就出去了。 而后,这名小将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风霓裳侧头看了过去,表情终于变了。 这个人是她一手教养出来的,统管风家半数暗探的亲信。如今此人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个小院,再观察那两名小将得意的神情,风霓裳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呢? 风霓裳心头一凛,冷冽的视线直接落在亲信身上。 “霓裳小姐,这位可和您是老熟人了吧。”一名小将笑道,他志得意满的看着风霓裳,似乎看到了她妥协的场景。 “不错,是挺熟的。”风霓裳大大方方的承认,她嘴角一勾,破天荒的对着这些人露出了一抹柔笑,“你们是想用这个风家的叛徒来和我做交易?可惜了,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不清楚,又或者,就算我哪天清楚了,他都不值。” 风家的……叛徒? 两名小将都愣住了,他们可是听说这个人是风霓裳的亲信,才废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抓住了对方,本以为这次会有胜算,怎么事情却不想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呢? 亲信表情扭曲了一下:“小姐此话何意?” “怎么,你以为你很值得我去信任?我教养你,不过是因为我看上了你的才能罢了。不然,我为什么放着那些比你适合百倍的忠诚之人不用,偏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风霓裳嗤笑,“你吃里扒外出卖了我多少消息,风家又为什么落到了今天这境地,你会不清楚?说你叛徒委屈你?” “风霓裳!”亲信气得指着她开始发抖,“风家为什么会养出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身为金陵世族,你在国难之际几次三番和番邦人互通来往,至国家百姓于不顾,你何德何能继承家主之位。番邦男人就把你伺候的这么舒服吗?” 亲信说着就要动手。 叶梧冷眸挡在风霓裳身旁:“休得无礼。” 一名小将也及时控制住了亲信。 亲信仍旧说着:“你贪图荣华富贵,你没骨气地恋生怕死,凭什么让整个风家陪着你一起堕落?如今国家陷于水火之中,你还在番邦人的床上享着温柔乡,风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干净了!要是番邦人该死,你更应该自裁谢罪!” 风霓裳这段时间没少被人辱骂过,但是这一次比任何一次的黑水泼得都更加过分。风霓裳心中的怒火越烧越大,手指甲都要陷进肉里,她深吸一口气:“棍棒能够借我?” 在两个小将示意下,一旁的护卫取来了一根上刑用的棍棒,然后恭敬地递给了风霓裳。在场人都明白,上面没有发话之前,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对这位无礼。 一名小将问:“霓裳小姐这是……” 风霓裳看了一眼明知故问的小将,眉宇一皱,掂了掂手中的棍子,随即嘴角扯开一丝冷笑:“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个叛徒,本小姐怎么可能就这样好端端的让他走了。不过是本小姐养的狗,敢背叛,就要做好承接我怒火的准备。” 一棍下去,亲信就吐了血。暴怒之下的风霓裳显然没有控制手劲儿,几棍之后,亲信背上的衣服就被血浸透了。 就连那两名小将看了一会儿都开始移开眼。 太狠了。 绕是如此风霓裳还是不收手。 亲信也是倔脾气,一不开口求饶,二不跪地认错。看得风霓裳气不打一处来,风霓裳干脆扔了棍子,抬腿一脚踹倒了他,脚踩着对方的心口,噙着冷笑道:“狗就是狗,主人驯养你是为了让你咬人,不是为了让你狂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条狗也敢对着本小姐说三道四?” 亲信声音断断续续:“你……” “你什么你!没规矩!”风霓裳踢了他一脚,力道不轻,都能让人听到闷哼声,她接过叶梧递过来的帕子擦着手,“我把你从外家的火坑里救出来,用尽心思栽培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风家的财路是我一条条扩宽出来的,说我骄奢,我花你们的银子了?你们一两个,享受着我给予你们的荣耀和钱财,如今又反过来骂我的不是。呵,风家人?我爹娘就是为了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才丢了命!” 叶梧几次想过去安抚,却都被风霓裳喝退了。 风霓裳接连踢了亲信好几脚,这才喝了口茶开口:“两位将军,我建议你们去他家中找找。我虽然给不了你们想要的东西,但是他可不一样。这条线索我给你们,我也真挚的建议你们马上放了我。我和呼云落旗殿下约在了今日碰面,我想,你们的主子一定不愿意招惹到那一位的。” 两位小将面面相觑。 他们敢趁机软禁风霓裳,就是因为想得到风霓裳这一大助力。又或者,毁掉这朵不知什么时候会反扑的霸王花。 前提是没有比他们国家还要强大的诸国也打风霓裳的主意。他们确实是有证据证实风家再搜练诸国消息,可搜查的主人是风霓裳,还是这个亲信,他们也不好确定。 倘若真的不是风霓裳呢? 可风霓裳作为风家的家主,真的会不知道吗? 这个亲信背叛了风家,那万一他们的消息也是这名亲信为了自保而放出来的谎话,他们抓风霓裳又有什么意义。难道风霓裳只是个被推出来的无关者吗? “霓裳小姐还请息怒,我们这就派人去调查,要是查实此事,我们定然会送霓裳小姐毫发无伤地离开。”小将带领着众人走了出去,步履匆忙,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 亲信是被抬出去的。风霓裳那几棍子着实打去了他半条命,现在他的呼吸都很微弱。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风霓裳犹自还在颤抖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是呕出了血。 那眼神,怎么说呢,苏清婉抿唇,太悲哀了。 就算对方说会尽快查清楚,可是还是需要有一段时间。 殷九和苏清婉就坐在树干上,陪着风霓裳一起等待。 风霓裳正摆着一盘棋,她不断的变幻着棋局的走向,连叶梧都不理会了,似乎已经入了迷一般。 苏清婉看到对方的两个小将来来回回假装路过院门很多次,但是风霓裳始终都没有挪动过地方。假如不是风霓裳的手还在布着棋,她都会以为殷九停滞了时间。 “将军,我们翻遍了那人家中,经过多方仔细查实,我们已经能够确定,风霓裳并没有欺骗将军。那人一开始被风霓裳调进风氏本家,就和外人勾结在了一起。风家有不少消息都是他泄露出去的。风霓裳最近两天才查到他头上,兴许是他狗急跳墙泼黑水,才让风霓裳被本国舍弃了。” “而且,我们也搜查了风家的密室,那里面确实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反倒是我们的密探,汇报说,他们在其他国主那里,曾见过一个年轻的风家男子,绝对不是风霓裳。” 两名小将看到了证物还是有些迟疑。 风霓裳素来诡计多端,本事大得很,仅凭这些东西就说此事与风霓裳无关,他们不能确信。可关键是上面不让对风霓裳用刑,而风霓裳又不止和他们这方往来。比如说那位呼云落旗殿下,就不是他们一国能够招惹的人。 想要确定这些事情,他们说了还不算。 重要的是让其他想要得到风霓裳的势力,都对风霓裳的能力心生怀疑,放弃对风霓裳的保护之意才行。 最后两名小将统一意见:“接着查风家。” 这段对话被小妖怪原原本本的专转述给了风霓裳。 风霓裳手中的棋子忽然掉落,眼看着打乱了一盘棋。 叶梧半跪在她身旁捧着她的手,目光落在那被指甲划破的手心上,看到刺眼的血迹,他顿时就心疼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小公主一生中有几次这般失态? 叶梧很想直接带着风霓裳离开这里,然而他不能那么做。 风霓裳的骄傲,风霓裳的固执,不允许她临阵脱逃。 底线一步又一步被上面那位践踏,他们最终退无可退。 其实叶梧熟识那位亲信,亲信姓周,单名一个字城。风父风母死后,除了风霓裳,周城是与他相处最多的人,也是一个把风霓裳的生死安危看得比性命都重要的人。 如此知恩图报的一个人,哪怕经过教养,身上终归带着之前的痞气。叶梧一开始并不认可风霓裳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甚至觉得周城不配拥有风霓裳的青睐,直至有一天他在风霓裳允许下打开了一封密信,才得以改观。 第161章-骄矜的公主 周城很清楚他被风霓裳选择放在那个位置上的原因。他是风霓裳所设下的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也是注定了在风霓裳的底线崩溃后要被舍弃的人,可他毫无怨言。 二十来岁的大好年纪,不娶妻,不留子,周城只是想能不被束缚的随时为了风霓裳献出一切。 与其说他为了风氏,不如说他只为风霓裳一人。所以当风霓裳身临绝境的时候,他就出现,负责分散敌方的注意力,好让风霓裳有所缓和的时间,继续完成她的使命。 为此,风家和各方势力的联络,几乎都是周城去做,风霓裳参与过得痕迹都被仔细的抹除掉,因为风霓裳必须是那个骄奢跋扈的纨绔小姐,他却是忍辱负重的真君子。 风家的情报都是三份的做好。 一份真的看后即被送往风家的祖陵秘密保存,一份假的则放在风霓裳的手中,一份真假参半的在周城手里。 而风家密室里那些所谓的周城背叛的证据,也都是叶梧每隔三天就会更换一次的。他们三个都清楚这是一场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的赌局,他们要付出极大的筹码,而收获可能只是为风霓裳换来一丝脱身的机会。即使这样,周城也义无反顾的,毅然决然的,挑起了这个沉重的担子。 风霓裳端正的坐着,低垂的双眸干涩的有些发疼。 难道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城死去? 在那个所有人都舍弃她的风家,周城是唯一一个愿意信任她的人。她清楚的记得父亲带着她去外家做客时,第一次遇见周城的情景。彼时的周城,嬉笑怒骂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流,眼比天高,却固执的将一颗忠心捧到她眼前。 其实算起来,周城还是她的兄长一辈。 她要怎么才能平静的送他赴死啊! 有没有什么能扭转死局的路? 风霓裳徘徊在小院内,每一个步伐都踩得极重,独属于捉妖师的戾气遍布她的四周。忽然有一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风霓裳反手打出一张符咒,抬眸看向西方。 叶梧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蹙眉擦着她额前的细微冷汗,心中担忧不减半分:“小姐,我……” 风霓裳摇摇头,抬手捧着叶梧的脸:“我没事,不必理会。” 人界混乱,牵连着妖界也不安生。各方大妖为保各自辖区安宁纷纷从暗中走到明面上,妖界的秩序不比人界好到哪里去。幸好信奉弱肉强食法则的妖界对人间并无多大兴趣,只要不触动对方利益,那些大妖也不会主动出手。 本来人界就已经够乱了,没必要再去招惹其他是非。 因此,这个时候,她和妖界产生纠葛,只能是雪上加霜而已。何况世上的捉妖师,虽不止风家一族,但是这其中控妖之术在她之上的,根本没有。她不可以意气用事。 哪怕被窥视让她极度不虞,她也必须忍了这口气。 报这个仇,不差今天! 风霓裳的精神紧绷着,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心中怒火滔天,然而身体却如坠冰窟,手掌冰凉的不像话。 叶梧的手掌紧紧覆盖住风霓裳的一双手,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风霓裳脑子飞速的转动着,她必须要想出办法控制住目前的局势,绝对不能让大局变得更糟糕,也不能让之前的绸缪付之东流。她没有机会再来一次。所以她更加不可以任性,不可以自私,不可以心慈手软,不可以功亏一篑。 叶梧轻抚着她的发丝,把她揽进怀中,伸手遮住她疲倦的双眸,心疼的开口:“歇一歇,小姐,你歇一歇好不好?” 无论风家如何待她,无论上面那位如何待她,她从没想过要舍弃她的家,也没想过要放弃她的国。可是这些事情不该都让她一个人承担。难道就因为不忠于一国之君,尽忠的是一个国家,他的小姐要背上通敌叛国的骂名? 也许是叶梧的怀抱太温暖,风霓裳依靠在叶梧胸膛上,难得小憩了。哪怕黑夜将至,这个男人也会是她的光芒。 眼见事情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苏清婉又心绪不佳,于是殷九思虑片刻,把苏清婉送回了客栈休息。 “我去守着小霓裳,你留在这安心歇息。”殷九哄着苏清婉睡下,回头就把阿阴阿阳丢了出去,“和季景云玩去。” 苏清婉睡不安稳,惊醒以后,她发现殷九还没回来,于是披了件衣服去外面找阿阴阿阳,阿阴阿阳也答不出来殷九为什么还不回来,苏清婉就打算出去找殷九。 两个小童子热心的帮苏清婉找殷九,一人两妖很快就来到了秦淮河畔,阿阴阿阳看到殷九就兴奋的想要呼唤,还是苏清婉眼疾手快的堵了他们的嘴,才没暴露自己。 秦淮河畔有的,可不止暗地里的殷九。 白天那两个小将也带着人马驻守在这里。 殷九第一时间发现了深夜带着宠物外出的妻子,纯黑的妖气瞬间就将他们包裹起来,将彼此身影隐于夜色中,他解开披风将苏清婉纳入怀:“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你不在,我不放心。”苏清婉放开好奇的想要跑过去的阿阴阿阳,侧身抬头问着殷九,“他们在干什么?”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殷九指尖搭在苏清婉腰间,低声说着,“夜深了,我们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这种回答显然不能让苏清婉满意。 苏清婉抓着他的手问:“你说了要守着霓裳,霓裳要是不在这边,你不会来的。九爷,霓裳是不是也在那里?” 殷九一听就知道苏清婉不会就这么回去,他叹气道:“是。” 苏清婉二话不说就往人群那边走去。 殷九在这里,她才不担心被那些人发现自己。 她隐约感觉得到殷九是不想让她知道什么,可是那里的人是风霓裳,是她当自己妹妹一样照顾的小姑娘啊。 今夜要是好事,殷九何至于阻止她呢? 就连风中似乎都有着不详的气息。 殷九无奈的跟在苏清婉身后,换成季景云,他早把人打晕了送回去了,谁让这次来的是他的掌上小娇妻。 “霓裳小姐,你说此人是风家的叛徒,今日你也被他气得不轻。我兄弟二人也是懂理的,为了彰显歉意,今夜我们给你一个清理叛徒的机会。你看,人我们已经给你带来了。周城我们就交给你,是溺毙还是活寡,都随你。” 较为年长的小将拍了拍手,就有人把周城推了出来。 风霓裳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多的人,而她的身边只有一个叶梧。叶梧就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无声的守在风霓裳背后,似乎天崩地裂,都无法将他们之间的联系斩断。 风霓裳冷冷一笑:“看起来你们还是不信我。” “霓裳小姐误会了,我们自然是信任霓裳小姐的。”较为年轻的小将温笑,却抬腿一脚踹上了周城的脊梁骨,道,“信任您,我们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犯交给您发落。” 言语中为了风霓裳,实际上还是在逼迫。 如果风霓裳此时犹豫了,那么他的疑虑就会被证实。 风霓裳袖中的手已经捏的青筋暴起,泛白的骨节咯吱作响,又被夜风吹打水浪的声音盖住。天上突然飘起的细雨落在头上,让她昏昏沉沉的头脑得到了片刻的清明。 风霓裳扬起头来,阴冷的视线落在两名小将身上,朱唇轻启,笑容如同自幽冥深渊爬出的艳鬼令人悚然:“两位将军大可以不信我的话,同样,我也不会忘了今日所受之事。我觉得我一定很有必要和呼云落旗殿下分享一下此番的经历,当然,福伦和耶公主也一定会对此很感兴趣。” 娇矜的风小公主一向说话这样刻薄,两位小将也不怎么将风霓裳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们确定那件事就好。 可一瞬间,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风霓裳夺出一名小将的长剑,一剑刺入周城的心脏。 拔剑时鲜血飞溅,落在她的发间,脸颊,一身白纱裙上。 被重刑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周城似乎死不瞑目地维持着跪倒的样子,又被风霓裳命令叶梧挫骨扬灰。 两名小将都愣住了。 风霓裳转身将长剑一丢,剑尖正好稳稳的刺进了一名小将身前的泥土中,她淡漠的擦着手上的血迹,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最后容本小姐提醒两位一句,纵然是叛徒,周城到底也是我风家的人,风家自有惩戒叛徒的规矩。我才是风家家主,外人可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出谋划策。” 少女的话破碎在凉风细雨中。 风霓裳头也不回的叫上了叶梧一起远去。 两名小将压下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的疑惑却像是夜间的秦淮河水,一层接着一层的往上翻滚,是他们想错了? 风霓裳这种性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意一个叛徒! 那么,周城在密信中提起的人就有必要见见了。 秦淮河畔的人都先后离开了。 苏清婉愣愣的站在树后,手指不禁蜷缩起来,她只感觉无边际的寒冷在空气中流窜,带着侵入骨髓的疼痛。 阿阴阿阳在树枝上玩着猴子捞月,嬉闹着完全在状况外。 苏清婉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他们不懂人类的感情。 担心苏清婉会这样,所以他才不愿意让苏清婉跟来呀,殷九抬手将两个小童子用妖力包裹起来送回去,他搂着苏清婉低声安抚:“霓裳从不是一个人,叶梧一直都在。” 也许是殷九的声音有着某种镇定人心的魔力,苏清婉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了下来,然而她依旧觉得心疼。她怎么也忽视不了风霓裳临走时那幅无喜无悲的样子。 雨中的泥土松软,风霓裳离去的脚步踉跄着。 叶梧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每每想要伸手,却都被风霓裳拒绝了:“我又没有瘸,还用不着你搀扶着才能走。” 风霓裳执拗地迈动着僵硬的双腿,她似乎忘了洁癖,任由自己的鞋子和衣角沾上泥泞,自欺欺人的掩盖着血迹。 她不能停下脚步,她没有退路,只有不断地前行。谁都可以去依赖别人,谁都可以倒下去,唯独她不可以。 “他们一定会暗中窥视我,我不能暴露。叶梧,让我自己走完这段路。”风霓裳一字一句道,“我不能停下来。” “对,不能停下来,不可以回头。”风霓裳声音止不住地在颤抖,雨丝落在她眼睛上,像极了泪水从眼角滑落。 “小姐,我要是死了,才不要什么入土为安,你呀,一定要直接把我烧成灰,扬于你最喜欢的秦淮河畔。做人啊,哪来那么多身后事,还是尘归尘土归土更合我意。” 我答应你的,如今做到了。 风霓裳缓缓的抬手,遮住眸中翻涌的情绪。 周城,金陵的夜深了,但是天黑总有天亮时,愿你好眠。 远处的拱桥上,相隔了数千年的白衣少女在伞下静默而立,她手中的送魂符化成点点星火,顺风融入了夜色。 愿徘徊在秦淮河畔的亡灵,都能安然往生。 “传令下去,秦淮河夜水暗涨,让他们出行谨慎。” 风霓裳一路走回风家名下的一座宅邸,本家她是不可能回了。她在沐浴更衣之际,调整了心态,现在已经能够平静的坐下来,有条不紊的部署接下来的事宜了。 桌上的灯烛燃烧殆尽,外面晨曦已然出现。 风霓裳打开窗户看着天际的朝霞,一口浊气吐出,她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眼神坚定,再无迷茫之色。 谁又能想到,风霓裳的一句话,最终打破了虚伪的和平。 战火和硝烟到底弥漫到了金陵皇城。 苏清婉也是一夜没有睡安稳。 天亮时,浅眠的殷九又被苏清婉的梦呓惊动,他睁开眼侧着身轻拍着苏清婉的背,想哄着苏清婉再多睡会儿。 苏清婉却无意识的钻进殷九怀中,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哪怕是不安的梦呓,都透着江南美人的娇柔。 殷九刚把人圈在怀中,就见怀中的美人儿已经醒来了。 苏清婉睡不着,两人就早早的洗漱更衣。殷九带着她去了对面的酒楼吃早点,苏清婉张望着外面的街道,略感疑惑的眨眨眼,仅仅是一个晚上,金陵的气氛就变了。 兴许是在殷九身边学有所成的缘故,她甚至能从金陵皇城捕捉到妖气,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位大妖聚集。 “看起来我的一些老朋友也来凑热闹了。”殷九把她抱坐在腿上,顺带投喂了一勺嫩滑的豆腐脑,他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外面,“人界乱成这样,他们是该睡不安生。” 苏清婉问道:“那些大妖也要分一杯羹吗?” “一般来说不会。”殷九喝了一口酒,他摇摇头放下酒杯,果然还是筱筱温的酒合他的心意,“实力越强大的妖,越会受到因果二字的影响,在妖界他们尚且能为所欲为,可倘若为一己之利让人间生灵涂炭,恶果还需自偿。” 苏清婉说道:“不影响人间,那在结界里面不就好了。” “结界也不是每一个大妖都能炼成的。”殷九十分尽职的为自家小妻子普及妖界常识,他得意的笑道,“筱筱,你不能拿你家夫君的本事去衡量他们,他们都不值一提。” 苏清婉顺着话往下夸:“是是是,就属您最厉害。” “既然如此,筱筱就不想奖励一下我吗?”殷九脸上笑意更重,指腹划过苏清婉白皙的脖颈,落在苏清婉眼角。 说实话,苏清婉并不很想明白殷九的意图。 于是苏清婉果断的说出两个字:“不想。” “筱筱可真是冷漠啊,唉……”殷九看上去有点儿失落,如果他眼中的情愫没有越来越浓烈的话,苏清婉说不定就心软了,“筱筱不想也没关系,我自己来取就好了呀。” 殷九的脸皮有多厚? 反正被亲得晕乎乎的苏清婉是算不出来的。 “殷九!” 苏清婉想呵斥殷九这不合时宜的举动,可到了嘴边就成了软绵绵的娇嗔,罪魁祸首还在理直气壮的吃她豆腐。 神清气爽的享用完早饭,殷九将苏清婉的通灵朱砂又描红了一遍,拉着气鼓鼓的冷着脸的苏清婉逛回客栈。 白鹿和季景云正在房间内吃饭。 阿阴阿阳还在呼呼大睡。 倒是风霓裳和叶梧,一整晚都不见个影子。 “这金陵皇城是霓裳的场子,她对金陵皇城比对九州皇城熟多了。叶梧还陪着她,她不会出事的。”殷九倚在窗户边往下看着,幽深的视线落在树荫下的小毛球身上。 黑漆漆的小毛球顿时缩进树荫里。 殷九眼中倒映着蔓延在金陵皇城的庞大妖气,还有心思啧啧称奇:“好好的人间皇城,这都成了妖都了。众妖不约而同的在人间聚首,这场景也有几万年没见过了。” 妖界紧承着诸神陨落和人类崛起的浪潮而低调了下去,可此时行色匆忙的人群里,散发出来的妖气不减当年。 第162章-不该招惹九爷的女人(二更) 一顶纱轿从街道上匆匆而过,纱轿里面坐着一位红衣曼妙的美丽姑娘,许是不常出来,姑娘新奇的探出头来看着外面,狭长的眼眸中流转过暗绿色的波光。 苏清婉就站在殷九的身边,因此她很清楚的看到了对方在看到殷九时,陡然惊惧起来的神情。 像极了偷偷外出捣乱,又遇到了大家长的小朋友。 纱轿走得更快了。 一只老鹰突然飞过,盘旋在纱轿上空。 苏清婉莫名从他的叫声里听出来了挑衅的意味。 老鹰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往这边看了过来,然后他一个激灵直接掉到了纱轿上,纱轿内的姑娘立刻尖叫起来。 一名富家子牵着一条狼狗招摇过市,在他的身后,狼狗眼神轻蔑的龇牙,似乎被遛的是这位富家子。 花女篮子里的某朵墨菊无风自动,舒展着柔软的花瓣,一双小眼镜在花蕊上动来动去,遇到狼狗又很快闭上。 狼狗昂首挺胸的走在路上,他低吼着,要是他想,他可以很轻松的挣脱链子咬破富家子脆弱的喉咙,也可以一瞬间吞掉墨菊,因为他很强大。前提是不要让他落在客栈里那个搂着小美人儿正看热闹的俊朗公子哥手中。 殷九看着街道上的众妖百态,他打了个响指,顷刻间流窜的妖力从树荫下拎出来一只无妖扔在了他身后。 “吃饱了就起来干活。”殷九踢了踢趴在桌子上打饱嗝的季景云,又把阿阴阿阳扔了过去,“你和白鹿一起去盯着越清扬,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私下做的事。” 如此多的妖灵精怪在此刻的金陵皇城横行着,倘若有妖看到了七星琉璃,未必不会偷偷将东西挖出来带走。 殷九向来不对妖灵精怪的品行抱有希望。 季景云一手一只流着哈喇子的小童子,略显嫌弃的擦了擦他俩的口水,而后拍拍胸脯一脸骄傲:“九爷您放心。” 白鹿伸手接住从季景云手里掉出来的小童子,对季景云的性子实在是无奈了,他朝着殷九施礼:“白鹿定当尽力。” 四只妖一起跑去跟踪越清扬,殷九坐在客栈的椅子上和无妖大眼对小眼。苏清婉正低头摆弄着季景云送她的几盒颜料,半天没听到声音,难免好奇:“九爷,你在做什么?” “这小东西刚化形,太弱了,还不会说人话,我在用意念和他沟通。”殷九闻言看向苏清婉,给了提心吊胆的无妖一阵喘息的机会,他指尖弹出一粒瓜子,正好打在窗外一只驻留在树梢上的乌鸦身上,“我刚在问他金陵妖域划分。” 苏清婉回眸一怔:“那是……” “一只被筱筱的美貌吸引的小妖罢了。”殷九说着关上了窗户,“其实妖怪和人类差不多,都会被漂亮的事物所吸引,比起在深山老林苦修,更多的妖喜欢游戏人间。繁华而风景秀丽的江南水乡是群妖们最喜欢呆的地方。并且,大多数的妖怪,都格外的喜欢设身处地看人类的热闹。” 如今金陵皇城尔虞我诈之事层出不穷,外忧内乱交织不分,人间的大变动,自然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妖怪。 殷九扫了一眼滚到了桌子角的无妖,单手撑着脸颊看着一旁的苏清婉,一双参透了万千法则的黑眸流转着隐秘的愉悦:“金陵皇城动乱,不止会吸引外邦之人来此,同样也会勾起很多妖怪的好奇心。九州皇城是我布下的大阵的核心,汇聚调和着来自各方的灵气。一旦大乱,哪怕我无暇顾及,驻守九州皇城的其他大妖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金陵不一样。”苏清婉听明白了殷九的意思,金陵皇城汇集了太多的妖怪,这些妖怪来自五湖四海,又没有一个管辖的秩序,对于小妖来说住在哪儿没什么区别,可是金陵皇城还有许多的大妖,苏清婉接着询问,“外来大妖要是太多,他们是不是会为了争夺地盘而打起来?” “当然。妖界没有帝王将相的区分,实力强悍的大妖,就是有资格得到更多的辖区。不过,这也只适用于本地的大妖之间互相争夺。不管他们怎么争夺,这一片都是他们的领地。就像金陵皇城,本来也就是荒神庙的绿萝精和青云观的紫藤日常干架,或者再加上其他本土老妖怪开赌局,怎么折腾都是内部事。”殷九把妖界的事情侃侃而谈。 “这要是来了个外地妖想占山头,你觉得他们会安安分分让外来妖得了便宜吗?那必须是打得他连亲爹都认不出来。一个本地妖打不过没关系,大家能一起上。”殷九道,“妖对领土的保护欲,就像龙族对珠宝一样强。” 苏清婉一时间能够带入的,竟然只有季景云时不时挂在嘴边的南城大妖雾珩,埋葬在仙山玉虚的龙子睚眦。 殷九掐算着时间,带着苏清婉出了门。 苏清婉和殷九漫步在略显萧条的秦淮河畔,她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叫声,等她细听,四周却只有风声阵阵。 “讲道理,同样都是捉妖师,那些番邦人的灵器看起来也太丑了,而且很廉价,还一定要用人的头骨彰显存在感。他们难道不是捉妖师吗?”殷九道,“你看小霓裳的长鞭,好看还容易收纳,都能做艺术品用。玩够了,还可以收藏。” 苏清婉瞟了眼路过的一群捉妖师。 还好那些人都得够快,没听清楚殷九的话。 “何况他们那边的捉妖师也不是很专业,捉着捉着妖,转头就去驱鬼,要么就兼职去给人算命。多而不精,怪不得在捉妖这一行上,一直都被小霓裳碾压,就连鬼道上都比不过孙家。哪怕算起命来,准确性也不如卫子游。” 苏清婉听着殷九一本正经的吐槽,以袖掩唇笑了笑。 这大约就是父母眼中的自家孩子最好? 就在苏清婉再次迈步的时候,无风的秦淮河上,一片黑压压的河水以铺天盖地之势升腾起来。随着河水离着岸边越来越近,苏清婉耳边的水浪声再度混杂了阵阵刺耳的叫声,细听下去,又像是很多张狂的笑声汇聚在一起。她凝眸望过去,但见掀起水浪的,正是水中妖灵精怪。 不过,这妖灵精怪未免也多得过了头。 苏清婉被这场面震撼了。 殷九一手拂过苏清婉的长发,一手凝出一道夹杂金芒的乐文。苏清婉只见他嘴角一扬,乐文就被妖力裹挟着从他手中如飞箭般破水向前,激起层层滔天水浪。 两道水浪相撞。 殷九的妖力以绝对性的强势碾压着水中的妖灵精怪,乐文在碰撞中化作无数细小的金色的点点星光,但凡沾上金芒的妖灵精怪,都在金黄色的光芒中被囚禁被吞噬。 在某一临界点,金芒不断聚集,陡然化作一团冲天的烈焰。又如同自天而降的惊雷,落入秦淮河中。 “唉,虽说你们想怎么乱来都与我无关,但是你们实在不该吓到我的筱筱呢。”殷九呢喃着轻轻摇摇头。 震天响的水浪声停止。 平静的水面看不出一丝骚乱的迹象。 一位坐在小舟上的年轻道士甩了甩浮尘:“招惹谁不好,非招惹了那位活祖宗。他娘的,真吓死老子了。” 许久,秦淮河上起了风,天色暗下去,年轻道士划着小舟远去,感叹道:“金陵皇城这天,变得可真够快的啊。” 苏清婉倚在殷九怀中看着风起云涌的秦淮,殷九抬起衣袖为她遮挡着寒风,轻声道:“霓裳作为百灵仙所部署的暗桩已经接到命令开始行动,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 殷九将乐斋众妖叫来聚集在此处,随后推进了时间。 初春。 秦淮河最繁忙的码头。 战乱未停,往来于皇城和边疆的船只你来我往,工人们扛着装满了粮草武器的箱子陆续上船下船,偶尔还有兴致聊一聊传来的战报,动作麻利,却一点儿不见紧张。 啊,反正有军队在外面征战平乱。 何况对于他们而言,谁当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就是一群最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罢了。 赚钱养家糊口才是要紧的。 一个工人行走时候没有顾好脚下的路,一不留神就让背上的麻袋挂在了船内的一颗长钉上。麻袋被钩开一道长缝,一个个金闪闪的元宝夹在干木柴中掉落,撒了一地。 金元宝!一麻袋的金元宝! 工人傻了。一船的工人被这边的响动吸引了,看过来以后,也傻了。随后他们互相看着彼此肩上的箱子或麻袋,眼中浮现出了贪恋的神色。这可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干个活儿都粗手粗脚的!今天还想不想拿工钱了?你还不赶紧的收拾!”工头跑过来一看,心中一颤,他疾言厉色的扭头甩了甩鞭子,“全都滚去干活去,不许偷懒!” 工头烦躁的走了两步,这好好的怎么会冒出来一颗钉子呢?这船并不是军船,如此关头,运送这么多金子出去,还偏偏暴露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这不是招人怀疑呢? 上面那位最看重这一批货色,要是传出风声,可不是要算到他头上?工头急得团团转,总不能都杀了灭口啊! 工人低头哈腰的道歉,然后迅速的找了个新麻袋收拾着残局,他眼角余光瞟着其他蠢蠢欲动的工人,低下头勾起一丝冷笑。就在他准备封口的之前,一位穿着紫色道袍的年轻道士走了上来,年轻道士用浮尘按住了他的手。 “无量天尊。”年轻道士对着工人颔首,“这位小哥,我与这麻袋内的东西一见如故,不如你将这麻袋送我可好?” 年轻道士用着悲天悯人的语调,说着不怎么靠谱的话。 工人一愣:这小道士是想钱想疯了吗? “哪里来的臭道士,跑到这里来坑蒙拐骗?滚滚滚,别碍着他干活儿!”工头走过来,十分暴躁的出言赶人。 年轻道士皱了皱眉,无奈的耸了耸肩,挥了挥浮尘就走。 工头瞪着眼一鞭子甩在他面前:“给我站住!” “您还有吩咐?”年轻道士问道。 工头大步走过去,喝道:“把袋子放下你就能滚了!” “那可不行。”年轻道士摇着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这袋子里沾染了邪祟,要是不及时清理掉,会招引妖魔鬼怪。” 这方说辞得不到工头的认可,工头说道:“你骗小孩呢?” 年轻道士叹息:“修道之人怎可行欺骗之事?” “修道?我看你修的是行骗之道,道士的话要是能信,我把脑袋拧下来喂狗吃。”工头不想理会他,“行了行了,你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一贯,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年轻道士见此,长叹一声放下麻袋,念念叨叨的转身。 工头也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道经,只当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神经病,他掰了掰手腕,对着年轻道士的背影骂骂咧咧了几句:“这年头,遍地都是会装神弄鬼的神棍!” 一旁的工人听着工头的小声逼逼,低头默默的给麻袋封口。封好以后,他一抬头,吓得脸色一变。手一紧,又把系好的袋子给扯开了。工头见此正要开骂,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他转头一看,头皮也是一紧,想骂什么都忘了。 年轻道士贴着他站着,白的有点过分的脸上似笑非笑。 工头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正好卡在了船栏上。 年轻道士也紧跟着走了过去,嘴角噙着笑一浮尘甩在了工头的脸上,他不高兴的眯着眼,俨然不满自己被侮辱,他冷笑道:“你说谁神棍呢?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道长!” 正经道长一浮尘抽倒了五大三粗的工头,看上去瘦削无害却杀伤力十足。就在众人从惊讶到回神的一瞬间,年轻道士又踹散了麻袋,在麻袋周围绕来绕去的走着。 众人看着年轻道士勾起来的唇角,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使劲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道士邪门啊! 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突然裂开嘴,一头栽倒在麻袋上面。 笑脸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可道士的表情却凝固了。 有人壮着胆子去探着鼻息,结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死……死死人啦!” “官差,快去把官差请过来!” 年轻道士没有鼻息,工头又昏迷不醒,倒是滚落在地上的浮尘,白色的流苏在风中飘动着,像极了扭动的藤蔓。 太惊悚了。 人心惶惶之中,弄破麻袋的工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柱香的时间后,工人出现在了风霓裳面前。 “小姐,属下幸不辱命。船队那边如今大乱,各方船只都被迫逗留秦淮,风家的船队按照您的吩咐,早早停驻在了航道出入口,短时间内,他们谁的船只都走不出去。但是今个儿上面不知哪位要偷运财物,属下以为,航道很可能会被强行破开。因此在时间上,恐怕还是很紧迫。” “不用一直拦着,能把他们离开的时间拖延到日落就好。我相信你们做得到。”风霓裳抿了口茶,道,“把今天的事情悄悄传到那两个蠢货耳朵里,让他们确信我已经在暗中转移风家的家底。对了,千万不要忘了,一定要把我也会在今夜子时离开金陵去投奔呼云落旗的消息一同告诉他们。” “属下明白。不过,小姐……”工人想了想,还是把今天发生在船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做了一个砍的手势,“属下以为那道士言行举止着实诡异,不若除掉以绝后患。” 风霓裳听罢就明白了对方来路,她摆摆手,眉梢轻扬,低语道:“他想干什么,随他去便是。他不会妨碍我们。” 叶梧敲敲门走了进来,拱手道:“小姐,宁先生已经来了。” 风霓裳挥退下人,起身理了理素白广纱袖上的褶皱,步履匆匆地在叶梧的陪伴下走去了前厅会见来客。 前厅内坐着一位精神抖擞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身淡绿色锦袍,银冠束发,模样秀气极了。他乍见风霓裳进来,双眸便轻轻眯起,打量似的看着风霓裳,并未开口言语。 “霓裳给宁先生问安。”风霓裳礼数周全的附身施礼。 宁先生轻笑一声走过去,虚扶起风霓裳:“你这地方可真不适合聊天,冷冷清清闷死个人,亏得我早早让人在明月楼订了个雅间。走吧,我们过去,边听曲儿边聊。” 叶梧闻言便皱了皱眉,可风霓裳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也不好说什么去反驳。只是到了外面,他用妖力改变了风霓裳的容貌,不至于让风霓裳过早的暴露身份。 明月楼,雅间。 风霓裳坐在宁先生对面,宁先生不说话,她也一言不发。 楼下当红歌姬笙儿登了台,一开嗓就赢了个满堂彩。 宁先生闭眸沉醉般的听了片刻,道:“九爷说得对。笙儿姑娘的曲儿,哪怕听上再多次,也不会令人觉得厌倦。” 风霓裳却没有应和他的打算。 宁先生觉得挺无趣,便不再端着架子:“行吧,说正事。我知道霓裳小姐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我是为了什么。可我不是九爷,没那么大的本事,霓裳小姐怕是要失望了。” “宁先生过谦了。”风霓裳道,“此事,只有您才能帮我。” “您肯定也清楚我的境地,诚然风家的其他人我想想办法就能送走,可风家还有许多重要的家产。” 宁先生一挑眉。 风霓裳并不在意他的表情,继而道:“至关要紧的前线粮草,就连先前为上面那位密造的火炮也位列其中。” “这些东西不易伪装,用寻常的法子不需要太久就会被发现。到时,这些都会落在番邦人的手里,我风氏一族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也无非是凭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所以你就想到了水运?”宁先生一笑,“他们手里面也有捉妖师,并且已经驻扎在了各个码头。层层把关,重重防线,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幻象能瞒过所有捉妖师的眼。可要是用暴力手段开路,就很难保证我这边的安全。” 风霓裳早就料到宁先生不会爽快地松口:“我明白宁先生的顾虑,若非迫不得已,我亦不想把您拖进来。” “我已经没有其他的路了。如今鲛皇殉道,水中妖灵精怪无主,能够震慑他们的也就只有宁先生而已。您出于维护之意不愿意让群妖干涉人间事,可妖族与人类共生于这片大地,哪怕是雾珩君都为止乱身死玉虚,要是战乱继续,必会生灵涂炭,早晚有一日,妖族也会食其苦果。” 宁先生拍拍手:“说得好。可是,就算这样,我妖族也没有屈于人类麾下的必要。那我为何要配合你的行动?” “我并无凌驾妖族之上之意。”风霓裳不卑不亢,“您行于人间的时间远比我来的多,赏人间景,听人间乐,与人为友,住人所居,我亦不见您有一分轻蔑人类之意。” 宁先生敲击着桌面沉吟着,他眉目微松似乎有些动摇了。 风霓裳终于捕捉到一缕成功的期望,她喝了口茶稳定了一下紧张的情绪,事实上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稳操胜券:“宁先生,就像您不能认同其他外来妖在您的地盘上为所欲为,我也无法对外邦人侵占我国土的举动视而不见。哪怕是以蜉蝣之力,我也一定要为我的国民做些什么。就算垂死挣扎,我也绝对要在临死之前,咬破对方的喉咙。” 宁先生双手交握,上挑的双眸泛着幽深的光。 “而且,只要您松口,送我们离去。前方拼杀,保驾护航之事,风氏一族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让您独担重担。” 宁先生忽而笑了,想他堂堂水族大妖,竟也会有和捉妖师共商天下事的一天。算了,他还不至于连这点儿魄力都比不上一个人类小姑娘,瞻前顾后,实在不是他的性子。 妖嘛,就该活得肆意任性一些! 第163章-满足爱妻的任性 宁先生指节在桌面上一扣:“恭喜你,你说服我了。” 风霓裳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拜,正色道:“多谢宁先生。” 宁先生坦然受着风霓裳的一礼:“风家出了你这么个有胆识的后辈,想来那些老骨头们也能含笑九泉了。” 风霓裳又是一拜,这才坐回椅子上。 宁先生看着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姑娘,心中感慨更甚。 隔壁的房间里,殷九倚在窗户旁看风景,苏清婉则透过殷九的妖力,将对面雅间里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了个真切。 纵然风霓裳和宁先生都设下了屏障一以阻止窥探,可这些屏障在殷九眼中,不过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苏清婉看向风霓裳的眼神,有着欣慰,也有着一丝怅然。 风霓裳似乎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条路最后会是冷冰冰的死亡,叶梧也没有发表反对的言论。 苏清婉快进般的看完了这半年来金陵皇城的变动,走过每一处风霓裳去过的地方,看到过各种情况下的风霓裳。 风霓裳在谋划些什么她也明白。 将风家的有生力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安排必要的家产和物资的运输,还要把各方消息情报整体统合。风霓裳为此不断的和各放势力周旋,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发动了百灵仙手底下的所有暗桩,将整滩水搅的更为混浊。 哪怕妖界,也因为风霓裳派出去的家妖们的刻意引导,频起波澜。尤其是水妖一族,已经陆陆续续的往秦淮河聚集。现在一竿子打下去,秦淮河里能冒出两三只小妖。 也亏得如此,活动在秦淮河中的妖灵精怪成了另一道为风霓裳的计划拖延时间的防线。至于那些将风霓裳视为眼中钉板上肉的势力,当然不希望风霓裳能够顺利逃脱。 就算不为了风霓裳这个人,为了风家雄厚的家产,他们也想要一举拿下风霓裳。然而风霓裳抛出去了太多的障眼法,让他们无法迅速的分辨真假。 可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一一去求证,就这么放走风霓裳他们也实在是不甘心,所以,他们不如先抓住风霓裳。 人都落在他们手中,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因此,对方找上来了。 一群官差拿着大刀包围了明月楼。 楼下响起客人们慌乱的叫声。 风霓裳抬手安抚住紧张起来的叶梧,扭头对着宁先生说道:“宁先生,看来我们的谈话时间到此结束了。” “小霓裳,多保重,咱们今夜子时可还有约呢。”宁先生笑着颔首,如今时间太紧,他也有些事情去安排。 风霓裳目送宁先生离开,而后官差们就冲进了房间里。 始终都站在风霓裳身侧的叶梧眯起眼环顾四周,他抬手扯下发带绑住过于繁琐的袖子,一个抬腿,动作迅速的踹飞一个官差,轻松夺走了一把砍刀,将妖力附着其上。 其余官差们立刻将两人围了起来,却见眼前刀光一闪,随后便横尸在地。一具具尸体从天而落,摔在地上,脑浆迸开。守在外面的官差们惊慌的拿起刀却不敢冲进去。 风霓裳瞟了一眼台上,在看到一脸惊惧的笙儿时,她轻轻弯了弯嘴角,然后她扫视着外面的官差们,脸色一沉。 风霓裳幽幽的开口:“叶梧,太阳落山了。” 黑暗蔓延之时,理应最适合送对方入土为安。 殷红色的长鞭带着凛凛寒光从风霓裳手中夺空而出。 雕刻着精致纹路的栏杆被巨大的冲击破开,一个个或是哀嚎或是已经气绝的官差下豆子一样往楼下大厅落。血溅在下面官差的身上,尚且温热的血水带给众人的却是彻骨透心的寒意。恐慌在蔓延,而制造恐慌的人呢? 风霓裳正在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仍旧是一袭白衣纱裙冷艳高贵,可气势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真的是那个他们认识的骄奢跋扈的风家小公主? 宫内的锦衣卫还没有赶来,剩余的官差也不敢和风霓裳死缠硬打,暗中窥探的其他势力的触角还没延伸到此。 此刻的明月楼,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然后活着的那些人,一动也不敢动的盯着风霓裳,他们看着风霓裳不疾不徐的走下楼,可也仅仅是看着。 风霓裳将长鞭甩在一个尚有呼吸的官差身上,收鞭时带起的血在地上勾出一朵妖艳的梅花,她对着呆傻住的官差们笑了笑,风情摇曳,却无一人敢生出亵玩的心思来。 “给你家主子们捎个口信。”风霓裳接过叶梧递来的娟帕擦拭着长鞭上的血,漫不经心地开口,“我风霓裳可不是谁都能染指的。想要得到我,就让他们自己出来!” 叶梧在风霓裳话落时就一把抱起了她,他从容的从大开的门走了出去,眨眼间登上了不远处的一艘小舟。 侥幸逃过一死的官差们腿脚一软,靠着大刀的支撑,才没让人看了笑话。他们擦着一头的冷汗,忽然间庆幸起自己没有立功心切的冲进去。这风家小公主哪是善茬啊! 然后就一如他们所想的这样,风霓裳在和叶梧一起离开明月楼以后,以同样简单粗暴的手段,血洗了诸多势力。 手持一条殷红长鞭,亲自铺就着一条条血路,昔日人人艳羡的风家小公主最终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 苏清婉从隔壁雅间之中眺望着风霓裳离开的方向。殷九径自倒着酒水,配上一碟酥炸小花生,吃得还算满意。 明月楼之内也就剩下这么两个还在喘气的。 苏清婉侧头看着神情自若的殷九,一直紧张的心忽然就放了下去。个人小利屈从于家国大义,风霓裳在做的事情固然是残酷壮烈了些,但这始终是值得她为之骄傲的。 而不是出于所谓的关怀善良,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苏清婉想明白了,也就坐在了殷九旁边。 殷九抬手给她到了一杯茶。 茶水入口甘冽,温度正合适,苏清婉捧着茶杯垂眸笑了。 “九爷。” 殷九略显疑惑的侧身看向苏清婉。 “我一直知道霓裳以前过得不会很容易,可到了这里以后我才彻底明白,她过得有多辛苦。”苏清婉感慨颇深,一双秀丽的明眸中都染上了柔色,“所以哪怕知道这里都是幻象,我也会对身处其中的霓裳抱有疼惜的感情。我为我之前做的一些很任性的事情道歉,抱歉,让你为我担心了。” 要说殷九一开始是为了给他自己解惑,那么到了后来,殷九就是完全是在遵照她的心思推进时间。 殷九摇头一笑,撂了酒杯,缓声道:“满足爱妻的任性,是我这个丈夫的小责任。在我身边,我希望筱筱可以活得自在一些。就像季景云他们一样,筱筱不用有这些顾虑。” “筱筱,我没有做丈夫的经验,可我想做一个好丈夫。”殷九起身站在苏清婉面前,双眸含情,“因为筱筱值得。” 苏清婉怔愣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殷九,她明白殷九想要做什么,然而她并不想躲避。可就在殷九的手刚落在她脸颊的时候,外面官差的后盾就气势汹汹地杀到了。 搜遍明月楼也就发现两个人。 不找他们找谁? “你们是何人?锦衣卫在此,还不出来!” 数十把银光闪闪的佩剑同时出鞘,目标就是殷九两人。 殷九无奈收回手,被打断的不悦涌上脑中。 “按年龄算起来,我该是你祖宗辈的。” “呸,不就是一对儿想野合的奸夫**,还有脸说?”锦衣卫听了殷九的话,怎能不生气,立刻怼了回去。 锦衣卫一声令下,外面的羽箭朝着殷九和苏清婉的方位而去,这两人作为证人,不能杀,又不是不可以伤。 殷九眯起眼,一个抬手,就将飞来的羽箭静止在半空中。 见过狗仗人势的,却少见这有眼不识泰山的。 啧,手痒了。 “我和他是正经夫妻。”苏清婉转身,平静的解释,只是那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上去大概比殷九的火气还要大些,“你们说他不要脸也就算了,为何要牵扯到我头上?” 殷九无辜的眨眨眼。 呀,好漂亮的一个小娘子。 啊,不对,小娘子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别扭? 锦衣卫被美貌冲击,脑子反应慢了不少。 “九爷,他们侮辱我的人格,我生气了,你教教他们该怎么做人。”苏清婉往殷九身后一站,扯着殷九衣角说道。 殷九笑了笑,他伸展了一下筋骨,拍拍苏清婉的手算是应了。本来还想再忽悠忽悠然后动手料理这些傻子的。说实在,这样水平的傻子,他可以轻轻松松以一敌千。 太弱的人,是激不起他动手的欲望的。 然而妙就妙在,这些傻子踩雷一踩一个准。 既然筱筱要计较一番对错,他哪能不顺着筱筱的意思? 于是苏清婉作为唯一一个看客,悠闲的看完了一场大戏。 一柱香时间后,两名软禁过风霓裳的小将脸色铁青的看着跪在院子里的锦衣卫们,气得差点儿砍了他们脑袋。 “看看你们这狼狈样儿!我看你们是在金陵皇宫过得太安逸了,这么多人,竟然还能让两个人毫发无伤的走了。你们可真是给老子长脸了啊!”较年轻的小将咬牙切齿地道。 “依我看,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在挑战你我的威严,我们必须要抓住他们才是。”另一个小将开口,“不让他们切身体会一下你我的手段,他们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正在此时,一名护卫拖着一具死尸走了进来。 两位小将定睛一看,正是他们埋的最深的一个暗桩。 对方身上的长鞭痕迹不要太明显,明显死于风霓裳之手。 两位小将差点儿气得背过气去。 “这就是所谓的娇纵跋扈,以色侍人?”较为年长的的小将目露凶光,“好一个娇纵跋扈,以色侍人的风家小公主!” 可笑,这么多年他们竟被被当成傻子骗得团团转。 风霓裳这是在警告他们。 两名小将几乎在同一时刻确定了这个想法。 风霓裳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他们退出金陵皇城,不要在金陵皇城分羹。可这怎么可能!他们谋划多年,为了什么?岂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异数就让之前的心血覆水东流! “她于我们而言是个很大的威胁,这次必须抓住她!”两名小将并不怀疑,要是他们不放弃分羹之念,风霓裳下一瞬就会把长鞭甩在他们头上,为此必须查清楚她的计划。 在此之间,风霓裳的行动根本没有片刻的停歇,她出现在一处青楼之中,准确的找到了目标人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鞭子将与名妓作乐的男人打了个脑袋开花。 风霓裳环视着屋中哆哆嗦嗦的妓女们,又掠过吓得躲在妓女们身后男人的随行侍卫,冷清的脸上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好整以暇的侧头问:“你们第一次见到死人?” 妓女们一个激灵,立刻摇摇头,这个年头,死人最寻常。 风霓裳无意为难这一群为了生存讨生活的女人,至于那些躲藏在妓女身后的男人们,更是得不到她第二眼。 从大开的窗户跳了下去,风霓裳就落在了叶梧怀中。 叶梧将风霓裳扶坐好,便划动着船桨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水中听从与宁先生的吩咐而来的妖灵精怪对于风霓裳既是害怕又是好奇,只敢躲在小舟低下窃窃私语。 小舟前进的速度并没有多快。 布满金色阳光的秦淮河一片茫茫,宽阔的河面延伸出无数的方向,每一个方向,都能通向一个结局。但是每个结局的悲喜,总是要亲自过去看一看,才会有所体会。 叶梧手中的划动船桨的动作总也不停,风霓裳似乎并不在意叶梧将小舟带去何方,她只是轻垂着头,把长鞭浸在水中,仔细的用清澈的河水清洗着长鞭上的斑驳血迹。 空气中顺风飘来一阵香气,风霓裳依稀能够辨认出来这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那家铺子刚出锅的糕点香。 风霓裳将清洗干净的长鞭收好,托着腮想着几个糕点的名字,思及幼时,一直紧绷的神经就这样放松了。 她伸手轻轻撩动着微凉的秦淮河水,或许是知道即将迎来终结的时刻,她竟也有了玩耍的心思。 素白的指尖沾着点点清澈的水珠,风霓裳低头戳破了一个小水泡,看着冒头的水精灵一脸懵逼的样子,风霓裳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些妖灵们傻也傻得很可爱。 暗潮涌动的秦淮河内,另一只水精灵奋力躲避着海妖的追赶,好不容易回归了族群之中,却依旧心有余悸。 如今的世道真是可怕极了。 不分种族彼此残杀,邪祟与罪恶共生。 混乱且疯狂。 陆地,水中,天空,目之所及都是他们的战斗的场所。 每一个呼吸里,都有血腥的味道。 小舟摇摇晃晃的顺着河水飘荡着,每次停止,都带来新一轮的杀戮。然后从白昼到黑夜,漫天的星光取代了太阳的金芒。只有弥漫在空中的血腥之气,始终没有中断过。 风霓裳没有刻意隐瞒行踪,被人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四面急驶而来的船只,船头上站着的杀气腾腾的官兵,锦衣卫也拉弓在弦,其中甚至还有一些番邦人的散船。 一群人在这个时候似乎达成了空前的默契,刀也好,剑也好,符咒也好,如此种种都指向秦淮河中的一条小舟。 情况不妙。 然而风霓裳并不打算停止和叶梧荡舟江中的温馨之事。 那些来势汹汹的人,清理掉就好了。 反正也都是一些要死在她手中的家伙,没什么好留情的。 相反,她还要感谢这些自愿往她面前撞的蠢货们。 风霓裳看着一道道迫近的冷光,她站起来走到船头,血色的长鞭此刻悬浮在她的身前,她回眸:“叶梧。” 叶梧轻轻颔首。 细碎的流光自一人一妖的手中溢出,契约之下,他们感受着彼此间的最直白的想法。风霓裳袖中飞出八道墨绿色的符咒,随后她握紧长鞭,注入自己的道力。 八道符咒镇压八方,一道长鞭杀出一条血路。 长鞭落入水中那一刹,叶梧爆发出全力,妖力附着在长鞭上同道力紧紧纠缠,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入河水。 “嘭”的一声水花溅起,秦淮河似乎被分成了两半。 叶梧的结界在此刻彻底释放。 风霓裳看着被阻隔在结界外的羽箭道符,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混着凉凉的河水从她指尖滑落,她抬手一看,才发现小臂被流箭擦伤了。 叶梧蹙拢着眉心要给她治疗伤势,而风霓裳则略显兴奋地搭着他的手,一双最是清透不过的黑眸流动着激动的波光,她看着躁乱的秦淮河,急促道:“走,去秦淮运口。” 于是当河水平稳,追兵们呆若木鸡的看着空荡荡的水面。 人呢?小舟呢?哪里去了? 不就是被卷入了急流里,就算翻船了,也该有残渣啊。 这是怎么做到连人带小舟一起凭空消失的? 两名坐等好消息的小将闻讯,默契的掀了桌子。 几十个人,数百只眼睛,这也能让人跑了。 第164章-所谓的娇纵跋扈,以色侍人(二更) 不过他们很迅速的冷静了下来,风霓裳是风家人,风家以什么为生他们也清楚。无非是捉妖师那点儿小手段,障眼法罢了,风霓裳头顶着天才的名号,想骗过一群外行人还是可以的。至于那些同去的捉妖师们,废物,不要也罢。 索幸这也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就算风霓裳摆脱了这一批追兵,也还有人在秦淮运口等着她。真当他们这边没有绝杀之牌呢?一旦风霓裳在秦淮渡口露出踪迹,就算是一具尸体,他们也不能放她走。 风霓裳在小舟上,很可能会这样直接顺流离开金陵皇城地界。不对,且不提风浪,风家的东西还没有转移完毕,风霓裳不应该会这样直接逃走。她应该会上岸才是。 她到底会选择哪一条路去往秦淮渡口呢? 两位小将绞尽脑汁的边想边带队出门。 他们骑着快马赶往秦淮渡口。 就在他们靠近了渡口,刚刚下马准备埋伏的时候,一叶扁舟从天而降。落在他们眼前的河水中,又劈风破浪而去。 目标正是秦淮渡口。 马匹受惊,一个蹶子差点儿把两个小将揣进秦淮河里。 即使对方的出场方式骇人听闻,即使他们只匆匆瞥见了一眼,但是两个小将确定,那船上坐着的人,绝对是风霓裳。风霓裳竟然直接穿越了结界,来到了秦淮渡口! 所以他们在路上布置防线是图个什么? 风霓裳这人她就是不走寻常路啊。 两名小将边跑边道:“务必把她拦在此地!” 风霓裳可不管自己有没有给两个小将造成心理阴影,她立在船头摊开双臂,背影中透着少年人的锋芒。 她可以帮助叶梧支撑一段时间的结界,但是她做不到大范围的维持,所以,无法用这种办法送那些人和物资远走。但是这种能力,却在此刻被风霓裳展现了出来。 纵不枉费年少轻狂。 叶梧在巨大的冲击中稳稳的控制着小舟。 风霓裳在小舟即将冲上渡口的石碑前拉起叶梧跃至高空。 秦淮河水泛着幽幽的水波,一如一只在夜中等待吞噬的凶猛野兽。可风霓裳根本不害怕自己掉入其中。 岸边的树林之内,一只偌大的白色巨影冲破夜色而出,化为一道白光,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包裹住风霓裳和叶梧。随后白光散去,一只身子雄伟的白虎立在水面。 紧赶慢赶的停在渡口处的一群人仰头看着星芒下的气势骇人的白虎,妖族的威压之下,他们有些站不稳。 风霓裳和叶梧在白虎的头上站得安安稳稳。 “白虎,不要理他们,我们去那边。”风霓裳轻抚着白虎的皮毛,眼中神色极为温柔,她蹲下身在他耳边说道。 两名小将回神,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手中做决,瞬间祭出了一道暗红色的符咒:“还等什么,挡住她!” 符咒化为流光落入秦淮河。 于是今夜秦淮渡口的水面之上妖风乍起。 升腾的妖雾之间,风霓裳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 “白虎,我们杀出去。” 杀出去,不再给自己任何退缩求全的机会。 黎明一定会到来,然而黎明前的夜,也是最深沉之时。 在此之前,冲破这层层黑暗,他们才能看到水平面上的曙光。不管夜晚有多么寒冷,冉冉升起的红日也将温暖这一片饱经沧桑的大地,月落之后,总会有旭日东升。 他们不必畏缩! 白虎被无数条泛着绿光的丝线绊住了脚。 河面上闪烁着异族的道文,岸边传来虎族镇妖曲的乐声。 白虎被困于阵中又不得挣脱,他仰天咆哮,铜铃大的双眼盯着岸上的一排催动阵法的捉妖师,似乎下一刻就会扑过去咬烂对方的脖子。河水因为虎族王者暴走的妖气而动荡,而愤怒的白虎一脚踩踏下去,更是激起水浪三千。 风霓裳不顾被水浪打湿的狼狈亲昵的抱着白虎硕大的头颅,她用脸颊轻蹭着白虎,像极了安抚父亲的孩子。 “白叔叔,你不要生气。” 风霓裳理解白虎想要尽快带离她逃脱的心情,也许是因为白虎长久跟随在风父身边的关系,白虎的性子和她的父亲很像。就连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的作风,都如出一撤。 风父的死带给了她难以言喻的痛苦,又何尝没有让契约妖白虎感受到悲伤呢。风霓裳犹自记得,当风父身死的那一刻,白虎泣不成声的哀嚎,宛若失去了至亲手足。 风家对待契约妖和其他家妖总是不同的。 家妖是仆人,契约妖则是亲人。 白虎早就成年了,他更愿意生活在山林里。 风父自然愿意尊重白虎自己的意愿,便将他放养在风家名下的一座山中。风霓裳去山中消暑避寒的时候,白虎便会带着山里各种各样的珍馐野味悄悄给她打牙祭。 白虎和她再加上叶梧,总是会在入夜以后架起烧烤架。白虎负责把食材烤的香喷喷,他们负责美滋滋的吃。 风霓裳知道白虎属于厨艺不佳会炸厨房的类型,为了练好一项烧烤技术,白虎约摸在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 风霓裳温柔地揉了揉白虎的左耳,试图让暴怒中的白虎冷静下来。就在她即将成功之际,另一股庞大复杂且阴邪的妖气在不断翻涌着水浪的河中迅速蔓延而来。 风霓裳立刻起身,双眸染上杀机,她手中长鞭舞动,“啪”的一下打进河水,搅动间,带出了一阵凄厉的嘶吼。 皎皎星光下,大片的红在水中扩散开去。 风霓裳从行动受限的白虎身上跃下,踩着不断浮出水面的妖祟的尸体来来往往,挥舞着长鞭结束一只又一只妖祟的生命。她身姿轻盈,血腥中犹带着难以言喻的美感。 岸边的乐声突然变了个调。 急促的乐声落入妖祟们的耳中,成为了鼓舞士气的灵丹妙药。重新聚集起来的妖祟再次杀气腾腾的逼近风霓裳,而此刻的风霓裳体力已经不济,勉强挡住一击,也受了伤。 白虎见此,眼睛红了。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道力束缚。 大妖爆发出来的力量不是道文就能压制的。 然后乐声再度一变,又成了缓和下去的镇妖之声。 此刻的秦淮渡口,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风霓裳。 而宁先生则带领着他的一众追随者们藏匿在深水之中,他们守着风家的船只,静静的等待着一个开始行动的信号。只要一个信号,他就会护送这些船只离开秦淮之境。 毕竟此时敌人的精锐都用在对付风霓裳之上了,至于那些沿途不成器的散兵和神棍,宁先生并不放在眼里。 倒是番邦人手中的火统,是宁先生比较不放心的。就算是生命力顽强的妖怪,被火统打中也是要修养很久的。 庆幸的是,这次行动并不是只有妖族参与。 不知何时返回岸上的叶梧迅速清点完船只数量,召来几名家妖,他将风霓裳的吩咐一个一个传达下去,等待众妖都各就各位的时间里面,他还观察了一下水中状况。 “叶梧大人,我等已经准备妥当。” 风府的老管家谦恭的作揖,跟在他身后的风家人各个脸上神情肃穆,却都没有半点儿对叶梧不满的意思。 “走吧。”叶梧点点头。 于是大大小小的船只扬帆起航。 虽然很多外族人都说他不过是风霓裳的附庸,但是深谙叶梧品行能力的本家人从来都不这么想。一令如山,这是叶梧花费了十余年的时间在风家积累下来的威信。 风霓裳不在,身为契约妖的叶梧,就是他们第二个主子。 世人多骂他助纣为虐,他也不在意。他是妖,人类的眼光与他何干。他只是不悦,这些不分是非黑白的人类辱骂他的小姐,甚至想要了他最重要的小姐的命。 故而他动手清理了那些威胁到他的小姐性命的人,这有错吗?如果这是错,他宁愿一辈子错下去。 家国安宁根本就与他没有关系,他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小姐能够活得安稳罢了。可风霓裳接过了家国的担子,他就只好顺着她,去达成她的愿望。为此,阻拦者,必须死。 风霓裳在叶梧心中有多大的份量,叶梧就抱有多少觉悟。叶梧的视线紧紧追随着河面上的风霓裳,催动家妖行动的命令却丝毫不出差错。叶梧定达你所愿,我的小姐。 金陵的夜突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大雪阻拦了人类外出的步伐,却掩盖不住秦淮河的血色。 人与人,妖与妖,人与妖的混战还在持续。 被突如其来的寒冷惊醒的妖怪,被血腥的味道吸引的妖怪,或是一两个,或是三五成群的凑到秦淮渡口,巴望着这一场千古难得一见的战局。最瞩目的,就是风霓裳。 风霓裳她多有名啊! 要是不知道人类的皇帝叫啥,还情有可原。要是不知道风霓裳是谁,那就会遭到大大小小的妖的鄙视。 连风霓裳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然而目前的战局并不是很乐观。 和风霓裳对打的几个人类简直比番邦的妖怪还要令他们火大。 番邦的妖怪天天想着占他们的山头儿,这些人类仗着自己有点儿小道行,不但不择手段的控制妖怪,竟也想着来金陵抢地盘。简直是人类中的败类! 可是究竟要不要趟这滩浑水,他们这些小妖怪是没有发言权的。在他们之上,还有自古以来盘踞在金陵这方土地上的数名大妖。而叶梧派出去搅动妖心的家妖们,就是为了让这件事能够惊动金陵大妖们,进而取得一方援助。 可是那些大妖们会做出什么决定,并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这只是一场赌局。 岸边的一队番邦人的散兵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们还能四肢齐全的站着,多亏了没有一个头脑发热冲锋陷阱。这哪里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够加入的战局啊!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堆积着不少货物的码头突然传来异响。散兵们下意识持刀回头,就见一个被密封的麻袋蹦着跳着从货仓里面出来了。好在他们没忘了身为士兵的骨气,哪怕怕死,硬是壮着胆子没有哭爹喊娘的逃跑。 真的是很值得给自己吹一波了有没有! 麻袋在半路上停了停,似乎在辨认方向。虽然他们也不懂,为什么一个麻袋会需要分辨方向,可事实就是这样。 忽然,麻袋在原地蹦了两下,两条惨白的手臂直接穿破麻袋露出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下,眨眼将麻袋撕扯成两半。一名睡眼迷茫的年轻道士打着呵欠坐在地上。 火光之下,年轻道士的脸没有血色,甚至比雪还要白,他黑漆漆的双眸瞳仁极大,几个眨眼后,才恢复正常。 某个被吓破了胆的散兵提起刀飞冲过去就是一顿乱砍。 年轻道士本能地滚了一圈躲过去,双目茫然,似乎还是在状况外。而散兵的攻击紧接着就落在他脖子上。 只听到一声脆响,刀断了。 年轻道士的脖子上连个红印子都没留下。 散兵们顿时就惊悚了。 这这这人的脖子是什么做的? 难道是某种失传已久的人类秘术? 好像中原人是有一种叫金钟罩铁布衫的功法。 年轻道士揉着脖颈爬起来,拿着浮尘掸着身上的灰土。他就是成功驱了个邪,然后一个高兴睡着了。怎么一睡醒天都变了?如今的番邦人都这么暴躁且没规矩呢? 年轻道士越想越觉得尊严受到挑衅,他一个浮尘甩在那名散兵头上,想给对方一点儿教训。直到他看到散兵倒地没气了,才记起来,自己忘了收敛力道。人类可经不起。 “小兄弟,对不住啊。” 年轻道士抽了一道符,诚心念起了往生诀来。 剩余的散兵吓到不敢轻举妄动,竟是就这样让他走了。 年轻道士顺着一道杀气走到远处岸边上,认出了杀气的主人后,他轻轻挑眉将浮尘插在腰带上,目光在对方身上打量了片刻,道:“小猫妖,你今晚心情很差嘛。” 叶梧知道年轻道士的来历。 青云观的紫藤精。 盘踞在金陵皇城时日最为悠久的妖界大佬之一,也是金陵皇城出了名的妖道。叶梧一度觉得,除了自家山头被抢,没有任何事能够让这位大佬正经起来。 “道长。”叶梧微微颔首回应,说实在,他很想去找风霓裳,然而这个时候惹怒一个敌友不明的妖,并不明智。 叶梧的态度取悦了年轻道士,现在的小辈很少有这么懂礼数的了,特别是有了前面的经历做对比。 “不错不错,我就是道长。”年轻道长点点头,“难得见到这么可爱的小辈,你说说,我该给你点儿什么才好呢?” 叶梧道:“既然如此,能否请前辈,帮帮我的主人?” “这有何难啊。”年轻道士掂了掂浮尘,一甩而出。 浮尘在途中化为一道强烈的紫光,劈空而下,斩断了半数道文。然而紧接着又有新的道文填补上空缺。 年轻道士讶异的轻呼,随即凌空虚抓一把,浮尘幻化的紫光平铺在秦淮河面上,又朝着四面八方涌动着。紫光蔓延的速度并不快,可被它覆盖的区域,再也无法出现任何道文。这是大妖比吞噬更为可怕的领域之力。 控制道文的捉妖师们遭受反噬,纷纷吐血倒在地上。 年轻道士开心了:“可以了。” 叶梧刚要道谢,就听到河面上响起火统的声音。 熊熊火光伴着硝烟撞入叶梧的视野。 那些家伙竟然真敢动用火统! “小姐……”叶梧握拳,他看了看河面上的白影,冷着脸朝着两个番邦小将的藏身之地而去。要再快一些,快点儿处理完这些人,他就能回到小姐身边了。 丢下自我欣赏的年轻道士,叶梧想着风霓裳的吩咐,脚不停地远去。可一道橙色雷电破开夜色而来,又自他的身旁掠过,最后落入本就躁动不宁的秦淮河中。 巨大的水浪掀翻了众多船只,这还不算完。有一道,就有第二道,第三道……或是青绿色的,或是赤红色的,又或是银白的雷电落在河水中,又狠狠砸在船只上。 纯粹而磅礴的妖力从四面升起。 金陵大妖们加入了战局。 战况更加激烈了。 不管是人还是妖,都在性命攸关之际爆发出来前所未有的潜力,甚至于一些意志混乱的不分敌我杀红了眼。 哪怕再怎么担心,叶梧脚步都不敢停。 的确大妖们的加入增加了我方战力,可他们总不能指望这些大妖有闲心去分辨敌我。这些远道而来的雷电可没有眼睛,砸在敌人身上固然是好,可秦淮河上除了敌人,还有风霓裳。何况,风霓裳还是一个捉妖师呢。 厮杀声震耳欲聋,叶梧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必须要尽快除掉那两个后顾之忧,然后立刻赶到风霓裳身边。 恐慌在叶梧的心中滋长。 风霓裳被火统的威力波及,掉入水中。 鲜红的血水与混浊的河水融合,风霓裳感受着伤口传来的痛意,拼命咬牙不让自己晕过去。 白虎被火统直接击中,腹腔出了一个大窟窿,血水不断往外流着,他却没心情去想自己的伤势,一心要救风霓裳。他沉入水中将风霓裳拖在背上,飞离了水面。 水面上有多少人和妖的残尸已经不是可以估计的,起了火的船只飘荡在翻滚的浪花中,这些都激不起风霓裳的怜悯之情。她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变凉。 唯有那双眼眸,此时此刻幽深的吓人,一如脚下的秦淮河水。大仇未报,余恨难消,风霓裳的神情是说不出的阴冷,她不肯放下长鞭,执拗的缓缓爬了起开。 风霓裳望着四周依旧不散去的敌人,长发早在战斗中散开披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狠厉,带着不甘心的怒火:“想杀我,你们就来啊!看鹿死谁手!” 这道有别于厮杀之声的话语回荡在秦淮上空。 刚刚解决掉两个番邦小将的叶梧一惊。 叶梧迅速扔下两具瘫软的尸体,不顾火统的威力,冲进了硝烟之中。仍在苟延残喘的捉妖师们的攻击令他一身伤口,可叶梧都无暇转头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快一些,再快一些! 一声愤怒的兽吼响彻云天,白虎暴走的妖力之下,秦淮河中的火焰更盛了,像极了黎明前的破晓。 叶梧也冲破了重重阻碍。 硝烟渐渐散去,混乱终得平息。 叶梧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白虎头上的风霓裳。放眼整个秦淮河水面,只有风霓裳挺直着脊背默然而立。 叶梧走过去单膝跪在她面前,抬眸看着她似喜似悲的神情,叶梧觉得,这一生他恐怕都能忘记这一幕了。 飞雪在静默中簌簌而下,掩盖了漫天血色。 风家的船只安安稳稳的驶出了秦淮之境。 数以百计的水族妖灵精怪跟随在一条条船只旁边,吵吵闹闹的推动着船只逆风前进,前往新生之地。 风雪停了。 远处的水平面上出现了一缕晨曦。 “呦,天亮了啊。”年轻道士感叹了一句,他低头从浮尘中抱起一只幼小的虎崽,浮尘立刻变成了普通大小。 刚睡醒的虎崽亲昵地蹭了蹭年轻道士的手。 年轻道士揉着虎崽的头,踏着第一缕晨曦走向远方。 伫立在岸边的一家糕点铺子早早的开了门做生意。 年轻道士路过的时候,还看到了一对站在铺子前的年轻男女。刚出炉的糕点很香,勾的妖怪都心痒,年轻道士想了想和旧友的约定,一脸遗憾的快步走开了。 抱着风霓裳离开秦淮渡口远去的叶梧也闻到了香味,他低头看着熟睡的小主人,想着,还是一会儿再来买吧。 那边的年轻男女已经买到了一包糕点,正坐在一旁的早餐摊子上。容颜冷俊的男人贴心的将糕点吹凉,放在少女的盘子里,眼中总也藏不住柔情:“小姐。” 少女舀起一勺白嫩嫩的豆腐脑,豆腐脑上还冒着些许白气,她动作有些生疏的递到男人嘴边,轻哼道:“这一勺都凉掉了,我不要吃了。叶梧,不能浪费粮食。” 第165章-你是我的美梦 夜戏落下了帷幕。 然而他们的路还有很长。 另一对容貌出众的客人也光临了这个小摊子。 更巧的是,大家都是熟人。 吃完了早点,殷九带着两人一妖去和季景云汇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鹿跟着,季景云难得控制住自己没有带着阿阴阿阳到处乱跑,而是乖巧的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前方不远处的小巷内,就是他地盯梢目标。 越清扬根本不知道昨天夜里的秦淮河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一场恶斗,越府离着秦淮河不算近,又有风雪之声肆虐,他屋中又点着安神香,然而越清扬心中一直惶惶。 自打上一次风霓裳被番邦人软禁,他只远远见过风霓裳一次,虽然他能从人们的口中听到风霓裳的消息,知道风霓裳还算平安,可时局如此,他根本无法彻底安心。 倒是风霓裳带给他的震撼一次比一次强烈。即使风霓裳不知道,他也曾深受她的影响。可这不妨碍他关注她。 然而他亦是一家之主。 越清扬无法放任越氏一族继续卷入金陵战乱的漩涡,哪怕他那么担心风霓裳。他已经下了死命令,今夜之前,越氏一族必须撤离金陵远渡。直到战乱平息才可回归故土。 理智上越清扬能够做出取舍,可惜情感上他还是想要再去见一见风霓裳,就算是为以后的不见,留个念想。 所以越清扬在临行前跑了。 披着第一缕晨光来到了风府别院附近,越清扬徘徊在小巷里面,偷偷张望着雪后萧瑟冷清的风府,满怀希望的想要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和风霓裳说不说上话不重要,让他看一眼就行。他不曾想过,风霓裳再不会出现了。 风霓裳在暗中静静地看着越清扬,并没有去见面的意思。 她到现在还是有些不理解。 在她这一生里,她从不敢奢望一个外人愿意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样盲目的信任和关心着她。是以她从不会猜想有一天,她还能遇到这样一个单纯的天真的赤子。 坦白来说,假如不是那张意外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画像,她都无法从脑海里搜寻到这个人的名字和容貌。 她一直都没有去查探过这一战之后,金陵皇城的变动。因为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于是看到这一幕,她难免升起浓浓的好奇之意。 这场戏,对她来说是终场,对另一些人而言,却是中场。 那么她退下戏台子后,又上演了什么呢? 似乎也不都是令人伤感的情节。 越清扬等呀等,等到正午阳光融化了积雪,等到落日余晖笼罩大地,然而风府别院的门一直没有打开过。 越清扬情绪逐渐低落下去,他忧心忡忡地想:会不会是风霓裳出门太早,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迟迟不归? 可是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等待了。城外,还有他的家人也在一直等着他。正当他失望的转身之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清扬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见到一队凶神恶煞的大汉们跳下了马,很明显是来者不善。 大汉们砸开别院的大门冲了进去,很快搬出来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一些太重的,太大的,拿不走的,他们就通通打破砸碎。越清扬甚至能设想到,假如不是刚下过一场雪,纵火灭迹不易,这些人都会立刻放火烧了这一处。 可即使这样了,此处的主人也没出现。 越清扬便明白他根本再见不到风霓裳了。 此时大汉们还没有远走,他还能清楚的听到他们在马匹上交谈大笑的声音。越清扬却不管他们是否还会再杀回来,冲出小巷走进破败的风家别院。他看着院内一片狼藉的景象,似乎能体会到风霓裳当初离开风府的心情。 可这也再一次印证了他的想法。 那个会在梅花林中温柔浅笑的小公主,那个无形之中赋予了他新生的少女,已经成为了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 忽然前方的一块石板掉落,露出一条密道。 越清扬走进去,将里面的放置的几样东西都用衣服包好带了出去。他要藏好这些,或许有一天,他还能见到她。 越清扬在去城外的路上时,听到了不少关于风霓裳的流言蜚语,这时的他却已经能够做到不去理论了。 他永远都不可能叫醒一群装睡的人。 理论这种事,除了给他们增加一点笑料,没有任何意义。 时间的长河总会洗刷掉粘附在风霓裳身上的污浊。 总有些人,存在即为不朽。 越清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在行走的过程中,最后的一缕阳光消失,而本该被黑暗笼罩的街道上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灯笼,家家户户也都点起了灯火,月光和星光一同照耀着金陵的土地,哪怕黑暗之中,依旧有着荧光。 越清扬站在山腰回望的时候,已经凉透了的心逐渐回暖。 他看着怀中的东西忽然转变了最初的念头,他可能不适合带走它们。但是他也不能将它们留在战火之中。 这些东西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应该留在这片大地。 “白先生,我将霓裳小姐的东西和您交托给我的东西放在一起,这样以来,也省却了一些麻烦。” 越清扬从马车里取出来七星琉璃,打开以后,里面放置着百灵笛等东西,越清扬将风霓裳的东西也放了进去,独自来到宣樵山半山腰处的一座山神庙,埋藏在玉像下。 他本想将自己的那幅给风霓裳的画像也放进去,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就作罢了。他终是坐上了离开金陵的马车,满怀怅然的走了。马车行至途中,他掀开车帘向后看去,准备和这一片养育了他半生的土地道别,或许是他的眼花,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看到了风霓裳的身影。 风霓裳依旧和叶梧形影不离的站在远方巨石上。 于清朗的月色星空下,似是特意来送别。 越清扬急忙喊停,可下车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是他的错觉吗?亦或是短暂的现实? 越清扬怔怔地望着远方,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随后他端正的朝着空荡荡的地方施礼:“霓裳小姐,请多保重。”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成为一个小黑点。 他不知道,就在他再度上了马车后,风霓裳和叶梧其实一直站在山顶目送他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风霓裳才闭了闭眼,神情温和地轻声回了一句:“多保重。” 夜风乍起时,叶梧将一件披风系在她身上。 殷九搂着苏清婉坐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松上笑得一脸欣慰。 “小霓裳就是太不坦率了,这种话当然要直接说啊。” 风霓裳往回走着的时候听到殷九这话,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羞恼:“你倒是坦率,坦率的都没脸没皮了。” 殷九眉梢一挑:“把你逐出家门哦!” 风霓裳并不惧怕殷九的威胁:“叶梧可以收留我。” 叶梧点点头乐意得很。 这就很辣眼睛了。 殷九捂着苏清婉的眼睛跳下松树,看似生气的走远。 可苏清婉分明能感觉到,此时此刻的殷九是很高兴的。 骄傲的小公主经过漫长的岁月终于愿意去依赖。 这是个很好的转变,不是吗? 苏清婉不去戳穿独自乐呵的殷大佬。 毕竟她是个贴心的妻子。 半山腰的季景云无聊的跟着阿阴阿阳在地上打滚。 他们一直盯着越清扬,不但没看到小公主大战群妖的英姿,现在竟然还被留下来看守七星琉璃,快无聊死了。 一旁的白鹿自知无力阻止傻气外冒的兄弟,转过头去默默的站远了一点儿,又站远了一点儿,万一被传染呢。 哎,九爷怎么还不回来啊! 季景云内心满满都是无奈的心音,继续这么无聊下去,他觉得自己快抑郁了。他是一个有娱乐需要的妖怪,不是阿阴阿阳这样的以吃喝睡为兴趣爱好的小水蛇呀。 东城小霸王怎么就只配负责盯梢了? 为什么他只敢在心里抱怨呢? 因为他不敢去和殷九说啊。 小世界的这个时间,他跑去玉虚山找睚眦雾珩君去了。 殷九上次就为了这件事想要剁掉他的鸡爪子下酒,好不容易躲过去了,万一他这一闹,殷九突然想起来,随便搞一个秋后算账,他真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千言万句汇总成一个原因:都怪他自己作。 季景云把头埋在土里,不让悲伤的泪水外流。 而他沉浸在悲伤里实在是太投入了,阿阴阿阳揪他的头发他都没有反应,还是白鹿硬生生的把他拔了出来。 这颗五彩斑斓的大萝卜还挺沉。 “干嘛呀干嘛呀,小鹿鹿你这么干可不道德,谁还没有个偷偷流泪的空间了。”季景云的脸上奇异的没有沾着泥土,就是涕泪横流的,看起来是真的又惨,又想让人打一顿。 白鹿习以为常的递过去一方手帕:“别玩了,七星琉璃被抢走了。不想让九爷知道你没好好干活,就快追。” “七星琉璃?”季景云还有点儿傻。 阿阴阿阳爬到他的耳边,喊道:“就是七星琉璃啊!” 季景云清没清醒白鹿不知道,估计着快聋了倒是真的。 白鹿很有先见之明的捂着耳朵,同情的看着季景云。 季景云也终于在耳朵恢复听力的时候,让自己的脑子转过了弯来,他看着玉像下空无一物的坑洞一蹦而起,闻着妖气迅速的判断出小贼的逃窜方向:“敢在你季大爷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你们这几个小妖怪好大的狗胆子!” 阿阴阿阳反驳:“不是狗妖是无妖!” 哪里来的狗胆子? 说话一点儿都不严谨。 季景云麻利地揣起两个小童子拔腿就追,论起跑路的速度,没有妖怪能比的过他季景云。在九爷手底下翻来覆去熬了这么多年,比跑路速度,他从来没在怕的! 没错,他就是这么自信。 “啊,你跑得太快啦!阿阴阿阳晕了,哇,快要吐了……” 白鹿紧跟在季景云身后,闻言忽然就慢了一步。 听说过妖怪晕船,可没见过妖怪晕跑呀。 在阿阴阿阳就要吐出来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搭在了季景云的左肩上,成功阻止了一次惨剧的发生。 殷九发自内心的问道:“你着急忙慌的要往哪儿去?” 季景云脚步还因为惯性不停,在地上蹭出一个浅浅的坑,他说着就要挣脱殷九的手:“九爷啊,你快放开我。七星琉璃被无妖抢走了,我要去把它抢回来啊!” 苏清婉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阿阴阿阳,轻摸着他们的小脑袋瓜安抚着,顺带无奈的看了一眼季景云。 “抢回来做什么?你能把小世界的东西带回现世吗?”殷九恨铁不成刚的拍着季景云的脑袋,对季景云的智商抱有期望,是他的错,他头疼的解释道,“我们本来就想看看这些东西最终的去向,这样回去以后,才好去取回来。” 季景云眨眨眼恍然大悟:“噢,我给忘了。” 阿阴阿阳还在苏清婉怀中哼哼唧唧的表示要去抢回来。 殷九这次不想捂眼睛,他想捂心口。 他的手底下为什么要留有这么蠢的妖怪! 哪天他真的心梗,说不定就是因为被蠢到了。 风霓裳早早就追上无妖们,贴了几张追踪符才返回。 殷九收拾完季景云和阿阴阿阳,心情好了不少,就算见到风霓裳,也觉得越看越乖巧,他拿出乐谱,准备推进时间,前往更早的时间点,去探寻七星琉璃的最终下落。 风霓裳本该是站在殷九身边的,可是风小公主傲娇,就算感激殷九帮忙,也不愿意表露出来,所以她去了苏清婉那边,默默表示自己要跟殷九划分清楚楚河汉界。 苏清婉认真考虑了一下,她觉得风霓裳和殷九的相处模式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歪掉了,以至于根本掰不回来。 作为能游刃有余的和双方相处的人,苏清婉承担了粘合的重任,她左边挽着殷九的胳膊,右边拉着风霓裳的手。 风霓裳乖乖的配合着苏清婉。 殷九瞪了瞪风霓裳,果然小崽子还是那么不可爱。 苏清婉低头笑了。 殷九要是真的生起气来,恐怕整片秦淮之境都会被他的怒火焚烧殆尽。毕竟自家这位可是妖中大佬中的大佬。 阿阴阿阳不知悔改的和季景云粘成一团。 殷九不愿意看那三个智商堪忧的妖,他手指点在乐谱之上,引导着一段乐文脱离纸张迅速流动,时间也顺着乐文流动的速度,不断的前移,直到殷九收手的瞬间。 四只无妖一路将七星琉璃抬进了自己的家中。不过与其说是家,其实就是改造了一个被鼹鼠遗弃了的洞。 只不过这个洞穴被他们铺满了软软的棉絮,棉絮是他们从宫里偷出来的,软软的。而棉絮上,是一块精致的丝绸小方帕,这是半年前他们从一个富家小少年身后捡来的,小方帕附着了他们微弱的妖力,根本不怕被弄脏。 嗯,那个小少年就是在风府里面的越清扬。 虽然越清扬根本看不到他们,可是他们是知恩图报的好妖怪,越清扬能知道那么多关于风霓裳的消息,也有他们暗中相助的原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一块方帕。 所以他们将七星琉璃带回来,也是因为怕它丢了。 当然,要是里面有比方帕更适合做窝的帕子就好了。 他们打开七星琉璃,失落的发现,里面没有任何适合的东西。玉璃簪,百灵笛……他们只是无妖,这些东西他们拿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对此没兴趣,宁愿吃吃喝喝。 无妖们不死心的继续探索,最终在下面发现了一个软软的垫子,垫子是用丝绸做出来的,躺上去舒服极了。无妖们蹦蹦跳跳的把垫子抬出来,欢天喜地的铺在窝里。垫子不大不小正合适,无妖们愉快的把七星琉璃关上。 垫子上小小的风字,无妖们就不认识了。 七星琉璃被无妖藏在洞内最深的地方。 殷九追寻着七星琉璃的方位,来到了无妖的洞穴前。 风霓裳拒绝进去湿冷阴暗又都是土的洞里。 哪怕是苏清婉也不是很想进去。 可是这难不倒殷九。 殷九语重心长的对着季景云说道:“现在轮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我们能不能找到七星琉璃,就靠你了。” 季景云的一腔热血如死灰复燃,眼睛亮亮的。 幻化成原形的季景云比平时还小了一多半。 差不多一只鼹鼠大小的野鸡自由自在的奔跑在迷宫一样的无妖洞穴里面,他头顶着指甲盖大的一方阁楼。 阁楼的顶层,楠木的雕花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屋内正在玩叶子牌的一众人和妖。看起来战况还很激烈。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殷大佬动用妖术缩小了大家的身形,又加了一层稳固了阁楼的乐文,任凭季景云如何狂奔,都不会影响到他们。 他们负责在阁楼里面吃喝玩乐,季景云独担重任在跑腿。 季景云为此挣扎过,抗议过,反对过,但都被冷酷无情的殷大佬驳回,不得不忍辱负重的扛起了重担。 那可是一屋子的人和妖啊! 真的是太重了。 第166章-玩个游戏还要这么秀恩爱(二更) 生活在泥土里的精怪目瞪口呆的看着外来的不速之客。 现在的野鸡都这么充满活力的? 眼看着野鸡在自己面前跑过一次又一次,精怪们陷入了迷茫之中,到底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可万一人家是故意的,那岂不是太尴尬了?哎呀,好愁的慌啊。 然后精怪们就听到一个男人的怒喝:“你在搞什么?走右边的路口!这是左边!快转头,对!就是这个方向。” 季景云一个急刹车调转方向,带起一道尘烟。 沿途有不少闻声而动的精怪来凑热闹。 “我就说无妖弄得迷宫太坑妖了,你看看,好好的一只小野鸡,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困在迷宫给整疯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疯鸡?” 季景云积攒了一身精力,此时正好发泄出来,尘土飞扬的迷宫内,一只身披五颜六色的羽毛的野鸡独自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给精怪们无趣的生活增添了亮色。 方向正确,殷九就不再打理季景云,他抵着苏清婉的肩看着苏清婉手中的牌,扔出一对花,豪气万丈的道:“炸了!” 叶梧在一边给风霓裳捏着肩。 白鹿默默举高了自己手中的牌挡住眼睛。 至于玩个游戏还要这么秀恩爱吗? 牌局正到了关键时刻,殷九眼看就要赢了,正和苏清婉咬着耳朵求奖励,季景云就一头撞到了转弯处的墙上。 要不是有乐文加持,这会儿小阁楼都撞塌了。 季景云连喊疼的时间都没有,立刻躲到了另一个岔路的路口,在他之前所在的地方,一群鼹鼠排队走过,为首的鼹鼠身上有着淡淡的妖气,应该是摸到了成精的门路。 不是,这是无妖的地盘,鼹鼠精跑来这里做什么? “九爷啊!”季景云抖抖羽毛呼唤道。 因为刚才的意外而享受了娇妻投怀送抱待遇的殷九并没有生气,他手指摩擦着苏清婉掌心纹路,道:“跟踪。” 季景云已经练就了一身尤为熟练的跟踪技巧,当即就趾高气昂的施展了出来。个头变小又不是妖力变小,他还是那个经历过大风大浪还能茁壮成长起来的大妖季景云! 鼹鼠们这一路上也不安静,说着季景云压根听不懂的方言,情绪还都很激昂。倒也真没留意有大妖跟着。 一直等到鼹鼠们停下来挖洞,并且搬出来一样东西迅速跑路,季景云才惊奇的发现,鼹鼠们带走的,是七星琉璃。 而鼹鼠精则等在原地,见没妖发现,得意洋洋地朝着无妖们休息的洞穴释放威压。看上去两方的积怨很深。 毕竟这么明晃晃的挑衅不是什么妖都会干的。 苏清婉听不懂鼹鼠精的话,便去问殷九,殷九摊手道:“就像你们人类有方言,妖怪也有。他现在就像你们人类常说的隔壁村头骂大街的二傻子。污言秽语,不懂也罢。” 无妖经受不住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蹦跳的弹出新铺好的小窝儿,他们似乎也有着自己的一套方言,至少苏清婉还是能够听懂九州皇城里的无妖的话的。 苏清婉觉得他们八成是在和对面的鼹鼠精对骂。 气急败坏的无妖们像颗小石子一样落在鼹鼠精身上,一次又一次,他们个头小,架不住数量上占优势,你砸完了我再上,我累了再换你,车轮战术搞得鼹鼠精吱吱乱叫。 鼹鼠精挥舞着爪子,可刚拍掉一只就又有另一只补上空缺,谁都占不了上风,又谁都不愿意先投降认输。 这有关彼此的尊严,绝对不能轻易妥协。 苏清婉看着扭打在一起的小妖怪,抬眸问殷九:“妖怪也会这样打闹?” “实力相仿的小妖怪,没什么杀伤力,又咽不下那口气,打起了就是这样。是不是很幼稚?”殷九抱着他的温香软玉看向外面乱糟糟的战局,“这里以前八成是鼹鼠精的地盘。” 苏清婉点点头:“那他们可以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吗?” 殷九道:“不能。” “那为什么九爷你能够听懂?”苏清婉好奇的追问,“你和这些小妖怪,也会用方言交流吗?为什么现在不说了?” “……”殷九琢磨着他的筱筱今天的话题都很犀利,可能是精力过多的原因,他丝毫不介意帮他的小妻子消磨下去。 “九爷?”苏清婉见殷九神情有异,小幅度摆了摆手。 “遇到说方言的妖直接拍走就好啦!” “啪的一下,就拍飞了!” “主人是不可能说妖怪的方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可是主人可以教通用语!” “学不会就要被拍死啦!” 阿阴阿阳你一句我一句。 “这么霸道?”苏清婉笑着和殷九求证。 殷九将她按在软榻上挠痒痒:“学不会说通用语是他们蠢。” 季景云听着这场对话默默流下几滴辛酸泪。 殷九和慈师这两个字基本上不沾边了。 鬼君都比殷大佬温柔啊! 而无妖和鼹鼠精的一场打斗也已经步入尾声。 无妖联合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鼹鼠精柔软的腹部,对鼹鼠精进行了惨无妖道的攻击。 鼹鼠精发出疼痛的叫声,吱吱哇哇的骂的更欢了。 到底是承受不住,鼹鼠精翻滚着跑出了洞穴,留下无妖对着空荡荡的地洞数脸懵逼。七星琉璃早就没了。 殷九觉得没什么好看的热闹,于是迅速的推动了时间。 初春的天气本就变化多端,继上一次的春雪后,金陵又迎来了春雨连绵的时候。即使无妖们做了准备,可决堤的雨水还是灌注到了迷宫里,又淹到了无妖们仔细布置的家穴中。就连呆在迷宫里面的季景云都被呛了个半死。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季景云一阵猛咳:“九爷你这也太快了!” 苏清婉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边跑路边咳嗽边抱怨的。 “你说爷太快了?”殷九眯起眼,虽然以季景云的胆子和智商根本不会往有辱他尊严的那一方面想,可这话听着总也是不舒服的,“这就嫌快,季景云你不行啊!” 然后季景云为了证明自己,义无反顾的跳进了殷九的坑。 风霓裳看着追赶着时间流速的季景云,一脸难以置信的眨眨眼,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季景云能蠢到这个地步。 好在季景云确实有这个能力,风霓裳就没说什么。 土中的精怪们看着依旧活力四射的踏水奔跑在迷宫内的小野鸡,也是很震惊的。毕竟他们这里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而这只小野鸡竟然还奔跑在迷宫里没有出去。 果真是一只战斗鸡。 体力真好。 “我要是能有他一半的体力就好了。” “我也想和他一样随风奔跑。” “那边的兄弟快醒醒,我们是蚯蚓,没有腿啊!” 季景云听着精怪们的声音,骄傲的挺了挺胸脯,没错,他季大爷就是如此的精力充沛,他就是一只风一样的野鸡。何况,除了拥有灵活的腿脚,他还拥有一对翅膀。 虽说不至于像青鸾凤凰一样一飞冲天。 季景云甩了甩翅膀上的水一个起跳飞起来,翅膀拍打溅起了泥水,泥水好几次险些掉进阁楼里面。 风霓裳终于开口说道:“这里空间不足,影响你发挥,你还是踏水而行吧,就像大侠一样,潇洒且威风。” 季景云被说服了,他放弃飞,安安稳稳落在水面上,哒哒哒的踏着泥水迅速前行,到真有几分大侠的风姿。 此时的无妖们正在收拾家当准备外出避灾。 风霓裳的隔水软垫发挥了作用,被无妖当成雨伞顶在头上,也多亏料子轻薄,无妖才能轻松的扛起来。 来到外面的无妖折了一片荷叶做船,顺着水流飘荡着。 漂泊的旅程很枯燥,可是有一天,无妖们遇到了一只抓着树干在水中挣扎的鼹鼠精。无妖们和鼹鼠精是死对头,就算对方不是自己认识的鼹鼠精,他们也不是很想救。 于是荷叶飘走了。 鼹鼠精绝望了,他吱吱的哀叫着。 雨水很快就会漫过树枝,没有人会救他。 他会死。 然而时间没过多久,无妖们就坐着另一片更大的荷叶,逆着水流找了回来,他们齐心协力搭了一根小树枝做桥梁,将鼹鼠精接了过来。鼹鼠精道谢的话无妖们也听不懂,但是无妖们看着在雨中瑟缩的鼹鼠精,讨论了一会儿。 最后无妖们把软垫雨伞分了一部分给鼹鼠精。 鼹鼠精累坏了,一会儿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无妖们没有他那么心大,他们此刻正在考虑自己接下来要住在哪里。树洞肯定是不行了。去皇城吗?哪里倒是不怕水淹。只是皇城有那么多的妖怪,他们这么弱小,要怎么去皇城分一杯羹?就算大妖们不介意,其他妖怪呢? 无妖们施实力太弱,可他们和每一只妖怪都有一样的想法。他们想要活着。于是皇城被抛弃了,无妖们迷茫的看着远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在什么地方安居。 不管怎么说,先祈求这一路能顺顺利利吧! 也许是事与愿违,无妖们刚祈求完,他们就被一股妖力拉倒了岸上。无妖们翻滚了两圈,身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水,他们定睛一看,嗬,这不是老仇家鼹鼠精嘛! 鼹鼠精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显摆着自己上涨的妖力。 无妖们顿时炸毛了。 典型的仇人见面。 可是无妖们能够感受到鼹鼠精的妖力,这么强,他们根本赢不了,于是无妖们心不甘情不愿的安静了下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 咱们走着瞧得! 就在鼹鼠精想报上次的仇时,被无妖们救下来的鼹鼠精从荷叶低下爬了出来,及时制止了这场争端。 为首的鼹鼠精默许了无妖们的跟随。 虽然看起来很不甘愿,但是他并没有赶走无妖们。 一行小妖怪往大山内缓缓前进。 突然一只黑鹰迅速从天上俯冲下来,吓得小妖怪们躲了起来,而黑鹰并不离开,反而一直盘旋在附近。那是一只初开灵识的妖,只要他们一出现,就会把他们吃掉。 而鼠族对鹰族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哪怕鼹鼠精比黑鹰的妖力看起来强上许多。 无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然而曾经和鼹鼠精战斗到最后的一只无妖蹦蹦哒哒的给鼹鼠精送了一颗白珠子。 鼹鼠精将白珠子戴在身上,一阵黑雾过后,鼹鼠精化成了人形。也许是摆脱了鼠族的外貌,鼹鼠精胆子大了起来,他冲出去,精准的用妖力打中了黑鹰的翅膀。 趁着黑鹰飞不动,鼹鼠精抱着自己的族人和无妖们跑了。 穿出重重的阴暗的树林,温暖的阳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宛若新生。 偌大的瀑布从山壁往下冲荡,在水面上勾勒出一道小彩虹。这里没有其他妖族的气息,是一处还未被妖族发现的密境。鼹鼠精一族和无妖们都很开心,有水有吃的,他们完全可以在这里定居啊。没有家,可以自己造嘛。 就连灵气都比之前他们居住的地方还要充裕。 鼹鼠精小心的把小妖怪们都放下来。 有他在,这些小家伙都不用害怕天敌的攻击了。 反正他很大度,就一起把无妖也庇护了吧。 一笑泯恩仇。 鼹鼠们和无妖们一起布制着新家,相处的和乐融融。 季景云躲在不远处的花丛里张望着,一身靓丽的羽毛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哎呀,九爷,他怎么化形了?” 以鼹鼠的资质,怎么看都要再修炼上几百年才行。 殷九用妖力摘了朵花,放在苏清婉的手中,他笑盈盈地侧头:“是啊,怎么化形了呢?你说呢,小霓裳?” 风霓裳目光温和的看着忙碌的小妖怪们。 她难得没有去反驳殷九,因为事实上她确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那只鼹鼠精身上,有着风氏的凝妖珠啊。 凝妖力,聚人形,短时间内,可以将妖怪周围的灵气聚集到一定的程度。这是她的父亲在无聊的时候弄出来的小玩意儿,因为一直达不到他的要求,于是被放置起来了。 原因就是,凝妖珠虽有威力,但不稳定。 好在,这一次,凝妖珠帮上了忙。 风霓裳知道七星琉璃里面没有凝妖珠,想必这颗珠子,也是无妖们从风家偷偷搬运出来的。毕竟亮闪闪的小珠子对无妖有着很大的吸引力,而且凝妖珠还带着灵力。 而鼹鼠精打开七星琉璃后,一定也吞食了其中的净骨水,两者交汇下,才让鼹鼠精短时间提升妖力,化为人形。风霓裳看到了鼹鼠精拿着的小瓶子,那就是证据。 风霓裳并没有因为东西被私动了而有意见。 她只是觉得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因果。 见到如此温馨和谐的场景,就连不怎么正经的殷九都安生了,依着门框与坐在美人榻上的苏清婉相视而笑。 这边稳定了下来,可七星琉璃的漂泊之行还在继续。被鼹鼠精遗忘在老家的七星琉璃在一次雨后被冲入河流中,一路飘荡中又被居住在一个湖底的水妖小姑娘捡到。 水妖姑娘打开七星琉璃见到了里面的百灵笛,好奇的拿出来吹了吹,清脆的音调令她的双眸充满了愉悦之色。 乐斋一行人看着水妖姑娘,却见水妖姑娘将百灵笛又放了回去,然后七星琉璃被她仔细的珍藏在家中。 许久之后,湖底迎来了一群因为战火而背井离乡的小精怪。水妖姑娘把自己心爱的小玩意儿都拿去哄小精怪们开心,唯有一只年纪实在太幼小的水精灵,依旧哭着。 于是水妖姑娘想起了百灵笛。 温柔的乐声回荡在一片宁静的湖面上。 哭泣的水精灵擦擦眼泪,依恋的落在水妖姑娘的肩头。 此后,精怪们总会在水妖姑娘的笛声中载歌载舞,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然而有一天,水妖姑娘被番邦的捉妖师算计了,她护着小精怪们前往安全的地方,就把七星琉璃遗忘在了湖中。只匆匆带走了那一支百灵笛。 七星琉璃被番邦的捉妖师找了出来,可是得意忘形的番邦捉妖师并不知道还有一只黄雀一直在盯着他的举动。 黄雀少年是一只爱慕水妖姑娘的小妖怪。 他得知心爱的姑娘遇难匆匆赶回,已经晚了。黄雀讨厌极了番邦捉妖师,便在冲动之下出了手。 交战中,七星琉璃被摔在一旁。 黄雀少年被番邦捉妖师打伤,他不愿意成为别有用心的人类的工具,一个翻滚躲开了番邦捉妖师的符咒,他滚到了什么东西上,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极漂亮的发簪。 那根发簪曾经戴在风母的发丝间,成为最美的点缀,此刻它被黄雀少年攥在手中,刺进了捉妖师的心口。 黄雀少年死里逃生,他洗净发簪放进七星琉璃里面,带着七星琉璃去寻找不知去往何方的心上人。 殷九不断推进着时间,欣赏着围绕着七星琉璃而发生的一场又一场或是惊心动魄,或是甜蜜美妙的戏文。 远走的水妖姑娘找到了一方乐土,百灵笛在她手中弹奏着动听的旋律,安抚着一众长途跋涉的精怪们。村口的小少年捡起了一柄匕首,成长为一方保家卫国的猛将。 时光荏苒而过,千百年之中,七星琉璃在人类与妖怪之间不断的流转,最终又如尘埃般落定。 季景云抱着阿阴阿阳沉浸在戏文带来的感动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小霓裳,七星琉璃还要拿回来吗?” 风霓裳轻舒一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用了。” 叶梧能感受到风霓裳宁静的心绪。 风霓裳勾着叶梧的手,她清浅的笑着,她曾以为秦淮河就是终场,既然戏文还在继续,她又何必去打断呢? 余下的这场戏文是那么的美妙。 从小世界回归现世之后,苏清婉压在心口的大石就消失了。那场轰轰烈烈的秦淮河之战永远都存在于过去,亲眼目睹战乱带给世间的痛苦,她越发喜欢现世安稳。 然而苏清婉还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亟待解决。 从金陵皇城返回到九州皇城,期间也有五天的路程,而她还有一件兮滕先生委托的画稿没有完成。 因为一开始没想过会在小世界驻留那么长时间,哪怕两边的时间流速不同,时间预算也出现了很大偏差。 而苏清婉又是一个极有时间观念,在作画上尤为认真的人,所以苏清婉一回到乐斋,就投入到赶稿的大业中。 不但一日三餐没有时间做,就连殷九想要亲热都被苏清婉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乐斋里的妖怪们接连在外面吃了三天的饭就吃腻了,每天都盼着苏清婉能够洗手做羹汤。 殷九欲求得不到满足,脸色一天比一天黑,环顾四周,都是无精打采的妖,连个能给他解闷的都没有。 这样以来,穷极无聊的殷九就把魔爪伸到了外面,主动从齐忠斐手里要了几个小妖怪进行关爱的教导。 被小妖怪们的哀叫声吵出来的苏清婉无奈的看着作妖的某大佬:“九爷,我来之前,你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殷九伤心地喝了一口酒,筱筱不理他,他觉得美酒都不好喝了。他看着苏清婉,眼神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不过苏清婉的问题他还是有好好思考的。 是呀,他以前到底是怎么打发这漫长的时间的? “我没什么印象了。”殷九道。 因为不重要,所以他不会去刻意记忆这些,似乎自从遇到苏清婉,以前的一些撼天动地的事,也越发模糊,倒是和苏清婉相处的事,就算琐碎,他也能够清楚的记得。 然而苏清婉没有听到殷九的话,好像是又回到屋里作画了。殷九觉得自己在失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就把一腔精力都发泄在了教育后辈上。 到了时间,两个前来求学的小妖溜得飞快。 嘤嘤嘤,九爷也太严苛了。 咱们胆小啊! 殷九小憩了片刻,醒过来迷糊了一会儿,感到自己身边空落落的,便嗓音慵懒的喊道:“筱筱,筱筱……” 第167章-殷九这个撩了就跑的 苏清婉从二楼走下来,伺候着没骨头一样的殷大佬喝茶。 殷九反手勾着苏清婉纤瘦的腰肢,惬意眯起眼。 苏清婉见殷九喜欢,就又添了一杯。 “筱筱可真贤惠。”殷九感叹道。 苏清婉可明白殷九这话的用意,她笑盈盈地推开殷九:“九爷,你就算说破了天,我也不会陪着你乱来。” 殷九仗着自己胳膊长又动手把不怎么乖巧的小妻子搂了回来,似乎怕她又跑回去赶画稿,他把玩着苏清婉身前的长发道:“筱筱,你忍心看着乐斋老小都被饿死吗?” 苏清婉淡淡戳穿了他:“你今天刚叫了北城酒楼的酒席。” 并且一众老小还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苏清婉还是被殷九磨得没了坚持,便取来昨天婉梨特意送来的松仁,准备剥出来做菜用。 阿阴阿阳睡醒了就听到苏清婉要做饭了,他们可高兴坏了,哒哒哒跑过去,主动承担了剥松子的活儿,一两个干得都很起劲,剥的速度还挺快,倒是让苏清婉轻松了不少。 苏清婉看着一盘子白白嫩嫩的松子,思索在到底要做些什么才好。松仁玉米倒是不错,可这个季节没有新鲜的玉米粒,而且殷九也不太喜欢太甜腻的菜色。就在苏清婉独自苦恼的时候,那边的殷九已经捏了几粒松子,直接丢进嘴里。 “那就做一道松仁鸡蛋炒白菜,再做一道松仁菌菇汤好了。”苏清婉做了决定,再一看,盘子里的松仁都下去了一小半。 以殷九为首的偷吃队伍已经扩展到了四只妖。 嗯,阿阴阿阳季景云。 最终结果就是四只妖都被赶去剥松子。 殷九凭借着惊人的不要脸的本事,死皮赖脸的贴着苏清婉撒娇,获得了一张免死金牌,并且充当起监工。 晚饭过后,苏清婉催着殷九出门,她指着黑檀木食盒,说道:“我装了两份饭菜,你替我送到婉梨和盈盈手里去。” 殷九凑到她面前眨眨眼:“筱筱要给我什么奖励?” “别闹,快去快回,我给你温酒。”苏清婉急忙抬手贴在殷九的嘴上,夫君太粘人了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啊。 “乖乖等我回来洗鸳鸯浴。”殷九亲了亲苏清婉的手指,在苏清婉脸红心跳的时候,大笑着拎起食盒潇洒出门。 苏清婉被殷九撩拨的心乱,定了定神,赶完画稿,就去给殷九温起酒来。正巧风霓裳下楼来找宵夜吃,见着苏清婉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风霓裳摇摇头,殷九这个撩了就跑的。 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九此时刚把食盒放在鲤盈盈桌上,他揉了揉突然发痒的鼻子,无比笃定的想着:嗯,肯定有小兔崽子又骂老子了。 穿过小桥流水,殷九敲响了婉梨家门。 婉梨披着一件兔绒外衫出来见他,卫子游推着她的轮椅找好位置,然后抱起她,将她放在了软榻上面倚坐着。 怕婉梨冻着,卫子游将地龙烧的很旺。小拂晓已经学会了爬行,落霞秋水正陪着她在屋内的地摊上玩耍。 拂晓每天精力都很足,多亏有拂晓这个活泼的小家伙陪着,纵然卫子游白日出门工作,婉梨也没有感到孤单。 殷九和婉梨说话的空档,拂晓就爬了过来,小姑娘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谁都不怕,又格外依恋养母婉梨。 殷九把拂晓从地上抱起来,捏捏小胳膊,动动小脚丫,玩得不亦乐乎,殷九到底还是拿捏着分寸,逗了一会儿就把小姑娘交给了婉梨:“长得倒挺快,一转眼都会爬了。” “毕竟是人类啊。”婉梨接过米糊,喂着拂晓。 她本来不可能拥有现在这般悠闲幸福的生活,要不是殷九他们结了善缘,她也不可能有一个这般可爱的孩子。 苦尽甘来不过如是。 婉梨把一腔为母的热情都投放在了拂晓身上,看起来倒是已经适应了这一身份的变化,做事都不再手忙脚乱了。 殷九临走前,卫子游出来送他。 “婉梨的身体比之前好些了,我昨天见她的脚已经有了长出新肉的迹象。”卫子游说着婉梨的近况,又不自觉的就把话题引到了拂晓身上,“也许,拂晓这孩子真的是颗小福星吧。” 这一家子相处和乐,殷九也很为他们感到喜悦。 嗯,筱筱知道以后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这么一想着,殷九顿时就想念苏清婉了,他摆摆手走了。 就在回去的路上,殷九遇到了三尾白狐红叶。 红叶着急忙慌地正在往家跑,宵禁的时间要到了啊啊啊! 被公子发现他晚归,要扣零花钱啊! 殷九抓住化成白狐原形在夜幕里死命飞奔的红叶,要不是这次偶然遇到温玉君身边的小狐狸,他都快忘了,温玉君也回来了,他挑眉:“跑什么跑,大晚上的见鬼了?” 红叶刚想龇牙大骂,一听殷九的声音,立刻就怂了:“九……九爷好。我这不是着急回家嘛,天黑了,我也该洗洗睡了。” 殷九奇道:“你竟然舍得不缠着你家公子?” 红叶撇撇嘴,哼唧道:“公子有了新欢,我失宠了。” 温玉君的新欢?这就很令妖好奇了。 殷九逼问了红叶半天,回去以后都还兴味盎然的。 只有红叶,盯着已经升到半空的月亮,看着距离自己依旧很远的家,欲哭无泪。夭寿了,公子绝对要扣零花钱啊! 红叶默默在小账本上记了殷九一笔。 苏清婉在等待殷九回来的时间里就已经困倦了,她洗了澡躺在床上,时间一长,就有些迷迷糊糊想要入睡。 不过送两盒饭菜,竟还不回来。 殷九难道迷路了吗? 于是被默认迷路的殷大佬回家后,就收获了睡得香香甜甜的小妻子。桌上的餐盒内还存在苏清婉温好的酒,不愿意让苏清婉的努力白费,殷九便拎着酒壶泡了个澡。 鸳鸯浴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换了睡袍的殷九躺在苏清婉身旁吻了吻她的眉心,他哪儿舍得吵醒她呢。 第二天早上,苏清婉眨巴着眼看着醒的比她还早的殷九,要不是殷九还躺在床榻上面,她险些以为殷九彻夜未归。 苏清婉问道:“昨夜遇到什么事了,现在都还乐着?” 简单的说了说婉梨的近况后,殷九已经换好衣服为苏清婉梳发,他看向镜子里面的俏佳人,道:“这事儿固然值得高兴,可我还有一件更感兴趣的事儿,筱筱快问我是什么。” 一大早就开始幼稚,苏清婉浅浅的勾起唇角:“是什么?” “温玉君被一个歌姬迷住了。”殷九夸张的道,“啧啧啧,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是什么样子的歌姬,才能迷住他的魂。当年鲛皇与温玉君的情分可不浅,可鲛皇的歌声都没能令他着迷。” “难道不是九爷自己想见那个歌姬,所以才寻了个由头?”苏清婉放下一支牡丹花簪。鲛皇,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了。 殷九宠溺而笑:“就是一只小小的画眉鸟,筱筱想什么呢。” 早饭后,殷九极力游说苏清婉放下风霓裳的画稿,陪他一起去烟雨阁听曲儿,对风霓裳投来的死亡凝视视而不见。 季景云苦恼的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头发都揪掉了两根。 感觉自己帮哪一边都像是在撬墙角。 最后还是殷九取得了艰难的胜利。 风霓裳看着走在前面意气风发得意地冒泡的殷九,总想直接照着那张俊脸来一拳,自己不干正经事儿就算了,还撺掇着苏清婉一起,没看到苏清婉一脸不情愿嘛! 风小公主又要被气死了。 烟雨阁,雅间。 苏清婉可是知道烟雨阁是最近两三年才建起的,而殷九带他们来的这个雅间,更像是单留出来,不对外放开的一间屋子,她拿着笔墨在宣纸上涂画着:“九爷和这里的老板很熟?” “不熟。”殷九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可是我和温玉熟。” 见众人都不解,殷九继续说道:“这里的老板娘要管温玉叫一声叔祖父,她叔祖父都开口了,她哪敢不放行。” “九爷你又骗人!我见过这里的老板娘,那就是个十七岁的人类小姑娘,温玉君哪来的人类亲眷?”季景云摇摇头。 风霓裳难得应和着:“温玉君一直洁身自好。你要说开店的是温玉君与鲛皇的后代,我还能勉强信一信你。” 苏清婉记录完灵感抬头:“你们一直在说鲛皇,鲛皇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季景云激动的眼神都发亮,“鲛皇是统帅水中妖灵精怪的鲛人大妖。生得国色天香,尤其是她的歌声,那堪称是众界翘楚。我听过她唱歌,简直太好听了。” 苏清婉一怔:“鲛皇是女妖?” 风霓裳点头道:“对,就相当于我们口中的仁君圣主。” “温玉君自化形以来就没有和谁传过绯闻,唯独鲛皇是个例外。”季景云接着八卦,“他们两位大妖可是我们这些妖最看好的一对,可是温玉君当初一心闭关修道,没什么进展。” “后来水妖一族传来鲛皇殉道的消息,鲛皇六魄尽散,听说只剩下一缕残魂留在了宗乐铃里面。哪怕不确定,但是温玉君这些年总也不回来,就是因为他在寻找宗乐铃的下落。” “你说温玉君要不是爱着鲛皇,怎么会这么拼呢?”季景云最后无比自信地总结道,“所以说,这绝对就是爱情啊!” 苏清婉扭头看着独自喝酒的殷九,但见殷九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她便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季景云说得这般。 季景云想到来意就很生气,他猛地灌了一口凉茶:“今天我一定要看一看,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妖精在引诱温玉君!” 温玉君是不可能主动出墙的。 打死他都不可能的。 绝对是受到了小妖精的刻意引诱。 苏清婉觉得季景云这样子就仿佛自己前世那些追着偶像拉郎的小姑娘们,头可断血可流,萌的拉郎不能拆。 你拆我拉郎,我跟你拼命。 苏清婉呢喃出声:“季大哥意外的少女心呢。” 此刻的小妖精正在后院里面上妆打扮。 “何卿卿!天天睡啊睡的,你是猪吗?我要是不来叫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放鸽子了?”老板娘江胧依水灵灵的眼睛都能冒出火来,说实在,她现在恨不得敲死妆台前的歌姬。 明明长相甜美,娇俏可人,怎么就这么贪睡。 何卿卿看起来依旧迷迷糊糊的,单薄的浅碧色衣衫因为她描眉的动作下滑了些许,露出里面白如雪的肌肤。 江胧依数落了半天也没有得到何卿卿的回应,倒是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她顺手抄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转头见自家歌姬这样衣衫不整的,她心头一梗,凶神恶煞的走过去。 “你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仪态。今个儿我还见八卦小报上说你是靠卖身上位的,连孩子都有了。”江胧依把何卿卿的衣服整理好,她觉得她可能是九州皇城最有良心的老板了。 别的老板都想让自家歌姬卖身赚个皮肉钱,就她,一天到晚担心自家的宝贝歌姬被那些臭男人占了便宜去。 何卿卿终于舍得张嘴:“哦,我孩子他爹是谁?” “褚星河啊!今早上我去买早点时还遇见他了,这事儿还是我从他嘴里听到的。这传言来得八字都没一撇,我到现在也弄不懂那些人的想法。”江胧依语速奇快。 褚星河是何卿卿的老朋友,正正经经的人类公子哥。 少年叛逆,白手起家,混到现在都是个琴师。 褚星河有才,却不出名。 何卿卿一脸不上心的样子,可江胧依不能不上心。 好在褚星河在自己手底下做事。 “好了,快上台去。你再不过去,外面就该说你今日罢唱,是因为生子去了。”江胧依连拉带拽把人送到后台。 何卿卿也不想每天都这么睡,可谁叫她是一只刚化形的小妖呢?维持人形可是一件很累妖的事情啊,多睡一会儿也不能怪她。她不是故意要偷懒,实在是忍不住想睡。 江胧依扶额,再三叮嘱:“何卿卿!别在台上睡,千万别。你要是睡了,我今晚就去你屋里悬梁自尽!” “老板娘。”何卿卿拍拍脸打起精神,上台前回头笑道,“我觉得我娘亲知道我可能有男人了,她会很开心。你都不知道她有多么想把我嫁出去。就算我喜欢上一个人类。” 江胧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褚星河就抱着七弦琴走过来:“其实要我娶你也可以,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嫁我?” 褚星河蓄着胡子,看起来比何卿卿大了十岁不止。 实际上,褚星河才二十三。 何卿卿道:“兄弟,人和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连想都不想就拒绝我。”褚星河叹气。 殷九听着无妖传过来的消息,揽着苏清婉笑得花枝乱颤:“这小画眉了不得,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 苏清婉无奈捏着殷九的手指:“九爷,你笑过头了。” 楼下传来歌姬开嗓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小曲儿混杂着水乡的温柔缱绻,煞为动听。一时间就连殷九都静了下来。 就连季景云在坚持了片刻后,都放松了神情。 或许是他想错了? 毕竟何卿卿能唱出这般扣人心弦的小曲儿。 啊,听完之后,突然就想恋爱了。 苏清婉忽然间就想起来了。 画眉鸟,也是一种长于歌唱的生灵。 殷九眼中含着不加掩饰的赞许,这样的歌声,也难怪会引起温玉君的关注了,更何况,唱得还是鲛皇的曲儿。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鲛皇的歌都是群妖们争相模仿的。 台上歌姬谢幕,殷九在苏清婉耳边低语:“这是鲛皇私下谱的曲儿,后来压箱底了,没想到万年之后的今日还能听到。” 苏清婉以为殷九会在何卿卿下台之后约何卿卿谈谈,可事实上,在管事儿明确表示何卿卿今天不会再上台之后,殷九就带着家眷走了,仿佛就是一个来搓磨时间的客人。 “九爷,我们就这么走了啊?”季景云追问。 殷九摊手:“不然呢?” 季景云愣愣的:“您难道不是为了温玉君才过来的?” “他不找我,就代表不需要我的介入。”殷九揣着墨色的宽大袖袍慢悠悠地走在最前面,“我要是乐意管闲事,还用等得到现在?我来听曲儿就是为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何卿卿会鲛皇的私曲儿啊。”季景云指了指自己耳朵,表示就算九爷说话声音低,他也听到了,他满心欢喜的腆着脸凑过去问着,“九爷,您说她会不会是鲛皇的转世呀!” 再续前缘什么的不要太棒! 完全可以有。 这样温玉君被吸引也就有情可原了嘛。 殷九摸着他的脑袋,道:“脑子不好是病,千万别放弃治疗。” 苏清婉也带有这种淡淡的疑惑,然而殷九已经表明他不会干涉事情的走向,因而这种疑惑,解不解开都一样了。 所以苏清婉很是淡定。 第168章-再续前缘(二更) “你以为爷是曾经的小霓裳?还是现在的楚国师?”殷九他只想做一只悠闲的妖,“做什么事都要有那么深沉的目的性,爷岂不是要累死。对了,你们最好也不要去打扰他们。” 莫名就中了一枪的风霓裳膝盖一疼。 老不死教育季景云就教育,拿她当什么反面教材! 苏清婉偷偷地瞅了殷九一眼,假设殷九真的是个心机深沉的老妖怪,估计这本书也就没有卫子游和婉梨什么事了。 苏清婉饶有兴致的猜测,假如温玉君在原书中登场,如果没有合适的伴侣,可能卫子游的男主地位也要不保。 何卿卿还不清楚自己给乐斋带来的小骚动,她昏昏欲睡的听着江胧依扩展烟雨阁后院的计划,觉得自己在听催眠曲。 江胧依在何卿卿睡着之前,立刻连包裹带人一起打包送上了马车:“你趁着这个机会也好好学学戏文,技多不压身。” 以至于何卿卿清醒以后,看着眼前的梨园沉默了。 哦,好像是她没地方住了,被送来梨园借住。 东西什么的都有人帮她归置,何卿卿走在梨园的后院中,看着铺着一层白霜的湖面,又看了看傲然怒放的腊梅,红木的亭台楼阁笼罩在清幽的景色下,是不同外面的宁和秀雅。 何卿卿看着就算涂了一层新漆也掩盖不住的自然裂痕,默默在心底推算着这里经历了多长的岁月,在漫天战火中还能保持这么完整,这也是一处运气极好的梨园啊。 来来往往的梨园人似乎都认识她,友好的和她打着招呼,何卿卿微笑回应,一定是老板娘一开始就打点好了。 一同搬过来的舞姬凑过来小声嘀咕:“卿卿,我听说这里的老板一直都不露面,而且背景不浅,连皇子王孙的账都不买。你不好奇胧依姑娘是怎么取得他的同意的吗?” 此时又有人喊着舞姬的名字,何卿卿看舞姬离开,耸肩。 哎,作为一只积极向上的画眉鸟,她是来好好学习的。 何卿卿就在梨园住了下来,可第二天去后台观摩的时候,她依旧没逃脱继续听八卦的命运。原因是几个舞姬聚在一起说悄悄话,被她听到了。何卿卿发誓她不是故意要偷听,她是个妖怪,妖怪耳朵灵敏的锅不能就这么背在她身上。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住过来吗?” “当然是因为老板娘呀!这梨园不是和烟雨阁一样都是老板娘的家业嘛?” “你只说对了一半儿。这梨园和烟雨阁确实是一个主人,不过那个主人可不是咱们的胧依姑娘。” “不是胧依姑娘还能是谁?” “就上次,我们陪着胧依姑娘喝酒,胧依姑娘亲口说了,烟雨阁的主子不是她,她就是代为经营罢了。真正的大老板还在幕后藏着呢。哪能这么轻易地出来抛头露面。” “我的天哎,能让江家的一家之主心甘心愿的外出营生,那位到底是来自何方的大佬?”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胧依姑娘说了一半就醉的不省人事,我也就只听到这里。说不定是个凶神恶煞的老男人呢!” “天啊,胧依姑娘好可怜的……” 何卿卿满耳朵都是舞姬们的小八卦,这些小姑娘简直比无妖还要热衷于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她们的对话都能写出一场夹杂着爱恨情仇又惊心动魄的戏文。 然而这件事,何卿卿知道的比她们要多一些。 因为江胧依私下里跟她提过。 可是那位大佬一直都在外面游历,就像一个甩手掌柜。 八成也就江胧依自己记得大佬的容貌。 何卿卿收住自己的心思,看着一旁自力更生上妆的梁非。 很奇怪,明明也是拿着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在脸上涂涂画画的,可是戏子的妆容就是要比歌姬的复杂了很多。 “放心,不会让你一上手就练这么难的妆容的。胧依姑娘就是喜欢乱来。我初来的时候,光是妆容就学了小半个月,今日你就先看一看,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梁非温笑道。 梁非和江胧依交情不错。 在这梨园里,敢打趣江胧依的也只有他这一个顶梁柱。 何卿卿道:“谢谢梁非公子。我会努力学的。” 梁非对于何卿卿的感官很好,他看得出来对方是一只善良的小妖怪,心下总是把她当成后辈,难免多关心。 这个时候跟着何卿卿一道而来的歌姬周欣儿走了过来,笑盈盈地拿着一盒水粉问着:“梁非公子,您看我用这个颜色画旦角可不可以?我拿它在好几个人身上试过了。” 梁非抬头仔细看了看,周欣儿手上很干净,脸也白嫩嫩的看不出试色,他轻声道:“我正在教卿卿,姑娘可否等一等?” 何卿卿为了试色都把脸涂成了小花猫。 周欣儿有点儿不高兴,然而当着梁非的面也不好发作,她悄悄瞪了瞪何卿卿,然后搬了个凳子坐下来看着他们。 何卿卿挑选出适合她的颜色,模仿着梁非的手笔画着,不久一张完整的脸谱被画出来。正巧路过的一位梨园老戏子瞥见了,连声称赞:“不错不错,小娃娃很有天赋啊。” “前辈您过誉了,我们梁非公子才是天赋惊人实力卓绝呢。”何卿卿规矩的见礼,清甜的嗓音很容易博得对方好感。 梁非这才看向一旁的周欣儿:“姑娘,久等了。” 周欣儿连忙摆手,特别紧张的说道:“我……我不着急,我想起来了,梁非公子你还有戏呢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学习过程还在继续。 何卿卿是江胧依特别点出来的重点关照的对象,比起其他的歌姬来,要忙碌许多。当其他歌姬都在休息的时候,她已经从被窝里爬起来吊嗓子了。不过今日飘了雪,所以梨园就放了一天的假,何卿卿撑着竹伞漫步在后院,很是惬意。 很快她来到了一个紧闭的门前。 门上了锁,显然很久以前,这里是和对面的人家相连的。 不过何卿卿并不想去探究一个自己借住的地方的过去,只不过她突然很想吃隔壁街上的一家炸糕,于是说走就走。 捧着热乎的炸糕,何卿卿想着多逛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她就来到一个没有牌匾的人家面前,她轻咦一声,怎么绕到这里了?这是梨园对面的那户人家的正门。 何卿卿正要离开,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于是何卿卿回头看过去。 在漫天飞雪的冬日中,她似乎见到了春日的暖阳。 来者是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生得芝兰玉树。他黑色的长发用一条玉色的发带松松的束在身前肩侧,右手持着一把大红色竹伞,青灰的长袍上没有一丝其他的颜色,他行走在在冰天雪地的美丽景色中,却让这美景沦落成了他的陪衬。 素雅端方。 这是何卿卿对来人的第一印象。 他像一块美玉,气质温和,平易近人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雅正。一双黑琉璃般的凤眸眼波流转间,似乎敛尽了世间的悲欢离合。他行走于此地,又仿佛与尘世隔着万年光景。 疏离。 何卿卿脑子里冒出来这两个字。 也许这个男人比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无害。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何卿卿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他的一身气质远比他的容貌更令她惊艳。他是如此强大且迷人。 妖族对于魅力的感知就是这样敏锐。 何卿卿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然而对方径直在她身旁走过,没有答话的意思。 “公子,你走太快啦!等等我嘛。” 一位书童打扮的小少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见何卿卿,心头立马咯噔一下,然后看向他家公子。果然,他家公子也在看着何卿卿。嘤,公子竟然都已经把人邀请回家了吗? 红叶撇嘴道:“我家公子不喜欢被打扰的,你还是快走吧。” 这小妖精妖力那么低微,长得也没九娘娘好看。 何卿卿:“……” 她是不是刚刚失忆了? 话题是怎么跳跃性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她是画眉鸟,又不是跟踪狂! 温玉君蹙了蹙眉,训斥道:“红叶,你太失礼了。” 红叶别扭的朝着何卿卿道了歉,跟着温玉君一起回家,关门前,还冲着何卿卿扮了个鬼脸,但也没什么恶意。 温玉君自始至终没有和何卿卿说过一句话。 红叶回到家就化成原形:“公子,你不请她进来坐坐吗?” “为何?”温玉君问道。 红叶玩着自己的尾巴:“公子你去过好几次都是听她的曲儿。” “不要胡思乱想。”温玉君抱起白狐揉着他的头。 殷九拎着两坛子酒落在院中,笑着说道:“这可不能怪他胡思乱想,温玉君,你对何卿卿关注的是有些过了。” 红叶惊得炸了毛:“九爷,您怎么来了!” 殷九把酒坛子一放:“这你该问你家公子,他请我来的。” 两位九州皇城的大妖闲谈一阵,温玉君说出了这番请殷九过来的原因:“我手头有一样东西,劳请九爷过过眼。” 红叶寸步不离的跟在温玉君身旁,闻言一愣。 殷九真正见了那样东西以后,才明白温玉君为何不带上那样东西去乐斋,反而请了他过来,因为无法移动。 “玉石是你擅长的道。”殷九围着一块儿半人高的黑色石头走了一圈,眯了眯眼,开口,“温玉,你想让我确定什么?” “它和寻常玉石的脉动不太一样。”温玉君轻声答道,“我试图窥探里面的玉石,不过很遗憾,以我的妖力,办不到。” 温玉君说着就爆发出十成的妖力想要融化外面的岩石壳,然而一如他所说的,哪怕在温玉的妖力下,它也没反应。 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殷九这才提起些兴致。 温玉君收起妖力后退。 殷九右手食指并着中指沿着石头的某条纹路细细摩擦,一缕缕黑色的妖气随着他的动作渗入进去,他收手,但见温玉君怎么也破坏不了石头外壳顷刻间碎成了齑粉。 “恭喜啊,温玉。”殷九低头看着里面闪着莹白色光芒的东西挑挑眉,“寻了这么久,终于是把宗乐铃找出来了。” 殷九都这么说了,那么眼前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宗乐铃。 红叶激动的变回人形:“太好了,公子。” 殷九侧身笑吟吟的盯着一脸平静的温玉君。 “公子?”红叶兴奋了半天,才留意到温玉君的神情。 似乎他家公子并不是很高兴? 乐斋内,听完殷九转述的苏清婉也生出了和红叶一模一样的疑惑,她问道:“找到了宗乐铃,温玉君不该很开心?” “筱筱想知道啊。”殷九勾着她的肩膀,将娇妻压向自己,“正好我从温玉那处得了一本乐谱,说不定能帮你解惑。” 当阿阴阿阳醒过来,得知他们的宝贝清清又被殷九拐跑并且不能做午饭了,很是伤心地在庭院内一边打滚一边哭。 然而此时,何卿卿却被无妖们的对话吸引了。 “你们听说了没,冬娘衣坊的大妖更新妖界美貌排行榜了。” “我知道!我还去给婉梨姑娘投票了呢!” “对对,这次上榜的都是大佬,近百年来成精的都不算。” “我就不一样了,我投给了温玉君。” 凭什么小妖怪就不能上榜了?小妖怪就没有美貌了吗?温玉君?那又是谁?何卿卿只觉得这个名字陌生极了。 该不会是个不知活了多久的深山老妖? 婉梨她倒是知道的。 又或者说除了温玉君,无妖们说得每一只妖她都耳熟。 “温玉君啊,那可是我们妖界少有的良心大佬。” “江南春风三千里,不及九州温玉君。” 此时另一个声音加入了。 “说得好。什么一曲醉人何卿卿,温玉君只要站哪儿,我就能神魂颠倒。何卿卿简直就是在丢我们姑苏妖的脸!” 何卿卿眨巴着眼偷瞧着,倒不至于太生气,因为她无比肯定,用着这一套说辞的妖是谁。那是她的老乡兼邻居蝙蝠精,小时候一架结仇,后来见了面就对掐,谁都不肯低头认输。 一看就是刚才姑苏过来,何卿卿敢赌一包糕点,蝙蝠精连温玉君长啥样都不知道,就是单纯的无脑黑她。 或许她该资助对方一点儿财物,让对方好好在人类学堂学学文化,几十年了,这骂妖的词也没见换一换,着实匮乏。 何卿卿回梨园的时候遇到了褚星河。 “小褚啊,你觉得我魅力大吗?” 褚星河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到底是谁一登台唱曲儿就把男女老少迷得团团转啊! 你是看不到烟雨阁场场爆满的状况吗? 褚星河不明所以的点头:“当然。” 随后,褚星河又见到了日常巡视家业的江胧依,他斟酌道:“胧依姑娘,卿卿刚才对她自己的魅力提出了质疑。” “哪个小妖精刺激到她了?”江胧依道。 褚星河说道:“温玉君。” 江胧依正想说不用在意,忽然瞪了瞪眼,一副活见鬼的表情重复了一遍褚星河的回答,得到褚星河的确定后,江胧依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连串反应看得褚星河一头雾水。 江胧依拍拍心口道:“没事,不用在意。” 温玉君呐!这哪是什么小妖精,这是她叔祖父啊! 何卿卿这只小妖精被刺激到了很正常。 唔,她家叔祖父这是已经想通了要开始追求何卿卿了? 江胧依斗志满满的握拳:果然我的计划是对的。 距离产生美,拉近距离,也容易产生暧昧。 隔天江胧依带着糕点去探望何卿卿的时候,何卿卿刚从老戏子的教导下得到解脱,因为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相比而言,同为歌姬的周欣儿还在接受老戏子严格的教导。 何卿卿躲在后院享清闲,目光落在落满铁锈的门上,又想起自己在街上见到的那个公子。她正愣神的时候,突然悄悄出现的江胧依啪的一下在她耳边拍了拍手:“醒醒,天亮了!” 见何卿卿没有被吓到,江胧依有些无趣,她指着那扇门道:“你挺好奇对面住的人是谁?那就是你真正的老板,温玉君。” 何卿卿丝毫没有意外,这样的名字,就该配那个公子。 “胧依,你可没告诉过我他是大妖啊。” 江胧依单手撑着桌子答道:“你也没问我啊。” 何卿卿一蹙眉。 好像是这么回事。 也许是人多耳杂的原因,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 “气死我了,刚才我画的多好,可是何卿卿非要挑这个时候过来,她就是见不得我比她出色!”这天周欣儿又在抱怨。 侍女道:“姑娘,您没和卿卿姑娘说着话吧?” “我和她说做什么?”周欣儿皱眉。 侍女明显淡定了许多,幸好还不是太傻:“姑娘,我让您挑的礼物您挑好了吗?找个时间我们该过去见礼了。” “这事儿你们去办,我又不懂他的喜好。”周欣儿很是拒绝这种事,对方不过就是个甩手掌柜,讨好一个老男人干什么。 “姑娘,咱们借住的梨园都是人家的地盘,何况对方还是老板娘的叔祖父。我们要是和他搞好交情,以后还愁您成不了烟雨阁的红牌歌姬?”侍女看得远比周欣儿长远。 周欣儿瞪她:“不是红牌,是金字招牌。” “姑娘说的极是。您以后肯定能成为金字招牌。” 侍女顺着她的话哄着,内心充满了惆怅。 烟雨阁里性子比这位主子好,小曲儿唱得比这位动听的歌姬有好几位,可自家这位总喜欢耍点儿小心思,不愿努力还想着出人头地,一有什么不顺,就仿佛全世界都针对她。 江胧依还不知道周欣儿有这心思,她好说歹说才让温玉君松了口,将连接两处院落的门锁给打开了。 不推一把,可能到她死前都见不着叔祖父成亲了。 只是第一个走到对面拜访正主的,不是江胧依想得那个。 何卿卿一大早上起来吊完嗓子就开始晨间散步,惊奇的发现门开了,而且,周欣儿带着侍女正往里面走。 她们这是去做什么? 要是以前何卿卿也不会好奇,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公子,徘徊了一会儿,她悄悄跟了过去。 对面的院子和这边的格局差不多大,布置的相似,只是略显冷情。何卿卿没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周欣儿主仆。 红叶少年发现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一看还都是年轻的人类小姑娘,心中警惕得很,说这么都不肯放行,有一个画眉小妖精就够了:“公子不见外人。你们还是回去吧!” 侍女笑道:“我们带了礼物来拜访,小弟弟,我们不进去也可以,能否拜托你把这黑松玉露瓶转交给你们公子?” 为什么要管一个老男人叫公子,谁知道呢。 红叶让她打开先过过眼,然后眨巴着眼:“这是赝品呀!真品昨天刚被我拿出来,现在在我家公子的卧室里摆着插花呢!” 何卿卿都替那两个人感到无比尴尬。 红叶搞不懂人类的思维方法,脑子懵的很,乍一见愣在原地的何卿卿都觉得无比亲切,虽然看起来都是来和他抢公子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好歹是同类啊!是妖啊! 于是红叶双眼发光的冲到何卿卿面前,热情的说道:“哎呀,小歌姬,你也来找公子啊,可是公子还在睡觉呢。” “不……不是,我就是见这边门开了,好奇进来看看。”何卿卿有些懵,昨天这个小孩子还跟她仿佛结了八辈子仇一样,怎么今天反而这么乖巧,“你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何卿卿选择性的不去提起刚才的尴尬事。 她很理解周欣儿的意图,人类就喜欢走这些后门。 不去戳穿,是她仅有的善良了。 红叶刻意不去理会周欣儿那对主仆,看上去就和见到老熟人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他拽拽何卿卿的袖口,可爱的脸上有着几分好奇:“你在学戏对不对?好玩吗?我也想过去。” 第169章-心上人的万缕情丝 “我倒是能带你过去看看,可你不用征求一下你家公子的意见吗?”何卿卿弯腰揉了揉红叶的头,勾唇轻轻一笑。 红叶咬了咬手指:“没关系啦,反正就在隔壁。” 何卿卿很有自知之明,这小朋友和温玉君关系不浅,她可不能招惹这位,当然是他提什么要求,她都要满足他。 周欣儿和侍女吹了一会儿冷风。 为了避免尴尬,她们唯有当无事发生过一样离开。 而当温玉君结束修炼打开卧房的门时,就见着红叶在院子里面的石桌上摆着炒豆花、糖葫芦、酥炸糕等一系列小吃吃得正欢,地上还摆满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类的小玩具。 温玉君的视线巡游一圈,最终落在红叶身上。 “红叶。”温玉君声音辨不出喜怒,依旧很是温和,他道,“是我平日里饿着你了,还是我给你买的玩具不够多?” “都……都不是。”红叶用大尾巴遮着脸。 温玉君又问:“那就是我平时对你太苛刻了?” “公子我认错,我坦白。我不该因为自己没有零花钱就去外面占便宜。”红叶把脑袋埋的低低的,宛如一团毛绒球,他很自责并且诚挚的反省,“我一点儿都不想要这些吃得玩得,这都是何卿卿,是她硬塞给我的,我很努力的在拒绝了!” 温玉君从卧房走出来,恰似一缕暖阳落在清冷的小院内,他步伐不快,一举一动都堪为优雅的典范,然后每一个脚步,都如同一锤重鼓,一下又一下的砸在红叶的心里。 “红叶。”温玉君抬手摸着白狐的大尾巴,“我很好骗吗?” 红叶泪眼汪汪:“……” 现在以死谢罪还来得及吗? 何卿卿在自己的院子里练曲儿时,转身间看到对面阁楼上的窗户开着,那里有个影子,朦胧中看不清楚。 总该不可能是在看她。 何卿卿继续练习新曲子。 从窗边离开的温玉君将书本放回架子上。 红叶被勒令把藏品搬出去擦拭,顺便晒太阳,来回间看到温玉君出来,红叶揪着抹布:“公子,你要去干什么呀?” 温玉君不答反问:“都擦完了?” 红叶摇头。 然后温玉君就走了。 红叶垂头丧气地干着活儿,谁让他自作孽还被捉了个现行。 可没多久的时间,温玉君就用托盘端着一盅香气四溢的汤出来,就在红叶以为是温玉君心疼他的时候,温玉君把汤盅交给了他:“先把这盅雪梨甜汤给你的小歌姬送去。” 红叶傻眼:“啊?” 温玉君淡淡的说道:“还你今日让人家破费的人情。” 红叶端着雪梨甜汤过去时,找了半天才在后台看到何卿卿。 “我家公子特意给你做的,趁热喝。”红叶把汤盅递过去。 何卿卿呆了一下:“啊?” 周欣儿:“……” 娘亲我发现了何卿卿的大秘密了! 今天早上何卿卿绝对不是无意间过去的,说不得何卿卿就是和对面的那个老男人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看着天真无邪,没想到竟然这么世故! 红叶心不好不愿意解释,何卿卿也晕头晕脑的说不清,是以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在梨园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浪来。 之后何卿卿本着有来有往的原则,在晚上时亲自给隔壁送了一碗蛋花汤。温玉君不在,是红叶出来接的。 哎呦,瞧瞧瞧瞧这黏糊糊的劲儿。 红叶觉得心脏不怎么好。 何卿卿丝毫不能理解红叶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嗯,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没啥做饭天赋。 于是本该陌路的两只妖也因为今天的事彻底有了交集。 乐谱小世界内,殷九正喂着苏清婉喝着雪梨甜汤。 “今天是鲛皇的诞辰,水下的世界是很热闹的。” 酒楼里的苏清婉听着殷九的话看了看远方平静的海面,他们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殷九极力推荐这家的雪梨甜汤。 喝完了甜汤,殷九在苏清婉眼角点了朱砂,他在朱砂上轻轻吻了吻,抱起苏清婉,直接朝着西海中而去。 苏清婉惊奇的发现,她能够在海水中自由呼吸,即使在海水中,她的视线也不受任何干扰,连头发衣服都没湿。 苏清婉看着海底:“那里是……” “是鲛皇居住的水晶宫。”殷九径直抱着她落在水晶宫门前。 从殷九一来就注意到他的鲛皇很快迎了出来。 “九爷,您可是稀客,怎么想起来这里凑热闹了?” 苏清婉看向身着一件蔚蓝色绣海棠花纹的美丽鲛人。 一位有着金色的鱼尾的鲛人。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有着大海般神秘的温柔。 不过比起鲛皇的外貌,她的声音更加令大家着迷。 “我带我的妻子来见见你。”殷九掏出一小盒水粉,那是他来前精心挑选的,他搂着苏清婉笑道,“顺带给你庆个生。” 鲛皇有一瞬的诧异,她看了看苏清婉,怎么瞧这都是个寻常的人类,然而她并不多问,而是客气的将两人迎了进去。 酒过三巡,温玉君姗姗来迟。 苏清婉在鲛皇脸上看到了惊喜之色。 殷九在此时推进了时间。 酒宴散,温玉君和鲛皇漫步在西海的沙滩上。 他们之间给人的感觉很温馨,但是总少了些情人间该有的气氛,可又确确实实比朋友之间要更为亲近一些。 温玉君忽然停下来从袖中拿出一块青兰色的玉石。 玉石被仔细打磨过,呈现出海棠花的样子。 温玉君将玉石递给鲛皇:“虽然来迟了,但礼物我还没忘。” 鲛皇欣喜的接过玉石仔细观赏着:“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那分明是接受到至亲之人礼物的雀跃。 苏清婉抬眸:“他们两个……” 殷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淡淡一笑,将时间向前推移。 画面定格在初遇。 那时鲛皇还是一尾懵懂的小鲛人。 温玉君却已看惯风云迭起。 清晨,礁石上。 小鲛人唱着婉转动听的曲子迎接温暖的阳光。 御风而行的温玉君自海边寻声而来。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妖,他也从不曾听过这般美的乐。 于是他们之间有了交集。 “几乎没有妖族可以抵挡住温玉的魅力。”殷九低声和苏清婉解释道,“温玉修天衍之道,道行越深,对妖影响越大。” 天衍之道,道法妖源。 有多少妖能抵抗住妖族本能的吸引? 苏清婉开口道:“鲛皇她不是因为天衍之道才亲近温玉君。” 殷九挑眉:“嗯?筱筱这么肯定?” “发自真心的亲近和不受控的狂热,我还是分的清的。”苏清婉被殷九抱在怀里,仰头注视着他,“何况,我觉得温玉君本身就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大妖,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是。” 殷九很想就这个问题好好和苏清婉探讨一番。 “我与你初次见面,你若是不嫌弃,这枝垂丝海棠,便赠予你当见面礼可好?”温玉君第一次给鲛皇的礼物,就是海棠。 垂丝垂丝,垂的可是心上人的万缕情丝? 苏清婉无法判断,但至少,温玉君并没有爱慕之意。 鲛皇的眼中也没有对情人该有的缠绵悱恻。 “公子啊,你走得也太快了啊。” 苏清婉闻声看了过去,嗯,是跟在温玉君身边的小白狐。 红叶的身上还沾着垂丝海棠的花瓣,像是刚从花圃里打了个滚,活蹦乱跳地和她认识的那只小狐狸没有太大的区别。 画面一转,已经成年的鲛皇抱着小白狐在海岸散步。 鲛皇问:“红叶,温玉君这次要闭关很久吗?” “是呀。鲛儿你想见公子吗?我带你去偷偷看一眼吧!”红叶滴溜溜的转了转小眼睛道,“这里离公子闭关的地方很近。” “谢谢你。不过这瞒不过温玉君呀,等他出关,又要扣掉你的零花钱了。”鲛皇温柔一笑,说道,“我可以等他的。” 红叶从鲛皇怀中跳下去,化为人形拉着她的手:“零花钱不重要,走嘛走嘛,被发现了,就说我们是去看海棠花圃的。” 苏清婉眨眨眼笑了,原来在红叶眼中还是有除了比他家公子以外,还能超越零花钱在他心中地位的人啊。 殷九随着苏清婉缓缓跟在鲛皇身后。 鲛皇回头看了看那一对恋人。 妖怪和人类? “鲛儿,你一定不可以和人类走得太近哦,人类很狡诈。”红叶连忙提醒,鲛儿那么天真善良,坏榜样可不能学。 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鲛皇就已经主动走了过去。 红叶匆匆赶上去:“鲛儿!” 鲛皇看着往殷九手中聚集的月光,面露惊奇之色。 红叶呛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是西海鲛族的地盘!” 殷九无奈的冲着苏清婉轻笑,没办法,温玉君捡到红叶的时候,他还在玉虚山小憩,百年之后才醒。是以他虽然和温玉君交好,可是和红叶这只小狐狸,却也是第一次见面了。 苏清婉低头看向炸毛的红叶。 怎么说呢,现在的红叶,很像在护犊子。 “我们来这里谈情说爱啊!”殷九说着将苏清婉揽入怀,“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在鲛族的地盘,鲛皇都没说什么,你倒敢说。竟然这么质问爷,小狐狸,你个头挺小,胆子挺大嘛。” 鲛皇拉着红叶朝着殷九见礼:“原来是九爷大驾。” 殷九放过红叶,转头:“认识我?” “温玉君常提及您。”鲛皇点点头,“我们无意打扰九爷。” 双方的交集到此为止。 西海突生异变,鲛皇到底没有机会跟着红叶去找温玉君。 红叶追着鲛皇进入波浪滔天的西海:“鲛儿!” 殷九带着苏清婉落在高处的岩石上面。 海风刮得呼呼作响。 一条黑蛟从西海中升腾而出。 苏清婉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寒毛直立。 “上古鲛皇与黑蛟曾有过一次大战。黑蛟落败,被封印在西海水晶宫的幽冥深涧。百年后,黑蛟命消道散,只剩一具庞大的骨骸。”殷九脱下华贵的暗紫色长袍披在苏清婉身上,声音因此停顿了片刻,“这应该是借黑蛟尸骨而生的邪祟作怪。” 西海上空,一场恶斗就此拉开帷幕。 苏清婉的视线片刻不离海面上手持三叉戟的鲛皇。 不同于初见的温婉端庄,不同于幼时的天真烂漫,此时的鲛皇肃容而战,彰显出了海之皇者的气魄和威压。 西海中的妖灵精怪纷纷冒头,为鲛皇增添一份力量。 倾天的海浪自鲛皇身后翻涌而来。 黑蛟愤怒的咆哮着,积压了数万年的怨恨和不甘被邪祟引诱而出,覆盖在他身上的鳞甲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汁。 就算知道这一战的最终结果,苏清婉也免不了紧张起来。 “我为鲛主。”鲛皇的声音压过海浪的声响,她看着黑蛟的目光虽有一两分怜悯,但更多的是坚定,“想复仇,冲我来!” 黑蛟的利爪朝着鲛皇扑抓,又被鲛皇一戟刺穿挑断,断爪迅速化成白骨,又被层层邪气缠绕,恢复成原样。 这一击无疑加重了黑蛟的杀心。 几番缠斗,或许知道自己拿鲛皇没有办法,黑蛟目露凶光,遁入海中屠虐着西海的生灵。果然,鲛皇分心了。 黑蛟见计谋得逞,朝着鲛皇横撞过去。 鲛皇闷哼一声,迅速提起三叉戟便是一个回击。 三叉戟正中黑蛟最脆弱的左眼。鲛皇的妖力与邪气撕打在一起,银色的妖雷逼迫着邪祟舍弃黑蛟的尸骨。 邪祟隐约有逃逸的迹象。 黑蛟的形态从白骨到肉身之间来回闪变,鲛皇趁机拔出三叉戟,三叉戟被鲛皇挽起万钧之力朝着黑蛟砸去。 黑蛟的身体砸在苏清婉身旁的岩壁上。 苏清婉恍惚间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刚才那一瞬,她没有看到黑蛟眼中的杀机,竟然在黑蛟眼中读到了哀求之色。 这一抹哀求,不是朝着她,而是朝着鲛皇。 但是很快的黑蛟又和鲛皇缠斗在一起。 就在鲛皇觉得可以给黑蛟致命一击的时候,黑蛟身上的邪祟突然爆发,原来邪气只是选择暂时躲避在黑蛟体内。 红叶被鲛人一族护送到岸上紧密的看守,却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对,他正想冲过去帮一帮鲛皇,就见一道青雷稳准狠地朝着黑蛟砸下,而他家公子,像神一样携着月光立在海上。 “你不该吵醒他的。”温玉君轻声道,“他好不容易才安眠。” 黑蛟挣扎着摆脱青雷的束缚,但一切都是徒劳。 温玉君伸手:“鲛儿,站起来,和我一起把黑蛟重新封印。” 鲛皇仿佛有了天大的底气一般,她借着温玉君的力道来到温玉君身旁。两位大妖的妖力同时爆发,驱散邪祟。 海面恢复平静。 一条黑蛟的虚影漂浮在白骨上方。 “你是她的后裔吧,和她真像,不错,不错。” 黑蛟的声音像极了一位慈祥而又和蔼的老爷爷,对待鲛皇就像在和自己最爱的孙女说话,根本不像是祖上的仇人。 鲛皇低下头道歉:“都是我失责,才让邪祟打扰了您。” “也是我不好,到底还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想服输啊。”黑蛟叹息,“这次多亏有你们两个,不然,我又要犯下大错。” 温玉君躬身一拜,缓声道:“您该走了。” 巨大的尸骸重新出现在幽冥深涧。 苏清婉没去看温玉君和鲛皇,她有些疑惑需要殷九解答。 “黑蛟当年为了救族人不慎涉入了邪道,上古鲛皇与黑蛟是挚友,他不愿看黑蛟饱受邪术煎熬,在黑蛟发狂时,将黑蛟封印在幽冥深涧。说起来,不过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因为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妖族,都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会威胁到自身生命的危险存在。至少幽冥深涧,能够给黑蛟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黑蛟之死,其实是寿终正寝罢了。” 苏清婉又问:“那温玉君和黑蛟有什么关系?” “温玉君诞生在黑蛟的巢穴,受黑蛟妖力的熏染有了灵智,他亲眼见证了黑蛟一族的变迁。”殷九在停滞的时间里给苏清婉答疑,“而且,无论怎么说,黑蛟都是个光明磊落的大妖。” “鲛皇便是通过此事,立了威,赢得了水族的妖心,成为统领水族妖灵精怪的皇。”殷九道,“这也是黑蛟的意思。” 于是时间流转,温玉君问道闭关。 鲛皇修炼至瓶颈迟迟无法突破,为了寻找破解之法,她涉足了人界,却在某天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引来了捉妖师。 与捉妖师一战,鲛皇第一次见到人类丑恶而贪婪的嘴脸,她失望而归。心境上的波动却令她捕捉到了突破的法门。 鲛皇闭关证道。 然而捉妖师的报复紧随而来。 就在鲛皇即将突破之际,捉妖师以命为咒,施了咒杀。 人类的仇恨是可怖的。 整个西海的水域都成了咒杀的影响范围。 为了净化咒怨之气,鲛皇果断选择了以身殉道。 随后,苏清婉见到了鲛皇殉道之时,一道自玉石内发出的微光,就是这一道光芒,护住了鲛皇的一缕魂。 第170章-一见难忘,日久生情(二更) 光芒涌动中,苏清婉亲眼见着鲛人一族的宗乐铃消失。 许久以后,闭关而出的温玉君在红叶哭哭啼啼的诉说下,才知道了鲛皇身亡的消息,他来到西海岸边,伫立了很久。 他没有哭,可就连盘旋的海鸥都知道,温玉君在伤心。 “你最喜欢的垂丝海棠开了。” “纵然是道别,你也总是要亲自和我说一声才好。” 无人回应。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聪明剔透的小鲛人真的不在了。 “温玉君从没放弃过寻找宗乐铃,是不是因为他能够感知到他给鲛皇的生辰礼生效了?”苏清婉脑海中串起来一条线。 殷九带着她回到现世:“不错。” “九爷,我还是觉得鲛皇对温玉君没有男女之情,就算温玉君对鲛皇的宠爱疼惜,也是对于妹妹一般的。”苏清婉看着外面黑下来的天色,她向殷九求证,“是我感觉出错了吗?” 殷九说道:“你没错,是大家错了。看到郎才女貌的男女妖怪就想把对方配一对,这估计是妖怪们祖传的毛病。” “温玉君好不容易找到它,可惜宗乐铃自我封印了。”苏清婉怅然道,这就像答案近在眼前,却偏偏有一叶障目。 殷九毫不担心:“缘分到了,自然会解开。” 什么才叫缘分到了呢? 多日后的何卿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大约就是她遇见了一个大妖,然后一见难忘,日久生情吧。 糟糕的是她不清楚对方有没有那个意思。 “卿卿,轮到你上台了,快一点儿。” 院里陷入自我思绪中的何卿卿低着头叹气:“就来了。” 也许是太心不在焉,何卿卿上台后没有避开布置台面的人,一下被撞到,膝盖撞到了台阶上,血很快就渗了出来。 何卿卿吸了一口冷气。 好在江胧依今天来巡查,她眼一亮,当即阻止了别人想要找大夫的举动,让两个老嬷嬷把何卿卿抬到了隔壁的院子。 何卿卿木着脸问她:“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等大夫?” “你是妖怪,你确定要让人类给你治疗?”正拿小甜点贿赂红叶的江胧依闻言挑眉看着她,“你不怕越治伤越重吗?” 温玉君被三人的对话声从二楼吸引下来,他看了看何卿卿苦兮兮的小脸儿,指尖凝了只纸鹤:“去请梅白月。” 梅白月匆匆忙忙提着医箱过来,却在门前愣住了。 “我进的是温玉君的宅邸,温玉君并没有搬家,对吗?” 红叶从隔间端着一托盘茶盏出来:“哎,梅先生,你没走错。” “所以你家公子在哪儿?”梅白月左顾右盼。 红叶把茶杯端给何卿卿后,指了指门外:“在你身后呀!” 温玉君冲着梅白月颔首:“劳你跑这一趟。” 何卿卿招呼着:“梅先生,你的病患在这里呐。” 梅白月轻呵一声,似乎才看到何卿卿一样:“这不是我们的卿卿姑娘嘛,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被温玉君抓来了?” 何卿卿深呼吸了一会儿,心平气和的问道:“梅先生,难道没有妖告诉过你,你这样说话特别容易挨打吗?” 温玉君似乎有要紧的事儿,见了梅白月一眼就离开了。 红叶也蹦跶着跟着温玉君一块儿走了。 梅白月帮何卿卿清理了伤口,敷药包扎,然后眨巴着一双狭长的双眸笑吟吟地道:“镇守九州皇城的四位大佬都有护犊子的通病。你身在西城,正赶上温玉君管辖的地方,偏巧还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性子好,自然不会对你受伤无动于衷。” 何卿卿道:“怎么,温玉君也帮过你?” 梅白月点头:“当然。你以为我是哪个大妖都能随叫随到的?” “你还真不是。”何卿卿想了想梅白月在妖界的名声。 那可真是糟糕透顶了。 梅白月:“……” 这小画眉的嗓音实在是讨喜,哪怕是说两句就开怼,也让妖生不起气来。但是她的性子也确实是不错的。 “我也就抢了你一份糕点,你这仇记得时间也太长了吧。”梅白月摇头挑眉说道,“信不信我把你怕喝药的事抖出去?” “你敢做,我就去找温玉君,说你欺负我。” 何卿卿完全不惧强权,她有撑腰的! 梅白月有点儿懊悔自己刚才点醒了这只小画眉,可他也不会就此退缩,他慈爱的拍了拍何卿卿的肩头,微笑道:“其实呢你这伤本来过个七八天就可以痊愈了,但是我突然发现你的身体还有些别的问题,需要服药内调。所以在去和温玉君告状前,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你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何卿卿:“……” 我这么有骨气的妖是那么容易妥协的吗? 于是三个数以后,何卿卿妥协了。 江胧依打着方便复诊的名头将何卿卿放养在了温玉君这边,红叶想破脑壳也想不明白,一墙之隔,怎么就不方便了呢。人类的想法可真是太奇怪了,太怪了。 更奇怪的是,温玉君竟然默许了。 晚上,何卿卿跑去温泉池洗了个澡,回屋的路上她看到了一片垂丝海棠的小花圃,大冬天,垂丝海棠竟然开着。 何卿卿溜进了小花圃,蹲下去研究着。 恰逢温玉君此时外出而归,路过小花圃的时候,温玉君就看到了一个蹲在花丛里面看着花儿傻笑的小妖精。 何卿卿抬头看见温玉君,又看了看自己留在小花圃的一串脚印,她尴尬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想承认错误。 温玉君看了眼她沾着泥土的脚丫,没给她任何说话的时间,内心微叹,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出来。” 何卿卿立刻听话的跑了出来,低声道:“温玉君,我……” 这就把土地填平,保证一个脚印都不留! 温玉君抬手用妖力将何卿卿托起,随后抹平了小花圃的一连串脚印,他牵引着妖力送何卿卿回卧室,回头见到何卿卿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神情微微温和了下来。 但是一瞥见何卿卿光着的双脚,温玉君就免不了压了压脸色,训责道:“不要光着脚到处跑,会伤到自己。” “啊?”何卿卿愣住。 他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温玉君你没看到我破坏了你的小花圃吗? 何卿卿心思复杂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何卿卿一觉醒来就从臭着一张脸的红叶手中得到了一个用垂丝海棠装点的黑松玉露瓶。 “哼!”红叶把东西往何卿卿桌上一摆,气呼呼的走了。 虽然自家公子谈恋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还是好气啊! 何卿卿盯着垂丝海棠好半天,干脆坐下托腮沉思。 温玉君这是让她以后不要去糟蹋小花圃的垂丝海棠? 思考无果,倒是又等来了红叶送来的早饭。 何卿卿用她的嗓子发誓,这味道绝对是温玉君亲手做的。 怎么能有这么温柔的大妖。 愉快的解决了早饭,身残志坚的何卿卿单脚蹦着往隔壁赶场子,然而温玉君突然出现,于是一妖蹦变成三妖行。 红叶扶着何卿卿一道去了后台。 温玉君就在前面落座。 何卿卿一边上妆一边反思,温玉君这是怕她砸了场子? 可温玉君也不是对梨园的生意很在意的妖啊。 “卿卿姑娘,外面那是谁啊?” “就是,眼生得很,卿卿他是你熟人吗?” “啊,梁非公子对不起,我可能要移情别恋了。” 何卿卿看了看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外面的舞姬们,说道:“那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幕后主子,估计是来巡视家业。”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叔祖父?” “幕后主子?” “说好的老态龙钟头发花白阴险刻薄的男人呢?” “虽然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是这次我依旧想要说一句,这种男人我可以啊!天啊,我想给他生一万个崽!” 江胧依走过来戳戳何卿卿的脸,她小声问:“卿卿啊,你老实交代,我叔祖父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您要不问一问红叶?”何卿卿眨巴眼。 江胧依看了一眼散发着活人勿近气场的红叶,耸耸肩。 这次是何卿卿第一次参与唱戏,还处于排练阶段,原本大家都没多少压力,倒是温玉君这么一来,后台的空气就变得微妙起来。尤其是年轻小姑娘,一个个磨拳擦掌。 简直像是要去登台打架! 红叶跑到温玉君身后站着,试图用凛冽的眼神逼退那些小姑娘们打量他家公子的灼热视线,看什么看,他们家公子已经有了小妖精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不需要! 江胧依也从后台偷偷地观察温玉君。 叔祖父这视线一直盯着卿卿啊! 叔祖父一定是因为担心还要带伤上场的卿卿才来的! 我叔祖父这么好的男……妖要往哪里找。 红叶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苦心孤诣的想多留几天大白菜的时候,江胧依已经暗地里把大白菜给卖了。 一场戏过,何卿卿被扶下台。 江胧依拿着帕子给何卿卿擦汗,关切的道:“伤没裂开吧。” “没有。”何卿卿笑了笑,眼神往温玉君那边飘去。 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曲儿的时候她从没紧张过,反倒是台下只有一个温玉君的时候,她产生了紧张的情绪。 温玉君会喜欢她唱的曲儿吗? 可温玉君神色如常,让她看不出来他的喜恶。 红叶当然知道他家公子一直在看何卿卿,也知道他家公子在何卿卿唱罢那一刻,有那一瞬间想起身。 大约是想去搀扶何卿卿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江胧依往何卿卿怀中塞了一本书。 “一定要回房间再看!” 也许是江胧依说话的语气太严肃,何卿卿竟是看都没看。 以至于当她单腿蹦在温玉君身后的时候,那本所谓的书不慎掉出来,她才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当然,在温玉君回头之前,她迅速的捡了起来,一脸天真的只当无事发生过。 红叶欲言又止的看着何卿卿。 啧,这么单蠢的小妖精……他都有些心疼了。 还好是跟他家公子谈恋爱,要不然,被卖了都不知道。 然后等何卿卿晚上回屋,她怎么也找不到那本罪恶之源。 红叶叉着腰看着她,一脸的痛心疾首:“公子让我把那本书拿走了,年纪轻轻就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好自为之。” 这还没过门,就看起了合欢图! 何卿卿朝着红叶的背影伸了伸手,觉得她还能再解释一下。 她没有那个意思啊! 温玉君该不会也想歪了? 何卿卿又不好意思主动去找温玉君,这事儿解释起来也很尴尬啊。她就是一只纯洁的小画眉,老板娘你为何害我! 什么都不做,她又睡不着。 在无比纠结之中,何卿卿捏了一只淡绿色的小纸鹤。 小纸鹤飞出去之后,她捂着脸在床上滚了两圈。 哎呀,她干嘛要主动提起这件事呢? 或许温玉君早就忘了,又或者睡着了呢? 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现在只有她在经受良心的谴责? 经过直击灵魂的三个问题,何卿卿觉得她差不多是一只废鸟了。以至于半天没有收到回应时,何卿卿竟然放心了。 果然是睡了吧。 温玉君沐浴以后刚进门就看到了一只在珠帘后面乱扑乱撞的小纸鹤,他抬手召过小纸鹤,一眼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公子,你在忙吗?” 温玉君扫了一眼桌子上放置的春宫册,总觉得小姑娘的问话别有用心,他敲敲窗棂,外面的无妖就跑了过来。 “我们的小客人在做什么?” 无妖迅速的打了一个折返:“小客人躺在床上打滚。” 温玉君想了想,又将小纸鹤附加了一层妖力,送了回去。 因此何卿卿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那一本春宫图。 她有理由怀疑这是温玉君故意的。 温玉君披散着长发正在泡茶,何卿卿觉得他应该是刚沐浴回来,头发还沾着水,这样子看起来比白日里更加温和了。 何卿卿反观了一下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迅速避开纸鹤的视野,打理妥当后乖巧的跪坐在床上:“公子,晚上好呀。” “晚上好。”温玉君回了一句,对于何卿卿刚才的样子,温玉君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满,“这个时间特意找我,想说什么?” “公子,我坦白一件事。”何卿卿假意轻咳,“我今天偷跑进阁楼了,然后看到了你翻到一半的乐谱,就偷偷学了点儿。” 温玉君轻轻扬眉:“会唱?” “时间太赶了,还没练好。不过那乐谱和我家祖传的乐谱用的是一样的乐文,不是很难学,多看两遍就记住了。” “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我家祖传乐谱不用鸟族的通用乐文。虽然我娘亲常说,身为一只画眉鸟,就没有唱不了的曲儿,这有关画眉鸟的尊严,画眉鸟的尊严是不容挑衅的。” 温玉君听着何卿卿的抱怨笑了笑:“你怎么想?” “我觉得我娘亲说得对。”何卿卿眨巴眨巴眼,“其实我小时候不想当歌姬,我想当大将军,骑着战马,那多威风呀!” 温玉君饶有兴致的问:“你爹娘不同意吗?” “他们是同意,还亲自送我去了战场,让我近距离感受。为此我确定他们一定是我的亲生父母。后来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五颜六色的大野鸡晃了我的眼,导致我出师未捷。最可气的是我爹娘还一直笑我,我当时就和他们绝交了一天。” 温玉君想像了一下小画眉被大野鸡追着跑的画面,小姑娘的过去很是丰富多彩,为了不刺激小姑娘,他没有继续往下问什么:“你要是还对大将军感兴趣,就和江胧依说。” 馅饼说砸就砸。 何卿卿兴奋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她现在完全可以在曲儿里或者戏文里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没有必要再涉足战场。而且,要是靠着温玉君的关系才让江胧依出手,指不定江胧依的脑子又能歪到什么地方去。 毕竟温玉君是出于对后辈的关照。 她只是个可怜兮兮的单相思。 温玉君道:“你要是对乐谱感兴趣,随时可以去阁楼学。今天也不早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回烟雨阁赶场?快些睡吧。” 何卿卿又感叹了一番温玉君的体贴,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温玉君收起术法,目光落在床头的宗乐铃上,许久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翻了翻小姑娘带在身上的春宫册子。 或许,他该敲打敲打江胧依那丫头。 怎么能给小孩子看这些东西? 江胧依还不知道自己被叔祖父惦记上了,她美滋滋的睡了个美容觉,早早起床,然后去把何卿卿从被窝里拎走了。 今日烟雨阁被包了场子。 如此财大气粗的便是新婚燕尔的魏容。 为博自家爱妻一笑,魏大管家花钱如流水。 楚锦瑶又约了苏清婉一起。 两位姿色气质各有千秋的美人坐在下方听曲儿,这在烟雨阁开店以来可是头一次。何卿卿上台时见了她们,也免不了愣一愣,如今人类的美人都这么多的吗?这让她情何以堪? “咦,那不是清婉姑娘吗?” “是真的唉,我都好久不见清婉姑娘了,听说她嫁人了?” “清婉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嫁人如果可以变漂亮,我也可以!啊,清婉姑娘即使嫁人,也是我心目中的天女!” “对不起……我,我觉得清婉姑娘和叔祖父很配,我有罪。” “我不管,反正我没见到婚礼,清婉姑娘说不定就没嫁人!” “讲道理,清婉姑娘的朋友也很漂亮。” “果然这个世界上交朋友也是要看颜值的。” “看破不说破我们还能做好姐妹!” 楚锦瑶这个国师距离她们的生活太过于遥远,是以这会儿除了江胧依,根本没人认出苏清婉身边那位艳丽的女子。 “叔祖父?这又是什么人?”楚锦瑶诧异的问着苏清婉。 苏清婉解释:“是九爷的朋友。” 楚锦瑶恍然大悟,一双媚眼轻眯:“他长得一定很好。” “是。”苏清婉点点头,她看了看何卿卿,弯起嘴角对着楚锦瑶说道,“不过他心有所系,为了那姑娘,他苦寻了万年。” 何卿卿觉得下面的大美人的话似乎是说给她听呢。 温玉君苦寻万年而不得的姑娘?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唔,好吧,她是有那么一点儿介意。 苏清婉低笑:“听九爷说,他们才叫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楚锦瑶转了转玉镯,今天清婉的话有点儿多呀。 她抬眼看了看上面快把耳朵竖到这边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的何卿卿,端起茶杯尝了口茶水,却换了个话题。 该怎样将好奇心勾到极致,楚大国师最清楚。 何卿卿:“……” 怎么可以这样! 事实证明,好奇心不但可以害死猫,还能折磨画眉鸟。 然而等何卿卿抓心挠肝的回到温玉君的宅邸时,她惊讶的发现,白天里听曲儿的那一位大美人正和温玉君聊天。 看上去两人交情不错。 甚至于红叶都乖巧的蜷缩在大美人怀里接受投喂。 于是在苏清婉走后,何卿卿拉着红叶的一条尾巴问:“她是公子的心上人?” 红叶看傻子一样的看她:“你八卦公子?小画眉,你以为这里是谁的地盘?在这里八卦公子,你不想混了?” 何卿卿:“……” 何卿卿道:“问都问了,总归会挨罚,当然要问个答案出来。” 红叶:“……” 听上去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卿卿。”温玉君柔和的声音从阁楼内传出来,语气似乎染了几分无奈,“你不要学红叶八卦,这样子不好。我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是实在好奇,直接过来问我便是了。” 红叶委屈。 公子你教训小画眉就教训,怎么又扯上我? 何卿卿顿时抛弃红叶跑上去找温玉君:“公子,那位大美人是人类对不对?她说你找一个姑娘好久哎,难道不是她?” 红叶想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夭寿了,小画眉是你飘了还是我红叶拿不动刀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踩公子的软肋! 新欢了不起嘛? 第171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对,她是人类。不过她不是我要找的姑娘,也不是我的心上人。”温玉君说得云淡风轻,“卿卿,她是九爷的妻子。” 何卿卿道:“那公子你在找的是你的心上人吗?” “不,不是。”温玉君摇摇头,语气十分肯定,他道,“我在找的是一位鲛人的残魂,那位鲛人大约算是我的小妹妹。” 红叶当场石化。 我追了这么多年的神仙情侣竟然是我一厢情愿。 天塌地陷都不过如此。 所以公子你为什么不解释? 哦,对了,是因为我从来没问过。 嘤…… 这个时候,何卿卿一拍手:“九爷?公子,你说得是那位?” “普天之下,能称爷的有很多,但能称之为九爷的,也就那么一位。”红叶舔了舔爪子蹦到椅子上面,“九爷说的当然是东城的老不死啦!小画眉你的反射弧真不是一般的长啊!” 何卿卿突然觉得自己抓到了真相。 怪不得有人坚信苏清婉没嫁人。 苏清婉她分明嫁了一只妖。 还是他们妖界的活祖宗! 爹爹娘亲,你们闺女我见到活得九娘娘啦! 鉴于何卿卿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听说过温玉君的过去,红叶便在饭后给何卿卿恶补了一番鲛皇的事情。说着说着,红叶自己也就想明白了,那时的公子对鲛皇,可不就是对妹妹的疼爱态度?是他因为流言才先入为主,理所当然看不清。 瞅了瞅何卿卿,红叶又犯了难。 这次会不会还是公子的兄长情结爆发呀? 一朝被蛇咬,万年怕井绳。 所以,要不要去问一下公子呢? 温玉君训道:“红叶,不要咬毛,太不雅观了。” 红叶默默看向一旁美人榻上躺着的一点儿形象都没有的何卿卿:“公子,你偏心。她都那样子了,你都不教训她。” 闻言温玉君转头,他果然看着何卿卿蹙起了眉。 红叶得意洋洋的等着何卿卿挨训。 “卿卿,回屋睡。”温玉君开口道。 红叶一脸懵。 这和我想象的情节不一样! 公子你这是区别待遇,我跟你讲,我可是会生气的! 何卿卿相当听话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红叶陪着温玉君在阁楼内看书,他见着温玉君又将宗乐铃取出来研究,满肚子疑惑最终也没有说出口来。 这么多年过去,公子其实还很介意没有救下鲛皇的事情。 假如……只是假如。 有那么一个人或者妖能让公子从自责中走出来,也挺好的。 当年的事追根究底也不过是一句造化弄人。 鲛皇之死固然令他深感悲痛,可他也清楚责任不在公子身上。 “公子,为什么不让九爷帮帮忙呢?” 温玉君揉了揉红叶的狐狸头失笑道:“九爷已经在帮我了。” 然而纵然是殷九,也需要时间探寻线索。 何况他能给出来的乐谱并不多。 此时的殷九正独自穿梭在各个小世界里面,等他从小世界出来,外面已经到了初春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 苏清婉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绯色繁花广袖罗裙坐在镜子前梳妆,明眸善睐,看向他的时候,比一池的春水还要潋滟。 殷九疲惫的身心被治愈了。 苏清婉放下发梳走到殷九面前,给了他一个清浅的拥抱。 “哎呀,几日不见,筱筱竟然这么热情了。” 殷九笑着张开双臂把人抱了个满怀,这种一回家就看到有人在等着你的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但是他并不讨厌。 娇妻美人守空闺,他心中有所牵挂,是最正常的反应。 “你先歇歇,我去做早饭。”苏清婉见殷九一脸委屈,好笑着摇摇头,“一会儿我帮你把饭菜端上来好不好?” 殷九还担心苏清婉这段日子会胡思乱想,好在他的小妻子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明事理的多,也熨帖的多。 苏清婉被殷九轻柔地亲了一下。 风霓裳路过房间门口的时候就见屋内两人卿卿我我。 开着门还这样呢! 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羞! 显然屋内两人并没有精力注意到风霓裳。 风霓裳冷着脸默默走了。 见小妻子不解的看着自己,殷九喜笑颜开地解释:“奖励。” 苏清婉依旧觉得殷九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夫妻间这种举动也不需要刻意地解释什么,她戳了戳殷九的心口:“我该下去啦,一会儿霓裳还要出门巡视生意,误了时间不好。” 风霓裳:“……” 我是不是该谢谢您还记得我需要吃早饭? 所以说这种事情一看就都是殷九的错,苏清婉错就错在太纵容殷九了。被老不死吃得这么死死的可怎么是好? 风霓裳深深地为苏清婉的未来感到一丝担忧。 苏清婉的厨艺最近越发精进,风霓裳很是满意。之后风霓裳就看到了苏清婉端着比他们吃得要丰富许多的饭菜去了楼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豆浆油条,顿时觉得不香了。 怎么老是忘了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与风霓裳同样郁闷的还有红叶。 哪怕温玉君一直恪守力度从没做出过什么暧昧举动来,红叶也依旧觉得他家公子的心仿佛被小妖精勾走了。 一去不回的那种。 就像以前,他家公子再怎么乐于助妖,也不可能管到妖与人类的恩怨情仇上去。一遇到何卿卿,就什么都变了。 事情的起因,无非就是人红是非多,妖红也一样。 尤其是人类向来喜欢以最大程度的脑洞去揣测未知的八卦。 九州皇城可不止烟雨阁一家独大。 眼红何卿卿的歌姬多了去了。 当然,事发的时候,何卿卿还什么都不知道。 以至于褚星河找她来救场子的时候,她还是一脸懵的状态。 “下个月宫内不是有一场晚宴吗?胧依姑娘本来推了你上去,曲目都定好了,这都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今天突然来人说你被换下去了。”褚星河解释道,这种事就是在打江家的脸,江胧依哪能忍住这口气,要不是有人拉着,她早跑出去算账了。 褚星河问道:“卿卿,你得罪过王馨怡?” 何卿卿茫然的看向他:“那又是谁?” “对家的红牌歌姬,据说你曾经抢了她的男人,还用了不正当手段。”褚星河说着笑了起来,“传得煞有其事,我都要信了。” “没有这事儿更好!”江胧依听到外面两人的谈话,黑着脸走出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管她红不红牌,就算她背后有天王老子撑腰,敢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也能把她那腰断了!” “老娘今天一定要把那龟孙子揪出来!几年不在宫内走动,这群孙子都忘了老娘是谁了。这回非把他的龟壳敲烂不可!”江胧依平日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那都是假象,江老板娘性格暴躁的点火就着,从小到大,风吹雨打都没有变过。 褚星河沉默片刻对着呵欠连天的何卿卿说道:“卿卿,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去看什么八卦小报。” “我有那时间还不如睡觉。”何卿卿淡定道。 江胧依瞪着眼看她:“外面闹成那样你也睡得着?” 她家叔祖父是怎么允许何卿卿如此懒惰不上进的。 “为什么不睡?哦,其实不睡觉也行,我记得公子前几天给了我一包垂丝海棠的种子,我可以去小花圃种花。” 江胧依一脸震惊。 叔祖父那么珍贵的小花圃竟然都拿去讨何卿卿欢心了? 这是真爱没毛病了。 褚星河完全没想到他把何卿卿叫来会造成这种场面。 何卿卿,江胧依,他。 一妖两人聚在小花圃勤勤恳恳地种花。 “其实那种事,老板娘你也不用太介意了。”何卿卿非常满意的叉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也不是她想黑就能黑的。估计这会儿宫里就已经乱起来了,喜欢听我唱曲儿的王公大臣和皇子公主,可比她多多了。真当他们都好忽悠呢?” “一个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歌姬,也好意思说当红。她要真的有两把刷子,还至于用这下作的手段排挤我?” 江胧依杵着花铲想了想,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我呀,好歹是你捧着的歌姬。我的实力怎么样你最清楚,他们今天敢拿我做文章,明天我就敢把他们脸打肿。只要老板娘你不抛弃我这棵小野草,这种事儿咱凭实力说话。” 江胧依愣了愣,伸手过去捏了捏何卿卿的脸蛋,笑道:“真有你的啊,这都学会了拍我马屁了,不错,孺子可教。” 江胧依又想着这事儿说不定是个增进感情的好契机,于是先一步离开小花圃,正在阁楼作画的温玉君见江胧依独自过来,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只当她来汇报家业。 江胧依确实说得正事,只在最后,似乎不经意提起了何卿卿的近况,而温玉君的反应依旧很平静:“她不在乎?” 江胧依点点头,岂止不在乎,她甚至还听困了。 “既然如此,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就怎么做便是。” 温玉君似乎并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打算。 或许是尊重何卿卿的意愿? 江胧依有些无法理解她家叔祖父的心思,不过叔祖父都让她自便了,那她想怎么收拾那些龟孙子都不妨事了。 就在江胧依得到允许打算离开时,撂了画笔的温玉君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那个歌姬的后台,有多硬?” 江胧依:“……” 晚上,何卿卿沐浴完刚回屋,红叶就过来敲她的门。 “公子在阁楼等着你呢。” 何卿卿眨眨眼。 公子这个时间等她? 要不是深信温玉君的妖品,何卿卿一定会觉得对方居心不良进而拒绝。大晚上孤男寡女的多容易干柴烈火呀! 咦,这样一想,怎么还略为有些许的失望? 单恋实在是太苦了,单恋加暗恋……也实在是太苦逼了。 何卿卿进了阁楼,只见温玉君正在专心的煮茶,就连她来了都没能引起温玉君一分注意,何卿卿更郁闷了。 明明是月上柳梢的时候,可她的倾慕对象却在煮茶。 何卿卿清甜的嗓音带着撒娇的软糯,她跺跺脚,忍不住抱怨起来:“公子,我都来好半天了,你倒是理理我嘛!” 温玉君控制着火候,抬眼冲着何卿卿微笑:“到这边来。” 何卿卿顿时就把被忽视的不满跑到九霄云外,乐颠颠的小跑了过去,好奇的闻了闻茶香:“公子你泡的是什么茶?” 温玉君道:“青茶。” 何卿卿脸一红,急忙撇过头去。 公子你犯规! 温玉君倒出茶水,推到何卿卿面前:“尝尝,给你泡的。” 何卿卿很惊讶,但她还是乖乖捧起茶杯,小小的尝了一口。 “好喝!” 何卿卿眼睛亮晶晶的。 温玉君见何卿卿真心喜欢,神情温柔地勾唇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何卿卿品茶,温玉君就在一旁雕刻着木偶。 做好以后的木偶样子十分的滑稽,然而温玉君往里面施加了一缕妖力,木偶就立刻活动起来,甚至还会说话。 “外面的一些人在说你的坏话,你很不高兴,对不对?”看着何卿卿惊奇的样子,温玉君说道,“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你现在可以把你想说的,想做的,都告诉他,他会帮你完成的。” 何卿卿特别崇拜的看着温玉君:“我想骂他们也可以?” “当然。”温玉君点头。 这都能答应?公子你是不是没听清?何卿卿托腮沉思:“公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公子。你竟然教唆我去骂人。” 温玉君道:“难以置信?” 何卿卿点头,温玉君这样的大妖,怎么看都不可能说过污言秽语。事实上也没错,因为温玉君遇到不能忍的事,都直接武力解决。他只是生性温和,又不是不会生气。 “这个木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你想用它做什么都可以。”温玉君拍了一下木偶的头,木偶就开始骂人,不过温玉君骂人的话格外高深,听起来就像一篇精美的文章,毫不粗俗。 何卿卿抱着木偶高兴好半天,这可是公子特意给她的,然后她纳过闷来,问:“公子,你干什么要帮我做这些呀?” 温玉君正在挑灯芯,闻言没有说话,温润的双眸眨了眨,却是低头看向趴在桌子上凝视自己的何卿卿,一时间,他的眼中只有何卿卿的傻乎乎的样子,仿佛那就是他的世界。 何卿卿看呆了。 温玉君拢袖抚平何卿卿头上的呆毛:“不过是哄你开心罢了。” 这句话就如春日的暖阳照射在冰湖上,令何卿卿的心湖冰雪消融。那些压抑的,委屈的情绪,瞬间都不见了。 “公子。”何卿卿正襟危坐,严肃的开口,“你这是溺爱!” 温玉君看着小姑娘鼓鼓的脸颊:“不喜欢?” 何卿卿顿时泄了气,怎么可能不喜欢,可温玉君越是这样,她越是容易产生那些旖旎的小心思,她找了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理由,小声哼唧:“红叶又要误会你喜欢我了。” 温玉君清润的声音染了笑意,他看着何卿卿泛红的俏脸,开口道:“红叶误不误会都一样,卿卿,你会误会吗?” 这么撩妖是犯规的! 何卿卿伸手拍了拍热度上涨的脸颊,迅速转移话题:“公子,我们还是来玩木偶吧,看了半天我都还没玩过呢!” 温玉君出品的木偶杀伤力自然是十足的,何卿卿看着从木偶里面分散出去的数百个造谣小分身,玩得更上瘾了。 不就是编故事吗? 她何卿卿堂堂一只画眉,难道还能输给人类? 这天晚上,不少敌军都受到了噩梦攻击。 温玉君看着被木偶吸引了太长时间注意力的何卿卿,食指隔空朝着木偶一点,木偶就脱离了何卿卿飞出了窗外。 这是怎么回事? 何卿卿不明所以的开口:“温玉君……” 温玉君答道:“可能它容纳妖力的上限到了,所以比较兴奋。没关系,等它玩够了,需要补充妖力,它自然会回来。” 何卿卿对此没有表示任何质疑。 “公子,你看外面夜色正好,我们出去走走?” 何卿卿是个坐不住的,她第一次在这个时候和温玉君独处,而且温玉君对她的态度并不冷淡,或许她该试一试。 总这么暗恋下去也不是办法。 何卿卿有几分忐忑的等待着温玉君的回答。 “也好。”温玉君没拒绝。他似乎根本没考虑到三更半夜,他和一个小姑娘去散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何卿卿小步走在温玉君的前面,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不知想到什么,她一个转身,面朝温玉君到着走:“公子,你今天又帮我了一次,我娘教导我做鸟要知恩图报,可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要不公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呀?” 温玉君停下来,好像在思索。 夜风拂过温玉君的长发,带着几缕发丝刮蹭着何卿卿的手。 “明天会下雨。”温玉君没有回答何卿卿的问题。 何卿卿大着胆子抓住温玉君的发丝,脸颊因激动而透着绯色:“公子,我在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想过我会喜欢上谁。” 身体的温度在升高,不是生病时的燥热,而是出于羞涩。 第173章-情至深处 褚星河长久以来没得到什么人关注,在家中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习惯了被忽视,也没心思去争什么。突然间就成了人类和妖怪的重点关照对象,他还有些云里雾里。 有时候,他都觉得他生来就适合遁入空门。 不恋红尘。 他没有什么争夺欲。 褚星河想着想着,就忘了手中捏着的纸鹤,纸鹤脱手而出。 季景云翻来覆去说得都是一句话。 “你理理我呀!” “你理理我呀!” “……” 褚星河已经拿起了小铲子准备挖坑了。 我就是不想理你! 季景云锲而不舍的说着话,期间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一句接着重复:“褚星河,你是睡死过去了还是耳聋了?” 褚星河抬头盯着那只聒噪的纸鹤,忍不住一铲子扔了过去。 “有事就说事,你有这个时间,早就把事说完了。” 季景云愉快的回道:“我总要确定你有没有在听呀!” 褚星河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道:“我谢您了。” 而另一边,何卿卿也已经打算回家了。 何卿卿笑着和众人道别,下楼时瞥见外面的街道上站着一位持伞的男人,虽然看不到长相,但是何卿卿确定以及肯定,那一定就是他们家的温玉君,顿时她更开心了。 “那个……卿卿姑娘跟着谁走了?” “跟着谁我不知道,反正不是跟我……” “别告诉我是她的小厮,我不相信小厮可以穿那么好。” “我怎么觉得这件衣服好像是叔祖父上次来梨园穿得那件?” “姐妹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何卿卿在北城酒楼留下一个谜团,而唯一知道真相的周欣儿只能努力憋着不开口参与八卦,匆匆带着侍女离开。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要招惹何卿卿了。 回了宅邸,何卿卿享用着温玉君的消食汤,忽然说道:“公子公子,我明天想约褚星河单独出去谈谈,可以吗?” 红叶甩了甩大尾巴遮住眼睛,偷偷看着屋内。 哇塞,小画眉真的有勇气,竟然提这种话。 公子必然不可能答应的。 温玉君轻怔,俊秀的脸上绽开一丝清雅的笑:“卿卿,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事事征求我的同意。” 只要不是以身犯险就可以。 而更令红叶觉得不可思议的事还在后面。 隔天吃午饭的时候,何卿卿刚喝了两口汤,就说道:“公子,褚星河今天白日有安排,我打算晚上再去见他。我们约在了北城酒楼,要是聊得时间久了,或许会错过门禁的时间。” 每一句话都仿佛有一条能精准戳中温玉君的雷池。 红叶想着,这次公子总不能答应了。 温玉君再次打破红叶的念头:“好,我等你。” 红叶左瞧瞧又看看,拖着三条毛绒绒的尾巴跳上木椅,也说道:“公子公子,我约了季景云去赛马,可能也会晚归。” 结果预料中的回答没有出现。 温玉君的视线淡淡掠过满眼期待的红叶,没说什么,却清楚的告诉红叶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你在做梦吗? 红叶心痛的难以复加。 区别对待,公子你这是双标啊! 凭什么小画眉就能屡次三番的破坏家里规矩! 何卿卿这时候已经剥好了一小盘虾仁,她蘸着酱料吃了一个后,然后把剩下的都推到了温玉君面前:“公子你快吃。” 而后何卿卿又看向一旁的红叶,叹气:“小孩子怎么可以晚上去赛马呢?你还要晚归,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红叶愣住了。 他红叶大爷纵横妖界少说也有万年。 如今竟然沦落到了被一只百岁的小妖怪说小的地步。 红叶越想越委屈,这必须不能忍,于是他想和温玉君好好说道说道,可温玉君却正在和何卿卿聊天,显然没空理他。 “不合胃口?”温玉君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虾仁。 何卿卿还在熟练的剥虾壳,闻言迅速的摇头。 公子的厨艺可不比北城酒楼那位厨子差。 何况又是特意做给她吃的呢。 何卿卿道:“虾仁可好吃了,所以我才要给公子吃呀。” 红叶立刻就震惊了。 如此拍马屁,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画眉! “公子,其实我挺担心因为我的事而影响到褚星河的。”何卿卿吃了一会儿饭菜,咽下口中食物,忧心忡忡地道。 温玉君宽慰道:“他琴艺不错,江胧依知道该怎么帮他。” 何卿卿相信温玉君的欣赏水平,温玉君都说不错,那么依靠着江胧依,褚星河就一定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实际上,褚星河这人从来不缺才华,而是缺少机遇。 “实事求是的讲,褚星河为人不错,在烟雨阁其实还有不少人暗戳戳的喜欢他呢。他最近刚谱的曲儿也很好听……” 红叶恨不得来一个自戳双目。 虽然很快就会长回来。 目送这对新鲜出炉的情人一起离开,红叶一脸郁闷的收拾着餐桌,好吧好吧,单身狐狸没有狐权,公子高兴就好。 不过,公子要是成亲的话,他要不要准备份子钱? 红叶又陷入了新的困惑。 何卿卿洗了个澡,研究了一下从阁楼拿出来的曲子,可今天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眼睛朝着窗外的阁楼瞟去。 以往她吃完饭肯定会到阁楼里面找温玉君。 用各种理由赖在阁楼不走。 可是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她和温玉君的关系已经明朗,要是让她再像以前那样跑过去腻着温玉君,她也是会脸红的。 尤其是家里还有一只满脑子污秽的白狐天天念叨着侍寝什么的,她又不是妃子,温玉君也不是帝王,侍什么寝。 捅破窗户纸后,她和温玉君的感情无非水到渠成。 那情至深处,温玉君又会怎么做呢? 可她现在就连被温玉君牵个手都要脸红心跳好长时间,甚至还会激动的晚上睡不着呀。何卿卿捂着脸唾弃自己。 真是没出息。 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但是她要是总不过去,温玉君会不会多想? 何卿卿沐浴完之后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她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在镜子前静坐了片刻,又像忽然想通了,开门就往阁楼走。都正式告过白了,还怕什么呢?她又不是昆吾海那只缩头大乌龟。那是她的公子,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出息? 啧,出息这玩意儿能当恋爱谈吗? 到嘴边的肉都放着不吃,她还是只好画眉吗? 何卿卿进入阁楼时,温玉君还在看着一本破旧的书籍。 往日里她经常坐着的窗户边已经安置了一套软榻,软榻上放置着两个绣了郁金花的软枕,小桌子上摆放着一盘精致的小点心,点心一旁的凉茶散发着幽幽的扑鼻清香。 可何卿卿知道,就在几天前,这里还只有一套木制桌椅。 “公子,这是给我的吗?”何卿卿眉开眼笑地问道。 温玉君持着书抬头看了过去,微微颔首。 何卿卿脱掉绣鞋坐上去,高兴的翻滚了一圈,又抱着软枕跪坐起来,毫无形象的倚着靠背,软软的,真舒服。 温玉君视线停留在何卿卿身上良久,他放下书,说道:“周欣儿准备了来和你正式赔礼道歉。” 何卿卿已经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面,也不知道温玉君从哪里找来的料子,明明薄薄一层,却让她觉得仿佛被柔软的棉花包裹起来一般,她软声道:“这倒没必要。反正我也从来没和她生过什么气。以前全都是她自己和自己勾心斗角罢了。” 温玉君也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儿要请教公子。”何卿卿侧过身子眨巴着眼睛望着温玉君,“我听人说那笨蛋皇子要亲来烟雨阁请罪,公子,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呀?这是新的谣言吗?” “我知道。”温玉君指尖拂过江胧依送来的情报,上面详细的写着那位皇子的各种黑历史,他说道,“这件事不是谣言。” 何卿卿笑着打滚:“是公子你在帮我找场子吗?” “嗯,是我。” 温玉君大方的承认,他的声音依旧很淡然,听在何卿卿耳朵里面,又像是什么惊天雷鼓,令她心脏砰砰乱跳。 何卿卿拽了拽自己的发丝,朝着温玉君飞了个媚眼,她声音又娇又媚,似乎能酥到人的骨子里:“公子,你过来。” 小姑娘衣衫不整的侧躺在软榻上,露在淡粉睡袍外的双脚微蜷着,纤细又白嫩的手臂把软枕紧紧箍在胸口,分明是小姑娘在主动引诱他,而小姑娘反倒是羞涩紧张得不得了。 温玉君没有戳破何卿卿的小聪明,他心甘情愿上钩。 他刚坐下,何卿卿就抱着软枕往他怀里扑。 温玉君稳稳的接住她,没让她摔倒地上。 何卿卿眨眨眼,突然就觉得手里的抱枕很碍事了,于是她果断扔掉了软乎乎的抱枕,赖在温玉君怀中不走了。 温玉君的胸膛并不比抱枕柔软,可这能给她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仿佛有他在,什么事情都不用害怕。 沉稳有力的心跳清晰的提醒了她,此刻是真实的。 何卿卿忍不住偷偷地笑。 被无数大妖小妖觊觎多年的温玉君现在是她的了。 他在她眼前,她在他怀里。 这可是温玉君啊! 何卿卿笑够了,抬眼看着温玉君,嗯,温玉君还是那么的好看,世界最好看:“公子,我们似乎不该聊这些话题的。” 温玉君顺着话往下问:“你想聊什么?” 何卿卿绯红着耳朵低下头,声音轻飘飘的,又含着某种急不可耐的热切:“你看今夜花好月圆,我们又是名正言顺的恋人,如果你我不做点儿什么,简直是对这良辰美景的辜负。” 温玉君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长发,他的小姑娘似乎不太懂如何压抑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过这样撒着娇地邀约,倒也是可爱。温玉君并不吝啬满足爱人的需求,他挑起何卿卿的下颚,低头就能见到小姑娘乖顺又羞涩的模样。 何卿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滞了,温玉君什么都还没做,他只是用一种温柔至极的眼神看着她,她就受不了了。 那种纯粹的爱意逐渐浓烈。 一个吻落在她眉心。 或许是被温玉君的纵容迷昏了眼,何卿卿主动凑了上去。 最后她是被温玉君抱回房间的。 温玉君走后,何卿卿把头埋进被子里面不出来。 嘤,被吻到腿软脚软的实在太丢妖了。 第二天何卿卿与褚星河见面,果然已经到了月升的时候。 因为有着温玉君的吩咐,两人见面的房间直接用了向来不对外开放的顶楼的某一雅间,完全不用担心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这里是九州的妖界大佬们放松取乐的地盘。 温玉君并没有陪着何卿卿一起来。 何卿卿明白这是温玉君对她的小体贴。 有些事有第三个人在场总是不好说出口的。 而且她最开始并没有和褚星河说好温玉君也会到场。 万一尴尬冷场就不好了。 其实何卿卿也有自己的想法,等褚星河顺利度过这一劫,她会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正式让他们见面。 一个是好友,一个是爱人,总不好生疏。 何卿卿比褚星河早来了一会儿,褚星河进来的时候,她正好瞧见褚星河一脸气愤的样子,仔细瞧着,又不像平时的生气,到反而有些许的无奈:“季景云这家伙竟然找到我家去了。” 褚星河说着灌了一口茶水。 何卿卿给他斟了一杯酒:“兄弟,你和季景云又怎么了?” 能让褚星河的情绪波动如此大的妖,确实就一个季景云。 褚星河却看着酒杯问何卿卿,这姑娘是心多大才敢给他上酒地:“我说你就不怕我喝醉了来个酒后乱性?” 何卿卿一脸古怪的直视他:“我怕什么,你又打不过我。” 褚星河:“……” 褚星河不再说话了。 何卿卿也不催他开口,坐在一旁嗑瓜子磕的相当熟练。 一人一妖面对面在雅间坐着。 你不说,我也不说,看谁憋的时间长。 褚星河率先认输,喝了口酒说道:“季景云找我承认错误了。” “什么错误?” “他以为我上次赢他是因为我作弊,还觉得我看上了王馨怡那女人。”褚星河皱着眉说着,他都不知道季景云哪来的错觉。 何卿卿差点儿把瓜子皮吐到他脸上:“咳咳咳……” 雅间内又是一阵诡异的冷场。 何卿卿举杯和褚星河连干三杯。 “兄弟,说实话,季景云是真的傻啊。”何卿卿道。 褚星河点头:“谁说不是呢。” 何卿卿随即又问道:“所以你该不会真看上王馨怡了?” 而褚星河又可疑地闭上了嘴。 何卿卿抓着这个问题不依不挠,顶着莫大的压力,褚星河揉着脑门透露实情:“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王馨怡还没有家道中落,也没这么心机虚荣。可她看上的不是我,是季景云啊,她前些日子找我就是问季景云的喜好呢。” “哦,是我没来烟雨阁时候的事。”何卿卿托腮,“那季景云看上她了没?” 褚星河道:“他还不至于看上一个品行不端的人类。” 隔了一会儿,褚星河又咬牙补了一嘴:“倘若他真看上了,我就戳瞎他的眼。这种女人都能看上,那眼要不要都一样。” 何卿卿:“……” 兄弟你确定你不是喜欢王馨怡又或是季景云? 当然何卿卿也只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把话说明白,褚星河最近的糟心事儿够多了,没必要雪上加霜。何况,这也就是她突然升起的一个无凭无据的念头,说出来也没意义。 人类的寿命过于短暂,可妖怪能活很久很久。 妖界虽然有着人与妖相恋的种种故事,但也没几个好结局。 不对等的时间是一道死坎儿。 “行了,也该我问问你了。你和叔祖父是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就是你想得那样。我喜欢他,他正好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就在一起啦,很简单的。”何卿卿坦白道,“公子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妖,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他们没有什么弯弯曲曲的虐恋情深,有的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互诉衷肠。不感天动地,也不感人肺腑,太寻常了。 可正是这种寻常,令何卿卿极为满足。 褚星河瞪她:“说好的找机会一起遁入空门,你竟然悄悄谈了恋爱。” 何卿卿诚实的回答:“我无法抵挡公子的魅力。” “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褚星河哀叹。 何卿卿豪气万丈的一挥手:“敞开吃,尽情喝,今天我请你。” 褚星河顿时就舒服了。 如果蹭吃蹭喝这一顿还治愈不了,那就明天再蹭一顿。 褚星河又要了两坛酒水。 他不是一个嗜酒的人,但是今天他愿意多喝两杯。 “卿卿。”一坛酒水灌进肚子里,褚星河神情恍惚的开口,“我准备和褚家彻底断绝关系了。” 何卿卿心想着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好歹给她一个劝说的机会呀,这咋还自己想通了。 第174章-说好的一起遁入空门,你竟然悄悄谈了恋爱(二更) 褚星河是个多么固执的家伙啊。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年少叛逃褚家,毅然踏入了烟花柳巷的场所,在不断游离中,一直当一个小小的琴师。倘若不是被江胧依看中带回,这会儿不知道要飘荡到哪个地方。可他从没想过彻底断绝关系。 “你有好好考虑过?”何卿卿怕他一时酒后冲动。 “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不是我一时兴起。”褚星河知道何卿卿在担心什么,可这没有必要,“季景云又二又傻,可他确实也教会了一个道理。人活这一世总不该白白走这一遭,放下过往,随心所欲的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我选择割断了过往的绳索,也能选择缔结新的羁绊,不是吗?” “卿卿,你看过我谱的《浮生》吗?” 褚星河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拿酒杯的时候,撒了不少。 “对,我看过。这是你最近新写的曲子。”何卿卿看得出来褚星河醉了,她连忙将酒坛子挪到一旁,还不忘回答他。 褚星河放下酒杯慢吞吞的说道:“这曲子的灵感就来源于季景云。早些年前我就把它谱出来了,那时我在的歌楼想让我把它给新来的歌姬弹奏,就当是歌姬自己谱的曲儿。这我哪儿能答应啊,于是我就和他们吵了一架,走了。” 当时的歌楼多少要顾及褚家的面子,又正好有季景云暗中帮忙,因此褚星河并没有遇到什么后续麻烦,唯有那首曲儿的原稿被他压了箱底,直到最近,才被他拿出来。 “季景云他竟然嘲笑我傻!”褚星河没头没尾冒了一句话。 这是喝迷糊了?何卿卿思忖。 褚星河尝试站起未果:“他凭什么嘲笑我?他就不傻?” 何卿卿无语。 兄弟你变相的承认你傻啦! “简直岂有此理!”褚星河喊了一句就闭眼倒在桌上。 何卿卿试探性的推了推褚星河。 褚星河没反应。 烂醉如泥。 “唉,酒量不行,酒品倒还可以。”至少不哭不闹不上吊,何卿卿笑了笑,她喊来管事儿的,让他找人送褚星河回去。 谁知人来没找过来,何卿卿就接到了来自温玉君的纸鹤。 “卿卿,回家了。” 温玉君的马车停在北城酒楼外面,驾车的是身披蓑笠的纸片妖,何卿卿有理由怀疑这是因为红叶被嫌弃了。 不去考虑为什么温玉君亲自过来了,何卿卿脑子里都被见到心上人的喜悦挤满,再也没功夫多想其他的问题。 何卿卿小跑着下楼奔向温玉君,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这场景被人拿去做文章,自家爱人的金腿足够粗壮。 褚星河被她的妖力拖着跟在后面。 果然偶尔路过的行人并没有因此出现什么异样。 “公子,你来接我呀。”何卿卿扑进温玉君怀中。 温玉君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又看向了被何卿卿妖力牵引着的褚星河,他微微抬手,褚星河就坐在了马车上。 何卿卿被温玉君扶上马车,看着稳稳当当的瘫在靠垫上的褚星河,确定不会出什么问题,就老实的和温玉君坐在一起。 “公子,他心情不好,才会喝多了。”何卿卿解释道,“我和他就是好朋友。我可没有陪着他喝酒,我超乖的。” 温玉君点点头,这些他还是清楚的,不然他不会等在这,他垂眸看着何卿卿,缓缓开口说道:“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 马车开始前行,绕过一个岔路口,走得是褚星河家的方向。 何卿卿故作惊讶的看着温玉君,嬉笑道:“公子吃醋了?” 温玉君定定的看着何卿卿,良久摸了摸她的头。 “哎,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以后肯定避免不了还会和很多人聚在一起呀,要不公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何卿卿觉得吃醋的温玉君实在是太可爱,可爱到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温玉君说道:“三思而行。” “假如我被灌醉了呢?有些应酬推辞不掉。”何卿卿自顾自地把自己的发丝和温玉君的编在一起,“这是不可抗因素。” 温玉君想到这种可能性,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后便舒展开眉宇,这不难解决,他道:“以后你有应酬,我陪你过去便是。” 何卿卿笑眯眯的将两人纠缠的发丝解开,眼睛无意间瞟到外面的夜景,微微一怔。短短的交谈中,马车已经来到了西城的街道上,灯火辉映中,道路两侧的景象急速变化着。 就好像万花筒。 马车在褚星河家门口停下。 温玉君等马车停稳之后,将何卿卿扶下来。 明白温玉君不会介意她与别人的正常交往,何卿卿控制着妖力送褚星河回房间。温玉君就等在外面,并不跟着进去。 褚星河此时已经清醒了不少,酒意来得快,去的也快,他晕乎乎的坐在床上,看起来还是很傻气,却能道谢了。 何卿卿回了一句不谢,帮他吹灭了灯烛,又嘱咐他好好休息,留了一只通讯纸鹤在他床头,才转身准备离开。 妖怪的视力在夜间总是有着些许的好处的。 比如现在,何卿卿就看到了被褚星河摊在桌面上的乐谱。是那首被褚星河压了几年箱底的《浮生》,枯黄的纸张看起来一碰即碎的脆弱,上面甚至还有一些虫蛀的痕迹。 然而曲子却并未改变。 何卿卿飞快的扫了一眼乐谱,勾了勾嘴角,心情愉快的和褚星河道别。敢将它拿出来,未尝不是褚星河迈出的一步。 月中的时候,何卿卿的学习生涯也顺利结束。 就连烟雨阁的扩建都非常成功。 倒是王馨怡所在的歌楼,生意越来越差,最后被烟雨阁吞并。 于是好心情的江胧依又拉着众人来了一次公费郊游。 为王馨怡鸣不平的声音被何卿卿的听客们死死压了下去,甚至有一位大儒写了一篇专论用来反驳那些不实的黑料。 就连周欣儿的听客们都与何卿卿这一方统一了战线。 更别说还有一个江家家主江胧依煽风点火。 如此种种,似乎都在确定一个事实。 何卿卿在烟雨阁的地位不可撼动。 虽然何卿卿清楚,吞并对家歌楼这件事,固然有她的原因,但其更多的是因为江胧依早有预谋。毕竟两家的水火不容是早就公认的,就是双方老板互看不顺眼,就是谁都不服谁。 一旦正面怼起来,不是你倒闭,就是我破产。 而她不过是充当了一个导火索的作用罢了。 何卿卿很惆怅。 她一点儿想和王馨怡争抢的意思都没有,如今却被说成了导致烟雨阁老板娘冲冠一怒为歌姬的小祸水,连她是江胧依亲闺女这种不靠谱的说法都出来了。这般天大的锅说砸就往下砸,锅底还漆黑漆黑的,背在身上实在是太沉重了。 可谁让她担的就是歌姬的担子。 所以惆怅是有的,委屈倒是真不觉得。 就像外面那些人传得一样,以她的身段姿色,江胧依不让她以色事人,还千方百计的捧着,一副谁敢染指就弄死谁的护犊子样,估计亲闺女也就是她这个待遇了。 所以如果一些不痛不痒的流言能增加烟雨阁的财源,她不是不可以接受。哪怕是为了江胧依这份的恩情呢。 所幸她接了不少府上的外演,又可以开始忙碌的工作。 每日哀叹妖生的红叶最近突然发现,他眼前少了些什么。仔细一推敲,红叶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门,少了秀恩爱啊! 小画眉天天不着家,一副在外努力赚钱的样子。可怜他家公子,刚结束单身生涯,又过上了孤家寡妖的日子。 红叶小心翼翼的帮温玉君收拾着书架,一点儿大的动静都不敢发出来,生怕刺激到自家公子的神经,虽然公子看起来没什么,可他总觉得公子连日来的心情并不佳。 温玉君安静的坐在一旁翻阅着飞鸟少年新送来的乐谱,哪怕手边的茶水都已经放凉了,他一口都没有喝过。 红叶默默的换了一杯:“公子,茶。” 温玉君抬指揉揉眉心,端起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公子,人类世界也有不少别有居心的男人长得不错,小画眉处事不深,容易被忽悠呀!”红叶鼓起勇气说道。 温玉君不轻不重的问道:“你想过去陪着她?” “也不是不行。公子我绝对好好盯着小画眉,把那些居心不良的花花草草都赶走。”红叶发出豪言壮语,说得有些快了,他被口水呛了一下,“必然不能让小画眉有机会红杏出墙。” “书架都收拾完了?”温玉君看着红叶,他指节扣了扣桌面,完全无视掉红叶眼巴巴的渴求,“专心收拾书架。” 红叶灰溜溜地蹲在书架前扒拉书籍。 心中满满都是失落。 温玉君起身走出了阁楼,红叶偷探头探脑的看了看,极其失望的发现温玉君是回了卧房,而不是去找何卿卿。何卿卿这厢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上场。 浅绿色的薄纱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体曲线,已经看呆了好几个少年。江胧依闭上眼都能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这些人再怎么心动,那都是无用的。 这可是她江胧依叔祖父的女人。 小姑娘们聚在一起谈论着何卿卿今日的装扮,今日又美丽又妖娆,也不知道呆会儿上场又要勾走多少人的魂儿。 “招蜂引蝶啊,卿卿姑娘。”褚星河挑眉。 何卿卿瞪了他一眼,金粉勾勒的眼角微扬,眼波盈盈流转,令一边的江胧依都有片刻的闪神,真是个小妖精。 江胧依看了眼外边,拍了拍何卿卿:“轮到你上去了。” 何卿卿朝着前方走去。 江胧依趁机找了空档拿出了一只纸鹤。 此时的温玉君还在房间内尝试着解开宗乐铃的封印。 飘在半空的纸鹤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江胧依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叔祖父,卿卿上台了。” 温玉君一手拿着宗乐铃,一手召过纸鹤,将纸鹤放在桌边。 婉转悠扬的曲子回荡在房间内。 温玉君听着听着,不觉就蹙了蹙眉。 倒不是何卿卿唱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旁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吵到让他没办法安心听何卿卿唱曲儿。 “啊,今天也是为卿卿姑娘献出我的心脏的一天。” “卿卿姑娘怎么会这么好看!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可以这种话我可以再说一万遍。” “这是我的女神!我爱她爱到海枯石烂!” “我喜欢她!我想娶她啊啊啊!” 温玉君双眸轻眯,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的人类啊,真是越来越不受礼数约束了。 不过当众示爱可以,但是想娶何卿卿就不该说了。 那边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一阵混乱,混乱过后,说爱何卿卿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着,倒是没有再说想娶何卿卿的人。 估计是江胧依做了些事才会有这种变化。 江胧依心累啊。 这些人都不知道她叔祖父的身份,可她知道啊! 叔祖父可是妖啊,大妖啊!妖中大佬啊! 别的事都好说,可一两个的都觊觎她叔祖父的女人,这要是惹怒了叔祖父,这群家伙那还不死路一条? 偏生她又不能把自家叔祖父是妖的事暴露出去。 江胧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也不知道是先白了头,还是头发先掉光了。不过叔祖父这条红线是她牵起来的,这对有情人是她撮合的,再心累,她也甘之如饴。 能给叔祖父找个妻子多么不容易。她江胧依都能完美的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那她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把纸鹤放在视野好一些的位置。” 江胧依乍一听到温玉君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她从神游中回神,拿起纸鹤快速的找了一个又隐蔽又绝佳的视角。 咳,那什么,她才不是早就找好了的。 也不是……好吧,就是有意要讨叔祖父欢心。 温玉君略施妖术,就透过纸鹤看到了何卿卿那边的情形。 此时宗乐铃已经被他妥善收放起来,温玉君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何卿卿,曲子还算出彩,意境也唱了出来,但这不是何卿卿最好的状态,只是给那些俗人听,也足够。 上身的衣服也没有很暴露,看起来是江胧依的小心思。 温玉君对这一点还姑且算是满意。 然而没多久,新的曲子响起,何卿卿给人的感觉就变了。 若是之前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那么现在何卿卿就是一个历经风尘的一代妖姬,一颦一笑皆是惑人心的风情。 姣好的身段随着舞动的姿态彰显的淋漓尽致。 裙袂翻飞间,雪白的脚踝若隐若现。 舞姬们的金纱扬起遮住了她的脸,可阻断不了她的歌声。 金纱散开,何卿卿以袖半遮面,露在人前的眼睛飞速的轻眨,好似含羞带怯,而歌声却越发的缠绵悱恻,词藻热烈而直白,如此强烈的反差更是撩人。曲唱至转折处,何卿卿一个转身,回眸对着下方的听众一笑,于是百媚横生,千娇得见。 更何况她今日带着浓妆登场,艳丽自是不必多言。 她在留白的琴声中静静地看着下方,手指一勾,就挑起了所有人的心弦。她朝向台边走去,似乎要扑入谁的怀抱,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脚步,给对方留下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 歌声再次响起时,何卿卿被舞姬们的金纱网抬起。 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她身上,又像极了朝阳之光。 这是一种极致的诱惑。 她毫无疑问是美的,可这种美,无法独享。 温玉君一下又一下的叩击着茶杯的杯盏。 他推翻了自己不久前的想法。 果然还是不满意啊。 何卿卿唱罢跑去后台的时候正好见着温玉君的纸鹤,她无视一边的江胧依,对着温玉君说道:“公子,我刚才遇到了一位老朋友,约着今天晚上去北城酒楼吃个饭聚一聚。” 温玉君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公子,对方是个女妖!她有家室的!” 温玉君刚吩咐完红叶去整理小花圃,扭头就听到了何卿卿的后话,他轻笑着摇摇头,回了一句:“嗯,去吧。” 断开联络后,温玉君扫了一眼飞鸟少年送来的新鲜食材,凝起妖力将食材打包送去了厨房,他在厨房停留了片刻,走了出去,路过小花圃时,正在卖力修整花枝的红叶冲着他打招呼:“公子,我们晚饭吃什么呀?有麻辣小龙虾吗?” “今天去外面吃。”温玉君驻足回道。 红叶听后一愣。 他蹲下身泪流满面的想着,小画眉不在,连享受公子的厨艺都成了奢望。想当年他也是公子的心头肉啊! 其实导致何卿卿不归家的女妖,也是一位在九州混得风生水起的商业大佬。何卿卿小时候的对门邻居——月季花妖。 与天天见面就是掐的蝙蝠精不同,何卿卿和月季花妖大小关系就好。月季花妖名唤月姬,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何卿卿从小到大没少受她的照顾,宛如一对相亲相爱的亲姐妹。 何卿卿刚踏足人界的时候,还是借着月姬的人脉,才结识了江胧依。是以何卿卿对月姬既是尊重,又是感激。月姬忙,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了,怎么着都要坐下来好好叙叙旧。 这一叙旧,两妖聊开了,时间就没控制住。 以至于等何卿卿回家的时候,看着一脸怨妇样的红叶,这才想起来她似乎忘了宵禁的时间,何卿卿很懊悔,很自责,她怎么可以独留公子这么久,但也没办法改变既有的现实。 “小画眉,自求多福吧。”红叶很不仗义的感叹。 何卿卿犹豫了好半天才去了温玉君的小院。 温玉君此时还没睡,窗纸上投下他的影子,似乎在看书。 何卿卿咬咬牙,敲响了温玉君的房门。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早死早超生。 温玉君的回应很快自屋中响起。 何卿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绕过翡翠湘竹的扇形屏风,挑起清一色雪白的珠帘,看到了坐在楠木桌后的温玉君。温玉君穿着一件宽松的浅青色睡袍,黑发微湿,似乎刚沐浴完不久,他翻过一页书卷,目光微转,落在何卿卿身上。 温玉君往椅背一靠,淡淡地道:“卿卿,过来。” 何卿卿心虚的很,又加上她根本抵抗不了温玉君的魅力,闻声就走过去,她看了一眼温玉君的书籍:“鲛皇的私曲儿?” “嗯,今日刚寻来的,很难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温玉君见何卿卿感兴趣,索性将书籍平放在桌子上,他则伸手揽过何卿卿的腰肢,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手指理着她的发丝,举动中自带一番温柔,却与平日多有不同。 “玩得开心吗?”温玉君侧身问道。 何卿卿立马坐直了身子,作投降状:“公子,我知道错了。” 温玉君语调不变:“哪错了?” “我喝酒了。但是我发誓,我就喝了一杯果子酒。”何卿卿十分真诚的看着温玉君,她双手环着温玉君的肩膀,小声说道,“我们俩好久不见,月姬她又实在是太热情了,特意回家了一趟专门给我带的她自酿的果子酒,我不喝实在不合适。” 温玉君轻叹:“这样啊。” “公子,我可没有说谎呀。”何卿卿无比坚定的点头,她身体前倾,搭在温玉君肩上的双手微微用力,便亲了上去。 温玉君配合的仔细检查了一遍。 何卿卿微喘着看着他:“我没说谎吧?” “嗯,确实没有。”温玉君将何卿卿往上托了托,搁在何卿卿腰侧的手微微收紧,眉梢轻扬训责道,“怎么这般没礼数。” “因为我仗着公子的宠爱,所以想要为所欲为。”何卿卿理直气壮的说道,她见温玉君没有生气的样子,就想着离开,谁料话还没有说出口,温玉君的手便扣住了她的后脑。 连抚摸都带上一丝暧昧的意味。 “卿卿可还记得家中的宵禁?” 与抚摸不同的,是温玉君骤然冷下来的语气。 第175章-蛊惑妖心的祸水 何卿卿拽着温玉君的衣袖撒娇讨好:“公子,这件事……” 剩下的话由不得她说出口。 温玉君封住了她的嘴,相濡以沫间,带着以往没有的强势。 何卿卿觉得温玉君就是一味行走的迷药。 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再东想西想。 今夜的温玉君着实有些热情地令她招架不住。 何卿卿双眼朦胧的看着灯火下的温玉君,也许是月姬的果子酒后劲太大,导致她现在整个妖都感到晕乎乎。 温玉君落在她腰间的手掌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衣襟前,等她意识到时,自己早就衣衫半解的倒在温玉君怀中。 也不知到底谁才是为所欲为的那一个。 何卿卿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的事。 这可是温玉君哦! 多少妖魔鬼怪的梦中情人啊! 但她还是特别没出息地紧张了啊! 何卿卿身体开始不受控的轻轻颤栗,她说不清是来自男女之别,还是来自妖族本能的对强者的畏惧作祟。 温玉君抬眸抚着何卿卿的背,似是安抚。 “公子……” 何卿卿小声地唤着。 温玉君指尖刺破何卿卿心口处的肌肤,几缕妖力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何卿卿的体内,脸不红心不跳的做完这些,他重新将何卿卿的衣襟严严实实地合拢,像是什么也没做一样。 小姑娘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温玉君舔掉指尖的血珠,把人抱在怀里哄着:“别紧张,我不会害你,只是留个印记。” 何卿卿心想着我当然清楚你不会害我,可我现在更紧张了。我都已经这样了,公子你还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这让我严重质疑我在你眼中的魅力。爱人太自律也很麻烦呐。 “公子,月姬就是我的好朋友,我对她的喜欢和对你的是不一样的。你可不可以不要什么飞醋都乱吃呀。”何卿卿道。 温玉君哑然失笑,倒是配合着应道:“好,不吃醋。” 这下轮到何卿卿傻眼了,还真不吃呀? 何卿卿紧张的抓着温玉君的手:“公子,你会吃醋吗?” 温玉君吹灭看着桌上的书籍并没有回应。 小姑娘太调皮,需要长点儿教训。 何卿卿更着急了,她掰过温玉君的脸,迫切的问:“公子你真的不会为我吃醋吗?你刚才都在我身上留印记了。” 说出你的真心话啊,我的公子! 温玉君被她磨得没了脾气,便不再逗她:“我当然会吃醋。” 何卿卿道:“公子,你这醋吃得一点儿都不符合大妖的风范。” “你说我该怎么办?”温玉君道。 “公子你可是九州的大佬啊,你就该把我关起来,然后威逼利诱。”何卿卿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大佬的语气,“你以后要是再和别的人有过近的往来,我就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温玉君笑着摇摇头,点了点她的脸颊:“好了,太晚了,回去洗个澡,你该睡了。你明天还要早早出门赶场,不是吗?” 身为老板娘江胧依的叔祖父,温玉君很轻易就能知道何卿卿的行程。只是他从来不会横加干涉她们的事情罢了。 目送何卿卿离开小院,温玉君捏了捏眉心,他看着床头的宗乐铃,想着殷九上次和他说得那些话。殷九给他的礼物他收是收下了,可是最关键的一环,他还是没有找到。 这个时候的殷九正拥着苏清婉躺在床上休息。 寂静的乐斋连声虫鸣都没有。 苏清婉睡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还灰蒙蒙的,雨水落地的声音清晰的从外面传进来,令她更为清醒了一些。 “筱筱,太早了,再睡会儿。”殷九抱着她不让她起来。 苏清婉为难的开口:“霓裳的画稿我还没赶出来。” 殷九抚着她的身子睁开眼道:“丢给你那么多画稿,你又不是她的仆人,且让她等着吧。用不用我再去教育教育她?” “不用。搞得我好像要仗势欺人一样。”苏清婉义正言辞地拒绝这种吹枕边风的行为,“我又不是蛊惑妖心的祸水。” “筱筱长得比那些祸水好看多了。” 苏清婉推了推离她越来越近的殷九,轻声细语的问:“所以九爷是被我的美貌蛊惑了,这才愿意和我结为夫妻?” “对呀。”殷九笑得促狭。 苏清婉被偷个香,也不恼,她说道:“九爷可是连上次的妖界选美大赛的名单都没登上,反倒是让温玉君占了头筹。” 殷九听完就想解释,他要参加了,就有失公平。 普天之下谁不怕他殷九爷啊! 哦,除了他怀里这个。 “九爷,为什么只算大妖呢?人类长得就比妖怪差吗?”苏清婉的话题突然转了一个弯,她忽然想知道这些。 殷九好声好气的哄:“我这就让残月重新开盘比一局。” “这倒是不用。”苏清婉摇摇头,她勾着殷九的肩,“毕竟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是我的了,九爷可是比温玉君好看的。” 虽然不排除情人眼中出西施的原因,但是殷九听得还是满心欢喜,他缠着苏清婉闹了好一会儿,这才放苏清婉起床。 风霓裳和叶梧散步回来,假装路过厨房,果然又是苏清婉和白鹿在里面忙活,同样都是孤男寡女,却愣是一点儿暧昧的感觉都没有。风霓裳把这归结为双方颜值不相配。 至于能配得上的那一位大佬,不用多想就知道还在赖床。 一天天就像被小妖精榨干了精力一样。 然而这句话风霓裳也就在自己心里想了想,她还没傻到要说出来。这话被听了去,殷九在不在意的不重要,苏清婉会生气这是肯定的。嗯,苏清婉比殷九可怕多了。 殷九最多折磨一下身体,苏清婉折磨的是心灵。 不过今天殷九这床赖得太久,都快中午了还没出房门。 风霓裳一边剥着莲子一边瞟着殷九的房间,她都纡尊降贵的干活了,殷九竟然还在睡,而苏清婉也纵容他! 而更气人的是,阿阴阿阳在阳光下晒肚皮,懒洋洋的眯着眼。 “小霓裳加油哇!” “就剩下六个莲蓬了!” 风霓裳冷着脸,把莲子扔到盘子内。 你们有本事幸灾乐祸,有本事过来剥莲蓬啊! 阿阴阿阳没本事,所以无所畏惧。 苏清婉结束作画从房间走出来,看着殷九的房间门还关着,她一怔,莫不是还没起?她一作画就容易忘记时间。 而乐斋的妖们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种默契。 只要她在,他们都不会主动叫殷九起床。 苏清婉看向下面的风霓裳。 果然风霓裳轻哼着回了她一句:“你没想错,他还没起。” 殷大佬赖在床上睡着,衣襟大敞,相当的放浪形骸。 “九爷,都要中午了,该起了。”苏清婉挑起床幔。 殷九动了动手指,眼皮抬了抬,见是苏清婉,便撤了一身的低气压,他屈膝坐起来,迷糊着伸手把苏清婉抱上了床。 苏清婉哭笑不得的说道:“九爷,我还穿着鞋呢。” 殷九却又闭上了眼,抱着苏清婉躺在了床上。 “别再睡了。”苏清婉捏捏殷九的鼻尖。 殷九摸索着抚上苏清婉的眉眼,声音略显低哑:“再过会儿。” 苏清婉依言任他抱了会儿。 片刻后,殷九彻底醒了,他看了看一旁的苏清婉,轻笑。 苏清婉嗔了一眼,打发殷九去洗漱,她则收拾着床铺。 殷九站在衣橱旁唤道:“筱筱,过来帮我挑件衣服吧。” 苏清婉思索后指了一件绣着暗纹的银白色宽袍。 殷九又得寸进尺的要她帮着换衣服。 “九爷,我在帮你穿衣服。”苏清婉刚为殷九换上里衣,便抬眸瞪向一脸无辜的殷九,“可你却在脱我的衣服。” 殷九搭在苏清婉腰封上的手一顿,目光落在苏清婉红透了的耳朵上,然后笑吟吟的又给苏清婉系上了。 倒是出门前,殷九附身在苏清婉耳边说了一句。 “筱筱,我在卧房内肖想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吗?” 苏清婉控制住自己没打他。 这个时候,温玉君刚与何卿卿吃完午饭,因为烟雨阁还有一场曲儿,所以何卿卿回了烟雨阁,而温玉君则独自去了乐斋。 温玉君来得低调,走得也低调,并没有引起骚动。 有一些看到马车的人,但也没想着马车内还有一位温玉君。 何况刚出了那档子事儿,目前还没人想触何卿卿的霉头。 温玉君的马车停在乐斋前。 白鹿恭敬地将温玉君请进了庭院内。 树荫下面,殷九正在专心的给苏清婉调制颜料。 温玉君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难免有些许的惊讶,他自始至终都看得出来殷九宠爱苏清婉,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犹还记得,当初西王母请殷九调制颜料都被拒的事。 原因是殷九嫌麻烦。 那次是温玉君唯一一次见到以端庄优雅著称的西王母失了仪态。西王母追着殷九整整打了一天一夜。 苏清婉见温玉君来了,就去亲自泡茶招待客人。 温玉君并不急着道明来意,为了消磨时间,他与苏清婉在院中石桌上下起了棋。阿阴阿阳嘿咻嘿咻的爬上了温玉君的肩膀,蹲坐在一起看着温玉君下棋,其实他俩也根本不懂。 阿阴阿阳看久了就有些犯困,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下一刻,两个小童子咕噜一下就滚了下去。 温玉君抬手接住,将他们放回荷叶上。 苏清婉笑盈盈地看了阿阴阿阳一眼,容颜比阳光还要明媚三分,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身影,似乎格外的偏爱她。 殷九在第三盘棋局终了的时候调制好了颜料,他取代了苏清婉和温玉君下了一局,待胜负已成定局,殷九抬手敛了满盘的棋子,拿着温玉君放在一旁的乐谱去了二楼。 期间两位大妖均一言不发。 小半柱香之后,殷九突然出现在庭院内。 “这本乐谱构建的小世界太脆弱,我看完后,就消失了。”殷九说道,“有用的消息倒是得到了一些,你听了该会很高兴。” “它终归不是原稿。”温玉君并不在意乐谱的得失。 殷九点头,继续说道:“我之前说过,世上存着一把破解宗乐铃封印的钥匙,这把钥匙,几经辗转,最后到了西海。” 温玉君神情有些松动,他开口:“钥匙在西海?” “没错,在西海。”殷九说道,“鲛皇曾在海边救下了一个人类,这位人类是某位国家的皇子,后来国家覆灭,他隐姓埋名逃去了异国,钥匙被他随身携带,成了他的殉葬品。” “之后人类与妖界战乱四起,避难的小妖怪进入墓穴,发现了它,一时喜欢就把它带从墓穴带走了。一直到前些年,钥匙出现在一家古董拍卖行,被那位皇子的后人买了回去。” 殷九断断续续地追探着钥匙的踪迹,从一本乐谱到另一本乐谱,从一个小世界到另一个小世界,他看着不同的故事,遇到林林总总的人和妖,不过就是想给这漫长的故事画上一个结局。时不负他,他终于在今天,找到了落幕的希望。 温玉君垂眸问道:“钥匙还在那后人的手里吗?” “这么说也不为错。”殷九接过苏清婉递来的清酒,“那后人招惹了邪祟,又正赶上刚把钥匙拿回家,就认为是钥匙的问题,便将钥匙丢入了西海中,想要结束祖上的罪孽。” “祖上的罪孽?”苏清婉疑惑。 “记得与鲛皇一战的捉妖师吗?他是那位皇子的子孙。恩将仇报,不是罪孽又是什么?”殷九眼角余光扫向温玉君,抿了一口酒,问道,“温玉,你为什么留下了他的血脉?” 殷九十分清楚,温玉君并不是什么大善之辈,没有一位大妖的手是干干净净的。最多不过是,大妖温玉君出手,总是为了保护一些什么,又或者是怒极之下的报仇。 温玉君声音冷冷清清:“杀了他们,鲛儿也回不来。” 祸根已死,罪不及无辜,何况鲛皇曾经救过那位皇子,无论出于哪一方面,他都没有道义让这一族的血脉断绝。 至于邪祟作乱,也是命中注定的因果。 天道轮回,时机一到,一切罪孽终有所报。 “从鬼君手里讨酒可不容易,温玉,你不来一杯吗?”殷九拎起青瓷花的酒壶添满了两个白玉酒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温玉面前,他见温玉君执起,便笑着与温玉君碰了碰杯。 往事随着酒水咽下。 殷九喝酒时的姿态狂放不羁,娇妻在侧,一眼看去尽是风流余韵。反观温玉君喝酒如品茶,将雅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听季景云说过,得知小睚眦跑去玉虚后,你也赶过去助了他一臂之力。”殷九的酒杯空了,可话还在继续。 温玉君轻轻颔首:“雾珩君为的是大义,我自不能旁观。” “其实,你要是没去玉虚,正能赶上九州那场拍卖会。”殷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也不至于空耗这么多年的时间。 温玉君明白殷九话中意思,他轻垂着双眸,自是洒脱,含笑道:“九爷那时要是早些醒来,也轮不到我挑这份大梁。” 世上总不会有那么多事终得美满。 苏清婉去了一趟小厨房,回来时端了一碟糕点。 “筱筱,酒没了。”殷九眨了眨眼。 苏清婉好笑的看着犯懒耍赖的殷大佬,认命的给他到了一杯酒,随后她走到温玉君旁边,也为温玉君满上。 温玉君和气的道谢。 苏清婉便回到殷九身边,安静的坐着听他们叙旧。 一碟糕点见底。 殷九摇晃着最后一杯酒水,执杯对着温玉君道:“虽说有些迟了,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一句,温玉,欢迎回到九州。” 温玉君淡笑着与殷九碰杯,仰头饮下一杯酒。 纵使已有千年未见一面,旧友的情分也只会历久弥新。 寻寻觅觅,又回到最初的开端。 就像远行之子,历尽风浪,总有一日会返回家乡。 温玉君离开了乐斋。 何卿卿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却没有见到温玉君的马车,她并不认为温玉君是一个会无故放鸽子的妖,所以她淡定的选择拿出温玉君送她的小纸鹤:“公子,我已经没事啦!” 温玉君的回复来得很及时,从语气中根本听不出异样来:“想事情想得出神了,没注意时间,你稍等,我这就去接你。” 这内容似乎包括了很多东西。 何卿卿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听不出温玉君情绪的不对,她努力工作的时间里面,发生了啥:“公子啊,你去哪里了?” “我在西海。”温玉君如实回答。 从九州到西海并不是一段很近的距离。 何卿卿一点儿都不发愁,她虽然不是大妖,但是她会飞呀,鸟族的优势就是飞得快:“那公子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你。” 温玉君沉默了一瞬,温声答道:“注意安全。” 何卿卿和江胧依打了个招呼,化为原形朝着西海而去。 西海这个地方,令她在刹那间联想到了鲛皇。 公子不会没有缘由的突然去西海,殷九那么厉害,公子他肯定是在拜访殷九以后得到了钥匙的下落。 是因为钥匙吗? 又或者因为其他? 第176章-依恋着自己的爱人有什么不好呢(二更) 何卿卿的脑子变得很乱,似乎有很多头绪,但又因为头绪太多,而让她在短时间内整理不出一个真相。 不过这没关系,见到公子就好了。 何卿卿在西海岸边徘徊一会儿后落地化为人形:“公子,我找不到你,你让纸鹤帮我引个路好不好?” 有这么一个小姑娘时时刻刻黏着,其实也不错。温玉君理解了殷九对苏清婉的痴缠劲头。温玉君指尖燃起一簇妖火,纸鹤随即被点燃,化为一道流光为何卿卿指引着方向。 依恋着自己的爱人有什么不好呢? 温玉君站在松软的金色沙滩上,眺望着远处似乎被落日燃烧着的海平面,晚霞一如绚烂的夏花,开到了荼靡。自从鲛皇离世,他第一次有了在西海岸边欣赏黄昏之景的心情。 距上一次实在是太久了,他都快忘了,原来西海的黄昏有那么美丽。温玉君清冷的目光渐渐的染上了温度。 何卿卿跑过来的时候,她的关注重点不是什么西海的黄昏之景,而是她家美如画的温玉君。什么水天一色的景致,在温玉君这里都是陪衬。温玉君怎么能那么那么好看呢? 这样的一个堪称完美的妖,越看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何卿卿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和温玉君之间的差距,那是被无数的日日夜夜堆积起来的天堑鸿沟,而时光不会定格,所以这遥远的差距也难以弥补,她忽然有些慌:“公子……” 温玉君回眸看着气喘吁吁的何卿卿,此刻何卿卿的样子和少时鲛皇的身影在一瞬间重合,好似多年前他在等待着一个从海中跑来的小姑娘,只是这两者又被他果断的分开。 温玉君走过去扶住她,笑道:“慢些,我又不会跑。” 何卿卿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温玉君。 就算他们之间确实隔着天谴鸿沟,可公子也会毫不犹豫地越过它,来到她的身边。所以,她还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何卿卿伸手抱着温玉君的腰,就算在海边站了这么久,温玉君也是很温暖的。这种暖意驱散了萦绕在她身上的寒气,而她的心跳声也传递到温玉君的耳中,令温玉君眼中涌动着柔色。所有的痛苦,都在彼此灼热的呼吸间渐渐散去。 温玉君拉着她的手在海边漫步:“冷吗?” “不冷,一点儿都不冷。”何卿卿握紧温玉君的手,“公子,你来这里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宗乐铃的钥匙有线索了?” 温玉君点头:“嗯。钥匙就在西海。” 果然是在西海。 怨不得公子大老远跑过来了。 何卿卿很为这件事高兴,西海不单是水族的世界,还是海鸟的天下,她完全可以帮忙:“公子,我帮你找呀。” 温玉君低着头屈指刮了刮何卿卿的鼻尖:“现在不着急。” “嗯?”何卿卿疑惑。 温玉君为了寻找鲛皇的最后一缕残魂,游走世间数万载,这件事在妖界并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宗乐铃到手,又得知了钥匙的下落,怎么温玉君反而淡定的出乎意料? 这可是他多年的夙愿啊! “我有点儿怕。”温玉君轻声说着。 名震四海的大妖温玉也会有害怕的事情?这是许多妖不曾想过的,毕竟温玉君是那样的强大,坚不可摧。 何卿卿仔细的观察着温玉君的神情,她感到悲伤,心脏有些抽痛,可她却说不出任何能够安慰温玉君的话来。 语言是苍白的。 她能做的,就是抱紧了他,然后一辈子不松手。 不给孤独任何可趁之机! “这里是鲛儿最喜欢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她的毕生所爱,可惜对方是个人类,而他们的立场又相隔太大。然后她找到了我,哀求我抹去她的记忆,封印她的爱欲。” 温玉君的话令何卿卿彻底愣住了。 许久,何卿卿才道:“公子你答应了?” “对。”温玉君点头。 何卿卿追问道:“这以后呢?他们真的就分开了吗?” “我不知道。”温玉君的声音随着海风飘远,一如他的思绪一般浮动在辽阔壮丽的西海之上,“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达成鲛皇的愿望后,他闭关了。 他出关时,鲛皇已经殉道。 他又如何去知道这期间的种种呢? 故事湮灭在了这片海域,它是一篇断稿,没有人书写结局。 鲛皇的尸身化为泡影融入了她此生深爱的西海,无论是人是妖都再见不到她,却又日日夜夜能够见到她。 唯有那一缕未散的残魂被宗乐铃容纳,经历着岁月的磋磨,在幽冷孤寂的黑暗中,苦苦等待那个唤醒她的人。 何卿卿用力握着温玉君的手,热度在彼此掌心传递。 她当然知道宗乐铃,实际上她几乎天天可以看到这个鲛人一族的至宝。然而被封印的宗乐铃真的是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平平无奇的乐器,一点儿宝物的样子都没有。 如今,能解除封印的钥匙,近在眼前。 温玉君平生极少有后悔的时候,但鲛皇的死,无疑是他内心的一道伤疤,他十分后悔自己那次的闭关。 他不过是和往常一样闭了一次关,以便证道后代替鲛皇叩问天机,然而当他匆匆出关时,鲛皇已经殉道。 偌大的西海中,生活着无数妖灵精怪,可再没有鲛皇。 他的小鲛儿,不会再来迎接他了。 宗乐铃从温玉君的袖中飞出,漂浮在海风之中,发出叮铃铃的响声。何卿卿戳了戳宗乐铃,将宗乐铃收进手中,她指尖点在上面问着温玉君:“为什么不能强行打开封印呢?” 温玉君的妖力相当强大,殷九更在其上,宗乐铃只是一个鲛人一族的宝物,他们怎么会破坏不了封印?他们希望的是释放出鲛皇的残魂,为此破坏宗乐铃又有什么不可以? 温玉君理着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轻声解释:“宗乐铃虽然是鲛人一族至宝,但是它其实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它的创造者叫百里夜,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类。” “他的道力确实比不上我,可论及灵器的创造,尤其是在封印技艺上,他是要比我强的。这宗乐铃上留有他的封印,一旦宗乐铃封印开启,若是强行破坏,宗乐铃就会自爆。” 温玉君为了破解封印尝试过不下千万种的办法,然而所得出来的,却是同一个答案。百里夜没有留给后人任何推翻他能力的可能性。为此,另寻他路,是不可能的。 “百里夜又在哪儿?” “听闻他为了创造出一件超越神器的宝物,孤身去了玉虚山闭关。可自打他进入玉虚山后,他就没再出来过。” 仙山玉虚。 何卿卿想起来鲛皇某首赞美它的歌谣:“他是想要成神吗?” 温玉君叹道:“或许吧。他一直想要控制时间。” 一个人类控制时间有什么意义? 何卿卿蹙眉道:“我听说九爷就可以控制时间呀。” “乐谱中的小世界和现世是不同的。而且,小世界记载的只是已经发生的过去,而百里夜想要破开时空的屏障。” 时间,不单单是过去,更有无数未来。 何卿卿懂了。 殷九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找到了钥匙的下落,无非也是因为小世界也有不少局限,譬如说,一个小世界和另一个的重叠部分,就需要他去取舍时间。而且因为是不同时代产生的乐谱,所以不能保证每个小世界之间时间的连贯性。 时空的屏障还是存在的。 何卿卿转了转双眸,跳过了这个复杂的话题,侧着头好奇地问道:“那公子你有见过鲛皇喜欢的那个人类吗?” “是。我见过。”温玉君停顿了许久,才说道,“他就是那个杀了鲛儿的捉妖师的先祖。其实他是个不错的人类。” 何卿卿惊讶的不是一点点。 这几人之间还有这种复杂的关系吗? “一个人的善恶,和他身上流着血没有什么关系。”温玉君望着海面,开口道,“捉妖师入歧途不知返,是他自己选的路。”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因果前缘,并非只言片语说得清楚的。 逼得鲛皇不得已殉道来保住西海的人类,到底掌握了多少可怕的邪术?何卿卿无法去猜想,幸好这种人已经死了。 然而代价便是鲛皇的死。 “卿卿。”温玉君捧着她的脸颊,平和的目光落在在她脸上,“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的手上沾过许多血。” 何卿卿抓着他的袖摆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如果公子的手上不沾血,那么,邪魔歪道的手上就会沾着更多的血。” 时间仿佛静止了。 何卿卿亲吻着温玉君的掌心:“公子的手很好看,我喜欢。” 温玉君有片刻的怔然,他或许是真的多虑了。 他的小姑娘怎么会介意这些呢? “我也很喜欢卿卿。”温玉君轻声在她耳边低语,随后他将何卿卿抱了起来,御风而行,“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 何卿卿依偎在温玉君的怀中,一路上她心绪翻涌,总是不平静下来,最后在临睡前,她握拳做出了一个抉择。 隔天,何卿卿一反常态的起了个大早去工作。 温玉君在阁楼内,摆弄着飞鸟少年送来的材料。 他需要一件能够帮助他寻找钥匙下落的灵器。 殷九能知道钥匙被扔入的具体位置,可海水是流动的。温玉君很清楚西海有着多么辽阔的海域,是以靠寻常的办法搜寻那么小的钥匙,无异于海底捞针,必须借助外力。 温玉君苦寻数万载,才终于找到了宗乐铃,眼下开启宗乐铃封印的钥匙几乎触手可及,他一方面希望尽快找到钥匙,一方面又做好了最坏的心里打算,所以他小心翼翼。 他不差这么一点儿时间。 他有更充足的准备来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 然而总有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在他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悄然进行着。几天后,江胧依拎着伴手礼来探望他,得意洋洋的自夸着自己的贴心之举——她给何卿卿放了十天的假。 江胧依想着自家叔祖父刚与何卿卿在一起不久,正是加深感情的时候,所以她为何卿卿推掉了大量的工作,好让何卿卿有时间与温玉君好好的谈谈风花雪月,赏赏良辰美景。 温玉君却知道这几天何卿卿日日早出晚归。 因为他忙于制作灵器,所以派了红叶去接送何卿卿。 这两人之间还能有什么事是要瞒着他的? 眼瞧着一轮红日即将落山,何卿卿与红叶还没有回来,温玉君捏了只纸鹤,而纸鹤传回来的声音却是红叶的。 温玉君垂眸敛袖,他似乎在红叶那边听到了海鸥的叫声,某个猜想自他脑海中成型,眨眼间,他就消失在阁楼内。 徒留一头雾水的江胧依在夕阳下风中凌乱。 难以估算九州皇城到西海海域有多远,可这样的距离对温玉君而言都不算什么,无非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夕阳余晖中的西海依旧那么美丽。 大多数渔船已经归航,漂泊在海中的,只剩下少量的商船。渔民带着今日的收获仿佛在高谈阔论着什么,仔细一听,却是家长里短的闲聊。温玉君孤身走在沙滩上,顿时吸引了他们的视线。哎呦,这是哪里来的俊公子,生得可真好。 离着沙滩不远的海水中,何卿卿紧张地藏在一块礁石后。 公子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难道是她和红叶在做的事情暴露了? 何卿卿用的是原形,她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敢冒头,生怕被温玉君抓个正着。她央求着江胧依给她几天假,然后每天都跑到西海来找钥匙。为此,她还和红叶达成了不平等条约。 好在红叶也想帮着温玉君快点儿找到钥匙,掩护打得是真的好,里应外合,以至于温玉君都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何卿卿也没什么邀功的迫切心思,她单纯的想尽快让温玉君拿到钥匙,好哄温玉君高兴。温玉君太在意结果,在寻找的时间里一定会感到焦灼不安,还不如让她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把钥匙找到,然后送过去。这样,温玉君也会舒服一些。 所以她每天都跑来西海,在委托海鸟的同时,自己也在搜寻。不过她的运气不大好,这么多天过去,钥匙倒是找到了不少,各种材质的都有,就是没有能解开宗乐铃封印的钥匙。 何卿卿从不敢小瞧温玉君的洞察力,她担心自己露馅儿,打算混在海鸟里面飞远一些,再与红叶汇合跑路。 好在温玉君一直沿着海岸线在走,没有看向她这边。何卿卿打定了主意,唤来了海鸟们,在海鸟们掩映下飞向另一个方向,那边有着极为茂密的椰树林,完全可以挡住她。 她还要快点儿传信给另一边的红叶,以免红叶碰上温玉君。 何卿卿由衷的感激自己身为一只鸟妖。 她混在海鸟群拍打着翅膀,回头确定温玉君已经走远,于是找了一处落脚点降落,只要不被温玉君抓住,她就有一万种解释晚归的理由。何卿卿如此的坚信着这一点。 可是她刚落在地面上,面前就站定了一个人。 何卿卿意外的抬头,然后宛如活见鬼一样,立刻拍打着翅膀朝着天际飞去,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意味藏在其中。 公子是什么时候到了这里的! 与此同时海水暴涨,巨大的海浪形成一张蛛网,拦下了她。 温玉君抬头看向何卿卿,低叹:“卿卿,到我这里来。” 何卿卿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她在空中盘旋了两圈,等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她才慢悠悠地落到地面化为人形。 “公子……” 何卿卿的本体在寻找钥匙的时候已被海浪打湿,此时她浑身上下都湿哒哒的,一双黑眸不停的眨呀眨,心虚得不行。轻薄的衣料紧贴在身上,令她有一种被温玉君看光的错觉。 何卿卿的眼神乱瞟着,脸颊和耳朵却都漫上了红晕。 大抵明白何卿卿因为什么才如此娇怯,温玉君却没有移开视线,那抹亮丽的绯红渐渐渲染着他长久以来都是一片黑白的世界,令他的世界有了色彩,然后,温暖着他的身心。 温玉君往前走了几步将她纳入自己怀中,他仅仅是轻轻地拥着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一句言语。 何卿卿担心自己会把温玉君惹得不快,她小幅度的蹭了蹭温玉君的胸膛,手指攥着他的衣服抬头望着他,小声地说道:“公子,我以前常和我爹娘来西海玩儿,那个,其实我对这里还算是很熟的,而且我的朋友也多,我就是想……” 何卿卿到底没能够把整句话说全。 温玉君箍着她的身子,吻得缠绵且深情。 何卿卿趴在温玉君胸口缓了好半天。 湿透了的衣服沾染了灰尘,何卿卿穿在身上难受极了。温玉君体贴的从擅长纺织的西海水妖手中买了一套新的衣裙,转交给了她,看着她进了更衣房,在外面侯着自家小姑娘。 何卿卿出来的时候,温玉君正和水妖闲谈。 “公子,我们走吧。”何卿卿扑过去抱着温玉君的手臂,虽被公子发现了,但有惊无险,她还是那个活泼的小画眉。 温玉君带着何卿卿回到宅邸。 红叶早早收到了何卿卿的消息,已经先跑了回来,感知到温玉君的气息,红叶怂得躲在房间不敢出门。 温玉君照着惯例送何卿卿回卧房,却在路过小花圃时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着身后,只见何卿卿的衣角被花枝勾住,衣衫滑落大半,而他的小姑娘正在努力的拯救自己的新衣服。 凝脂般的肌肤猝不及防被他收入眼底。 温玉君转身将何卿卿拉进怀中。 何卿卿能感受到温玉君缓慢而轻柔的爱抚,可她完全被温玉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唯有那颗小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无形之中彰显着她对现状的认知。 “公子。” 何卿卿娇柔的嗓音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呼吸都连带着急促起来,公子想要做什么呢?如果他打算在这里,她可不会答应的。除非他再强势一些,不然是不行的。 温玉君指尖拂过她的眼角,为她整理好衣物。 何卿卿却是不干了,撩拨她这么久,竟然就想这么算了。 等何卿卿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被温玉君抱上了床,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唇齿间都是彼此的味道。温玉君的情绪向来内敛,这样情绪外露的温玉君她从未见过。 当然这种外露也只是如昙花一现。 何卿卿的一声呼唤令温玉君的动作顿了顿。 随即温玉君从她身上起开,坐在床畔,比平时暗沉许多的双眸犹带着未尽的情意,他凝视着俏脸绯红的何卿卿,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他嗓音有些低哑,偏又性感的不得了:“卿卿,我对你有渴望,很奇怪吗?” 何卿卿哀嚎一声倒进温玉君怀中,内心的虚无压过了生性中带来的羞涩,她哼唧唧的撒娇:“公子,你今晚留下吧。” 温玉君拍拍她的手看向窗外:“红叶在外面。” 一句话,顿时打消了满屋子的旖旎。 红叶发誓他只是睡不着,想来跟何卿卿串一串口供。 没想到在门口听到了那么劲爆的对话。 小画眉我跟你讲你这么主动可是会后悔的! 不要小瞧了公子! 失策了,没想到小画眉在他面前装的娇羞无比,私下里对公子竟然这么的热情。现在他倒是为了她的腰担心了。 要不,明天去买点儿猪腰子给她补一补? “红叶,进来。” 温玉君对红叶的态度就没那么温和了。 红叶立刻开门滚了进去,小狐狸将自己的眼睛遮挡的严严实实,蹲坐在屋里诚恳地认错:“公子,我坦白,我不该知情不报还帮着小画眉一起去西海乱来,您别生气了嘛。” 温玉君把玩着何卿卿的手指,眼神冷冷的扫过红叶。 何卿卿道:“公子,我还没吃晚饭呢,好饿啊。” 第177章-真不愧是成功撩到公子的小妖精 红叶快速地动了动耳朵。 小画眉比他想象的有义气多了,算了算了,他承认她了。 真不愧是成功撩到公子的小妖精。 温玉君可以不惩罚何卿卿,却不会因为何卿卿的求情而免去红叶的惩罚,作为他安放在何卿卿身边的眼线,知情不报可是大错,不过眼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你想吃什么?” 红叶等温玉君带着何卿卿离开后,才疯了一般在屋里上窜下跳,又能吃到公子的饭菜了,这几天吃得实在太惨了。 外面的东西虽好,但是总吃也是会腻的。 小画眉好样的,干得漂亮! 第二天何卿卿又起了个大早。 “公子,我真的不累,我小时候能从姑苏一口气飞到曜山之巅呢!我爹从小就锻炼我,我体力好得很。”何卿卿说道。 她明白温玉君是担心她出事,可是她更不想干等着,她想为他分担痛苦和不安,她想为他做些什么,毕竟除了帮忙找钥匙,她什么都为温玉君做不了,也无法为鲛皇做什么。 温玉君默默的为她加了一勺米粥。 何卿卿问道:“公子,我今天还能去西海吗?” 饭桌上迎来了一阵寂静。 红叶捧着小饭碗坐在两人对面,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唉,这俩怎么又不说话了,他很慌啊! 何卿卿放下勺子认认真真的看着温玉君。 那样子很固执,却也很可爱。 温玉君活了太久太久,从仙神到人类,他遇到了那么多的生灵,也有很多生灵狂热的追求着他,倾诉着对他的爱意,可从来都没有一个生灵可以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他也想过,这里面或许也有他的自己的原因,他这一生,要么是他沉迷于问鼎大道,要么是他专注寻找宗乐铃。 他身上已经有了很多担子,这些太过于深重的感情他承担不起。是以他从来不曾设想过,他会动心,也没设想过,他的未来会有别人的参与。而对方也愿意去分担他的重担。 小姑娘执拗的想要为他出一份力。 温玉君并非不解风情,自家小姑娘的言行使他心田流过一道熨帖的暖意,他点头,道:“可以。我陪你一起过去。” 不管那把钥匙会开启哪一道通往未来的门,他想,那都已经不需要去畏惧了。这份执念总该有着尘埃落定之时。 一声轻笑突然自院中响起。 随即就出现了一群花生米大小的无妖在院子里滚来滚去。 但显然不是他们发出的声音。 “几位能不能带我一程?”殷九抱着苏清婉落在一旁的石子路上,他轻手轻脚地将苏清婉放下,笑吟吟地抬眸。 可殷九想去哪里又何须他们带着呢? 苏清婉温言开口:“温玉君,我们也想尽些力。” 另一边,敲门声传来。 红叶一溜烟的跑过去开门,然后领进来了一群老面孔。 除了乐斋的人和妖,还有许许多多的妖怪。 这其中有着苏清婉所熟知的胭脂铺的红牡丹,有医馆的梅白月,还有跟着丈夫一起过来的婉梨,就连玉恒都出现在群妖当中,也有着很多苏清婉见也没见过的各方妖怪。 “是呀是呀,温玉君,你就让我也来帮忙吧,当初我被困在不周山的结界里,还是您救了我呢!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对呀,温玉君你路过曜山时还给我浇过水呢。” “温玉君,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拒绝可就太见外了。” “人多力量大,您就让我们也尽一份心。” 这其中有些妖怪的面孔是温玉君已经记不清的,可他们却在这一时间,一起来到了这里,选择贡献自己的心力。 谁能这么快的将消息传递出去呢? 温玉君看向正在一旁和苏清婉交谈的殷九,能带起这种头儿来的只有这位爷,他起身,朝着殷九拱手一礼:“多谢。” 何卿卿也跟着道谢:“谢谢九爷。” 殷九一摆手:“举手之劳。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结下的善缘。” 其实,当无妖们将温玉君已经找到宗乐铃的消息传扬出去之时,妖界众妖就在格外密切的关注着温玉君的动作。 昨日西海的事情当然瞒不过殷九的眼睛。 殷九已然能够确定温玉君的打算,所以他默许了无妖将钥匙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妖界,事实上,时至今日,有太多的妖怪都清楚鲛皇的事,也都在期待着有一个结局。 他们之前无法帮到什么,但是寻东西这种事情,他们还是能够略尽绵薄之力的。所以在殷九默许后,他们都来了。 就像约好的一样。 寻找钥匙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前往西海。 风霓裳感叹:“换作是晚上,这可就是实打实的百妖夜游。” 如此庞大的妖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袭,这种状况自然引起了捉妖师的注意,沿途众多捉妖师纷纷惊愕的说不出话。 也有些捉妖师放出式神窥探,但是都被风霓裳打回了。 哪怕大妖都刻意收敛了妖气,可也架不住小妖数量众多。而西海附近的妖灵精怪更是早早恭候在了海岸边。 一时间西海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妖。 有不少嚷嚷着就要往西海里跳。 “你们一个个就这么跳进去,是打算在爷面前下饺子?”殷九一声低喝制止了妖怪们的动作,“活在西海的可不止是妖。” 远处的渔船启航了,一艘接着一艘,仿佛在证实殷九的话。 钥匙找归找,不过影响到人类就没必要了。 苏清婉明白殷九的思虑,她挑起抚平殷九怒火的大梁,勾着他的指尖轻声道:“九爷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的。” 阿阴阿阳使劲点着头,带着某种对两人的盲目崇拜。 主人就是很厉害,清清说什么都是对的! 没什么是比妻子全身心的信赖更令妖愉悦的。 殷九气顺了。 与此同时,婉梨微笑着开了口:“还是九爷深谋远虑。” 婉梨笑起来的时候惊艳了一大波没见过她的小妖怪,就连殷九都未免生出了欣赏之意,不过娇妻近在眼前,他就算想称赞也只能是想想,毕竟他已经是有家室的妖了。 黑色的妖气在殷九掌中迅速扩散,几乎是一瞬间,妖气就覆盖了广袤的海域,庞大的结界笼罩了整个西海,划分了白天和黑夜,月光挥洒而下,隔开了现世人类的窥探。 殷九指尖在空气中轻轻拨动,空中顿时迸发出无数的金色乐符,他挥袖将乐符送至每一只妖的面前:“拿着路引去吧。” 搜寻一直持续了三天。 有不少小妖怪妖力消耗的差不多,已经返回岸边歇息。 还有寥寥数位大妖在坚持。 这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还在海上徘徊的何卿卿。 到后来,大妖们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可何卿卿还没回来。 所有的妖怪都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然后,对于这个拐走他们温玉君的小画眉有所微词的妖怪,内心的不满消失了。 到底是入了温玉君的心的妖。 何卿卿仅凭这份毅力,就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 殷九对她还是很满意的,他道:“歇够了没,歇够了就去干活儿!你们也好意思让一个小姑娘独自揽这份苦差事?” 风霓裳扬眉:“没看出来您这么怜香惜玉啊。” 殷九:“……” 小崽子我警告你,你不要没事儿挑事儿! 叶梧赶在殷九发难之前,毅然把风霓裳带走了。 殷九讨好的搂着苏清婉可怜兮兮的解释:“筱筱,我……” “好了,我知道九爷没那个意思。”苏清婉浅浅的笑着。 她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乱吃飞醋的人? 此时温玉君已经把何卿卿强行带回来休息,何卿卿还挣扎着想往外面窜,温玉君摇摇头,把她按在一旁坐着。 殷九余光瞥过来,说道:“小画眉,你把在场其他的妖置于何地了?好生歇着,多陪陪你家公子,你舍得让他担心?” 何卿卿眨巴眨巴眼看向温玉君,开口:“那我留下来陪公子。” 苏清婉走过去与何卿卿交谈。 殷九就和温玉君站在一起,一边看着她们,一边对话。 两人聊了许久,殷九话锋一转:“你去轮回楼找过鬼君吗?” “去过的。”知道这件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了,只是结果不尽人意,温玉君没有任何保留的答道,“鬼君的轮回楼里没有鲛儿的魂魄,但他的生死簿上记载了鲛儿的死亡。” 殷九便没有继续问,他看了看远方的海面,走到苏清婉身边把她扶起来,张口说道:“难得来一趟,我带你走走。” 苏清婉笑着与何卿卿道别,陪着殷九渐行渐远。 殷九怕苏清婉累到,没走多远就不由分说地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沿途偶尔遇到一两个妖怪,都对他们投来善意的微笑,苏清婉故作淡然的回应,过后就把脸埋在殷九脖颈处。 殷九很想当众亲一亲他的小妻子。 不过考虑到他家小妻子面子薄,殷九也并不敢真的做什么。 他并不愿意让这些妖们觉得他不敬重苏清婉。 所以他也只好过过嘴瘾,时不时地调戏一下小娇妻。 这厢的何卿卿也和温玉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何卿卿精力恢复的快,这会儿基本上已经没事了,她赖在温玉君怀里娇声娇气的问着:“公子,轮回楼到底在哪儿?” “阴冥之界。等有时间我带你去拜访鬼君,顺便陪你逛逛轮回楼。”温玉君说道,“鬼君的生死簿上没有明确记载鲛儿魂魄的归处,也无外乎两种可能性。其一,鲛儿魂魄彻底消散。其二,就是鲛儿的魂魄仍然游离尘世,却被掩盖了踪迹。” 何卿卿对轮回楼越发的好奇起来。 能和轮回楼的主人交朋友,公子真的好生厉害! 何卿卿又问道:“公子,那他们都是被你庇佑的妖吗?” 她一来九州皇城就在西城住下,从妖怪们口中听得次数最多的大妖,也就是西城温玉君。或许是因为那些事时隔太远,无论是在谁的口中,温玉君都与她熟知的相似又不同。 温玉君也曾身着锦衣华服行走于江南烟柳之畔的歌楼内,静坐于某处雅间之中,他会端起红叶奉上的茶盏,从容闲适的品茶。而他宽大的衣袖会随着他的动作摆动,以银线绣在其上的垂丝海棠似在风中摇曳,像他的人一样优雅。 待歌舞开始,他听到尽兴之时,也会毫不吝惜自己的掌声。 方才苏清婉刚告诉她,公子与殷九的初识,便是在一处歌楼内,一来二去,这两位大妖就结下了深厚的缘分。 然而如今的西城,是找不到任何当日的烙印的。新的歌楼,不同的歌姬,岁月取代了旧时的痕迹,唯一沾上一点儿边的或许就是温玉君的那座宅邸,在岁月打磨下依然存在。 温玉君追随光阴的脚步不曾停歇,而他的心依旧徘徊在鲛皇死去的那一日。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似跨越了远古时光,携着悠远的春风,自某个朝代的江南而来。 “卿卿很想详细听听以前的故事吗?”温玉君看出他的小姑娘陷入了时光所带来的迷惑之中,便主动提了出来。 何卿卿迅速的点头:“想听。不过,公子要是不想说也没……” “没什么不能说的。”温玉君与何卿卿双手交握,轻笑。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要从哪里说起,他的目光瞟见带着苏清婉在海面漫步的殷九,突然就找到了突破口。 “诸神万仙消亡,为了巩固各界安宁,殷九以一己之力设下了一方大阵。九州皇城是大阵最为紧要的一环,甚至远比仙山玉虚要重要。不过几处阵眼互相制衡,缺一不可,但有一天玉虚山大阵被损毁,阵主殷九竭力修复,却也因此沉眠。” “这之后没多久,雾珩君便去玉虚山镇压暴乱。” “雾珩君?”何卿卿对这个名字极为陌生。 温玉君解释:“他本是镇守九州大阵南城的大妖,睚眦。” 也是这世上仅存的两位真龙的子孙之一。 “动乱,不止在人界扩散,妖界也受到了很大程度波及。”温玉君神情有些许严肃,他道,“古往今来,妖界的胜负都比人类简单的多。实力胜于一切。事实上也没有人要求雾珩君去平乱,毕竟对于妖来说,战争是很常见的,无非你死我亡。” “雾珩君是瞒着大家过去的。可是被一只无妖看到了,恰好我受邀回到九州皇城参加一场拍卖会,无妖就告诉了我。” 何卿卿接着轻声道:“所以公子你也跟去了。” 而温玉君赶过去的时候,战争已经打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投在雾珩君名下的妖怪也纷纷赶来。 仙山玉虚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群妖之战。 熟悉的,例如乐斋的季景云,又如乐斋的那只青鸾。 当然,有许多的,都是生面孔。 那些年轻的,充满锐气的,义无反顾追随在雾珩君身后的妖怪,朝着温玉君问好,而温玉君没有来得及熟悉他们。 他们更多的已经将自己的满身热血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玉虚山上,在时间的长河里,成为传说的一部分。 温玉君与雾珩君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加入了这场死斗,大阵守护者的妖力不容小觑,更何况是两位一同出手,纵然如此,这场战斗也持续了十天。直到又一轮朝阳升起。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温玉君在血海尸山上搀扶着雾珩君,他想要将雾珩君带回九州皇城。现在赶回去,婉梨总有办法为雾珩君续命。 雾珩君拂开了他的手,素来冷峻的面容在晨曦中温和了些许,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地坚定:“温玉,我得留到最后。” “我是大阵的守护者,九爷的大阵不止是九州。” “我是真龙之子,睚眦。” “温玉,我生来便是克杀邪祟的化身啊!” “诛邪便是我的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雾珩君话毕化为龙子的形态,巨大的兽型遮天蔽日,他咆哮着冲向邪祟汇聚的地方,破开了一切阴霾与混乱。 温玉君怔怔地望着自天空陨落的睚眦,感受着睚眦的妖气在风中消散,尚且还活着的群妖们悲痛万分的哭喊震得他的耳膜发疼,可他只能全力阻拦往雾珩君身边跑的群妖。 睚眦的真身太大了,也太过于沉重,不是他们承受的住的。 地动山摇停止,阳光驱散黑暗,战乱也彻底平息。 时至今日,白骨与玉虚山已经融为一体。大妖雾珩早已离去,又从不曾离去。他还在玉虚山,守望着他深爱的这一片大地。任凭岁月无情流转,他仍旧坐落在山林深处。 何卿卿依偎进温玉君怀中,心里堵得慌。她不敢抬头让温玉君看到她的表情,她怕自己会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公子,我不该乱问的。” 温玉君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语调温柔且和缓:“说什么傻话呢,纵然你不问,我也是要和你说的。卿卿,你有权利知道我经历的一切。这之后的事,你也就都听说过了。” 温玉君终究没赶上那场拍卖会,与钥匙失之交臂。 他拥有强盛的妖力,但他并非无所不能。 雾珩君一事也好,鲛皇一事也罢,皆在印证这一点。 第178章-怜香惜玉殷大佬(二更) “其实,我送给鲛儿的玉石,原本是该能保全她的性命的。”温玉君忽然说道,“可在那场战役里面,她选择了动用玉石内的生气去保护她的子民,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于是大量的生命之气流淌在西海深处,唯有她只剩下残魂。 “我特意将玉石设下了禁制,除了她,就算是我都无法动用其中一丝一毫的力量。而当我进入西海时,整个西海都弥漫着玉石内封存的磅礴生气。”温玉君道,“这并不难推断。” 鲛皇太过于善良仁厚。 是独自苟活,又或者舍身取义,鲛皇选择了后者。 “我明白的。”温玉君仿佛在说着他人的故事,他看起来并不悲伤,那是一种千帆历尽的淡然,“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命数。” 就像为了大义凛然赴死的雾珩君一样。 然而所有的牺牲都不是无意义的。 如今那些深蒙鲛皇恩惠的水族妖灵精怪们,承受住命运的诸多不公顽强的活了下来,成了帮助他寻找钥匙的助力。 虽说助力很多,但是钥匙还是没有影子。 西海的海域是那么的宽广辽阔,一把小小的钥匙着实不算起眼。它或许被埋入了深海的泥沙里,又或者被冲刷到了沙滩上,也有可能被年轻的渔夫捞起,送给了心爱的姑娘。 这难度要比填平西海高多了。 可是即使这样,也没有一只妖要放弃。 何卿卿在长时间的等待中沉沉睡去,被温玉君叫醒时,她正好收到了无妖千里迢迢带来的关于褚星河的消息。 褚星河与褚家决裂,他割舍掉了前行的包袱。 这是件好事。 何卿卿美滋滋的和温玉君说着,试图沾一沾褚星河的喜气。 不远处殷九以月光铺路,皎洁的道路弯弯曲曲,横贯了整片西海,一路延伸到肉眼难以企及的海域的尽头。 苏清婉搭着他的手臂慢悠悠地走在这条神奇的海上之路,她看到在尽头的天与海的交界处,又仿佛有暖色的阳光。 殷九一边释放着强大的妖力一边和苏清婉讲述着发生在西海的故事,他双足踏过的海域尽数被黑色的妖气侵染,妖气似有意识一般潜入水中,就连海底泥沙都被翻转了个遍。 温玉君扶着何卿卿起身道:“我们回去。” “哎?公子,我们就这样走了?”何卿卿惊讶道。 温玉君边走边道:“这里有九爷帮忙盯着,若是有发现,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如此多的人帮忙,可到现在钥匙还没有踪迹,恐怕要用些特殊的办法,我需要回去完成灵器。” 何卿卿拉着他的衣袖:“我们不用告诉九爷他们一声?” 温玉君随手捏了一只纸鹤。 两只大妖约在了第三天的凌晨时分再会。 何卿卿乐观的想着,最好不用等他们来就找到了钥匙。 红叶也被温玉君一并召回了家。 公子果然还是离不了我的,红叶欣慰的想着。 然而到家之后,红叶就被温玉君打发出去淘米洗菜。 红叶:“……” 红叶深呼吸:“公子,那她呢?小画眉要做什么?” 温玉君淡淡的垂眸拂袖走去阁楼:“她要帮我制作灵器。” 红叶:“……” 公子你差不多已经快失去我了。 制作灵器啊!小画眉能帮上什么忙! 何卿卿也好奇的紧,她还有能帮上忙得地方呢? “公子公子,我要做什么呀?” 进了阁楼,何卿卿便撸起袖子,斗志昂扬的挥了挥小拳头。 温玉君看向她:“你能陪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何卿卿俏脸一红,喃喃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到底谁说温玉君最不解风花雪月的? 冷不防被撩了。 何卿卿陪了温玉君许久,兴许是感受到了红叶的碎碎念,她打着给温玉君做饭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溜进了厨房。 “你会做饭?”红叶深深地怀疑。 何卿卿:“……做个饭,应该不难吧。” 好吧,她承认她从来没有做过饭菜。 毕竟在家里有她娘亲,在外面又有江胧依,实在不行还有酒楼小摊,做饭哪里有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地方呢? 在围观过何卿卿的作案……做饭现场后,红叶默默退出了厨房,琢磨着要不要去趟西海把梅白月找过来。 鬼知道吃了那种东西会不会猝死啊! 关键是他敢拿自己的尾巴打赌,自家公子一定会吃啊! 很快红叶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何卿卿最先下手的是他。 红叶指着一坨黑乎乎的流体状物难以置信:“这也能吃?” 何卿卿能够做出来一碗勉强能入口的白粥时,时间已经到半夜了,她怀揣着某种激动的心情端着白粥去阁楼。 被黑暗料理摧残身心的红叶默默趴在桌子上泪流满面。 一切为了公子。 温玉君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就入了夜,他看着何卿卿端来的白粥,问道:“卿卿吃过饭了?” “我想让公子先吃。”何卿卿说罢一脸期待的盯着温玉君,公子会说什么呀,她催促道,“公子呀,你快尝一尝嘛。” 温玉君端起白瓷幽兰的小碗,细细品尝了一口:“尚可。” 何卿卿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吃过饭,何卿卿就在阁楼里找了本乐谱看着,连日来的劳累渐渐涌上来,何卿卿打个呵欠,趴在桌上睡着了。 温玉君缓步走过去,准备把人送回卧房休息。 何卿卿迷迷糊糊的挣扎道:“公子,我不要走,我要陪……” 话还没说完就又睡死了过去。 温玉君当即就心软了,他轻叹一声,转头将何卿卿抱上一旁的软榻,又取过一条靛蓝色的毯子给何卿卿盖上。 他转身时,何卿卿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无意识的举动暴露了主人内心深处的依恋。 温玉君没有挣脱,尽管挣脱这种事对他来说很容易。 他顺势坐在何卿卿旁边,手指描摹着恋人的眉眼。 窗外月色下,小花圃内的垂丝海棠娇艳无比。 此情此景,温玉君难得设想了一会儿未来的事情。 待找到鲛儿的那缕残魂,他愿意在小花圃旁边再增建一处水池,将鲛儿的残魂蕴养在其中。当然,他和何卿卿会一起陪伴着鲛儿,让鲛儿在她最喜欢的垂丝海棠中获得新生。 黑暗的时代已经随风远去。 所以,昔日的远行之子,也是时候回归故里了。 隔天何卿卿被江胧依拉去救场。 等忙得昏头转向的何卿卿终于闲下来,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和殷九约定的日子,而她,还在九州皇城。 红叶一蹦一跳的拎着一包核桃酥,带着温玉君的话来烟雨阁寻她:“小画眉,公子让你别着急,他先过去赴约了。你直接去约定的地方找他就好,他一定会在那处等你。” 何卿卿风风火火的往西海赶,途径西海的某座小岛时,她听到了人类的呼救声,原来是一个被卷入海中的小少年。 岸边已经有人准备了皮筏去营救他。 无奈此时西海海上风浪太大,而且,还是不凑巧的逆风,一旦出航,别说救人,连自保都是一个大问题。 何卿卿刚施了个术法要下去救人,一处大浪就朝她拍来。 小画眉变成了落水鸟。 啊,太丢妖了。 何卿卿快速地浮上水面搜寻待拯救的小少年,而此时西海风平浪静,阳光被月光取代,哪里还有人类的踪迹。 是殷九的结界。 她落入结界之中了。 殷九含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你倒是乐于助人。” 何卿卿连忙回眸,就见殷九牵着苏清婉站在月光路上,她家的温玉君绕过两人朝她走来,在触碰到她指尖的那一瞬,她身上被海水浸透的衣服都干了,温玉君的气息包裹着她。 何卿卿握着他的手道:“公子,那孩子怎么样了?” “你家公子这么古道热肠,怎么可能不管呢。”殷九接过海妖递来的一捧海兰花,编织成一个花环戴在苏清婉头上。 何卿卿便对着温玉君展颜一笑,她挽着温玉君的手臂道:“公子,你们不是约在了岸边见面吗?” “来接你。”温玉君没说他特意让殷九留意着结界外的动静。 何卿卿突然觉得自己的脖颈一凉,她伸手一摸,拎下来一只拇指大小的年幼的海精灵,似乎是刚才落水时沾上的。 何卿卿看着懵懵的小家伙笑了笑,蹲下身把她放回了海中。 “公子呀,我来都来了,让我也帮帮忙嘛。” 殷九似乎没有在意这边的对话,他正致力于给他的筱筱造一艘月光船,而苏清婉侧着头,惊奇的看着他的举动。 温玉君摸摸何卿卿的发丝,点头:“好,不要勉强自己。” 他总是舍不得拒绝她。 “我不会勉强的,公子你放心好啦!”何卿卿说罢化为原形朝着远方海域飞去,沿途和各个同族询问着消息。 温玉君抬手将一件灵器扔入了海中。 垂丝海棠样的灵器游走的方向,正是何卿卿前去的方向,它带着幽幽的金色暖光,宛如一路开放着的垂丝海棠。 何卿卿这次记着和温玉君的约定,半天之后她就回到了温玉君身边,而此时也有许多妖怪在那处停下来休息。 红叶正在和季景云你来我往的互怼。 “你红叶大爷驰骋妖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我比你高,你就是弟弟!” “小野鸡,你信不信我把你做成烧烤!” “呵,我比你跑得快。” “那我就去告诉九爷,说你背地里喊他老不死。” 红叶玩得一手的借刀杀鸡。 季景云:“……” 季景云转头就去温玉君这里告状:“温玉君,红叶他骂妖。” 红叶立刻瞪了瞪眼珠子。 季景云得得瑟瑟的看着他奸笑。 就许你借刀杀鸡,不允许我先发制狐? 何卿卿:啧,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绕过互相伤害的红叶和季景云,何卿卿乖巧的坐在温玉君身旁吃着温玉君带来的糕点,很快她又盯上了旁边放着的苏清婉亲手熬的香喷喷的翡翠汤,然后她下手了。 在红叶和季景云达成休战协议后,再回头一看,别说糕点,就连汤渣渣都没了,空荡荡的碗碟似乎在嘲讽他们。 而何卿卿早就溜走,只能瞧见她的背影。 红叶和季景云面面相觑。 他们为了什么而吵架来着?哦,是为了吃喝。 殷九在一旁看戏看得挺开心:“筱筱,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苏清婉搭着他的手从月光船上走下来,她十分无情地戳着刀子:“在我们人类看来,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殷九笑倒在苏清婉肩头。 何卿卿不知道她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跟着灵器一路潜入海底,漫无目的地游走,时不时与其他妖怪交谈两句。就在何卿卿快对妖生产生怀疑的时候,灵器停住了。 可她眼前除了一片蓝汪汪的海水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的,公子做的东西怎么会出问题? 一定是她错过了什么线索。 何卿卿蹙眉思索,然而灵器忽然迅速窜了出去,一如失控。等她追着灵器跑过去时,只见灵器停留在一处海底废墟上。 这种地方肯定有人来搜寻过的。 难道钥匙是藏在某处角落里所以被忽视了? 何卿卿一点一点的翻找着,几乎是地毯式的搜寻,却也徒劳无所获。她甚至掀开了海底的淤泥,拔出了茂密的海草。 灵器嗡鸣着,像是认定了它需要寻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那又在什么地方藏着呢? 何卿卿思绪茫然,看着空空的双手愣神。 “嘿呀!” 稚嫩又细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何卿卿侧眸一看,发现是一个可爱的海精灵在拽着她的头发,可这个海精灵实在是太幼小了,连一根头发也拽不动。 何卿卿抬手接住被力道反弹出去的海精灵,嘴角牵起无奈的笑:“小家伙,我现在可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哦。” 海精灵眨眨眼,却不走,依旧拽着她的发丝。 “小家伙,不要闹了。”何卿卿好脾气的拍着海精灵的头。 然而海精灵看起来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你……”何卿卿深知海精灵不是无理取闹的一族,相反,海精灵向来以听话乖巧著称,颇得众妖喜欢,她迟疑的问,“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你……是不是知道钥匙的下落?” 所以想要带她过去。 要说接触这片大海最深的,非海精灵莫属。它们是西海独立孕育的生灵,每一个都包含着逝去的西海神灵的意志。 可惜这只海精灵还不会说话,不能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何卿卿却已经找了新的解决办法。 总有生活在深海的其他海精灵。 一个不知道,那两个呢? 没有人能够算得清西海深处究竟有多少海精灵。 苏清婉借助殷九的妖力看着海中的情况,她听得到声音,却听不懂内容:“九爷,她和海精灵说什么了?” “那是妖语,传承自鲛人一族,后来通用于水族妖灵精怪之间。”殷九躺在沙滩上看风景,“她在问钥匙的下落。” 苏清婉若有所思,可殷九突然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看向海面。 一片又一片萤火从海中飘出,不断朝着一方汇聚,点亮黑暗的海水。那是提着海灯笼的,一个又一个的海精灵。 萤火还在汇聚,俨然有与天际圆月争辉之势。 温玉君也被吸引了视线。 忽然,海精灵们纷纷潜入海水,将月光也渗透不进的深海点亮,哪里有碎石,哪里有细沙,哪里布满珍宝…… 数不清的碎玉珠石被海精灵送到何卿卿的眼前,但是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钥匙。毕竟,海精灵们也不知道钥匙究竟长得什么样,是方是扁,是长是圆,他们只能把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挑选出来,何卿卿身边堆积了许多,然而灵器毫无反应。 海精灵的热情并不缩减。 不少妖都被那方的异动吸引,惊讶的停下来看着。 苏清婉回过神低头,对着殷九疑惑的开口:“九爷,你……” “筱筱这可就错怪我了。”殷九撑手起身,笑道,“这事儿还真和我没什么关系。谁让她引起了海精灵皇的兴趣了呢。” 缘分的去来,是不由他掌控的。 他之前也不知道,深海之中,竟是孕育出了新的皇者。 “嘿呀!” 仿佛是为了印证殷九的话,年幼的海精灵皇绕着何卿卿转圈圈,苦恼的咬着手指,指引着何卿卿在废墟游走。 她知道在哪里吗? 她能找到吗? 苏清婉看向静立如松的温玉君,他并不似她所想的激动。 短短的走神之中,西海海水涌涨,铺天盖地的海精灵簇拥着何卿卿自深海破水而出,直直地朝着海岸边而来。 临近了,红叶看到何卿卿手中的东西,一个高蹦了起来。 那是钥匙! 是宗乐铃的钥匙! 红叶兴奋极了,他张嘴喊道:“公子,我们找到钥匙啦!” 他们追寻了数万年,踏过无数风光各异的地方,最后又回到了初始之处,在这里,多年的执念终于可以尘埃落地。 这一刻,红叶几乎喜极而泣。 于是所有的人和妖都在等待温玉君的反应。 温玉君动了。 他走过去将何卿卿从海浪上抱了下来,温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水珠,又将早就准备好的外袍取出披在她身上。 “公子,钥匙。”何卿卿笑容很甜美。 温玉君拿出宗乐铃,又取过何卿卿手中的钥匙,他将两者交叠,金色的咒文就顺着宗乐铃的纹路迸发。 虚假的外壳被融化消泯。 然而温玉君的神情实在是太平淡了,何卿卿甚至无法从他的面部表情中读出一星半点儿的激动之情。 解除封印的时间很长,延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大家也都提心吊胆了一个时辰。 苏清婉恍惚间生出一种时间被无限拉长的错觉。 终于,在万众期待之下,宗乐铃的封印彻底解开了。 众妖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唯有殷九几乎在封印解开的一瞬间便蹙了眉。 温玉君摇晃着宗乐铃,可什么都没有出来:“里面是空的。” 一句话落,四下静寂,连海风都停住了。 “不会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红叶难以置信的摇着头。 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有呢? 那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寻找又有什么意义? 公子他……他又该有多么伤心。 红叶反复着同一句话:“不可能没有的,不可能的。” 现实并不允许他去逃避,也不会因为他想,就有所改变。 “公子,会不会是,我找错了钥匙?我再去找找吧。”何卿卿小心翼翼地看着温玉君,一边说,一边就又要往回冲了。 温玉君拉住她的手摇头道:“不必了。” 钥匙绝对不可能出错。 温玉君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片鸿毛落在何卿卿心中。 何卿卿转头看着温玉君波澜不起的双眸,那幽深的黑眸让她想起了传说中的混沌永夜,没有天日,暗不见光,也没有希望降临,明明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却更让她难受。 何卿卿捉着他的袖子:“公子,再找找吧……” 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了底气。 苏清婉下意识的望向殷九,但见殷九摇了摇头。 对他们而言,这是预料之外的状况。 对温玉君而言,这无非是印证了他最坏的设想。 温玉君缓慢而坚定的道:“卿卿,那是没有意义的。” 到底有多失望,才会如此啊。何卿卿的手指轻微颤抖起来,她再也压抑不住眼中的酸涩,掩面而泣,这太残忍了。 温玉君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着,什么仪态,这些都不重要,他任凭她宣泄着情绪,等待她情绪缓和了些许,温玉君目光扫过在场的众妖,拱手道:“各位辛苦了,今日,就散了吧。” 群妖们三三两两的退去。 今日的事又如同一根鱼刺卡在他们心里。 红叶三番两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温玉君冷淡的视线给阻止了。他闷闷不乐的呆在一旁,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里。 “我们回家吧,卿卿。”温玉君用极为柔和的语调开口。 何卿卿哪里会在这个时候拒绝他呢? 回去吧,回到他们的家,至少家里是温暖的。 第179章-不哄我就闹 温玉君的眉眼间多了一分柔情,携着他的小姑娘渐行渐远。 有些妖怪们仍不死心的试图接着找下去,他们还没来得及将这一想法付诸于实践,殷九就用简短的话语制止了他们。 “何必非要每个故事都有个结局?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鲛皇永远都是他的过去,何卿卿才是那个属于他的未来。” 殷九说罢抬手撤去结界,外面已是晚霞漫天。 他执起苏清婉的手回了乐斋。 温玉君回去的路上都没有说什么话,而何卿卿与红叶也不敢去打扰他,只是一左一右的陪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不是不想劝慰,可他们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红叶踟蹰着:“公子……” “行啦,你也累了一天了,洗洗歇着吧。”何卿卿推着他往院子里走,也不忘对着温玉君说道,“公子,你也……” 何卿卿的话被她咕噜噜的肚子叫打断了。 温玉君一愣,他修为高深,一日三餐对他并非必须,而红叶也是个从不会饿着自己的妖怪,所以他都忘记了,何卿卿在海中奔波一个下午,也是会肚子饿的。而且,他的小姑娘到现在还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自己甚至还冷落了她一路。 “先去沐浴,我给你做些吃食。”温玉君抚着她的脸颊,见何卿卿羞涩的低下头,他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终于兴起波澜。 红叶洗完澡趴在房顶思考妖生的时候,正看到沐浴之后的何卿卿往温玉君的院子里走,他吸了吸鼻子,吃个饭还要特意跑到对方的房间,小画眉真粘人。原本不喜欢何卿卿总与公子黏着,可是今天他无比希望何卿卿能陪着温玉君。 于是红叶释放出了妖力,警告着各路妖魔不要接近宅邸。 要是小画眉的话,一定会有办法让公子开心起来的。 在此之前,谁都不可以打搅到他们。 温玉君做饭的时候,无妖就跑进来告诉他此事。 灭了灶台下的火,温玉君端着饭菜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小姑娘想要搞什么花样? 何卿卿没有关上房门,所以温玉君很轻易地就能看到撑手坐在软榻上挑灯花的何卿卿。他的小姑娘贪凉快,穿得睡袍料子很薄,虽不至于清透,但此时绣了虞美人暗纹的素白的睡袍上沾了头发上的水珠,勾勒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公子。”何卿卿百无聊赖之际见到自家爱人,立刻激动的跑了过来,要不是温玉君手里还端着饭菜,她就抱上去了。 温玉君垂眸看着她赤着的双足,一顿,用妖力将饭菜放到桌子上,然后微微俯身,拦腰抱起了她放到软榻上。 何卿卿并不意外温玉君知道她到了这里,这个宅邸中,但凡温玉君想知道的事,都不会是秘密,他是这里毋庸置疑的主人,何卿卿笑颜娇美:“公子,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温玉君训责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一句:“嗯,吃饭。” 何卿卿才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一脸故作为难的说道:“我累了,拿不动筷子了。要公子喂我吃才可以。” 温玉君二话不说地坐到她旁边,伺候着他家小姑娘。 “哇,公子,汤里面有玫瑰香。” 温玉君微微扬了扬眉梢,他并不曾放玫瑰花瓣进去调味。 何卿卿撒着娇:“公子你尝尝嘛,真的有呀。” 温玉君半信半疑的尝了一勺:“没有。” 何卿卿突然凑过去吻着他。 温玉君微怔,继而搂着她温柔的回应,小姑娘过于不安了。 “还是没有玫瑰香。”温玉君指尖点着她的唇瓣道,“但是很甜。” 何卿卿双眸轻转了几圈,微笑道:“我懂了,那一定是公子吻得不够多,公子不如多亲几次试试,真的会有玫瑰香呀。” 最后何卿卿如愿以偿的被吻得晕头晕脑。 待吃饱喝足,何卿卿花费了平时两顿饭的时间。 温玉君将桌子清理干净,却见何卿卿躺在了软榻上。 何卿卿看着他道:“公子,你也快去沐浴吧。” 她显然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 实际上何卿卿也真不打算走,她来都来了,就没想着离开。 温玉君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他明白何卿卿的意思,却没有说什么话来制止,他拿出一套睡袍,径自去沐浴。 这就是默许了吧,何卿卿见此小小的松了口气,她在软榻上滚了两圈,深吸一口气跑到了温玉君的床上躺了下去。 温玉君的床头还悬挂着精巧美丽的宗乐铃,何卿卿看了片刻就将它取下来放在手里观察着,为什么没有呢? 手指搭在上面,还能感受到温暖的触感,依稀还能想象出当时鲛皇是如何珍惜它的,这般清越的声音,才配得上鲛皇的乐声吧。鲛皇一定也是个和公子一样温柔的妖怪。 而温玉君直到将身体浸泡在温泉里,都没能想通自己为何要纵容何卿卿留下来。他仰头看着星空,自己这是怎么了? 等温玉君想清楚回到卧房,他掀开层层纱幔珠帘来到床畔,附身摸着何卿卿的发丝温声问道:“想什么呢?” 他的小姑娘似乎不开心。 何卿卿抬手把宗乐铃放回去,坐起来拉着温玉君上床。 我的公子啊,我不开心是因为你不高兴呀。 你看你不哭不闹,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心如死灰? 虽然你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是知道的,你真的很难过。 “公子,你可以陪我睡吗?我不想自己睡了,一只妖睡觉实在是太冷了,我会冷到睡不着的。”何卿卿说道,“而且我今天特别不开心,需要公子一直哄着我才行。不哄我就闹。” 何卿卿理直气壮的表露着自己的心思,丝毫扭捏的之情都没有,她抱着温玉君的腰身,撇着嘴望着他。 她很不乖巧地在朝着一个比她更难过的人寻求安慰。 而温玉君压抑的情绪却借由何卿卿的言行,得以倾泄,他的小姑娘在代替他发泄着那些负面的糟糕情绪。 何卿卿黏着他:“公子,你要哄着我呀。” 小姑娘极其笨拙的拍着他的脊背,像在提醒,又像在安慰。 温玉君好长时间都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他的内心从最初的波澜起伏再到一种奇异的平和,他轻声道:“卿卿,别担心。” “公子这么厉害,当然不需要我担心了,我知道的,毕竟我是一只如此机智的小画眉。”何卿卿讨好的眨着眼,而温玉君虽然没有露出惬意之色,但他眼底萦绕的郁结之气散了。 温玉君将何卿卿安置在床内,然后拉过旁边的被子盖在彼此身上,他熄灭了最后一盏灯烛:“好了,卿卿,你该睡了。” 何卿卿就钻进他的怀中,枕着他的胳膊,又凑过去亲吻着他的脸颊,说道:“公子抱着我睡嘛,不然我会冷的。” 温玉君依言搂着她,与她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察觉到她的瑟缩,温玉君柔声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精力耗尽的何卿卿老老实实地躺在他身旁。 温玉君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畔,黑夜中格外明显。 “公子?” “我在。” 简短的对话之后,温玉君将头埋进了何卿卿的发丝间,似乎在遮掩着自己的神情,怀中娇软温热的小姑娘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他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感伤:“我以前也考虑过,要是宗乐铃内没有鲛儿的残魂,我又该做什么。” “可我考虑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对这件事的未知。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温玉君低声倾诉着他内心的茫然,“那些鲛儿的私曲儿,我原本以为再也听不到了。然而你却出现了。” “于是我就在想,我可以再给自己多一些的时间。哪怕我需要再花费数万年,又或者数十万年的时间,来证实我的等待是有意义的。我仍希望能给这个故事写上一个结局。” “公子想要做什么,去做就好啦。反正,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会一直跟着公子走下去的。”何卿卿笑得很开心,她轻声道,“只要天还会亮起,那么凡事总会有着希望的。” 温玉君不置可否,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不久后,何卿卿蜷缩在温玉君怀中安然熟睡。 而温玉君默默的注视着她,彻夜未眠。 晨鸡报晓,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远方红日喷薄而出,红叶抖了抖身上的露水,从房檐上飞下来,蹦蹦跳跳的跑进温玉君的院子:“公子,天亮啦!” 何卿卿睡意朦胧的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慢半拍的侧头对着身旁的温玉君灿烂一笑:“早啊,公子。” “嗯,早安。”温玉君轻声回道。 温玉君让红叶去给何卿卿告了一天的假。 江胧依也不问缘由,收到消息后就干脆果决的推掉了何卿卿所有的事情,叔祖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愿意疼着宠着的叔祖母,她怎么会那么不懂事的做恶人呢。 事实上她将温玉君回来的事情隐瞒的很好,哪怕家里的长辈都没告诉,就怕那些脑子犯蠢的人还没断了给温玉君找一个情人的可怕念头,那些人想巴结温玉君都快想疯了。 可温玉君哪里是那种会见色起意的人呢? 贪心的人类掺和到妖怪的世界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非要打叔祖父的鬼主意。 叔祖父和叔祖母纯洁的爱情就交给她来守护! 被江胧依守护的何卿卿正躺在温玉君的床上乖巧地补眠。 温玉君看着时间,出门打算去一趟小厨房。 红叶小尾巴一样的跟着他。 温玉君转头:“你去守着,但不能吵醒她。” 红叶点点头回了房间,瞅着何卿卿的睡颜,起了一丝恶作剧的心思,小画眉也太贪睡了,都要到中午了还没醒。 正当红叶想做点儿什么,突然间就感到背后一凉。 红叶张望了一眼,就发现了他家公子的纸鹤正沾在纱幔上。 于是红叶怂了。 何卿卿过了一会儿就醒了。 “公子呢?”何卿卿一骨碌跑下床,紧张的问道。 红叶被问的一愣一愣的:“公子在厨房啊。” 何卿卿听完就要往厨房冲。 “不是,你回来啊,你还没洗漱更衣!”红叶跟在她身后急得跳脚,嚷嚷着就追出去,这实在是太没形象了。 今天的红叶,也秉持着一颗老父亲的心,开始了碎碎念。 纸鹤已经先一步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了温玉君。 温玉君将糕点摆盘,然后走出厨房。 何卿卿一路小跑着过来,正在外面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她紧张的情绪直到她见到了温玉君才彻底消失不见。 温玉君瞧见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样子,微微蹙眉,他快步走过去抱起何卿卿,随后开口道:“红叶,去打水。” 刚跑过来的红叶:“……” 嗯,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啊,今天看起来也是狗粮满满的一天呢! 何卿卿这会儿也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温玉君抱着,她耳朵红了,喏喏的埋头在温玉君胸前,一大早就犯蠢,自己也实在是没救了,啊,但愿公子不要嫌弃她才好呀。 温玉君问道:“为什么这么急着过来?” “我说了公子你不能笑我呀。”何卿卿做了心理准备道,“我就是一醒来没见着公子,怕公子你丢下我跑了。” 温玉君把她送回房间,在她洗漱之后,取了一套衣服让她换上。何卿卿换好衣服坐在镜子前,温玉君就为她梳发。 何卿卿从镜子的倒影里仔细看着温玉君。 这个儒雅俊逸的大妖怪是她的爱人呐。 温玉君为她插上碧玉鎏金簪,垂眸失笑:“傻笑什么?” “公子好看,一见公子,我就会开心。”何卿卿大肆吹捧着,俏生生的脸上带着诱人的绯色,“而且公子还温柔,对我那么好,一想到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觉得我都能高兴一辈子。” 何卿卿说罢又对着镜子晃了晃头:“哇,公子,这发簪真漂亮。” “这是用西海深处孕育出的七生玉雕琢的,请的雾珩君出手设计,不过料子多,所以就分成了两个。其中一个现在戴在红叶的头上,这一个一直被我收藏着。”温玉君没想到还有能用得上的一天,毕竟世事难料,谁知道他还会有动心的时候。 南城的雾珩君其实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巧匠,雾珩君不但擅长铸器,也擅长制作这些小玩意儿,颇受群妖欢迎。 七生玉。 何卿卿倒吸了一口气,这种传说里面的东西如今戴在她头上。 “公子,我觉得我的身价顿时上涨了那么多。”何卿卿生怕语言过于干硬,于是伸手抡了一个大圆,“我好贵啊!” 温玉君失笑着点着她的头:“瞎想什么。” 何卿卿吐了吐舌头,灵动的双眸微眨,像是繁星在其中闪烁。 今日的何卿卿在温玉君精心装扮下,全身都散发着少女独有的青春魅力,至于她的衣橱什么时候多了这些新衣服,反而不那么重要了。除了温玉君,谁还会做这些事呢? 红叶私下认为小画眉像极了开屏的孔雀。 可惜雌孔雀不会开屏,而且何卿卿是只画眉鸟。 物种不对。 彼时的红叶正吭哧吭哧地搬着自家公子阁楼里面的古董玉石,一来一往的把玉石搬到外面去晒太阳。 何卿卿蹲在门前走廊栏杆上托腮看着他,没什么诚意的挥舞着小手帕给他加油:“已经搬了一半啦,红叶你真棒!” 红叶叉着腰:“小画眉你就不能过来搭把手吗?” “哎呀,今天天气真好,我该去小花圃照顾垂丝海棠了。”何卿卿帅气的跳下栏杆落地,愉快地哼着小曲儿跑路了。 红叶气呼呼地盯着她的背影。 我怎么不知道小花圃挪到了隔壁梨园的院子了? 小画眉你这只心机眉,是我红叶看错你了! 温玉君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场景,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 何卿卿没过多久便一脸喜色的跑了回来,一蹦三跳的上了阁楼,果然见到温玉君还站在书架前,柔和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仅仅是一个背影,何卿卿就觉得美丽极了。 温玉君似乎看得很投入,没有留意到何卿卿的动静。何卿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温玉君身旁,抬手蒙住了他的眼。 “卿卿,不要闹。”温玉君微微侧头,语气带了些无奈。 何卿卿松开手转到温玉君面前轻笑道:“公子,我回来啦。” “这么开心?嗯?”温玉君将书卷放回书架。 “那当然,大家都在夸我的发簪和衣服好看呢。”何卿卿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这种刻意炫耀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 温玉君默默移开视线,手掌却落在何卿卿头上揉了揉。 怎么说呢,自家小姑娘这种洋洋得意的样子非但不讨人厌烦,还很讨人喜欢。意外的可爱到撩动他的心湖的地步。 “小画眉,你出名了你知道吗?” 红叶一溜烟的窜到阁楼的窗户边,舔着爪子说道。 何卿卿很淡定的回应:“我一直都很有名啊!” 名动九州皇城的当红歌姬就是她! 第180章-金屋藏娇(二更) “八成是老板娘又想搞事情吧。”何卿卿猜测道,“他们又说了啥?是我回老家成亲了,还是我生孩子去了?” 红叶道:“都不是,是你住在这里的事情被路人看到,曝光了!” 何卿卿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震惊的消息。 “他们都在传你被老男人给纳了妾。”红叶很是可怜的望着何卿卿,又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自家公子,很好,公子没生气。 何卿卿柳眉一扬,生气道:“纳什么妾,这叫金屋藏娇。” 红叶愣了愣,他完全不觉得这两者有多大区别。 小画眉生气的方向是不是有些许问题? 何卿卿拉着温玉君的手问道:“公子你说对不对?” 温玉君看着她笑而不语。 何卿卿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她朝着温玉君借了之前的木偶,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就去引导流言走向了。 红叶:“……” 不是,你真觉得你这样会让流言往好的方向转变吗? 何卿卿一眼看透红叶的欲言又止,挥手豪气万丈的说道:“流言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就是想怼他们,我开心就好。” 红叶嘴角一抽:“哦。” 行吧,谁让你是咱家公子的小心肝。 “小画眉。”良久后,红叶对着何卿卿说道,“公子还难过吗?” 这么多年来,他罕见的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觉。 何卿卿迟疑着给出回答:“公子他……应该好些了吧。” “其实,公子他本身也不是会沉浸在悲痛里面不往前走的性子,这些年他虽然不断的在寻找,但他也做了许多事,不断地结缘。他已经很尽力的在朝着前面走了,真的很尽力了。” 红叶少年搬着小板凳坐在屋檐下面,颇为老气横秋。 这一点何卿卿也深有体会。 温玉君的身上沉淀着时光的优雅淡然。 而温玉君也会像许多风华正茂的少年一样参与到喧嚣热闹的尘世里,他很了解这个时代流行的东西,也不介意亲自去体验这些新奇的事物。就像他常给红叶买一些小玩意儿。 纵然礼法已经刻到了他的骨子里,他也很少用自己的行为准则来苛责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才是温玉君。 “不过公子是西城的守阵者,可我也没怎么看到公子打理西城的事情。”何卿卿略微疑惑,甚至于温玉君一走就是数千年,回到西城后,竟然没有妖说三道四,反而依旧恭敬有加。 红叶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妖怪啊,都被人类的思想腐蚀了,咱们妖界哪来那么多规矩约束。只要不出大乱子,那些小事情就由着他们闹去。且不说咱们公子,就是位居各界最上面那位殷九爷,你何时见过他打理东城的事情呢?” 这些大妖已经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他们与传说一样悠久且古老。因此,他们拥有异常强大的力量,出手则风云巨变,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极少插手外界的事情,这是默认的规则。 “你以为就没有人想要请公子掌权吗?” 红叶掰着手指给何卿卿掰扯:“如今九州皇城,就剩下三位守阵大妖。乐斋的殷九爷固然是最强的,但那性子可不是谁都受得住的,而且那是位随心所欲的主儿,谁都摸不清他的脾气。北城的朱雀君一直在闭关不说,就他那疯疯癫癫见到不顺眼的就想给一刀的性子,你觉得谁会去找他?” “算来算去,也就公子妖品好。”红叶道,“不过公子又不需要权势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这种邀请本身就没意义。” 何卿卿似懂非懂的点头,果然她还是太年轻了哎,她很认真的求问:“你也活了很长时间,为什么没有妖找你?” 红叶炸毛:“小画眉我和你讲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 “哦,那就聊死吧。” 仗着温玉君撑腰,何卿卿浪起来无所畏惧。 外面两位小朋友吵闹的声音终于将温玉君吸引了出来,温玉君左边一个红叶,右边一个何卿卿,两妖隔着他互扮鬼脸,看得温玉君哭笑不得:“红叶,卿卿,不许再闹了。” 最终,何卿卿被温玉君牵走,红叶出门去买今天的食材。 “公子这是你挑的曲儿?”何卿卿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曲谱道。 温玉君指着其中一首开口:“它和鲛儿的曲风很像。” 何卿卿连忙看过去,确实是很相似,但在她看来并不是。 温玉君解释道:“这是那个皇子谱的曲子。”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什么,可何卿卿已经明白了未尽之意。 或许这里所摆放的每一本乐谱,都或多或少和昔日的鲛皇有着关联,而这一次,温玉君将它们全部摊开,展露在了何卿卿眼前。有一些他能很快认出来是谁所作,而更多的,他需要回想良久才能给出答案。像是一次分享记忆的旅程。 何卿卿窝在温玉君怀中听着一首又一首曲子背后的故事,就这样在家里宅了一整天。何卿卿觉得这似乎是某种情感的宣泄,温玉君永远不会大哭大闹,所以就用了这种办法? 那么,公子是不是在和鲛皇道别呢? 他是不是走出了过往? 何卿卿并不想直接问温玉君。 只不过到了晚上,何卿卿依旧睡在了温玉君的房间。 红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隔天何卿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今天只有一个晚场需要过去,赖起床来简直肆无忌惮,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她都想给自己写一篇万字赞美词,起个床什么的,太不容易了。 温玉君依旧亲自送她去的烟雨阁。 但是这次温玉君并没有直接走,反而在雅间里等着。 何卿卿化好妆换好衣服就溜进了雅间内。 “还有一场才轮到我呢,我来陪陪我们的大老板。”何卿卿为温玉君添茶,然后绕到温玉君身后把窗子打开。 温玉君侧头看着巧笑盈盈的何卿卿,突然发现今日的夕阳太耀眼了,一个晃神的时间,温玉君的腿上就多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妖精,他抬手拨动着何卿卿手腕上的银铃铛。 “公子,你看我像不像为了求财上位来勾引你的坏人?”何卿卿一手搭在温玉君的肩膀上,一手在温玉君手上乱戳一通。 温玉君看着戏瘾上来对着他扮流氓的小姑娘,眉梢微微一挑,说不出的风流雅致:“那卿卿打算怎么勾引我?” 这一句话难倒了何卿卿:“是哦,要怎么勾引来着……” 江胧依在外面蹲墙角。 十分恨铁不成钢的揪着手帕。 你倒是上啊,灌他酒!亲他!脱他衣服! 这种情绪太明显,就连红叶都能辩识的一清二楚。 原本一起蹲墙角的红叶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江胧依的距离。 他被殃及又不是一两次了。 话说,人类什么时候思想这么开放了? “啧,皇帝不急太监急。”另一边的雅间内,一身绯色广袖云袍的殷九仰头喝了一杯酒,对此做出了一针见血的评价。 苏清婉没有跟着他,倒是季景云在一旁嗑瓜子。 季景云把绿茶小瓜子嗑的咔咔作响,吃得津津有味。 清婉一不在,九爷的脾气就直线上涨,怎么压都压不住啊! 阿阴阿阳不畏强权:“九爷,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殷九怼天怼地:“闲得。” “你闲得慌,我可不清闲。”另一声比殷九气势还重的清冷嗓音响起,紧接着鬼君破界而来,径直坐在了椅子上。 季景云往窗户边靠了靠。 这屋里的气温越来越冷了。 “我好心好意请您老人家听曲儿,您老人家怎么一来就这么大火气?是轮回楼塌了吗?还是地狱业火灭了?” 殷九弹指将一杯酒送到鬼君面前,翘着二郎腿问道。 鬼君呵呵冷笑,冷清的眉目间写满了暴躁二字:“哪怕你翘辫子了,我的轮回楼也不会塌,地狱业火也不会灭。” “唉,你这就是肝火太盛,都让你找个枕边人消消火了。”殷九笑着挡住鬼君的一击,“别激动,你听,楼下开场了。” 何卿卿的歌声从楼下飘来,鬼君听了片刻,收手坐了回去,眸光却往外瞟去,直接落在了何卿卿身上。 殷九懒散的抚了抚衣袖:“耳熟吗?” “耳熟。”平缓悠扬的曲调之中,鬼君难得心平气和的回答了殷九的问题,他敲敲桌子,“但是不眼熟,她是谁?” 殷九眸光一闪,紧接着笑道:“哎呀呀,你还会主动问别人,你这就看上她了?那可不行,这只小画眉已经有主人了。瞧见没,就是隔壁那位温玉君,你可不能夺妖所好。” “殷九!”鬼君瞪他,“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景云听得一头雾水。 这两位在说什么?听上去很重要,但是又听不懂。 好着急,好好奇,好想知道。 鬼君公事公事办道:“她与鲛皇没有关系。” 这一句没有关系就将何卿卿可能是鲛皇残魂的希望粉碎了。 没有任何生灵的魂魄能够躲过鬼君的查探。 “你这就要走?轮回楼没那么忙吧。”殷九见鬼君打开了阴界通道,撑手道,“看你这风风火火的,多留一会儿都不行?” “不行。”鬼君道,“我很忙。” 再多留下去,他会控制不住想打殷九。 “婉梨今晚要亲自下厨,我正打算听完曲儿之后过去蹭饭,可是你没有这个口福了。”殷九十分可惜的摇摇头。 鬼君听罢立刻关闭了通道,又坐了回去,他口风转变的极快,而且很自然:“但也不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殷九便看着他笑。 鬼君一点儿都不尴尬。 季景云满脸崇拜的又嗑了一盘瓜子。 鬼君不愧是鬼君,瞧瞧这修养,真是极好的。 温玉君带着何卿卿走出烟雨阁的时候,季景云也抱着阿阴阿阳和鬼君离开了烟雨阁,殷九并没有与他们同行。 无方学堂。 苏清婉收拾好画料,在一群学子们的簇拥下走到门口。 她今天是受了兮滕先生的拜托过来授课,虽然她已经离开了无方学堂,但无方学堂依旧流传着关于她的传说,所以苏清婉的人气非但不减,反而成倍的上涨。 不管对外宣称是男是女,苏清婉都用她的人格魅力和颜值,在无方学堂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且经久不衰。 吴路遥和钱嘉仁充当保镖,事实上结业之后,他们就应了兮滕先生的邀约,前来无方学堂担任正式的先生。 “好了好了,送到这里就行,大家都散了吧。”钱嘉仁冲着后面的学子们喊道,神奇的是,他一句话后,学子们真的散了。 “你这先生当得还挺有威慑力。”苏清婉讶然。 钱嘉仁得意洋洋:“那可不,我的人格魅力可大了。” 吴路遥说道:“快过去吧,你家夫君该等急了。” 苏清婉笑了笑,和两人告别,然后朝着一旁树下的殷九走去。 “你就这么等着,不嫌他们烦你?”苏清婉主动挽起他。 殷九接过苏清婉手中的画料,扶着苏清婉上马车:“筱筱,我可没那么容易被搭话。就算天塌了也不能阻止我来接你。我是你夫君,我来接自己妻子,天经地义吧。对不对?” 他是命定的无冕之王,但除此之外,他也是苏清婉的殷九。 苏清婉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殷九的未尽之意,她心里暖暖的,忽然就很想给殷九一个拥抱。而她也的确就这么做了。 “筱筱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殷九有几分惊讶,他毫不迟疑地把苏清婉搂在怀中,猜测着说道,“有人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我。”苏清婉看着他,“也就是你会。” 殷九很冤枉,也很委屈,他最近分明就是很乖巧。 进入婉梨家的院子的时候,苏清婉忽然产生了一种被阴冷的视线窥探的感觉。她回头看了看外面,白雾中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那边殷九与鬼君互怼了两句,回头见苏清婉停在门口不动,他走了过来,便看到苏清婉苍白的过头的脸色。 殷九顿时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笑意。 苏清婉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刚才的感觉告诉了殷九。 殷九额头抵着苏清婉前额,合眸感知了片刻,他说道:“无碍,大约是哪处的邪祟开眼,这种事儿霓裳会去解决的。” 阿阴阿阳跑过来拽着苏清婉的衣角往里走。 “清清呀,快点儿呀!” “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吃哒!” 殷九便温笑着拍拍苏清婉的背,在她眉间亲了亲:“去吧。” 苏清婉的脸上恢复了血色,她俯身捞起两个小童子,快步走了。虽然知道殷九是在安抚她,可还当着外人面呢。 鬼君冷淡的看着殷九:“你倒是真不避讳。”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我宠爱我自己的妻子,又不是见不得光的偷情。”殷九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底余光却有些冷。 鬼君也露出一个冷笑:“那什么是见不得光的?” “几棵没被连根拔起的野草罢了。”殷九双眸一眯,看向北城的方向,“他们倒是还敢出来,我想,你很快就要忙起来了。” 鬼君像是想到什么事,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殷九幸灾乐祸的拍着他肩膀:“朋友,看开点儿。那只小鸟儿这回自闭的时间确实太久,也的确是该出来祸害人了。” 鬼君由衷的期望:“他自闭上一两万年也没关系。” “恐怕不能。”殷九残忍的打消他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你也知道,没有哪位大妖能够容忍敌人这般挑衅自己的威严。” 其中以那只心高气傲的小鸟儿尤甚。 随后殷九在鬼君冰冷的视线中,发挥了他火上浇油,添油加醋的本事,他说道:“当然,这个其中,也包括了我。” 鬼君一阵沉默,开口道:“你还是先去死一死吧。” 殷九是不可能让鬼君如愿的,他依旧活蹦乱跳的踩着鬼君的雷区。事实上如果没有季景云打小报告,惊动了苏清婉和婉梨出来各自牵走其中一个,这两位今晚是安生不下去的。 晚上回到乐斋,苏清婉沐浴完出来,就见殷九正专心的雕刻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石,她走过去,殷九正好将雕刻好的玉石用一条银链串起来,顺手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苏清婉拿起来仔细端详,发现水滴状的玉石上雕刻着一个花体的筱字,凑近了闻上去,还隐约有着淡淡的梨花香。 殷九道:“这是我管温玉要的一块灵玉,又让婉梨附了些治愈之术上去。灵玉滋养身体,治愈之术是为了以防万一。” 苏清婉透过灯光看到了里面流淌的金色乐符:“这是什么?” 殷九就开始耐心地解释:“这是我为你谱的妖祝。只要你想,就可以释放出大妖的威压和妖气来保护你自己,而且,有了它指引,无论天涯海角,你都能知道我所在的位置。” 前者苏清婉明白,后者苏清婉便疑惑了:“你难道还会翘家?” 殷九哑声而笑:“事有万一。” “九爷。”苏清婉放开玉石揽着他的腰身说道,“倘若我想见见自己的夫君都还要靠着外力相助,肯定是因为你抛妻。” 苏清婉目不转睛地看着殷九,并没看到正好路过外边的季景云正兴致勃勃地透过敞开的窗户偷瞧着。 哎呀,清婉不愧是清婉,该主动的时候果然热情非凡。 殷九冷不丁地抬头瞥了眼季景云。 季景云立刻灰溜溜地跑开了。 殷九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为什么呢?因为耍性子的筱筱实在是太勾人了,他怎么能让其他人瞧了去呢。 “我翘了家还能去哪儿?”殷九手搭在苏清婉腰后。 苏清婉拽着他的衣襟平静的说道:“九爷本事那么大,再找一个容身之地有何难。天下名山秀地如此多,九爷怕是都看了个遍了,难道九爷就没有特别偏爱的哪处地方吗?” 殷九点点头:“自然是有的。” “是什么地方?”苏清婉顺着话往下问。 殷九缓缓地抚着她的腰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九州。” “当然我的喜好也是会变的,主要还是筱筱偏爱什么地方。”殷九笑得温和极了,他原本极为俊朗的脸更添了几分舒雅。 苏清婉倏而脸红了,心跳随着殷九的呼吸加快,真是的,这只妖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简直就像个风月场上的老手。 苏清婉本就生得美丽,此时娇怯的垂下头,又将细白的脖颈露了出来,衣襟松散的敞开了些,披散在身后的黑发映着如雪肌肤,又为这份美丽增了些许融在骨子里的明艳风情。 实打实的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 殷九眼神立刻暗了。 今日苏清婉穿得是一身大红色的绣了双生莲纹路的睡袍,最是彰显她欺霜赛雪的白嫩肌肤,而且睡袍款式经过特殊的改进,细细的腰带一系就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出来。 加之被婉梨的方子调养这些日子,苏清婉的身材也是越发的好,少女的娇俏与初为人妻的妩媚完美的交融,单单是站在一处,只消几个眨眼就能把人的七魂八魄都勾走了。 “筱筱……” 苏清婉只听到了殷九唤了她一声,然后久久没有下文,她眨巴眨巴眼睛,抬起了头,迎上殷九幽深的眼神。 殷九清浅的吻着她的眉眼,小心的把她抱到了床上。 在情事上,他从不吝啬于展露全部的温柔。 层层床幔交织着落下。 隔天殷九醒来时天还没亮,时辰还早,他就没着急起身。 自家小妻子还在睡梦中,纵然是睡着了,殷九也是越看越欢喜,他想做些什么,但他怕吵醒了她,所以并不闹她。 然后殷九看到了一幅美人春醒图。 苏清婉醒后见殷九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不免一怔,她初醒时的双眸不似平日那般明媚,似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弥漫,偏生这幅纯然懵懂的样子,死死地戳中了殷九的心。 殷九意味深长的笑道:“筱筱想勾引我?” 昏暗的光线徒增暧昧的气氛。 第181章-云端谪仙 苏清婉默默的钻进了被子里面,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转了个身,她做什么了就被说勾引,昨晚的事儿她还没忘呢。 殷九失笑,把她捞过来面朝着自己,哄着她:“是我错了。” 这是他的稀世珍宝,再怎么伏低做小,他也是乐意的。 苏清婉哪是生气了呢?姣好的面容上染着灿烂的红霞,艳若桃李,樱唇轻抿着,双睫小扇子一样忽闪,分明是害羞。 殷九顾及着苏清婉的颜面,没直接说破,倒是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谁要是敢打她的坏主意,那定然是要惹恼了他,东城殷九爷的怒火,可不好消。 “怎么了?”苏清婉敏感的察觉到殷九细微的情绪波动,她微撑着手臂起身,低头看着殷九,素白的指尖摩擦着殷九的脸庞,她印象中,殷九极少这么不高兴,甚至于说,是愤怒。 殷九勾着她的发丝道:“突然想起来一件拖了许久没有做的事情,可我只想和我的筱筱日日笙歌夜夜欢娱,唉……” “你正经些。”苏清婉捶他的胸口,倒也不追问了。 他不明说就表示她暂时还没有知道的必要。 殷九笑得更开怀了些,他就是喜欢苏清婉这熨帖的性子。 这个时候远在西城的何卿卿也醒了。 何卿卿闭着眼摸索了一阵,没有抱住熟悉的枕边妖,她匆忙坐起来,掀开厚重的蜀锦玉兰床幔,看到了温玉君。 听到床内的动静,身着白色江南云锦睡袍的温玉君便在窗边转了身,他放下手中那一支深蓝色的玉笛,把揉着眼睛迷迷瞪瞪走过来的小姑娘拥入怀:“醒这么早?我吵到你了?” 何卿卿轻轻打了个呵欠,脸颊在温玉君胸口蹭了蹭:“没有。公子你醒得太早了,看不到你我睡不着,要看着才安心。” 温玉君拍着她的背轻声笑了笑,把她抱回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睡吧,我陪着你,你再睡会儿。” 江胧依来找温玉君的时候,就红叶迎着她。 红叶给她倒了茶,叹气:“公子还没醒呢,你坐着等吧。” “最近有人坐不住来抹黑卿卿。”江胧依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就和红叶叨叨起来,“还窥探叔祖父,简直气死个人。” 红叶一拍桌子跳起来:“哪个小崽子干的?” 这护犊子的样儿,江胧依仿佛找到了知己。 于是一人一妖聚在一起暗搓搓的合计了一番,然后趁着天色尚暗,溜出门去打闷棍了,直接往后脑勺打的那种。 等他们回来时,就发现温玉君坐在院内冷冷的看着他们。 江胧依和红叶顿时就蔫了下去。 红叶鼓足勇气辩解了一通,也没能逃脱被罚写检讨的命运。令他觉得欣慰的就是这次陪他的还有一个江胧依。 他不是一只妖跪在院子里写检讨! 江胧依现在是真心感到懊悔,她为什么要跟着红叶一起去打闷棍呢?她到底有多丧心病狂的冲动才会挑战叔祖父定下的规矩。这是一种多么严重的作死行为啊! 绝对没有下次了。 一人一妖写完检讨,也不敢站起来,直到温玉君过来检查他们的检讨内容,他们都还怂了吧唧的头都不敢抬。 “事不过三。” 温玉君丢下四个字,拿着检讨走了。 江胧依用胳膊肘碰了碰红叶,用眼神示意:过关了? 红叶无精打采的爬在地上:“公子这么说,那就是没事了。” 江胧依麻溜的跑去了隔壁的梨园。 然后她的心态就爆炸了。 “究竟是哪个二百五的王八蛋又作幺蛾子?老娘的叔祖父也是他们能窥探的?”江胧依听着家仆的汇报,脸越来越黑,看起来恨不得冲过去打一架,“我江胧依还喘着气呢!” 梨园里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接话。 “消息是打王馨怡那边传来的,许是想报复。” 家仆快速的将调查结果说了出来,然后继续当木头桩子。 江胧依坐在椅子上勾了勾唇角,语气温和下来:“是这样啊。” 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江胧依的怒火平息。 今天早上刚被叔祖父教育了一通,江胧依是不敢在这个时候用些什么过激的手段的,但这不表示她就要忍气吞声。 本来这事儿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有人撞见何卿卿出入隔壁院子,然而热闹的是,没多久就爆出了烟雨阁乃至江家真正的掌权人就住在那里的消息,那人就是江胧依的叔祖父。 九州皇城是个不缺八卦的地方,几乎每一个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八卦之心。 于是人们顿时就躁动起来了,别的不说,就说今天,已经有不知道第多少批跑到叔祖父门口假装路过的人了。 叔祖父啊,虽然没有爆出名字,但是看江胧依的年纪,就知道对方一定岁数不小了。何卿卿为什么频繁出入这个有权有势的老头子的院落呢?这就很值得大家坐在一起探讨探讨。 江胧依心里堵,何卿卿的爱慕者也心里堵。 想要平息这场骚动并不难,只要温玉君站到人前来就行了。这样一切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问题在于,温玉君乐意吗?她叔祖父不喜欢被人打扰。 江胧依不能确定温玉君愿不愿意为了何卿卿放下这种原则,而且她完全可以预料到温玉君知道这件事之后,又会给她上一堂何等生动的爱的教育课,想想都是血泪史。 江胧依头都要气炸了。 “那个王八蛋就不能安分点儿!他在挑衅老娘的战斗力吗?就算是单打独斗,老娘都能把他打得猪狗不如。” 家仆斟酌道:“家主,当众殴打皇子有碍天威。这是大罪。” 江胧依挑眉道:“你替我去打?” 家仆一默,拱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江胧依从袖子里面掏阿掏,拿出来一个小本本。 上面记载了上至宫里那位何时尿床,下至芝麻小官身患不举的种种黑料,平时也就当个乐子看着玩,导致这个小本本几乎没怎么发挥过其他的功能。因为江胧依喜欢直接怼。 “家主。”家仆看了两页,神色颇为复杂。 江胧依指尖勾过眉梢的发丝问道:“您又有何高见?” 家仆叹气:“这种好东西您应该在一开始就拿出来用的。” 江胧依立刻喜笑颜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小伙子很有眼光,拿去好好发挥吧,事成之后,给你放几天假。” “多谢家主。”被剥削了整两年没见到假期的家仆感动极了。 事实上这件事是江胧依人生里为数不多失算的一件,完全能让何卿卿嘲笑她小半个月。而何卿卿对这件事的态度,也是很生气的。不过她气得方向与何卿卿不大一样罢了。 啊,愚蠢的人类,你们是没见过我家公子的美貌。 何卿卿亲自下场开撕,风风火火。 可撕着撕着,何卿卿就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除却有人故意挑刺,基本上没人相信她和幕后大老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甚至于还有一些坚信她与褚星河在一起的小姑娘们气势汹汹地当街和对方争了个面红耳赤。 哪怕是那些平日里常来捧场子的富家少爷,也都坚信叔祖父是欣赏她的才华才特别关照她,长辈疼爱后辈有什么错? 我们卿卿姑娘孝顺叔祖父有什么错! 而且他们不但自己相信,还努力发动亲朋好友在大街上逢人便说,努力把何卿卿塑造成一个二十四孝好姑娘形象。 何卿卿简直哭笑不得。 她特别想就此事和温玉君谈谈感想,但考虑到红叶现在还咸鱼一样的在院子里挺尸,她就收回了作妖的心思。 还是去找老板娘商量商量对策吧。 然而何卿卿并没有见到江胧依。 褚星河告诉她,江胧依有急事外出了。 不过实际上,江胧依是从红叶那里得到了温玉君要过来的消息,直接从心地收拾东西跑路了,嗯,据说是要去找那位皇子单挑。到底是不是为了逃避叔祖父的教育,就不得而知了。 何卿卿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回来,便打算先回家。 她捏着个小纸鹤,和温玉君通着话。 “公子,我要回家啦!” 温玉君的回复没多久就传了过来:“我在烟雨阁正门等你。” 何卿卿一愣,随后拎起裙摆跑了起来。 至于她身后提醒她不要这么张扬的出门的褚星河,她完全没功夫去理会了。刚出了一档子流言,烟雨阁本就比以往更热闹,这会子大家直接把目光锁定在了何卿卿身上。 一时间进门的,出门的都停下了脚步。 幸好烟雨阁内的管事儿带着护卫来的及时,没让这些人有对着何卿卿动手动脚的机会。谁人不知这位姑娘嫌弃人多,最不喜欢走正门出去,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 何卿卿站在门口张望着,很快锁定了门口旁的一辆马车。 人们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疑惑起来。烟雨阁门口禁制停放马车,每一辆马车都有专门的停放区域,这是规矩。试图挑战这一点的,无论背景多深厚,都被江胧依穿了小鞋。 有人公然破坏规矩不让他们意外,让他们意外的是,对于这种行径,烟雨阁竟视若无睹。里面坐得到底是谁啊? 就在人们好奇的抓心挠肝的时候,马车的帘子被挑起,一件玉色的江南流云锦宽袍先入了人眼,那是一个芝兰玉树的公子哥,俊逸儒雅,端方高贵,一如云端谪仙,可远观却不可亵渎。举止间贵气天成,可九州皇城从未见过这般的人物。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他朝着何卿卿这边走来。 目标明确。 这位公子就是来找何卿卿的! 人们一脸看到惊天大八卦的兴奋。 一些大着胆子的姑娘们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公子,公子你姓甚名何,是哪家子弟?” “你是特意来找卿卿姑娘的吗?” “公子你成亲了吗?” “……” 管事儿的脑门青筋一蹦又一蹦,回过神来连忙让护卫去拦住那些小姑娘,他可是见识过这些小姑娘们的狂热的。 然而护卫们并不需要花费什么精力,这些小姑娘们也就嘴上说得欢快,并没有扑到温玉君身上去的意思。 对待这般儒雅的公子,她们当然不想给对方留下坏印象。 温玉君连看都不看那些小姑娘便走到何卿卿面前。 “公子,你来接我啊。”何卿卿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 温玉君对着她淡然一笑:“想你了。” “这可真是心有灵犀了,我也想你啦。”何卿卿挽着他的胳膊俏皮的眨眨眼,“公子你看我们的时间赶得刚刚好。” 管事儿扶额想着,或许不出一个时辰,九州皇城的八卦就又要转变风向了。他已经预料到了明天八卦小报的内容。 当温玉君带着何卿卿走后,人群就炸了。 终于舍得从犄角旮旯蹦出来的江胧依倚着二楼的栏杆敲了敲铜锣,待到四下无声,她才好整以暇的开口:“行了,诸位也别瞎想什么有的没得了,想问什么都可以付费来问我,机不可失,过了今天这个村,明天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江胧依妩媚一笑:“毕竟那位是我叔祖父。” 众人恍然。 噢,是叔祖父啊,怪不得她知道呢! 嗯?等会儿,叔……叔祖父?!! 九州皇城的茶馆酒肆又爆满了。 亲眼目睹了烟雨阁外一幕的人们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取代了说书人的位置,尽情分享着自己的亲身经历。 更有一些画技高超的大佬已经研磨作画,将温玉君的样子画了出来,并再三强调,真人要比画作好看百倍,往日里心高气傲自诩画技精绝的大佬们纷纷悲痛地捶足顿胸,是他们画技太渣,只能描摹出叔祖父百分之一的美貌和气质。 这都叫百分之一那真人到底好看成什么样! 九州皇城的吃瓜群众震惊了。 他们好奇了好久的叔祖父就这么神奇的出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整个九州皇城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这是叔祖父?!!” “叔祖父?这也叫叔祖父?神他娘的叔祖父!叔祖父难道不是个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和蔼可亲的长辈吗?” 何卿卿与温玉君说起这些事情,是在某天午饭之后。 温玉君将一本书卷放下:“卿卿很高兴。” “对呀。”何卿卿跑下软榻钻进他怀中,笑盈盈的看着他,“公子可是为了接我回家才出现在烟雨阁门前的。” 温玉君抱稳了她坐下。 何卿卿这种举动很不合礼数,可是屋内没有别人,他便没说什么。谁不愿意纵容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何卿卿问:“公子,你这么做没事吗?以后肯定会有麻烦的。” 心知温玉君是舍不得她被欺负,可是如果温玉君为了她而失去了安稳平静的日子,她并不想让温玉君付出这样的代价。她的事情总还会有其它的解决办法,不牵扯到温玉君。 “我很怕见光吗?”温玉君哑然,“我们难道在偷情?” 何卿卿笑倒在温玉君肩头。 隔天,温玉君照例送何卿卿去了烟雨阁。 他是不喜欢被人打扰,但并非不愿意出现在人前。 进去不久,何卿卿觉得烟雨阁的气氛很是奇怪。 何卿卿随手抓了一个舞姬询问,结果那位素日文静的舞姬崩溃的摇晃着她:“卿卿啊,你说褚乐师为什么那么想不开?” “哦,他是悬梁了?还是跳河了?”何卿卿诡异的淡定。 舞姬摇摇头,失魂落魄:“好端端的一个清秀小公子……” 做什么留那么久的胡子,胡子它不影响颜值嘛! 原因无它,实在是因为褚星河今日的反差太大了。 一扫之前颓靡邋遢的状态,不但刮了胡子,还换了最新潮的衣服,往那里一站,妥妥的一位光彩照人的阳光少年郎。 千言万语都是那一句话:能靠脸吃饭,你靠什么才华! “我受到了欺骗,我好难过,我决定不爱褚乐师的才华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爱上了褚乐师的美貌!” “褚乐师我也可以!” “天呐,这是个什么神仙大佬,我为什么才发现他的魅力!” “褚乐师你下个曲子什么时候出,我一定捧场去啊。” 江胧依瞧着楼下姑娘们的癫狂状态,扫了一旁的褚星河一眼道:“我早就说让你把胡子刮掉,上天赐予你的颜值不是让你浪费的。它也是你拥有的一项吸引人的资本,你该利用它。” 褚星河宛如一个乖乖仔:“老板娘教训的是。” 江胧依看着他那张脸也说不下什么重话,这资本是犯规了。 今日登台后,褚星河的名头不出三日便能传出九州去。 何卿卿还没来得及好好打趣褚星河,她就收到了自家亲娘的纸鹤:“娘亲的乖宝儿,听说你在外面有男妖啦?” 这个听说,不用问,何卿卿都知道是谁传回去的。除了那只死和她过不去,相看两厌的蝙蝠精,还有谁这么无聊。 何娘亲愉悦的说道:“哎呦,别害羞嘛,告诉娘亲是谁呀?” 第182章-没有什么是用颜值征服不了的(二更) “对,到底是哪个混小子骗了你,说出来爹替你打他!”何父的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了何父的哀嚎和求饶声。 何卿卿:“……” 娘亲您悠着点儿打,那什么,爹你还健在吗? “别管你那个死鬼爹了,他就是见不得有人拱白菜,哼,就你这岁数,再嫁不出去,就成了黄油菜了!”何娘亲说道。 “娘亲。”何卿卿一琢磨,这也没啥好瞒的,左右随了她娘亲的愿望,她询问道,“或许,你知道九州皇城的温玉君?” 结果她爹比她娘亲还激动:“啥?乖宝儿,你男人是温玉君?” 何卿卿仿佛听到了她爹被她娘亲一脚踹开的落地声。 “当然知道,不但我知道,你爹也知道。他呀,从小到大一直偷偷崇拜温玉君,要不是前几天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呢。” 何卿卿蹙了蹙眉,咦,她爹从小到大的崇拜对象,成了她的男人,那她爹要怎么称呼温玉君?唉,愁死个画眉了。 “乖宝儿,不管对方是谁,娘亲都相信你的眼光,你觉得他合适,那他就合适。有时间记得带他来姑苏玩。” 何卿卿道:“那我爹……” 何娘亲笑了笑,轻飘飘地说道:“不用理他,他抽风呢。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对了,娘亲的乖宝儿,九州皇城的胭脂不错,你送回来的那一套我都用完了,可惜姑苏离那太远。” 何卿卿闻言沉默片刻就单方面的掐断双方联系。 说到最后其实就是为了一盒胭脂!我看错你了娘亲! 你的乖宝儿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嘤,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棵草。 何卿卿扭头就捏起温玉君的纸鹤,哼哼唧唧地诉委屈。 温玉君正在家中翻找着飞鸟少年送来的一箱古旧的乐谱,他抽出一部分精力来安抚好了小姑娘,转头就让红叶去烟雨阁定了个普通雅间,悄悄的为何卿卿砸了一大笔赏钱。 这事儿怎么着也瞒不过江胧依。 江胧依感叹:哄个媳妇,叔祖父也太难了。 何卿卿结束了今天的场子,立刻收拾东西出了烟雨阁。 目标就是九州皇城的各大古董铺子。 鲛皇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落幕,她不接受那样的一个结局。 所以她最近一有时间就不断奔走搜寻有用的乐谱,或许在某本乐谱中,就恰好记载了当初宗乐铃离开后的事情。 那么殷九便可以进入其中的小世界找到线索。 活着总是要怀揣着希望的。 殷九和温玉君都确认过西海内没有鲛皇的残魂,而从其他小世界的事也证明了鲛皇的残魂确实收入了宗乐铃,然而当他们千辛万苦打开了宗乐铃的时候,宗乐铃中空无一物。 这就很怪异了。 会不会是有什么人,赶在他们之前,将宗乐铃打开过,放出了鲛皇的残魂?何卿卿心中有了一个猜想。温玉君寻找宗乐铃的时间绝对算不上很短,在此期间,宗乐铃漂泊各地,极可能发生意外,而恰恰是这种意外,导致了如今这局面。 何卿卿回家后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温玉君听。 “巧了,你们也在说鲛皇的事。”殷九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看起来颇有几分远行而归的风尘仆仆,“鬼君的生死簿上没有那个男人进出轮回楼的记录,能确定的,是他已死的事实。” 何卿卿懵了。 这说的什么和什么? 殷九找了个椅子坐下,无精打采的眯着眼。 温玉君给他上了一杯茶,道:“鬼君也有不知道的阴冥事?” “当然有。这世上那么多孤魂野鬼,他哪来的精力一个一个弄清楚他们的下落。”殷九瞧着温玉君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指节在桌面叩击了两下,轻啧,“温玉,我这跑前跑后的帮你找线索,忙得脚不沾地连和筱筱亲热的时间都没有,你倒是挺清闲的。天天陪着你的小姑娘喝茶听曲儿。小日子要多滋润有多滋润,我说,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有些不太合适?” 温玉君摇头。 何卿卿又是好奇又是懵。 “鬼君掌管阴冥之界,也就是常说的鬼界。他执掌生死,不过随着生灵越来越多,死去的也越来越多,他手下的鬼差不够用,这几年一直在纳新鬼差。前段时间,还点了一只夜莺当阴阳引渡官。那段时间正值人妖两界大乱,死去的生灵太多,他手中的生死簿也没来得及好好规整,遗失了一部分。” 殷九说完话,喝了口茶润嗓子。 “鬼君让我拜托你,帮他弄些能帮的上忙的灵器。”殷九毫无心理负担的把鬼君拜托他的事情扔给了温玉君。 温玉君短暂思索后就有了好主意。 在他的阁楼内,存放着取自昆吾海尽头的轮回玉。 轮回玉可以倒映生灵生前死后的事情,温玉君将轮回玉分化成若干小块,雕刻成十八面小镜子,又赋予了它们记录刻印的能力,任何一个亡魂经过它们面前,都会受到审判。 “剩下这些边边角角的你也一并雕成小首饰,让红叶拿到夜市上去,估计也能捞一笔财。如今的妖魔鬼怪都喜欢这些小玩意,何况又是你的手笔,肯定物以稀为贵。等你赚了钱,咱俩五五分,我正好拿了钱去西海那边买座山给筱筱玩。” 何卿卿听着两位大佬的交谈,深深觉得她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这次重点她找对了。 两位大佬的意思是,鲛皇残魂的失踪,和那个男人有关。 鲛皇出事时,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天命所限。 殷九和温玉君都知道这件事,可不知道他没有轮回投胎。 何卿卿问:“所以,九爷看清了是他带走了宗乐铃?” “不错。”殷九似乎才来了些精神,上下抛动着茶盏道。鲛皇出事时他在沉睡,没有来得及帮忙,而温玉君恰逢又在闭关,之后种种线索也都指向宗乐铃,这一点也就被忽略了。 可在宗乐铃的封印解除的那一瞬间,殷九和温玉君意识到不对。那个男人深爱鲛皇,死后没有去投胎,又去了哪呢? 他回到了鲛皇身边,用他们初见的样貌,以鬼怪的身份陪伴她。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陪着鲛皇看着日升月落。 殷九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找到了一本几近散落的乐谱,从快要崩溃的小世界里,寻觅到了失落的那段岁月。 皇子的魂魄飘荡到了西海,遇到了月夜下歌唱的鲛皇。 而他已经无法触摸到她。 鲛皇唱完了一首歌,准备回到水晶宫,却感受到一只鬼魂的气息正在靠近,对方,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她回眸,然后见到了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爱人。 飘浮在海面上的虚影让她明白,她的爱人已经死去了。 鲛皇抿唇,眼角一红。 眼泪簌簌落下,又化作颗颗珍珠入海。 “别哭,你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我了。” 鬼魂看上去很是慌乱,本能的伸手想擦掉她的眼泪。 他不再是人类,阻挠他们在一起的枷锁,在他死亡的一瞬间就解开了。他可以长长久久陪伴着他心爱的女人。 鲛皇将他的魂魄放在自己的鲛珠内,顺利的躲过了所有人。 鬼君不会放任鬼怪在世间游荡。 她并不担心温玉君会阻拦,可要是让鬼君发现,就不妙了。 他理应去投胎。 只是她不想和他分开了。 这是鲛皇一生唯一的一次自私之举。 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鬼魂逐渐忘记了生前事,他只记得鲛皇。在与捉妖师的那场战斗之中,他原本是被鲛皇护在鲛珠之内的。可鲛皇快死了,于是鲛珠破裂,鬼魂出来了。 鲛皇的魂魄脱离她的身体,这一刻她终于能拥抱她的爱人。 鬼魂其实并不了解外面的状况,事实上,他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拥抱着他的美丽鲛人是谁。可鲛皇的泪落在了他的脸上,就是这滴破碎的泪珠,唤起了他全部的记忆。 鬼魂抱紧了鲛皇,而鲛皇的魂魄仍在渐渐消散。 “我好想好想……和你一起看遍世间风景……” “不过,这恐怕,只是一个奢望了……” 鬼魂抱着她哭泣,殷切的挽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冰冷的魂魄无法给予彼此温暖,而他的心好像被放在烈火上灼烧,他一个鬼怪,竟然久违的感受到了疼痛。 “对不起,我杀了他……” 鬼魂想说没关系,想说那一切都是对方咎由自取,他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破碎的哭腔。 没有谁能比得上日日夜夜陪在鲛皇身边的他更了解鲛皇的为人,全部的始末都被他看在眼中,他怎么能责怪她。 他们谁的手又是干净的呢? 原本就是他有愧于她。 也许他本不该延续这一身血脉,那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又或者,待他轮回转世,若是缘分未尽,总会执手。 终归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连一个拥抱,都要在诀别之时。 鬼魂无比怨恨当初的自己。他为什么要向双亲妥协,留下这条血脉?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怎么会妥协! 这是他的爱人啊。 他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愿意让她受一丁点儿的伤害。 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去,自己无力回天,鬼魂哭得撕心裂肺。 “最后的最后,我还能拥抱你,真是太好了……” 鲛皇的声音消失了。这一刻,鬼魂无比渴望时间倒流。若是时间能够倒流,能够回到从前,他绝不让那个孩子出生。 于是强烈的渴望孕育了一丝希望。 水晶宫的宗乐铃回应了他。 即使它无法做到让时间倒流,也能容纳鲛皇的一缕残魂。 鬼魂紧紧地依附在了宗乐铃上,像是这样,他就能与爱人永远的在一起。他带着宗乐铃,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远去。 何卿卿紧张起来:“他把宗乐铃带到哪里去了?” 殷九眸光扫向她,答道:“谁知道呢,事实上他刚离开西海海域的范围,宗乐铃就被一只白鹤叼走了。” “白鹤?”何卿卿反问。 殷九往后一仰,翘着二郎腿说道:“一般来说,有大福泽的魂魄死后会被南极仙翁接往终南山修道,白鹤是接引象征。” 何卿卿眨眨眼道:“鲛皇也被南极仙翁接引修道去了?” “小姑娘你真的很……”殷九习惯性的想要怼一怼,感知到温玉君的视线,他瞥了瞥一幅护犊子样子的温玉君低笑起来。 殷九到底是给温玉君面子的。 “公子?”何卿卿拽拽温玉君的衣袖。 温玉君说道:“诸神不复,我们无法断定那只白鹤的去向。” 何卿卿就看向一旁的殷大佬:“九爷没有找到?” “你以为我不想追上去吗?”殷九换了个姿势坐着,端的是慵懒之态,“那本乐谱太古旧,能保留小世界已是不易,而且因为残损,小世界并不完全,也就西海的大小,能追多远?” 他需要其他的乐谱补足剩余的内容。 何卿卿也就懂了,一只来去不明的白鹤,它会在哪里落脚,本身就是一件无法预估的事情,这无疑增加了难度。 可至少,总算有了消息了。 鲛皇一生为善,她死后自然是有大福泽的魂魄,而天道在上,理当留一线生机,或许白鹤便是专程为了鲛皇而来。 “不管怎么说,白鹤去的地方,肯定是世间仙境呀!”何卿卿乐观的说着,她微笑着看向温玉君,神情柔和。 小姑娘的笑容驱散温玉君眼底的阴霾。 殷九看着两个旁若无人的散发着热恋气息的妖,忽然间就很想念苏清婉,他摇摇头,站了起来,负着手往外走。 何卿卿问:“哎?九爷,您这就走了?不再多待会儿吗?” “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你们继续谈情说爱,爷去找白鹤去。”殷九摆摆手,却是没有回头,“你们接着。” 本来就来说个正经事儿,谁成想还被温玉君秀了一脸恩爱。 当他没有妻子一样。 何卿卿侧头看着温玉君求证道:“公子,九爷怎么生气了?是不是嫌我们太麻烦他了呀,不然我明天给九娘娘送些名画?” 温玉君淡淡的垂眸道:“不必,他约摸是羡慕罢了。” “这事儿天底下也就九爷能办得到,不劳烦他老人家,还能劳烦谁?”红叶理直气壮的叉腰,“谁让他那么厉害。” 何卿卿顿悟,她瞄了瞄温玉君,这些大佬表面看起来威风,其实也很辛苦呀。毕竟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重。 殷九走后没多久,红叶便听到了敲门声。 一个往返后,红叶气呼呼的站在温玉君身边,说道:“公子,江家的糟老头子在外面,他还带了两个妖艳贱货!” 温玉君放下一卷画轴沉下脸色,他冷漠的开了口:“不见。” “可他们说等不到您就不走。”红叶跺脚。 温玉君嘴角冷冷一勾:“那你就把他们扔回去。” 红叶得了话,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挥他的口才了。鉴于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江家,红叶又特意通知了一下江胧依。经过上次共患难的事情,这两位快速的建立起来一段深厚的友谊,今天这种事,怎么能独享乐呢。 一向以致力于维护叔祖父的安宁为己任的江胧依收到消息后,立刻扔下了手中的账本,牵出她的爱马就一路奔了过来。气势汹汹地宛如下一刻就会撸起袖子打一架。 江胧依隔着大老远就见到江家的马车停在温玉君门口,她冷笑着扬手朝着对方马匹挥了一鞭子:“哪来的没规矩的,有没有点儿教养,在这里堵路呢?这条路是你家修的?” 马车内,江家老爷子和他的两个孙女本来就因为碰了一鼻子灰而心情烦躁,乍一听这话,江家老爷子心头的火气便压不住了,他立刻言语不善地打发车夫去和对方讨个说法。 可车夫在见到骏马上的江胧依以后,便不敢言语。 江家老爷子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声音,他便敲了敲拐杖:“你磨磨蹭蹭的等什么呢?赶快把那疯丫头打发走!” 这个时候行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他丢不起这个人。 车夫一个哆嗦,这位祖宗哪是他赶得走的? 江胧依挥着鞭子一下一下的打着地面,似乎根本不知道车里面坐的是自家的长辈一样,致力于让对方马匹受惊。 两位姑娘坐不住了,她们快要急死了,那个小家仆是爬着去禀报的吗?怎么这么慢!要是被人注意到了她们连人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回去,贵女圈子里她们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她们已经联系好了八卦小报的人,今天但凡她们能够入了这个门,那就是她们赢了。哪怕温玉君对她们没那个心思,但人言可畏,到时候也是说不清的。 何况温玉君虽然和他们江家沾亲带故,也确实是那些家业的掌权人,但是架不住这些家业都跟了他们江家姓氏啊。而且就算他辈分比江胧依大,那总归还是要比老爷子小。 老爷子亲自拜访,怎么着都该进门上杯茶水。 就算他心底有芥蒂,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撕破脸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谁知道江胧依会选在这个时候过来? 来就来吧,好歹都是江家人,多个人多份力。可现下看来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江胧依根本不是和他们一条线的。 江胧依耍够了鞭子,纵马停在马车前,掀开车帘冷凝着脸看着江家老爷子:“老爷子,您这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小辈们年少无知,您是老年痴呆?别忘了,那些家业可不随江姓。我劝您少动歪心思,好好呆在家里颐养天年就算了。” 江家老爷子被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你……” “我什么我,老爷子,我这可是念在大家都姓江的份上,好心提点你一二,你不领情,便是不知好歹了。”江胧依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这个岁数还瞎蹦哒,当心摔断了腿。” 江胧依这个人对江家人没什么感情,怼起人来也就给她爹娘几分面子。一向是她有理怼死你,没理也要怼哭你。 以前温玉君身边没有枕边人,自然没有人在意家产的事情。如今何卿卿入了温玉君的院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正统继承人出生。江家人生怕温玉君会收回赐予的财富,他们已经习惯了骄奢的生活,断断不想回去过苦日子。 这不,一两个的,上赶着来找不痛快! 红叶在门后边听痛快了,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老成,他打开门走出去,露出和温玉君仿佛一脉相承的冷笑:“公子说,这些年他不在九州,江家帮了他不少忙,如今他回来了,他也不好再麻烦你们。所以,江老板娘,之前交到你们江家的产业,还是交还给我们公子吧。” 江家老爷子一听就急了:“温玉君在哪儿?让他出来见我!” “你算哪根儿葱?也配让我家公子亲自接见?”红叶嗤笑,就算是九爷在他家公子这都没摆这么大的谱,“你自己也是半只脚踩进棺材板里的人,回去抱着你的小美人享受最后的快乐不好吗?哦,前提是小美人不嫌弃你心有余而力不足。” 两个小姑娘脸都绿了。 一个低贱的家仆,竟然这么狐假虎威! 江家老爷子气得眼前一黑,缓了好一阵才能看清。 江胧依就抱臂看着他们。 车夫瞧见转角处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头,他额角一抽,悄悄提醒了一句:“老爷子,是八卦小报的人,他们看着呢。” “你就不管他们?”江家老爷子指着江胧依。 江胧依一脸无辜的摊手:“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招来的人。多亏了您这一出闹剧,我也没那么大的权势了啊。” 江家老爷子灰头土脸的走了。 红叶出了一口恶气,与江胧依相视一笑,随后抓住了八卦小报的探子,一通威逼之后,让对方成功闭了嘴。 顺带还挖出来不少新鲜的八卦。 温玉君自然知道外面两个小鬼头的动静,他却没有制止。 这次……就算了。 不过江胧依还是给了八卦小报一次创造大八卦的机会。 第183章-为了追求爱与自由 第二天,全九州的人都知道江家家主,烟雨阁的老板娘,那个风一般的奇女子江胧依,要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 听说是为了追求爱与自由。 何卿卿立刻向他们无所不知的温玉君抛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温玉君将一卷画轴收进一个翡翠盒子:“演戏。” 演给江家人。 说白了,如今江家与温玉君之间的关系完全是靠着江胧依这一条线在维持着,假设江胧依走了,那么江家在温玉君手中不可能再讨要到任何东西。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江家人只是想试探试探温玉君的态度,并不打算失去这个金大腿。所以江胧依捏这江家人的软肋,可劲折腾。 成效十分显著。 原本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江家老爷子,现在已经被气得快断气了。可再怎么生气,还要去派人哄着撂挑子的小祖宗。 何卿卿揪着自己的发辫,问道:“公子,老板娘为什么要叫你叔祖父呀?” “我和她祖上是旧识。她家祖上也是个开歌楼的,你应该听说过,叫明月楼。当初最有名气的歌姬笙儿和百灵仙就是明月楼的人。只是后来明月楼出了一场变故,没了。我把江老板的妻女接过来养了一阵子,那些家业是给她们打发时间用的。老板娘劝我把他们的女儿收养在名下,不过我拒绝了。” 何卿卿了解其中曲折,她一边拉着温玉君的手,还是有些好奇:“公子你都拒绝了,怎么江胧依还管你叫叔祖父呢?” 而且,辈分不对啊! 温玉君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了一下原因:“我第一次见江胧依的时候,她才刚会说话,喊着叔祖父就不改口。” 等江胧依长大了,这个称呼也就固定住了。 其实江胧依只是知道一部分事实,比如说温玉君是妖怪,又比如说江家的一切都来自温玉君的馈赠。像这段渊源,她是不清楚的,但这不妨碍她成为唯一一个能和温玉君说上话的江家人。毕竟,江胧依那一声叔祖父也不是白叫的。 至于温玉君为什么对江胧依关照有加,他也想过,或许是他身边冷清太久了,乍有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毫无目的地亲近自己,带给了他一丝温暖吧。尽管这个孩子似乎长歪了。 正拉着红叶赌马的江胧依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红叶正疯狂的给自己压的注加油。 在红叶诚意十足的加油下,他们连输了三盘。 “呵……” 江胧依默默瞟了瞟身旁的红叶,总觉得这一声笑意味深长。 “这种幼稚的小把戏,本大爷这双睿智的双眼已经看透了,不就是为了骗钱吗?哼,我不玩了!”红叶义正言辞。 江胧依什么都知道,但是不敢说。 其实这就是输了太多以后的恼羞成怒吧。 红叶整只妖仿佛都散发出了和蔼可亲的光辉,他慈爱的道:“小胧依,成熟的大人,应该去做一些成熟的事情。” 江胧依道:“你……你想去干嘛?红叶,我跟你讲,去那种地方是会被叔祖父打死的,真的会的。你不要一时想不开。” 生命只有一次。 但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啊红叶! 最重要的是,作死不要拉上我好吗? 好好活着不好吗? 红叶不知道江胧依的内心有多么纠结,他只知道公子忙着谈恋爱,今天的他,是那自由的风,想往哪刮往哪刮。 于是当江胧依发现她要做的只是大半夜陪着红叶坐在妖市小摊上撸串的时候,江胧依的内心是十分平静的。 果然是很成熟的事情呢。 然而红叶并没有尽兴,他感受到了另一股妖气,所以溜了。 今日殷九带着苏清婉外出散心。 打着要和苏清婉独处的大旗,殷九这次残忍的拒绝了阿阴阿阳的同行请求,十分冷酷的牵着小娇妻的手出了乐斋。 这几天殷九忙着追查白鹤的下落,自觉他冷落了苏清婉,但是感情是需要双方维系的,因此就有了今天的外出。 不得不说,苏清婉也有些想念他。 凭借着殷九的庇佑,苏清婉行走在一群妖魔鬼怪之间,半分惧意都没有,她兴致勃勃地看着两旁的景象,热闹的妖市,妖魔鬼怪的狂欢,无论她来过多少次,都不会觉得乏味。 “筱筱,过些日子,想不想去游玩?”殷九顾及着温玉君的事还没解决,故而没有把时间提前,他负手走在苏清婉身后,见苏清婉脸上神情是少有的孩子气,不由得就问了出来。 苏清婉将一根红灿灿的糖葫芦递到殷九嘴边,她刚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她不假思索地开了口:“九爷想去哪儿?” 她最近这段日子都没有什么活儿,清闲的很。 “筱筱说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殷九说完咬了一颗裹着糖稀的山楂,他虽然偏好辣口,但是对于苏清婉分享的东西,他向来是来者不拒,何况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味道确实挺好。 不知是不是糖吃多了,殷九的嘴特别甜,苏清婉干脆把糖葫芦都给了殷九,嗔道:“我看九爷你分明就是懒得想。” 殷九捏捏她红红的耳尖,按耐住想吻上去的冲动,笑道:“好,是我懒得想。所以要麻烦九娘娘费些心思,帮我安排了。” 苏清婉拍掉殷九的手,快步往前走,没过多久,她又站在一处小摊前,偷偷回头,似乎想看看殷九有没有跟上。 殷九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随手买下苏清婉拿着的一对拇指大的小银鱼玩偶,他将玩偶放在苏清婉手中,道:“哎,没办法,我就是这么黏人,筱筱你可是甩不掉的。” 苏清婉面皮薄,殷九这话一说,她害羞的扭头不搭理殷九。 于是在场的妖魔鬼怪有幸目睹了殷大佬哄人的场景。 简直是年度惊悚笑话有没有! 这位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祖宗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过? 哪怕是亲眼看到了,还是有一丢丢的难以置信。 到最后,这些念头纷纷转化成对苏清婉的崇拜之情。 九娘娘威武! 九娘娘了不得! 九娘娘御夫有方! 九爷这个祸害就拜托您了! 小的们由衷的祝愿您和九爷长长久久! 苏清婉感受到四周灼热起来的视线,隐隐觉得肩上一沉。 殷九缠着苏清婉,充分发挥着他天生的脸皮优势,喋喋不休地说道:“筱筱,我这么好看,你忍心这么冷落我吗?” 苏清婉不觉得厌烦,甚至心软了,她拉起殷九的手,相似的袖摆亲密交叠:“你已经是个成年大妖了,不要这么幼稚。” 谈恋爱会使人变得幼稚,如今看来放在妖怪身上也适用。 殷九反问:“筱筱,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哄哄我?” “其实我最想去的地方,已经去过了。”苏清婉突然说道,她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殷九的时候,犹带着几分缱绻,“那时候,我最想去你身边。九爷啊,你已经帮我达成这个愿望了。” 另一边刚刚失恋来妖市买醉的小妖怪泪流满面。 现在人类的情话技能都这么高了吗? 天知道他多想要这种张口即来的情话技能。 怪不得连殷九这样万年不动心的大佬都被吃得死死的。 嘴笨的妖怪就没有资格谈一场甜甜的恋爱了吗? “别想太多。”另一旁的妖怪拍拍同伴的背,说着名为安慰实为插刀的话,“你会失恋,完全是因为你长得不够好看。” 小妖怪们的对话还在继续,而殷九和苏清婉早就走远了。 翌日,苏清婉接到了来自楚锦瑶的一封邀请函。 楚锦瑶闲来无事,邀了不少名家画师在国师府设宴。 苏清婉这份邀请函并非是让她作为受邀嘉宾,而是作为楚锦瑶的朋友。苏清婉与殷九一商量,殷九恰好又要去远方取一本乐谱,不得不惋惜的叮嘱季景云去陪着苏清婉。 他并不喜欢打着爱的名义禁锢苏清婉的步伐,他要做的是在风雨来临之时为她遮风挡雨,而不是折断她的羽翼。 殷九临走前,季景云再三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 苏清婉走上前给了殷九一个拥抱,嘱咐道:“早些回来。” 季景云琢磨着他今晚的宴会可能享受不了美食了。 这一天天的光吃狗粮,谁受的住啊! 苏清婉是被国师府的马车亲自接走的。她到了国师府,刚被季景云扶下马车,楚锦瑶闻讯就迎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季景云:“呦,这是新欢?” 季景云一脸惊悚的摇头摆手:“楚姑娘,这玩笑可开不得。” 鬼知道要是殷九那坛子老陈醋翻了,他会不会被腌成醋鸡。 苏清婉随着楚锦瑶进门,遇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她便过去打了个招呼,回头就见到季景云拿着纸鹤在角落逼逼。 “季大哥,你谈恋爱了?”苏清婉记不清有多次见季景云这样了,她有几分好奇,索性也没其他的事,便走过去问。 季景云摇摇头:“没有没有,是褚星河,最近刚火起来的烟雨阁乐师。他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去赛个马。” “你和他关系不错?”苏清婉还记得季景云和褚星河幼稚的争吵,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近了?不吵不相识? “嗯,好兄弟。”季景云忽然看到了江胧依,他偷偷和苏清婉说道,“那回我们俩出门,正好见江胧依和那位皇子打架,我们俩还去帮江胧依打那个小瘪三的狗腿子了呢!” 东城小霸王简直就是正义的好伙伴! 苏清婉一时无语。 这厢江胧依正和楚锦瑶进行友好的问候。 “你说那位姑娘?我认识的。”江胧依顺着楚锦瑶的指引看向灯火阑珊下的红衣美人,“她是我叔祖父的朋友。” 苏清婉似乎也看到了这边,她笑着冲两人颔首。 于是三位姿色气质各异的美人聚在一起逛着花园。 三人说说笑笑的走上了阁楼。 刚刚登上最高层,她们四周就是一暗。 什么灯火星光,什么鸟叫虫鸣,都听不到了。 江胧依身上佩戴的夜明珠发着幽幽的光,她看向一旁的楚锦瑶,问道:“所以,楚大国师,您这是什么新玩法?” “这个锅我可不背。” 楚锦瑶说着点燃一道照明符,她尝试寻找方向,但是无论走多远,她们似乎都在原地踏步,好像身处一个圆环。 “魏大管家,我在阁楼迷路了,出不去,您考虑考虑过来接接我吗?”楚锦瑶相当识时务的发起了求助通言符。 感受到江胧依鄙夷的视线,楚锦瑶耸肩,不紧不慢地开口:“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全知全能的。连它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更别提破解它了,我要怎么才能把你们送出去?” 指望不上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江胧依果断找上了红叶。 苏清婉也在同一时间选择了联络殷九。 江胧依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难免急躁,而她转了两圈,就见到苏清婉和楚锦瑶又聊在了一起,一如方才。 她听了一会儿,烦躁的心也就静了下来。 魏容的回应适时响起:“大人,我这就把你们救出来。” 楚锦瑶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你们说,我们明天会不会轰动皇城?三位姑娘被神秘力量困于阁楼,静候英雄救美?” 苏清婉道:“或许还能占领八卦小报的一席之地。” 江胧依深刻的反思着自己,她还是不够成熟,看看这两位。 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四周的黑暗就开始迅速消散。 “得救了。”江胧依顿时放心了。 楚锦瑶诧异于得救的速度,魏容就算飞回来也没这么快啊。 黑暗彻底散去。 苏清婉看向阁楼下面一袭绯袍如火的殷九。 殷九也抬头看着她,神情不怎么好。 苏清婉走下阁楼小声地解释:“九爷,我只能联系到你。” 殷九应该还在忙着追查白鹤的下落吧,却在这个时候被自己叫了回来。但是她并非有意打扰,实在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到其他人。下意识,就只是告诉殷九而已。 殷九眸色柔和下来,伸手抱住她:“没事就好。” 突然收到自家妻子的求救消息,他险些毁了一个小世界。 那种感觉实在太糟心了。 季景云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他们家九爷肯定不会对着苏清婉发火,刚才九爷那想杀人的脸色,完全是摆给他看的啊! 他有罪,他没有保护好清婉,但求九爷从轻发落啊! 苏清婉轻轻应了一声,明明被困的是她,他却要比她还紧张。 殷九手上的力道并不轻,勒得苏清婉有些疼痛。 苏清婉也顾不得,她低声道:“九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要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那我这个丈夫岂不是很没有成就感?”殷九宽慰着自责的苏清婉,一个眼刀子瞟向季景云,他很是暴躁的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回去!” 季景云圆润的跟着自家大佬滚回了乐斋。 进了乐斋门,殷九劈头盖脸把季景云骂了一顿。 阿阴阿阳战战兢兢的缩成一团。 嘤,小野鸡怎么又惹到了老不死呢。 季景云啥都不辩驳,殷九把苏清婉交给他了,他确实没有保护好苏清婉,尽管苏清婉没有受伤,可他还是失职了。 殷九没好气的瞪他:“给爷弄明白怎么回事,算你将功补过。” 然后季景云就看到刚才还精神十足的骂了他小半个时辰的殷九很是虚弱的躺在了美人榻上嚷嚷:“筱筱,我好累。” 季景云:“……” 我可求您要点儿脸吧! 小厨房内给殷九温酒的苏清婉听到这句话,走了出来:“累了就回屋去歇着,我一会儿把白苏酒送进去就是。” 殷九粘糊着让苏清婉扶他回去,懒得像是没骨头一样。 季景云站在庭院内吹夜风。 他应该在乐斋外,不该出现在乐斋里。 在明知道殷九这只妖没什么下限的情况下,还期待殷九能考虑脸面问题,是他错了。都是他的错,与殷九无关。 毕竟不当着外人的面教训他,已经是殷九最后的仁慈了。 风霓裳和叶梧回来的时候,正见到殷九调戏苏清婉,她故意加重了脚步,以提醒谈情说爱的那两位注意影响。 不指望他们考虑别人的感受,好歹关个门呐! 于是,殷九不仅关了门,还关了窗。 灯光烛影摇曳中,室内的气氛变得极为暧昧起来。 殷九将苏清婉抱到床内,放下厚重的流金床幔,他在苏清婉眉心轻轻一吻:“睡吧,明天陪我去找一趟温玉。” 他的筱筱今天已经很累了,他怎么样都不愿再折腾她。 次日殷九带着苏清婉去拜访温玉君。 彼时何卿卿正在挑明天上台演唱的乐谱,就听到殷九的声音响起:“怎么就你一个在家?温玉跑哪儿去了?” “九爷好,九娘娘好。”何卿卿些许的讶异后,开了口,她指了指对面的梨园,笑道,“公子在隔壁梨园听他们排的新戏。” 殷九挑眉:“戏不急着听,你先去把他请回来。” 何卿卿直觉殷九是有要紧的事要说,也不敢耽搁,给殷九他们上了两杯茶水,一个往返很快就把温玉君带回来了。 殷九见了温玉君,开口便道:“温玉,那只白鹤,有下落了。” 温玉君微怔。 第184章--九娘娘特殊的情话技巧(二更) “那只白鹤飞向了昆吾海之南,临近玉虚山脉的某处。”殷九继续说着,“我进入的乐谱太过于古旧,构造的小世界也并不完全,时隔这么久,等我找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一片虚无。” “庆幸的是那只白鹤接近天限命数,也没几日可活,不会飞往太远的地方。所以我能确定白鹤落在了那一片地域,可要是想知道具体的位置,还是需要亲自去那里看一看。” 何卿卿试图在脑海里绘制路线,但可惜的是她根本没去过。 “玉虚山脉,九爷没开玩笑?”温玉君用平静的声音回应着。 殷九理解温玉君的这番态度,他并没有被质疑的不悦,他看着温玉君道:“其实你那时并没有去错地方,虽然宗乐铃不在那处了,但是鲛皇的残魂,的确就流落在那一片土地。” 温玉君垂眸片刻,像是陷入回忆中,继而,他轻声叹道:“要是在昆吾海之南的地方,我确实没有往那边找。” “公子,喝杯茶吧。”何卿卿拉着温玉君坐下,她觉得温玉君不心情不太好,递茶的时候,还偷偷往里面放了一大块糖。 温玉君无奈失笑:“卿卿,你这是打算让我喝糖水?” 不过冷凝的氛围,却就此消散了。 殷九搂着自家妻子看向他们:“消息给你找到了,最近我要带着卿卿去一趟江南探亲,没有天塌地陷就不要找我。” 苏清婉说道:“别听他胡说,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找他便是。” 温玉君是知道苏清婉的故乡在江南的,他最近是给殷九添了不少麻烦,殷九想要带着苏清婉出去散散心也正常。实际上,在他回来之前,殷九和他传信的时候,早就提过这件事。 温玉君颔首:“劳烦两位代我向鹤归问好。” 殷九正了正脸色,他管温玉君要了纸笔,画了一幅地图:“白鹤落脚估计也就在这一片地方,你们好好找找吧。” 然后殷九又粘在苏清婉旁边讨赏。 温玉君拿着地图仔细看了片刻,微蹙的眉宇松开,道:“倘若是这一片地域,我兴许是知道那只白鹤的落脚点了。” “这挺好。”殷九也不问温玉君这么说的原因,要不是温玉君和他的交情在这里摆着,他甚至不会参与这件事,而且到此为止,该他帮的地方,他已经帮完了,故事结局如何,便不需要他去干涉,他诚心道,“希望你能找到满意的答案。” 温玉君微笑:“多谢九爷了。” 殷九摆摆手抱着娇妻跳出窗户。 何卿卿回想着殷九出现在这里的方式,这位东城的大佬,活得真是潇洒肆意,他就没走过正门啊! 不可否认,这却很帅气。 温玉君抬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何卿卿讨好的搂着他:“公子,你们说的是哪儿呀?” 她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西海,原谅她不怎么出远门。而且玉虚山脉对她这种小妖怪而言,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 几乎就是传说。 “昆吾海之南,与玉虚山脉接壤的地方,存在着一个小仙界。当然不是说它是真的仙界,只是里面的风景足以媲美当初的九重天。它以前是诸神游乐聚会的场所,所以仙气浓郁。” 何卿卿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她敢打赌,就算她爹娘都不知道有这地方:“既然这么美,那为什么它都不出名呀?” “它受到仙力保护,形成了一道屏障,与世隔绝,除了一些大妖还能进出,一般人就算去了,也无法进入,实力不够,甚至看不到它。”温玉君解释道,“因此这个地方没有流传开。” 温玉君转手在书架上取出了以前收藏的一本游记,游记上除了详细的记载了小仙界的景色,还加上了精致的图画。 “这是朱雀君的手笔,附着着他的妖力,所以它才没有被时间腐蚀。这是他送我的生辰贺礼,你感兴趣,可以拿去看。”温玉君见何卿卿看得入迷,心情一松,轻笑,“挺有意思的。” 何卿卿抬头看向他,他便揉了揉何卿卿的头,软软的发丝让他神情更柔和了些,他拉着何卿卿坐下:“我虽然住在九州,但我诞生的地方,却不是这里。我是被白鹤送来的。” 何卿卿吃惊的瞪大眼睛:“白鹤?” “肯定不是这一只白鹤。”温玉君回忆着遥远的过去,声音平静如水,“实际上,此前我本该想到,鲛儿会往那里去的。” 这世上风景最美的地方,除了小仙界还有哪儿呢? 鲛儿曾那般希望能够自由的游山玩水。 何卿卿恍然大悟:“鲛皇是从公子口中知道那处地方的?” 温玉君点头:“是。包括进入的方法,我都仔细的讲给她听过。不过我虽记得自己出生于黑蛟洞穴,但是却记不清楚所在的具体方位。因为我离开时还太幼小,才刚修炼出灵智。” 而之后的岁月又过于漫长,以致模糊了太多他幼年的记忆。 幸亏温玉君不是一个过于执着自己过去的妖。 “鲛儿那时候还小,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也不过六七岁。她对外界很好奇,便每次都央着我给她讲奇闻轶事。我第一次告诉她的故事,就发生在小仙界。小仙界是真的,可故事是我自己编的,她竟是始终没忘了。”温玉君说着说着就停住了。 当初随口一说的故事,温玉君并没有多么在意,要是殷九今日没有找到线索,他或许还要花费更久的时间想到此事。 可谁又能聊想得到,鲛皇会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 这也许是鲛人一族特有的追逐美丽的情怀。 何卿卿也沉溺在自己的猜测中。 这件事八成又被鲛皇转述给了那位皇子,那位皇子为了达成爱人的心愿,请求了一只白鹤的帮助,毕竟白鹤在人类的画本子里面,是通往仙界的使者。恰好,这只白鹤要飞往那处。 于是,经历过长途跋涉,白鹤把他们送到了小仙界附近。 生前无法做到的事情,死后我也要为你做到。 何卿卿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原本悲哀的故事,也就此染上了爱情的浪漫悱恻。 “那……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去小仙界啊?”何卿卿有点儿小激动,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最后的结果可能就在那里啊。 温玉君明白何卿卿如此激动的原因,他抚着何卿卿的眉目,温声道:“难为你这么主动的想要去某个地方。” 何卿卿这只小画眉的恋家情节很严重。 “那还不是因为公子也会去嘛。有公子在,去哪里都好呀!”何卿卿被点了小心思,却也依旧是笑盈盈的,眸光如秋水。 温玉君低头瞧着自家小姑娘理直气壮的小模样,附身将她未说出口的那些话融在了一个清浅的亲吻里:“明日。” 红叶在外面浪荡了一天回家,本打算悄无声息地溜进自己的院子,谁料到半路上就看到了阁楼窗边拥吻的两只妖。 红叶:“……” 讲道理,我才刚回来就让我看到这种画面,是不是不太好? 然而谈恋爱的人不讲道理,热恋中的妖也一样。 不过红叶还是得知了小仙界的事情,并且积极的跟着温玉君夫妇踏上了前往小仙界寻找鲛皇残魂的希望之路。 为了早早的见到鲛皇的残魂,这碗甜腻腻的狗粮他干了! 当马车踏上一条光怪陆离的大道时,何卿卿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瞧。外面行走着形形色色的披着人皮的妖怪,也有不少直接用原形奔跑的小妖,仿佛偌大的时空被挤压融合。 人界无法拥有的瑰丽花朵在道路两旁摇曳,发出嘁嘁喳喳的声音,迎面而来的风忽然幻化成美丽的少女,天际的太阳与月亮星辰同辉,这无疑不证明,这是条正儿八经的妖路。 “这里是不是很棒?”红叶坐在马车车顶弯腰往下看,正好见何卿卿满脸惊奇与兴奋,他洋洋得意的夸道,“这可是公子提议修筑的妖路哦,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妖怪们出行呢。” 虽然不是他红叶大爷修筑的,但是这不妨碍他与有荣焉。 他的主人就是这么优秀,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 似乎听到了这场对话,另一辆马车的帘子也掀开,里面冒出一位娇柔的白兔少女,她的眼神在落在何卿卿身上时猛然亮了起来:“哎呀,是卿卿姑娘!烟雨阁的红牌歌姬,我认识你!” 何卿卿也笑着回应了白兔少女。 没想到她这么出名,走到哪儿都能遇到认识她的妖。 “那个……温玉君在不在呀,我可崇拜他了。” 何卿卿当场风化,开始怀疑妖生。 我就是我怎么可能这么出名,原来是觊觎我家公子的嘛! 红叶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大妖温玉君,无论过了多久,都是妖界梦中情人。 妖界人人都爱他。 “温玉君?温玉君也在吗?” “姐妹等等我,我也要看温玉君!” “啊,果然是温玉君呐!温玉君看这边啊!” “你们走开!温玉君,她们都只是看上了你的脸,我不是!我看了您的卿卿姑娘,您考不考虑……” “上面那位兄弟怎么回事,咋还撬墙角呢!小三可耻!” “姐妹们揍他!” 何卿卿亲眼看着白兔少女带头群殴那位兄弟。 红叶来了个帅气的倒挂金钩:“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何卿卿一脸感悟颇深的摸了摸下巴,做沉思状,迅速回道:“我可算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说静若处子,动若疯兔了。” 心里那点儿醋意,顿时就没有了呢。 然而温玉君始终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内,任凭外面群妖们殷切地呼唤,他也没有任何现身打招呼的意思。 何卿卿回头看看温玉君,又朝着旁边掐架的群妖们喊道:“你们打架可以,千万不要闹出妖命,我和温玉君走啦!” 妖怪们一哄而散,在一片哀嚎之中,风精灵少女追上了疾驰起来的马车,她娇笑着吹开车帘,让一阵香风把一方素白的鸳鸯锦帕送到了温玉君的手中,满目娇羞的冲着温玉君飞了一个媚眼,而后又化作一缕清风,萦绕在马车旁边。 其他女妖们义愤填膺:“姐妹,你这是作弊啊!” 风精灵少女可不管其他妖怪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啧啧啧,敢当着小画眉的面和公子示爱,你是条汉子!”红叶坐在车顶上笑嘻嘻的眯起眼睛,典型地看热闹不嫌事大。 温玉君清润的声音自马车内响起:“红叶。” 红叶立刻闭上了嘴。 甚至放弃了他潇洒的坐姿,坐得端端正正。 曾经也叱咤风云过的红叶大爷如同初学礼仪的小朋友。 何卿卿趴着马车的车顶站起来,与红叶大眼对小眼,何卿卿诚心实意的发出嘲笑:“红叶,你也是条汉子!” 红叶用眼神与何卿卿交流起来:“你就放心让她们勾搭公子?” 何卿卿哼了哼:“红叶,我拜托你不要小瞧了我好吗?” 她能把公子的心夺过来,就不怕守不住。 何卿卿钻进车内,把那方手帕拿了出来扔给红叶。 温玉君闭目养神对此毫不阻拦。 妖怪追求情爱的态度并不像大多数人类一样扭扭捏捏,再内向的妖怪,遇到了心动的人,也会变得大胆而直白。 温玉君在妖界久负盛名,心悦他的妖怪怎么会是少数? 对自家爱人的魅力深有体会,何卿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现在她并不意外,公子不受欢迎才奇怪了好吗? 不过,温玉君的爱人,只有她一个。 这时一道笑声传来:“呦,红叶,真巧啊,你也走这条路哇!” 光芒忽然被遮蔽,地面投下巨大的鸟类的影子。 何卿卿急忙抬眸看去。 一只三足金乌与他们的马车保持着相同的速度飞行着。 红叶脸色古怪的扯了扯嘴角,说道:“哦,真的好巧!” 倚靠在软垫上的温玉君眉梢微动,缓缓睁开双眸。 何卿卿弯腰询问车内的温玉君:“公子,那是你们的熟妖吗?” 温玉君闻言点了点头。 何卿卿立刻兴致勃勃地钻了出去想同三足金乌聊天。 这可是三足金乌啊,是鸟族同类的大佬! 温玉君敲着窗棂,轻笑着摇摇头,小姑娘还真是精力充沛。 何卿卿扯着嗓子喊道:“您好。” 三足金乌巨大的双眸转了转,看到了这位小姑娘:“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画眉。小可爱,你要去哪里啊,要不要我送你?” 三足金乌,性别,男,爱好,可爱的鸟类。 何卿卿迷茫的眨眼。 红叶:“……” 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作死。 三足金乌还在努力说服何卿卿跟他走,他展示着自己的一对羽翼,颇有种自卖自夸的架势:“你看我的这双翅膀,它飞得又快又高,想去哪儿去哪儿,肯定比你这辆马车舒服。” 听到这里何卿卿还是没反应过来。 她这算不算是……被调戏了呢? 何卿卿纠结的时候,温玉君挑开车帘走了出来。 温玉君与三足金乌对视了一瞬,什么都没说。 三足金乌却怂了,他尴尬的笑了笑:“温玉君你也在啊!” 听妖说温玉君最近在和一只小画眉谈恋爱,该不会就是这一只吧。夭寿了,没在九爷身上翻船,到在温玉君这里翻了。 温玉君揽着何卿卿微微颔首。 三足金乌心道一声完蛋。 “这是我从曜山摘的新鲜赤莲,就送给小姑娘你当见面礼好了。不多说了,我还有要紧的事儿要去忙,再会吧。”三足金乌说着扔下来一朵绯红的花,逃也似的飞远了。 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不和红叶打招呼。 红叶莫名背了一口锅。 三足金乌飞走了,可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 何卿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赤莲。 八瓣绯红的莲瓣上隐约流淌着水纹一般错综复杂的银色纹路,清幽的莲香中带着浓郁的灵气,吸一口就让妖上瘾。何卿卿在心中下了定论,这赤莲不但好看,而且一定好吃。 红叶也看了过来:“这可了不得,八瓣赤莲啊,说给就给。” 何卿卿一愣,怎么,这东西很贵重吗? “赤莲是提升妖力的大补之物,瓣数越多,副作用越低。九瓣赤莲更是绝品。可惜如今天地间灵气不如从前,赤莲能生长到八瓣,已经是极限了。”红叶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 何卿卿这就有几分不安了,甚至想把赤莲还给三足金乌。 “收着吧。”温玉君看出何卿卿的心思,温言道。 何卿卿愁眉苦脸:“可这见面礼也太贵重了。” 温玉君说道:“以三足金乌的修为,就算是他用了赤莲也做不到锦上添花,他把赤莲摘下来,拿回家也是放花瓶。” 何卿卿:“……” 大佬就是任性,所以这是嫌弃她的修为低吗? 红叶一时嘴快嘲讽道:“你在我们看来可不就是个小娃娃嘛。” 温玉君摸了摸小姑娘耸拉着的脑袋,抬头看着红叶,看上去云淡风轻的温玉君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去采些果子回来。” 红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温玉君是故意支开他。 行吧行吧,我很识相的,绝对不打扰公子您谈恋爱。 何卿卿就跟着温玉君坐回马车内,她没有别的事可做,就托腮看着温玉君,每每视线与温玉君交汇,便附赠一个甜甜的笑容,完完全全不收敛自己对温玉君的喜爱之情。 温玉君觉得小姑娘的视线过于火热,他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眉间,试图让她转移注意力,可小姑娘反而主动凑近了。 于是温玉君不得不把动来动去不安分的何卿卿紧紧抱在怀里,用妖力掀开车帘,哄着让她看着外面的奇妙景致。 被挑起的情欲在一片温馨中消退。 路过一处沿途小镇时,飞奔的马车停了下来。 “各位来客,小镇上提供衣食住行等一切便利条件,以供您在漫长的旅途中短暂的休息,我们诚挚的欢迎您的到来,希望我们能度过一段和谐而又愉快的时光。为此,请各位来客不要在小镇内起争端。如果您拒绝配合我们的工作,那么,我们将派出护镇厨妖,把您做成招待远方贵宾的美味佳肴。” 何卿卿刚进入小镇就听到了镇口的小姐姐用甜美的声音说着并不甜美的话语,她果断看向温玉君:“公子,这里……” “说着玩。”温玉君道,“不过确实要写一份检讨。” 这时红叶也跑了过来解释:“对对对,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只蝴蝶精被送走,据说是被扔进小黑屋了。” 何卿卿哑然。 写检讨?小黑屋?妖界这么紧跟时代潮流吗? “其实就是一间没有妖的空屋子,写完检讨就可以出来了。”温玉君知道何卿卿的脑子容易多想,他就又详细说了说。 何卿卿对这个妖界小镇好奇,拉着温玉君到处逛。 说不定就遇上一两个想买的东西了呢。 显然,她忽略了一件事。 “温玉君!” “呀,是温玉君,我见到活得了!” “什么什么,温玉君?哪呢?我偶像在哪儿呢?” “温玉君,这是我自己种的山果,您带点儿回去吧!” “对对对,温玉君,我这里也有自产的山酒醪糟,送给您!” “你们都闪开!温玉君,我这里有新纺的绸缎!” 妖怪们不论男女都特别激动,恨不得把全部好东西都送到温玉君手上,这也成功的唤起了何卿卿的反射弧。 西城大妖温玉君是很受群妖爱慕的。 有性子恶劣的殷九在上,更彰显出这位妖界少有的良心。 何卿卿的脑子里从来没想象过,有朝一日,她会担心自己被礼物砸死。这些妖怪激动起来,送礼的方式就格外的别致,你扔过来一个,我就扔过来俩,实在不行,就扔一箱子。 何卿卿面瘫脸:“……” 这都是什么糟心的胜负欲啊! 幸亏温玉君身手利落,在洞悉群妖的想法后,温玉君立刻带着何卿卿落在了后方酒楼的走廊上,而漫天的礼物,则在温玉君妖力的操控下稳稳的落在了一旁的红木八仙桌上。 “温玉君好身手!” “好帅,娘亲我恋爱了!” “温玉君我爱你啊啊啊啊!” 第185章-恃宠生娇 何卿卿转动着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公子你好受欢迎呀。” 温玉君听出了小姑娘话中酸溜溜的醋味,难免勾了勾唇,顿时下面围观的妖怪们更激动了,而小镇上妖怪们表达自己兴奋情绪的方式,就是可劲儿朝着温玉君身上砸礼物。 最终结果,就是红叶又装了一马车的礼物,像是去定居。 何卿卿似乎消耗完了精力,离开小镇后就蔫了吧唧,缩在温玉君怀里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进入玉虚山的范围,才被护山天雷的声音吵醒,然后捂着自己的耳朵抱怨:“好吵呀……” “已经到了玉虚山脉了。”温玉君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这一路上他都由着小姑娘犯懒不起床,“醒醒,一会儿该下车了。” 何卿卿撒娇:“我也想起床呀,可公子的怀抱太舒服了,哎呀呀,我被公子给困住了,起不来了。要公子亲亲抱抱才能好。” 红叶觉得何卿卿这是恃宠生娇,怎么着公子都该生一下气。 然而温玉君别说生气,就连一句重话都不说。 凡事都惯着,简直就是千依百顺。 真是气死……嫉妒死狐狸了。 何卿卿最后是讨饶着从马车里跑下来的。 她再不下车,估计公子真的会让她下不了车。 唔,撩拨妖这种事,很容易惹火烧身。 “各位来客,欢迎您来到仙山玉虚,请各位来客和谐相处,不要毁坏山中草木,更不要放火烧山。护山厨妖将不定期巡逻捕捞,如果您违反了规定,那可是要变成一锅高汤的哦!希望您能在仙山玉虚度过愉快的生活。当然,是否去未开发区进行探险是您的自由,万一您就此升天,请不要回来找我们。” 漂亮的花妖笑容满面的说着欢迎词。 仙山玉虚自诞生之初就是一块神秘瑰丽的宝地,仙道神灵陨落后,就变成了妖怪们的乐园。一般的人类根本无法进入此地,所以妖灵精怪们的活动便越发的放肆起来。 除了因为不愿与人类打交道而长久定居在此地的妖,还有不少单纯过来游玩的小妖怪,而他们热衷于在此作死。 “公子。”何卿卿越想越觉得这里和小镇的规矩微妙的相似,她走在温玉君身旁,疑惑地问,“这些规矩都是谁定的呀?” 红叶翻了个白眼儿,他手里拎着一串水灵灵的葡萄,边吃边道:“能在妖界定规矩的还能有谁,东城那位祖宗呗。” “可九爷平时也不在这里,他们怎么还如此听话?”何卿卿更是疑惑了,妖界里最不缺少的就是阳奉阴违的事情。 红叶还想说什么,可一收到温玉君的视线,就紧紧闭了嘴。 “九爷不在,仙山玉虚还有其他的大妖代为坐镇,一妖轮值一百年。”温玉君说道,“不听话的当然也有,不过他们根本打不过坐镇大妖,折腾得是自己。所以心有不服,憋着就是。” 何卿卿举手提问:“那大妖就老实吗?” 温玉君很是平静的说道:“没有一个大妖打得过九爷。” 反正就看你是愿意主动憋着,还是愿意挨顿揍再被动憋着。 何卿卿一脸难以言喻。 妖界的规矩果然足够直白而霸道。 不过很快何卿卿就抛弃了这个话题,她摘了一朵野花放在温玉君衣襟处:“公子,你有多久没有去过小仙界?” 温玉君回想了片刻答道:“也有七八万年了。” 何卿卿为此震惊。 “那么久了啊!” 何卿卿悲伤的想到,自己才一百来岁的事实。 红叶贱兮兮的冲着何卿卿挤眉弄眼。 何卿卿便问红叶:“红叶啊,你也去过小仙界吗?” 红叶抛起一粒葡萄,轻啧起来:“我?我没有。” 那你还这么得瑟! 何卿卿无法理解红叶的心态,或许这就是年轻妖和老年妖的差距吧。谁让她太年轻了呢,有代沟也是能够体谅的。 红叶把葡萄咬得满嘴,让他看起来像一只仓鼠:“虽然我没去过,但是我也陪了公子很长时间啊,像昆吾海、曜山、昆吾山之类的地方,我都陪公子去过。你想知道啥,随便问吧!” 何卿卿一脸冷漠:“我只想知道小仙界的事。” 红叶:“……” 小画眉你会不会聊天! “你这是嫉妒我。”红叶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 何卿卿就掬起一捧山泉泼到红叶身上,跑到前面与红叶拉开距离后,扮了一个鬼脸:“我就是羡慕嫉妒了又怎么样?你来打我呀?哼,我以后也能陪着公子,而且时间会比你长!” 红叶气得连葡萄都觉得不甜了。 小画眉,有种你别跑! 温玉君走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打打闹闹,重归故里的怅然心情顿时就变得轻松了不少,他不时地出言提醒着前方两个小朋友注意方向,一边在袖中捏诀寻找着小仙界的入口。 小仙界的位置是固定的,但是入口却是随机出现的。 温玉君虽然掌握着推算的法诀,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特定的时机才能确定,这就意味着时间的不确定性。 需要契机的事情着急也没用,所以温玉君一行这一路走走停停,看上去倒是和其他过来游玩的妖怪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温玉君的推演过于高深复杂,又与妖力没一星半点儿的关系,哪怕知道推演法诀,何卿卿和红叶也是对脸懵逼,默契的选择跟在温玉君身边当两只没心没肺的小跟班。 动脑子的事儿,就交给他们家公子好啦! 温玉君在玉虚山边界徘徊了三天。 今天正逢朔月之日,弥漫在各处的妖气混杂着鬼气,影响着温玉君的推演。温玉君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查探的越发的精细了。一旁的红叶哼哼唧唧的,似乎累得不行。 何卿卿的脚步也有些沉重,但是她却没有抱怨。 温玉君停下脚步问她:“需要我抱着你走吗?” “不用不用,公子,我可以。” 何卿卿摆着手,抱着她,那温玉君还怎么推演啊。 温玉君又提议道:“停下来歇一会儿?” 何卿卿摇摇头,道:“公子,我还好,等我累了再说吧。” 红叶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死于腹中。 唉,单身狗已经连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都没有了。 又走了一段路,何卿卿终于坚持不住,于是化成了原形落在了温玉君的左肩上,她轻啄了一下温玉君的发丝,在温玉君含笑看过来的时候,她又立刻乖巧的侧头啾鸣了一声。 被塞了一口狗粮的红叶放弃了吃夜宵的打算。 温玉君手指点向红叶的眉心,将红叶幻化成巴掌大的小狐狸放到右肩上:“累了就睡吧,我们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红叶感动的快哭了。 嘤嘤嘤,有小画眉在,公子竟然还记得他。 妖生凄凉的红叶觉得自己又能爱了。 睡梦中的何卿卿是被饿醒的。 然后她发现自己依偎在了温玉君的左臂臂弯内。 红叶醒的比她早,此刻正幽幽的看着她,一脸怨妇状。 何卿卿决定忽略隔壁的白狐红叶。 温玉君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他几乎瞬间就看出了何卿卿眼中求投喂的渴求:“前面有一片山梨林,我们去歇歇脚。” 此时接近天明时分,山林间已经有早起的飞鸟高昂鸣唱,灵智未开的野兽们三五成堆的躲在草丛里面看着路过的大妖。 更有一些打小生长在仙山玉虚的土著小妖,感知到了温玉君的妖气,不远百里跑来看看这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毕竟他们这个地方,太隐蔽了,隐蔽到就连迷路都不可能迷到这里。所以乍一看到有来客,哪怕明知对方的队伍里有一位极强的大妖在,他们还是会忍不住过来凑个热闹。 最多就是不去打扰这一行来客罢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倔强。 何卿卿哪里想得到山中小妖们的心思,她万众瞩目惯了,也没怎么感到奇怪,她吃着酸甜的山梨,隔了一会儿,说道:“公子,我们吃完了就走吧,快点儿找到入口才好啊。” 温玉君示意她不用着急,他道:“不用走了。我推算出来今天入口出现的位置就在附近,我们在这处守着就可以了。” 两妖谈话间,一轮朝日在远方云雾之中喷薄而出。 漫漫长夜仅存的一丝冷意被驱散了。 红叶也在这个时候抬头看向了日出的方向。 温玉君侧头看着他家伸出手似乎要摘下天边红日的举动。 一股豪情在何卿卿的心中激荡着。 何卿卿突然间就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的人类追逐成仙。 还不等她发出感慨,她脚下的土地就开始扭曲,几乎在一个眨眼的功夫,温玉君一手揽过何卿卿的腰身,一手拎起了红叶,带着他们纵身跳入扭曲的中心——一处灵气充裕的洞口。 何卿卿只觉得过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她就落到了另一片大地之上。眼睛还没看到什么,就先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微风拂过,垂丝海棠的香气扑鼻。 何卿卿激动地从温玉君的怀中抬头看着四周。 离他们不足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溪缓缓流淌,阳光铺落其上,溪水像是撒满了颗颗钻石,水波晃动,粼粼闪光。溪水延伸的尽头,被翠竹半包起来的地方,有一大片垂丝海棠的花圃,花圃之中,是一间被垂丝海棠装点的小竹屋。 何卿卿再也绷不住,她抱着温玉君的胳膊晃啊晃的,兴高采烈地开口说道:“公子,是垂丝海棠,鲛皇,鲛皇她在这里啊!” 饶是温玉君生性情绪内敛,也免不了维持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这是一场一触即碎的美梦,而他的眼中渐渐氤氲出了一层水雾。 何卿卿侧头:“公子?” “我没事。”温玉君说道,他很快稳定了心绪,拍着何卿卿的手往前方走,他踩在花圃上,却不损伤花朵分毫。 宛如凌空而动。 “鲛儿!鲛儿!你红叶哥哥来找你啦!” 相较而言,红叶的情绪更加外露,他狂奔着叫喊。 “鲛儿,公子带着小画眉来啦!你快出来呀!” 何卿卿环顾四周,在花海中看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然而何卿卿走进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位躺在花海中似在合眸沉睡的秀雅男人,她极少见到这样姿容的人类,免不了多看了几眼,一时间却是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好在红叶的叫喊声惊醒了她。 何卿卿看着在红叶的声音中依旧没有睁眼的男人,默默蹙了蹙眉,外面从刚开始就这么吵,他是怎么睡得下去的?就算是睡眠沉,也该醒了。这男人该不会是鲛皇的爱人吧! 伴随着鲛皇一道而来,又亲手栽种了鲛皇最爱的垂丝海棠。这里是小仙界,所以就算是魂魄,也可以做这些。 “公子,这个人……”何卿卿看向走来的温玉君。 温玉君取下一片花瓣,打落在男人身上。 何卿卿讶然的看着化为一阵风消失的魂魄:“是幻境?” “对。”温玉君点点头,“他的魂魄早已经消弥于天地间了。这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总归能守着爱人而去。” 何卿卿被安慰了,便又问道:“那公子,鲛皇在哪里呀?” 红叶抓耳挠腮的插了一嘴:“公子,我哪里都找不到鲛儿啊!” 温玉君低头轻声道:“你刚刚不是已经见到她了吗?” 这下子红叶与何卿卿一起愣住了。 红叶急得揪尾巴:“不是,公子,我怎么不记得我见到了?” 温玉君转头望向清澈的溪水:“这条小溪,就有你要的答案。” 风吹起垂丝海棠的花瓣,花瓣纷纷飘落在溪面上。 数以百计的水精灵破水而出,坐在花瓣上奏着美妙的乐章。 那是红叶从未听过的悦耳旋律,它充满着光明,充斥着希望,象征着自由,也歌颂着新生。世间一切的美好祝愿都蕴含在一段段的乐谱中,然后被水精灵们尽情歌唱给来客听。 是鲛皇授意的吗? 亦或是鲛皇也在某处侧耳聆听? 或许鲛皇的残魂就安眠在了这条小溪内,然后在某一天,她会睁开那双温柔浪漫的眼睛,静静醒来,与他们重逢。 又或者鲛皇的残魂早就不在了,然而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她的意志还在这片大地上延续,她赠予了他们这一处美丽的景色和悠扬的乐声,他们还要奢求什么呢? 属于鲛皇的舞台已经谢幕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戏还在上演。 红叶听着温玉君的话,眼神略显茫然,也不知道明不明白。 温玉君带着何卿卿与红叶在小竹屋内住了七天。 红叶每天都守着小溪坐着,直到某天黎明,他顿悟了。 鲛儿肯定还活着呢,就在这一溪的某个地方沉眠。他们一定还会再见,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她。他也会经常过来陪着她的,争取她醒来后,看到的第一只妖就是他。 “哎哟,我们家的白狐原来是有脑子的啊!” “小画眉,我看你是皮痒了!” “啧,凶巴巴的做什么?略略略,有本事你打我啊!” “站住!别跑!我警告你,不要仗着公子的宠爱就嚣张!” “哼,傻子才站住,我就嚣张,有本事你也让公子宠爱你呀!” 两只妖怪你追我赶的绕着竹屋跑圈,很快就嘻嘻哈哈地打闹成一团,闹够了,便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屋内找温玉君。 温玉君正在屋内抚琴。 何卿卿扑过去打断了温玉君的琴声,换来温玉君无奈轻笑。 “公子,你累了吗?” 温玉君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往外面走去,他神情柔和,眸中一片释然,轻声道:“我不累。卿卿,跟我回家吧。” 何卿卿兴致上来,便临时起意唱了首曲儿。 红叶亦步亦趋地走在他们俩身后。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林翠竹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我裳……” 苏清婉从殷九口中知道此事落下帷幕时,已经探亲结束,回到了乐斋。她无法评价这个结局的好坏,但她内心却平静了。 殷九从二楼走到小厨房门口:“筱筱,我去一趟轮回楼,记得给我留着晚饭啊,鬼君那里的饭菜实在是太难吃了。” 季景云看到这一幕暗地里啧啧称奇。 这位出门先做好报备工作的大妖,已经不是曾经来无影去无踪的九爷了。他是新时期的居家好夫君,殷九。 季景云故作深沉:“九爷,你变了。” 殷九完全赞同季景云的话,他颔首:“我是变帅了。” “九爷,我觉得您……”该要点儿脸,季景云话到嗓子眼儿,又在强大的求生欲影响下,换了说辞,“您说得特别得对。” 鬼君最近在整顿轮回楼的鬼差布置。 这也多亏了殷九请温玉君做出来了轮回玉之镜。 昔日殷九沉睡,鬼君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哪还有心思去整编轮回楼的人员安排。 眼看着他熟悉的人和妖都在生老病死中步入新的一生,而他不得不独自品尝着分离的痛苦和独自一人的寂寞。 所以殷九醒了,鬼君是很高兴的,他的生活也就多了生机。 第186章-你的烂桃花还少?(二更) “多日不见,您老还喘着气呢?恭喜恭喜。” 这种一听就想让人动手的内容,绝对就是殷九说的。 于是鬼君内心的感动顿时消失无踪,脸上也结了冰霜,为什么这个老不死总能精准无比的破坏他的好心情呢? 其实鬼君很乐意殷九过来串门,前提是殷九不要砸墙而入。 您老人家走正门能死吗? 殷九大摇大摆地坐在鬼君对面的黑木椅子上,说道:“我这不是帮你试验一下轮回楼的防御够不够牢固吗?我知道你很感动,但是咱俩的交情这么铁,我就不收谢礼了。” 鬼君低头拿起了砚台。 一旁的两位鬼差连忙扑上来,一位抱住了鬼君的大腿,一位抱紧了鬼君拿砚台的手臂,默契的同时劝道:“鬼君,这砚台扔不得扔不得,这是前两天婉梨姑娘送来的砚台啊!” 殷九道:“唉,看来是年纪大了,记性差,我就说让你好好养生,你非不听。啧啧啧,看看,这就是不听忠告的下场。” 鬼君小心翼翼的放下砚台转手抄起一边的八角凳子。 两位鬼差都险些哭着给殷九跪下了。 夭寿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为什么九爷一来就如此作死! 鬼差费劲口舌好说歹说,才把鬼君给劝住了。 打架太费钱了,他们轮回楼运转也是需要经费的好嘛! 鬼君重新坐回漆黑的君座之上,以黑色为底的袖摆上的彼岸花与君座上的暗红花纹交映,他容颜一派清冷之色,瞪着殷九没好气的说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废话的吗?” 殷九也问:“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远道而来的挚友的吗?” 不请自来还有理了! 鬼君暴躁开口:“我可没邀请你过来做客。” 殷九摊手:“放在人界,你这与人相处的态度很容易挨打。” “呵,我的待客之道就这样,你不满意就滚蛋!” “所以说你单身这么多年是有原因的。” 鬼君被踩了痛脚,立刻反唇相讥:“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人心都是易变的。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你之前干的那些拈花惹草的破事儿全都告诉她。到时候,看她还要不要你!” “啧,这就是你给我泼黑水了,我可没拈花惹草过,我这么自律。”殷九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根本没在怕鬼君的威胁。 鬼君抽搐着眼角见鬼一样看向殷九,仿佛无法理解殷九为什么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种话来:“你的烂桃花还少?” 殷九是没有感情史,可架不住喜欢殷九的姑娘多。上至仙神,下至人类,对殷九芳心暗许的姑娘多如繁星。还有不少拉关系套近乎找上鬼君的姑娘,最后只为问出殷九的喜好。 鬼君每每回想起那段岁月都想掐死殷九。 “你当我家筱筱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无理取闹,始乱终弃的人吗?”殷九嗤笑,他家筱筱连醋都不常吃的好嘛。 这事儿说出来简直令人心酸。 可是吃醋的筱筱特别可爱,殷九越想越心痒痒,恨不得现在就请鬼君过去讲一讲他当年的烂桃花经历。 然后殷九诚心诚意的对鬼君发出了去乐斋说书的邀请。 鬼君一脸冷漠的回了他一个字:“滚!” “也不对,今天你去了也没有你的饭吃,这样吧,明天你过去好了,正好筱筱说明天要包饺子吃。”殷九自发忽略了鬼君的回答,他拍掌道,“就这么说定了。关爱空巢鬼君,从我做起。” 鬼君都懒得和他置气了。 殷九回到乐斋后,才发现自己有事忘了和鬼君说。 嗯,没关系,明天再说也一样。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如何让筱筱对他耍耍小性子。 可是让理性派的苏清婉耍小性子,要比让殷九去摘月亮还要难。殷九多番思考无果,百无聊赖地通过二楼的窗户往下看,又正巧看到拎着银质小花壶在庭院给花浇水的苏清婉。 窗外月色正好,此景怎一个人比花娇可言。 殷九果断下楼去找他家的小美人了。 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殷九躁动的心意外的平静了下去。 苏清婉惊了一下,不过殷九的呢喃近在耳边,她随后无奈的侧眸说道:“你这样抱着我,我就没办法给花浇水了。” 殷九还是抱着不放手:“那我和你一起浇花。” 可是苏清婉很快就发现这样子简直一点儿效率都没有。 殷九执着她的手与她一起拿着银花壶,没浇两株花就要讨些甜头,殷大佬缠人得很,弄得她根本没办法安心浇花。 苏清婉轻轻地推着他:“九爷,你这是想让我浇到明天吗?” 于是殷大佬被冷酷的小美人赶到了楠木椅上坐着。 殷九懒洋洋的斜倚着,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壶清酒,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含笑看着行走于繁花锦簇中的月下美人。 苏清婉无疑是一位极漂亮的人,这种美甚至模糊了男女的界限,也打破了生灵之间的审美认知。之前苏清婉女扮男装并没有人发现异常,无非是因为她的美丽凌驾于性别之上。 更难得的是,苏清婉气质过于纯净,纵然容貌昳丽,也让人生不出亵玩的念头。也因此,哪怕风霓裳和婉梨也生得万一挑一的漂亮,但是与苏清婉站在一起,却也会逊色一二。 苏清婉今日没有梳着发髻,一头柔顺的秀发只绑了一条淡青色的玉兰发带,此时发带有些松了,一缕调皮的发丝便垂在了脸侧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伸手将发丝撩到了耳后。 极为正常的举动,落在殷九眼中就多了一份暧昧不明。殷九视线胶着在苏清婉的脸上,又逐渐往下游走,他突然灌了一口酒。心下轻叹:他的妻,从来都不知道她能有多大的魅力。 有很多时候,殷九沐浴完回卧室,都能看到苏清婉坐在镜子前梳发。苏清婉穿得睡袍是他亲自挑的,制衣的料子都是顶尖的,也就很轻薄,稍微一沾水便有些透明,没干透彻的长发渗出来的水珠滴落在衣服上,几乎就把整个后背露了出来。 苏清婉似乎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殷九从不去提醒她这种事情,他只会坐在床头盯着苏清婉的侧影瞧上好半天,然后每次都看得自己一身的火气。 可他又舍不得将苏清婉折腾狠了。 谁也不敢想在外面横着走的殷九爷在闺阁中竟如此温柔。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苏清婉付出了多少柔情。 风霓裳经常说殷九被苏清婉惯坏了也是这个理儿。 殷九更是明白这个道理。 苏清婉这个人啊,把她能拥有的温柔,一股脑都给了他。 特别傻。 但是他还就爱上这个傻姑娘了。 除了苏清婉,他谁也不想要。空缺的心被填满,享受着被爱的滋味,每日生活在美人儿的柔情蜜意中,沾染了七情六欲的殷九也终于对找上门来求助的妖多了一分妖性的关怀。 反正不管多么无聊的事,苏清婉总是会陪着他的。 苏清婉将银花壶放到花架上,转身就看到殷九冲她招着手。 殷九借着苏清婉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执着她的手慢悠悠往二楼走。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间在温馨中流逝。 鬼君第二天确实带着两坛酒拜访了乐斋。 殷九指挥着阿阴阿阳把酒放回藏酒室,然后玩转着茶盏笑起来:“有的鬼君啊,嘴上说着不要,这不还是过来蹭饭了。” 鬼君看着手里的冒白气的热茶就想泼殷九脸上。 你说他嘴欠就欠吧,还不指名道姓的欠。 这世上就他一个鬼君! 殷九要和鬼君说得事并不适合放在饭桌上来讨论,所以两位大佬酒足饭饱后,坐在庭院走廊一边下棋一边聊着。 殷九说道:“我最近打算带着筱筱出趟远门,短时间或许没功夫管闲事儿,要是小鸟儿醒了,你多担待点儿吧。” 鬼君面无表情:“……” 你确定你不是嫌麻烦撂挑子跑路? “还真不是。”殷九笑了笑,“这次是要紧的事。” “什么要紧的事需要你拖家带口……”鬼君话音渐消,他仔细观察着殷九,不难发现殷九眼中的认真,他道,“为了她?” 殷九不置可否。 鬼君不得不重新审视殷九对苏清婉的态度。 罢了,终归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话。 鬼君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事情是关于沈琼的。 其实沈琼和殷九的约定早就完成了,但是沈琼依旧没有提出请辞的打算,每天都沉迷于阴阳引渡官的工作不可自拔。 鬼君看得出来沈琼在害怕。 殷九听罢却相当的淡定,他遇到过的这种情况比沈琼杀的人还多。有的人花费了一生的心血去追逐想要的东西,为此尝遍了寻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这一类人往往活得偏执,什么都不怕,却依旧会在唾手可得的东西面前徘徊不前。 这个东西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哪怕只有一步之遥,他们也不敢莽撞的迈出步伐。如果一步之后,你得到了你梦寐以求的东西,这自然是很好的。可也有很多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努力无非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了最后,你反而失去了更多。 终归这件事殷九只剩帮一把,因此他并不急着要答案。 大约就是事不关己。 无论沈琼得偿所愿还是空自欢喜,都影响不到他一根头发丝。 鬼君很是理解殷九的这种态度。 像他们这些老不死的,要想过得自在舒心一些,就不能让自己在别人的故事里陷得太深,也没必要把别人的喜怒当回事。 鬼君下完一盘棋回了轮回楼。 殷九也准备去睡个午觉。 可鲤盈盈突然造访了乐斋,委屈巴巴的掉着金豆子,抱着殷九的大腿一口一个九阿公的叫着,看着就特别可怜。 正在温酒的苏清婉听到鲤盈盈的哭声,放下扇子急忙从小厨房走出来,附身拿着帕子给鲤盈盈擦眼泪,或许水妖眼泪天生的多,帕子很快就湿透了,鲤盈盈却还流着眼泪。 苏清婉轻声的问着哽咽的小姑娘:“我们的小公主怎么哭成了小花猫了?” 殷九也不嫌弃鲤盈盈脏兮兮的,把她抱了起来:“有什么事和你九阿公说说,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招惹我们的小公主。” 殷九和苏清婉都明白,鲤盈盈不是容易哭的妖,能把陆苍穹那块石头捂出温度的小姑娘,心性能差到哪里去? 所以他们才更不解。 鲤盈盈一开始怕被嘲笑,所以在外边死倔着直到进了乐斋才哭起来。这会儿冷静了不少,她也觉得有一丝不好意思。 其实她本来想自己解决,毕竟是自己造的孽。 可是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人头,意识到了这次的事情,似乎不是以她一己之力就能解决的。所以她就来找了她九阿公。 见殷九有模有样的哄着鲤盈盈,苏清婉就去了厨房,给鲤盈盈做了一碗红豆甜汤,谁知刚把红豆甜汤盛到碗里,她就听到外面的殷九豪气冲天的说要出去给鲤盈盈撑腰找场子。 “九爷!”苏清婉抬手扶额。 殷九轻咳一声扭头望着天,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苏清婉端着红豆甜汤走出去,领着鲤盈盈坐到小石凳上。 红豆甜汤被殷九顺手接了过去,苏清婉就给鲤盈盈擦干净了手和脸,然后起身示意殷九把红豆甜汤递给鲤盈盈。 鲤盈盈享受了一次被九娘娘抱在怀里投喂的优待。 也许是红豆甜汤淡化了心中的苦涩,鲤盈盈就最近发生的事情和苏清婉咬起耳朵,就连殷九都被苏清婉勒令离远了。 毕竟这么丢妖的事情无论说给九阿公还是小石头听,都非常有损她的形象,但是清婉姐姐就不一样啦。 清婉姐姐又温柔又体贴,一定不会嘲笑她的。 被孤立的殷九站在树底下孤独的吹着风。 唉…… 殷九心中满满都是失宠的凄凉。 “唉……” 阿阴阿阳也和殷九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苏清婉抱着鲤盈盈并投喂了鲤盈盈一整碗红豆甜汤的过程被他们全程围观,要知道以前,只有他们才有这待遇啊! “红豆甜汤啊……” “是红豆甜汤啊……” “嘤,阿阴阿阳也好想喝啊……” 第187章-皮这一下你很开心? 殷九一手赏了一个暴栗。 啧,老子都喝不到那见鬼的红豆甜汤,你们俩还想喝? “清婉姐姐,我跟小石头住在一起是不是很不好?” 苏清婉听了觉得很奇怪,她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和学堂的同学聊天的时候,她们都在说自己的家里多么好,我也说了。我说我自己出来闯荡,和小石头一起生活,然后她们就不理我了,还背地里说我不检点,勾引野男人。昨天我和小石头出去吃饭的时候遇到一个同学,她还笑我。” 鲤盈盈再怎么不了解人类的生活,她也知道这些是不好的,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大家为什么远离她? 独立在外面打拼,难道不是一件值得被夸赞的事?陆苍穹也在学习如何适应人类世界,自然不能指望他去解释什么。 而妖怪可没什么男女之别的划分,实力就是唯一衡量标准。 陆苍穹是个仅此一位的伪神,也没这方面的意识。 今天小姑娘实在是憋不住了,而陆苍穹也无法体会委屈的心情,她担心陆苍穹又会用什么奇怪的办法解决这件事,也不敢告诉陆苍穹。所以小姑娘哭唧唧地跑来了乐斋求安慰。 这前因后果一说,直接把殷九气笑了。 殷九大步走过去把鲤盈盈从苏清婉怀里抱起来,使劲揉着她的小脑袋,嘴里凶巴巴的教训:“您可真是坦率,什么事都敢往外说。你怎么不把你是鲤鱼精的事告诉她们呢?” 鲤盈盈扑腾着:“这个怎么可以告诉人类嘛。” “啊啊啊,九阿公你偷听我们说话!”鲤盈盈鼓着腮帮子。 殷九挑挑眉:“我没有,是耳朵它自己听到的,耳朵好使怪我?” 鲤盈盈挣脱不了殷九的魔爪,于是转变了求饶办法,哎,谁让她惹九阿公生气了,她是个敢作敢当的鲤鱼精。 鲤盈盈忙着撒娇哄着她的九阿公,倒是没功夫伤心难过了。 苏清婉请无妖帮忙把鲤盈盈的事情转告给陆苍穹,那位伪神好歹是名义上照看鲤盈盈的人,鲤盈盈的事情,不该隐瞒。 干完了这些活,苏清婉便在阿阴阿阳的眼泪攻势下,进了小厨房重新熬制了一锅红豆甜汤,确保足够乐斋一大家子喝。 “清清,要吃咕咾肉!” “还要吃油炸小花生!” 阿阴阿阳你一言我一语的点菜。 “阿阴阿阳的心灵受伤了,大概有那么大的伤……” “清清不要吃。”苏清婉好笑的摸着他们的头,逗了一下两个小童子,然后补了一句,“但是清清可以做给你们吃。” 今天鲤盈盈也在,苏清婉为了哄哄受委屈的小姑娘,便又多做了一大份河粉小汤圆,不但好看还很香。河粉小汤圆还没出锅就馋的阿阴阿阳扒在灶台上不愿意挪开脚步。 傍晚时分,风霓裳和叶梧也前后脚的回了乐斋,他们最近经常一起外出,几乎形影不离,相处起来比起之前更加亲密了。 风霓裳乍一看到鲤盈盈还有点儿意外,出了什么事才能让平时笑得像颗小太阳的鲤莹莹摆出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 但是她们俩也不算是熟,风霓裳好奇却也没问。 吃饭的时候,鲤盈盈看看不停的给风霓裳添菜的叶梧,又看看给殷九斟酒的苏清婉,就连一旁的阿阴阿阳都彼此投喂的好不乐乎,而她就只有孤零零的一只妖,略显孤单寂寞冷。 最照顾她的白鹿和季景云今早被殷九打发出了门。 鲤盈盈觉得嘴里的河粉小汤圆都不香了。 忽然她眼前的小盘子里就多了一块包好了酱馅的烤鸭。 鲤盈盈急忙看向一旁,发现苏清婉正温柔的望着她,这一瞬间鲤盈盈就想起了自家亲爱的老娘亲,虽然娘亲她总是沉迷于和爹爹秀恩爱而不可自拔,但也不会就此忽略了她。 与她待遇一样的还有阿阴阿阳。 就算是叶梧,也包不出这么好看的形状来。 殷九幽怨的看着苏清婉,筱筱竟然直接掠过他投喂小崽子。 苏清婉扭头给他递了一杯酒,然后包了一块烤鸭放在殷九的盘子里,她哪儿会忘了他,不过今天小孩子都在闹性子,她总是要先哄一哄的。尤其是阿阴阿阳的卖惨攻势够强。 殷九总也不能真得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他喝了酒,吃了肉,搂着自家娇妻,腻腻歪歪的讨要安慰,一点儿形象都不要。 一顿晚饭过后,鲤盈盈化成原形和阿阴阿阳两条小蛇在庭院荷池戏水,玩够了,陆苍穹也过来接她回家了。 苏清婉和陆苍穹简单的聊了聊,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风霓裳在庭院内浇着花,她一个肩膀上坐了一个小童子,她气质偏向清冷,又着了一身白底的烟罗裙,此刻看起来真挺像话本里描述的月宫仙子,只听仙子说道:“这事儿不好处理,无风不起浪,说来说去也不过人言可畏四个字。压下了这次,还有下次,毕竟人类最不缺落井下石流言蜚语的本事。” 而且风浪还是鲤盈盈亲自扇起来的。 殷九坐在楠木椅上合眸听着夜莺唱曲儿。 幽幽的淡绿萤火飘荡在庭院内。 苏清婉一直都听着风霓裳和阿阴阿阳的对话,倒是叶梧已经不在庭院内了,苏清婉问了一句,然后得到了叶梧被风霓裳轰回屋子休息的答案。苏清婉略感惊奇之余,也笑了笑。 风霓裳这嘴硬心软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 此刻还没听到殷九表态,苏清婉也不想乱出主意将事态搞砸,她款步来到殷九身后,为殷九捏肩:“九爷,盈盈的事你想怎么处理?陆苍穹他毕竟与正常人还是不一样的。我担心……” 殷九享受着美人儿的服侍,神情染上些许的惬意,他捏了一粒野山梅抛入口中,感受着酸甜的余味,殷九开了口:“凡事都要我出手,那把鲤盈盈交给他教养还有什么意义?何况陆苍穹也老大不小了,他是时候学着怎么好好养孩子了。” 苏清婉懂了:“所以您打算彻底撒手不管?” “错,这叫静观其变。”殷九笑容狡黠,“陆苍穹想要理解七情六欲,想要学会感情,可闭门造车总归是不行的。” 没有什么是比入世后亲身经历更好的学习办法了。 殷九说着往苏清婉嘴边递了一粒野山梅,他看着苏清婉被酸到蹙眉的样子,低声轻笑,又捏了一粒送过去。 苏清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了下去。 又吃了几粒,苏清婉慢慢发现,酸味过后,余味犹甜。 殷九动了动身子把苏清婉拉进自己怀中:“这次的事对鲤盈盈来说也算是上了一课,有些道理,光是口头上讲,也没有什么用。趁着还小,她那大咧咧的性子还能收敛,让她尝尝口无遮拦的苦果,对她的成长也是件好事。不会有谁能一直帮她。她其实也在反省自己了,不然,也不会和你说那些话。” 苏清婉诧异的眨着眼睛。 原来殷九还是有好好考虑鲤盈盈的教育问题的,这才像是长辈会说的话。不愧是妖界的先生,总算不那么幼稚了。 正事上,殷九从来都是拿捏着分寸的。 “筱筱该不会以为我真那么幼稚的要去打架吧?”殷九下巴搁在苏清婉肩头,手掌一下一下抚着苏清婉身前的长发。 苏清婉侧着身子回道:“我想错了。” 但是幼不幼稚这种话,苏清婉回想着殷九和阿阴阿阳争风吃醋的举动,默默的不予以回应,她的良心不允许。 殷九扣着苏清婉的十指,点头:“那必然是。我一向以德服人。” 风霓裳放花壶的动作一顿,忍不住瞥了一眼他们家那位越来越没脸没皮的爷:“您那德怕是用砌城墙的板砖做的吧。” 可见到殷九腻乎苏清婉的样子,风霓裳就有点儿眼疼,她去了一趟小厨房,洗了两盘野山梅出来,把一盘放在桌子上。 殷九见风霓裳放下东西就走,挑眉说道:“这盘不吃你洗它干嘛?” 风霓裳果断不搭理他,脚下地板踩的直作响。 苏清婉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殷九,问:“皮这一下你很开心?” 怎么看这都是风小公主亲自给他们洗出来的一盘。 “那是非常开心了。”殷九飞快的眨眨眼,“我这不是哄她呢?” 这哄人方式……苏清婉扶额:“您还是任她自生自灭好了。” 殷九一听,这还了得?这不是在质疑他哄小孩子的技术吗?他当下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却没两个眨眼就破功了。 苏清婉就静静地看着他浅笑。 这笑就像一坛陈年佳酿,让殷九感到了醉意。 原本如花隔云端的美人温顺的依偎在自己身上,殷九低眸捏了捏她的鼻尖,然后开始兴致勃勃地喂苏清婉吃野山梅。 十指不愿沾阳春水的风小公主亲自洗干净,又送过来的野山梅,错过这一次,下一次指不定要等到何年何月去。 等两人把一小盘野山梅解决干净,殷九随即反手抱起苏清婉往二楼走,苏清婉小声地抗议也被驳回,殷九在她耳边低声道:“乖,你还是省着些力气,一会儿可有得累。” 苏清婉倏然红透了脸,她紧紧拽着殷九的衣襟,媚眼如丝,声音也带了娇意:“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殷九意味深长地笑着:“当然是想着怎么和你共赴巫山。” 苏清婉不知是该夸殷九诚实,还是骂殷九老不要脸。 所以她干脆就不说话了。 另一边,陆苍穹也一言不发的看着鲤盈盈。 对于不懂得七情六欲的伪神来说,殷九的举动无疑是给他甩了一个大麻烦。这可是风霓裳盖戳的棘手事态。 他这辈子唯一接手的人类的事,就是赵莺歌那件。赵莺歌痴情梁灼玉,心生执念,所以他幻化成梁灼玉陪伴赵莺歌。他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可是赵莺歌却并没有放下执念。 其实归根结底,是他把人类的七情六欲想得太简单了。 他可以很轻易的触碰到天道运转的规律,但是他始终摸不清人类的心思。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这就导致了每一个的七情六欲都有着或是巨大,或是微妙的不同。 陆苍穹以前从乐谱中揣测着人心,现在就从现世更加直观的体验着,为此他接近过许多人类,一如苏清婉,一如卫子游,他也努力想要找到能让他学会七情六欲的办法。 然而陆苍穹得到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灵,他的结论一旦出现,就会很快被人类自身打破。无常性,无定理,这或许就是天道给予人类的馈赠。感情这门学业,陆苍穹觉得他可以一直学下去。 没错,学下去。 陆苍穹困惑的想:如果他按照人类的喜恶去处理这件事,那他是不是又在模仿呢?可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去解决,那他还算是动用感情处事吗?这两者似乎都挺不合适。 之前他也试着模仿别人的言语习惯,乃至行事作风,然而鲤盈盈告诉他,这是不对的,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 “你又没活在戏本子里,做什么要去当别人?” 陆苍穹知道他那样不算他自己的真实的情感,他该像人类一样活出自己的特殊性,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卫子游也能看得出来陆苍穹的烦忧,他找个时间和陆苍穹坐下来谈了谈,说道:“这次的事情特别难处理吗?” 陆苍穹思虑了一下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没经验罢了。” 卫子游熟练的倒了两杯茶:“我觉得你可以去鲤盈盈的学堂走一趟,问问她的先生的意思,这事毕竟是在学堂发生的。” 卫子游经历过几番轮回,体验过不同的人生,何况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他给出来的意见自然是相当的中肯的。 陆苍穹将卫子游的意见纳入了考虑范围之中,谨慎的推测着这件事的可实施性,然后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学堂。 终归一直呆在古董店里想,并不会对事情产生任何影响。 第188章-堂堂伪神,竟然在偷看上课中的小姑娘 所以这一天陆苍穹将古董店交给了卫子游独自打理,他自己则不声不响的去了一趟鲤盈盈的学堂,找到了鲤盈盈的先生谈了谈这件事情。学堂先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看上去很精明强干,她再三道歉,并且保证会处理好这次的事情。 陆苍穹得到结果走了,可他却并没有安心。 鬼知道她会怎么妥善处理。 可这次的事情是鲤盈盈自己闹出来的,陆苍穹知道按照人类的做法来说,他要是过于强横,就会被当成无理取闹。 陆苍穹其实不在意别人的怎么看他。 然而这对鲤盈盈并不好,所以他不会那么做。 隔天鲤盈盈开学,陆苍穹便不由分说地送了她一路。 鲤盈盈完全可以自己一只妖往返古董铺子和学校,自从最初被陆苍穹接送了几天以后,鲤盈盈就打着妖该自力更生的旗子成功将陆苍穹说服,如今俨然活成了学堂一霸。 可现在学堂一霸走在上学路上,总是能接受到其他小孩子跟风的排斥,乃至侮辱,鲤盈盈又自认妖不能和人一般见识,她比这些小孩子多喝了好几年的水,她是个成熟的妖怪。 今天的上学路依旧很不平静。 转角走出来的三个小女孩一见鲤盈盈张嘴就是一声“小贱蹄子”。她们没能等来鲤盈盈的反驳,却得到了陆苍穹冷冰冰的注视,一瞬间她们似乎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鲤盈盈也不知道她们今天为什么没有继续说,倒是看到她们呆傻傻的样子,十分得意地拉起陆苍穹的手晃了晃。 今天的她,是有人陪伴的! 这欠揍的行事风格一看就是受到了殷九的熏陶。 陆苍穹并不觉得鲤盈盈长歪了,格外像自家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大长辈,他低头问鲤盈盈:“她们一直都这么说你?” “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啦。”鲤盈盈挥了挥小拳头,昂头,“她们平时在学堂里学习成绩比不上我,就知道耍耍嘴皮子,这种熊孩子,打一顿就老实了。” 既然不主动闭嘴,那就被动封口吧。 陆苍穹道:“你还想打架?” 鲤盈盈立刻捂上了自己的嘴,隔了一会儿才嬉笑着说道:“我就这么说一说嘛,何况就算是打架,她们也赢不了我。” 陆苍穹并没说什么,只是将鲤盈盈送到学堂门口,就离开了。 鲤盈盈越发觉得自家的小石头懂人情世故了。 在她看来,学堂一霸上学还要被大人护送,说出去太丢妖了。 陆苍穹现在离开,她还能保留一些所剩无几的面子。 当鲤盈盈坐在学堂内,拿出书本开始认真学习的时候,陆苍穹就又悄无声息地找了过来,这一来,陆苍穹就发现了一位也在暗中观察的老熟人,东城乐斋那位殷九殷大佬。 殷九倚着墙角抬眼打量着陆苍穹,黑袍上的金丝牡丹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渐渐绽开了一般,他嘴角噙着淡笑,压低声音打了个招呼,随后这个贵气十足的大妖神情古怪的问道:“你苦思冥想这么久,最后竟然选择了这样……亲民的路子?” 陆苍穹淡定的走过去,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涨涨知识。”殷九似乎站累了,便蹲下去趴窗户偷看。 一点儿都不怕有损他贵公子的形象。 对方显然无法沟通,于是陆苍穹也蹲下了去。 两个容貌气质一等一的大男人就这么干起了偷窥的事情。 鲤盈盈成绩不错,生得也是娇俏可爱,因此深得学堂先生喜欢,她被安排在第一排的座位上,此刻正拿着墨笔,一笔一划的抄写着今日所学的文章,认真学习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沉稳了不少。陆苍穹看着她,忽然有种孩子懂事了的喜悦感。 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牵动着这一令他陌生的感情。 意外的,这种感情给他的感觉,并不坏。 陆苍穹只专注的看着鲤盈盈,竟是看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 殷九盘腿坐在地上和乐斋内的苏清婉玩着纸鹤传信,不时地瞄上一眼陆苍穹,那双幽深的眸子就装满了更多笑意。 “堂堂伪神,竟然在偷看上课中的小姑娘。” 殷九在白纸上画下了陆苍穹的样子,一并传给了苏清婉。 “你们小心点儿,别被官府当变态抓走。” 苏清婉的回复很简短,但看到这一句话,殷九就能够自动脑补出来苏清婉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们的小模样,他险些笑出声音来,忍笑忍得眼泪都快憋出来了:为夫谨遵夫人之命。 纸鹤飞起来的时候,恰好被临窗一位伸懒腰的小少年一眼瞥到,小少年惊奇的站了起来,桌子碰撞发出声音,于是惊动了前面巡视的学堂先生,学堂先生敲敲桌子,罚了他站。 小少年站着依旧不肯死心,可无论他再怎么瞪着眼睛找,都看不到那一只漂亮的金色纸鹤了,仿佛刚才是他眼花了。 趁着学堂中午休息,殷九和陆苍穹找了个地方交谈。 “所以,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殷九抱臂倚着树。 陆苍穹诚实的摇摇头。 他不是想不出办法,而是他想出来的办法,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就像模糊掉这些人的记忆,很简单,也很有效,然而这就像小孩子考试作弊一样,终归是不可取的办法。 而且殷九也不会让他这么干。 殷九似乎失去了兴趣,摆摆手道:“你愿意留下来继续陪她就陪着,我先走了。我家夫人还在等我回去吃饭。” 陆苍穹不想就这么回去,所以留下来接着看鲤盈盈。 这期间他看到了学堂先生将几个小姑娘叫到了外面谈话,小孩子的是非观念还没有定性,她有义务教导他们辨别是非。 “可是先生,这也不是我们传的流言呀。” “就是呀,鲤盈盈她自己这么说的嘛。” “何况别人都这么说,我们也就跟着他们一起说了。” “我们也不是故意要排挤她。” “是学堂的大家都觉得鲤盈盈不好,我们和她走太近也会被其他人排挤笑话的,我们这么做有什么错吗?” 学堂先生听罢就紧紧皱起了眉,这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小孩子们见她生气了,一个个寒蝉若噤。 “你们先去吃饭吧。” 学堂先生意识到一时半会儿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先把小孩子们赶了回去,她也需要时间平复心绪。 小姑娘一离开学堂先生的视野,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最后一致认为是鲤盈盈告的状,不然先生怎么突然找了她们呢?哼,背地里耍阴招,一点儿都不光明磊落! 而小姑娘们生气的表现,就是她们都不搭理鲤盈盈了。 鲤盈盈一开始还想去和她们一起玩,后来看出来她们的不乐意,她就扭头走了。而和她关系最好的陈扶青这几天请假回了老家,鲤盈盈找不到玩伴,便自己往座位上走去。 刚好今早遇到的那三个小姑娘来找茬儿,叫嚣着打一顿就好的鲤盈盈选择了无视大法,连搭理都不搭理她们三人。 三个人自讨没趣,撇撇嘴走了。 鲤盈盈心里可气了,可她九阿公说过,连自己的怒火都控制不好的妖,基本上就是一只废妖了。她鲤盈盈要成为九阿公那样子的顶天立地的大妖怪,才不会连这点都做不到。 而且清婉姐姐也说胡乱发脾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她才不会那么傻,要是有惩罚,那一定是罚那些坏孩子。 身正不怕影子斜! 任凭别人怎么指指点点,小姑娘的脊背都不曾弯下。 直到鲤盈盈踏上回家路后,陆苍穹才离近了一些偷偷跟着。 陆苍穹看着前方那个小不点儿鲤鱼精,平静的双眸掩藏着他的真实心绪。其实他想要体验七情六欲,或许不必局限于人类身上,毕竟现在的妖怪,也拥有很丰富的感情。 鲤盈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昔日和他挤在乱糟糟废宅内一起生活的小妖怪,不知何时已经成长到了可以独自扛下流言蜚语的压力的地步了。 然而陆苍穹觉得,鲤盈盈压抑了一天,很需要一个宣泄的时机。再怎么成长,鲤盈盈实际上还是小孩心性。 果然,当鲤盈盈在古董店内见到了陈扶青的时候,鲤盈盈的眼角一下子就变红了,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倔强的不肯哭。 “扶青,你怎么去了那么多天啊……” 鲤盈盈惦记着陈扶青柔弱的小身板不敢往他身上扑,生怕把他砸出个意外,她折中的握紧了陈扶青的手。 陈扶青温柔地看着鲤盈盈认错:“对不起,我刚回来。” 鲤盈盈抬头问着:“你声音怎么这么虚弱,是不是又病了?” “没有,是走了一路有些累,喝点儿水歇一歇就好了。”陈扶青一回来连家门都没进就来找鲤盈盈,“我没事,我就是想早一点儿见到你,盈盈,明天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学堂吗?” “真是拿你没办法,都这么大了还要我陪着你才行。”鲤盈盈叉腰,一脸无可奈何,“好吧,那我就陪着你去吧。” 陈扶青低头冲着鲤盈盈勾唇微笑:“嗯,我们一起去。” 鲤盈盈愣了愣,心道病秧子哥哥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第二天陈扶青如约早早等在了古董店门前。 鲤盈盈一扫昨天见到的颓靡,精神的不得了,她和陈扶青打了个招呼,又对着店内的陆苍穹挥了挥手:“石头,我们去上学啦!你要好好看店呀!我下午放学会早点儿回来的。” 今天的上学路上,鲤盈盈依旧受到了来自小姑娘们的针对。 陈扶青问道:“她有做过对你们不好的事情吗?” 小姑娘们一同愣了愣。 这……好像是没有啊! “看样子是没有了。”陈扶青叹道,“你们了解她吗?你们对她的了解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亲眼目睹,还是道听途说?” 其中一个小姑娘不甘心的讽刺起来:“你这么向着她说话,你又和她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也被勾引然后看上她了?” 有一个人开口,紧接着就会有第二个人。 “装什么好人啊!” “你这是想学英雄救美呀?” 当然还有几个听进去了陈扶青的话,所以现在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不偏帮任何一方。但她们也仅能做到这样。 随着小姑娘们的话越说越尖酸,不说话的几个女孩子都听不下去了,插科打诨的将那几个小姑娘带走了。 女孩子们走了一段路,回头看了看,发现鲤盈盈正对她们挥手,似乎她们是刚分别的好朋友。可她们刚才还跟着别人一起瞎起哄了。其实鲤盈盈也不见得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吧。 她们之前做的事,现在想想也是挺过分了。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去道歉吧。 先生也说过,做人就要勇于承认错误,人贵在知错能改,认错不丢人,认错以后还犯同样的错误,那才丢人呢! 陆苍穹继续着他暗中观察的大业。 看到这里也不免困惑。 人类的小姑娘真是善变,也就几句话的功夫,这态度就和之前天差地别。其心思之多一点儿都不逊色于成年人。 陆苍穹带着疑惑又去了一趟学堂先生那处。 昨天学堂先生明显对那几个孩子的言行很是不满意,也不知道隔了这一晚上,她有没有想出应对的方法。 学堂先生正在训导堂内叠着小星星。 “您是鲤盈盈的抚养人吧,我记得您昨天来过,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帮我把这些彩纸剪成这种形状吗?” 陆苍穹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剪纸?” “剪成这个样子就可以了。”学堂先生拿出一张裁剪过后的彩纸,“剪刀就在对面的桌子上,您用哪把都可以。” 陆苍穹不清楚学堂先生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直觉上他觉得这位女先生是为了鲤盈盈的事,所以他没有介意学堂先生自来熟的态度,拿着剪刀开始裁剪彩纸。 学堂先生又搬出来一盆半人高的松树盆栽,说实在的,陆苍穹完全不理解以她的小身板,怎么会搬得动。 墨绿的松树,彩色的小星星。 这是人类研究出来的什么蛊惑人心的新术法吗? 第189章-七情六欲 陆苍穹默默的又将学堂先生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嗯,就是个普通人。 陆苍穹发扬了不懂就问的精神:“你想做什么?” “坐下来谈吧。”学堂先生一边叠星星,一边对着陆苍穹说道,“关于鲤盈盈的事情,我昨天找了不少学子侧旁敲击过,小孩子热衷于讨论新鲜事,这无可厚非。我们这些大人也常做这些事。不过,问题就出现在他们不清楚贪图一时口快的恶果。我今天的课,就是想和他们把这个道理讲清楚。” 陆苍穹问:“你想把他们的想法都纠正过来?” “都纠正过来?那可难了。打个比方,我能做的也就只有修剪修剪他们长出来的多余枝干,让他们往上生长。至于他们的内在,除非把他们都砍断,不然,我也是看不到的。”学堂先生毫不托大的解释,“只要大体的成长方向没有错就好。” “他们还小,可塑性还很强,我没必要将他们都教导成一个性子,但是我有义务帮他们改正错误。”学堂先生把小星星都装进了一个漂亮的竹篮里,“教书先育人,这才是我的责任。” 陆苍穹看着笑容灿烂的学堂先生,再次确定了人类的感情很难以理解的事实。至少,他不明白为什么需要笑。 学堂先生没有送客的意思,陆苍穹也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于是两人就这么坐着聊了起来,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陆苍穹在提出问题,然后学堂先生挑一些知道的回答他。 瞧瞧这种好学求知的精神,这种人怎么会是坏人啊! 学堂先生对陆苍穹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涨着。 那些小孩子能有这位一半好学她就知足了。 不过后来,两人的话题就越聊越偏。 陆苍穹抛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而犀利。 学堂先生渐渐维持不住自己得体的笑意。 像什么你想过你为什么而活着吗? 又或者是人类的七情六欲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就是一个为了混口饭吃而努力工作的教书先生,解释不了这么高深又复杂的问题啊!学堂先生忽然发现了小孩子的好处,再怎么说,那些小孩子也不会问她这种问题。 求知欲太强也是要人命了。 就让她的学生们凑合着学下去吧。 求放过啊! 这难道是对她没有及时发现鲤盈盈的事情的惩罚吗? 学堂先生快糟心死了。 然而这又不是她能赶走的对象,这可是给钱的金主啊!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孩子们的长辈,除非她和工钱过不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学堂先生急匆匆的出去用饭,陆苍穹跟在她身后,看着人来人往的学堂膳房,一群群学子撒了欢的从讲室往膳房跑,简直像是某个大型逃难现场。 学堂先生不清楚自己身后的小尾巴,吃了午饭就往训导室走去,她暗想着:这会儿子那位活祖宗应该也走了吧。 然而现实给予了她无情地打击。 让她头大的陆苍穹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训导室,甚至在她回来的时候,给她倒了一杯茶,大有要和她继续谈谈人生哲学的意思。学堂先生笑容一僵险些直接掉头跑路。 这一天,学堂先生终于回想起了,小时候被训导先生拉着促膝长谈的度日如年感。整个过程都坐如针毡。 这位家长,你不该出现在训导室,你该出现在国学堂。 上课钟声敲响,学堂先生如释重负的挎起竹篮搬起盆栽,几乎是跑去上课的。至于陆苍穹,他总不好跟过去,便又躲在了窗户外继续暗中观察,默默听着讲堂内的师生对话。 “今天我们不需要书本,大家拿出纸笔来,我们来写一写自己印象最深的,被别人误解的事情吧。”学堂先生温和的说道,“这个不需要写你们的名字,我们也不知道谁是谁,这堂课我们一起来当官老爷,公平公正地帮帮别的小伙伴好不好?” 小孩子们在下面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学堂先生拍拍手掌:“如果你们的表现令先生满意的话,那么你就可以拥有一颗小星星,挂在这棵明辨是非树上面。” 小孩子们对此兴趣很大,不一会儿就写完了。 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在成年人看来或许很是幼稚又不值得计较,可在小孩子眼中就是天大的事。 从爹娘忘记约定的时间不来接自己回家,自己鼓起勇气独自回家又被骂,再到自己生病了而爹娘却不加查证的以为自己在装病躲避上学,导致自己明明病着还挨了一顿骂。 每一桩每一件,都被孩子们用自己的想法解释。 “下面一件事,嗯?这道题很难了,大家注意听哦。”学堂先生故意卖了个关子,才念道,“我爹娘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所以我想变强大,好保护他们。后来我出门历练自己,结交了好朋友,然后一起奋斗,他就像我的大哥哥。我觉得独立自强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可大家为什么要说我不好。” 所有的小孩子都看向了鲤盈盈。 鲤盈盈倔强的抬头挺胸,不肯让眼泪留下来。 “我们刚才已经判过许多案子了,那么这一件该怎么评判呢?是不是女孩子只能和女孩子一起玩,和小男孩在一起玩,就是错误呢?我们以后难道只能和女孩子做朋友了吗?” 学堂先生适时抛出了问题。 “不是,先生!我就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游戏。我才不要只能和女孩子在一起玩呢!女孩子又爱哭,还很娇气!” “我也觉得……和女孩子一起玩也没什么,我的叶子牌还是从女孩子那里学来的呢,先生,我打叶子牌可厉害了……” “我娘亲就和好多厉害的商人打交道,也有人暗地里说她,然后我就想去打他们,我娘亲才不是那种不好的女人。” “我也想独立,我想当一个潇洒的大侠。可是我爹知道以后,就把我打了一顿,但是我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好,大家停一下。”教书先生拍着桌面,示意大家都安静,“既然大家都认为不可以只和男孩子或者女孩子交往,也认同独立自强是好的一方面,那么大家要是因此被误解了,会是什么心情呢?我们都被误解过,被人误解会让你开心吗?” “一点儿都不高兴。” “我那时候心里可难受了。” “……” 小孩子们说着说着,就想到了鲤盈盈。 也别说最初和鲤盈盈聊这件事的小姑娘们,她们忽然想起来了,其实鲤盈盈一开始也不是没有告诉过她们。 与她生活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她爹娘认可的养护人。 只是她们为了博得更多人的关注,没有把这一点说出去。 她们……对鲤盈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 “先生,对不起。我们不该无凭无据的乱说话。” “先生,我们错了……” “先生,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一定会改的……” 和鲤盈盈闹得最厉害的三个小姑娘反而是最先站起来的。 “先生很高兴大家都勇敢的站了出来承认错误。”学堂先生欣慰的笑了,“大家都不喜欢被人无缘无故的误解,先生希望大家以后说话要三思而言,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传什么。有的时候,别人都在说的事情,或许并不是真相。也有的时候,你坚持的,也不一定就是错误的。所以不要盲目跟风哦。” 也许是和小孩子打交道的时间比较长,经验丰富,故而学堂先生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小孩子们理解自己的意思。 下面的小孩子们一个个坐得笔直:“是,先生。” 学堂先生颔首:“嗯,好。先生相信在坐的学子们都是言而有信的好孩子,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对不对?” “对!”小孩子们拍拍胸脯大声保证。 鲤盈盈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小姑娘眼角还是红的,眼睛里却没有再泛着泪花了:“先生,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以后会谨言慎行,再也不胡乱说容易引起误解的话了。我从书上看到过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儒说过,知错就改善莫大雁!” 但是为什么是大雁呢? 鲤鱼不好吗? 鲤鱼它那么可爱,特别是锦鲤,九娘娘还说能转运呢! 学堂先生笑出了声,她摆摆手让鲤盈盈坐下:“那叫善莫大焉,可不是天上飞得大雁哦。鲤盈盈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愿意改正它,我们是不是该奖励她什么东西呢?” 这个时候就有人提议道:“先生,您把第一颗小星星给鲤盈盈吧,让她第一个挂在明辨是非树上。” 学堂先生征询孩子们的意见:“大家都同意这个建议吗?” “同意!” 鲤盈盈还挺不好意思,陆苍穹都看到她脸红了。 松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星星,讲堂内又响起了笑声,这一次,笑声里面没有嘲讽,只有说不尽的和睦友善。 陆苍穹似乎也被这笑声感染,死寂的双眸有了一丝亮光。 他觉得他很有必要和学堂先生道谢。 学堂先生在训导室见到陆苍穹,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了,反倒是陆苍穹不在乎她的神色,郑重的表达了感谢。 “您不必这样,这怎么说都是我的份内事。都说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不过要想流言彻底平息下来,可能还需要再过几日。”学堂先生朝着陆苍穹还了一礼。 鲤盈盈的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陆苍穹实际上也并没有做什么,但是殷九对此也没有表示不满,反倒是拿着好酒好菜,亲自来了古董店庆祝。 苏清婉和孙宜柔相约去了婉梨那里,叶梧在忙着布置他和风霓裳的新居,白鹿和季景云也出门办事,殷九便把风霓裳也带了出来。毕竟风霓裳是不可能学会笑脸迎人的,打死都不可能的,留守乐斋又太可怜,只能带出来遛遛了。 风霓裳看殷九的表情就知道殷九没有想什么好事情,她懒得搭理殷九,平静的日子,偶尔修身养性也是有必要的。 殷九和风霓裳到了古董店,没等多一会儿,放学的鲤盈盈就乐颠颠的跑进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是大家的老熟人陈扶青,另一个衣着骚气的富家公子看起来年纪比陈扶青稍长些,两人正交谈着什么。 把玩着一串紫红和田玉念珠的风霓裳抬眼瞧了瞧。 “越知云?” 富家公子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愣了愣,紧接着这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莫名的熟悉的令他小心肝儿颤了颤。 越知云顺着声源望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越知云是想拔腿就跑的。 那见鬼的破黄历,说什么今天宜串门,回去就烧了它! 风霓裳捻着念珠道:“看你这咋咋呼呼没礼数的样子,哪像越家的小少爷,都过了这么久了,你竟是连个长进都没有。” 明明风霓裳看上去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些,可这番话听着却像长辈在教训不成器的孩子,平时他爹总这么说他,然后被他怼的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重来一次。 今天的越知云乖巧的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鹌鹑。 别说怼回去,他就差五体投地认错了。 陈扶青意外的看着自己这位表哥,越知云难管教是在家族里出了名的,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教训,还毕恭毕敬的。 他回一趟老家的时间里,这个世道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了吗?陈扶青陷入了某种人生疑惑之中。 越知云磨磨唧唧的走进店内,不太标准的对着风霓裳施了一礼,笑得一脸绝望:“这可是巧了……您,您也来了啊。” “巧?”风霓裳似笑非笑地看着越知云,见对方的腿都快抖成筛子了,她才收起打量的视线道,“你说巧就巧吧。” 鲤盈盈洗干净手,坐在小饭桌前招呼道:“你们俩快去洗手然后过来吃饭呀,我清婉姐姐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呢。” 越知云刚想说不用了,可风霓裳一个眼刀子扫过去,他就怂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洗完手就过去了。” 第190章-打小报告 苏清婉今天做的是一道四喜丸子和松仁玉米,主食是苏清婉从老家带回来的米蒸成的香喷喷的米饭,配上了一盅鲜美的菌汤,还额外附带了一碟流心玫瑰糯米糍粑做甜点。 越知云坐如针毡,内心慌得一批,又要维持年长大哥哥的形象而不能表现出来,他端着小饭碗拿起筷子只知道闷头吃米饭,似乎还因为吃得太急了,被米粒呛得咳出了眼泪。 后来缓过来,又喝了一碗热汤,越知云才不那么拘束了。 说实话,这菌汤很鲜,是真好喝啊! 越知云又喝了两小碗的菌汤,似乎开了胃,饿虎扑食般吃起菜来。他吃得既陶醉又忘我,什么形象都不顾了。 风霓裳在一旁纵观了全程,这孩子穿衣没品味就罢了,还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吃没吃相,看到最后,简直没有一样可取之处。再不好好修剪修剪这棵小树苗,他就该长废了。 越清扬的子孙,既然被她遇到了,就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越知云忽然感到脊背一凉,他有种大难临头的错觉,于是他选择再吃一块狮子头暖一暖拔凉拔凉的小心脏。 这种自我欺骗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风霓裳准确的猜透了越知云的心里想法,她大发善心的没有立刻揭穿,反而在第二天一早,给了越知云一个惊喜。 越知云收到风霓裳的通言符时还在闷头大睡,外面天似亮不亮,他沉浸在美梦中正吧唧着嘴,但是风霓裳的声音一在屋里响起,越知云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惊坐了起来。 “别睡了,收拾好自己,来一趟乐斋。” 越知云的睡意顿时就没有了。 他也不管什么时间,爬起床来,迅速的把自己收拾利索,确保连每一根头发丝都被打理的一丝不苟,他叫了马车就走。 风霓裳看到越知云的时候,难得没有毒舌他。 孙宜柔昨天在乐斋留宿,今天也被风霓裳叫上了,孙宜柔看着和前两次见面大不相同的越知云,不免看向风霓裳,发出来自灵魂的疑惑一问:“你到底对他做过什么啊?” 风霓裳慢条斯理的拢袖:“我还没来得及做。” 听到这里,越知云还是没忍住肝儿颤:“您……找我有什么事?” 孙宜柔:“……” 这哪像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啊! 风霓裳双眸轻眯,说道:“帮你补补课。” 越知云眼一黑,似乎看到了黑白无常在向他招手。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越知云都过得十分痛苦,每一刻都是对他的身心的双重摧残,有来自风霓裳的冷嘲,也有来自孙宜柔的热讽,简直活得水深火热,欲生欲死。 “我本以为你就是傻一点儿。”风霓裳看着越知云的一手狗爬字,简直就想把越知云的手剁下来,“你却连脑子都没有。” 听听听听,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越知云满肚子牢骚都不敢发出来,结果心态一崩,那字就更像狗爬字了,然后他成功收获了孙宜柔关爱的目光。 仿佛在看自家傻儿子一样的,慈母般的。 越知云摇摇欲坠的自尊心,稀里哗啦的碎了。 所以当下午风霓裳和孙宜柔带着越知云出门的时候,越知云高兴地简直要在马车上跳起舞来,终于不用忍受那魔鬼式的教导了,到了外面,她们总该给他留一点儿面子吧。 事实证明,越知云真的想多了。 三人走进了冬娘衣坊。 残月老板笑容满面的欢迎他们,顺带走到门口瞄了瞄外面,嗯,很好,那位活祖宗没有跟来。随后越知云发现,这位衣坊老板的笑容更加真诚了,这都什么怪毛病啊! 批判了越知云一路的穿着打扮的风霓裳径直走到了女装的区域,随性的看了看就转头问:“最近新出的是哪几款?” 残月立刻走过去帮风霓裳介绍,说完一圈,就见风霓裳拿了一件异域风情颇重的舞衣径直走去后面房间换衣服。 不止残月愣了愣,就连孙宜柔和越知云也傻眼了。 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残月还好一些,多少知道风霓裳昔日的事迹,可孙宜柔和越知云可什么都不清楚,高贵冷艳的风霓裳,怎么可能会适合艳紫这种深沉的颜色呢?何况还是一款坦肩露腰的舞衣。 舞衣这玩意儿和风霓裳的气质不搭啊! 直到风霓裳换好了衣服走出来。 越知云恍惚间才想起来,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孙宜柔眼中迅速浮现出惊艳的神色,风霓裳不知从哪里拿的口脂,浓艳的红色配上艳丽的紫,将风霓裳的肤色衬得越加的白皙,禁欲的一个美人,像极了充满诱惑的罂粟花。 风霓裳就像不知道自己的打扮有多么惹眼,她神情淡淡地问着残月:“你这里还有能搭上这身衣服的绣鞋吗?” “有!”残月双眼放光的迅速拿出来一双。 这件舞衣做出来之后,残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来穿,私下里也觉得自己这件衣服八成是要压箱底卖不出去了。 没想到风霓裳竟然能穿的如此契合! 残月顿时产生了遇知音的激动感。 这边风霓裳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但是她依旧耐着性子给越知云挑了两套衣服,又帮孙宜柔选了一套。 孙宜柔刚拿起打包好的衣服,抬眼就看到已经走到门外的千金大小姐,她眼皮一跳:“霓裳,你打算这么穿出去?” 风霓裳不置可否。 孙宜柔:“……” 看这默认了的节奏,霓裳小姐这是要作幺蛾子了。 越知云还沉浸在我是不是进了黑店以及风霓裳一掷千金的霸气中没缓过神,最后是被孙宜柔一巴掌拍清醒的。 三人坐上马车回到东城,风霓裳又带着两人进了首饰铺子。 越知云蹲在首饰铺子门前满心尴尬。 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沦落到和小姑娘一起逛街的地步? 还好风霓裳没有强迫他跟进去。 风霓裳挑首饰的速度很快,她眼光毒辣,一眼看中后,就问过价格,价格合理,她绝不讨价还价,不管多贵,阔气的就先给钱买下来,随后就戴在了身上。她甚至还颇有兴致的帮孙宜柔挑了一套,孙宜柔也着实喜欢,便自己出钱买了下来。 风霓裳和孙宜柔带着挑好的收拾离开的时候,老板娘亲自率领着一众小二姑娘将她们送上了马车,阵仗大的,搞得路上的行人还以为是哪个宫里面的贵人今日得了空出行。 风霓裳又顺便去了一趟红牡丹那里,十指都染上了金闪闪亮晶晶的丹蔻,眉梢被金粉勾勒,眨眼间眼波撩人。 越知云多看了两眼,就捂着鼻子转过头去。 哎呀娘唉,霓裳小姐的眼光就是好。 瞅瞅他穿得这一身衣服,他也觉得自己活该被鄙视。 他甚至现在就想把风霓裳给他挑的衣服换上! 不然,走在风霓裳身边显得他也太傻逼了。 对比产生心理阴影啊! 越知云相当佩服风霓裳这种行走在众人视野中,却对他人的眼光毫不在意的高冷风范。 这种我行我素的感觉太爽了吧。 不过他要是敢这么干,他爹能追着他打十八条街! 风霓裳把两人带去了季景云开的那家歌楼。 歌楼名唤“锦园”。 取自繁花似锦之意。 有着季景云的门路在这摆着,风霓裳就算没有预约,也能拥有一间雅间。越知云刚进去,得了风霓裳允许就找了个位置看起歌舞,这种地方才是他最爱的啊!这是享受! 人生本就如此艰难,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越知云喝着美酒,看着美人,听着小曲儿,无比惬意。 风霓裳并没有在雅间入座,她安排好孙宜柔和越知云就走去了后台,在一场歌舞结束后,她顶替了原本的歌姬登了台。 越知云刚开始还没认出来风霓裳。 这个歌姬好眼熟…… 卧槽! 这不是打击了他一路的风霓裳?他能不眼熟吗? 这位姑奶奶要干什么? 砸场子? 等等,这里的老板和这位姑奶奶不是朋友吗?闹掰了呀? 孙宜柔内心不详的预感终于坐实了。 她默默的从衣袖里面掏出一张通言符把此事转告给了殷九。 如果风霓裳搞出什么幺蛾子,她一定会被那位爷打上连带责任,做人嘛,该打小报告的时候,还是要打小报告的。 殷九接到孙宜柔的小报告,仔细问了一遍这里的情况,然后他把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的阿阴阿阳扔进荷塘,转手给陆苍穹递了个口信,让陆苍穹去给季景云看看场子,顺带盯紧了风霓裳,假如那边的场子实在镇不住,那就再通知他。 陆苍穹不太理解殷九为什么找上他,那只大妖的心思可比人类的感情难猜,但也和卫子游说了一声,出门去了锦园。 苏清婉铺着宣纸问殷九:“你这是想做什么?” 殷九一边调着颜料,一边回复苏清婉的问话,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嬉笑着凑上去偷了个香:“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阿阴阿阳咕嘟咕嘟吐着水泡,小爪子一捂眼睛,又露了个眼缝偷瞄,也不知道想起啥,一两个都笑得一脸的荡漾。 苏清婉听此也就不再问,到是手里的宣纸被扯开了,整幅画是作不成,她就让殷九戴罪立功,把宣纸裁成小片片。 她是一个很宽容的人,不会和热衷搞事的殷九计较。 阿阴阿阳溜到苏清婉脚底下,眼巴巴的伸手。 苏清婉本就是给他们的,她笑了笑:“给,拿去玩吧。” 一盏茶的功夫,陆苍穹就给了回音。 不过陆苍穹或许是因为无法用妥当的言辞来解释,索性直接用法力让纸鹤把对面的状况直接投影了过来。 于是苏清婉就看了一场角度绝佳的好戏。 殷九搂着她坐在楠木椅上,动作自然的喂了她一颗野山梅。 苏清婉瞄着一脸期待之色的殷九,拿起一边的白玉兰瓷酒杯递到了殷九嘴边,然后扭头瞧着对面的事态发展。 艳丽无双的风霓裳坐在一架古筝后,十指有节奏的在琴弦上跃动,也不知是乐声醉人,还是美人惑人,以至于大家沉迷失神,整个歌楼除了风霓裳的乐声再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片片落花人为飘洒在歌台上。 风霓裳轻闭着双眸,她不必看着,就能够确定每一根乐弦的位置,然后无比精准的弹奏出一段高难度曲子。 余香渺渺,乐声袅袅,曲动人心,她诱人心。 忽然,急促如骤雨的乐声陡转直下。 人们如同置身于一片苍茫的秦淮河面上,胭脂色的河水在凄冷的月色下令人遍体生寒,平静的河水下,似乎能看到无数妖怪的尸骸,森冷,可怖,隐约还能听到绝望的絮语。 越知云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然而他很快又兴奋起来,哪个少年没点儿血性,这种身临其境的体会,意外的带感。 乐声颓靡。 又于某个奇异的临界点猛然激昂起来。 那是象征着希望的朝日破云而出,那是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打破重重枷锁的喜悦,那是摆脱过往迎接未来的吟唱。 越知云的心似乎也被感染,仿佛有一把名为希望的烈火在他心口熊熊燃烧,疼痛之余也给他无法言喻的温暖。 所有人的心情都被风霓裳手下的乐声所掌控。 乐声萎靡,他们就郁郁不乐,乐声轻快,他们就颔首微笑。 这是风霓裳的心音吗?越知云确定不了,但是他放纵自己沉浸在乐声里,让自己乘着一叶由乐曲编织的扁舟,随着乐声的波浪,最终划向未知而神秘的明天。 乐曲终了。 风霓裳睁开那双宛若黑琉璃的双眸,将众人的表情尽收于眼底。看到这双眼眸,那些痴迷的,沉醉的,亦或是清醒的,所有的人都呼吸一滞。风霓裳轻笑,站起来款款走到台前。 也于此时,风霓裳看到了来刚刚赶来的叶梧。 叶梧凝眉望着台上的风霓裳,幽暗的双眸跃动着奇异的光。 他生气了吗?又或是太惊讶了? 风霓裳觉得这样子的叶梧很有趣,所以她的笑意更深了。 “穿金戴银就说自己纨绔子弟,那么所谓吃喝玩乐,你又精通哪一样?连吃喝玩乐都不懂,你这也和废物没差了。” 这一句话带来的骚动险些掀了锦园的屋顶。 第191章-温柔贤淑,特别好哄 越知云臊得脸红。 风霓裳肯定是在说他呀! 还好在雅间里,外人看不到他,孙宜柔也不关注他。 可是越知云一点儿也不想怼回去。 风霓裳的话没有问题。 说白了,和风霓裳一比,之前他干的那些招猫逗狗遛鸡赶鸟的事,还真登不上什么台面。又傻又没逼格,蠢透了。 想混吃等死,想当纨绔子弟,这都没问题。 可真正的纨绔子弟,该玩出个名堂来。 该用实际行动,怼的那些有意见的人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越知云大彻大悟,激动的拍着自己的脸保持理智。 孙宜柔无表情地瞄着他:这孩子难道是被刺激得傻掉了? 在鲜花纷纷被抛向歌台的时候,身着一件墨色锦袍的不知来自哪家的年轻公子站在台下,皱着眉把风霓裳从台子上拽了下来,但也克制着力道,就是看上去凶了一点儿。 价值千金的墨色外袍被脱下,不由质疑的披在风霓裳身上。 叶梧的声音带着极浓烈的不悦:“我们走。” 一些想要英雄救美的人就此打住了。 傻子才看不出来这两人关系匪浅,没见着刚才还冷艳傲慢的小姑娘,现在主动拉起了这个年轻公子的手吗? 陆苍穹就站在二楼的某间屋子里静静地观察着事态变化。 希望是什么? 人类又为什么在向往着未知的明日? 陆苍穹实在是无法理解。 另一边的殷九适时开口说道:“当你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去体会到七情六欲的时候,你或许可以试着将那些不解的问题都扔掉,单纯的去尝试拥有人类最喜欢的希望。” “你不该用自己的固有认知来解读一种本就毫无常性可言的生灵,也没必要给他们划分任何的标准去学习。你和他们本质上就不同,怎么可能做到一样。虽说各有各自的活法,可大道三千,千行百业,终点却都是未知的明日。” “诸事求缘,亦求心。”殷九说完也不管陆苍穹懂没懂就断了联络,就算现在不知,陆苍穹又不是傻的,总会领悟的。 他真是太善良了。 殷九垂眸看向导致他心境变得这样接地气起来的某个罪魁祸首,低声笑了起来,罢了,谁让他的小妻子魅力大呢。 苏清婉只觉得殷九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她晃了晃已经空荡荡的银酒壶,起身说道:“我去再温一壶酒过来。” 殷九提要求:“我想喝上次昆吾海天女送来的果酿酒。” “好。”苏清婉说着便去了藏酒室。 晚风摇曳着万千星辉,殷九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着美景,到了兴头上,就拿着银勺一下一下敲击着酒杯,不成调的乐符透着一如主人般的随性洒脱,听上去便令人身心轻松不少。 苏清婉很快就拿着银酒壶回来了。 殷九接过酒壶将苏清婉拉到自己身边坐着,他手旁四方梨木小桌上的酒杯已经变成了一小对儿,亲密的摆在一起。 苏清婉的酒量不佳,一喝就容易醉,索性她也不太喜欢喝酒,但是如果是果酿酒,她还是可以陪着殷九小酌几杯的。 果酿酒酒性太过温和。 苏清婉不敢多饮,大半壶的果酿酒都进了殷九的肚子里,饶是如此,她也有几分微醺,清澈的双眸蒙了一层水雾,头有些晕,她便放下了酒杯,依偎在殷九怀中稍作缓解。 殷九也不再给她添酒了,苏清婉酒杯里的酒水也进了他的口中,可是没多久苏清婉却抿唇拿起银酒壶,又给自己满上。 殷九轻轻扬眉看着醉酒的娇妻。 苏清婉对不准酒杯,有许多酒水都撒了出去,妖市上百金一杯的灵酒就这么便宜了那张梨木桌,然而爱酒的殷九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他也不帮忙,这样的苏清婉太可爱了。 “给。”苏清婉把酒杯递到殷九嘴边。 殷九想接过酒杯,苏清婉却不给他,他笑了笑,由着苏清婉喂他喝。苏清婉也冲着他露出一丝浅笑,醉意遮不住眼底流动的爱慕,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不会那么理智的压抑自己。 殷九被撩的头皮发麻,他刚想做些坏事,就看到了风霓裳和叶梧一前一后急匆匆地去了二楼,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些小崽子,越来越没礼貌了。 殷九轻啧,低头看着苏清婉,又笑着抬指刮蹭着她的脸,他问道:“筱筱,我们要不要把霓裳送到温玉那里学学礼数?” 苏清婉轻蹙着眉像是很认真的在思考答案。 殷九心情颇好的揉着她的发丝,抬手去倒了一杯酒。 苏清婉不安分地在殷九的心口蹭来蹭去,又时不时拉拉殷九的手指,将两人的手指紧扣又松开,自己玩得乐此不疲。 殷九反手箍着她的手臂,声音有些低,呼吸有些急促,紧盯着苏清婉的眼眸中有情欲暗涌:“筱筱,乖一些,不要闹。” 说来也有趣,醉酒的苏清婉只会黏着他。 无意识的撩拨才更让他难以自持。 可他要是趁着苏清婉醉酒乱来,也就太不是东西了。 关键是第二天苏清婉绝对会恼羞成怒的不理他。 不划算。 特别的不划算。 二楼,风霓裳冷声怒喊:“我看你就是想分手!” 苏清婉一惊,酒醒了大半,她疑惑的看向殷九,霓裳怎么了? 殷九抱着她叹气:“鬼知道小霓裳气性怎么这么大。” 还是筱筱好,温柔贤淑,特别好哄。 紧接着就是杯盏碎裂的声音。 叶梧似乎在劝她,然而没什么效果。 风霓裳显然不那么好劝:“爱过就过,不过就分!” 楼上风霓裳单方面的发着脾气,殷九又觉得这事儿不适合当面去究根究底,便和苏清婉呆在庭院内悄悄的听。 叶梧被风霓裳从屋内赶了出来。 他道着歉,可风霓裳似乎余怒未消,不说话,也不开门。 风霓裳烦躁的在屋内徘徊,叶梧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混着她的纱衣堆在地上,她的肩上还有交错的吻痕和咬痕,腰上留有叶梧动情时留下的指印,可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叶梧那个木头偏偏不继续,理由竟是她还小现在不适合圆房。 别说眼下已经过了千年,就算放到以前,她也是行过及笄礼的!叶梧这个傻子是失忆了吗?怎么还把她当小孩儿! 还比不上殷九呢! 多少殷九老牛吃嫩草吃得毫无心理负担! 叶梧撩拨到了最后竟然收手,真是气死她了。 翻腾的情欲无法平息,风霓裳又不愿意放下身段去靠手段勾引叶梧,只能咬牙硬挨着,可她越想越生气,屋里的杯子被摔得哗啦作响,风霓裳揉着太阳穴,这都叫什么事儿! 外面叶梧还是不肯离开,风霓裳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冷着脸开门扔了出去,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叶梧,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进我房间!” 风霓裳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平时多少还能有个冷笑,可自那一晚之后,就只剩下冷了。 心情奇差的风霓裳吃着吃着饭都能戳烂一双筷子。 阿阴阿阳看到风霓裳出门就立刻往荷池躲。 苏清婉有一次夜归,正瞧见风小公主手持软鞭清理邪祟。 一鞭子抽死一个邪祟,手法干净利落,保证鞭到命除。 那场面怎一个血腥二字能够形容。 邪祟心里苦。 哪个除妖世家没把绳子牵好,放了这么个疯子出来! 幸免于难的邪祟们商量了商量,连夜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叶梧也心里苦。 风霓裳单方面和他冷战,他却不会不理风霓裳,一天天就守在乐斋陪着风霓裳,要不是怕风霓裳见他出手又上火,他都想跟着风霓裳出来清理邪祟,而不是苦兮兮的当望妻石。 至此,殷九发现了新乐子。 其实他不想去窥探风霓裳的隐私,无奈叶梧找上了他,还很诚实的讲明了前因后果,以征求他的意见。 殷九在苏清婉的视线下憋回了打趣的话,认真的说道:“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问我是没有用的。” 所以叶梧只好自己慢慢摸索为夫之道。 不过,殷九却将更多的关注投放到了风霓裳身上。 例如每次吃饭的时候,殷九都会热情的让风霓裳多吃点儿。 “小孩子不好好吃饭是不会长大的。” 风霓裳:“……” 滚!你才是小孩子!你全家都是小孩子! 殷九对风霓裳的冷漠视而不见,依旧进行着每日关心。 他和风小公主是不可能和和气气的相处的,这辈子都没那个可能的。毕竟,心高气傲的风小公主是学不会尊老的。 而当日风霓裳穿着舞衣的样子不知道被哪个画师给画了出来,在市井之间大为流传,连带着风霓裳的那番话,也被八卦小报奉为金科玉律,大写加粗的放在了小报上。 越知云知道以后不是高兴,反而是为风霓裳感到忧心,这霓裳小姐是为了教育他才干这事儿的啊,不然那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奶奶干嘛要自降身价去抛头露面呀。 越知云很愧疚,他连忙挑了几件古董乐器,去了趟乐斋。 乐斋内前两天刚来了一对梅花鹿兄弟和三只百灵鸟姐妹。 他们是被齐忠斐扔过来接受殷九教育的。 所以殷九没了出去浪荡的时间,一腔怨念就投放在了这些小妖崽子身上,不但多开了乐谱的课,还要求他们会弹奏。 越知云的到来成功让乐斋后院兵荒马乱了一阵子。 当越知云被白鹿请进庭院的时候,他就看到一排少年少女满脸苦逼的跪坐在蒲团上,在小桌子上奋笔疾书的样子。 而殷九坐在楠木椅内把脚翘到了一张八仙桌上,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拿着一根大约一米半的戒尺,像极了学堂的先生。哦,不,学堂先生也不会那这种看起来如此凶残的戒尺。 越知云突然发现了自家学堂先生的可亲之处。 他一定要好好珍惜。 已经决定改过自新,重头再来的越知云更加坚定了。 殷九并没有理会这位风霓裳的客人的意思,他手中的书页一翻,戒尺也随之落在了其中一位少年的桌子上,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你在写什么?这是鬼画符吗?撕了重新写!今天你们要是再练不好这首曲子,一人挨一百下手板。” 嘶,一百下?这还不把手给打肿? 不对,这已经不是手肿不肿的问题了吧! 这是直接打残的节奏啊。 越知云心里犯怵。 相比起这位贵公子,他觉得还是风霓裳和蔼可亲一些。 路过其中一位小姑娘旁边时,越知云好奇的看了两眼对方在写的乐谱,他眼都快看瞎了也没认出是哪首曲子。 因为他一个乐符都看不懂。 这是哪来的神仙乐谱! 越知云虚心求教:“请问,他们写的是什么乐符?” 风霓裳冷冰冰的声音从二楼传来:“那是异域小族的曲儿。” 白鹿见风霓裳出来接人了,便和气的冲着越知云笑了笑,他和风霓裳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回去看店了。 越知云虽然对风霓裳的解释有些怀疑,但是他宁愿憋死自己也什么都不敢问,这个乐斋的人都奇奇怪怪的,也就刚才那位小哥看起来比较正常,不过,都不是什么坏人就是了。 否则他也不能在这里进进出出好几次仍活蹦乱跳。 当越知云亲眼见到有家仆来接楼下的苦逼少年少女们回家后,他更是对此深信不疑,这里最多也就是个私家学堂。 人家爹娘都不为这些小可怜担心,他瞎纠结什么! 越知云临走前特意和殷九施了一礼,规规矩矩。 这小子怎么这么怕他? 殷大佬不清楚自己给越知云带了多大的心理阴影,抬头问着往二楼走的风霓裳:“你是不是乱造谣败坏我的名声了?” “您想多了。”风霓裳瞥了他一眼,“您哪还有名声能让我败坏?” 就殷九这天王老子一样的欠扁性子,还用得着她造谣。 名声这玩意儿,在殷九这里就像脸皮一样,说不要就不要。 殷大佬今天并不想和风霓裳一般见识,他拍拍衣袖起身,慢悠悠地往外走着,今天苏清婉去无方学堂帮忙,他也到了去接苏清婉回家的时候了。哎,筱筱总是这么乐于助人。 第192章-蓝颜祸水 风霓裳却犹豫了半晌,在殷九的身影快要消失前,把殷九叫住了,可当殷九停下来转身看她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说。 殷九对风霓裳这个死傲娇的性子了如指掌,然而他又不是叶梧,并不会惯着风霓裳,他负着手挑眉:“害羞个啥,要说就快说,叶梧可要到了,你再不说,今天就没机会了。” 风霓裳一听叶梧的名字就瞪殷九,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妖怪总拿叶梧来压她,可她今天是有事要请教的,不好和殷九翻脸,风霓裳再三做着心理建设,刚要问,就见殷九要走。 “你觉得我还会成长吗?”风霓裳也顾不得别的,连忙问道。 殷九勾唇:“没有人能不被时间影响。” 风霓裳垂眸:“已经过去快千年了,可我却没有任何改变。” “叶梧的妖力影响了你的身体,改变了你的血脉,表面上你是不曾改变,实际上你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只是这种变化是用肉眼看不出来的。你想要看出来的话,估计还要有上那么五六年的时间。小姑娘,你不用着急,人生里啊,总有一些事儿,就像夜空之月,该圆的时候总是要圆的。” 殷九低笑着转头摆摆手:“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等着嫁人吧。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提前备好你们能用到的东西。” 有了殷九的担保,风霓裳终于放了心,至于殷九后来的几句没脸没皮的胡言乱语,风霓裳选择性不去细想深究。这次看在他有好好解答自己的问题的份上,她就不怼了。 白鹿轻声问:“九爷,霓裳这是……” “思春?不行不行,这也不太准确。”殷九自问自答,然后用折扇敲敲掌心,“对了,她呀,就是欲求不满而已。” 阿阴阿阳哒哒哒跑到殷九脚底下拽起了他的衣摆。 他们对风霓裳的想法没兴趣,能让他们感兴趣的,只有吃。 “记得买玫瑰糖!” “要大块的,那么大的两块玫瑰糖!” “还要买冰糖小丸子!” “阿阴阿阳可以吃十颗!” 殷九面无表情地俯视他们:“天天糖糖糖,你们就不怕蛀牙?爷出门是给你们跑腿的吗?你们知道那破玩意儿多贵吗?” 阿阴阿阳不怕蛀牙,也不知道多贵,他们知道好吃。 “不嘛不嘛,主人买糖糖嘛,阿阴阿阳想吃啦!” 阿阴阿阳最大程度的利用自己优势开始撒娇卖萌。 白鹿十分淡定的坐在店内看着,这场景几乎天天上演。 一旦殷九拒绝他们,他们撒娇不成就会开始嘤嘤嘤。 业务十分娴熟。 上次殷九冷酷的没有给他们买回来,阿阴阿阳就偷摸摸的让飞鸟少年帮他们带来,没有钱没关系,他们很机智的选择了货到付款的服务。反正就是一定要吃到好吃的。 殷九收到满满一大箱子的糖果时,他倒是没有激动地把两个小童子打一顿,毕竟他也经常会让飞鸟少年买一些奇奇怪怪东西回来,并且经常被苏清婉教训。实际上来讲,他和这两个小童子半斤八两,所以没什么资格教训他们。 尽管最后还是他出这个钱。 然而殷九还是好脾气的去和阿阴阿阳商量了一下,不能什么东西都买,他的钱也不是妖风吹来的,虽然庞大,但是不加节制,早晚这两小傻子能把整个九州的糖全都买下来。 阿阴阿阳就抱着白玉糖罐子和他讨价还价。 “这都是给清清买的!清清好累的,要多吃糖糖!” “这是阿阴阿阳给清清的奖励!” 殷九一听就黑了脸。 这两个小崽子自己贪吃还拿他的筱筱当幌子! 是可忍爷不能忍。 殷九抡起袖子一妖赏赐了一顿爆炒栗子。 “你们都肥成球了,变成人形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丫子,还有脸想着吃糖球?”殷九戳两个小童子圆鼓鼓的肚子。 阿阴阿阳在地上打着滚。 “嘤嘤嘤……” “被嫌弃了……” 殷九还在兴致勃勃地捅刀子:“啧,更像球了。” 阿阴阿阳捣腾着小胖腿爬起来打算抱头痛哭,结果却发现肚子实在是太圆润了,胳膊又太短,根本抱不到一起,这样以来,两个小家伙真的感到了一阵难过,伤心地哭了起来。 于是殷九拍板,给阿阴阿阳下了禁食令。 非但每天吃得要受到苛刻的限制,而且每天都要绕着庭院跑二十圈,还不许用妖力代替。跑完圈,又要接受劳动教育,举着殷九特制的小小银花壶给乐斋的花草树木浇水。 整个乐斋的范围对他们来说那么大。 两个小童子只有拳头大小。 他们挣扎过,反抗过,奋起过,却都被殷老不死无情镇压。 简直惨无妖道。 不过这一切都抵不过美食诱惑。今天的阿阴阿阳干完了活儿,趁着殷九出门的时候,又腆着脸过来求殷九买好吃的。 他们那么努力的干活了,应该得到奖励。 这是理所应当的! 殷九懒得和他们为此纠缠,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鬼都不信的保证,一边打算去和苏清婉告两个小崽子的状,竟然想让他助纣为虐,最好让小崽子们再多吃一个月的清水煮菜! 苏清婉确实听进去了殷九的小报告,并且落实了。 殷九对着满满一桌子的素斋陷入沉默。 苏清婉给他夹了一筷子凉拌茼蒿,然后将他的汤碗盛满了绿豆汤,微笑着说道:“九爷,天热了,多喝点儿,消消火。” 殷九低头看着绿油油的菜,绿汪汪的汤:“……” 他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都是那两个小崽子害得! 阿阴阿阳郁闷地喝着喝着绿豆汤,忽然一个激灵。 他们傻愣愣的问:“主人你眼睛进沙子了?” 殷九:“……” 他为什么要对这两个小崽子的智商抱有期待? 这么蠢,煮了吃了算了! 苏清婉抬手敲敲桌面,温温柔柔的开口:“怎么不吃了?” 风霓裳举筷夹走了近一半的清炒苦菊,她把菜往叶梧盘子里一放,冷着脸没好气地说道:“都吃了,败火。” 叶梧来者不拒:“是。” 连着吃了两天素斋的殷九脸绿的和野菜差不多,反馈在言行里就是比以前更加苛刻了,乐斋内的少年少女苦不堪言。 苏清婉依旧要去无方学堂帮忙,殷九幽怨的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路过,殷大佬唉声又叹气,似乎整只妖都失去了活力。 苏清婉走了一半,返回来抱了他一下,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他的胸膛,哄道:“好了,今天吃什么你说了算。” 殷九眼睛顿时就亮了:“什么都行?” 少年少女们眼瞅着殷大佬低头似乎对着他们人美心善的九娘娘说了什么,然后九娘娘就推开殷大佬急匆匆走了。 真是好奇死个妖了,九爷到底说了个啥呀? 就想听点儿八卦当乐子,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还不给听! 但是想归想,他们是没胆子问的。 殷九今天心也不烦了,气也不燥了,甚至有了兴致给这一群饱受身心摧残的小妖怪讲一讲昔日九重天的故事。 一个关于天帝是如何追求西王母的故事。 一名少年举手,得到了殷九的允许后,他问道:“九爷,天帝可是九重天最尊贵的存在,难道还有不喜欢他的女人吗?”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被权势地位所吸引,西王母尤其是个例外。”殷九像是想起了特别有趣的事,他眼中也带了笑意,“西王母生而尊贵,又是年纪最小的女神,因而各路仙神都愿意宠着她。事实上,天帝开始追求她的时候,没少被众神明里暗里下绊子。毕竟年轻时的天帝长得还是很蓝颜祸水的。那段时间,大约是九重天的仙神最团结的时候了。” 少年少女一脸惊奇:“哇,那天帝是怎么追到手的啊!” “天帝用他的神力创造出了一品新的树木,他让青鸾把树种叼进了西王母的家,把将这棵包含了自己心意的树偷偷种在了西王母的庭院内,等树种发芽,他的心意自然就被西王母知道了。这棵树也就是后来唯一能以神命名的,神木。” 殷九补充道:“飞鸾传情,神木为信,姻缘缔结也是顺理成章的。虽然西王母成为天后以来也培养了一批神木,但最初的这一棵,一直由她亲自照料。这可是天帝对她爱的象征。” 妖怪少女们星星眼:“好浪漫啊……” 天帝原来也是个这么浪漫的神灵啊,嘤,人类的小画本看多了,她们还以为天帝就是个慈祥却古板的小老头呢! 什么时候也能有男孩子愿意为她们这么做啊。 就在这个时候,迎客铃忽然响了起来。 普通来客自然惊不起迎客铃。 那么这位如此特殊的客人又是谁呢? 那便是现任阴阳引渡官——沈琼。 阿阴阿阳迅速抓住了偷懒的机会,把小银花壶一扔,直接滚到了门前,他们似乎觉得不太优雅,连忙爬起来,笑眯眯地朝着沈琼拱了拱手:“您请进,不过还请您稍等一会儿哦。” “主人在忙呐!” “特别特别的忙哦!” 沈琼并不觉得殷九会在乐斋忙什么,他看了一眼白白胖胖的阿阴阿阳,刚才他差点以为殷九收了两颗汤圆精。 跟着两颗伪汤圆精进了庭院,他才知道殷九是真的在忙。 忙着给小妖怪讲天帝的感情史。 忙着用戒尺敲打抄错乐符的小妖怪。 忙着监督阿阴阿阳去给乐斋的花草树木浇水。 小妖怪们觉得自己抄错了乐符也不能都是他们的错,九爷在一旁讲着这么有意思的故事来打扰他们,他们光顾着听,哪能专心写下去嘛。所以这锅九爷要分一半才行呀。 印象中高高在上的仙神们也活得这么有声有色,也会为了护犊子而合起伙来坑彼此,尤其是天帝在这么多的仙神阻挠下还成功的将西王母追到了手,甚至特意为西王母创造了一品神木,这故事本身就精彩纷呈到比画本子还吸引妖。 在殷九的故事里,有着沉浸爱河的傻兮兮的天帝,有着拼尽全力护好大家的小白菜的众神万仙,有着帮忙缔结姻缘之种的善良青鸾,也有来自九重天外终南山看热闹的白鹤。 还有敢对天帝放话不服来战的大妖朱雀。 可鸡飞狗跳的九重天上,神木安然无恙地发芽了。 沈琼落在走廊上听着殷九的故事。 殷九是知道他今天会来乐斋,所以才特意讲了这个故事吗? 天帝凭借着一腔热血打动了西王母的芳心,这个故事也就接近尾声了,神木在九重天上茁壮成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如天帝对西王母的爱意,在漫长的神生里不会枯萎。 西王母将天帝的神木挪至了她所辖的梦归之境,与她栽种的神木种在一起,寓意长长久久,永不离心。 可天帝和西王母的感情史并不是沈琼在意的东西,沈琼更关心神木的事,于是待殷九为故事做了结,沈琼便开口问:“九爷,梦归之境是什么地方?我该怎么样才能去那里?” “那是一处方外之地。”殷九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他看了看几个小妖怪的课业完成情况,摆手道,“姑且算你们有进步,今日就提前下学,都回家好好练练,过十天再回来。” 少年少女们开心的不得了,连忙收拾东西,可算能够脱离魔爪了,他们起身朝着殷九施礼:“谢谢九爷,九爷真好。” 殷九一看就知道这群小崽子在腹诽,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假期虽好,但是你们也不能只顾着玩而荒废了学业。这样吧,为了你们好,我会好好给你们安排一场开学考试。” 少年少女们:“……”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乐斋这里还有考试! 目送小妖怪们苦哈哈的离开,殷九放下茶盏看向沈琼,他收起眼中的戏谑,问道:“你这是想清楚了?” 沈琼飞到殷九面前的藤萝架上:“对,我想得很清楚。” 殷九没有急着给沈琼回答,他微微直起身子与沈琼对视,一往不可见底的深邃黑眸中出现的不是一只白色的夜莺,而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样貌——原本沈琼魂魄的样子。 沈琼感觉到了来自殷九施加给他的,直接落于他的魂魄之上的,哪怕全盛时期的他,也毫无招架之力的可怖威压。 第193章-你为我妻 “沈琼,你听好,这条路是你自己决定踏上来的,不管通向什么样的结局,你都没有资格去怨天尤人。你若是想要反悔,我允许你现在收手。然而,一旦你在此迈出哪怕一小步,你都会彻彻底底没有后悔的余地。并且,如果你心怀报复,届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让你永远无**回转生。” 沈琼明白,这种话,殷九说得出便做得到。 气氛骤然冷凝。 你要反悔吗? 你是不是害怕走上一条不归路? 沈琼在一片沉默中思索着。 他想反悔。 他是在害怕。 只是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 他不惜堕入十八层地狱,日日受着业火烧灼,就算回到世间也不得不屈身于一只夜莺身上。可他付出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走到今日这一步吗?不就是……为了寻回松雁真人吗? 何必畏缩不前! 这是他仅能找到的一根稻草,是他唯一的一缕光明。 哪怕这一步下去便是无尽深渊,他也想亲自跳下去看一看。 沈琼掷地有声的说道:“我想得很清楚。” 殷九需要沈琼的一个答案,在得到沈琼的回答后,他收回威压,单刀直入的开了口:“要去找神木,就算去了梦归之境,只有你我还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别人帮个忙。” 沈琼连忙问:“是什么人?” 殷九道:“别急,再过几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沈琼走后,阿阴阿阳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主人,阿阴阿阳也想出去玩啊,主人带上阿阴阿阳嘛,好不好?” “好啊。”出乎意料的,殷九答应的格外爽快。 已经准备好软磨硬泡的阿阴阿阳:“……” 主人你又不按套路出牌! 殷九口中的那个人,其实并非真正的人类,而是在外面浪荡的乐斋大厨,一只青鸾,妖送爱称——小十八。 那是一位比殷九活得还要随心所欲的妖。 今天还在深山老林感叹山水之乐,明天他就能出现在塞外赞美大漠的辽阔。殷九一睡千年,唯有他没心没肺地在世间四处游荡,哪怕殷九醒来,他还沉浸在北海海妖的温柔乡。 殷九一开始也是惯着这只小崽子,没有强迫他回来。后来苏清婉住了进来,青鸾更是被殷九忘到天边去了。 以至于现在苏清婉已经完美代替了青鸾的大厨地位。 对于青鸾的回归,季景云表示了无比的激动。 季景云初见青鸾的时候,正逢青鸾伤到了翅膀不能飞。 这位能与朱雀平起平坐的大妖,只能每日哼哼唧唧的忧伤的望着天空。季景云这只小野鸡的翅膀安好,每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扑棱着翅膀站在墙头炫耀他光鲜亮丽的羽毛。 一来二去,掐架是必然的。 然后掐着掐着,两只妖就掐出了一段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多年之后,青鸾的翅膀在婉梨的精心调理下恢复,他兴奋地扭头就飞出了乐斋继续浪荡,而季景云也成为了九州的东城小霸王,经常纵马狂奔在夜晚的大街上。 可两只妖之间的友谊,却没有因此断掉了。 他们有纸鹤沟通,还有飞鸟少年传信,并且时不时在其他妖怪口中,得知对方干的一系列蠢事情,然后无情嘲笑。 大妖青鸾就是妖界的一阵风,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他可能出现在任何犄角旮旯,也会兴来之时引吭高歌。 这位大妖记性挺好,就是拖延症极强,偶尔有什么需要他顺路捎带的东西,他或许隔个两三百年才给你送过来。 群妖们觉得也亏得让他捎带的不是什么草药,否则,等他送来,可能他们都凉了。只能劳请这祖宗烧给他们。 当年季景云拜托青鸾为他寻一本失落在外的赌术古籍,百十年过去了,季景云才在飞鸟少年手中收到,可当他掌灯夜读数月,雄赳赳地出门赌马,却依旧输了一个底朝天。 毕竟赌术也是在不断进步的。 季景云为此找青鸾抱怨。 彼时青鸾正躺在大草原上看着云卷云舒,对于季景云声泪俱下的控诉,他淡定的表示:都怪这世界变化太快! 季景云前几天通过纸鹤和青鸾扯闲篇,那时的青鸾还在昆仑雪山等日出,而当听到季景云问及他的归期,青鸾潇洒的撩了撩凌乱的长发,以一种奇异的咏叹调回答:“我是自由的风之宠儿,为了报答这份得天独厚的宠爱,我决定要遵从风的指引,前往更加遥远的大地尽头,追寻属于我的邂逅。” 季景云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这位朋友,似乎脑子病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这是被昆仑雪山的冷风吹坏了吗? 这世上能让青鸾乖巧回家的,估计只剩下他们家的九爷了。 苏清婉对青鸾还是比较好奇的,她知道青鸾就是众妖口中的小十八,也是乐斋的厨子,可这位一直活在别人嘴里。 乍一得知青鸾要回来,苏清婉思索了片刻便直接来找殷九商量:“九爷,我们是不是应该给青鸾办一场迎归宴?” “这倒用不着急。”殷九放下酒杯把她揽进怀,抬指熟稔的刮蹭了一下苏清婉的眉心,“我们会在去梦归之境的路上遇见他,而且,你为我妻,不论如何,青鸾那小崽子本就该先给你见礼才是。哪有礼都没见,就让你先给他操劳的道理。” 苏清婉微怔:“我也要去?” 双手转而揽着神情迷茫的美人儿的纤腰,殷九抵着她的额头低笑着:“嗯,筱筱这次也要去。实际上,我是为了筱筱才打算去梦归之境走这一趟的,沈琼那边正好一路罢了。” 苏清婉清眸微眨:“是为了我?”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去那里的必要,她连这个名字都是从殷九口中听到的,甚至于,这个地方,在原书中都没有提及过一星半点儿。不过原书没提到的何止这一个地方。 可这一次,以往只要她追问就会给她回答的殷九,却说什么都不肯透露半分口风,被她逼问的急了,便直接把她亲个晕头晕脑的,让她短时间内再也不会有力气说话。 “筱筱,别生气。”殷九抚摸着她娇艳的脸,说出口的声音低哑又温柔,“我保证,等我们去了那之后,一定会告诉你。” 苏清婉也知道生闷气没有用,她根本撬不开这只大妖的嘴,她只得怀揣着某种微妙的心情,和殷九一同出发了。 风霓裳对这位最近经常性外出的画师颇有意见,可苏清婉临走前把下个月的画稿都交给了她,她也就没了脾气。 反正她不可能从殷九手里把苏清婉抢过来。 好在苏清婉比殷九靠谱多了。 四妖一人的旅程就此开始。 殷九用妖力做了个纸人操控着马车,他自己则坐在马车内悠然的搂着娇妻东南西北的闲聊,大妖殷九满肚子的故事讲上一万年都可以不带重样,是以苏清婉也没觉得枯燥。 沈琼对打扰别人谈恋爱没有什么执念,也不愿意闪瞎了自己的眼睛,于是他就默默的站在外面陪纸人看星星赏月亮。 比起一个劲儿黏着苏清婉,导致最后被殷九无情扔出来的阿阴阿阳,作为原人类的沈琼显然更加明白人情世故。 阿阴阿阳很快又有了新乐子,他们骑在马背上,摊开小手拥抱着暖风,这给他们一种在大草原上纵马飞奔的豪情。 十分的舒服。 殷九有的时候也会带着苏清婉坐在车外,看着阿阴阿阳一脸享受的在马背上晒肚皮,他一个响指,马匹就狂奔起来。 阿阴阿阳一脸懵逼的抓着马毛,意识到殷九恶作剧,阿阴阿阳立刻化身两颗球,顺着马背精准滚到苏清婉腿上。 殷九放肆地捂着肚子笑倒在苏清婉肩头。 “哎呀呀,就你们这样还想骑着大马去驰骋草原,怕不是去了就要被甩下马背呦。”殷九盯着两个在他筱筱怀里蹭来蹭去装可怜的小童子,状似感叹实则嘲讽,“你们俩……不行啊!” “主人你这是激将法!” “阿阴阿阳这么聪明才不会上当的!” 两个小童子挥舞着小拳头,可一个转眼的时间,他们就昂首挺胸的坐回马背上,冲着殷九喊道:“我们一定行的!” “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求的,一会儿可别掉下来。” 殷九走的这条官路比较偏僻,方圆百里都见不着行人,他也不担心被路人瞧见,得到两个小童子坚定的回答,他勾唇,一手抱紧了苏清婉,一手再次打了一个响指。 骏马快如离弦之箭。 “驾!驾!” “清清,清清你看,阿阴阿阳骑得很稳哦!” 阿阴阿阳急着和苏清婉表现自己,激动地回头朝着苏清婉挥舞小胖手,却因为骏马前进速度太快,而失去重心,一两个朝着地上滚去:“啊啊啊,阿阴阿阳要被压成肉饼啦!” 苏清婉下意识伸手想接没接住,她转头想找殷九帮忙,而殷九正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着,一脸奸计得逞的狡黠。 而阿阴阿阳的呼救声也在一瞬间变成了兴奋地欢呼声。 殷九指尖的两道妖气凝成了两匹长着黑翼的正好能够承载阿阴阿阳的小马,此时阿阴阿阳骑着小马,与拉车的骏马齐头并进,忽上忽下,欢乐地笑声洒满了途径的官道。 沈琼在车顶上看着嬉笑打闹着驾着黑翼小马往高处飞去又落回殷九身旁的阿阴阿阳,忽然想起了一个词。 幼鸟归巢。 虽然阿阴阿阳算不上幼,但是这种无论飞出多远,都有一个可归之处的情景,其实很多年前,他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曾经,即使他走得再远,松雁真人也会等他归来。哪怕他迷失在黑暗,松雁真人都会拉起他的手,引他归家。 沈琼想要牵起什么,却只能蜷起爪子。 沈琼:“……” 此刻他还是当一只安静的夜莺好了。 苏清婉神情温和的看着闹成一团没大没小的三只妖,每天这样打打闹闹的过日子,细水长流的感觉也挺好,不是吗? 何必一定要活得惊心动魄才算得上精彩。 这样想着,苏清婉便闭上双眸,头枕在殷九肩上,也不介意马车快得出奇的速度,带着笑意安心地睡着了。 殷九总不会让她掉下去的。 马车转入另一条小路。 一位快马加鞭的信差小哥看着一溜烟从他身边飞驰而过的豪华马车,他内心震撼,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卧槽! 这是哪家的款爷阔少这么犯二,就这小破路还敢驾这么快的车,再好的马车也经不住啊,怕不是马车不想要了。 马车不想要,就不能给有需要的人嘛! 造孽哟! 有钱人真他娘的任性! 人傻钱多。 等信差小哥再度看去的时候,马车已经冲上了断桥。 信差小哥亲眼见骏马一跃而起拉着马车稳稳的落地前行。 牛掰! 信差小哥的内心一时间写满了卧槽。 与此同时,兴奋地呼唤声吵醒了小憩的苏清婉。 “哎呀,是小十八!” “小十八,小十八,你好呀!” 马车的速度更快了。 黄昏的天际忽然被一层苍青色的云覆盖,云层内有着如阳光般的金色闪动着,仔细瞧去,还有粼粼的银光。 于是晚霞尽数被驱散。 一只美丽又巨大的飞鸟扇动着赤金与银色交织的双翼,长长的羽尾划过优美的弧线,青色的羽毛在风中也柔顺异常,他就像晨曦的使者,自东方而来,带给世间最璀璨的光明。 苏清婉怔愣的望着天空。 这就是……传说中的青鸾吗? 殷九捏了只纸鹤扔了出去,和对方聊了起来:“你还记得入口在哪里吗?要是带错了路,爷当场就把你烤了吃。” 对方毫不迟疑地说道:“九爷,要不我殿后,您前方带路?” “啧。”殷九揉揉额头,把苏清婉捞起来,“抱紧我。” 苏清婉只见到殷九一笑,便失了神,就算马车以一种诡异的极速朝着悬崖飞驰着,她都没有产生任何畏惧之意。 她紧紧抱着殷九的腰身,探头看向前方。 清脆高昂的鸾鸣在此刻响彻云霄。 于是前路的云雾尽数散开。 第194章-殷九的柔情 一道青色的身影带头落入悬崖之下。 脚下的空间开始扭曲,巨大的漩涡呈现在苏清婉眼前,而殷九则驾着马车一股脑的冲进了漩涡的正中心。 阿阴阿阳骑着黑翼小马紧随其后。 马车平稳的落在地面上,终于停止了飞奔。 苏清婉被殷九抱到地上才放下,她环顾着四周的景象,眼中惊讶难以掩盖。这是一片灰暗的大地,雾气在广袤的平原上流动,明明有风吹拂,可她却听不到一点儿风声。 青鸾在不远处徘徊着,发出一声低吟。 他飞舞的姿态优雅极了,一眼便知那是一只相当美丽的妖。 苏清婉侧眸时,正见殷九用妖力包裹住马车,马车被金色的乐文缠绕着送到了半空中,忽然燃烧起来,在这一片仿佛被日月星辰遗忘了的大地之上,发出了近乎太阳的光。 青鸾啼鸣,是以光芒得以重新降临。 于是风声渐起,大地有了回响。 此时苏清婉才反应过来,刚才她之所以能够看到这片大地上的景色,完全是因为天空之中青鸾散发的光亮。 阿阴阿阳可好奇坏了,驾着黑翼小马就跑到了燃烧的马车旁边,兴奋地一上一下地绕着圈圈:“是太阳啊!” 这处有了光源,青鸾就不需要以自身的妖力来点亮天空,他朝着殷九这边飞来,一道青光落地,青鸾幻化成一位玉树临风的青年公子哥。青鸾的人形就如他的本体一般漂亮。 苏清婉在心底做了个评判,这位大妖,单论容貌,恐怕仅次于殷九。与殷九不同的是,青鸾化成人形后,黑发黑眸,只身着一件没什么花纹的青色长衫,若非他容貌气质出类拔萃,恐怕将他抛到茫茫人海之中,也不会让人多看第二眼。 青鸾躬身对着殷九恭敬一拜:“九爷。” “呦,自由的风之宠儿还能听我的话过来,真是难得。”殷九双手拢在墨黑色的广袖之中,闻言抬了抬眼皮,“我要是不发话,您是不是还要再浪个百八十年才能过来一趟?” “九爷还是那么爱开玩笑。”青鸾干笑了两声,连连赔罪。 就在青鸾得了殷九回应转头看向苏清婉的时候,苏清婉也在看他,一妖一人的眼光无意间相撞,苏清婉忽而微怔。 毫无疑问,青鸾的眼睛是黑色的,而不知是否是因为映着光芒,那双黑眸之中,似乎流动着璀璨的日光。 宛如于最深沉的极致黑暗里,孕育而出的,明日的希望。 青鸾的嘴角噙着真挚而清浅的笑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眼中的光芒明亮到极致,似乎能够照亮任何黑暗。 苏清婉在他身后见到了舒展开来的带着璀璨之光的美丽鸾翅,等她眨了眨眼,这情景又如同梦幻泡影消失了。 可能是她眼花了吧…… “能让九爷带在身边的人类,想必这位极好看的姑娘就是九娘娘了吧。九娘娘,在下青鸾,给您问安。”青鸾说着朝着苏清婉也是一拜,“您跟九爷一样,叫我小十八就行。” 苏清婉瞄了瞄一旁看热闹的殷九,双眸轻眨,发出了直击青鸾灵魂的拷问:“我难道不是该叫你……自由的风之宠儿?” 青鸾:“……” 殷九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您要是想这么叫也可以,我都没问题。” 青鸾咬咬牙,也不知道为个啥,别人也这么叫过他,唯独这次他格外的尴尬,可谁让这位是他们九爷的掌中宝呢,他要是说一个不,九爷立刻能现场做一盘红烧青鸾出来。 “对了,我给您带了礼物。”青鸾从衣袖中掏了掏,拿出来一本画册送给苏清婉,他凑过去介绍道,“这上面的画料是用我的颈羽制成的,我画了好几百年才完成,保证独一无二。” 苏清婉翻极其接近她原本世界的野兽派画风的一本画册,这礼物着实令她体会了一次什么叫一言难尽。 出于礼貌,苏清婉还是收了:“谢谢。” 青鸾紧接着又拿出一把乐器,狗腿的呈到了殷九面前:“九爷,这是小提琴,是我从西海彼岸的大陆上请了名师做的。” 殷九颇有兴致的拿起来试了试,而青鸾口中的那位彼岸名师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鬼,都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 阿阴阿阳骑着黑翼小马在青鸾身边飞来飞去,看着青鸾给完这个礼物,又给那个礼物,怎么算,都该到他们了。 可他们眼巴巴地等了好半天,直到殷九都发话要去寻找神木了,也没等到青鸾把礼物给他们。阿阴阿阳急得不行,一左一右跳上青鸾的肩:“小十八,礼物,阿阴阿阳的礼物……” 青鸾装听不到。 阿阴阿阳在他耳边撒娇:“青鸾哥哥,青鸾哥哥,要礼物!” 在两个小童子齐心协力的撒娇攻势下,青鸾很快妥协了,他拿出两件小衣服出来,那是两套洋装,特别可爱。 阿姨安阳心满意足,甜甜地道谢。 殷九摇头失笑,他走到苏清婉身边,而后回头:“该走了。” “我们知道啦!”青鸾积极的回应,他有意识的看了看沈琼,耸耸肩,自告奋勇地大步朝前方走去,“九爷,我来引路。” 苏清婉走在殷九身侧:“我们要一直这样走着?” “对。等要离开这里时,我再将马车复原。”殷九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他一步一步走得并不算快,“筱筱,你仔细看。” 看什么? 苏清婉疑惑的张望着四周,在燃烧的马车照耀下,白雾已经消散的差不多,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有深绿色的草,被白雾遮挡的两旁的山也露了出来,不知为何是黑色的。 耳畔的风声里似乎有嘈杂的低语声,还夹杂着时有时无的奇异的钟声,伴随着阵阵如泣如诉的耳语,也混合着兵刃交接的刺耳声响。风停之时,耳中便是仙乐飘飘,风急之后,便是群妖哭嚎。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殷九的声音响起,扩散在这片原野:“其实,这里已经算不上是梦归之境了。它只是九重天坍塌的一部分偶然间坠落到梦归之境后,形成的一处异空间。仙神应天道而陨落,可妖怪并没有。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妖怪和人类比他们运势强。” “一部分仙神忧心自身陨落后,再无可镇压凶兽的人出现,于是合计了一番,将这里当成了关押的地,把为祸人间的凶兽扔了进来。这犹嫌不足,最后又派了青鸾专门看押。” 苏清婉哑然:“妖界的牢狱?” “你这么理解也没有错。实际上,梦归之境所容纳的空间很广泛,它既拥有幅员辽阔的三千群山,也坐拥漫无边际的万里平原,无论是烟波浩渺的大江,还是山泉小溪,都包含在它的疆域之中。妖灵精怪在此处扎根,也不乏人类生存。” “它本就是西王母庇佑之地,福荫极深,且是与九重天最接近的地方。可你们人类有个说法,叫福祸相依,放在这里虽不太恰当,但也凑合。福荫极深之地,往往伴有极大的危险。” “之前你所见的棠暮雪,乃至鲤盈盈的双亲,都是镇守梦归之境的大妖。当然,也不止他们三个大妖在此镇场子,剩下的那些,我会慢慢带你去认识的。多砸两次墙,也就熟了。” 殷九话中所展现出来的一幅奇幻雄浑的妖界图景,苏清婉之前想都不曾想象过。苏清婉进入乐斋以来,没少遇到过各类妖怪,小到无妖,大到温玉君,可他们都生活在人烟中。 这种栖息于山野中的妖怪,她根本无从了解。 不过,这其实也就是殷九常说的,选择的路不同吧。 有喜爱人间繁华热闹的妖怪,也就有留恋最初的安谧之地的妖怪,总有那么一些妖,需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他们可以选择放弃,可是他们并没有。 苏清婉问道:“那按你说的,这些大妖是不能长时间不归的。但是青鸾就可以很长时间不回来,这有什么缘由吗?” “缘由?有啊。”殷九目光落在和阿阴阿阳打闹的青鸾身上,极为平淡的口吻令人听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然而说完以后,殷九就再没有开口。 殷九的视线往远去延伸而去,似乎要看到那遥远的尽头,又像是陷入了久远的追忆,他惯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嬉笑怒骂皆风流的性子,此时正经起来,又另有一番韵味。 苏清婉一直不曾见过这样的殷九。 沉浸在过往中的殷九忽然让她产生了一阵不安。 大妖殷九的往昔里,有太多人,独独没有她。 而她又能陪殷九走多远呢? 苏清婉忙不迭地挽住殷九,手指紧紧扣着他的胳膊。 殷九前行的脚步一顿,用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是冷风吹不散的温热,带着神奇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清婉抬头凝视他,将他眼中的柔情尽收眼底。 不安就这么没了。 与其恐惧未知的明天,不如好好珍惜眼下。 跟阿阴阿阳嬉闹的青鸾突然掉头,一溜烟跑回了殷九身边正好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青鸾苦着脸:“九爷,有人找茬。” 殷九冷漠的眨眨眼:“找你的茬,又不是找我的。” 青鸾西子捧心状:“九爷,你会失去你可爱的小十八的。” 殷九冷呵:“你在外浪荡不归这些年,爷过得和失去你也没什么区别。爷突然顿悟,其实让你在这里长眠也不错。” 在殷九毒舌的这段时间,野兽咆哮声渐渐清晰。 苏清婉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茂密的丛林里烟雾滚滚而来,她甚至分辨不清烟雾里的是什么。 兽吼声响彻一方,震得人耳膜作痛。 脚下的土地如地震般裂开细小的纹路,又像被什么力量限制般,并没有继续崩裂。树木与野草一同枯败,又像风化一般化成齑粉,飘荡在空气之中,又像是被什么吸引,一直往上。 苏清婉不自禁的看向头顶天空。 灰压压的云雾之中有一条似龙非龙的妖兽游走。 妖兽注视的方向,就是他们所站的位置。 沈琼已经从半空中落在了他们身旁,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阿阴阿阳也看傻了,回过神来就大叫。 “啊啊啊,主人,有妖怪啊!” 殷九看智障一样看自家的小崽子:“清醒点,你们也是妖怪。” 青鸾的耳朵险些被喊聋,他一个哆嗦把两个小童子甩手扔给了殷九,手中妖力凝聚,银色的雷电在他指尖跃动。 青鸾双手合十,雷电迸发间,他自掌心抽出一柄赤金长剑。 “九爷,您稍候,我就回来。”青鸾说着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朝着天际的妖兽直冲而去,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苏清婉紧张的看着天际的一场战斗。 她确定青鸾会赢,可还是抑制不住提心吊胆。 赤金与灰白猛烈地碰撞。 天上妖兽愤怒的咆哮戛然而止,鲜血如雨水飞溅,染红灰蒙蒙的云层,庞大的身躯同一时间无力地往地面砸来。 银色的雷电急追而至,瞬间缠绕住妖兽,将其化为飞灰。 青鸾没有立刻返回殷九这处,而是一剑劈向下方的妖兽大军。 凛冽的剑气所及之处,无一妖兽生还。 殷九默不作声地把苏清婉护在怀中,只露出她的一双眼睛。 苏清婉就看着妖兽们的头被剑气精准的砍断,一只接着一只的妖兽倒塌,喷洒出来的鲜血成了这处最艳丽的色彩。 远处的天空中,殷九的马车还在熊熊燃烧,似落日。 沾血的烟雾像极了黄昏时分的晚霞。 这场面血腥而美丽。 殷九放下袖摆,手却与苏清婉十指相扣:“筱筱,唱个曲儿吧。” “唱曲儿?”苏清婉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阴阿阳拍着手:“好呀,筱筱唱,筱筱唱,阿阴阿阳也唱!” “一起唱吧。”殷九手中凝出来一面小鼓。 纯黑色的鼓身上没有任何的纹路,唯有鼓面是亮眼的金色。 一鼓槌下去,“咚”的一声,鼓声压制过兽吼。 同时,这一鼓声被风裹挟着飘向远方。 苏清婉疑惑间,远方传来了回应。 她专注的分辨着风带回来的一阵阵声音,那是叮叮咚咚的泉水声,也有风吹丛林的喧嚣,更有一阵不曾断绝的乐声。 苏清婉被乐声吸引了。 她侧头看向乐声的来源。 殷九。 第195章-我在那边孤军奋战,你在背地里大秀恩爱。 说实在的,苏清婉并不知道殷九在唱什么,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曲调,不曾学习过的语言,可这不妨碍她去欣赏。 这乐声要让她找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神圣。 奇异悠扬的乐曲,拥有着净化的力量。 他有节奏的敲击着小鼓,随性的哼唱着,长发随风飘逸,衣摆处的暗纹流光溢彩,一身贵气,器宇天成。 青鸾正痛痛快快地与妖兽们厮杀,血腥气和偶尔落在身前的妖兽尸首却没有引起殷九一星半点儿的关注。 丛林内的小妖惊恐的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最终又都被殷九的乐声安抚,他们亦步亦趋的跟在殷九身后走着。 宛如多年前,他们的祖先追随着天上的神明。 格外恭敬。 苏清婉惊奇的四下张望着。 然后又将纯粹而炽热的眼神投向了殷九,一心爱慕几乎要从如春水般的双眼中流溢出来,这个大妖,是她的丈夫。 世上一切的荣光,都会为他而驻足。 阿阴阿阳坐在殷九的肩膀上大声唱着自编的小调。 原本聒噪的小调也被殷九的嗓音糅合,成为美妙的旋律。 沈琼默默的飞在殷九的身后听着,看着,瞧啊,这个世界如此广袤,可似乎,又是一切都被世界捧到了殷九的面前。 老实说,沈琼羡慕殷九。 那么多他费尽心力可能都无法拥有的东西,殷九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名誉,身份,地位,财富,力量,甚至…… 触手可及的重要之人。 可要说恨,沈琼倒是没有。 他觉得再没有人能比他更加了解命运的不公。 鼓声引领着一行人缓缓前进。 不知走了多远,殷九侧眸瞥见苏清婉额前的细汗,他拿出帕子给她擦拭,而后单臂抱起了苏清婉,让苏清婉坐在右手臂弯里,纵使加上了一个人的重量,殷九的步伐依旧稳健。 遥远的方向持续的传来对殷九的回应之声。 可这片地域实在是太大了,苏清婉都在殷九怀里小憩了一觉醒了过来,他们还是没有走到终点,若非周遭景物确实发生了细小的变化,苏清婉都觉得他们一直在原地徘徊。 苏清婉无法推测时间。 这里根本没有昼夜的划分。 幸而没过多久,他们就遇到了一汪清潭。 潭水很浅,最深的地方,都不过成年人的膝盖。 这里没有瀑布山泉,苏清婉仔细瞧了瞧,发现是数十条细小的活水在不断给潭水注入活力,以保证潭水不会枯竭。 潭水中生长着许多奇异的水草和水花。 倒是没有其他的动物。 潭底,有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奇形怪状,细看也算精致。 阿阴阿阳觉得新奇,有意去捡两颗。 苏清婉不确定这里是不是没有危险,她拦下两个小童子,对殷九投以疑问的眼神,而殷九就此止步,停下了吟唱。 “乖,先等我一下。” 苏清婉被殷九放到地上,她抱着阿阴阿阳,好奇的看着他。 殷九站在潭水边迅速的敲击着小鼓。 鼓声引起了水波震颤,又往目所不能及的远方飘去。 苏清婉只见殷九合眸侧耳,仿佛在聆听什么。 是回音吗? 远道而来的风送来了一根树枝。 殷九摊开右手,树枝自动落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根巴掌长小指粗的,已经枯黄,没有多少生机的树枝。 树枝轻轻颤动着,似在与殷九低语。 “这是神木的树枝。他离我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殷九收起小鼓,回到苏清婉身边,“今日先休息,明天接着赶路。” 就算苏清婉路上休息了一会儿,他也不愿意让苏清婉没日没夜的陪着他跑来跑去,就算苏清婉没有大小姐脾气,可他就是心疼她。不想她累着,只希望她能好好的陪着他。 “主人主人,去哪里休息呀?” “没有房子哦!” 这种小问题可难不倒万能的殷九爷。 殷九从衣袖中掏出一座雕工精美的宅院模子,轻巧地往空地上一扔,宅院模子落地之后,立刻变成了正常大小。 里面的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沈琼甚至还发现了一个黄金鸟窝:“……” 我谢谢您! 在小厨房逛了一圈,苏清婉决定这顿饭吃烧烤。 殷九抱着她坐在楠木椅上,吩咐阿阴阿阳先去砍柴。 “他们可以的。不要因为他们小,就忘了他们是妖。”殷九见苏清婉神色担忧,不免道,“好歹是咬过天帝鱼饵的。” 一天天的犯蠢卖萌,也难怪苏清婉意外。 殷九抓住机会不遗余力地抹黑着阿阴阿阳的形象:“筱筱,相信我,平时他们只是懒得用妖力,装柔弱。” “九爷,阿阴阿阳还在呢。”苏清婉扶额。 殷九这当面说坏话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也幸亏阿阴阿阳这会儿正凑到潭水边上,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捡潭底的鹅卵石,故而没听清楚殷九后来说的话。 “清清放心啦,阿阴阿阳超厉害的!” 阿阴阿阳对苏清婉的声音格外敏感,一听到苏清婉发话,就转头拍拍自己并不存在的腹肌,他们很乐意讨好清清。 说完这句话,阿阴阿阳就往丛林跑去。 苏清婉对他们的话留有质疑:“九爷,就这么放任他们去?” 殷九笑着搂上她的腰,在她耳畔说道:“筱筱放心,就这俩小崽子,别的或许不行,逃跑的速度可是一流的。” 闻言苏清婉也只好作罢。 这边的阿阴阿阳并没有成功进入距他们只有七米之遥的丛林,而是被掩藏在矮草溪流中的鹅卵石吸引了视线。 这边的鹅卵石可比潭底的好看多啦。 完全可以拿回去玩! 什么砍柴,早就被两个小家伙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些石头真漂亮。” “是呀是呀,闪闪发光的。” “不如我们去捡几颗?” “好啊!” “捡回去送给清清,就可以换糖醋小丸子啦!” “糖醋小丸子,好吃!” 听到这番对话的苏清婉心情很是微妙。 阿阴阿阳已经磨拳擦掌准备跳进小溪里面捞鹅卵石了。 苏清婉只觉得殷九的笑容过于狡诈,她眼皮跳了跳,连忙起身跑过去把阿阴阿阳抱起来,没让他们跳进小溪里面。 “清清?” 阿阴阿阳懵懵的看向她。 苏清婉也没来得及解释她的目的,暴动的溪水就给了答案。 与青鸾打斗的妖兽之王散发着妖力,而接受到这一求援讯号之后,溪水之中的鹅卵石给予了强烈的应和。 一颗又一颗美丽的鹅卵石接连飞出水面。 接触到岸上的邪妖气后,他们如同褪皮一样舍去了美丽的外衣,让自己丑陋的外表暴露在原野上。似兽非兽的小小的身躯不断增大变化,直至长出巨大的翅膀或利齿。 他们是生活在这片大地的妖祟。 这些妖祟们疯狂的扑向远处加入战斗之中。 似乎没有痛觉,不畏死亡。 阿阴阿阳直接傻在了苏清婉怀里。 好多怪物啊! 嘤,还他们漂亮的小石头哦! 苏清婉好笑的看着还在为小石头而纠结的两个小家伙,带着他们往殷九那处走,果然不让他们下水是正确的。 殷九笑眯眯地敞开怀抱迎接苏清婉,看起来完全不为这混乱的状况感到担忧,似乎只要不惹到他,他就没出手的打算。这给了苏清婉一种他们正在戏台子下面看戏的错觉。 而青鸾还在戏台子上奋力的表演。 这次的攻势出乎意料的大,青鸾收剑化为本体,美丽的双翅一扇,便打落无数黑漆漆的丑陋妖祟。他本身便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他在杀戮,却又优雅的像是在空中翩翩起舞。 这才是侍奉在西王母身侧的,青鸾一族该有的姿态。 光明与黑暗交织,冲破天际的云层,复而落回这片大地。 苏清婉坐在殷九身旁逗着阿阴阿阳玩得时候,沈琼正一来一回的收集着木柴准备烧火,殷九是这么吩咐他的。 “不劳而获是不可取的。” 就在苏清婉去找阿阴阿阳的时候,殷大佬如是说道。 所以沈琼只好一鸟担负起寻找木柴的工作。 殷九正和苏清婉商量严肃的温饱问题:“烧烤可以调辣酱吗?” 苏清婉在这种事情上一贯满足殷九需求:“可以。” 殷九很开心,他再次确认,他的筱筱是世上最贤惠的妻。 苏清婉抬头看了看青鸾的战况,那边妖祟的数量多到难以想象,她有些不确定的问殷九:“他一个人真的能解决?” 而且,青鸾拼死拼活的为他们保驾护航,他们却坐在这里悠闲的看戏,琢磨着饭菜,这怎么想都很不地道。 尽管她清楚殷九没少干过这种事情。 妖气与邪气蔓延着,气温迅速下降。 苏清婉很快便打了个冷颤。 殷九抬手一勾,一件外袍就从宅院内飞入他手中,他把衣服披在苏清婉身上,顺手弹出一个屏障将这处与外界隔开。 “你放心,当初诸神特意选择了他挑大梁,那就是看重他的实力。这小崽子太久没在这里露过面,积威不够,以至于让某些妖兽忘了他的力量,特意来挑衅他,反抗他。” 殷九握着苏清婉的手渡了些妖力过去:“还不知道有多少背地里和妖兽一个想法的蠢货在暗中观察着这场战斗,青鸾不亲自杀鸡儆猴,哪对得起对方这么大的欢迎排场。” 殷九说着又看了看天空中那美丽的身影,继而开口道:“不过,这会儿青鸾差不多也该玩够了,估计饭前就能赶过来。” 苏清婉听完殷九的话,安了心,带着殷九和阿阴阿阳进了宅院,直奔小厨房。殷九让她歇着,自己指挥着阿阴阿阳把各种菜都洗干净,然后他就在一旁手法娴熟地切肉。 苏清婉只需要负责观察火候。 殷九也是故意惯着她,自然会有妖代替她去忍受烟熏火烤。 第一批烤肉刷上酱料摆盘后,青鸾踩着饭点过来了。 外面的那些妖兽和妖祟不死即伤,经历过青鸾的教育后,现在活着的,一个个都老实的不得了。能动的就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娘,动不了的就躺在地上等待伤口愈合。 一些没参与进这场战斗的妖兽无数次假意路过宅院,却没有一个敢进来,殷九的威压太强悍了。 尽管有许多年轻的妖兽根本不认识殷九,但兽的本能清楚的告诉他们,那是一位实力远超青鸾的可怕人物。 而他们……连青鸾都打不过啊摔! 天上燃烧的马车在殷九的有意控制下散发着柔和的银光,像极了皎洁的月色,归还给这片大地以最初的静谧。 青鸾太累了,勉强维持了一会子仪态,就瘫在了椅子上。 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就这样呆着吧! 苏清婉为他递了一份银耳莲子汤。 青鸾一口气喝了一碗,恢复了点儿精神,又被苏清婉投喂了一大盘的麻辣牛肉,他才彻底的原地复活。 刚回来的时候,青鸾是想控诉殷九的。 九爷太没有妖性了! 拒绝他的求助还隔岸观火,更过分的是九爷竟然还自备了大宅子,并且一路上都卿卿我我的,还有闲情逸致做烧烤,简直就是专程带着那位小美人出来游山玩水散心的。 我在那边孤军奋战,你在背地里大秀恩爱。 九爷你的良心就不痛的吗? 可是这一切都被苏清婉的一碗银耳莲子汤和一份麻辣牛肉给抵消了。不愧是乐斋一致认同的手艺,确实好吃。 这厨艺勉勉强强能和他比肩了。 所以说九爷你都是沾了你家小美人的光好嘛! 青鸾就没和沈琼对话的意思。 沈琼这只夜莺一看就有很多故事,他又不是季景云那种死爱八卦的知心大哥哥性子,能不交流就坚决不交流。 青鸾望着天想着。 嗯……九爷让他来打开梦归之境的异空间,是要做什么? 哦,是了,这个问题他忘了问了。 青鸾吃着一串烤辣椒,似乎觉得辣度不够,又撒了一层辣椒粉,一串辣椒加工完,他便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九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呗! 知不知道前因后果不重要。 妖嘛,就该活得无忧无虑一些。 第196章-九爷脸皮厚度不减反增,还添了自恋的绝症 而沈琼也并不介意青鸾的这种疏离,他心不在焉地啄食着一串烤蚕蛹,目光落在地面上,又移到远处的群山上。 那些山的颜色,很奇怪。 不大像是上天的鬼斧神工,反倒像被刻意弄成这样子。 就像是…… 被某种极强的药性,强制性地改变了原本的色泽。 一如他当年挥洒在玉虚山之上的毒,现在依旧导致那一片土地一片漆黑,就连植物都发生了变异,连叶汁都是黑的。 不错,只有毒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你看那些更远处的群山,那些都是深绿色的。 然后这些触目惊心的黑色,轻而易举地唤起了他最不愿意去回想的往事。就像每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令他心烦意乱。无论他点燃再多的灯烛,都无法将心底的黑暗驱逐。 而这偏偏是他自作自受。 就连地狱的业火都灼烧不掉他的业障。 沈琼的心情莫名的激动起来,是了,这里有着同样被毒浸过的痕迹,而在医毒之道上能有这般造诣的,只有松雁真人!说不定他的师尊真的就漂泊在这一片土地上呢? 可能就在多年之前,松雁真人的魂魄来到了这里,松雁真人想告诉他,所以松雁真人留下了存在的痕迹。 又或许是用这种方式与前尘作别。 沈琼很少有看不懂的人,但松雁真人尤其是令他无解。 松雁真人死后,他不止一次想过,当年他选择了松雁真人为师,到底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走错了路。 松雁真人很好。 甚至于在沈琼心里,松雁真人一度都是世上最好的人类。 一切未开始之前,沈琼也是真心实意的敬他。 虽说松雁真人有时很固执,也很死板,且与沈琼殊途证道。 沈琼从不相信什么命数。 命运这种狗屁东西都是天道弄出来愚弄生灵的手段。 听天由命的人傻到令他觉得可笑又可悲。 什么天道至公,这世上,从来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所以,既然没有公平,他就自己创造! 杀恶贼,除奸佞。 扶弱者,助良人。 当年大道三千,世人亿万,唯他以杀证道。 然而松雁真人的善他亲有体会。 给他治伤,收他为徒,护他于羽翼下,一生所得倾囊相授。 哪怕是他断手的那段时日,松雁真人怕他烦闷,也经常带着他走访名山大川,辩识生于世间的各类草药。 松雁真人和其他人是绝不相同的。 沈琼有多么憎恶世间虚伪狡诈的阴险小人,就有多么敬重爱戴一身浩然正气的松雁真人。沈琼将自己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喜爱全都放在了松雁真人身上,松雁真人的意义大于他本身的价值,所以他更加不能接受来自松雁真人的否定。 任何人都可以说他是恶,唯独松雁真人不可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沈琼顿时清醒,做警惕状。 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青鸾一跃而起,他不悦的蹙眉,冷冷的盯着响声的来源:“你这是没讨够打,想再挨一次?” 片刻的寂静后,一只体型娇小的,有着纯白的毛发,拖着等身长双尾,样子如同波斯猫的妖兽走了出来,然而它的爪子,覆盖着一层灰色鳞片,看起来有些接近鱼鳞的形状。 这应该是一只幼年期的妖兽。 苏清婉记得这只妖兽,毕竟在一群黑灰里,它太显眼了。 嗯,青鸾下手最轻的一击,也是对着它。 小妖兽的后爪受了些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你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儿,上百年都不曾回来一次,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这分明是你抛弃了我们。你是这片大地的主人,倘若连你也厌倦了这处地方,那我们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好歹能搏一条出路。” 小妖兽龇牙怒目而视,火气比青鸾还大许多。 自己这些年的确在外浪得过头,青鸾经它一提,顿觉几分尴尬,可他又不能放任小妖兽:“所以,你打算干什么?” “是你扔下了我们,是你忘记了我们,可见你根本就不在乎这片大地!你这个主人,失职了!那么你凭什么继续回来享受我们的拥护?你凭什么啊!”小妖兽说着说着,就叫喊了起来,仿佛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哭腔,又仿佛是不愿丢了士气。 然后小妖兽打了个喷嚏。 四周突然就静了。 小妖兽用尾巴遮住脸,一瘸一拐就要走。 关键时刻打喷嚏,没脸见妖了! 小妖兽的背影看上去孤单且倔强。 青鸾也是那它没了办法,到底也是自家的妖崽子,不能就这么扔了不管,他揉揉额头,开口:“好了,明熠,到我这来。” 明熠是小妖兽的名字。 取自明德惟馨,熠熠生辉之意。 这是当年青鸾绞尽脑汁出来的名字,蕴含了他的妖祝。 明熠并没有听话。 可它最后还是趴在青鸾身旁,沉默的看青鸾给自己清伤。 为什么呢? 因为他打不过青鸾呐! 大妖青鸾不过招招手的功夫就把它拎了回来。 它一开始很高傲的拒绝青鸾给它包扎,青鸾还有心思哄他两句,一来二去把青鸾的耐心折腾干净了,青鸾直接一个法术丢过来,它就动不了了。只能任对方为所欲为。 青鸾用实际行动表示,就算你不愿意配合,我也有很多种办法让你配合。一切的倔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空谈。 真是个惨痛的认知。 明熠是一只雄性妖兽,别看它外表柔弱年纪小,真论起实力来,其实连刚才的妖兽之王,都未必是明熠的对手。 明熠可以幻化人形,但因为本体天生的异端,它的人形看起来也比较奇异。半人半兽的,并不美观。 青鸾怕让九爷的小美人受惊吓,所以没让它化形。 处理完明熠的伤口后,青鸾又喂了它一些吃的。 明熠对青鸾并没有多少怨恨,纵然有,在刚才的一战后,也消磨的干干净净了。青鸾是毫无疑问的妖主,它只是不甘。 不甘被无故抛弃这么久。 青鸾根本不知道它们有多么需要他! 明熠想着想着就睡了,它趴在青鸾脚边,睡得安稳。 青鸾这时才勾起唇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苏清婉轻声问:“需要伤药吗?” 青鸾笑着摇头回道:“九娘娘,这里不比外界,它生于此,因此体质便已经与此地相容,外界的那些药是无用的。” 苏清婉看着青鸾探出手抚过明熠受伤的地方。 青鸾的妖力覆盖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的妖力虽然不能直接治愈伤势,但是明熠的伤势愈合速度却变快了。 苏清婉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印象里,殷九也帮兔子精玉恒幻化人形过。 那时候,乐斋的妖就告诉过她,殷九的身体与寻常的妖不同,没有药能够对他生效,也无法依靠别人,不得不让殷九自己慢慢地恢复身体。那么,究竟是这世界上任何药都没有用,亦或是……只有现世的药现世的力量,不行呢? 苏清婉想着殷九将她带到这里来的因由。 莫非他想告诉她,他与这片大地有着什么因缘吗? 可这值得殷九那样神秘兮兮的? 殷九小酌着美酒注视着她,他很容易就能够洞悉苏清婉的疑惑,神情悄然温和下来:“嗯?我的筱筱在思考人生呀。我猜,她一定是在想,她心爱的丈夫是从哪儿来,为什么她的丈夫是这样的优秀强大,而且英俊帅气还专情的美男子?” 青鸾嘴角抽了抽:“……” 他离开这些年,九爷脸皮厚度不减反增,还添了自恋的绝症。 乐斋的妖活得真是辛苦啊! 倒是阿阴阿阳认真的掰着手指:“美男子!主人是美男子!” 都是做妖的,千穿万穿,拍主人的马屁不能穿。 苏清婉便走到殷九身边给他斟了一杯酒,她浅笑,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揽着殷九的肩:“九爷愿不愿意为我解惑?” 殷九低声而笑,他接过酒杯,摇晃着美酒。 酒水荡起的波纹入了苏清婉的眼,又荡进了她的内心。 殷九反而追问着阿阴阿阳:“这世上哪个男人最好看?” “当然是主人啦!” “主人最最最好看啦!” 阿阴阿阳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违心。 殷九满意的赏了他们两块山楂糕,继续问道:“主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好看呀?” 阿阴阿阳拍拍手,机智的回答:“天生的呀!” 殷九听了一通小马屁,心情格外舒畅,他放下酒杯拉过苏清婉的手,仰眸瞧着她,温柔的目光带着求夸赞的意味。 他是绝世无二的。 苏清婉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就顺势依偎进了殷九怀中。 这么想是一回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殷九逗了好半天都没能让苏清婉成功开口,反倒是不轻不重的挨了苏清婉两下打,他瞅着苏清婉红透的耳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他的筱筱啊,怎么可以如此惹人怜爱。 青鸾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他活了这么久了,可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殷九能如此自然而然的和一个人类小姑娘亲昵的打情骂俏。 殷九素来是对情爱敬而远之的。 这个人类小姑娘到底有着怎么样的魔力,可以改变殷九的想法?之前那么多的仙神都做不到的事,偏生让她做到了。 九娘娘真是高人呐! 这边的青鸾正抒发着他对苏清婉的敬仰之情,那边的殷九终于放弃了调侃苏清婉的念头,恶趣味的目标转移到了阿阴阿阳身上:“哎呀,那你们说说,是清清好,还是主人好?” 阿阴阿阳呆若木鸡。 夭寿啦,这这这问题要怎么回答? 感觉无论回答谁都是死路一条啊嘤嘤嘤。 虽虽然清清很好很好啊,但是肯定还是主人更加重要那么一丢丢啦,真的真的只有那么一丢丢的。嘤,他们还是很爱清清的。可是这话说出去,清清一定会很伤心的。 伤心的清清,就不会给他们做糖醋小丸子,也不会给他们做香香软软的糯米糍,也没有红灿灿的山楂糕和超级好喝的红豆甜汤了。呜,以后所有的好吃的都是主人独享了。 阿阴阿阳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心里想法碎碎念的说了出来,还独自摸着小肚皮,扑到桌子上,一边掉着金豆豆,一边大口大口吃着烤肉,化悲愤为食欲,在餐桌上风卷残云。 嘤,这可能是清清给他们做的最后一顿饭了,要珍惜。 苏清婉无奈的推了推乐不可支的殷九。 殷九摆摆手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和阿阴阿阳嘀嘀咕咕。 “主人……真的吗?” 阿阴阿阳塞了一嘴的酱汁茄子。 殷九端走一盘酥炸小花生:“你们主人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青鸾:“……” 您骗他们的时候还少吗? 不要以为我这么长时间没回过乐斋就忘了! 阿阴阿阳俨然记吃不记打,闻言哒哒哒跑到了苏清婉脚底下。 他们脸上泪痕还没干,却对着苏清婉笑得像朵花。 苏清婉也略微好奇殷九到底说了什么,效果竟然这么好。 这位爷嘴毒又欠的黑历史多的很。 阿阴阿阳本来是想跳进苏清婉怀里的,可看了看自己油乎乎的小手,又看了看光鲜亮丽的清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清清清清!” “清清最好啦!” “我们最喜欢清清啦!” “因为主人最喜欢清清呀,所以阿阴阿阳也可以最喜欢!” “这叫爱屋及乌!” “阿阴阿阳对清清的爱,能够装满这么大的屋子!” “是这么……这么大的屋子哦!” 阿阴阿阳努力比划着大小,可惜胳膊不够长,急得在地上围着苏清婉跑圈,努力试图让清清理解他们对她的喜爱。 明熠动了动耳朵,看了两眼,又趴在青鸾脚边继续睡了。 青鸾有些无力的揉起眼角,怎么眼珠子这么疼呢。 “那个,他们一路上都是这样相处的?” 青鸾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一只夜莺能够与他同甘共苦,他怀揣着某种同是天涯单身妖的苦逼感,由衷的问道。 沈琼扑棱着翅膀,扭头顺着自己的毛,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青鸾一时间难以接受现实。 世上没有伴侣的大妖也不少,光九州皇城就有好几位,他们是怎么容忍九爷这种随时都散发恋爱酸气的行径的? 这行为换成任何一只妖,都可能会二话不说的被打死啊! 性质恶劣到死了还要鞭尸的那种。 第197章-天塌地陷都不能阻止老子秀恩爱 苏清婉蹲下给阿阴阿阳擦手擦脸的时候,殷九也拢袖半蹲在她面前,说道:“他们喜欢你,你喜欢我,你又是我的人,所以这么推算下来,最大的赢家还是我。筱筱,你说对不对?” 苏清婉双睫轻闪,用发丝遮掩自己的神情:“九爷说得话都对。” 阿阴阿阳被擦白白了,就想往苏清婉怀中钻。 于是青鸾接到了两颗白嫩嫩的小圆球。 殷九拍了拍手,斜睨着阿阴阿阳:“占谁便宜呢?” 青鸾抱着哼唧唧的阿阴阿阳,看着脚边明熠,陷入妖生思考。 他怎么一回来就沦落成了看孩子的? 他可是青鸾啊! 镇守梦归之境的大妖! 啧,脑仁疼。 殷九可不管青鸾有多么纠结,他将苏清婉抱回了卧房。 大有一种天塌地陷都不能阻止老子秀恩爱的架势。 苏清婉在殷九身旁睡得很安详。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殷九才控制着天上燃烧的马车,重新换为明亮的暖金色,殷九慢悠悠地做完这些,苏清婉也收拾妥当了。苏清婉轻车熟路地从衣柜里面为殷九拿出衣服。 殷九还赖在床上不想起,苏清婉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才说服了这位爷起来打点。换上素白色的里衣,穿上滚了金丝银边的艳红牡丹长袍,殷九低头看着认真地为他调整腰带的苏清婉,他心中被甜蜜填满,殷九没忍住偷亲了她一下。 两人从卧房里走出来,外面的妖已经聚齐了。 明熠拖着一篮子的野果走到青鸾身边,他记得这是青鸾以前喜欢吃的。阿阴阿阳看着野果默默啃手指。沈琼也从树梢上飞了下来,他的羽毛上都是露水,似乎根本就没有回窝休息。 苏清婉刚有了这个猜测,就和沈琼对上了眼。 她竟然从一只夜莺的眼中看到了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苏清婉自知没办法化解沈琼的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心下轻叹,由衷的希望沈琼能够如愿找到松雁真人。 一行人用过饭菜,殷九收起宅院,带头开始了新的旅程。 鼓声和乐声交织在辽阔的原野,苏清婉挽着殷九的胳膊走在前方,他们身后,就是带领着一众小朋友的大妖青鸾。阿阴阿阳贯彻吃饱了就睡的宗旨,躺在竹篮里被青鸾拎着。 明熠也没有离开,反而紧紧跟着青鸾,生怕一个走眼,这位生**荡的梦归之主就会拍拍翅膀,再走上那么百年。它的眼神偶尔会看向飞翔在半空的沈琼,格外的戒备。 当终于睡醒的阿阴阿阳和青鸾打闹在一起的时候,明熠偷偷往沈琼那处丢了一颗小石头,龇牙咧嘴的瞪着沈琼。 你这个外来的小妖精,休想把青鸾拐带走! 沈琼无法明白这只初次见面的妖兽何以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敌意,他什么都没对这只妖兽做过,他俩连话都没有说过。 可沈琼不傻,这种事次数一多,他就看出了端倪。 青鸾喜欢在外面浪,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琼背上有很多口锅,这也不表示他爱背锅,尤其这口锅,还黑得莫名其妙。然而他肯定不能和明熠直接打一架。 打不过且很可能会惹恼殷九。 沈琼瞥了明熠一眼,落在了青鸾肩头。 明熠气得毛都炸开了,妖力不受控的外泄出去。 青鸾低头看它,出发前还好好的,这小崽子怎么又耍脾气? “你有话要问我?” 青鸾决定让明熠自己冷静冷静,他便和沈琼交谈起来。 沈琼诧异于青鸾的敏锐,但既然青鸾都主动开口了,他也不客气的顺势问:“你听说过一个叫松雁的修者吗?” 这句话问出来,仿佛花费了沈琼一路上积攒的全部勇气。 青鸾仔细想了想:“没听说过。” 沈琼有些失望的低下头,这也是在他预料之中的结果。 青鸾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怕他一蹶不振,便开口:“我的记性很好,我确实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保不准我在哪儿见过。” “他是飘渺剑宗的真人,修习医道,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左眼下有颗泪痣,看起来很年轻。云和之年,他要是真的来过这里,应该是穿着一身黑色道袍的。”沈琼连忙说道。 青鸾犯了难:“云和之年?飘渺剑宗的医道……” 那个时候这个异空间已经纳入他的名下,因为天地变动,这里出现了不少扭曲的通道连接外界,他忙着东填西补,哪有心思留意什么人跑了进来。不惹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事儿他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外援,青鸾把视线投向明熠:“你见过吗?” 明熠只顾着恶狠狠地瞪着沈琼,完全不理会身旁的青鸾。 “给你胆子大的,敢无视我的话了?”青鸾弯腰捏着它脖颈的皮肉把它拎起来晃了晃,“这小脾气说来就来?” “放开我!”明熠挣扎着要跑走,这种拎小猫儿一样的架势,太丢脸了,但是它的反抗是没有用的,所以它回答了青鸾的话,“云和之年的人,我怎么可能见过,我才出生多久!” 青鸾果断松手:“说得有道理。” 沈琼心思比青鸾细,他捕捉到了明熠心虚的小动作,问道:“那这附近的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一出,倒是青鸾怔了怔:“是因为群鬼大战。” 青鸾双眸轻眯,思索间有什么久远的画面从他脑海中渐渐铺展开来,云和之年,云和之年……是了,他是有记忆的。 在遥远的过去,这片大地上的确有一些从玉虚山而来的修道者。虽然人类的玉虚山和真正的仙山玉虚不同,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类,摸索到了进入仙山玉虚地门路。 实际上,如果是在人神共存的那个年代,这些人类基本上都会晋升为散仙,这就导致了,这些人死去后,也有大气运傍身,他们可以自由的选择是去轮回,还是来到此地,归于九天。 于是就有一些修道者陆陆续续的进入此地,他们有的很快就会因为各种理由离开,有的则会成为这处的常驻居民。 有喜欢独来独往的鬼魂,必然有喜欢热闹的。 一些古往今来的天才坐在一起,谁也不服谁,一言不合就打起架来是常有的事。拳头大的就是对的。人,妖,鬼在这片大地上共存,带给了这片大地前所未有的热闹和生机。 青鸾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段日子,他不该忘却的。 而心性平和的鬼怪则会坐在一起侃侃而谈,时代不同也没有关系,新旧思想的碰撞往往会产生绚丽的智之火花。 青鸾要么会被请去当武斗的裁判,要么会被约来谈天说地。从这些鬼怪们的生前事,到新思想的诞生,青鸾的思想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这片大地之外,原来变得如此精彩了吗? 他想好好看一看这些鬼魂们口中的世界。 他是一只青鸾啊,他拥有一双世上罕有的美丽翅膀,足以让他在九天上翱翔。而不是拘泥于这一方狭小的天地。 上天赐予他的翅膀,是为了让他搏击长空,他该像其他的青鸾一样,飞往遥远的自由,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只青鸾。 而这些舌灿莲花的修道者里,有一位披着绿袍的小少年。 通常小少年在的地方,都是神木旁边的岩石。 小少年便坐在岩石上和其他修道者辩论,别看他年纪小,面对众多质疑者,他几乎没有败绩,而那些输掉的鬼魂,似乎是被斩断了最后的执念,没过多久就会归于天地间。 小少年与神树在一起,就像神树的孩子。 这时常给青鸾一种微妙的错觉,他是魂魄,可也有生机。 小少年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让这些魂魄得以解脱。 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鬼魂,脸上的笑意也一天比一天多。 然后,这片大地上,又来了一个新鬼。 小少年仅此一次的败绩就是这个新鬼造成的。 唔……那个新鬼是什么人来着? 青鸾努力回想,可遗憾的是,他当时忙着劝架,因此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的记忆就此中断了。 他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那人一身黑色的道袍。 那颜色就和现在两旁的山颜色一样。 那人叫什么名字,又来自何方,他是一点儿都不清楚的。 “没关系,神木肯定知道。只要我们找到神木,我就能读取神木留下的光阴,到时候,我帮你把那段光阴截取出来。”青鸾决定另辟蹊径,他的力量里,就包括了对特定的时间的掌控。 然而沈琼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人,绝对就是松雁真人,是他的师尊! 除了松雁真人,谁还有这种本事,能让那位小少年一败! 沈琼拍打翅膀的频率快了,几乎与殷九并肩同行。 他想快点儿确定这一个答案。 而且,说不定,他能在那里,遇到松雁真人啊。 与此同时,松雁真人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记忆里逐渐清晰。 他想见松雁真人。 即使他仍不能与松雁真人走在同一条路上。 他也明白松雁真人的道没有错,那条路是光明的,是坦荡的,是被所有正义之辈所认可的。可他就是无法踏上去。 他知道自己走的路太偏僻,太决绝,太崎岖,没有一个人愿意走上这条道,然而与其让他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因果报应,他宁愿走上这样的道。他不信命,不信天,他信自己…… 也信松雁真人。 师尊,您是我的信仰啊! 要是再早一些,更早一些,他能够发现事情的真相,能够看明白隐藏在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后的的关怀与爱护,他一定会想出最为妥当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孤注一掷。 一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师尊,我经历过那么久的光阴磋磨,苦苦探求的答案,却是最初的本心。 我求您再见一见我。 纵然你依旧会让我舍弃我的道,这次我也心甘情愿。 师尊,弟子真的知错了。 您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琼压抑了许久的愧疚在这一刻倾巢而出。 他认错,他忏悔。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尽所有,唤回他的信仰。 沈琼试图在这片大地上寻找到他的执念。 然而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荒草萋萋,满目萧瑟,无端凄凉。 那个曾经到过这里的人,似乎已经远去了。 去向了他无法触及的远方。 沈琼那一颗激动的心,变成了一潭死水。 空旷无一物的原野只有冷风呼啸,深林里野兽的嘶吼都像是对他的嘲讽:看吧,你来晚了,你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可这个时候,原野忽然热闹了起来。 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走在路上,或是聚在树下小酌,有在武斗的鬼魂,也有围观的妖兽,还有正襟危坐的学者。 奇异的是,原野上并没有他们的声音。 “这是被烙印在这片大地上的幻影。”殷九见苏清婉一脸惊奇的样子,停步解释道,“都是曾经真实的发生在这里的事。” “这是光阴的海市蜃楼。”青鸾补充道。 时间啊,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这段幻影,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迅速。 殷九继续哼唱着乐曲往前方走着。 渡过蜿蜒的溪流,入眼的是与来时不同的,万物衰败之景。 一条溪水,仿佛划分了春秋两个季节。 沈琼无声地飞在殷九身后。 直到某个时间,他看到一个行于瑟瑟清风之中的孤傲背影。 沈琼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师尊…… 他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他的师尊。 这是松雁真人。 一定是! 沈琼狂喜,不由分说地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松雁真人在这里。 他的师尊就在这片大地上! 青鸾脚步微顿,有些讶异的眨眨眼,这个背影他见过的。 然而令他讶异的并非这一点。 溪流这边的一切都不构成能够出现海市蜃楼的条件。 那么,这个幻影又是如何出现的? 青鸾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因此他选择求助无所不知的九爷。 第198章-九娘娘吹吹耳边风,九爷就会被美色蛊惑了 殷九在幻影出现的同时就一把将苏清婉拉入怀,他右手捏诀挡住了沈琼的去路,顺势迅速布下了一道结界。 黑压压的浓雾铺天盖地而来。 没来得及逃走的鸟儿刚接触到浓雾,就直接变成白骨掉在地上。苏清婉一瞬间就理解了这里为什么寸草难生。 眼前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可沈琼执拗的想要冲破殷九设下的结界。 青鸾看在对方同属鸟类的份上,劝道:“沈琼你淡定些。” 沈琼眼睛红的都快滴了血:“让我出去,我要去救我师尊!” “这里哪儿来的你师尊。”殷九冷眸低喝道,“睁大你的鸟眼看清楚了,外面那只是能够让你魂消魄散的毒障!” 沈琼呆愣了一瞬,继而疯狂拍打着结界:“不,不是的。那是我师尊,我师尊的魂魄在毒障里面,我要去救他!” 殷九对沈琼可没什么耐心,他一道妖力打向沈琼的身体,将沈琼扔到了青鸾头上:“给爷看好了他,再闹,就丢出去。” 殷九的丢出去,自然不是扔进毒障里,而是丢进外面的现世。 明熠挑衅般的看着沈琼,似乎只要沈琼一有风吹草动,它就会告诉殷九,然后它就可以如愿以偿的把沈琼赶出梦归之境。 快呀,你快点儿犯错误啊! 然而沈琼并不敢挑战殷九的权威。 再怎么发疯,他都知道,殷九才是决定他去留的人。 青鸾顶着连挥动翅膀的力气都没有的沈琼,凑到殷九身边问道:“九爷,这些毒障是怎么回事啊?我记得以前没有啊!” 苏清婉抬眸,抓着殷九衣摆的手微微用力,无声询问。 殷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她情绪缓和下来,他才凝眸望着远方看似漫无边际扩散,实则只朝着这边移动的茫茫毒障。 “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殷九对着苏清婉说这话的时候,笑得轻佻又风流,一如平日出门的样子。然后他轻点足尖飞身而起,冲出了结界。 荒芜的平原之上,红袍猎猎,一如朝阳凌空。 独属于殷九的妖气势不可挡的在空中蔓延开去,殷九神色冰冷的注视着前方,气息冷冽,宛如远古上神重临。 殷九缓缓摊开右掌,毒障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妖气包裹,然后毒障被妖力推动着,急速流向他的掌心。 最后一丝妖力回归殷九掌中,殷九五指并拢一握,天放晴的同时,他也撤去结界,旋即翩翩然落在了苏清婉面前。 “你怎么样?”苏清婉可是亲眼看到殷九将那么狠毒的瘴气混同着妖力一起吸入了掌中,她一时间竟是慌了。 殷九是很强,举世无双的强,然而,那毕竟是猛毒啊。 要是伤及他的身体该如何是好。 “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等着我,我怎么忍心让她守寡呢。”殷九眼底一片温柔,他伸手揽过她,让她贴近自己心口,笑得却有些不正经,随后将自己攥着的一颗黑色的珠子展示给她。 苏清婉微怔:“这是……毒障?” “对。我把它封印住了,改天可以用它从梅白月那里换点儿有用的东西过来。”殷九说到这里,收起了那幅散漫的姿态,“其实我封印的毒障并不是全部,还有一些毒障飘散在山林间,只是距离的太远,这才没有被沈琼的执念所吸引。” 青鸾道:“冲着沈琼来的?” 殷九点头:“不错。所以我断定,留下这些毒障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松雁。松雁死后,他的魂魄,十有八九路过了此地。” 并且在此地发生了一场恶战,逼迫他不得已用此剧毒。 青鸾接过那颗圆滚滚的小珠子闭眸感知,片刻后,他眉梢动了动,忽然伸手放出一缕淡青色的流光,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流光如同一只鸾鸟,迅速在远方连绵的山川之间飞舞。 来这里的鬼魂总有各种各样的本事。 打架的方式也五花八门,刀枪剑戟亦或是肉搏,并非唯一。 用毒就是其中一种。 这片大地没有净化毒物的本事,即使是时间,也不能磨灭毒性的存在。那场群鬼之战,声势太大,毒攻的范围也广。 流光之鸾回归到青鸾手中,青鸾微微叹息。 可谁又能想到,这些毒障里面,竟融入了主人的执念。 松雁真人的执念是什么呢? 苏清婉看向了沈琼。 恐怕,也只有他这个弟子了。 然而这里毒障也并非来源于某一个人。用毒的修道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各个毒性混杂在一起,想要从这种情况下精准的分辨出哪些是属于松雁真人的,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而一旦沈琼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松雁真人的毒障就会裹挟着其它毒性再次被吸引过来,这简直就是最糟糕不过的。 该怎么让一只夜莺不要胡思乱想呢? 青鸾相当有经验。 他只对着沈琼的头轻轻一敲,沈琼就脖子一歪,昏迷了。 殷九赞许的点了点头。 苏清婉:“……” 这微妙的行事风格,一看就是得了殷九亲传。 “走吧,我们得先找到神木。”殷九发话,“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青鸾眼睛亮了亮,类似于阿阴阿阳听到有美食时候,他跃跃欲试地搓搓手,兴奋道:“九爷放心,我一定不负您所望。” 这一路上他都像个被保护的小废物,他都能明显感觉到明熠看他的视线越来越鄙夷了有没有!终于可以重振鸾风了! “不过,在你的地盘上,你都不知道这里有毒障?”殷九最擅长泼冷水,若非这只蠢鸾在外浪荡太久,怎么会不清楚,“你该庆幸筱筱在这儿,不然,爷就把你扔出去泡毒障。” 青鸾心知殷九是在说他浪得过头,他又是心虚,又是讨好的笑着:“九爷,我这不是想着不能抢在您面前出风头嘛。” 殷九对他报以冷笑。 “我这次也是沾了九娘娘的光,哪天九娘娘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然义不容辞。”青鸾转了转眼珠,朝着苏清婉施礼。 季景云说过,当搞不定九爷的时候,搞定九娘娘就对了。 九娘娘吹吹耳边风,九爷就会被美色蛊惑了。 泡毒障什么的多有损他光鲜亮丽的形象! 苏清婉比殷九好说话,一般都会帮他们求求情。 这次也不例外。 殷九眼角一抽:“呵,你倒是机灵。” 青鸾见危机解除了,瞬间嬉皮笑脸:“哪里哪里,您谬赞了。” “说你两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殷九抬脚便踹,“滚前边带路去。” 青鸾拍拍屁股上的脚印,走在了前面。 毕竟到了这处,他已经可以感知到神木的方位了。 神木所在的位置,就是梦归之境的尽头。 殷九这一行人走到那里的时候,燃烧的马车被殷九熄灭了。 万籁俱静。 青鸾扬手放出了万千妖火,点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苏清婉隐约看到路的尽头有一片树影在风中摇曳着枝条。 那是神木吗? 成片的……神木? 殷九将青鸾的妖火捏成了一只小灯笼递给苏清婉。 阿阴阿阳看着新奇,吵闹着也想要。 殷九嘴角一勾,摊手道:“爷准了,你们想吧。” 阿阴阿阳:“……” 主人你的妖性呢? 阿阴阿阳瞄了瞄苏清婉,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九重天。 提灯天女渡过浩瀚银河时,也无非如此了。 嘤。 拿着小灯笼的清清太好看了,他们不想管清清要嘛! 嘤嘤,主人欺负妖,大坏蛋,小气鬼! 走得进了些,苏清婉就看到了源自其中某一棵神木的微弱光芒,那是一种淡淡的嫩绿,很微弱,似乎会被风吹散。 神木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高大,也就两米多,枝条柔软,像是江南河畔的柳树。但是细看下去,它的叶子上有着好看的金色纹路,像是乐符一般,风吹过,还会发出轻灵的声响。 在一片枯死的神木里面,仅剩这一棵。 它却也已经没有多少生机了,干枯的树皮,仅存无多的叶子,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而随着殷九和青鸾相继止步,神木的枝条摇摆地更欢快了。 枝条打在躯干上,变成了咚咚的鼓点。 苏清婉忽然意识到,这鼓点,就是她在来路上,听到的回音。 殷九抬手接住神木的枝条,他眸光里多了些怀念与柔色,语调中也都是慈爱:“好了,不用再敲了,我这不是已经到了。” 神木用枝条蹭了蹭殷九的掌心。 摇摆的叶子奏出一段乐章。 苏清婉听不懂,她掩眸想着:神木其实是想向殷九传达什么吧。 殷九轻笑一声拥抱着神木的躯干,手掌拂过粗糙的树皮,带着长辈般的温柔安抚,他低声道:“我来看你了,小神木。” 神木安静下来。 它用自己的枝条缠绕住殷九,莫名的小心翼翼,似乎唯恐粗糙的外皮划破了殷九的衣服。它的树冠左右摇晃着,像是终于见到了别久重逢的亲人的孩子,在朝着殷九撒娇。 “小神木,看这里看这里!我也回来啦!”青鸾兴冲冲跑到树下勾起一根枝条,他仰头问道,“好久不见,有没有很想我呀?” 神木闻言同样将青鸾缠绕起来。 青鸾高兴地笑了起来,而后他看着神木光秃秃的枝条,又有些难受,他记得上一次见到神木时,神木还是枝繁叶茂的。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真的已经离开这片大地太长时间了。 神木都已经快要枯萎了。 这是他亲眼看着诞生,成长的小神木。如今,他又要亲眼见证小神木的消亡。青鸾犹记得得知神木发芽的喜悦,也记得神木长出来的第一片叶子有多么可爱。哪怕西王母培育出了数百棵神木,唯独这一棵来自天帝的神木,是他最喜欢的。 神木没有多少生机了。 它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像其它同伴一样陆陆续续凋零,不就是为了能看他们最后一眼吗?青鸾后悔自己长久不归。 好在,他们终是赶上了。 苏清婉抱着阿阴阿阳不去打扰他们的久别重逢,她的目光落在神木上,忽然发现树根与土壤交接的地方,有一根鸾羽。 和她之前见过的,青鸾的翅膀上的羽毛一样。 “清清清清,这是主人埋的哦!” “是小十八的羽毛呐!” 阿阴阿阳积极的为苏清婉解惑。 殷九? 他把青鸾的羽毛埋在神木底下做什么? 苏清婉的这个疑惑是阿阴阿阳解释不了的。 但是青鸾知道啊,于是青鸾乐滋滋的在苏清婉面前刷好感:“这个啊,还要追溯到我化形之前了。像我们这种天生的鸾鸟,想要化成人形,偶尔还是要扛一扛雷劫的。” “我就是那个偶尔。扛完了雷劫以后,我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天帝便带着我找上了九爷。九爷就找了个法子。” “九爷把我的心头羽和天帝的神木系在了一起,神木的生命力与我共享,才保住了我这条小命。我于天帝有红线之因,如此借天帝之手活下来,也算九爷为天帝圆了这份因果。” 因此,他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神木的下落。 当他强大的不需要依赖神木的生命力之后,他就切断了生命的共享。但是这根心头羽,还是留在了神木这里。 青鸾温和的笑:“小神木就像是我在这里的另一双眼睛,要是这里有大动乱,我可以经由它,感知到。并且尽快赶回来。” 殷九点头:“被雷劈的黑黢黢的,跟烤鸟也差不多。” 青鸾嘀嘀咕咕:“哪有那么惨,您看我的心头羽,多么漂亮。” “那是因为你只剩下心口那块有那么三根毛完好无损。”殷九说着抬手对他比了比手指,面无表情地强调,“三根。” 青鸾久违地心口疼。 多年不领教九爷的交流技巧,他都忘了这位爷嘴有多欠了。 “九爷。”苏清婉哭笑不得的软声唤着。 殷九斜睨着青鸾,不再毒舌:“行了,废话少说,去干正事。” 青鸾蹲在树下画圆圈,闻言幽怨的抬头看着殷九:“九爷啊,截取光阴可不是薅大白菜,就算是我,也需要时间的。” 第199章-表面上是统掌九重天的天帝,背地里却总是想兼职当神棍 “这就是你的事儿了。”殷九俨然不欲插手,说罢,他勾唇对着苏清婉招招手,“来,筱筱,我们去和小神木说说话。” 青鸾做了个深呼吸。 啊,真是好大一口狗粮。 苏清婉与殷九并肩站在神木下,神木的叶子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好似风铃的声音,然后苏清婉就听到她身边的这位大妖很是愉悦的说道:“不错,她呀,就是我认定的妻子啊。” 神木用枝条有节奏地敲击着躯干。 它在回应殷九的话语。 殷九将神情茫然的苏清婉抱到树干上坐着,下颚抵着她的头顶,温声道:“闭上眼睛去感知,你是可以听到它的声音的。” 苏清婉照着殷九的话去做,她想听到神木的声音,她想和殷九更近一点,她想与他倾听同样的话语。于是当神木的枝条搭在她的手背上时,她听到了一个空灵的,小少年的声音。 “九娘娘,你好呀!” “你好。” “九娘娘你身上有柳树的味道呐!” “嗯?那应该是我义父的气息,他是柳树精。” “好柔和的味道,你义父肯定是个很温柔的精怪。” “是呀,他很温柔。” “天帝也很温柔。天帝以前来这里游玩的时候,总是会用神力在我身上编织一架秋千,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和我说话。”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神灵。” “对呀对呀,天帝特别好,除了九爷,我最喜欢他啦!” “能被你喜欢,他也会很幸福的。” “那真是太好了。对了,天帝以前用我的叶子做了一个画签,画签可好看啦,那本来是送给我当玩具的,可惜我用不到它。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不如我把它送给你当见面礼吧。” 天帝的画签。 苏清婉犹疑的看向了殷九,这个见面礼未免过于贵重了。 殷九注视着她明丽而清澈的眼睛,抚着她的脸颊:“这是它的一番心意,即便是天帝送的,你也当得起,只管收下。” 苏清婉这才摊开手掌,接下了神木送上的画签。 神木的枝条飘落在殷九肩头:“九爷啊,天帝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会爱上九娘娘,所以才特意在走前留了这个画签呀。” 否则那般通透的天帝,为何一定要在道陨前夕,做出来给它。 “可能是算到了吧……”殷九叹息,他捏了捏眉头,哭笑不得,“这小老头到底有多么闲得慌,死前还不忘给我算一卦。” 有的神灵啊,表面上是统掌九重天的天帝,背地里却总是想兼职当神棍。穷极无聊的神棍临死前给他开个光,太正常了。 苏清婉听着殷九看似抱怨实则怀念的话,看着手中格外精致的嫩绿色的画签,思绪也随之飘远。耳畔有风吹过,风声中依稀传来飘渺的歌声,伴着袅袅仙乐,自遥远的九重天而下。 青鸾兴奋地叫喊声打断了苏清婉的思绪:“九爷,你快下来啊!” 原来是青鸾已经成功将光阴截取了。 “九爷九爷,我知道了,那个小少年是松雁真人的师尊,飘渺剑宗的修者无上真君。”青鸾说道,“他是那场混乱中第一个进入梦归之境的鬼魂。话说回来,无上真君也是那个时代的大能啊,九爷你常去飘渺剑宗做客,你也不知道他吗?” 无上真君? 松雁真人的师尊是个小少年? 苏清婉听得一头雾水,殷九该认识这个人? 殷九在自己的封存的记忆里面翻找着,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轻皱的眉宇,开口道:“我有印象,他是罕见的剑道与医道的旷世天才,若非时运不济,他本该继任飘渺剑宗宗主之位的。按辈份来算,卫子游该是他的不知多少代的徒孙。” 卫子游。 苏清婉听到这里,脑海中凌乱的线索就串联到了一起。仙山玉虚内的松雁真人的尸身,也就有了解释。松雁真人理应与其他绝世天才一般进入仙山玉虚的小飘渺剑宗问道。 而只要在仙山玉虚,松雁真人就能够护沈琼周全,让沈琼在那里躲避风头,这大约是他最后的保护沈琼的办法了。 可叹世事难料。 苏清婉感叹了一会儿,又问:“松雁真人是无上真君的弟子,你既然认识无上真君,怎么一直都没发现他俩的关系?” 殷九连风霓裳都可以记得清楚,又怎么会不记得熟人弟子的样子?更何况他的熟人还是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位人物。 就像现在,殷九可以很轻易地梳理出无上真君和卫子游的关系,那么,为何在最开始见到松雁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提?而松雁真人进入这里后,又为什么会和无上真君打起来? 殷九无辜地摊手:“我确实是不清楚。我出入飘渺剑宗时,无上真君还没有收任何弟子。何况,你也不能总让我呆在同一处地方,外面大千世界如此精彩,我不去看看可惜了。” “不过,我的确听说过他收了个徒弟。后来他不知为何在飘渺剑宗失踪了,他与飘渺剑宗唯一的联系,就只剩他的弟子。然而无妖们和我说过,这对师徒的关系,似乎并不很好。可别人的门内隐私,我总不好去窥探。所以我并没有细究什么。” 现在看来这份缘从许久之前就已经结下了。 苏清婉点点头:“这么说来,沈琼也算得上是卫子游的师祖辈的人物了。” “对。”殷九低头逗弄着阿阴阿阳,“松雁真人所在的山峰已经不是无上真君的地方,但是殿宇宅院的布置,还有着无上真君的影子。他被无上真君带回去的时候就是个刚断奶的娃娃,自幼被无上真君教导,或许因此沾染了无上真君的喜好。” 苏清婉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她见到的松雁真人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其他的,再多的,她也就不清楚了。所以她始终对这位能让沈琼苦寻经年的修者抱有一定程度上的好奇。 此时听着殷九与青鸾你来我往的追忆,苏清婉心里,属于松雁真人的那一张画像,突然间就被赋予了生气。 松雁真人似乎与她猜想的并不同。 “我记得我第一次和松雁真人说话的时候,是在一次群鬼之战后,大家都各自回去修养,唯独他守在神木这里打坐。你们也都知道梦归之境有多么辽阔,很多时候,我带着明熠巡视完整个梦归之境,再回来,他还是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地。” “似乎只要没有过来挑衅他的人,他就不会动。”青鸾也将记忆里的古怪鬼魂和松雁真人对上号,他回忆着,“我和他搭话,问他为什么还呆在这里,他就告诉我,他要等一个人。” 两人的对话就此点到为止。 松雁真人不说自己在等什么人,青鸾也不问他到底在等谁。 梦归之境有许许多多的人来了又走了,唯独松雁真人像一尊伫立在此的雕塑,望着某个遥远的方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么多的人,竟是没有一个人是他想见的那一个。 每当有谁路过松雁真人身边,松雁真人才会睁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发现不是自己等的那人,他就又成了雕塑。 之后来来往往的次数多了,青鸾的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 他到底能够等到什么时候呢? 那个人会不会来找他? 许久许久以后,小少年走遍梦归之境,也来到了神木这里。 然后青鸾清楚地看到了,那尊雕塑……哦,是松雁真人,他终于动了。但是小少年并没有挑衅他,所以青鸾下意识的认为,这名小少年就是松雁真人一直在等待的那一个人。 松雁真人走到那名小少年面前,弯下腰,施了一礼:“师尊。” 正巧见到这一幕的青鸾坐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围观。 这对师徒怪有意思的。 然而小少年并不是松雁真人在等的那一个人。 青鸾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无比笃定的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当神木这处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这对师徒就会在神木下盘膝而坐,通常情况下,都是你不言,我不语。偶尔的交流,也很快会无疾而终。但是他们都很默契的,在这处不走了。 青鸾很疑惑。 这个地方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他们都留下来当雕塑? 而且,他们之间的对话,听起来也很深奥。 青鸾也是在离开这里之后,经历过种种风浪,最终才理解的。 这对师徒在神木下坐了九百九十九年。 某一日的时候,松雁真人忽然主动开了口:“师尊,您曾经为了我舍弃了飘渺剑宗。我问过您,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您没有回答我。于是我就在想,或许我有了弟子后,就知道了。” 无上真君许久以后才睁开了眼睛,看向他这一个已经成长了不少的弟子,他平静的问道:“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收了很多的弟子,哪怕到了这里的时候,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我的答案。”松雁真人也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然后我又遇到了您。我的迷障就破开了。师尊,我已经有了我的答案。” “哦?”无上真君平淡的语调有了一丝起伏。 “昔日您在飘渺剑宗声名显赫冠绝宗门,背后嫉妒您的人也不在少数。当我得知您要离开的时候,我一直都以为,您是出于懦弱而逃避这些明枪暗箭,以至于您说的那番话,我根本无法认可。但是您走得义无反顾,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您。” “后来我闯出了名堂,为了了解您的心思,我也有了弟子,可即使这样,我也不甚明白,但我可以渐渐了解您的话了。身处其位,我每每想起与您的争执,都会越发觉得愧疚。即使您从未刻意向我隐瞒过行踪,我也是越发的不敢去找您。” 从一开始赌气的不愿见,到后来愧疚的不敢见,而还没当松雁真人去寻,无上真君就陨道了,连同遗憾一起埋葬。 不成想,二人再见,却是以这种姿态。 而压死松雁真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沈琼。 那时沈琼因为杀了一位皇储而惹怒天威,天子令下,悬赏沈琼人头,各宗门的一些修士本就与沈琼结怨颇多,又加之有多余的利益引诱,参与追杀沈琼的修士数量一时间成倍上涨。 松雁真人很清楚沈琼的实力,若论心机毒术,罕有修士能出沈琼左右,可是如果论及修为,沈琼根本不可能是皇家大能的对手,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微不足道。 沈琼他又怎么可能越过皇家大能的保护,杀了天家的皇储?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 于是松雁真人一方面暗中调查因由,一方面继续寻找沈琼。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查清楚了。那位皇储私底下谋划着要击杀曜山的蟒蛇妖,用妖丹炼化秘药以永驻青春。 可是那蟒蛇妖曾经帮过他找到了一味帮沈琼治伤的药草。 它于他们师徒有恩情。 所以沈琼便设计断了皇储进入曜山的路。 皇储计划被阻挠,自然就盯上了沈琼,然后两人明里暗里较量上了。实际上,无非是皇储的死缠烂打。沈琼孤身一人,并不是皇储的对手,一直躲避着与皇储正面交锋。 无奈皇储逼人太甚,不留任何活路。 直到某一天,沈琼等来了机会,杀了对方。 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可沈琼毕竟是杀了皇储了,俗世间教条律法被触犯,而人心都是向着弱者的,沈琼杀人,无论缘由,便是错。 而且,皇家已经将所有的人都清理干净了,皇储意图炼制长生不老丹的事情也成了沈琼放出的谣言。本是事实的事情成了空谈,想要证实沈琼是迫于无奈自保,比登天都难。 皇家不可能让丑闻外传,而蟒蛇妖的话,人类如何会信? 松雁真人无能为力。 他很痛苦。 沈琼从没有和他提起过这件事,甚至不求助他,便不计后果的动手杀了人,并且出手如此阴险毒辣。 而他身为沈琼最亲近的师尊,竟然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 第200章-最心爱的 沈琼是错了,可没有及时发现沈琼之错的他,难道就是无辜的了吗?身为人师,没有尽到规劝之责,他亦是有错。 可无论沈琼犯下什么弥天大错,那都是他的弟子,他做不到袖手旁观,于是他想赶在所有人之前,带着沈琼进入仙山玉虚。只要外面的风波过去了,他自然有办法洗清世人的误会。 软禁沈琼,无非是想让沈琼意识到自己的错,然后他才好将沈琼从那条崎岖阴暗的小路上,带回所谓的光明坦途。 沈琼入门晚,却是他最心爱的弟子。 不管怎样,松雁真人都不愿意放弃沈琼。 即使用自己的前程为代价。 所以松雁真人决然地撇清了与飘渺剑宗的关系,离开了那个养育了他的地方,他去了一趟无上真君的陵墓,恳求无上真君能够在仙山玉虚给予他们一处庇佑之所,他跪了九天。 无上真君并没有现身,但是却给他指引了去向。 即使他的师尊已经离世了,那也是视他为生命之重的师尊。 松雁真人恭敬地叩首,随后他去找了沈琼。他打算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后,再来给他的师尊好好的供上几柱香火。 他为了沈琼的生死奔波,而忘记去关注沈琼的想法。 松雁真人一生之中,在乎的也就那么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师尊无上真君,一个是他的弟子沈琼。 可是这两个人,他都对不住。 他最敬重的师尊孤独的死在了他手不能及的地方,他匆匆赶去也只见森森白骨。他最心爱的弟子入了邪道,他哪怕以命相换都没能将其引回正途。他一生看似风光,又何其遗憾。 今日他还能坐在这里与他的师尊面对面交谈,实乃大幸,松雁真人久违地哽咽了:“师尊,您徘徊于此,是在等我?” 无上真君并没有急着回答松雁真人,他拂去衣袖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随风摇曳的神木枝丫上面:“大道三千,若以正邪划分,又用何为标准?无非,人心二字。你恨,它便是邪,你爱,它便是正。如今看来,你是已经领悟到了此理。” 无上真君低头慈爱的看着松雁真人:“松雁,你长大了啊……” 如此,他便再没有什么可教的了。 松雁真人泣不成声。 “我不是个合格的师尊,不懂如何好好教导你。是我没给你做好榜样,以至于让你连徒孙都带不好。徒弟随师,倒也是一番因果轮回。可是我始终相信,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磕磕绊绊的成长,总是刻骨铭心。”无上真君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松雁真人跪在他身前认真听着。 一如当年他在飘渺剑宗聆听对方的训诲一般。 “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你之执念,已并非为师了。”无上真君摸了摸松雁真人的头,他轻声道,“松雁,拔剑吧。” 那是无上真君最后一战。 松雁真人的剑术造诣已经在无上真君之上。 所有的遗憾,悔恨,懊恼,不甘,都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得以疏解,无上真君就此羽化,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松雁真人亲手斩断了他的师尊的执念。 渡化了无上真君。 松雁真人想擦拭眼泪,手探上脸颊,才惊觉,他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了。干涩的眼中再也没有一滴泪水可流。 神木的树叶子哗啦啦作响,枯黄的叶片飘落在他肩上,徒增感伤。松雁真人望着茫茫无际的梦归之境,神情怔然。 沈琼醒过来的时候,入眼便是随风摇曳的神木枝条,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宛如看到了另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就连神木枝叶碰撞出来的声响,都和他师尊曾经演奏给他听的一曲乐章一模一样。沈琼一直都能记得这段旋律。 松雁真人生前不喜乐律,但是他曾有一段时间,痴迷剑舞。因此,唯独这曲《风雨谣》是他最爱。沈琼也尝试着学过,可后来就放弃了,因为他奏得不好,这世上,就没人能超越师尊。 此时要是有细雨,就更合适不过了。 风停了,神木也停止摇摆。 偌大的梦归之境再也寻不到《风雨谣》的旋律。 沈琼飞到青鸾面前,问着:“我师尊他在这里等了我很久,是吗?我想见见他,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去了哪里了吗?” 青鸾一时间沉默下去。 松雁真人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是和无上真君一样彻底消陨? 然而松雁真人之所以会一直等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沈琼吗? 沈琼都还没有来,他怎么会离开呢? 可是他如果没有离开,那么为何一路之上,他们都不曾遇到松雁真人呢?又为什么整个梦归之境,都再无他的气息? 这问题,青鸾根本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落在了殷九身上,殷九指尖缠绕着神木的枝条,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掩藏在深不可测的黑眸里,他转动着双眸看向沈琼,他冷静地道:“沈琼,这个问题,你该问你自己。自从你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你眼中了。” “可我根本就没有见……”沈琼焦急地开了个口,他见到殷九拿出来的封印着毒障的黑色珠子,忽然像明白了过来,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慌乱的否认,“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子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沈琼的心却一点一点冰冷下去。 殷九把解释抛给了一脸懵逼的青鸾:“小十八,你说说看,魂魄在梦归之境飘荡的人,他们的下场都如何?” 青鸾经过殷九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眨眨眼,很是纠结的挠了挠头,似乎又怕挠秃,他放下手,盘腿坐在地上认真地说道:“梦归之境不是现世之魂该来的地方,如果人类的魂魄在这里长久的逗留,那么他们的下场无非两种。” 青鸾伸出两根手指掰着:“其一,就是因为力量削弱被妖兽当成食物。其二,就是被法则洗去过往,同化成为这里的异灵。说白了,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死那便要与这片大地同生。” 青鸾的话很直白,直白到了令苏清婉都闻之悲伤。 沈琼就更不用说了,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明熠不解地抬头看着沈琼,他大大的眼睛闪过一丝迷惑。 有什么画面挣扎着要从他记忆里破土而出。 “这不是真的!”沈琼崩溃的喊道,“这怎么会是真的,这不是!”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 沈琼的环顾着四周,试图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来证实这是一场玩笑,可是什么都没有。空旷的梦归之境,只有一片死寂。 仿佛无论他如何否定,都无法逃离既定的现实。 而现实永远都无关他的悲喜。 他来了。 他来找他的师尊。 他的师尊那么信任他,他的师尊孤独的等了那么久,他的师尊始终都没有放弃过,他的师尊一直都在等着他…… 但是他的师尊经受不起岁月的磋磨,等不及他到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来得太迟了。 他悔悟的太晚。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师尊了。 沈琼神情逐渐癫狂起来,他急于寻找救命稻草,急于摆脱自己的责任,他找上了从一开始就很古怪的明熠。 “是不是你吃了他!我师尊不可能不等我的,我还没有把亏欠给他的东西还给他,他怎么会走!一定是你吃了他!” 趴着也中枪的明熠:“……” 你有病啊! 上天赋予了它强大的实力,它还需要猎食人类的魂魄? 明熠自我辩解:“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沈琼根本听不进去明熠的话,又或者说,现在的它,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除非那个人,是松雁真人,是他的执念。 苏清婉在沈琼爆发出来的杀意下打了个冷颤。 赤裸的杀意之中,是无边际的绝望。 明熠也被挑起了怒火。 “冷静!”青鸾连忙伸手按住要冲出去的明熠。 然而殷九的动作比青鸾还要快。 乃至于离着殷九最近的苏清婉都没看清殷九做了什么。 发了疯的沈琼挨了殷九一击,掉在地上被一张金色的网囚禁。 “你发疯就能改变现状?害死松雁的,醒悟太晚的,甚至没能赶得及见他一面的,都是你自己!”殷九一面安抚苏清婉,一面呵斥沈琼,“你来这里,是为了让松雁看你这疯癫样吗?” 声声质问如同重锤敲击在沈琼的心头。 沈琼冷静了,眼中杀意和癫狂不再,却也没了其它神色。 是啊,造成如今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自始至终都怨不得别人。 殷九见此,语气也没有缓和,他继续着他的问话:“即使松雁忘却过往被同化成了异灵,你也执意要陪伴在他身边?” 这个问题很残忍。 然而殷九半分对沈琼的怜悯之色都没有表露出来。 这极有可能就是沈琼要去面对的现实,他需要沈琼理性的做出判断,哪怕这会让沈琼结痂的心,再一次的鲜血淋漓。 “他忘了我也没关系,他变成了丑陋凶残的异灵也没关系,他是我师尊,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抛弃他。” 沈琼眼睛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他太痛苦了,苏清婉毫不怀疑的相信,只要一点点的压力,沈琼就可以流下血泪。 低哑的带着哽咽的声音在寂寥的梦归之境随风扩散着,飞鸟,游鱼,走兽,此地的生灵们都听到了这个绝望的声音,然而这些话语,却终归是无法落入沈琼最想见的那个人的耳中。 可就算那个人听不到,沈琼也想把这些迟来的话,说出来。 我已经错了一次。 而那一次错误,让我失去了你。 失去你后的每一天我都度日如年,我怎么敢再一次的舍弃你? 哪怕你变成了世上最丑陋,最凶残的异灵,可我知道原本的你的样子,你是那么高雅如云的修者,你是我最敬爱的师尊。昔日你不曾遗弃满身污浊罪恶的我,今日我也想要陪伴你。 犯下的错误无法被弥补,罪孽连业火都无法烧尽,空留着一身的执念,再无其它可以失去。那他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沈琼看向青鸾,低头乞求着这位妖:“你是这里的主人,你一定可以知道他在哪里。我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他在哪儿……” 哪怕是一个时辰,他都不愿意让他的师尊独尝孤寂。 青鸾抱着明熠怔了一下。 他有些不忍心去点醒沈琼,除了异灵,松雁真人很可能被妖兽吞噬了。被妖兽吞噬的魂魄,会消散,再无夺回的可能。 沈琼得不到及时的回应,又看向了殷九:“拜托了……” “你冷静一下,容我仔细地琢磨琢磨。”青鸾的回应比殷九要快一些,他努力了,可他还是无法像殷九那样的理性。 他想帮一帮这只可怜的小夜莺。 问题在于,即便他是这梦归之境的主人,可梦归之境的妖兽如此之多,异灵也不在少数,而松雁的魂魄气息太弱了,短时间内,他也无法保证能够找到,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你琢磨什么?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倒是热心肠。”殷九睨了青鸾一眼,背倚着神木的躯干,双手拢在袖袍内,他双眸看向沈琼,淡然开口,“我们之间的约定,只是我把你带进这处地方,可并不包括去帮你找出一个不知踪影的魂魄。” 他已经把沈琼带进了这处遗失在人间的九重天。 他也将沈琼带到了神木面前。 沈琼被殷九说得愣了愣,随后他开口道:“你还想要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能让殷九入眼的东西了。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无论对方处于什么境地,都能很快的反应过来对方的目的,殷九很喜欢这一点,他道:“灵虚水,就是你用来藏匿松雁尸身的棺材内的水,它来自哪儿?” 苏清婉转眸望向殷九。 对了,婉梨的身体还需要灵虚水来医治,殷九他一直都记着这件事啊……不,不对,苏清婉垂眸仔细思索着,殷九愿意接管沈琼这个烂摊子,恐怕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灵虚水。 第201章-她的眼前人,就是她的心上人 “昆仑天池下的地脉中有一处玉髓泉眼,灵虚水是我在那里发现的。不过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我不能保证泉眼还存在。”沈琼说得很爽快,对于他而言,没有比找到松雁真人更加重要的事情了,“陆苍穹的神乐也被我藏在那里,你可以把神乐一起取出来。你很厉害,就算没有我带路,你也能够找到的。” 殷九沉默的与沈琼对视,他眯起眼,探查着沈琼的真心。 沈琼坦坦荡荡地任凭殷九打量。 苏清婉不禁想着:这或许是他这辈子仅有的一次坦然了。 确认了沈琼所言非虚,殷九动了动,他侧身望着远方的一片茫茫灰雾。苏清婉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飘荡的灰雾之中,隐约有着海浪翻滚,可之前,那处分明什么都没有。 它就像一处梦境,突然出现,遥不可及,似乎穷尽一生都无法触摸。但又充满着与这处的灰暗截然不同的光明。 仿佛格格不入,却又相得益彰。 “你去那里找吧。”殷九拂袖,于是灰雾尽数散去,展露出一片浩瀚的海洋,“倘若松雁真的还没有消散,他必定会在那处。” 苏清婉移步至殷九身侧,明媚的眼眸望着他,她有疑惑需要这位无所不知的大妖解答出来:“九爷,那是什么地方?” “旷世海。九重天最开始的地方。”殷九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之意,他轻声道,“天帝和西王母就长眠在了那里。” “天帝预感到诸神黄昏,曾经在这里和我长谈过,他说哪怕是死去了,他也想要和西王母同在,他想带着西王母,在一处安逸祥和的地方永久安眠。然后他又说,他不想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于是他选择了离我最近的旷世海,东方日出之地。这样,每当风把海浪声传来,就好像他在和我说话一样。” 神木的叶子哗啦啦响着,悄悄和苏清婉絮语。 殷九继而道:“天帝和西王母永眠之所,受到天道法则庇佑,妖兽无法入内,唯有进入那处,松雁才能有一线生机。” “就连我都过不去。”青鸾点头应和,“也就九爷能自由出入。” 苏清婉握着殷九的手:“那松雁岂不是……” 殷九道:“松雁乃大善之魂,他是可以进去的。” 沈琼宛如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之人,他已经沉寂下去的心再次荡漾起了细碎的波纹,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要过去。” 殷九不急着答应,他的眼眸比远处的海洋更加深邃,他低下头淡淡地反问:“哪怕你穷尽所能也根本触摸不到?” “我要去!”沈琼重复道。 殷九继续问:“万一你去了,他却不在那里,你也不后悔?” 沈琼坚决地点头:“我不后悔。”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原本试图劝说沈琼的青鸾打消了开口的意图。 阿阴阿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安分的趴在苏清婉肩头。 就连神木都停止了摇曳。 苏清婉的视线落向远方波浪滔天的旷世海,没有人能确定松雁真人是否就在那里,这也就意味着,沈琼还有希望。 纵然希望再渺茫,那也是值得去尝试的。 或许,松雁真人就在那处等候。 这样的结局,对沈琼来说,不是最好的,却也足够了。 未知往往会带来恐惧,但它也会带来惊喜。 只要希望尚存,那么每一个明天,都是阳光明媚的。 殷九走到沈琼落脚的岩石面前,屈膝蹲着与沈琼平视,他脸上的冷意似乎也被旷世海的光芒融化,连笑容都多了几分春风般的和煦,熨帖到了所有人的心里,也温暖了沈琼。 沈琼歪着小脑袋,呆愣愣地看着他。 看起来傻极了。 殷九揉了揉它的头,妖力浮现间,曾引导他们寻找到神木的黑色小鼓便再度出现在空中,小鼓在妖力影响下改变了样子,最终形成了一只拥有着神秘纹路的小船,鼓槌也化成了桨。 “它会带你去你想要到的地方。”殷九边说边将小船移到了沈琼面前,他起身后退两步,“沈琼,万事俱备,你该走了。” 风从原野上吹过,风帆扬起,小船准备启航。 沈琼迅速地钻进小船,走了一段路后,他停下了来看着身后的殷九,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在他眼中流转,最后演变为真心的感激,他无声地道了句谢,然后在小船的带领下,朝着变幻莫测的旷世海而去,去的那个方向,叫做明天。 小船义无反顾地破开了渐渐聚拢的灰雾。 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彻底离开众人的视线。 此时无数光芒在海面上升腾。 天亮了吗? 苏清婉伸手承接着来自旷世海的光芒。 这些细碎的光,即便是雾气,也无法将其完全阻断,它们如萤火一般飘荡在空旷的梦归之境,像是拂晓的星辰。 苏清婉嘴角轻轻扬起。 天亮了。 “九娘娘,快听呀,天帝和西王母在向你问好。”神木晃动着枝叶发出清脆的笑,“九娘娘,这是他们送给你的见礼面呀!” “哇,清清清清,你快看,我们捉到了小星星!” “阿阴捉到的最大!” “阿阳捉到的最亮!” 两个小童子在地上撒着欢地追着光芒。 苏清婉便也跟着他们笑出了声来,她不知道天帝和西王母有没有和她问好,也不知道这些光芒究竟是不是见面礼。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要的,是现在,是眼下。 是她所能见到的,每一个生灵,都无比幸福的笑容。 你看,夜尽,这里的一切都如此温馨美好。 她的爱人就在她的眼前,她伸手就可以拥抱他。 苏清婉再次庆幸自己地幸运。 多好啊,她的眼前人,就是她的心上人。 殷九似乎若有所感,回眸冲着苏清婉扬起一个轻佻地笑:“小美人儿,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的夫君特别帅?” “是。”苏清婉难得回应起殷九的打趣,“是我赚到了。” 殷九朗声笑起来,随后他摆摆手叫来青鸾:“你把这里的小崽子们都清一清,沈琼都走了,松雁的毒障也该处理一下了。” 青鸾把明熠放到地上:“我知道了。” 巨大的青鸾本体忽然出现在梦归之境的上空,夺目的光芒刹那间点亮了这片阴暗的天空,他高吟着在上方盘旋着,唤醒沉寂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大地,昭告着他的子民—— 我回来了。 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妖兽们纷纷仰起头看向明亮的天空,趋于本能的追逐着光明。快看呐,那是他们的王。 他们没有被遗弃。 于是花草树木在青鸾的妖力下焕发生机,沉在水底的鹅卵石窜出水面化为面目可憎的妖祟,它们迎着光芒落入水中,安静地沉眠。明熠追随着青鸾在地面上奔跑,那是它的光。 那是它的信仰! 成千上万的妖兽在青鸾的带领下朝着溪流对岸飞奔着。 青鸾身后,一片黑压压的毒障集聚着,然后朝着旷世海涌去。 小船牢牢地将沈琼护在结界内,无论毒障如何凶猛,它都安安稳稳地沿着既定的轨道,一路载着沈琼飞向了旷世海。 咚咚咚的鼓声被风带回神木这处,传入众妖耳中。 “清清清清,夜莺能找到他想见的人吗?” 阿阴阿阳有些小惆怅,夜莺跟了他们一路,总归是有情分的。 苏清婉弯腰抱起两个伸着手踮着脚求抱抱的小家伙,听着渐渐远去的鼓声,眸光温和:“他想见的人,一直就在他心里呀。” 阿阴阿阳似懂非懂的对视了一眼。 清清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 可他们不懂啊嘤…… 未来的事情,谁又敢下定论呢?或许沈琼没有找到,或许沈琼幸运的找到了,或许他们有朝一日还能重逢。 烦心的事总会成为过去,风雨飘摇之后,总会出现彩虹。 “清清!” “阿阴阿阳饿了……” 虽然不懂那么复杂的事情,但是两个小童子懂吃。 手中的两个小家伙一脸的求投喂,苏清婉哭笑不得的看向殷九,却发现殷九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身后,一脸哀怨。 “筱筱啊,你竟然不抱我。” 苏清婉怀中的两个小童子对着殷九做鬼脸。 殷九一妖赏了一弹指。 阿阴阿阳嘤嘤嘤地在苏清婉手中打滚。 “好疼疼,要清清呼呼才能好。” “不呼呼我们就闹!” 殷九那个气啊。 要不是神木将两个小家伙接过去举高高,他都想直接把这两个天天趁机沾他的筱筱便宜的小崽子丢去喂妖兽。 “好啦,你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阿阴阿阳也就只会撒撒娇了。”苏清婉哄着殷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 阿阴阿阳:“……” 不知道为啥,总觉得清清的话哪里怪怪的。 殷九眨巴眨巴眼,笑吟吟地点头。 “小木木要不要吃小糖豆,我们有很多哦!” “嘘,悄悄的,小声一点儿呀,不要让主人听到啦!” “哦哦哦,这是我们偷偷藏的小糖豆。” 阿阴阿阳叽叽喳喳地和神木聊着。 对话声大的连苏清婉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清婉默默转过头去,轻轻地抖动着肩膀。 殷九挑挑眉瞪眼:“呦呵,你们不但长膘了,胆子也肥了,竟然敢私藏小糖豆,还不给爷老老实实地都交出来!” 阿阴阿阳死死捂着自己的小兜兜。 “怪不得总不见你们瘦下去。”殷九发挥着他的语言天赋,“你们怕不是要把自己吃成球,去哪都只能滚着走才甘心。” 阿阴阿阳设想了一下那种场景,难过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不要吓唬他们了。”苏清婉忍笑,“好啦,不哭,他逗你们玩呢。想吃就吃吧,等回去以后,每天再多跑二十圈就好了。” 阿阴阿阳:“……” 两个小童子一边嘤嘤嘤,一边往嘴里塞糖球,咬得咯吱响。 他们吃着,还不忘了摊开手给神木递过去。神木卷起柔软的枝条,戳了戳小糖豆,将小糖豆变成汁水,吸了进去。 “好甜呀。” 神木发出惊奇地感叹。 “对吧对吧,这可是清清做的小糖豆哦!” “清清最好啦!” “主人真是捡了好大的便宜呐!” 阿阴阿阳得意洋洋的坐在树枝上荡秋千。 这句话是阿阴阿阳从风霓裳的嘴里听到的,彼时风霓裳正和季景云坐在一起聊天,风霓裳就说,殷九这老不死能摊上苏清婉这么一个愿意对他死心塌地的人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阿阴阿阳对此深以为然,并且实现了活学活用。 此时殷九正帮苏清婉摆着锅碗瓢盆,闻言他看了看锅里的冷水,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的火候才能炖出一锅鲜美的蛇汤。 苏清婉切着菜,瞟了一眼殷九。 “九爷,童言无忌。” 这位爷想的是什么东西,她还是能猜到的。 既然筱筱都求情了,那就放过这两个小崽子好了,他还是很讲道理的。殷九摊摊手,老老实实地帮苏清婉打起了下手。 “九爷啊,我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悄悄地开小灶了呀?”青鸾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怎么听怎么幽怨,“我在勤勤恳恳地干活,你却坐拥娇妻美食,这不厚道!” 嗯?厚道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殷九眉稍挑的颇高,他笑眯眯地看向天边的青鸾。 “我又不是这里的头儿。” 青鸾听到殷九的回话,气得差点儿绷不住形象。 听听听听,人言否? 哦,对了,九爷他不是人。 古往今来妖主这个差事苦啊,当梦归之境的妖主,更苦。 青鸾化成人形落在恢复本来大小的明熠背上。 这位梦归之境的妖主盘膝托腮坐下去。 我真的太难了。 青鸾也是个厨子,对美食的气味就格外敏感,闻得到吃不着,他抓心挠肺的难受:“九爷啊,这饭菜的味道也太香了……” 明熠驮着为了梦归之境发光发热的青鸾,嘴角抽了抽。 青鸾的光热来自于青鸾与生俱来的天赋技能。 他是梦归之境唯一的光。 也是命定的梦归之主。 第202章-能换来苏清婉一笑的事,再怎么丢面子他都能忍 此时此刻这位妖主怏怏不乐地嗅着风里的饭菜和酒香,眼中写满了垂涎欲滴。他是如此的想念北海海妖的贴心小意,也如此的想念昆仑雪莲的清雅芳香,甚至于鬼君的冷脸。 青鸾是一个讨厌被束缚的大妖,他是鸾鸟,他的归宿是那片广阔的天空,是那无边无际的明日。在外飘荡的这些年,青鸾对自由的渴望不减反增,鸾鸟如何能甘心被困于一方之境。 青鸾的视线飞掠过连绵山川,转移到浩荡河流,最后又落到追随着他的,数以万计的妖兽群上,他嘴角忽而扬起。 如今的他可以简简单单的赐予这片大地光芒,可他总有寿命终结之时,那时的梦归之境,又要怎么办呢? 光芒不该是被他赏赐的物件。 如果他们学不会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光辉,那么早晚有一日,梦归之境会被纯粹的黑暗所笼罩。他们要跑起来,要飞起来,就像那扑火的飞蛾,去拼了命的发现属于他们自己的光。 哪怕追逐的路充满荆棘。 青鸾从明熠的背上飞身而起,他摊开双臂拥抱着来自旷野的风,低头注视着他的子民们,他招手,风停。而后他的声音被光芒传送到了每一位生活在梦归之境的生灵耳中。 “来啊,诸位,去追逐你们喜爱的光芒吧!跑起来!飞起来!游起来!”青鸾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簇明亮而耀眼的妖火就自他手中随性抛出,风起,没人知道它最终会落向何处。 妖兽们一时间驻足凝望,无法理解青鸾的举动。 青鸾不解释,他只是将更多的妖火抛出,一团团妖火就像陨落的星子,点燃了这片被现世遗忘的灰暗大地。 光芒就此降临。 那些落于江河湖泊溪泉中的妖火,并没有熄灭。它们在水上跃动着,起舞着,带来光明的同时,也带来了温暖。 这是来自于鸾鸟的光芒啊,尘世的水,又如何能够扑灭? 水中的妖兽最先躁动,它们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朝着妖火而去。青鸾之火,足以净恶。它们是恶,所以这份光芒极有可能是致命的。可它们追得义无反顾。那是它们渴求的光啊! 只要努努力就能触手可及! 青鸾放声大笑着。 成千上万的光芒被他投入进这片大地。 来呀!跑起来! 来呀!飞起来! 来呀!游起来! 追吧!这些光芒都是属于你们的! 妖火陨落到大地上,拖曳着长长的光之尾,像流星坠落。 在水中妖兽的鼓动下,陆地,天空,尽数是追逐光明的身影。 梦归之境灰暗了太久太久。 哪怕会被青鸾之火净化,它们也想触摸一次光芒。 倘若光明遗弃了这一片大地,那么他们就燃烧自己照亮永夜。 青鸾跟随了殷九多年,也知道想要拥有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选择走上一条相对自由的路,他就要付出一些妖火,以代替他短时间内点亮这片土地,好在,他妖力正值鼎盛。 青鸾在天空漫步,他走过的天空留下一道赤金的光路,光路破碎,变成星星点点的火苗,慢悠悠地四下飘散。 明熠在后面紧紧追随着,直到青鸾走向它再也飞不到的高空。 看呀,这就是鸾鸟,他可以翱翔九天。 明熠突然也想拥有一双翅膀,那样他是否就能和青鸾一样,一直一直飞,直到飞向黑暗再也无法遮蔽的另一片天空? 听说,外面的天空是美丽的湛蓝的。 殷九的身旁也掉落了一簇火苗,火苗是青色的,落在地上,乍然间就变成了赤金的色彩,冷色调与暖色调交织,迸发出绚丽的光芒,而神奇的是火焰之下的枯草并没有燃烧起来。 苏清婉在火光之中看清了殷九眼底的笑意。 “青鸾总不会让自己的领域被自己的火烧掉的,而且……”殷九见苏清婉好奇的看着火焰,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在苏清婉眼神催促下,他才看向旷世海,“那两位上神还在庇佑这里呢。” 神爱世间,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一处地方,彻底被诸神遗弃。 远处一只鸟妖嗷嗷叫着到处乱冲。 苏清婉看过去,然后眨眨眼,扭头看向殷九。 殷九摊手:“像这种玩火把自己烧秃了的不能算在里面。” 一只水妖突然窜出来,迅速把鸟妖推进了湖泊里。 灭火成功。 鸟妖一脸懵逼地冒出水面,俨然一只黑不溜秋的落汤鸡。 苏清婉失笑。 草原上还有不少拿着火苗兴奋地聚在一起往天空抛着的小妖怪,就像是放烟花一样。烟花易逝,徒留美好的回忆。 可至少,此时此刻,它们都乐在其中。 苏清婉搅动着一锅红豆甜汤,过了一会儿,苏清婉看着美丽的鸾鸟,问道:“九爷,您真打算让青鸾一直留在这里吗?” 殷九盘腿坐在一张竹席上,一边指挥着阿阴阿阳摆放碗碟,一边侧头回应着她:“这倒没有必要。他有承担责任的义务,也有放弃的权利,总而言之决定权都在他手中。” “他是仁爱也好,是残暴也罢,这都不在我的干涉范围内。”殷九说道,“青鸾打小就是个明大义的妖,否则诸神也不会把这里托付给他。不过他也很自傲,百鸟就他敢和朱雀一较高低。” 殷九敲敲桌边,回忆起来:“这两只小鸟儿十次见面九次都能对着玩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儿,可没少干。” 苏清婉熄火盛汤:“九爷也被殃及过吗?” “殃及?殃及是不可能的。”殷九笑容阴恻恻,看起来是想起了一些令他不怎么愉快的事情,“除非他们想被炖成汤。” 苏清婉把汤端到矮梨木的四角放桌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在殷九旁边笑看着这位大佬。被两只小鸟儿误伤的殷九,也会和那只鸟妖一样浑身黑乎乎的吗?会不会……把头发烧掉呢? 殷九扶额叹气,他大约是知道苏清婉胡思乱想什么了,可他不但不能将苏清婉炖汤,甚至连凶她一顿都做不到。 只能由着苏清婉想着笑着。 毕竟,笑起来的筱筱多好看啊,比这满天的星火都好看。 殷九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让苏清婉这么言笑晏晏的呆在他身旁,仿佛只要能看到苏清婉的笑容,他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能换来苏清婉一笑的事,再怎么丢面子他都能忍。 见殷九没有因为黑历史而呵责苏清婉,阿阴阿阳就在坐等开饭的时间里,为了炫耀自己渊博的见闻,把当初青鸾与朱雀相约打架,却误烧殷九发尾的事情拿了出来当饭前谈资。 可殷九能容忍苏清婉,未必就会容忍阿阴阿阳。 殷九默默地起身烧了一锅水,然后一脸冷漠地把阿阴阿阳装进碗里端到沸水前,张嘴就问他们喜欢什么调味料。 阿阴阿阳在殷九拿来辣椒油的时候,抱成一团嘤嘤嘤。 “清清,救救我们,主人要把我们腌了煲汤。” 殷九有模有样的往锅里倒油,热油咕嘟咕嘟冒着泡。 “哭吧哭吧,一会儿省得放盐了。” 阿阴阿阳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一边扑腾着要去找苏清婉,一边泪汪汪地和殷九讨饶,可今天的苏清婉,并没有一呼即来。 苏清婉坐得位置恰好能看清殷九早就熄灭了火,她心知殷九这是有意要捉弄两个小家伙,所以她选择成为一个观众。 乐斋大大小小的妖加起来那么多,哪天少得了闹腾。 偶尔看看戏,也挺有意思的。 阿阴阿阳一见苏清婉都不管他们了,伤心地拿起切片的小葱叶沾了点儿碗底的豆酱,抽抽搭搭的一口一口地吃着。 他们意外的发现,小葱拌酱还挺好吃。 殷九哭笑不得。 刚把阿阴阿阳丢出饭碗,殷九神情忽然一变,他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发现那边有一团偌大的青紫火焰跃动,浓烈的妖气自火焰中溢出,耳边的风犹带着凄厉惨烈的兽吼声。 殷九缓缓眯起眼睛,啧,这妖气,还挺熟。 是一直黏着青鸾的那只小崽子。 青鸾焦急的呼唤明熠的声音仿佛印证了殷九的想法。 殷九想了想,把阿阴阿阳扔到袖中,抱起苏清婉,转眼间落在了半空,他一手拥着苏清婉,问青鸾:“这是什么情况?” “我……我不清楚。”青鸾下意识的抓了抓头发,“我只看见它碰到了我的妖火,然后不知怎么的,它就被妖火给包裹住了。” 明熠打小跟随着他,后来又陪着他听了太多的道,它本就是天生的强者,有了这些外部助力,明熠的强大早就不是普通的妖兽可以比拟的。乃至于青鸾不在,劝架的都是明熠。 这样的明熠怎么就被他的妖火缠上了? “你不能驱散?”殷九问。 这妖火的主人是青鸾,按理,青鸾应当可以收放自如。 青鸾抬手,只收回了周围飘散的妖火,明熠身上的,却没有反应:“我试过了。可这些妖火似乎……脱离了我的控制。” 为什么偏偏是明熠身上的妖火出了问题? 青鸾说罢再次尝试着将妖火驱走,遗憾的是依旧无效。 越烧越盛的妖火内,明熠的叫声越发凄惨。 此刻青鸾的头都快急炸了,这小崽子是被他拉扯大的,他对明熠的情分自是不一般,如今眼看着它在自己妖火下受苦,他却无计可施。就算明熠触碰了他的净化之火,可明熠修的是太极正道,非大奸大恶之辈,明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青鸾典型的关心则乱,殷九看着明熠身上的烈焰,却终于忍不住,不管什么原因,眼下还是把里面的小崽子救出来再说。 可这个时候,青鸾忽然发话了,青鸾死死拽住殷九的袖摆,请求殷九暂且不要出手:“九爷,你先等一下,等一下!” 殷九手中聚集的法力收回,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它这样子……”青鸾快速地组织着语言,将思路连成一串,解释给殷九,“九爷,它这样子和我当初化人渡劫的时候很像。我想,它是不是正在渡劫?您知道,它与其它妖兽不一样的。” 殷九当然知道,并且因为知道,他才又反问:“可这小崽子终归不是鸾鸟,你能保证它可以经受住净化之火的灼烧吗?” 能抗衡青鸾净化之火的,只有朱雀的红莲烈焰。 “我不能保证。”闻言青鸾语气蔫了下去,但他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可是九爷,渡劫的机会只有一次,我确定它已经迈进了渡劫的门槛,您就让它拼一拼,让它试一试,好不好?” 苏清婉却能看到火焰之中的明熠早已没了兽型,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直窜鼻中,已经碳化的血肉像土块一样剥落。 再等下去,明熠很可能会被活活烧死。 嘶喊声渐渐弱了下去。 要救它只有现在,也只能是现在。 那么,救还是不救? 这两个选项在青鸾脑海中轮流浮现,青鸾一时半刻也打不定主意,他抿着唇盯着火焰中的明熠,眼睛一眨都不眨。 青鸾不说话,殷九便不动手。 这态度全然贯彻殷九爷一贯的作风——不干涉他人的选择。 苏清婉眼看着青鸾前额冷汗簌簌落下。 青鸾在赌,与他自己赌,与不可测的天意赌。 他孤注一掷的,将所有的底牌都压在了明熠身上。 明明是明熠在烈火中经受考验,却好比他也被炙烤一样。 每一时每一刻都诠释着何谓煎熬。 明熠的身躯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往大地坠落。 地面上的妖兽们纷纷逃离,皆是躲在远处惊恐的看着这一场面。那团火焰中的妖兽,非但没了声音,而且纹丝不动。 它还活着吗? 没有一只妖兽相信,明熠还活着。 然而就在一片寂静之中,青鸾目眦欲裂地俯冲过去,将更为精纯的净化之火打在了明熠身上:“明熠,站起来!” 火中的明熠没有给青鸾任何反应。 苏清婉侧头不去看下面令人心疼的一幕,却也因此看到了殷九的神情。她家夫君的神情,带着那么一丝的诧异和了然,恍如意识到什么,这让她隐约觉得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是不是明熠还活着呢? 第203章-她这是谈恋爱还是在哄孩子 苏清婉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 青鸾接连施加了数道净化之火,无论他如何呼唤,明熠都没给他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回应,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忽然他咬了咬牙,伸手就想直接冲进火里把明熠拽出来。 苏清婉眉头一蹙,刚想出言,殷九就带着她落到地面。 殷九乍一落地就拂袖将青鸾扔到一旁,他将苏清婉放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后,却做了和青鸾同样的一个动作。 “殷九……” 苏清婉情急之下唤出了他的名字。 殷九强行劈开了青鸾的火焰,他的手掌精准无比的落在了明熠的头上。然后苏清婉就看到那些令青鸾都没有办法的火焰,在殷九妖力的压制下,平静了。可殷九还是没收手。 平静下来的火焰在某一临界点忽然迸发,又经由殷九的掌心尽数流窜到了明熠的体内。最后一丝火焰消失,殷九立刻离开明熠,他将脸色苍白的娇妻拥住,温声道:“乖了,没事的。” 事实上殷九离开苏清婉也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 苏清婉紧绷的精神在看到殷九完好无损的回来后才有所放松,她埋首在殷九怀中冷静了一会儿,才看向另一旁。 净化之火被殷九打入了明熠身体里面,没了火焰阻碍视线,苏清婉不难发现明熠的躯壳已经彻底焦化,甚至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只是一团黑黢黢的焦炭,还隐约带着红色的裂纹。 青鸾不敢靠近。 这个时候,他已经紧张到了快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明熠是否平安渡劫了? 时间缓缓的流动,焦炭噼里啪啦的裂开,一道道毫无规则的纹路遍布其上。青鸾握拳盯着这一幕,生怕错过什么。 苏清婉也有些紧张起来。 妖兽们渐渐朝着明熠身边靠拢,但又不敢走得太近了,他们将青鸾作为一个界限,安安静静地一同看着。 每一只生活在梦归之境的妖,心中都怀揣着同样的期待。 明熠成功了吗?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中,焦炭凝成的茧被一双手从里面打破。 这双手很白皙,也很幼小,就像是五六岁的孩子的手。 青鸾眼中的担忧被滔天的欢喜覆盖,然后这位梦归之主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异常温柔的呼唤着:“明熠。” 就是这一声呼唤,仿佛给予了这双手的主人以巨大的力量,于是这双手的主人双手成拳击碎了炭茧,完成了他的新生。 一名满脸茫然的小少年跪坐在炭茧里,他拥有着胜雪白的肤色,唇色是娇艳的红,满头黑色的长发遮挡着娇小的身体,看起来精致又可爱,像极了人类画本子里的小仙童。 妖兽们的视线在小仙童和青鸾之间来回游移。 要不是两位本体不同,他们都快相信明熠是妖主私生子了。 人形长得有点像哦! 而青鸾则一脸喜当爹的傻笑:“明熠……” 明熠好像才整理出一丝头绪来,他顺着声音慢慢地扭头往青鸾那边看去,于是发丝中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耳朵。 青鸾觉得有趣,走过去半蹲着摸着明熠的尖耳朵。 明熠瞪着他,童音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威慑力:“不准摸,放手!” 这脾气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一点儿都不可爱,青鸾意犹未尽的收回手,道:“好啦好啦,不摸了。你的手脚可以动吗?” 明熠愣了愣,后知后觉的低头,然后又抬头。 青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妖兽们也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明熠眨巴眨巴眼,对方就跟着眨巴眨巴眼,要多傻有多傻。 在青鸾的眼中,明熠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纵然幼小,但也已经化成人形了。 他能够化形了! 明熠心头涌起一阵狂喜,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却按耐不住激动。已经化形的喜悦令他无法保持素来的傲慢之态。 能够化形,也就表示他终于打破了天道施加在身上的一道枷锁,他可以离开这里了!他可以陪着青鸾一起去远方了! 明熠兴奋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随后稳稳的落在地面上,他的双腿是有力的,简单的跳跃和直立都不成问题。他的视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野变得更加辽阔,天空仿佛更高远了。 甚至于进入鼻尖的气息,都有了沁人心脾的效果。 他可以张开双臂自由的拥抱风,而不用局限于兽类的爪子。 他甚至可以牵起青鸾的手。 这种认知让明熠无比的开心,他转身想要尝试一下自己的新技能,然后就被青鸾的外衫劈头盖脸的罩住了。 明熠:“……” 这难道是外界的什么新的庆祝方式? 青鸾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衣服对小孩子而言大的离谱,他蹲下身施了个小小的法术,把衣服变成适合的大小。 “做人,一定要穿衣服。” 青鸾老父亲如是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里要都是妖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还有一个人类小姑娘啊。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类小姑娘还是九爷的心头宠。 怎么能在九娘娘眼皮子底下这么坦坦荡荡! 九爷醋坛子一砸,还不扒了他的皮? 青鸾想到殷九素来的护犊子作风,满嘴的牙花子都疼。 九爷一般不和小妖怪一般见识,因为他一向都直接和对方的头儿拳脚相向。据说是由于九爷嫌弃小妖怪不经打。 对方的头儿觉得委屈呢? 九爷就会抄起板砖亲切地讲道理:“子不孝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没管教好你的人,那我就只好来教育教育你了。” 老子拳头大,老子说了算! 青鸾打了个哆嗦,九爷当年把天帝揍成猪头的壮举至今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中,成为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殷九在炭茧彻底破碎前的一刻,直接把苏清婉按在了怀中,是以,苏清婉成功的成为唯一一个没见到明熠人形的观众。 苏清婉拍着殷九的手臂:“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殷九稍稍放松了力道,却仍旧遮挡着苏清婉的视野:“是个不穿衣服的变态,小姑娘不要看,不然晚上会睡不着的。” 苏清婉嘀咕着:“那你还看。” 她倒是安分的依偎在殷九胸膛前,打消了心中那一分好奇。 “我不是小姑娘呀。”殷九笑了笑,他在苏清婉颈侧低语,“筱筱要是想看,回头为夫给你看个够,你只用看我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嘛,谁敢在筱筱面前干这种事儿,老子就扒他皮!” 苏清婉震惊于殷九的不要脸,耳根子顷刻间就红透了,她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倒是青鸾咽了口吐沫,默默地后退一步,就算殷九没有看着他,他也十分确定,殷九最后一句话是冲着他说的。 “扒他皮”这三个字简直是妖生噩梦! 殷九对着苏清婉那是要多温和有多温和,对着青鸾可就没那个好脾气了,他一个眼刀子扫过去,吓得青鸾拽起明熠就往远处跑,珍爱生命,远离吃醋中的殷大佬啊啊啊! 远离了殷九的视线,青鸾才停下来,而明熠对自己的这个新身体正值十分好奇的阶段,眼瞧着明熠又要扒了衣服,青鸾立刻俯下身把明熠的衣襟拉紧了:“衣服要穿好!不可以乱脱!” 你再扒衣服,九爷会扒我皮的嗷! 青鸾觉得是时候给明熠普及一下人类的礼数了。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非常迫切了。 生死攸关! 大妖青鸾盘腿坐下开始拉着明熠叨叨叨,恨不得把求生技巧都灌进明熠脑子里,生动的诠释着何谓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这边的殷九直到青鸾和明熠的身影消失在他视野里,才不情不愿地放开苏清婉,带着苏清婉往神木那处走着。 苏清婉走在前面,殷九时不时的就递过来一两颗奇形怪状闪着光的小石头,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朵香气袭人的野花。 苏清婉的手中很快就被这些小物件填满,再也拿不下任何东西。直到殷九试图将一个花环带着她头上的时候,苏清婉停下脚步,忍不住问:“你究竟想玩到什么时候?” 殷九委屈的眨眨眼,说道:“我这不是看你有些不开心,想着要哄你笑一笑。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别的?” 苏清婉低头看看满手的小物件,又瞧了瞧殷九,她垂眸转身继续走着:“我喜欢的是你,你早就已经在我手里了。” 而且,她并没有真的不开心。 与殷九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是满怀欣喜的。 殷九双眸微怔。 殷大佬再次体验了一把心跳加速的奇妙感觉。 看着前面美人的倩影良久,他扶额失笑,他的筱筱啊,总是这么不经意的撩拨着他,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可爱。 苏清婉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只净化之火做成的花灯,艳红的灯面格外喜庆,苏清婉有一瞬间怀疑这是殷九扯掉了他的衣摆做的,转眼间见到殷九尚且安好的衣服,她便放了心。 殷九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一个小篮子里,又把小篮子交给阿阴阿阳顶着,他执起苏清婉的手把花灯放过去:“筱筱可以选择要或不要,可我啊,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 一颗真心远远不够。 殷九反击成功。 一抹红晕缓缓爬上苏清婉的脸颊,苏清婉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净化之火在一起燃烧,滚烫的,无法控制的。 “怎么办,我的手太小了,只能装得下一个你。” 苏清婉抬头眨着眼,故意板着脸,似乎很是苦恼地问。 只是握住你的手就已是占据了全部空间。 殷九知道他的筱筱是有意这么说的,筱筱的小心思他还能不知道吗?可这也不能阻止他心头疯狂滋长的爱意,筱筱这个小坏蛋,今天特别的不乖,不乖就不乖,他一样宠着。 苏清婉冷不丁地被殷九给抱起来举高高。 殷九就这么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苏清婉羞恼,偏是声音又娇又甜:“快放我下去!” 殷九不放。 甚至还想将亲亲苏清婉。 苏清婉捏捏他的俊脸,道:“不要玩了,阿阴阿阳都跑远了!” “亲一下,亲一下就放你下去。”殷大佬开始提条件。 苏清婉无语,半晌,红着耳根扭过头不理他。 殷九换了个公主抱好看清苏清婉的脸,得意洋洋地笑着:“我就知道筱筱舍不得离开我的怀抱,你那么爱我,是不是呀?” “殷九你……” 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 苏清婉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完,她有预感,殷九只会拿这句话当夸奖听。她不敢小瞧殷九的脸皮厚度,一点儿都不敢。 殷九其实并不在乎苏清婉回不回答,没人比他更清楚苏清婉有多么爱他。苏清婉的柔情蜜意仿佛就是一种药,会让人上瘾的药,专门为了医治他的良药。这份爱意是这般的美好。 美好到只是这样想想,就能让他无比的幸福。 他怎么舍得放开苏清婉呢? 短短的百十年,又怎么能够呢? 他愿意和苏清婉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所有的春华秋实,所有的夏花冬雪,他都想和苏清婉共赏。 殷九低头看向怀中面若桃李的艳丽美人。 苏清婉避开殷九火热的视线,她目光飘向神木所在的方向,就见神木宛如害羞似的将枝条缠绕在一起,像是在偷看什么的小孩子,嗯,枝条摇摆的方向,正好是他们这边。 当着这么多小孩子的面呢。 苏清婉脸皮也没殷九厚,她再度拍拍殷九的手,无奈地抬头开口道:“九爷,你放我下来吧,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殷九挑眉:“我不。” 苏清婉拽拽他的头发,又蹙着眉:“快放开。” “你让我放我就放?我就不,我偏不。” 殷九的幼稚程度直逼阿阴阿阳,听得苏清婉极为头疼。 苏清婉沉默着思考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这是谈恋爱还是在哄孩子? 苏清婉想再信任一下殷九的反骨:“那好吧,你不要放开了。” 殷九含笑点头:“嗯。抱稳了就不放了。” 苏清婉:“……” 事实证明殷九的反骨就和他的人一样不靠谱。 第204章-谁的锅谁背,谁的人谁负责 苏清婉依旧想要和殷九讲讲道理,然而殷九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忽然间的唇齿相依带来心脏的悸动,苏清婉看着殷九爱意涌动的双眸,几乎要溺死在这只大妖的柔情之中。 她恨不得梦归之境的风凉一些,再凉一些,好吹散她身上的热度。这一刻,她兴不起任何离开这个怀抱的念头,苏清婉心下轻叹着闭上眼睛,这只大妖很清楚她的弱点是什么。 她这一生其实有很多弱点。 其中最大的一个弱点,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两个字——殷九。 她无法拒绝他。 再次睁开那双过于明媚的眼睛的时候,苏清婉看到了天际如烟火般灿烂的青鸾之火,它们飘动着聚合着,勾勒出一只美丽的鸾鸟的图案,顺着风向,飞向灰暗却未知的远方。 它们是如此无拘无束。 四面八方的笑声不断在苏清婉耳边响起。 这些笑声有着直冲云霄的气势,蛊惑着她也一同微笑着。 苏清婉抬手搂着殷九的双肩,拉进彼此的距离,感受着殷九强有力的心跳,全部的情意都投入到了名为殷九的妖上。 倘若有什么是被上天公平的施加在梦归之境与现世的,第一个要提的,必然是时间。第二个要提的,就是死亡。 今日的梦归之境尤为明显。 在过去的岁月里,梦归之境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灰暗的,可是此刻的梦归之境,是明亮的。所有的生灵们都在追逐着青鸾的火种,但是在追逐到了火种后,他们又犹豫了。 很多生灵不敢去触碰。 那是青鸾的火,那是光明,那是他们一生都在渴求的东西,可青鸾的火同时也是格外炽热的,那种热度能够灼伤他们的皮肉,吞噬他们的生命,将他们烧灼的只剩皑皑白骨。 并不是所有的生灵都能有明熠的运势。 他们无法摆脱对死亡的恐惧,又极端的渴望得到光明。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脑海里天人交战,看不破,想不通,搞不懂,于是他们用头撞击着大地,撞击着山峦,试图让自己的脑袋开开窍,用同样滚烫的血铺路,进行自己的选择。 苏清婉坐在神木的枝头俯瞰着这片大地的景象。 妖兽们的鲜血在大地上开了花,一片枯黄地大地便有了艳红的色彩,在无数飘飞的青鸾之火中,残暴而美丽。 苏清婉一时间丧失了语言表达的能力。 是因为恐惧吗? 苏清婉很确定不是。 因为她身旁的殷九的胸膛是那样的宽厚,足矣为她遮蔽眼前的任何危险。哪怕是胆小的阿阴阿阳,都还在沿着神木的枝干上爬下跳,嘻嘻哈哈地玩着,特别的没心没肺。 苏清婉依偎在殷九身旁小憩了片刻,她醒来的时候,正巧青鸾和明熠刚回来,阿阴阿阳正在神木下和他俩打招呼。 明熠被青鸾按着灌输了一脑袋的人类常识,现在已经不会随随便便的脱衣服了,除去那一双尖尖的小妖耳,就是一个寻常的人类小孩子,看上去软糯又可爱,很讨人喜欢。 “晚上好啊!” 明熠热情地和阿阴阿阳招手,化人的新鲜感还没有过去。 阿阴阿阳也对着明熠招手,积极的回道:“晚上好啊!” 明熠很开心,又说道:“你们真可爱!” “谢谢夸奖,你也超可爱的!”阿阴阿阳笑眯眯地叉腰。 明熠接连两次都成功得到了回应,他更高兴了:“你们远道而来辛苦啦,别客气,到了这里就当在自己家,想吃啥吃啥。” 阿阴阿阳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苏清婉:“……” 苏清婉想笑又怕伤害明熠的小心灵。 殷九认真地问青鸾:“你这都教了些什么东西?” 青鸾干笑。 他确实一头扎进人堆里生活了不少年,可他也没当过先生啊。只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如何运用全凭明熠自己领悟。 然而明熠并没有领悟他的话中精髓。 青鸾跃跃欲试地看向殷九:“九爷,要不您……” “滚蛋!”殷九冷笑道,“谁的锅谁背,谁的人谁负责。” 青鸾腆着脸往殷九身旁凑去:“别呀,九爷。我可以帮您收集宝物,您想要什么,我给您送什么,绝对不拖延。” 殷九不想搭理他,甚至还想一脚踹飞他。 一旁的苏清婉轻声说道:“小十八,明熠已经溜远了。” “嗯?”青鸾立刻收起狗皮膏药的粘糊劲儿,一回身,果然看到明熠蹑手蹑脚的正往远处走,“明熠,你要去干什么?” 青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总觉得明熠听到他的声音后,溜得仿佛更快了,一头疑惑的他连忙追了上去。 明熠脑子里都是青鸾说过的各种学堂的事情。 人类是要上学堂的,人类是要读书写字的,而且刚才阿阴阿阳也偷偷告诉他,现在的人类还要进行各种各样的考试。 如果考不好,就要挨先生的手板。 据说戒尺能有两米长。 这太惨了。 苏清婉纵观全程,哪能不知道是阿阴阿阳搞得鬼,这两个小家伙跟在殷九身边时间长了,也学会捉弄妖了。 阿阴阿阳还在努力教唆着明熠快跑。 “快呀,被抓住是要去上学的!” “要勇于反抗呀!” 苏清婉扶额。 乐斋的上梁是正不了了,下梁也扭的快成麻花了。 很快青鸾就带着明熠回来了。 鼻青脸肿的明熠被青鸾直接扔到了神木下,正好落在阿阴阿阳面前,明熠想冲着自己的盟友坚强地笑一笑,结果那张青青紫紫的小脸成功的把阿阴阿阳吓懵了。 苏清婉伸手在阿阴阿阳面前晃了晃,嗯,是傻掉了。 明熠的鼻血滴在阿阴阿阳脚下。 嘀嗒,嘀嗒。 阿阴阿阳眼一黑,深呼吸后,迅速抱团开始嘤嘤嘤二重奏。 夭寿啦! 殷九惬意地搂着他的筱筱幸灾乐祸:“自作孽不可活。” 明熠顽强地手脚并用往远处爬。 青鸾险些气得昏厥,走过去拎着明熠的耳朵往回走,明熠的反抗都被他无情镇压下去,明熠学着阿阴阿阳一起嘤。 明熠扑腾着:“耳朵,耳朵!不要拎我的耳朵!” 青鸾把小崽子往自己面前一扔,随后他就地一坐,看着明熠哭唧唧的样子脑仁子疼,这还没进入人界,就学会逃学了。 把之前那个乖巧的小可爱还给他啊! “明熠,做人是不可以不学习的,一旦进入人界,你妄想着不去学堂是不可能的,打死你都不可能的。”青鸾双手环胸教育自家的小崽子,严肃道,“人界有一句俗话,叫知识就是力量。” 明熠犹犹豫豫地问道:“真……真的吗?” 获得力量都是要吃很多苦的,他们妖兽就是这样子。 呀,原来人类也要经历那么多磨练的啊。 “真的。” 青鸾一脸高深莫测地忽悠涉世未深的明熠。 “你看到那边的两个小妖怪了没?他们就是因为不愿意学习,所以人形才会变得这么的小,而且越来越胖!” 阿阴阿阳:“……” 你胡说! 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我们小是天生的,胖是后天养成的! 明熠抽哒哒抹了一把脸,眼角还带着泪珠:“我不要变成那样!” 青鸾心下觉得好笑,但还是凶巴巴地板着脸,小崽子就是好忽悠啊,他点头道:“不错,那你告诉我,你该怎么做?” 明熠大声回道:“我要好好学习!” 计划通。 青鸾在脑中花样把自己夸了一百遍,然后摆出一脸孺子可教的样子,欣慰地道:“很好,咱们妖就是要有这种觉悟。” 明熠下意识地拍拍自己胸脯,却忘了自己刚被修理了一顿,顿时咳了两下,而青鸾也在这时候发来死亡之音:“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写一份检讨出来吧,这次就让你用妖文写。” 明熠震惊地瞪大眼,而青鸾还在补充:“要点明前因后果,要悔悟深刻,字数不能低于五百妖文。不然就不让你去人界。” 明熠的拒绝咽回了肚子里。 青鸾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摞宣纸,足有明熠身高那么高,他开口道:“好好写,要是写得不合格,我会让你加倍返工的。” 明熠跪坐在树底下埋头抓耳挠腮的写检讨,青鸾则跑到一边洗手帮着苏清婉倒腾饭菜。吃了饭,殷九便又把他的宅院拿了出来,放大后,这次他将神木直接纳入了院子里。 苏清婉则去了小厨房给殷九做下酒菜。 阿阴阿阳趴在神木做的小摇篮里呼呼大睡。 明熠依旧抓耳挠腮地沉迷于写检讨而无法自拔。 青鸾和殷九坐在竹席上吹小风。 殷九自斟自饮着小酒,眯着眼看着小厨房内的美人儿。 青鸾就看着殷九。 这状况持续了好半天,殷九回眸,单手扣了扣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青鸾道:“虽然爷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爷对你没兴趣,你老这么深情脉脉的盯着爷,难道是有什么想法?” 青鸾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九爷我错了。我不该沦陷于您的英姿,您看我现在给您来一个自戳双目还行吗?” 殷九笑骂:“少贫嘴,有事直说。” “我还真是有想法……”青鸾说着缩了缩身子,在殷九动手前他飞快地摆着手开口道,“不过绝对不是那方面的。” “九爷啊,您觉得我留下些净化之火怎么样?我经常不在梦归之境,但是我的火可以为他们带来光明。而且,说不定还会有其它的妖怪也能和明熠一样,借住我的火得以渡劫。” 殷九托腮:“可以。这里已经灰暗了太久,也该有所变革了。” “这就是问题啊,九爷。”青鸾一见殷九赞同,立刻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我的火也不是能一直燃烧的,总不能让我在外呆上两天就回来添柴火呀。这多不方便呐,您说是不是?” 殷九翻了个白眼,一脸与世无争:“不方便的是你又不是我。” “别呀,九爷。我还想多点儿时间为您发光发热呢。”青鸾一听殷九这要撒手不管的意思,哼哼唧唧地扑过去抱大腿。 殷九呵呵:“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小十八,你当我傻呢?” “九爷您慧眼如炬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一枝梨花压海棠,我哪敢忽悠您呐。”青鸾一路马屁拍上去,完美的继承了出自乐斋的妖们的优良习惯,最后总结,“尤其是您还特别古道热肠!” “说这话的时候,你能不躲到树上去吗?”殷九仰头看着自家一脸蠢样的小崽子,“我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动手的妖?” 青鸾麻溜地跑回了殷九身旁。 “蠢死了!”殷九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爷是不随随便便动手,但是爷随随便便动脚。 青鸾苦兮兮的趴在地上,啊,这是多么令妖熟悉的力道。 自从他入了乐斋以来,挨揍的次数比起其他妖加起来还多,哪怕是最爱踩雷的季景云都上赶着追不上他的脚步。 就连脾气最好的婉梨都喜欢拿这件事打趣他。 一般来说,是他干的蠢事,他要挨揍。 不是他干的蠢事,那他就背着锅再挨揍。 以季景云为代表的众妖们亲切地称呼他为——背锅侠。 当然,青鸾刚开始听到这个外号的时候,他深入地和季景云这个罪魁祸首进行了交流,并一把火烧秃了季景云的尾羽。 你伤害我心灵,我伤害你身体。 来呀,谁怕谁呀! 后来殷九对此事进行了十分中肯的点评:“就是闲得你们。” 青鸾蠕动着转向殷九,委屈巴巴:“我不小了啊……” 殷九充耳不闻,自顾自喝着酒。 “九爷,我可以帮着青鸾保留净化之火,您要不就把火苗放在我身上?”神木哗啦哗啦摇着叶子,响应着青鸾的话。 殷九一皱眉:“你想都不要想!” 就算是天帝的神木,那也是一棵树,如何能与火焰并存? 青鸾一开始还挺高兴,只不过殷九的声音让他冷静了下来,紧接着他也想到了这一层面上:“小神木,这可不行。” 神木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是普通的树呀,只要将火苗放在我的树冠上就好啦。实在不行,就用我的枝条做灯笼。” 第205章-这位小美人请对你的夫君多一些信心 “怎么能折断你的枝条呢?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青鸾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别说他自己这一关过不了,就算是九爷,也不会同意的。毕竟神木的树种是被他种下的,因此神木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又怎么会去折断自己孩子的翅膀呢? 神木急忙道:“几根枝条,不碍事的。” 青鸾摇着头道:“总之不行。” 苏清婉过来时听到了这番对话,她放下两碟下酒菜,跪坐在殷九身边:“九爷,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替代?” “净化之火威力太强,也就神木能够承载。”殷九道,“而能永久照亮梦归之境的,也只有青鸾的净化之火。就算是与净化之火同威力的朱雀的红莲烈焰,都不能点亮此处的天空。” 这是个无解的死结。 苏清婉给殷九斟着酒水,脑子却转得飞快,她道:“那,如果不用实物承载火苗呢?像是用妖力或者是其它什么的……” 如果是一种阻碍,就舍弃容器。 这倒是个新奇的想法,殷九小酌着清冽的美酒,他隐约有了一丝头绪,但是具体怎么做,还需要仔细推敲推敲。 殷大佬眨眨眼,笑道:“我家筱筱真聪明,这个主意甚妙。” 青鸾立刻满脸崇拜的看向苏清婉。 九娘娘不愧是九娘娘,简直就是妖界的一颗福星,不但收下了老不死这个祸害,还帮他想出了解决办法。可算是明白季景云为什么三令五申的让他在九娘娘面前刷好感了。 你瞧瞧,他卖惨都打动不了九爷那颗壁上观的看戏心,九娘娘不过说了那么两句话,九爷就主动把摊子接过去了。 九娘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您等着,回头我就给您立一尊纯金的雕像放在梦归之境!一天三百柱高香的供奉您啊! 青鸾心情特别好,招呼着明熠先来吃点儿东西。 殷九便拿了纸笔出来做实验。 苏清婉怕酒水凉了,于是就在一边为他温酒。 可不知为什么,刚开始还浓郁的酒香味,渐渐变成了甜丝丝的果浆的味道。苏清婉还以为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拿了个小酒杯到了一点儿酒水尝了尝,嗯,果然是酸甜的果酱味。 这是为什么呢? 苏清婉斟满一杯酒拿去给殷九尝,然后好奇的看着殷九的表情,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殷九见她如此,主动解释道:“这是幻梦酒,是用神木的露珠制成的。你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能够心想事成,不就像做梦一样吗?” 还有这种酒啊! 苏清婉惊奇的眨眨眼。 殷九停笔:“你本就不太喜欢喝酒,它自然会跟随你的心意,变成你想要的。我想想,筱筱喝到的应该是西域的美人葡萄果浆吧。但其实它还是酒水,只不过是味道变了。” 苏清婉双颊泛着酡红,身体有些轻飘飘的:“这是神木的效果?” “对。”殷九喝尽杯中酒把苏清婉抱了起来,他带着苏清婉往卧房走着,笑着问,“筱筱不妨想想我喝的会是什么?” 苏清婉脑子有些懵,一时间有许多答案浮现出来,却好像又都不太贴合最正确的那个答案:“想不到。” 殷九不为难醉酒的小妻子:“是西域的美人葡萄果浆。” 和她一样? 殷九极其爱酒,怎么会尝出果浆的口味来呢? “因为有个美人就在我眼前呀。”殷九笑了。 苏清婉的脸色更红了,直往殷九怀中钻去:“你又不正经……” 殷九将苏清婉放在床上哄睡了,才回到外面继续他的钻研。他勾勾涂涂的做了许多设想,却在落实的时候,得不到令他满意的答案。如何在没有容器的前提下,去承载净化之火这种事,即便对于他来说,也是需要花费心思去思考的。 被青鸾放出体内的火苗也不是全都乖巧的,它们有一些会拥有自己的想法,一如缠在明熠身上的那些火。 然而只有这样的火苗才可以长久的燃烧不会轻易熄灭。 于是殷九就想设下一个阵法,就像围绕着九州皇城的大阵一样,以梦归之境的山峦为阵眼,将净化之火作为阵心,凭借梦归之境本来的力量,在空中牵制住净化之火。可梦归之境拥有的不止是山峦,还有无止境的风,而风就是变数。 一旦净化之火脱离山峦的牵制,那么被禁锢而变得狂暴的火焰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就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了。 殷九知道神木说得没有错,他的确可以利用神木来点亮梦归之境,神木本为天帝所造,聚天地间生气于一身,强大的生机令神木可以无畏任何火焰的燃烧。可神木已经奄奄一息了。 殷九并不想用牺牲神木的办法来达成目的。 一定有什么,可以不需要任何牺牲,就能点亮此处的办法。 但是神木并不害怕死亡,尤其是在天帝和西王母陨道,而它的所有小伙伴也一个接一个的枯萎后,它更不将生死看在眼里了,不就是回归天地间嘛,落叶总是要归根的呀。 何况,它就是一棵树。 “啧,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乐于助人的。”殷九一边转着墨笔,一边敲敲神木的躯干,“朱雀管你要片树叶你都不给。” “那我后来不是也给了他了呀。”神木道,“我们树是会成长的。” 殷九挑眉:“不就是老了嘛。” “我又不是九爷您,能够一直不老。”神木用枝条触碰着殷九的肩膀,感叹,“九爷您这张嘴,可是跟以前一样厉害。” 殷九便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厉害的可不止有这张嘴。” “是是是,当初您可是前脚刚怼完天帝,后脚就能唆使青鸾和朱雀烧掉天帝后花园的。”神木附和道,“特别厉害。” 神木忽然回想起从前,当年殷九正是年少轻狂,行事比现在更加肆无忌惮。青鸾和朱雀也都还小,但每次捅的篓子可都挺大的。净化之火和红莲烈焰在九重天交相辉映,众神忙着去灭火,穿着一身滚银边黑袍的殷九便站在天桥上看热闹。 谁都知道这事儿是他挑的,可谁都拿这位爷没办法。 你怼又怼不过,你打也打不过。 一提殷九的大名,诸多仙神都心塞。 在天帝痛心疾首地控诉声中,殷九还能不动声色地品酒赏曲儿,有时被念叨的烦了,殷九就跑去九重天外到处游荡。 这就导致了殷九的桃花漫天飞。 事实上,殷九但凡长得稍微差一些,也不至于如此,可偏偏他生得一幅好样貌,男羡女慕。天上地下水中,爱慕殷九的生灵多得堪比天河里面的星辰,也没见殷九为了谁驻足过。 天帝经常坐在树下和它唠嗑,十次里有六七次是关于殷九的桃花债。所有人都觉得天帝相当担心殷九会孤独一辈子。但是神木觉得,天帝仅仅是想找个人管管这位任性的爷。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天帝热衷于给殷九拉红线。 甚至特意给殷九办了一场相亲宴,邀请了各路的仙子神女。 殷九去是去了,但是他一个都没挑,反而在宴会结束后,一头扎进人界,弄了一家乐斋,坐进去好多年都没出来。 天帝合理的怀疑这位爷自闭了。 那些仙子神女们不依啊,可也不敢去打扰那位爷,便跟约好了一样,天天跑去西王母那里哭,九重天差点儿被水淹了。 天帝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时正好鬼君过来串门,天帝就拉着这位传闻里殷九的狐朋狗友促膝长谈,基本上都是他在谈,鬼君负责促膝。 鬼君最后说了一句话,神木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天帝,想开些,或许他只是不举。” 神木到现在也无法形容出自己当时那种复杂且微妙的心情。 它虽然只是一棵树,但是也是一棵有神智的树,男人不举大约就和树木无法开花结果一样,是不可以传宗接代的。 十分的可怜。 好在这么多年后,殷九终于有了一个枕边人。 能有个人陪着这位爷,就算不能传宗接代,也是件好事呀。 是的,鬼君的鬼话,神木相信到了现在。 这时候苏清婉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看起来酒还没有醒,整个人走起路来都晕乎乎的。殷九就扔下手中墨笔飞快走了过去把她扶稳了:“怎么出来了?我送你回去再歇会儿?” “不要。”苏清婉蹙着眉小声拒绝,“要陪着你。” 殷九一怔,继而勾起唇角,他抱起小妻子,将她安置在突然出现的一张美人榻上,语调轻柔地诱哄着她入睡:“好好好,我们不回去。乖筱筱,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苏清婉抿抿唇,想了想,点点头,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殷九的右手被她攥在手中,殷九也不抽出来,他干脆换了个地方干活儿,左手持笔,坐在竹席上继续构思着他的设想。 这样温柔的殷九是神木所不曾见到过的。 神木却知道,那位无拘无束孑然一身的爷,有了牵挂。 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如此一来,它也能和天帝交差了。 苏清婉彻底的清醒,是在三个时辰后。 她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睡在了外面的美人榻上,她的记忆模糊的停留在被殷九抱回卧房的那一段时间,她眨巴着眼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似乎是她自己跑出来的。 因为看不到殷九,所以跑出来找他。 殷九坐在美人榻边上,见苏清婉醒了,他才笑吟吟地收回被握了许久的手,他理了理苏清婉有些散乱的头发,指尖拂过她眉梢,开口道:“我的筱筱可是睡醒了,比小猫儿还贪睡。” 苏清婉扑进殷九怀里好一会儿,才闷声问道:“九爷,你没睡?” “我不累。”殷九接过神木递来的水看着她洗漱,然后帮她重新梳了一个发髻,还不忘和苏清婉分享自己的收获,“净化之火的问题,我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就差最后收尾了。” 苏清婉欣喜地看向他:“能办到吗?” “这位小美人请对你的夫君多一些信心。”殷九将白玉流苏珠钗为苏清婉戴上,他拍拍手,“都醒醒,起来干活儿了!” 苏清婉问道:“那我要做什么?” “筱筱的活儿可重要的,要负责给我加油打气。”殷九含笑逗弄着苏清婉,“我心情一旦好了,才能无往不利啊!” 苏清婉闻言有点儿发愁,这要怎么办? 难道还要她现跳一段啦啦操? 确定不会被当成疯子? “加油,你可以的!” 苏清婉给了殷九一个大大的拥抱。 殷九顺势想讨个甜甜地吻。 苏清婉就推着他,催促他干正事:“快去,干完活儿才给。” 殷九扶额,真不知道筱筱是不是故意的,激将法? 很好。 他的斗志成功被点燃了。 殷九准备大展身手,一回头发现自己的小弟还在呼呼大睡,他走过去拎起青鸾的耳朵:“别睡了,给爷起来干活!” “啊?”青鸾没听清楚殷九的话,纯粹是被疼醒的,“哎呦,九爷九爷,您高抬贵手,小的耳朵要掉了。疼疼疼……” 殷九瞪他:“睡睡睡,我看你是想一辈子呆在这里不出去了。” 青鸾一骨碌爬起来捂着耳朵哼唧:“不啊,九爷,我想出去。” 殷九踢了踢青鸾的小腿:“那就去外面放火!” 青鸾没办法从殷九身上讨回什么,就转向欺负自家小崽子。 被吵醒的明熠很是懵逼的被青鸾从树上丢了下去。 阿阴阿阳也从小摇篮里爬出来,站得高高的,挥舞着小手指点江山。然后得到了殷大佬的两颗暴栗作为奖赏。 没过多久,青鸾也得到了同样的奖赏。 “您这布阵速度是跟西海的老龟学的吗?”殷九揉着眉心,用难以言喻的眼光看着青鸾,“你还是滚回去玩火吧。” 殷九研究出来的是一种乐阵,他打算将这些乐符都烙印在神木上,以神木为中心,构架起一座坚不可摧的空中牢笼。 他借鉴了沈琼用在松雁真人棺材上的阵。 经过殷九坚持不懈地拆分,融合,再化用,配合着昔日掌乐神女的神乐,便形成了殷九如今在绘制的乐阵。 第206章-那个抱着小美人撒娇的怎么可能是我一身威武霸气的九爷 这是一种共生的乐阵。 既能保证神木的生机不会因为净化之火而断绝,也能彻底将净化之火安置于天空之上。故而,殷九更加需要另一种外力的协助,这一种外力,便是这片梦归之境的水源。 水,是生命之源! 所以,殷九分配给青鸾的任务,就是将梦归之境的水引流到神木这处。不管是大江大河,还是山泉溪流,亦或是悬泉瀑布,甚至于是辽远的旷世海,都会流经此处,用庞大的生机冲刷神木,而神木也能有足够的力量,确保火苗不会枯竭。 殷九要用净化之火为梦归之境点亮天空,而整片大地都需要为此贡献一份力量。没有什么可以不劳而获。 殷九指尖凝聚着妖力,纯粹的金色乐符被他一个个烙印在神木的躯干上,这些奇妙而优美的乐符紧紧贴合着神木,像是某种美丽的点缀,而乐符连在一起,又宛如金色的羽毛。 苏清婉仰头看着,她总觉得殷九是在描摹一只美丽的鸾鸟。 神木的主体躯干上被乐符覆盖,殷九又转战到枝丫上。 可神木的枝丫太多了。 然而殷九一点儿都没有焦躁的意思,他没有错过任何细小的枝丫,在枝叶间缓缓挪动,认真地烙印着乐符。 苏清婉盯着殷九看了一会儿,脖子有些酸,她揉了揉脖子,索性便换了个方向,看着一旁正在玩……干活的青鸾。 青鸾一手捏着一簇火苗,一手拎着殷九用神乐捏出来的金色小灯笼,正试图汇聚水的生机,以保证小灯笼不被火烧掉。然而青鸾如此往往复复七八次,却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倒是让净化之火把他自己烧的头快秃了。 刚才那一次,青鸾一个没控制住,净化之火就窜了老高,险些把殷九的发稍点着了,殷九一巴掌拍灭了火苗:“想不开要出家您就自己去,您能不要美人,我可舍不得我家娇妻。” 此刻青鸾头顶还冒着黑烟:“……” 我合理的怀疑九爷你是在秀恩爱,并且我有证据。 青鸾独自在树下苦逼。 苏清婉坐在殷九的楠木椅上,一边悠闲地喝着阿阴阿阳递来的茶水,一边笑看着忙来忙去的妖们。也不知殷九施了个什么法术,直接用一层透明的罩子将她护住了。 她可以随意出去,但是除了殷九,什么都进不来。 这一次,苏清婉是个彻头彻尾的嗑瓜子群众。 殷九理直气壮的给予她偏爱,她心安理得的享受被爱的滋味。 苏清婉努力设身处地地去想象殷九之前的心境,殷九或许也是这样的吧。看着一切喜乐,却不涉足半分,只是在外人看来未免过于孤单了些。不过,苏清婉却以为这也挺好的。 当局者迷的事,当她成为旁观者的时候,就会明了。 何况如今她眼前的事情,是那样的奇特而伟大。 这件事也许不会被广为流传,可她却能够去亲眼见证。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她有了老来谈资的兴致,便会说起在某个地方,有那么一群妖,曾为了大地的光明而努力过。 苏清婉很开心。 殷九舒展双臂的时候瞥见苏清婉的笑脸,顿时一扫疲态,继续他的工作。青鸾也在得到了苏清婉送来的一杯茶水后,摸着自己秃然的脑门坚持着他的玩火大业。外面带领着妖兽们改造河道的明熠则越来越茫然: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我为什么沦落到要在这里监工呢? 不管明熠多么茫然,改造河道的工程还是在继续着,就在明熠开始质疑自我的时候,他看到了神木的微光。 终点近在眼前! 明熠不禁喜极而泣。 亲娘哎,这也太不容易了。 而这时青鸾也在烧干净自己最后两根头发之后,成功的将净化之火关进了殷九的金色笼子里。赤金色与银青色的火焰在笼中跃动,碰撞着花火,却始终挣脱不了殷九设下的禁制。 青鸾激动地将笼子展现给苏清婉看。 为什么不给殷九瞧呢? 因为九爷他在忙着烙印乐符啊,他又不是九娘娘,打断了九爷的手边活儿,他可能失去的就不只是一头秀发了啊。 听起来是不是还挺惨的? 在等殷九和明熠的时间里,青鸾偷摸摸的去长头发了,就连衣服,都换了一件。大妖青鸾,要面子。这样,他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殷九从神木上跳下来拥抱着苏清婉撒娇的一幕。 青鸾:“……” 眼珠子没被自己的火灼瞎,倒是被九爷秀的恩爱闪瞎了。 那个抱着小美人撒娇的怎么可能是我一身威武霸气的九爷! 明熠的妖兽大军也随后来到了殷九面前。 青鸾看着坐在楠木椅内翘着二郎腿指挥着妖兽们改造河道的那位大爷,这才找回了自己的熟悉感,没错,就是这种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欠揍样,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九爷! 真是格外的亲切呢。 河道改造成功。 殷九也从美人怀里起身飞掠到空中。 自他之上的天际,灰暗无光,连一丝白云都没有。 自他之下的大地,也唯有神木所在的地方,才有点点微光。 梦归之境压抑而闭塞。 坦白讲,殷九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倘若天道无法赋予此地光明,那么,他来给予便是。 一本乐谱手札凭空出现在殷九面前。 殷九摊开掌心,于是手札落入他手飞速地翻动着,一个个金色的乐文跳出了书页,在天空如巨龙盘旋着。 殷九合掌,于是手札消失,巨龙又在殷九有节奏的击掌中化为数道流光,极速坠落在河道内,与河道融为一体。 殷九在此时吟唱了起来。 神木上的乐符与河道内的旋律呼应着。 乐符被无限的放大,在天空化成一张虚幻的巨大金色阵纹,殷九漫步在阵纹铺就的路上,他依旧在击掌,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天际闲游,可他的吟唱里却带着真挚的祈愿之意。 他走过的阵纹,光芒逐渐强烈。 不是神明,更胜神明。 梦归之境的生灵与亡魂都抬头看着,他们有些已经恭敬地匍匐在地上膜拜,一时间四下静的只余殷九的吟唱之声。 殷九击掌走过每一条阵纹,每一步都无比的坚定,他行至最后一条阵纹的尽头忽然停下,迅速的拍了七下手,然后笔直的阵纹渐渐聚拢,形成一个圆形,从下面看,像极了窗花。 不过,这是没有人可以裁剪出来的,美丽绝伦的金色窗花。 殷九同一时间落在了神木上方,他紧抿着唇,招手唤起青鸾做好的金色小灯笼,他手一挥,神木上的乐符就化为通天的螺旋阶梯。这条阶梯不断上涨,似乎要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 殷九终于站定,他的声音从上空飘来:“青鸾!” 青鸾双手迅速合拢,一团纯粹的青色火焰被他毫不犹豫的丢上天际。火焰脱离主人后化为鸾鸟,直冲殷九而去。 那是青鸾的心头火。 心头火对青鸾来说是极重要的,不亚于他的第二条性命。 哪怕是其中一团离体,也令青鸾渗出了冷汗。 可青鸾却是笑着的。 青色的鸾鸟飞翔在金色的螺旋阶梯周围,那场景是不逊色于现世的美。看啊,那是自由,是光明……亦是新生。 神木的枝叶沐浴着光芒,哗啦啦的摆动着。 叶子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可是梦归之境太大了,以至于青鸾的心头火都在远离地面之后看起来暗淡不少,但是它依旧在燃烧着无尽的灰暗。 阿阴阿阳看着青鸾的心头火,激动地手舞足蹈。 “清清,快看,是流星呀!” 苏清婉沐浴在神木柔和的光辉中,伸手抚摸过金色的叶子,仰头望向了天空。目之所及,是流转的玄秘阵纹,是螺旋着的乐符阶梯,是一道美丽的青色流光,是不再灰暗的天际。 殷九出手握住青色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入了黄金笼子中,磅礴的妖力将青鸾的心头火与净化之火包裹同化,火团迸裂间,无数破碎的净化之火星星点点如雨洒落在空中。 金色的笼子内,一团金色的净化之火欢欣地跃动着。 殷九立于阶梯上再一次击掌。 天上的阵纹消失。 净化之火光芒骤然强烈。 那是太阳才会拥有的灼热与明亮。 苏清婉不得不抬手遮挡着过于耀眼的光芒,而在她抬手的那一刻,她身旁的神木的光辉也更强烈了,苏清婉努力适应突变的光线,十分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奇特的景色。 来自四面八方的河道闪着粼粼水波,这些波光簇拥着作为阵眼的神木。自高悬的灯笼散发的光芒照亮了这片大地。 “主人好棒啊!” “主人变出来一个小太阳!” 阿阴阿阳乐颠颠的在神木上爬上爬下。 苏清婉环顾四周,以往墨色的山峦也有了翠绿的色泽,远处的旷世海依旧掩藏在迷雾之中,可她却能够通过河道知道它的方向。仿佛自己的视野连同天空一同被点亮了。 妖兽们从最初的平静变得兴奋,他们咆哮着,飞奔着,恨不得能够打一架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激动。他们有太阳了! 他们也有了光! 即便不是真正的阳光,也足够让他们雀跃不已。 苏清婉伸出手去接触光芒,净化之火在她指尖跳跃,一瞬间苏清婉甚至以为自己捕捉到了星星,她耳畔都是妖兽们的吼叫声,只是这一次,哪怕殷九不在,她也不曾感到害怕。 那是纯粹的喜悦啊! 青鸾挥着手冲着殷九喊道:“九爷,我们做到了!” 此刻明熠站在青鸾身边,也是一脸难以掩饰的激动。 梦归之境无数生灵的夙愿在今日得尝! 殷九从天际落在地面,眯起眼睛道:“还没完呢。” “啊?”青鸾看着周围,梦归之境已经有了光了呀,青鸾下意识要挠头,又意识到自己刚长出来头发,“九爷,还有什么……” 这个时候,殷九双掌再次一合。 青鸾疑惑的看着他,却只见殷九将苏清婉抱起来飞身落在了神木的枝头,而一声又一声的鼓声,几乎震耳欲聋。 青鸾却找不到鼓声的来源。 伴随着鼓声的,还有水浪的声音。 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青鸾眼睛一亮,他几个起落蹲在殷九对面的枝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九爷,这是……” 殷九点头道:“就是你想得那样。” 苏清婉不是很懂,这怎么还打起了哑迷了。 殷九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意料之中的:“这是梦归之境的谢礼。” 感谢他赐予这里光明。 苏清婉的视线顺着殷九的目光飘远,她看到了滔天的水浪沿着四散的河道汹涌而来,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殷九便带着她往天际飞去,她低头,山峦,河流,整片大地都在她的眼中。 发丝飘扬间,风又从她指尖掠过。 干冷的风今日如此温柔。 这也是谢礼吗? 苏清婉的心跳与鼓声同步,她感受着风中夹杂的自由气息,目光又落到了神木所在的地方。自神木流窜出去的光芒又被水浪带回,接踵而至的水浪不断冲刷着神木快枯槁的躯干。 来不及躲避的妖兽们被淋成落汤鸡。 阿阴阿阳被青鸾捞起带离地面,正得瑟着,却没有躲过另一道扑面而来的水浪,两个小家伙差点儿被冲跑了。 “嘤,小十八……” “嘤嘤嘤,阿阴阿阳成了落汤蛇……” “失误失误,飞到这里一定不会被打湿了。”青鸾又往高处飞了飞,忽然意识到不对,“等等,你们俩不是水蛇吗?” 为什么还怕水? 撒泼打滚的阿阴阿阳一愣:“……” 对哦。 我们是水蛇呀! 我们为什么要害怕! 殷九和苏清婉成为唯二避免了成为落汤鸡的人。 水浪似乎就在脚下翻腾,明明不是江海,却彰显出了江海的气势,浪潮一波又一波,似乎势必要冲刷掉神木枯死的外皮,冲刷掉神木萧瑟的枯黄,那是生命的汇集,是无穷尽的生机。 苏清婉在水浪落下之后,看到了流光溢彩的神木。 阿阴阿阳也忘记了之前的害怕,伸着手要让青鸾把它们带回神木上。青鸾掩眸,汇聚而来的,不仅是生机,还有源自旷世海的庞大灵气,九爷他带给这处的何止是光明呢。 第207章-与你长久的厮守,一直到世界终焉 苏清婉看不到灵气的变动,却感受到了明显清新了不少的空气,她望向不断冲刷着神木树根的温柔了许多的水浪。 神木应天地造化而生,是以它的感受最深刻。 源源不断的生机与灵气冲刷着它已经枯败的身躯,虽然对于它的寿命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总能有那么一部分,被它所利用,成为延长它寿数的源泉。它的寿命与这片大地紧密相连,只要这片大地上的水源不枯竭,它就不会迎来死亡。 九爷…… 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呢。 神木庆幸自己不会流泪,否则,它现在哭的一定比阿阴阿阳还要难看,它只能拼命摇晃着枝条同天边的殷九打招呼。 殷九抱着他的美人娇妻从天而落,立在它的树冠上,他眉眼含笑,是那样的桀骜,一如他年少时候睥睨天下的轻狂。 可掩藏在这幅轻狂之下的,是世上最柔软的温柔。 水浪重归平静,河道中的水波粼粼,倒映着天光,倒映着它。 大地寂静了下来。 苏清婉倚着殷九的肩头看着远处的风景,偶尔神木的枝条会带着阿阴阿阳从她眼前闪过,带来一串欢快地笑声。 青鸾打算带着明熠离开,因此他聚集了妖兽,也唤来了盘踞在梦归之境的大妖,此时,青鸾正在隔壁山头上聚众开会。 没多久,阿阴阿阳热情的邀请苏清婉和他们一起玩耍。苏清婉拒绝不了,便陪着他们玩了起来。殷九枕着胳膊躺在树下的美人榻上,目光温柔地看着在平原上嬉戏玩闹的苏清婉。 苏清婉玩累了,殷九就抱了她回来,帮她倒了一杯凉茶,随后又去一旁准备做饭的工具。苏清婉坐在美人榻上,她的视线落在摇曳的树影间,四下幽静,她没多久就有了些睡意。 殷九还在一旁忙着指挥阿阴阿阳剥豆子,苏清婉听着他的声音,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着。 半梦半醒之时,苏清婉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殷九是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她走这一趟?他还没有给她一个答案…… 苏清婉索性睁开了眼睛,想要去找殷九问清楚,可是她入目就是神木上悬挂的一架秋千,秋千还泛着幽幽的淡金色泽。 然而苏清婉无比确定,这里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的。 秋千无风自动。 吱呀吱呀。 这种景象怎么说呢,就仿佛有谁坐在上面摇晃一样。 苏清婉心下好奇多于紧张,她淡定地侧头唤着爱人:“殷九。” 殷九正蹲在河道边上监督两个小童子洗菜,乍一听到苏清婉的声音,他立刻从河边走了回来,见到那架秋千的时候,殷九微不可见的暗了暗眼神,他神色如常的来到苏清婉身边:“是天帝的秋千,有缘人就可以看到。无上真君也看到过。” “要不要上去玩一会儿?”殷九拢袖问着。 殷九既然这么问了,就表示她是可以坐上去玩的,苏清婉没有过多的考虑什么,走过去站在了秋千前面,秋千就停止了晃动,似乎在邀请她坐上去,苏清婉惊奇,便接受了邀请。 殷九就在旁边,何况,天帝总不至于和她一个人类过不去。 秋千再次开始晃动。 殷九倚在神木的躯干上,温柔地看着荡秋千的小妻子。 长发与淡蓝色的纱裙被风扬起,苏清婉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远方的风,这微凉的风是不是从旷世海吹来的呢? 旷世海的味道,是否和现世的海一样? 有什么东西发出耀眼的光芒,即便是苏清婉闭起眼,都能发现外界的变化,苏清婉匆忙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而于这片黑暗之内,唯有一个乐符散发着暖色的金光。 这个时候,苏清婉长久跟随着殷九的见闻就发挥了作用,她可以淡定而轻松的辨认出这个乐符的含义——生。 苏清婉几乎是无意识的走过去,不自禁的伸手想去描摹这个乐符,然而她的手指点在乐符上面,却无法移动半分。 但这个乐符给她的感觉,十分的亲切。 好似许久之前,她就已经见过。 就在苏清婉想收手的时候,殷九突然自身后抱住了她:“筱筱。” 苏清婉从殷九的声音里,听到了紧张的意味。 他在紧张什么? 什么能令这位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大妖如此紧张? 殷九的嗓音低沉,又是与以往不同的认真,他似乎是在请求着,又仿佛是在征求苏清婉自己的意见:“你想和我在一起吗?不是百年,不是千年,也不是万年,而是……永远。” 苏清婉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是很懂,如果可以,她自然是想要长长久久的与殷九在一起的,陪着他到地老天荒。 “怎么忽然这么说?”苏清婉侧眸。 殷九答非所问:“这里是虚无混沌。那架秋千,是通往虚无混沌的纽带。能够看到那架秋千的人有很多,其实能坐上那架秋千的人,并没有出现过。而那些有机缘进入此地的仙神,无数次的描摹着这个乐符,是以,它被渡上了深厚的神祝。” “然后,在这片虚无混沌之中,我便于此诞生了。”殷九说着低头抱紧了苏清婉的腰身,“我并不确定你能不能进入这处,事实上这次带你过来,我心里也没有底。见不见得到这个乐符,也全凭你的运势。你终归是与这个世界的生灵不同的。” 苏清婉明白,这是因为她的魂魄不属于此处,她是个不请自来的外来者。可她也就此明了,为何她会对这个乐符产生了亲切感。这是殷九诞生的地方,这个乐符,便象征了殷九。 “不过哪怕是这样,想要描摹出这个乐符,对你而言,也是十分难的。它累积了太多仙神的神祝,并非以凡人之力能轻易描摹的。”殷九斟酌着开口,“一旦你描摹出来,也就意味着,你与我成为同样的存在,我的生命与你共享,再无拆解。” 苏清婉迟疑地问:“与你成为同样的存在?” “嗯。你会走在一条无边无际的路上,不论外界怎么变动,你都会保持现有的姿态,就像被时间遗弃。当你抛去了最初的新鲜感,紧随而至的就是亲朋好友纷纷步入轮回,而你对此无能为力的痛苦。你是一个过客,并且再也无法改变……” 苏清婉亲吻着殷九的唇,将剩余的话都融进缠绵的爱意中。 她怎么会不懂呢。 殷九愿意把所有的阴暗与痛苦都清清楚楚的摆在她眼前。 漫长的生命带给殷九的不只有愉悦。 就像福祸相依,总是永恒不变的定理。 殷九极度希望苏清婉能与他携手走着同一条路,但是他又不得不思考苏清婉的意愿,他想让苏清婉明明白白的做出选择,他怕苏清婉会在经受过岁月磋磨之后,厌倦了,后悔了。 生灵总是在追逐永生。 可是永生便意味着你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世事变化,沧海桑田,于你而言不过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 一切的悲喜都与你无关。 永生意味着无止境的明日,永生也伴随着无休止的绝望。 许多生灵都参不透这个道理。 “这些我都知道的,不过……”苏清婉心思何等通透,她凝视着自己的丈夫,眼神诉说着爱意,她轻声道,“殷九,不管这条路延伸到何处,你都会在我身旁和我一起走下去的,是吗?” 殷九怔愣的点了点头,黑眸似乎多了些流光。 “我们的亲人,朋友,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远离我们的视野,逐渐地淡出我们的生命,直至他们在这个世上再无痕迹可循。可同样的,我们也会迎接新的邂逅。倘若你愿意陪着我,我永远都不会因为被时间遗弃而感到痛苦,也不会陷入绝望。” “确实,比起亿万众生,我们的路很漫长,也很悠远。可既然是路,那么,它总有走完的那一日。也正因为我们的路太长了,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消磨着时间,做一些别人都无法办到的事情,就像,与你长久的厮守,一直到世界终焉。” 殷九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你可以。” 苏清婉能感受到殷九拥抱着她的双手在颤抖着,似乎她身旁的这只妖,再也压抑不住他内心的焦灼不安与悸动。 殷九隔了好久才放开了她,而苏清婉则用手指继续描摹着乐符,她描摹的速度太慢了,每一次抬手,都仿佛与之前隔了一千万年那般悠久,可她全神贯注的描摹着,不出任何纰漏。 直到乐符仅剩最后一横,她的手指落在上面后,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她的手指在其上都纹丝不动。那是九天之外的天道,是无处不在的法则,施加给妄图得以永生的人的重量。 苏清婉回眸看了看殷九。 殷九合眸摇了摇头,唯有此事,他爱莫能助。 苏清婉一个回眸的空挡,就觉得有什么力量要将她的手指强行移开,她不敢分神,立刻将全部的心力投放在乐符上。 只差最后一横,只差最后一横! 苏清婉无数次的蓄力,尝试着移动手指,可都办不到,她无法承担起。苏清婉唇瓣已经咬得发白,她甚至都尝到了血腥的味道,然而她没有任何的进展,她无法打破这个僵局。 要放弃吗? 苏清婉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她能意识到,哪怕来自异世,她也是个平凡的人类,人类的力量如何能突破那些仙神的神祝,又怎么可能扭转天道与法则的意志。可她不想放弃! 人类的欲望无比强大。 这一点是天道和法则也不能左右的,纵然是仙神都无法撼动的力量。她渴望和殷九在一起,因此她不会放弃,绝不! 这是她能抓住的,仅有的机会了。就算她的举动无异于蜉蝣撼树,也无异于精卫填海,她依旧不愿意就此妥协。 殷九就是她的欲望,无论如何她都想拥有。 天道和法则回应就是越发沉重的压力。 苏清婉踉跄了一下但并没有放手。 殷九忍不下去想出手。 尽管那样做很可能会让他受到无法逆转的伤害。 然而他的筱筱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实在舍不得啊! 这是他捧在手中,放在心尖上的妻子。 殷九的手刚抬起来,苏清婉忽然感觉身体一轻,自她袖中隐隐有夹杂着绿芒的金色流光闪烁,一股温暖而又强悍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体内,带着她描摹着最后的一横。 苏清婉无法得知这种改变的原因,但是这不妨碍她配合,一时间,天道也好,法则也罢,两者再也无法成为她的阻碍。 冥冥中似乎有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 你就快成功了。 苏清婉移动着指尖,虽然速度很慢很慢,但是她确确实实在继续描摹,字符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变得粗糙,像是某种磨砂的表面,划破她柔嫩的指腹,带给她烧灼般的痛楚。 不能停! 苏清婉全身都在颤抖,她咬牙坚持着,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的手腕,带着右手缓缓前移,留下一道炽热的艳红的血色。 殷九心疼地双手成拳,紧抿着唇,一动不敢动的看着她。 苏清婉的血将乐符最后一横彻底染红。 她几近脱力的收回双手,怔怔地看着欢欣雀跃的金芒。 宛如是为她的到来而欣喜。 苏清婉这个时候,才有心思看向自己的袖中。 那里,是神木交给她的,天帝的画签。 帮她完成最后一笔的,是源自天帝和神木的力量。 苏清婉双手合十,衷心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与谢意。 当她回身要和殷九分享喜悦的时候,殷九已经先一步把她拥入了怀中,死死地抱紧了她,仿佛穷尽了毕生的力气。 “筱筱,筱筱,我的筱筱……” 饱含着爱意的声声呼唤落入苏清婉耳中,苏清婉微笑着伸手回抱着他,俏皮地眨眨眼,炫耀:“殷九,我做到了。” 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弄清楚我来这里的原因。 可是我是如此坚信,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与你邂逅。 从此以后,我会握紧你的手,一路走到地老天荒。 第208章-羡慕死那群单身妖才好 “九爷,我是出去了一会儿,可小神木和阿阴阿阳还在呢,您怎么能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呢?它们可都是孩子啊。” 青鸾幽怨的声音响起。 苏清婉寻声看过去,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 殷九则是淡定地搂着苏清婉坐下:“哦,可他们不是人啊。” 张口就怼,好像刚才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的不是他。 青鸾:“……” 这话说得我竟无言以对。 “行了,既然回来了,你就滚去做饭吧。”殷九摆摆手,打发走青鸾,他隔空取出一个药箱,找出伤药为苏清婉包扎伤口,看着爱妻血肉模糊的指尖,他眼中疼惜之意更浓了。 苏清婉找了个话题问:“这里和虚无混沌有什么联系?” “九重天,昆吾海,都是混沌虚空的一部分,旷世海是九重天的起源,因此也在混沌虚空范围内。而混沌虚空,又是自虚无混沌分裂出来的。”殷九道,“世界的本源,便是虚无混沌。” 苏清婉更加好奇了:“那我现在该算什么?人类?还是妖怪?” “你呀,当然是我的妻啊。”殷九逗她,见她脸红,才又解释道,“你依旧是人类,只不过是寿命要比一般人长一些。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你早就不需要我的帮助,就能看到妖灵精怪了。” “乐斋是我设立在人间的一处中转站,日日在那处经受灵气的淬炼,你便会越发接近天地,能看到常人无法见之物。当然这个也和你的体质有些关系,你原本就有看到的资质。” 苏清婉点点头:“就像我们说的返璞归真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殷九说道。 吃过了饭,殷九便唤出了马车,一行人和神木道别,然后踏上了归途。马车内的空间比来前大了不少,每一只妖都有一块自己休息的地方,就像在马车里面划分了另一片空间。 马车留下了沈琼,带走了明熠和青鸾。 梦归之境的大门再次开启。 苏清婉掀开车帘看着现世辽阔的天空,漫天星辰就像梦归之境的乐阵一样绚丽,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对吗? 就算不在一个空间里,也都在同一片天空下。 明熠和阿阴阿阳坐在车顶上,小少年的眼睛里都是新奇。 阿阴阿阳就教给明熠唱着他们自己编的歌谣,咿咿呀呀的,曲调十分欢快。青鸾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随着他们去了。他双手枕在脑后,双腿搭在车辙上,十分惬意。 马车进入繁华的皇城,明熠的新旅途也就此展开。 那一定也是一场十分精彩的旅程。 他或许会见到雄奇壮阔的大漠,或许会遇到歌声悠扬的海妖,或许还会在某处小镇为了心爱的人而驻足…… 这次旅行,改变最大的是苏清婉,而没有多少变化的也是苏清婉。除了肉眼不可见的寿命的增长,她并没有拥有任何妖力。幻想中的想要孤身去大海乘风破浪是不可能的了。 沿途中,殷九还绕路去了一趟昆仑雪山,他找到了沈琼所说的地方,取走了灵虚水和神乐。灵虚水并不多,但治好婉梨的伤是足够的了。一行人一入皇城,就直接去了婉梨那处。 卫子游拿着装了灵虚水的小瓶子躬身朝着殷九拜了三拜,素来冷峻的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终于可以救她了。 他不用再忍受患得患失。 殷九坐在椅子上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卫子游的感谢。 梅白月断言,不出一年的时间,婉梨就能够恢复如初。 到时候,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拦得住婉梨与卫子游携手同游名山大川的阻力。这对眷侣,在历经重重磨难后,迎来了最好的结局。苏清婉为此感到喜悦,并真心地祝福了他们。 吃了顿饭,小崽子们赖在婉梨这里不走,殷九就带上苏清婉先行离开,他去找了陆苍穹,彼时陆苍穹正在对着月亮发呆。 从殷九手中拿到神乐,陆苍穹的表情格外的镇定,他翻看着这本自己长久来的容身之所,良久,他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我是可以和沈琼沟通的。又或者说,除了松雁真人以外,沈琼唯一愿意坦露心声的对象就是我。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是听着,看着,就像在戏台子下的听众一样。” “倘若我能够和他多聊一聊,而不是任凭他想法行动,也许他就不会和松雁真人走到那个地步。”陆苍穹剖析着自己的过往,“用人类的话来说,我和他应该算得上是……知己?” 苏清婉诧异于陆苍穹认知上的变化。 怎么看,卫子游都不像是能对他产生这种影响的人。 殷九拨弄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挑眉:“谁又给你洗脑了?” “昆吾海的蚌精。”陆苍穹说道,“或者说海天女。” 这世上唯一能与他相似的,也就那么一个昆吾海天女了。 似神非神。 殷九并不意外他们俩能够有所联系,他折了一朵花戴在苏清婉耳后,开口道:“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毕竟你之前都没有做到的事,又有多大可能以后就能做到了?这种思考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穷极无聊的人才会有心思这样去想。” “要是照顾鲤盈盈的工作太轻松,你大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让你忙起来的。”殷九摊手,“爷都没办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你们的本事又不如爷,又怎么可能办到呢?对不对呀,筱筱?” 这话说得自大又自负,苏清婉却没办法反驳。 于是苏清婉十分淡然地回答:“九爷说得当然都是对的。” 陆苍穹一噎。 他就是谈一谈自己的感悟,怎么还要被塞一嘴狗粮? 秀完恩爱的殷大佬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娇妻回家。 乐斋的门被推开,脚步声打破庭院的寂静。 幽幽的萤火飘荡在夜色之中,姹紫嫣红的花朵争妍斗艳,风中带着花的香味,房檐上的银质小风铃叮铃铃作响。 一切似乎都和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没有区别。 不过,上次带她进来的,是季景云。 而这次,抱她入门的,是殷九。 “这里的景色,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啊。” 苏清婉在殷九耳边轻叹。 殷九侧眸笑着:“最不可思议的难道不是你成了我的人吗?” 苏清婉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她一开始也没想到,进了这里的代价,是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只是,她很乐意就对了。 殷九脸上笑意越深。 苏清婉在面对涉及他的问题时,总是意外的坦诚。 所以他不介意奖励一下如此坦诚的小妻子。 殷大佬的奖励是什么呢? 那就是充满了他的爱意的一个吻啊! 十分昂贵。 一吻结束,苏清婉见着庭院内围观的一排无妖,下意识推开殷九往二楼跑去,有几分慌乱的说道:“我,我去沐浴了。” 殷九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他蹲在地上好好敲打了一下无妖们,温和地让它们务必如实将今天的事传出去。 筱筱和他就是很恩爱,有什么不能见光呢! 羡慕死那群单身妖才好! 苏清婉根本不知道自己沐浴的这段时间,殷九趁机作了一只幺蛾子,以至于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很清楚。 鬼君正在轮回楼巡视地狱的情况,然后就接到了突然造访的殷九的纸鹤,他示意鬼差继续走着:“有事快说。” 然而鬼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殷九扯了小半刻钟的他家筱筱有多么可爱这一话题,就在鬼君头上冒着黑气准备一掌拍走纸鹤时,殷九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灵虚水找到了。” 鬼君的黑气顿时消失了。 行吧,看在老不死找到了灵虚水的份上。 今天就原谅老不死了。 殷九又道:“灵虚水比不上我家筱筱眼睛清澈。” 鬼君:“……” 不行,还是想抽死那个老不死。 殷九在精神上摧残完了空巢鬼君,苏清婉也从浴室出来了。 美人出浴的景致总是格外吸引人视线的。 殷九有些遗憾没能一起洗个鸳鸯浴。 苏清婉催促着他赶快去沐浴,殷九就在路过她身旁的时候,低头迅速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吐息灼热:“等我回来。” 殷九轻笑着出了门。 苏清婉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脸。 殷九回来的时候,屋内很是安静,他走到床边,发现苏清婉已经睡熟了,他扶额失笑,倒也没舍得闹醒了苏清婉。 旅程刚刚结束,他还是愿意让她好好休息,恢复精力的。 就像她说的那样,他们以后还有许多的时间。 不急在一时。 隔天殷九带着苏清婉去了一趟玉虚山,来到了当初记载神乐的那处山壁之前,殷九清理了山壁上的藤蔓,又收拾掉地面上的杂草,将这处当年的本貌大体的复原了出来。 “一定要在这里才能毁掉神乐?”苏清婉坐在矮石上看着殷九忙活,山中的小小木灵们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地上围观,他们很喜欢这个人类身上的味道,又香又甜,特别好闻。 如果不是被这位大妖抢先了一步,他们都想把这个漂亮的姑娘带回家,精灵们的天性,便是宝物就是要珍藏起来的。 殷九并不知道自己突然多了这许多的情敌:“其实在哪里都一样。不过,神乐蕴含着诸神的意念,而本源又来自于天地间的灵气。在这里销毁,为的是能让它的本源落叶归根。” 在一切开始的地方将这一切结束。 苏清婉抱着一只木精灵:“所以,它再也不能被复写出来了?” 殷九瞥了一眼,发现是只木精灵的幼崽,便收回目光,他道:“当然。而且,沈琼临摹出的神乐,本就不比诸神的手笔。” 苏清婉手中的木精灵不安分的爬来爬去,一会儿拍拍透明的羽翼坐在苏清婉指尖,一会儿又轻蹭着苏清婉的掌心,这个不足她拇指高的小家伙精力十分旺盛,但又特别黏人。 殷九在空地上布着乐阵,苏清婉等呀等的,倒是在日落时分等到了一群远道而来的水精灵。正在她惊奇的时候,精灵们仿佛商量好似的拿出了他们的乐器,演奏着悠扬的乐曲。 日落月升。 殷九站在阵外,操纵着乐阵,精灵们的曲调也随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苏清婉一怔,这些精灵是被殷九召唤来的吗? 精灵们的演奏接近尾声,殷九也停止了操纵,他凌空取来记载了神乐的书谱,将书谱投入阵心,喝道:“退!” 木精灵与水精灵纷纷落至苏清婉身后。 一团令苏清婉眼熟的净化之火被殷九打进阵心里。 乐阵发动,净化之火吞噬着神乐。 随着书谱的烧灼,一段飘渺的乐声从乐阵中传了出去,像极了从九重天之上洒落的仙音,不懂其意,却可悟其情。 那是诸神对世间的留恋。 销毁神乐的过程并没有苏清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 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平淡的。 可苏清婉分明看到了,在最后一页书谱被净化之火灼烧殆尽之时,数以千计的金色乐文从灰烬中飘散而出,乐阵编织的墨色网笼开启,于是它们纷纷扬扬地融入了温柔的夜风里。 天空,山峦,大地,海洋。 天地间每一个地方,都可能是它们的归宿。 从何出来,归何处去。 净化之火熄灭,乐阵完成使命消失。 精灵们追逐着如星光的乐文四处飞舞,与月光同辉。 这种场景无疑是美丽的。 “我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景致。不过我身为乐,总不能为图一笑就毁损乐谱,更别提是凝聚了诸神意志的神乐。否则,大约不必天道动手,虚无混沌就已经把我塞回娘胎重造了。” 殷九说着走到苏清婉面前,附身将她搀扶起来,他眉眼是含笑的,低头看着爱人时,柔情款款全部隐于那双深邃的眼中。 苏清婉侧头望着他,神情柔和,一如在鬼院的明月楼时一般。 她觉得,这世上怕是没有一处景致,能与殷九相比。 只需他一笑,就已经胜却人间美景无数。 第209章-清婉姑娘这后台,简直又大又高 无方学堂的师生最近生活的很是无趣。 掐指一算,清婉姑娘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来了啊! 他们极度需要苏大美人来为乏味的生活增加点儿调味料。 就算他们跑去乐斋,十次里面也有九次见不到苏清婉。 哪怕偶尔见到了一次,苏清婉也很快就被那位贵气十足的老板带走了,分明打着去看美人儿的心思去的,结果塞了一嘴狗粮回来。这日子一天天过的,真是不要过于心酸。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多日没有露面的清婉姑娘,她特意遣人送来了一幅山水画,以供无方学堂的学子临摹,实现了学子们睹物思人的愿望。 无方学堂的学子们自发的将苏清婉的画作装裱起来,挂在了学堂的广场上,还特意竖起了一把伞,为这幅画遮阳。 “看看看看,这是我们清婉姑娘的亲笔画。” “实不相瞒,我一见这画,就知道是清婉姑娘的手笔。” “这画就像清婉姑娘的人一样漂亮!” “你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堂的第一美人。” “……啊?” “是的,我们现在已经沦落到只能看画的份上了。” “姐妹,你看到我在笑,其实我的心在流泪。我想见清婉姑娘啊啊啊!天知道我来无方学堂后,一次都没赶上过!” “兄弟,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打不过清婉姑娘的丈夫啊!” “……” “虽然是事实,但是猝不及防听到了,还是会心痛。” “醒醒吧,诸位,人家只羡鸳鸯不羡仙,你们可不许搞破坏。” “清婉姑娘的幸福由我们来守护!” “拆我清婉姑娘姻缘者,虽远必诛!” 而在这个时候,九州皇城里也流传开了一幅画卷。 苏清婉的美人图。 画卷上的苏清婉双手抚琴,臻首浅笑,尽显女儿娇态。 不少偃旗息鼓的学子如死灰复燃。 “我可以!” “我不管,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 “清婉姑娘求嫁啊!” 这些风言风语躲不过无妖们的耳朵,而无妖,正是殷九殷大佬遍及在天地间的小眼线。殷九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季景云躲在白鹿身后弱弱地开口:“九爷,那什么,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他们真没胆子过来抢人的。而且,您统掌天下乐律,这么一看,其实那就是您和清婉两个人的肖像画嘛。” 殷九笑得邪气,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季景云的话而好转,他手里拿着那幅画卷,这人施加在画上的爱意就连无妖都能感知的到,自家妻子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朵烂桃花呢? 白鹿询问道:“九爷,要不我去找一趟?” “罢了,也不是什么恶意,由着他去吧。”殷九揉揉额头,喜欢他家筱筱的那么多,他要是因为这个就大开杀戒,那估计就该生灵涂炭了,“我的筱筱魅力大,这都是在所难免的。” 如果没见到殷九扭头就去二楼找苏清婉撒娇诉苦的样子,季景云是真心想要为他家九爷这如大海般宽广的胸襟而鼓掌的。明明是情敌,莫名还就成了这两位感情的粘稠剂了。 白鹿一语道破天机:“大约就是情比金坚,不怕任何考验吧。” 季景云憋了半天,回了一个:“哦。” 是我单身太久所以不懂谈恋爱的妖的想法。 我有错。 我忏悔。 不过这个浪潮还是很快被压下去了。 楚锦瑶和江胧依的手段。 一个为了至交好友,一个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人们不得不感叹一句:清婉姑娘这后台,简直又大又高。 季景云喝茶的时候听到这说法,轻嗤,神叨叨地端起茶杯,喝出了烈酒的架势,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意。 清婉的后台是又大又高。 可绝对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 至于那些还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酸不溜丢的人,季景云理都不想理会。求求你们珍爱生命啊,是活着太难了吗?那位爷要是和你们较真,你们现在都不知道走到第几层地狱了。 要不是为了和清婉讨个甜头,你们还能蹦哒到现在? 季景云幽幽的叹了口气。 清婉啊…… 真是厉害死了。 “一只妖在这里喝闷茶,朋友,你是被甩了吗?” 青鸾带着明熠入了茶楼,风度翩翩地坐在季景云对面。 季景云不但瞪他,还想泼他一脸水:“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我他娘的哪来的情人能够甩? 青鸾一脸关切:“火气这么大,一看就是茶水不够凉。我那有上好的苦茶,等过几天我让飞鸟给你送过来。” 季景云听出了言外意:“这就要走了?” “嗯,我想带着明熠四处走走,好不容易出来了嘛。”青鸾说着摸了摸明熠的脑袋,“外面的大好世界还在向我们招手呢。” 季景云:“……” 这是哪来的老父亲? 他那个我行我素的损友去哪儿了? 季景云给他递了一杯茶:“行了,知道了,滚吧。” 青鸾无语半晌,摇头笑道:“你倒是和九爷说得一模一样。” 明熠在一旁认真地拿着小本本记着。 原来人界要分别的时候,是要这么说的啊! 嗯,学到了。 青鸾一巴掌拍向明熠的头,教训:“瞎记什么!” 明熠泪汪汪。 大龄单身妖拎着自家便宜儿子慢慢悠悠地晃出了皇城。 季景云这两天活得颇为伤感。 苏清婉铺展着画纸,实在看不过去了,她就拍拍蹲在河池旁的季景云耸拉着的头,劝道:“倦鸟总是会归巢的。” “清婉……”季景云感动的想抱着苏清婉大哭一场,考虑到和老不死之间的实力差距,他果断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风霓裳品着茶在一旁补充说明:“浪够了就会回来了。” 季景云:“……” 虽然话里的意思差不多,但是还是清婉的话更贴心啊。 “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婉梨那里走动走动,拂晓一直念叨你。”风霓裳敲敲桌子,“还是说,你打算等九爷的爱的教育?” 眨眼间庭院里只剩下风霓裳和苏清婉。 苏清婉微微挑眉看向风霓裳,这小姑娘故意支开季景云? 风霓裳就和苏清婉聊着,她能察觉到苏清婉这次回来好像有什么变化,但又说不太准,不过既然殷九都没说,就表示不是坏事:“他这两天都不归家,你也不好奇他去干什么了?” 苏清婉温言道:“他不是我的提线木偶,不必事事都和我说。” “哼,你倒是信任他。”风霓裳眼中不经意流出一丝艳羡,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隔壁山头的桃花妖怀孕了,叶梧今天过去送贺礼。你和他在一起也有一段日子,可你为什么……” 苏清婉一怔,她明白风霓裳想问什么事,但是这不好解释。 风霓裳道:“我说,是不是那老不死有什么隐疾?” 比如不举什么之类的。 婉梨帮苏清婉调理了那么久的身子,总不会是苏清婉的问题。 苏清婉一默。 苏清婉揉了揉头:“你,是不是又听阿阴阿阳乱说什么了?” 无缘无故,风霓裳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事儿。 “你要劝劝他,讳疾忌医是不行的,他总要为你考虑考虑。”风霓裳眼神飘忽,说这话的时候,耳根子还有点儿红。 这场对话最终以苏清婉强行扭转而做结。 就在苏清婉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风霓裳在殷九回来后带来了梅白月,苏清婉看向梅白月的眼神十分同情。 梅白月:“……” 我是不是不该来? 风霓裳在一旁幽幽的看着他。 梅白月硬着头皮笑了笑:“那个,九娘娘,我就过来串个门。” 殷九刚睡醒,披了件外袍站在二楼看着他:“空手来?” 梅白月默默晃了晃手里的药箱,又默默的看了看风霓裳,最后朝着殷九投来求救的目光:九爷,管管你家这小祖宗! 给谁看,也不能给这位爷看啊! 这位爷一看就精气十足,哪里像被榨干的老妖怪! “霓裳?”殷九和梅白月的脑回路无缝对接。 苏清婉给快抖成骰子的梅白月倒了杯茶压压惊,鬼知道霓裳用了什么手段把梅白月逼过来的,梅白月太不容易了。 “爷的身体很好,特别好,非常好。”殷九盯着风霓裳,“子嗣的事情,不是我和她能左右的。以后,不要再提了。” 风霓裳蹙眉。 殷九说完看向苏清婉,神态温柔了许多。 “筱筱,跟我过来一下。” 梅白月和风霓裳面面相觑。 “那个,小霓裳。”梅白月叹了一声,说道,“我用我这么多年来的修为担保,他们两位的身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那位爷的体质和我们这些妖不同,而且,这位爷也不是什么都不用顾虑。天道,乃至法则,他与我们同样要受到约束。最终也就是受限多少的问题。”梅白月道,“这事儿涉及太深了,不过他们两位都不介意,我们这些外人倒也没必要烦忧。” 风霓裳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 这是……代价? 梅白月道:“我看他们两位这样也挺好的。你能想象到多年以后,九爷的后代遍地跑的场景吗?那会死妖的,真的。” 一个九爷就够受的了。 再来几个小九爷真心受不了啊! 风霓裳嘴角抽了抽,算了,没有后嗣,也算造福苍生了。 这事儿也就这么翻篇,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 不过殷九还是从风霓裳嘴中逼问出造谣的罪魁祸首——已经带着明熠跑路的大妖青鸾。然后青鸾淡定地甩了锅:哦,您说这件事啊,那是鬼君说得啊。不信您问小神木? 轮回楼的墙又被砸了。 殷九和鬼君亲切而友好的互相问候对方死期,然后进行了武力上的切磋。在鬼差冒死劝谏下,两位大佬转移了施展拳脚的场地,徒留鬼差们一边流泪一边砌墙,啊,楼梯也要修。 这个月的财政又要亏损了…… 殷九打了一架后,便和鬼君坐下来对饮。 他喝酒,鬼君喝茶。 根本看不出刚才打得你死我活的就是这两位。 酒香淡淡,茶香幽幽,真是岁月静安。 岁月静安个鬼啊! 这是什么见鬼的增进友谊的方式! “朱雀还没有出来,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自闭死了?”殷九说道,“那些小东西们也都安分守己,你做了什么?” 鬼君目光投向业火中的地狱,声音有些冷:“我倒是想做什么。” 比如将那些杂草般的蠢货都扔进地狱最深处。 两位大佬说着众鬼听不懂的话。 殷九回了乐斋时,身上还染着一层酒气。 苏清婉正在小厨房内为阿阴阿阳熬着一盅燕窝银耳粥。 “放冰糖!” “放玫瑰糖!” “放……” 阿阴阿阳蹲在苏清婉肩头吸溜口水。 殷九走进去把两只小童子拎到下方的火上:“放烤蛇干。” “咿呀呀,是主人回来啦!” “咿呀嘤嘤嘤……为什么又要吃烤蛇干?” 苏清婉被闹得没办法专心做饭,然后就把殷大佬赶了出去。 风霓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殷九带着阿阴阿阳在小厨房门口蹲成一排往里面探头探脑,怎么看都像在偷窥。 风霓裳好奇,便也凑过去看。 于是等苏清婉看过来的时候,就与大大小小的四双眼睛对了个正着,苏清婉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们这又是做什么。” 风霓裳轻咳一声,不太愿意承认,刚才那个傻子是自己。 一顿午饭后,殷九去泡了个澡。 苏清婉在卧房归纳画卷,一个转身就落入殷九怀抱,殷九的发丝还在滴着水,像是根本就没有擦,苏清婉拉着他的手去拿毛巾:“九爷,就算现在天热了,这么出来也可能会生病的。” 殷九老实地坐在镜子前,握着她的左手,长长的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唉,我都已经身患不举之症了,还怕什么。” 苏清婉一手仔细地帮他擦着发丝,闻言有些无奈:“那不是他们说胡话呢。您大妖有大量,怎么还往心里去了?” 第210章-月下美人 殷九这次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哪怕苏清婉哄了半天,头发都彻底干掉了,也还耸拉着脑袋很是幽怨。 “我知道你没有还不够吗?” 苏清婉不自禁的就说出这句话来,还没等殷九有什么反应,她自己到先红了脸,天呐,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殷九终于舍得抬起头,笑盈盈地将苏清婉抱了个满怀,变脸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他捏着苏清婉的下颚不让她低头躲避,将苏清婉娇羞的姿态全部敛入自己眼中:“够,当然够。” 苏清婉被他看得很是不自在,小幅度挣扎起来:“你又逗我!” 殷九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儿放心上去。 然后,乐斋这位大佬朝着自家小美人抛出去一个颠倒众生的笑,这一个笑,成功将一切挣扎镇压了下去。 美男计用的格外熟练。 苏清婉的心脏噗通地快速跳动着,眼睫小幅度的颤抖,面色酡红,像极了醉酒,她张了张嘴,努力想板起脸来教训不着调的丈夫,却没能成功,倒是将自己送入了对方缠绵的吻里。 殷九气场全开,压制的苏清婉无力挣脱。 可他的吻又是温柔的,小心的,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一时间,苏清婉思绪仿佛被抽离体外。 殷九的双臂是有力的:“筱筱今天还有要紧的事要做吗?” 苏清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这位大妖便愉悦的笑了起来,将自家小妻子打横抱起,附耳呢喃:“那可太好了,为夫有件要紧的事儿,想和你去做呢。” 阿阴阿阳泡在荷池里面无聊的吐了一个下午泡泡。 清清这一个午觉睡得有些长呐。 太阳都要落山了呐。 嘤,饿了…… 季景云逛回乐斋:“哎,九爷和清婉干什么去了?” 白鹿就答:“午睡还没醒。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今天碰到了红蔷。”季景云眨眨眼,摊摊手,“听说前些日子她受了重伤,我就去关心了两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位蔷薇花妖,美则美矣,就是刺太多了。 容易被扎伤。 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白鹿一怔,不可置信的问道:“谁能让她受重伤?”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在妖路之上,一位小妖长途跋涉后终于看到了临时歇息的小镇,乐颠颠地跑了进去,却发现自己的钱丢了。 小二抱歉的笑了笑:“没钱不可以入住客栈哦。” 小妖很是尴尬的站在门口。 这个时候,一只白皙的有些过了头的,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一块碎银放在了小二手掌中:“她的钱,我付了。” 小妖感激的话率先说出口,然后看向一旁为自己解围的人。 那是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少女,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十分的瘦削,脸色是病态的白,唇瓣却红艳的堪比怒放的蔷薇。 就是给人的感觉太冷了。 不近人情的冷。 少女的声音也很冷:“可以麻烦让一让了吗?” 迷人又危险。 小妖从惊艳中回神急忙让开了路:“您……您请……” 连称呼都不由得用上了敬称。 少女低头:“多谢。” 小二连忙帮少女将行李放进房间,而少女则在大堂找个空位坐了下去点了一些饭菜,她就这么静坐着等候着。 小妖四下看了看,也没有找到其余的空位。 这个时间点儿,大家都来吃饭了。 小妖走到唯一的空位处,也就是少女的对面,问道:“那个,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我……我不会打扰到您的。” 少女看了小妖一眼:“你自便。” “你这样子太凶了,都把小家伙吓到了。她还是个孩子啊!” “小妹妹,你不用害怕,坐在这里吧!” “我主人也就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很温柔的。” 听上去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嗓音。 少女柳眉微蹙,敲了一下桌面:“吵。” 过了一会儿,少女又看着小妖补充道:“不是说你。” 小妖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这声音听得离她很近啊,为什么看不到人呢?小妖惊奇地想着,难道是鬼怪吗? “我不是鬼怪啦!” “我在这里,在这里!” 小妖终于发现了声音的主人,那是一条银色的小蛇,缠绕在少女的手腕上,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一只手镯。 小蛇见自己被发现了,很兴奋:“小妹妹,我叫乌克拉莫汉,来自遥远的塞外。相遇即是缘,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妖的回答还没说出来,少女就一手弹上了小蛇的头。 看上去就挺疼的。 “不要瞎说。”少女面无表情地教训,随后她看向小妖,“不用理他,他上次还说他叫耶律思,上上次叫呼伦可可豆。” 小蛇扭来扭去,试图挽回形象,毕竟最后一个名字在他自己看来也都太蠢:“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说的。小薇儿,你自己不想嫁人就算了,但是你不能坏人姻缘……” 少女将小蛇送手腕上扯下来,扔到了窗外:“聒噪。” 小蛇坚强的挂在外面的花枝之上。 “小薇儿,这么凶会没有人要的。” “你不要浪费这张惹人怜爱的脸啊!”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真的会失去我的……” 小蛇叭叭叭说了一堆话,然而少女一句话都不回。 可即使这样,小蛇也没有爬回来。 然而要说它害怕的少女话,倒也看不出来。 “小妹妹,不要看她了,你就算看一天,她还是这幅表情。我们俩来聊聊天吧,你看我,我比她可有意思多了啊。” 小妖瞥了一眼倒吊着的小蛇。 “好啊,聊……聊什么?” 小蛇天南海北的说了一通,发现小妖根本没有在看他。 于是小蛇看向那个吸引了小妖注意力的少女。 嗯,行吧,确实很漂亮。 谁让她有一半的血统是蔷薇妖呢,还是那位幽素君的血脉。 要是能多笑一笑就好了,毕竟是个大美人。她笑起来或许是要比完全继承了妖血的姐姐红蔷还要美上两分,可惜幽素君的这两个孩子都继承了幽素君的性子,过于冷清了。 已经陨落的大妖幽素君,是妖界的另一个传说。 其中最为众妖津津乐道的,除了幽素君的俊美容貌,就是他的两段情缘。幽素君一生有两位妻子,一位同是蔷薇花妖,一位则是普通的人类。前者生下红蔷,后者诞下云薇。 半妖,云薇。 云薇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带着小蛇回了客房休息。 第二天的时候,小妖想去找云薇,却得知云薇一早就走了。 这么急着要去做什么?小妖手里攥着云薇留给她的钱袋子,喃喃自语:“多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好把钱还给你啊。” 这短短的一场缘分就此终结。 云薇最终去的地方,是仙山玉虚。 “小薇儿,你看这里的景色多美啊,这可是仙山玉虚哎,我们千里迢迢走到这,先停下来赏赏景不好吗?” 跟在云薇身边的小蛇名唤霁月。 云薇并不理会霁月的碎碎念,她丝毫没有驻足的打算。 “你别这么着急嘛。我可不能确定那个大阵的最后一块碎图就在这里,万一你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你可不许打我啊。百里夜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他的阵图都带着一股子诡异,你悠着些。我可不想刚从昆吾雪山出来,就死在仙山玉虚。” “而且啊,仙山玉虚今非昔比,大都是妖怪聚集,大妖成群,走上十里你能碰见四五波小妖怪。还不止这些,像鬼魂啦,不愿意投胎,就缩在这里。这些家伙,随随便便一个,都不是你一个半妖可以应付的来的。喂,小薇儿,你在听吗?” 云薇的目光从远山之巅收回,她自顾自走着,一言不发。道路两边的野花芳香四溢,然而比不过云薇本身的香味。 霁月不打算放弃,他致力于游说云薇享受生命。 云薇走到一处空地,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破旧残缺的纸。 这张纸,就是霁月所说的,百里夜的诡异阵图之一。 与寻常纸张不同的是,它触感极佳,丝毫不因为有毁坏而影响手感,哪怕时隔千万年,也依旧洁白无瑕,墨迹清晰。 据说这纸是由夭折的婴儿的皮制成的。 就连上面的墨迹,也被附加了高深玄妙的秘法,得以不灭。 阵图名为月下美人。 云薇是一位阵师。 阵师这一行自上古时期就很受欢迎,不少仙神都沉迷于此道,后来诸神陨落,这种兴趣爱好又转移到了妖怪身上,待人类兴起,稳居天地灵长之位,人类也逐渐涉猎其中。 可阵师要精通的不只有阵法,甚至要精通各种容器的制造,所学杂糅,有不少人中途放弃,很少有真的精通此道的人。 在漫长的时光里,能被妖族铭记的阵师寥寥无几,可百里夜以区区人类之身,凭借起卓越的技巧,获得了妖族的认可。 阵魔百里夜。 那是流传在妖界阵师中的又一个传奇。 他的阵图奥妙无比,东城那位爷曾经说过,百里夜的手艺堪比昔日深谙此道的诸神。可他却于很久之前就失踪了。 听说他是想要制造出一种能够容纳时空转移阵图的容器,然后去了仙山玉虚,从那之后,再也没人知道他的踪迹。 未知带来猜测。 而在诸多猜测之中,甚至还有百里夜已经创造出了转移时空的法宝这一说辞。不过听到的人,大多只是一笑了之。 如此骇人听闻的话,谁会信呢? 直到某一天,云薇为了寻求一种材料去往了昆仑雪山,然后在一处冰窟内发现了霁月。霁月说着相逢即是缘,于是把月下美人交给了云薇,希望云薇能带他离开那处闭塞的地方。 云薇最初并不相信,但是她依旧把霁月带了出来。 这对她而言只是随手之劳。 可后来她在月下美人内发现了百里夜的灵魂烙印,灵魂烙印是不能作伪的。然而无论她怎么实验,都没办法感知到阵图的威力。它就像是随意涂鸦出来的,令她摸不清。 霁月就看着她解释,说月下美人不完全,它缺少了一块阵图,需要将阵图完全复原,才能够发挥出阵图应有的能力。 “我服了你了。你往阵图里面注入一些妖力,阵图会带着你寻找去处。”霁月自讨没趣,难得张嘴说了句正经话。 云薇依着他的话做,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你见过完整的阵图?” 月下美人漂浮在前方引路。 娇美的半妖带着一条小蛇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山林之间。 明媚的阳光穿过层层交叠的枝叶,落在地面上,宛如撒了一地细碎的金。 “我没见过啊。”霁月吐了吐信子,“不过,我觉得那张遗失的阵图大约是阵眼所在。毕竟我和百里夜也没见过几次。” 云薇知道霁月的话总是七分真三分假,但她也辨别不出来该信什么,索性就只听着。事实上霁月并没有要求她拼凑,她之所以想要复原月下美人,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兴趣所在。 这可是传闻里能够转换时空的阵图。 假如她能够复原这个阵图的本貌,或许就能窥见当年阵师一脉鼎盛之时的一角。她太渴望能够超越前人。 即便这种渴望,对于她残破的身体而言,是一种奢求。 云薇步伐不快,她每走一会儿,就要轻喘着停下来歇一歇,可就算如此,她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没有半点儿血色。 然而月下美人带着他们绕了一个圆环。 云薇确信她没有感知到阵图,她又试了一边,可月下美人还是如此,云薇索性停下来,看着月下美人沉思着。 会不会是她漏看了? 霁月用尾巴缠着她的发丝,关切地说道:“小薇儿,这事儿也不能急在一时,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怎么样?” 沿途碰到的那些鬼怪的脸色都比她现在的脸色好看。 半妖大都是身负着诅咒而降生的。 人与妖结合,为天道所不容,哪怕生下后代,后代也会身体孱弱,终其一生经受着源自病痛的折磨,到死方休。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因此,世上的半妖大多短命。 第211章-穿越时空的缘分 云薇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是几个月,还是几年? 可云薇知道,她的时间是不多的。 “小薇儿,你歇一歇吧……” 云薇最终拧不过霁月,找了处临时休息的妖镇,点了些补充体力的饭菜,在等上菜的时间里,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月下美人上面。指尖摩擦阵图之间,她耳边还是霁月的唠叨声。 “你这样就对啦。这仙山玉虚都快成了妖山玉虚了,你这小身子骨又不禁打不经摔的,万一遇到哪个饥不择食……啊呸,遇到哪个觊觎你身子的妖魔,你可就要成为案板上的鱼了。直接一口吃了也就罢了,就怕他给你煎烤蒸炸的……” 云薇充耳不闻。 妖镇上汇聚了来自不同地方的妖灵精怪,看起来和人间的九州皇城一样热闹,云薇想了许久想不通,倒是饭菜上桌,她的注意力才分散开来,去看向窗外热闹的场景。 眯起眼,浓郁的妖气与山中雾气缠绕,仿佛同化了一般。 天道剥夺了半妖的某种东西,必定给予了相应的能力作为补偿。云薇对周遭事物的感知力远比普通妖怪来得强大的多,这种实力甚至超越了她的父亲幽素君。一如现在,她就能透过垂曳地枝丫,看到隐匿于其上的,尚未成型的灵怪们。 行走在街道上的,有来自昆吾海的海妖,还有来自昆吾雪山的雪妖,而当最后一缕阳光被黑夜取代,又到了妖魔鬼怪一同狂欢的时刻。在灯火通明的妖市,她却感知到了一丝龙息。 一条巨龙的虚影在云薇眼底浮动。 “这条守护着仙山玉虚的青龙,真的已经死去了吗?” 云薇搅动着一碗鲜美的菌菇汤问着霁月。 霁月从茶杯里面冒头:“这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只是一条蛇,不可能和龙混在一起,我和青龙还是有着很大的代沟的。” 物种不一样,怎么交流。 云薇不置可否。 不过,总有那么一点是霁月没有骗她的。 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妖怪,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够戳死她。 云薇低头慢吞吞地喝着菌菇汤。 可正当她想踏上旅途的时候,她瞥见天际的一轮明月被乌云遮盖,而乌云消失那一刻,月色一瞬间如鲜血般殷红。 月色笼罩在地面上,似乎还带了某种灼热的温度。 想要直接燃烧掉魂魄的热度。 然而,这种感觉仅仅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无影无踪了。 缠绵的江南小调取代了喧嚣之声。 云薇惊愕地看向四周。 妖市的正中央,一处高阁内,灯火幽微,而歌声就从那处传来。在飘渺的歌声里,云薇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无数残影从她眼前飞掠,挤压着她的脑海,试图留下不灭的痕迹。 这其中,有众神的载歌载舞,也有群妖的狂欢,更有修道者的身影。画面不断推移,仿佛时空流逝到了许久以前。 “小薇儿,你醒醒!” “这都是幻觉,小薇儿,你快醒过来!” “赶快离开妖市!” 霁月惊慌地勾拽着云薇的发丝,带着某种意料外的恐惧。 然而纵然云薇醒了过来,她也是来不及走了。 那一处的歌声停止,紧接着四面八方又是悠婉的歌声。 此起彼伏。 云薇的情绪也被歌声牵引,随曲调的抑扬顿挫起伏变动着,她的神智却是清醒着的,她敏锐的捕捉着曲调的变化,她虽然不怎么喜欢听曲,但也在娘亲的熏陶下,略知一二。 这些曲子一首比一首更要久远。 眼前的景色也从夏季跳跃到了春季,这是不应该的。 秋季和冬季还没有到来,为什么却迎来了春季? 云薇找出了一根线。 唯一的解释,就是时间,有什么东西在让时间回溯! 月下美人在她的袖中颤动着,红色的纹路从她袖中映出。周围的事物都成为了虚影,云薇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场乱流中只有她还好好的,不,不对,还有霁月,霁月也没有变化。 霁月紧紧地缠着云薇手腕:“不该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啊啊啊,早知道我就不该跟过来,在家里看家不也挺好……” 百里夜那个疯子,死了都不安生! 然而不管霁月如何腹诽,这场动乱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它要带她去哪里呢? 云薇心中没有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激动。 没什么比让她亲眼目睹阵图的威力更让她欢欣的事情。 扭曲的空间无法撼动她分毫,飞逝的时间也带不走她的震惊。云薇睁着眼睛一瞬也不肯错过眼前变动的景色,这一辈子,可能仅有这一次机遇,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袖中的阵纹不断扩大扩大,似乎要包裹住天边的血月,云薇抬头看过去,只见阵纹上又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细小纹路,像极了一朵绽放在夜间的昙花,美丽短暂,却也是一生。 所以,是月下美人带来的时空变化?那么,是不是就说明了,月下美人的残页在这里,两者已经开始同步了? 这个念头十分令云薇惊喜。 云薇开始在错乱的时空中奔跑,就算霁月再怎么阻止,她都听不进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但是她不想停下。 “小薇儿你冷静啊啊啊!” “冲动要不得,生命诚可贵啊!” 云薇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那是她的身体在发出抗议。 她的身体在警告她:停下来,你不可以继续。 然而云薇只是脚步变慢了一些。 忽然,天际血月的颜色如退却的潮水般消失了。 一道破开夜色的长剑落在了云薇脖颈处。 剑芒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云薇的脖颈被轻薄如翼的剑刃划伤,渗出了颗颗血珠,血珠滴落在剑刃上,像是在夜色间开出的一朵艳丽的蔷薇花。 一切动乱戛然而止。 熟悉的妖市间的味道让云薇清醒的意识到,这里还是她熟悉的那座仙山玉虚,时空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云薇的心有一瞬掉落至谷底。 长剑在此时离开了云薇的脖颈,但主人的喝声也随之而来。 “你是什么人?宵禁之时,竟在皇城乱逛!” 云薇心中的失落被一丝好奇取代。 什么皇城? 这里离着九州皇城十万八千里不止。 云薇转身看去,只见一位鲜衣少年郎手持长剑指着她,他的身后是自己刚才吃饭的小店,此时店中灯火依旧明亮。 风中依旧有着歌女的小曲儿传来。 少年郎的脸被树影遮挡,但那一身装扮贵气十足,可确实又与众不同,云薇细想了一番,发现挺像数万年之前的打扮。 嗯,她在家里珍藏的游记里面见过。 何况那柄长剑上,还悬挂着某个朝代的一方令牌。 “哦呼,这回可捅了篓子了。”霁月爬到云薇头顶,盘着身子吐信子,“小薇儿,我们要不要去自首?或许还能在天被捅出窟窿来之前,凭借良好的认错态度,得到东城那位爷的谅解。” 脖颈上的伤口很浅,可云薇的血没有丝毫止住的迹象,她蹙眉低喝起来:“霁月,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闲扯!” 这个人,又或者说这只妖,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难道是残页将他唤过来的? 实现时空的转送,这是月下美人的能力吗? 此时的少年郎也察觉到异样,他持剑从暗中走出,步步逼向云薇:“你们是什么人,来我金陵皇城有什么目的?” 刀尖精准地落在云薇心口。 云薇有心解释,然而失血带来的晕眩感牵动了与生俱来的病根,她额前冷汗涔涔,呼吸进去的空气都像小刀子。 “少年郎,你不要激动啊!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时期的金陵皇城,不过现在的皇城,毫无疑问叫九州!” 对面的少年郎一愣:“九州?” 霁月的口才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少年郎或许你听说过穿梭时空吗?就是莫名其妙进入了别的时空。你看好了,这里不是你所在的时空,也不在金陵,这是仙山玉虚的一处妖镇!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哇!” “少年郎,剑这种危险的东西不可以乱拿,我家小薇儿经不住你这一身煞气啊!快拿开拿开,要出妖命了啊啊啊!” 少年郎抿唇看向快要站不稳的云薇,这是个很美丽的少女,可父亲教导过他,越美丽的事物越危险,哪怕云薇一幅濒死的样子,他也没有放松警惕。即便她是个柔弱的半妖。 他只是想偷偷溜出来去仗剑天涯,做一只无拘无束的妖,谁料到刚溜出自家后门,就被血月笼罩,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而他的面前,只有这么两只妖。 准确来说,是一妖,一半妖。 被血月禁锢的感觉仍有残留,可血月却已经不见了。 “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少年郎,人间自有大爱在,你年纪轻轻不能那么悲观啊!”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是妖!我是妖,你防人就防人,防我做什么?” “那我也不能就这么相信你们。” 霁月就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小崽子,他气急败坏道:“你爱信不信,少年郎,就算怀疑,你也没必要杀了吧。再不帮她治伤,她就要去见鬼君了!到时候你自己去找鬼君要人去吧!” 少年郎犹豫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云薇,他就伤了一层表皮,又不是割喉,怎么还能出妖命?不过,半妖这种生灵确实弱不禁风,或许一点儿皮外伤,都会导致她失去性命? 心中诸多疑惑不解,可他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取人性命的歹徒,他还不至于要怕一个半妖小姑娘,想到这里,少年郎收起剑,拿出一小瓶伤药,作势要帮云薇处理伤口。 然而在他刚要触碰到云薇的脖颈的时候,原本抽搐的云薇掐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反压在了地上。少年郎反应过来后,迅速牵制住云薇,可云薇对着他的肩头拍了一下,针刺感过后,他右手便脱了力,两妖目光交接,少年郎愣了一下神。 但也仅是一瞬间,少年郎便回神用左手抽出腰间长剑。 云薇默念了一串咒语,少年郎便被定在原地。 长剑失去少年郎的力道掌控掉落在地上。 危机解除。 云薇扶着一旁的树干坐下去,指尖扫过脖颈上的血痕,她并非无法忍受这种皮外伤,这和她体内的绞痛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任由伤口这样流着血,对她而言也是要命的。 霁月窜到地上看着云薇,完全没有忽悠妖的负罪感:“小薇儿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找大夫?这么流血可不太好啊!” 云薇急促的喘息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面被定成石雕的少年郎提醒道:“那什么,我这里有伤药。” 云薇朝着少年郎看了过去。 少年郎就无奈地对她眨眨眼睛,皎皎月光中,美如冠玉的少年郎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之意,如果忽略他狼狈的现状。 云薇觉得他挺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猫儿。 少年郎叹气:“我说,我真的有伤药,我不骗你们,那伤药可是我从梅白月手里讨来的,花了我两个月的奉钱……” 霁月瞪着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也不是故意要伤她的啊,谁让我身边就只有你俩,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们一看就知道点儿内情,我不找你们找谁?” 霁月巴不得吐一口吐沫星子淹死卖惨的少年郎,可他只能吐出一口毒液,那样这位远道而来的少年郎就真的会毒死了。 云薇任由这两位互怼,她倒是没什么警惕心的样子,直接挪动着身体,来到少年郎面前,捡起了那瓶伤药。她判断不出伤药的具体成效,可但凭气味来讲,这也不像害人的东西。 少年郎发现云薇给自己涂药的手法很熟练。 这姑娘经常受伤? “那什么,我怀里还有补气血的丹丸,虽然不是从梅白月那里买的,但效果也可以。”少年郎道,“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少年郎担心云薇不信任他,正待补充几句,云薇就站了起来在他衣服里面摸索起丹丸,丝毫不避讳男女之别。 第212章-真是个好看的小姑娘 云薇比他矮上些许,这样的动作,正好让两人的身体贴近了些,于是云薇的体香就窜进了他的鼻尖里面。 少年郎心跳忽然快了一些。 云薇很快找出丹丸,吞服了一粒,不多时,脖颈上的血就止住了,就连体内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效果真的挺好。 少年郎听到云薇平缓下来的呼吸,立刻眼睛一亮,追问道:“姑娘,我向你赔罪,这些药都送给你。你能不能放了我?” 云薇想摇头,又怕牵动伤口,她抬眸:“还不行。” 那是一双怎样的双眸呢? 明明该是明眸善睐的年岁,她那双美丽的双眸里却充斥着死寂的灰暗,双眸轻眨间,偏生又有着洞察人心的魔力。 少年郎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云薇坐在树下恢复着气力,过了好一阵子,她重新站起来,对着少年郎招招手,少年郎就四肢僵硬的走了过来。 “霁月会给你解释情况。” 云薇回了一趟客栈,拿来自己的行李。 霁月很是喜欢云薇给他安排的任务,即便云薇已经走了一个来回,他还在叨叨叨着,给这位少年郎来了一场全方位无死角的洗脑,力求让这位古董级别的少年郎了解现状。 云薇低着头研究着月下美人。 少年郎接受了霁月填鸭式的满堂灌教育,整只妖呈现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纠结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想拒绝接受现实。 云薇终于在霁月的唠叨下,抬头看了少年郎一眼,她问道:“宵禁之时,你为何出现在外面?你有什么目的?” 少年郎鼓着腮帮子,不太想说话。 云薇却不留情面的点出少年郎的小心思:“你这是逃家?” 少年郎尴尬的红了红耳尖。 为什么她会知道啊! 霁月慢悠悠地爬到云薇手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起身子:“呦呵,看来是小薇儿猜对了。少年郎,我跟你讲,没什么可以瞒得过小薇儿眼睛的事情,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的。” “我是要去闯荡江湖!”少年郎努力挽回尊严。 这是伟大的梦想! 霁月笑了:“大半夜跑出去闯荡?” “我……” 少年郎被怼地无话可讲,眼巴巴地看着云薇。 相当可怜又委屈。 云薇有几分无奈地问:“霁月给你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少年郎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听是听进去了,可是他还是没有什么实际感,今夜的事像一场天方夜谭。 此路行不通,云薇换了个问法:“那你有没有见过和它的材质一样的纸?你如果想要回到你的世界,那张纸是必须的。” 这位少年郎突然造访的缘由,云薇已经能够大致确定下来。应该就是月下美人与另一块残图互相感应,而残图就在这位少年郎的手中,所以他才会穿过时空界限到了此地。 回到原来的世界!少年郎这回终于听懂了,他想了想,兴冲冲地说道:“我的身上带了一件画轴,姑娘,是它吗?” 云薇拿出来看了看,摇摇头:“不对。你没有别的了?” 少年郎眨巴眨眼珠子,想了好半天才说道:“我的荷包里放着一小块信纸,那是我准备在危急关头,联络救援用的。听别的妖说,这似乎是人皮的,但又不太像。你说得会是它吗?” 云薇眼色一变,应该就是这块信纸了。 她想要去少年郎腰间取下荷包。 少年郎认真地看着她:“姑娘,我这荷包很重要。我娘说要给未来的儿媳妇。理论上来讲,不可以轻易让旁人取走。” 云薇就很冷静地问他:“你还想回去吗?” “我想啊。”少年郎扁扁嘴。 云薇又说:“放心,我只要里面的信纸,不取走你的荷包。” 那个时候的妖,思想都比较古板,云薇表示她尊重少年郎。 但是信纸不能不看。 少年郎眼珠子转啊转,打心眼儿里还在犹豫。 云薇看着他:“你无缘无故伤了我。” 少年郎愣了愣,弱弱地辩解:“那是误会……” 云薇又道:“可我不喜欢被误解,也不喜欢受伤。” 少年郎不说话了。 “我想,不管是什么时代,做错了事,都是要弥补的。”云薇手指解着少年郎的荷包,她轻声细语着,“我要的补偿是它。” 云薇直起身,手指顺手抽出荷包里的信纸,一字一句地解释:“而且,现在的世道,也不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薇仔细感知着手中的纸张,细腻的触感摸起来和她身上的月色美人相似,但又有哪里不太相同。云薇不好判定,便把霁月从手腕上拎了下来,她问道:“是它吗?” 霁月用尾巴碰了碰,然后在云薇手上爬了一圈:“是百里夜的手笔。但究竟是不是月下美人,我也不能确定。” 可有这句话,对云薇而言已经够了。 她原本没有抱多大希望,然而现在她在找的东西已经在她手中了。虽然出了那么一点儿小岔子,但是并不妨碍什么。 心中的愉悦反应到她的脸上。 云薇笑了。 不是霁月见多了的冷笑,而是出于开心。 纵然笑意很淡很轻,也足以让两只妖同一时间看呆了。 云薇将两张图纸拼凑在一起,另一块残图上很快也显露出了阵纹,但是想要催动大阵,还需要一定程度的法力。 这一点儿云薇到不担心。 半妖之体的她,继承了幽素君强悍的血统,法力与生俱来的强大,至少比其他同年岁的妖怪,云薇的法力要强上许多。 只是她的身体通常支撑不住她的法力。 更何况,是受着伤的时候。 云薇几乎是刚动用法力,体内得以平缓下去的疼痛感就席卷而来,痛意冲击着她的神智,几乎要让她就此昏厥。 “小薇儿你不要太心……”急字还没出口,霁月就看到云薇倒在了地上,任凭他怎么呼唤,云薇都没有睁开眼。 少年郎也急啊,怎么说晕就晕了,咒术还没解开呢! “那边的小蛇,你快点儿弄醒她啊!” “我要是弄得醒,我就不是蛇了,我得是棵梅树,或者梨树。” “要不然你帮我解开咒术,我带她去找大夫?” “少年郎,我看起来像会解咒?” “……” 这个情况太不妙了,非常不妙,更加不妙的是,随着云薇失去神智,她的气味也开始不受控的扩散,妖力混杂的蔷薇香,那对任何妖怪而言,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少年郎看着倒在地上的云薇:“她是蔷薇花啊……” 霁月一尾巴甩上少年郎的头,不满地说道:“是蔷薇花又怎么了?蔷薇花就不能成精了?我一条蛇都能成精。” 少年郎连还手都还不了,只能翻了个白眼表示抗议。 “咒术你就不要想了,我是不懂这一行的。”霁月在少年郎头上吹了会儿冷风,“不过,你只要一动不动呆在这里,总会有妖注意到你的,到时候你就解脱了,你千万不要太悲观了。” 少年郎一脸冷漠:“是去轮回楼的那种解脱吗?” “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呢?再不济,还有一朵小蔷薇。”霁月蛇头碰了碰对方,语重心长地劝慰,“放轻松,你不孤单。” 少年郎:“……” “我们这里的治安还是很好的。等有妖发现你,你就会被护镇厨妖带走了。到时候,你就说你是外地妖,护镇厨妖说不定还能让你吃一顿饱饭,然后给你一间小屋子安心睡觉呢。” 少年郎没听说过护镇厨妖,但他的求生欲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被对方带走,不然他可能会变成下酒菜,小屋子很可能就是棺材,他挣扎着道:“我也变回原形不就行了吗?” 霁月晃着尾巴咋舌:“我多嘴问一下,您是啥种类的妖怪?” 少年郎老实的答:“猫妖。” “少年郎,我劝你不要那么做。”霁月沉默了一阵,十分恳切地提议,“如果你不想变成被拔掉爪子饲养在家中的宠物。” 少年郎死鱼眼:“……” 我到底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云薇一直没有醒过来,霁月却也没有让三只妖就这样吹一晚上的冷风。护镇厨妖也没机会将他们请过去吃饭。 老实说,霁月并不怕护镇厨妖,他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护镇厨妖都还没出生呢。他主要是担心,今晚的事儿传出去不好收场,控制时空这种事情过于令人垂涎,让东城那位爷知道了到没什么,要是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麻烦就大了。 关键是被关小黑屋这种事说出去太丢妖了。 于是霁月默默张开了结界,正好将三只妖笼罩起来。 少年郎在霁月张开结界的一瞬间眼色变了变,他似乎严重低估了这条蛇的本事,若非修炼至极的大妖,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张开结界,甚至能够轻易控制好结界的幅度? 少年郎问:“你那么厉害,干什么不化成人形直接带她走呢?” 霁月趴在他头上慢悠悠地甩尾巴,他不答反问:“年轻人不要东问西问的,人类有句话,好奇心害死猫,你听说过吗?” 少年郎反驳:“我不怕死,我爹说,我有九条命。” 霁月感叹:“你还是留着你这九条命,等回家路上用吧。” “我还能回家?”少年郎对此表示质疑。 霁月沉默了一会儿,费力的扒下少年郎的衣服,盖到了云薇身上,然后说道:“小薇儿要是有那份机缘,你自然能回去。” 少年郎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霁月重新爬回他的头顶,忽悠着这位热心肠的少年郎:“所以,在你回家之前,你要保护好小薇儿,知道吗?” 少年郎消化了一下霁月的话,不置可否。 然而他的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话痨属性满点。 受制于人的境遇都阻止不了他谈天说地的热情。 霁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爱说的妖,按照平日,他能和少年郎说上一天都不带重复的,可今日他刚经受了精神上的刺激,又花费力量搞了个结界,他很累了,急需要睡眠补充体力。 “你先等我睡一会儿,睡醒了再和你聊。” 霁月说睡就睡。 少年郎无语地转动着唯一能自由的眼珠子,一会儿看看天,很快他又看向地上的云薇。大妖的结界一开,他连星星都看不了,他只能把目光固定在唯一一个拥有色彩的云薇身上。 少女脆弱的一面此刻正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他眼皮子低下。 “真是个好看的小姑娘,就是性子太冷淡了……” “哎呀,我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你好像也没有问我的名字……” 少年郎咬了咬舌尖,痛感中尝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 真疼。 好了,这下认命吧。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早知道我就不翘家了。” 少年郎的话中充满着无力感和一丝丝的淡淡忧伤。 “唉,你们倒是给我点儿东西吃呀,我还没吃晚饭呐……” “难道俘虏就没有妖权了吗?” “虐囚要不得啊……” 晨鸡报晓之时,云薇终于醒了。 云薇一睁眼就对上顶着两黑眼圈一脸幽怨的少年郎,她不由得愣了愣。少年郎的眼睫上沾着山中晨露,看起来像是委屈的哭了一夜一般,一头长发也被霁月当成被子弄乱。 嗯,是挺可怜的。 云薇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她正披着对面少年郎的外袍,看情况八成是盖了一夜,干这种事儿的,显然不可能是她自己,也不会是对面一动不动的少年郎,而是呼呼大睡的霁月。 脖颈上的伤口因着她这动作疼痛了起来。 云薇心中的那一丝怜悯顿时烟消云散,她站起来,拿着衣服丢在少年郎头上,顺带进行日常叫醒霁月的活动。 霁月哼唧唧的蹭着少年郎的头:“小薇儿,再让我睡会儿。” 少年郎满脸无奈:“我不是小薇儿。” 云薇一巴掌落在霁月的头上,也不在乎会误伤少年郎,她没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在清晨的朝雾中扩散:“着火了。” 少年郎疑惑。 这样毫无波澜的声音能叫醒吗? “啊啊啊,着火啦,小薇儿,灭火啊啊啊!” 少年郎:“……” 好吧,确实管用,醒了。 ------题外话------ 搞个长评小活动。 今日起到本文完结,评论相关内容200字以上,奖xxb——150。 可重复参与,不设上限。 第213章-妻管严 “没有着火。”云薇说道,“是天亮了。” 霁月一个甩尾跳到了云薇身上,缠着她的手腕:“小薇儿,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儿叫我起床吗?女孩子家家要温柔啊!” “抱歉,不能。”云薇再次拒绝了霁月,然后看向一旁看热闹的少年郎,问道,“我可以解开咒术还你自由,可是你要发誓,你不会再乱来。你要清楚,我控制你一次,也会有第二次。” 这个少年郎很强,那是源自血脉的强大,是上天赐予幸运儿的馈赠,以她这个破烂的身子,对上他,根本就没有胜算。 如果那时她没有耍些心机,用毒刺麻醉了他,那么现在的俘虏就是她了。云薇并不怕死,但是她现在还不想死。 少年郎还沉浸在云薇和霁月的相处模式没回神,隔了好半天后,他才收回了自己的反射弧:“好好好,我发誓。我肯定不会伤你。我都说了那是个意外,我真没暴力倾向……” 云薇忌惮少年郎,少年郎何尝不忌惮云薇。 他刚从云薇手底下吃了亏。 于是两妖达成了共识,云薇就解开了少年郎身上的咒术。 少年郎重获自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的腿都麻了,动一动都难受得很。他揉着酸麻的腿,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少年郎很守信的没有动手,他打量了云薇一阵子,发现金陵的花魁都没这位半妖长得柔美可人,可他并不敢轻薄对方。 “那什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怜,金陵本地的猫妖。”少年郎说罢歪头问着,“姑娘,在下能否有幸知道你的芳名?” 云薇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回道:“云薇。” 顾怜抄起长剑悬挂在腰间,很是自来熟的走到云薇身旁,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云薇,心底对云薇有一种依赖感,毕竟那条小蛇看起来格外的不靠谱。 “云薇,你这是要去哪里啊?”顾怜负手跟在云薇旁边。 “找家客栈,休息一天。”云薇身体状况还是不太好,这种情况下赶路是不可能的,而且,她需要吃些东西补充流逝的血液。 云薇走得很慢很慢,就像挪动。 脖颈上的一条伤痕虽然结了痂,但依旧带给她些许的痛感,她着实没多少气力走快,甚至没走两三米,就已经摇摇晃晃地要摔倒了。看得顾怜在一旁很是自责,是他伤了人家。 顾怜说道:“我扶着你?” “我自己能走。”云薇冷淡地拒绝。 顾怜没再坚持。 两只妖缓慢的走在清晨的街道上。 娇柔可人的半妖少女,奇装异服的俊气少年。 霁月看着他们好一会儿,少年郎忽然沉默,他就有些无聊,云薇更是不会搭理他,霁月唉声叹气片刻,又睡着了。 顾怜走一步,就要停下来等一等,他看着额前已经渗出冷汗的云薇,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舒服,他把腰间的长剑解下来背在了背上,然后拦在云薇面前:“我抱着你走吧。” 少年郎的脸上写满了坚持。 云薇沉默地望着他,也不见顾怜有半分退缩,见此,云薇心中升起一丝无力感,她不得不开口,再次回拒:“我不需要。”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又或是怜悯。 “你这样是我造成的,我爹说过,男子汉要勇于承担责任。”顾怜比云薇还要执着,云薇不答应,他就一直拦着去路,“云薇,我要对你负责。我绝没有一点儿想要占你便宜的心思。” 云薇当然相信这个性子直率的少年郎没有淫邪的意图。 可她还是不肯点头。 顾怜很有耐心的和云薇对峙。 云薇估摸着身体状况,她的体力绝耗不过顾怜的满腔热血。 “随你吧。” 顾怜高高兴兴地将云薇抱了起来,怀中姑娘的份量一如他预料之中的那样,太轻了。就算是半妖,也不该这样吧。 该多吃点儿。 这样才不会总是生病。 顾怜和云薇打商量:“我们先去医馆看看吧。” “不用。” 云薇果断拒绝,没有人可以治好她,这是诅咒,不是病。 顾怜这一次没有坚持。 “那好吧。云薇,我们要去哪家客栈休息?” 云薇指了个方向。 顾怜走得步履生风,还不忘参观沿途新环境:“哇,妖镇和人类的小镇子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啊!那里卖的是什么呀?” 云薇没有精力为精力过剩的顾怜解惑,靠在顾怜肩头闭目养神。顾怜也不介意,反正他也没想过云薇会搭理他。 路上的小妖们盯着顾怜使劲瞧。 几天没出去,最近外面开始流行这种穿衣风格了吗? 你说来就来嘛,还要抱着美人秀个恩爱。 最近的妖界的小情人们是不是都受九爷影响了? 唉,上行下效,上行下效。 云薇忽然拽了拽顾怜的衣袖:“前面就是。” 顾怜顺势望了过去,还好还好,妖文没有变化,他认得出来。 走到客站门前顾怜依旧没有放下云薇,他熟练的和小二说了几句,在小二要银子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那什么,现在流通的还是他用的银票吗?这事儿用脚趾想都不太可能啊! 顾怜低头看着云薇,发出求救信号:你有钱吗? 云薇掏出荷包,递了一锭碎银。 小二惊奇的看着他们。 这位少年郎看起来人高马大,竟然也是一个妻管严? 事实证明,妻管严这种相处模式,和妖怪的种类没啥关系。 云薇想要两间客房,可这里只剩下一间,她又不太喜欢别的客栈的住宿环境,思来想去,在小二打趣的目光下,妥协了。 “这就对了嘛,夫妻间哪来的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 云薇不想花费精力解释。 顾怜是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个时候,就算说不是夫妻,也只会给云薇造成困扰。 毕竟尚未婚配,怎么能男女同宿呢? 他是不怕流言蜚语,可云薇一个姑娘家,这事总是吃亏的。 “小姐姐,麻烦你带我们过去啦!” 顾怜对着小二笑了笑,散发着少年郎的朝气与魅力。 安置好了云薇,顾怜下去端了一些饭菜上来。 谁知他敲门进去,云薇却不在屋子里。 倒是霁月被扔在软榻上,此时正摇头摆尾的和顾怜打招呼。 “你醒啦!”顾怜高兴地走过去。 霁月扫了一眼顾怜端来的饭菜,摇着头咂咂嘴:“少年郎,实话告诉你,你点的这些饭菜,屏风后那位都不爱吃。” “挑食是不好的。”顾怜将饭菜摆放好。 霁月不再劝他,幸灾乐祸的准备看这位少年郎挨收拾。 顾怜坐在软榻上,扒着窗户往外瞧,异乡的妖镇可真热闹。 云薇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嗅着桌子上的饭菜味道,蹙眉抿了抿唇,她看向一旁趴在窗户边看景致的顾怜。 还好,知道脱鞋上去。 云薇道:“顾怜。” 顾怜立刻扭头笑容灿烂:“你回来啦!我们可以吃饭了吗?” 云薇看着他:“想吃饭?” “想。”顾怜点点头,他都快饿死了。 云薇说道:“想吃饭就坐好。” 顾怜立刻乖宝宝一样坐直了身子,眼巴巴地望着饭菜。 云薇把霁月留下来陪着顾怜,她自己则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将月下美人在桌面上铺展开,仔细研究着阵图。 霁月喝着一小碗鸡汤:“我劝你不要去烦她,好好吃你的饭。” 顾怜吃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偷偷看向云薇。 此刻桌子上被云薇摆满了奇奇怪怪的小物件。 云薇刚才是去沐浴了。 沐浴过后的云薇,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哪怕是被水汽影响的缘故。云薇手里有一个小金匣子,匣子不大,里面装的东西却一点儿都不少,因为这个小金匣子,设了空间阵纹。 她不是大妖,做不到拥有自己的领域空间,但阵师的身份,可以帮她从别的方面弥补这一不足。比如,这个小金匣子。 顾怜渐渐地由偷瞄转为了光明正大的瞧,不知不觉一碗米饭都见了底,而桌子上的几样菜却都没怎么吃。 霁月神在在的笑。 谁说美色不能当饭吃?这不挺下饭的吗? 顾怜吃了两口空气,意识到不对,终于起身加饭,他顺带问着霁月:“她那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呀?” 霁月就滔滔不绝地给顾怜解释,至于他话里的可信度,就不得而知了。就算云薇知道他在忽悠,也不会管他。 顾怜道:“可就算这样,她也不能不吃饭吧。” “少年郎,或许你听说过修仙吗?没听说过也没关系,你看看小薇儿就懂了。仙女不需要吃饭,仙女都是要喝露水的。”霁月一脸的习以为常,他严肃认真地说道,“所以,你和她住一块以后,记得一天三次高香供着。不要打扰她修仙。” 云薇实在听不下去,抬眸冷声唤道:“霁月。” 霁月被鸡汤呛了一下。 云薇又看向顾怜:“饭菜吃腻了就倒掉。” 接收到云薇的视线,顾怜立刻缩了缩脖子,埋头吃饭。 他还没吃饱呢! 房间内安静下来,云薇便又低头研究着月下美人。 顾怜吃饱喝足,放下碗筷,凑到了云薇跟前:“你不饿吗?为什么不吃饭呢?我爹说过,吃得多才会身体好。女孩子的确可以挑食,但是你也不能把能吃的东西全都挑了啊!” 顾怜看着云薇细长的十指,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了,实在是太瘦了,怪不得身体不好,不吃东西身体怎么会好呢? 云薇被霁月唠叨惯了,是以顾怜的话根本就进不了她的耳朵,倒是顾怜的胶着的视线,让她有些许的不自在。 “顾怜。”云薇敲敲阵图转眸,“你去沐浴吧。” 云薇只想给顾怜找点儿别的事儿干,好让他少盯着自己看。 顾怜以为云薇是嫌他脏兮兮的,也没反驳,顺着云薇刚才出来的屏风就走了进去,他惊讶的眨眨眼,里面竟然不是浴桶,而是温泉池。只不过,这温泉池不是天然的罢了。 未来的妖都这么会享受生活了吗? 顾怜回想了一下自家的浴池,他本以为自家的就已经足够奢侈了,跟这温泉池一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云薇耳根子清净了没多久,顾怜苦哈哈的声音就又响起。 “云薇,我……没有更换的衣服啊!” 霁月明显看到云薇的眼皮抽搐般地跳了跳。 云薇没有给霁月笑出声来的机会:“去给他买件衣服。” 霁月愣了一瞬:“我怎么会买?我只是一条蛇!” 云薇丝毫不给霁月无理取闹的权利:“你是一条成精的蛇。” 霁月与云薇对视,最后以霁月妥协告终。 叼着一锭碎金跑了一趟衣坊,霁月打包了三套新衣服回来。 顾怜迅速换上了新衣服,神清气爽地从屏风后面现身。 云薇正好停下来休息,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一位穿着艳红衣袍的少年郎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视野。 那一刻,云薇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轮红日。 云薇捕捉到霁月的失落。 霁月是故意买了这么一件看起来昂贵却艳俗的衣服。 可如此艳俗的色彩,却成了顾怜的陪衬。 多么张扬的一位金陵少年郎啊! 实在是太耀眼了。 会被灼伤。 云薇低头掩眸。 他们不该是一路的妖。 顾怜正想和云薇道个谢,然后就看着云薇捏个阵诀。 一阵天旋地转,顾怜稳定下来,只觉得自己跟云薇之间的距离仿佛隔了一条天河。他完全靠近不了云薇,就连声音似乎都传不过去。顾怜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新的相处方式? “放心吧,少年郎。妖与妖之间最基本的相处方式还是没有变的。”霁月也被隔绝到这边,他却很淡定,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云薇只是不想搭理你……和我而已。” 顾怜:“……” 不是,姑娘,你至于吗? 不管顾怜怎么纠结,云薇都觉得很至于。 本来就不相干,何必徒增太多牵扯。 云薇安安心心地研究着月下美人,入夜前夕,云薇终于发现了时空转换阵图里面的端倪。但同时,她很困扰。 第214章-温柔是用来怜香惜玉的 月下美人的纸张内蕴含了另一种极为强势的阵法,专门用来限制月下美人的能力。不然,月下美人不受限制的发动,时空乱流的威力太强,很可能就会危机到使用者的性命。她能在时空乱流中安然无恙,便是多亏了这一种阵法。 霁月没有骗她。 阵魔百里夜留下的阵图确实很恐怖。 她亲身经历了时空乱流,是以更加能够明白其中缘故。而这种恐怖的因素,并不是她这种半妖阵师能够忽略的。 并且,限制月下美人的阵法,在乱流中被破坏了。 想要复原这一阵法,以她现有的能力,真的很难办到。 她需要查阅的相关书籍不止一类,还需要去寻找百里夜留下的孤本,好寻找到蛛丝马迹。这就意味着,她必定要走访一些阵师大家,可她也无法保证,对方能够没有二心。 何况,她不介意这期间花费的时日,可是顾怜呢? 云薇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头疼过。 隔绝阵没有解开,云薇透过阵决,看到了对面躺在软榻上沉睡的顾怜。顾怜的年岁是要比她小的,然而顾怜一看就是在父母亲人的疼爱下长大的,这点从顾怜的话中不难判断。 不过这也不表示顾怜就是一朵温室里的娇花。 娇花可没有那么利索的身手。 就算云薇生性淡漠,也知道她不应该丢下这个少年郎。 说到底,对方会来到此处,也有她的一半责任。 所以,这段时间,要收留他吗? 云薇习惯性地转动着茶杯,思考着这个问题。 窗外皎皎月色怡人。 百家灯火在妖镇上亮起,觥筹交错间还有歌声传来。 一切一如她刚来时般热闹非凡。 云薇看了一眼外面就收回了视线,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她看向了与她有关系的顾怜。 少年郎即便睡着,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一个很合格的剑客。 就是一脸的傻笑破坏了气质。 难为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一个美梦了。 云薇其实不太能体会顾怜的心情。她很早之前就是一个人了,虽然有一个名义上的姐姐,但是关系很僵。 嗯……非常僵。 一旦她们见面,不打一架是不可能的。 哪怕有了一个话痨霁月陪伴,这种状况依旧没有改善。霁月只是一条蛇,不能指望她通过霁月学会与人交流相处。 是她生性凉薄也好,是她感情淡漠也罢,然而她是真心认为和别人产生交集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她讨厌麻烦。 因此没有必要自找麻烦。 月落日升。 云薇从小憩中醒来,就见对面的顾怜用一种惨遭遗弃的幼猫般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云薇一默,抬手解开阵决。 顾怜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 上升为金主的云薇从袖中拿出一串铜板交给了顾怜。 顾怜乐颠颠的下去叫了饭菜端上来。 这次云薇跟着他们一起吃了。 主要是云薇想趁机和顾怜说一说她的发现。 似乎一般来说,大家都比较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 顾怜一边听着云薇的话,一边往嘴里送着饭菜,一碗热汤下肚,顾怜将云薇话里的意思总结了一番,抓住了重点,他放下碗筷,扁扁嘴:“你的意思是,要让我自生自灭?” “你我本就不熟。”云薇道,“放心,我会负责你的吃穿用度。” “那我住进你家不就好了嘛,何必那么麻烦,要我住在外面呢?”顾怜委屈地说道,“姑娘,我堂堂金陵好儿郎,就算同居一隅,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轨之事的。这是做妖的原则性问题。不然,即使我爹不动手,我娘都能打断我狗腿。” 云薇神情淡淡。 霁月摇头晃脑的说道:“少年郎啊,错了,你只有猫腿。” 顾怜忽视霁月的话,全神贯注地致力于打动云薇:“好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要不然,你打我一顿也行。” 云薇看向他:“不许叫我姐姐。” 我只是一只蔷薇半妖,并没有一只猫妖弟弟。 顾怜立刻举手表示:“你答应我不扔下我,我就不喊了。” 云薇皱了皱眉。 顾怜再接再厉的凑了过去:“而且我还没有看到你伤好了,在你伤好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我说了,要负责的。” 云薇看了他一眼。 阵决再次张开,隔断了她与顾怜。 顾怜:“……” 说不过别人就躲起来这毛病是谁惯的她? 姑娘,你是花妖血脉,不是乌龟啊! 顾怜想要纠正一下这个坏毛病,他思来想去,不得其法,倒是霁月在一边看得开心,笑得整条蛇都抽搐了。 然后顾怜磨剑霍霍向霁月。 男子汉不能威胁姑娘。 那么,威胁姑娘的跟班也是一样的。 七寸被捏的霁月在顾怜手里挣扎:“不是我说你,少年郎。你说不动她,就来欺负我这条蛇,你这么做合适吗?” 这件事儿说白了跟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我觉得很合适。”顾怜不以为耻,温柔是用来怜香惜玉的,“至少如果她不声不响地跑掉了,你能帮我找到她。” 霁月觉得以前的小年轻都太不尊老了。 然而他的命门在对方手底下呢。 霁月被迫做起了说客。 一条蛇浪费口水逼逼叨了老半天,愣是把云薇给说困倦了。 云薇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霁月扭头看着顾怜:“少年郎,这件事不能怪我。” “对,怪我。”顾怜怔怔然地点头,“我把你想得太重要了。” 霁月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虽然他并没有膝盖这种东西。 云薇身体修养的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既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她也该回家了。 顾怜恨不得一天都黏在云薇身上,生怕云薇偷偷溜走,只剩下他一只妖面对这悲惨的妖生。遇到不得不和云薇分开的时候,他也是必定要把霁月绑到手腕上紧紧地看着的。 云薇完全不介意顾怜神经质地表现。 不过她始终没有给顾怜一个准信,只是任由顾怜纠结。 她收拾妥当,又在霁月的唠叨下买了些仙山玉虚的特产,放进了小金匣子里面,就准备找小二退掉房间。 而顾怜就倚在在客栈门口抱剑等着她。 看起来十分怕被遗弃。 是雏鸟情节吗? 云薇路过顾怜身旁的时候,脚步一顿,开口道:“走了。” 顾怜眼睛一亮,亦步亦趋的跟在云薇身边。 妖镇很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云薇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不过要离开这,首先要穿过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才行。 顾怜切身体会了一下万年之后群妖们的生活。 真是太丰富多彩了。 顾怜对这里的东西都充满了极大的兴趣,云薇瞥了一眼顾怜,默默放慢了她的脚步,这点儿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这个少年郎和她是不一样的,又或者说,没有一个妖怪活成了她这样。霁月总用无欲无求四字来形容她,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只不过她的欲求,都在阵图之上罢了。 此时一块带着香风的帕子落在顾怜头上,顾怜整只妖都崩了起来,长剑下意识的就要出鞘,却被云薇按住了手。 霁月就解释:“别紧张,这是姑娘们在示爱。” “啊?” 来自万年前的顾怜呆住。 妖界的姑娘们都变得这么奔放了? 云薇拍拍他的肩,并没进行什么温柔地安抚:“习惯就好。” 顾怜听着云薇的话的时候,又一个苹果朝着他砸来,顾怜下意识伸手一接,嗯,还挺红,味道应该不错的。 霁月缠在云薇手腕上噗嗤一笑。 “小公子好身手!” “怎么就接了藤妹妹的了?明明是我先丢的帕子。” “这小公子妖力不错,藤妹妹有福气啊!” 顾怜犯懵。 我就接了个苹果。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云薇把苹果扔回去:“不要随便接别人给你的东西。” 事实上云薇是想要拉着顾怜跑路的,可是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进行奔跑这种剧烈的活动,只能用最直接的办法。 于是众妖看向这两人的视线更加灼热了。 “少年郎,不想被花淹没,按我说的做。”霁月看够了热闹,清了清嗓子开口,“现在,立刻,马上,抱着小薇儿跑路!” 顾怜也意识到情况不太美妙,他几乎是在霁月话音落地的同时就抱起了云薇,健步如飞地朝着妖镇外跑去。 在他身后,帕子鲜花漫天飞舞。 顾怜回头看了一眼,吓得跑得更快了。 天呐,姑娘难道不该矜持些? 顾怜低头看着云薇淡漠的表情,心中对云薇的好感度又上涨了不少。不管怎样,还是云薇这样的姑娘比较正常。 对,云薇最好! 云薇被看得莫名其妙,不过她也懒得去猜测顾怜的心思,只让顾怜去了雇佣马车的地方,雇了一辆马车。 顾怜像是从来没坐过马车一样,坐在车外面看着妖路上的景致,除了马车来来往往,还有不少步行着,又或者飞着的小妖怪,就和他记忆里的金陵皇城一样的熙攘热闹。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奇妙的妖路,我们那就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小土道,还是我爹娘在自家院里造的。”顾怜说道,“要是建造这么大规模的妖路,肯定需要青龙院的许可。” 云薇从没听过这地方:“青龙院?” “青龙院是皇室设置在妖界的一处中转管理衙门,那时候金陵人妖混杂,人类不好直接管制妖怪,就有了青龙院。”顾怜很热心的解释,“当时野史里面有很多它的记载,不过一般人都不会把野史当一回事,说不定就在历史中失传了。” 顾怜说着看向云薇:“我听霁月说,你们这里已经没有青龙院了,那么要是碰到了妖怪搞事,又是谁去处理的?” 云薇道:“这是个和平的年代。” “那总有一些喜欢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家伙啊。”他还是了解妖族的,顾怜仍旧追问着,“万一真的出现了搞事情的妖呢?” 云薇开口:“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 霁月盘绕在顾怜的头顶,吐着信子看着云薇,话却是对顾怜说的:“小薇儿的意思是,跟你无关,你瞎操啥心。” 顾怜现在没兴趣操心这些,他有兴趣的是,云薇竟然会跟他聊天了,而且,听起来,这个话题还十分的日常化。 “你有功夫闲聊,不如想想你该怎么回家。”霁月看着心比天大的顾怜说道,“为什么你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着急?你真的很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你认清现实了吗?少年郎。” 顾怜盘腿托着下巴,瞪着眼看着天空,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啊,可世上有些事,不是他担心就能解决的:“我相信上天让我来到这里,一定有缘故。万事都讲求一个缘字。缘分到了,我就来了,缘分已尽,我就该回去了。我着急也没用啊!” 顾怜摊手:“人类有句话,不是叫既来之则安之嘛。” “可你是妖。”霁月反驳,“这不能一概而论。” 顾怜和霁月就此展开了一场极富哲理的辩驳。 简直毫无意义。 云薇听得脑仁疼,干脆又捏起了阵决。 马车赶在天黑前到达了一个妖镇。 云薇先去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又点了几样菜,坐在厅堂等着去安置马车的顾怜。霁月深深地坚信,要不是云薇写了一脸的生人勿近,就凭云薇的容貌,也会吸引不少花痴。 简单的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云薇就退了房间。 顾怜扶着云薇上马车,忽然瞥到自己空荡荡的腰带,他急忙说道:“你们等我一下,我的荷包好像忘在客栈了。” 顾怜回到客房,见到掉在地上的荷包,弯腰就去捡。 可有一只小妖怪比他的速度还快,拖着荷包就一蹦三跳的跑出了客栈。小妖怪妖力不多,速度倒是特别快。 顾怜记得这小妖怪似乎叫无妖。 但小妖怪是什么种类实在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妖怪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了他的荷包。顾怜跳出窗户,寻着妖气追了上去:“光天化日竟敢强抢他人之物,还有没有王法!” 无妖顶着包裹窜进一处茂密的灌木林。 其逃跑路线之熟练,一看就是早有预谋的。 第215章-多大的老妖怪了,还和小奶猫争宠 顾怜黑着脸追着,他什么都能丢,唯独这荷包不能丢。 何况抢走他的荷包的,还是妖族最弱鸡的无妖。 被他爹知道了,指定要让他回炉重造。 然而无妖长得太小了,又对这里很熟悉,逃窜起来不要太轻松。顾怜追了好半天就是追不上,只能靠着气味辨别方向。顾怜撸了撸袖子,简直就是有生以来的奇耻大辱。 妖气在顾怜掌中蔓延,事实上要不是为了不惹出乱子,从而给云薇添麻烦,他甚至想一剑劈了这繁茂的灌木丛。 强悍的妖力逼迫而至。 无妖带着荷包往一处地洞钻去。 顾怜守着洞口有些无措,妖力感知下,他能明白这个洞穴有多么深,强行破坏,或许荷包也会就此掩埋在土里了。 一旁的妖路上,有马车飞奔而过。 顾怜猛然意识到,他也是要和云薇走的。 他出来多长时间了? 云薇……她还会等着他吗? 顾怜看了看洞穴,叹了一声,朝着客栈的方向飞掠。 荷包很重要,可是现在云薇对他而言,是比荷包重要的。 顾怜来到客栈门口,发现马车已经不在了。 他来来回回找了许多遍,都没有看到云薇的马车,顾怜立刻慌了神,大声呼唤着:“云薇,霁月?你们在哪儿?”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山中的风声。 顾怜失魂落魄的蹲在树下,惆怅地看着地上的蚂蚁。 荷包丢了。 云薇也丢了。 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家。 前路茫茫,东南西北,他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少年郎很是忧伤。 “顾怜。” 就在顾怜一心绝望的时候,云薇的声音从他身前响起。 顾怜依旧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圈,碎叨叨地念:“我一定是出现幻听了,完了完了,我又没有钱,去哪里找大夫啊……” 云薇将霁月拍在了顾怜头上:“顾怜!” 霁月懵逼的开口:“你叫人就叫人,干什么牵连我。” 顾怜惊喜地一个高蹦了起来,又把霁月甩了出去:“云薇!” 霁月挂在树梢:“……” 怎么每次受伤的都是我? “不要这么大声,我可以听清楚。”云薇看着顾怜,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塞进了顾怜嘴里,她转头往马车上面走。 只有霁月知道她已经在暗中看了好一会儿了。 云薇犹豫过要不要直接将顾怜留在这里,可最后看着可怜兮兮的少年郎,她竟然鬼使神差的下车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就是为了哄一哄这只蹲在树下蔫头耷拉脑的小猫妖。 不过,云薇还是没有弄懂,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或许仅是脑子一抽吧。 顾怜接住霁月,跳上了马车,接手了驾车的工作。 无论如何,没被丢下就是好的。 嗯,这糖葫芦真甜。 负责接待远方贵客的花妖收到了无妖送来的一个荷包。 此时镇守这方的犬妖正在花妖这里蹭茶吃。 “这荷包绣得可真好看,多么令妖怀念的绣工啊。” 花妖笑嘻嘻地拿起荷包仔细打量着。 犬妖本没有在意,随意看了过去,倒是看到了荷包上绣的纹路,怔了怔,他放下茶杯问道:“方便给我看一看吗?” 花妖递了过去:“怎么,您也认识这荷包?” 犬妖叹道:“这是那位的图腾吧。” “可不是嘛,您瞧,这件事要和上面那位爷说一声吗?”花妖笑盈盈地涂着大红的丹蔻,在阳光下比照着色泽,她眼波盈盈流转,“或者,您需要我将那两位小客人多留几天?” “没必要。”犬妖将荷包放在桌子上,接着喝他的茶,“东城的那位爷醒了也有段日子了,谁能在那位眼皮子底下作妖?我们就在这里喝喝茶,过我们的悠闲小日子就行了。” “您说的在理。”花妖也不劝,只将荷包仔细地收了起来,目露怀念,“说起来,金陵那位爷也走了挺长一段时间啦。” 犬妖点头:“那个小猫儿身上,有着我故友的味道。” 花妖就笑了:“您的故友?” 犬妖挑眉:“已经死掉的朋友,难道不是故友?” 关于故友的讨论还在继续,而顾怜的旅途也在继续。 重回云薇身边的顾怜除了自己的一柄长剑,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彻底和霁月沦为一路,需要靠云薇养活。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类似事件,顾怜就成了云薇的小尾巴。 吃饭要看着云薇,睡觉也要守着云薇。要不是碍于男女有别,恐怕连云薇沐浴他都能跟进去。可即使如此,云薇沐浴的时候,他也要坐在屏风外面强行和里面的云薇聊天。 云薇的个人空间完全被一个名叫顾怜的黏人猫妖侵占。 今日的云薇很烦躁。 阵图研究不下去,觉也睡不安生。 云薇想把顾怜丢出去。 然而每当她想这么做的时候,顾怜就会委屈兮兮的缩成一团,看她的眼神像极了看一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云薇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 马车内的气氛冷得堪比寒冬腊月。 霁月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踩了云薇的雷区,全程安静如鸡。 唯一充满活力的就只有顾怜。 马车进入九州皇城,一路朝着南城驶去。 云薇的家宅就座落在九州南城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内。 顾怜就像个从来没出过门的小少爷,在马车内坐不住,闹着要下车逛一逛。云薇不胜其烦,便先归还了马车。 霁月啧啧称奇:“少年郎,你可以啊,实不相瞒,这么久了,我第一次见小薇儿改变主意。而你竟然还能好好活着。” 顾怜眨眨眼,看向一旁冷冰冰的云薇,颇为费解地开口:“她有这么难相处?我觉得云薇性子还挺和善的啊!” 霁月也眨眨眼:“少年郎,你是对和善这个词有多大的误解?” “啊?”顾怜没仔细听,他的注意力都被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吸引了,街道上飘荡着糕点的香味,然后他肚子饿了。 云薇顺手给他买了一包热乎乎的玫瑰糕。 霁月酸了:“小薇儿,我也饿了,怎么不见你给我买?” 云薇不说话。 但是霁月从她的面部微表情中读出了她的意思—— 多大的老妖怪了,还和小奶猫争宠。 霁月委屈。 老年妖怪就没有资格吃甜甜的玫瑰糕了吗? 东城那老不死比他年纪可大多了,不还叼了棵小嫩草? 而他不过就想吃一份玫瑰糕,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不管这个要求过不过分,云薇都没有宠爱一次霁月的意思。 霁月改变不了云薇的想法,就去折腾顾怜,他义正言辞的说着大义凛然的话:“我说,少年郎,差不多得了啊。你多少也考虑一下小薇儿的身体情况,她需要休息啊,休息。” 顾怜一拍脑门,他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回家的路上,顾怜依旧是没有闭上嘴的。 云薇觉得自己买的一包糕点白费了。 根本没有堵上他的嘴。 于是所有居住在小巷里的人家今天都知道,里面那家大宅子来了一位帅气又活泼的少年郎,看着和宅子主人关系非同一般。两人站在一起那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可是般配。 而顾怜也亲眼目睹了九州皇城内妖气与人气混杂的现状。 简直比起金陵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顾怜站在云薇宅邸门前惊叹:“哇,你们家的宅子真大呀!” 霁月慢吞吞的道:“那是。小薇儿有钱着呢。” 幽素君留给次女的财宝就不尽其数。更别提云薇的母亲,也是金陵城的某户富商的独女,母亲去世后,云薇便直接继承了家里的财产。云薇堪称赢在了妖生的起跑线上。 富裕妖家不过如是。 这栋宅院,规格与王府几乎齐平。 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桥舫小筑,无一不是个中精品。 就是,似乎很少有人打理,院中杂草藤蔓丛生,略显萧条。 偌大的宅院,竟一个下人都没有。 顾怜瞄了瞄走在前面的云薇。 长时间生活在这里,怪不得会养成这样冷淡的性子。 难道说这个时代的有钱人都喜欢这种返璞归真式的生活? 有钱还如此自力更生,在下自愧不如。 回想起曾经自己怀揣的混吃等死的念头,顾怜更加惭愧了。 堂堂男子汉活得还不如一个姑娘! 云薇住的小院里没有什么花花草草,素静的只有一汪浅浅的清潭和一棵银杏树,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走廊前面,红木雕花的栏杆格外的雅致。 屋内的摆设也都简单到了极点,可顾怜用他的长剑发誓,就算窗台上摆放的一个花瓶,在他们那个时候都是所谓的精品奇珍。云薇这姑娘,着实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有钱妖。 倒是很符合云薇的性子。 顾怜站在厅堂,虽然对云薇的小院很好奇,但是他也没有到处乱走。姑娘家住的地方,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乱逛。 不过顾怜低头的时候,看到了地面上复杂的银色花纹,这是阵纹吗?他不死心,又往其他地方细瞧,果然其他地方也都或多或少的有着形形色色的暗纹,八成都是阵纹。 这是把自己家也都当成法器来利用了? 顾怜哭笑不得。 他好像能够理解为什么霁月总说云薇是个阵痴了。 云薇开口道:“它们不是用来攻防的,你用不着这么警惕。” 不是用来攻防的,又是为了什么? 顾怜好奇地跟在她身后追问,然而云薇却不理会他了。 “好吧,我们换一个话题,我要住哪个房间?” 云薇施施然拂袖:“随你喜欢。” 这怎么随我喜欢啊?顾怜想着一路走来看到的藤蔓杂草从生的各个院落,难道要他自己整理一处院落出来? 让他打架拆家还行。 让他干家务活儿,他是真不在行。 顾小少爷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霁月呢?他在哪里住?” 云薇手中拿起一件法器,尝试融入月下美人:“你去问他。” 顾怜就不再打扰云薇,很有眼力地跑去找霁月。 云薇看着在院子里蹦来跳去,四处乱走的少年郎,忽然觉得自己的小院多了一些生机,意外的,她并不是很反感。 霁月的房间在云薇院子里清潭中。 茂密的水草掩映下,用黑色鹅卵石堆砌的房间足够霁月自由安睡,清潭里面还有两只小龟在划水,那是霁月强烈要求云薇给他买回来的玩伴,毕竟云薇是不会陪他玩的。 “这样吧,你去搞一顶帐篷回来。人类的哪个族不是常住在帐篷里面吗?防风又防雨,还很保暖。你就把帐篷安在我旁边的那块空地上,离着云薇也近,咱俩还能做个话友。” 顾怜绞着池水道:“云薇能答应吗?” “这个嘛,又不是让你住在云薇屋里,她干嘛不答应?”霁月从清潭里面冒了个头,“少年郎,听我的,去买帐篷。” 顾怜默默盯着霁月看了好半天。 霁月的话根本就没个谱,与其相信霁月能老老实实给他出谋划策,还不如去相信隔壁阿婆的狗嘴里能够吐出象牙来。 不过霁月有一点说得很对。 他是该找一间离着云薇近的屋子。 至于帐篷,以防万一,买一顶也是可以的。 可买帐篷的地方好找,买帐篷的时候钱要怎么办呢? 顾小少爷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这种捉襟见肘的尴尬日子,从来都不出现在他的想法里,他很是茫然。 云薇的家里这么富裕,随随便便买一顶简单的帐篷,也和这里的景致不搭啊!顾小少爷心塞地再次认识到他的贫穷。 而且,吃软饭这种行为是很不好的。 那他该去干点儿什么活儿赚钱好养活自己? 顾怜为了金钱发愁。 云薇的工作告一段落,准备吃点儿东西恢复恢复精力再继续研究月下美人,然后她不经意间从窗户边瞥见了顾怜。 顾怜大咧咧地坐在岸边,仰头看着远方的晚霞。 静谧的像一幅画。 “唉……” 顾怜的叹息声钻进了云薇的耳中。 云薇不动声色地站在屋内看着顾怜,完全不知道他想什么。 少年郎的思绪太过活泼了。 “啊啊啊!” 顾怜忽然喊了一嗓子,惊起来归巢的飞鸟,也吓到了霁月。 云薇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随即甩手关了窗户。 她会觉得外面静谧,一定是她脑子坏掉了。 第216章-要不然我抱你回去 过了一会儿,顾怜偷摸摸找了进来,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前抬眼望着云薇:“我不会做家务,但是我可以学。所以,在我学会之前,你能借我一点儿钱,让我买顶帐篷暂住吗?” 云薇执笔的手一抖:“……” 顾怜指天发誓:“我会努力赚钱还给你的!” “稍等。”云薇起身推开房门往外走。 顾怜跟在云薇身后走出去。 “小薇儿,你怎么了?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别揪我尾巴啊!” “我错了,小薇儿,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忽悠他……” “啊啊啊啊,小薇儿,你放我下去吧……” 霁月被云薇拿锁妖绳倒挂在了银杏树的枝干上。 然后,云薇将小院的厢房空了出来,给顾怜当卧房。 顾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扭头道:“云薇,我发誓我真不是得寸进尺。不过,我真的不能拥有一床被褥吗?” 云薇一默。 然后,千金大小姐云薇带着身无分文小少爷出了家门。 其实云薇并不想出门,可她并不打算让顾怜的三观被霁月带跑偏了,而且,总不能让这个少年郎用她的东西。 别的不提,首先性别就是个问题。 难道要让顾怜穿她的绣鞋? 虽然让飞鸟少年送些东西来也可以,但是这些东西都是急需的,时间赶不及,还不如亲自出去给顾怜采购齐全了。 小半个南城逛下来,云薇也很累了,所以当她陪着顾怜进了一家衣坊之后,就坐在客椅上休息起来,任凭老板娘为顾怜挑选衣服,她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这些事了。 鉴于云薇满脸的生人勿扰,老板娘也就歇了给云薇推荐衣服的心思,专心致志地给顾怜介绍起店里的款式。 从外衫到浴袍。 顾怜挑了好几套衣服,他等老板娘包衣服的时候,视线不由得落在了云薇身上。云薇正单手撑着前额,闭着眼,娇红的唇瓣轻抿着,无论他有多么吵闹,对方似乎都不在意。 “你身体还好吗?” 顾怜轻声地询问让云薇的眼皮动了动。 云薇放下手,睁开眼睛,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顾怜。 她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何况,她身体如何又与顾怜有什么关系呢? 多管闲事。 云薇起身走到柜台前扫了眼顾怜挑的那些衣服,问了问价位,然后掏出银票结了帐,讨价还价是根本不存在的。 简直就是挥金如土。 老板娘笑脸如花,直接让小二把衣服给送到了府上。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然我抱你回去?” “我一直想说,你该好好吃饭的。” “你想啊,吃饭总比吃药好,毕竟药它那么苦。” 云薇不胜其烦,从妖市买了串糖葫芦塞进了顾怜嘴里,等回了自己的小院里,她就直接进了卧房,全程冷漠。 顾怜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云薇紧闭的房门,又盘腿坐在清潭边上,一边看月亮,一边思索妖生,一边吃着糖葫芦。 霁月趴在乌龟壳上和他唠嗑:“少年郎,你是个可塑之才啊!” 顾怜咽下糖葫芦问道:“可塑之才?” “对啊,可塑之才。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努努力,变得再黏人一些,和小薇儿多多拉近关系。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教训她,不要每天都把空气当饭吃。仙神早八百万年前就死绝了,登仙路堵死,她就算天天喝露水也不会成仙的。” 霁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难得有几分认真。 顾怜自动过滤了霁月后半段话,他把糖葫芦的木签戳进了泥土里,换了个坐姿想着:就他观察的这几天来说,云薇的作息和饮食确实都太不规律了,本来身体就弱,还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的确需要有人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 就算要被云薇冷眼相看,他也一定要把云薇这些坏习惯都掰正过来。良好的作息饮食习惯,是强身健体的保证。 顾怜打定主意,回屋子收拾了收拾,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盖上了被子,床褥很软,躺上去就像被棉花包围一般,外面的夜风也凉丝丝地,非常适合入睡。 喧嚣的人声都被一层阵法隔绝在宅院之外。 屋内没有烛火摇曳。 可月色从窗户洒落进来,漫天星辰就和金陵的夜一样。 精神十足的顾怜也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了睡意。 对于未知的渺茫前路的不安,对于初来乍到寄人篱下的伤感,也都在睡意之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顾怜合上了眼睛,在幽幽的夜风中,在皎洁的月光下,真正意义上的,睡了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好觉。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金陵,有着一条腾飞的巨龙守护。 他认识那条巨龙。 小时候,他将那条传说中的巨龙称为—— 青龙叔叔。 顾怜惊醒了,睁眼一看,哪里有什么巨龙,只有一条银色的小蛇趴在他的胸膛上,正用尾巴使劲戳着他。 “少年郎,天亮了,快醒醒!” “美好的一天,你难道要赖在床上渡过?” “赶快起床!” 顾怜抄起被子蒙住头。 为什么他到了这边还不可以赖床! 顾怜最后也没躲过霁月的骚扰:“你为什么起这么早啊……” 霁月理直气壮地在他头上爬来爬去:“因为我饿了。”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要去买早饭啊!” 顾怜一脸的生无可恋。 同样生无可恋的,还有东城乐斋内的阿阴阿阳。 两个小童子早早起来准备好了厨具和食材,就等着苏清婉起床做早饭,然而太阳都升起来了,苏清婉还没出现。 “啊?你们说清婉?”季景云起床后就被阿阴阿阳一左一右抱住脚腕,“她昨天晚上和九爷出门了,可能是没回来吧。” 阿阴阿阳:“……” 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主人又把清清拐跑了嘤嘤嘤…… “大清早就哭丧,爷不在的这段时间又怎么了?” 殷九神清气爽地带着苏清婉归来,刚推门就听到哭声。 阿阴阿阳直接忽略殷九,一个箭步蹭的一下窜到了苏清婉怀中,委屈嗒嗒地哭诉:“清清,饿,想吃酥炸小丸子。” “清清不饿,清清也不想吃酥炸小丸子。”殷九把两只黏人包拽下来,捏着他们的小衣领晃了晃,“你们自力更生吧。” 阿阴阿阳顿时哭嚎起来了。 “别欺负他俩了。”苏清婉连忙把阿阴阿阳解救下来,她道,“没有酥炸小丸子,但是有好喝的豆腐脑和好吃的小油饼。” 殷九这才举起另一只手,他手里拎着一个大饭盒,一脸无辜地笑:“筱筱,我看他俩并不太想吃,估计哭就能哭饱了。” “主人最好啦!” “阿阴阿阳最爱主人啦!” “主人快给我们嘛,阿阴阿阳好饿好饿的。” 阿阴阿阳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何止笑颜如花嘴里抹蜜能够形容。 白鹿招呼着一大家子坐下来吃着早饭。 殷九和苏清婉在外面吃过了,便在庭院里各做各的事情。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苏清婉便去看了看。 殷九正在美人榻上翻看着新到手的乐谱,就见苏清婉提了一个小花篮走了回来,而苏清婉神情相当的疑惑。 苏清婉去开门的时候,外面并没有人,只有这个小花篮孤零零的放在门口,而花篮内不仅装了几朵沾了露珠的花,还放了一本似乎残损的乐谱,乐谱中还夹着一张小纸条。 苏清婉将小花篮拿到殷九身旁:“九爷,是给你的东西吧?” 殷九接过去,翻开乐谱拿出纸条,然后将乐谱放到了旁边:“是我托人找的乐谱,本就不抱希望,没想到还真能找到。” 苏清婉指着纸条上的妖文:“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请笑纳。”殷九点了点第一排字,然后手指下移道,“这是他的名字。失妖。” 季景云耳朵贼灵:“哎呀哎呀,九爷,失妖回来啦?” “失妖?”苏清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只是看起来殷九他们和失妖很熟,她问,“既然来了,他为什么不进来坐坐?” 殷九笑了笑道:“所谓的失妖啊,就是失去了一切的妖怪。没有声音没有形体没有妖气,什么都没有,就算他站在你眼前与你打招呼,你也不会看到他,你也无法听到他的话。” “这不就是……不存在吗?”苏清婉好奇,“那他要怎么把东西送过来?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吗?他该用什么拿?” 而且,这里还有失妖的字条啊。 他是怎么写字的? “筱筱都能不远万里来到我身边,何况是失妖的存在。世上稀奇古怪的,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有很多。不一定凡事都要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殷九侧躺着,指尖穿过苏清婉下垂的发丝,半眯着眼睛缓缓地说着,“想不通就不要费心神了。” 苏清婉的世界观再一次地被刷新。 她来到的果然是一个奇妙无比的世界。 苏清婉温顺的应着,低头抓住殷九的手:“好,我想你。” 殷九拉着她的手捂着自己眼睛,闻言低低地笑了。 季景云吃了两口小酥饼,感觉有点儿噎了。 明明是小酥饼,怎么还怪甜腻的。 “对了,我听无妖说,南城来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白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正好拿来当谈资,“住在云薇家里。” 季景云立刻不觉得手里的小酥饼甜腻了。 他甚至还能再多吃几口。 这个一听就充满了八卦气息的话题就很下饭嘛。 被八卦的两妖正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谈心。 滔滔不绝地是顾怜,云薇主要负责左耳进右耳出。 云薇觉得她快修练出不需要阵决就能够专心于某件事的功力了。这位少年郎碎碎念的功力,比之霁月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惜前浪没死在沙滩上。 就在顾怜从饮食起居谈到养生之道时,云薇拿着墨笔在纸上画了一个阵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是阵师。” 不是大夫。 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话题。 今日的说服大作战,以顾怜的惨败告终。 “少年郎啊,你要保重自己,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霁月浮在水面上和咸鱼瘫的顾怜进行心灵上的密切交流。 顾怜愁眉苦脸地打滚:“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不然……”霁月沉吟,“你先买些猪脑什么的,咱补一补?” 实在不行,核桃也成。 顾怜:“……” 谢谢,不用。 “和云薇说话,简直比和我先生说话还要费脑子。”顾怜叹息道,“我先生说,人类世界很复杂。实践出真知,多去外面走走,更容易把人心弄明白。可是我连半妖的心都搞不懂。” 霁月好奇地问着:“你先生是妖怪吗?” 顾怜摇摇头:“不,他是人类。” “我觉得你先生说得很对。但我也认为,你家先生话里的意思绝对不是让你偷偷摸摸离家去行走什么江湖。”霁月如实将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少年郎,你还是太单纯了。” 顾怜反驳道:“先生说我这叫赤子之心。” “所以,你先生是因为看上了你的赤子之心,所以才收了你当弟子吗?”霁月慢悠悠地在清潭里面游水,十分惬意。 顾怜拿起一只小龟:“不,其实是因为我有钱。” 而先生太贫穷了。 霁月咂咂嘴:“人傻钱多?” 顾怜努力维持先生的形象:“才不是。先生可厉害了,他什么都知道。是我求着他,软磨硬泡才让他收了我当弟子。” 霁月哄孩子一样点点蛇头道:“那您可真棒棒。” 不要大意地发挥您这死皮赖脸的精神,去拿下小薇儿吧! 少年郎,我看好你! 顾怜读懂了霁月的厚望,然后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 云薇可比先生难搞多了啊! “少年郎呦,相信我,当你能搞懂半妖的心思的时候,你自然就离着弄懂人心更进一步。”霁月特别的语重心长。 顾怜叹气道:“借您吉言。” 不过顾怜依旧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说服云薇注意身体,云薇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异常的固执,来抵抗他的攻势。 生命它不美好吗? 为什么不珍惜生命呢? 第217章-抱一抱,哄一哄 顾怜到底还是买了一筐核桃回来,一天三顿,饭后小甜点。 买核桃的钱,是管云薇借来的。 受到挫折的少年顾怜最近有些萎靡不振,也没心思去烦云薇,倒是让云薇清净了不少,故而云薇心情也好了些。 这样大家互不打扰多好。 云薇如此想着,顾怜就一惊一乍地跑进了她的房间。 “金陵皇城还出过女妖成为人类的皇帝啊!” 云薇知道顾怜说的是哪一位女妖,事实上这位女妖她也比较耳熟,对方是幽素君的旧友,只是早就做了古了。 云薇淡定地抬眸:“你很意外?” “是很意外没错啦,我那时只见过成了后妃的女妖,可没见过直接在人界称帝的女妖啦。别说女妖,连男妖都没有。”顾怜摸着下巴,喜滋滋地道,“哎,我们妖族真是了不得了。” “高兴?”云薇诧异于顾怜的反应。 这位少年郎是在人类皇室的青龙院就职的。 “那是当然啦!”顾怜道,“妖界山头好抢,人类皇帝不好当啊!” 听那语气里都是与有荣焉。 “再者说,胜者为王,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儿。” 云薇了然。 实力强悍的妖族怎会屈居人族之下? 我帮你,是我的道义,不是出于对你身份的畏惧。 云薇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顾怜乖巧地回道:“我去买核桃酥的时候,路过茶馆子,听到的啊!云薇,那只九尾狐狸精叫妲己,对不对?” “不错。”云薇眼睛眯了眯,语气稍显温和,“对这些感兴趣?” 顾怜飞快地点点头。 他一直坚信,八卦是每一只妖生活里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云薇觉得她找到了让自己耳根子清净的好办法。 “跟我来。” 顾怜走在云薇身旁,进了宅子的书阁。 “这里存放了许多史册话本,你可以随意看。”云薇带他来到了二楼的书架旁,“要是看腻了,就去外面看戏听书。” 顾怜被云薇突如其来的温柔小意震惊了。 “是没零花钱了吗?”云薇看着傻愣的顾怜,以为他是在为金钱感到困扰,“钱用完了,就让霁月带你去库房取。” 顾怜险些激动的给云薇一个拥抱。 考虑到他和云薇的关系,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更像那啥……被藏在金屋的娇了? 虽然他一点儿都不柔弱,但是云薇确实特别有钱。 云薇回到房间里安心地坐下。 过了一会儿,顾怜偷偷摸摸地溜进来,给她送了一捧花。 云薇认得那是宅子湖边的野花,暖红色的,小小的,香味清雅。一捧花枝都被淡蓝色的绑带系住了,像颗小太阳。 云薇盯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谢礼。”顾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顾怜的想法很简单,霁月说姑娘都喜欢花,云薇又是蔷薇花的半妖,肯定也喜欢啊。这些小野花生得可爱惹人怜,又没有什么俗气的金钱味,送给云薇当谢礼最合适不过了。 少年郎说完就一溜烟跑出去。 云薇看着桌子上的花束,目光幽幽的。 他究竟知不知道,红色桔梗花是用来送爱人的? 罢了,也没必要和他纠结这些,花语,本就是人类赋予的。 他们是妖。 妖族就算示爱,也都是直白而非委婉的。 顾怜挑了一摞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云薇旁边的软榻上,低头津津有味地看着上面的内容,挺像一个认真的学子。 如果忽略他看的是本九尾狐大战捉妖师的画册。 霁月找不到说话的伴儿,无聊的追着两只小乌龟到处跑。 时光似乎倒退到了顾怜来之前。 只剩他一条蛇孤单寂寞冷。 临近傍晚,顾怜终于舍得脱离书海,他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着水波粼粼的清潭,不知想到了什么,愣起了神。 云薇起身倒茶时,瞥见了顾怜的侧脸,微微一怔。 他在哭? 云薇没兴趣去探听别人的情绪,也不打算管。 谁都有流泪的权利,而且,少年郎应该是要面子的。 本打算装作不知道的云薇喝了口茶就准备继续翻阅典籍。 然而少年郎已经开始啜泣了。 哽咽声吵得她没办法安心地干活儿。 要是用阵决隔开彼此,又未免给对方雪上加霜。 云薇努力尝试集中注意力。 无果。 事实上,云薇性子淡漠,哪怕有人惨死在她眼前,她也未必会有什么感触,而顾怜有那么一些特殊,她不得不关注。 云薇寻声找过去,发现顾怜已经不在屋内了。 霁月竖直了身子指了指一旁的银杏树。 顾怜平躺在银杏树下。 云薇开门走了出去。 晚霞余晖笼罩着小院子,自然也为银杏树下的那位红衣少年郎渡上了一层暖金色的柔光,他脸上泪痕尚在。 云薇站在一旁低头看顾怜。 顾怜脸上维持着一种仿佛遇到了天崩地裂的神情。 可怜又无助。 哪还有白日放言成王败寇的意气风发样? “顾怜。”云薇扫过他头上的落叶,“不要躺在地上。” 顾怜瞄了瞄云薇,扁扁嘴,翻了身背对她。 “少年郎,不管你伤心还是难过,你的金陵也不是皇城了。” 霁月让乌龟驮着自己来到顾怜耳朵边。 历史变幻,朝代更迭,新旧传承,乃是自然古法。 云薇顿时明白了顾怜变得如此失落的原因。 她内心略微产生了一丝愧疚的情绪。 要不是她执意复原月下美人,这位少年郎理应还生活在金陵皇城的热闹之中,鲜衣怒马,倚楼高歌,好不快活。 而不至于得知千万年后,金陵皇城覆灭的惨景。 她不曾生活在那处,不曾遇到过那些人,也不曾经历过那些事,所以不管历史讲述的如何凄惨,在她看来都是毫无代入感的。她是个寻常的看客,也仅仅会是一个看客。 但是,这一切对于昔日生活在金陵皇城的顾怜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忽然得知自己深爱的故土遭逢诸多沧桑巨变,顾怜怎么会无动于衷呢?谁又会像她一样凉薄寡情至此? 云薇难得的和气地开口:“顾怜,回屋躺着。” 顾怜扒拉着泥土,闷声道:“不要。” 云薇的耐心几乎告罄,她默念着对方还小,忍住想动手的冲动,冷冰冰地说道:“万年时光流转,你的金陵皇城会物是人非也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你接不接受,都是如此。” “少年郎,小薇儿这话虽然狠,但是吧,它就是现实嘛。” 霁月也帮着云薇,成功实现了雪上加霜。 顾怜的小心脏让这两只妖合力冻成了冰疙瘩。 他知道这是事实啊,难道就因为是事实,他就要心安理得地笑着接受吗?金陵皇城是他的故土,而故土之上,还有着亲朋好友。猛然得知他们都在历史的车辙下变为尘埃,可自己却依旧无计可施,无法反驳,这怎么让他冷静。 一想到自己回家后,遇到的所有人,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都能想到对方的死期或者死状,他整只猫都不太好了。 好伤心。 好难过。 好想要抱抱。 顾怜翻过身来仰头看着云薇,红着眼角无声控诉。 不行,男子汉不能总随随便便哭。 一定必须绝对要忍住! 云薇见此,忽然感受到了自己良心的存在感。 还不如整天对着她叨叨叨。 对门的六岁小姑娘都没他这么难哄,他这是要闹哪样? “不许哭。”云薇冷着脸,语气僵硬,“再哭就把你嘴给封住。” 霁月:“……” 小薇儿你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这源于云薇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安慰过谁。 非但没吃过猪肉,甚至连猪跑的样子都懒得去关注。 霁月诚心诚意地提议:“小薇儿,他可能需要一个拥抱?” 云薇一脚踩住霁月的小尾巴。 霁月疼得吱哇乱叫。 顾怜道:“就让我在这里安眠好了,我要和这片土地同化。” 你同化个什么鬼! 云薇头疼,她确认道:“你真的不回房?” 顾怜点点头,非常倔强,掷地有声地喊道:“不回!” 于是一个眨眼间,顾怜就被云薇施了初见时的咒术。 顾怜哪怕再不情不愿也要接受云薇的意思,手脚僵硬的往卧房走着,而霁月就趴在顾怜肩头:“少年郎,你可知足吧。没有连同你的嘴一起封住,这已经是小薇儿最后的仁慈了。” 顾怜气愤地质问:“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霁月毫不犹豫地回答:“中间。” 顾怜急得脸红着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两个字:“渣男!” 云薇眉梢轻抽。 少年郎的词汇运用,怕不是要活活气死他的先生。 顾怜被动地躺在床上,云薇转身就走。 霁月沿着床栏爬来爬去,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自由身。 这么看起来,小薇儿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当然,这很可能是,小薇儿的咒术根本不足以影响到他的缘故。 云薇并没有回她的房间,她反而是出了家门,去外面买了一些吃食,放在她惯用的翡翠餐盒里面带了回来。 云薇把餐盒放在厅堂,便去了顾怜房间。 顾怜正在和霁月聊天,也不知两妖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她出去一趟后,这两只妖就又恢复了哥俩好的状态。 云薇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到来,顾怜很快就发现了她。 顾怜立刻闭了嘴,甚至还闭上了眼。 云薇就算再不想考虑顾怜的心情,她都能一眼看出顾怜是在闹小脾气,对,这位少年郎,单纯的,在和她闹小脾气。 云薇脚步顿了顿,依旧冷漠地开口:“还哭吗?” 顾怜抿唇一言不发,神情莫名的委屈。 “小孩子都是要温柔地哄着的,你给他一个拥抱试试?”霁月以一种过来妖的经验,积极地为云薇出谋划策。 顾怜立刻激动地睁眼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成年了!” “哦。只有小孩子才会强调自己的年纪,我们老妖怪一般都不强调。”霁月扭头,“小薇儿,你瞧,他就是一只小奶猫。” 所以还是抱一抱,哄一哄吧。 霁月期待的看着云薇。 云薇走到床边,抬抬手,却是用被子蒙住了顾怜的眼睛。 拥抱是不可能的。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去拥抱别人。 顾怜:“……” 霁月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才看向云薇,颇有些无奈地张嘴叹气:“小薇儿,你听到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吗?” 云薇疑惑地看向他。 霁月就说:“那是一颗纯情的少年郎的心。” 顾怜此刻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他在金陵皇城虽说不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但是也是有不少姑娘们愿意和他结交的,红粉知己遍布金陵。他自认人格魅力不差,怎么到了云薇这里,他就屡次碰壁呢? 难道那些姑娘看上的只是他的家世? 他竟然有这么讨人厌吗? 连抱一下都不肯? 房间内空气很是寂静。 寂静之中又带了一丝一缕的尴尬。 霁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默默爬了出去。 他这个老年妖不太适合出现在这里。 云薇觉得她可能损伤了小孩子的自尊心,因为就算她解开了咒术,顾怜也依旧任由被子蒙着自己脑袋,且不说话。 “顾怜。”云薇想说点儿什么来打破寂静,然而她根本就没有点亮过语言上的天赋,想了半天,只是问道,“你饿吗?” 我都快气饱了。 顾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云薇见此,后退了三步,让出空地:“下来吃饭。” “又吃外面的?” 顾怜走出去见到餐盒,便耸拉下了脸。 虽然外面的饭菜味道很好,但是总少了一些家的味道。 顾怜颇为少爷脾气的坐在椅子上面,任性开口:“我不想吃。” 云薇按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右手,冷着脸出了房门。 顾怜扒在门框上,问霁月:“她去做什么?” 霁月摇头晃尾的想了想,认真道:“大概是去磨刀了吧。” “做饭?”顾怜眼睛一亮。 霁月呵呵了:“少年郎,我觉得她只是想做……了你。” 顾怜脖颈一凉。 霁月道:“这么好奇,就过去看一眼呗,她又没有禁你的足。” 第218章-这位爷可不是什么温柔和善的翩翩君子 两妖一起寻着云薇的花香找了过去。 云薇确实拿着刀。 不过她是在切菜。 霁月转动着他的脑子,终于找到了云薇手底下菜的名字,这东西他家菜园子里也有,绿油油的好像叫小油菜。 顾怜小声在门边嘀嘀咕咕:“我喜欢吃鱼。” 哪有猫喜欢吃绿叶子的? 霁月道:“少年郎,这就是你蹬鼻子上脸了。” 他和云薇相处时间也不算短,云薇亲自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逢年过节讨个彩头,云薇根本就不踏足厨房。 这样子的云薇,竟然破天荒的为一只小奶猫洗手作羹汤,仅仅是因为这只小奶猫说了句不喜欢吃外面的饭菜。 云薇把刀往案板上一剁。 顾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猫头,还好还好,头还在。 云薇走到门边,语气仍冷冰冰的:“让开。” 顾怜立马闪出了一条路来。 云薇去了一趟自家花园的湖边,捞了一条肥美的草鱼,回头就进了厨房将鱼开膛破肚收拾干净,用调味料腌制。 动作不怎么熟练,甚至有些生疏。 不过顾怜可以看出来,云薇之前应该是学过的。 至少,练过。 可是霁月明明说过,云薇的父亲和母亲都很疼爱她。 除了一个异母姐姐一直不待见云薇。 云薇为什么要学做饭呢? 想不明白啊…… 霁月看着这一幕一脸懵逼:“少年郎,你是如何做到不被小薇儿一刀砍了,还让她能够依着你的口味下厨的?” 是他错过了什么重要桥段了吗? 这个看起来一派贤妻良母样的半妖,是他认识的那个云薇? 霁月完全没办法接受。 他甚至有一瞬想去查探云薇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谁料刚有这个念头,云薇就一个眼刀子杀了过来。 这熟悉的眼刀子,是他家小薇儿没错了。 震惊到最后,霁月感叹:“少年郎,你牛掰大发了。” 顾怜茫然的低头。 怎么就牛掰了?他做什么了啊? 霁月神在在的笑着:“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红烧草鱼入锅的时间里,云薇顺带又拌了个凉菜。 她本身对于口腹之欲的要求不高,甚至对一切荤腥不太感兴趣,但是如果可以做的好吃,她也会尽力去做。 剩下的时间,云薇无事可做,就搬了个凳子,坐在门边看着外面,时不时关注一下红烧草鱼的火候。 按常理,此时她应该在卧房翻阅典籍,继续研究月下美人的阵图,而不是出现在厨房给一只感性的小奶猫做饭。 为什么家中会出现这种现状呢? 云薇沉脸反思着。 似乎都是她自己作来的。 顾怜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树上,一条腿支撑着树干,一条腿悬在半空中荡来荡去。云薇对此表示理解,猫嘛,正常。 顾怜在这样安静地环境有了些睡意,他打了个盹,脸朝地落在下面的草地上,连带着落地时的一声呼疼之声一起。 云薇看着茫茫然环顾四周的顾怜,嘴角往上扬了扬。 她是不会去接住顾怜的。 不往顾怜身上压一块石头,都是她良心发现。 红烧草鱼的香味从厨房溢出来,转头进了顾怜的鼻子里。 顾怜动了动鼻尖,十分想要冲进厨房。 然后他就看到了托腮坐在厨房门口臻首浅笑的云薇。 顾怜私以为云薇有了那么一些烟火气。 仙女下凡来,一笑胜星华。 顾怜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了先生所言的一句诗。 用在此时的云薇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那么,这位天界仙女为何下凡,又因何而笑呢? 顾怜忽然很想去了解她。 不是从霁月的口中,而是用他自己的眼睛,用他的双手揭开月色笼罩在云薇身上的那一层神奇美丽的薄纱。 顾怜被云薇投喂了一顿饱饭,乖巧地回房去休息了。 云薇没有睡意,但是耐不住霁月在耳边唠叨,便也熄了灯躺在床上,隔壁房间内突然传来少年郎的低声哼唱,那是云薇不曾听到过的太过久远的曲调,但意外的不让人厌烦。 云薇听了一会儿,竟然有了睡意。 好像是催眠曲一般。 劳累了一天的疲倦感此时一起涌上,云薇在顾怜的哼唱中沉沉的入睡,在她睡着后,顾怜的歌声也停止了。 新的一天到来。 乐斋内的殷九难得起了个早,不愿吵醒安睡中的苏清婉,殷九放轻动作,洗漱更衣,祭出他的黑玉骨扇,敲着手心下了楼。天际,象征着今日的晨曦还没有完全覆盖夜色。 阿阴阿阳瘫着小肚子在荷叶上睡觉,庭院内的荧火漂浮在荷池上方,有些顽皮的在阿阴阿阳脸上一下一下轻碰着。 殷九无事可做,站在院子中,等待着新一轮的红日。 是以苏清婉醒来后没有见到殷九。 苏清婉心中觉得奇怪,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上往下张望,然后就看到了负手站在院中的自家爱人。 殷九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很出神。 晨曦洒落在他身上,这一幕是那么静谧美好。 苏清婉舍不得出声破坏。 这对恋人,一个站在二楼走廊上低头,一个立于庭院中仰眸,共同沐浴着晨曦。 殷九陷入回忆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立刻抽神。 苏清婉不言不语不动,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他。 九州皇城夏日的天气很是炎热。 殷九穿了一件绣着银丝暗纹的素白色的广袖轻薄长衫,一头如瀑黑发被白玉冠束在脑后,手里的黑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如此,仿佛淡化了他身上的威压,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了不少。真应了那句,陌上公子人如玉。 每天都会觉得自家爱人比前一天更好看了。 殷九将黑玉骨扇往天空一抛,一道流光闪过,殷九手中就出现了一只黑色的长笛,他将长笛放在嘴边吹奏了起来。 很柔和的曲调。 荧火渐渐聚拢到了殷九的身边,随着乐声轻轻摇摇晃晃,将殷九团团围住,像是众星拱月般,又有着朝圣的意味。 殷九修长的手指在长笛上起起落落,黑白色彩的交织夺人眼目,可比起殷九本人而言,这些似乎又算不得什么。 精怪们被殷九的乐声吸引,纷纷从荷池,从花丛,从叶间探出头来,闭着眼睛倾听这位大妖指尖流淌出的乐曲。 殷九忽然睁开眼睛,曲调也陡然一变。 小桥流水转为波澜壮阔,这源自至高无上的强者胸襟。 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够如此切合这首曲子的存在。 天边红艳的朝阳已经破云而出。 殷九的曲子却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持续响起。 苏清婉完全忘了时间,一心沉醉其中。 到底沉醉的是曲子,还是人,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季景云走到苏清婉身旁,看着下方的殷九,感叹道:“九爷这样子,也不知欺骗了多少九重天上的仙女啊……” 这位爷可不是什么温柔和善的翩翩君子。 性子简直恶劣到灵魂里面去了。 苏清婉侧头看了季景云一眼,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不过,不管有多少仙女曾经为了殷九动心,殷九如今都是她的夫君。在她被殷九打上烙印的那一刻,殷九这位蓝颜祸水也已经与她不可分离。他是她的。殷九是苏清婉的。 下方,殷九的曲子也接近尾声。 殷九抬头就见苏清婉正站在二楼看着他。 如果旁边没有一个季景云,那这将是幅很完美的画面。 季景云很有自知之明的滚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清婉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洗漱更衣,她旋即转身回了房间,她身后,殷九也含笑缓缓地踱步走了进去。 “你刚吹的曲子,叫什么?” 苏清婉拿着桃木梳梳着发丝,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殷九。 “没什么名,是我即兴吹的。”殷九转着黑玉骨扇,他斜倚在桌边,解释道,“突然想到了一位故友,又恰好应了景。” 苏清婉顺口问了一句:“是哪位故友?” “镇守过金陵的青龙。”殷九见苏清婉依旧不解,他想了一会儿,放下扇子,又补充道,“青龙是雾珩和囚牛的父亲。” 苏清婉立刻就明白了。 殷九从镜子旁的银匣子中挑了一盒口脂,他挑起苏清婉下颚,细致的涂在苏清婉唇上,说道:“雾珩的性子像他。” 苏清婉问:“那囚牛呢?” 殷九放下口脂,斟酌了一下用词:“囚牛……比较独树一帜。” 苏清婉低头轻笑。 殷九看着兀自挑选着发簪的小妻子,镜中倒映着她的姣好的容貌,眉目间的清冷被昨夜浓烈的闺情冲淡,他突然伸手从背后环住了苏清婉,双手分别扣住了苏清婉手。 风霓裳路过窗户边的时候,瞥见了拥吻在一起的两人。 风霓裳:“……” 为什么我每次都要看到这种会长针眼的场景? 风霓裳俏脸一僵,殷九这老不死,大早上就这么欲求不满。 想到她和叶梧现在的状况,风霓裳更是心肝肺都疼。 她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殷九。 同时被嫉妒围绕着的,就是南城的霁月。 凭什么啊。 凭什么小薇儿这么纵容顾怜呢? 时间倒退到半个时辰前。 顾怜推开云薇的房门,成功的让云薇出来做早饭。 霁月表示他从来没吃过云薇做的早饭。上次他斗胆提出这个要求,软磨硬泡黏着云薇,只得到云薇的一根锁妖绳。 然而无论霁月再怎么纠结,云薇还是纵容顾怜。 也许是内疚心作祟? 顾怜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然后得出了这个答案。 “今天不要来打扰我。”云薇对着吃早饭的两妖说道,“只要天没有塌,地没有陷,不管什么事,你们俩都不要进入我的房间。” 吃人嘴短的顾怜点点头:“我会看好霁月的。” 云薇不置可否,自己回房关门。 她的研究情况并不乐观。 百里夜留下来的防御阵图与月下美人是完全割裂的。 论及繁杂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月下美人本身。 甚至于在能力上,防御阵图足以限制月下美人的威力。 最关键的是,云薇不曾在任何先人的古籍中看到过相关的阵图,也不曾听人提及过有关的话题。简直是毫无头绪。 两个同样精妙绝伦地阵图被重叠在一起,竟然还能各自发挥作用,并且不受对方影响,甚至于承载它们的,只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哪怕附加了百里夜的力量上去,也够令人费解。 她都不清楚其中阵法的玄机,更何谈复原防御阵图? 云薇明白这件事只凭她自己是不行的。 她需要其他阵师的帮助,哪怕是只提供一些必要的线索。 然而如今阵师这一脉,真正有所造诣的,凤毛麟角。 阵师这一条路太难走了,有太多人和妖中途放弃,转为他路。 而随着那些赫赫有名的阵师们相继陨落,新一代的阵师们学艺无门,只能凭借自己摸索,如此下来,愿意投身此道的,更是没有几个。哪怕当初布下妖路之时,汇集了不少阵师,但是妖路铺就完毕,阵师们也都四散了,她又要去哪里寻找呢? 她的人脉…… 云薇揉了揉眉心,她哪里来的人脉? 她会入阵师这一脉,完全是因为她的娘亲乐于此道。 打小耳濡目染,云薇也踏上了这一条路。 记忆里,那个美丽的女人总是拿着一些刻满了阵纹的精巧小玩意儿哄着她,那些阵纹构成的阵图很玄妙,可并没有什么威力,非常适合逗小孩子玩耍。是那个女人特意做出来给她的。 可对于一个人类而言,想要在阵师一脉闯出名堂,并不容易。 云薇的娘亲就是一个例子。 劳神伤身,慧极必伤,红颜薄命。 云薇始终都记得,那个女人临走前,对她说得一番话。 “没必要一定要闯出什么名声,声名显赫固然很好,可红花总是要绿叶来衬的。须知高处不胜寒,山脚下的景致未必不佳。” 红花绿叶,高处山脚,确实各有所长。 云薇也承认这一点,但是她仅仅是承认而已。 能当红花,为何要成为绿叶? 能攀顶峰,为何要驻足山脚? 第219章-要温柔对待 云薇心绪烦躁,也迟迟找寻不到任何思路,她便起身打开了窗户,外面干热的风吹进屋子来,徒增一份燥郁之气。 “云薇姐?”顾怜正在外面的清潭里戏水,听到开窗声转头,就见云薇蹙眉站再窗前,他笑了笑,有几分抱歉,“我吵到你了?” “没有。”云薇摇头,她对少年郎地称呼颇为不满,“别叫姐。” 当不起。 她并不想一直照料一只小奶猫。 “哦。”顾怜熟练地换用称谓,“云薇,你怎么了?” 云薇垂眸道:“屋内热。” 顾怜点点头表示很理解,外面都已经很热了,云薇又一直把自己憋在屋子里面,空气不流通,怎么想都会很热的。 太热了,哪怕是他也会变得心烦气躁。 “你等等。”顾怜似乎想到什么,忽然一拍脑门跑了。 云薇不太清楚那位跳脱的热血少年郎又去作什么幺蛾子。 “你刚才对他也太凶了。”习惯了云薇对顾怜的纵容,霁月乍一听到云薇这般语气,还有点儿不习惯,“他这刚从生命的低谷中缓过来,你这么做会打击到他面对未来的积极性的。” 霁月说着在清潭里打滚:“小薇儿,小朋友是要温柔对待的。” 云薇反问:“小朋友?” “心性和年龄没什么关系,不然哪来那么多老小孩?你看东城那位爷,谁都不知道他活多久了,他不照样有着四下寻欢作妖的热情?听无妖说他成家之后还更加幼稚了。” 说了半天,霁月见云薇没反应,吐了个水泡,紧接着,他就换了个话题:“所以,你考虑清楚要去哪里找帮手了吗?” 云薇这回有了反应:“没有。” “你总呆在家里,当然找不到帮手。依我看,你最好多出去走一走,多走走总不是坏事。”霁月说道,“你以自己的力量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你难道要搁置它?那顾怜要怎么办?” 云薇走回桌边抬手倒了一杯凉茶:“他人之事,与我何关。” 她又不曾起誓,一定要送顾怜回家。 大不了养着。 “小薇儿,我觉得你娘亲之所以会对你那么说,是因为她不希望你被阵师这一身份束缚,她想让你更加自由的活着。” 霁月从清潭跳出来,让小龟背着他往窗边爬行。 这番话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他是真心将云薇当做自己的后辈来关爱的。 云薇捧起茶杯啄饮着,在霁月爬上窗棂的时候,她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她想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比起她来,倒是你,我动身前往仙山玉虚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它的威力?” 那个只顾一己之私,生下半妖的她的女人,无非是想弥补。 可伤害已经造成,并且是不可逆转的。 她背负着生为半妖的可悲命运,就算弥补,又有什么用?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类诞生。 眼下她最想知道的,那便是月下美人的事情。 这要比那些过往有意义多了。 时空转换阵图一直以来都被公认为是不存在的东西。 可如今它就在她的手中。 百里夜八成已经死了,她问不了一个死人,但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将月下美人带给她的大妖霁月。如果说真的还有谁知道有关月下美人的消息,那么,霁月肯定是其中之一。 所以,霁月清楚月下美人会如此危险吗? 云薇对霁月的遭遇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甚至于来历不明的霁月自打出了昆仑雪山就一直死死黏在她身边,她也默许了。 反正霁月如果有心害她,她也不可能活着走出昆仑。 至于霁月一定要留下来的目的,她也不关心。 霁月有权利瞒着她任何事情。 但是在正事上,她无法忍受谎言。 霁月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踩云薇的雷区。 就像现在,他没有随口编出一句瞎话,而是选择了沉默。 云薇也只问了这一句,就接着喝起了茶。 恰好顾怜回来了,抱着一块冒着冷气的冰块的少年郎将霁月和云薇的视线都吸引住了,顾怜没意识到空气的尴尬,他将冰块搬进了屋子里,找了个空地放下,然后凑到了云薇身边。 顾怜见云薇茶杯空了,热络的说道:“我帮你添杯茶?” 云薇拒绝:“不用。” 顾怜再接再厉:“我虽然不会做饭,倒茶还是会的。” 云薇的茶杯被顾怜拿走,又被顾怜到了一杯茶水递过来。 霁月觉得这纯属云薇不愿意和顾怜在这件无聊的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大抵是和纵容顾怜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的。 但是顾怜就仿佛受到了鼓舞,特别激动。 “你不是说屋子里热吗?我刚才去隔壁要了一块冰过来。”顾怜说道,“听我的,把冰块放在屋子里,很快就会降温的。” 这一招他在家百试不爽。 云薇瞄着顾怜:“你要来的?” 霁月见云薇在得到顾怜回应后看向他,他道:“隔壁还是那家子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天早上我还听无妖说了。” 霁月好奇:“所以,少年郎,你是怎么从他家手里要来的?” 顾怜抱着大冰块一脸惬意地道:“啊?隔壁的老爷子挺热情的啊,我能和他聊好久。听完我编的故事,他都感动的哭了。” 霁月对顾怜的交友能力深感佩服,短短几天,竟然连隔壁的铁公鸡都搞定了,想到这,他扭头看着自家自闭式生活的云薇,叹道:“也不知道隔壁到底是你俩谁相处多年的邻居。” 云薇并不介意霁月的嫌弃。 “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顾怜看着云薇,他研究了研究赚钱养家的办法,但是一切都死于没有门路,只能暂且厚着脸皮赖着云薇蹭吃蹭喝蹭住,“你尽管说,反正我没事。” “没有。”云薇来到桌子前,继续尝试着破解阵图,专心致志。倒是再也没说过让顾怜和霁月出去的话,要是这两个家伙保持安静,就算他们赖在屋子里面,她也不是不能忍受。 顾怜趴在冰块上看着云薇,时不时就跑过去递上一杯茶。 霁月盘着身子缩在冰块旁边,幸福的闭着眼开始睡觉。 云薇中途休息喝茶的时候,顾怜就会粘过去,兴致勃勃地看着云薇画出来的阵图,说道:“咦,我认得这个阵图。金陵皇城二月桥南边就是阵师阁,我以前常去里面买东西,我送给我阿姐的护身珠上,就雕刻的这种阵纹,它是守护阵图,对吗?” “对。”云薇点点头。 每一位阵师都曾憧憬过金陵阵师阁那一段最为辉煌的时代,那个女人也时常对她提起。就算书籍上,也满是对它的称颂。 “我还挺喜欢去阵师阁买东西的,他们那里的东西特别好看,而且服务态度也很好。”顾怜怀念地说着,“如果它没有无缘无故的一夜之间消失,那就更好了。说起来,阵师阁消失的也太彻底了。不但里面的人没了,就连那块地方也成了平地。” “全部?”云薇轻怔。 “对啊,全部没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要不是我家还有不少里面买的东西,我都以为阵师阁的存在是一场梦。”顾怜见云薇对此感兴趣,便继续往下说,“听人说,是因为阁主死了。阵师阁群龙无首,又无其他人能令那些心高气傲的阵师们信服,于是为了争位各位阵师打了起来,最后引发了天谴,所以没了。” 不然,要怎么解释阵师阁这个庞然大物,一夕间在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论后人再怎么追探,都无法获得消息。 云薇问:“阁主怎么会死?他不是个正值鼎盛期的人类吗?” “啊?”顾怜眨巴眨巴眼珠子,“不是呀,阁主是妖怪。” 云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困惑。 难道是她记错了? 又或者是顾怜所说的那个金陵不是她知道的金陵皇城? 她所见的金陵阵师阁的所有相关记录上,都明明白白的用白纸黑字写着,阵师阁的缔造者,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类。 可是这位来自金陵的少年郎却告诉她那是一位妖。 顾怜根本没有必要欺骗她。 “你没在开玩笑?”云薇忍不住再次确认。 顾怜被云薇一本正经地语气带动了情绪,也收敛起说笑的样子,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阁主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然后无比确定地给出了他的答案:“我可以肯定,阁主是妖。他和我先生关系不错,我还是有机会和他聊几句的。” 阵师阁的夜阁主忽然去世,他的先生伤心了好几个月。 谁能想到知己好友会先走一步呢? 而且,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间遇到夜阁主,他从未在夜阁主身上发现一丝半缕的人气,夜阁主是个实打实的妖无疑。 云薇抿唇推敲着顾怜的话,柳眉微颦。 她不相信所有的典籍都会记载出错,那些出自不同人,不同妖的典籍,总不会都发现不了夜阁主的真实身份。 顾怜叫他夜阁主。 夜? “顾怜……”云薇脑海里繁杂的线团终于梳理出了一个线头,她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阵师阁的那位阁主是姓夜吗?” 顾怜这次很爽快的给出回答:“不啊,我先生说,夜是他的字。” 云薇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他全名叫什么?” 顾怜摇摇头:“大家都叫他夜阁主,我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妖怪对姓名这种东西,根本就不看重。 实力够强,自然会有称谓。 一如东城那位殷九爷,又如西城的温玉君。 饶是如此,云薇依旧觉得,那位夜阁主,便是百里夜。 顾怜慢半拍的跟上了云薇的思路,喃喃道:“应该不会吧……” 云薇不能做出真正判断的影响因素,就在于阁主是人是妖。因为所有典籍上都记载着,阵师阁的缔造者是人非妖。 如此,为什么顾怜会发现不了,对方身上的人气? 百里夜是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既然已经创造出了月下美人,是不是就动用过月下美人,去过万年之前的时空,出现在了当时的金陵皇城? 所以,顾怜手里才能有月下美人的残页。 假设夜阁主是百里夜,那他一身的妖气又是从何而来? 云薇的猜想却有可取之处,事无巧合,顾怜抬头谨慎地问道:“呐,云薇,有没有一种法器,可以把人类伪装成妖怪?” 云薇摇摇头。 特殊的符咒到能够做到,但也不能完全掩盖甚至说改变。 “不过,百里夜连月下美人都能制造出来,再创造出来这么一个能让他瞒天过海的阵法赋予法器之上,也并非不可能。” 如此,夜阁主离奇死亡,就有了解释。 无非是,大限已到。 云薇一遇到有关阵法的事,话就会多起来。 “顾怜,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月下美人的残片?” “从哪里得来的?就是我早先从阵师阁买来的啊,我先生还给我长眼,说它最合适我不过了。”顾怜干巴巴地说道。 云薇一挑眉,道:“你先生又是谁?” “先生……就是先生嘛。”顾怜没什么底气的说道。 他只晓得先生很厉害,其他的,都没有过多的去了解过。 云薇目光微冷:“你的先生点名要你买下了月下美人的残片。” 这样以来,她与顾怜的相遇,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必然。 顾怜与她皆在局中。 “不会的,先生不会害我!”顾怜迅速地反驳。 云薇几近无情地开口:“可这不表示他不会算计你。” 顾怜不说话了。 云薇考虑的其实并没有错,可他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先生会算计他。这事儿深究起来,绝对和先生有关。可是先生在这盘棋里是棋子还是执棋人,他一点儿都不清楚。 又或者说,他不想清楚。 但现实是必须面对的。 因此少年顾怜蔫头耸拉耳的趴在了冰块上,想借用冰块的温度,让自己过于混乱的头得以冷静。真是太费神了。 第220章-这位小公子生得真不错 顾怜纠结的接连几天都没有踏出小院一步。 他每天都在为了同一个问题而抓狂。 一个飘着雨的凉爽清晨,顾怜爬出被窝,顶着一乱糟糟的鸡窝头靠在窗户边看雨。看着看着,就有陷入沉思。 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先生的? 先生是个正经的文人,谦恭儒雅,温文大方。 这符合很多画本子里面的书生形象。 如此先生,有着文人特有的骨子里的倔强,不肯为权势折腰半分,却愿意为了救助一个乞丐而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先生唯一的兴趣就是作画,这是他糊口的本事。 然而先生又从不接待权臣显贵的活儿。 这在别人看来多少有些迂腐,顾怜却觉得随性而活的先生特别让他羡慕。自先生身上,他明白了什么叫自由超脱。 就算他家对人类很苛刻的老爹,都很敬重先生。 甚至阿姐和阿娘常张罗着要给先生拉红线。 那么好的先生,怎么会做这种事? 顾怜根本整理不出头绪来,倒是把他的鸡窝头抓得更乱了。 云薇出门透气的时候,恰好与窗户边的顾怜对上脸。 云薇眨了两下眼,神情微妙了几分,她扭头回屋。 太蠢了。 真的太蠢了。 蠢到她不忍直视。 顾怜着急忙慌地叫住了云薇,他想跳出窗户去找云薇,又被窗棂拌了脚,顺着力道,五体投地式趴到了云薇面前,还不忘发问:“你说的那个百里夜,他是不是祖上也出过阵师啊?” 要是这样,那事态就会明朗很多。 云薇撇过头:“哪怕有,也不可能是妖。” 否则,百里夜不至于是连一丝妖气都无的人类。 顾怜努力挣扎着:“啊,我们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呢?先生就是个喜欢作画的书生,对纸张自然眼界高。讲道理,难道就不能是我先生真的看上了那张纸,恰好就让我买了?” “我如何得知?”云薇只觉得顾怜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她盯着拉扯着她的裙摆的顾怜,冷淡道,“我又不是你先生。你要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最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来问我。” “你说得有道理。”顾怜还是没有松开云薇的裙摆,他仰头看着云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云薇,等我回去,我就去问他。” 前提是把月下美人彻底复原。 云薇认真地考虑着一脚踩下去,顾怜松手的几率会有多大,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和缓一些的办法:“放手。” 顾怜松开裙摆,手掌撑地一跃而起。 动作倒是干净利索。 一看就是练家子。 云薇冰冷的脸色略微有些回暖,打算就这样直接回房,也许正是刚才情绪波动过于激烈的缘故,她眼前有些发黑,看不清楚路,身体也开始脱力,直接往门框上倒了过去。 顾怜想都没想就挡在了云薇和门框之间。 云薇跌入了顾怜怀中又被迅速扶稳。 但那怀抱的温度着实热到了云薇心坎里面,云薇怔愣半晌,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顾怜扶回了屋里。 视力逐渐恢复,云薇第一眼就看到一颗蛇头,她下意识地一巴掌拍了过去,发现是霁月后,依旧没有愧疚感:“出去。” 霁月挂在窗棂上,还是偷偷摸摸往里面巴望。 云薇眯起眼:“霁月,如果你不想毁容,就不要提起刚才的事。” 否则,她不介意效仿东城那位爷,扒了他一层蛇皮。 霁月打了个哆嗦。 不就是被顾怜扶进来了,又没有发生什么别的。 他怎么着就连说都不能说了呢? 有本事吓唬我,有本事别让我撞见啊! 顾怜手忙脚乱的到了一杯茶给云薇端了过来:“你的药放哪了?” “回去洗漱更衣。”云薇却没有接,反而盯着顾怜说道。 顾怜:“……” 我觉得我仿佛是被嫌弃了的样子。 顾怜老实巴交的回房,云薇这才费力站起来,找了药,喝了下去。当然,顾怜的那杯茶,云薇是全然没有碰的。 收拾妥当的顾怜风一般的进了云薇的屋子,就见云薇已经做到桌子后开始干活了,他皱了皱眉,想劝云薇去休息。 云薇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你不想回家了?” 她早一日复原月下美人,顾怜就能快一天回去。 顾怜一噎,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当然想回家啊。可是你也不用,至少不用这么赶时间吧。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云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不劳你费心。” 顾怜急了。 这怎么能不用他费心呢? 云薇收留了他,对他有恩情,知恩图报是他家的家训。 但是依着云薇的性子,肯定又会说这无聊。 顾怜换了一种办法。 既然说得不好使,那他就做不就好了。 顾怜一会儿给云薇研墨,一会儿给云薇递笔,刚给云薇换了宣纸,就又帮云薇拿来她念叨的书籍,云薇赶他走,他就拿希望快点儿修复月下美人为借口,死皮赖脸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霁月在外面看得啧啧称奇。 云薇想动用阵决,然而迎上顾怜情真意切地双眸,她却顿了顿捏诀的动作,她不傻,她知道顾怜是在关心她,她虽然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半妖,但也明白泼人冷水是不该的。 她不是很会和别人相处,尤其是顾怜这种。 不接受可以。 但是她没资格践踏这位少年郎的真心。 顾怜也并没有给她添乱。 “云薇,喝茶。” “云薇,吃饭。” “云薇,该歇息了。” “云薇,外面雨好大呀,天凉,披件衣服吧……” 确实没添乱,就是有点儿聒噪。 云薇想拿棉花团堵住自己的耳朵,考虑到家中没有这东西,她选择用最简单的话表示自己的意见:“闭嘴,吵。” “好。”顾怜捂住了嘴。 简直不要太乖巧。 云薇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然后她泄气了。 为了她安宁的日子,也该快点儿送顾怜回去。 因此,第二天,天刚一放晴,云薇就带上月下美人,随同两条黏人的小尾巴一起,去拜访了一位她熟悉的阵师前辈。 嗯,行吧,不是她主动结交的。 那位阵师前辈啊,是她娘亲昔日的先生,也是父亲的旧友。 名叫晏离。 在云薇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同行里面,这位的妖品是最好的。 云薇本意是不打算带上霁月和顾怜的。 只是这两只妖聚在一起,说不得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很可能等她回来,小院也就住不得了。她并不打算移居,她对她现在住的小院十分满意。索性就同意让他们跟着自己出门。 那位前辈也住在南城,和她家只隔了两条街。 他在阵师上的造诣并没有云薇高深,但他活了很久,经验比云薇这只小半妖多了不止一星半点,眼界也比云薇要广得多。云薇没期望他能够直接复原月下美人,只想得到些线索。 云薇抵达晏离的住宅的时候,老先生正在自家院子里打拳,云薇便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竟是看出了这套拳法的名堂。 这不就是九州皇城最流行的太极拳吗? 每天早上,云薇家的小巷前面的空地上就会聚集一批打拳的老年人。云薇偶尔路过,也会停下来看两眼,那些人打的拳法,就和这位老先生打得一模一样。云薇心情很微妙。 等晏离打完拳,云薇才走过去,垂眸躬身施礼:“晏先生。” “是小云薇啊,你可有好一段日子不来我这里啦。”晏离是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家,他抚了抚白花花胡须,扶起云薇,笑道,“你来的可巧了,我昨天刚得了一盒好茶,今日正好让你品品。” 晏离说着要往屋子里走,又看到云薇身后的顾怜:“难得你带人来我这里走动。这位小公子生得真不错,哪家的崽儿?” 云薇便简单地介绍了一番:“他是我新结识的妖友。” “晏先生好。”顾怜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晏离满意的点点头:“好,都好。多出门结识一些妖友总比一直呆在家里要好。你们俩可要好好相处,别闹性子啊。” 云薇一抿唇。 怎么听着这么像长辈在劝小两口。 晏离一直挺担心云薇这冷冰冰的性子交不到合适的朋友,乍一见云薇带了个合眼缘的小伙子过来,这才放心了不少。幽素君夫妇相继离世,云薇总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算个什么事儿? 难不成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一辈子都和阵图过了? 这不行。 无论谁看都肯定是不行的。 晏离泡了一壶茶,拉着云薇坐在院子里闲谈,说来说去,也无非是云薇双亲的事情。老生常谈,晏离却说得乐此不疲。 晏离怀揣一腔的叙旧热情,短时间内根本打不住。 云薇不太爱听这些琐事,但还是任由老先生滔滔不绝。 这是她对晏离的尊重。 顾怜闲来无事,也一边喝着茶,一边竖着耳朵,他不知道这些事,所以无从插嘴,但是听得多了,他不难发现晏离对幽素君夫妇的怀念。可惜逝者已逝,纵然再多感伤,也无力扭转。 “唉,你双亲都去世多久啦。这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妖活得久了,就容易忘记年月。我记得上次你来,还是个小娃娃。”晏离漫长的话题终于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他慈爱的看向云薇。 晏离回忆着记忆中的娃娃,又与眼前的云薇对比着,他笑容温和,一如对待自己的女儿般亲切:“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能让他记起时间的流逝的也就只有物是人非。 大妖的寿命是很悠远的。 人类的一生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刹那。 幽素君夫妇走得匆忙,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姑娘。 红蔷母女…… 罢了,那一对母女不提也罢。 真是可惜了云薇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如果她不是半妖该多好。 如此一来,便能少受诸多苦楚。 这么多年云薇独自一妖,实在是过得太难了。 晏离自顾自结束了令妖感怀的回忆,抬手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他开口道:“你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脾气,有事上门也就为了阵图,我猜你这次来,怕也是遇到了瓶颈了吧。” “晏先生说得极是。”云薇点点头,她拿出月下美人,问道,“不知晏先生有没有见过这张阵图?实不相瞒,我查遍了手中的典籍,都没能发现这阵图其中关键。更是不曾听人提起过。” 晏离拿起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沉吟:“这阵图所涉及的阵纹都像是不依赖先人纯粹自造的。无据可考也实属正常。不过,如此精妙的阵图,我若是见过,不至于会全无印象。当然,也有可能我在哪里听说过它,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晏离的话让云薇的心沉了沉。 好在,她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失落而回的准备。 云薇将月下美人小心收好,又对着晏离施了一礼:“晏先生,有关阵图一事,倘若您得到消息,劳烦您派人告知我。” “这个好说。我会帮你问问其他阵师的。”晏离点点头说道,“难得见你对什么事这么执着,这阵图对你来说意义不凡?” 云薇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顾怜,低头回道:“确实是很重要。” “嗯,放心吧,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晏离见云薇要走,不由分说地拿了一小罐糖球交给她,“我前几天和东城那位爷听了场戏,顺路买了这小玩意儿,它还挺甜的,带回去尝尝吧。” 突然被塞了一罐五颜六色的小糖球的云薇:“……” 这位老先生还拿她当小孩子哄着呢。 云薇隐约听到了霁月的笑声。 一行人出了晏离的家门,云薇立刻拎起了霁月的尾巴,扭头很认真地问顾怜:“晚饭你有没有兴趣吃烤蛇干?” 顾怜:“……” 我可以说我不想吗? 顾怜眼巴巴地瞅着云薇道:“晚上我能吃烤鱼干吗?” 霁月顿时感受到了妖生的温暖。 少年郎,凭你这句话,以后我罩你,咱们南城横着走! 云薇转手就将霁月丢给顾怜。 一瞬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兄友弟恭的错觉。 第221章-过于黏人的小奶猫 云薇去拜访的第二个阵师,是较为年轻的一位女妖。 当年这位长袖善舞的女妖是为了兴趣才入了阵师一行,埋头钻研多年,竟也小有名气。阵师一脉鲜少有妖与她起争执。 云薇和她并不熟,但她可以通过无妖,得知这位女妖的住处。 这位女妖在南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开了一家首饰铺子,云薇回去的时候,她正在招呼客人。店里的生意看起来很不错。 女妖见云薇进来就过来招呼,云薇象征性地给顾怜挑了个发箍,这才问起阵图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刚拿了钱,女妖心情不错的和云薇说道:“我不入阵师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了。你来找我可算是找错了妖了。你这刚从晏先生那里出来吧,其实我当初也就图个乐子,真要说什么造诣,我可比不上晏先生。” 女妖葱白的手指抚过自己艳红的唇瓣,嬉笑言语间,她看起来就和一位俏皮的人类二八少女没有任何区别。 “老板娘,这发簪还有其它花色吗?” “有有有,您稍等,我啊,这就给您取来。”女妖招呼着客人,又笑着对云薇说道,“姑娘,你也瞧见我这里有多忙,我就不跟你闲聊了。阵图这事儿,我是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你要是缺了什么金银首饰,倒可以来我这里看看,保证能让你满意。” 女妖走去招呼别的客人:“来,您瞧瞧这发簪的花色,这可是九州皇城最流行的款式,东城的清婉姑娘您知道吗?她戴的就是我们家这一款发簪,别提戴出来有多衬人气质了。” “价格?哎呦,您都是老顾客了,价格咱当然好商量……”女妖熟练地说着客套话,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精明被云薇捕捉。 这里太热闹了。 热闹的不适合她。 云薇不再此过多停留,转身离开了铺子。 阵师一行并不好走,云薇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 她没有资格去质问别人为什么放弃。 就像她不可能去逼迫晏离放弃回想过往一样。 谁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走的那一条路。 外人没有权利去质疑。 云薇离开了这一条繁华的街道。 顾怜头顶着霁月小步跟在云薇身旁,一路走来,他发现了许多混迹在人类中的妖,或是小摊贩,或是大富商,甚至还有歌楼的舞姬,如此种种,人妖混杂,共生于此,异常却又和谐。 可掩藏在繁华背后的,是一样又一样事物的落没。 一如阵师一脉。 顾怜知道云薇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没敢打扰她。 但是接下来一天的旅程都在向他证明着,他的想法是对的。 “阵图?姑娘,你还在钻研那东西?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大好的青春年华,不用来造作,偏偏要纠结于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这多无趣啊。你瞧我,早就不干了。自从放弃当阵师,我才发现我的生活可以那么丰富多彩。不过,你要是想找什么东西的话,我倒是能给你推荐一下别的妖。就是不清楚他还干不干。” “啊?你找我问阵图?姑娘,我长久不干这一行,唉,都忘的差不多啦。哪怕换作以前,我也帮不了你什么。阵魔百里夜留下的阵图哪是我这种小角色能破解的。就算有妖能够破解,有西城的温玉君在,哪还轮得着我。阵师这一行,看能力,更看天赋,我根本没那个天赋,哪能闯出什么名堂来。干点儿别的事情也挺好的。对了,你要来一串糖葫芦吗?我家的特别甜……” “你找我问阵图?我当初就是学来玩玩的,估计连入门都算不上,更别说这是阵魔百里夜留下的,我更不行的。姑娘,你要不要去古董街走一趟,说不定那里能有什么线索呢。哦,我手里还有一本阵图,反正我看不懂这东西,就送给你吧。” 云薇找了许多人许多妖,然而没有谁能给她线索。 她看起来十分淡然,似乎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可顾怜心里清楚,云薇一定是很失落的。这种失落不但来源于月下美人,也源自对阵师一脉的萧条。顾怜甚至有几分心疼云薇。 红日西斜。 云薇拿着一份从其他阵师手中得来的地图,心下默默对自己说着,就这一个,就再找这一个,无论结果,她都要回家。 然而她按着地图寻去,并没有发现任何宅邸。 “嘿,姑娘,你是在找我吗?” 顾怜率先看了过去,就见一位绿衣少年坐在树干上,少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少年身上有妖气,许是一位年轻的树妖。 云薇也瞧了过去,这个少年很像她要找的阵师,但她不想搞出什么笑话,所以她谨慎地开口询问:“你是琉方吗?” “对,就是我啊!”少年跳下来,挑眉道,“姑娘,你找我做什么?” 顾怜把他从云薇身旁带走:“说话就说话,不要离这么近。” 霁月也问:“那你在树上坐着干什么?” “摘叶子做书签,拿出去卖钱。”少年摊手,“我要养活自己啊。你们是来买书签的吗?我这里新添了好几种花色。” 少年摆出一排书签招呼:“要的多,我还能给你们打个折。” 顾怜:“……” 书签的确精致非凡,顾怜心下喜欢,他扭头看云薇:“这些书签真好看,云薇,你借我点儿钱,我们买一些回去好不好?” 少年啧啧两声:“你一个大男人,吃姑娘的软饭?” 顾怜也学着少年的样子摊手。 他吃软饭的原因,才不会告诉给外人。 少年上下打量着顾怜,目光在顾怜佩剑上停留片刻。 吃软饭的这小公子比那位姑娘强多了。 少年没心思去探究顾怜为什么要吃软饭,他转头看向一旁柔美的半妖姑娘,语气放轻了一些:“姑娘,你找我什么事?” 对待美丽的姑娘,他一向有耐心。 不过,这位姑娘看起来就不好相与,应该不是求爱。 “我是阵师。”云薇也不废话,她直接说道,“我听人说你也是。那人让我来见见你,我手里有一样东西,想请你看一看。” 少年做什么养活他自己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她想要的只有一个答案。云薇把月下美人递到他眼前:“你见过吗?” 少年接过去看了好半天,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又将月下美人对准了落日之辉,最后一脸沉重的开口:“姑娘,你这阵图……我根本就见都没见过啊。你这阵图也太复杂了,我看不透啊!” 顾怜见鬼一样看向少年:“所以这半天你都在干什么?” 亏他还满怀期待。 少年翻了个白眼道:“我就不需要时间思考的吗?” 云薇连客套话都不说两句,干脆道:“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姑娘,你等等。”少年捧着书签,想了想,唤道,“姑娘,说实话,你这阵图,我真认不出来。你不如去一趟云薇那处,如今她在我们阵师这行,也是个中翘楚。说不定她就能帮到你呢?” 云薇回家的脚步一顿。 她转身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道了一句多谢。 云薇就是她。 她在阵师这一脉,原来有着这么高的声名? 云薇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比以往起伏的更剧烈的胸口暴露了她的不平静,她眼前有些花,脚步踉跄了一下。 顾怜连忙扶住她的手臂:“云薇,你是不是难受了?” 云薇的脸色常年都是病态的,他无法通过这一点判断云薇的身体状况,但是云薇平时的呼吸频率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算起来,他们从早上一直走到现在,中间都没有好好休息,他好歹吃了些小吃,而云薇连饭都没吃,水都没喝。 是他大意了。 顾怜为此感到了深深地自责。 “我没事。”云薇见顾怜满脸不信,只得又补了一句,“我只是累了。” 顾怜立刻扶着云薇进了最近的一处酒楼,他接连点了三道极为清淡的菜色,又加了一碗参鸡汤,紧盯着云薇吃饭。 “你慢慢吃,多吃点儿没关系,女孩子丰腴一点儿也好看。”顾怜给云薇盛着汤,“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干活儿。” 许是疲累增强了饥饿感,云薇没有拒绝顾怜的好意,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偶尔喝上两口汤,动作极是优雅。 顾怜见云薇难得的配合他,也不再打扰云薇吃饭,只在云薇的汤碗空了的时候,及时添一勺汤进去,配合倒也默契。 云薇专心的吃着晚饭,顾怜的心思却没她这么淡定。 顾怜一边往嘴里送着米饭,一边想着,云薇是不是在难过? 奔走了一天,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流传已久的阵师一脉大不如前,明显有着日薄西山之意。 她会因此感到伤怀吗? 也许不久之后,这一条路上,就会剩下她一人,形单影只。 先生以前教导他:强者忍常人所不可忍。 顾怜也记得自己和先生说的话。 “先生,是不是被抛了祖坟也要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废柴吧。我家里的咸鱼还在等我呢。” 顾怜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素来端方的先生,随手抄起来一根柳条,一鼓作气地,追着他,整整打了金陵三条街。 手上似乎依旧还残留着当时的痛感。 顾怜这样想着想着,崇拜的看向了云薇。 云薇停了筷子,问他:“怎么了?” 顾怜不敢和云薇分享他的这一件过往,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直接喊名字太生疏了,我在想我到底要怎么称呼你。就在刚刚,我想到了。我以后就叫你云儿好了!” 多么亲切而又不失庄重的叫法。 他果然是太机智了! 云薇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鸡汤,特别想将汤盆扣在顾怜头上。 “不许这么叫。” 云薇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这一称呼。 “我不。霁月都能叫你小薇儿,我为什么不可以叫云儿?”顾怜在这一件事上格外坚持,他看着云薇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的话,你也可以叫我怜儿啊,我爹娘都这么叫我。” 一个名字嘛,做什么这么小气。 霁月噗嗤就笑了。 “怜儿?我的娘哎,怜儿?少年郎,你这称呼好极了。” “我爹当初盼着我是个女娃。”顾怜一脸无奈。 我能怎么办呢?亲爹挖的坑,不想跳也要跳啊! 而且,按岁数来算,他来自万年之前的金陵,就算称呼云薇为小薇儿,也不过分啊。他都没学霁月,已经很棒了。 云儿有什么不好? 不是小云儿就已经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了。 云薇到底没有成功打消顾怜的这一念头,哪怕她想祭出阵决来隔断彼此,顾怜也能提前看出她的心思来,然后死死抱着她的小腿不松手,边死皮赖脸,边可怜又委屈地看着她:“云儿,你又要把我丢到一边吗?我不想孤零零一只妖呆着嘛。” 你把霁月置于何地了,不是还有霁月陪你吗? 云薇眼角抽了抽,低头看着过于黏人的小奶猫,一时间没了捏阵决的力气,算了,称谓而已,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隔天,顾怜一大早就爬起来在院子里练剑,少年郎舞剑的身姿格外潇洒,就连霁月都爬在小龟背上看得起劲。 云薇出房门时,只瞥了一眼,随后淡定地往厨房走去。 顾怜就算舞出个花来,也不可能引起她的关注。 霁月看了看云薇,瞧瞧,小薇儿就是太冷漠了才没得朋友啊! 顾怜扫见了云薇的身影立刻收剑,一路小跑着跟在云薇身后碎碎念:“云儿,我们早饭吃什么呀?今天还要去哪儿?” “米粥咸菜。”云薇冷淡地道,“我去哪儿和你无关。” 顾怜这就不乐意了:“怎么就没有关系呢?” 云薇反问:“我的事,本就和你没关系,难道还需要别的理由?” “这是不对的。”顾怜义正言辞的反驳云薇,“要不是你研究月下美人,我也不会来这里。而且,刚见面时是我在不清楚原委的情况下伤了你。事关你研究月下美人,就一定和我有关。” 第222章-月下美人哪有你珍贵 云薇被顾怜缠得没办法,便开口说道:“我今天哪都不会去。” 顾怜傻眼:“啊?你怎么不出门了呢?” 云薇把一根小香葱塞进顾怜嘴里,这小奶猫哪来这么多问题。她的人脉早在昨天用没了,再出门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顾怜咬了一口,觉得缺了点儿啥,就自己去找了一罐豆酱。 云薇看着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的顾怜,不知道该说顾怜什么才好。她垂眸淘着米,认真思索起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依着她的力量是找不到其他阵师了,她需要换一种方式,比如将月下美人的存在散播出去,到时候自然会有大批的阵师会被吸引而来,可是她没办法保证,这些阵师里面,没有心怀不轨之徒。阵魔百里夜,时空转换阵图,这是致命的诱惑。 能够信任的阵师大佬,也就西城那位温玉君。 镇守九州皇城西城的温玉君,是唯一能与阵魔百里夜相提并论的阵师。而若是论及阵师的综合技艺,哪怕是阵魔百里夜都不能超越温玉君。百里夜剑走偏锋,为了达到目的,不论办法多么阴邪都会涉足。因此,百里夜虽负有盛名,但阵师大多不喜欢与他为伍。倒是西城的温玉君,能力和妖品都极佳。 如今通往仙山玉虚的妖路便是按照温玉君一力设计出来的阵图铺就的。倘若温玉君愿意出手,那么百里夜留下的月下美人或许就可以完全复原。可是,温玉君这样声名显赫的大妖,又怎么会出手帮助她这样的半妖呢?何况,据说温玉君前些日子刚刚成亲,新婚燕尔,带着一家子出门去游玩去了。 她又要去哪里找温玉君? 这一条路被斩断,她还有别的路可走? 心事重重的吃了饭,云薇坐在椅子上,看着桌面上的月下美人出神,她可以复写出月下美人,然后拜托飞鸟少年送出去,可这样真的好吗?人心,妖心,这是世上最不可控的因素。 善恶一念间。 云薇敲敲桌子,看着趴在软榻上看话本的顾怜,她可以自己慢慢研究,说不得哪一天就破解了,那顾怜呢? 顾怜他能等的起吗? 另一个时空里面,那些深爱着顾怜的顾家人,又等的起吗? 云薇突然开口问顾怜:“你想不想要早点儿回家?” “要能早点儿回去,那是最好不过的。”顾怜把话本子往桌子上一放,盘腿坐起来,“云儿,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去金陵?金陵皇城有意思的东西可多了,一点儿都不比九州皇城差。” “你要是不愿意和我爹娘同住,那也没事。我有自己的宅子。到时候,我们去那里住。等你玩够了,再用月下美人回来。放心,到了金陵皇城,有我罩着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你肯定不知道我打架可厉害了,从小就没输过。所以云儿你现在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我不想你中途出现什么意外。” 顾怜发出的邀请十分诚挚,云薇难免设想了一下那番光景。 要是能和顾怜一起生活,日子倒也不会无聊。 只是云薇并没有答应:“你未婚我未嫁,住在一起不合适。” 那个时代,可不像现在这么自由。 云薇到不介意自己被指着骂,她就是懒得去应付。 听到云薇的婉拒,顾怜也没有灰心丧气,他托腮想了好半天:“你不去也没关系,你把月下美人给我,我过来找你也行。” 云薇双睫不太明显地轻颤,蹙眉:“你很闲?” 顾怜傻眼。 我说我会回来探望你,你却觉得我是闲得慌? “云儿,我伤心了。我需要出去散心才能好。”顾怜捂着胸口哼唧唧,他耸拉着脑袋出了房门,迈出小院,打开红漆大门。 打完一套太极拳回家的邻里们见着顾怜,纷纷打着招呼。 “这不是怜哥吗?这是要出门去哪儿啊?” “怜哥今天也是英姿飒爽啊!” “我这里有一包刚买的小点心,怜哥你拿回家吃吧。” “……” 怜哥,是一众热情的爷爷奶奶给顾怜起的爱称。 顾怜微笑着回应着各个邻居的招呼,捧了满怀的糕点小吃又进了红漆大门,踏进小院,走进云薇的房间:“我回来啦!” 云薇瞧着沙漏陷入沉默中。 你从出门到现在,连半刻钟都没有。 其实你在外面呆久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的,真的。 求你再散个心去吧! 霁月笑得整条蛇都从龟背上翻了下去,咕嘟咕嘟吐着水泡。 顾怜趴在窗户边和霁月对话:“霁月,独乐乐是不道德的,你在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一下不好吗?” 恐怕我说出来你要揍死我。 霁月止住笑,冒出水面:“少年郎,你回家后,记得帮小薇儿带些阵图和法器回来啊。那样她肯定会很欢迎你常来。反正你家很有钱,说不定小薇儿还能把你奉为座上宾呢。你就不用委委屈屈地住在厢房,完全可以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院了啊。” 顾怜挺认真:“我想住哪个小院都可以吗?” “当然。你就算想给自己买个大宅子,也是没问题的。” “我自己买个大宅子?” “对啊,但是你要多带一些法器卖钱才行。” 霁月忽忽悠悠地哄骗着小孩子,并且不以为耻。 顾怜觉得霁月说得话特别有道理,他偷偷看了看云薇,想讨好云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阵图,要是他带着阵图来,云薇总不会拒绝他入门了吧。何况,下次,他一定不会白吃白住的。 “嗯,我知道了。我会多挑一些过来的。” 阵师阁虽然不在了,但是阵图典籍和雕刻着阵图的法器还是有不少的。他家里就有很多,到时候和爹娘说一声,他就可以带过来。对了,阿姐家里也有很多,他把阿姐哄高兴了,还愁以后没有阵图和法器可以拿?这么一想,他真是太机智了! 云薇听着霁月和顾怜一本正经地讨论着没个边际的话题,她脑子里面仿佛住了一群蜜蜂在嗡嗡乱叫,烦的不行。 对霁月的节操早就不抱期待的云薇实在听不下去,抬手甩出去一个荷包,冷声吩咐被忽悠的顾怜:“出去玩。” “我去做什么都行吗?”顾怜眼睛亮晶晶,“买糖葫芦也可以?” 云薇不耐烦地捏起眉心:“想吃什么买什么。” “我出门啦!”顾怜少年郎一蹦一跳走了。 云薇转动着手中法器,眼刀子扫向霁月:“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霁月沿着窗檐爬到软榻桌子上,找了个桌子腿挡着自己,只露出一颗蛇头:“小薇儿,你相信我,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的。所以在我解释的时候,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动手?” 云薇点头:“可以。” 就在霁月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云薇又道:“我会等你解释完再动手。” 霁月:“……” 霁月垂死挣扎道:“动手也行,但是你不要打脸啊!” 云薇立刻不想搭理这条蛇,并且开始在法器上雕刻阵纹。 霁月心里的慌的一批:“小薇儿,你别不理我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看我一眼,你快看我真诚的眼神啊!” 云薇大方地赏给了霁月一个死亡凝视。 霁月一个激灵:“小薇儿你不要这样子,我说,我说……” 什么尊老不尊老,还是先让小薇儿消火比较要紧。 至于他的面子什么的,面子能有老命重要? 云薇瞪他:“要说快说。” “那个,我的确知道月下美人能够打破时空界限送人前往另一个世界,但是我真不知道,穿梭时空会那么危险,也不知道月下美人能带来时空扭曲。百里夜他用了好几次都安然无恙,我根本就没想过会存在这些问题。不然,我怎么可能放任你去仙山玉虚呢。我好不容易才从昆仑雪山出来,大好的世界我还没看够,我干什么想不开要换个地方陪着你一起去找死啊!” 霁月这番话可谓是发自肺腑。 他指望着抱着云薇的大腿吃香喝辣安度晚年,更别提云薇本来就是一个半妖,就算霁月不算计她,她也根本活不长。 云薇说道:“可你之前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不是害怕你问我别的事情嘛。”霁月犹犹豫豫的辩解,“妖和人的好奇心都挺大的,你又是半妖。你万一逼问起我和百里夜的过往,又或者是月下美人的来历呢?我该怎么办?” 云薇往后一仰,抬手扶额,就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霁月竟然一个字都没和她说起过,她开口道:“我只对阵图感兴趣。” 至于霁月的来历,又或者百里夜,无关阵图,她就无心打听。 她最讨厌有人插手她的事情,因此她也不会去做。 云薇问霁月:“我什么时候逼迫过你?” 就像她从不问及顾怜的过往,她也没有探寻过霁月的过去。 霁月住进她家已经有近百年了,这期间,她除了时不常的和霁月拌嘴,没有用任何方法任何原因逼问霁月这些事。每个妖都有一段不愿意去和别人分享的过去,而这并不该成为被误解和质疑的理由。她认为这种距离对朋友来说是合适的。 霁月从桌腿后面爬出来,急着说道:“小薇儿,你别生气。我发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要比月下美人高多了,月下美人哪有你珍贵!讲真,我肯定没有说瞎话忽悠你,你不要误会了啊!” 云薇十分冷静,她摆弄着法器:“误会什么?” 霁月却凭借他与云薇这些年的相处,根本不敢相信云薇的心里也像表面一样冷静。云薇的心思太敏感又细腻了,刚才那番话没轻没重的,不知哪句话就能踩中她的痛处。他说那些话的本意,并非是让云薇受到伤害,否则,他还不如不说。 霁月斟酌着该如何回答,云薇也没兴趣追问,屋内又安静了。 云薇似乎彻底沉浸在了工作里,她熟练的用法器复写着月下美人,然后抹掉了复写阵图上的时空转换阵纹,只在上面留下防御阵图。如此以来,纵然有辩识出月下美人的人心存恶念,也会因为没有最关键的一部分时空阵纹,而无计可施。 这是她能走的最合适的一条路了。 她想得到的无非就是相关的消息罢了,一旦有人认出来,无论如何,这人都要找上她。她完全可以守株待兔。 而云薇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了,霁月还盘绕在桌子腿上一脸深沉的思考他该回答什么。尽管因为他是一条蛇,根本让人看不出来他沉重的脸色。说实话,要是云薇刚才更强势一点直接质问他,他可能就憋不住直接把一些事说出来。 可现在没了那个气氛,他再说起来,就是他没有眼色了。 尴尬,实在是太尴尬了。 云薇一般都不会主动和他搭话,今天也是一样。 霁月也没胆子去打扰云薇,只好任由空气持续静默着。 霁月十分想念可以无视气氛的顾怜。 霁月都数到一千片蛇鳞,而顾怜依旧连影子都没有。 云薇确实是只给了顾怜一个荷包的碎银子,而不是一箱金子啊,依着顾怜花钱如流水的手笔,怎么还能花到现在呢? 这是要把整个九州皇城的糖葫芦都买一遍? 霁月觉得他终于可以开口了:“小薇儿,怜儿还没回家。” 云薇认真看书。 霁月说道:“小怜儿该不会是出意外了吧?九州的大妖和捉妖师还是挺多的,他一个外地妖,妖生地不熟,容易挨欺负。” 云薇翻了一页继续看着。 霁月安静了一会儿,琢磨着顾怜的性子又不像云薇,顾怜是个讨喜的,这点儿从小巷邻居们的态度就看的出来,顾怜在外面招惹是非是不太可能的。而且,这位金陵少年郎的身手和血统都不错,就算遇到了不长眼的,吃亏的也不一定就是他。 可接连过了两个时辰,顾怜还是没个影儿。 “咳咳咳……”霁月使劲儿清了清嗓子,深情地对着云薇感叹,“可爱的小怜儿该不会是被妖贩子拐走了吧,毕竟他是一只小奶猫。噢,我们热心的金陵少年郎,他是那么的单纯善良,而我们竟然连一张可以用来求救的通言符都没有给他。” 奇异的咏叹调令云薇手一抖。 第223章-美色可餐 “唉,我要出去解救他。”霁月慢慢蠕动着往窗外爬,他豪气冲天地说道,“小薇儿,你等着。天黑之前,我一定能爬出小巷的!凭借我的实力,绝对可以将少年郎平安无事的解救出来。” 云薇头疼的拎起霁月,面无表情地把霁月扔回清潭。 霁月咕嘟咕嘟吐着水泡沉入潭底。 云薇头也不回的离开小院。 顾怜就在小巷前的一棵树下和一群老人家谈天说地。 众星拱月。 邻居家的老人们是星,顾怜是那轮月亮。 “好好好!” “好!这个故事说得好!” “怜哥这故事可比茶楼里面说得好!” 顾怜一个故事讲完,爷爷奶奶们顿时给面子的鼓掌。 “过奖过奖。”顾怜学着说书人,拱手说道。 “再来一个!” “就是,怜哥再来一个呗!” “你们这些老头子们啊,就知道让怜哥说说说。来,怜哥,喝口水,大娘给你讲啊,这水可是打自家井里弄上来的。” “来来来,奶奶这里有糖豆儿,先吃一颗歇歇。” 对顾怜简直比亲孙子都亲。 足见顾怜深受各位老人家的喜爱。 顾怜喝了水,吃了糖,又撸袖子开讲了。 云薇倚在小巷边的墙上也跟着听了一段,竟然讲得还不错。 又一个故事结束,顾怜赢了个满堂彩。 期间一个老先生让人去买了一大包糕点回来,等故事结束,就热情的邀请顾怜一起吃。云薇看了半天,才发现她认识那个老先生,如此大方热情地老先生就那位是她隔壁的铁公鸡。 “怜哥多吃点儿,瞧你这小身板瘦的,男子汉,就该长壮实些。” “来,怜哥别着急,水在这儿,可别噎着了。” 顾怜这看起来着实不像是会出事的样子。 云薇准备回家。 顾怜正好看到她的身影。 “云儿!”顾怜叫了云薇一声,转头和一众爷爷奶奶告别,并保证明天还会出来讲故事,他拿着热情的老先生送来的糕点,跑到了云薇身旁,慢慢地跟着云薇一起往小巷里面走着。 云薇没和顾怜说话,也没故意甩下他。 顾怜并不怕冷场:“云儿,你是特意叫我回家吃饭的吗?” “你想多了。”云薇瞄了他一眼。 顾怜就默认云薇是特意来找他的:“对了,我出来多久了?” 云薇直视前方:“我不知道。” 顾怜就放弃这个话题,把手里的一块糕点递给云薇。 “我不要。” “挺好吃的,你尝尝看嘛。” “我不饿。” “有的时候吃东西也不一定是为了生存,它也可以是享受。” 顾怜少年郎十分严肃的传授着他的妖生观。 云薇最后架不住顾怜的攻势,抬手接过来尝了尝。 好吧,味道确实可以。 如果少加点儿糖,会更好。 顾怜也心满意足地拿了一块吃着。 “我挺喜欢这家的糕点的。”顾怜吃完糕点,拍拍手,双手背在脑后,眯着眼看着树枝遮挡的天空,“不是因为它多么香甜可口,仅仅是因为,它的味道特别像我阿爹做出来的。” “我阿爹就是个武将,哪里会下厨啊。他就是为了讨好我娘,经常去厨房做点儿什么,实不相瞒,我阿爹的厨艺,差的人神共愤。后来他闭关苦练了三年,才能把糕点做像样了。” “我娘爱吃甜的,就连鱼都要吃糖醋的。我爹为了迎合我娘的口味就拼命往糕点里面加糖,结果太甜了,阿娘和阿姐都吃不下去,于是那些糕点就都被我阿姐给了我。所以我小时候曾一度认为,糕点都是那样齁甜的。直到我自己买了一次。” 云薇:“……” 真是辛苦你了。 “我觉得我娘一定是投错了胎,她那么喜欢甜的,就该投胎成蜜蜂蝴蝶之类的妖怪,做什么要投胎成猫妖?”顾怜说道,“她们心机的娘俩合起伙来骗了我那么多年,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我先生告诉过我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云薇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奇妙的想法,她求证:“所以?” 顾怜干咳一声:“我偷偷把这些糕点,分给了我的小外甥。” 云薇对此不予置评,但已经给顾怜打上了幼稚的标签。 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她小时候不也经历过这些令人无语的事吗? 那时候她还是一株蔷薇花,幽素君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天天抱着一个花盆到处跑,生怕一眨眼她就能走丢了一样。 偶尔幽素君也会用灵泉水浇灌她,但是云薇真的很想亲自告诉幽素君,灵泉水已经足够多了,她都快吃撑了。 而且,她作为一朵不能化形的娇花,根本不可能走丢的。 一缕阳光落在她脸上,云薇从回忆中惊醒,暗道自己莫不是也上了岁数,不然怎么和晏离一样开始追忆往昔? “云儿,我们今天可以吃糖醋鱼吗?” 云薇看了顾怜一眼,深觉小孩子不能惯着,便摇了摇头。 顾怜满心失落的进了家门。 而就在这个时候,乐斋的小厨房内传来了糖醋鱼的香味。 色泽不错的草鱼被做成艺术品一样摆在青花瓷盘里,上面点缀着被切碎的嫩绿小葱叶,香味顺着窗户能飘好远。 苏清婉挽着袖子搅动着锅里的菌菇豆腐汤,雪白的藕臂甚至比锅里漂浮的豆腐块还要柔嫩,她看了看火候,盖上了锅盖,又去案板上料理一块排骨,排骨被切的整整齐齐,就差腌制。 白鹿接替了苏清婉熬汤的工作,将排骨交给苏清婉。 苏清婉不是不想让殷九过来帮忙,只是要让那位爷下个厨,可能案板就该不存在了。她并不是没有尝试过。 小米辣被捣碎,油盐酱醋被按着比例调匀,苏清婉将排骨腌上放在一旁,这是明天的食材。因为乐斋某位嘴刁的大佬,一定要吃酸辣排骨,碎碎念了一上午,磨得苏清婉耳根子软了。 阿阴阿阳扒着门框往里看。 最近阿阴阿阳减肥有所成效,刚被殷九解了禁食令,见啥想吃啥。要不是苏清婉明令禁止这两个小家伙在开饭前进入厨房,这会儿桌子上的糖醋鱼就该只剩下鱼骨头渣子了。 好香啊,清清做的糖醋鱼好香啊…… 阿阴阿阳在旁边吸溜口水。 就算是凉拌小黄瓜也看起来很好吃呐…… 嘤,什么时候开饭呀。 想吃。 殷九从外面走回来,一看两个撅着小屁股巴望着小厨房的阿阴阿阳,顿时乐了,他敲敲扇子:“呦,您二位在这里想什么?” “趁主人不在把糖醋鱼吃掉!” “趁主人不在把清清偷走!” “趁主人……哎哎哎,主人你回来啦!阿阴阿阳好想你呐。” 殷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俩,随后抬手把他们倒吊在门框上。 多少次了,也不见这俩小东西真的有所悔改。 好在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苏清婉看过来的时候,殷九正打开折扇往厨房内走。 菌菇豆腐汤正好熬制完熄火,白鹿默默地离开了小厨房。 他还不至于和季景云一样没那个眼色。 “你不要总是和阿阴阿阳一般见识。”苏清婉无奈,她道,“快把他们放下来。他们本来就不怎么聪明,不然要更傻了。” 殷九挑眉道:“傻了好,傻了就不黏着你了。” “可我听说,傻了以后更黏人了。”苏清婉夹了一筷子糯米藕递到殷九嘴边,道,“尝尝看,我新学来的,看看合不合口味?” 香甜可口的糯米藕刺激着味蕾,纵然殷九不太爱吃这些偏甜口的菜色,都忍不住又要了一块吃:“非常可以,筱筱手艺越发精进了。赶明或许就能窜了青鸾那小子的神厨位置了。” 殷九说着话贴近苏清婉的身后,抱着苏清婉的腰身低笑着。 苏清婉最受不得殷九这种笑,耳朵立刻就变红了。 殷九还不满足,蹭着苏清婉脸颊调笑:“当然,我更喜欢吃……” 阿阴阿阳肚子非常适时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苏清婉推开殷九,整了整衣襟,看也不看身后的殷九,端着糯米藕匆匆走了出去:“你们俩也不要玩了,过来吃饭。” 正在门框上晃来晃去的阿阴阿阳立刻跳到地上,哒哒哒的爬上饭桌,带着苏清婉给他们买的小围裙,乖巧地跪坐着。 殷九倚在厨房门口笑看着苏清婉。 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在站等美人投怀送抱。 苏清婉看出了殷九的小心思,转头道:“霓裳,去端菜。” 作为乐斋内,除了苏清婉,唯一敢正面和殷九怼的人类,风霓裳显然被给予了重任。 风霓裳突然被点名,扬了扬眉梢,到没什么意见地过去了:“九爷,劳驾您先让一让,您的爱妻还在等着吃饭。” 殷九没等来苏清婉,自然也不想杵在门口,他折扇一合,让开了路:“小心别摔了盘子,筱筱做的饭菜可不能浪费。” 风霓裳只想呵呵殷九一脸。 阿阴阿阳积极的拿起小碗等着苏清婉给他们盛汤。 “季大哥又不回来?”苏清婉盛着汤,问殷九。 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季景云中午出现在饭桌上了。 “放心,他饿不死自己。指不定又看上哪个姑娘去追爱了。”殷九坐在主位上,动手给苏清婉端了一碗白米饭,拉着苏清婉坐在自己旁边,笑吟吟地说着,“有道是美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 风霓裳把凉拌小黄瓜往桌子上一放,一听这话牙都酸了。 “你怎么不直接看着她得了,还非要吃饭?” 殷九将折扇收起,道:“这不一样。这不是饭菜,是筱筱的爱。” 风霓裳盛了一大碗汤递给苏清婉,然后瞥向殷九。 苏清婉竟是明白了风霓裳这番举动的意思。 求求你快让他闭嘴吃饭。 为了饭桌上的安宁,风霓裳将殷九这个祸害交给了苏清婉,也只有苏清婉有本事让殷九放弃作妖,老实地吃顿饭。 同样的话,他们说,殷九非但不听,还会变本加厉。 苏清婉就不同了。 她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儿不高兴的意思,殷九就会低头认错。 其实让殷九吃饭不难,让殷九不作妖的吃就很难了。 吃完午饭,殷九便携着苏清婉回屋了。 “我今天看到了个挺有意思的东西,要去查一查。”殷九将苏清婉哄上床躺下,“你先歇着,等我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苏清婉点点头,闭上眼睡了过去。 殷九看了一会儿娇妻的睡颜,才带上了囚牛,去了小世界。 苏清婉一觉醒来,没有见到殷九,便知殷九未归。 她今日下午受了南城一家学堂的邀约,却是该出门了。 此番牵线搭桥的是兮滕先生,对方又正好是吴路遥的亲戚,苏清婉总是不好回绝了。何况,吴路遥很郑重的拜托了她。 南城和东城隔的不算太远,白鹿将苏清婉送了过去,约好了来接她的时间,便又回了乐斋。苏清婉则进了学堂。 学堂的大先生是兮滕先生的故交。 “清婉姑娘来啦。”因为兮滕先生的缘故,大先生和苏清婉有过几次交流,他一见苏清婉过来,便温和的同苏清婉打着招呼,他身旁站了一位绿衣少年,正是上次运云薇找的阵师琉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琉方,是我们学堂主管画艺的先生。” 琉方笑容满面的拱手:“清婉姑娘好。” 苏清婉回了一礼,极不过分熟套,也不失仪态:“琉方先生。” “来来来,都坐下聊。”大先生让人上了茶水,“清婉姑娘,我此番找你,也是因为琉方先生给我出了道大难题。我啊,人老啦,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思路广,所以就想请你帮帮忙。” “先生言重了,若是有我能帮到的地方,我定当尽力。”苏清婉回道,她看向琉方,“不知是什么难题?还请琉方先生直言。” 苏清婉也不晓得为什么,她总觉得琉方看她的眼神,过于的激动。对,琉方这眼神就和东城无方学堂那些学子一样。 总不至于这一位也是她的狂热者吧。 苏清婉有点儿疑惑。 第224章-一把年纪的老妖怪撒起娇来的效果简直惨不忍睹 琉方当然激动了。 这可是九娘娘! 传闻里美若天仙就连东城那位爷都被迷得动了凡心的九娘娘! 就在今天,他终于有机会见到活的九娘娘了! 九娘娘真好看,不负美貌盛名,好看到让他也想追求。 可惜被那位爷早早的纳入掌中了。 琉方按耐住和苏清婉拉关系套近乎的心情,冷静的开口:“是这样的,我最近新得了一幅奇怪的画作,百思不得其解,故而过来请教大先生,没成想,大先生竟是把清婉姑娘请来了。” 琉方将云薇给他看过的阵图摊在桌子上。 这是他凭着记忆复写下来的。 别的不敢自夸,过目不忘可是他的拿手本事。 苏清婉仔细地看了看,征得琉方同意,便拿了起来。 “琉方先生,依我所见,它并不是什么画作。”苏清婉对着阵图思量许久,才开口说道,“这更像是……某种阵纹。” 见多了殷九布下的阵法,苏清婉也是不敢轻易断言。 “大先生,前院两位学子和先生吵起来了。” 外面一位小姑娘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大先生出去处理学堂的事情,屋内就剩了苏清婉和琉方。 琉方再度朝着苏清婉施了个大礼:“九娘娘高见,这的确是阵纹。” 苏清婉一怔:“你是妖?” “在下是南城的树精。”琉方交代道,“久仰九娘娘之名。” “你这阵纹?”苏清婉看向他。 琉方笑了笑,有几分无奈:“九娘娘,这可不是在下的,它出自百里夜之手。其实在下只是好奇它的本貌是什么,可惜在下没有什么门路去查证复原,今日这事绝非故意为难大先生。” “阵魔百里夜?”苏清婉诧异。 她还记得原作里面,作者提到过这个人。 百里夜那可是一位了不起的阵师。 “九娘娘听说过?”琉方眼睛一亮,“那九娘娘可识得此阵?” “并不识得。”苏清婉摇摇头,“琉方先生从何得来?” “九娘娘,实不相瞒,我喜欢的姑娘也是个阵师,我见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可她正为了这个阵图而苦恼,我想帮帮她。”琉方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番让您见笑了。” 苏清婉了然。 “抱歉。我虽然不太清楚,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九爷。”苏清婉和气地开口,“我觉得九爷说不得就能够知道这阵图的本貌。” 琉方说出自己的惆怅:“我怕九爷扒了我的树皮!” 苏清婉就问:“你招惹过他?” 琉方苦闷地点头:“我年少无知时,曾坑过九爷银子。” 谁不知道东城的九爷小气又记仇啊! 苏清婉:“……” 这确实是该躲着点儿。 苏清婉说道:“我帮你问问吧,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 “多谢九娘娘,九娘娘真好。在下这里有一些新款书签,送给您当见面礼。”琉方麻溜的摆出一排款式各异的书签。 苏清婉再三回拒,都没能成功,而两人谈话结束,离着和白鹿约定的时辰还差许久,于是苏清婉就在南城逛了逛。 阵魔百里夜啊,那那张阵图,会是月下美人吗? 苏清婉脑海里是有答案的,但是她不敢贸然说出去。 如果是月下美人,这就非她能够控制的了。 必然是要让殷九出面才行。 苏清婉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南城街道上。 前方一处小巷口的景象吸引了她。 那里站着一位少年郎。 少年郎正在一众老人家簇拥下,精神抖擞地说故事。 “好!怜哥真棒!” “怜哥再来一个!” “……” 苏清婉看着少年郎手里被塞得越来越多的吃食,忍不住就笑了笑,多像哄孩子呢。不过少年郎笑得是讨喜就对了。 苏清婉没多做停留就去了附近的一家老画店。 顾怜忽然抬头朝着苏清婉的背影看过去。 咦,那位人类姑娘身上有妖气。 唔,还是大妖的味道。 嗯,这妖气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唉,一定是他太想家了。 想家的少年郎辞别了众位爷爷奶奶大爷大娘,一溜烟跑回了小巷深处的大宅子:“云儿,你看我这次回来的早不早?” 云薇不理他,反倒是霁月很给面子的回应:“早早早,可真早。” 顾怜就跑去和霁月闲聊开来。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晚饭的问题,霁月表示云薇今天没功夫做晚饭,建议顾怜叫一次北城酒楼的饭菜回来吃:“少年郎,不用你跑一趟,你只要把菜名报上去,飞鸟少年就会送过来的。” 顾怜惊讶:“还能有这种办法?” “这是东城那位爷提出来的,就算他家不想有,也要有啊!”霁月懒散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除非他家酒楼不想开了。” “可我倒是觉得这还挺方便的。”顾怜对那位活在霁月嘴里的大妖产生了崇高的敬意,然后就埋头去研究晚饭菜谱。 飞鸟少年很是及时的在约定的时间内把饭菜送上了门。 霁月的饭菜是单点的,份量小,都被放在特制的碗碟里面。 顾怜在外面积极的摆着饭菜,饭菜的香味弥漫在小院,原本不怎么饿的他都有了食欲,他喊了云薇一次,可哪怕他都把碗筷给云薇摆齐了,云薇也没有出来:“她又不吃了?” “她的饮食习惯你还不清楚?她只要每天吸吸灵气就能吃饱了,这不等着修成仙女呢?仙女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霁月幽幽的叹气,他道,“反正成不成仙我不知道,能成鬼倒是真的。” “少年郎啊,你要是关心她,就端着那碗饭,夹上一根鸡腿和那几样素菜,再带上一份汤,给她送到房间里去。”霁月很轻易地就找了他自认为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她不吃,你就闹。” 顾怜下意识反问:“你确定她不会打死我?” 霁月可疑的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始给顾怜扣高帽:“我相信你可以的。你可是来自金陵的少年郎。她不是已经为了你破例了很多次了吗?这证明你在她心里是很有份量的。” “而且,小薇儿本来就体弱,总不吃饭,就更容易生病。病倒了就要吃药,大夫不能天天盯着她,何况是药三分毒。我说的话她也左耳进右耳出,或许还根本不进耳朵。”霁月感叹,“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你,你天天被她金屋藏娇式地养着,她也不要求你什么,看在她养活你的份上,你都该对她的身体负责嘛。” 说罢霁月又沉重的问道:“负责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少年郎,你不能就因为一点儿小小的困难,就放弃你的承诺啊!” 顾怜果然上钩了。 他突然来到这边的世界,也不能都是云薇的责任,要不是他遇到的是云薇,他现在露宿街头都是好的。而且,假如是云薇突然出现在金陵皇城,他可能只会把云薇抓进青龙院。 更别提每天好吃好喝的纵容了。 云薇对他是真的够好了。 顾怜这样想着,就把两个鸡腿都放进了菜碟里,又放里面放了炸的焦黄的几块香喷喷的小酥肉,养好身体最重要。 “少年郎你收着点儿,一下子沾这么多荤腥,她可遭不住啊!给她夹菜,就那些清淡的菜!”霁月连忙制止顾怜的举动。 顾怜便把肉食挑出来了一半,然后直接把那些清淡的菜色盖在了白饭上面,深吸一口气,他端着托盘气势汹汹地进屋。 云薇被顾怜的一身霸气惊到,思绪中断,不得不抬眼看了看。 他这是进来打架的吗? 顾怜把饭碗菜碟汤碗通通往云薇面前一摆。 云薇盯着这三样看了好半天,那一碗主食都看不到白饭的影子,她说道:“你是把我三天内该吃的饭一起端过来了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天吃一顿,一顿顶三天? 哪怕云薇再怎么有意见,她最后都动了筷子。 只要她不吃,顾怜就会在一旁叨叨叨,捧着个饭碗,可怜兮兮的盯着她,让她莫名的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甚至于在发现这招没用后,顾怜就不顾形象的在地上撒泼打滚,一点儿男子汉的形象都不要了。 “云儿,你就吃了吧,不吃饭怎么长好身体呢?而且你不吃,这些粮食就会被浪费,农民伯伯为了这些粮食付出了那么多汗水,有多少妖想吃都吃不到啊。我娘一直都教导我,做妖是不可以浪费粮食的,所有人的心血都该被珍惜……” 云薇时至今日终于找到了一个比霁月还叨唠的妖。 “你要是不想动手,我喂你也可以啊!你放心,我小外甥生病的时候,我常去喂他吃饭。我有经验!”顾怜再次捧起汤碗,甚至于已经捞了一勺子汤往云薇嘴边递过来,“你就吃了嘛。” 云薇:“……” 云薇道:“你放下,我自己来。” 她要是不吃,估摸着这位少年郎还真敢干出喂饭这种事儿。 一顿饭吃下去,云薇只觉得她未来十天都用不着进食了。或许是因为吃得太饱了,她看着外面的落日,忽然想放下手边工作出去走走,毕竟外面的景致看起来其实也没那么枯燥。 当然,如果那只小奶猫能够安静一点儿,最好不过。 等小院的鸡飞狗跳平息,散步的云薇才回来。 跳脱的少年郎不在,很好。 爱叨叨的霁月不在,更好。 云薇心满意足地回屋,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至于这两只妖又去哪里折腾了,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就行。 霁月正撺掇着顾怜清洗红豆,并进行红豆泡发大业。 这是他们明天的早饭。 顾怜边干边发出灵魂拷问:“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吃红豆粥呢?” 难道银耳莲子粥它不香吗? “不是我们,是小薇儿。”霁月用尾巴敲着顾怜的肩膀,“我们吃啥都是吃,但是要给小薇儿补补血气啊!对了,你明天出门买点儿猪肝鸭血之类的回来,听我的,药补不如食补。” 顾怜说道:“在我来之前你可没干过这些。” 不然云薇不至于脸色白成那个样子。 霁月展示了一下他的身姿,认真地询问顾怜:“我有手吗?就算能用妖力做这些,小薇儿她会乖乖的听我的话吗?” 顾怜想了想霁月在家中的地位,无比认可的点点头:“你说得对。” 霁月心有戚戚。 他的话还不如一个刚来几天的小奶猫有说服力。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他不会撒娇,也没小奶猫讨喜。 一把年纪的老妖怪撒起娇来的效果简直惨不忍睹啊! 而另一头,殷九从小世界归来,发现自家乐斋过于安静了。 殷九意外地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院内美人榻上的苏清婉。他的妻子已经睡了,睡得很熟,眉目间似乎因为月色的渲染而多了几分清冷,但是依旧还是那么的美丽。可是殷九却知道,那双眼睛每每望着他的时候,会有多么柔情似水。 殷九放轻步伐走下楼,站在美人榻前看了许久。 果然无论多久还是看不够啊! 殷九附身将苏清婉抱起来,直接送回了房,过了片刻,才走出来,看向一直坐在石桌前翻书的风霓裳:“难得见你等我。” 风霓裳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殷九:“真难为您眼里还有我的存在。” 话是这么说着,风霓裳的声音却故意压低,似乎怕吵着楼上的苏清婉。风霓裳放下话本子,今天她的确是有意在这里等着殷九,不过,有那么明显吗?至于殷九一回来就看出来。 殷九想喝点儿酒,又担心酒气扰到苏清婉,便退而求其次,倒了杯茶:“说说吧,让我好好听听,你又碰到什么麻烦了?” 风霓裳双手交叠在身前:“不是我,是你。你最近在忙什么?” 殷九一笑:“呦,咱家的小霓裳是在关心我?” “你用得着我关心?”风霓裳摇摇头,抬眸看了眼楼上,“她虽然不言不语的,但也是关心你的。她今日从南城回来,身上带了很重的陌生妖气,甚至于,她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第225章-爱秀恩爱就秀 “九爷,您这两天,是不是对您的妻,关注的太少了?”风霓裳打心底里是不想这两人的感情出现任何的裂痕的,这与她有一部分关系,又与她的先生,梁灼玉的愿望有很大关系。 梁灼玉生前一直希望,有谁可以陪这位挚友走过漫漫长路。 殷九扣了扣桌面,撑着下颚问:“说说看,是什么?” “阵图。”风霓裳不说废话,直奔主题,“百里夜的阵图。” 别的她都不会太在乎,可一旦涉及到了百里夜这个名字,往往就代表了无穷无尽的麻烦。风霓裳凝眸沉思,而眼下,这个麻烦,似乎盯上了苏清婉,又或者说是盯上了殷九。 “筱筱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殷九说着起身,“走吧,小霓裳,跟我去一趟,我们去会会那个筱筱认识,我们却不认识的妖。” 若非对方是有什么门路,他的妻也不会涉足到此事里。 风霓裳两三步跟上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都在忙什么事?” 殷九为自家小孩的智商感到担忧:“你不是都知道了。” 风霓裳一噎,鬼知道! 不过,殷九已经着手调查,大抵是不需要她出手。 “别一脸严肃,事情或许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小小年纪,怎么一天两天的都想些那么阴暗的东西。这可不好啊。”殷九似乎并不把风霓裳的隐忧放在心上了,反而给风霓裳灌起了鸡汤。 “既然你不在乎,干什么这么积极的接了这个烂摊子?”风霓裳觉得从小世界回来的殷九,心情比前两天好多了,好到都有闲工夫熬鸡汤,也许这件事真的没她设想的那样严重? 殷九心情当然好。 百里夜的阵图,最多也就是控制这个现世的时空转换,甚至连在梦归之境发挥效应的能力都没有,因此绝对和他家筱筱的到来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他查清这点就足够了。 一切会让筱筱离开他的可能因素,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至于那个敢利用他宝贝筱筱的小妖崽子,的确该好好教训一顿。可惜了雾珩君已经不在世,没办法直接找上门去。 南城大阵守妖空缺,所以南城是除了北城外,最乱的一城。 这么下去,始终都不是长久之道。 殷九琢磨着,镇守南城的妖,似乎也该重新选拔了。 红蔷的实力倒是不俗,可太过于年轻,而且也不是镇守的料。 风霓裳见殷九不说话了,也不想去打破这份宁静,她点着一道红红火火的妖引符,随着东城这位爷,去半夜送温暖了。 感受到蔓延在南城的过于强横的威压,睡梦中的顾怜皱了皱眉,哼哼唧唧地说梦话:“阿姐,这次的糕点也太多了……” “阿爹的糕点快压死我了……” “阿姐,我想你们……” 隔壁屋内还没睡的云薇正在秉烛工作,她是半妖,没有顾怜受影响那么深,但也多少知道这道威压的来源。上一次,这威压出现的时候还是在去年,无非是东城那位爷,在夜行罢了。 她自认和对方没有任何交集,是以并不担心被敲门。 倒是顾怜的梦呓,经过窗户落入她耳中,激起了一丝涟漪。 这位热情的少年郎总有一日会回到他该去的世界。 那里会有他的家人,会有他的朋友。 他不该属于这一片死寂之处。 这段莫名其妙的缘分,必然是要终止的。 所以,她不需要对顾怜关注太多,她只需送他回家就是。 隔天顾怜起床,在霁月的指导下才勉强完成了一道红豆粥。 云薇看着被端到自己眼前的看不出原材料是什么的粥,不由得沉默了下去,然后看向顾怜:“你这是什么古老的药膳吗?” “小薇儿,你相信我,他真的只放了红豆,这就是一碗普通红豆粥。而且我刚试过毒……啊呸,我尝过味道,还不错。”霁月缠在顾怜的手腕上,“这不仅是粥,还是少年郎的一番心意啊!” 云薇依旧沉默以对。 你恐怕不是对普通两个字有什么误解。而且刚才你也说了试毒两个字了吧,霁月你不要以为你改口快我就没听到! 顾怜作势就要开口劝。 怕了顾怜的三寸不烂之舌,云薇还是喝了下去。 顾怜大有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端着空碗走了。 与云薇的头疼不同的,是一大早起来就有美味的豆腐脑吃的乐斋众妖。殷九趁着饭后的功夫,将自己这两天得到的结果告诉了苏清婉,一如他之前所做的那样,从不刻意隐瞒。 苏清婉依偎在殷九怀内,看着地上细碎的阳光,微微眯了眯清眸,她的双手被殷九执着把玩,她也不恼:“九爷,万事所谓的缘由真相又是什么呢?你认为这些很有必要知道吗?” 殷九换了个姿势揽着她,笑着道:“有些还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这些总不可能次次都如人愿。不知道反而活得更开心。”苏清婉不太喜欢追探自己的来因,便是因此,她怕会失望。 “你有不去知晓的权利。”殷九抚着她的发丝,“我只是想要确认你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消失在我眼前罢了。我无法容忍自己的疏忽而对你我之间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筱筱,因果轮回,必有其因,我愿意成为你的因,你也只需要记住,你为我的果。” 一切的失望都源自期待,这两者,是互相转化的。 “我曾见过百里夜的名字,但书上没有过多的记录,我只知道他很有天分,可我并没有猜测过,他竟然真的能够创造出时空转换阵图。”苏清婉被殷九的一番话惹红了俏脸,便换了话题。 殷九反手将苏清婉困在他与楠木椅之间,话顺着苏清婉的意思转移,举止却更加轻佻,他低着头挑起苏清婉的下颚,眉目含笑:“不妨事,区区一张阵图,掀不出多大风浪。” 风霓裳带着叶梧出门,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很淡定的移开视线往前走,爱秀恩爱就秀去吧。 好歹是在自己家里,没去外面祸害。 她还要求什么? 风霓裳觉得,既然自己阻止不了,那干脆就放任他们得了。 眼嘛,瞎着瞎着也就习惯了。 风霓裳通过这些次的失败总结了经验教训。 人改变不了某个现实的时候,接受它就会轻松许多。 这个道理,用在殷九身上最适合不过。 可云薇还没有领悟这番道理,顾怜的热情依旧很令她头疼。 好在这会儿顾怜蹲在走廊上和霁月聊天,没有在她工作的时候来烦她。霁月这回少见的谈起了正经话题:“少年郎你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呢?愁一愁,白了头。想不通,就放弃。” “那你为什么也要为难你自己呢?你把心里事说给云儿听,不就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讲道理,你都多久没和云儿好好聊过天了?”顾怜就反问霁月,“瞒一瞒,受冷藏。说出来,变轻松。” 霁月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辈给问住。 他也顺带思索了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非要瞒着云薇呢? 他得到的答案,是因为有必要。 不说就只有他自己纠结,说出来大家谁都不会开心。 “我总不能因为思考一件事本身会令自己很不舒服,就不去解决那件事。我自己做出多方假设,对它进行最坏的猜想,等到眼前的迷雾散去之时,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令我开心又或是让我悲伤,这对我来说也就是意料之中。这样总好过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的恢复不过来,你说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与其被现实碾压,不如自讨苦吃。 霁月有那么一瞬竟然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梦归之境的那位无上真君,这两人的言论明明就都像是歪理一通,可就是有种令人信服的魅力。哪怕他是一只妖,都免不了觉得有理。 “话说回来,你瞒了什么事啊?既然不能告诉云儿,那你就告诉我呗。”顾怜做了一个守口如瓶的动作,“我不会说漏嘴的。”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霁月瞪他,他就说这小崽子怎么突然这么亲切的开始和他交心,原来是在这里下了套等他。真当他好忽悠呢? 顾怜并没有霁月想得那么心机,只是话赶话赶到了这里,他见霁月口风太紧,就开始给霁月做假设:“你不说,那我可就大胆的猜测了。一般来说,只有令妖不悦的事才会被隐瞒。” “因此,我觉得你要隐瞒的八成是很久之前的某件坏事。你把月下美人交给云薇而不是交给别的妖,是因为你觉得她可以复原月下美人。然后你就可以回到那件事发生之前,完完全全地阻止那件事发生。”顾怜自顾自地说完,然后看向霁月。 霁月不置可否。 隔了一会儿,霁月才慢悠悠地收回远眺的视线和顾怜说道:“年纪不大,脑子想的东西到还挺多的。那么机智的顾大人,你能不能大胆猜测一下,小薇儿最近为什么冷藏我?” “那当然了,我先生就很聪明,我是他的嫡传弟子,我能差到哪里去?我先生还说,他就指望着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顾怜开口说道,提及先生的时候,他的眼睛更亮了,不难看出他对那位先生的孺慕,“我帮你推测一下吧。其实你想做什么,云儿都不会介意,云儿可聪明着呢,她就是端着不说罢了。” “云儿不理你绝对是因为你踩了云儿的雷池。她最不喜欢别人说谎或者在必要的事情上欺瞒她。你九成九是运气不好,两点都踩中了。”顾怜说完都想给自己鼓个掌,简直有理有据。 霁月这回是真的确定,这位来自金陵青龙院的少年郎,有两把刷子。而且,顾怜的语气并不会让他产生不悦,反而能将他压抑已久的心事,通通从心湖里勾出来,使他忍不住去追忆。 霁月问:“想知道我是怎么和小薇儿认识的吗?” 顾怜捣蒜式点头。 “我和她大概认识了快百年了。第一次见她,正赶上她孤身一妖跑去昆仑雪山作死。我这么热心的妖,怎么忍心看着可爱的后辈死在雪山内。经过我苦口婆心地劝慰,这才唤起了她对生命的热情。要不然,你哪里还有机会见到现在的小薇儿?” “可我听说是她救了你。” “这都不重要,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较真。”霁月卡了一下壳又接着说,“总之我和小薇儿聊的投缘,就想多陪陪她,省得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家伙又轻生了。所以我请求她带我出来,为了避免让她觉得困扰,我就把月下美人当作礼物给她了。” “她一开始不住在这里的,后来是我建议她换个地方,她才将住所挪到了九州来。往这里一住,也就是好多年啦。” 这些年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可对于云薇来说却是新的开始。 “虽然这里很偏僻,一点儿都不热闹,小薇儿又不爱说话,偶尔还琢磨着要扒了我的蛇皮炖酒,但是我特别喜欢这里。”霁月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感叹着,“平平淡淡才是真。做什么非要出去闯荡呢?每天睡睡觉,溜溜乌龟,还有小薇儿投喂,无聊了还能听听附近的邻里说八卦,最不济还有无妖陪我唠嗑……”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顾怜问他:“你想一直留在这里吗?”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霁月语调沧桑了许多,“少年郎啊,世事难料你懂不懂?谁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你难道一开始就清楚,你会在那一天,那一刻,跑到这边来吗?” 顾怜握拳表示:“我要是知道,肯定先把那张纸烧干净!” “所以你的问题根本没有思考的意义。”霁月满目沉痛地用蛇尾甩了甩顾怜的脚腕,坚决不承认自己在打击报复这个刚才把他怼的无言以对的少年郎,“你可以想想,怎么让小薇儿养成一个早睡早起,关爱身体的好习惯,这个问题就很迫切了。” 且十分的有意义。 第226章-南城团宠小娇娇 顾怜盘腿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还很有道理。 “可你不会抛弃云儿的是不是?你对云儿那么上心,肯定舍不得让她孤零零的住在这里的。”顾怜向霁月求证着。 霁月直勾勾地盯着天空,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顾怜的话。 可实际上霁月一个字都没有漏听。 他很喜欢云薇。 然而这种喜欢与长辈对晚辈的关照,与男妖对女妖的爱慕,甚至于是朋友知己间的欣赏,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的一生太长了,任何感情对他来说都是转瞬即逝的羁绊,他不想被束缚。可是偶然遇到的云薇打破了他的界限。 他怜惜这个半妖小姑娘。 非常的怜惜。 霁月觉得一定是自己上了岁数的锅,不然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勾起了心底的某处柔软呢?老了,看不得虐的撕心裂肺的故事,只想着看看甜甜地情节,哪怕是齁嗓子的那种。 年轻时什么离散悲伤没有经历过,何必老了还要活得如此心酸?每一个善良的生灵,都值得拥有一场温馨美好的落幕。 顾怜这次是猜不到霁月在想什么东西了。 在他看来,无论悲喜,那都是一生。 既然是一生,倘若不尝尽酸甜苦辣,岂不遗憾? 少年郎的心性总归是与老年妖有所不同的。 顾怜看着院中的银杏树愣神。金陵皇城附近有一座妖山,山上种满了大大小小的银杏,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金黄的叶子就在秋风中刷啦啦作响,那是顾怜最喜欢听的乐章。 倘若云儿愿意和他一起去金陵玩就好了,他绝对要带着云儿去看妖山的秋景,美好的东西,是要拿出来与人分享的。 要怎么说服云儿呢? 云薇稍作休息的时候,抬眼就看到了在门前走廊上发呆的顾怜和霁月,她略有好奇,但并没有去打破这份罕见的静谧。 如果这两只妖能够一直这么乖巧该多好。 云薇想到这里,忽然一怔,随即她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她啊,竟然是有闲心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莫不是被门口这两只妖传染了? 一年难得一见的笑意就这么消失了,且没有一个看客欣赏到。 顾怜忽然记起来自己约了小巷里的爷爷奶奶一起去戏园子,他摇醒了霁月,非常严肃的和霁月报备道:“我去听戏了。” 霁月被摇地头昏眼花:“你怎么不去和小薇儿说?” “我怎么可以去打扰云儿干活?”顾怜满脸不赞同地回道,“霁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要趁我不在就进去打扰她哦。” 霁月:“……” 咱俩到底是谁老是去打扰! 少年郎你有资格这么说我吗啊? 顾怜去听的戏,恰好说的是昔日的金陵皇城,一个个戏子登台开嗓,或是扮演者顾怜熟悉的友人,或是咿咿呀呀的唱着他曾听过的传说,那些古老的人和事,被这些后人改编传颂,又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尽管可能会脱离历史的真实性。 可顾怜觉得这样也不错。 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像戏文里这些人一样,成为后人口中的传说吧。偶尔体验一下新奇的事情并不是件坏事。 他的先生曾这么告诉过他。 邀请顾怜的大部分老人家都是妖怪,他们或许并不强大,但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享受着生活。日子平淡却真实。 中场换人的时候,和顾怜同桌的老人家就打开了话匣子。 老年人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八卦的。 “怜哥是怎么认识小娇娇的呀?” 顾怜很懵:“小娇娇是谁?” “哎呀,小娇娇就是带你过来的小姑娘呐。” 云薇是……小娇娇? 顾怜并不想笑,他只是觉得这称呼过于的亲昵,莫名其妙。 云薇怎么看都不像是和邻里关系好到这种地步的妖啊! “大娘,您为什么要管云儿叫小娇娇?” 被顾怜的问题打乱了节奏,一众老妖怪陷入沉思。 对哦,为啥来着? 终于有一个妖想了起来,是霁月称为铁公鸡的老先生。 “来来来,我给你讲讲。” 那是云薇刚被霁月撺掇着住进现在的大宅子的事了。 云薇是悄无声息地搬过来的。 大家谁都不知道。 后来,云薇在大宅子内架起了阵,这才惊动一众妖。 云薇根本没有和其他邻居打过照面,一切吃穿用度都委托飞鸟少年送来。最后还是霁月烦得她没办法了,她才带着霁月出了一趟门。此时已经距离云薇搬进来足足有七年之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巷里的妖才知道他们到底搬来一个什么样子的邻居。云薇第一个遇到的邻居,就是铁公鸡老先生。 老先生一直觉得自家隔壁搬来一个喜静的大妖怪,总害怕有一天隔壁的大妖一个不高兴拍死他。见了云薇后,他才放下了那提了接近七年的老心脏。不过他每次见到云薇,云薇的脸色都很差,这让他一度又为了云薇的小命而忧虑,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不心疼啊,所以老先生经常会送些补品给云薇。 不过他也仅仅是对云薇如此大方。 现在又多了一个顾怜。 霁月叩在他头上的铁公鸡帽子都快戴不住了。 等两家熟了,老先生就知道了云薇的身世,幽素君的女儿。 老先生觉得自己的补品没白给,怪不得一见面他就喜欢这小姑娘。幽素君那是他的救命恩人呐,恩人的女儿,值得。 小娇娇这名字却不是他取的。 在一个雷雨天,云薇去外面采购书籍,刚走到小巷入口,就看到一个刚化形的小妖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小妖怪见了路过的云薇,也不管认不认识就扑过来,抱着云薇的小腿不松手。 云薇只得把小妖怪送回家门口。 用牵着的。 因为她抱不动。 不过她也就敲了个门,给小妖怪留下一把伞就走了。 小妖怪不知道云薇的名字,和家里妖说及的时候,也只记得送她回家的是一个娇娇的连她都抱不起来的漂亮小姐姐。 云薇在无意间刷了一波好感度。 于是小娇娇这个爱称就落到了云薇头上。 顾怜听得起劲儿,又问了不少云薇的丰功伟绩。 这直接导致了回家的时候,顾怜的心情好到了飞起。 云薇听了顾怜小半刻钟的傻笑,不由得问:“你在笑什么?” 顾怜就给云薇讲了小娇娇的故事。 云薇听完表示自己完全不记得有那么一回事儿。 “小娇娇好啊,亲昵又好记,总比被叫小菜鸡要好听多了。”顾怜搬了个凳子坐在云薇旁边帮她研墨,“云儿你说对不?” 云薇丝毫不介意外面的邻居们怎么称呼她。 小娇娇也好,小菜鸡也罢,都不重要。 “小娇娇还……意外的挺适合你的。”霁月见云薇毫无反应,大着胆子开始许久不见的作死了,“干脆我以后也这么叫吧。” 云薇旋即拎起霁月的尾巴,用锁妖绳把霁月绑成了一根麻花。 不重要的前提是不能这么贱兮兮的。 麻花霁月被吊在窗框上,像极了等待被风干的一条腊肉。 “小薇儿我错了,我再也不乱叫你名字了……” “小薇儿你快看我一眼啊,你看我诚挚的眼睛啊……” “小薇儿啊……” 云薇目不转睛地翻书,有条不紊地做着记录。 这熟悉的画面令顾怜深感欣慰。 之后的日子,云薇在晏离老先生的牵线搭桥下,又见了不少如今阵师界有名气的阵师,但无一例外,通通是无功而返。 云薇却通过一次又次的对话,发现了一个令妖感慨的事实。 人类阵师和妖族阵师的思想已经被固定住了。 他们在朝着固有的方向钻研阵图,失去了创造的兴趣。 纵然有着强大的法力,他们在此路上也难有所突破。 没有新鲜的思想的冲击,阵师一脉逐渐没落也是必然的。 云薇走到今日,除了与生俱来的天份,也有她生性乐于另辟蹊径的关系。她最开始就想要超越,而不是止于前人的高度。 而她之所以能在阵师一道上有着极大的造化,那是用她的健康和寿数从天道手中换来的。这是天道最残忍的怜悯。 半妖的诅咒不会消失。 人与妖的血脉不被允许混淆。 如果有谁试图打破这一条铁律,那么承受苦果的,必然是其子女。这是天道给予叛逆者的惩罚,是对不逊者的警告。 生为半妖,便是原罪。 可半妖何其无辜? 一念至此,云薇一不小心就将宣纸戳破,留下了一滩墨迹。 “云儿你怎么了?我瞧瞧,伤着手了没?”爬在软榻上看话本的顾怜匆匆跑了过来,执起云薇的手作势就要仔细检查。 云薇抽回手:“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脸上分明写着不高兴。是遇到瓶颈了吗?”顾怜见着云薇白皙的手上没有任何伤痕,悄悄松了口气,“我跟你说,遇见瓶颈这种事太常见了,我以前就总是遇到瓶颈期,你越着急,越没用。不如歇歇。说不定你就能福至心灵了呢!” 云薇问:“这也是你先生教你的?” “不。这是我修炼的时候,自己悟出来的。”顾怜得意洋洋地挑着嘴角说道,“对了,云儿,我都没见你修炼过呢。” 光见着云薇埋头干活了。 “我不需要刻意修炼。”云薇垂眸,一缕妖气就蔓延在屋中,将整个屋子的灵气逼迫的显出了形态,“身体如果需要了,我的妖力自然会捕捉灵气供我使用。顾怜,我是半妖。” 修炼上都是坦途。 从不存在所谓的瓶颈。 这点是所有的半妖特有的优势,只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们的身体并不允许他们获得强大的力量,所以没必要。 过于强大的妖力对他们本就孱弱的躯体来说是一种负荷。 像云薇这种完全不怕死的半妖除外。 顾怜发出惊叹:“哇塞,云儿你果然好厉害!” 怪不得他会在云薇手中吃亏。 “不对不对,云儿你不能变得太强了,这不好,很不好。”顾怜隔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身体问题,又凑过来说道,“云儿你还是不要刻意修炼了,修炼不要紧,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云薇低头道:“我不修炼,谁帮你复原月下美人,送你回家?” 顾怜一怔,他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有了,云儿,你可以用我的妖力啊!我知道一种办法,可以妖力共享!” “什么办法?双……”霁月话没说完,就被云薇丢过来的一方砚台吓得钻进水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冒出头来,偷偷看屋子里。 又不是老夫说得这种话,是你旁边的少年郎提的啊! “双什么?算了,不和你说了。云儿,我说的办法是我家祖传的哦,就连我阿姐都没学会,也就这么聪明的我,学会了。”顾怜洋洋自得,然而这幅小样子并不让人讨厌,“给你这个。” 云薇当然相信顾怜说的不是霁月脑子里面那种乌七八糟的污黄办法,但她也没有立刻接过顾怜递来的东西,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黑漆漆的东西的价值,堪比顾怜的本命妖丹。 云薇问他:“你要把它借我?” “你就用吧,等复原了月下美人,你再还我就是了。”顾怜表现出了十足的信任,“别看我这样,我的妖力其实还不错的。” 云薇直接面露怀疑。 她并没有和顾怜正儿八经地交手过,顾怜实力不俗她可以确认,但他有没有那个妖力底蕴可以做到在分出妖力给她之后,还能够确保自己的安全,这一点,是云薇无法确认的。 “你不信就来感知一下嘛。”顾怜摊开手,示意云薇自己来,他似乎并不知道把自己的命门交给外人有多危险,“我们俩生活的时空不一样,我们那里的灵气,可比这里浓厚纯净多了呢。” 云薇不知该说他傻,还是该说他善良。 但顾怜很固执,云薇不动手,他就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云薇将手搭在了顾怜的手掌中。 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感受到少年郎的体温。 与她不同的,像极了外面暖阳的温度,特别温柔的温度。 第227章-你不该纵容我吗 顾怜为了不让云薇不舒服而有意配合云薇的高度,他刻意半跪在地上,和云薇十指紧扣,少年郎的眼眸清澈的就像外面的潭水,他很认真,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玩耍戏弄云薇的意思。 云薇的手有些抖,除了双亲,她不曾和其他人如此亲昵相处过。 “云儿,你太紧张了,没事的,放心。” 顾怜不敢莽撞的交汇彼此的妖力,云薇的身体太差了。 要小心些,再谨慎些,不能伤害到她才行。 云薇尝试着按着顾怜所说的去做,可是她办不到。 身体脱离她理智的控制,抗拒别人的亲近已经成为本能。 顾怜尽量让自己的妖力变得柔和下来,但因着他本身修的便是霸道无比的剑道,哪怕他有心控制,也难免会比云薇本身的妖力更加强横。顾怜的妖力包裹着云薇的,直到云薇可以适应了。 顾怜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一小团黑漆漆的东西,融进了云薇体内。这也没什么好不信任的,他相信自己看妖的眼光。 妖气的侵入感让云薇蹙眉,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外力的介入。 顾怜控制着妖力一丝一缕的安抚着云薇体内的脉络,他刚才顺势检查了一下云薇的身体,她的体内虽然流淌着许多妖气,但这些妖气似乎并不受控,杂乱无章的流窜在每一条筋脉里。 这无疑为云薇本就细弱不堪的脉络增加了负担。 半妖的身体……竟然有这么糟糕吗? 怪不得云薇不怎么爱吃东西,身体如此,她又哪来的食欲? 顾怜帮云薇理顺了妖气,忙把已经开始脱力的云薇扶好,他掏出帕子给云薇擦着额前的冷汗,轻声问:“云儿,你好点儿了没?” 云薇点了点头。 “你的脉络太纤细,稍有刺激便会引动你体内的妖力暴走。所以云儿你应该经常都会感到刺骨钻心的痛感,我说的可对?” 顾怜问得小心翼翼,可他的心情如脸色般沉重。 过了一会儿,云薇再次点了点头。 顾怜的妖力闯进来之前,她的痛感就已经开始了。 这种痛感刺激的诱因太复杂,它可能是心情,可能是环境,也可能是外力的侵入,有时就连云薇都说不清它的具体诱因。 但是不论具体诱因是什么,所带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不会因此而丧命,可会因此而痛不欲生。 只要她还活着,这种疼痛就不会停止,如同蛛网缠绕住她。 不死不休。 顾怜想去把自己带来的药拿过来,又想到药已经吃完了,他去云薇放药的小箱子里扒拉了一通,拿了出来,又不敢给云薇用。 长久的服用止痛丹,对云薇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云薇此时恢复了说话的力气,惨白着脸道:“我还不会死。” 她太冷静了。 哪怕说这话的时候,顾怜都没在她眼中看到生念。 实在不该是这个年岁的小姑娘该有的心态。 “云儿,你以后,还是少吃这些丹丸吧,我可以帮你疏导妖力。”顾怜和云薇商量着,又似乎是在请求云薇的同意,“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我要比这些丹丸管用多了,而且绝不会有副作用。” “别担心。”云薇撑着扶手坐直了身体,她看着一脸深沉的顾怜,只觉得这表情不适合他,她不自禁地抬手捏了捏顾怜的脸颊,看起来像是在劝慰一般,道,“至少,我会撑到把你送回家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顾怜蹙着眉,“我是在关心你!” 回不回家什么的都不是现在的谈话重点啊。 顾怜认真强调:“云儿,我不是因为想要回家,所以才关心你。” “那你是为了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是看了许久戏的霁月。 顾怜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因为想关心,所以才会关心啊!” 云薇微怔。 沉寂下去的妖力又有暴走的迹象,云薇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不过疼痛也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太弱了,云薇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弱了。 仿佛随时之间,她就能踏入鬼君的轮回楼。 可就算这样,她依旧想要拿起笔。顾怜不知为何心中有了一股难言的怒气,他俯身抱起云薇,不由分说地将云薇送回床上。 “顾怜你闹什么!”云薇喝道。 “我闹性子还需要理由?”顾怜拉过被子盖在云薇身上,坐在床边守着她,不让她起来,“反正你总以为我还小,小孩子是任性的。我就是不想让你干活,想让你躺在床上休息,你不该纵容我吗?” 云薇头疼地盯着他:“我不该。” 顾怜被云薇的无情打击了不少次,这次依旧也被打击到了,云薇这种说话方式真的一点儿也不讨喜,换了别人,顾怜肯定直接动手打晕了丢床上了事,可云薇哪经得起打。当眼珠子护着还怕云薇出什么事,这种前提下,更别提让他对云薇动手了。 顾怜无计可施,干脆和云薇大眼瞪小眼。 “让开!” “不,我不让!” “你不让,我可就动手了。” “你就算动手,我也不让,说不让,就不让。” 云薇想捏个阵决解决一下眼前的麻烦,可顾怜眼尖的很,攥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力道那么强硬,偏还委屈巴巴地就差抹眼泪了。 “小薇儿,你就不要欺负他了。”霁月插嘴,“看着真怪可怜的。” 云薇嘴角一抽,这到底谁欺负谁? 算了算了,管不了,不管了。 云薇翻了个身背对着让自己糟心的两只妖。 霁月对云薇的妥协喜闻乐见。 少年郎再加把劲儿说不定就能够敲开云薇的心防,让云薇朝着热爱生命,关注身心健康的方向发展,化身云小太阳薇。 云薇被迫睡了一觉才继续工作。 霁月总觉得睡醒之后的云薇格外暴躁。这一点从云薇的脸色就能简单的看出来,黑得简直活像被哪个小贼偷了珍藏的阵图。 霁月打着珍爱生命的念头,远离了云薇的房间,并发誓今天之内绝不踏足那个充满了杀气的地方。外面的阳光多好啊! 可次日清早,霁月发现事情似乎变得更糟糕了。 云薇站在门前望天,那架势就差抡起棍子把天戳个窟窿出来了。 即便黑眼圈有所消减,心情看起来却更差了。 白色的睡裙未换,一头黑发直接披散着,她肤色本就冷白,唇色又极艳,这样一看,就像是从轮回楼地狱中逃逸出来的艳鬼。 霁月斟酌地问:“小薇儿,你心脏还会跳吗?” 云薇冷呵。 霁月打了个哆嗦立马闭了嘴。 云薇心情不好是有原因的。 就算她不太将男女之别放在心上,大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大男人莫名其妙地睡在自己床上,那也是会生气的。 霁月东瞅西看,也没发现另一位,憋了好一阵子,实在按耐不住好奇,他谨慎地问道:“你终于忍不住对少年郎下毒手了吗?” “我倒是想。”云薇的话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霁月本着关爱后辈的心态,绕过一身杀气的云薇,爬进了云薇的房间里,嗯,少年郎的味道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没错。 估计还没来得及被抛尸。 不过可能小薇儿更想要毁尸灭迹。 云薇房间内,里面的绣床上,一坨不明物体正在锦被下挣扎。 经霁月灵敏的嗅觉判定,那坨不明物体就是顾怜。 霁月来到床上时,顾怜刚好挣脱锦被。 云薇的闺床上,少年郎衣冠不整,面色红润,表情却无辜茫然。 “你……昨晚上和小薇儿双……”霁月话没问完就感受到来自云薇的杀人视线,他顿了顿,才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啊?”顾怜脑子更懵了。 他昨天晚上干什么来着? 嘶嘶嘶,不行,脑壳疼,想不了东西。 “少年郎,你还能坐起来吗?这躺着的样子,不太雅观。”霁月诚挚的建议道,恰好这时候云薇正从飞鸟少年手中接了一封信,他觉得不会被听到,然后小声和顾怜逼逼,“你夜袭成功了?” “夜袭?啥夜袭?打仗了呀?”顾怜和霁月的脑回路显然不在一条线上,他盘腿坐起来,“你不说你们这里的世界还挺和平的吗?” 霁月这次是真的诧异了,震惊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纯洁无污染的少年郎! 顾怜在霁月的追问下,终于努力回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他昨天唱曲儿哄云薇入睡,后来云薇是睡着了,可他也开始迷迷糊糊,顺势倒在了云薇床上。好吧,和衣而眠其实也还不是太大的问题,最关键的是,他打小有抱着什么东西入睡的习惯。 睡熟的云薇和清醒的云薇,这两者的警惕性不在一个层次上,哪怕被他抱着,云薇也没醒过来,直到云薇自然醒。 顾怜觉得自己确实欠揍。 爬姑娘的闺床这种事,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为妖不耻的。 莫名其妙的就被污了名节,依着云薇的性子,他还能喘着气都是奇迹。顾怜深刻的反思,他到底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犯迷糊啊! “然后你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晚上?”霁月问道。 顾怜生无可恋脸:“不然呢?” 霁月咂咂嘴:“你就没和她发生一些……” 云薇黑着脸站在门口,声音冷得掉冰渣渣:“发生什么?” “少年郎你真是高风亮节,实乃在世柳下惠,老夫着实佩服!” 霁月立刻转移话题,这保命一招用的极为熟练。 云薇直接把两妖扔了出去,砰的一声关门。 另一边,苏清婉在庭院内浇花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敲门声。 一身凤尾蝶暗纹的藕色长裙穿梭在花丛之中,乐斋的女主人放下银花壶,步履轻款地走去开门。她身后,一排无妖你推我挤的跟着她,可又保持了一小段微妙的距离,不至于弄脏她的裙摆。 苏清婉开了门,却没发现敲门者。 依旧是一个小竹篮被放在门口,竹篮内这次装的不是花,而是一本看上去过于古旧的书籍。一回生二回熟,苏清婉觉得这八成又是失妖送来的礼物,她捡起竹篮笑了笑:“要进来坐坐吗?” “哇,九娘娘你可以看到失妖大人啊!” “九娘娘好厉害啊!” “你们让开让开,九娘娘,失妖大人长什么样子呀?” “哎呀你走开,该我问啦,九娘娘,失妖大人的声音好听吗?” 苏清婉低头看着这一群小家伙,道:“我其实也看不到,听不到呀。” “那九娘娘你怎么邀请失妖大人进来坐?” “九娘娘一定可以看到失妖大人啦!” “嘤,九娘娘我不怕理想幻灭,您就告诉我嘛。” 苏清婉放下竹篮,倒了一杯茶,看到茶杯里面立起来的茶梗,她轻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想试一试,万一失妖还在门外呢。” 放在桌子上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很快就有了被饮用过的痕迹。 “果然还在呢。”苏清婉很高兴,又续了一些茶水,“请。” “失妖大人,九爷他今天不在哦!” “这是新的乐谱吗?” “咦,不是哎……” 无妖们不敢乱动殷九的东西,但是院内的风可以吹动书页,它们看到了。所以惊奇了,哇,那些密密麻麻的是啥,眼晕啦。 此时篮子里面的纸张掉落在苏清婉手边的桌面上。 苏清婉展开看了看,上面依旧是对她来说像极了天方夜谭的文字,她歉然的开口:“抱歉呀,失妖,我看不懂这些字。”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对对对,九娘娘,说不定我们就认识呢!” 无妖们一个个都特别的热情,但又在看完了以后,晕成了一团。 风霓裳听着楼下如此热闹,便走了出来,正巧看着无妖们抱团蒙圈的景象,顺带毒舌了一句:“以他们的脑子,不晕才奇怪。” 阿阴阿阳搬了一个小木偶出来,摆到了桌子上。 “来来来,小姑娘,听说你遇到麻烦了?” 昆吾海天女的身影出现在庭院内。 两个小童子看着苏清婉一脸的求表扬,但是说话还是十分谦虚的:“不要过于夸赞阿阴阿阳的机智哦,阿阴阿阳会骄傲的!” 第228章-不怕殷九回来生你气 “夸你们,你怕你们骄傲。”苏清婉温和的说道。 昆吾海天女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好在苏清婉及时的与她搭话,她便很大方地帮了忙。 “咦,这是好久之前的文字了吧,小姑娘,别着急,我想想看。” 片刻后,昆吾海天女给出了回答。 “失妖想把这本书交给南城的一个叫云薇的半妖姑娘。” “那姑娘家里设有阵法,失妖根本进不去。” “失妖想要拜托乐斋帮忙送过去。” 苏清婉点点头。 只是简单的帮忙送东西,殷九不在她也可以去做。 苏清婉问着小无妖们:“你们知道那位姑娘住在哪里吗?” 别看他们弱小,他们可是九州皇城的万事通。 “你答应的倒是痛快,怎么不见你对胡知歌这么好说话?”风霓裳一听云薇这个名字,神色稍有变化,“不怕殷九回来生你气?” “怕。”苏清婉相当诚实,“所以你一起过去。” 风霓裳:“……” 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你答应的吗? “你能够不去,我就可以罢工。毕竟九爷不太想让我帮你画话本。”苏清婉十分冷静地与风霓裳打商量,一点儿都不像是威胁。 风霓裳想着自己刚有发展的经商链条,又想了想早出晚归的叶梧,她默默地下了楼。苏清婉,多么可怕的一个女人。 两人到了云薇家门口时,霁月正在清潭里划水,他对着在树下咸鱼挺尸的顾怜说道:“少年郎,有客人敲门,你快去开门啊!” “一定又是隔壁的老先生送补品来了。”顾怜没什么精神的爬起来往门口走,天气太热,他只想在树荫下当一只安静的猫妖。 顾怜开了门。 门外,一大一小两位美丽的人类姑娘映入眼。 其中年长的一位顾怜有些熟悉,他想了一会儿,记起来是那天在小巷口见到的,可另一位年纪稍小的姑娘身上竟然有他的同族的气味。并且这两位姑娘的身旁还跟了一群黑压压的小无妖。 苏清婉也对顾怜有印象,如此讨喜的少年可不多见,她以为是自己的突然造访吓到了对方:“请问,云薇姑娘还住这里吗?” 顾怜脸红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姑娘,你们是云儿的旧识?” “不,我们只是受到了失妖的请求,来送一样东西给云薇姑娘。”苏清婉将失妖的竹篮子递了过去,“劳烦小公子转交。” 顾怜见苏清婉和风霓裳这就要走,他愣了愣,追了两步,热情而又不失礼貌的露出一个笑容:“等一下,你们不进来坐坐吗?” “不必了。云薇姑娘想必很忙,我们还是不叨扰为好。”苏清婉朝着顾怜施了一礼,“多谢小公子好意,我们心领了。” 顾怜难掩失落。 苏清婉神神秘秘地留下一句:“他日有机会自会再见。” 如果没有机会再会,对这位小公子来说,或许还是件好事。 但愿你们没有进入乐斋的那一日。 霁月见顾怜红着脸拎着个竹篮进来,他又管不住嘴了,贱兮兮地眨眨眼:“少年郎,瞧你这怀春样,这是有姑娘给你示爱了吗?”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小爷我像是会儿女情长的妖?”顾怜说着白了霁月一眼,“不过刚才那位姑娘是真好看。哎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我应该更加热情地挽留她喝杯茶才是。” 姑娘?什么姑娘? 一脑袋疑惑的霁月还没问顾怜,就见顾怜进了云薇屋子。 云薇翻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涉及到诸多防御阵法的古籍,她曾经也只在其它的书中得知过它的存在,她问:“谁送来的?” “两个漂亮的人类姑娘。”顾怜爽快地回答,他和云薇形容了一下风霓裳和苏清婉的长相,然后一脸期待的等待云薇解答疑惑。 云薇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我并不认识她们。” 霁月听了一会儿,道:“何必这么麻烦呢,问问无妖不就知道了。” 顾怜立刻出去拿着一块糕点屑请了一只无妖进门。 “你是说,这是乐斋那位主子送来的?”云薇听完无妖的解释,难以置信地反问,她和乐斋完全没有任何往来,对方怎么会帮她。 而且,来的还不是随随便便的哪个妖怪,而是那位爷捧着的女人。 “可能就是九爷授意的呢?别想太复杂,你父亲和那位的交情还不错。或许那位抽风,突然想要关爱故友的后辈了?”霁月说道,“你也知道,那位爷的性子,一直都很难揣度,给你你就用着。” “说白了,九州皇城没什么可以瞒得过那位爷的事情。只有他想管与不想管。”霁月爬上云薇的桌子,“你开心一点儿。” “这书上……”云薇眯起眼睛,有一种她很熟悉的气息,可是她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接触过,那种很久远的气息。 顾怜催她:“先看看,云儿,你先看看嘛。” 云薇深吸一口气抛去心中杂念,她一个小小的半妖,实在没什么值得那位爷入的了眼的,那位爷或许真是突然心血来潮吧。 云薇低着头,仔细地翻着,翻到中间的时候,书面上的字迹忽然就消失了,没错,就在他们眼前,那些字无缘无故的消失了。 云薇下意识的动手注入了一缕妖力。 于是那些字迹借由她的妖力再度浮现,在三妖眼前,挣脱出书页的禁锢,按着顺序排列在半空中,然后不断的改变排列顺序。 其变化的阵图所精妙,完全是云薇没预料到的。 她有种预感,如果她现在不记住,她很难有第二次机会。 顾怜想代替云薇补充妖力,但是他的妖力并不能为书页所容纳。 云薇一心二用,神色比之以往更凝重,难免稍显吃力。 这些阵图足足演化了半个时辰。 那些字回归书页的一瞬,云薇霍然起身。 “云儿,你怎么了?” 顾怜一把扶稳云薇,云儿看起来,很……激动? “别激动别激动,快坐下坐下,有什么发现咱们坐下谈。少年郎,你快去给她倒杯热茶。”霁月也苦口婆心的劝着云薇,顺带给顾怜找了个活,在顾怜控诉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慢悠悠地,又理直气壮地道,“少年郎,我看起来像是有手可以倒水吗?” 顾怜无法反驳。 “云儿你是不是见过类似的书?”顾怜端着水走了过来,“要不然,就是你见过这本书的字体?或者你知道它是出自谁的手笔?” 云薇捧着茶杯静默着,情绪冷静下来,隔了片刻,她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像是对自己的猜测也有些不确定。 “书架最底层,最左边的一本书。” 顾怜听着云薇的话将那本书找了过来。 好吧,字迹一样,似乎连批注的笔都是同一枝。 “这本书是它的续展。”云薇拿着苏清婉送来的书说道,她一直都觉得另一本书的阵图都很奇怪,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可我并不清楚书架上这本书,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手中的。” “也许是你忘了吧,毕竟你有这么多藏书。”霁月说道,“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顾怜不同意霁月的看法,“它们不接受我的妖力,明显是认云薇为主,可这是许久之前的东西了,说不准那个时候,幽素君都还没出生呢。这怎么会不奇怪呢?怎么想都不可能和云薇有所关联,现在陆陆续续出现在云薇身边,又赶了这么一个微妙的时机,哪怕摆脱乐斋都要给云儿,这当然该引起重视。” “无妖说了,这东西出自失妖的拜托。”霁月道,“不然问失妖?” 顾怜一脸的可把你厉害坏了:“您能和失妖对话?” “不能。”霁月道,“所以,您有什么看法?” 顾怜转头:“我想先听听云儿的。” “这两样东西,相隔的年代很近,我觉得它们出现的朝代应该离着顾怜来的时代不远。”云薇说着说着,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她指尖摩擦着粗糙的书页,“我……第一次见到它时,它是在主院的书房里。这本书和其他落满灰尘的书不同,它太干净了,所以一眼就能看到。不过后来我发现它并不完全,就搁置了。” 顾怜感到很奇怪:“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想到?” 这是云薇的家,按理说,云薇不该如此记忆淡薄。 云薇的记忆力是足以令她引以为傲的。 “那间书房……”云薇垂眸,任谁都看不到她现在的神色,她似乎并不十分愿意回想起来那次的经历,“是那个女人的。” “那个女人?”顾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霁月倒是明白了,刚来的时候,云薇是被他硬拽着一点一点地逛过整个宅院,按理说,无论是方位还是采光,都是主院最好。可云薇那时愣是选了这么一个远离主院的地方,并且住下了。 霁月也不太清楚云薇和她母亲之间有过什么,但他差不多可以猜测出来,云薇和她母亲的关系不太好,至少不像寻常母女。他从没听云薇叫过母亲,而总是听到那个女人这样生疏的称谓。 云薇可能更加亲近幽素君一些。 霁月解释道:“那是小薇儿母亲住的地方。” 霁月想了想当时的状况:“那本书会不会是被人后来放上去的?” “然后那个人还每天都风雨无阻地去清理它上面的灰尘,一直等到你们过去?”顾怜问他,“你说有在那个房间感受到什么吗?” 像是人气,妖气,亦或者是邪祟? 霁月摇摇头。 他十分确定那是一间什么气息都没有的屋子。 “有些时候,你感受不到,并不是没有东西存在。”顾怜分析道,“如果说,失妖当时就在那个屋子里面守护着,或者说,保管着这本书,其实也说得过去的,对吧?因为你们都察觉不到他。” “我猜,这里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防御阵,就是那道防御阵,阻止了失妖接触你们。”顾怜看着云薇,“云儿,不如我们再去一次?” 云薇摇摇头:“没必要。” 顾怜道:“可你不想弄清楚,这两本书为什么都到了你手里吗?” “木已成舟。”云薇冷静地说道。 原因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书在她手中。 “这两本书是怎么认定你的,你就真的不想知道其中的秘密?”顾怜说道,“我们一起去揭开这个秘密吧,云儿,你不能老坐在屋子里面,你要多走动,偶尔来一次娱乐活动,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云薇说道:“不需要。” “少年郎,你忘了另一种可能性。”霁月打断了顾怜的分析,“如果是鬼怪设下了鬼界,我们也是感受不到的。鬼界你知道吗?鬼界不知道,你补了这么久的话本子,总该知道明月楼吧。” “明月楼当时就莫名其妙地坍塌了,那么多人都死在了里面。从那以后,它的旧址就出现了鬼院,说白了,那就是一个鬼怪自行支撑起来的结界,好好的一处地方成了化为地缚鬼的那些魂魄天天寻欢作乐的场地。前段时间,还有妖听到里面有人唱曲儿。” “你要是不小心误入了,肯定要被里面的鬼怪扒皮拆骨变成同类不可。”霁月前面说的还头头是道,到了最后全成了瞎扯。 霁月一本正经地忽悠也就算了,偏偏少年郎顾怜还信以为真。 顾怜蹲在地上抱云薇大腿。 云薇抬脚踢了踢。 顾怜这下抱得更紧了:“什么鬼界,哪来的鬼界,你少骗人了!” 云薇听着顾怜发颤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害怕?” “不……不怕!”顾怜梗了梗脖子。 霁月也就打算开个玩笑,没想到真被他找到了顾怜的弱点,他立刻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少年郎,你这么厉害竟然怕鬼?” 顾怜死鸭子嘴硬:“我怕什么鬼,不怕,我才不怕,你少诬陷我。” 第229章-我需要一个拥抱 霁月提议:“不怕鬼那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主院书房看看?” 顾怜立刻搬出了云薇:“我不去,云儿说没必要。” “少年郎你的求知欲呢?”霁月放肆地笑。 顾怜故作淡定地回答:“哦,它和我吵了一架,暂时离家出走了。” 霁月很给面子地哈哈哈笑了起来。 云薇能看出顾怜的颤抖,她不理解顾怜为什么这么害怕,但是顾怜再不放手,她很可能会因为忍受不住身体反射,直接送顾怜去见鬼:“我的屋里没有鬼界,也没有鬼。顾怜,你放手。” 顾怜低头埋的极低,他说道:“这恐怕有点儿难。” 云薇无奈了:“难?” 顾怜闻言抬头看着云薇:“我需要一个拥抱。” 云薇板着脸拿起笔不再理会顾怜:你还是接着抱大腿吧。 这是她最后的慈悲了。 关于胆大的递给他一根竹竿他就能把天戳出几个大窟窿来的金陵少年郎为什么提鬼界则变色,霁月是十足的好奇。要说顾怜怕鬼,说实在他也不怎么信的,顾怜的反应,更像是出于某种心里阴影。就好像顾怜曾经进过鬼界,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顾怜确实不怕鬼,就算现在,他也不害怕。刚才的,大概就是一种条件反射的行动,就像云薇不习惯旁人近身一样的。 许久之前的顾怜更不害怕鬼界,甚至于遇到了鬼界这种地方,他总想一头钻进去看一看,毕竟鬼界里面听起来就十分热闹。 猫妖的好奇心要比一般妖怪强得多。 而那时的顾怜处事不深未经风浪,根本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是一年之中的送魂日。 家家户户都点着送魂的灯火,香烛排排,安静非常。而人类看不到的鬼怪们漂浮在空中,进行他们在人世的最后的狂欢。 青龙院的主院高顶上,顾怜叼着一根糖葫芦,边吃边看着群鬼乱舞的热闹景象。夜风把顾怜的长发吹起,墨发凌乱的在他身后飞舞着,青衣劲装,自背影看起来,倒挺像一代侠客。 这位不怎么称职的侠客似乎正在忙里偷闲。 一位娇俏的姑娘落在屋顶,秀眉一紧:“怜儿,你又在偷懒。” “我的好绫姐,我今日是轮值,早过了换班的时间啦。”顾怜对着来人笑了笑,“过了亥时,你可不能再拿青龙院的公务来说我了。” “那就随我回家。”顾绮绫眉宇一松,说道。 “我才不要。”顾怜吐了一粒山楂籽出来,少年人的眉目间都是飞扬的意气,他挡住顾绮绫的手,“外面这么热闹,我要留下来。要遵守宵禁的是人类,又不是我们妖。阿姐,我可和醉红阁的老板说好了,今晚要去露个脸,先生教导过,妖不可言而无信。” “阴门四开,今晚可不适合你乱跑。怜儿,你怕不又是皮痒,想被阿爹阿娘打一顿吧。”顾绮绫揉了揉额头,“快随我回家。” 顾怜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咽下肚后,有些不情不愿的跟在顾绮绫身后,他小心思转得飞快,忽然一个急转身,将一根紫苏簪子戴在顾绮绫头上,笑吟吟地说道:“阿姐,只要你不说,阿爹阿娘就不会知道。现在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贿赂,和我一条船啦!” “万一阿爹阿娘问起,你只管说我在青龙院值守。阿姐家里数你最疼我了,你一定舍不得我被打。”顾怜拥抱了顾绮绫一下,然后跑远又朝着顾绮绫挥挥手,笑容狡黠,“阿姐,我走啦!” “这小子……”顾绮绫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顾怜一起一落地行进在屋顶上,一如一只轻快的燕子,离开青龙院之前,顾怜一脚踩在了院中的一棵古树上,树枝随之震颤,四面八方隐隐有金色的阵图在夜色中浮动,遍布了整个青龙院。 顾怜足尖落在阵图纹路上,足尖轻飘飘的,宛如无物一般行走在其上,竟是没有触发阵图的攻击,当他离开阵图落在外面的树稍时,脸上的神情又是得意,又是欢喜,十足的少年气。 “要知道是你大半夜触动大阵扰他安眠,明天院守先生又要吹胡子瞪眼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顾绮绫追上去,留下一句毫无姐弟情的话,幸灾乐祸的拍拍顾怜的肩,回家了。 顾怜典型的明日事明日说,谁能保证院守先生明天不会睡死呢? 老人家嘛,上了年纪,总是嗜睡的。 送魂日这么盛大的节日,错过了多么可惜? 顾怜的好心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脚步不停地游走在各处,偶尔遇到迷失方向的鬼怪,还有心思指点回家的路途,又或者直接落在鬼怪中间,加入他们的杂谈,只是可惜不能饮酒了。 与他怀揣着同样心情的妖怪也有不少。 顾怜的妖缘很好,十里八村的大妖小妖几乎都认识他。他有几次直接被拉入妖怪们的行列里,他顺势朝着妖娆的女妖讨了杯美酒,凭借着他讨喜的性格,临走前,女妖又赠了他一壶酒水。 顾怜也会路过二月桥边的阵师阁,阵师阁周围可能是唯一没有鬼怪聚集的地方,这里的驱鬼阵图的效果极佳。但一当远离了阵师阁驱鬼阵图的范围,便又是妖魔鬼怪混在一起的壮观景象。 自从人类取代仙神之后,送魂日的夜晚,是为数不多的属于妖和鬼的天下。人类的安静与妖鬼的喧嚣形成了极端的对照。一如戏园子里的一场场好戏,无非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顾怜沉浸在这种纯粹的热闹中。 就在此时,妖鬼之中忽然有谁在高声唤他:“顾小少爷!” 顾怜沿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道旁树下一位绿衣姑娘在笑着朝他招手,姑娘看起来很年轻,笑容也很甜美,但一般没妖敢靠近她。 顾小少爷不是一般妖,所以他停了脚步回了句:“阿绿姑娘。” 阿绿姑娘是住在二月桥下的一只螳螂精。 母螳螂是会吞食自己的床伴的。 然而通常情况下,阿绿姑娘都是一个温柔可人的样子。 顾怜和阿绿也是老相识,算是阿绿名义上的朋友,不过他也不敢离阿绿太近,他问道:“阿绿姑娘这是出来寻找作画的灵感吗?” 阿绿喜欢作画,极近痴迷的地步。 她是位画师,名气极高,当然这是她自以为的。 就算是顾怜这种不懂画的妖,都觉得她的画还没有先生的好。 “可不是。你瞧,我这不是找到灵感了?顾小少爷,你这三更半夜不归家,可是要去醉红阁私会美人?那里的小姑娘有什么可喜欢的,不如随我回去?”阿绿对着顾怜盈盈一笑,媚眼轻勾。 “不去不去,阿绿姑娘,本少爷还想多活几天呢。”顾怜摆摆手,推开凑过来的阿绿,“老实说,我不喜欢太主动的姑娘。” 阿绿愣了愣,顾怜就丢下她趁机跑了。 “顾小少爷,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不喜欢就不喜欢,奴家也不是喜欢强扭的瓜的妖啊。”阿绿衣袂飘飞,追上了顾怜。 顾怜面对阿绿的时候,着实生不起来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他一个急转弯躲过追拿厉鬼的鬼差,站在房檐看着她:“阿绿姑娘,你找到灵感就回去作画,正好二月桥那里聚集了不少妖,也给他们长长眼,我修剑道,又不懂什么画作,你老追着我作甚?” 阿绿美目中笑意流转,她臻首低语,像极了沉浸在爱河中的恋人呢喃,但她并不靠近顾怜:“顾小少爷,我的灵感还没有找到手,不过是刚刚有了些眉目。我要我做出来的画,无论人,妖,鬼,都会见之称赞,寻常的地方,哪里能有我作画所需的灵感呢?” 顾怜闻言摊手:“那你追着我就能有与众不同的灵感了?” 阿绿点头道:“谁人不知顾小少爷行事作风自成一派风流,哪里有新奇好玩的哪里就有你,眼下,咱们金陵皇城恐怕顾小少爷的名头是最响亮的。我啊,不跟着顾小少爷你,还能去跟着谁。” “听你这意思,你确定我会去你想进的那个地方?”顾怜笑道。 阿绿拢着自己的发丝,抚了抚发髻,她低着头,娇声软语飘荡在一众鬼言鬼语里:“鬼界热闹,想必顾小少爷不会错过。” “没有我你一样能够进去,你又不是人,难不成还怕鬼界?”顾怜并不认同阿绿的说辞,他在青龙院也不是吃干饭的。 虽然他的确打算在拜访醉红阁老板之后,偷偷去一趟鬼界。 “我是不怕,可我没有请帖啊。”阿绿言笑晏晏地对顾怜飞了一个媚眼,“顾小少爷门路广,想必弄来一两张请帖,也是轻而易举。” 顾怜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今日的鬼界也会有大批的鬼差进入,他们会在狂欢的最后将鬼魂引渡进入轮回楼,在此之前,他们只要负责维护好鬼界的秩序,以及和群鬼一同寻欢作乐,令自己紧张的精神得以短暂放松。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呢?”顾怜就纳闷了,那么多的妖不去找,偏生找上他,他又不想上演一出男怨女痴的戏码给人瞧。 情爱这种东西,他根本就没兴趣啊。 就算有兴趣,他也不会找一个会吃了自己的女妖。 别说他自己这关过不去,就说他爹娘,怕要先打死他这个不孝子。 阿绿就笑了:“自然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呢?顾怜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阿绿的话了,霁月冰凉的蛇鳞在他脸上蹭过,一双蛇眼和他看了个正着:“少年郎,你已经愣了小半个时辰的神了,快醒醒,太阳都快下山了啊!” 鬼界的回忆就在这里中断开,顾怜将视线往主院那边飘去,其实妖和鬼之间还是要隔上一层界限的,如果不是因为送魂日时,鬼气浓郁到了极致,一般来说,他也看不到什么鬼魂。 更何况是进入鬼界。 多少是他会投机取巧罢了。 少年人的小聪明,就像天上的星子,多得数也数不清。 可他还是很好奇主院的那些事,顾怜抽回视线,看向能做主的云薇,云薇此时正在奋笔疾书,顾怜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了那是刚才演变的阵图:“云儿,你是想把那些阵图都复原出来吗?” “嗯。”云薇的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所以有心思回应。 片刻后,云薇停笔,仔仔细细的研究起组合之后的阵图,越是往后看,她越是惊奇,这些阵图从构思到威力,都不是普通的阵师能够创造出来的,她确信,这阵图的创造者实力远胜她。 “云儿,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顾怜观察云薇的神色,问道。 云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些阵图太精妙了,云薇不得不花费更长的时间来弄清楚其中的关键,这项工作虽然耗费精力,但是云薇确认为这很有必要。 合二为一的书籍上面,还保留着阵师的生前烙印。 烙印很眼熟,气息很熟悉,她似乎应该是知道什么的。 到底是什么呢? 云薇低着头思索着,为什么这两本书相继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只有她的妖力能够催动这两本书的阵图演变?这两样东西,真的是那个女人特意为她留下来的?又或者是鬼怪无意间作祟? 巧合。 可世间哪里来的巧合? 所有的偶然,都不过是命运车辙下的必然。 所谓的生死轮回,也不过是早就注定好的因果循环。 她要找出写下这两本书的人。 她必须进入那件书房再次获取某些蛛丝马迹。 假若创造出这些阵法的人还活着,这个人就是她眼下唯一能够请求帮助的人。这是复原月下美人防御阵图的第一缕曙光。 云薇看向一旁一脸关切之色的顾怜,默默下定了决心。 在云薇吸收完新鲜知识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天傍晚,云薇在霁月和顾怜的陪同下,进入了主院。 主院的门没有落锁,但是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的网,这可难不倒顾怜。顾怜提了一桶水把院门清洗了一遍,然后推门将云薇请进去,面对霁月问他为什么不用妖术清理,顾怜铿锵有力地回了一句话:“生活要有仪式感,这也是我家先生教我的。” 第230章-再也没有比云儿更好的姑娘了 彼时少年郎爽朗的笑脸上还有辛勤工作后的汗水,十分的具有说服力,霁月默默地扭头,认认真真地反思,最后拍了板,或许老年妖和年轻妖的思想差距大概能有一条天河那么长吧。 果然是老了啊! 顾怜先是绕着书房转了一圈,设下了密密麻麻的妖术陷阱,又放了两道镇鬼符咒,这才隐匿了身形,悄悄跟在了云薇旁边。 “如此小心谨慎,真不愧是青龙院的妖。”霁月赞叹。 如果不是知道顾怜的计划,就算是他,刻意感知下,也无法察觉顾怜的存在。许是少年郎没少用这招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这一招用得竟然如此之娴熟。 云薇心下却以为,顾怜只是还没从阴影里面走出来,简称,怂。 书房的门被顾怜推开。 云薇等在外面任其落了落灰,这才走进去。 里面的摆设都和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岁月磨平了外面的砖瓦,也留下了厚厚的一层尘灰在里面。 云薇进去没多久,屋子内就传来顾怜地怒喝:“不要到处乱跑!” 顾怜自然不可能吼云薇和霁月,他吼的,是一只小无妖。 来自金陵皇城的少年郎心性直率,不会干什么迁怒的事情。就算自己的荷包被无妖偷走了也没有因此记无妖一族的仇。 这次他生气,完全是因为屋子内的那只小无妖实在太淘气了,上窜下跳,弄得屋子里乌烟瘴气不说,害得云薇都快咳晕了。 而罪魁祸首非但不听顾怜的话,还闹腾的更欢了,只见它一个起跳叼走了云薇的发簪,显然把这里当成了玩闹的好地方。 顾怜忍无可忍,现身开始抓无妖。 可他也不敢乱跑引起灰尘。 于是顾怜麻利地拿出了他的长剑,一道剑气砍过去,断了无妖的去路,第二道剑气紧随而至,没多少杀气,但也能打晕无妖。 顾怜的目的是让无妖安静下来。 无妖小,速度快,但是顾怜的剑气更快。 何况顾怜还放出了他的威压。 无妖这种妖气稀薄的小弱鸡妖怪是绝对承受不起的。 无妖在剑气劈到自己身上前躲进了床幔里。 顾怜大步走了过去,一剑挑起床幔。 此时外面的妖术陷阱发动,将整个主院都笼罩在顾怜的妖气里。 但凡顾怜不主动撤除,实力没有顾怜强悍,就不可能走出去。 无妖已经被彻底的封锁在这片空间之中。 顾怜长剑一收,一脚躲在地板上,妖力就层层蔓延开去,在这般威胁下,他不信无妖还能继续躲藏下去。上次让无妖带着他的荷包跑路纯属意外中的意外,这一次他怎么可能还吃同样的亏。 “滚出来,不然小爷打你个魂飞魄散!” 无妖没有踪影,顾怜却不相信它能够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他加重了威压。一旁的霁月抬了抬尾巴,这小奶猫实力确实挺好。 更难得的是心性上佳。 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出色的大妖。 稍微有点儿期待这位少年郎的成长了呢。 顾怜倒数了三个数,最后一个数出口,突然自床底下跑出来一只黑黢黢的小毛球,似乎是小坏蛋出来认错了。 顾怜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然后他脸上笑意就直接僵住了。 在这只小毛球后面,一只又一只无妖从床底下蹦哒了出来,放眼看去,满眼都是蹦蹦跳跳地小毛球们,大大小小看起来也没差别,顾怜完全分不出来刚才拿了云薇发簪的是哪一只。 顾怜懵逼了。 这、这是什么个状况? 屋子里很快就堆满了无妖,顾怜回头,却发现云薇已经带着霁月去了院子里面,而院中的状况,似乎也不太美妙的样子。 “云儿,你没告诉我,这里还有无妖的巢啊……” 顾怜生无可恋的站在一群无妖中间。 云薇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只是看着他开口:“我事先不知道。” 顾怜:“……” 数千只无妖扎堆聚集是什么壮观的景象,顾怜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知道。而这些无妖里面还有不少开了灵智会说话的,此刻它们窃窃私语汇成一股不可忽略的噪声传入顾怜耳朵里。 顾怜耳朵疼。 顾怜揉着耳朵怒了:“再不闭嘴,今天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院子里安静了。 然后,比之前声音更大的哭嚎声响彻主院。 云薇早已默默地抬起手,处变不惊地捂紧了耳朵。 顾怜一跺脚,用威压强行让无妖闭嘴:“你们头儿呢?丢出来!” 云薇和霁月全程不去打扰顾怜的审问工作。 “小薇儿,我们上次来,可没有这么多的无妖啊。”霁月感叹,“它们也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同在一处宅邸,我们竟然没发现。” “无妖妖气太弱,本就不易感知。这里又距离我们住的地方远,太幽僻,反而适合它们落户。”云薇拢袖依偎在树干上,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同居者们没有任何敌意,这里屋子这么多,分出一两间也没有事,“何况,飞灰尘土容易滋生无妖,乃是天道常理。” “你说得也对。”霁月很轻松地接受了云薇的说法,他看了看乌泱泱的无妖群,还是有点儿头皮发麻,太多了,“不过,按理说这么多的无妖集聚,我们至少该有所察觉吧。而且,这宅子里偏僻的空房间也不光有这一处,怎么偏偏是这个院子,这间屋子呢?” 云薇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隐隐有所感知,或许这些无妖会知道什么内情。 那边无妖的头领已经被毫无义气的丢到了顾怜脚底下。 “别嘤嘤嘤,我听了头疼。”顾怜凶巴巴的。 顾怜低头看着在他脚边滚来滚去的小黑球,而小黑球被他这么一看,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每一根毛都发出了我好慌的颤抖,它哆哆嗦嗦地开口:“这位少、少侠,大佬,我们好弱的,你就算把我们都吃掉也不会增长妖力的啊……说不定你还要拉肚子……” 顾怜心想:我是有多想不开才要去吃灰尘。 他的沉默让无妖头领更慌了。 无妖刚嘤了一声,就记起来顾怜的警告,它临时换了个称呼:“嘤……英雄!我们特别脏,都是灰尘,吃我们就约等于吃土啊!” “放心,我对你们那点儿妖力没兴趣。你们不可能成为我的盘中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顾怜打住无妖的话,问道,“先告诉我,你们在这件房子里做什么?还有,为什么要抢走云儿的发簪?” “送给失妖大人!” “失妖大人喜欢发簪!” “那根发簪是失妖大人的!” “要还回去!” 顾怜满耳朵的都是无妖咆哮声,他努力理出思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那根发簪,是我亲眼看着云儿从首饰铺子买回来的。” 老板娘信誓旦旦的说了这是他们家的新品。 店内还摆着一支同款。 无妖:“……” 无妖的声音听起来尴尬又害羞:“搞……搞错了。” “这都能搞错?”顾怜的音调飙升。 霁月慢悠悠地吐着信子,蛇尾将云薇的发丝缠绕住,抬头看向顾怜叹道:“少年郎呦,你为什么要对无妖的智商抱有期望呢?” 顾怜不但脑壳疼,连带着心肝肺一起疼。 云薇主动往顾怜这里靠拢:“无妖心智不高,也是常识。” “可它们到底还是抢了你的发簪。”顾怜扁扁嘴,见云薇已经目露无奈,他耸耸肩,“好吧好吧,云儿啊,你就是心思太善良了。今天姑且看在是因为失妖的份上,我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和无妖一般见识的,通常都是小孩子。少年郎,你离着大人的世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霁月偏偏还喜欢煽风点火。 顾怜撸袖子就要开怼。 云薇侧眸盯着自己肩上的霁月:“你闭嘴。” 说罢又觉得霁月的保证大概就和废话无异,她直接一抬手,眨眼间把霁月的嘴用细细的锁妖绳绑上了,十足的无情。 顾怜气顺了。 顾怜甚至觉得天边夕阳都是那么的温暖。 云儿果然是善良的。 二月桥那只母螳螂根本就比不上云儿一根头发丝儿。 云儿世界最好! 再也没有比云儿更好的姑娘了。 云薇也没有搭理不定期抽风的顾怜,她蹲下身和小黑球无妖头领对话:“你知不知道失妖大人曾在这里留了一本书?” 无妖头领磕磕巴巴地回答:“不……不知道。” 云薇又问:“那你知道失妖大人现在在哪里吗?” 无妖头领这次回答的很熟练:“不知道。” 云薇蹙眉:“你们没有办法找到他?” 无妖头领上下牙一起打颤:“没……没有办法。” “最后一个问题。”云薇已经没有耐性继续和一问三不知的无妖交流,她起身,问话随之落下,“你认识那本书的原主人吗?” “认识。”无妖这次的回答倒是令他们颇为意外。 顾怜激动地问道:“他在哪里?” “主人……他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了。”无妖失落地回答。 云薇一怔。 顾怜紧跟着就又问:“你们可以带我们去看看他的陵墓吗?” 无妖头领像是在考虑什么,然后它跳回无妖群里叽叽喳喳商量了一阵子,最后一蹦一跳地引着云薇三人往主院的花园走去。 顾怜不解地问:“要去陵墓,它们在这里逛什么?” 云薇看起来并不在意自己要去哪里,她跟在无妖群中,站在了花园内,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主院的小花园。小花园中花朵繁盛,却也杂草丛生,有一种生命颓废的凌乱美感夹杂其内。 的确是许久没有人来打理的样子。 顾怜看着稀奇,忍不住要往里面走,结果被云薇拦住了。 “别乱走。”云薇说道,“这里有阵。” 顾怜立刻乖巧地站在了云薇身后,直到云薇破阵,他也没有乱跑。 云薇抿唇,在此之前,她来过这里,并没有察觉到此处有阵。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那个时候,霁月在她耳边叨叨,她没有集中注意力。也可能是,当时的她能力不足,没有发现。 说是陵墓其实也不太准确。 幻境破开之后,出现的是一间年代久远的阁楼。 在昏暗的光线下多了几分诡秘。 顾怜还在云薇周围警戒,而云薇则神色淡然地推开了门。 于是阁楼内的阵法开始转动,却又被云薇强行停止。 第一层全是阵法机关。 云薇没什么发现,便直接去了第二层,而第二层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书架,书架款式很旧,至少在幽素君留给云薇的东西里,完全没有这种款式。顾怜倒是很熟悉的,他抽出一本书,仔细拍掉上面的尘土,献宝一样的就把它递给了站在一边的云薇。 云薇翻了两眼又指了两个地方,让顾怜拿了几本书。 然后云薇带着顾怜上了三楼。 顾怜一头雾水,但是云薇无意解释,所以他没有立刻追问。 或许,云薇是想等她能够确定了,然后再告诉他呢。 三楼是寻常的卧房。 雕花的红木镜子,落满尘灰的胭脂水粉,粉色的少女情怀的纱幔,窗边玉质的一串小风铃,以及凌乱的铺在床上略显掉色的女式衣裙,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彰显着屋主人是一位女子。 云薇四处打量着,突然发现床脚下掉落了一张纸,纸色泛黄,她走过去看了看,只见上面是才被画了一半的防御阵图。 此时,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将床上的衣服吹起,露出一截陷在床榻内的纤细臂骨。云薇竟是顾不得灰尘,直接将衣服掀起。 床内蜷缩着一架人骨。 这具尸骨的主人死前似乎格外痛苦,以至于保持着如此扭曲的姿势迎接了死亡。她的手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床上扔留有当时的那支早已被风干的墨笔,显然她死前仍在勾画着阵图。 顾怜在看到人骨的那一刻就把云薇挡在了身后。 云薇神色并无波动。 这张阵图的构思与云薇从失妖手中得到的那两本阵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云薇已经可以判定,这就是那两本阵图的主人。 果然就如无妖说的一般,已经不在了。 顾怜试图触碰尸骨,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 无奈,顾怜只好放弃,转而仔细盯着他能见的部分。 第231章-惊才绝艳的人类女子 “骨龄很年轻,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死因,就不太好确定了。至少不是因为中毒或者外伤什么的。”顾怜检查之后,给出了答案,“云儿,我觉得她的气味……和你身上的有一点点的相似。” 云薇当然也能嗅出来。 实际上,当她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就心有所感。 顾怜之前的猜测或许的确有可取之处,为什么能得到这两本书的只有她,为什么能利用这两本书的只能是她,这就是答案。 “人类寿数短暂,又经历过无数次血脉交替,到了我这里,还能留有一丝相同,已经是不易了。”云薇认可了顾怜的话。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那个女人步入阵师一脉,为什么唯有这处宅子哪怕经过家族数次翻新,也依旧占据着这一方土地。 这是先祖永眠之所。 即便云薇已经无法得知,为何不把这位先人入葬。 那失妖呢? 失妖又在这当中,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 云薇不得而知。 可无妖头领在见到这具尸骨后,就开始掉金豆子,嘤嘤嘤地啜泣着,上气不接下气,用泪水宣泄着内心的痛苦和悲伤。 顾怜捧着它不知所措。 云薇在屋子里面继续搜寻着,想找到其它一些有用的线索。 然后她找到了一个尘封万年有余的玉箱。 这是一件被附加了守护阵纹的法器。 人类的力量不足以创造出来。 轻而易举地破开玉箱的机关阵,云薇重新打开了这个箱子。 令人惊讶的是,里面没有放什么重要的阵图,而是放了许多的书信。云薇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抽取了其中的一封查看。 这是来自温玉君的一封关于阵图解法的回信。 云薇又接连查看了几封,无一例外,都是来自温玉君的信件。 这位不肯入葬的阵师先人,似乎和温玉君关系不错。 仅仅是从这些年代悠久的书信来往中,云薇都能够看得出来这两位在阵师一道上的造诣有多深,远非她这种小辈能企及的。 “您的遗志,从今往后,就由我继承吧。” 云薇重新回到床边,对着床上尸骨行了一礼。 心甘情愿。 她乐于尊敬任何一位前辈,而非仅仅出自后人对先祖的尊敬。 “是……幻听吗?我好像听到了,屏障破碎的声音……” 顾怜看着那具尸骨,怔怔地说道。 “不是。”云薇摇头,“现在可以把她入葬了。” 阻挠这位先人入土为安的,不过就是生前的一缕执念。 无妖蹦到床上,依旧嘤嘤嘤着,但它十分努力的想要掀起床褥。 顾怜用妖力妥善维护好尸骨,然后掀开床褥一看。 床褥下,压着一张按了垂丝海棠印记的信纸,信纸上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屋主人之手。不过,那却是封未完的书信。 故而也没来得及寄出。 “你拿起来看也没事,这是来自妖界的纸张,没那么容易被时间磨损了去。”霁月提醒云薇,他看向尸骨,不免叹息。 瞧瞧,这八成就又是一个被温玉君吸引的女人啊。 云薇听了霁月的话,将信纸拿起,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了一遍。 “温玉君: 妾身今日突闻鲛皇离世,内心实感痛苦。 鲛皇与我相识不过短短数年,然妾身每每与之交谈,都甚为欢欣惬意。鲛皇秉性良善,心性宽厚,其所学渊博,亦非妾身所能及,能与之为友,实乃妾身人生大幸。忽听噩耗,故难耐感伤。 然君心哀痛恐深于妾身。妾身有心慰藉,却无力回天。妾身本不该在此时打搅,可妾身苦寻良久,身旁未见可托付之他人。如今阵师一脉难敌昔日众神辉煌,妾身本欲重振往昔荣光,日日探寻大道,夜夜秉烛苦修,可叹病弱残躯,已是时日无多。 妾身唯恐去后无颜面对阵师先辈,此番国之多难,又担忧所学所获于战乱中消泯尘世。妾身纵然身为萤火之光,亦想为后人照亮前路添力。温玉君乃为万千阵师之尊首,因而妾身所留之物,还请温玉君代为保管,望有朝一日,妾身之物,传承有缘人。 妾身所信唯温玉君,此举实为先斩后奏,还望温玉君宽恕则个。 今日所求,还望海涵。 承君此份恩情,若有他日,妾身定当衔草结环以报之。 望君珍重。 祈君心愿得偿。 ——云……” 后面的落款已经看不清了,并非是被岁月抹去,而是被泪水模糊了。当时那位女子有多么悲伤呢,伤心到在给自己重要的友人亦或者憧憬的男人去信的时候,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位女子的时日无多又指的有多么短暂呢? 短暂到了还来不及寄出这封信件,她就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自己也许根本没有想到,她会见不到次日的晨曦。 死亡的到来,从不会提前打好招呼。 它是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然后带走你最宝贵的生命。 无妖对着尸骨啜泣着,泪水浸透了床褥。 该是有多么痛,才会在隔了一段这么长的岁月之后,依旧泣不成声。云薇无法理解这种悲伤。事实上,霁月能够明白云薇是完全没有办法理解悲伤这种情绪的,但此时此刻,云薇丢出一方沾了熏香的帕子,盖在无妖身上,云薇垂眸说道:“不要哭了。” 顾怜捡起无妖,无声地安抚着,自己纠结半天,最后没忍住好奇心,试探性的问道:“云儿,你想到她是谁了吗?” 既然是云薇的先人祖辈,也许云薇会在家谱上见过? “云家的叛逃者,第二任阵师阁的阁主,云氏涟漪。” 金陵阵师阁离奇不见,后人却感念先人成就,另建阵师阁为念。 此后历代阵师阁阁主皆为云氏所创阵师阁之主。 云涟漪这个名字,也被记载在史册。 关于她的行踪有千百中猜测,这不曾想,位传说中创造了阵师阁新一代辉煌的奇女子,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陨落在此处。 那样一个孱弱却惊才绝艳的人类女子,她在缔造了不逊色于百里夜的神话后,依旧没有躲开命定的早逝。岁月轮转,沧海桑田,昔日红颜已成皑皑枯骨,时至今日,才被云薇无意间寻找到。 偌大的屋子徒留一页书信,证明云涟漪生前悲伤。 那些喜怒哀乐,都被时光封存在了过去的岁月,直至无人提及。 这里哪来的鬼界,无非就是云涟漪避世后的栖身之所罢了。 云薇伸指触碰着无妖圆滚滚的身子,眼中说不清是怜惜还是伤感,她轻声问道:“你们聚集在这里,是在守护她的尸骨吗?” 无妖还在吧嗒吧嗒掉泪,突然间被云薇温柔地触摸,它呆了呆。 好温柔地感觉。 好像主人。 “主人的发簪丢了!” “是主人最喜欢的发簪!” “温玉君亲手送给主人的礼物!” “想帮主人把发簪找回来……可是找错了。” 云薇分不清无妖的头在哪里,但是她总觉得,这只无妖,现在很失落地低着头。无妖的心智不高,不能指望它们辩识什么。无妖抢走她的发簪,可能真的是以为,那是云涟漪的东西。 “别哭了。”云薇说道,“发簪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无妖嘤嘤嘤了一会儿又呆住了。 “刚才是骗你的。”云薇把责任丢给霁月,“是他想逗你们玩。” 霁月:“……” 小薇儿你再说一遍? 顾怜紧跟着应和云薇:“不信你看,他已经羞愧的无话可说了。” 霁月:“……” 小薇儿你把锁妖绳解开,老夫要一口咬死这只小猫崽儿。 “发簪找到了!” 无妖兴奋地原地起跳,一蹦老高,十分开心地在地上转圈圈。 顾怜笑盈盈地望着一脸冷淡的云薇。 他就说小薇儿很温柔的嘛。 主院内的小花园里,来了一位新客人。这位客人居住在了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下,继续进行着一睡不醒的安眠。 霁月建议云薇给云涟漪刻一个墓碑,然而云薇摇了摇头。 后人想要祭拜的并非尸身,只要有那份心意,什么地方都一样。 而且,云涟漪幽居此地,甚至布下阵法,怕也不喜欢被打扰。 不喜欢热闹这一点,隔代传到了云薇身上。 云薇站在小花园前方愣神。 顾怜就坐在树下看着云薇愣神。 少年郎的心思此时此刻是细腻的,这份悲伤的寂静不该被任何喧嚣打破,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去打搅云薇的。 无妖头领蹲在顾怜的头顶,霸占了霁月的位置,将霁月挤兑到了顾怜的肩膀上,它见没人说话,也有样学样的闭着嘴。 云儿这会儿子正伤心呢…… 顾怜对现状有些无力,他目光长久的落在云薇身上,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要怎么安慰云薇。他对金陵阵师阁的了解始终停留在表层,更别说是听都没听过的云氏建立的阵师阁。 那完全就是他生命之外的东西。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之后的阵师阁,是因金陵二月桥阵师阁所建。 云涟漪是继承了第一代阁主意志的人。 如果要追溯这一切的开始,那么,他并非一个局外人。 云薇和他,百里夜和先生,都是相关者。 线索已经缓缓浮出水面。 而他需要确定的,最关键的一环,那就是夜阁主的身份。 夜阁主,那个创造了阵师阁的初代阁主,究竟是不是百里夜。 顾怜抓了抓头发,不行,还是想不出来。 他是金陵阵师阁的常客没错,但是他和夜阁主交集并不深。 哪怕是先生,每每在他面前提及夜阁主,也总说一些与之探讨的阵法之事,又或者涉及画技的灵感,很少提及私人琐事。 顾怜记忆最深刻的,也就只有夜阁主这个称谓。 其余的,更多的,他完全不知道。 或者,是他听过的,但是一时记不清? 顾怜扒了扒头发,把霁月和无妖往旁边一丢,盘腿合眸追探自己的记忆。他可以记不清,但是他可以再度翻看过往片段。 那些凌乱的碎片化记忆被复原,等待顾怜慢慢梳理。 云薇终于回过神来,她扭头看到老僧入定一般的顾怜,没喊他。 霁月和无妖一起投奔云薇。 云薇出了主院就去了一趟厨房,顺路发了个信号召唤飞鸟少年。 锅里炖上鱼汤,云薇坐在门框上望天。 云涟漪是不可能复活了,然而云涟漪的藏书和手稿却给了云薇希望。云薇托腮,对了,那些东西,并不属于她。 但是她可以借来用一用。 至于那封信,她有义务帮云涟漪送出去。 送往那个应该看到它的妖手中。 云涟漪的遗志不该被埋没。 云涟漪的祈愿,可以迟去,但不可以不去。 哪怕不为她自己。 所以,云薇决定把那封沉寂已久的信,交付给飞鸟少年。 没有飞鸟少年送不到的信件。 云薇简单的吃了晚饭,又回到了主院内,她看了一眼月色下纹丝不动的顾怜,直接走进了阁楼二层,开始秉烛夜读。 她甚至容忍了阁楼内的灰尘浮土。 对知识的渴求是无尽的。 顾怜也在用他的方式努力着。 他的记忆碎片太多了,要完整的拼凑,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第一次从阵师阁买东西的场景,那天是个雨天,金陵的初雨。 第一次遇到先生的场景,那是在二月桥上,先生在被士子讥笑。 第一次见到阿绿姑娘原形的场景,那天恶心的他晚饭都没吃。 可是没有一点是他需要的记忆。 顾怜放纵着思绪飘飞,将记忆碎片归纳汇总。 时间推移到那日他辞别醉红阁老板,前往鬼界的时候。 “烟花呢?烟花呢?不是说今日有?” “新来的艳鬼跑哪儿去了?我还等着她登台呢!” “女鬼有什么可瞧的,过来,陪兄弟喝两杯!” “兄弟有什么可陪的,爷,来这儿啊……” 鬼界之内,一座高阁张灯结彩,众鬼群聚,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一楼歌舞尽欢,二楼说书品茶,三楼好戏开锣,四楼酒席大宴。 俊雅的白衣祭司坐在一楼雅间内,笑吟吟地赏着台上美人。 头戴黑金玉冠的冷面君王在鬼影重重中追逐着一名青年侠客。 下面一群凑热闹的鬼怪也不进入高阁内,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反而在外面飘荡,没有任何约束,嘻笑打闹,好不快活。 第232章-欣赏的女人 酒鬼们瘫在地上,又或是拉着路过的鬼差一同喝酒,意识不清的看到路过的顾小少爷,却能够精准的嗅到活物的气息。 “兄弟们快来看啊,这里有一个活人!” “呸,那是活人吗?那分明是妖怪!” “你们都喝多了,哪有妖怪路过?幻觉幻觉!” “来,别看了,再干一壶酒!” 相比起醉鬼对美酒的喜爱执着,艳鬼们对顾怜就相当感兴趣了。 “呦,快看看这是谁家小公子,生得可真俏啊!” “姐妹们,留得住留不住的,咱就各凭本事好了。” “这小公子我要定了!” 艳鬼们铺天盖地的朝着顾怜飞来。 顾怜一个翻身落在二楼的看台之上,他爽快地冲着后面紧追不舍的艳鬼们飞了个吻,在艳鬼们愣神的时候,这位年轻俊气的小公子随手折下一枝艳红的鬼花抛了过去,看着艳鬼们争抢成了一团,顾怜满意地拍拍手,一身轻松地哈哈大笑着跑远。 阿绿在进入鬼界之后,跟了顾怜一会儿,就被鬼怪们冲散了。 顾怜也没功夫去管,没点儿真本事,还是死在鬼界更好。 一楼雅间内的白衣祭司宛若察觉到顾怜的存在,探出头来看着二楼的看台,只见一群鬼怪之中,一名少年郎笑盈盈地坐在栏杆上听着说书鬼在说书,正听到精彩之处,少年郎没忍住投了一锭银元宝上去,恰好砸中了正要起身去四楼蹭吃的饿死鬼。 “要死啊!敢砸老子脑袋!” 少年郎噗嗤一笑,连忙跑路:“抱歉抱歉。” 白衣祭司就摇摇头笑了起来,这些活着的年轻人啊,胆子忒大。 酒鬼们喝的烂醉如泥,一两个开始抛酒坛子,顾怜就踩着半空中的酒坛一路往上跑,酒坛在他脚底下破裂,下起了一场酒雨。 下面的酒鬼们一脸懵逼的抬头看着。 “少年郎好身手!” 白衣祭司忍不住叫好拍手。 艳鬼们纷纷抛出红绫,以求能够挽留住这位少年郎。 若能春宵一度,那则是最好不过。 顾怜借着红绫之势,一步跃至阁楼楼顶。 据说楼顶之上,是负责看守今日鬼界的两名高位鬼差。 左边的一位黑衣冷冽,右边的一位紫袍儒雅,这两位容貌不俗的鬼差,处在一众疯癫的鬼怪内,依旧在面不改色的……互怼。 这两位看起来感情很是不错。 顾怜走的匆忙,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做路引,倒是手里带着白日给先生买的一份礼物——一支玉笛。顾怜将玉笛往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紫袍鬼差面前抛去:“这位大人,行个方便如何?” 紫袍鬼差笑着接住玉笛转了转,看着顾怜的视线充满了兴味,他往房檐上的石兽身上一倚,勾唇:“小猫儿胆量不错,敢往鬼界里面跑,鬼界的热闹可不好凑,你就不怕把小命留在这处?” “我这不是来讨好一下您两位,还请多关照一二啊。”顾怜作揖,甚是恭敬,他随后将一份烫金的请帖递了过去,笑道,“您过目。” 紫袍鬼差直接把请帖扔给了黑衣鬼差,他则低头把玩着那支玉笛,放在月色下仔细地看着材质色泽,试了一下音色,他满意的颔首:“不错。这玉笛怕是出自温玉君之手,我猜得可对?” “大人好眼力,确为温玉君所制。”顾怜点点头。 黑衣鬼差看完请帖,冷声说道:“请帖是给鬼怪所用,生者不得入。” “做鬼别这么死板,你越是这样,越没有姑娘喜欢你。”紫袍鬼差回头就怼,他顺手从四楼捞了一壶酒来,满了一杯递过去,随后看向了顾怜,摆手放话,“小猫儿,爷欣赏你的气魄,这玉笛我就收下了。安心,有我在,保证你喘着气进来,喘着气回去。” 黑衣鬼差似乎还想说什么,紫袍鬼差却已经拉着他去拼酒了。 顾怜没成想会这么顺利,他心中对紫袍鬼差的好感更高了,之后他对着两名鬼差施了一礼,拜谢:“谢过二位大人。” 顾怜扭头入了高阁内,尽情享受着夜晚的快活。 彼时少年郎胆子是真的大,就算面对着抱着脑袋的无头鬼,也能谈笑风生,泰然自若。少年郎穿梭在鬼怪中,又被酒鬼抓住灌了一坛子美酒。期间他和冷面君王交了一次手,后来青衣剑客也加入了,二对一,顾怜自知不敌,于是摆手认输,自罚三杯。 微醺的顾怜爬在栏杆上看着夜色,就有一位艳鬼偷偷趴在他背上,趁着顾怜不注意,艳鬼含笑吻上了顾怜的脸颊。 顾怜挥退了艳鬼,摸了摸自己的脸,鬼怪就是太不矜持了。 少年郎在外边醒了醒酒,重新被拉回宴席上。 他一开始还顾忌着要回家,后来就喝得忘了时辰,连话都说不清了。顾怜拼凑到此,心中又有疑惑,那天他是怎么离开鬼界的?好像是被阿绿送出去的。等等……他又是在哪里遇到的阿绿呢? 顾怜正待细想,一滴冰凉的水珠就打在他头顶。 顾怜急忙睁开眼,原来是下雨了。 “少年郎,既然醒了那就进屋吧。或者你想要先吃点儿饭?”霁月躲在顾怜衣袖里说道,“小薇儿帮你温了饭菜,就在厨房里呢。” 闻言,顾怜进屋的脚步转了个弯,直奔厨房而去。 滴滴嗒嗒的雨水打着外面的花草树叶。 乐斋也没能躲过这场雨。 苏清婉批了一件外衫在卧房内作画,殷九今晚约了故友叙旧,她无意过去探听其他妖怪的过往,而且,只要带着她,叙旧就会在中途变了画风,她不和殷九一样热衷于秀恩爱闪瞎别人的眼。 哪怕殷九再三相邀,她也没有去。 今日用的画料是极地雪山的雪妖请飞鸟少年送来的礼物。 画纸是昆吾海妖送来的。 就连画笔都是青鸾从外面寄过来的。 这些大妖小妖们,热衷于对苏清婉献殷勤。 大妖殷九宝贝的女人,值得任何一只妖花费心思来讨好。 苏清婉今日的灵感颇丰,她把这一点归功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簌簌夜雨之中的乐斋庭院别有一番风味,令她欣喜不已。 作完了一幅画,苏清婉依旧没什么睡意,她索性提了一盏灯,去了殷九收放乐谱的房间,将屋中灯烛点亮,在乐架之前徘徊半晌也不知选什么,于是她闭上眼睛,随便拿了本乐谱来看。 乐谱名为《碎荷》。 苏清婉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意外的发现,这本乐谱出自温玉君之手,而像温玉君这种博学多才的大妖,谱的却是人类的乐文。 苏清婉很容易就能看懂曲谱。 苏清婉只看了寥寥数段,就发现这是温玉君对什么人的追悼之作。对,这是温玉君对人类的追悼,看起来很是新奇。 原来也有人类在温玉君的心中留下印记。 苏清婉眉目柔和,有些时候,妖也和人的心思一样啊。 又往后翻了翻,苏清婉在乐谱内发现了殷九的标注,龙飞凤舞的字迹,她却看得懂。这名人类,似乎殷九也是认识的呢。 殷九留下的标注:古往今来红颜多薄命。 后面又被崭新的墨迹添了一句:但是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苏清婉一怔,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就不一样了? 乐谱翻页,苏清婉见到了后面的标注:我的红颜筱筱就不会。 殷九你在乐谱上写这些就不怕温玉君过来打死你吗? 苏清婉很认真地想着。 也就是温玉君脾气太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一团荧火飘进了屋内落在苏清婉指尖,苏清婉索性逗它玩了一会儿,便问着它:“九爷的妖品,从以前就这么……差劲吗?” 萤火晃了晃,似乎在点头:对呀对呀,九爷一直都这样呐。 殷九这会儿子正和一群山中老妖怪品酒闲聊。 老妖怪们聚在一起没事干,最喜欢聊聊彼此的八卦。 他们却没有一个敢拿殷九起哄。 殷九自斟自饮,偶尔接上一两句话,直到其中某只老妖怪谈到鬼君的姻缘,他才提起了兴致,添了一句:“鬼君有欣赏的女人。” “谁呀谁呀?九爷您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就想听点儿鬼君的八卦。” “九爷,有画像吗?我们也开开眼界。” 殷九挑眉扣了扣桌面,凭空拿出一本画册丢了过去。 “快快快,欣赏欣赏我们鬼君的心动类型。” “啧,这个姑娘我认识的,性子烈得很。” “这个我知道,我还和她一起去过梧桐小筑参加燕妖的喜宴。” “还有这个这个,这姑娘那叫一个温婉贤淑……” 一群老妖怪聚众讨论了半天,忽然有妖一语道破天机。 “不对啊,这些姑娘,不是都死了吗?” 殷九点了点头:“是啊,都死了,现在都在鬼君手底下当差。” 一众老妖怪:“……” “鬼君的欣赏还真是令妖承受不起呢啊。” “不是,鬼君,他是不是搞错了追求姑娘的方式?” “哪有这么追求姑娘的!” “哦?那么你们倒是说说,我该怎么追?” “那当然是学学九爷,九爷堪称表率,史无前例的模范。” “其实看看温玉君也不是不行。” “你们先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乱入了?” 老妖怪们纷纷闭嘴,僵硬的转动着脑袋,看向殷九身边突然多出来的,穿着一身死气沉沉的黑锦袍冷面俊美青年。 嗯,这是他们熟悉的鬼君没错了。 啊,是鬼君啊…… 夭寿了…… “殷九!” 鬼君脸色特别黑,真的黑,比外边夜色还黑。 殷九十分坦然地和鬼君对视,无辜地道:“这不怪我。你敢说你不欣赏她们?是这群满脑子八卦的家伙思想有问题。” 起这个头的还不是你! 鬼君端起殷九到的酒水,眼刀子刮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妖怪们。 “我也可以欣赏你们。” 鬼君眯起眼,冷冷地开了口。 “不不不,不必了。” “现在想一想,欣赏和喜欢还是区别蛮大的哈哈哈……” 尴尬的笑声在鬼君的沉默中灭亡。 老妖怪们就跟犯了错的小崽儿一样,低头:“对不起,我们错了。” 殷九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乐子。 “好了好了,说正经事吧。”殷九在那群老妖怪嘤嘤嘤起来之前,看似良心发现地打了个圆场,“我太晚回去,我家筱筱会想我的。” 秀秀秀,天天就知道秀,有夫人了不起啊! 鬼君放下酒杯也打算速战速决,免得看着殷九糟心:“最近地狱频频出现异动,想必那些杂碎已经忍不下去了。” “不就是一群天天做梦想要统治天下的小崽子,好说好说。仙神都要给人类让路,妖怪还能存活于世,已经该感谢天道容情了。鬼君放心,我们一定看好了,一有消息,便告知您与九爷。” “话说回来,九爷,我们直接动手也没问题吧?” 殷九拂袖起身:“当然。” 众妖又看向沉默的鬼君,鬼君不表态,也就表示默许了。 殷九见没什么事,当下便要返回乐斋里。 鬼君冷着脸跟了过去。 “咱俩可不顺路,您这是想去蹭夜宵?”殷九睨着他笑。 鬼君瞪了殷九一会儿才开口:“你最近多关注着你家夫人一些。” 殷九正了正脸色:“怎么说?” 这两位各守一方的大佬在雨夜中的对话不为第三人知晓。 殷九回乐斋的时候见藏乐之处亮着灯光,他有几分惊奇,拐了个弯,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他的小妻子披着一件单薄的衣服趴在窗边桌子上睡了,她的手边还零散的放着几本乐谱。 殷九快步走过去把自家娇妻抱了起来,睡不安分的苏清婉醒了。 “筱筱怎么在这儿睡了?”殷九熄了烛火抱她往卧房走。 苏清婉格外诚实地回答:“看了一本乐谱,似乎,是首催眠曲。” 所以怪不得她。 殷九失笑,他推开房门,将苏清婉放到床内。 “歇着吧,我去沐浴,过会儿就回来。” 殷九扯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苏清婉身上,眉眼里都是外人不得见的柔情。 而苏清婉这会儿的睡意也在归路上被微凉的空气冲淡,外面雨声嘈杂,直到殷九回来的时候,苏清婉依旧还醒着。 第233章-怕不是要去作妖 殷九已经换了一身质地柔软的白锦缎睡袍,负手过来的时候,乍一见苏清婉没有歇下,脚步立刻快了几分:“是哪儿不舒服?” 苏清婉摇摇头:“许是中午睡多了。” 殷九见苏清婉真没什么不适,便放了心,他坐在苏清婉身旁,抬手放下床头的数重轻薄的艳红纱帐,然后低头看着苏清婉。 苏清婉拽拽他的发丝:“九爷打算就这样坐着看一晚上?” 殷九从善如流的躺下去,连锦被带娇妻一起拥入怀。 “躺着看一晚上也不是不好。” 殷九陪着苏清婉说了小半时辰的话,见苏清婉睡意上涌,便止了话头,哄着让她睡下。可苏清婉被殷九的话闹的心痒,总就不肯这么睡了。殷九盯着她睡意朦胧的娇容,良久,他低哑着嗓音在她耳畔说道:“筱筱既然不困,不如陪为夫同赴巫山赏赏景?” 苏清婉双睫轻轻地颤着,安分地枕在殷九臂弯合眸。 殷九借着烛光看着她娇怯的小模样,沉声笑了笑,熄了烛火。 她不想要,他总不能逼着她,那叫什么事儿。 满足小妻子任何无理由的任性,也是他这个丈夫该做的事。 倘若是为了苏清婉欢心,没有什么欲念是不能忍耐的。 第二天苏清婉醒来时,殷九还在睡,她小心的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洗漱更衣,随后便出门做早饭,只是在她做饭时,她的脑子里不自禁地就浮现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陌生,却似曾相识。 《碎荷》的曲调从二楼飘了下来。 正在院里舞鞭的风霓裳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殷九的房间。 老不死今日哪来这么大的兴致,竟然一大早的就起床吹笛子? 苏清婉将厨房里余下的事儿交给白鹿后回房。 她刚一进入房间,房门就合上了。 殷九正侧身坐在床头吹着一支玉笛,美男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养眼的,他见苏清婉回来,便停下吹奏,朝她伸出手:“过来。” 苏清婉走过去将他从床上拉起,熟练地帮这位懒癌犯了的大佬洗漱束发,正当她为殷九挑选今日的衣服时,殷九的胸膛就贴在了她的背后,就这么一个动作,却令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更令她心跳加速的还有殷九接下去的一番爱抚。 “殷九!”苏清婉回身推着他,“刚醒就不老实。” 殷九一手抓着她的小拳头,一手箍着她纤细又柔软的腰肢,视线在她过大的开领上游移了一圈,最后驻留在她胸前。 苏清婉被看得不自在,水润的唇瓣轻抿,抬眼嗔视着殷九。 美色在前,却只能看不能吃,殷九也挺郁闷。 苏清婉见殷九这番还委屈上了,简直就哭笑不得,她凑上去亲了亲,安抚着欲求不满的这位大佬:“白天不许闹。” “好好好,白天……那晚上就可以了?”殷九目露惊喜,他似乎生怕苏清婉反悔,连忙接了一句,“筱筱你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快换好衣服去吃饭。”苏清婉把衣服往殷九手中一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真不知道为什么殷九总是惦记那档子事儿。 风霓裳看着苏清婉绯红着脸走了出来,用手指头想,都能知道殷九肯定又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啧,这一大早上的就开始了。 “你刚才吹的曲子怪伤感的,不像你平常的作风。”风霓裳等殷九走出来,抬眼对着某位神清气爽的大爷说道,“是追思曲?” 殷九点头:“温玉作给云涟漪的。” “云涟漪?”风霓裳对这个名字特陌生,“那是谁?” “啊,对了。她叛家了,你们人类都不说她的姓氏。”殷九坐到主位上,解释道,“你应该听说过重建阵师阁的人,她就是云涟漪。” 这样一解释的话,风霓裳就明白了。 等待开饭的时间里,风霓裳就云涟漪和殷九展开了谈话。 她从书上看到过这位一力重建了阵师阁的女子,心中也是钦佩的,只是没有书上记载,云涟漪的死因,风霓裳便问向唯一能够给出她准确回答的殷九殷大佬:“所以,她是怎么死的?” 殷九回了风霓裳八个大字:“旧疾复发,大限已至。” 风霓裳意外,温玉君能为云涟漪作曲,那他们关系定然不错,如此,为何不带她找婉梨求医,又或者:“婉梨姐姐也救不了?” 殷九点头:“天生的病体,婉梨也没办法。” 苏清婉端着一份小菜走了出来,闻言问道:“云薇也会那样吗?” 与苏清婉有着同样的问题的,是南城宅院里面拉着霁月聊天的顾怜:“霁月,云儿的身体真的太差了,真的不能治好?” 半妖因为生而自带的诅咒,身体比人类脆弱不知多少倍。 云涟漪都因为病痛而英年早逝,那么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云薇? 顾怜每每想到自己回家以后,云薇会和云涟漪一样病死家中,一身执念难消,就连尸身最终都可能不得入土为安,他心里就很不好受。从任何方面来讲,这种见鬼式的轮回都不令妖开心。 “这怎么可能治得好。”霁月一怔,摇了摇头,他也希望云薇的身体可以被治好,但现实是无比残酷的,霁月摇晃着蛇头,叹道,“少年郎,这哪里是病啊,这是天道降下的罚,是命定的诅咒。” 霁月紧接着又添了句:“每一位给她看诊过的大夫都无法医治。” “有没有……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些大夫能力所限?”顾怜皱眉问道,既然是诅咒,那总有打破的可能性,尽管微乎其微。 可总不能因为机会渺茫,就这么放弃了啊。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霁月说道,“要是小薇儿和你生在一个时期就好了,至少那时天地灵气都还纯净充裕,奇珍异宝也比现在多得多,八方医道正值鼎盛阶段,或许还能有办法为她续命。阵师一道也正值枯木逢春的时候,她肯定能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顾怜就又想把云薇带回金陵皇城了,如果云薇不答应,他就从金陵皇城给她把药送过来。一旦回家,他肯定会帮她寻医问药。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这两天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么,他要把云薇的性命交给未知的明日吗? 顾家年轻气盛的小少爷怎么愿意接受灰暗的现状听天由命! 云薇的性命就交由他来想办法延续! 顾怜叉腰仰天呐喊:“去他娘的诅咒,小爷偏不信这个邪。” 少年郎的活力又回来了。 霁月被吓得一头钻进水里,一脸懵逼的看着突然抽风的顾怜。 “少年郎你搞什么鬼?” 顾怜摆摆手跑出小院:“我要去干大事了。” 霁月:“……” 霁月道:“你怕不是要去作妖……” 少年郎呦,讲道理,作妖可以,但千万别作死啊。 云薇端着一杯清茶倚着门框看着顾怜的身影,不知为何,积压在心头的一股郁结之气就渐渐消失了,好像被顾怜带走一般。 直到少年郎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云薇才放下空茶杯,回到屋内继续工作。素白的手指掀开一页页古旧的书卷,云薇怔了一怔,这些来自阁楼内的书卷上仿佛仍旧残留着云涟漪的气息。 几乎每一页上都留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哪里的阵纹有问题,哪里可以尝试更改……种种大胆的猜测,云薇以前简直闻所未闻。 云涟漪着实是一位奇才。 纵然云薇不曾亲身参与过阵师阁的复建,她也能想象出这件事对一位人类女子来说有多么难。可阵师阁终归活在书卷里,而非她眼前。然而云涟漪对阵师一道的执着,她却亲眼目睹了。 云薇自问她没有云涟漪的那份大志,阵师一道兴盛或者衰败都与她没有什么关联。只是,如果她注定要和云涟漪一般年纪轻轻就迎接死亡,那么在她死之前,她希望乘着先辈们的东风,攀上这条大道的顶峰,领略哪怕一次山顶的雄奇瑰丽风光。 一如她幼年时所想的那样。 这是她的夙愿。 无关其它。 亲情,友情,爱情,她都不需要,她需要的仅有不断前进。 哪怕她会因此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云薇伸手死死扣着心口,想让骤然加快的心跳平稳下来,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疼痛感几乎要剥夺她的神智,可她依旧没有乖乖地回到床上好好休息。她趴在桌子上,费力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卷,宛如身处荒漠的旅人渴求着绿洲的水源一般。 此刻,她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的目光看着的终于不止是眼下的困顿,还有那梦寐以求的,可以被期待的……明天。 于是之后的一段日子,云薇一头扎进了书卷里,除非有要查阅的典籍,否则她就不会踏足小院外的任何地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进行着月下美人的防御阵图研究,就连话也变得更少了。 顾怜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东西,一天下来经常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他还不仅在家里忙活,这两日开始总往外面跑。 云薇不约束他,霁月可好奇地头大,每次好不容易守株待兔等到了顾怜,顾怜都神经兮兮的晃晃手指,任凭霁月他老人家如何对其威逼利诱,顾怜愣是咬紧了牙关一点儿内情都不透露。 霁月看了一眼埋头苦读的云薇,算了,这位更问不出什么来。 现在的小崽子们,一两个的都有主见的很。 所幸顾怜每日都能坚持带着云薇吃饭,一日三餐偶尔还加上顿宵夜,到了时辰就积极监督云薇入睡,不至于让云薇废寝忘食。 云薇已经认清现实,在这些事上,从不与顾怜浪费时间。 虽然每天都能吃到不同的美味,可顾怜仍旧心心念念着云薇的厨艺,一到饭点儿,他就会在饭桌上唠叨,但云薇十分无情,从没有妥协过。以至于顾小少爷吃了小半个月的北城酒楼。 “你不如多给他点儿钱,让他出门自己觅食,我觉得他可能会更享受路边小吃。”霁月忍不住给云薇出主意,意外的,云薇采纳了。 云薇的耳根子暂时的清净了几天。 顾怜对小巷外面正对的一家包子摊情有独钟,而街道尽头的粥铺更是独得顾怜称赞,乃至隔壁街上李阿婆的酱菜,也在顾怜的择食范围内。因此,云薇家的厨房多了三个容纳酱菜的坛子。 今日的早饭,就是小笼汤包,配小米粥,外加酱萝卜。 云薇对这三样吃食不怎么反感,但是要说多喜欢,倒也没有。 她甚至打算把小笼汤包分一多半给霁月。 可顾怜不同意。 云薇每分给霁月一个小汤包,顾怜就从自己的早饭里补两个给她。云薇若是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来,顾怜就眨巴着眼,委屈巴巴地装可怜,直到她把所有的碗盘吃空,他就会教育她:“我没有买很多了,大叔告诉我,就这些包子,八岁的小孩都能吃下。” “你瞧,我吃了你的四倍不止。”顾怜说着指了指自己。 少年郎凭着良好的口才迅速的结交了包子摊大叔,并每天都能获得热情大叔额外赠送的一笼屉小汤包,听说顾怜是给家里带饭,大叔偶尔还会笑得促狭:“你家那位挑口,莫不是害喜?” 作为一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金陵好儿郎,顾怜当然知道害喜的意思,可他觉得只要他和云薇说了这件事,他估计根本活不到回家的那一天。最不济也要被云薇打入冷宫,那太惨了。 所以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日落西山的时候,顾怜顶着一头被抓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出了房门。不过他的神情却是与落魄之样不同的激动。激动的少年郎一心想分享他的喜悦,风风火火地往云薇房间跑,一个没留神就一脚踩上正在走廊晒太阳的霁月的尾巴,徒留霁月吱哇乱叫。 “云儿,云儿,我想出来啦!” 云薇被惊得手一抖,幸亏她及时稳住,才没毁了今天的心血。云薇稍显不悦地抬头看过去,却罕见的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第234章-我就愿意娶 此时顾怜的样子着实不太雅观。 一旦丢出门去,就能够与城外乞丐毫无违和感的混在一起。 顾怜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云儿,你瞧,你快瞧啊!” 云薇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桌子上摆了一块色泽乌黑的六棱石,六棱石上刻有阵纹,云薇记得这是用来封存妖力的一类上品法器。而微弱的妖力从六棱石中倾泻出来,不用怀疑,这块六棱石中蕴含的妖力超乎想象。 这上面的阵纹看起来很新,像是刚雕刻完成一样。 依着云薇对妖力的敏锐感知度,她能确定里面的妖力源自顾怜。 可顾怜给她这个东西做什么? 顾怜见云薇面露疑惑,便搬了个凳子坐过去,笑容明朗:“正所谓吃喝玩乐我所欲也,不过,好好照顾云儿亦我所欲也。” 顾怜想啊,他不可能无时无刻都跟在云薇身边,那他就创造出一个东西,好在他不方便的时候,能代替他以供云薇借力。 照顾也可以有很多方式的嘛。 云薇因着顾怜的一番话,沉默了下去,她看着顾怜亮晶晶的双眸,无奈地发现以她匮乏的词汇量,很难给出令顾怜满意的答复。 顾怜还在兴奋地等待云薇的称赞。 “饿了吗?”云薇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顾怜:“……” 是我失忆了吗? 所以这个话题走向是怎么拐到饿不饿这里的? 顾怜摸了摸空瘪憋的肚子:“嗯,饿了。云儿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 云薇说着收起六棱石起身,整理好桌面后,她出了房门。 顾怜问道:“云儿你是要出去吃吗?” 云薇摇摇头,去了厨房。 顾怜小尾巴一样跟在云薇身后黏进了厨房。 见云薇洗手挽袖,顾怜兴奋地像是过了年一般:“云儿你要做什么菜?我可以拥有糖醋鱼吗?如果糖醋鱼不行的话,那我可以拥有酸菜肉丝面吗?嗯……其实香菇炖鸡面也不是不可以。” 云薇手指一一点过家里的食材,默默地,淡定地,看着顾怜。 可用的食材少的可怜,甚至连调味料都不全。 顾怜低头承认错误:“对不起,我忘了买。” 今晚是注定不能实现顾怜的愿望,不过云薇倒可以做些别的菜色出来,反正食物对她来说,只分了能吃和不能吃。 云薇瞄了一眼明显失落的顾怜,低头继续洗菜,可她这次想要追求一次完美,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出好吃的味道。 起锅烧油,添柴加水。 这些动作在云薇做出来也是格外赏心悦目的。 顾怜忽然就说了一句:“云儿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妻子的。” 云薇侧眸看他,她没出言反驳,但她的内心并不认同顾怜的话。 锅里的油不受控的飞溅,顾怜眼疾手快把云薇拉到了一旁。 或许是天气的缘故,少年人的怀抱过于温热,实打实被抱住,云薇怔愣了片刻,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她立刻挣脱了。 顾怜的胸膛远比看上去宽厚。 云薇清除掉内心的异样,重新掌勺拯救了锅里的菜,似乎是为了缓解什么,她垂眸道:“不会有人愿意娶像我这样的半妖的。” “怎么就没有了。”顾怜心直口快地回应,眼神清澈且真挚,“半妖又如何?我就愿意娶。我最喜欢云儿这种性子的姑娘了。” 云薇手一颤加多了盐。 顾怜说起来就没个完了:“云儿,你别不信啊,我真的……” “顾怜。”云薇扭头望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道,“出去。” 顾怜:“……” 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他明明是想夸赞她的啊。 唉,女孩子的心思果然不是他这种男子汉搞得懂得东西。 “云儿你别生气,我走,我这就出去。” 娘亲说过,女人生气的时候,一定要顺着哄。 顾小少爷谨记娘亲大人的教诲,并因此死里逃生过无数次。 顾怜被云薇赶了出来,又无事可做,就跑去骚扰霁月。 “你说,我听着。” 划水中的霁月默默听完全程,满眼的复杂。 “少年郎,我还是那句话,你能活到现在,肯定是因为命大。” 顾怜还是不理解云薇生气的原因,夕阳下,少年郎看起来蔫了吧唧的,快要枯萎了:“我也没说什么呀,她为什么不高兴?” 霁月恨铁不成钢:“你好好想想你那些话,像不像出自昨天路上见到的那个,因为调戏小姑娘而被抓去教导的浪荡子弟?” 顾怜一脸重塑三观的震惊。 霁月再接再厉地打击:“你这往小里说,是撩拨她,往大里说,就是示爱了。少年郎,有一句传承自上神时期,众神评价东城那位爷的话,你知道吗?不知道我告诉你,那就是——不娶何撩啊。” 顾怜:“……” 顾怜道:“真有这么严重吗?” “那是当然了。你一个大男人,对着人家小姑娘说什么婚嫁,我可告诉你,就你这种行为,放在这个朝代,也是要承担起毁人清誉的后果娶了她的。”霁月幸灾乐祸地甩尾巴,等着看好戏。 让霁月没想到的是,顾怜还真开始认真地考虑。 顾怜惆怅:“我倒是愿意承担后果,可云儿她肯定不会答应啊。” 霁月扭头就把云薇卖了,一本正经地闭着眼说瞎话:“如果小薇儿不答应,那一定是你心意不够诚恳,所以才打动不了她。” 顾怜又问:“就算我说服云儿,我爹娘也不在这里,如何谈婚嫁?” 霁月忍笑说道:“非常时期,特殊对待,先斩后奏未尝不可。” 是……是这样子的吗? 顾怜对这种事儿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单纯的就像云薇的宣纸。 云薇回来时听到这番对话,险些一个白眼翻死霁月这个误人子弟的老忽悠,她过去把霁月拎起来,团成一团,无视霁月嗷嗷的求饶声,把霁月丢进了潭水里,这老忽悠,还是淹死算了。 “顾怜,别听他瞎说。”云薇道,“我还不至于分不清你的无心之失。” 少年郎于是抛弃了之前的纠结,绕着云薇转圈圈,帮忙摆盘盛汤递菜,云儿都这么说啦,肯定是不需要他那么麻烦的嘛。 云薇碗里的量还比不上顾怜碗中的一半,顾怜琢磨着云薇以前的食量,也不敢一下子逼她吃太多的东西,每次都是悠着的。 等顾怜吃饱了,刷完锅洗完碗盘,他又跑回云薇屋子。 “云儿云儿,我们来试一试它的威力好不好?” 顾怜满脸期待的看着云薇,云薇蹙了蹙眉,半晌点点头。 霁月在水中努力扑腾开自己被打结的身体,冒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里面的少年少女。顾怜俯身讲授的体贴,云薇僵硬的坐姿,都被他收入眼中,霁月边看边吐着水泡追着两只小龟游走。 这倒有种新婚夫妇的错觉。 少年郎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够解开小薇儿的心结呢。 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就很和谐嘛。 “不对不对,云儿你要再集中精神些,这个诀是要这么捏的。” 顾怜似乎觉得麻烦了些,他干脆伸手握住云薇的手,一遍一遍地带着云薇重复着捏诀的动作,耐心细致地有点儿像教小孩的长辈。哪怕云薇缕缕出错,他也能语气温和地迅速地指正。 事实上,云薇擅长的道仅限于阵师,她所擅长的诀,也都与她的研究有关系,像这种之外的法诀,她从来没有去主动尝试过。生疏也是必然的,更何况,顾怜这种教导方式本身就已经对云薇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可云薇又没办法去拒绝顾怜的帮助。 这是顾怜自创的一类法诀。 比照她的身体状况,特意为她创造的法诀。 后来云薇能够熟悉一些指法了,顾怜就让她自己练习,他则守在一旁看着,顺带给云薇提点某些细节上的小问题。 霁月趴在窗框上吐了吐信子,他看着云薇额前的细汗,以及云薇仿佛更加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少年郎,你这要求是不是苛刻了些。我觉得她这就快要断气了,你要不让她歇一歇?” 顾怜琢磨着苛刻这个词,无奈摊手一笑:“我这就叫苛刻了?你真该去我家看看。我当初学法决的时候,别说一个时辰能练会指法,一个月都未必能有所精进,我爹就差拿着擀面杖打残我的爪子了。云儿其实比我要聪明,不过,法诀只求个熟能生巧。” 顾怜道:“其实我先生也常说,溺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他经常会因为课业问题被先生追着打。 “云儿想要活得久一些,必然是要吃点儿苦头的。”顾怜低头看着霁月,好心的把霁月拎进屋子,继而说道,“而且我觉得我这顶多算严厉,要说配得上苛刻这词的,那得是青龙院的院守大人。” “青龙院的……院守?” “说实话,你肯定认识的吧,你的面部表情出卖了你。” 当初他说青龙院的时候,霁月还露出过微妙的怀念的神情。 顾怜的话令霁月愣了一会儿,他觉得少年郎学坏了,竟然会如此熟练的给他下圈套了,他是那么好套路的嘛,显然不是。 霁月问道:“少年郎,恕我直言,你怎么看出一条蛇的面部表情的?” “不要小瞧了青龙院的三把手啊!”顾怜得意洋洋的。 就凭刚才霁月愣神的样子,他都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霁月道:“都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能记得清楚。” “嗯,有道理。”顾怜认同的点点头,金陵皇城已经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这段岁月对妖来说,也足够漫长了,“不过,我一直都挺好奇的。霁月你活了这么久,按理说妖力不该这么微薄,我们妖,不是活得越久,修炼的时间就越长,妖力就该越雄浑深厚的吗?” 而且,就现在而言,霁月甚至要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弱。 简直就是相反的方向狂奔。 顾怜正了正脸色,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儿?” 霁月头大,这只小奶猫哪里来的如此敏锐的妖力感知,就连云薇都没发现他的变化……不对,或许是云薇发现了,却懒得追问。 “总有那么一两个特例。”霁月这般回道。 就算老夫现在实力不如从前,也要比你这只小奶猫强。 霁月打算顾怜再逼逼叨,他就动手教一教少年郎怎么做妖。 正巧云薇练习的时间结束了,顾怜愉快地丢下霁月,蹭到云薇身边端茶:“云儿辛苦啦,快喝杯茶。这可是九州新出的茶品。” 云薇喝茶的功夫,顾怜又绕到她身后帮她捏肩,可云薇实在太疲惫,连阻拦他的话都不想说,好在顾怜知晓拿捏着力道。 “少年郎你挺熟练啊!” “那当然,我阿娘和阿姐都喜欢让我捏肩呢。” 打小就练出来了有没有。 顾怜一脸骄傲,虽说霁月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云薇歇的差不多,就又开始低头勾勾画画,研究防御阵图。 顾怜和霁月坐在一处小声聊天,一个半时辰后,顾怜催着云薇去休息了。云薇沐浴之后回来,却发现顾怜正坐在走廊上对着月亮愣神,看起来十分的迷茫,云薇驻足在侧,低头看着他。 云薇问道:“怎么了?” “云儿……”顾怜仰头看着云薇。 刚沐浴完的少女脸上终于有了一层淡淡的红,不再是诡异的苍白之色。她的头发没有擦得太干,潮湿的贴在脸颊上,也贴在衣物上,淡青色的宽大绣竹睡袍一丝不苟的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身姿娇细。美人在骨不在皮,这是种蕴藏在骨子里的风韵。 顾怜一时间觉得云薇该是来自话本里的月中仙。 冷而艳,妖却不媚,合该不食人间烟火。 顾怜单刀直入地问道:“云儿,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云薇不置可否。 顾怜就把云薇的沉默当成默认,他双手撑在身侧,身子后仰,少了嬉皮笑脸的活泼,多了几分凝重沉稳:“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不如云儿你帮帮我吧。云儿,你相信你的记忆吗?” 云薇完全想不通顾怜为什么思考这么一个听起来就很奇怪的问题,她垂眸看着顾怜,漆黑的双眸不见任何光彩,她说道:“当你开始思考它的时候,你就已经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第235章-妖界幸运之子 “我已经在怀疑了吗?”顾怜眨巴着眼一动不动地与云薇对视,这样的角度,刚好能让云薇的长发垂落在他肩侧,暖风拂过,云薇的发丝就会飘起刮蹭着他的脸颊,勾的他不知是身痒还是心痒。 顾怜干脆站起来,这下换成了他俯视云薇,他郁闷地发现,这样的效果其实并不怎么好。少女雪白的脖颈随着仰头的动作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顾怜觉得云薇的脖颈比他家隔壁的天鹅妖都有着诱惑的资本。哪怕醉红阁的头牌也比不上这种视觉冲击。 云薇并不知道顾怜在天马行空的想什么,她等了一会儿没得到顾怜的回应,就打算回房休息,顾怜这才拉住她衣袖:“云儿,我说出来你可不要笑我啊,我的某些记忆似乎……不太正常。” 云薇淡定地扯回衣袖,看了看苦恼中的少年郎。 此时天空突然下起了一场流星雨。 顾怜在霁月咋呼的同时抬起头,兴致勃勃地看了半天。 记忆可能存在问题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心无旁骛地欣赏流星雨。云薇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没心没肺,还是该夸他天性开朗。 或许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 不然顾怜的情绪也不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云薇负手道:“那段记忆里包括你突然来到这里的线索吗?” 顾怜没办法给出云薇一个确定的答案:“我想应该是有的吧……” 不正常的记忆正是他在鬼界内的事。 送魂日临近终了的时候,一些留恋人间的鬼怪不愿离开,鬼界内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即便骚乱被那位黑衣鬼差一力平息,但是顾怜也因此受到了波及,险些一脚踩进阴门,直接入了幽冥。 以他当时的心性修为,一旦进去了,那就是被同化成异端的结局。 好在和他一同进来的阿绿及时出现,把他从阴门中拖了出来。 此事因果顾怜已经记不得了,但唯有恐惧被身体记住。 其实这一突发情况最多就算是有惊无险。 青龙院里接触的比这件事惊险的案子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一个给顾怜留下心里阴影。可现实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怜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对鬼界二字,简直就是到了闻之变色的地步。 然而,恐惧一件根本就没发生过的事情,就说不过去了。 按照顾怜的性子,死里逃生,如此刺激,他定是要和同僚们好生吹嘘一番。如今别说吹嘘此事,他根本连想都不愿回想它。 即使记忆可以被篡改,身体反应却不会说谎。 那夜在鬼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且深深地刺激了顾怜。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主院书房的事情,霁月给出了鬼界的猜测,他想他也不会把这件事从脑海里拎出来细查,或许再隔不久,他就会连同那夜的经历一同忘个彻底。直至再无回想起的可能性。 顾怜没理由忘记那夜的事情。 是谁不想让他记起? 要是真的想让他忘记,为何不干脆直接抹掉他的那段记忆? 顾怜想不通,关于此事,他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又或许真是他自己记错了? 云薇仔细推敲着顾怜所说的事,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会给顾怜留下如此严重影响的事情,不该被弱化了记忆,反而应该是顾怜印象最为深刻的才对。现在却恰恰相反了。 顾怜的记忆确实有点儿问题。 “不过我那时被灌了好多酒,也未必是别人动了手脚,不都说喝醉的人的记忆不可靠嘛。”顾怜移开眼,抱着自己的长剑叹气。 云薇提点道:“阿绿也不清楚?你没有去找过她?” 顾怜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回家后就被院守大人发配到远处平乱,等我平乱回来,阿绿已经搬家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就算有心找她,也没有任何的线索啊。所以这事儿就搁置下去了。” 云薇觉得这事儿八成没那么简单:“这么巧?” 顾怜点点头:“唉,就是这么巧。阿绿都在那里住了好几百年了,也不知突然抽什么风啊,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那可是金陵皇城啊,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别的妖想挤都挤不进来呢。” “云儿也怀疑阿绿?”顾怜眨眨眼,云薇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他往栏杆上一坐,左脚搭在上面,说道,“阿绿是金陵的本地妖,除了喜欢勾引一些好色之徒,吸**气,也没干过什么欺压百姓的坏事。她与我没有仇怨,即便对我有杀心也大可不必救我,让我进了阴门岂不是更加省事。何必等救了我,又动了我的记忆。” “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分明没有作画的才情,又死爱作画。成为画道宗师估计是她一辈子的执念。”顾怜回忆道,“她都快魔怔了。每次阵师阁出了什么作画的法器,她都要过去凑个热闹的。” “她和夜阁主有往来吗?” “据我所知,这两人之间完全没有交集。” “那她和你先生有交情吗?” 云薇就见到顾怜笑了,是很开心的那种笑,顾怜解释道:“交情到是算不上吧,只是她偶尔会去画堂,我先生爱去那里。” 云薇沉默,扭头,转身,进屋,关门,一系列动作相当迅速。 顾怜明明什么都想得通透,却还故作迷茫的找她帮忙。 这根本就是在逗弄她。 云薇倒是没有生气,至少这个故事还算有意思。尤其是看到窗外的少年郎低声下气地忏悔,似乎只要她一个皱眉,他就能立刻五体投地式忏悔罪责时,云薇眼中破天荒的有了一丝笑意。 但是云薇依旧绷着一张俏脸看着顾怜。 要问少年郎顾怜现在的想法,那就只有两个字。 后悔。 当事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做什么要逗云儿玩呢。 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去挑战云儿的耐性? 哦,对了,是霁月。 顾怜一个眼刀子杀了过去。 已经进入梦乡的霁月不知何故感觉潭水似乎凉了些。 “云儿,你别关窗户,我可以解释的,我真的可以解释的!”顾怜说完这句话觉得还挺耳熟,略加思索,他恍然,这不是霁月的风格吗?坏了坏了,他被霁月给影响了,这不好,非常不好。 “你一天都不见个笑脸,我想逗你开心嘛。好云儿,我承认我用错方法了,我发誓没有下次。”顾怜装模做样的指天起誓,“看在我初衷还算可以的份上,云儿你就不要生我气了吧,好不好?” 云薇站到窗户边,道:“再有下次,你就别想回家了。” “云儿要是愿意养我一辈子,那我不回家也不是不行。”顾怜佯装认真地说道,见云薇又要关窗,他急忙抬手一挡,“云儿,云儿,就算我真回不去,我也不用你养着,到时候,我养着你就是。” 云薇听不得顾怜满嘴胡话,可顾怜又挡着不让她关窗户,她便抬手重重的敲了一下顾怜的脑门:“不许说废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说正经事。”顾怜揉着脑门,云儿的力气就是小,发起脾气打人也像挠痒痒似的,一点儿都不像他阿娘和阿姐那般手劲儿足,可他不敢说出来,只敢这么一想罢了。 云薇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儿说。 顾怜也不在闹腾,他趴在窗框上,接着他之前的话头:“我先生为数不多爱去的地方,就是二月桥附近的小画堂。我猜着啊,既然阿绿也去过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俩就认识了呢。” 云薇点点头。 “所以啊,我被那群酒鬼拉去灌醉的期间,阿绿又在哪儿?她为什么恰好就能帮我一把,却又在这之后消失个无影无踪。”顾怜又绕回了最初的问题,并且依旧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说,大晚上的你们俩小妖怪不睡觉,要是聊些风月也算是个应景,听听你们这都聊了个啥。话说,你们不睡,可老妖怪也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睡眠条件的,妖老了,睡眠就不太好,容易被吵醒。少年郎你还释放妖力,这是要吓唬谁?妖力要控制好……” 霁月的声音在顾怜脚边响起。 顾怜一低头,就发现趴在小龟背上的老妖怪霁月。 “行了,你说你差点儿进入阴门,你进的阴门,长什么样?”霁月打着呵欠,尽力转着自己的脑袋防止一不留神就睡过去。 “阴门不都长得一个样子嘛。”顾怜不解的回答,但是他还是仔细的回忆了一番才道,“是一扇上面印刻着红色彼岸花的黑门。霁月你怎么了?你干嘛这幅见鬼的表情,难道它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郎呦,我发现你的运势真不是普通的好啊。这么能作幺蛾子竟还能活到现在。”霁月先是震惊后是感叹,“假如冬娘衣坊下次搞什么妖界幸运之子大评比,我一定带头给你拉选票。” “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吗?”顾怜不信。 霁月不甘被小崽子质疑,呛声:“你看到的那扇阴门可不是寻常的阴门,少年郎,寻常阴门无非是通往阴冥之界。” “可那扇门却是直接通往轮回楼的死亡之门。一旦你入了轮回楼,倘若上行,好歹还有一线生机。可你作为闯入者,轮回楼必定引诱你下走,那么作为生灵的你就会直接被地狱业火吞噬,地狱业火会无时无刻灼烧着你,直到你的魂魄被烧得连渣渣都不剩。那位执掌轮回楼的鬼君可不会心善到出手救一个闯入者。” 古往今来,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擅闯,轮回楼为他们打开的门,永远都是通往地狱的。哪怕对方是仙神,都不会例外。也就只有东城的殷九,只有那位爷,可以砸门砸得肆无忌惮。 可谁又有殷九那种天眷的强悍本事,能够彻底无视地狱业火,甚至于能让地狱业火主动铺路呢?轮回楼鬼君都没这个能耐! 云薇听着两妖的对话,心中也是一惊。 顾怜脸色一白:“所以踏入那扇门,一定会看到通往地狱的路?” “这是必定的。”霁月点点头,“不过,这也不排除你福大命大,正好让轮回楼网开一面,给出你另一条路的情况。可只有鬼君能够在现世打开那扇门,我估摸着,那个时候,鬼君应该就在附近吧。送魂日这么紧要的时间,鬼君亲自出马,也不是不可能的。” 顾怜渐渐皱起眉头。 “鬼君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为了不让生灵误入死亡之门,所以才特意将它开在了鬼界里。”顾怜道,“你跑进鬼界也没什么事,可踏足那扇门,问题就大了。你真的会魂飞魄散的,懂不懂?” 顾怜神情恍惚,也不知是否是月色的缘故,他的脸色突然间又白了几分,就连下唇都被咬的泛青。他分明记得,他踏足那扇门之后,眼前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就像传说中的混沌虚空。 可霁月的话就像一记重锤,无情地砸烂了这一片黑暗。 云薇淡定地看着顾怜,少年郎此刻很是不对劲儿,但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可以去打扰顾怜,这事必须顾怜自己去看破了。 长剑因为感知到主人不安的心绪而发出嗡鸣。 顾怜握着剑柄,指节青白,就差一点儿,他就可以记起来了。 快点儿回想起来! 那天,那夜,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怜状态实在是吓人,霁月不由得唤道:“少年郎……” “是了,我没有踏进那扇门!”顾怜猛然清醒,他看着自己的手,眉宇依旧紧锁着,他无比确信地开口,“踏进那扇门的,不是我,我自始至终没有踏进那扇门,进了门的人,是我的先生。” “你先生?”霁月震惊。 云薇敲敲窗棂,思索着顾怜的话,很快,她询问道:“你的记忆可信吗?如你之前所说,你先生是人类,他如何能够进入鬼界?” 顾怜看向云薇平静的脸,混乱的心境得以暂时的平复,他松开握剑的手,摇头解释道:“我能够想起来的也就这些。那时候我看到先生在往阴门走,情急之下,我便想去救他出来。可是,门前的鬼怪太多了,等到我破开他们靠近阴门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236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了吗 那段算不算遥远的记忆重新回到顾怜脑中。 黑色的死亡之门出现在半空中,门上的彼岸花一如用生灵鲜血雕刻般艳丽妖冶。而在那扇冰冷的大门后,在肉眼所不能视的地方,有着六道转世的轮回路,也有着十八地狱的业火原。 根本不需进入,就可以感知到漫无边际的死气。 先生缓缓地行走在众多鬼魂当中,在进入大门的那一刻,他回了头,看向了飞奔而来的顾怜。然后一步一步,倒退进了阴门。他张了张嘴,可门内的黑暗仿佛一头巨兽,很快吞噬了他的身影。 顾怜跑到门边时,有一瞬,隐约见到了赤红的业火。 先生想说什么? 顾怜不清楚,但他清楚的知道,先生不是呼救。 先生的表情是淡然的,纵使眼底仍存不甘。 就是这个场景,顾怜几次三番的回忆,试图捕捉线索。 那个人一定是先生,先生的手上还有昨日抽他戒尺时,不小心误伤自己后,留下的一道红肿的尺痕,顾怜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先生做什么要进入阴门,又为何能够进入鬼界,这两个问题哪怕顾怜想破脑袋,都始终得不到解答,甚至没有一丝线索。 云薇问霁月:“你觉得他的先生有可能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就很尖锐了。 霁月疼惜顾怜,也因此不愿给顾怜虚无缥缈的期望,他笃定的说道:“小薇儿,不是我觉得如何,而是他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先生不是大善之魂,又无通天气运。 一个人类,进了轮回楼,哪有可能活下去。 被地狱业火那么一烧,别说活着,就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霁月到底没忍心继续捅顾怜的心窝子。 少年郎太可怜了,老人家应该适当的关爱小辈一下。 云薇思量片刻,开口道:“节哀。” 霁月:“……” 小薇儿你确定你是在安慰他,而不是在往他伤口撒盐吗? 云薇对霁月的想法没有任何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情。 恰好也是顾怜也在想的一件事。 “先生死在了阴门之后。”顾怜重复了一遍这个现实,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又是什么人,让我买下了月下美人的残片?” 人死不能复生。 何况是被地狱业火焚烧过的人。 哪怕是借尸还魂,又怎么可能找到一个相同的躯体? 所以,送魂日之后,一直在教导他的先生,又是何方神圣! 顾怜抓狂,又怕影响到云薇,他便自觉告辞,回了自己的卧房。 次日,外面小雨蒙蒙,斜风微凉,温度是说不出的舒适。 乐斋内的殷九殷大佬又在赖床不起。 外面的空气中混杂了雨时泥土的气味,苏清婉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雨,走回去帮殷九盖好了薄被。殷九平躺在床内睡得很熟,在苏清婉看来,这时的殷九可以称得上是最乖巧的时候了。 时光不曾改变殷九天赐的俊朗容颜。 可殷九那一身气质,却在漫长而悠久的岁月中得以细细打磨,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绕是比他的容貌更能吸引别人的视线。 苏清婉安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 佳人双目脉脉含情,总是美不胜收的景致。 这一幕正落入日常的前来通风报信的无妖们眼中。 无妖们叠罗汉似的排成一串糖葫芦,探头探脑的偷望着屋内。 苏清婉听到悉悉索索的低语声,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过去。 最上面的无妖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一排都受到了波及,如同一颗颗黑色的毛线球,惊叫着咕噜咕噜地滚落到了走廊上面。 苏清婉失笑,她正想去外面看看情况,手就被殷九拉住,整个人跌坐在了不知何时醒来的殷九腿上:“抱歉,吵到你了。” “这不是筱筱的错。是外面那群鬼哭狼嚎的小崽子的错。”殷九的嗓音带着某种初醒的微哑,他习惯性地揉了揉苏清婉的发顶。 苏清婉算着时辰,轻声提议:“不如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着它们?” 无妖还是很好哄的,比阿阴阿阳乖巧些。 “还是筱筱心疼我。”殷九笑了笑,他意有所指地拂过苏清婉纤细的腰身,低声道,“今日就算了吧,改日你陪我睡个回笼觉就是。” 苏清婉不知想到什么,一张白皙的俏脸顿时红透了。 “要睡你自己睡,我才不陪你。” 苏清婉说罢推开殷九起身就往外走。 殷九下床重新把人抱了个满怀:“筱筱,可我想和你睡啊。” 一夜之间,殷大佬厚颜无耻地程度又见涨不少。 苏清婉低头不理睬他。 要是殷九能够老老实实地睡个回笼觉,她陪他一会儿也无妨,可问题在于,殷九他不老实!每次都变着花样地逗弄她。 这可就不仅仅是一个回笼觉能解决的事情了。 季景云疯玩了一晚上回乐斋,正想去泡个澡缓解疲劳,就听到自家活祖宗的这句话,他捂着耳朵迅速走着,自欺欺妖地想:只要我不说,九爷就不会知道我听到了他和清婉调情的私房话。 天啊,要死了。 他就是个单身野鸡,还要天天吃狗粮。 为什么他一大早回来就要遇到如此惨无妖道的事情。 “无妖一早过来肯定有大事。”苏清婉道,“九爷,你就不要闹了。” 无妖的事有关什么呢? 当然是有关坐落于南城的某处小巷的大宅子了。 今日,少年郎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 顾怜吃完早饭就搬了个小凳子往云薇门口的走廊上一坐,看着丝丝缕缕的雨水思考妖生,一思考,就是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内,顾怜纹丝不动,宛如石化了。 霁月觉得他养的那两只小龟都比现在的顾怜活跃许多。 少年郎这是受刺激受大发了。 霁月让小龟把他运送到云薇的屋子里,貌似不经意的开口:“哦,我们可怜的小奶猫,他已经发呆了半个时辰了。他还好吗?热心的小薇儿,你就不打算去关爱一下他吗?他还是个孩子,如果在他失落的时候,不好好疏导疏导,恐怕以后会步入歧途啊!” 热心的云薇冷着脸,一丝不苟地勾画阵纹。 霁月见此,并没有放弃,又说道:“少年郎真是太惨了。刚知道自己八成被最钦佩的先生给耍了一道,还没彻底走出伤感,紧接着就是一晴空霹雳,又想起来自家先生早就挂了的事。如此离奇诡异的经历,戏文都不敢这么写,他不被劈的外焦里嫩才怪。” 云薇倒了杯茶啄饮着,依旧没给出回应。 “啊,我们阳光开朗的少年郎啊,你是如此悲伤,可是谁又能用温柔的双手粘补你破碎的小心脏呢?”霁月忽然咏叹起来。 云薇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顺手从身后书架抽出一本典籍。 “快瞧啊,这不是少年郎历尽千辛万苦给你淘换来的书吗?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以身相……呸,定当涌泉相报。”霁月锲而不舍,“可为什么在他最需要劝慰的时候,他却依旧孤零零一妖呢?” 云薇忍无可忍,将典籍拍在桌上:“出去!” 霁月听话的爬到了门外:“小孩子是要哄的,你这样是不行的。” 云薇脑仁疼。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云薇终于舍得开了金口:“我不会劝慰,我只会往伤口上撒盐。” “这就是你不懂了。”霁月以一幅过来人的口吻道,“你怎么说怎么做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劝慰这一形式。你想嘛,少年郎孤身来到这里,身边别说挚友,就连个打架的仇人都没有。” “他的不安和惶恐没地方排解,早晚是要出大事的。你应该最了解孤独无助的滋味,那滋味好受吗?”霁月道,“你都不喜欢,何况是本就那么爱热闹的少年郎?小薇儿,将心比心呐……” 云薇眼神微闪,似乎动摇了。 她有意往门外看了看,入目就是少年郎落寞又萧瑟的背影。 那背影仿佛与记忆里幼小的她重合。 将心比心吗…… 云薇瞥了一眼霁月:“可以和他说上话的不止我一个,你既然这么关心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劝慰?你比我更擅长这种事。” “如你所见,我年纪大了,并不是很懂年轻人的心思。”霁月眼中就差把麻烦两个字写出来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像他这种老妖怪,还是更适合晒晒太阳舒舒服服地养养老。 简而言之。 就是老夫懒得劝。 云薇懒得揭穿霁月的小心思。 时间在一片雨声中流逝。 云薇看不进书,干脆就看着外面的雨幕,以及,门外的顾怜。 霁月似乎说了老长一段话,也累了,已经趴在龟背上睡了过去。 直到外面的小雨变成瓢泼大雨,云薇看着被打湿的顾怜,揉揉额头走出去,一手把顾石雕拉起来丢到屋内,她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扔在顾怜头上,语气生硬的说道:“把头发擦干。” 顾怜懵懂的抬头与云薇对视,发出略带疑惑的声音:“啊?” 原谅他还没从纷繁复杂的回忆中走出来。 云薇:“……” 小奶猫这是被雨淋傻了还是脑子进水了? 好像这两者也没什么差别。 迟迟不见顾怜动作,云薇不耐地催促道:“快点擦。” 顾怜委屈吧啦地拿起毛巾擦着头发。 云儿好冷酷。 云儿好无情。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给一个拥抱嘛。 云薇被看得头皮发麻,她尝试着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冷淡,不过收效甚微,她轻叹,道:“擦干头发,回去换衣服。” 小孩子淋雨很容易生病。 她并不想花费时间去照顾一只病怏怏的小奶猫。 顾怜从云薇的脸上读出一丝深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云儿似乎相当……嫌弃我。 顾怜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目露渴望地开口:“云儿,我换完衣服,你就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了吗?” 云薇有那么一瞬间想把顾怜从屋里扔出去。 云薇觉得她还是让这只蹬鼻子上脸的小奶猫病死更好。 “要做梦,等睡着再做。” 顾怜一愣,哼唧唧的抱膝:“就抱一下都不行吗?” 他以前伤心的时候,他家的阿娘和阿姐都会抱一抱他的。 这一招有奇效! 云薇不为所动,她道:“你可以抱霁月。” 哪怕抱到地老天荒都可以。 顾怜心塞,抱什么霁月,他还是自己拥抱自己更好一些。 换完衣服的少年郎垂头丧气地坐在云薇屋子的软榻上,可没多久,他的双眼就直勾勾地看着研墨的云薇:“云儿,今天下雨,我们中午就吃不了外面的饭菜了。我可以拥有糖醋鱼吗?” 云薇刚好没多久的脑仁又开始抽痛,为了防止被她拒绝的顾怜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她没做多想就点点头:“你可以。” “干锅鱼头也可以吗?” “可以。” “那酱炒茄子呢?” “嗯。” “我还想吃……” “顾怜,你不要得寸进尺。” 磨人的小奶猫终于闭了嘴,云薇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安静。 临近正午,云薇准时准点的出现在了厨房。 饭菜的香味很快就从厨房飘出,顾怜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上菜盛饭的重任,并不负霁月所望的给云薇盛了满满一碗番茄蛋花汤。 云薇看着自己盘子里面堆成山的素菜,又看了看米饭上的几片酱牛肉,迎着顾怜的视线,无力的开口:“太多了,我吃不下。” “云儿,你吃得越少,胃口就越小。听我的,每天多吃一点点,过一段时间,你的胃口就会变大了。吃得多,长得壮。”顾怜一边说一边又把一筷子剔了骨头的鱼肉放到云薇碗里,“营养是很重要的。不然,你怎么去抵抗病痛呢?难道靠一身正气吗?” 云薇又怕顾怜扯出什么长篇大论,低头舀了一勺蛋花汤。 顾怜欣慰的点点头,十分豪气地灌了自己一大碗,他吃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云儿,我刚才又思索了一阵子,我忽然发现我虽然是先生的弟子,是他的学生,可我对先生的认知,十分有限。先生家在金陵,可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和金陵皇城格格不入。” 第237章-美人名花有主 “我是他唯一的弟子,按理说我们之间的交集并不会太少,可实际上,除了必要的授课之外,我很少见到先生。”顾怜回忆。 云薇咽下嘴中的食物,抬眸问:“何故如此?” “小时候,我常随着阿爹出门游历,后来,我又在青龙院任职。青龙院的院守大人三天两头就要打发我出远门,这一来一回,办事的时间少则半月,多则半年。送魂日正值青龙院差事最忙的一段日子,院守大人死活不肯让我过得清闲,我去见先生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就算找机会去了,先生也都在忙着检查我课业。”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时间闲扯些其他的。 云薇喝下一口汤:“你当初是怎么想到拜他为师的?” 顾小少爷的家世不凡,要什么样的先生不行,为什么一定要是这样一个一名不值的穷先生。而且,这位先生气性也不好。 “这就涉及到了我小时候的事了。”顾怜热情地同云薇分享着自己的童年之事,“其实最开始我的先生也不是他。那是一位在国子监的大儒,要说学识,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授课的方式太枯燥了,而且没什么实用性,讲得大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 “我又不愿意当文臣,他非要我学做那些空洞又无意义的文章,歌功颂德,虚不虚伪。而且我是妖怪啊,我有什么必要去称颂人类?我们妖界的十方大佬,哪一个不比上头那位人类值得夸赞。” “那天我趁着上课前的时候,跟我阿姐在院子里踢毽子,他便说我没有规矩,净干些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事儿。我一生气,就把毽子踢到了他的脑门上,给他脑门砸青了。阿姐本想拉着我和他赔礼道歉,他却连我阿姐一起责骂,我哪肯啊,我就怼他。后来他被气走了,把这事儿添油加醋的往外一传,就没人敢教我了。” 顾怜义愤填膺的想着,他哪里做错了呢?明明就是那个先生有问题。踢毽子怎么了,那么好玩的游戏,为什么他就不能玩?骂他也就算了,怎么还能骂阿姐?要是他家阿姐护起短来,别说是脑门被砸青,估计那老先生能坚持自己走出顾府大门都是好的。 云薇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 顾怜被惊艳住了,隔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还在说话:“没人管束自然是好的。我那段时间玩疯了,大晚上跑去城郊赛马,沿途就见到了提着破灯笼正上山的先生。我问他这是去干什么,他就说要去山顶找灵感。我好奇啊,就跟着他,结果他在半山腰停了下来,对着一块破石头看起来没完没了。讲道理,那真的就是块破石头,烂大街的那种,可他跟我说这叫人生处处有美景。” “我一听,这穷书生了不得,当场就决定拜他为师。”顾怜伸了四根手指出来,“你都不知道,我的拜师礼,他狮子大开口地要了四幅绝品的画作。好在那时我不差钱,千辛万苦地把拜师礼给凑齐了。可是我现在都在怀疑,那时候的先生八成已经被穷疯了。” 说着如此玩笑话,顾怜眼中却依旧是对先生的尊敬,似乎与先生的交集,都是值得他去回味的曾经。如同美酒,经历过岁月的沉淀,历久弥香。然而美酒,往往都是辛辣的,刺激着喉咙,愉悦中又带给人痛苦。可顾怜好像并不怕,反而像乐在其中一般。 云薇对此不做任何评价,看着顾怜一脸幸福的吃着糖醋鱼,她的胃口也好了一些,她夹了一筷子酱牛肉,慢吞吞地咀嚼起来。 傍晚的时候,这场雨停了。 顾怜咋咋呼呼地在院子里面喊:“云儿,你快看,有彩虹!” 云薇正歇着酸胀的眼睛,经不住顾怜的一再邀请,走到外面看向天际的那一道颜色极浅的,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的,彩虹。 一道彩虹而已,竟然能把他兴奋成这个样子? 是不是把他憋得太狠了? “顾怜。”云薇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栏杆旁唤他,在少年郎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问道,“想去听曲儿吗?” 顾怜跟着云薇进入烟雨阁之时,他脑子还是很懵的。在少年郎的心里,云薇是不可能主动踏足这种热闹非凡的场所的,可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入目便是一众推杯换盏的公子哥们,不少闺阁小姐们也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嗑瓜子,简直就像一场盛大的晚宴。 台子上的舞姬轻纱曼妙,比醉红阁的姑娘都魅惑。 顾怜已经看到很多混在人群中的妖神色痴迷的看着她们了。 什么时候,人类的舞姬竟是要比小妖精还懂得勾魂夺魄之法了? 一些小夫妻亦或是小情人成双成对的在打情骂俏,而另一些大胆的姑娘们看到顾怜时,眼睛一亮,想尽办法和顾怜有所接触。 顾怜第一次还能扶稳了一位小姑娘,第二次也能本着君子风度帮上一把,可第三次,第四次……顾怜已经看透了这群小姑娘们的来意,于是在下一位小姑娘撞上来之前,他躲到了云薇身后。 小姑娘被云薇的冷脸成功的劝退。 顾怜心有余悸地和云薇咬耳朵:“云儿啊,我们可以拥有雅座吗?” 他怕在外面坐着,今夜就要光荣挺尸在这里了。 但是这里的雅间似乎全都被占满了。 “可以。”云薇找到了管事。 然后顾怜就亲眼看到了什么叫有钱人的快乐。 云薇直接开出了五倍的价,从烟雨阁劝退了一位小公子。 这个世上没什么是金钱做不到的。如果有,那一定是你给的钱不够多。少年郎顾怜领悟到了这么一个残忍而又骨感的真谛。 雅间内,云薇要了一壶龙井,又给顾怜点了些小吃。 顾怜进了雅间才稍微活跃了一些,精神头上来了,从开着的窗户往外巴望着,他眼中都是惊奇和赞叹,就跟几辈子没出过大门,不食人间欢愉的苦行僧乍来到此地一般,十分的好问。 云薇选择性的回应着顾怜的问题,自顾自端坐在一旁斟茶,要说热闹,她能想到的最适合的地方,也就是西城的烟雨阁了。 “云儿,你们这里的歌楼和我们那里的不一样唉。那些姑娘们穿得也太暴露了吧,她们不冷嘛。”顾怜只看一眼就觉得挺冷的。 果然为了生存,大家都挺不容易啊。 顾怜闻到茶香立刻美滋滋地坐到了云薇身边。 云薇今日穿了一件浅碧色的广袖长纱裙,衣襟开口有些高,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跟外面的舞姬俨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此时她坐在这里,手指拢着玉兰花纹的袖摆,纤细白嫩的手腕便露了出来,因着刚喝了茶,素日干躁的唇瓣也有了水润之意。 这么禁欲的一个美人儿,却比外面的舞姬更显风流。 “云儿似乎和这里的管事很熟,你是这里的常客?”顾怜径自喝着凉茶缓解口干舌燥,从脑海里扒拉了一个话题和云薇聊着。 “不错。”云薇挑眉看着顾怜的神情,“不可置信?” 顾怜抓着头发回道:“那倒也不是。你以前是自己来?” “不然呢?难道还要带上霁月?”云薇道。 云薇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是少女罕有的活泼,多了两分娇俏之意,一张美丽的脸也为此添了不少风情。虽然云薇嘴角半点儿笑意都没有,但顾怜总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此时的少女就像蔷薇花开一样明艳动人。 顾怜看得一阵心跳过速。 “姑娘,不介意的话,我们能拼个座吗?我们可以出三倍的价。”打断顾怜思绪的是门口的三位公子哥,站在中间的哪一位施了一礼,目光灼灼的盯着云薇,“我们必然不会打扰到姑娘的。” 云薇瞥了一眼旋即低头,完全没有想要理会的意思。 那三位公子哥觉得这事儿有戏,提步就要往里面走去。 顾怜手臂一伸,拦住了他们的步伐,少年郎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好意思,诸位,我奉劝你们还是另寻他人吧。我家姑娘很怕生,实际上你们出现在这里,对我家姑娘就已经是一种打扰了。” 三位公子哥一愣,不约而同的看向顾怜。 顾怜眼中逐客的意味十分明显。 “既然如此,我等便告辞了。”中间那位先反应了过来,美人名花有主,他多留无意,毕竟坏人好事的做法,有违君子风度,他朝着顾怜拱手道,“适才多有打搅,冒犯之处,还请二位多多见谅。” 顾怜客气的送走对方,然后迅速地关上门。 他甚至还想加一道禁制上去,省得再有第二波。 做完这些,顾怜才小心翼翼的挪到云薇身边,低头轻声地道:“云儿,刚才那男人对你心怀不轨,你千万不要喜欢他啊。你就算喜欢上别人了,也一定不可以喜欢他那样子的,他太轻浮了。” 云薇单手托腮,问道:“那你说我该喜欢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着实难倒了顾怜,顾怜那颗绝世聪明的小脑袋都快转爆了,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标准,他很想说他自己就很好,可这样看起来就是他在自夸,而且还有故意撩拨人家小姑娘的嫌疑。 云薇也没指望着顾怜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那些情啊爱啊的,并不是她生活的必需品,活到现在,她都没考虑过成亲。她没把自己交付给别人的这个意愿,自然对任何男人都不感兴趣。 云薇进出烟雨阁也并非贪图热闹或者寻求邂逅,只是曾经有一段日子,她屡次三番寻找不到新阵图的灵感,把自己关在幽静的家中闭门造车的路子走不通,她就想换个环境再试一试。 或许有了热闹的冲击,灵就会突发而至? 于是九州皇城出了名热闹的烟雨阁就成了她的目标。 雅间的寂静与外面的嘈杂对比鲜明,云薇在这种环境里,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这种仿佛被尘世隔离在外的感觉,竟十分得云薇的喜爱。在这里,大家的焦点都在台上,没有人会去在意她。 云薇把玩了一会儿茶杯,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烟雨阁的服务总是很到位的,从茶水一直到茶点,无一不是个中精品,云薇更是没有委屈自己的习惯,来了,就点最好的。 若非她不想每次回去都被霁月抓住唠叨,其实,她更愿意坐在这里品美酒,辛辣的酒水能刺激她的感官,带给她一种活着的真实感。云薇想着想着,抬手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清凉的茶水。 好吧,实事求是的来讲,茶水的味道也不错。 甘冽清甜。 每喝一口都能感受到金钱带给她的快乐。 云薇也顺势给顾怜添了一杯,见顾怜不动,她问:“不合胃口?” 顾怜摇摇头,坐在云薇身侧,乖巧地捧起茶杯。 少女眼波流转间都是惑人的风情,顾怜瞥了一眼,更加局促了。 “难得见你这样。”云薇话中带着淡淡地笑意,似乎是在嘲笑,但又没有恶意,“不就是遇到几个热情的小姑娘,何至于。” 云薇说着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在宽大的椅子里,全身都透着女儿家慵懒的娇气,她看着顾怜,双眸在灯烛下略显迷离。 顾怜想把注意力移开,可他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云薇很好看,他一直都知道。 可今日不曾打扮的云薇,言谈举止间总带给他一特别的感觉。 他无法控制自己看向云薇的视线,从她的眉眼到她的唇瓣,乃至她身上某些引人遐思之处。有那么一瞬间,顾怜甚至觉得云薇今日的衣服过于碍眼,他特别的想要撕碎,好能看个真切。 打住! 他怎么能有这么禽兽的想法! 顾怜抿唇,他今儿个有些不正常,不对,是很不正常。 一定是他太久没有出门,突然来到这种地方,受到了刺激的缘故。 云薇见顾怜把茶水一饮而尽,便歇了给他换一壶酒的念头。 烟雨阁出烈酒。 鬼知道这位来自金陵的少年郎酒量如何酒品如何。 第238章-动心 顾怜的脸挺红,云薇只当是她刚才的话点破了少年郎的小心思所致,并没有往其他方向想,她提议道:“你放心,经过刚才的事,外面的姑娘们不会再对你那样,你不妨去外面凑凑热闹。” 顾怜迅速地摇着头:“还是不用了,我在这里看着也挺好的。” 云薇不再劝,闭起眼听曲儿。 顾怜侧眸偷偷地看着她,根本没心思欣赏外面精彩的歌舞。 之后有几位试图拼座的公子哥也都被顾怜客客气气地请走了,反倒是云薇懒得管,连眼都不睁一次,好像睡着了一样。 又送走一位公子哥,顾怜合门,他现在就想写张纸贴外边,好让那些人不要总打这个雅间的主意,又或者说是云薇的主意。 顾怜的情绪快要爆炸了。 “云儿,我瞧着外面天色太晚了,不如咱们回家吧。”顾怜知道云薇没有睡,可他还是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征求云薇的意思。 云薇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顾怜,触及到少年郎眼中的关切之意,云薇忽然什么反驳的话都不想说了。她其实并不想走,可她今日外出的目的却是给这位郁闷中的少年郎散心。既然顾怜都提出要回去的意见来了,她便是依着顾怜的意思回去也无可厚非。 云薇起身:“走吧。” 可两人刚走出房门,就在楼梯口遇到了阻碍。 “姑娘,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 拦住云薇的是一位绿衣少年,此刻他一脸的喜出望外。 顾怜觉得这人挺面熟,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在哪里有过交集,不过他能确定这人对云薇有意思,他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警惕的看着对方,生怕这个油头粉脸的小子对云薇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云薇看了对方一会儿,平静的说道:“不巧。” 顾怜觉得云薇肯定是认出对方的来头了,但是云薇的反应却让他心下暗喜,简直莫名其妙,可他见对方吃瘪,总也忍不住。 云薇没打算和对方叙旧,自顾自绕过对方,往楼下走。 绿衣少年见此似乎很是着急,这好不容易才偶遇上了她,多少证明他俩还是有点儿缘分的,就这么草率收场怎么也说不过去,他情急之下就想去拉云薇的手:“姑娘,你等等……” 可他的手连云薇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顾怜就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少年郎貌似十分友好的笑着,可力道之大,就差把他的手腕给掰断了。那双黑到极致的双眸里警告之意尤为明显。 绿衣少年看了看顾怜,又看了看云薇,他没有挣脱自己的手,反而笑吟吟地倾身凑到云薇耳畔,开口道:“这种愣头青的小崽子有什么好的?姑娘不如跟我?我肯定比他更能满足你的要求。” 顾怜只想把对方的爪子掰断再捏碎。 事实上他也确实在这样做,无奈对方也是妖,这种暗中较劲的举动又不能摆到明面上去,顾怜特别想直接抽剑打一架。 云薇走过去把手搭在顾怜肩上,一瞬间破开顾怜上涨的杀意,她不太赞同的看了一眼顾怜,说道:“够了,不许在外面闹。” 既然是云儿的意思…… 顾怜不甘心的看了对方一眼,默默地放开了手。 云薇又看向绿衣少年,眼中已经带了明显的不耐烦,周围的空气温度都开始下降,她目光如刀:“琉方,注意你的言辞。” 琉方后退半步,笑了笑:“我错了。不过,你们家这位少年郎的脾气也是不好,这么暴躁。瞧瞧我这手,保不齐里面指骨都碎了。” “哼,碎的就是你的手,谁要你手欠!”顾怜怼他。 琉方打量着顾怜,往云薇面前走了两步,道:“姑娘,你家的小朋友看起来需要好好管教管教,这般不识礼数,出门可容易挨打。这样吧,姑娘陪我喝杯茶,我便不和他计较此事了。” 琉方说着挑眉睨了一眼顾怜,语气温柔地和云薇说道:“这也全当是我为刚才自己的失礼道歉。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凑热闹的人此刻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场戏。 吵死了。 云薇脸色差了几分,耳边嗡嗡作响,头也开始犯晕,似乎刚才她喝的是烈酒而不是凉茶。她只来了一段时间的缘故也就在此,总有那么一些不长眼的男人,非要自以为是的和她套近乎。 “当然不怎么样。”顾怜比云薇反应还大。 琉方和顾怜相看两厌,闻言,琉方冷哼,瞪着顾怜:“我问她,又没问你,你插什么话。话说你谁啊你,你凭什么代替她做决定?” “这个问题问得好。”顾怜拍拍手,他啧啧两声,某些被压抑在心底的幺蛾子就又想往外飞,他看了看云薇,只见云薇让开了,他立刻明白了云薇的意思,现在开始,就是他的表演时间了。 顾怜好歹是纵横金陵皇城的世家子弟,从不辜负院守大人赠送的混世小魔王的称号,怼天怼地,祸害一方。今天他要是连一个后生都怼不过,回去以后都不好意思见院守大人。 琉方根本不觉得这个小猫崽子有什么本事能和他相提并论,他目露讥嘲,说道:“今天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杯茶,可是躲不过去的。来,说说吧,我到要听听,你又凭什么代替她!” 顾怜在琉方放松警惕的时候,嘴角轻轻一勾,拦腰把琉方拎起来,让琉方脸冲下,倒扣在栏杆上。就跟拎小鸡崽儿一样。 围观群众一脸震惊。 琉方:“……” 卧槽,什么情况? 这他娘的不就是一只小奶猫嘛! 哪儿来如此强横的妖力! 虽说顾怜原本年纪是不如琉方,但是架不住顾怜生活在灵气精纯的金陵皇城,妖力淬炼在精不在多,每一缕都是精髓。说白了,顾怜完全有本事和在九州皇城修炼的某些大妖拼一拼。 周围还有一些熟妖,琉方面子挂不住,急忙喝道:“你疯了?” 琉方用了些巧劲挣开顾怜,这其中也不排除,顾怜有意放水的可能性,他一跃跳到走廊上,一脸气愤地和顾怜大眼瞪小眼。琉方怒气难平,可要真动起手来,他有没多大的胜算。 顾怜回给琉方一个同样讥嘲的笑容,他摊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隔开琉方看向云薇的视线:“抱歉,我一向喜欢凭实力。” 不服你就来单挑! “她和你不熟,也没有心力和你拉关系,你不要烦她。” 顾怜放下这一番话,拽着云薇就走出了烟雨阁,雄赳赳气昂昂的,云薇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自己似乎养了一只小公鸡。 一路走出西城入了南城,这中间耗费的时间也不算太短,顾怜却始终都握紧了云薇冰凉的手,他以为云薇很快就会挣开,可事实上云薇走到现在,一点儿挣脱的迹象都没有。 特别奇怪。 顾怜不知道云薇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云薇若再不挣脱,他的心就快因为悸动而崩溃了。因为他就像自虐一样,不舍得主动放开。顾怜悄悄地偷瞄了云薇一眼,然后愣住了。 云薇在勾唇而笑。 不是那种淡淡地冷笑,而是很愉悦地,眉眼间都能看出来的。 当顾怜回过头来的时候,云薇终于撇开了她的视线,低头掩唇笑出了声,肩膀一颤一颤啊的,好一会儿才放下了衣袖。 但是那明媚的笑脸,却始终都没有消失。 顾怜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然后又怕捏痛了云薇一般,立刻放轻了力道。所幸,云薇沉于欢乐,并没有留意到。 顾怜呆愣愣地不知该作何反应,也许月下美人这四个字,格外的适用于现在的云薇,他看着看着,耳尖有些发热,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往上挑了挑,然而,烟雨阁内云薇冷淡的态度又让他心中直接泛起了一层委屈:“云儿,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云薇笑意盈盈的望着顾怜,却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云儿,我那么努力的控制自己没揍他,就是不想给你添乱。” 顾怜小心翼翼地说着,试图为自己辩驳一下下。 云薇终是收起笑意,不过神情看起来还是相当轻松的。 顾怜谨慎地靠近了一点儿:“云儿,你不生我的气了?” 云薇点点头。 顾怜垂眸在月色下打量着云薇,认认真真地,心无旁骛地,他能够确定,他的心悸,完完全全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姑娘。 这是为什么呢? 顾怜想着想着就看入了神。 八成是因为今夜的云儿笑容太甜美。 云薇挑眉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少年郎:“顾怜,你想做什么?” 顾怜猛地一惊,急忙拉开与云薇的距离:“云儿,我……” 云薇冷眸。 顾怜有很多理由能够解释,可面对这样的云薇,他忽然不想解释了,被误会就被误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动心了。 云薇忽然有些脱力,脚下不稳,直接投怀送抱。 顾怜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慌乱地问:“云、云儿……你怎么了?” 琉方被顾怜这么一打搅,也没有听曲儿的兴致,拎了一壶酒正往家走,结果就在路上看到这样一幕你侬我侬的场景。 俊男美女,花前月下。 如果那个美女不是他心仪的姑娘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两人都发展到这一地步了,他还想插一手就是他想不开。 琉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自虐倾向。 那边那对儿小情人卿卿我我的,比他手中的烈酒还要辣眼睛。 啊,算了算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去了一趟烟雨阁的云薇,在此之后又开始沉迷研究。 每天的路程就限制在了自己卧房和主院之间的一段距离。 云涟漪留下的书籍借阅完之后,又通通被她亲手摆放回原位。 这些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它们有自己的主人,擅自借阅已是她僭越了,又非小贼,她怎么会独留在自己手中呢? 那是属于云涟漪的过往,她又有什么权利干涉。 云薇尊重每一个生灵的秘密。 纵然是不得已的借阅,她都不会去翻看除了阵图之外的书籍手札,有些故事适合被光阴掩盖,成为独属于过去的美好。 因为云涟漪永远都留在了这个世上。 在一张张阵图里,在一本本手札中,虽死犹存。 云薇压了压手边记录的笔记,满脑子都是有关防御阵图的条条框框,摆在她眼前的还是那一个问题—— 月下美人的防御阵图到底该如何修补才能够彻底复原? 多日以来的钻研还是略有收获的。 云薇在云涟漪的手札中找到了和百里夜相关的蛛丝马迹。 云氏阵师阁建成后,百里夜尚未失踪,阵师一道重新焕发生机,可谓是正值柳暗花明之际,然而阵师当中的两位大佬,温玉君与百里夜,全都与阵师阁泾渭分明,甚至都拒绝挂名。 可能这就是云涟漪死后,阵师阁走下坡路的原因。 没有一个镇的住场子的阵师。 百里夜虽身为阵师一道的大佬,但当时的阵师们并不愿意与他有过多往来,与其说是忌惮,不如说是畏惧。百里夜并不是温玉君那种高风亮节之辈,也不是云涟漪那种正儿八经的殉道者。 百里夜行事诡异全凭心情,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动用邪术。黑与白,善与恶,对与错,乃至生与死,都不在他考虑中。 然而即便百里夜为人的风评极差,却没有一个人因此去质疑他的能力,也没有谁能够推翻百里夜在阵师中的地位。百里夜是一位鬼才式的阵师,他一生都搭在了阵师一道之上,他纯粹地为此而活。 古往今来,截止到眼下,仍旧没有一位阵师能做到如此。 其实,也正因为百里夜眼中无是非,心中无正邪,人们才会畏惧他。 百里夜的能力足以支撑他用任何方式创造出他理想中的灵器或者法器,以至于有一些灵气或法器的能力完全可以媲美下等仙器,因此,只差一道屏障,百里夜就能够创造出更加强大的,神器。 可百里夜的野心,并非拘泥于神器,而是超越神器的,无上之器。 第239章-心仪她 除此之外,喜欢从百里夜手中购买灵器法器的,大多都是一些邪魔歪道,一旦你能给的出百里夜心仪的代价作为交换,百里夜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东西卖给你。当然,如果你的代价足够诱人,百里夜很愿意花费时间,专门为你打造出一款来,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兴致使然。事实上,他从不会去考虑这些东西会给世间带来的灾难。 百里夜就是这样一个人。 外人的看法,他人的评说,这些很重要吗? 他没有必要迎合别人。 人活一世,倘若连自己的道路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本心而行,那这一辈子,哪里来的意义?强者为尊,弱者任其鱼肉,这是古法。 百里夜活得比妖还像妖。 即便是霁月都觉得百里夜会遭天谴。 可云薇并不这样认为。 灵器也好,法器也罢,其本身并无善恶之分。 你用它行善,那它就是善,你用它作恶,那它就是恶。 是非黑白在人心,而非这些死物。 即使云薇在很大程度上并不认可百里夜的为人,可在这一点上,她意外的和百里夜能够站在一个相同的立场,百里夜并没有错。 能从一而终的坚守本心,这是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 被万人唾弃的百里夜做到了。 云薇指尖勾过桌子上的月下美人,能够创造出如此绝妙的阵图,不管怎么说,百里夜在阵师一道上,都是值得她敬仰的前辈。 因为有了云涟漪这一强大的外力相助,云薇想通了许多之前想不透的症结,可也因此有了新的瓶颈,她不断钻研,如此循环前进。 只是这样子的进度虽然有,终归还是达不到云薇的设想。就这样按部就班的前进,有朝一日,她或许能够成为与云涟漪和百里夜相比肩的存在,然而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来,这谁都说不准。 顾怜也许耗的起,可她呢? 她这幅残破的身体,又能耗到什么时候? 云薇看向外面的银杏树,红衣张扬的金陵少年郎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枝干上小憩,神容皆恬淡,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着急的样子。 霁月睡了一觉,醒来后穷极无聊,他喊了顾怜两声,而顾怜似乎睡得太死了,没有任何反应。霁月并不放弃,所以他爬上了银杏树。 霁月凑到顾怜耳边,一个深呼吸,大吼道:“少年郎,醒醒,天亮了!” 顾怜一头栽到了地上。 也亏得妖怪本就身强体健,除了摔得有些疼,倒不至于断胳膊断腿的,顾怜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懵唧唧地抬头:“做什么?” 霁月跳到顾怜身上,道:“我看你睡得挺香,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 云薇也略微有一点儿好奇,放下手边的活儿,侧耳听着。 “啊,也不算是什么好梦,就是梦到我家先生了。”顾怜盘起腿来,把霁月拎到一边的空地上,开口道,“我家先生他是去过醉红阁的。” “醉红阁?”霁月一怔,“那不是个销金窟吗?” 不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连醉红阁的大门都进不了。 “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个醉红阁。”顾怜毫不意外霁月会知道那个地方,醉红阁出好酒,也出美人,一掷千金在醉红阁都是常态,“刚才我梦中回忆起过去,醉红阁的老板曾和我说及过,阵师阁的夜阁主偶尔也会进入醉红阁买酒,又或是去听个曲儿。每次去的时候,夜阁主身边都会跟着一位对画作格外感兴趣的穷酸书生。不过,那穷酸书生倒也真有才学,醉红阁的一干姐姐妹妹们都挺欣赏他的。” “所以你怀疑,那个穷酸书生是你先生。” 云薇走到窗边,少有的加入了与研究无关的这场对话。 “不是怀疑,是肯定。”顾怜扭头看云薇,解释道,“与夜阁主交好的书生不少,但配得上穷酸两个字的,就只有我家先生。” 云薇看着得意洋洋的少年郎,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我家先生瞧着一派正经,没想到背地里也会出入风月之地。”顾怜撑着下巴笑嘻嘻,打趣打得相当熟练,“这大约就叫人不可貌相?” “少年郎,依着你和醉红阁老板的交情,恐怕你也没少去。”霁月忽然说道,他往顾怜腿上爬着,“那你这又叫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吗?” 顾怜觉得霁月这是在搞事情。 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妖和人简直一模一样。 “我去那儿是为了给院守大人买酒,可不是为了找姑娘。”顾怜瞄了窗内的云薇一眼,见云薇没什么神色上的改变,这才松口气接着道,“这不能怪我,院守大人他嘴挑,赔罪的话,只收醉红阁的酒。” 霁月问:“赔罪?” “是啊,赔罪。”顾怜叹气,“谁让院守大人布那么多机关,他不知道猫妖的好奇心很强的嘛,这我哪里忍得住,一定要试一试的啊!” 云薇脑海里不自觉就开始勾勒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趁着夜黑风高,拿青龙院的机关阵法当玩具一样,玩得不亦乐乎的情景。 这可不就是顾怜的风格吗? 霁月仍不死心的问:“醉红阁那么多姑娘,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顾怜振振有词地驳斥:“姑娘多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心仪的类型!” 霁月来了精神:“呦呵,那咱们怜哥心仪的类型是哪一类?” 顾怜一愣,他以前从来没有仔细地考虑过这个问题,每当有谁问起来的时候,都是打个马虎眼一晃而过,可这一次…… 顾怜扭头看向云薇,尤其是当着云薇的面,他不愿意就这么草率,忽然间他福至心灵,答道:“我啊,当然是喜欢颜值高的姑娘啦!” 霁月不可遏制的爆笑。 敢把这话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果真是后生可畏。 云薇觉得很奇怪,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就喜欢去,和我解释什么? 她可不认为顾怜那番话是对霁月说得。 入夜,一碗被熬的香浓的红豆粥被顾怜送到云薇桌边。 云薇没有急着去喝刚出锅的红豆粥,反而依旧低着头画草稿。 顾怜没有催她,少年郎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愣神。 很快顾怜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屋内的美人身上。 屋内的冰块在散发着凉意,驱散夏夜的热度,可顾怜仍燥热难耐。 可每当云薇若有所觉,抬起头来看向顾怜的时候,顾怜却始终都保持着认认真真地盯着她旁边的冰盆发呆的样子,他并没有看着她。 云薇不想在这种事上多加计较。 依偎在冰盆下面的霁月心下蠢蠢欲动,十分想要戳穿顾怜的伪装。 小薇儿你养的怕不是小奶猫,而是一只大尾巴狼啊! 可霁月很快就想通了。 姑娘长大了总是不中留的,这就跟白菜长成了总是要被猪拱是一个理儿。与其让云薇孤独终老,又或是交给一个不熟悉的男人,还不如让少年郎大胆追求,至少,少年郎的妖品有着充足的保障啊。 两个小年轻想要搞暧昧,他一个老人家插什么手。 也许过几天就能喝到喜酒了呢? 不知道小薇儿会不会在梧桐小筑举办婚事。 打死顾怜都想不到,在他自己对云薇的感情懵懵懂懂的时候,已经有一只看穿一切的老妖怪,私底下连喜宴的酒菜样式都定下来了。 隔天清晨,风霓裳早早就带着乐斋老小去婉梨家里做客,只留了苏清婉在家守着赖床不起的殷大佬。乐斋内寂静无声,苏清婉就趁此机会摆开了画具,站在书桌前泼墨作画,谁知刚画了一会儿,她似乎没了灵感,就下意识的看了看床内的殷九,却见殷九已经醒来了。 殷九正侧身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苏清婉。 “筱筱……”殷九朝着苏清婉伸出手,直到苏清婉走过来把手搭在他手上,他才借力坐起来,顺势将苏清婉揽入怀,呢喃,“我饿了……” “厨房温着饭菜。”苏清婉的意思很明显,她想让殷九起床。 殷九不想起,懒洋洋地让苏清婉帮他洗漱,他依旧呆在床上。 苏清婉最受不得殷九撒娇,只要殷九一个眼神,她就能丢盔弃甲。 殷九抚着苏清婉脸颊问:“筱筱,早饭吃什么?” “云吞和凉拌苦菊。”苏清婉温柔地说道,“天太热,给您去去火。” 殷九乱来的手一顿,摇摇头,哑然失笑:“懂了,筱筱是嫌弃我过于热情了。可筱筱要知道,我在面对你的时候,已经努力在克制了。” 苏清婉拍拍他的手起身去给他拿衣物。 这种类似的话,殷九每天都在说。 殷九看着苏清婉取来的一套月白色的长衫,他在记忆里大体翻找了一下,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件衣服。 “前些日子,我去冬娘衣坊,请老板做的。”苏清婉说道,“就是突然脑子里有这么一个款式,我觉得你穿起来会很合适。要试试吗?” “筱筱想出来的?”殷九眼中笑意越深,“那我肯定是要的。” 殷九相当配合的从床上起身,任凭苏清婉将衣服帮他换上。 苏清婉就看着这位大佬兴冲冲地跑到镜子前面左照照右照照,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般激动,偏还一直问她:“筱筱,你瞧我穿上好看吗?是不是特别好看?你有没有一种以身相许的冲动?” “好看,很好看。我的九爷今天依旧帅气的人神共愤。”苏清婉一边应和着,一边无奈地走过去帮他调整腰带,至于最后一个问题,苏清婉明智地选择绕过。倘若她答了话,那么今日九成就不用出门了。 殷九转身抱起苏清婉欢天喜地的转了两圈。 总算折腾够了,殷九走到桌前看了看苏清婉的画作,他惊奇地问道:“嗯?阵图?筱筱什么时候对阵图有兴趣了?是为了南城的事儿?” “姑且算是吧。”苏清婉走过去说道,“莫名就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我已经没有选择回去的机会了,所以我想着,至少能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是走,还是留,我希望他可以自由的做出决定。” “我……是不是不插手会比较好一些?”苏清婉没听到殷九回应,担心自己的举动会给殷九带来什么麻烦,她不安地开口,“九爷?” “没什么。难得见筱筱对作画之外的事情主动上心,我高兴还来不及。”殷九指尖勾过苏清婉的额发,爱怜的看着她的娇颜,“他们早晚会有进入乐斋的一天,筱筱想做什么尽管做,就当未雨绸缪便是。” 愿意主动去接触外界的事情,对苏清婉而言是件好事。 殷大佬暗地里琢磨着,也是时候去找些那时候的乐谱过来了。 南城这边,最近几天云薇把自己逼得太紧,她的身体终于因承受不了负荷而发出抗议,在一次雨后,云薇成功地病倒了。 霁月等到日上三竿,没等来间接性偷懒赖床的少年郎,也没等来云薇的投喂,他便坐在小龟背上,先去叫某个可以承受云薇起床气的贪睡少年郎起床,然后在顾怜懵逼的时候,把顾怜赶进了云薇房间。 两妖还没见到云薇的人,就听到云薇声音嘶哑的低喝。 “出去!” 顾怜这时候清醒了,他怎么可能听不出云薇声音的不对头,当下掀开珠帘纱幔,飞奔到云薇床头,犹豫着要不要掀开紧合的床帐。 顾怜想了想,觉得这么掀开姑娘的床帐不合适,可云薇的状况他又着实担心,于是他就小声地问道:“云儿,你是不是生病了?” 床内许久都没有回答,只有微弱的,极为不规律的喘息声在一片寂静中传入顾怜耳中,就在顾怜打算掀开床帐一探究竟的时候,床内的云薇似乎动了,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声后,云薇坐起身掀开床帐。 半倚在床头的姑娘一头长发有些许的凌乱,一层病态的红晕覆盖了原本惨白的脸色,她眉宇轻皱,眼睛暗淡无光,好好的一幅美人初醒图,硬被破坏了美感,不需多说,顾怜也能知道她的身体状况。 云薇因为身体不适并不想浪费力气开口。 第240章-求姻缘 “霁月,云儿这是怎么了?”顾怜急得抓起霁月开始一阵猛摇。 “少年郎,你先放开,咳……快放开……不行了,我要憋死了……”霁月被摇的头昏脑胀,胃里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缓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你不是大夫,我也不是大夫,我哪里知道她是怎么了?” 顾怜转身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那我去找大夫!” “你确定小薇儿会乖乖地看病?”霁月的冷水随后就泼了过去,他跳到床上,探着云薇的体温,心下松了口气,“当心她连你都不让进门。” 顾怜前后脚一并停住,然后转头,一脸的为难:“可是生病了,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啊!这样是好不了的,还可能会更加严重。” 云薇有气无力地瞪他:“你有找大夫的功夫,不如去外面订口棺材。” 顾怜:“……”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小薇儿逗你玩呢,别瞎想,她就是普通的风寒发热,多喝点儿水,卧床休息三四天就没事了。”霁月道,“不过这期间一定要十分当心,小薇儿她身子骨本来就弱不禁风,万一哪里疏忽了,可真是会要她小命的。到时候,你就只能哭唧唧地在院里挖坑埋土厚葬她了。” 对于血统纯正的妖怪而言,这些小病都不用担心。可云薇的半妖之身,再不起眼的病痛,对云薇来说,那也是极端痛苦的。 “所以,照顾小薇儿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少年郎,我看好你,你行的!”霁月很热情地创造加深两人感情的机会。 顾怜顿时觉得身上的压力很大了。 不过要是为了照顾云儿,他还是很乐意挑大梁的。 云薇扯过被子蒙起头,背对着两妖,冷声道:“用不着你们操心。” 这怎么能不用他们操心呢?顾怜看着云薇勉强打起精神和他们说话的样子,心里就很难受,可他也没办法帮助云薇分担。 自家小侄子闹个病,他还能把药硬灌进去,可一碰到云薇这样的,他哪里还敢用强,除了好言好语的哄着,他根本就没得办法。 “别哭丧着脸,太晦气了。一个月一小病,三个月一大病,这都是家常便饭了,半妖就是这样,稍有不慎就会被疾病缠身。或许一个不起眼的小割伤,都会成为她丧命的原因。”霁月比顾怜有经验,他道,“所幸她本体是蔷薇,靠水而生,只要给她足够的水,她便能够痊愈。” 霁月的话听起来是想起到安慰顾怜的作用,可这却在无形之中又给顾怜心窝子捅了一刀子,他刚来的时候,还伤了云薇。 “云儿,你好好休息,我去帮你烧点儿热水。”顾怜把云薇从被子里面请出来,他真的很担心云薇会直接把她自己憋死在被子里。 顾怜说着跑出去烧热水,顺路还叫来飞鸟少年帮忙送饭菜。 云薇这样子,他实在不放心丢下她自己出门买饭,可要让他做,恐怕云薇会直接中毒,他的厨艺,完美的继承了他爹祖传的精髓。 顾怜很快就端了一壶热水回来,他怕云薇不爱喝,还拿了一罐小糖球,那是前些日子从晏离老先生得来的,正适合现在劝云薇吃。 “云儿,起来喝水啦。”顾怜直接把放温的水捧到云薇床边,他默默地等了好一会儿,云薇才从床上坐起来,接过顾怜递来的茶杯。 顾怜见云薇几次差点儿拿不稳,干脆就坐到窗边,一手揽过云薇的肩,让云薇依偎在自己怀里,然后稳稳地拿着茶杯喂云薇喝水。 云薇四肢极其僵硬。 “我自己……” “你自己不行,你都拿不稳,水洒了,会烫到你。” 烫到? 云薇看着近在咫尺的茶杯头疼,她抗拒道:“这水是温的。” “那要是弄湿了你,这也是不行的。”顾怜振振有词,“一定会加重你的风寒。云儿,你要乖乖喝水,喝完了,我给你小糖球吃。” 霁月忽然有一种正看着别人哄孩子的错觉。 掐指一算少年郎的年岁确实比云薇大了一轮不止。 老牛吃嫩草。 云薇黑着脸喝了杯水,又被塞了一颗小糖球。 顾怜轻柔地将她放回床上,一如老父亲一般格外殷勤的叮嘱了云薇一番,然后拽上霁月离开了云薇屋子,美名其曰,云儿要静养。 出了门的顾怜这才敢用正常音量的声音与霁月对话:“你确定云儿只需要喝水就能好?我看她的样子……不然我去买些药回来?” “你要是有心,可以去城郊海天女祠求一求灵水给她。海天女还是挺好说话的,一般她都会满足香客的要求。”霁月说道,“你正好还能顺路求一道姻缘,成亲生子一条龙服务,灵不灵的,试了才知道。” “什么姻缘!”顾怜炸毛了。 霁月给他一个你可省省吧的眼神,他道:“我虽然上了年纪,也没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你对小薇儿的那点儿心思,太外露了。” “少年郎,容我提醒你,小薇儿虽然在这种事情上反射弧比较长,但是照你这么下去,她很快就能发现。她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在这之前,你想好了此事暴露以后,你要怎么活着走出这座宅子了吗?” 依着云薇出色的外貌,就算是半妖,也少不了追求者。 可云薇活到现在都还是棵单身花。 霁月最后归纳了一句话:“小薇儿很讨厌情情爱爱这一套。” 顾怜想了半天,问道:“是因为半妖的身份?” “或许吧。”霁月说道,“所以少年郎,你要是一时兴起,我劝你还是就此打住。你要是认真的,那你将会有一段相当坎坷的路要走。” 说着放任不管,霁月却还是忍不住提醒。 这两个小辈他都不讨厌,真没必要走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我爹从小就教导我,要么你就管好自己的心,不能祸害姑娘,如果真忍不住动心了,那就要从一而终。”顾怜低着头说道,“反正我是动了心了,就算我爹娘以后要拿着棍子追我十八条街,我也认了。” 霁月见目的达到,不再多言,慢悠悠地爬回了清潭补觉。 顾怜用他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去海天女祠求了一壶灵水,然后赶在云薇入睡前,将灵水煮热,盯着云薇喝下,絮叨半天才回房睡觉。 或许是顾怜照顾的细致周到,又或者是海天女的灵水确实效果奇佳,云薇的病情在第二天的时候就有了明显的好转,顾怜敲响云薇的房门的时候,云薇已经收拾妥当的坐在书桌前看书了。 “云儿,怎么这就下床了。”顾怜连忙把一杯灵水递了过去,他见着云薇的精神气色比昨天好了些,可脸上那病态的红却没有消失多少,“你要不要再回床上歇歇,生病了就要好好将养,工作可以放一放。” 云薇没有拒绝顾怜的一番好意,她喝了口灵水,抬手示意顾怜安静。 顾怜便知自己今日是不可能把云薇哄到床上去了,他跑了出去,没多久就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都是一些偏向清淡的。 这是顾怜特意去询问了小巷内的爷爷奶奶们的结果。 云薇对这些清粥素菜没什么挑剔的,只是病了后,胃口欠佳,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就要放下,可顾怜就在一旁用那种充满关切的,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不吃完,就是在践踏一颗少年真挚的心。 云薇又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顾怜傻笑着看着她。 云儿真好看。 就算是吃饭都这么优雅。 “多吃点儿才好得快。”顾怜满意地看着干干净净的饭碗,“云儿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听说北城酒楼新出的红枣莲子羹味道挺不错,你想吃吗?要是不想,我们还可以点别的,给你看看他家的菜谱。” 云薇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挑菜色上面。 午饭最后还是由顾怜做主了。 顾怜在屋子外面摆了饭菜,跑进屋里去扶云薇出来。 “离我远点儿。”云薇几乎处于本能的开口。 顾怜:“……” 嘤,云儿好凶。 云薇免不了又解释一句:“病气会传染给你。” 之前她根本就忘了还有这一茬儿,刚才顾怜进来的时候,她才记起来,家里的病人有一个就够闹心了,不能再有第二个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身强体壮,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顾怜拍拍胸脯以示庆幸,只要不是讨厌他了就好,云儿这是在关心他呢呀。 云薇还是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 顾怜跟在云薇身旁叽叽喳喳:“云儿,我想出门找个差事。” “找差事?”云薇侧眸。 “我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才能够回家,至少,我有胳膊有腿,不能老依靠着你养活啊,我堂堂金陵男儿吃软饭,这传回去像什么话。”顾怜眨眨眼,或许,就算回不去,也不一定就完全是一件坏事。 在这里安逸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他对回家的执念,似乎已经不如刚开始那么强烈了。他该脚踏实地的活在世上,不管是哪个时空。 “那你想好你的身份要怎么办了吗?别说人类,就算是妖界,都没有记录你的资料,要是被上头的查出来,你怎么去解释?”霁月问道。 东城古董店里的那几位都有殷九爷罩着。 可他们什么大腿都没有。 顾怜顿时萎靡了,连吃饭都不香了。 云薇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很想出去?” 把顾怜关在宅子里也不是什么长久之道,如果顾怜本身就有这个意愿,她倒是可以帮顾怜这个忙,顾怜本不是该安于一隅的妖。 云薇捏了一只纸鹤放了出去,没多久,飞鸟少年就送来一个包裹。 包裹内是顾怜的身份证明。 顾怜乐颠颠地拿着东西出门寻找可以让他一展鸿途的工作了。 云薇的耳根子清净了些,就想着去主院寻些古籍来看。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云薇穿过长廊,驻足在云涟漪的阁楼前。 “小薇儿,你在看什么啊?”霁月缠在她手腕上。 云薇摇摇头,提步往里面走。 霁月猜不透小姑娘的细腻心思,老老实实帮着云薇找书。 云薇看着指尖的阳光,忽然问道:“你见过她吗?” 霁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云薇在问谁。 “可能见过吧,毕竟这都好久之前的人了,我一个妖,哪里记得清楚。”霁月说得真心实意,“不过就算见过,那时我也未必知道她是谁。” 云薇就不再追问,似乎刚才只是她的心血来潮。 一只叼着紫水晶蔷薇花的纸鹤落在了云薇发丝间。 云薇下意识地以为是顾怜遇到了什么麻烦,便伸手取下了蔷薇花。 霁月完全不知道云薇从蔷薇花中得到了什么消息,但是他看得出来的是,云薇的脸色在那之后,就变得极为微妙,似乎是意外。 “少年郎?”霁月问道。 “不是。”云薇抱着一摞书往外走,顺势关上阁楼的门,“是她。” 霁月还是一头雾水:“小薇儿,你说明白点儿。” “影山的那一位。”云薇道,“她希望尽快见一见我。” “姬绯?你八年都不和她有什么往来,她怎么突然想见你了?”霁月疑惑道,“该不会是你上次把红蔷打成重伤,她想来给红蔷找场子?” “那对母女要是感情这么深厚,她就不会等到现在再来报复。”云薇穿梭在繁花绿树间,烟柳色的长裙拖曳在她身后,“放心吧。” 入了云薇卧房,霁月跳上云薇的书桌,盘着身子盯着云薇。 云薇仿佛没有察觉到霁月的打量,她捏着那只纸鹤,指尖轻捻着纸鹤的翅膀,到底还是没让这只纸鹤成为飞灰,她凝出一支透明的蔷薇花交于纸鹤:“我对父亲留下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也不会和红蔷争夺什么,夫人,我有我自己的道要走,还请您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幽素君曾留下了一件极为强大的法器。 云薇不觉得姬绯夫人会对这东西感兴趣,但红蔷确实是有心想得到的。妖怪之间,就算亲缘淡薄,也总会有着一丝半缕的情分。 可那东西不在她手里。 霁月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掀篇了。 第241章-赚钱养家 大约一刻钟后。 姬绯夫人的纸鹤又衔着一朵紫色水晶花飞了过来。 云薇不想理,那纸鹤仿佛知道她是如此态度,便直接把水晶花丢在了她的手上,云薇触碰到水晶花的一瞬间,对方的声音就响起了。 霁月本能地察觉到云薇的心情更差了,这到底是说什么悄悄话,他本着可能会被云薇丢出去的信念冒死开口:“她又说什么?” “她说……她大限已至,临死前,想最后再见一见我。” 云薇的话让霁月也沉默了下去。 不过,姬绯要见也是见红蔷,找云薇做什么? 这两妖之间不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 难道姬绯是想怀念一番幽素君?毕竟云薇最是肖像幽素君了。 顾怜刚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就被霁月急吼吼地拉到树下嘀嘀咕咕。 “小薇儿今天心情不好,你一定不要去刺激她,她还病着呢!无论她一会儿说什么,你都要顺着她,记住了!”霁月严肃地叮嘱。 顾怜经过霁月提点,和云薇交谈的时候也不免小心翼翼起来,可今天的云薇似乎极好说话,态度温和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地步。 点烛的时候,云薇放下手中卷宗,歇了歇有些模糊的眼。 顾怜坐在软榻上盯着窗外发呆。 云薇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清楚,问霁月,霁月就让他自己问云薇,可他要是有那个胆子问云薇,还至于处于这么被动的状态? 又不让刺激到,又让他自己去问,这实在太难了。 “云儿,今天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又亮,我们出去赏月吧!”顾怜想不出什么可说的话来,便小声在一片嘀嘀咕咕,“说不定会心情好。” “外面在下雨。”云薇看了一眼顾怜,“你要不要去睡觉?” 省得老在这里说梦话。 顾怜很激动地跑到了云薇面前:“哇,云儿你可是理我了。” 云薇默默地看着顾怜抓着她衣袖的手。 顾怜干笑两声松开:“云儿,下雨了也没事呀,我们可以赏雨嘛。” 少年郎的情绪总还是乐观的。 “我父亲的妻子,想在临死前和我聊一聊。”云薇低头看着蹲在她身边的顾怜,或许是夜深,她突然有了倾诉的念头,顾怜这个样子,其实像极了小时候依偎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她,不过,两者终究不同。 顾怜认认真真地听着。 不过,父亲的妻子,那不就是云薇的娘亲? 那人不是早就不在了吗? 云薇也不需要顾怜的任何回应,她只是想说一说:“妖怪的寿命有很长,可是总也有个尽头。她也到了天命将至的年纪了。” 顾怜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云薇说得是谁。 幽素君的妻子,妖怪,这是那位影山的姬绯夫人。 “人与妖结合,被留下来的,往往都是寿命悠久的妖。可事实上,我的父亲,比那个女人去的要早很多年。”云薇道,“我父亲嘱托那个女人好好活下去,然而多年后,那个女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殉情。” 幽素君很爱那个女人,这一点云薇承认。 如果幽素君没有在遇上那个女人之前就已经成亲生子,这或许也能算得上一段感人泪下的好姻缘。但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那个女人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红蔷对她的厌恶,她完全可以找到根源。 是她们破坏了幽素君原本的家庭。 那个女人夺走了幽素君的爱情。 而她,分占了幽素君的亲情,以及那份原本该独一无二的父爱。 即便幽素君一直以来并不爱姬绯夫人。 那个自负的女人尽情的享受着幽素君的爱慕与疼惜。 而所有的罪孽,在现在看来,都归于云薇身上。 云薇对此心知肚明,除却最初的怨怼,她没有一点儿愤怒。 发脾气是无用的,且很浪费时间。 她刻意去遗忘那些过去,不去回想那个女人,甚至不接触那个女人的房间,可就算这样,也不表示她就能够划分清了界限。 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一切错误的开始,都必将迎接错误的结局。 “姬绯夫人并没有为难过我们。”云薇见顾怜又有瞎想的架势,再度开了口,“她并没有心思去维持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我们母女对她来说,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相反,她才是活得最可悲的那一个。” 至少,那个女人拥有了幽素君的爱。 姬绯夫人,得到的只是幽素君的愧疚。 也许姬绯夫人曾经也是真心爱过幽素君的,但是这种得不到回报的爱,经不起长时间的磋磨。所以姬绯夫人,早早地就死心了吧。 顾怜不太懂那些大妖之间的感情,妖界也有不少妖怪为了巩固统治而联姻,他征问云薇的想法:“所以,云儿要去影山吗?” 云薇抬手关上窗户,侧身垂眸看向顾怜。 “反正我也活不久,到时候,总会在轮回楼相见。”云薇的态度没有发生任何的转变,“将死之人,还是不要见我这种晦气之身为好。” 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而且,那位夫人的语气听起来,着实不太像…… 大限将至。 顾怜被云薇请了出去。 云薇躺在床上,却根本没办法入睡。 也许是姬绯夫人今日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传信儿恰好勾起了她的回忆,只要她一合上眼睛,她就能勾勒出以往与幽素君相处的画面。 年幼之时,她身弱,根本没办法化为人形。 那个女人每次见了她,动不动就啼哭,哭到令她心烦意乱。 云薇知道,那个女人想要的是一个有血有肉女儿。 而不是一株会被人看成异类的蔷薇花。 后来,幽素君就把她带在身边,时时刻刻照料着她,带她看风景。 可那个时候,云薇还是愿意和那个女人相处的。 云薇曾一度以为,不能化形,是她自己能力有问题。 所以她很努力的跟随幽素君修炼。 幽素君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她能够化形。 她也没有辜负幽素君的期待。 只是幽素君到底没能赶上亲眼看云薇一眼。 幽素君死了。 为了护爱女一命,散去了一身修为,像个普通的人类一般,枯萎了。 那个女人赶来时,连幽素君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只是抱着刚刚化成人形的女儿,撕心裂肺的哭泣,然后,将云薇带进了人类世界。 紧接着就是千方百计的补偿。 这个时候的云薇却已经不需要了。 既然已经早早地放弃了她,何必到现在才来展现这份爱? 你想给。 但我不想要了。 就像总有些东西,迟来,不如不来。 如果……这世上真的能有回溯时光的办法,云薇咬紧了牙关,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她也想回到过去,然后…… 不计任何代价的,阻止自己出生! 将一切的错误,都扼杀在襁褓里,不给它们反噬的机会。 顾怜在窗外低哼着一首小调,混入了潺潺雨声,流入了云薇耳中。 温柔地曲调冲散了云薇心中的寒冷,缓解了她身心的痛苦。 云薇动了动僵硬的手,掀开床幔看着门外的剪影。 顾怜依靠着云薇的房门,抱剑遥望着远方灯火朦胧下的雨幕。 纵然你背负着诅咒,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活得幸福。 晚安,我的半妖姑娘。 霁月躲在房子里偷瞄着顾怜,他琢磨着,少年郎这到底是恋爱了,还是失恋了?这一会儿不见,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个地步的? “霁月,云儿和姬绯夫人母女,关系到底怎么样?”听到屋内平静下来的呼吸声,顾怜把霁月拎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大有彻夜长谈之势,“这种事你总该清楚吧,我听云儿的意思,好像不是我想得那回事。” “红蔷和小薇儿啊,大概就是我们可以自家窝里斗,但是外人要插手,那我们就先联手撕了你,再接着斗这种相处方式吧。”霁月道,“姬绯那边更不用说了,她压根就没出面过,只偶尔会有书信往来。” 那位夫人就连红蔷重伤都不曾出过山。 也不知是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女儿,还是因为她骨子里就冷血。 “讲道理,姬绯和小薇儿传的信,比红蔷要多。对比下来,红蔷简直像姬绯随手从路边摘的一朵野蔷薇。”霁月打了个滚,慢吞吞地道,“要不是血统不对,你说小薇儿是姬绯的亲女儿,我都能信。” 顾怜和霁月就此展开了深度讨论,第二天天亮,霁月觉得自己快要被压榨成蛇干了。少年郎撒上点儿盐,就能够拿去给云薇进补。 霁月考虑到云薇已经透的差不多,他也没什么好瞒的,所以就把他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了顾怜,好在顾怜记性还不错,不用他说第二遍。否则,他真的想要一口毒液喷死这个强迫老人家熬夜的小崽子。 姬绯夫人很是出名。 顾怜外出一圈,回来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出了名的脾气怪。 他甚至还问了问去影山的路,但也仅限于此。 云薇如果不打算去影山,他是不会软磨硬泡让她去的。 不过,那位姬绯夫人,要是达不到目的,又会有什么招数呢? 吃了小辈的闭门羹,那位大妖会忍气吞声才奇怪。 然而令妖开心的消息也是有的。 隔壁街上的民间学堂在招纳武先生。 顾怜凭借着华丽的身手,凛冽的气势,帅气潇洒的容貌,一举斩下其他竞争者,俘获一众学堂学子的心,成为一名光荣的武先生。 更关键的是工作时间自由,给的月钱还挺多。 比青龙院的月俸多多了。 “少年郎,或许你应该听说过……算了,你还是别听说了。” 霁月的话被云薇的一记冷眼杀回了肚子里。 可用金陵皇城的月俸来和九州皇城的月钱作比较,这完全没有可比性啊。那真的是相当普通常见的一份月钱了,真的,不骗妖。 “开心吗?”云薇看着顾怜。 顾怜用力点点头:“那是当然啦,自食其力的感觉特别好!” 少年郎的笑脸太过灿烂。 云薇怔愣。 其实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该有的青春魅力。 生气蓬勃,宛如朝日。 他不该活成她这个样子。 云薇想到此,语气平和了一些:“那就去做吧。” “我一定会努力赚钱养家的!”顾怜信心十足地保证。 云薇看了看一边混吃等死懒散度日的霁月,又看了看斗志昂扬的少年郎,还是院子里舞剑的翩翩少年郎看起来更加顺眼一些。 霁月只当没有注意点云薇无声地嫌弃。 混吃等死也是很需要心态的! 他那么尽力! 人类都可以当咸鱼,他为什么不能当闲蛇! 云薇漠视。 呵,混吃等死可真是个十分远大的目标。 顾怜发现云薇看霁月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智……智勇双全的老人家! 不去理会掐成一团的两妖,云薇准备去把刚拿来的手札翻一翻,好把浪费的时间补回。她最近眼界开阔了,思路也变得多了起来。这都得益于云涟漪的手札和那些每一本都可以称之为极品的阵法书籍。 阵师一道在此之前有过很长一段的空窗期,直到九州皇城的地位最终稳固的百余年来,才渐渐又有了回暖的架势。云薇所学的东西,其实并不完全,更多时候是她在自己摸索。而这无疑浪费了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现在,云涟漪的遗物正好补足了她所需的那一部分。 数万年来的技巧被精简到极致,云薇能从云涟漪的手札内直观的看出它们的演变,然后,这些全部都融入了云薇的道。 因此,云薇也能在月下美人中,发现一些以往忽略了的部分。 一如在她拆分完的月下美人的完整阵图上,有着九道看起来赘余的纹路,云薇却并不觉得百里夜是那么无聊的追求阵纹形态的阵师,这些纹路一定有什么作用。可惜她现在还找不出什么思路。 可最开始云薇会忽略这九道阵纹,并非她粗心,而是因为百里夜把这九道阵纹融在了纸张原本的纹理之中,相当完美的融合。 第242章-开朵小桃花 倘若云涟漪没有提起百里夜喜欢利用物品本身的纹路来设计所需阵纹,云薇依旧不会去关注这些隐藏的线索。 用最简单的弧线,去构成一张最难破解的阵图。 打破常识,去繁存简。 这就是被称为阵魔的大阵师百里夜的作风。 云薇发现她之前所学的东西,已经阻碍了她破解月下美人。 既然如此,那就推翻了,重来一次。 在云薇之前,没有一位阵师愿意去否定自己。因为那意味着一切重头来过,而阵师一道,每走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心血。甚至你根本就不知道推翻自己后,你能够获得什么东西。但你能确定的,就是你在推翻自己后,你一定会失去你现在能够拥有的全部。 没人想去尝试这种冒险的事。 面对如此巨大的挑战,云薇却斗志昂扬。 倘若能够成功,那么,她就会成为超越了百里夜的阵师。 这个诱惑对任何一个阵师而言都足够巨大,它是如此美妙,不是吗? 姬绯夫人的事情没办法再挤占她的大脑。 云薇愉悦的投入到阵图的研究当中。 然而打破框架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云薇尝试了近千遍的努力,最后都回归到了她的固有思维中。 顾怜见着云薇频频蹙眉,很想去给她抚平双眉。 研究阵图,他是真的有心无力。 “云儿,你饿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端宵夜?”顾怜问道。 云薇接受的很干脆,快到顾怜觉得她根本就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顾怜把霁月留下来陪云薇,自己一路跑去了厨房给云薇温藕粉小圆子。霁月趴在云薇桌子上问她:“有什么麻烦,要不说给我听听?” 霁月已经做好了不被云薇打理的心理准备,可是云薇在沉默了片刻后,竟然回了话:“天道运转需要遵循法则,相对的,阵图运转也都依靠一种固定的规则,这是它存在的基础。如果跳出这个基础,那便什么都无法构建。可不跳出来,我就会限制在既定的路上。” “或许,用不着跳出去,你只需要,做出一些,小小的改动?”霁月无法用阵师的思维去思考这一问题,他作为一个实打实的门外汉,只能给出他的一些浅显的看法,“小薇儿,我寻思着吧,虽说百里夜乐于打破常识,但打破也未必是彻底推翻啊!那句话叫啥,破而后立。” 云薇听罢陷入沉默。 是她想得太多,反而忘记了这一点。 可这也就表明了,百里夜已经突破了历代先辈,创造出了新规则。 关键是,百里夜能创造,但她能够复原这种新规则吗? 她和百里夜之间的差距何止是数万年的光阴。 那是心境上的,是眼界上的,也是……天赋所限的。 你能做到吗? 云薇反复的问自己。 你能吗? 你可以吗? 云薇,你有那个自信追赶上百里夜吗? 如果你不能,如果你不可以,那么,月下美人又要如何复原? 必须要填补这个差距,必须要追上百里夜的步伐。 否则会连同她自己都陷入一个名为百里夜的魔障之中。 霁月观察着云薇的神情,却也没办法从她冷淡的面容上看出她内心的起伏,他觉得云薇这样的状态有些不对,但又没有证据。 桌上凌乱的研究图纸,每一张都表示着云薇烦躁的快要疯掉了。 云薇却除了刚才的那番话,什么过激的表现都没有。 霁月不停地张望着门外。 少年郎去热个宵夜,怎么现在都还不回来? 难不成一时想不开所以把自己给炖了? 就在霁月打算去给顾怜收尸之前,顾怜端着一碗藕粉小圆子回来了。 “云儿。”顾怜把藕粉小圆子往桌上一放,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对儿翡翠七星流苏耳环,献宝一样递过去,“云儿,快瞧瞧,它好看吗?” 云薇的视线缓缓挪到了顾怜手心上。 翡翠七星流苏耳环在灯烛下流光溢彩。 灿烂的就和少年郎现在的笑脸一样。 云薇张了张嘴,又咳了起来。 顾怜放下耳环轻拍着她的背,关切的询问:“云儿你好些了吗?” 云薇点点头。 等她平息了片刻,顾怜才敢把到好的温水递给她润嗓子。 云薇喝了一口,复而端起藕粉小圆子,似乎没看到桌上的耳环。 “云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顾怜不依不饶。 云薇只得说道:“好看。” 顾怜暗搓搓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好看,那就送给你啦!” 云薇听了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必。” “你就收下嘛,这是拿我的月钱买的,大先生提前给了我月钱。”顾怜赶紧解释,“我发誓,我一没偷二没抢,这对儿耳环来路绝对正当。” 霁月心道:少年郎,这哪儿是来路的问题呦。 顾怜拿出在家撒娇的黏糊劲儿在云薇耳边碎碎念:“云儿……” 店老板都和他说了,这耳环寓意好,送给姑娘最合适。 “云儿,你不戴,它就没有意义了。”顾怜哼哼唧唧的眨巴眼,“况且,咱家只有你一个姑娘,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人适合戴呀。” 顾怜捞起霁月:“难道要戴在霁月身上?” 云薇仿佛被这种可怕的画面辣到了眼睛,她看了看那对儿被扔在桌子上无人问津的耳环,这东西不收是不收,糟蹋就没必要了。 “放妆台上。”云薇低头搅动着汤勺,“碍事。” 霁月:“……” 我真是太多余了。 无妖们三五成群地跳到窗边围观,有几只已经冒着夜色,跨越了南城的界限,直接跑进了坐落于东城某条街道上的一家乐斋里。 乐斋的某位大佬正坐在庭院中乘凉。 “九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季景云正苦兮兮地跪在地上认错,“我真不是故意让他们跑掉的,我就是想玩玩,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殷九合眸摇着折扇一言不发地听夜莺唱曲儿。 空气压抑到极致。 这个时候,无妖的到来简直就给了季景云生命的新希望。 季景云满脸激动。 真好,感觉自己又能看到明天的曙光了呢! 殷九一折扇敲在季景云脑门上,没好气地道:“滚回去写检讨。” 季景云捂着脑袋上的大包,一脸傻笑着上了楼。 苏清婉沐浴出来就见殷九被一群黑压压的小妖怪围绕着的场面。 她本以为殷九是在探讨很严肃的正事,结果听了一会儿,却发现殷九是在和无妖们一本正经地八卦南城那两个后生的事情。 正经不过一柱香时间。 殷九抬头见到栏杆旁的苏清婉,果断地放下八卦去陪自家娇妻。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嘛,春心萌动太正常了。”殷九热情地打开卧室的门,他摊摊手,“你看看小霓裳,多么明显的一个例子。” 苏清婉看着殷九,似乎在等着殷九的下文。 殷九眯着眼愉悦的笑,他指尖勾起苏清婉的发丝,而后手掌紧扣着苏清婉腰身:“而且,有些时候,情爱这东西,往往会催生奇迹。” “这个世上有很多规则。”殷九道,“但同时它也很宽容。” 苏清婉无法理解这番话,但她觉得,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懂了。 “九爷有兴趣帮忙?”苏清婉问道。 殷九轻笑:“我可没时间去教导小崽子们怎么谈情说爱。” 他都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得到他家筱筱。 至于小辈们的感情,就让他们自己慢慢磨合着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 要是直不了,那就把河道填平! 霁月这两天缩在水里不愿意出去。 任谁一出去都能看到一只大尾巴狼冲着一朵小娇花摇尾乞怜,都会觉得辣眼睛吧。老人家上了年纪了,受不得刺激,受不得。 不过,算算时间,小薇儿的忍耐也快到头了。 以至于看到顾怜再度送云薇东西被拒后,霁月只觉得这太正常了。 会收下一次,那是小薇儿生病时脑子不太好使,现在她脑子清醒了哪还那么容易收。小薇儿是对情爱没兴趣,又不是没感觉。顾怜这一而再得表露不同寻常的亲近之意,小薇儿怎么察觉不到? “顾怜,不要再买这些东西了,没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它很适合你啊!” “顾怜。” “哎,我在我在,我听着,云儿你说。” “我不需要这些。” 顾怜蹭到云薇身边道:“可我想买给你啊,你就算不戴,也没事。” 云薇垂眸问道:“你的月钱太多了没地方花吗?” “不啊。”顾怜摸了摸空下去的荷包,脸上的笑容单纯,说出来的话,又令人没办法生出反感,他道,“但是我喜欢买好多东西送你。” 云薇扶额,似乎又开始头疼:“何必呢?” “千金难买我高兴。”顾怜说道。 “可我不需要。”云薇很认真地盯着他,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了几分警告的意思,“收起你的心思,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 霁月缩在外面的墙角大气都不敢喘。 顾怜垂眸看云薇,云薇抬眸看顾怜,一方情意深切,一方冷漠如冰。 霁月比他们俩还紧张。 隔了好一会儿,顾怜挠了挠头发,一脸天真地开口道:“云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记性不好,这一会儿功夫就给忘干净了。” 霁月整条蛇都震惊了。 少年郎,你还敢再不要脸一点儿吗? 云薇一时间也没赶上顾怜的脑回路,那边霁月都腹诽出一篇长稿来了,她才望着装傻充愣的少年郎皱眉说道:“别逃避现实。” “我没逃避啊。”顾怜摊手,“我这叫有选择地倾听。” 云薇不欲和顾怜进行口舌之争:“狡辩没有意义,我不可能……” “云儿。”顾怜突然间打断了她的话,他压近了自己的身子,近到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云薇的吐息,以往刻意被压制的气势爆发,一如一张网笼罩在云薇单薄的身上,这只黏人的小奶猫第一次露出了他利爪。 云薇无所畏惧。 “云儿……”顾怜没想到就算这样,云薇都能面不改色,他心下挫败却不表露半分,少年郎的语气难得强势,“你总该给自己一次机会。” 所以在此之前别急着说拒绝。 “你还什么都没经历过就这么笃定,这没必要。”顾怜拿云薇的话来回她,见云薇怔愣,他大着胆子抱了抱她,就是椅子太碍事。 云薇看起来有点儿无措。 “你要是还那么坚持,我现在就要了你。”顾怜眯了眯眼,凑到云薇耳边低语,“我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办法,能够循序渐进是最好。” 霁月在外面想撞墙。 到底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还不给听了! 听到关键处墙角突然被堵上,这种听墙角体验极差! 少年郎你有胆子说,有胆子别开结界啊! “好啦,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啦,云儿你等等,我去把午饭端过来。” 就在霁月努力爬上窗户,想要一探究竟时,顾怜就像风一样的冲了出来,顺带踩了一下霁月的尾巴。疼得霁月险些破口大骂。 你们俩谈恋爱,不让听墙角就算了,还蛇身攻击! 屋内,云薇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坐姿,她脸颊微红,可惜是气得。 罪魁祸首早就跑路了。 霁月费劲爬进来,刚要告状,一见云薇的脸色,也闭了嘴。 云薇低头看着霁月难得自食其力的爬到她的桌子上。 霁月的沉默让他成功避免了云薇的眼神杀。 可这个时候的霁月仿佛看出来云薇不想牵累无辜,离家出走不到一盏茶的胆子也就回来了:“小薇儿,东城那颗老铁树都能开花,你也难免开朵小桃花嘛,这多正常啊。所以,少年郎对你说了啥?” 云薇冷声问:“你终于活腻了?” 敢八卦她的事情,霁月你还想不想见到今天的月亮! “哎,小薇儿,你这年纪轻轻别一天天总把死啊活啊的挂嘴边上,留着大好的青春不去谈情说爱,那是浪费,是挥霍。”霁月长叹。 云薇抬手整理着书桌,闻言,手一抖,差点儿一砚台拍死霁月。 不行。 不能这么焦躁。 云薇克制住了自己想动手的冲动。 第243章-爱惜 犹不知自己死里逃生的霁月没等到云薇的敲打,滴溜溜转了转小眼珠子,就又开始顺杆子往上爬:“你就是把自己关得太紧了,敞开心扉是不容易,可咱也不用一下子都接纳了。少年郎要什么有什么,虽说不是个阵师,但他对你是真心好,你和他在一起也不亏。” “你也不愿意咱家里总是那么死气沉沉的吧。”霁月道,“小薇儿,妖这一辈子,能遇上个知冷暖的爱人不容易。这本该是上赶着珍惜的事,你没什么必要连试都没试过,就一定要避之如蛇蝎吧。” 云薇将书桌收拾整齐,这才扭头看向霁月。 霁月呆的地方似乎是顾怜放那对儿翡翠七星流苏耳环的地方。 而那一对儿耳环,现在都还放在她的首饰匣内,没被丢掉。 “霁月。”云薇轻轻叹息,“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啊……” 无论是哪一个世界。 他们之间,隔了时间,更隔了空间。 “何况我……”云薇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云薇的话让霁月伤感了好一会儿。 “可你现在还好好的,而且万一以后,就有了能够续命的办法呢?”霁月总也不想把一切看得太灰暗了,他试图尽力纠正云薇过于绝望的妖生观,“明日是未知的,我们为什么不想想好的方面?” 云薇神情恍惚地摇摇头。 她只是看到了普通人并不愿意看到的结局罢了。 既然总有一天要谢幕,那结局是悲剧还是喜剧又有什么要争的必要。 擅自留下羁绊,平添生者哀苦。 这种哀苦,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切身体验过了。 她又怎么愿意施加到别人身上呢? 顾怜咋咋呼呼的进来喊云薇出去吃饭,似乎刚才的事都没发生过。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霁月撬不开云薇的嘴,就在晚饭后闲聊的时候,努力去撬顾怜。 云薇在屋内专心致志的研究,宛如遁入空门一般。 顾怜躺在走廊上看星星,叹出的气大约可以绕九州皇城一大圈,星星再好看,也不是云儿,霁月爬过去的时候,顾怜在数星星。 “少年郎你很有闲情逸致嘛。” “我觉得数完天上的星星数量也比得到云儿的心来得简单的多。” “做妖不要这么经不起挫折啊!” “你不懂……” 霁月准备在顾怜身上把自己在云薇那里碰的壁都讨回来,他爬到顾怜耳边,语重心长地说道:“想开点儿,你还是有机会的。” “这我当然知道。”顾怜一挑眉,“毕竟我人见人爱。” 霁月突然就不想再安慰顾怜了。 不过老人家到底还是心软的,是有良心的,和小崽子不一样。 “小薇儿也就装得跟块冰疙瘩一样,其实心底里温柔着呢。她要是铁了心想和你拉开距离,你现在就不可能好端端的躺在这里数星星,而是出现在云家的某处废宅里面和孤魂野鬼聊天。就算你想回来,那你也要知道,她随随便便搞出一个阵图来,你都破不开。” 顾怜说道:“你看好我和她的前景?” “我看不看好无所谓,关键是你要努力啊!”霁月道。 “我倒是在努力。”顾怜翘起腿,“可阻力又不是只有一个云儿。” 霁月奇道:“还有谁?” “我昨天外出,接到了影山那位夫人的纸鹤。”顾怜坦白说道,“姬绯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我离他们家的小娇花远一点儿。” 红蔷他是见都没见过,姬绯夫人说得当然不是那一位。 霁月不可思议地问:“她专门为了这种事找你?” “不。”顾怜摇头,“还有别的事。” 霁月死缠着顾怜问东问西,顾怜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成为秘密的事情,霁月问什么,他就照实了答什么,一老一少难得的和谐。 姬绯夫人比顾怜年长了不知多倍,心机城府都不是顾怜这么一个小妖怪可以比的,而顾怜的小聪明也不少,难缠的紧。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和云薇说不上什么话,姬绯夫人也不会退而求其次找上顾怜。 “姬绯夫人手中有一座秘境岛,那是幽素君夫妇留给云儿的。她希望云儿能接管。”顾怜觉得这事儿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那座秘境岛上的东西,“其实那座岛一直有大夫在培养灵药,为的是给云儿续命。现在灵药培育已经小有所成,然而云儿总也是不过去,那边的大夫也不清楚她的状况,各种药材的配比就会很难把控。” “可云儿八成觉得,如果她接受了,那么就表示……她谅解了幽素君夫妇吧。”顾怜道,“尽管姬绯夫人总在强调,这两者没有关系。” 他也觉得没有关系。 接受那座秘境岛,云薇依旧可以选择不原谅。也许云薇自己过不了心中那一道坎儿。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云薇太善良了。 “你问我为什么要帮情敌的女儿?” “你觉得我该嫉妒她们母女?” “猫族的少年郎,你还是太年轻了。幽素君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我一辈子耗在他身上是我的自由。选择一旦做出,我就清楚它会带给我什么结果。我可不是喜欢怨天尤人的人类。何况,幽素君其实对我也很好,除了不能给我爱情,我现在拥有的权利地位都是源于他,我对他没什么不满意的。毕竟我拥有的也是云薇母女得不到的。” “幽素君已经努力做到公平的去对待了。而且,小薇儿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我完全不用担心她身体好了之后,抢走这一切。她愿意谅解也好,继续怨恨也罢,前提是她还活着。作为幽素君的妻,我关爱一下自家流落在外的可爱的小女儿的身体,这也合情合理吧。” 顾怜回想着姬绯夫人的话,与霁月交流:“我理解姬绯夫人的心思,我也相信她不会害云儿,而且我相信,就算恢复健康之身的云儿有意争夺权利,她们母女也能轻松镇压住身为半妖的云儿。” 爱情和名利,姬绯夫人总要守住一个。 霁月倒也能理解,他们这些活到现在的大妖,又有几个愿意真心和小辈过不去的,东城那位爷要是知道了,绝对又要把你请进乐斋重新教育一番,他叹道:“姬绯的出发点是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善意都会被对方需要。”顾怜说道,“我见过太多被别人自以为是的善意而害得不成样子的人,真的太多了。” 这些不被接纳的善意会化作一把把利剑,在对方身上留下道道伤疤。以爱惜为名,却实行着伤害对方的事,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有赠予云儿的权利,云儿也有拒绝的权利。”虽然他并不想让云薇就这么拒绝,但是他毕竟不是云薇,不方便代替云薇做出任何选择,顾怜看了看紧闭的门扉,“而且,正是因为别人永远没办法对云儿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他们也没有资格去强迫云儿放下痛苦。” “要求云儿接纳那座秘境岛,无异于变相的要求云儿,放下过去的种种不堪。”顾怜说道,“可什么时候,受害者反而连痛苦的权利都该被剥夺了?我觉得这不好。假设姬绯夫人从头到尾并没有想为幽素君夫妇求得云儿谅解的打算,她大可以直接把云儿强行送过去医治。根本就没必要费尽心思的让云儿主动去揽过那座秘境岛的继承权。” 少年郎行走在青龙院的经验终于派上用场,这种可怕的直觉和对现实的精准猜测让在暗中窥听的姬绯夫人都难免一惊。 “所以,我还是希望您不要逼她。”顾怜望着屋檐上的那只叼了紫水晶花的纸鹤,“您如果还这样做,我就去东城,跟那位爷告状。” 姬绯夫人那边沉默了半晌,像是被顾怜的话给噎住了。 “我明白了。” “可是小妖怪,小薇儿总归还是我蔷薇花妖一族的血脉,是幽素君的小女儿,我也是拿她当女儿看待的,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否则,我可以保证,你会品尝到我族地牢的美妙滋味。” 顾怜闻言一笑:“您安心地走,我不可能对我未来的娘子怎么样的。” 纸鹤抖了两下消失在宅院里面。 霁月觉得那边的姬绯夫人八成被气到了。 “她可能最近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在小薇儿眼前了。” 顾怜听着霁月的感叹拍了拍手坐起来:“正合我意。” 没有长辈打扰,他和云儿谈情说爱的机会就更多了,这多好。 霁月望着得意洋洋的少年郎灵机一动:“你该不会是故意气姬绯吧?” “不然呢?”顾怜反问,他苦恼的望天,少年郎也有他自己的惆怅,“难道我要天天当着未来岳母的面勾……和她女儿谈恋爱?” 这多不好意啊!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少年郎! 饶是霁月都被顾怜的老谋深算震惊了。 谈个恋爱,至于吗? “你最好祈祷小薇儿什么都没听见。”霁月道,否则他今天晚上就能有幸围观云薇虐猫的场景,想也知道有多么血腥。 顾怜并不担心:“我不怕被她听到,反正我就是想追她。” “你就不怕人还没追到,小命就先丢了?”霁月想了想,也就色胆包天四字能够形容如今一提云薇就眼冒绿光的某位猫妖少年郎。 顾怜回道:“我爹娘说我有九条命,我命多,不怕丢。” 霁月只能用呵呵来表达自己复杂的内心感受。 “说实话,其实我娘和姬绯夫人有一点儿还是挺像的,就是都明面上不显,背地里死了命的护犊子。”顾怜想了想当初得知他阿姐被姐夫叼走时,他家亲娘拿着扫把险些拍死他那可怜的姐夫的场景,就越发觉得姬绯夫人令妖感到亲切起来。唉,还真有些想家了。 阿爹阿娘阿姐姐夫一定都在担心他啊。 还有自家可爱的小侄子,肯定也很想念他了。 许是思家之情勾起了过去了的记忆,顾怜想着想着,就又陷入了送魂日那天,他在鬼界中的离奇经历。他跑出青龙院,阿姐追了上来,然后他遇到了阿绿姑娘,之后顺理成章的取请帖,入鬼界。 在他喝得烂醉之时,他看到了混在百鬼之中的先生。 不对,在此之前还有什么发生了。 此时天空的圆月被一片黑云笼罩,一如送魂日当夜的天色。 顾怜怔愣地看着云遮月的景象,在黑云被风吹走时,他静止的记忆开始转动,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转到了先生进入阴门之前。 他确实被一众鬼怪簇拥着喝了不少酒,他也确实一脚踏入了森然黑暗的阴门。这一次,并没有出现他去救先生的一幕。假设他一开始的记忆没有出问题,那么,他又为什么跑到了阴门那里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喝醉了撒酒疯不成? 对了,他是听到有人在喊他。 可那个声音绝对不是先生,反倒是另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 顾怜试图看清楚鬼影重重之后的人的长相,可他连一个模糊的背影都看不到,只有那声声若有若无的呼唤,穿过一只只鬼影,在他耳中回荡。是谁?是谁呼唤了他的名字?又是谁想让他踏入阴门? 霁月不知道顾怜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顾怜越发凌乱的妖力波动,他试图唤醒顾怜,可顾怜身上就仿佛有着一道屏障,任是他也打不破,霁月只得动用杀手锏。他深呼吸,大喊:“小薇儿,天塌啦!” “你快出来啊,少年郎看起来要死翘翘了!” “小薇儿……” 霁月在外面夺命连环催,云薇意识到有些反常,终于开门。 顾怜维持着僵硬的坐姿抬头看着月亮。 流转在空气中的妖力躲不过云薇的感知,云薇对顾怜的情况没有任何头绪,她迟疑一瞬,伸手点在了顾怜眉心:“顾怜,醒醒。” 于是霁月就看到无论他怎么呼喊都无动于衷的少年郎,被云薇这轻飘飘的一声呼唤,给叫回了神,霁月:“……” 顾怜醒是醒了,可他全身都在发抖,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种超乎寻常的恐惧支配了他。 “顾……怜?”云薇一怔。 第244章-突如其来的狗粮 顾怜死死地抓着云薇的衣袖,似乎正徘徊在绝望崩溃的边缘,幸而云薇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挣扎起来刺激到他,顾怜找到了某种安慰,冷静了好半天,才呢喃出声:“我知道那时候喊我入阴门的是谁了,可是这没有道理啊,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不可能是她的啊。” 霁月终于能和顾怜对话,迫不及待地问:“哪个她?” 顾怜依旧呢喃:“为什么阿姐要让我入阴门?云儿,这是为什么?” 金陵顾家有两子。 长女顾绮绫,次子顾怜。 “我阿姐特别好,她最宠我了,我姐夫都嫉妒我来着。有一次姐夫和我一起生病了,我阿姐就把姐夫丢给阿爹,自己跑来照顾我。她真心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她好。不然我也不会打小就事事都护着她。” 所以顾怜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顾绮绫为什么要那么做。 活力四射的小猫崽儿蔫嗒嗒地吸了吸鼻子,委屈兮兮地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却总也揉不掉眼中的那一抹伤痛,他现在很失落。 很失落的小猫崽儿需要一个抱抱的安慰。 云薇在霁月期待地目光中伸了伸手,她犹豫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揉了揉顾怜的头,她低声问道:“送魂日那夜,你的记忆本来就很混乱,你如何就能断定,这次想起来的事就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没错,就是这样。”顾怜等待的就是有人来否定他,“它未必就是真的发生过的,很可能只是我醉酒后出现的幻觉也说不定。” 可不管怎么说,顾怜都还是无法挣脱恐惧。 “你进的地方是鬼界,那扇门是直接通往轮回楼的死亡之门,也许是有些强大的冤魂厉鬼作祟,又或者你阿姐不小心在归家途中被鬼怪附身了。你在送魂日之前的记忆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依你所言,你阿姐没有任何加害于你的理由。她是疼爱你的,不对吗?” 霁月淳淳诱导。 顾怜似乎听进去了。 霁月再接再厉,他爬到云薇手腕上,和顾怜眼对眼:“少年郎,你是相信与你朝夕相处多年的阿姐,还是相信一段真假难辨的记忆?” 顾怜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相信我阿姐!” 阿姐……是一定不会害他的! 云薇见顾怜被霁月安抚下来,抽出被拽的皱巴巴的衣袖,这样一看,果然安慰别人这种事不适合她去做,她只适合研究阵图。 指望她会去温言软语的安慰顾怜,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存在的。 云薇前脚刚进屋,顾怜后脚就跟了上去,云薇念在顾怜今日受到惊吓的份上不想太过于绝情,便直接站定等着顾怜的下文。 顾怜磨磨蹭蹭地小幅度扯了扯云薇衣角,内心忐忑,他犹记得云薇打入他天灵中的妖力:“云儿,我神智不清的时候,没有伤到你吧?” “并无。”云薇道。 “那就好那就好。”顾怜大喜,他可不想给云薇的身体雪上加霜,他拉着云薇坐在软榻上,一幅我要老实交代的样子,“我们金陵顾家久居皇城便是为了镇守青龙院,阿姐司职刑审,我司职缉拿。死在刑审中的又或者是死在缉拿过程中的邪魔妖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说他们死后化为厉鬼伺机找上我家复仇,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金陵皇城可没有九州皇城这般和平。 要说妖鬼横行也不为过。 顾怜瞄着云薇,试图从云薇一成不变的冷漠面容下窥得一丝情绪波动,他很怕云薇会就此疏远他。他身为青龙院的妖,干得虽是匡扶正义的事,但也手上沾着血,那些罪孽的血早就浸染了他的手。 活泼开朗的少年郎并不能顺利在青龙院立足。 青龙院要的是手段,是魄力,是能悉知尔虞我诈的机警。 云薇垂下头,过长的刘海遮挡着她的眼睛,她端过顾怜递来的茶,指尖掠过上面的白色热气,开口道:“不做亏心事,何惧鬼敲门。” “对对对,该是此理。”顾怜连忙应和云薇,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我阿姐在我小时候就一直教导我,我们顾家妖,身正不怕影子斜。” 霁月问:“我记得蓬莱仙岛曾住着一位九尾猫妖,似乎是叫永安君?你之前说你有九条命,少年郎,你们顾家和永安君是亲戚?” 顾怜点着头:“永安君是我大伯。” “呦呵,怪不得你血统不一般。”霁月道,“不过你大伯在蓬莱仙岛过得逍遥自在,怎么你们一家子却要在金陵皇城累死累活的干活?” “我大伯啊,怎么说呢,他性子太跳脱了,指望他老老实实地继承祖业是不可能的。我爹常说我大伯比我还能瞎折腾。小时候我爹带我去大伯家里做客,我大伯就嫌弃他太死板了,没教导好我,所以硬是把我留下教养了三年。我爹反对也没用,谁让他打不过我大伯。” “要不是因为大伯那性子,有一只九尾猫妖在,金陵这一片儿怎么也轮不到我爹来监管。讲道理,假设我大伯和我爹换了位置,我大伯绝对能干出把金陵皇城当成玩具的事儿来。通过我在蓬莱仙岛那段日子的经历来看,我觉得我祖父其实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霁月咋舌:“原来永安君是这样的妖。” 隔了一会儿,霁月又问:“所以,你们一族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个镇守金陵皇城的差事?是人类的皇帝佬儿跪下来求你们了吗?” “怎么可能。就算他五体投地,我们妖族也不可能给他卖命啊。这事儿要涉及到很多因素了。”顾怜说道,“仙道陨落,人与妖争夺天命,人族得天道造化而险胜一招,妖族表面安分,实际上不服气的也多了。金陵皇城却因有大妖青龙庇佑,得以成为乱世的一股清流。我们金陵青龙院,说白了是为了代替青龙履行这一镇守职责而建立的。” 只凭借人类皇帝的面子,还不足以让诸位大妖妥协。 云薇问道:“青龙陨道了?” “这么说,也不为错。不然,也不需要青龙院。据说有很多妖见证了他的陨落,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就在金陵皇城之上,盘踞着他的身躯,默默庇佑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只是我看不到他罢了。” 顾怜回忆着夜巡时在金陵大街上偶尔会看到的龙影,以及睡梦中经常会出现的龙吟,他感叹道:“或许也是因为青龙对我曾祖父有庇佑之恩,所以我的血脉里有着那一份感念吧。讲道理,最初我曾祖父同意建立青龙院,就真的只是看在青龙大人的面子上。” 霁月蹭到云薇手边,问顾怜:“这么说起来,后面还有别的原因?” “曾祖父定居金陵后不曾离开,我祖父,我父亲,包括我都是在金陵出生成长的,恋土情结可不是人类特有的。顾氏一族眷恋那片土地,理所当然想让它越来越好,维护那一方安宁,更多的就是出自本心。如我们一般想法的妖也有很多,所以青龙院才能够屹立近万年。” 顾怜一直不喜被误解成人类皇帝的爪牙,无奈这些话没办法去和那些家伙解释。他们妖族远比人类更加亲近依恋养育自己的故土。 云薇用指腹碰了碰霁月的鳞片,她并不意外霁月能和顾怜聊起金陵皇城那个时代的事情,毕竟霁月是只老妖怪,他知道万年之前的事情太正常了,她倒是对顾怜表现出来的怅惘有几分在意。 “不理解你们的,不仅有人类,还有妖吗?” “是啊,像是幽居在深山老林里的妖族,就经常来挑茬儿。”顾怜说了半天终于得到云薇的回应,免不了又开始控制不住嘴,“可是我那么厉害,每次都能大骂三百回合,先生说过,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云薇低声道:“尽管走自己的路便是,何须在意他人目光。” “云儿你说得对,我也这么想。”顾怜听见自己的想法和云薇的不谋而合,高兴地眉眼弯弯,“云儿是在哄我吗?我好开心啊!” 云薇发觉顾怜对她投来的情意绵绵地视线,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再说下去了。可她到底还是没把顾怜赶出去,反而充当起一位尽职尽责的听客,听着顾怜絮絮叨叨地讲一些与阵图半分钱关系都没有的事。 顾怜也是拿捏准了云薇嘴硬心软的内在,巴拉巴拉讲了一通自己小时候的光辉事迹,努力刷新自己在云薇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云薇从顾怜口中听到次数最多的,就是阿姐两个字。 顾绮绫对顾怜而言,真的是很重要的亲人了吧。 顾怜兴致满满地说到最后,轻叹一声:“云儿,我阿姐不可能伤害我。” 云薇无话可答,只淡淡颔首,抬手推了一杯清茶过去。 “我阿姐真的对我很好。”顾怜作势去端茶杯,却握住了云薇的手,他用热切的,深情款款的眼神注视着云薇,不容云薇有丝毫躲开的可能性,他信誓旦旦地道,“我也会对你很好,比我阿姐对我还要好。” 云薇不想再打击一次少年郎,所以按耐着心里不适,没有强行挣脱。 但她发誓自己没有一点儿想接纳顾怜心意的打算。 可顾怜不这么想,云儿不拒绝,就表示默认,今天又是感情更进一步的一天呢。加油!有朝一日,我一定可以抱得云儿归的! 霁月装模作样的用尾巴遮住眼睛。 聊着聊着正经事,这是怎么歪到谈情说爱上的? 啧,这突如其来的狗粮虽然噎得慌,但是意外的还挺香呢。 眼瞅着也没他老人家什么事,霁月很自觉的退场了。 这天晚上,云薇许是被顾怜摧残的精神疲惫,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顾怜在自己房间里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发呆。 终归还是为了顾绮绫的事心绪难平。 半夜的时候,顾怜终于躺不住,悄悄地溜进了云薇的房间。 第一次在这个时候,不经对方允许,跑到姑娘闺房,还是因为自己起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顾怜有那么一丢丢的负罪感。 我就看一眼云儿,看完我就回去睡觉。 顾怜如此进行着自我催眠,可这一切都在他看到云薇时土崩瓦解。 熟睡中的云薇卸下了平日里那一层厚厚的伪装,一身尖刺被收敛在娇嫩的花瓣下,在深夜,将独属于花妖的那份柔美显露无遗。 顾怜一眨不眨的看着云薇,心跳越来越快。 月下赏美人,总也是看不腻的。 云薇看起来睡得太沉了,就算顾怜的眼光那般火热,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顾怜保持着一个姿势看了许久,久到腿都蹲麻了。 顾怜警告自己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他尝试站起来,却一头栽倒在了云薇床上,好巧不巧地趴在了云薇身边。顾怜顿时就卧槽了。 云薇蜷缩了一下。 顾怜飞快地眨着眼寻找能够解脱他的困境的办法。 不敢动不敢动,这是真的不敢动啊! 顾怜究竟是如何从云薇房中出来的已经不可考,然而好不容易出来的顾怜,一出门就和霁月幽幽的蛇瞳打了个对眼儿。 顾怜:“……” 夭寿了,天要亡我! 霁月什么都没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又回到了清潭中。 啊啊啊,不是那样的,霁月你回来,我可以解释的! 欲哭无泪的顾怜在心底呐喊。 顾怜多么想把今天晚上的遭遇变成一场梦。 可这就是冰冷的现实。 云薇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这在她的妖生中还是略为罕见的,梳洗完毕出门的云薇没有见到少年郎,却见到了霁月投来的殷切的关爱的眼神,云薇被霁月盯得头皮发麻,转身往厨房走。 霁月由小龟驮着跟在云薇身后,主动解释:“少年郎出门赚钱养家了。” “他去哪儿和我没关系。”云薇在小厨房看到了被放在餐盒里面的一份豆腐脑和一份素菜小笼包,这些吃食还有些余温,看来顾怜并没有离开太久,她准备生火热热早饭,可霁月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第245章-百里夜的过去 相反,霁月还笑得一脸荡漾,贱嗖嗖的:“哎呦,怎么就没关系,都是睡过的了。小薇儿,你要不要再熬一锅红豆粥,该好好补补。” 云薇只当霁月习惯性臆想,没做理会,吃完饭就回屋研究阵图了。 顾怜今天回来后也格外老实,盯着云薇吃完晚饭,就去自己屋里自闭了。霁月费尽千辛万苦爬进顾怜屋子里,就见顾怜平躺在地上,吓得他还以为顾怜一时想不开自杀了:“少年郎,你在干什么?” 顾怜手边放了一个大棋盘,但只有寥寥几个棋子被摆了上去。 每一个棋子,都象征了一个人,被顾怜贴上了标记。 顾怜在清理他的记忆,他罗列了每一个相关者,用下棋的方式,推演着事情的走向,复盘送魂日的经历,好让自己头脑得以清醒。 顾怜想得很清楚,哪怕是虚假的记忆,也必然是需要通过他的真实经历来建构,那么,他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去伪存真。 真实会被虚假覆盖,但不会因此消失。 霁月疑惑:“这么做有效果吗?” 顾怜一骨碌盘腿坐起来,将一颗棋子摆在了棋盘上,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道:“有。它能够帮助我排除一些不可能。你瞧,阿绿,先生,我阿姐,他们三个人本身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而能令他们之间产生交集的原因,在送魂日那天,在鬼界内,都只有我一个而已。” 顾怜将表示自己的棋子放在棋盘上:“我一开始本以为阿绿和先生都去过画堂,他们应该认识彼此,为了寻求作画灵感,他们约好在鬼界做什么事也不一定。可昨天的记忆又打乱了我的这一认知,阿姐也出现在了鬼界,可阿姐并没去过画堂,而且阿姐也只听说过阿绿的名字,并没直接见过,要说阿姐见过先生,倒是还有据可依。” 但是这样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顾怜可以找出一百个反例来自我推翻。 所以,还是有什么线索沉在水底,没有被他打捞出来。 事情是怎么变成一团乱麻的? 是从阿姐出现在鬼界时。 那么在此之前,也就是阿绿和他在一起行动的那段记忆,是没有问题的。直到先生出现在百鬼中,这潭水才开始混浊起来。因此,顾怜能够断定,让他记忆产生偏差的变故,一定有先生在其中。 可后来阿姐也出现了。 于是这一潭水就被搅的彻底辨不出原有的颜色。 顾怜移动着顾绮绫的棋子,所以,他最先要解开的症结,是阿姐为何也去了鬼界。而顾怜能想出来的符合情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阿娘过早的发现了他翘家的事实,阿姐不得不出门接他回家。 可阿姐是宠他的,所以即便找到了他,也没有立刻带他回家,而是为了保护他,偷偷的跟他进了鬼界。依着阿姐的人脉和本事,拿到请帖并不难,想要不被他发现的跟踪他,也只有阿姐才能做得到。 阿姐这一个症结他姑且算解开了,可先生又为什么出现在鬼界? 对了,那夜他在醉红楼,听醉红楼的老板和姑娘闲聊说及过,夜阁主曾和那个穷酸书生聊过送魂日的话题,穷酸书生似乎对送魂日之时出现的鬼界十分感兴趣。恰好那一天白日,他在探望先生时提了鬼界之事,叮嘱先生今夜小心。那么,先生是出于好奇才进去的吗? 顾怜想要将所有的事都往合理化的方向引导,以判断出他们之间的关联性,来完成自己的推测。不过,阿姐的出现在鬼界的原因尚可说得通,可先生这个原因就有太多破绽可以推翻了。 鬼界出现时,已是金陵的宵禁时间,先生要怎么避开巡逻官兵,跑进离他家极远的鬼界?要说先生故意等在鬼界附近就更不可能,送魂日的鬼界出现的地方极为随机,先生哪来的未卜先知的本事? 而且,伪装成先生的人又是从何而来的? 亦或者……进入阴门的那个才是假先生,是假先生用了障眼法? 这个猜测一出现,顾怜更加头大了。 云薇被顾怜的哀嚎声吵得工作不下去,撂下笔去了顾怜屋子里。 “云儿啊,是我吵到你了吗?对不起,我会安静点儿的。” 顾怜正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打着滚,乍一见云薇,整只猫都石化了,糟糕糟糕,犯蠢被云儿抓住了,这两天苦心经营的形象要完。 云薇眼里的顾怜就从来没有形象这东西,她扫了一眼棋盘,大概了解顾怜在做什么,也就没了火气,她耐着性子问:“没进展?” “有进展,有进展!”顾怜想挽回一下并不存在的形象,急忙拿了个软靠放在地上,请云薇坐下,他在棋盘上点了一下,四颗棋子中间就出现了一团妖气,“假设这团妖气是醉红阁。阿绿虽是个姑娘,但自负才情,总是出入其中。她有钱,醉红阁的老板也就陪她闹。我常去醉红阁给院守大人买赔罪酒,阿姐也去醉红阁处理过案子。至于我先生,他既与夜阁主为友,纵然没钱,进出醉红阁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线索就在云薇进门的那一刹那被顾怜串在了一起。 云薇对顾怜话中的一个人名感兴趣:“夜阁主?” 其实顾怜的这一猜测也有些纰漏,这些人都和醉红阁有关联,可要是厉鬼复仇,那么涉及的就只有在醉红楼办过案的顾绮绫,这与先生没有直接瓜葛。然而云薇却愿意相信这一个猜测。 这是顾怜多日以来,提出的唯一一个能把阵师阁关联进去的猜测。 云薇问道:“夜阁主是何时死去的?阵师阁又是何时不见的?你先生又是何时进入阴门的?” “夜阁主是在嘉丰十年去世的。”顾怜回想,“阵师阁是嘉丰十一年不见的。送魂日出现在嘉丰十一年,所以先生也是同年进入阴门的。” 云薇端坐着,思量片刻,又问道:“那你是何时来这的?” “嘉丰十六年。”顾怜不假思索地回道,说完,他自己就先愣住了,随后他望向云薇,神情激动万分,“五年前,我先生带我去阵师阁,为我选中了月下美人的残片。而阵师阁是在送魂日之后才不见的。云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夜阁主还活着,而且他就是百里夜!” 月下美人被分裂在不同的时空中,会产生这个结果,只有一种原因。身为主人的百里夜动用了月下美人穿越时空,并且不止一次。 “根据月下美人的完整度来推断,百里夜应当是试图动用月下美人前往未来的时间,却意外将其中的一部分丢在了金陵。”这就是云薇的术业范围了,“那一部分阵图至关重要,但也只是为了保证防御阵图能够稳定发挥作用,真正能够进行时空转换的,其实是主图部分。” 月下美人所在的九州,就是百里夜所在的时空! 夜阁主死因不明,尸身无人得见,可阵师阁却是在他死后一年才不见的。那么,夜阁主很可能并没有死。而正处在送魂日和阵师阁消失之间的时间段,顾怜在自家先生的推荐下,得到了月下美人残片。 如此种种,要说巧合未免牵强,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 “夜阁主就是百里夜!”顾怜一拍地板,按耐不住激动,“引导我拿到月下美人残片的先生绝对和百里夜有某种关联,假设那个先生是别人假扮的,那么,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伪装的人,也只有他!” 云薇的观点与顾怜不谋而合,两人默契地看向一旁似乎心虚的缩得快成一团线球的霁月,顾怜掐着霁月的尾巴把他给拎了起来,使劲地摇晃:“霁月,你知道百里夜在哪里对不对?他在昆仑雪山吗?” 霁月快要被顾怜给晃吐了:“呕……你别晃了别晃了,晕……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百里夜他死得透透的,凉的不能再凉了。” 顾怜不信,霁月这条蛇最爱忽悠,他摘下悬在床头的宝剑,威胁道:“说实话,否则我现在就刮了你一身的蛇鳞,把你串成串做烧烤。” 霁月老脸都丢干净了,他生无可恋的望着房顶:“你不信就去问小薇儿,我一早就和她说过,百里夜死掉了。我看着他挂掉的!” 云薇应和着点点头:“他的确说过。” 霁月松了口气,可云薇又接着说道:“但是你没有说过,百里夜是什么时候死的,也没告诉我,他曾经成功地穿越过时空,更没说过,百里夜在金陵皇城都做了些什么。霁月,到现在你还要瞒下去?” 这一两个的小崽子怎么都这么喜欢追根究底! 霁月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是被晃晕了还是怎么的,脑子就嗡嗡的响,他唧唧歪歪地说道:“我哪知道这些事情,我又和百里夜不是什么挚友。大家萍水相逢的,他做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私密的事情?云涟漪她知道的都比我多!我被封印在昆仑雪山,要怎么跟他出去!” “被……封印?”云薇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霁月说完就后悔了,他一开始跟云薇说得,可是他自愿呆在昆仑雪山冬眠的,于是霁月试图拯救一下他的错误:“对对对,就是被封印,小薇儿,那时候你很可能出现了幻听,和现实给记混了……” “幻听?记混了?”云薇挑眉,轻柔柔地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霁月瞟见云薇看向顾怜宝剑的目光,总觉得云薇说不定哪一刻耐心告罄,直接把他给刮了鳞片去做烧烤,在继续隐瞒和保住老命两个选择之间,霁月迅速地做出来抉择:“我承认,我见过百里夜。百里夜从金陵皇城回到九州时,由于月下美人残损,他迫不得已落在了昆仑雪山内,对,正好就砸到了我的眼皮子前。摔得那叫一个凄惨。” 顾怜拿剑柄戳了戳霁月脑袋,催促他别卖关子快点说。 “我们就在一块儿呆了三天,三天后他就断气了,他的尸体还是我埋的。”霁月连忙把始末交代干净,“估计这会儿都变成白骨了。” 顾怜反问:“就三天?” “是啊,就三天。”霁月好不容易说回真话还被质疑,当下就炸了一身的蛇鳞,他道,“我忽悠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讲道理,我也觉得他死得有点儿莫名其妙。按着人类年纪来算,他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哪怕落地摔得比较惨,那也都是些皮外伤。一没伤筋二没动骨,少说还能再活个四五十年的命格,可百里夜偏偏就是这么断了气了。” “哦,要说反常的话,那就是他死前还有兴致哼曲儿。”霁月想了想,又补充了这么一句,“不过,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奇怪,何况是奇葩中的奇葩百里夜。谁知道他想什么东西。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云薇和顾怜脸上同时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霁月忽悠人是常事,但事到如今,他再编瞎话也没有意义。 那边顾怜还等着吃烤蛇肉呢。 就算要编瞎话,也不至于,是这种一听就像天方夜谭的内容。 在一起生活了这些时日,他们对彼此之间都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谁什么性子心知肚明,霁月没必要选在这个时候试探他们的智商。这种蠢事,不该是一条万年老油蛇会干得出来的。 顾怜握剑道:“那你说说,百里夜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他还能干啥,研究他的阵图呗。他在墙上刻了许多阵纹,不过,他有一点儿比较好,那就是他不像小薇儿一样一沉浸在工作里就一言不发。他这个人,意外的还挺爱说的。好几次我小憩醒来,他都在自言自语,我醒了以后,他就和我聊。像天文地理,古籍八卦,什么都能聊上两句,月下美人的一些事情都是他在和我说话时透露的。” 第246章-惺惺相惜 云薇听罢,紧跟着又问:“你们也聊过云涟漪的事?” 这听起来是询问,但那凛冽的眼神,却像刑讯逼供。 霁月无奈地道:“聊过聊过,可他也就是提了几句,而且,天知道云涟漪的尸骨就在这座宅子里,我让你搬家,可不是因为这事儿。” 实在是因为云薇之前住的房子太一言难尽了。 那是百里夜最开始和他聊得时候,说及了他昔日的某些经历,霁月便是从这里知道了云涟漪。但百里夜很快又跳跃到了其它话题上,言语间毫无逻辑,前后事情也毫无关系,看上去就是个疯子。 “这两人就算是熟人也很正常吧。他们都是鼎鼎有名的阵师,又有一段时间同处于那个时代,大佬之间会彼此有着某些特殊的联系,这是常态啊。”霁月举了个例子,“毕竟云涟漪都认识温玉君,再和百里夜相识,也不足为奇吧。你们还在想为什么他要和我聊这些东西?” “别想了别想了,这有啥可想的。那地方喘气的就我一个,他不和我聊,难道要和冰块聊?”霁月叹气,“不是我说,那鬼地方可是昆仑雪山的绝境,也就小薇儿这个视自身小命如草芥的敢往里面硬闯。” 云薇抿唇。 顾怜就不乐意了:“可你不也被封印在那里了?” “我是……”霁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薇糊住了嘴。 云薇并不想听霁月的过去,而且霁月刚才的语气一出,她就知道霁月没打算说实话,霁月老实了一会儿,才哼唧:“哎呀呀,让我说话的是你,让我闭嘴的也是你。小薇儿你真的太善变了。” “你不说瞎话,云儿怎么会让你闭嘴。”顾怜戳他尾巴。 霁月用一种你已经没救了的眼神看了一会儿顾怜:“行了行了,知道你宝贝她了。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样子,百里夜翘辫子,我埋葬他的时候,正巧捡到了月下美人。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小薇儿来了,我见她也是个阵师,就是小小年纪太轻生,所以就找了个由头把月下美人给了她。有了感兴趣的东西,她总不至于再去作死。说不定小薇儿运气好,还能够复原月下美人呢。”霁月说道,“你们要知道,上了年纪的老妖怪,都有点儿多愁善感,看不得悲剧。” “您可真善良。”顾怜幽幽的说道。 霁月假装听不懂顾怜的阴阳怪气,他要想离开昆仑雪山那个鬼地方,唯一的希望就是云薇。他在这位半妖少女身上,赌了一次。 好在,云薇没有辜负他。 谁好端端的,喜欢在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自闭呢。 就算是北城的疯……北城的那位朱雀君,自闭也不会选那里的。 “综上所述,我和百里夜一点儿也不熟,我哪知道他在金陵皇城干了些什么事儿,只能在对话里面猜出来月下美人残缺。”霁月说道,“百里夜他再怎么疯癫,也不可能把那么多的秘密透露给我啊!” 云薇果断道:“那就把他说的话重复一遍。” “小薇儿,我觉得你这是在为难我。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云薇这次铁了心要为难霁月:“你可以。” 不,我不可以。 霁月强烈的反驳不被云薇所采纳,于是就开始毫无形象的打滚。 云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闹。 顾怜还在帮衬着云薇,彻底将霁月的地位放在了最底层,他借了云薇的锁妖绳把霁月绑在了剑刃上,弹着剑身,笑得贱兮兮的:“你好好想想,想出来了,就说一声,我马上把你放下来。” 霁月胆战心惊。 这一不留神就容易毁容啊! 他老人家可以不要形象,但是脸面还是要的啊! 霁月和云薇打商量:“小薇儿,这样子我会很紧张,可能就想……” 云薇的眼刀子随即直接杀了过去。 “就想的会很快!”霁月急忙掉转了话头。 什么都依着顾怜,多年相处的情分,还比不上一只初来的小奶猫。 霁月心里苦。 “小薇儿,你这是色令智昏,见色忘友……” 顾怜默默在心底反驳:不对,这叫妇唱夫随。 可这话说出来,被绑在剑上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顾怜想到此,闭紧了嘴,一脸严肃。 霁月逼逼叨地令云薇心烦,云薇相当不近人情地道:“直接烤了吧。” “别啊,我不好吃,真的。”霁月吱哇乱叫。 顾怜已经磨拳霍霍的要去准备烤架了。 云薇淡淡地道:“那你就闭嘴。” 被云薇这么威胁一番,霁月倒也安静了下来。 霁月老老实实地想事情,他现在能够体会顾怜头大的痛苦了。 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大部分已经都不清了。包括云涟漪,都是他亲眼看到那座阁楼之后,才回想起来百里夜提及过的这个人。 云薇又苛求细节,想知道百里夜的每一句话,这确实为难他了。 可是,百里夜总不会无缘无故就说起云涟漪的,那么,是什么让百里夜和他提起了这个人?霁月自觉的追溯着事情的本源。 顾怜把霁月放在院子里面接受日月之精华的洗涤,整整三天,霁月保持着沉思的状态纹丝不动,要不是他时不时地眨两下眼,顾怜都怀疑霁月开始冬眠了,虽然现在离着冬天还有好远的一段时间。 顾怜终于忍不住跑去找云薇:“云儿,霁月是傻掉了吗?” 云薇勾画着阵图,抬眼看了看被顾怜倒悬在房檐上的宝剑:“不是。” 听说过患老年痴呆的人类,还没见过得了老年痴呆的妖。 “云儿相信霁月说得那些?”顾怜惊奇。 云薇顿笔:“我信。” 顾怜帮她铺纸:“咦,我还以为你不会信呢。” “正事上,他不会撒谎。”云薇还算理解霁月的性子,她解释道,“他既然说了,就必然是真的。如果是他不能说的事,他会只字不提。” 实际上,霁月不想说得,唯有过去的自己。 他是如何被封印在昆仑雪山,又出于什么原因要诱导她去复原月下美人……这些问题的根源,都在那遥远的曾经。 霁月从不会主动回想什么事,显然他的过去不怎么令人愉快。 云薇也不会去追问,别人的过去与她无关。 就在顾怜觉得霁月快晒成一块老腊肉的时候,霁月终于出声了:“对了,小薇儿,我知道百里夜说什么了!百里夜一边刻着阵图,一边在念叨阵纹的框架常识。什么左边的地方可以更改,右边的地方必须保留……他那会儿说了好多阵师的名字,脸上写得满都是嫌弃。” 霁月说完这一段话又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看了看云薇,说道:“其实吧,我琢磨着他的意思,大概就是你们这些渣渣也配当阵师?” 百里夜鄙视其他阵师,太正常了。 “所以,他也这么说温玉君?”云薇挑眉。 “这倒没有。”霁月道,“高处不胜寒,他和温玉君惺惺相惜还来不及呢。” 云薇点头便问道:“为什么他又说了云涟漪?” 霁月这回就答地十分爽快了:“这倒不是嫌弃了,他说云涟漪这人倒是鹤立鸡群,提出来的观点有点儿可行之处,阵师阁之名传承到她手里,也不算暴殄天物。可惜了云涟漪不是个长命之相。” 百里夜说的观点,绝对就是阵师上的。 云薇抬手收回锁妖绳,顺带将宝剑还给了顾怜。 霁月啪嗒掉入水中。 用完就丢? 过河拆桥? 霁月咕嘟咕嘟吐着水泡幽怨的望着云薇。 云薇却在思考霁月说的话。 云涟漪在阵师一道上造诣高深是能够确定的事,可当时能和云涟漪的造诣持平的大师也不是没有,除了温玉君,还有那么两位人物。要说不提温玉君是因为惺惺相惜地尊重,云薇可以接受这一说法。 可为什么百里夜却只对云涟漪另眼相看? 是云涟漪的观点催生了他的灵感? 或是在雕刻阵纹的过程中,他恰好证实了云涟漪的观点? 云薇眯着眼敲敲桌子。 亦或者是月下美人与云涟漪也有某种联系? 可惜那些被雕刻出来的阵纹已经在时光的打磨下没了踪影,云薇就算想去查看,也没有机会,所以云薇只得寄希望于见证了这一切的霁月,她看向清潭里戏水的银蛇:“你能复原出他雕刻的阵纹吗?” “这我可真无能为力。”霁月爱莫能助,他道,“除非有现成的阵图现在能出现在我眼前,我倒是能去确认是不是同一个。” 顾怜就跑出去把霁月捞起来带回屋内。 云薇从书中抽拿了一份阵图,让霁月去辩识。 霁月花了很长时间去看,去回忆,去对比,还是不能打包票。 这种东西他纯属是个外行,只能看个形似,看不出内在的门道来。 霁月不太确定地问:“这难道是月下美人的阵纹?” “对。”云薇给予确定的回答。 霁月道:“我是有点儿眼熟,它和百里夜雕刻的那些阵纹确实相似,可是百里夜那时雕刻的阵纹要比它……看上去更简单些。” 关键是百里夜如果真的那般看重月下美人的阵图,哪怕快死了都想改进它,又为什么会允许月下美人被破坏?这没道理啊。 霁月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可顾怜却在听后摇摇头:“一个举动有没有道理,还是要看看这个举动的主人的性子。” “百里夜的性子?”霁月咋舌。 顾怜点头,他思忖道:“我没和百里夜接触过,不太好分析。但是,假设百里夜是夜阁主,那么,虽然我没和他过多交流过,可我也能用先生的话去评价他——一位完全坚守自己的道,可以千方百计去化腐朽为神奇,致力于将所有不可能变成现实的……有理智的魔鬼。” “那个魔鬼三天里不吃不喝不睡,临死前还哼小曲儿,简直了。”霁月忽然一个激灵,“啊,对了,当时我以为他彻底疯了,下意识地问过他哼的是什么,他说那是仙神也无法听懂的奇迹。他哼完了那首曲儿就两眼一闭,翘了辫子了。就留我一条蛇对着他的尸体一脸懵逼。” “百里夜想做的事,不就是掌控诸神都无法理解的时空转换的规则吗?”顾怜说道,“所以他才创造出了月下美人,以证己道。” 霁月对人类的能力依旧抱有不确信:“可这也不表示他真的就超越了诸神啊。谁也不能确定,就没有诸神研究出过吧!” “这就不好说了。”云薇道,“百里夜实现了时空的转移,从这一方面来讲,他已经掌控了时空转换的规则,并且成功创造了一件无上之器。因为月下美人的能力,绝对性地远超任何已知的神器。” “所以,百里夜超越了诸神?”霁月难以置信。 云薇摇摇头:“这只是诸多猜测中的一种。还有一种猜测,就是百里夜通过时空转换,得到了某种灵感,所以他不断地雕刻阵纹,实际上是在对月下美人做最后的改动。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看到的阵纹与月下美人相似,却又简单了不少的缘故。百里夜在更正自己的规则。” “他最后还有心情哼曲儿,还能和我聊天,就表示他神智还清醒着。超越诸神的路对他敞开,他怎么可能还会蹬腿儿?”霁月摇晃着脑袋,“那可是万载难逢的摆脱肉体凡胎的机会!活下去继续研究他的道不好吗?作幺蛾子就作,怎么还把自己作死了?他是多想不开。” 人类这种生物真难搞。 霁月如此想到。 云薇转了转笔说道:“原因我大概能够猜到,无非是他夙愿已实现。” “一件能够进行时空转换的无上之器,月下美人已经被他完美的带到了世上。”尽管最终的阵图没有得以保存,顾怜道,“而且,按照我先生对他的评价来看,我还有一种大胆的想法。” 霁月滚到他手边上:“顾大人请开始您的推理。” 第247章-喜欢你 顾怜假装捋胡子,咳了一嗓子:“那个无上之器,说不定是他呢?” 月下美人来源于百里夜之手。 真正掌控了时空转换规则的,不是月下美人,而是百里夜! “对于心境到了百里夜那个地步的人来说,超越诸神固然值得他欣喜,但这种喜悦是很短暂的。诸神在他眼中就是渣渣,他不屑神明,所以他证明了人类也能成为超越诸神的存在。”顾怜说道,“然而世上最深奥的时空规则都被他破解了,那他接下来又要朝什么方向前进?” “或许他觉得自己已经登峰造极,没了目标,所以就干脆放弃这个对他来说毫无价值的世界。”顾怜摊了摊手,“生亦何欢啊!” 云薇完全不去参与两妖自然歪到人生乐趣上的话题,她决心要去仔细地再研究一遍云涟漪的手札,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百里夜对云涟漪的称赞令云薇很介怀。 云涟漪的观点到底有没有为百里夜创造月下美人提供了灵感? 不过顾怜说的话是有可取之处的。 比如,她的确该好好了解了解云涟漪这个人。 这有助于她设身处地的理解百里夜说那番话的心态。 云薇花了两天的时间查阅完手札,但是手札上实在找不出来新的线索,云薇便动身去了阁楼,她需要其他的东西来协助她。 云涟漪的闺阁内存放着几本她亲手所写的随记。 云薇之前不翻看,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今天她打破这个界限,是为了查证,并没有因为八卦之心才窥探隐私的意思。即便如此,云薇出门的时候,还是来到云涟漪的墓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云薇心中的云涟漪并不是中规中矩的行走在框架之内的人,这点可以从云涟漪那些大胆的批注中看出来。然而怪就怪在,世人记载的典籍里,无一评价云涟漪是一位严谨苛刻的近乎于病态的阵师。 事实证明云薇的违和感并没有出错。 云涟漪的随记相当的……随性。 上面除了记录了她每日经历的一些琐事,还有着不少当时盛行的八卦,其中更是专门有一本随记,用来记录云涟漪天马行空的灵感,看着看着,云薇还找到了云涟漪偶尔在睡前编写的小画本。 这还不算什么。 很快云薇就翻到了许多绣花的图案,上面甚至被云涟漪仔细地标注了针线的粗细长短材质,最后,云涟漪还特意标注,本人自创。 云薇颇为哭笑不得。 如果没有步入阵师一道的话,云涟漪八成会去当绣娘。 这些东西大都和阵图无关,但因为极有意思,云薇也能耐着性子一页一页看下去,这是一种另类的轻松和愉悦之感,很是新鲜。 云薇翻动着随记,就连外面何时下雨都没有发现。 手中随记看到一半,云薇脖子有些僵硬,她看了看没剩多少的随记页数,打算看完就休息一会儿。于是云薇加快了进度。 忽然,云薇的手停住了。 她啪的一下把随记扣在桌子上,手有点儿抖,耳根有些……薄红。 云薇这本随记的最后几页记载的是一篇密密麻麻的评说。 《论男**阳合欢术与风月春情图之妙处》 为了严谨,云薇除了详细赘述文字,还精心配了插图。 云薇此刻脖子也不僵硬了,就是眼睛有点儿疼。 罢了罢了,哪个小姑娘不对这档子事儿好奇?云涟漪也是有欲有求的普通人类,对这事儿感兴趣怎么了。云涟漪想要研究一番,又有什么问题吗?至少比出去祸害别人要好啊。云薇努力尝试着去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她对这不感兴趣,不代表云涟漪就和她一样啊。 云薇想罢,淡定地合上随记,淡定地把随记压到手札下,又淡定地在手札上压了镇纸,她甚至还想去洗一洗眼睛。 可是这件事由于顾怜的突然归家被她给忘了。 云薇看着笑容满面的少年郎,眼是不疼了,可少年郎眼中的情意,又让云薇的脑仁儿又开始疼了起来。 顾怜这回给云薇买了一盒胭脂,听说是东城红牡丹的新品。 云薇拒绝,顾怜就哼唧,闹得云薇不得不收下。 “少年郎,你俩都睡了,怎么还看起来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霁月的一番话令顾怜炸了毛,顾怜掐住霁月的脖子使劲晃着:“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嘛!霁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我倒是想重新组织你倒是放开我啊! 霁月憋得一身蛇鳞都翘了起来。 他心底还拼了命的腹诽:敢睡不敢认,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少年郎! 云薇习惯了这两只妖满嘴胡话的扯闲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想都没想是为什么。 倒是吃完饭的时候,云薇被顾怜殷勤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她不小心没拿稳勺子,勺子落地后,顾怜更是一力承担了给她喂饭的职责,不管她怎么强调自己没事,顾怜都不退让。 因为喂饭的动作,顾怜离得云薇更近了一些,讲道理,顾怜本来是打算直接抱起云薇放到自己腿上的,可云薇妥协一次已经不容易,他不敢真的惹火了云薇,进而丧失这次来之不易的亲近的机会。 云薇无不清醒的认识到,她面前的这个小奶猫,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一旦遇到了心仪的人,那就不怕挫折,不怕冷待,反而会越挫越勇。顾怜,是铁了心想要追求她。 云薇吃完饭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无比坚定的拒绝了顾怜的照料。 好不容易沉下心来打算继续看看云涟漪的随记,一只纸鹤却破空落到了她的书桌上,依旧是令妖熟悉的紫水晶花,云薇眉头一跳,果然就听到姬绯夫人的声音响起,这次终于不是气若游丝的声音了。 “我之前说的继承权那事儿,我最近又想了想,上次确实是我的做法有问题,不过这次,我是真想和你聊聊的,小薇儿,有时间来影山坐坐吧。”姬绯夫人又发出了诚挚的邀请,“我这边随时都可以。” 对方话语里很是温和,没有丝毫强迫的意思。 “我不可以。” 云薇今日情绪不佳,直接中断了和对方的通话。 屋内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云薇看着滴滴答答的沙漏,抬手扶额,她今日太不冷静了。 心不静,神则乱。 她不适合继续工作下去,她这种状态,哪怕工作,也只会错误百出。 导致她心不静的罪魁祸首,正在外面和霁月嘀嘀咕咕。 而姬绯夫人侧倚在软榻上面,幽幽的叹了叹:“不是说软和一点儿就能让她接受了吗?怎么我瞧着,小姑娘反而更暴躁了?” 可惜除了窗外的雨声,没有谁能给她答案。 姿容娇艳的夫人一脸苦恼之色。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姬绯夫人戳了戳一株蔷薇花幼苗。 蔷薇花幼苗轻轻晃了晃叶子,它倒是想说说,可它只是一朵花啊! 没有嘴。 说不了。 嘤嘤…… 姬绯夫人觉得她需要外援,她应该和云薇打好关系,从思想内部让云薇接受她,可她身边都是些老妖怪,根本没办法给出什么有意义的回答,姬绯夫人犹豫再三,最后选择去和顾怜探讨探讨。 面子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是不需要的。 谁让云薇小丫头走得近的妖,就只有那个讨人厌的小猫崽儿。 真是气死妖了。 不过和顾怜说话有一点还是很好的。 顾怜比云薇好相与。 比如这时,姬绯夫人找上顾怜,顾怜就立刻把霁月遣送回清潭睡觉,顺带脚的找了个屋檐下,偷偷摸摸地和姬绯夫人聊了起来。 “您老人家找我又有什么指教啊?我可没干什么对不起云儿的事。”顾怜扒拉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坐在走廊上盯着纸鹤。 “指教就算了。我问你个问题,你照实了回答我。”姬绯夫人习惯了顾怜这态度,也不介意对方的阴阳怪气,“我想和小薇儿搞好关系,该怎么做?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又或者非常喜欢的东西?” “您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了。”顾怜咬文嚼字了半天,“第一,你想和云儿搞好关系,那也要看当事人的意思,我觉得她并不想浪费时间陪您玩这种母慈子孝的游戏。第二,云儿想要百里夜的脑子,我觉得您也找不到。第三,云儿非常喜欢的是我,所以用不着您帮她找。” 姬绯夫人那边静了片刻,才道:“你是东西吗?” “我难道不是东西吗?”顾怜回问,他听出对方话中的质疑之意,大大方方,自信满满地说道,“夫人您不信,大可以去找云儿确定嘛。” 姬绯夫人要是找的上云薇,也不会在这里和顾怜唠叨。 “既然她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还没嫁给你?”姬绯夫人不甘心被一个小辈如此怼得毫无招架之力,她选择往顾怜心头捅刀子,互相伤害这种事儿,干得多了,也就熟练了,说来就来,草稿都不用打。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求娶啊,我想等我俩彼此感情再深一些。我觉得我还能更喜欢她一些,现在还远远不够。”顾怜说道,“云儿面子又薄,要是我真现在把事情定下来,她和我相处时,一定会不自在的。” 姬绯夫人那边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这还真是辛苦你了呢。” 顾怜瞧着纸鹤叼着的紫水晶花都快变成大红色了,想也知道对方现在有多么咬牙切齿,他只当不知道,依旧得瑟:“不辛苦不辛苦,一切都为了云儿嘛。我照顾自己未来的妻子,是我份内的事情。” 两妖的深夜对话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通过这次对话,两妖都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并更加互看不顺眼了。 哼,那个想挖走她家小娇花的猫崽子! 啧,那个想阻挠他追求云儿的老妖怪! 两妖互相给对方打上了标签。 对于彼此的认知却达成了空前一致:他(她)真是太讨厌了! 隔天顾怜买好早饭就出去授课,云薇便在家中继续看随记。 霁月一觉睡到自然醒,抻了抻身体,游出水面晒太阳。 天气晴好,刚下过雨,阳光也不刺眼。 霁月享受了半天日光浴,无聊之下,便自己爬去找云薇。 云薇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手撑着前额,似乎是在休息,可她喘息还是凌乱的,细看下去,额边的发丝又都像被水浸过一般湿湿的。 “小薇儿?” 霁月快速地爬上桌子,用头碰了碰云薇的手。 云薇的体温比他还要凉一些。 “小薇儿,醒醒?” 霁月有些慌了,他觉得云薇这样怕是要断气,接连喊了几声。 云薇皱了皱眉睁开眼,声音有气无力:“你鬼叫什么?” “活着就好。”霁月松了口气,“你又难受了?” 云薇不置可否,只是等恢复了力气,她才慢吞吞地拿了粒药,塞进了嘴里,过了一会儿,药力生效,她体内的妖力稳定了,云薇把丹药瓶子扔回箱子里锁起来,才有了精神警告霁月:“你不要多嘴。”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不说他也能知道啊。”霁月道,“你要不要去秘境岛看一看?去一趟又不会缺胳膊少腿,你不亏啊!那毕竟有关你的身体,万一就能发现帮助你摆脱痛苦的办法呢?” 云薇低着头,似乎没在听。 霁月锲而不舍的逼逼叨:“小薇儿,我看少年郎也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就算黏人了一点儿,那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少年郎黏着你是因为忒喜欢你,不然,我也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怎么他就不黏着我呢?不管是人还是妖,哪怕是半妖,及时行乐才最重要……” 霁月说得都快脱水了,云薇还是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可霁月知道的,云薇她在听。 秘境岛有医药又如何呢? 这些年她寻访的大夫,她吃的药,还少吗? 云薇不敢抱有侥幸,一旦有了期望,必然会绝望。 哪怕顾怜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又能怎么样呢? 顾怜越好,她越不敢迈出那一步,她都是个将死之人了。 第248章-与妖族通婚 “我想活下去。”云薇破天荒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震惊了霁月,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她抬起手接着阳光,眼中似乎不再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死寂,她缓慢地说着,“如果能选择,我并不想死去。” 所以她接受了顾怜赠予的妖力。 倘若有什么药能让她续命,她也会吃下去,但也仅是如此。 天道从不给她选择命运的机会。 这个念头也在霁月脑中出现,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了。 云薇指尖凝出一道妖力,妖力幻化为振翅的纸鹤,为影山那位带去了她的传话:“我明天会去一趟影山。有什么话,当面说吧。” 姬绯夫人惊喜大于诧异。 顾怜拎着晚饭而归,一见云薇差到爆的气色,脸上的笑意就没了。 监督着云薇吃了晚饭,顾怜洗完碗筷就催云薇去沐浴,等云薇沐浴完了,他就催着云薇上床睡觉,而时间尚早,云薇自然是不肯的,两人就这么在书桌前僵持起来,你不退,我不让,大眼瞪小眼。 顾怜苦口婆心道:“你要多休息,随记可以明天看。” “这才什么时间。”云薇半步不让,坚决不休息。 顾怜蹙眉盯着云薇,叹气:“云儿,你不要这么不听话。” “你能把我怎么样?”云薇说着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随记,翻了开来。 顾怜抿抿唇,半晌,他勾唇一笑:“云儿,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少年郎抱起了固执的半妖少女,径直往床边走。 “顾怜,你想挨揍?” 云薇今天刚发了病,只能嘴上逞威风,身体根本提不起来任何力气去挣扎,白日里凝出来的那一只纸鹤,已经耗费了她很多精力。 “是啊,我想挨揍。等你身体好些了,你随便揍,我不还手。”顾怜把云薇放到床上,直接在床周支起了一道结界,防止云薇偷偷跑路。 可云薇哪肯老老实实地躺下休息,她作势要起身动用阵法,可顾怜翻身上床,直接把她两手按在了脸侧的床榻内,无奈地劝道:“云儿,你今天就歇一歇,我可以容忍你闹小性子,但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任性。我不逼你现在就睡觉,你听话,哪怕躺着什么都不干呢。” 云薇冷着脸望着他,不悦地道:“放手。” 顾怜松开了对云薇的钳制,但是他依旧保持着一个很糟糕的姿势俯视着云薇,让云薇不由得想起云涟漪的那一篇严谨的……文章。 何况顾怜还对她抱有那份男女之情。 这状况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云薇羞愤地侧过头,冷冰冰地说道:“下去。” 顾怜摇摇头,一派严肃:“那不行,我要亲眼看着你睡着了才能走。” 云薇无比怀念当初那个连进她房间都要拘束半天的顾怜。 少年郎你的男女之别的信条去哪儿了? 喂狗了吗? 殊不知顾怜表面上正人君子,内心的猛兽已经叫嚣着快要破闸了。 你心爱的姑娘在你身下,衣衫不整,呵气如兰,并且此时此刻她毫无反抗的余力,稍微再近一点儿就能采撷她的美好。 不行不行,他是堂堂正正的妖,不是禽兽! 云薇心知顾怜说得出做得到,可这个样子,就算她本来想入睡,也根本睡不着啊!云薇咬咬牙:“你确定你要惹我不高兴吗?” 顾怜有些遗憾的选择了坐在床头。 满眼的反正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坚定。 云薇对顾怜已经不抱任何期望,见此也不再说什么,她翻身背对着顾怜,从后脑勺都能看出来她现在很不开心,可要说烦躁,倒是一丝都没有的。云薇死心的闭上眼睛,在顾怜的哼唱声中睡着了。 顾怜等云薇睡着了才停下来,他转头看向云薇,在清醒的时候,云薇没有拒绝他留下,那是不是表示,云薇心里他还是有地位的? 云薇有些不安稳地翻了个身,正好露出她姣好的容颜。 竟是这般不设防…… 顾怜觉得自己正面对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不能过界,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就亲一下就好。 顾怜附身在云薇脸上落下一吻,然后红着脸跑回了自己屋子。 哎呀呀,真的亲到了! 乐斋那边的殷大佬可就没这么纯情了。 刚温存过一番,殷九抱着苏清婉沐浴后重新回到床上,手还是有些不老实,苏清婉今日精神不错,殷九又有心怜着她,以至于她现在也没多少睡意,最多就是身子有些疲累,懒得去阻挠乱来的殷九。 两人聊了一会儿,殷九讨了个吻,才接着说道:“影山的姬绯夫人约你明日过去坐坐,她也算得上是云薇的半个娘,这会儿找你,怕也是为了云薇的事。不过,她收藏的画作确实挺多的,筱筱去吗?” 苏清婉温顺的依偎在殷九怀里,听罢抬眸问道:“你想让我去?” “偶尔出去玩玩也不妨事。”殷九道,“我让季景云陪你。” 苏清婉微怔:“你不一起去?” “我有些事要忙。”殷九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忙完了就去接你。” 第二天,苏清婉被殷九送到妖路上,坐着马车前往影山。 苏清婉和姬绯夫人不相识,然而季景云和姬绯夫人到有些交情。有着季景云牵线搭桥,而苏清婉又是个知情达理的人,姬绯夫人很快就和苏清婉聊开了,一时间竟是完全没了季景云插话的余地。 季景云无奈地耸耸肩,征得苏清婉同意后,他出去拜访影山的其他老友了。 姬绯夫人看到了云薇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迎了出门,她面上露出怀念之色,显然是想起了她死去的丈夫,但也就是一瞬就被她收敛。 怕云薇不自在,也怕云薇不习惯,姬绯夫人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拥抱她的冲动,笑道:“云儿,来,进去坐坐。” 云薇进屋便看到了站在一旁仰头赏画的苏清婉,以她的角度来说,她只能看到苏清婉的侧脸,但是这不妨碍她去做出判断。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这种美压过了她,也远超姬绯夫人。 是哪位大妖? 不,不对。 虽然妖气浓郁,但是妖气没有彻底掩盖那女子身上的人类气息,是半妖吗?亦或者,与那个女人同样是一位与妖族通婚的人类? “这位是清婉姑娘,她是个画师,过来做客的。”姬绯夫人说道,“实不相瞒,那座秘境岛本是她家祖上的,所以特意请了她过来。” 苏清婉回身和云薇互相见礼。 至于什么时候她家祖上多了一座秘境岛,苏清婉相当明智地没有去追问。而云薇更不会去思考这种事情的真假,她只是从袖中拿出来一套胭脂水粉,送给了姬绯夫人,全当是初次见面的拜访礼。 既然来都来了,那么最基本的礼节,云薇也不想忽略。 姬绯夫人笑容满面地收下,又送了一对赤红色的玉镯给云薇。 “好了,我知道你不习惯,但这是个物件,又不是活得东西,你收着总没有坏处。”姬绯夫人没让云薇推脱,“继承权的事,还是依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要,那么秘境岛就依旧划分在清婉姑娘名下。” “你的名字会作为资助者出现在秘境岛的地契中。秘境岛上的所有医药成果都会无条件对你开放。只要你同意,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劳。我会处理好接下来的事。”姬绯夫人观察着云薇脸色,斟酌道。 云薇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她需要思考一会儿。 苏清婉忽然袖中一沉,她看了一眼笑容宴宴的姬绯夫人,低头抽出袖中的东西一看,果然是一份地契,她心中觉得好笑,却将地契放到了云薇面前:“云薇姑娘,如果你同意,在这里签字画押便是。” “非要如此不可?”云薇问道,她还是有些犹疑。 “签字画押只是个形式,你以后想怎么做,还是由你自己决定。”苏清婉温言温语的令人生不起反感,“它不会影响你什么。好比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脉,可你依旧能够选择对他们的态度,你是自由的。” “它不是为了束缚你,而是为了让你的选择,可以更多一些。”苏清婉清浅的笑了笑,“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无论什么事,问心无愧就好。” 云薇仿佛被苏清婉的笑容蛊惑了一般,她怔愣片刻,仔细琢磨着苏清婉的话,苏清婉的话其实很熨帖,更加令她可以接受。是啊,一直逃避下去又有什么用?她点点头,随后在地契上签字画押。 姬绯夫人觉得她请苏清婉过来的决定真是太对了。 另一边顾怜外出上课之时,却碰到了一位来学堂讲学的姑娘。 顾怜觉得这姑娘眼熟,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上次来他们家的姑娘其中之一吗?顾怜的课还有些时间才开始,所以他就找了地方当看客。 这个时候,顾怜才有心情好好打量对方。 这姑娘真是怪。 说妖怪又不像妖怪,说人类,可那一身猫妖的妖气又太明显。 这种妖力地融合度难道是捉妖师? 可不对啊,半妖也是妖。 捉妖师怎么可能和云儿成为朋友呢? 风霓裳看向顾怜,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呦,还是那只小奶猫。 顾怜被这一笑惊得浑身发麻。 风霓裳授课完毕,刻意路过了顾怜所在的地方,她近日也是无聊的很,连只小奶猫都想逗一逗:“小公子,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游个湖?” 顾怜:“……” 我这是被调戏了还是被调戏了还是被调戏了? 就是被调戏了吧! 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好相与,做什么要与他如此呢? 而当顾怜回家之后,他又等来了和苏清婉同归的云薇,云薇和苏清婉正聊着什么,神情极为轻松,但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样子。 顾怜有种危机感。 云儿似乎不再属于他了。 喜忧参半之下,顾怜的表情就变得略微的……扭曲了一点点。 这种危机感在云薇接受了苏清婉的邀请,陪苏清婉一同外出游湖的时候,到达了顶峰的状态。可他也不敢阻止云薇外出。 难得云薇能对外面的人和事感兴趣。 云薇愿意和这个世界产生羁绊,这是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顾怜在家里唉声叹气,在霁月的怂恿下,开始买起了小话本子。 霁月给出的理由是:想要追求姑娘,先要有理论知识。 顾怜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于是顾怜买来了九州皇城最受欢迎的连载系列作品,看得是津津有味,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吃,顾怜一边看,一边感叹:没想到谈个恋爱还有这种骚操作啊!原来用这样的办法也能追到姑娘呀。 而出现在这些话本子里的,操作最骚气的就是一只妖。 笔者给这只妖的称呼有且只有一个——老不死。 隔着一本书都能感觉到笔者的咬牙切齿。 “你们知道这是谁写的吗?”顾怜看着脚底下的一团无妖。 “知道啊,知道啊!” “是霓裳小姐!” “是小风小姐!” 顾怜拼凑出来一个名字:风霓裳。 云薇不知道顾怜正在一门心思的瞎研究什么,她登上了画舫,在画舫内见到了苏清婉,她有些意外苏清婉竟会喜欢如此奢华的画舫作为出行方式,然后苏清婉就轻声解释:“我的一个朋友送的。” 云薇端起苏清婉推过来的茶杯,惊奇地发现里面不是茶水,而是泛着淡红色的,果香四溢的,温热的,刚好能喝下肚的树莓果子露。 “这是我自己酿的,不是果酒,不醉人的。”苏清婉端的是和气万分,她担心茶水会影响云薇的睡眠状况,所以特意拿了果子露,这种东西最适合女孩子喝,叫了人家出来,总不好让人家病着回家去。 云薇端详着苏清婉,才两日不见,苏清婉又漂亮了。 这种漂亮不单是容貌上的,还有气质和风韵,在遇到苏清婉之前,云薇也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人,只是看着她,就令人舒心。 苏清婉一定是个家教非常好的大家闺秀。 一身的书香气骗不了人,做不了假。 上次在姬绯夫人那里她无暇关注这些,这次只有她们两个,云薇自然就看得更仔细了。这仔细一看,云薇又忽然发觉苏清婉似乎和顾怜很像,苏清婉也不太像是这个时空能够养育出来的纯澈灵魂。 第249章-忒爱秀恩爱 云薇想到这里难免自嘲自己多心,她是被顾怜给整魔怔了吧,云薇清空混乱的思绪,道:“清婉姑娘有关于阵师阁的消息?” “恰巧有。”苏清婉捧着果子露喝了一口,抬臂间,袖摆下滑,正露出她半截手臂,白皙的肌肤上似乎开着一朵朵艳色的花般,她柔和的目光落在云薇身上,似乎没留心到自己的事情,“我有个问题需要你如实相告。送到温玉君手里的书信,是你帮忙寄出的,对吗?” 云薇看着苏清婉娇艳的脸,视线在她尚留着媚态的眉目间停留,却因苏清婉这一问话,而收回视线,她稍稍有些惊疑,她送信给温玉君虽说不是秘密,但苏清婉是从何得知的?这个问题也不是必须需要对方回答,再加上,苏清婉无恶意,所以云薇也就大方地承认了。 “我明白了。”苏清婉点点头,她从袖中拿出一本典籍,摆在桌子上,“前些日子仙山玉虚起过一阵不小的乱子,护山大妖多番追查,关起来不少妖祟,最终捣毁了对方组织的老巢。这事儿本来也和你没有什么牵扯的,可有意思的是,他们老巢上悬挂的牌匾就叫阵师阁。” 云薇愣了愣。 阵师阁早已消亡,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就算是尚有后人在,它又怎么可能会变成妖祟集聚之地? “那些邪祟无非是盗用阵师阁之名,招揽阵师以供己用,你知道的,很少有人能抵抗住花言巧语,也很少有人能抵抗名利的诱惑。他们干这些事,也就图个利益。那些阵师所创的阵法,大都被私下卖给了反贼,不过,因为他们技术不到家,所以阵法也时常会失灵。”苏清婉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云薇越来越冰冷的神情,心中微有感慨。 苏清婉停顿了片刻,为云薇斟了一杯果子露,继续道:“你寄出的那封信件,本是属于云涟漪的。但你和扰乱仙山玉虚的邪祟无关,又正好是云氏的后人,念在云涟漪的份上,这本典籍,我可以送予你。” 云薇知道那份典籍的珍贵,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来,反而十分冷静地问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清婉姑娘和云涟漪可是旧识?” “旧识?”苏清婉轻抚发鬓,开口道,“这倒说不上,只是恰好认识。” 云薇就更不解了,不过她没问,毕竟苏清婉看起来很温柔,可这手段着实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家能有的,不该她问,便不问。 苏清婉又和云薇聊了些别的事,等临近傍晚,云薇正要和苏清婉辞行,就瞥见不远处岸边的,一抹比夕阳还火红的身影。 “看来是我留你的时间太久了。”苏清婉歉意的一笑,她让船夫将画舫停靠在岸边,目送云薇下去,看着围着云薇团团转的少年郎,苏清婉忽而心情变得好了不少,看得一旁的船夫差点儿忘了掌舵。 殷九在东城桥头等着苏清婉下船。 苏清婉搭着他的手跳到岸上,笑意清浅的挽起他的胳膊,说道:“久等了,我们回家吧。” 殷九没有叫马车,而这里离着乐斋并不近,他就跟着苏清婉缓缓地走着,穿过夕阳余晖下的街道,看起来像一对跑到凡间游玩的神仙眷侣,如果忽视掉殷九手里拎着的装满了新鲜蔬菜的竹篮的话。 只这一个普通的竹篮,便拉进了别人和他们的心里差距。 多么平易近人的一对儿小夫妻。 那头顾怜和云薇和风霓裳在南城某条小路上偶遇,风霓裳正孤身一人一鞭子抽掉了一团邪祟,回头见到他们,也不过是点点头,算打了招呼,她目光在云薇身上稍作停留,然后兴味盎然地开口:“这不就巧了,小公子,你瞧,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一起吃个饭?” 顾怜:“……” 顾怜还沉浸在对方是个实力强大的捉妖师这一现实里,乍一听对方的邀请,抖了抖肩膀,他去了大概就不是吃顿饭的事儿了吧。不对不对,他又没有干什么坏事,做什么要害怕捉妖师? 理论上讲,他俩还算是同行。 云薇不认识风霓裳,她听了风霓裳的话后,心情略感烦躁,开口便推了风霓裳的邀请:“抱歉,他还要收拾宅院,没时间陪您。”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风霓裳叹气,似乎真的很想约了顾怜,她道,“那我就先走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吃这顿饭。” 云薇往家走,顾怜就走在她前面,面朝着她,后退着走,时不时的拐弯跃步,简直像后脑勺长了眼一样:“云儿,你刚才拒绝她了啊!” “你拒绝她了。”顾怜像傻了一样一边乐一边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云薇给了他一记眼刀子,他才换了话头,“云儿,她约我出去吃饭,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你不要不高兴,我是不会和她一起去吃饭的,我只跟你吃。我又不喜欢她,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才不去。” 云薇很想回他一句谁因为你不高兴了。 可她说不出来。 她格外讨厌别人说谎,也不喜欢用谎言欺骗别人。 风霓裳回乐斋时正赶上晚饭点,她慢条斯理地用了晚饭,不看殷九和苏清婉在一旁腻腻歪歪的秀恩爱,去了后院荡了会儿秋千。她想着想着路上遇到的那对儿青涩的小年轻,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等前院的热闹声消停了,风霓裳也起身回屋。 沐浴更衣后,风霓裳倚在软榻上,赏着月色,心情也舒畅极了。 这种舒畅一直持续到晚归的叶梧推门而入的时候。 风霓裳睨了他一眼,并不想搭理他。 叶梧习惯了风霓裳的冷漠态度,他并不介意,反而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看着她面前的一壶果酒,又瞧了瞧她泛着水色的唇瓣,眼色暗了暗,他揽过风霓裳的肩,注视着风霓裳:“又在睡前喝酒?” 风霓裳挣了挣,没挣开叶梧,她便直接开怼:“不然呢?喝毒药?” “你可以喝果子露。”叶梧将风霓裳剩余的半杯酒喝了,他凑近了风霓裳,却又从风霓裳身上嗅到了同族的味道,“你又见他了?” “怎么,我连见别人的自由都没有了?”风霓裳挑眉,“小奶猫多好啊,青春阳光,活泼可爱,话也多,相处起来令人愉悦。不像你,这么少言寡语。对了,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 “小姐。”叶梧无奈,“不要总是接近那只小崽子。” “为什么?”风霓裳偏和他唱反调,“多有趣的一对小情人呐,作为长辈,我关爱一下小辈们的感情生活也不行了?我跟你,不也是靠别人撮合的?小奶猫多主动啊,一股子冲进都用在追人上了,天天黏着心上人,哪像某妖,一天到晚连个面都见不着的时候多了去了。” 叶梧哄着她:“我在忙商行的事。” “那你接着忙去吧,还要什么家,你干脆和商行成亲得了。” 风霓裳甩开叶梧,将自己滑落的衣襟合拢,扭头不去看叶梧。 叶梧好似没听到这句话,他把风霓裳直接抱回床上,他拉开风霓裳的衣襟,指腹扫过风霓裳肩头的咬痕:“还疼吗?我帮你再涂些药?” “现在想起问我疼不疼了,你昨天晚上为何不收敛些?”风霓裳推着叶梧,没想到叶梧却趁机扣住了手,这下子是连手都动不了了。 “我忍不住。”叶梧俯视着她。 风霓裳瞪他,没好气:“你有本事撩拨,有本事动真格的。殷九那个不要脸的虽然没多少优点,可这事儿上他比你强多了。” 叶梧吻着她的眉心,小心翼翼地哄劝着自家闹脾气的小爱人:“我尽量多空出些时间陪你,所以,你不要私下去找别的男人了。” 云薇得了苏清婉赠送的典籍,她却没心思去仔细看。 直到临睡前,云薇脑子里还想着许多杂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经历是有人精心策划还是顺归天命,可从她拿到月下美人,并且开始研究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就已经被迫对着外界敞开了。她遇到了顾怜,见到了云涟漪,甚至联系到了温玉君,还结识了苏清婉。 可他们这样的人物,不该是她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半妖能够触碰到的。如今她被迫与这些人接触,也不知,会给她带来什么。 不过,要是想彻底解开月下美人的谜团,一味地停留在这个宅院里没有用的。然而她已经做出不去与这个世界产生羁绊的决定,也早就划分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界限,此时再去与他人产生羁绊,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要继续封闭自己,那么,月下美人还能不能复原? 顾怜在外面敲门,小声地问:“云儿,你睡了吗?” “还没。”云薇下床开门,“有事?” 顾怜扭扭捏捏地东瞧西看:“我怕你睡不着,你是不是还在想事?我知道做出选择是件很难的事情,就像吃饭一样,美味的东西有很多,我的肚子只有那么一点儿,这必然是要取舍的。可我先生曾说过,你选择什么都没区别,因为你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果腹。” “不过云儿如果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哪怕不是为了果腹,我也可以买给你。”顾怜说道,“你喜欢清淡的,我家隔壁街上就有一家酒楼,那里的厨子可擅长这种菜色,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尝一尝。” 云薇心头一软,她轻声问:“你有必要对我这么好吗?” “有有有,当然有。”顾怜不假思索地回答,“对自己心仪的姑娘,再怎么好都不足为过。我要是不努力对你好,那万一有一天,你被别人抢走了,我哭都没地哭。云儿你这么好,我可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 云薇勾了勾唇,似是在笑顾怜傻,她的心却没那么乱了。 出都出来了,云薇便和顾怜坐在走廊上,为此,顾怜特意跑回屋子,拿了一个坐垫铺在地板上,云儿身娇体弱的,可不能硌着。 “云儿认识风霓裳吗?上次就是她来送的失妖的东西,哦,还有另一个姑娘。”顾怜斟酌了一下,还是想确认云薇和风霓裳的关系,“云儿,我对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啊,她身上有我同族的妖气烙印。” 云薇摇摇头:“我不认识。只听说过。她是乐斋那位的爷的人。” 霁月就开始给顾怜普及常识:“九州皇城的妖怪,划分东南西北,各分四位大妖镇守,而东城的九爷又是四妖之首……不,或许是整个妖界之首。西城有温玉君,北城那位在自闭。反正这两位现在都不在皇城内就对了。咱们这里是南城,可南城那位雾珩君去得早,导致这处长期都没人管。全靠上头那位九爷帮忙镇着,才没怎么出大乱子。” “不过,东城那位爷性子确实很……一言难尽。倒是成亲之后,有了九娘娘,比起之前好了不是一点点。就是忒爱秀恩爱。”霁月道,“要说起九娘娘,那也是真不得了,一个人类小姑娘,愣是把殷九那老不死给迷得神魂颠倒的。九州第一美人,有机会我真想见一见。” 顾怜又问:“那她叫什么?” “苏清婉啊!”霁月甩甩尾巴,“听说是江南人氏。” 云薇一怔:“苏清婉?” 霁月点点头:“就是清婉姑娘嘛。” 云薇忽然起身匆匆回了房间,翻出苏清婉送她的典籍。 怪不得,怪不得苏清婉能有这些手段,苏清婉就是九娘娘! 那位爷的女人! 那么,这本典籍肯定不是随随便便找来的,它一定大有用处! 云薇搞不懂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令东城那两位如此相助,但是她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摆到眼前的机会,任何一个都不会! 顾怜跟着进去,倒是没劝云薇,反而凑过去帮云薇披了件衣服。 云薇不断地翻看着书,找到了一个时间点。 嘉丰十年,金陵皇城,二月桥阵师阁。 一场集聚了当时阵师界诸多大能的秘密聚会在子夜开始了。 第250章-千百倍的爱你 参会者一共二十一位。 他们围绕着阵师一道的发展前景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无论是妖是人都抛弃了之前的成见,坐在一起,畅享着未来的种种,并将各自的见解记录在案,可惜的是,这些见解已经随着阵师阁不见了。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被窃走了。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结果都是一样的,它没有流传下来。 然而,这本典籍,给了她真相。 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 那场聚会,主会人不是夜阁主,而是一个云薇没听过的人,那些阵师商讨的话题,也不是前景,而是如何清除阵师一道的邪魔歪道。 其中尤以百里夜首当其冲。 典籍中详细的记载了每一句对话,并且记录了二十一位参会者的名字以及血指印。这是一场纯粹的排除异己的动员会。因为清除对象里,还出现了许多未参会的,却同是阵师阁一份子的大能。 人心妖心,正邪何分? 百里夜被卷进来,怕也只是一个噱头。 恩怨难清,名利难辨,私心难舍。 云薇无法去弄清楚那些人的想法,然而仅仅为了清除与自己的观念不同的阵师,就做出如此决议,这种做法,她无法认同。 二十一人算计到最后,确定的名单只有包括百里夜在内的八人。可这其后,典籍上记载的死亡人数,一路飙到了二十八,剩余的二十人,究竟是因何而死?二十八位惊才绝艳的阵师,就死在了这种无聊至极的理由下。而夜阁主,正是在这次密会后,就离奇死亡。 一个生灵心底潜在的恶念能有多大? 云薇能够确定,如果他们可以活下来,阵师一道也不会亏损到如今这个地步。也许还会有第二个温玉君,第二个百里夜。可他们都死了,或许直到他们死前,他们都还在研究着自己热爱的阵图。 然而这一切都被毁了。 毁在人心妖心的贪念与忌惮中。 典籍上没有写详细的经过,可它明确的给出来,百里夜在那场动乱中,活了下来。直到嘉丰十一年,阵师阁凭空消失,其后云涟漪虽然建立了新的阵师阁,却终究难以匹敌初代阵师阁的光辉。 顾怜觉得云薇还要看一阵子,他便跑出去,给云薇熬红豆粥。 “你瞧少年郎多好,贴心,有这么一个妖愿意照顾你,你为什么就不式着接纳他?也不是说接受了,最后就一定要成亲,要是磨合一阵子之后觉得实在不合适,那就分了呗。这年头,谁还没个初恋……” 霁月就趁机和云薇叨叨,可话没说完,他就自行打住了。 云薇的双手死死地扣着心口,刚才还红润的唇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干枯的起皮,呼吸凌乱,又清浅的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了。 “小薇儿,你这是又开始了?”霁月慌忙从桌面上窜到云薇腿上,云薇身上冰冷的体温差点儿冻僵了他,他施法翻出药箱,弄来一瓶药凑到云薇嘴边,可云薇为了忍痛紧咬着牙关,药根本就灌不进去。 云薇不是不想张嘴,可是她已经疼到了痉挛,根本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忍着剧痛,哪怕是一个微弱的喘息,都能令她感受到万蚁蚀骨的痛处,她紧闭着眼睛,分不出任何心力去回应霁月的呼唤,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她克制着没有吐血。 “小薇儿你撑住,我去叫少年郎!” 霁月才一跳离云薇,云薇就从椅子上跌在地上,她蜷缩着身体颤抖着,努力睁开眼,却只能见到血色模糊的一片,睡袍在这一番举动中滑落,露出她的背,这一片春色又很快被她的长发遮掩。 疼。 太疼了。 疼得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炎热的温度也无法带给她一丝一毫的暖意。 霁月焦急的话语也在耳畔响起,又震得她心脏快要裂开一般。 烛光下,她的长发变成了墨绿色,背上,手臂上,都长出了一根根尖锐的花刺,可这些变化发生后,云薇的痉挛似乎好了些。 霁月轻唤道:“小薇儿……” 以前云薇也发过病,可从没这样过,这次是与之前不同的。 霁月从没想过,她的身体已经破败至此。 “嘘。” 云薇嘶哑着声音竖起食指,等霁月安静了,她从地上爬坐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像是时间在她身上被无限制的拉长了一般。 她继承了那个女人的肉体凡胎,却被赋予了幽素君强悍的血统,柔弱的身躯经受不住妖之血,只得凝成了如今半人半妖的她。红色的血珠顺着尖锐的刺从雪白的肌肤上流下,浸透了一身素白的锦缎。 疼痛还在持续,云薇低着头,遮挡着自己的狼狈。 这是与生而来的罪孽,是她背负的诅咒,也是她逃不掉的宿命。 没有药可以医治她。 可是好痛啊! 为什么她一定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假如她的存在便是罪孽,何必又让她诞生在这个世上? 世间七情六欲。 倘若她只能品尝怨恨不甘,又为什么要将爱意的美好展现在她眼前?这些她永远都无法的到的,不能去拥有的,为什么要让她遇到!她是做错了什么,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凭什么? 天道凭什么这么对她! 云薇摊开利爪,抓向自己的另一条手臂,带下一道道长满了利刺的淋漓的血肉,鲜血的热度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她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臂,一言不发。撕下这些皮肉,这么做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她体内流淌的血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这是罪恶的,不被天道容纳的,人与妖的结合。 云薇捂着胸口笑了起来。 长满了一身尖刺的她的存在只会伤害别人。 无法亲近谁,也无法守护任何人。 这个世界有多么美丽,她一直都很清楚。 可这些对她而言,只是镜花水月,轻轻触碰就会破碎。 一身罪孽的她,不配拥有。 霁月大喊着顾怜的名字,云薇自然也听到了。 顾怜…… 顾怜…… 顾怜…… 她并非不想回应,而是不敢回应。 少年郎是那样的明媚的阳光,可她只能生活在阴暗的泥沼中。 不是你不够好。 不是你的错。 是我太差劲。 云薇死寂的双眸终于兴不起任何波澜。 充斥着绝望的妖力挣脱主人的约束演化为一层结界,将云薇彻底笼罩住,似乎下一瞬就能将她带入地狱,彻底切断她的生念。 “小薇儿,你醒醒!” “云薇!” “你别做傻事!” 霁月的声音穿过结界传进来,如果实力允许,霁月甚至想打破云薇的结界,去打醒她,可他现在已经太虚弱了,根本破坏不了。 云薇恍若未闻。 霁月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在外面爬来爬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糟糕,糟透了,以前的时候,他实力不足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被扔进了昆仑雪山,现在,依旧是这样。完全什么都没有改变。 顾怜着急忙慌的匆匆跑了进来。 “她的妖力暴走了。”霁月闻着屋内越来越浓烈的花香,脑壳都大了,那是云薇的血的味道,结界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儿! 顾怜不敢用剑强行破开,只好凭着一身蛮劲击破了云薇的结界,结界冲破后,顾怜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云薇,愣了愣。 “云儿?”顾怜蹲下身唤着她的名字,然而云薇别说回应,甚至连呼吸都微弱的他不贴近一些,就无法感知到,顾怜努力让自己淡定,他将云薇抱回床上,简单的用伤药处理了云薇的伤口。 可现如今云薇的身体,根本不是他们手边的药能够治疗的。 “你不是说她有专门的大夫吗?大夫在哪儿?” 霁月连忙将大夫的住址告诉顾怜,顾怜捏了纸鹤送过去,然后一脸懊恼的守在云薇床头,要是他多陪云儿一会儿就好了,云儿也不会变成这样。今日云儿的情绪起伏实在是太大了,肯定会伤身,他竟然这么晚才意识到。真是太不应该了。亏他还口口声声要照顾她。 “对不起,云儿,对不起,下次不会抛下你一个人了。” “好云儿,你不要吓我啊……” 顾怜边说着,边伸手握住云薇的手,妖力通过交握的双手流转,他细致温柔地抚平了云薇体内暴走的妖力,太弱了,他的半妖姑娘身体实在太弱了,柔弱且易碎,故而,才需要他更精心的照拂。 “云儿,我不会让你死去的。绝对不会的。”顾怜亲吻着她的手,他刚才忽然发现,喜欢这个词恐怕不能承担他对云薇的情愫,他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妖丹,雄浑的妖力弥漫在狭窄的一方空间,以一种极为轻柔地方式修复着云薇的外伤,“我爱你,从今往后,会千百倍的爱你。” 所以我求你不要死去。 与失去云薇相比,回不回家,都没那么重要了。 可他终归修的不是医道,能做到的,只有止血,不能治伤。 霁月看着孤注一掷的顾怜,又看看昏迷不醒的云薇,叹了一声。 很快一位白衣俊朗的少年就背着医箱来了。 顾怜侧身让开地方,让大夫给云薇诊治。 “老白,她怎么样?”霁月和对方很熟,他问完之后,想起来自己还没给顾怜介绍,“少年郎,这位就是梅白月,你听过他的名字的。” 顾怜买药都是通过人脉,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位大妖,却一直没机会见,他也不知道,给云薇诊治的,竟然是妖界的医道大佬。 梅白月帮云薇处理了伤口,又喂了两粒丹药进去,然后起身看向这边的两位家属:“她以前发作的厉害的时候,都会直接幻化为蔷薇本体以略微减轻痛楚,她很珍惜自己的身体。这次她非但没有,反而还有了自残的倾向,这不是个好现象。你们应该也都看到了她身上的那些细小的伤口,我猜测,她十有八九是已经彻底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了。嗯,简单来说,就是她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 顾怜更关注另一个问题:“要怎么让她好起来?” “没办法。”说话的不是梅白月,而是不请自来的风霓裳。 风霓裳旁边,还站着一位冷峻的黑衣青年,顾怜瞬间就认出他是自己的同类,这个时候,风霓裳还阴沉着脸色在说:“她这不是病,而是天道降在半妖身上的诅咒,这是她命中注定的痛苦。何况,这种诅咒是连殷九都破解不了的东西,谁又有本事去医治?” “可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了。”顾怜保持他最初的判断。 风霓裳就笑了:“你想和天道抗衡?你凭什么!” 顾怜抿唇。 气氛眼瞅着僵硬下去。 梅白月倚在床头抬手和风霓裳打了个招呼:“霓裳小姐,别来无恙。” “还死不了。”风霓裳今夜的脾气似乎格外差劲,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怼,尤其是在她看到了床上气若游丝的云薇时,这种燥郁之情占领了顶峰,她就不该今晚夜巡,这样就不用察觉此处的异变。 都怪殷九那老不死。 叶梧附身拥住风霓裳,和她低声交谈了两句,风霓裳的神色才略有好转,但这种变化太细微了,只有叶梧才感知得到,叶梧走到顾怜旁边给了顾怜一株通体青色的灵草:“这灵草有镇痛温补之效,最是适合给她服食。尽管没办法帮你破解她身上的诅咒,可却能帮她暂时性摆脱痛苦。刚才裳儿的那番话,请不要介怀。裳儿并没有恶意。” 他的小姐只是想起了曾经的梁灼玉。 顾怜并没有因为风霓裳的话而心怀怨气,他反而觉得对方的话很有道理,他就是没有能力,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人家跑来送药,说他两句他也认,顾怜朝着两人一拜:“有劳。” 风霓裳为什么能及时送药,他好奇,可现在不是一个追问的时机。 顾怜跑去煎药,梅白月就为云薇施针。 风霓裳则被叶梧带走。 第251章-拜访婉梨 直到风霓裳的灵草生效,梅白月探着云薇的脉象,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放心吧,熬过这晚,就算彻底稳定下去了。明天便没事了。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她这身体已经糟透了。依着我见过的其他半妖病人的例子来判断,这种情况一旦出现,那她能活的时间,不太可能超过两个月。我的医术局限于此,她的身体,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顾怜皱起眉宇,头开始疼了起来。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让他做最坏的打算? “你似乎并不想放弃。”梅白月看着他,手指轻扣医箱,“其实霓裳小姐出于某些原因,对半妖心存怜悯。如果你诚心去找她帮忙,或许她会带你们去见见另一位大夫。那位的医术远在我之上。可我并不能保证这位小姑娘能够得救。不过,你要是愿意,试试总是不亏的。” 顾怜一怔:“另一位大夫?” “轮回楼那位爷一直当眼珠子护着的婉梨小姐。”梅白月说道,“霓裳小姐刚才送来的灵草,不是天生灵物,是婉梨小姐蕴养出来的。” 梅白月说完走了,顾怜却睡不着。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顾怜烧了热水,帮云薇清洗了脸。 顾怜去倒水的功夫,云薇的眼皮动了动,她醒了。 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味道,手臂上的抓伤还在,却没那么疼了。 还活着。 云薇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窗外明媚的日光,虽然醒过来了,但是她的身体没有多少力气,也不知是疼痛的后遗症还是药物作用,一个简单的扭头的动作,都慢吞吞地。 窗外的景色一如既往的雅致。 云薇甚至产生了一种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挺好的想法。 不去考虑月下美人,不去理会什么诅咒。 “云儿,你醒啦!”顾怜回来见床上的睡美人睁了眼,激动地跑过去,又似乎想到什么,放轻了声音,“云儿,以后不要吓我了好不好?” 少年郎坐在她的床头,眼中还有着一丝惶恐,似在后怕。 云薇没有立刻回应,她抬手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顾怜连忙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顾怜很是温柔地抚着云薇的脸颊:“你不要自己乱动,有什么想做的就告诉我,我帮你做。” 云薇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任由顾怜怎么说,她也没多少反应。 看起来只是她普普通通的病了。 倘若没有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顾怜也会这么简单的以为,可没有如果。血腥气已经在风中散去,留下远处的花香,鸟鸣声在这个清晨显得格外的清脆悦耳,这是一个适合外出踏青的好天气。 云薇依偎在顾怜怀中,深呼吸,尝试着让自己昏沉沉的大脑清醒。她并不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她只是习惯了压抑,而长久压抑的阴暗积攒到一同爆发,这种威力,并不是她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的。 她在逃避。 她知道这种做法很可耻,并且于事无补,可还是选择了逃避。 或许她骨子里就是懦弱的,所以才需要坚硬的保护壳。 她的尖刺,伤害的是别人,在此之前,却先要让自己遍体鳞伤。 每次发作之后,她都心烦意乱。 可此时,被顾怜抱着,她却得到了平静。 顾怜温热的胸膛,温柔地声音,以及他极近小心翼翼的安抚,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似乎这个世上终于不再是冷的,它终于有了温度。 顾怜抱了云薇一会儿,见云薇一直看向外面,他琢磨了一下云薇的心思,念及梅白月的叮嘱,他询问道:“云儿,要不我们出去转转?” 病人不能总被关在房间里,那会让他们失去生活的乐趣。 云薇看了顾怜一眼,她又没有力气,怎么出去转转? 顾怜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 云薇被顾怜抱出了卧房。 顾怜走出了小院,在这座大宅子里面,毫无目的地的闲逛。 云薇看着四周极其陌生的景致,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好好的在家里走一走了,连它什么时候变了样都不知道。 清晨的风带着一丝丝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差不多逛完了整座宅院,顾怜侧头看着睡着了的姑娘,回了小院,他将云薇放在早就准备好的,在走廊上的美人榻上。 顾怜去热了一份清粥,那是飞鸟少年刚送来的,北城酒楼的粥品。 云薇被顾怜叫醒时还有些犯困,顾怜从一旁揽着她,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云儿,咱们吃点儿东西再睡,我尝过,它还挺好喝的。” 云薇看了一眼递到嘴边的粥,又看向顾怜,忽然间有了落泪的冲动,星子般的双眸漾起了水光潋滟,可迟迟没有泪水从眼眶滴落。 像是被欺负的惨了的,终于找到了依靠的孩子。 故作坚强。 顾怜心里疼惜的不得了,他的姑娘多么不容易啊,他低下头,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等你好些了,咱们就去北城酒楼,点一桌子的好菜,一个菜就尝一口,剩下的给霁月打包带回来,你说,好不好?” 云薇闻言嘴角似乎扬了扬,倒是把一碗粥都喝了下去。 顾怜觉得云薇这次醒后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也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他有些高兴,如果云薇能快点儿好起来,那他就更高兴了。 顾怜还怕云薇会拒绝求医,说得时候很委婉,可云薇听后,倒是很干脆的答应了,这有些出乎顾怜的意料,不过云薇愿意去总是好的。 云薇不止一次听说过婉梨,要论起医道,这世上没有谁能出婉梨左右,可惜这位大夫本身身体并不好,鬼君和东城那位爷又护得紧,藏得严严实实的,别说求医,她就连婉梨的住宅都进不去。 然而因为这种种巧妙的缘分,如今她有了求医问药的机会。 顾怜主动联系上了风霓裳。 风霓裳那头答应的倒是爽快,不出半个时辰,风霓裳就出现在了大宅门口,而顾怜和云薇已经等在了那处。云薇已经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就是自己站着有些费力,所以顾怜就借给她一条胳膊扶着。 风霓裳也不寒暄,点头打了个招呼,随手拿出一个银质小风铃,她有节奏的晃了一会儿,风铃声停,一阵白雾便凭空出现。 白雾散去,三人已经到了一处小木桥之前,身后便是一片梨花林。 “不要到处乱看,小心被迷了心智。”这里全是殷九布的迷阵,风霓裳回头看着他们,提醒道,“我可不负责你们的妖身安全。” 风霓裳敲了敲门,门扉便开启。 落霞笑吟吟地朝着风霓裳福了福身:“问霓裳小姐安。” 随后这位娇俏的少女又看向另外两位初次到访的客人,和气地道:“也给两位客人问安。诸位请进,我家小姐,正等着你们呢。” 风霓裳率先进了门,她并不需要落霞引路,很是自在地走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上,推开一扇竹门,来到了一座碧水环绕的小院内。 院中,一位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姑娘正给花圃浇水,她腿脚似乎不太好,尚需轮椅才能移动。听到推门声,那位姑娘抬头看了过来,她略施粉黛,眉眼秀丽,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看向别人的时候,便会让人联想到姑苏水乡的温柔,她很美,就像一块清透的琉璃一般。 “婉梨姐姐。”风霓裳匆匆走过去,接过秋水手中的轮椅,推着婉梨走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妹妹,和那位大半夜一鞭子抽飞邪祟的冷艳少女完全就是两个人,简直像被夺舍了。 顾怜看得一脸震惊。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顾怜和云薇向婉梨施了一礼,婉梨还施一礼,娇娇柔柔的声音温柔又甜美:“两位请坐。秋水,给客人上茶。两位你们的来意,我听霓裳说过了。具体的,还请姑娘伸手,我先探探你的脉象吧。” 云薇直接将手腕递了过去。 婉梨指尖落在云薇脉上,仔细地探了探。 顾怜试图从婉梨脸上看出什么来,然而婉梨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良久,婉梨收手,她吩咐风霓裳:“去拿我的医箱。” 顾怜这时候才开口问道:“姑娘,云儿她身体如何?” “实不相瞒,我诊治过的半妖病人确实有不少,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能够挨过天命。”婉梨说到这里,轻轻拍了拍风霓裳的手,“因此,即便你们找到了我,我也无法保证能令她的身体康复。” “我不奢求能康复。”云薇摇头道,“我只是想……尽可能的活下去。” 风霓裳端着茶杯,闻言抬头:“为什么想活下去?你很痛苦。” 云薇用问话回答风霓裳:“活下去还需要理由吗?”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了。事实上,用对了药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病人自己有求生之心。那些半妖,无法忍受痛苦,所以求生之念并不强烈,他们将死亡当成解脱,所以,不管我如何用药,都不能挽留住他们的性命。”婉梨抬手摸了摸风霓裳的头,“霓裳的先生也是一位半妖,他是一个很豁达的半妖,可因为太豁达了,反而认了命。” 顾怜就想起来风霓裳对他们莫名其妙地关注,联系到梅白月的话,他那还不明白风霓裳昨晚上失态的原因,风霓裳切身体会过失去的痛苦,她清楚天道施加在半妖身上的诅咒有多么残酷。 “姑娘,云儿和他们不一样,是不是就表示,她还有一线生机?”顾怜看着婉梨,他是有些期待的,“我们不愿意听天由命。” “九爷曾说过,命数天定。”婉梨平静的望着他,神情温和,“但并非不可改。所谓奇迹,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吗?世道变迁,今非昨日,绝望之中往往孕育希望,幽素君的秘境岛,正是这一点的证明。” 顾怜一愣:“姑娘也听说过秘境岛?” “秘境岛的大夫和我是老朋友,他常与我探讨一些问题。能帮助半妖续命,这是件好事,我自是尽心相助的。”婉梨温温柔柔的解释,“可你们要知道,找出这个办法不是简单的事,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半妖依旧要忍受诅咒的痛苦。它需要时间,也需要磨合。而且即使有了研究成果,用在半妖身上,也不能保证效果。这其实是场赌局。” 赌注就是命。 赌赢了,固然皆大欢喜,赌输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很愿意给病人希望,但病人也要认清现实。 “我明白。”云薇点点头,最坏的打算无非是死亡,这点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我等不了那么久,姑娘,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对吗?” “我可以帮你续命,但是只有一年的时间,而且,续命的过程会极其痛苦。”婉梨轻柔地回道,“我的这个办法,也只能生效一次。” 想要持续使用,是不可能的。 “一年也好。”云薇说道,“劳烦姑娘。” 有什么痛苦,能比病发时更痛? 她连那种疼痛都忍过了,还怕什么? 落霞拿了医箱过来,婉梨就带着云薇进了阁楼,顾怜作为男性被留在了外面。顾怜从云薇进去之后,就很焦躁,坐也坐不住。 风霓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乱晃就把你丢出去。” 顾怜立刻不乱走了。 婉梨将云薇引到了平日她研究药草的屋子,让落霞帮着云薇褪下衣衫扶着云薇入了药浴的浴桶中,她则拿了一粒镇痛的丹药,叮嘱云薇服下,随后,她将针包打开,列出一排细细密密的银针。 云薇面不改色的看着。 婉梨轻轻解着云薇手臂上的纱布,她指尖拂过云薇手臂上的血痕,星星点点的淡粉光芒从她指尖流淌而出,覆盖在云薇的伤痕上,几乎一盏茶的时间,云薇的手臂就完好如初,再看不出任何痕迹。 “蔷薇是一种很娇美的花。”婉梨低头柔声细语,她看到了云薇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她能知道云薇是在什么情况下进行的这种极端自残的行为,“清婉和我说过一句话,叫存在即合理。我觉得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你没有必要质疑自己的存在,毕竟你没有任何过错。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多亏得慌。犯错的是天,这口锅它背不冤。” 第252章-她喜欢你 云薇诧异的看向婉梨,似乎没想到婉梨会这样开玩笑。 “当然,最后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东城那位九爷说的。”婉梨便眨眨眼,对她莞尔一笑,“那位爷说了,天道它又没脑子,干得招人恨的事儿多了去了,敢这么办事儿,就要有被人往死里骂的觉悟。骂它的多了,也没见谁遭天谴。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你尽情的骂它就是,它那么厉害,多背两口锅怎么了,想骂就骂,反正它又不会还嘴。” 云薇没忍住轻笑一声。 东城那位倒真是个有意思的爷。 顾怜老实巴交下来,风霓裳又不太习惯了,她刚和叶梧用通言符聊完天,心情好了不是一点点:“秋水,给大外甥上杯凉茶。” “大外甥?”秋水笑意不减。 风霓裳指了指顾怜:“反正他和叶梧都是猫妖,本体估计差不多。” 秋水去为客人泡茶了。 突然就成为大外甥的顾怜脑壳疼。 这他娘的是什么新型认亲方式? 风霓裳瞧着捉心挠肺却不敢言的顾怜,问道:“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干嘛要告诉你。”顾怜扁嘴。 风霓裳从他的态度看出了答案,抿了口茶,轻啧:“孤男寡女,处了这么久了还没个名分,等你追到手,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顾怜:“……” 好烦啊,我没名没份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风霓裳戳心窝子:“简直丢猫妖的脸。” 顾怜不经大脑的回道:“再过几天我就能名正言顺的牵她的手了!” “哦,原来连手都没牵过。”风霓裳挑眉。 顾怜看着风霓裳眼中的笑意,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他不服气的道:“我这叫慢工出细活,闪婚多闪离,草率要不得!你和叶梧进展就很快了吗?你们能有多快?怎么不见你俩的孩子跑出来打酱油?” “可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牵手。”风霓裳心理素质极佳,“甚至还能名正言顺的拥抱。不像你,连占个便宜都要趁人家睡着了。” 顾怜领教了一番风霓裳的毒舌,深感自己不是对手,便赌气的瞪着她,偏偏风霓裳还不满足,犹在继续说:“需要我为你提供帮助吗?你这样追姑娘,八百辈子都追不到。她要是对你没那份心,凭你夜袭这一条,就能被她砍得渣渣都剩。如果你主动了,还没追到人家,那就证明你主动的不到位,对付她这一类型的,就得用强,知道吗?” 秋水回来就听到风霓裳的言论,心下颇为感叹。 霓裳小姐这忽悠人的功力真是精进了不少啊! 顾怜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夜袭了?” “大外甥,有一种妖怪,叫无妖。”风霓裳摊手,“天塌了也不能阻止无妖传八卦。你俩那点儿事儿,可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话说回去,你要真的认准了她了,那就强势起来。瞻前顾后的,浪费时间。” “等着她同意让你牵手拥抱,你还不如等死来得简单。”风霓裳道,“既然是你的人,无论牵手,拥抱还是亲吻,有机会,直接上就是。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这一点你倘若都做不到,那你还是放弃她吧。” “可我想尊重云儿的意思。”顾怜很坚持。 风霓裳指尖扣了扣桌面,压了压上扬的嘴角:“你就是顾虑太多,没办法给她安定感。我在你身上,看不到非她不娶的果决。假设她不能成为你唯一的选择,那么她就不会做出你想要的那个选择。” 过了片刻,风霓裳揉了揉肩膀,肩头还有些刺痛,她又对着陷入沉思的顾怜抛出去一个问题:“大外甥,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喜欢啊!”这次顾怜回答的毫不犹豫。 他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心里也感受到了。 风霓裳便若有所思的沉默下去。 一个时辰后,婉梨被落霞从阁楼内推了出来。 “姑娘,云儿她没事了吧?”顾怜一溜烟冲了过去。 婉梨点头,她温和的说道:“进展很顺利,她的身体比我预料中的好一些。不过她可能要虚弱一段时间,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了。” 顾怜谢过婉梨,小跑着去阁楼内找云薇。 云薇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顾怜半跪在床前,伸手拂开她脸侧的发丝,做完这些,他似乎不知道还能为云薇干些什么,只能问道:“云儿,你感觉好些了吗?” 婉梨说得虚弱是真的一点儿水分都没有,他只看着就心疼的很。 云薇刚经历过一场疼痛交织的治疗,虽然婉梨提前给了她镇痛之药,但是那种疼痛还是逼得她红了眼,此刻眼角红意未消,像极了刚哭过一般。可她的身体确实舒服了许多,是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外伤已经都被婉梨治好,她现在只需要多休息。 顾怜没想着云薇能马上给他回应,他满心满眼的疼惜,他有自信给云薇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哪怕云薇要百里夜的尸骨,他都可以想方设法给云薇挖出来,唯独在云薇的身体上,他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着心爱的姑娘受苦,自己却无力分担。 “你要不要喝点儿水,我去给你倒。”顾怜瞧着云薇干裂的唇瓣,起身去为云薇到了一杯温水过来,他小心的扶起云薇,喂了些水。 云薇润了润干涩的嗓子,终于开了口:“我现在是不是特别难看?” “怎么会,云儿是好看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顾怜十分真挚的说道,“云儿在我心里就等于好看这词本身,我讲真的。” 云薇忽然想扶额:“不要老看那些奇怪的话本子。” “跟话本子没关系,我就是这么想的。”顾怜一顿,眼神有点儿飘。 云薇:“……” 屋子里静了下去。 顾怜赶紧认错:“云儿我错了,我再也不学了,你不要生气啊。” 云薇:“……” 顾怜都想给她跪下:“云儿,可我发誓你现在真的很好看,一点儿都不比平日差,这是实话,如有半点儿违心,我天……” 云薇蹙眉伸手堵住顾怜的嘴:“不许乱说。” “唔唔唔……”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 顾怜指了指自己的嘴,眨眨眼,一脸的讨饶。 “我累了。” 云薇确定顾怜是真的安分了,才放开手,眉目间满是倦怠。 顾怜连忙扶着她躺下,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握住了云薇外侧的手,他拍着云薇的身子,哄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云薇看了顾怜好半天,让顾怜松手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罢了罢了,且由着他去。 顾怜按耐住没有被拒绝的小雀跃,哼着曲儿耐心的哄着云薇入睡。 夏日的暖风从窗外吹进来,勾起顾怜的发丝,落在云薇颈边。 歌声传到外面,风霓裳吃了口秋水端过来的甜点,幽幽的叹着:“果然还是少年郎更可爱一些,乖巧又黏人,交往起来多浪漫。” “叶梧又惹你生气了?”婉梨好脾气的笑了笑。 风霓裳轻哼,转而问着婉梨:“好姐姐,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拂晓最近在学走路,可是闹腾,我正头疼着呢。”婉梨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眼中到都是细碎地笑意,“子游一早就抱着那小祖宗出去玩,这才给我留了空闲来陪你们。不然,这处可是不能静下来了。” 风霓裳出馊主意,卖队友卖的心安理得:“把孙宜柔叫过来陪她玩,要是孙宜柔不愿意来,你就撺掇九爷给她做媒,她肯定听话。” “你就不怕她知道了,跑去给叶梧告你的状?你没少跟着她出去胡闹吧。”婉梨笑看着风霓裳,道“霓裳,当心她和你玉石俱焚呐。” 风霓裳道:“她爱告状就去告,我还怕她告状不成?” 婉梨温声回道:“你怕。” 云薇这一休息,就直接到了傍晚,她醒后,便出来辞行。 婉梨探了探她的脉,从桌上拿了黑白两小瓷瓶,她看着云薇,开口说道:“黑的内服,一日一粒,白的沐浴时放几滴即可。每半个月空出一日来我这里一次,我再根据你的身体情况调整用药。当然,要是回去之后有其他的不适之处,你可以直接找霓裳,她会带你们过来。” 云薇诚心道谢,随后跟着顾怜一同离开。 外面梨花在风中纷纷扬扬似雪。 “两位客人慢走。” 落霞秋水对着他们盈盈一拜,轻轻关上了门扉。 云薇望着眼前风吹花的美丽景致,暖风和煦又温柔,恰似院中那位温柔娴静的大夫给她的感觉。心脏在平稳有力的跃动着,她第一次没有因为就医而不虞。婉梨治愈的,似乎并不紧紧是外在的伤。 活下去吧,这个世界,还是温暖的。 就像日夜交替,黑暗不会一直存在,光芒总会亮起。 “顾怜。”云薇轻唤,她拂落衣袖上的花瓣,看向远方,“我们回去吧。” 此日过后,云薇某次夜归时,又遇到了清理邪祟的风霓裳,唯一的路被风霓裳堵死,她不得不停下来,等风霓裳处理完,让开路。 这个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风霓裳手中的,血红色的长鞭。 那是件法器,但其上,也隐匿了阵。 云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风霓裳结束战斗后,云薇便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问道:“霓裳小姐介意把您的长鞭借我看一看吗?” 风霓裳看了她一会儿,把长鞭递给了她:“怎么,那只小奶猫没有跟着你一起出来?他也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走夜路。” 云薇一脸复杂地道:“他……患了风寒。” 风霓裳:“……” 一只成年的妖怪到底是怎么作才能把自己作病了? 云薇看过后就还了回去,直接问:“霓裳小姐的长鞭,器出何人?” 风霓裳挑了挑眉,这个问题还真问住她了。 “它出自第二任阵师阁阁主弟子之手。”回话的不是风霓裳,反而是风尘仆仆的叶梧,叶梧在风家已久,一些风霓裳不会关注的事,他倒是清楚的,叶梧接过风霓裳的长鞭擦拭着,“剩余的,便不可考了。” 云薇点点头,和他们作别,回去后,把食材往厨房一扔,熬了碗清粥给顾怜端过去。顾怜正通红着脸哼哼唧唧地瘫死在床上,见云薇回来了,努力地爬了起来,露出一个傻气的笑:“云儿,你回来啦。” “啧啧啧。”霁月看着顾怜不厚道地发笑,他挂在床幔上,“瞧瞧这可怜的,好好的一个少年郎,都烧傻了。小薇儿你罪过哦!” 云薇扫了霁月一眼风:“是他自己作。” 大半夜不睡觉,跑外边洗冷水澡,还洗了四次,不是作是什么? “我没力气,云儿,你喂我吃嘛。”顾怜趁病就撒娇。 云薇把碗往床头一放,把霁月拎下来,道:“你喂他,我忙。” “我只是一条蛇。”霁月目瞪口呆。 手都没有,用什么喂! “你可以。”云薇扭头就走,毫无表情地道,“加油。” 霁月:“……” 霁月看向某个傻乎乎的委屈吧啦的少年郎。 少年郎重复着云薇的话:“加油。” 霁月:“……” 你还是烧傻了吧! 云薇是真的忙,她脑子里都是风霓裳长鞭的阵图结构,她总觉得这种构造有些眼熟,却又一时记不清在哪里见到过,她需要查一查。 最近她看得东西着实太多又太杂,要从中抽丝剥茧找出吻合的部分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没了顾怜督促,云薇一头钻进去,便出不来了。还是两头跑的霁月唠唠叨叨一通,才把人劝去休息。 也许少年的身体底子好,也许是梅白月的药效果好,反正蒙头睡了一夜,第二天,顾怜病就好了。云薇洗漱更衣,坐在镜前梳妆时,正好能够通过窗户看到顾怜生龙活虎的在外面耍剑……嗯,练剑。 “云儿,你醒啦!等等哦,我去把早饭摆出来。”顾怜若有所觉的看了过来,高兴地冲着她招招手,完全看不出昨晚上还在高烧。 云薇的心情莫名就很好。 第253章-小年轻谈恋爱 早饭后,云薇就开始继续工作,顾怜这两天正好休息,呆在家里全程陪着云薇,云薇渴了,他端茶递水,云薇累了,他捏肩捶背。 顾怜看着沙漏:“云儿,到了休息时间了。” “再等会儿,还差几页就看完了。”云薇头也不抬。 顾怜就抽走她的书,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既然就差那一点儿,那也不需要着急,大夫特意嘱咐了,你一定要适当的休息放松。” 云薇拗不过顾怜,只得跟着他一起走了。 顾怜闲来无事的时候,把整个宅子都重新打理了一遍,路上的杂草清掉,疯长的藤蔓被架起,两人走在其中,终于多了一丝烟火气。 鸟鸣花香,天高气清,这么走一走,云薇压抑的神思得到了疏解,忽然间想通了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问题,她扭头对着爬在顾怜肩头的霁月说道:“我大约知道了那长鞭上的阵关键处在哪里了。” “啊?”顾怜一头雾水。 霁月就和他说了一遍,然后问云薇:“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见到风霓裳的时候,他就看出那条长鞭的古怪,他看的倒不是法器阵图,而是上面汇聚的惊人怨气,要说那是件邪器,他都信。 作为一个正统捉妖师,佩戴这样的兵器也太奇怪了。 “那上面的阵纹被融在了长鞭原本的某些纹路里,所以很难被发现。要不是在她使用的时候,就连我都看不出来。”云薇说道,“每一道阵纹都极其平常,可合起来,就够成了极强的一个杀阵。” “我怎么听着这么慎得慌。”霁月咂嘴,“这挺像百里夜的作风。” “这个杀阵以亡者的怨念为能量生效,它沾染的杀戮越多,相对而言它的力量就越强。”云薇回忆,“百里夜曾用过这个法子,造出了一架弓弩,可惜这架弓弩,在某次战乱中被一把火给烧干净了。” “所以,云涟漪才会在手札中提到百里夜化繁为简的法子,他俩其实还是有点儿关系的吧。百里夜高傲的很,他做出来的东西,哪怕摆在你眼前,你都不可能看透其中关窍。除非你是温玉君。”霁月说道,“云涟漪能教给她弟子这种法子,一定是百里夜告诉了她什么。” 顾怜却皱眉:“百里夜有这么欣赏她?” 霁月吐吐信子:“不欣赏,也不可能死前还念叨。” 试图去揣摩百里夜当时的想法,这才比较不切实际。 “敢把这么有违常理的办法传授给弟子,云涟漪也不是个安安分分的守旧派啊。”顾怜感叹,“看典籍记载,我还以为她很保守呢。” 毕竟阵师一道所公认的正统,就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观点。 任何一个试图挑战它的阵师都会被视作异端,这样的阵师,受到排挤是肯定的,产生分歧争执进而丧命的,也不是没有。 实际上,云涟漪私下里是个格外活泼的姑娘。 云薇想着那些随记,脑海里不自禁的又浮现出那段关于男女床笫之事的学术性……小文章。那位云氏先辈,活泼的太过头了。 倘若不是为了阵师一道的复兴,云涟漪极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百里夜那样肆意乖张的阵师,然而,云涟漪选择了大局。 “云儿,是阳光太烈了吗?”顾怜看着云薇泛着红晕的脸,惊艳过后就匆匆忙忙的将云薇带去了凉亭歇息,他把霁月丢下陪云薇,然后再三叮嘱,“云儿你歇会儿,不要乱跑,我去给你端些凉茶过来。” 顾怜端茶的速度很快,云薇和霁月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他就端着托盘回来了,三个茶杯被摆在桌子上,顾怜挨个倒入了茶水。 三人的话题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顾怜在引导。 顾怜的话题并不算沉重,他也是听了云薇的话,有感而发:“责任这种事儿,还是要看当事人自己怎么想。我阿姐以前就说过,我是个坐不住的闲不下来的性子,不适合被禁锢在青龙院。等青龙院人手充足了,她就向院守大人为我请辞,让我爱滚哪儿就滚哪儿去。” “她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能让我多一个选择的机会,她帮我担了许多责任,我想揽回来,她还不乐意。说什么为了爹娘不被气死,为了院守大人的头发,都不留我。”顾怜说着的时候,还是笑着的,“我上辈子一定一定积了很大的福气,这辈子才能有一个这么好的阿姐。” 云薇平静地说道:“确实。” “不过我阿姐有时还是挺过分的。”顾怜说道,“她刚和我家坦白我姐夫的时候,为了不让我姐夫被我爹娘打残,就把我出去挡箭。硬是给我排了一场相亲,然后忽悠我过去,故意找了个醉红阁的姐姐做戏。我爹娘发现了以后,是不关注我阿姐的事儿了,拉着我叨叨叨了一整天,隔天就差把全城适龄姑娘的名单找出来让我去挑了。” 顾怜被坑得心有余悸:“后来我找我阿姐打了三天架。” 别说上房揭瓦,架打完了,整个顾府都翻修了一遍。 他们一家子住了小半年的别庄。 霁月坏笑:“顾小少爷,顾小公子,看不出来,您还相过亲。怎么样,醉红阁的小姐姐漂亮吗?金陵皇城可有你看上眼的小女妖?” “霁月我警告你不要挑事!”顾怜撸袖子。 “这有什么的,谁还不年少风流?”霁月不惧威胁,大胆挑衅。 顾怜立马看向云薇,指天发誓:“云儿,那次是我阿姐忽悠我的,我真不知情。我爹娘安排的相亲,我可一个都没去过,全都翘掉了。” 云薇冷漠脸。 顾怜快急哭了,内心把霁月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努力的解释:“我从来都没和别的姑娘有什么混乱的关系,我在见到你之前,都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觉悟了。我要真敢乱来,我爹娘绝对打断我的腿啊!” 顾怜扑到云薇的腿边,抱着她的腿哼哼唧唧好一阵碎碎念。 “云儿,你别生我气……” 云薇绷不下去,拍了他的头一下:“我没生气。” 顾怜叽叽歪歪地,可怜巴巴地望着云薇:“可你刚才都不理我了。” “我只是累的不想说话。”云薇无奈地叹气,“我相信你。” 所以没什么可解释的。 不需要解释。 “你这话说得不走心。”顾怜犹不满足,他转了转眼珠,大胆地起身转而抱着云薇,蹭着云薇的发丝,委屈道,“云儿,你敷衍我……” 云薇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手臂更加用力,她打消了这一念头,头疼地问道:“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不算敷衍你。” 顾怜理直气壮地说道:“亲我一下。” 云薇:“……” 你是在做梦吗? 顾怜低头,云薇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顾怜抚着她的长发,看着云薇依旧云淡风轻地样子,特别的挫败。明明就在他怀里,被他拥抱着,被他含情脉脉的望着,可云薇就是没有一点儿变化。 他连令她脸红心跳的魅力都没有吗? 云儿真的……真的喜欢他吗? 这是不是他一厢情愿? 云薇觉得顾怜脑子里一定又在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抬手捏了捏顾怜的脸:“不要乱想。你胡思乱想时的样子,很丑。” “云儿。”顾怜忽然满血复活,“那云儿是觉得我好看的,对不对?” 云薇怎么也不给他任何反应,却招架不住顾怜没完没了的追问,少年郎的毅力是不容小觑的,她值得点头开口:“是,你好看。” 顾怜的容貌虽然不是她见过最出挑的,但也是千里挑一的好。 顾怜就很开心,一个没控制住就亲在了云薇脸上,云薇整个人僵在了他的怀里,顾怜心里暗叫糟糕,得意忘形了可还行?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瞥见了云薇被薄红浸染的耳尖,顾怜愣了愣。 云儿这是害羞了? 云儿没有打他! 云儿接受了! “放手。” 云薇的声音依旧冷冰冰,但仔细听,还是能察觉出不同。 “我不放。”顾怜把云薇抱得更紧了,“就不放,抱住了,就是我的了。” “顾怜!” “哎,我在呢。” “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我要脸啊,可我更想要你!” 云薇张张嘴不知道该回什么,论起嘴皮子,她比不过顾怜。 顾怜突然双臂发力,将云薇打横抱起,高兴地在草地上转圈圈。 仰头就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少年郎的笑脸映在天空里,比夏末的景色更加的明朗,这笑是为了她,云薇想斥责的话就吞回了肚子。 云薇心跳在此刻加速,可这次不是因为病发。 霁月表示没眼看。 休息之后,云薇又去工作,而顾怜蹲在外面择菜,时不时看向窗内的云薇,一脸的傻笑。他偷偷捏了个纸鹤,送去了影山。 “你这是想让我看什么?” 姬绯夫人看着一片白茫茫的,只有隐约人影的画面,问道。 “当然是看云儿啦!”顾怜说得理直气壮。 姬绯夫人:“……” 你看清楚了,我是她大娘,你防狼一样的防我干什么? 顾怜心道,就是因为你是云儿的娘,我才防你啊! “夫人,云儿现在的情况,很不好。秘境岛的大夫,能在一年内找出帮她续命的办法吗?”顾怜正了正脸色,直接问道。 姬绯夫人问道:“她怎么了?” 顾怜没瞒着:“她发作的比以往更严重了,最多还有一年时间。” “一年的时间,让秘境岛找出办法,这是不可能的。”姬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好久才回复,她不太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顾怜斩钉截铁地说道:“秘境岛找不出来,就去别的地方找,天下之大,又不光是一个九州,总不能将期望都寄托在一座秘境岛上面。” 姬绯夫人之前并没有去外界寻找的打算,医道最兴盛的九州都找不出什么办法解决,其他地方怎么会有办法呢? 顾怜摸准了她的想法:“每个地方的医道,都有各自的长处。希望可能存在于任何角落,固步自封,只能让我们错过救她的机会。” 现在的他们,不应该错过任何一个能救云薇的可能性。 姬绯夫人被说动了:“我会安排的。” “有劳夫人。”顾怜道谢。 找完了姬绯夫人,顾怜紧接着又联系上了风霓裳。 风霓裳接到顾怜的传音纸鹤,本以为是云薇出了什么意外,正想着不应该呢,就听对面的小奶猫语出惊人:“霓裳小姐知道菩生吗?” “大外甥,你打哪儿知道这东西的?” “这就是我的个人门路了。” 风霓裳转着笔,没兴趣追问,她看了看窗外的天气:“这东西早就毁于战乱了。正因为它有逆转天命的药效,谁都想争,结果它被妖雷劈的渣子都没剩下。你想用它去救你的心上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顾怜挑眉:“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它被毁的?” “我有特殊的门路。”风霓裳逗了他一句,而后清了清嗓子,道,“我恰好听过这件事。毁掉它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鬼君的轮回楼里镇着,已经是第十八层地狱的永久居民了。大外甥,你有兴趣结识吗?” 顾怜推敲着风霓裳的话,忽然问:“菩生是什么时候被毁的?” 风霓裳便反问:“菩生已毁,你追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有用!”顾怜很坚持。 风霓裳慢悠悠地写下一个字,回道:“具体来龙去脉我不清楚。最清楚这事儿的那位,刚出了一趟远门,等他回来,我再联系你。” 顾怜和风霓裳的对话也就到此为止。 霁月趴在草地上晒太阳,看着顾怜择得乱七八糟的菜,只想呵呵。 老人家不想干涉小年轻谈恋爱。 难得小薇儿示软。 如果他们能不每天都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就更好了。 隔天用了晚饭,霁月瘫死在走廊上看星星,云薇则去沐浴。顾怜洗完碗筷回来,就大咧咧坐在霁月身旁,一言不发的赏夜景。 第254章-值得被爱 霁月主动和顾怜搭话,他可知道昨晚上顾怜一宿都没从云薇房间出来,要说这个还算能接受,那么今天一早顾怜就把床褥搬去了云薇房间,而云薇一幅睁眼瞎的默认态度,就很反常了。 霁月努力忍耐到现在,终于找了一个云薇不在的时间,放好奇心出笼,他奸笑着甩甩头,戳着顾怜的手:“昨晚上过得怎么样?” “你脑子里能想点儿别的事情吗?”顾怜低头,一脸鄙夷,他是这么有原则的妖,又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混蛋,“我什么都没有干。” 霁月看起来很失落。 什么都没干,晚上还要搞隔音阵,这是欺骗老人家感情! 顾怜不是没考虑过风霓裳的提议,可他还是不舍得,他想等云薇同意,而且,云薇现在的身体状况摆在眼前,他不敢乱来。 两妖在互相鄙视中结束了对话。 飞快地洗了个澡,顾怜跑进屋子,关门,放阵。 “云儿,到了休息的时间了,该睡啦。” 云薇看了看沙漏,摇头说道:“时间还早。” “云儿,我们要遵医嘱。” 顾怜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好说歹说,云薇就是无动于衷。 通过云涟漪作为媒介,云薇刚触摸到走进百里夜世界的门槛,她想更加深入的融进那个玄妙的世界,去捕捉一个个技巧,而不是浪费时间在休息上。然而,她的这个念头注定不可能在今晚实现了。 云薇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同意了顾怜搬过来住,可能是临睡前脑子一抽,就应下来了。顾怜是很温暖的,他在的时候,她可以睡的很安心,鉴于顾怜晚上表现良好,很守规矩,她今天就默认了。 往常只要她坚持,顾怜一定妥协,可顾怜最近被云薇宠的胆子超极大,见云薇不配合,竟然直接夺走了她手中的书卷,态度强硬的把她抱起来,一路走到了床边,把云薇安置在床内:“好啦,睡觉吧。” 云薇气得冷着俏脸,十分想把顾怜赶出去。 然后云薇坐起身,指着房门,瞪着顾怜:“你回去睡。” “我不。”顾怜一听就不乐意了,他一手挥灭烛火,一手放下床幔,把想要下床工作的云薇抱在怀里一起倒在床上,“我要陪着你。” 陪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云薇不想用蛮力挣脱,误伤了这个傻小子,麻烦的还是她自己。 顾怜蹭了蹭云薇的发顶,让云薇的脸颊贴近自己的心口。 云薇完全可以听到顾怜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对方的呼吸纠缠在自己颈侧,如此亲密的接触,这让她的心跳不受控的又快了一些。 “我现在就休息,你快点儿躺好。” 云薇不得已妥协,可她说完这句话,顾怜还是没放手。 “云儿,你别乱动,千万别动。”顾怜的力道仿佛是要将云薇嵌入自己身体里一般,他语气带了点儿请求的意味,“我就抱一会儿。” 两人的阻隔无非是两层单薄的睡袍,云薇能感受到顾怜的变化,她顿时停止了挣扎,难以置信的抬头:“你……” 顾怜闷声:“我不是有意的,身体本能,这不受我理性控制啊……” 和自己心爱的姑娘共处一室,又正值恋爱情浓时,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又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哪里做得到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云薇盯着快要哭出来的少年郎沉默。 到底是谁更吃亏? 云薇耳尖的红晕蔓延到脸上:“控制不住就快点放开。” 顾怜摇摇头:“不放,放了你就赶我走了。” 云薇在心里默念了一段阵图规律演变法则,发现并不怎么管用,反倒是体温随着两人拥抱的时间越来越高,高的脸似乎快烧起来一般,她抿抿唇,又退了一步,说道:“你放手,我不赶你走了。” 顾怜垂眸看着她,窗外的月色过于皎洁,他又是猫妖一族,目力比云薇好了不少,此刻云薇娇羞的模样映入他眼中,令他心里炸开了烟花片片,他是怎么都没办法移开眼睛的,更别说把手给松开了。 可再这么看下去,他怕是要失控的。 顾怜咬了咬牙,艰难的闭上眼,把云薇放回了床榻内。 涌动的情愫叫嚣着让他靠近云薇,顾怜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冷水澡来缓解一下发热的大脑,顾怜抓抓头发,苦笑,他真的太难了。 云薇见顾怜坐起来,不知道他又想作什么幺蛾子,刚安分这才多一会儿就又闹腾,于是她拽住了他的衣袖,问道:“你去哪儿?” “我去洗个澡。”顾怜不敢看她。 云薇想打一顿他:“好了伤疤忘了疼?” 顾怜知道云薇指的是什么,他不久前就因为这事儿生了病。 隔了半盏茶的功夫,云薇起身,抱住了他。 少女冰凉的体温并没有消减顾怜心头的燥热。 顾怜被云薇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一动也不敢动:“云、云儿……” “就那么喜欢我?”云薇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儿笑意。 顾怜这还是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那当然了,我最喜欢云儿了。” “云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爱我就是傻子。” “顾怜爱上云薇了。” “我爱你。” 虽然以前也说过,但是这次,是在清醒的时候,告诉云薇的。 云薇被这三句我爱你砸的犯懵。 心里又酸又涩,除了幽素君,竟还会有人愿意对她说出这三个字。 时隔经年,终于有人再次告诉她,你是值得被爱的。 顾怜紧张的手心冒冷汗,他怕云薇拒绝,可他想要一个回答。 云薇掰过他的头,轻声问着他:“你以为,你凭什么睡在我房间里?” 顾怜傻愣愣的看着她。 云薇索性直接吻了上去,交换着彼此的心意,吻罢,问:“明白了?” “明、明白了!” 顾怜反手抱住她,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放开,但那眼神直勾勾,却灼热的不像话,初恋的少年郎并没有学会如何压抑自己的渴求。 云薇低头解着自己的衣带。 顾怜急忙按住她的手,目光瞟向少女外露的肌肤,又逃也似得避开。 “这不是你想的吗?” 月色下,云薇嗓音微凉,双眸染上淡淡地不解。 怎么可能不想!顾怜都快想疯了,可想归想,他还是不愿意拿云薇的身体开玩笑:“云儿,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才搬进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很明白了。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真的。” “顾怜。”云薇打断他的碎碎念,“我只问一句,想要吗?” 顾怜深呼吸:“……想。” “你是妖,我是半妖,无需遵守人类制定的礼节。” 云薇要的就是一个答案,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通往何处,因此她不想一味地享受着顾怜的付出,她的时间太短了,在有限的时间内,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如果顾怜想要,她给的心甘情愿。 也许以后顾怜对她的感情会改变,可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如果不踏出这一步,她有什么资格谈未来。 顾怜抓耳挠腮:“云儿,你听我说,我们不用急在一时……” 云薇还不知道顾怜有这么磨叽的时候,她眯了眯眼,拉起薄被蒙着头背对着顾怜躺下:“既然不急,那你就出去。再也不要住过来。” 顾怜又开始认错道歉。 反正只要他的云儿生气了,他主动伏低做小总没错的。 顾怜好说歹说才将云薇哄了出来,云薇却冷着脸瞪着他,美人娇蛮起来,自有一派风情,顾怜被勾了魂,一心想要拥有她。 所以,他彻底拥有了她。 就像云薇一开始说得那样。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霁月被顾怜耍剑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跑出来,就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顾怜手背上的抓痕简直太乍眼了。 “你俩昨晚上打架了?”霁月大胆推测,他说道,“不对不对,你不可能打小薇儿,所以,你是干了啥事儿才被小薇儿打了?” 顾怜可疑的脸红了。 霁月难得纯情了一次。 他不觉得顾怜有那个胆子对云薇下手,最多最多就是沾沾便宜。 “我们没打架。”顾怜红着脸道,“云儿没打我,云儿……很温柔的。” 他明明是想安抚云儿的,没想做到最后一步的,谁知道就那么鬼使神差的把人给要了,还折腾了好久,弄得云儿现在都还累得没醒。 可是动了情的云儿,真的真的超撩妖的。 顾怜这么一想,舞剑舞的更起劲儿了,打了鸡血都没这么管用的。 霁月:“……” 不就是搬进云薇的屋里睡了一觉,以前又不是没睡过,怎么今天就激动得跟疯了一样?啧,昨天晚上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儿吧? 一晚上的时间而已,老夫错过了什么! 顾怜傻乐着舞剑,不知疲倦般。霁月寻思着也从顾怜这里得不到正常的解释,就想去探探云薇的口风,这怕不是把孩子给打傻了。 就在霁月努力爬到门口前,练剑少年一剑飞来,戳在霁月去路上。 “你想谋杀吗?”霁月吓得不轻。 顾怜走回来拔出剑,抱臂看着霁月:“你不能进去。” 霁月来气:“为什么不能,这又不是你屋子。” “从今天开始就是了!”顾怜理直气壮,“云儿是我的,她的屋子也是我的!云儿睡着呢,你不要吵她。我说不能进,你就不能进!” 这护食样儿,要说没什么,霁月是打死都不信了。 屋内传来一声云薇压抑的低咳。 顾怜推门进去,顺便把霁月关在外面。 霁月:“……” 一入了洞房,媒人丢出墙。 少年郎你这样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事实证明,顾怜不会。 “云儿,你醒啦!”顾怜挑起床幔看到睁开眼的云薇,他目光在云薇略显红润的娇颜上一顿,捂着脸转头,连声道,“你等等,我去给你倒杯茶。” 云薇任凭顾怜把她扶起来,喝了两口茶水,看起来神色厌厌的。 顾怜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兮兮的抱紧她,诚恳地道歉:“云儿你是不是生气了?我错了,我昨晚上不该那么莽撞,你别不理我了啊……” 他怕云薇后悔。 然而要是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依旧会做出一样的决断。 云薇转动着眼珠瞟了一眼顾怜。 “我没生气。”忍受不了顾怜哭唧唧的语气,云薇无力地开口,“累。” 她比不得少年郎精力充沛,也比不得少年郎体力好。 顾怜听懂了云薇的意思,耳根红了红,语气特别轻柔地开口:“我保证以后不让你这么累了,我第一次,没什么经验,我会学的。” 云薇听了更是无语,这么青涩的少年郎,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顾怜暗搓搓地耍了个小心眼儿,反正云儿没反驳他,就表示还有下一次的,他真是机智了,顾怜美滋滋地暗喜,他磨磨蹭蹭地伺候着云薇洗漱更衣,而云薇身子倦怠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也就由着顾怜帮忙,其实她身子除了疲累,还有些许的疼痛,但她没告诉顾怜。 顾怜把云薇抱去了窗边软榻上,仔细叮嘱了一番,就跑出去给云薇端饭菜,出去的时候,还踩了一下努力听墙角的霁月一脚。 霁月觉得少年郎是故意的。 可他没有证据。 霁月趁顾怜不在就爬到了云薇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他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小薇儿,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万一蹬鼻子上脸怎么整?男人啊,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他就不珍惜了。” 云薇半天也给不出一个字,但那眼神清楚地表示着,太烦人了。 顾怜回来就听到霁月打击报复式地一番话,他气得直接把霁月绑了挂在了窗檐上当腊肉,回头就急急和云薇解释:“云儿,我不会那样的。霁月他的话就是在以偏概全,我肯定是珍惜你的。你看东城那位爷和温玉君,他们两位就不是霁月说得那种妖啊。我也不是。” 云薇不想加入这场幼稚的斗嘴。 你们俩的个人恩怨,你们自己去解决,不要扯上我。 第255章-跪榴莲 下午的时候,云薇恢复了力气,就又坐在书桌前开始工作。 顾怜见云薇气色确实不错,这才放心的出门去学堂了。 云薇中途休息的时候,霁月就陪着她去院子里晒太阳,两妖一个站着,一个趴在栏杆上,霁月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看着旁边人似花娇的半妖姑娘:“小薇儿,你这不答应是不答应的,答应了以后,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些?我能知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吗?” 云薇看着院中的银杏树,好久都没有回答,霁月都等得无聊的想睡一觉了,云薇才低头看向他,语气平淡地问:“这个原因很重要?” “很重要。”霁月点点头,来了精神,他发现云薇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想清楚,就这么草率的把自己交出去可不行,“你必须清楚。” 云薇因霁月严肃地语气,也思索了起来,为什么。 霁月从走廊这头的栏杆爬到那一头的栏杆,又爬了回来,这段时间内,云薇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直在想着他的问题。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霁月正想再爬一圈,就听到云薇开了口。 云薇低头瞅着他,轻声问道:“这不是你们教导我的道理吗?” 我只不过是按照需要,把它实践了。 霁月觉得这不该是云薇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体验活着的感觉。”云薇伸手让霁月爬上来,与霁月对视,她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看开了?” 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下去,就像其他的妖一样,活得肆意乖张。 而顾怜,恰好能让她,愿意为他改变。 就是这么简单。 一只小煤炭球从大宅院滚进了乐斋。 彼时苏清婉正在作画,这幅画作一扫她之前的素雅,浓墨重彩。 “修成正果,也算好事一桩。” 风霓裳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写话本,闻言,挑了挑眉。 苏清婉换了种颜色,开始描边勾画,她勾边很仔细,话却是对风霓裳说的:“她已经有了强烈的求生欲,这对病人而言,很重要。” “这倒是。”风霓裳刷刷刷写下一行字。 苏清婉顿了顿,继而说道:“你和叶梧也会有这一天的。” “我又不着急。” 风霓裳快言快语,说罢还嗔了苏清婉一眼。 “又趁爷不在,欺负你九娘娘?”殷九倚着二楼栏杆。 外出多日的丈夫突然归来,苏清婉立刻面露喜色,她按耐着性子没急着过去,却还是帮风霓裳说了话:“九爷,霓裳很乖的。” 小姑娘就是被戳破了小心思,有点儿害羞而已。 殷九摊手,走了下去,站在苏清婉身后看了一会儿,要不是打断苏清婉作画很可能会惹自家小妻子不高兴,他现在就想抱抱她。 风霓裳惦记着刚才殷九的话,越看黏糊着苏清婉的殷九,越来气,她趁机怼殷九:“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您老人家乐不思蜀了呢。” “怎么气性这么大,感情不和谐吗?”殷九不是个任怼的主儿,立刻笑眯眯地回怼,“来,叶梧又犯什么事儿了,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风霓裳墨笔快把纸张戳烂了。 殷九把这句话稍加修改返给了风霓裳:“你就不能盼爷点儿好?” 天天挑事儿。 风霓裳闻言一噎,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讲道理,他不一回来就扣她黑锅,她能怼他? 苏清婉及时阻止了这场大小魔王的互怼:“九爷,帮我调下颜料?” 殷九欣然应下。 至少苏清婉是通情达理的,风霓裳心气顺了些,隔了一会儿,她对殷九说道:“有人想听听菩生的故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讲讲?” 殷九挑眉看了一眼风霓裳,勾唇道:“什么时候都有。” 风霓裳便点点头,继续写着小话本,情节正卡在老不死回家上。 苏清婉的颜料用完,殷九正好补上去,配合无间。 等了苏清婉半个时辰,殷九终于见苏清婉放笔,他灌下一杯酒水,从楠木椅上起身,一刻都不想多等地把苏清婉抱在怀里。 风霓裳嘴角轻轻一抽。 行吧行吧,好几天没见,不就抱一下,她能体谅。 殷九对苏清婉说话就很温柔,双标大佬也不是白叫的。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苏清婉顾念着风霓裳也在,推了推殷九,让他注意点儿分寸。 “很好。”苏清婉拉着他的手一同坐在楠木椅上,她的身份摆在这儿,乐斋的人不会让她受气,就算到了外边,也还有楚锦瑶和江胧依,最不济也有个齐忠斐,日子过得自然顺心顺意,“就是想你。” 殷九听后就特别高兴,头枕在苏清婉肩上:“我也很想筱筱啊。” 他家小妻子什么地方都好,尤其是在感情上格外坦诚。 殷九把一个雕着紫藤萝纹路的红木小盒子交给了苏清婉。 “这是什么?”苏清婉指尖拂过纹路。 殷九笑了笑,执着她的手打开:“当然是我带给筱筱的礼物啊。” 盒子内静静地放着一排六个形色各异的精美花钿。 苏清婉这样对首饰装扮不怎么感兴趣的人,见了这些,都免不了惊叹:“真漂亮。” “没筱筱漂亮。”殷九自然地接过话头,他一见这些小东西,就觉得它们会很配苏清婉,便挑了一些带回来,现在看来,他的决定没错,他的小妻子的眼光和他很一致,“筱筱要试一试吗?我帮你戴上。” 殷九说着拿起来一个梅花形状的艳红花钿,苏清婉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推拒,便默许了殷九帮她戴上去的动作。 风霓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怎么看都觉得殷九这个老不死不止这点儿小心思。 殷九贴的很仔细,贴好之后,他好生打量了一番苏清婉,花钿压下了苏清婉眉眼间的清冷,又为她增了几分娇媚,看得人心动。 “不许乱来,霓裳还看着呢。”苏清婉推了推殷九,嗔视。 “筱筱……”殷九轻叹一声,把人搂进怀里,他抬袖遮住两人的脸,果然一个拥抱是不够的,“呐,筱筱,没人看得到了,让我亲亲?” 风霓裳牙根有点儿疼。 我真是谢谢您这么体贴我了。 “大外甥,有时间来一趟乐斋,随时恭候。”风霓裳一道通言符打出去找上了某位正在努力赚钱养家的少年郎,“你等的人回来了。” 顾怜听后自然是激动的,可他没有立刻过去。 实际上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带上云薇,因为如果不带上云薇,那么云薇知道以后肯定要生气的,他不想惹云薇生气。可要是带上了云薇,他又怕空给了云薇期望,最后又要让云薇品尝失望的痛苦。 菩生这种只活在妖界口口相传中的神药,很可能已经不在了。失望这种事情,云薇经历的太多了,所以他一人承担更好。 这两种思绪在顾怜脑海中打架,直到顾怜回家吃完了晚饭,躺在床上哄云薇睡下,他看着云薇的睡颜良久,才下定决心出门。 这次就让他自己去确认吧。 顾怜轻手轻脚地下床,谁知他换好衣服,前脚刚迈出房门,还没怎么着,云薇冷冰冰的声音就从他身后响起:“你去哪儿?” 顾怜干笑着回头:“云儿,你没睡啊,我,我……” 云薇掀着床幔,盯着顾怜,眼中半分睡意都无:“你瞒了我什么?” 他从回来就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云薇想不发现都难。她忍到现在就是打算当场抓获,好问出答案。 顾怜知道云薇讨厌说谎,他和邪祟斗智斗勇的那些小聪明此时都离家出走,愣了半天,他到底是在云薇的注视下,老实交代了。 云薇从床上起身,径直去屏风后,似在更衣:“所以你要去找风霓裳?” 顾怜听着有些别扭,他道:“不是去找她,是去乐斋问消息。” “有区别吗?”云薇换好衣服出来。 现在就敢瞒着她自己行动,往后还了得吗? 顾怜看着云薇的神色,心知云薇气大了,立马过去搂着她哄:“好云儿,我认错,我不该瞒着你,要不你先打我一顿消消气?” 云薇拧了拧他的手。 背着她拿主意,翅膀硬了,想飞了? 霁月从清潭冒出头来,见此贼笑:“小薇儿,你这不行,我听说别家犯事的都要跪榴莲,等明天我给你弄一个,让他跪一天再说。” 顾怜虽然不知道榴莲是个什么东西,但这不妨碍他知道霁月的居心不良,他瞪向老奸巨猾的霁月,气道:“你不要带坏云儿!” 随后顾怜转头看向云薇,超委屈地开口:“云儿,你不要听他的。” 云薇不接顾怜的求饶:“看你表现。” 在顾怜可怜兮兮的哀嚎下,两妖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顾怜。”走了一段路之后,云薇扭头看向垂头丧气的少年郎,她淡漠地问道,“你说的那味神药菩生,真的有那么强大的药效吗?” “一定有的。不光是在金陵皇城的妖知道它,就连梦归虚空的妖兽们都听说过它的存在。一味菩生,逆天改命。这是从古时流传下来的说法,我这几天翻过医书,虽然很少,但也找到了关于它的记载。我相信一样东西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肯定有它能流传的道理。” 顾怜信誓旦旦地样子,莫名的就极有说服力。 云薇神情平淡,到底还存了一丝期望,也不差这么一次。 无妖滚在前面给他们带路,两妖没怎么花费时间,就找到了乐斋。 乐斋的门是开着的,一位清秀温和的男子见两妖到来,施了一礼,他似乎是专程候在这里的,温笑道:“两位请,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顾怜和云薇走进去,就见风霓裳在浇花,她肩膀上各坐着两个小童子,而庭院树下的楠木椅上,坐了一位身着淡蓝色锦袍的男人,此刻他正在自斟自饮,每个动作静止下来,都像是一幅贵气十足的画卷。 顾怜凭直觉很容易就能判断出那位男人的强大。 “小霓裳,左手边那片多浇点儿水,右边的水浇太多了,快涝死了。”那贵公子样的男人正指挥着风霓裳,“既然请我帮忙了,那就要拿出诚意来嘛,你做不好,我就回去睡觉。别板着脸,它们要被你吓死了。” “浇个花还这么多事儿!”风霓裳没好气的瞪他,哪有被吓死的花,殷九这鬼话张嘴就来,“用不用我唱个曲儿哄哄您这些宝贝娇花?” 殷九转了一下酒杯,应道:“也不是不行。” 白鹿歉意的对着顾怜他们笑了笑,这两位但凡在一起,就没安分过,希望没吓到这两位小客人,转而对着殷九道:“九爷,客人到了。” 殷九指了指另一边的两个座椅,摆手道:“来了就坐。” 然后他扭头就又和风霓裳互怼了起来。 白鹿视而不见,给顾怜和云薇各上了杯果子露,淡笑:“请用。” 顾怜从风霓裳的话里抓到了一个词,他很快就把话本子里的老不死和眼前的贵公子联系到了一起,原来风霓裳提及的竟是殷九吗? 拿名震妖界的殷九爷当故事人物原形,风霓裳对殷九真的是怨念很深了啊。不过,这位东城的大佬,似乎没他想象中那么吓人。 甚至还有点儿熟悉感。 可是真的不用拦一拦他们吗? 总觉得风霓裳马上就要动手打架了。 “我是拦不住的。”白鹿看出顾怜的疑惑,无奈地叹气,“这两位平时就这样相处,没什么大不了的,并非是因为两位的关系,请安心。” “九爷,您可消停些吧。”苏清婉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糕点走出来,看着一眼不盯着就互怼起来的一人一妖,哭笑不得地开口道,“客人都来了,您好歹招呼一下,把客人丢在一旁,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白鹿熟练地接过苏清婉手中的糕点,摆放在石桌上。 顾怜就见着殷九温柔地把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美人拉入怀中抱着,完全就和刚才和风霓裳互怼时判若两人,顾怜这次确定,这位大佬真的一如传闻中一般疼爱自己的妻子,真是令妖惊讶。 第256章-红颜祸水 “我招待了,他们一进来我就让他们入座了,果子露都给他们上了,筱筱你可不能冤枉我。”殷九捏了块糕点,“不然你自己问他们?” 不管怎么说,这位都是妖界,乃至整个世界的无冕之王,云薇也好,顾怜也好,他们都不敢有半点儿不敬的心思,就算殷九真的冷落他们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抱怨,何况殷九对他们还算优待。 云薇拉着顾怜起身,朝着殷九一拜:“九爷贵安。” 殷九把玩着苏清婉的发丝,抬眼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威压先至。 顾怜下意识替云薇挡了下去。 殷九托腮看着他们,忽而勾了勾唇,他收回威压:“小猫儿实力不错。” 顾怜摸不准殷九的心思,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他选择闭嘴。 “叶梧你宠着,这只小猫儿你也惯着,小霓裳,你真的很喜欢猫啊。”殷九看向浇完花回来的风霓裳,正了正身子,接过苏清婉递来的酒。 风霓裳刚坐下,阿阴阿阳就冲到了桌子上,一妖抱了一块热乎乎的糕点开吃,风霓裳就没他们这么愉快的心情,冷哼道:“你管我。” “我不管你,你现在早就成了不知道哪个邪祟的盘中餐了。”殷九说罢唉声叹气的蹭了蹭苏清婉的肩头,“筱筱,咱家的小霓裳叛逆了。” “她只对你叛逆。”苏清婉低笑着摇摇头,她催了催殷九,让他快点儿说正事,“不是要讲故事?那就快讲,讲完了,好让他们回家休息。” 殷九是听苏清婉的话的,他看向云薇和顾怜,问道:“你们问菩生的消息,总不会是对菩生半分也不了解,说说看,你们知道多少?” “我只是听院守大人提起过,万妖之国有神药,名菩生,此药逆天而生,服之可续天命。”顾怜答道,“可万妖之国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疆域,这四个字,不是指一个朝代,而是群妖统治下的一个域外之境的别称。那个域外之境,就是梦归虚空。所以我猜测,菩生也在梦归虚空之中。” “这你倒是猜对了。”殷九点点头,“万妖之国指的就是梦归虚空,不过,菩生不单单指的是药,还是万妖之国的国都。菩生就生长在梦归虚空最临近旷世海的一座深山内。七千年聚灵,七千年出芽,七千年开花,七千年结果,整两万八千年都在夺天地之造化,才成一味菩生。” “每日子时,旷世海的海风吹过的,产生回响的地方,便是菩生旧都的城门所在之处。”殷九喝了口酒,清冽的酒香让他想起了昔日在万妖之国品鉴的美酒,他扣了扣椅子的扶手,道,“事先告诉你们,你们要找的神药菩生确实已经没有了。但是因为小霓裳求了情,我依旧会给你们选择的权利。你们可以直接拿着这个答案走掉,或者从我这里,听到一件不怎么令人愉悦的往事,除此之外,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还请九爷赐教。”顾怜起身拱手,他姿态放得极低,恳求道,“我们想知道详情。这个故事有没有意义,我想听过之后,再做判断。” 殷九尊重顾怜的想法,他便开了口叙述:“万妖之国出现的时代,诸神万仙还没有完全消亡,人类也尚未被天道承认。一如其名,那是一个被妖怪统治的世界。那里的规章制度,大约就像人类的皇朝一样。万妖齐聚一堂,而居于主导地位的,则是花草树木幻化的妖灵。这些妖灵们不喜争斗,却拥有极高的艺术天赋,他们将国都变成了一个安详和乐的存在。说起来,那时的万妖之国,到挺像人类如今追求的仙境。” “但是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哦,是了,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破碎。”殷九的语气相当平淡,“这种安详和乐,随着新主的诞生,被打破了。万妖之国,菩生旧都,能够有资格统治它们的妖,只有神药菩生。传闻你们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不过,那些传闻都遗落了一点,拥有逆天改命之效的菩生,唯有九瓣菩生。可那时的菩生旧主,也堪堪修炼到了四瓣,她拼着一身气运,孕育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九瓣菩生。” “九瓣菩生自然得到了臣民的拥戴,毫无疑问的成为了下一任的继承者。菩生旧主精心栽培她的孩子,为了不让九瓣菩生被邪祟浸染,菩生旧主在九瓣菩生成年之前,都不允许九瓣菩生踏出国都一步。” “菩生的本体是红色的,九瓣菩生也一样。她拥有一双如同红宝石一般清透的双眸,也拥有一颗琉璃般剔透的玲珑心,以及世上无人可及的才情,娇美的姿容曾令天帝都念念不忘。可她被她的母亲,被她的臣民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不曾见识过任何的阴暗。她无法去辨别是非黑白,因为她没有接触过那些负面的东西。这就埋下了祸端。” “诸多仙神相继陨落,许多妖族不满人类为主,四处祸乱,人与妖争端迭起,外面的世界乱成了一锅粥,唯有万妖之国凭着梦归虚空的一层保护,得以保持和平。可这层和平太脆弱,只要一击,就能粉碎。” “将万妖之国从美梦中唤醒的,是一个名叫凌琼的大妖。” 风霓裳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大妖的名字。 “就像菩生是万妖之国的领主一样,凌琼也是统治一方的霸主。他的本体是一只天狐。狐族生性追逐美丽的事物,凌琼也不例外。只不过,凌琼也喜好通过战争来扩大疆域。毕竟梦归虚空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凌琼最初并不知道万妖之国的存在,这一切都起源于,刚举办过成年礼,偷偷外跑的九瓣菩生。九瓣菩生也在成年礼上得到了她的名字——伽蓝。凌琼和伽蓝邂逅了,然后,凌琼疯狂的爱上了伽蓝。” “伽蓝并不爱他,所以婉言拒绝了,并想方设法回到了菩生国都。凌琼怎会善罢甘休,他没日没夜的翻找着,终于在一只鬼魂口中知道了万妖之国,也知道了进入菩生旧都的办法。凌琼数次求娶伽蓝遭拒,怒极之下,便想通过武力令伽蓝区服,所以他下令进军攻打万妖之国。” “万妖之国的妖灵怎么会是身经百战的妖军的对手,但是他们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三百年。凌琼的耐心在这三百年耗尽,他放弃了最初和缓一些的打法,痛击了万妖之国,并让领军之将带话给菩生旧主。” “他给了菩生旧主两个选择。其一,和平解决,菩生旧主只需将伽蓝给他。其二,他将万妖之国夷为平地,再带走伽蓝。”殷九接过苏清婉递来的酒水喝了一杯,啄吻了一下苏清婉的指尖,继续道,“祸国妖姬,便是说得伽蓝。伽蓝的容貌在当时称得上是美得超乎寻常,凌琼本性所致,自然想要得到这份极致的美丽。哪怕强取豪夺,也必须拥有。” 苏清婉侧眸,嗓音轻柔:“九爷认识伽蓝?” “不认识,却见过。”殷九拍拍她的手,又抚着她的背,轻叹,“只不过,我见到的那个伽蓝,是已经断了生气,成为了冰冷的尸体的伽蓝。” “为了保证血脉,菩生不得与外族妖结亲。伽蓝又是九瓣菩生,对于菩生一族的妖灵而言,更是不会允许伽蓝的血脉被污染。可伽蓝实在没办法继续忍受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子民,继续受苦。” “所以,在最后的期限到来的那天,伽蓝命令自己的侍女把自己的根茎斩断,让侍女将她的根埋在了宫殿外的花圃中,而剩余的枝叶,则借着旷世海磅礴的生机,重新幻化成了人形,变成了另一个伽蓝。” 苏清婉一怔。 其他人的表情也都不怎么好。 就连阿阴阿阳闻此都停下了打闹,抱在一起嘤嘤嘤。 伽蓝的做法无异于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自断双腿。 单是想想,就很疼。 “于是在所有人都抱着拼死的决心要保护伽蓝的时候,伽蓝自己出现在了两军阵前,她不顾母亲,族人,子民的阻拦,硬是要跟随凌琼而去。但是这个时候的伽蓝,其实已经虚弱的站都站不稳了。她是用妖力附着在自己双腿上,才能勉强挪步走出来,向凌琼低头。” 伽蓝哭着恳求凌琼带她离开菩生旧都,美人垂泪总是惹人怜惜的,更何况美人儿顺了自己的心意。凌琼当场就吻上了那让他肖想已久的柔软娇唇,心满意足地抱起她,按照约定,带兵离开了万妖之国。 伽蓝为了万妖之国而委身于凌琼,可万妖之国却把她列为了叛国者。其缘由,便是为了留下九瓣菩生的纯粹血脉,伽蓝逼迫她的侍女立下毒誓,她让侍女终其一生不得将有关九瓣菩生的事情透露出去。 “可这么说来,九瓣菩生到底也算保住了。既然伽蓝靠枝叶都能够重新幻化人形,那么根茎这种相当于心脏一样的存在,理当也能幻化成一个新的本体才是。总不至于断绝了这条血脉。”苏清婉抓着殷九的手,低声问,“九爷你说没有了,是因为九瓣菩生的根茎出了问题吗?” “筱筱想的不错。”殷九点点头,“昔日万妖之国有多么安详和乐,伽蓝走后,它就有多么阴暗可怖。对妖主被夺的不甘,对伽蓝背叛的愤怒,让这片土地终日被纷争笼罩着。罪恶的鲜血浸染了原本纯净的土地,灵气也渐渐异化成邪气。伽蓝留下的根茎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发芽开花结果,重新孕育出了一朵,象征着原罪的九瓣黑菩生。” “倘若说菩生这种神药真的还没有灭绝,其实这种说法也不算错。”殷九环顾着听众,缓缓地说着,“毕竟,九瓣黑菩生确实还喘着气。” 顾怜便联想到了风霓裳透露给他的消息,挑起那战乱的会是九瓣黑菩生吗?顾怜谨慎地求证:“所以,九瓣黑菩生在第十八层地狱里?” “不错。”殷九喝下最后一杯酒,笑吟吟地看着顾怜,“先不说你能不能活着进入第十八层地狱,就说那株浸透着原罪的九瓣黑菩生,就算你能拿到手,可你敢用在你女人身上吗?少年郎,你赌得起吗?” 顾怜摇摇头。 他不敢。 他不敢拿云薇的身体去赌。 那株九瓣黑菩生,是诞生在罪孽中的,她为报复而生,本就是一切负面情感的聚合。那不可能是什么救命的神药,而是致命的剧毒。 许久不说话的云薇这个时候开了口:“九爷,伽蓝又是怎么死的?” 她就像一个寻常的听客,似乎只在意故事的结局。 殷九有几分讶异,他撑着手看着这位冷冰冰的半妖少女一会儿,满足了她的愿望,继续讲述下去:“她死在凌琼宫殿内的妖力乱流,罪魁祸首没有固定的妖。但凡参与了那场战争的妖,都有可能。那天的战乱,确实是史无前例的混乱,九瓣黑菩生和凌琼从宫殿一直打到了昆吾海附近,被恨意蒙蔽双眼的两妖都忽略了伽蓝。伽蓝被禁锢在那座奢华的牢笼里,可外面的妖力乱流不受阻挡的涌入,她逃无可逃。” “伽蓝,是在妖力乱流中,被生生绞断心脉而死的。”殷九做了总结,他说话的时候,始终观察着云薇的神情,而云薇的神情除了在听到伽蓝死因时有些微妙的凝重,再无其它。平静地有些异常,但又正常。 云薇轻轻垂眸问道:“九爷,凌琼最后如何了?” 这个殷九也知道。 大战那一天,殷九约了昆吾海天女手谈,沿途路过宫殿那处,见妖力乱流的反常,就过去例行查探。但是他赶过去时,也已经来不及了。 凌琼软禁伽蓝的消息被刻意封锁,万妖之国又在梦归虚空内,殷九长期游走在外界,刚好又赶上那段时间他在沉眠,出来之后他就一头栽进了乐斋处理烂摊子,是以,殷九并不清楚这里出了什么乱子。 其实殷九有机会救出伽蓝。 第257章-神药伽蓝 然而伽蓝本就因为断根之事而无比虚弱,被软禁在宫殿内的事实又令她丧失了本能的求生欲。她没有向任何人求救,甚至故意遮挡了自己的气息。因此,殷九在无妖指引下见到伽蓝的时候,伽蓝早就断绝了生机。死亡本该是痛苦的,可伽蓝的死状很安详,那是她的解脱。 精致华美的绯色长裙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铺曳开,映衬着伽蓝娇艳无比的容颜,她死去了,却一如活着一般的美丽。那恬静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再昂贵的首饰,再精美的妆容,都无法掩盖她的纯洁。 她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蔓延在宫殿的妖力乱流中,也在……凌琼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 凌琼回来了,在感受到爱人生命垂危那一刻,他急匆匆赶回了宫殿。 遍体鳞伤的天狐落在地上化成狼狈不堪的人形,拥抱着已经气绝的爱人,无助的哭喊着,失控的妖力与整座宫殿内的妖力乱流融合,如利刃割裂他的每一寸身躯,直到他血肉模糊,手臂都成了白骨。 凌琼还是不肯放开伽蓝。 本命妖火终于脱离了凌琼的躯体,包裹着凌琼和伽蓝,连带着整座宫殿。天狐之火烧了整整七天,那是不逊色于青鸾的净化之火的,美丽又冷艳的火焰。这一片茫茫火海,甚至连天雨都无法将其浇灭。 殷九现在都能清楚地回想起那场凄美的火海。 “凌琼被九瓣黑菩生打成重伤,而他抛下了决斗,返回了伽蓝身边。我是想把他交给天帝处置的,可他选择追随伽蓝而去。九瓣黑菩生也赶回来了,我就顺手将她抓了起来,把她永远封印在了轮回楼。” 殷九倚在楠木椅的扶手上说道:“自此以后,妖界的王朝,终结了。” 妖族成了一盘散沙,人族顺势而起,成为顺应天道的,新主宰。 这是天道意志下的必然。 无可更改。 殷九摊手:“所以,神药没有,毒药倒是有一株。” 九瓣黑菩生到底是妖灵们怨念的产物,还是伽蓝自身的恨意衍生,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就像没有人能够知道,伽蓝有没有在那段岁月里,爱上了凌琼一样。而菩生旧都没有了伽蓝庇佑,逐渐成为了孕育邪祟的原罪之境,它被天帝永远封印起来,再无人可入。 顾怜听完殷九的话,眉头紧皱着,无法进入菩生旧都,就意味着他想要救云薇的办法行不通。可他并不愿意就此罢手,伽蓝已死,九瓣黑菩生犹存,那么,九瓣黑菩生是否就可能知道如何衍生神药菩生? 问题在于,他要怎么去见见九瓣黑菩生。 求殷九帮忙是肯定行不通的。殷九在刚才的话中就透露出,他不会带任何人去见九瓣黑菩生的意思。不是殷九没那个本事,而是出于保护的心态。假设顾怜不识抬举执意要去,殷九八成会一脚把他揣进第十八层地狱的无间业火里,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尸骨无存。 而且,云薇绝对不会让顾怜去冒这个险,这也是个难题。 顾怜犹记得先生消失在地狱的无尽黑暗之中的场面,那隐约浮动的业火的威力,到现在还令他胆战心惊。那不是他能驯服的东西。 云薇俯身拜了拜:“谢过九爷解惑,我们就先告辞了。” 顾怜紧跟着与殷九辞行。 这次谈话两妖几乎称得上是无果而归。 乐斋的大门关闭,殷九却看着天际的圆月出了会儿神,似乎在想什么。 素知殷九心思的苏清婉倾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待殷九回头看向她,她才轻声问道:“九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不方便当着他们说?” “我觉得那只小奶猫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熟悉,我应当是在什么地方接触过他的。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遇到过。”殷九不卖关子,他一见顾怜,就能看出顾怜身上有他设下的封禁之术的痕迹,虽然封禁之术随着岁月流逝而削弱,但是只要一丝尚存,殷九就不可能看不出来。 怪就怪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过于久远,许是在那时的他看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所以他才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一时记不清。 罢了,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的。 “时间不早了,该睡觉的都去睡觉。”殷九抱着苏清婉起身往二楼浴室走去,苏清婉正想着殷九刚才那番话,根本就没留意自己被殷九抱去了哪里,哪怕殷九抱着她入了水中,苏清婉还没有回神。 殷九扣住她的后脑,情难自控地对准苏清婉吻了过去,按耐了这么久,总是能好好解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了,一个拥抱,一个轻吻,怎么够呢。 “殷九……”苏清婉完全理解殷九眼神中包含的深意,她这些天也是想殷九想得狠了,这时没了他人在场,就紧搂着殷九不放,“殷九……” 这边尽享软玉温香的殷大佬心情舒畅,而回家躺在床上的顾怜则磨蹭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把云薇往自己怀里抱了抱,他小声地询问着一路上都不曾开口的爱人:“云儿,你是不是因为伽蓝的故事,不开心了?” “没有。”云薇蜷缩在顾怜怀中回道,“怎么突然这么想?” 顾怜拽过薄被将两人盖住,有种说悄悄话的错觉。我觉得你是在为了找不到菩生而难过,可我要是这样说了,你一定会把我赶出去。 顾怜说道:“殷九一开始就说那不是个值得开心的故事。可换个角度想一想,以前我们妖族也有过那么鼎盛的时期,妖族不比人族差嘛。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其实我和你也不过隔了万年光阴,这比起那时候,时间要短的多了去了。我们俩,也没有隔那么遥远的时空呀。” 云薇心念一动:“院守大人没有和你提过凌琼的事?” “是啊。我们妖族和人类不大一样,没什么统一的文字,也没什么统一的语言。据说现在流传最广的妖语,还是东城那位爷硬性要求的。所以一般传承历史,大多都是妖怪们口口相传。如果没有寿数悠久的大妖,那么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很可能就会被彻底遗忘在历史尘埃。” “妖族和人族各有所长,我们妖并不比人类差,其实,倘若不是天道决断,我觉得妖族统帅这个世界也没什么不好。”顾怜话锋一转,“但是云儿你不一样啊,你身上有着人族和妖族共有的长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你实在是太优秀了,所以天道才要给你增添诸多苦厄磨练你。我信天道至公,一定会留下一线生机。云儿,相信我,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绝对要把那所谓的诅咒,打破给你看。你要和我白头到老才行。” 顾怜说着话的时候,握紧了云薇的手,他以前从不愿意说一些无边无际的话来安抚谁,可对方是云薇,那就不一样了:“我说话算话。” 所以,云儿,你要活下去,和我一起,活下去。 云薇微微合眸,将脸颊埋在顾怜颈侧,她轻声道:“嗯,我信你。” 如果菩生真的存在过,那么,只要她复原月下美人,就能回到伽蓝出事之前,求得一味神药续命。总比把期望放在九瓣黑菩生上可靠些。 至少这是有迹可循的。 云薇此番彻底和百里夜较上了劲儿。 她的时间不允许她走稳妥的路子,所以她开始一股脑的将所得到的东西都用在了月下美人上,风霓裳的长鞭上的阵纹基本回路,云涟漪所提出的骇人听闻的修改见解,乃至百里夜附加在月下美人上的古怪阵纹,只要她能想到的阵纹,她都胡乱的拼凑在了一张阵图上。 什么规则,什么原理,通通都不要了。 反正弄不懂,想不通,猜不透,不如都扔在一起,让它们互相作用,说不定这样做反而能有意外的收获。事实证明,云薇赌对了。这些原本不搭边的东西被无阻拦地融合在一起,倒是解开了她的许多疑惑。 云薇就此更加投入研究,这直接导致顾怜失宠了。 失宠的顾怜一有时间就拉着霁月碎碎念,霁月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反思,自己以前那么唠叨,是不是真的不太好。因为确实太烦人了。 霁月最后被顾怜骚扰的头昏脑胀,买了一箱子小黄书丢给了顾怜,这是霁月从棠暮雪那里私人订制的,保证独此一家,霁月美名其曰:少年郎你要好好学习,这个时间不恶补,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顾怜被忽悠着去恶补生命和谐的大知识,霁月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霁月窃喜:计划通! 云薇不知道顾怜这两天在全神贯注的看什么东西,反正只要顾怜不来骚扰她,她就不去管。这日顾怜轮休,又躺在外面走廊上看书。云薇也不清楚为什么顾怜放着屋里不呆,非要去外面,可能这是少年郎特有的情怀吧。生活在金陵皇城的少年郎,总是与她不一样的。 顾怜看书的时候,霁月就带着两只鬼在他旁边晒太阳,一个比一个懒散,实在无聊了,霁月就和顾怜斗两句嘴,日子过得还挺舒服。 这边霁月又开始逗顾怜,把少年郎逗得面红耳赤,屋里忽然出来重物落地的声响,顾怜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跑进去:“云儿,你怎么了?” 屋内一阵妖力乱流波动被顾怜镇压,顾怜才见到云薇惨白着脸色怔愣的站在倒下的书架前,一张纸从她手中飘落,正是月下美人。 云薇见到顾怜进来,刚走了两步,就倒了下去,好在顾怜接的及时。 顾怜的脸色比云薇还差,他抱着云薇,惊慌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霁月比顾怜见识过太多风浪,在强大的心理素质下,他连忙说道:“走走走,赶紧的走,少年郎,你快带着小薇儿,快去找大夫。” “对对对,要去找大夫。”顾怜抱起云薇就往外走。 可云薇却抬手拍了拍顾怜的肩膀,此时她的脸色已经好了些,看起来没那么吓人,她从顾怜的怀里稳稳的跳下来:“不用。我很好。” “不,你不好。你一点儿都不好。”顾怜说完又怕云薇误会,连忙解释,“云儿你很好,但是,你的身体不好。云儿,我们去看大夫吧。” 刚才都快把他吓没魂了。 云薇没想吓他,刚才真的只是个意外,她轻声安抚道:“放心,我很好。我没有发病。不好的……是月下美人,它出了一些小问题。” 顾怜满眼怀疑,他明明看到云薇的脸色奇差,后怕的恐惧感上涨,他听不进去任何解释:“那去看看总是没错的,云儿,我们去一趟吧。” 云薇拍了拍他的脸颊,凝眉:“顾怜你长本事了,现在都学会不信我了?” “我没有,我不是。”顾怜一惊,连忙摇头,可眼中想要带云薇出去就医的意思依旧十分坚定,哪怕云薇娇纵的小模样十分诱人,他也没有一点儿妥协,反正今天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立刻带她出门。 云薇也没想不好好解释,她想去捡起月下美人,可顾怜抱着她不肯放手,好在霁月积极的把月下美人扔回了桌子上,顾怜就抱着云薇坐在椅子内,紧紧地盯着云薇,正襟危坐地等着云薇和他解释。 “我将月下美人复原了一部分,我尝试把这一部分阵纹与原有的阵纹融合,刚注入妖力,它就引动了妖气乱流。”云薇指着她复写出来的月下美人阵图,上面果然新增了几处阵纹,“月下美人与它产生了共鸣。” 顾怜一怔:“云儿你找到复原月下美人的办法了?” “目前看来,我的方法并没有出错。”云薇听出顾怜声音还在发颤,并不忍心推开他,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和顾怜交谈着,“我脸色不好,不是因为妖气乱流的冲突,月下美人的防御阵图保护了我。我只是看了到一些,百里夜生前的场景,那个地方似乎是你描述的金陵皇城。” 第258章-沉迷美色 然而云薇看不到百里夜的身影,可那些记忆毫无疑问是百里夜残留在月下美人之上的。云薇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着这些久远的记忆,她取代了百里夜,站在了百里夜的视角。 “我看到了一幅画。”云薇详细描述了一番自己的所见,“还有一个姑娘。” 顾怜听罢,立刻给出答案:“那姑娘是阿绿。至于云儿你说得那幅画,便是阿绿的成名之作《美人卷珠帘》。我亲眼见过那幅画的。” 就在醉红阁内。 那是送魂日之前的事情了,阿绿带了一幅画去往醉红阁任人品鉴,也是那幅画,让阿绿在金陵皇城的名声稍好了一些,但只是一些。 不过,顾怜记得那时候的阿绿,在满堂喝彩中,泪盈满睫。 可能是激动的吧,所以那以后,阿绿才会想要进入鬼界,创造出能够超越这幅画的画作来。这完全可以说的通,简直有理有据了。 “《美人卷珠帘》?这名字耳熟啊。”霁月扑腾着爬上桌子,他转动着自己不怎么灵活的脑袋瓜,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我想起来了,这画不是咱们九州的画师兮滕所作嘛。人物原型据说就是九娘娘。” “可能是同名?”顾怜说道。 “不不不,按着小薇儿描述的,那肯定是兮滕的画作,这幅画作出来的时候,整个九州都轰动了,多少权贵想买,连宫里那位都惊动了,可惜兮滕不卖。这会儿,估计这幅画已经被东城那位爷讨要走了。”霁月无比笃定地说道,“小薇儿,你仔细想想,那画中人,是不是九娘娘?” 云薇合眸沉思了片刻,点头:“确实。” 如果说画作同名,还有情可原。如果连画中人都一模一样,那就有很大的问题了。总不能万年之前就出过一个苏清婉,这太牵强了。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想这些了。”顾怜及时制止了这场烧脑的对话,他握着云薇的手,道,“云儿,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到了去婉梨姑娘那里的日子了,我们先过去一趟,等诊治完再回来想这些好不好?” 霁月扒了扒了宣纸,应和道:“老夫刚才掐指一算,今日宜出门就医。” 云薇默默地看向霁月,无声示意:你有手指这种东西吗? 但是云薇最终拗不过两妖的碎碎念,和顾怜出门去了婉梨那处。 顾怜提前和婉梨打好了招呼,所以两妖到了门前的时候,落霞已经恭候在门口了,他们跟着落霞去见了婉梨,顾怜先一步和婉梨说了说云薇今日的情况,然后退到一旁,紧张的看着婉梨给云薇诊脉。 婉梨探完云薇的脉象,柔柔的开口:“她的身体没事。你所说的妖气乱流并没有伤害到她的身体。她的精神虽然受到了波及,可她原本的精神力就足够强大,所以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们尽管安心就是。” 婉梨又按着上次的流程为云薇治疗,送两位客人离开后,婉梨来到书房,她瞧着正在插花的风霓裳,摆手挥退的身后的秋水:“小祖宗,你已经在我这里躲了一天了,叶梧怎么招惹你了,竟闹这么大脾气。” “不要提那个傻子。”风霓裳还在气头上。 “好好好,不提他了。”婉梨顺着风霓裳的话,“那就说说刚才那两位小客人,你不是对他们很感兴趣吗?这次为何不去见见?” 风霓裳减掉多余的枝叶,将花瓶摆在书桌上:“我是感兴趣啊,那只小奶猫比我想象的来头要大多了。不过我感兴趣也没用,知情的殷九卖关子,只肯关起门来告诉他的筱筱。我觉得他现在根本没心思管别的。不就是出了几天门,又不是几百年没见,你都不知道他现在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苏筱筱身上。我看他干脆直接改名叫牛皮糖得了。” 婉梨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眉心:“整个九州也就你这么光明正大的说这些话。如今四海升平,妖界也相对祥和,九爷一妖撑着天下大阵,本就担子重。别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大局,他不愿意插手,就不插手。再说,世上的麻烦事那么多,总不能强迫他都去解决了。九爷也是活生生的妖,他也会觉得累。真把他累坏了,岂不又要再睡个千万年。” “婉梨阿姐你就惯着殷九。他那哪里是累,他就是沉迷美色。”风霓裳抱怨道,“殷九一天天就知道让我们做这干那,他就跟断了胳膊腿一样,呆在乐斋里面让苏清婉伺候。阿阴阿阳都比他勤快,乐斋要他何用!” 婉梨体贴的给风小公主倒了杯茶,默默听着风霓裳的一番苦水。 顾怜则和云薇坐在家中走廊上,继续着出门前的烧脑对话。 云薇通过顾怜的讲述,没怎么费力的就从那一段短记忆里找出了与阿绿有关的片段。阿绿与百里夜的相遇,是在阵师阁里面。 阿绿与其他画师起了争执,私底下喝了些酒,醉醺醺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阵师阁前。这日天气不怎么好,阵师阁也没有别的客人,阵师阁的小二似乎认得她,瞧她醉醺醺的样子,就没迎客。 “要买什么?”小二不理她,倒是有一位从外面归来的年轻公子站在门口看了她一眼,冷冷清清的问她,既不热络,也不刻意谄媚。 阿绿被小二的态度弄得火气正大,尽管这位年轻公子没招惹她,她的语气也称不上好:“呵,我要买的东西,只怕你这阵师阁给不起。” “阁主,您……”不比和一个酒鬼计较,小二的话终归在百里夜的视线下被堵回了嘴里,阁主的意思,哪能是他这种小人物能够左右。 百里夜看阿绿的眼神就和看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似乎他的眼中没有什么生灵与死物的区别,他平静地说道:“没有阵师阁给不起的东西。” 阿绿愣在当场,她随即看向这个吹牛不打草稿的人,嘴角含笑,似是讥讽:“那我想要一幅画,一幅能够流传千古的画,你也能给?” “能。”百里夜回答。 阿绿这会子也清醒了不少,她脸上笑意消失:“这画需是我自己作出来的,可不能冒用其他人的画作。你真的明白我的要求吗?” “你怎么想,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要画,我能给,仅此而已。”百里夜从袖中掏出一方砚台,“信不信,买不买,这是你自己需要去斟酌地问题。” 阿绿迟疑,最终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附着在月下美人上的记忆碎片并不完全,这件事情的后续云薇也看不到,不过她很快从另一块碎片里发现了这两个人的交集。 阿绿在用那方砚台研墨,她神情激动地提笔作画,但是又有些懊恼。 百里夜就在阿绿的房间内站着,分明是个大活人在盯着自己,阿绿却一点儿感应都没有。云薇看着这诡异的场面,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阿绿拿着她的画作出了门,路上又遇到那些嘲笑她的人,她抿唇将新作的画作展开,那些人顿时住了嘴,紧随着便是恭维的话语。 阿绿却不知为何根本不开心,抱起画作跑远了。 云薇想追上去看看,视野里又出现一位负剑而行的红衣少年郎,少年郎似乎是被此处的热闹吸引了,赶过来凑个热闹。可谁撩热闹早已散场,少年郎颇为失落的叹气,而后,这位少年郎又被另一位青衣姑娘拎着耳朵拽走了。云薇凭直觉判断出,那位姑娘,便是顾绮绫。 红衣少年郎,自然是她家这只活泼的过头的小奶猫。 顾怜看着云薇嘴边的笑意,整只妖都不好了。云儿到底看到了什么?什么能让云儿这么开心!云儿都从来没有对着他这么笑过! 于是云薇从百里夜的记忆中挣脱,就看到顾怜一脸幽怨的望着她。 活像她是个负心汉。 “云儿,你刚才笑了。”顾怜叭叭叭地倒豆子,“你是对着谁笑得?我跟你讲,虽然金陵儿郎乍一看都还不错,但是最好的还是我。你不要轻易就被他们的外表给蒙骗了,他们不值得你笑得,真的不值得。” 这酸味云薇就算不想闻都闻到了。 可这要她怎么回答,难道要让她说,我是看到了你的黑历史吗? 少年郎脆弱的自尊心恐怕经受不起这种打击。 云薇决定隐瞒一些事实:“我看到了你。” 顾怜的大脑自动就把这一切前因后果补整齐了,整只妖就不酸了,他黏了过去:“云儿是不是看到了我大展身手的画面,喜欢的不得了?” 云薇艰难的点了点头。 良心什么的,该要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了。 顾怜开心地抱着她转了两圈,就在他放下云薇的同一刻,他不顾还有第三只妖在场,按住云薇的后脑,迎面就就一个深情地吻。 见此,霁月老脸一红。 云薇原本想纵着顾怜一次,本来这次她就有些理亏,可顾怜却索求起来没完没了,大有得寸进尺的意思,她就稍微挣扎了一番。 顾怜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磋磨了好一阵子,才美滋滋乐悠悠地抱着云薇坐回椅子上,由着云薇继续探查百里夜的记忆残片。 阿绿凭借那方作弊一样的砚台,创造出了许多在那个时代不存出现过的名作,只要她留下印记,这些都会是她的所有物,她的夙愿会轻而易举地实现。因为百里夜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点破这件事。 可阿绿一次都没有署过名,盖过章。 云薇能看出阿绿的纠结。 阿绿在经受着良心的谴责,可阿绿又拒绝不了这些画作带给她的成就感,一旦体验过众星捧月的感觉,谁还愿意成为人人耻笑的杂草。 百里夜一直在暗中看着阿绿的一举一动。 云薇又弄不懂百里夜这么做的目的。 终于,利欲占据了上峰,阿绿带了一幅画作,出门前往醉红楼。 阿绿取得了世人短暂的认可。 就在她离开醉红楼回家时,途中遇上了参加花会的顾怜,他们两个似乎总能这么不经意的偶遇在各个奇奇怪怪的场所。 彼时顾怜正在一个摊位上和年画老板讨价还价,云薇敲了敲,顾怜看上的是一个龙年画,老人家手艺好,做出来的年画栩栩如生。 顾怜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买下年画,回头就瞧见急急忙忙穿行在人群中的阿绿,许是阿绿的脸色太差,顾怜挑眉,走了过去:“阿绿姑娘。” 阿绿一怔,见是顾怜,脸色才好了些:“顾小公子。” 满城灯火下,顾怜笑意盈盈,他好奇地问了一句:“多日不见,你这是又闭关作画了?这次作出什么惊世大作来,可否让在下一观?” 你这是又闭关作画了? 顾怜的问话就在阿绿脑海中盘旋不去,看着少年郎纯真的笑颜,阿绿忽然脸色苍白起来,这是她的画吗?这无非是借她之手而出!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半点画艺都不通的小孩子,都可以画出来! 只要那个人拥有那方古怪的砚台! “我今日身体不适,画作……还是等改日再邀你一观好了。”阿绿说着推辞的话,丢下顾怜,有些失态的跑远,她回了家,翻出来那些画作,她盯着那些画作静默良久,忽然一把妖火将它们烧了个干净。 那方砚台被阿绿设下了封印。 这之后,阿绿这只妖在金陵皇城消失了好一阵子,等她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却是她背着行囊,离开金陵皇城的日子。她似乎已经彻底平静了,但是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她走出了十来米的距离,然后转身看着这片属于她的故土,她缓缓地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什么。 百里夜就在城内。 一城之隔,他在城门里,阿绿在城门外。 云薇借着百里夜的视角,看到了这一幕,阿绿在说什么呢,她是看到了百里夜了吗?又或者是单纯的在和自己的故土告别? 第259章-袒护 阿绿转身的那一刻,云薇看到了阿绿随身携带的行囊内,那方砚台法器化为了尘灰,而阿绿的眼角,也在风中落下了一串泪珠。 阿绿的故事在这一刻完结。 “这么说起来,她找我去鬼界的时候,也就在这段时间里。”顾怜端着早就备好的茶杯,温柔地服侍着云薇喝着茶水,“就在花会以后。” “少年郎,你打破了她的美梦,你确定她找你同去,不是为了害你?”霁月点出一个问题,如果没有花会上顾怜那番话,阿绿尚且还能活在虚假的美梦之中,不管有心无意,都是顾怜打碎了那一层假象。 “阿绿不会害他。”代替顾怜率先做出回应的,是云薇,“阿绿认为顾怜是最为了解她的妖,在这种前提下,阿绿只会全力保护她的知己。” 然而顾怜是阿绿的知己吗? 顾怜自认为他不是。 或许阿绿邀他一同进去,只是想借此做出最后的判断,她要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天赋,到底有没有能够万古留存的才情。 借此,顾怜终于回想起来,鬼界内又发生什么事情。 顾怜在鬼界内是与阿绿见过一次面的,那时阿绿正被一众鬼怪围绕,顾怜走过去看了看,发现阿绿正在提笔作画,笔墨纸砚都是众鬼提供的,所以不存在阿绿用那方砚台作弊的可能性。 可即使没有那方砚台,阿绿提笔所做的那幅《海棠初醒》,也并不属于她自己。顾怜这段日子恶补了一些画作知识,他知道,这幅画作,本该也出自兮滕先生之手,所以,这幅画成了压死阿绿的最后稻草。 兮滕先生的才情有多恐怖,才能让阿绿在脱离砚台之后,潜意识里还模仿着他的画作?画界尚有此般大能,她阿绿又能算什么呢? 阿绿输了,一败涂地。 顾怜没觉得阿绿输给了兮滕先生,而是认为阿绿败给了天赋所限。 “云儿,听你这么说,百里夜的记忆里没有鬼界内的事情。所以,我大致有两种猜测,其一,百里夜真的没有去过,其二,百里夜去过,但是这部分记忆没有保留在月下美人上。”顾怜搂着云薇,低头嗅着云薇身上的冷香,“我觉得第一种猜测,或许更加符合实情。云儿你觉得呢?” 云薇和顾怜立场相同。 “那么,我们接下来就有必要弄清楚,百里夜把砚台交给阿绿的缘由了。还是我来说,云儿只需听着,帮我分析出对错就好。”顾怜怕云薇说太多话嗓子不舒服,便全权揽过了话题,“我认为,百里夜是想让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提前出现,借以观察时代前后的变动,看看未来是否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产生变动。假设未来不会改变,他创造出来的月下美人,岂不是就是个消遣?南柯一梦,终会醒,我不认为这会是百里夜创造月下美人的初衷。无上之器,不该是这样受限的存在。” “所以,百里夜把砚台交给阿绿,也是一场针对月下美人的实验。百里夜做了这么多事,无非还是为了把月下美人臻于完美。”顾怜摊手,“不过这一切也都是我的猜测,而且能够证实的也只有阿绿和鬼界,乃至那一日于我而言,阿绿都是一个意外,与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云薇细细思量了一番顾怜的话,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她便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顾怜的一番说辞:“还是记不清?” 顾怜的脑回路和云薇在这一个问题上无缝衔接:“是。不过云儿不用担心,我总会想清楚的。已经发生过,哪能就此忘的一干二净。” 云薇便放任心大的少年郎自生自灭了。 眼瞧着又到了去婉梨那处的日子,云薇却因为研究月下美人,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在顾怜的软磨硬泡下出了家门,手牵手和顾怜走在南城偏僻的小路上,顾怜忽然开口道:“云儿,我今日在外面看到迎亲的队伍了,我就在想啊,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喜宴要在哪里办?” 云薇被顾怜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懵了。 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两情相悦不就够了。云薇不是很能理解金陵少年郎对成亲一事的执着。 可是顾怜很介意,云薇不想打击他,便让他自己去寻日子,至于喜宴举办的地方,昆吾山的梧桐小筑就很好。他们也不需要宴请太多人。 顾怜正因为云薇的同意而开心,忽然眼神一凛,抬眼看向前方的某条街道,他斟酌片刻,垂眸对云薇说道:“云儿,那边的气脉流向不对,现在过去很危险,我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导致的,不如,我们今日就不去了,改天再去也可以,我回去后会和婉梨姑娘解释清楚的。” 云薇也能察觉到那处的不同以往,便同意了顾怜的意见。 两人正准备往回走,一道阴冷的气息就逼近,顾怜反手抽出长剑,直劈身后的一团黑雾,剑光破开黑雾,可那道阴冷的气息依旧在。 云薇被顾怜护在怀里,她看着顾怜冰冷的神情,恍惚间才响起,这位少年郎,是青龙院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对他来说才是常态。 “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云薇想帮忙,但很遗憾,她什么都做不到,对方若是实体她还能用阵法,可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敌人是什么,她都不清楚,这就彻底的限制了她,别说帮忙,她不给顾怜拖后腿都是好的。 “别怕,我在。”顾怜搂着云薇,挥剑再次斩开黑雾,“它不太像妖祟。” 云薇此刻抬头盯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勾了勾顾怜的发丝:“你看。” 分明不是满月之日,甚至刚才,还是夕阳余晖之时。 顾怜凝眉,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也吃不准什么因由,不过,这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金陵顾小公子的作风,他在云薇身上布了一道结界,低声安抚了云薇几句:“云儿,你照顾好自己,我去会会它。” 顾怜还有闲情为云薇耍一个剑花,看得云薇哭笑不得,紧张感倒确实消失了不少,顾怜随即跳起,长剑附着妖力,剑气直捣黄龙。 “见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给本公子滚出来!” 强大的妖气威压夹在凛凛剑光之中,云薇甚至能够确定,如果她没有被顾怜的结界保护,此时此刻,她已经瘫倒在地上了。这是她第一次见顾怜出手,少年郎的实力,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 黑雾被迫散开,发出阵阵凄厉的笑声,而顾怜却没有放任它们逃离的意思,比起之前更加可怖的剑压一股脑倾泻,誓要斩出一条路。 一团团黑雾无处可逃,最终被剑压消泯。 纵然是有结界加持,云薇都险些承受不住。 她更加确定,以往顾怜和她交手的时候,恐怕放了一片昆吾海的水。 “好身手。” 一声轻笑在风中扩散。 顾怜返回云薇身边,扬眉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黑雾已经散去,月光洒落,这般光景下,他可以很轻易地辩识出来者:“霓裳小姐?” 一身素白长裙的风霓裳手持红色长鞭站在房檐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心情似乎不错,眉眼尚且有笑意,就是让人辨不出那笑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外甥,朔月之夜,百鬼横行,你竟然还有心思带着小姑娘外出,胆子确实是不小。你们这小情趣,我还真理解不了。不过,你最好看紧了她哦,命数将尽的生灵,往往最是吸引那些冤魂厉鬼。” “离着朔月还有两日。”顾怜敏锐的抓到了风霓裳话中的错误,“朔月未至,百鬼先行,定然有什么缘故。霓裳小姐总不会是出来散步的吧?” 风霓裳侧头看着顾怜,忽而一笑,本以为就是一个血统纯正的小奶猫罢了,不料竟然有着如此强悍的妖力,顾怜这本事,大概都能和季景云那个不着调的野鸡精相提并论了,也不往她试探一番。 只是季景云有殷九提点,尚且才能在如今灵气稀薄的时代跃居大妖之位,这只小奶猫又是如何修炼至此的?实在是太值得深究了。 “虽然守阵是我们的份内之事,但是还真是抱歉了。”风霓裳从房檐上跳了下来,“护城大阵已经开启,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殷九的结界都把你们当成了参与者。除非这件事情得到解决,不然,你们走不出去。怎么样,这段时间,要不要来陪我玩玩?大外甥,杀鬼游戏,很有趣呢。” “哦,对了,顺带一提,你的小姑娘,可不适合在阴气这么重的地方久待。”风霓裳笑吟吟地看着顾怜,“当心被厉鬼侵蚀,变成怪物哦。” 顾怜倒不怕自己陷入危机,但很显然,风霓裳很会抓他的心里弱点。 此刻一股阴风急速朝着三人所在的地方袭来。 风霓裳和顾怜跃地而起,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直冲而去,可这股阴风在靠近他们之前,就被另一股力量冲散了,风霓裳挑眉看了一眼身后,果然见到叶梧收手的样子,她的目光在空中与叶梧交汇。 紧接着云薇就听到落下她身畔的男人叹了一声。 叶梧冲着风霓裳点点头算作回应,然后侧眸看着云薇:“裳儿贪玩儿,这次又加上顾怜,恐怕他们要玩上一阵子,你暂且同我去吧。” 顾怜见云薇没有意见,便朝着风霓裳挑挑眉,两人一同朝着前方杀去。 叶梧和云薇走的也是那个方向。 到底是顾怜和风霓裳脚程快一些,云薇一路畅通无阻的和叶梧走到东城的地界的时候,顾怜和风霓裳正在夜风下干瞪眼。 风霓裳是不想解释的,所以叶梧就揽过了解释的担子:“轮回楼出了点儿岔子,地狱业火忽然失控,不少原本镇在地狱中的冤魂厉鬼都趁机而逃,如今整个皇城都乱了套,九爷只来得及催动大阵,张开结界后,他就去轮回楼平乱了。所以外面这些琐事,就落在了我们身上。” “说白了,我们需要做的,其实也就只有一件事。”叶梧走到风霓裳身旁,语气都柔和了不少,“那就是在九爷回来前,镇压住外面这些鬼怪。” 地狱。 云薇眯了眯眼,心中对今日的暴乱有了些许猜测。第十八层地狱里镇压着殷九亲手关进去的九瓣黑菩生,这会不会是九瓣黑菩生搞得鬼,为的就是趁乱逃出轮回楼。不然,殷九何至于亲自走一趟。 顾怜蹭到云薇身旁嘘寒问暖。 云薇不得已分散了精力去安抚顾怜。 一阵鬼怪的哭嚎声由远及近,风霓裳好整以暇的看着一旁大秀恩爱的小情人,竟是完全没有理会那边异动的意思。 顾怜察觉到一股压迫力极强的阴气逼近,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动作,然而随着鬼气散开,他隐约看到了正持剑而来的一位少女。 在众多鬼怪中,少女仿佛闲庭漫步,她手中的长剑,竟还在吵架。 “我还以为你在家奶孩子,就不出来了呢。”风霓裳笑吟吟。 孙宜柔淡定地开口:“卫先生把拂晓接走了。” “自我介绍一下。”孙宜柔看向顾怜和云薇,公事公办的语气硬是被她说出了某种潇洒的作派,她拱手,“我叫孙宜柔,九爷派我来帮忙。” 顾怜和云薇也还了一礼。 风霓裳抱臂抬眸看着孙宜柔,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偷懒的意图,她道:“既然专业的驱鬼师来了,我们这些不专业的也就能退场了吧。” “不,你们不能。”孙宜柔冷酷地摆手,“我需要帮手。” 心不甘情不愿充当下手的风霓裳又拖了便宜外甥顾怜下水。 叶梧便留下保护云薇。 有了孙家持剑人的帮助,稳定住局面要比之前简单许多。 孙宜柔和风霓裳一边打一边斗嘴,期间还要加上一个被迫拉入战局的顾怜,三人的不爽都发泄在了鬼怪上,没多时,就收了场。 第260章-你当众秀恩爱的时候,良心疼过吗 顾怜黏着云薇讨赏。 云薇看了看一旁站在风霓裳身边安静的美男子叶梧。 同样是猫妖,为什么这两只差距这么大。 和成熟稳重的叶梧相比,自家这只的确就是个毛头小子。 “呦呵,爷累死累活去收拾烂摊子,你们就在这里聚众约会。”此时,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身着墨色长袍的殷九越界而来,“良心不疼吗?” 明明是该拥着娇妻入眠的时间,外面却起了这么一通乱子,殷九从美人怀中起身的时候,想戳死鬼君的心都有。哪怕到了现在,殷九的火气愣是还没消下去,整个妖脸黑的堪比锅底,笑容都阴恻恻的。 这种情况下,就看出来风霓裳的胆子有多大了。 风霓裳笑容得体地问道:“九爷你当众秀恩爱的时候,良心疼过吗?” 孙宜柔巴不得一巴掌糊住风霓裳的嘴,清婉阿姐不在,九爷是那么好怼的吗?孙宜柔清了清嗓子,插了一嘴道:“九爷,这边的局面已经稳住了。我等实力有限,这善后的事情,还要拜托九爷您出手解决。” “行了,少来这一套。净瞎护着,爷还能吃了那小崽子不成。”殷九挥挥衣袖,牢不可破的结界就敞开了一条缝隙,“就你们这进度,爷也耗不起时间。都走。别碍着爷动手。你们九娘娘还等着爷回去哄她睡觉。” 所以回去哄苏清婉睡觉才更重要吗? 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来回跑,就是为了回去陪苏清婉睡觉? 风霓裳又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想要怼回去的心。 叶梧见此直接抱了她离开了结界。 其他人紧随其后。 “九爷出手,就不用担心了。”孙宜柔松了一口气,“我就先回去了。” 临走前,孙宜柔还是免不了叨叨风霓裳两句,这都成习惯了:“霓裳,你也不要总和九爷互怼,九爷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 “我倒是想尊老,他倒是爱幼啊。”风霓裳扬眉,“你还有闲工夫操心我的事儿,看起来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怎么着,想不想谈个恋爱?” 孙宜柔闻言默默地转头走了。 呵。 谈恋爱? 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谈恋爱的。 殷九忙活完,赶回乐斋,眼前的一幕险些又把他气死。 风霓裳和叶梧坐在庭院内吃着宵夜也就算了,鬼君竟然也在蹭饭吃。 蹭饭到没什么,可殷九敢打包票,这宵夜是苏清婉做的。 这就很有问题了。 殷九逛到小厨房,果然看到灯火下正温酒的美人,他走过去抱住苏清婉,轻声问:“筱筱,你怎么起来了?我不是说很快就回来了?” “躺着也睡不着。”苏清婉回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很好,完全看不出刚在外面打了一架的样子,她制止了殷九想要偷酒喝的举动,说道,“鬼君刚送来的酒,这就温好了。且等一等,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这先不急。”灯下看美人自然另有一番风情,殷九顿时就将什么美酒抛之脑后,按住苏清婉的后脑,低头凑过去吻上了自家美人,发现苏清婉的推拒,在外面大杀四方横的一匹的殷大佬就开始无包袱卖惨,哼哼唧唧地搂着苏清婉撒娇,“筱筱,我可累了,让我亲亲?” “累了就去外面歇着。”苏清婉不买账,她撇过头,这个角度足够让殷九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却遮不住她泛红的耳尖,“亲一下又好不了。” “是啊,亲一下好不了。”殷九这倒是赞同的,他拨开苏清婉面前的发丝,捧起她的脸颊,笑吟吟地看着她,“所以,就有劳夫人,多亲几下。” 风霓裳见殷九好长时间都不出来,没忍住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后悔自己前一刻草率的举动,啧,老不死的还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苏清婉在小厨房里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脸上的热度降下去。 罪魁祸首还一脸满足的搂着她不放。 腻腻歪歪。 苏清婉拍拍殷九的手:“不要闹了,鬼君还等着。” 殷九一手拿美酒,一手拥美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小厨房。 鬼君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冷冰冰地问:“九瓣黑菩生说了什么?” “回忆往昔峥嵘岁月,感慨妖生世事无常。”殷九坐在楠木椅上,理着苏清婉的发丝,说道,“反正总不能是让我给她安排个相亲对象。” “殷九。”鬼君忍耐着想打人的冲动,他道,“当初是你把她镇压在第十八层地狱,你该知道九瓣黑菩生的本事,她敢闹一次,就不乏再闹几次。轮回楼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她总不会平白无故就闹,还非要见到你才肯罢手。你要是知道内情,就告诉我,我也好有所准备。” “可能她就是单纯的寂寞了,想找我谈谈心?毕竟你这么冷冰冰的,并不讨喜。”殷九逗了鬼君一句,才正色道,“她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她很清楚,她要做的事情,如果没有我的同意,是绝对做不成的。” 风霓裳倚在叶梧怀中,问道:“她想做什么事?” “让伽蓝复生。” “复活九瓣菩生。” 鬼君和殷九先后开口。 说完之后,这两位大佬互相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 “小霓裳,我记得,你那位大外甥似乎也想得到九瓣菩生?”殷九不理会鬼君,转而看向一边的风霓裳。 风霓裳点了点头,又回问:“所以,你想起来他是谁了吗?” 殷九望天想了片刻,催动了脚下大阵,感知着顾怜的方位。 不消片刻,殷九就收起了妖力,他刚找到,还没来得及窥探,对方就发现了他的动作,并做出了防卫来:“啧,这小崽子倒是反应挺快。” 既然暗中进行不了,那就明面上来。 殷大佬无所畏惧。 于是第二天,顾怜就接到了风霓裳的邀请,在云薇的陪同下,来了乐斋。 云薇这一路都不安。 殷九会盯上顾怜是早晚的事。 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又不那么开心。 或许殷九在知道了顾怜的来历之后,会直接把顾怜送回去,虽然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想做的事,但是她就是不怎么高兴。 一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所以哪怕顾怜再怎么劝说,她都没有留在家里,而是一同出了门。 她最近似乎变得喜欢乱想了。 进了乐斋,风霓裳也在,这位小祖宗正和两个拳头大的小童子坐在一起,臭着脸剥莲子,这种亲民画风略显违和,她显然是被迫的。 “别想着偷懒,不然我就把叶梧打发到塞外去。”殷九在一旁当监工,告诫完风霓裳以后,他对着顾怜招招手,“到这边来。” 顾怜刚走过去,殷九掌心就聚起一道妖力,打入了他脑海中。 这场面在外人看来是很吓人的,可实际上顾怜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位少年郎甚至还有心思冲着身畔的云薇笑一笑。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苏清婉柔和的嗓音很好的化解了云薇的紧张,她端了一壶清茶走过来,“坐下来等等,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云薇没能拒绝苏清婉的好意。 “我就是想确认点儿事情。放心,我又不是鬼君,干不出毁姻缘的事儿来。胡乱拆人姻缘,可是要遭雷劈的。”殷九也瞧出云薇的不安,他说着话的功夫,就已经收起了妖力,翘着腿躺在了美人榻上。 “小妖怪,我们以前见过面。”殷九看着顾怜,“你身上,有我的封禁之术。” 风霓裳觉得殷九又在扯闲话:“您老人家睡了多久,他才多大。纵然是您醒来后的事儿,我们也不该没听过风声。他身上哪来的封禁之术?” 云薇比风霓裳知道的多一些,自然能清楚其中曲折。 殷九和顾怜遇到过,是真的,但是不是在现在九州皇城。 顾怜反应奇快:“送魂日,鬼界?” “给你小舅妈先解释清楚。”殷九却不接着往下说。 顾怜就开口:“我自金陵皇城来,对,就是那个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金陵皇城。我是被法器传送过来的,所以还保留着来之前的年纪。” “九爷,我在送魂日的时候,跑去了鬼界。”顾怜解释完了,就扭头看向殷九,“我记得,我的先生,就是在那次送魂日,进入了阴门,亡故了。” 殷九的记忆也被顾怜的话勾起,他抿了口茶,挑眉:“不对。你的记忆有问题。鬼界之内,死亡之门的确开启了,但是,并无生人踏入。” 顾怜先是一怔,很快就目露喜色。 他的记忆因为封禁之术而混乱,可殷九的记忆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那一天,先生肯定没有踏入阴门。 “因果倒置,你说的那个人,他并不是因为进入了阴门才亡故。”殷九摩擦着茶杯,“而是因为他早就亡故了,所以他才能够进入阴门。” “先生在进去之前就死了?”顾怜蹙眉,“可他身上是生人的气息。” “不用怀疑,你的先生的的确确死了。”殷九道,“然而有意思的是,已经死去的人还活在世上。你一定很纠结,不过,我也不妨告诉你,他之所以还能够活着,是因为有人暗中帮他篡改了命数,瞒过了鬼君。” 顾怜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因果。 未卜先知,篡改命运。 有心思去办这种事情的,只有拥有月下美人的百里夜! 别人是没那个本事,而殷九是懒得管。 他能确定,至少那时,百里夜仍旧在试图调整月下美人的威力。 于是殷九出现在鬼界内,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殷九要将原本错乱的命运掰回正轨,让历史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因此,在送魂日进入阴门,那是先生早就该步入的命运。 可是顾怜总也想不起,殷九与他在哪里见过面。 “敢大着胆子去贿赂鬼君,让他给你这个生灵开后门的,也就你这么一个小妖怪。”殷九放下茶盏,道,“不过那玉笛确实是个好东西。” 殷九的话终于令顾怜确定了自己在何处见过他。 这不就是那日镇守鬼界的那一位紫袍鬼差。 那么,另一位,肯定是鬼君本人了。 顾怜摸了摸自己脖子,感叹,娘亲说得对,他果然是个命大的。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更为严肃地问题亟待殷九给出答案:“九爷那日去鬼界,是不是因为先生的事情?那日,是您将先生的命数复原了?” 殷九轻呵,他问:“小妖怪,在你看来,天道是什么?” “维持世界运转,掌控万物命数,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吧。”顾怜斟酌半晌,回道。殷九这个问题过于高深,他也摸不清门路。 “那么,你觉得你先生,他有那个本事,影响到天道的意志吗?”殷九单手负于脑后,欣赏玩顾怜的脸色,他悠闲的开口,“看来你很清楚,他没那个本事。既然没有,我为什么要理会他。其实命数并非无可逆转,只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得到天道留下的一线生机。虽然令一个人脱离生死轮回,会对整个世界带来不确定的影响。可天道之所以为天道,便是因为它能包纳种种不确定。由此,才能延伸出不同的未来。” “说白了,人类所谓的逆天改命,无非也是在天道既定的命数中,选择了另一个命数走向罢了。”殷九嘴角一勾,“别说一个死而复生的人类,哪怕天帝复生,这对天道而言,也没有任何威胁可言。” “天道都不管,我还有必要插手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殷九道。 顾怜凝眉:“还请九爷告知,我家先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殷九实际上也是在那天晚上才知道有这个一号人:“我发现了这一点后,就联系了鬼君。否则,你以为鬼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鬼君翻了亡灵册,你的先生进入阴门后,时间就开始了回溯。小妖怪,不管你信不信啊,你家先生都早在那之前死翘翘了。夜间不慎从山上坠落而死。” 云薇忽然就想起了顾怜说的与他家先生初见时的事情。 可倘若是这样,整件事未免也……过于荒缪。 第261章-与你看同样的风景 “九爷发现的一定不止这些。”顾怜很紧张,他信殷九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忽悠他这么一个小辈,但也因此,他更想知道全部,“还请九爷告知。” “瞧你紧张的,喝点茶冷静点儿。”殷九手指一勾,顾怜面前便落了一杯清茶,他享受着自家妻子的按摩,惬意地眯了眯眼,“出了问题的,并非只有你的记忆。我也一样。我的记忆里有着你先生原本的命数轨迹,他无疑是已经死了的,我能确定这一点。可因为时光的回溯,他被强行复生,我的这一段相关的记忆,也就被法则进行了模糊化处理。” 苏清婉手一顿,双眸隐有忧色。 “我没事,法则要是能把我怎么样,一定会优先选择清除我的记忆,而不是变相的保留。”殷九执着她的手,把她拉入怀,“这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可变数总是会有的。比如,谁都无法料到,我会再一次见到他。” “虽然这一面不至于打破法则留在我记忆里的限制,但也足够让我察觉到反常。”这话谁说都不好使,唯独脱离天道法则存在的殷九,他才有资格说出这句话。殷九有实力发现常人所无法看到的违和处。 “九爷认识我家先生?”顾怜又问。 “这倒不是。”殷九将下颚抵在苏清婉肩上,“我只是偶然间在送魂日见到过你家先生的魂魄。所以我便有了一个推测。有人暗中改写了他的命数,于是我们这些他的相关者的记忆,也被改动了。只是这事儿涉及到了我,故而法则才出了手。不过,即便是法则也有没办法更改的东西,比如说,已经发生过的真实。而这些真实,有且仅能为我所有。” “九爷是说你的乐谱?”苏清婉记得殷九的亲手谱下的乐札,便拥有记录过去的能力。乐札完全忠于殷九的记忆,可以说是殷九的复刻。 “对。”殷九点头,他诞生的方式特殊,一切规则放在他身上都不适用,天道也好,法则也好,能做的只有限制他的能力,并且这种限制,也是薄如蝉翼的,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够打破,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挣脱。 “九爷是在送魂日见过我先生,那我先生在做什么?”顾怜追问。 殷九摊手说道:“你先生去找你了。” 顾怜震惊。 “你被众鬼挤进了夜行队伍里,险些跟着一起进了阴门。可你在进去之前,被一只鬼扔出了鬼海,所以才能活蹦乱跳到现在。鬼界之内,任何一个鬼怪都被赋予了与生前一样的权利。比如,接触生灵。”殷九好整以暇的看着顾怜变来变去的脸色,“扔你的那只鬼啊,就是你的先生。” 这是与顾怜记忆中完全不同的事情经过。 可顾怜知道,这才是真实。 然而这样以来,他之前的整条时间线都成了一团乱麻,先生死了,可先生又活了,那么先生为什么又进入了鬼界?顾怜并非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委,他只是,不想去承认自己心里的猜测,不愿意接受那个想法。 顾怜扭头看向云薇,脸上又是茫然,不知所措。 云薇自然能在殷九的话语里推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忍心在这种时候,在这个情况下,告诉顾怜吗?她不忍心,所以她选择紧紧握住顾怜颤抖的手,代替顾怜与殷九对话,她扭头问道:“九爷,您当初见到先生救下顾怜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已经是师徒了吗?” “并不是。”殷九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近乎无情地回答会给顾怜造成什么影响,“别说师徒,在那个时候,这两个人,根本就毫无交集。” “我、我记起来了……”顾怜忽然激动道,“那日我去醉红阁,是受了先生的意思,为他去取一幅画作。那是他前些日子托人送去醉红阁参赛的一幅画作。先生说了,让我取完画,立刻给他送回去的。” 可他取了画作后,只想着先去鬼界凑个热闹,忘了先生的嘱托。 “云儿。”顾怜自责极了,“我要是听先生的话就好了。我如果按照先生的嘱托去给他送画,而不是跑去鬼界凑热闹,先生是不是就不会……” “先生是死而复生的,他一定知道鬼界会发生什么事,也知道我一定会进去,他怕我真的出意外,所以才布好了局,想帮我规避危险。然而我却没体会到他的用心,还跟着阿绿一起跑了进去。先生应当是等了我许久许久,最后实在放心不下,才进入鬼界,打算把我带走。” “即使重活一次,先生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可这一次,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的错,先生明明是想救我的,他明明不用再死一次。” 殷九捏着一粒小瓜子,弹在顾怜脑壳上:“你能阻止得了你先生的做出选择吗?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这种权利,来自做出选择的人的本心所向,而并非外物能够改变的。无非是在生死之间,他决定了救你。” 云薇安抚着顾怜,又问殷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殷九诧异云薇对事情的敏感度,他压了压嘴角:“一妖一鬼,把酒言欢。” 醉的话都说不利索的少年郎再三朝着穷酸书生道谢。 “你这书生到挺有意思的,讲东西见解独特,比我爹娘给我找的那些先生好多了。你要是命数再长一些就好了,咱俩都是金陵的,说不定我就有机会结识你了。那样的话,我肯定要请你来当我先生。”顾怜喝多了,趴在栏杆上,哼哼唧唧老半天,才努力说清楚了这么一段话。 书生执着酒杯看着顾怜:“小生就是执念太重,才大半夜偷跑出去找什么灵感。我瞧着你也是个有灵气的,倘若真的能有机会再来一次,收了你这个学生也无妨。不过,这拜师礼,你可要给我一幅好画。” 书生说完,又瞄了瞄顾怜的衣着,摇摇头,道:“一幅恐怕还不够。” 多来几幅方显诚意。 “九爷,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至少,现在的我是没经历过的。”顾怜有些感伤,他倒是没有沉浸在这场悲剧里,“我能清楚的,就是教我明礼至信的,带我走出教条的,是先生。不管他是哪一个命运中的先生。” 也不管先生认不认识……等等,先生是认识他的? 顾怜自言自语的开始了分析:“百里夜的月下美人能做到穿越时空,可做不到让人死而复生。所以,先生还能活着,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而是百里夜通过时空转换,帮助先生规避了那次致命的危险。那么,这一位先生,按常理来讲,是没经历过死亡的,这就意味着他不可能拥有鬼界之内的记忆,所以,他如何得知自己化鬼后在鬼界的事的?” 殷九饶有兴致地听着顾怜的话。 “百里夜要实验月下美人的能力,必然要赶在先生死前,救下先生。可我先生很固执,没有能令他完全信服的理由,他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也就意味着,百里夜必须要拿出证据,什么才能作证呢?那就是未来之事。”顾怜眼中疑惑越深,“那么,百里夜他去过鬼界吗?” 假设先生什么都知道,先生为什么不制止他与阿绿交往,又或者,选择更加稳妥的方法把他留在家中,而不是给了他钻漏子的机会。 这不合常理。 顾怜大胆猜测:“我先生八成是不知道那件事会让我丢了小命,只知道那天我会遇到危险,等他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已经到了送魂日这天,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鬼界里,去找我。请帖的话,他虽然人脉少,但百里夜一个就顶千百个。他从百里夜那里讨要一张请帖,也未必不可能。” “你们可别看我,这事儿具体的因果我也不清楚。”殷九说道,“那天正赶上仙山玉虚出了乱子,我可闲情逸致在鬼界里面接着玩。” 云薇道:“可您封住了他的记忆。” “当日鬼君在场,就这么放了一个本该死了的活人进了轮回楼,这妥妥是黑历史。鬼君不要面子的吗?我总得照顾孤家寡人。”殷九把锅往鬼君身上甩,甩的心安理得,相当熟练,丝毫都不带一星半点儿犹豫。 其实殷九还有一些个人情感参杂其中。 帮鬼君清理黑历史是主要目的,还有一点,是因为他接了顾怜的礼,承诺要让顾怜平安出去。他不讨厌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小妖怪年少轻狂的样子很像他年轻的时候,所以他在临走前,顺带动手封住了这段对于顾怜来说是噩梦的记忆,借以消除死亡之门带给顾怜的恐惧。 而后,光阴荏苒,殷九再次回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换了朝代。 “我不知道,你倒是能去问鬼君,他哪怕上了年纪,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陷些丢脸丢到整座轮回楼的光辉事迹。”殷九笑吟吟地提议。 顾怜总觉得殷九仿佛要坑他,他一个还在阳间喘气的,哪里去找掌管阴冥的鬼君,这是让他找死呢还是让他别活了,他问:“九爷,我在踏入阴门前,是听到有人叫我的。先后两次,不知是否都源自一人?” “少年郎,你问题很多啊。”殷九直了直身子,“的确是。具体的我就不多说了,不过,看在老相识的份上,我可以让你自己亲眼去看看。” 顾怜一愣:“可以看到?” “有九爷的乐谱就可以。”苏清婉温声道,“不过也只能看。” 顾怜立刻说道:“我要看!” “首先声明一件事,我的乐谱里,只有最初的记载。”殷九说着,从一旁集聚的妖气中拿出了一本乐谱,“你可以尽情的看,但仅此一次。” “我能去吗?”云薇问道。 殷九想拒绝。 风霓裳却打断了殷九即将说出口的拒绝的话:“我也想看看。” 两个小童子虽然不知道是啥,但也兴致勃勃地凑热闹:“主人,主人,阿阴阿阳也特别想!” 殷九白眼翻上天去了:“你们莲子剥完了?” “莲子可以回来剥。”风霓裳道,“我也会留字条给季大哥。” 殷九还是老大不情愿。 “九爷。”风霓裳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稳准狠的戳中殷九痛脚,“你是不想带清婉姐姐过去,所以才连带着不想带我们过去吧?毕竟,据说金陵皇城,出好酒,还出美人。我们这去了,怕是要阻碍您寻欢作乐。” 苏清婉微笑地转头看殷九:“九爷,是这样吗?” 殷九特别想把挑事儿的风霓裳摁在地上打屁股,岂有此理,都学会挑拨离间了,可是不带着这些小崽子,又真显得他要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人多了累心啊,他就想偷次懒,偏偏还不让了。 算了,就当是带着筱筱去游玩了。 殷九把小崽子们都放在了鬼界内,摆摆手就带着苏清婉去找鬼君。 “九爷在这里是独一无二的,你们可不是,别到时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这里,凭白引出乱子来。”风霓裳和顾怜他们一起行动,她见识过的鬼界也不止这一个,是以,相对云薇的惊奇,她淡定许多。 实际上,需要主意这一条的,也只有顾怜。 在这个时代,不管是风霓裳,还是云薇,都还未出生。 云薇从两人交握的手中感受到了顾怜没有掩饰好的紧张与不安,她抱了抱顾怜,仰起头认真地问道:“需要我替你去弄清楚吗?” 顾怜回抱着云薇,今日云儿颇为温柔,不过,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怎好交给云儿独自面对:“我可以。不过,需得云儿陪着我才行。” 风霓裳久违地又产生了闪瞎眼的感觉。 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该出现在地狱里。 风霓裳想着,就扭头,寻找着殷九的身影。 左右都要被闪瞎眼,多少那边还能有个鬼君陪着,不亏。 云薇便和顾怜穿行在鬼山鬼海里,云薇一路看着顾怜曾经走过的热闹风景,这是她一直都想见到的,而今终于能亲眼所见的场景。 第262章-艳鬼 顾怜带着云薇去了一个视野稍好的地方。 云薇稍微探出身子看着下方。 许是时间赶巧,她正看到了顾怜进入鬼界的一幕,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纵然身处鬼界,也丝毫不减他的光辉,好似耀眼的一轮红日。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云薇眉目柔和了些许,目光跟随着少年郎。 顾怜转身强行挡住了云薇的视线,酸溜溜的低头看着她:“云儿,我就在这里,你做什么舍近求远,偏要去看他?难道我不比他好看吗?” 云薇哭笑不得:“那也是你。” “可不是现在的我啊。”顾怜一幅我不管我就要无理取闹的架势,“他就是别的男人。云儿你不要总是盯着他瞧,瞧我就是。” 云薇心知再这么扯下去,顾怜肯定要没完没了,也许是天助,她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能令顾怜转移注意力的一幕:“顾怜,你看那边那个人,就是南边二楼楼梯上的那个姑娘,她是不是你阿姐?” 顾怜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成功转移了,他顺着云薇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他家阿姐正一边张望着,一边往二楼走,看起来是在找他。 在二楼没找到人,顾绮绫就往三楼走。 看情形阿姐是来找他回家的。 顾怜庆幸这一点他赌对了。 “是她?”顾怜眼神忽然一变,“真的是她!” 云薇觉得顾怜说得肯定不是顾绮绫:“顾怜,你看到了谁?” “我阿姐和我在醉红楼办过差,这件事我之前和你提过,那时候,我就怀疑是有仇家在鬼界内寻机报复。”顾怜道,“这次,我确定了。” “你瞧三楼南边倚着栏杆的那只艳鬼,她就是我们那次行动的目标。”顾怜指引着云薇往另一头看去,那里站着一位婀娜的姑娘,白纱曼妙,似乎正和一群鬼怪说笑,可惜背对着他们,云薇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叫竹吟,是妖,但很弱,需要阳气,靠了阵师阁的法器隐瞒了身份,留在了醉红阁。不久之后,醉红阁就频频出现死亡事件,一两次也不至于惊动青龙院,可次数太多了,且死去的男人都是一个死法。”顾怜在云薇略带疑惑的目光里,干咳了一声,小声说道,“纵欲过度,精那什么尽人亡。” 云薇反应很平淡:“可醉红阁并不是那种地方。” “是啊。”顾怜应和着点头,“其实和竹吟打起来的,是我阿姐。” 也就在这个时候,竹吟在说笑中扭头,下意识地看向了顾绮绫的方向,她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顾绮绫的身份,这人怎么在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她就冷下了脸色,心中被满满的恨意覆盖。 云薇和顾怜借着鬼影靠近,没有惊动那两个故事中的人。 正因此,云薇清楚地看到了竹吟的神情变化,包括竹吟掩盖的很好的杀机。在云薇的注视下,竹吟朝着顾绮绫所在的方向走去。 “绮绫大人。”竹吟柔柔的喊道。 娇滴滴的嗓音差点令云薇都失了魂。 云薇立刻就理解了那些死在风流韵事中的男人为何中招了。 有这样一个娇媚倾城的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想必谁都拒绝不了吧。 顾绮绫听到有人叫她,便停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了款步而来的绝色美人儿,她觉得有几分眼熟,回想片刻,她确定了来者的身份,她警惕的后退了几步:“竹吟,你早已身死气消,不该出现在这里。何苦执迷。” 竹吟掩袖轻笑,娇软的声音酥进人的骨子里:“我身为鬼,为何不能出现在鬼界。且不说我,绮绫大人可寿数未尽,怎么也跑进这里来了?” 顾绮绫道:“来找一个翘家的小崽子。” 竹吟微惊:“就这样告诉我,绮绫大人不怕我从中作梗?” “你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怕。如今你已化鬼,我又为何要惧你?”顾绮绫冷声,她说罢不欲和竹吟过多交流,转身又要去往别处。 竹吟在原地低声呢喃:“绮绫大人你还真是……一如既自负呢。” 云薇一直留心着竹吟的举动,自然没有错过,竹吟看向顾绮绫背影的时候,竹吟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羡慕之情。羡慕?羡慕顾绮绫? 竹吟再次提着衣摆追上了顾绮绫,艳鬼在顾绮绫耳畔轻轻呵气,浅笑低语:“绮绫大人说的是顾小少爷吧,那您大可不必找下去了。金陵皇城谁人不知顾家小少爷的威风,纵然是青龙院的三把手,可也要比您这位二把手姐姐强多了。您又何必装模作样的担心他的安危呢?” “闭嘴。”顾绮绫已然动怒。 “绮绫大人何必动这么大肝火。竹吟只是想和大人聊聊天罢了。毕竟,大人身边是没有一个知心人的。”竹吟优雅的转身,落在顾绮绫身旁,灯火下美人眸波盈盈,煞是撩人心弦,“这里又没有你弟弟,大人尽管说便是了。他不会知道你曾经动过嫉妒的想要杀了他的心思的。” “休要胡言乱语。”顾绮绫的神情是顾怜不曾见到的阴冷,“当初若不是为你幻术所控,我如何会说出那番话。今日你休想再用同一招。” “你若心智坚定,又怎么会中了我的幻术。”竹吟不怕,她反而笑得更为开怀,像极了一朵罂粟花,魅惑人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上,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你何时见过顾小少爷考虑过你的处境?大人何必事事为他着想?竹吟心疼大人,只要大人一句话,竹吟就可以帮大人解决掉那颗碍眼的钉子,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彻底消失。” 顾怜紧张的出了一头冷汗。 阿姐她为什么不说话,她是在想着要如何杀了他? 云薇拍拍顾怜的手,仍旧关注着那边的状况,她也很想知道后续。 “竹吟。”一派笙歌宴宴之中,顾绮绫微微眯着眼,冷声开口,“你若敢动他一根手指,我便是舍掉性命,也定要打得你魂飞魄散。” 此刻在鬼宴中的少年郎正和一众鬼怪饮酒作乐,他被灌了不少酒,晕乎乎的和对方猜着拳,对这处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顾怜看着曾经的自己,恨不得走过去把自己打醒,你就知道玩乐,你倒是注意点儿分寸,在鬼界里还敢喝得烂醉如泥,实在是欠揍! 此时少年郎已经找到了阿绿,刚做完一幅画的阿绿,正被众鬼称赞。 少年郎也看到了那幅画,那幅画是真的好,所以他便走过去,隔着一群鬼怪,靠在栏杆上,遥遥举杯,敬了敬阿绿,也是乐在其中。 顾绮绫已经看到了少年郎,她没选择立刻把这个小崽子抓回家,反而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双臂环抱,暗中守护着少年郎,警惕着一切可能面临的危险,她冷厉的神情在少年郎快意的笑声中渐渐缓和。 顾怜看看昔日自己,又看看顾绮绫,紧提的心放下,眉目间的郁结也消失了。不管发生什么,阿姐总归还是选择了他,这才是他的阿姐。 这时竹吟再次找到了顾绮绫,此刻她身上的怨气已经侵蚀了她的手,素白的手臂上出现了坑坑洼洼黑红交错的纹路,她颤声唤道:“大人。” 顾绮绫打量着她,难免一叹:“竹吟,你还是尽快去轮回吧。” “我不。”竹吟摇摇头,“就算入了轮回,可那也不是我了。我一个实在寂寞了太久了,你杀了我,我其实是高兴的。索性你也不喜欢顾小少爷,不如就把他留给我好不好?我定然会待他好的。” 那个少年郎是她心头的朝阳。 “当初我初来醉红阁,别人都暗地里讥笑我,只有顾小少爷会平等的和我说话。你就把他给我行不行?他很好,可是这世上太污浊了,留不住这么好的人。”竹吟跪在地上扯着顾绮绫的衣袖,泪盈盈地哀求。 “你疯了。”顾绮绫蹙眉,“我不可能把他交给你。” 竹吟竟对她家的崽子怀有这种情愫? 顾绮绫看向少年郎所在的地方,眼神微变,少年郎不在那里了,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少年郎竟跑到了下面的空地上,顾绮绫掰开了竹吟的手,一字一顿道:“你去投胎吧,如果有缘,下辈子,自会相见。” 竹吟已死,生前罪孽她已断,死后的罪孽,就要交给轮回楼裁决。 顾绮绫说完就匆匆跑去寻找少年郎。 “投胎……”竹吟看着自己逐渐干裂的手臂,“我哪还有下辈子……” 顾怜悄咪咪地看了看云薇,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这一段艳情,而且,他只和竹吟说过一次话,那一次话,也不足五句。 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竹吟惦记的。 还惦记到……哪怕死了都想拉着他一起进地狱。 顾怜后怕的抱紧了云薇,他掌心还有些薄汗,至少他能确定另一件事了:“云儿,你看,我阿姐一直都很爱护我。我坚持的,没有错。” “对。”云薇反握着顾怜的手,想传递温暖,可她的手并不比顾怜的手暖到哪里去,可她还是无比坚定的回应,“她很爱护你。” 此时,酩酊大醉是我少年郎已经混入鬼海中,朝着阴门缓缓走去。 顾怜有心阻止又无力回天,他苦笑着看着追着他而去的顾绮绫,眼中流露出哀伤:“所以,这之后会发生的事,她才是最痛苦的。” 竹吟疯了,她附身在了顾绮绫身上。 而顾绮绫的实力在鬼界当中受限,又本就被竹吟勾起的往事搅乱了心神,这才给了竹吟可趁之机。可她终究是强大的,她的神智与竹吟争夺起身体的控制权,以至于分明靠近了,又不敢去呼唤少年郎。 “我要他死!” “我要他死!” 顾绮绫的反抗无意间使竹吟的怨念达到了巅峰状态,哪怕顾绮绫已经抽出长剑打算了结自己,却也在竹吟霎时间暴起的怨气中,失去了对身体掌控的权利,于是便有了那一声声呼唤少年郎的声音。 少年郎一脚即将踏入阴门,匆忙赶来的先生却推开了他。 阴门的死气让少年郎的酒意消退不少。 少年郎下意识要去把先生拉回来,那个地方,一看就很危险。 然而有人阻止了少年郎的举动。 殷九一手拽着少年郎衣领,一手揽着苏清婉腰身,脱离了鬼海。 鬼君则拎出了顾绮绫,把竹吟从顾绮绫体内拽了出来。 顾绮绫手蜷在一起,浑身颤抖,仿佛在极力压制,她忽然抬眸,凛冽地目光落在爬扶在地上的竹吟身上,毁灭性极强的威压从她掌心倾泻,她冷漠地拽起竹吟的衣襟,眸中的怨念和恨意竟是远超竹吟。 “竹吟,你听好,别说下一辈子,就是永生永世,你都不配得到怜儿!” 若非鬼君制止了顾绮绫,竹吟用不着等待轮回楼的审判,也不需要面对地狱业火,便能当场魂飞魄散。竹吟是被顾绮绫扔进地狱的。 这只肖想着光明与温暖,却一直生活在污浊中的艳鬼,哪怕最后,也没能等到一个能够陪伴她的人。属于竹吟的故事已经落幕了。 另一边被殷九带离鬼海的少年郎因为受到阴气冲击,陷入了短暂的昏迷。顾绮绫走过去,背扶起了少年郎,语气温和:“怜儿,我们回家。” “九爷,事已至此,便只能这样了?”顾绮绫看向殷九,她不可怜竹吟,她却在意那个救下她弟弟的无辜鬼魂。 “时也命也。”殷九矜持地颔首,“不过,我倒是能让你家的小崽子,活得轻松一些。当然,如果你也需要的话,我可以一并把记忆封禁。” “有劳九爷封住怜儿的记忆。”顾绮绫垂眸。 她的弟弟不该被这场意外搅乱一生。 这些孽障不该由怜儿承担。 离开鬼界的时候,顾绮绫还看到了阿绿,阿绿正在流泪。 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可顾绮绫已经无心关注阿绿。 到此,殷九拍拍手,画面就此定格,时间静止。 第263章-不可告人的交易 “我在此时离开了,以后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恢复的场景了。”殷九道,“不过,我到能解决你另一个疑惑,走吧,去瞧瞧你家先生在做甚。” 殷九话毕,时光回溯,空间逆转,众人出现在了鬼界外。 先生正匆匆忙忙往鬼界这处跑,他手中拿着一份请帖,显然是要进入鬼界。云薇下意识环顾四周,看到桥头站着一个人,这个时间段,怎么还有人在外面,云薇转念间有了判断:“顾怜,那是不是夜阁主?” 顾怜迅速作出反应,不管对方是不是,他都追了过去。毕竟,殷九就在云薇身边,云薇的安全是能够保证的,所以顾怜敢这么做。 “夜阁主?你是说百里夜?”风霓裳眯了眯眼。 云薇点点头。 “我那个大外甥,是被百里夜的月下美人送到九州去的啊。”风霓裳一时间想通了许多事情,她看向云薇,“为了你,他连家都不回了?” “不是。”云薇道,“月下美人残损,不足以进行时空转换。我在复原。” 反正顾怜不在这里,殷九又一幅老子不想管的架势,风霓裳颇有兴致的往下问:“那你想让他回家吗?还是说,打算陪他一起回金陵?” “他该回家。”云薇说完,看向远方的顾怜,这里才是顾怜应在之处,而不是九州,她继而神色淡淡地开口道,“我不会和他一起走。” “嗯?”风霓裳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难免追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云薇回答不上来。 她知道顾怜爱着他,可这里有更多的人爱着顾怜。 此时正坐在屋檐上和苏清婉说悄悄话的殷九忽然起身,他放出一缕妖气随着顾怜而去,同一时间,无上的威压便笼罩住了小世界。 “九爷,怎么了?”苏清婉瞧着殷九嘴角的笑意,起身揽住他的手臂,轻声问。那笑可不是什么开心的征兆,是顾怜那边出了事情吗? 殷九感知到自己的妖力扑了个空,便退而求其次,将顾怜直接带了回来,此刻他看着远方笑意越深:“那个百里夜,倒有几分真本事。” 风霓裳看向殷九:“您也有失手的时候?” 殷九瞪了瞪火上浇油的风霓裳,低头同苏清婉解释:“我刚才已经封印了小世界,按理说,百里夜作为小世界的一部分,不可能还能行动。可现在,他不但能够行动,还直接跳出了小世界的规则跑了。” “即使是打破小世界的规则,那也需要至少等同仙灵的力量。”殷九眯了眯眼,“若是陆苍穹,到还能解释的通。可百里夜又是怎么回事儿?” 看样子此事比他预料的要复杂一些。 “关于那个百里夜,你知道多少,说来听听。”殷九看着云薇。 听完云薇的解释,殷九心中的疑虑也并没有减少,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再次确认:“百里夜是真的死了,而且,死在了九州的昆仑雪山?” 云薇坚定的点头:“不错。” “就算他成了人仙,又或者人神,那也不该是无声无息的晋升,天道法则必然是要降临在他身上的。甚至于因为上一脉古老仙神消亡,新的仙神出现,也该产生新的秩序,可事实上,世界的秩序不曾发生任何变更。”殷九整理着思绪,道,“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诞生即陨落。” “在九重天封闭,仙神灭绝的年代里,没想到还有人能够打破天道制约,踏足仙神的境界。”殷九对百里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惜的是那段时间他游走于尘世,没关注过,而到了九州的年代,他又因为阵法的事情沉睡,对外界一无所知,想要继续探寻下去,还需要别的路子。 殷九带着众人回了乐斋。 “主人!” “主人!” 阿阴阿阳飞扑了过来,两坨小肥肉糊了殷九一脸。 殷九嫌弃吧啦的把两只小童子拎起来掂了掂:“胖死了。” 阿阴阿阳撅着小屁股冲着殷九,然后对苏清婉伸出双手:“清清,抱!” 殷九顺势把两个小童子扔进了荷池内。 呵,想抢筱筱的怀抱,门都没有。 “筱筱,陪我回屋歇会儿。”殷九说着抱起苏清婉往二楼走,全然无视阿阴阿阳响彻庭院的嘤嘤嘤,殷大佬特别的冷酷,十分的无情。 云薇抬眸开口:“九爷,月下美人……” “这玩意儿温玉更擅长,你再等些日子,他新婚旅行结束了,估计也快到西城了。”殷九摆手把这件事丢给了远处的温玉君,“小姑娘,你也要记住,月下美人虽然有意思,但也因此不可控。你们最好在我能掌控的范围界限内活动。当然,你们要是热爱作死,我也没办法。” 云薇听出了殷九话语中的警告。 “放宽心,只要你们不离开九州皇城,也不用月下美人做什么坏事,殷九他宁愿呆在家里睡觉都不回去管你们的。”风霓裳说道,“他的兴趣都在清婉阿姐身上,没兴趣关注你们的私人问题。这段时间你们呆在九州皇城,等他把百里夜的事情弄明白了,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九爷要去哪里找答案?”云薇问道。 风霓裳看着忧色忡忡的云薇,轻叹一声,语气温婉了不少,态度就和跟顾怜对话时判若两人,她道:“你啊,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小奶猫吧。这些弯弯绕绕的麻烦事情,丢给殷九去想,你就不必劳心了。” 云薇和顾怜离开了乐斋,回去的路上,一向话痨的少年郎沉默了很久,云薇知道他在为什么事儿伤心,可她却不合时宜的,有了一种莫名的庆幸,庆幸她还能暂时的抓紧他的手。 云薇仍旧没有学会如何去安慰人,但她确实想让顾怜开心一些。 于是云薇放弃了晚上沐浴之后的日常研究工作,让顾怜好生享受了一次云雨之乐。顾怜这么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郎,哪里经受得住心爱之人的刻意引诱,满屋的情欲渐歇,而顾怜早就把那份失落抛之脑后,只管拥着软玉温香,一下又一下的眨着眼。 云薇很累,但还是尽力保持着清醒,和顾怜说着话。 顾怜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刚才出力最多的不是他:“云儿,我想通了。你看,我阿姐拜托九爷封住我的记忆,一定是不希望我难过的啊。我要是一直难过下去,岂不是浪费了阿姐的苦心。” 云薇轻轻勾着顾怜的发丝:“想通了就好。” “而且,我还有云儿你啊,你那么在乎我,肯定也舍不得让我难过的。”顾怜抱着云薇,蹭了蹭云薇的脸颊,“我够幸福了。” 云薇知道顾怜这是真的看开了,她和顾怜交换了一个吻,然后靠在顾怜的怀中合眸入睡。顾怜抵着她的前额,也合上了眼。 次日云薇起床的时候,她身边已经空了。 云薇收拾妥当出门,就看着霁月挂在房檐上,她眼神很快就移开。 “别找了,少年郎出门买食材去了。厨房温着饭菜,你等等,我去帮你拿过来。”霁月从房檐上爬下来,促狭的冲着云薇笑,“小薇儿你倒是起得早,我还以为你怎么着都要等到中午才能醒。” “我又不是生了病。”云薇对霁月的打趣并不上心。 反正霁月就是那种你越介意,他打趣起来越起劲的性子。 霁月果然兴趣消减了大半,他跟在云薇身后爬着:“小薇儿,你歇着吧,少年郎说了,你得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和我说一声就行。” 云薇停步:“你倒是听他的话。” 莫不是背着她进行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霁月摇摇头。 坚决不说是顾怜威逼利诱成功的结果。 云薇瞧出了霁月心虚的样子,也懒得去管这两只妖又暗中搞了什么幺蛾子,她吃了饭,就回到屋子里继续研究月下美人。 顾怜回来的有些晚。 青春活力少年郎拎了满满一篮子新鲜蔬菜回来,嘴里还咔吃咔吃咀嚼着苹果,他把竹篮往走廊一放,立刻就有一群无妖跑出来,帮他把篮子送去了厨房,他两三口解决了大苹果跑进屋里。 “云儿,我回来啦!” 云薇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旁的霁月率先把她的疑惑问了出来:“少年郎,你买个菜,是买到了哪个爪哇国去了,现在才回?” 顾怜坐下来:“哪个爪哇国都没去,我去了东城的集市。” “咱们南城是要倒闭了了吗?你买个菜都要跑东城?”霁月咂咂嘴。 顾怜道:“那倒不是。我是去东城跟着九爷一起买的菜。我跟你们说,九爷特厉害,他往小摊那里一站,讨价还价谁都赢不了他。我这不是为了顺道去打听一下九瓣黑菩生的问题嘛。” 然后顾怜又买了一些瓜果亲自送去了乐斋。 这主意是风霓裳出的。 “你们求殷九是没有用的,这没意义。你们该去哄清婉阿姐,只你们要把清婉阿姐哄高兴了,殷九什么事儿都愿意去干。我们有事儿要找殷九的时候,一般都先去讨好清婉阿姐,百试百灵。” 顾怜着实心疼了殷九一番,家家户户都本难念的经。 就在顾怜琢磨着还要用什么办法去苏清婉面前增加自己的存在感的时候,温玉君的信件先温玉君一步,到达了云薇手中。 “好啦,信我送到了,没别的要送走的东西,我就走啦。”飞鸟少年见云薇接过信,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云薇姑娘再会。” 顾怜连忙追过去,给了飞鸟少年一篮子水果:“辛苦辛苦。” 飞鸟少年和顾怜也早混熟了,也不客气,收下篮子便飞远了。 云薇拿着信件,手有些轻抖,这是激动的。 这可是温玉君亲自写的回信啊! 温玉君是多少阵师钦佩的偶像呀,云薇对他也不乏钦佩之情。 更关键的是,这封信,或许还能帮她解开谜团。 云薇极其慎重的拆开信件。 温玉君没有在信件里面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除了解答云薇在月下美人上的疑惑之处外,还说了一些他自己的见解。温玉君的所有解释也都是很容易理解的,每一处都精准的无懈可击。 纵然没有图纸协助,云薇也能看懂。 那些高深的,玄妙的,烧脑的理论知识,经过温玉君的阐述,便褪去了那一层晦涩难懂的外衣,只剩下了内里的精髓。 这般才学,这般见解,这般心境,温玉君能站在阵师一道的巅峰之处,不是没有道理的。比起百里夜那种肆意妄为的路子,博学多才的温玉君显然更符合一位真正的阵师大佬形象。 她比温玉君差远了。 而且温玉君是在尽全力解答她的问题,没有一丝藏私。不像其他阵师大能,惯于敝帚自珍。云薇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同时,更多的是惊喜,她觉得,她可以凭借着温玉君的提点,更加快速地进行月下美人的复原工作。 只在信的最后,温玉君才客气的表达了自己对云薇帮忙给云涟漪送信的谢意,除此之外,温玉君再无别的客套话。 云薇想把信纸放回去,这封信该当珍藏。 可就在她重新装入信纸的时候,云薇发现了信纸里面,还有另一张轻薄的纸张,刚才之所以被她遗漏,就是因为它太薄了。 云薇把它拿了出来,展开看了看。 看到上面的内容,只消一眼,云薇就怔住了。 和霁月插科打诨的顾怜正好吵吵着要进屋,云薇有些慌乱的把纸张叠起,混同着温玉君的信纸,放在了信封当中。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翻开了另一本书,没让顾怜看出什么异常来。 “云儿,你想吃什么?我买了胡萝卜和小油菜。”顾怜果然没看出什么来,他跑过来道,“你要是都想吃,我就都洗出来。” 云薇说道:“都洗出来吧。” 顾怜得到答案很快就出去了,云薇这才又把那张纸拿了出来,低头仔细看着,她神情冷凝,原本即将复原月下美人的喜悦,都被冲散了,就如同寒冬腊月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浑身冰凉。 第264章-因为爱 “云儿云儿,我帮你把菜都切好啦!”顾怜在窗外招呼。 云薇看着顾怜的笑脸,轻声应道:“我这就去。” 顾怜给了云薇一个飞吻,就去和霁月闲聊。 直到看不到那个爱笑的少年郎,云薇才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藏在桌子下的,手中的纸张,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指尖妖力凝聚,直接把那张纸化成了粉尘,她拍拍手,粉尘飘落在了地上。 该来的总也躲不掉。 云薇站了起来,却有些脱力,她扶着桌子极速地喘息着,眼前有些发黑。她只当自己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可当她走了两步,浑身熟悉的痛感往上蔓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发作了。 云薇拖着疼痛的身体缓缓走到外面:“顾怜……” 剩下的话,她的身体由不得她继续说下去。 顾怜吓了一大跳,冲过来就扶住了她,不用云薇说,他也知道这是什么状况:“霁月,她发病了,你帮我联系婉梨姑娘!” “哎,好好,我这就联系,这就联系。”霁月也慌,“拿药,你喂药!” 云薇这次发作的并不像上一次一样严重,她尚且有力气自己吃药,只是疼痛感让她难以承受,下意识的就死抓着顾怜。 顾怜的手臂都被抓破了,可他还是没放开云薇,甚至还把手腕递到云薇嘴边一个劲儿的劝:“云儿,你别咬自己,你咬我就行了,我不怕疼,真的。云儿你听话,你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云薇还保留着的一丝神智也因为这句话而崩溃。 顾怜低头就能看到云薇手臂上长出来的细小尖锐的刺,那些带血的刺穿破云薇娇嫩的肌肤,这该有多么疼啊!顾怜心疼得红了眼,紧紧地把云薇抱在怀里,什么刺不刺的,这都不重要。 霁月联络上婉梨,紧张的瞧了瞧云薇的状况,就看到了这一幕。 霁月眼睛有些酸涩,心中却欣慰。孑孓而行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够不顾一切把她拥入怀中疼惜的人。 按着婉梨的话,霁月让顾怜又找了两味丹药喂给云薇,然后一字不落的将婉梨所说的功法转述给顾怜,让顾怜按着这个方法,为云薇疏导体内的妖力。他则负责把云薇的状况再告诉婉梨。 云薇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好转。 顾怜收回妖力,抽出娟帕给云薇擦着脸上的冷汗,瞧着云薇半分血色都没有的干裂唇瓣,心中的惊慌还是没有消失。 他的半妖姑娘一直以来都承受着这些痛苦。 可笑的是,他直到今天才完全知晓。 云薇已经清醒了,她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神,然后缓缓转动着双眸,打量着顾怜,她的视线从顾怜血肉模糊的手腕上,一直游移到顾怜还在渗着血珠的手臂上细细密密的伤口上。 父亲,我到底还是遇到了一个不管我是什么姿态,哪怕会因为靠近我而遍体鳞伤,都愿意来拥抱我的人。 云薇眨眨眼,抓着顾怜的手,无声地落泪。 顾怜快吓死了:“云儿你哪还不舒服,我,我再去给你拿些药。” 不不不,只吃药不行,还是要去婉梨姑娘那里走一趟。 “顾怜。”云薇抬手抚上顾怜的脸,“我没有不舒服。” 云薇的举动似乎安抚住了六神无主的顾怜,顾怜得以稍稍冷静下来,但还是不敢放开搂着云薇的手,他分不出手来给云薇拭泪,便低头亲吻着她的眼角,将所有苦涩的泪水都吞入腹中。 云薇忽然吻了他。 顾怜绝对的配合云薇,但是他心底,也对云薇反常的温顺产生了一丝不解,于是在两人分开时,他小声地问:“云儿,怎么了?” 云薇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抬起双臂拥抱着顾怜。 顾怜一动都不敢动,他怕自己会无意间,伤害到云薇。 就这样拥抱了一会儿,顾怜就听到他怀里的云薇轻声道:“我会复原月下美人的,到时候,我随你一同去金陵,可好?” 顾怜自然是云薇说什么都好的。 他甚至在想,如果云薇能够彻底好起来,哪怕他回不去,都行。 “我有点儿累。”云薇怕顾怜胡思乱想,“我能睡会儿吗?” 顾怜就轻轻抱着她:“好,你睡吧,我陪着你。” 云薇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睡袍躺在床上了,屋中飘散着清雅的梨花香,她抬起自己的手臂,果然见到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她嗓音微哑:“顾怜,婉梨姑娘来过了?” 顾怜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是啊。婉梨姑娘说你这是情绪波动大才会发病,这两天都要好生修养着,暂时还不能干那些劳心费神的事儿。她还留下了一些灵水,让我煮给你,每日睡前喝。” 云薇感觉自己身体轻松了不少,应当是服食过灵水的缘故,她摸了摸顾怜的脑袋,拍拍旁边的空位,让顾怜坐下来。 顾怜把茶杯放回去,就小跑着坐到了云薇旁边。 云薇垂着头,低声道:“抱歉,我没想吓你。” “没事没事,这又不是云儿你愿意的。”顾怜挺紧张,话也不敢大声说,生怕自己声音大了,云薇就会碎掉一样,他温柔地抚着云薇的长发,“云儿,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拿些吃食过来?” 云薇把脸埋在顾怜胸膛上,听着少年郎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才有了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劫后余生的欣喜令她眼中有了些许柔和,过了许久,她道:“我想吃小巷对面那家的小笼包。” “我去给你买。”顾怜一听,立刻开口。 云薇站在走廊上,目送顾怜出了小院,然后她转身回屋,坐到了书桌前,她慢悠悠地研墨,随后拿起墨笔,勾画着阵纹。 “小薇儿,你要休息,不适合劳心。”霁月爬进来,苦口婆心的劝,“多少先养两天,你这样子,少年郎回来,可不要心疼死?” 云薇不为所动:“我有了思绪,必须尽快记下来。” 趁着她还有一点儿时间,趁着她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需要尽快复原月下美人。否则,顾怜就真的回不去了啊。 霁月死活劝不动云薇,只好巴望着门外,祈祷顾怜快点儿回来。 顾怜跑回来,见云薇又在忙活,当然不乐意,他把云薇带到一旁去吃饭,然后就把人强行抱出去晒太阳,东聊西扯,就是不让云薇去工作。或许是他的话题太无趣了,云薇很快就睡了。 顾怜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回去,一并躺在床上,连日来紧绷的精神松懈,顾怜也感受到了一阵困倦之意,就这样睡了过去。 云薇的手指动了动,一缕妖气进入顾怜脑海,确保顾怜短时间不会睡醒了,她起身吻了吻顾怜的眉心:“你好好休息。” 霁月翻着身子滚进了屋里,他看了正在工作的云薇一会儿,道:“少年郎在你睡着的时候,找了九爷,也找了姬绯。” 云薇动作一顿,冷淡地点点头:“嗯。” 霁月头疼:“小薇儿,你说实话,你真的想过破除诅咒吗?” 云薇自始至终的态度就是,她想活下去,但是,她对诅咒只字不提。不管是秘境岛上的医药,还是九瓣菩生,这都是顾怜在从中牵线搭桥,和云薇的主观意识,没有任何关联。 因为云薇的求生欲,所有人都以为云薇的心病好了,其实他们以为的心病,并非云薇的心病。真正的心病已经和云薇融为一体,扎进了她的骨血,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消失的呢? “从没想过。”云薇的回答印证了霁月的猜测。 霁月摇摇头,果然如此。 尽管他也没有对这件事抱有任何期待。 他活得足够久,所以他见过的半妖不止云薇一个,可那么多的半妖里,也没有一个摆脱过被诅咒的命运。他和顾怜不同,他更愿意让云薇在活着的时候,每一刻都是快乐的,这就够了。 云薇是很懂霁月的意思的。 在亲眼见过金陵皇城的顾怜前,在看到温玉君的信件前,她都是这样打算的。然而她拥有过这短暂的幸福,就不由得变得贪心起来,她想和顾怜在一起,她眷恋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柔。 所以她改变了自己想让顾怜独自离开的念头,萌生出了与顾怜一同前往金陵的渴求。她中了一种名为情爱的毒。 且这种毒,是她心甘情愿,饮下去的。 假如她能够活到那一刻,她想要和顾怜一起走。哪怕是死,她也要死在顾怜温暖的怀抱里,葬入那片顾怜深爱的土地。 已经……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了。 云薇的眼中又重新出现了死寂之色,她看着霁月,又仿佛透过霁月,看着那遥遥无期的未来,她低声道:“我后悔了。” 霁月被云薇这摸不着头脑的话弄得发懵。 “顾怜和我不一样,他是个重情义的,如果我不在了,他会很伤心的。”云薇画着阵纹,却仍旧说着话,不知道是说给霁月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我要是再坚持一些就好了,不回应就好了。” “小薇儿。”霁月懂了,可他更头疼,“你这话不要和他说,他会哭给你看的,就那种一天到晚嘤嘤嘤,哄不好的那种。” 云薇看了看床内睡得香甜的少年郎:“我知道。” 有些话,她永远不会和顾怜说,也不会让顾怜听到。 “你说你到底是图个什么。”霁月卡壳了半天,才长长叹气。 云薇这次是铁了心要尽快复原月下美人,别说霁月劝不好使,就连顾怜劝说都不管用。她重新祭出了阵法结界,把两只妖隔绝在外,埋头在书桌前,看起来到挺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 好在她还记得按时吃饭。 顾怜管不住她,便又将目光投向了殷九,每天准时准点出现在东城集市上,和殷九一起进行着采买,不过他买的,大都是时令水果,殷九买的,大都是蔬菜。一边买,一边和殷九聊天。 “少年郎,你就不要指望九瓣黑菩生了,我不可能让你见她。”殷九每天外出都多一条小尾巴,这条小尾巴还总是碎碎念,他又是无奈又是烦躁,“这事没得商量,你来找我再多次也没有用。” 顾怜不放弃:“可那是唯一能帮到云儿的人了啊!” “你确定她会帮你,而不是害你?”殷九侧眸,“就算你见了她,你要怎么去说服她帮你呢?你和她是沾亲了,还是带故了?” 顾怜无言以对。 殷九挑了两颗大白萝卜:“所以,你趁早放弃。” “九爷这么厉害,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啊!我小舅妈说了,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顾怜找回了声音,“何况,九爷也有爱人,如果您的爱人命悬一线,您明知道有办法可以救她,您会不去做吗?” “爷很强。”殷九斜睨着顾怜,“爷能护她安然。你说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不过,你为何这么叫霓裳?你干嘛这么听她的话。” 顾怜险些要被殷九的话气死,行吧,你强,你说什么都理直气壮。 “据说因为我比较像叶梧。”顾怜只好挑了个问题答,“我敬老。” “啧,你们这关系攀的,真随意。”殷九说道。 顾怜心道:随不随意无所谓,好使就行。 “九爷,真的没有通融的余地了?”顾怜锲而不舍的尝试。 殷九拍拍顾怜的肩膀,笑得和蔼:“少年郎,你再啰嗦,老子直接把你打包丢回去!” 顾怜不退,这个时候退了,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我知道九瓣黑菩生很危险,可我不能因为太危险了,就不去做那件事。” 殷九被磨得没了脾气:“九瓣黑菩生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她有着轻易侵入人的精神的能力。你哪怕用蛮力制服了她,她也只需要一个对视,就能让你成为她的奴隶。她又是原罪而生,被她的原罪之力侵蚀过的生灵,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该清楚吧。少年郎,到了那时候,我就能送你去和她亲亲热热的当邻居了。” 第265章-记忆碎片 “可九爷您不怕啊,您一定能找到办法帮我的。”顾怜仔细推敲其中利害关系,也清楚殷九不可能让他见到九瓣黑菩生,他干脆就按着风霓裳的话,使劲儿夸道,“小舅妈说了,您可乐于助妖。” “你再怎么给爷戴高帽子都没有用。”殷九清点着菜色,往回走着。 顾怜把殷九送回乐斋,这才往南城走去。 “九爷,真的不能?”风霓裳瞄着殷九。 殷九把菜篮子丢给阿阴阿阳,倒了杯茶喝着:“九瓣黑菩生为了能让菩生一族得以重见天日,天天琢磨着复活伽蓝。按理讲,这不是不能融情,可此事有违天道意志,我正两面为难。你们倒是挺积极的给我送解决办法,怎么着,看他不顺眼,想借刀杀猫?” 风霓裳坐在他对面:“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小霓裳,九瓣菩生世上仅有一株,那便是伽蓝。所谓的九瓣黑菩生,也不过是伽蓝的一部分。”殷九道,“那些原罪,是伽蓝的。如果想让伽蓝重新现世,便需要消除九瓣黑菩生的罪孽。” “我把九瓣黑菩生关押在第十八层地狱,本意是让业火烧除她的原罪,以保留九瓣菩生的血脉,不至于让这一味逆天而生的小药草断绝于世。但是,你也瞧见了,多少万年过去了,她的原罪依旧没有消失的迹象。”殷九敲敲茶杯,“确实,原罪不可消,但能转移,可九瓣菩生尚且能被原罪侵蚀,你还想把原罪转移到哪去?” 风霓裳道:“那菩生旧都里,真的没有其它的转机?” “假若有转机,鬼君早就砸碎了天帝的封禁,去里面给婉梨寻药了。哪里还轮得到这只小猫妖?”殷九说罢抬手续了杯茶。 云薇这日又把月下美人复原了一部分,借此,她看到了更多的关于百里夜在金陵皇城的记忆,只不过这一次,她更多的是见到了先生与百里夜相处的情景。他们坐在一起,有时谈论着国政,有时又会谈论街角上衣着华贵的姑娘,甚至还共享春闺图。 他们有时也会在醉红阁内寻上三两个姑娘聊八卦,喝得烂醉如泥得趴在桌子上,又在朝阳升起时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特别像狐朋狗友。 这和云薇猜想中的相差甚远。 从这些琐碎繁杂的记忆里面看,百里夜会接触先生,似乎是真的把先生当成朋友,而不是出于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云薇和顾怜提到这些的时候,顾怜正忙着给她盛汤,闻言他抬眸回道:“是啊,先生经常说,夜阁主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 “先生和百里夜抱怨过,说你作出来的画,还没有狗爬的好看。”云薇吹着还冒着热气的蛋花汤,“一点儿悟性都没有。” 顾怜挠挠头轻哼:“我又不喜欢作画。” “都说弟子肖像先生。”云薇看了看顾怜,又把顾怜和她所见的先生对比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确定的答案,“倒非空穴来风。” 这师徒俩,都挺跳脱。 “我看到了你先生和百里夜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云薇吃了一口顾怜夹过来的饭菜,喝了口蛋花汤清了清嗓子,说道。 送魂日。 先生已经死去多时,可他不知为何没有去投胎,而是徘徊世间。 夜里正是鬼怪们狂欢的时候,先生没什么鬼怪朋友,便自己一只鬼飘荡在金陵皇城中,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倒也自在。 鬼火随风飘荡,先生也随风而走。 此时此刻,百里夜正蹲在河边勾画着阵图,先生却被风吹了个跟头,直接滚到了百里夜面前,正巧打乱了百里夜的阵纹。 百里夜:“……” 百里夜面无表情地盯着趴在地上的先生。 先生尴尬的笑了笑:“呦,这位兄台,晚上好啊!” 这怕不是遇到了一个傻鬼,百里夜捏捏眉心,冷漠地拂袖起身。 “兄台!”先生着急就想抓住百里夜,却扑了个空,他顿时忘了自己要道歉的目的,一脸震惊地打量着百里夜,“你不是鬼!” 百里夜到因为先生的举动而停住了脚。 “兄台,你不是鬼,那你大半夜跑到外面来做什么?”先生道,“金陵皇城的宵禁还是蛮严的,难道你不怕被官差请走教育吗?” 百里夜:“……” 百里夜冷着脸往前走了两步。 “哇,你有影子,你真的还活着哎!”先生一惊一乍地跟着他,“你真厉害,你是怎么看得到我的?难不成你不是人,是妖怪吗?” 百里夜第一次知道能有鬼这么会碎碎念,为了避免被追着念叨,他便从先生给出的选项里面进行了身份解释:“我是妖。” “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弄坏你的画的,兄台,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你可千万别吃我,我特别弱,不然也不会被风吹过来。”先生一听这话,立刻诚挚的说道,“兄台,你吃了我也没有什么用的。” “我不吃鬼。”百里夜扶额。 这只鬼是不是对妖这种生灵有什么误解。 先生听后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可能并没有气息这种东西,他看着百里夜,提议:“自己一个人多无聊,不如我带你去凑热闹?” 百里夜瞧着他穿越时空遇到的第一个搭讪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一抽,反正就这么跟着先生进了鬼界,直接上了三楼。 先生和百里夜坐在一处角落里,抬手招呼小二上酒,摸钱袋子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酸鬼,于是他看向了百里夜,搓手道:“鬼界的酒特别美味,兄台你一定要尝一尝。” 百里夜深呼吸了一口气,丢了一锭银元宝给小二。 “这位兄台你且等等,我去年结识了一位小兄弟,他说好了出去后要给我烧纸钱的,到时候,我再请你喝一顿。”先生道,“不过那小兄弟八成是把我给忘了,这都一年了,我也没见到一文钱。” 先生目光灼灼的看向百里夜:“对了,这位兄台,我一看你就是个靠谱的。妖怪都神通广大,你出去以后,能不能帮我提醒一下那位小兄弟?刚好那位小兄弟也是妖怪,你找起来应该不难。” 顾怜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过来。 “我和先生结识,要比百里夜与先生相识要早一年。”顾怜搅着蛋花汤,“可这也不对啊,百里夜根本没来找过我,提都没得提。” “那是因为,百里夜答应寻你,而你先生不知道你的名字。”云薇说着话的时候,似乎是笑了,“你根本没有告诉他你叫什么。” 顾怜:“……” 是、是这个样子? 云薇道:“可你先生当时很笃定的说了,你是一只猫崽儿。” 顾怜:“……” 现在去刨先生祖坟还来得及吗? “那按着你这么说,他们俩也不熟,那百里夜做什么要帮少年郎他先生避难?”霁月问道,“这里面难道还有很曲折的故事?” 云薇偏不说了。 顾怜也不急着知道:“先吃饭先吃饭。” 霁月好奇地抓耳挠腮的,也只能等饭后再找云薇解惑。 惯例的饭后遛弯时间,云薇的小故事也开始继续。 先生本来是打算趁着这次送魂日,直接进入轮回楼去往生的,毕竟这是他最后能逗留在尘世的一天了,错过了,他便再也无法往生,只能变成野鬼,一直游离尘世,直到魂体与天地同化。 当然这是运气好,运气不好,就要被驱鬼师打散。 先生一直记得,可他酒喝多了,拉着百里夜跑去了郊外参加众鬼狂欢,结果醉倒了,等醒来的时候,阴门已经关上了。 先生一脸懵逼的站在空旷的鬼界内,感受着清凉的夜风,内心也拔凉拔凉的。鬼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喝酒误事! “这位兄台,你看咱俩好歹也是喝过酒的朋友了,有劳你守了我一夜,我瞧着你也是热心肠的,不如,你帮鬼帮到底。” 先生抬眼一扫,见到一旁的百里夜,立刻眼睛亮了起来。 百里夜冷着脸纠正:“是你抱着我不松手。” 明明不也是醉鬼,却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这不重要,你瞧你一个外来妖,对金陵皇城多有不熟,我是本地鬼,有我在,肯定能帮到你。”先生围着看上去就很强的百里夜开始絮絮叨叨,只差把抱大腿这三个字直接说出来了。 云薇严重怀疑百里夜是被先生唠叨的没了办法,这才默许了先生跟着他。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么一只鬼,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所以,百里夜根本就不在乎先生跟或不跟。 反正百里夜就这么和先生共处了下去。 顾怜点点头:“这确实是先生会做的事儿。我家先生就是那种自己喝醉了一觉醒来,哪怕被人换上了女装,他都能跑到镜子前,自己梳妆打扮的性子。说不好听些,就是忒不着调。” 云薇看着正致力于把霁月扭成麻花的少年郎,摇摇头,顾怜别的东西可能没学好,唯独这不着调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百里夜不喜欢热闹,也没心思管那些凡夫俗子的闲事,反正这一趟对他来说只是个小小的实验。可他不喜欢,他不想管,先生却是个古道热肠的鬼。百里夜被迫卷入的案子怕是不比青龙院接手的少,好好的一代高冷阵师大佬,愣是被先生唠叨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金陵好儿郎,其中诸多心酸,自是不必多言。 然而,这两人的关系也在磕磕绊绊中拉进了不少,可百里夜真心实意提出要帮先生复生的时候,先生一开始,是拒绝的。 “我可以帮你复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怀疑你的本事。”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 “你生前有那么多遗憾,重来一世,这些你都可以弥补。”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的说辞。 即使在云薇看来,它都无比的诱人。 先生飘在百里夜身旁笑着:“这没必要啊!即使我弥补了,也会产生新的遗憾。生死有命,我棺材板都钉死了,怎好诈尸吓人?诸求莫强求,虽然我生得憋屈,但是我死后活得潇洒。天地如此广大,我做人的时候,看不到的景色,化鬼反而看得清楚。” “可你总有一天,要消弭于天地间。”百里夜还是无法理解先生的想法,他蹙了蹙眉,“你已经没了去轮回楼投胎转世的机会。” “从何出来,归于何处,如此也好。”先生竟是一点儿都不伤感,他笑道,“哪怕我魂魄消失,我也依旧存在于这片广袤的天地,只不过,换了另一种方式,见证日升月落,春华秋实罢了。” 百里夜尊重先生的决定,便不再说及这些事。 顾怜听罢甚是欣慰,没错,这才是他的先生,先生武力值是很菜鸡,可先生洒脱的心态,不是随便一个人类就能比的了得。 云薇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下去,她的脑海里被百里夜的记忆冲击的有些混乱,为了不让顾怜担心,她强制自己停止探寻。 顾怜怕累着云薇,走了一会儿就带着云薇回屋休息,外头日光正好,顾怜搂着云薇躺在床上,熟练地哼着小调哄云薇入睡。 云薇在半夜时脑子里依旧都是百里夜的记忆,她忽然惊坐起来,正好吵醒了顾怜,顾怜起身搂住她:“云儿,做噩梦了?” 云薇摇摇头,她放松身体依偎在顾怜胸膛上,合眸想了一会儿,才笃定地说道:“我刚刚在百里夜的记忆里面见到了云涟漪。” 云涟漪? 顾怜这就不明白了,在此之前,云薇所接受的所有记忆,都和先生有着关系,云涟漪为什么突然冒了出来?就算百里夜和云涟漪的确有着来往,但云涟漪和先生毕竟是不同的人呐。 “百里夜和云涟漪说了什么?”顾怜问道。 云薇神情有些微妙:“百里夜什么都没说。” 顾怜一头问号。 “那时候,云涟漪才刚出生。”云薇垂眸掩去眼底的讶异。 第266章-神药复生 云涟漪的诞生与寻常人不同,她是百里夜借由先生的血肉,创造出来的一个生灵。百里夜很容易就能在云氏一族捏造出云涟漪的身世,并且让这一个事实,永远的磨灭在时间之中。 顾怜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却最接近现实的结论来:“云儿,你说,百里夜……是不是想延续先生的血脉?” 云薇沉默了小半刻钟的时间:“或许是。” 按照百里夜那疯魔的程度,在先生魂消魄散之后,再度回到先生还活着的时候,取了先生的血肉,然后延续先生的血脉,并非不可能。这也足以证明,百里夜有多么看重先生这个好友了。 作为好友,百里夜无法去扭转先生的意志,所以百里夜用了另一种办法令先生活下来。这是最为合理的一个解释。 顾怜顺着这条线索分析:“百里夜会关注云涟漪,是因为先生,在他的一生里,恐怕先生所占的份量,比我们想象的要重的多。” 那么,百里夜为了做到这件事,并且确定自己的成果,肯定要多次穿梭时空去证实。可这样频繁的穿梭时空,一定会导致时空上的重叠。他的记忆会随着百里夜的举动而变化,甚至被消泯,可百里夜却没有受到影响。天道允许了百里夜作为变数存在。 这一点是肯定的,那么在这些不同的时间线内,百里夜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是否会有重叠出现的时候?先生遇到的是哪个? 这个问题解决不了,顾怜觉得自己一晚上都睡不着,于是他捏了个纸鹤,拼着被骂一顿的勇气,问了问风霓裳。 风霓裳正巧还没睡着,她本身也挺意外顾怜的问题,便换了衣服出门,叫醒了殷九。殷九刚醒来的脾气绝对算不得好,尤其还不是他自然醒的,殷九揉了揉眉心,瞪着风霓裳:“爷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才歇一会儿,小霓裳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最好是有要紧事儿说,不然,爷明天就把叶梧扔到这轮回楼给鬼君打苦工。” 乐斋一大一小两位活祖宗如今就在轮回楼内。 风霓裳根本不怕殷九的威逼,她有一个坚强的后盾,这后盾名叫苏清婉。她将顾怜的问题抛给了殷九,然后静等殷九解答。 “从始至终,他们见到的都是一个百里夜。”殷九往上拽了拽衣襟,打了个呵欠,顶着两个黑眼圈开口,“我去查证过,月下美人可没强大到能和天道分庭抗礼的地步。天道可以允许时空转换的变数,但不允许任何个体在同一个时空重叠,这也是法则限制。” 风霓裳就把殷九的原话丢给了顾怜。 殷九把大半夜扰人清梦的风霓裳拎到了地狱入口处打下手,醒都睡醒了,干脆就接着干活,当然,殷九绝不承认,他是在报复风霓裳吵醒他的这件事。他现在的心情很差,形象也不太好。看起来有些像落魄的贵公子,一脸怒气,实在是让人不敢去招惹。 此刻他正在布乐阵。 绣着繁密金纹的暗紫色的外衫被他草草披在肩上,随着他的动作,外衫上与金纹融为一体的一只古怪的兽也活跃了起来,那只兽眨了眨眼,瞪视着幽暗的地狱,正是龙子囚牛。 阿阴阿阳化成原形在乐阵中游走,赋予乐阵以阴阳双生调和之力,一黑一白,不分上下,死死地克制着地狱的业障。 风霓裳也没闲着,殷九给她找了个活儿,就是制作空白的符纸。 身为捉妖师,制符对风霓裳而言就是小事一桩,尤其是这种没什么水准的白符,所以悠闲地她还有心思和殷九聊:“叫我来做什么,清婉阿姐不是就在房内,让她来陪你不好吗?” “爷的筱筱不用休息吗?”殷九翻了个白眼儿,他将最后一个乐符打在空中,随手捞起风霓裳的白符,往上附着乐文,他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有良心,大半夜都要来扰人清梦。” 风霓裳耸耸肩,看着殷九做出来的符咒,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不知道殷九弄了个什么符咒出来:“九爷,您老画的是什么?” “附祟咒。”殷九没好气。 风霓裳一听这名字,便知道殷九打什么主意,她制符地动作停了停,挑眉看着殷九:“您老人家打算用它对付九瓣黑菩生?” “不错。”殷九又贴上了一张附祟咒,他摸了摸空荡的桌面,不满的回头看着风霓裳,“你不要偷懒,说话归说话,手中活儿不能停。你再这么慢悠悠地干下去,别说两三个时辰了,给你两三天你都做不完。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效率,还办不办事儿了?” 风霓裳很淡定地制了张白符,拍在桌上:“是我速度慢?明明是你制符的速度太快。我说,你就这么着急着回去陪她睡觉?” 风霓裳就这么耗了一宿的法力,为了供上殷九的需求,配合殷九的速度,她一身的法力都因为制白符而耗干净了。 殷九对这次事情的重视度,超出了她的预估。 以前殷九布任何阵法,都没有用到过符咒,此次却一下用了这么多。风霓裳揉着酸痛的手腕,坐在椅子上安静地休息。 鬼君醒了,收拾妥当后,就来了这里。 殷九正躺在美人榻上补眠。 鬼君在吵醒殷九,还是让殷九继续睡一会儿之间徘徊了片刻,摸着良心,选择了询问风霓裳:“需要我为他准备一口棺材吗?” 风霓裳嘴角一勾,睨着殷九回道:“大可不必。” “老子不说话,你就当老子在这里挺尸呢?”殷九从鬼君靠近这里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懒得睁,他听着走向偏离正常的对话,气得脑疼子疼,“你是睡足了,老子还累着!” “你有功夫休息,是都弄完了?”鬼君扫了一眼乐阵,看向殷九。 殷九从美人榻上坐起来,接过风霓裳递过来的凉茶:“就剩最后一步了。只等着你关闭所有通往轮回楼的阴门,便可以开始。” 鬼君沉吟:“关闭所有阴门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清楚。新生的鬼魂暂且不说,游荡在外面的亡魂若无法及时进入轮回楼,很可能就会永久的错过投胎转世的机会。而且,鬼差们,也同样会被隔绝在阳间,就算只是六个时辰,他们的安危也得不到保障。” “所以才需要你亲自镇场。”殷九抿了口茶,又接过一张白符,道,“保障亡魂和鬼差的安全,是你这个鬼君的责任,不是我的。” 鬼君面部表情未变,冷声道:“殷九,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件事明明有更轻松的解决途径。你的办法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而你只要杀了九瓣黑菩生便可完全避免这些麻烦。” “你说得对。这样做确实是最简便的。”殷九没有急着去解释,他将附祟咒贴到一旁,转身看着自家老友,“可这不是最合适的。我不否认,杀戮的确能够解决很多问题。然而,身为执掌生死的轮回楼之主,你也该明白,死亡并不意味着永久的落幕。” 风霓裳还是第一次听到殷九和鬼君能够这样和睦的对话。 殷九和鬼君站在地狱的入口处。 地狱之内,鬼影重重,业火不断,被剥离出的数不尽的业障被地狱业火焚烧着,而所谓的业障,又何尝不是一份未尽的因果。 “你瞧,凡是因果,总有种种原因,是不可被消弭的。天道衍生万物,必然有其生存的意义。一份因,结一份果。即便眼下天道择人类为主,可谁又能保证,数千万年过后,没有第二个群妖割据的时代?九瓣黑菩生的业障难消,便意味着她的因果不该绝。纵然你我能够杀了她,可她业障缠绕因果未尽,天道也会给她了却因果的机会。到时候,谁又知道她会变成什么东西?” 殷九的话令鬼君无言了片刻,这些道理,鬼君何曾不知晓。可他终归是轮回楼的主人,无法像殷九一样行事肆意。 隔了半天,鬼君才没头没尾的开了口:“倘若这次真的能够洗去九瓣黑菩生的罪孽,你当真打算将伽蓝送给幽素君之女?” 伽蓝是天地间仅存的一株菩生,并且是能逆转天命的九瓣菩生。镇在地狱内的九瓣黑菩生宁可日日夜夜经受业火烧灼也不愿意放弃令伽蓝重现于世的执念。他们好不容易才等来今日的机会复活伽蓝,可要将这样的灵药,给一个小小的半妖的续命…… 这个决定,无论怎么看,都不合适。 “所谓的药啊,不就是为了救人而存的吗?”殷九轻笑,指尖点在乐阵上,“救谁不是救。老朋友,你这牛角尖钻得可够深的。” 鬼君的视线穿过业火落在九瓣黑菩生身上。 良久,风霓裳隐约听到鬼君低声说道:“是我执迷了。” 轮回楼内的事情,顾怜不得而知,他正蹲在云涟漪的坟头旁边。这里埋葬着一个与他先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 唔,也不知道先生若是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以一个姑娘的姿态活下来,会是个什么表情。顾怜把供品摆好,偷偷傻笑起来。 “涟漪姑娘,虽然你不认识我,我之前也不认识你,但是,咱俩八成也是能称得上师徒的。”顾怜拜了三拜,“你看,云儿既是你乖徒儿的妻子,好歹也算是你的后人,你的遗志还要云儿来继承,所以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云儿能够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啊。” 顾怜燃上了三炷香,蹦蹦跳跳去找云薇了。 云薇和顾怜走了一趟乐斋。 顾怜之前和风霓裳联系过了,自然知道殷九不在乐斋,他们和店内的白鹿打了招呼,顾怜又顺和白鹿带聊了几句,然后顾怜惊讶的得知,非但殷九这位爷不在家,就连苏清婉也不在。 白鹿笑得温和:“两位先进庭院内看看,九爷不在,另一位却在。” 顾怜和云薇去了庭院内,只见一位身着黑色锦袍的冷俊青年坐在往日殷九喜欢呆的石桌前,他正喝着茶看着院中的花圃。 云薇颇感意外。 顾怜确实立刻就认出来这张脸,他走过去,施了一礼:“鬼君。” 鬼君看了顾怜一眼,冷淡地开口:“殷九没时间搭理你们。” 身居轮回楼的鬼君可不像殷九那么好说话,张嘴就容易结束所有的话题。他和殷九是两个不同的行事作风,只要殷九不作妖,他一般都是一种静若死水的状态,全然不负他鬼君的称号。 “九爷没时间,所以您才来此吗?”顾怜最不怕冷场。 当初云儿对他也不比鬼君的态度好。 想想都是泪。 鬼君指尖在茶杯上扣了扣:“学什么不好,非学殷九脑补。” 顾怜这会儿也有些摸不清鬼君的来意。 云薇忽然开口:“九爷不在,您在也是一样的。” 鬼君闻言侧身盯着云薇看了许久,他周身威压外放,却都被顾怜给挡了下来,小小的试探了一番,鬼君道:“我不管闲事。” 云薇摇摇头道:“并非闲事,此事只有您能够解答。” 鬼君收回打量的视线:“坐下说。” 顾怜扶着云薇坐下,然后接过话头,迫不及待地问道:“鬼君,云涟漪与我先生,究竟有何渊源?” 鬼君给出来的答案格外的简洁明了:“父女。” 但凡存在于世的生灵,无一例外都能在鬼君的轮回楼中查出生前死后事。只是每日往返轮回的鬼魂数量过于庞大,除了一些大善大恶之魂的事,其余的鬼魂的事情,鬼君也无法一一记清楚。云涟漪和先生的关系,还是他今天受风霓裳所托,特意查看的。 先生因救顾怜而误落地狱,天道仁善,留给了先生传承的机会。于是便有了融合了先生的血肉,借百里夜之手,诞生于世的云涟漪。虽然并非投胎转世,但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轮回。 生死有命,何况先生是人类,子嗣传承,对于先生来说,也是一件好事。顾怜庆幸之余,又有几分感伤,先生到底是去了。 顾怜又问:“百里夜的魂魄又落在何处?” 鬼君手搭在桌子上:“没有了。” “还请鬼君详言。”顾怜实在理解不了鬼君的答案。 第267章-一直陪着你 “百里夜的鬼魂不曾出现在轮回楼,也不曾进入过阴冥之界。阳间也没有他的踪影,幽冥犬都嗅不到他的鬼气。出现这种现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已经魂消魄散,同化于天地了。” 这是纯粹的死亡。 不给自己任何重新来过的机会,也就不需要轮回。 死亡就是他的终结,不会再有开始。 依着百里夜的性子和能力,他绝对能够办到这一点。 鬼君看着云薇,说道:“回去呆在家里,最近两天不要出门。” 鬼君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顾怜也没什么可问鬼君的事情,便起身告辞,拉着云薇的手往南城走去,可刚踏进南城的区域,云薇便蹙起了眉,她感知着风中乍起的躁动,想着鬼君那一句似叮嘱的话,直接动用了阵法,把自己传送回了宅院里面。 八成又是轮回楼出了什么乱子。 轮回楼内,黑白无常将所有玩闹的鬼魂都关进了房间里,就连鬼差们都严阵以待,进入到了某种严防死守的紧急状态中。 有那么两个人却一点儿紧张样子都没有。 一个是作画的苏清婉,一个是帮苏清婉研墨的风霓裳。 整座轮回楼里都寂静无声。 殷九还在拍符咒,最后一张白符被殷九打入阵中,乐阵内光芒大作,阿阴阿阳的虚影在金芒中被无限放大,直至笼罩住整座轮回楼才停止。殷九合掌,原本静止的乐阵突然游动起来,乐符与乐符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响声,阴气就在这乐声中,被凝聚,被封锁在了阿阴的体内,紧接着阿阳的阳气便占据了轮回楼。 “鬼君。”白鹿将一碟糕点放在桌子上,“九爷已经启阵了。” 躺在榻上小憩的鬼君睁开眼,入目就是一片金灿灿的荷池,他揉了揉眉心,感知着大阵开启后的状态,将法力注入到了荷池内。 殷九占据了轮回楼,鬼怪们无法进入阴界,难免会在阳间发生动乱。鬼君就代替殷九坐镇乐斋,他这个鬼君,对鬼魂的威慑力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在这一方面上,鬼君比殷九有经验。 鬼君走到荷池边缘,看着与金芒交织的黑色法力,他手掌一拍,庭院内就出现了轮回楼的投影,问道:“进展怎么样?” 殷九站在地狱入口俯瞰着最深处的业火,他道:“一切顺利。” 乐符燃烧着,又化作灰烬,掉入最深的十八层。 苏清婉记下了这一幕,想着一会儿再画下来。 旁边的酒水已经温好了,苏清婉放下笔,直接到了一杯,送到了殷九身旁,看着殷九喝下,又拿着娟帕擦了擦殷九头上的细汗,殷九笑吟吟地抚着她的长发:“辛苦筱筱了。” “我可没九爷您辛苦。”苏清婉眨眨眼,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出力最多的只有殷九,“等结束了,回去我给你好好捏捏。” “好呀!”殷九挑眉,“就这么说定了。” 苏清婉从不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她的支持永远都是细水长流的,不易被察觉的,又无比熨帖的,那是独属于殷九的温柔。苏清婉总能恰到好处的安抚他。这也是殷九最喜欢的一点。 两人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殷九就把苏清婉送回了风霓裳身边。 风霓裳看着苏清婉的画作:“你又给他画,天天都见着,有必要画那么多吗?画这么多,乐斋还有地方挂吗?你瞧瞧二楼乐库四周挂的,那全是你给他的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俩至于吗?” 叶梧不在身边,风霓裳嫉妒了。 “能给他作画的,只有我。”苏清婉淡然地接受风霓裳的羡慕嫉妒,殷九的容貌受到天道法则保护,一般不得留存于世,她沾了不是本地魂魄的光,才能打破制约,“我想画他,便画他。” 风霓裳猝不及防又吃了一口狗粮。 有朝一日她断气了,不是噎死的,就是齁死的。 鬼君在乐斋看着殷九的举动,良久,他抬头看了看天际被原罪染红的月色,天地之间,群鬼万妖开始察觉异常,躁动起来。 鬼君捏了个法诀打入荷池,瞬间稳固了大阵,紧接着,强横的威压笼罩住整座九州皇城。这时,殷九已将乐阵催至极点。 已入睡的云薇被肆虐的阴气惊醒。 她透过纱幔看向外面摇曳的银杏树叶,那些树叶的剪影,似乎一只只催命的厉鬼,刺激的她头脑发涨,眼也有些疼痛。 顾怜? 顾怜在哪儿? 云薇摸索着顾怜的手臂,一身冷汗才消退下去。 “云儿,外面的动静,吵到你了?”顾怜反手把云薇搂入怀。 云薇深吸一口气,蹭了蹭顾怜的胸膛:“我有些饿了。” 顾怜闻言就坐起身:“云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热宵夜。” 待顾怜跑出去,云薇没多久就下了床,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血月。 “外面有鬼君盯着,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回去歇着吧。”霁月也被这骚动吵得睡不着,看到云薇苍白的脸色,他诚恳地建议。 云薇没有回答霁月的话,反而掀起了左臂的衣服,细弱的胳膊暴露在血月下,她低声道:“霁月,你看出来了吗?我又发病了。” 霁月看不出来。 那条洁白光滑的手臂上,没有任何发作的痕迹。 “我能感觉到它们在生长,很快它们就能刺穿我的血肉。”这些刺长在云薇体内,云薇能第一时间察觉,支走顾怜,无非是她不想让顾怜再次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果然还是很疼啊……” “我、我去把少年郎喊过来!”霁月说罢就要走。 云薇一个眼神冻结了霁月的这一念头。 霁月叹气:“小薇儿你何必啊!” 除此之外,他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的话没办法减轻云薇的痛苦,能够减轻云薇病发的痛苦的,说来说去,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再怎么努力求存,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云薇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性转变。少年郎确实很用心,可只靠用心,解决不了问题! 云薇已然后悔接纳顾怜。 可这种后悔,也会随着她的死亡,而烟消云散。剩下一个顾怜,却要在漫长的妖生中,独自品尝后悔的苦果。霁月爬上云薇面前的窗框,他最是了解这种苦果的味道,所以不愿让顾怜品尝。 霁月说道:“小薇儿,就算你悔了,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卖。你已经入了他的心,要让他忘记你独自活下去,这太难了。” “不难。”云薇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她道,“在我死前,我会求九爷封禁他的这一段记忆,九爷能封禁一次,就能封禁第二次。” “他未必想忘记。”霁月愕然,“小薇儿,你有些自私了。” “我从来不是个好人。”云薇拢了拢衣袖,转身往书桌前走。 霁月连忙跟上:“小薇儿,你要做什么?” “就差一点儿,我就能复原月下美人。”云薇坐在椅子上,拿起她画的图稿,婉梨为她延长的寿命,是在她专心调养身体上的,可她做不到不费心劳神,所以,她的寿数依旧是个不定的。 能确定的,就是她活不久,朝不保夕。 她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生命终结之前,送顾怜回到金陵皇城,把她的光芒归还给那一片大地。而那里不会有她存在的痕迹。 她的少年郎依旧可以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和众多的少年一起穿梭在春光朗朗的郊外,拎着一壶好酒站在二月桥的桥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遇到他心仪的另一半,醉倒在春风里。 这对顾怜来说才是最好的。 天道施加在她身上的诅咒不应该波及到顾怜,顾怜那么美好,她怎么舍得让他沉浸在无边际的悔恨之中。而她,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得到了顾怜全身心的爱,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所以,不幸,就由她承担。 以前她想登顶阵师一道的巅峰,便能死而无憾。于是顾怜给她带来了月下美人的残片。如今她马上就能复原月下美人,自己当初立下的心愿,也算实现了。还有什么值得挂念的呢。 她即使活下去,也要那么不人不妖的,伤己伤人,何必。 云薇拿着图稿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她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事情。她要尽快复原月下美人,送她心爱的少年郎重归故里。她的少年郎已经离家太久了,是时候回家了。 她该放手了。 云薇这样想着,心口一疼,眼中便弥漫起了一层水汽。 别哭啊。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你要振作起来,顾怜还等着你送他回去。 云薇越是想要打起精神,身体就疼痛的越厉害,超出她承受能力的痛苦蔓延,最终逼迫着她的泪水不受控的滴落在桌面上。 她匆忙地擦去泪水,却仍有更多的眼泪簌簌而下。 不能哭的。 不要再哭了。 云薇揪着衣襟趴在桌子上,神智已经开始模糊:“顾怜……” “云儿,云儿!”顾怜进门时看到云薇的状态,立刻扔了手中饭菜跑过去,他把云薇从椅子上抱回床上,之后他又迅速在枕下翻出药来喂给云薇,盯着云薇吃完药,他一手轻拍着云薇的背,一手无比坚定的握住云薇的手,轻声哄着,“别怕,别怕,我在呢。” 顾怜在推理方面绝对天赋异禀,可相对而言,他很难产生共情的感情。因此,他无法体会阿绿的失落,不能理解先生的失望,也没办法去及时发现云薇的痛楚。乃至他只有在这个时候,在云薇意识不清的呢喃的时候,才能了解云薇那些压抑到绝望的情绪。 顾怜捏着云薇的下颚逼迫云薇与他对视,虽然他清楚,云薇现在根本看不到他,云薇那一层似被血色浸染的双眸一片茫然,格外像那些被业障所操控的人偶。可她的业障,是他。 顾怜忍不住就心疼他的半妖姑娘,可他不能够苛责云薇任何话。 “云儿,你听着,我喜欢你,我爱慕你。金陵再多的风景,再多的姑娘,也比不上你。就算你让殷九封禁我的记忆,那我也总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到时候,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如果时空限制,我就想尽办法打破时空,百里夜能做到的,我未必做不到。云儿,你若不看着我,你不管着我,我真的什么事都能够做得出来。我不会放弃你的,绝不会。对于你,我骨子里就没有放弃这一说。” 顾怜的话似乎被云薇听进去了,云薇眼神变了变,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可这一线期望,又很快被疼痛冲垮了。 “云儿,我求求你,你再坚持一段时日好不好?”顾怜紧紧地抱着云薇,不管刺进他血肉的尖刺带来的痛苦,他极力哀求着,“虽然这的确很难熬,并且是我无法体会的疼,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抱着你,我不怕受伤,真的不怕。我只怕你放开我。” 别这么快就放弃。 “抱歉……” 云薇沙哑着嗓音说道,她想抱抱惊吓过度的少年郎,但是很遗憾,如今的她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就连清醒也只有那么一瞬。 顾怜看着云薇流出的血泪,慌张的抱起了云薇往外跑。 霁月急忙喊道:“少年郎,你要带她去哪儿?” “去找婉梨!”顾怜回应道。 就算风霓裳提醒了他,鬼君也提醒了他,可事急从权,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必须带着云薇去一趟婉梨那处,刻不容缓! “顾怜,抱歉……” 云薇在他怀中下意识重复着。 顾怜摇摇头,他轻声道:“云儿,你乖,不要再说了。” 云薇却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像魔障了一般,喃喃细语。 “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想送你回家。” “我想让你陪着我……” “我想要活下去……” “顾怜,顾怜……” “救救我……” 抱歉,把你拖进了永夜之中,我竟还在奢望你能够救赎我。我一点儿都不勇敢,我既懦弱又自私,我就是个胆小鬼。 顾怜,顾怜,抱歉…… 可我真的,真的想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金陵皇城那么热闹,我想随你一同去逛逛,看看你经历的风景。 顾怜,救救我…… 第268章-你很重要 婉梨被顾怜吵醒,也没有什么不悦,她帮云薇诊治完,道:“她这次发作的太急,实在也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能做的只有暂时的减缓诅咒发作的速度,并不能让病情消失。就算她醒来,诅咒也依旧会在她的身上继续,无非就是不会让她那么疼痛了而已。” “或者,她化为原形,我封禁住她的身体,这样有利于她疗养。不过,我不能保证,她还有机会能够恢复人形。”婉梨看了看一旁的顾怜,谨慎地给出建议,她觉得顾怜的状态也十分令人忧虑。 “好。等她醒了,我会征求她的意思的。”顾怜坐在云薇床畔。 婉梨柔声道:“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她的心病已经暴露出来,只要她还愿意倾诉心声,那就表示还有治愈的期望。你知道,她这身体,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心病的原因才拖累至此。治愈心病,总比破除诅咒简单些。她此番遭遇,也算是因祸得福。” 至少,能让云薇坦诚的说出来,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看诊到此为止,婉梨被卫子游带回卧房休息,顾怜就呆坐在云薇的床头,盯着云薇的睡颜,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他一直都拽着云薇往前走,他觉得只要往前看了,他们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解决的问题。可他究竟是忘了,以云薇孱弱的身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他忘了,等一等她。 “云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走在你前面了,我们慢慢走好不好?你拽着我,我跟着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肯定肯定不会松开你的手。”顾怜哽咽着趴在床头,“我们不着急了,再也不急了……” 霁月被无妖送到婉梨这里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他和婉梨打了招呼,就自己悄悄地爬进了云薇修养的竹屋内。 顾怜正碎叨叨的念着,试图吵醒云薇。 “云儿,婉梨姑娘说你睡得时间太久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你醒醒吧。”顾怜犹记得今日婉梨看诊过后,说的那句哀大莫过于心死,他的半妖姑娘胆子太小了,躲进了梦中,就不愿意再醒过来了。 “霁月,你说我该怎么办?云儿她总也不醒,我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顾怜看了一眼爬到床头的霁月,露出一个比酷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真的……能让她醒过来吗?” 霁月还来不及组织语言,就听到顾怜又问了一句。 “我在她心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闻言,霁月也不组织语言了,啪一下,把尾巴甩在了顾怜手上。 “少年郎,你这是对自己多么没有信心?你在她心里的地位,用得着我这个外人来评判吗?行吧,你要是非想听,我就和你分享一下我的见闻。我不止一次看到你出门后,她想毁掉月下美人的举动。她为什么要毁掉如此贵重的阵图,你心里有点儿数吧。” “她从来不给自己选择的余地,可她愿意给你留下选择的可能。她拼了全力复原月下美人,无非是要给你一个机会。是走还是留,她希望你自己去做出选择,而不是被迫的陪伴她。她总说自己自私,可她为你做的事,根本就没有一次是自私的决定。” 霁月相当的恨铁不成钢,他说道:“要非她从中周旋,你以为你这么快就能找到工作?你觉得姬绯夫人愿意给你好脸色?少年郎,她做了这么多,最后就图你这么质疑她对你的感情吗?” 而此时的云薇正以一种游魂的状态跟随着百里夜,经历着百里夜的一生,看着百里夜与先生的相识相处,看着百里夜与云涟漪的相逢分别,也看着百里夜为了先生,毅然决然的毁掉自己亲手所建的阵师阁。百里夜愿意将功名都留给云涟漪。先生和云涟漪都走后的百里夜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云薇也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看着看着,云薇也为百里夜感到了……寂寞。 倘若不曾被先生带进这繁华热闹的尘世,百里夜依旧是那个我行我素的阵师大佬,终其一生,也不会明白寂寞的含义。 太冷了,为什么会这么冷,她不过是个游魂啊,云薇抱紧了双臂,她望着百里夜独行的背影,很快追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云薇明白百里夜不可能能听得到她的话,可她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好驱散这一身的凉意,为什么顾怜还不来呢? 他是不是忘了她了? 尖锐的刺将她伤得鲜血淋漓,可在这条空旷的时间隧道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她的痛苦,因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鲜血滴落在泥泞的山野小路上,于是漫长的小路上有了蔷薇花的芬芳,殷红的蔷薇花追随着百里夜的身影,开了一路。 顾怜看着又开始往外流着血泪的云薇,急得快疯了,他根本不知道云薇在梦境中经历了什么,也不清楚是什么让云薇的精神受到了这种程度的冲击。不行,不能慌,他不能慌。 顾怜强迫自己镇定,一咬牙,揽着云薇躺在了床上,与此同时,他的魂体也在被自助剥离,化作流光进入云薇的神识当中。 “少年郎你淡定,别干傻事!” 霁月的阻挠无济于事,再没有妖怪能比霁月更清楚魂体剥离的风险有多大,这种举动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不行啊,霁月,云儿她还在等我接她回家……” 霁月终究没有拦住顾怜,他不敢强行打断,如果这种办法真的那么妥当,他刚进来的时候,就会提议顾怜去用了。 云薇的神识里面倘若只有她自己的记忆倒还好说,可问题是,现在云薇脑子里还有百里夜的记忆,顾怜作为外来者再一次闯入,无疑又加剧了风险性。云薇能不能醒来还两说,如果顾怜的魂体遭遇了什么意外,那顾怜毫无例外会先云薇一步死掉。 霁月看着顾怜,又看看云薇,他忽然心头一阵恐慌。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分明只想为这两个孩子求一个好结局啊! 怎么就这么难? 云薇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她勉强跟上了百里夜的步伐,陪伴着百里夜幽居在一处竹屋之内,看着百里夜反复勾改月下美人是她唯一能转移自己注意力,好让自己能够轻松一些的办法。 可她终究还是撑不下去了。 云薇飘出了竹屋,意识朦胧间,恍惚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回家。 是了,她不该在这里。 她是有家可回的。 “我得走了。” “连你也要离开了啊。” 云薇扭头,发现原本在屋内小憩的百里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就在与她不过三步之遥的地方,垂眸看着她的方向。 百里夜能看到她? 云薇不太确定的问道:“你在和我对话?” “嗯。”百里夜淡淡地回应,一缕青烟从身体抽离,而他的身体走了回去,顺应着这个时空的轨迹,躺在床上继续休息。 云薇的神情因为疼痛而扭曲:“你还活着?” “不,我已经死了。”百里夜回答的干脆,“这是我留在月下美人上的一抹神识,就在刚才,你把这抹神识找了出来。” 云薇没有精力去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懂自己是怎么找到了百里夜的神识,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唤出了百里夜,她拖着残破的魂体走了两步,仅仅两步,就又被疼痛折磨的脱了力。 百里夜抬手扶了一把云薇,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 “我得走了。” 百里夜又听到了这句话,他平静地看着云薇,不难判断这个半妖少女命不久矣,他摇摇头:“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走不掉。” 云薇蜷缩着身体:“你为什么不走?” 百里夜低头看着怀中虚弱的半妖少女:“我许给过云涟漪一个承诺,我答应了要帮她延续阵师一道的光辉。你复原了月下美人,甚至唤醒了我,恰好又是云氏的血脉,按理说,作为我的继承者,你是最合适不过的。可你的身体确实是个很大的阻碍。” 云薇尚且能够听明白百里夜的话,能得到百里夜的传承诚然是件好事,然而就像百里夜所说的,她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百里夜看着云薇突然抓上他衣袖的手,阵师的手,和画师的手一样,是很重要的,可如今这双手上,鲜血淋漓,实在过于凄惨。而这双手的主人,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祈求他:“帮帮我……” “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我得走了。” 百里夜仍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云薇,这孩子生得既不像他那位故友,又不像云涟漪,唯有这执拗的性子,一脉相承下来了。 “我不能留下来。” 云薇魔怔了一样,她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可是她却一定要回去。身体的疼痛没办法掩盖的,就是心里的空落。 百里夜一时间仿佛看到了拒绝他的复生提议的先生。 “他来接你了。”百里夜的目光落向远方。 他听到了有人在用嘶哑地声音呼唤这个小姑娘的名字。 于是半妖姑娘就想突然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不顾后果的,拖着残破的魂体冲了出去,最后落入了另一个来者的怀抱中。 百里夜是认识顾怜的,看到顾怜和云薇亲昵的言行,他就明白了这两个小辈的关系,可顾怜和云薇本不是一个时空的,所以,残片最终还是被那个人交到了顾怜手里了。 顾怜找到了云薇,正值惊魂未定之际,他又看到了陡然出现在一旁的百里夜,顾怜这下子更意外了:“夜阁主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夜只是盯着呼吸急促的云薇:“她活不长了。” 顾怜立马将注意力放在了云薇身上,他抱紧了云薇,看向百里夜,提出来和云薇一样的祈求:“夜阁主您可不可以,救救她?” 百里夜已经超脱了凡人的身份,踏足了那片玄妙的仙神之境,说不得就能够帮到他。关于云薇的身体,他已经束手无策了。 可要说服百里夜,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夜阁主,先生就我一个弟子,可如果云儿死了,我也不会苟且偷生的。云儿是云氏的后人,云涟漪前辈的尸骨还是云儿代为埋葬供奉的。我求您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出手救救她吧。” 百里夜是个软硬不吃的,哪怕他知道这两个小辈真的走入死胡同了,也没想过要把他们两个领到坦途上。即使顾怜如此祈求,他也生不出任何同情之意,他本就是这么一个凉薄的人类。 不过,百里夜欣赏顾怜的胆识,敢和他套近乎。 百里夜低头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少年郎:“我是阵师,不会治病救人。” 顾怜眼中好不容易集聚的期望就被打碎了。 百里夜负手看着他:“可我毕竟承诺她了。” 顾怜下意识觉得百里夜说得不是云薇:“承诺?” “她明白,你要想知道详情,等她醒后,问她便是。”百里夜要不是顾念自家故友的面子,根本懒得和顾怜多说,“我会把你们安全的送回去,记得告诉她,先别急着找死,我还有事交代她。” 顾怜却很快抓住了百里夜话中的重点。 百里夜如此笃定云儿能醒过来,那百里夜一定有办法救云儿! 顾怜看着半蹲下来的百里夜,看着百里夜拿出了月下美人,看着月下美人的阵纹附着在了云薇的身上,下一瞬,阵法发动。 云薇身体的时间开始逆流,百里夜这次控制的,仅限于云薇一个人的时间,他追溯到了百年前的一段光阴,那是他能找到的,云薇身体状况最为稳定的一段时间,然后,他将被月下美人逆流的这段光阴抽了出来,一股脑的施加在了云薇的身上。 顾怜惊喜的看到云薇的伤势好转,直至消失,而云薇的脸色也有了一些红润。他就算不懂什么医术,也明白云薇的身体算是没事了。他还来没和百里夜道谢,百里夜就扭头看向了他。 第269章-温柔乡 “从前作妖,现在作死。”百里夜眯了眯眼,一掌拍在顾怜背上,“作死找到我头上来了。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擅自剥离魂体!” 顾怜只觉得五感在一瞬间被封闭了,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了自己体内,云薇就在他身边安安稳稳的睡着。 “没事了,没事了,云儿……” 顾怜拍拍胸脯,爬起来看着云薇。 “少年郎,老夫上了年纪,经不起大起大落,你这招玩得也太狠了,老人家心脏受不住啊!”霁月哀怨的道,“有事没事你说了也不作数,我建议你暂时先放开小薇儿,让人家专业的大夫来瞧瞧。” 婉梨就在一旁侯着,与婉梨同坐在软榻上的,便是风霓裳。 顾怜把位置让给了婉梨,趁着婉梨去诊治云薇的空闲,风霓裳挑眉问着顾怜:“呦,大外甥,有兴趣把你的经历分享一下吗?” 顾怜垂眸想了片刻,决定老实交代。 风霓裳听着觉得新奇,而婉梨的诊治也结束了,顾怜就打住了话头,欲言又止的看着婉梨,婉梨见此和气的笑了笑,温声道:“她没事。现在只是普通的睡眠。我想,百里夜八成是将她的时间逆流到了她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所以她才能恢复的这么迅速。我刚才探过她的骨相,她如今的身体年岁,许是也就刚成年呢。” 顾怜嗖的一下来到了床畔,刚才他没功夫细看,这时候看着,他才发现了云薇的变化。他的半妖姑娘确实看起来比以前年幼了一些,他特意改小了一圈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大了一轮。 这是……嗯,缩小版的云儿? 顾怜表情有些微妙。 风霓裳也凑过去看了看,一脸的兴致勃勃:“逆转特定人的时间?” 婉梨示意风霓裳随她一同出去,热闹倒是能看,但打扰人家小情侣的相处就不太好了。风霓裳乖巧地跟着婉梨走了。 “好阿姐,轮回楼已经重新开启了。殷九那边进展不错,伽蓝恢复了。”风霓裳一出门就主动交代,“不过,关于伽蓝,还有些细节上的小意外需要处理。我本来是想告诉我可爱的大外甥这个好消息的,可闹了这么一出,恐怕他暂时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云薇身体的时间逆流回了。 不但比顾怜小,还可能没有成年。 一想到这里,风霓裳就有些幸灾乐祸,风霓裳十分想看顾怜会怎么样做,要是做的令她满意,她很乐意拿顾怜羞辱叶梧。 好歹她确实成年了! 只是身体没多少变化。 顾怜这会儿子也在发愁,看着小一号的云薇,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蹙眉。霁月看着顾怜的表情变化:“少年郎,你还好吗?” 老夫觉得少年郎你仿佛疯了! 顾怜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第三蛇,他瞄了瞄云薇,二话不说就把霁月丢出了房去,刚成年的云儿看上去更娇气了些,怎么能让霁月在这里呢。万一吓到了云儿怎么办?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俩了,顾怜才抱起云薇,为她清洗了身子,然后送回床上。怀中的半妖姑娘这具身体年轻而漂亮,是与长大了后的不一样的美感,顾怜抵着她的前额,闭上了眼睛。 唯有到了这个时候顾怜才敢确定,他的姑娘是真的没有事了。 擅自剥离魂体的反噬袭来,顾怜不得不陷入沉眠。 云薇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怜的一张睡脸,她下意识拍了一巴掌过去,然后迅速坐起身,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愣神。她不可能认不出来自己的手,可这不该是现在这个年岁的她的手。云薇赤着脚跑下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表情错愕。 顾怜被云薇一掌拍醒,脑子有几分懵,他看向云薇:“云儿,你怎么发这么大火气?我又做错了什么吗?你说,我立马改。” 云薇不语,侧眸打量着顾怜,瞧着挺疼,她没做梦。 不过,她没想谋杀,只是随着身体变化,她的力道自然改变。 顾怜的大脑就在这一阵沉默中彻底清醒,他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是小了一号的云薇,若说之前云薇是人类十七八岁的身形,现在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那么,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来了。 十五六岁的云儿,还认得他吗? 顾怜跑过去抱住云薇哼唧唧:“云儿,我是你夫君啊!” 云薇眉梢轻抽,又给了他一巴掌:“发什么神经。” 顾怜感受着这熟悉的嫌弃,心满意足了,还是他认识的云儿。 三只妖辞别了婉梨,又回到了自家宅院内。 云薇回到家,依旧忍不住会站在清潭前,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不过就是睡了一觉,睡醒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小了一圈,这股子新鲜劲儿,似乎随着年纪的变小,而蹭蹭的往外冒泡。 顾怜就站在她身后悄悄比照着云薇和他的身高差,不得不感叹,现在他的云儿真的是小小的一只,算上发鬓才到他胸口呢。 “云儿现在比我小了呢。”顾怜这下子连拥抱都不敢用太大力气,他是照顾过小孩子,可如果小孩子变成了自己的爱人,这多少还是不太一样的,“云儿你想吃糖吗?又或者是小糕点?” “哪怕变小了,我也成年了。”云薇不习惯这种被当小孩子哄着的感觉,她没说谎,这个时候的她,刚刚过了成年的门槛。 云薇没看到顾怜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些。 成年了就好。 不然,有很多开心的事情都没办法和云儿做了啊! 云薇不知道顾怜又歪到哪里去了,她心疼顾怜这几日的恐慌,就算顾怜黏糊了一些,她也忍了。就算顾怜晚上黏进了浴室,她也认了。不过,床笫之事上,顾怜到底还是学会了温柔一些。 这日早上,顾怜正帮着云薇整理图稿,风霓裳就来了。 顾怜出门把人接了进来,又是倒茶,又是上点心:“这巧了,我正打算今天下午去一趟乐斋,小舅妈你竟然这就来了。” 他可不觉得风霓裳会闲着没事走这一趟。 风霓裳喝了两口茶,看着在书桌后忙活的云薇,勾勾唇瓣:“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大外甥你的生活状况,看来你过得不错。” 顾怜就搬过凳子来和风霓裳对着坐下:“小舅妈,您可就别打趣我了,您来这里到底有什么大事要说,小的洗耳恭听。” 鉴于顾怜态度良好,风霓裳没过多的逗弄他:“你们之前不是去问过九瓣菩生的事情吗?正好前几天九爷去了一趟轮回楼。” 顾怜这就听明白了风霓裳的来意了,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这件事的,他连忙给风霓裳添茶:“小舅妈,这事儿还有转机?” “九爷把九瓣黑菩生的原罪洗干净了,白白嫩嫩的九瓣菩生还是保住了。可有个问题,也是个意外,九瓣菩生现在只是一粒菩生花种。”风霓裳放下茶盏,看向云薇,“你们懂我的意思了吗?” “我问过九爷,花种可不能救命。必须是完全成熟的九瓣菩生才有那个药效。可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的九瓣菩生什么时候才能够长成,这就是个很难估计的时间了。”风霓裳又看了看顾怜,“如今你们心心念念的药就在乐斋,九爷找了个花盆给种上了。” 找到了九瓣菩生的确是件好事,可等待的时间就不那么好过了。 何况,这还是个无法预估的等待时间。 顾怜蔫蔫的。 云薇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开口道:“可它终究要成长。” 没有任何生灵可以脱离时间的催促。 可这段时间足够她去学会如何爱一个人。 顾怜抬头,就见到了云薇温和的眉目,云薇甚至是笑着的。 风霓裳似是一眼看出了云薇的想法,她没有告诉沉迷美色的顾怜,这种事儿,挑破了就没意思了,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石,递给了云薇:“这是清婉阿姐让我带给你的福玉,是她亲自监督九爷雕刻的,玉是从温玉君那里讨来的。有没有用不知道,你就拿着图个心安也成。乐斋要关闭一段日子,你们别扑空。” 顾怜一怔:“出事了?” “天塌了乐斋也出不了事,就是某个老人家想醉死在温柔乡,暂时醒不了了。”风霓裳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嫌弃。 顾怜和云薇都看出来风霓裳不想就此多说,他们也不多问,陪着风霓裳聊了一会儿,就客客气气的送风霓裳出了门。 不过风霓裳说得话有一点是对的,殷九想醉死温柔乡。 九瓣黑菩生闹了这么一顿,暴露出了轮回楼和九州大阵的不少漏洞,殷九本就在和九瓣黑菩生搏斗时,损失了不少法力,还要被鬼君抓着去轮回楼善后,就连大阵都要殷九去重新填补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偏偏没有一件事能少得了殷九。在这种前提下,温柔乡对殷九来说,也就只能想想了。 至于关上乐斋,无非就是殷九…… 不想再多事儿干! 云薇也刚好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去打扰殷九,身体已经不构成问题,她要找时间去见见百里夜。为了彻底学会运用月下美人。 “夜阁主。”云薇又在竹屋见到了百里夜。 百里夜打量了一下云薇,虽然小姑娘还是很弱,但是接受他的传承是没问题了,他直接道:“我的神识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你是打算拼拼运气一下子接受,还是分批次来?” 云薇问道:“一次接受会花费多长时间?” “很久。”百里夜道。 云薇拱手:“夜阁主,还是分批来吧。” “你就不想得到全部?”百里夜略微疑惑,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继承传承这事儿,很可能有了这次就没下次。 “想。”云薇如实说道,“可时间太久,顾怜会着急。” 百里夜:“……” 所以他的传承在这个小辈眼中,还不及一只小奶猫重要? 百里夜道:“我会直接将它们汇入你的神识里,你自己去消化,遇到想不通的地方只管来问我,面子这东西,没那么要紧。” 云薇点点头。 待云薇吃透了百里夜传入的知识,她的身体也开始产生疲惫,她看了看百里夜,忽而问道:“夜阁主,把残片交给顾怜的人,其实,不是先生,对吗?” 百里夜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 云薇从他淡漠的态度中找到了答案,如果是先生做的,百里夜不会这么淡定,于是她继续问道:“所以,那个人,是顾绮绫?” 百里夜这才转头看向云薇。 云薇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先生的一生并不复杂,他深交的也就百里夜和顾怜,如果有人伪装成先生,那么这个人,不是与百里夜有关,就是与顾怜有关。可百里夜已经默许了先生自己的决定,他没必要去伪装先生。 而她遇到的这个顾怜,是结识了复生的先生,所以先生已经没了第二次复生的可能。先生死在送魂日,而那段记忆,又恰好被殷九一并封禁,那么,顾怜清醒后,便一定会发现先生不见了。 此时假先生出现,填补了顾怜记忆的空缺。 因此,云薇判定对方是为了顾怜。 而能知道送魂日那夜的事情,并且能为顾怜做到这个地步的,据云薇所知,只有一个顾绮绫。这是最合理的一个解释。 “是她来找的我。”百里夜顺势告诉了云薇真相,“她带着顾怜离开时,遇到了我,她买了一件法器,用来把她彻底伪装成先生。” 他那日只是去看先生最后一面。 百里夜伸手点在云薇眉心,一段记忆就涌入云薇脑海。 那是顾绮绫找上百里夜时的那一段的记忆。 百里夜最初并没有答应,旧友已逝,他不会愿意看到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行走世间,他不应下,于情于理都是正常的。 顾绮绫却不肯就这么放弃:“夜阁主,先生为救怜儿而亡,他必然不想看到怜儿为他心伤。我无心借用先生的身份,但怜儿若是醒来不见先生,定会郁郁寡欢,先生疼爱怜儿,怎舍得让怜儿如此痛苦。我也疼惜怜儿,我发誓我只为怜儿,并无任何歹念。故而,恳请夜阁主相助,他日夜阁主若有所需,我定会竭力相助。” 第270章-故人来 百里夜权衡了一番,应下了顾绮绫的请求。 同样,百里夜讨了一个代价,只是这个代价,需要顾怜支付。 顾绮绫想自己支付,却被百里夜回绝了。 于是残片落到了顾怜手中,顾怜又在仙山玉虚碰到了她。 一切都有了解释。 百里夜需要一个继承者,所以顾怜充当了选择的门槛。 “您为什么非选择顾怜?”云薇想不通,顾绮绫和顾怜同样优秀,甚至处事沉稳,明显比顾怜更适合,顾怜实在过于活泼了。 “顾怜命格很强。”百里夜道,“顾绮绫的确也不失为一个选择,然而比起顾怜天赐的强悍命格来说,她就逊色了些。兜兜转转许久,顾怜的确吃了不少苦头,可他仍旧按着既定的约定,成了先生的弟子。也就是除却我与先生之外,第三个与月下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月下美人的残片交给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百里夜敲了敲桌子,“顾绮绫并不欠先生什么,反而是顾怜,从始至终,都亏欠了先生。顾怜得自己了却这份因果。” 云薇能理解百里夜的做法。 百里夜这个人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他这一辈子,除了阵图,便只有一个先生。他在替先生全了这场因果。 这是百里夜设下这局棋的第二点所图。 百里夜拂了拂袖说道:“回去吧。” 云薇的神识回笼,顾怜就有所感知。 顾怜把云薇往上抱了抱,开心的笑道:“云儿你回来啦!” 云薇蹭了蹭他的脖颈,淡淡地应了一声。 顾怜受宠若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了,云儿现在好像很黏他。 云薇打算好好学学怎么去爱顾怜,是认真的,不过具体怎么做,她得自己慢慢摸索。只是顾怜以前一直念叨着想让她多依赖他一点儿,大难不死,云薇也不介意小小的依靠一下顾怜。 这边云薇在努力又认真地学习,睁眼是顾怜,闭眼就是百里夜,每天连轴转,但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异常,相当的稳定。 月下美人的防御阵图也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不过经过云薇复原的,终究不是原本的月下美人,所以能力上定然是比不上百里夜手中的原阵图的,然而,要说将顾怜带回去,却没有问题。 这日云薇正在整理云涟漪的阁楼,乐斋那位爷却突然找上了门。 “九爷?”顾怜抱了一摞厚厚的书籍要去外面,乍一见殷九,险些从楼梯上掉下去了。风霓裳不是说这位爷闭门谢客了吗? 他最近似乎……没作什么幺蛾子啊! 不至于让这位爷亲自来收拾。 “淡定些,少年郎。”殷九从顾怜手中抽了一本手翻了翻,又放了回去,道,“我这次来,不是找你们的,而是想和百里夜谈谈。” 顾怜把书籍往空地一放,拍拍尘灰道:“九爷,百里夜只剩一缕神识了,而且还寄居在云儿的识海里。您想怎么谈啊?” “怎么着,怕爷伤到你家小姑娘?”殷九挑眉,正见到云薇走过来,殷九便问起了云薇,“小姑娘,爷看起来像那么靠不住的妖?” 云薇在楼上听了个清楚,她摇摇头,道:“九爷需要我做什么?” 殷九越发欣赏云薇的性子,他道:“一会儿我会进入你的识海,去直接和百里夜谈,你只需要打开神识,剩下的,就不需要你介入了。我不会逗留太久,你依旧可以继续接受他的教导。” 殷九说得不会太久,确实没有很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他就退出了云薇的识海,不过他出来之后,神色不太好,似乎没有问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一般,可云薇虽然没有介入谈话,却也以第三人的视角听完了全程,她轻声问道:“九爷是为了北城那位?” 北城那位爷,已经许久没出现在人前了,听说是在闭关中。 “嗯。”殷九捏了捏眉心,“那小崽子的事你不用太介意。九瓣菩生就养在乐斋里面,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找时间去看看。放心,爷给你留着它,你就负责努力活到它长成的那一天就好了。” 殷九走了,顾怜就凑到云薇身旁去问,云薇索性就坐下来说。 “九爷问百里夜能否帮他修复一件兵器。” “咦?这种事找温玉君不是更好?” “我也不明白九爷为何要找上百里夜。” “然后呢,百里夜答应了吗?” “没有。” 百里夜如今只剩一缕神识,而殷九说得那件兵器,有着并不逊色于月下美人的威力,那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实打实的神器! 殷九回了乐斋,直接倒在了卧室的软榻上,跑了这么多日子,他的确有些累,他看了看端茶过来的白鹿,开口道:“我帮你问过了,百里夜如今做不到修复神器,你那事儿还是要再等等。” 白鹿怔了片刻,而后道:“劳九爷走这一趟了。” “我会帮你留心着别的路子,那小崽子估摸着也快爬出来了,你着急也没用,怎么着都要他自己愿意去修复才行。”殷九说完喝了杯茶,躺回软榻,“自闭这种臭毛病啊,都是天帝惯的他!” 白鹿无奈地笑了笑:“九爷,清婉去了婉梨那处,许是傍晚才回。” 殷九摆摆手:“成了,爷知道了。” 白鹿退了出去,瞧着放晴的天色,打算出去走走。 殷九是被饭菜的香味饿醒的,他走下楼,果然见苏清婉正在小厨房做饭,阿阴阿阳还在一旁报菜名,殷勤的帮着苏清婉干活。 苏清婉瞧着打着呵欠精神不济的殷九,有些心疼,这些天殷九脚不沾地,刚能好好歇歇,她盛了一小碗粥过去,拉着殷九在石桌前让殷九坐在凳子上:“你先喝点儿粥,饭菜这就好了。” 殷九难得安分的端着饭碗安静的吃,没闹苏清婉。 阿阴阿阳跟了殷九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不该招惹殷九,乃至吃完饭的时候,都乖巧地自食其力,没有占用苏清婉。 就连碗筷都是两个小家伙吭哧吭哧洗干净的。 苏清婉有心帮他们,可殷九不放行,她也只能作罢。 吃了饭,殷九拉着苏清婉泡了个澡,就拉着人歇下了。 苏清婉是不怎么困倦的,她闲来无事可做,就盯着殷九的睡颜瞧着,殷九无疑的俊朗的一只妖,哪怕她看再多次,也容易沦陷。 苏清婉没控制住自己抚上殷九眉目的手。 殷九微眯着眼睛看了看胆大的吵醒他的人,眉间的不悦散去。 “筱筱,别闹。” 苏清婉凑过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殷九叹了一声,将人搂过来,还没说什么,就又合了眼。 苏清婉也不愿再惊扰殷九休息。 殷九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风霓裳和季景云甚至都暗地里拉上了青鸾在赌这位爷会不会又就这么睡死在乐斋里。 以至于当远自仙山玉虚而来的一男一女站在乐斋大门口,看着漂浮在乐斋上的一层结界上的妖文沉默了许久。虽然结界上的字很小,但这不妨碍他们辨认字迹——吵老子睡觉,杀无赦! 得,正赶上老不死心情不爽的时候,这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花妖摊手看向犬妖:“大人?” 犬妖也看着头疼,可这事儿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早知道直接把他们扣在仙山玉虚,也省得这么麻烦了:“去小门瞧瞧。” 索性苏清婉一直都在乐斋内。 九娘娘对他们这些妖怪而言,其功效无异于速效救心丸。 这日顾怜又陪着云薇去婉梨那里复诊,正巧风霓裳也在婉梨那里,一个多月不见,风霓裳就把顾怜留在外面聊天。 婉梨照惯例给云薇诊了诊脉,她原本温和的脸色忽而变了变,似乎有些疑惑,她又重新诊断了一番,但结果还是没变的。 云薇问道:“我的身体……是有什么不好吗?” “不,没什么不好。”婉梨摇摇头,她看向云薇,轻声道,“我之前给你配的那些药,都暂时先停了。我重新再帮你配一副药。这些日子姑且不要吃山楂薏米之类的东西,怀了孕,还是要注意些的。” 云薇一怔:“怀孕?” 这两个字她懂,这个词的意思她也理解,可是放在她身上,就不那么容易令她明白了。她一半妖之身,怎么可能会有孕?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状况,不过,你大可放心,你是真的有孕在身,腹中孩子可都足月了。”婉梨活了这么久,诊治出来的喜脉也有不少,唯独半妖,别说诊治,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几乎所有生灵都默认,半妖无法孕育后代。 “我……”云薇并非不相信婉梨的医术,只是她似乎受惊不小,一时间自己都没有来得及消化,不是,她怎么就怀孕了呢? 婉梨很体贴的给了云薇自我消化的时间。 至少云薇没有反感这个孩子。 “虽然很扫兴,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生子对寻常妖族而言都是很危险的事,再加上顾怜的血统强悍,以你的身体去孕育这个孩子,极有可能给你带来很高的风险。”婉梨柔声道,“当然,我尊重你的意思,如果你要想保这个孩子,我也会尽力保全你们母子。” 云薇迟疑半晌,道:“我想留下这孩子。” 她忽然间似乎就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个女人明知道会生出半妖,依旧把她生了下来。骨肉相连,何况,是和自己心爱之人的骨血。她已是半妖,哪怕孕育了孩子,那孩子也不会是半妖的血统,天道的规则并不完美无缺,只要不是半妖,就不会遭受诅咒。 “好。那我这就帮你去配药。”婉梨道。 “婉梨姑娘。”云薇叫住她,抿了抿唇,说道,“暂时别告诉顾怜。” 她并不能确保,自己就能够保全这个孩子,半妖的身体就是个不定数,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出现,在胎象稳定前,她不打算让顾怜知道这件事。否则,一旦保不住孩子,又是一场空欢喜。 婉梨并不意外云薇会有这种请求。 风霓裳等顾怜和云薇走了,便问婉梨:“阿姐,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有孕了?我在她身上,察觉出了另一股妖力源泉。” “你呀,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拉着顾怜陪你聊天?”婉梨略微惊讶,不过风霓裳这个捉妖师本就对妖气敏感,而顾怜整日和云薇生活在一起,妖气与妖力彼此交融,所以才成了灯下黑。 “我觉得小姑娘并不希望大外甥知道这个消息。”风霓裳说道,“大外甥他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妖,他们俩这事儿还有得磨合。” 此时一只无妖顺风翻滚了过来。 风霓裳听完无妖的话,饶有兴致的挑挑眉,辞别婉梨回了乐斋。 乐斋内,白鹿正在招待两位玉虚来客。 风霓裳回去之后,问了问两妖来意,然后请苏清婉画了一张图,让无妖送去了顾怜手中,很快,她就接到了顾怜的纸鹤。 “小舅妈!”顾怜的声音格外地激动,“这个荷包图是哪来的?” “有两位来自仙山玉虚的妖客,拿着这个荷包来的,就在乐斋。”风霓裳相当淡定地擦着鞭子,嗯,的确是顾怜的东西无疑了。 顾怜就纳闷了,他这荷包又不是什么法器,怎么还能值得别人不远万里送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他说道:“小舅妈啊,那两个妖怪,找我有啥事啊?我没招惹过玉虚的妖。” “按他们所说,还真不是为了你。”风霓裳道,“他们是想用这个荷包,和你家的小姑娘换一样东西。就是换你家养的那条蛇。” 顾怜扭头看了看懒洋洋的趴在草丛晒太阳的霁月。 霁月还在那用尾巴逗蝴蝶玩儿。 顾怜:“……” 这蛇瞧着也是没啥用,要不然丢出去换荷包? “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两位客人,从前住在你的金陵皇城。” 风霓裳的话到此打住,顾怜目光幽幽的盯着霁月。 霁月总觉得顾怜的眼神不怀好意:“少年郎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第271章-吉祥物 “不是我,是你。”顾怜走过去把霁月倒拎起来,摸着下巴深沉地思考,“霁月阿霁月,你老实交代,你到底作过多少妖?” “你是兼职了八卦小报的工作了吗?” “不是。” 顾怜把事情告诉了霁月,霁月就心虚的停止了挣扎。 “果然是你作的妖。”顾怜将前因后果一串,“你说你一直被禁足在昆仑雪山,百里夜是在你之后才到的,你怎么可能会牵扯金陵皇城的妖。所以,霁月您老人家压根就没和我们说过真话啊。顾大人分析,你并非被禁足在昆仑雪山,而是,你本是金陵妖,之后随着百里夜一起通过月下美人到了昆仑雪山。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霁月的沉默意味着默认。 顾怜很耐心的和霁月大眼瞪小眼。 霁月妥协:“那两个妖,八成是犬妖和花妖。” “所以,你在金陵的时候,是刨了人家祖坟,还是坏了人家姻缘?”顾怜走了几步把霁月放在走廊上,盘腿坐下和霁月聊着。 “我是那么没节操的妖?”霁月想一吐沫毒死顾怜。 云薇是不知道这场对话的,她还在识海中,接受百里夜的教导。 百里夜的教导方式也是与众不同的。 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第一种:这道题这么简单你自己也想不懂?过来,咱俩聊聊。 第二种:这道题如此浅显还需要我讲给你?过来,咱俩聊聊。 那是相当的嫌弃。 云薇觉得百里夜八成在后悔救了她一命。 这世上的阵师,百里夜看得上眼的也就一个温玉君,哪怕云涟漪都入不了百里夜的法眼。而她的资质,她自己有数,无非是勉强能够触摸到云涟漪的境界,距离温玉君还有一大截的路。 被这么目中无人的师父教导,饶是云薇性子淡漠,也免不了陷入自我怀疑中,这是直击内心的刺激。百里夜的状态大概就是——我英明一世怎么到最后就收了你这么个难开窍的小徒弟! “今日就到这儿,你回去吧。”百里夜看云薇已经将所学融会贯通,便不要求她多留,他道,“下次早点儿来,该收尾了。” 云薇明白百里夜的意思,她看着百里夜的背影,少见的感到了怅然。百里夜与她没多少交集,说话也不好听,可她毕竟受他教导,且百里夜还与她有着救命之恩。分别在即,多少会感怀。 “我没有兴趣用月下美人再一次打破天道桎梏,可这是我一生的心血,天道已然忌惮它的存在,我不得已将它分裂。你手里的月下美人能力被限制,它能帮到你什么,都看你如何使用了。”百里夜通常不会话这么多,今日算是破了例,提点了云薇。 “我明白的。”云薇垂眸说道,“温玉君之前也说过。” 就在那张被她毁掉的纸上记载着。 月下美人本身的阵纹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载体上。哪怕修复了月下美人,月下美人的载体,也只能再经历一次时空转换。 这个阵纹太强大,一般的载体根本承受不住,可短时间内,也找不出任何能够替代它的东西。若是之前,云薇还会感到绝望,可如今出现了这么多转机,她愿意去拼一拼,她期待有个未来。 不过这次云薇醒来,难得耳根子清净,走出去一看,顾怜正和霁月拌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似乎话题还比较偏激,估摸着又出了什么事,她走过去,一手拎了一个:“吵什么?” 两妖你争我抢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云薇看了看霁月,又看了看顾怜:“你很想要回荷包?” 顾怜眼巴巴地点头。 云薇果断卖了一把年纪还哭唧唧的霁月:“把它拿去换了。” 霁月:“……” 我告诉你小薇儿见色忘友是不仗义的! 顾怜倒是明白云薇就这么一说,并没有真的把霁月丢出去的意思,他家的云儿最善良了,怎么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霁月最后倒是主动联系了那两位远方来客,邀请他们来宅院里面说话。顾怜还以为霁月会选择逃避,为此还夸了霁月几句。 “老夫讨厌被事儿缠上,不表示就真的怕事儿找上门。”霁月抬头望着天空,说道,“到底还是我自己留下的因,也该偿了果了。” 说完之后没有等来顾怜的回应,霁月扭头就见屋子里缠在云薇身旁的大号牛皮糖,依着云薇和他对视后,那种恼羞成怒的样子来判断,顾怜很快就会被丢出来,成为他忠实的倾听者。 出乎意料的是,云薇竟然容忍了。 屋内两妖腻腻歪歪的。 霁月被辣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晚上,趁着霁月睡觉,云薇加固了一遍宅院的阵法,顾怜亲眼瞧着云薇又添了几道防御阵法进去,足见云薇对霁月的重视。 “从仙山玉虚出来的妖,最基本的礼数还是有的。他们既然与乐斋相交,就是九爷那边的,不会害霁月。”顾怜劝慰道。 “我知道。”云薇道,“我是怕他们拆家。” 这套宅院她还是挺喜欢的,并没有移居的打算。 顾怜:“……”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还好霁月没醒。 不然顾怜完全可以预见到霁月听到云薇这话号啕大哭的场景。 第二天客人上门的时候,霁月还在窝里呼呼大睡。 犬妖和花妖默默看着被顾怜捞出来的霁月。 花妖一脸的一言难尽,她美艳的脸上,纠结之情简直怎么都遮掩不住:“大人,这位……真的是我们要找的那位妖主吗?” 犬妖格外艰难的点点头:“……是。” 花妖年岁小,不曾见过,认不出来无可厚非。可他是在这位妖主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认错了对方。 两妖叫了好多声,霁月都没醒过来。 顾怜诚恳提议:“需要我帮忙吗?” 两妖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 顾怜嫌弃的把还打着小呼噜的霁月丢回水里,拍拍手,在两妖期待的目光下,鼓足了气势大喊道:“着火啦!” “救火救火!”霁月一个蹦高窜了出来,“哪呢?哪着火了!” 顾怜抱臂看着他,啧啧摇头:“你再不醒,你的尾巴就会着火。” “银封妖主。”犬妖和花妖朝着霁月施了一礼。 霁月晃着脑袋趴在顾怜头上对犬妖道:“池言,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银封妖主。”池言拱手。 “什么妖主不妖主的,我早就不是什么妖主了。” 顾怜听着他头上的老油蛇和对方聊天。 银封妖主,这个名号他听过,那是青龙大人手下的第一护法。 据说很久之前跟着青龙大人一同殉道了。 早就死掉的妖,还活着,就在自己脑壳上。 顾怜心情很是复杂。 他是憧憬过银封妖主的,可一想到那个传说里面的妖主就是他家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的老忽悠,他就有种偶像幻灭的悲催感。 “我现在只是小薇儿家的吉祥物,霁月。你可不要叫错了。” 听听听听,老忽悠还在得意洋洋地说这话。 这种妖主干脆就扔这里自生自灭得了。 不得不说,顾怜的心态和池言高度重合了。 池言看着这位昔日救他于水火的妖主,叹道:“我知道您还在介意那件事,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改,青龙大人未必想看到您这般颓靡。我们今日来,是打算请您回去。虽然金陵已经不在,可青龙大人负责管辖的仙山玉虚还需要有妖回去镇场子。” “你看看我这样子,像是能够镇场子的妖?”霁月反问。 花妖戳破了霁月的伪装:“您是唯一得到青龙大人认可的妖,青龙大人的传承尚等您去继承,到时谁还敢在您的地盘瞎闹。” “媚娥!”池言蹙眉,他躬身对霁月致歉,“妖主,这是昔年茉莉花妖的后嗣,小姑娘失礼之处,我代为道歉,还请您不要见怪。” “大人,您又没做错什么!”媚娥急了,她看向霁月,“我从母亲口中听说过您的事,也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镇守不意味着软禁,您还是自由的,只要和其他大妖一样偶尔露露面就好。剩下的问题我们会帮您解决的,您要继续做吉祥物,也是可以的。” “当然,我们给您的月俸是最高级别的。您回去后,我会给您弄一处纯玉髓建造的大池子,养鱼还是养乌龟都随您便!”媚娥说得真心实意,“还有塑像,我给您定制一个两米高的妖像,就放在入口处,绝对让您风风光光的成为仙山玉虚首屈一指的吉祥物。” 顾怜:“……” 不,我不能笑。 这么严肃的时候,我怎么可以笑! 霁月:“……” 霁月说道:“少年郎,让我和他们单独聊聊吧。” 顾怜把霁月往池言手中一放,就去屋内找云薇了。他反正听明白这两妖的来意了,无非就是给自家的大龄单身蛇找了一份新工作,而且听起来就待遇很好,霁月要是应下了,也没什么不好。 池言和媚娥没有久留,只说一个月后再来,希望霁月好好考虑。 “说起来,我是见过青龙大人的,虽然是在梦里,那可真的是一位令妖钦佩的前辈。”顾怜抱着云薇坐在软榻上,一手帮云薇翻书页,一手扣着云薇的腰身,“他可是我们金陵妖的梦想啊!” 云薇听了好半天,问道:“青龙大人是怎么死的?” “战亡……应该是这样吧,我看到的书籍上都是这么记载的,更详细的到没有。”顾怜为了满足云薇的好奇心,顺手放出一缕妖气把霁月弄了进来,“我不清楚,他肯定清楚,对不对呀,霁月?” “你听说过孤夜之变吗?”霁月正好被勾起了回忆。 顾怜仔细想了想:“似乎听我曾祖父提起过。” 但是没有详情。 他曾经去翻阅过典籍,也缠着曾祖父问过,可什么都没得到。 “昔日菩生旧都灭国,天狐凌琼为爱殉葬,两大妖界最强的王朝相继覆灭。可覆灭,不表示彻底断绝。就像那野草一样,总有一些妖怪躲过了这两场灾难,带着灭国的仇恨活了下去。” 顾怜问道:“孤夜之变和那些遗族有关?” “是啊。你们没听说过很正常,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也算是段妖族难以启齿的黑历史吧。”霁月说道,“那些遗族在暗中聚集,试图推翻人类的统治,再度建立起一个新的妖界王朝。领头的大妖,就叫孤夜。而金陵皇城很不幸的,成为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人与妖之间的争端在那个时候并不少见,可为了复辟旧的秩序而引起的有预谋战乱只有这么一次。青龙身为妖族最强的四方君上之一,不庇护妖族,却与人类站在一条线上,所以,他也被那些余孽视为了眼中钉。这就导致了青龙死于了那场叛乱之中。” “这些遗族还是蠢。人族繁盛是天道庇佑,纵然没有青龙大人,他们也不可能复辟王朝。青龙大人庇佑的又不止是人类,金陵的妖族也在他羽翼下,他们那些余孽……青龙大人何其无辜!”顾怜义愤填膺,他忽然又想到了一点,“按理说九爷才是眼睁睁看着那两国覆灭的那个,为什么那些家伙,他们不去找九爷的麻烦?” 霁月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因为没人打得过殷九。那可是妖界的活祖宗,九爷一巴掌下去,能把他们直接拍进轮回楼。不过那位爷一般都不管这些乱子,越是实力强横的大妖,越懒得管闲事。否则哪还有他们这些小虾米乱蹦哒的机会。孤夜是强,可跟九爷比起来,他算个屁!他们要想搞事情,就要离那位爷远点儿。” “明着打不过,就耍阴招。孤夜之变持续了百年时间,最后以青龙殉道做结,这才换来了少年郎你们金陵皇城的繁华安稳。”霁月说着说着就火大了,那是一种纯粹的愤怒,为青龙而生的怒火。 “你在哪儿?”顾怜问道。 作为青龙的护法,霁月去了哪里? 第272章-归乡 “决战前天晚上,我和青龙谈崩了,我想替他,他不允。他把我封印在了二月桥下的河水中,自己去应战了。”霁月深呼一口气,眼中恨意滋生,“我好不容易冲破封印赶过去,他已经没有救了。” 青龙的魂魄没有进入轮回楼,他留在了他的金陵,同化于金陵的大地。他用另了一种方式,看着这片大地的日升月落。 “他是想保护你。”云薇说道。 能和青龙斗了百年,并且逼得青龙不得已同归于尽的妖,怎么可能是霁月这条当初的小蛇妖能够应付的了得。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霁月才更加无法原谅自己,他不恨青龙的决绝,只恨自己当日的弱小,他恨他自己,“我没办法像别人一样自在的生存在这片浸染了他的血的大地上,所以我离开了。” 那声护法,他受之有愧,他何曾守护了什么? 他连最重要的人都无法守护! 屋内寂静了许久,顾怜摸摸下巴,问:“所以你一条蛇,要怎么继承青龙的传承?” 霁月正看着月亮感时伤事,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气氛就被顾怜这句话破坏了个干净,他瞪了瞪顾怜,道:“我俩亲戚不行吗?” 顾怜贱兮兮地笑了笑:“哦,那可真是天壤之别啊!人家是龙,你是……啧啧啧,哎呀呀,同样都是大妖,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信不信老夫一口毒液喷死你!”霁月磨牙。 顾怜立刻躲到云薇背后,委屈吧啦地抓云薇的衣角:“云儿,霁月他威胁我。” “一捅娄子你就往小薇儿身后躲,少年郎你青龙院三把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小薇儿现在比你都小,你还好意思朝她撒娇。”霁月忍无可忍,“小薇儿都不撒娇的!亏你还是个大男人。” “你管我,我乐意冲着云儿撒娇,你那么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妻子撒娇啊!”顾怜冲着霁月扮鬼脸,稳稳的踩上大龄蛇妖的痛脚。 “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霁月往顾怜头上一蹿。 “来呀,谁怕谁啊!”顾怜轻轻放下云薇,便和霁月掐了起来。 云薇瞧着院中闹起来的两妖,伸手抚上自己腹部,嘴角勾起笑意。 日子热闹着,也挺不错的。 最后一次见百里夜的时候,百里夜正在河边散步。 “夜阁主。”云薇拱手道。 百里夜如往常一样点了点头,将最后一段传承交给了云薇。 云薇消化完传承,百里夜正背对着她看着平静地河面,生动诠释着什么叫形单影只。云薇思索一番,走了过去。 “阵师一道的光景,就和这里的天色差不多,灰暗的见不得光。云涟漪或许根本就没想到,这种光景的,并非人力能扭转的。众神消亡之际,这些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也注定了消亡。” 云薇没想到百里夜会说这样一番话,她与百里夜站在一处,道:“我觉得,她应当是想到了。所以她愿意为后人留下光明。她请求夜阁主也好,拜托温玉君也罢,其实,总归不过是想以己之力,做些什么。柳暗花且明,焉知万年之后,这世上又是何光景?” 百里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心境倒是不错。 “我有一个亲人,可能很快就要搬去别的地方了,那地方离我家很远,应该是不能经常见面的。他陪着我渡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时间,讲道理,我并不希望他离开我,可我尊重他的决定。”云薇道,“就像他尊重我的意思,支持我陪着顾怜一起回金陵一样。” “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无需介意别人的目光。”百里夜看着云薇,忽然伸手打在她的额前,“我百里夜的弟子,该有此魄力。” 云薇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家小院。 百里夜这人真是……好歹,让她说一句道别的话啊。 外面顾怜还和霁月插科打诨。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到了霁月做出决定的时候:“我该走了。” 云薇没意外霁月会选择离开,彼时她正在往厨房走,闻言她点点头,难得好脸色的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小薇儿你突然这么温柔,我还真有些不习惯。”霁月见云薇冷了脸色,连忙追过去,“哎,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我要吃……” 这顿饭霁月吃得相当满意。 如果以后天天都能吃到那就更好不过了。 霁月忽然想尝试把云薇忽悠到仙山玉虚去当厨娘。 顾怜为此又和霁月打了一架。 晚上睡觉前,云薇和顾怜提了提她的打算,可顾怜这次却拒绝了她同行的提议,顾怜垂眸抚着她的脸:“月下美人只能再用最后一次,可你的病终归还是会发作的,九瓣菩生还要多久才会长成,我们都说不准。哪怕我们走时带上了它,又有什么用呢?” 云薇怔怔地看着他。 “云儿,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即使我要因此付出代价。”顾怜温柔地吻着她,他必须要为他的半妖姑娘做些什么,但这其中不包括让云薇陪着他去吃苦受累,“这次听我的,我会把九瓣菩生带到金陵,数万载的时间,一定足够它长成。你留在九州等着我。” 云薇明白顾怜的意思,但她也有顾虑:“可时间的流动……” “乐斋的九爷那么厉害,他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小问题的,对不对?”顾怜笑眯眯地搂着她,如果九爷不应,他就求九娘娘去。 这厢刚刚睡醒的殷九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二天,顾怜登门造访了。 顾怜这来意一说,风霓裳的话本子就编不下去了,她放下笔,认真地问道:“大外甥,刚才我没仔细听,你要不重说一遍?” “我要将九瓣菩生带回金陵,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它长成。可即使我活到了九州这个时代,九州的时间并非静止,所以我想知道,能让我冲破约束,进入这个时空的方法。”顾怜严肃地重复着。 “唉,瞧瞧这些年轻人啊,为了情情爱爱,什么异想天开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你耗尽千万年护九瓣菩生长成,她只需等你那么短短的时间,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的自我牺牲。”殷九倒着酒水,他瞥向顾怜,“少年郎,你知道千万年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吗?就连我都不能小瞧千万年中出现的意外次数,你是给了你心上人一个伟岸的形象了,可你这话说得太大,就不担心哪天噎死自己?” 风霓裳难得认同殷九这不着调的话:“你不要冲动之下做决定。” “我没冲动,我有很认真地想过,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顾怜摇摇头,“我能为她做的不多,但这件事,我一定要为她做到。” “你能不能别学殷九,有的话他说出来是真的,你说出来那就是吹牛皮!”风霓裳啪的一下放下笔,气冲冲地瞪顾怜。 殷九:“……” 你教育你的便宜大外甥,干嘛扯上我? 苏清婉给风霓裳和顾怜上了茶:“九爷,这事儿能办到吗?” 殷九清了清嗓子,把苏清婉叫了过来,然后对着顾怜说道:“俗话说的好,不能因噎废食。少年郎有追求是好的。我不讨厌大胆的妖。这事儿我本来是不愿意再插手的,你想拿走九瓣菩生,我不拦你。我希望你记住你今日进入乐斋时抱有的这番觉悟。” “仙山玉虚上,有一处小飘渺剑宗,它是时空壁垒最薄弱的地方。你回到金陵后,等时间到了,就去那里,我会在这边的世界为你打开一条路。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把握住了。”殷九正色道,“九瓣菩生虽然已经无法再次诞生神智,可它依旧是逆天之药。你不能透露出关于它的任何消息,哪怕是你的家人,也不可以。” “多谢九爷。”顾怜郑重地朝殷九施了一礼。 从顾怜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云薇便知道她已经无力去扭转顾怜的决定了,可她并不忍心让顾怜一只妖渡过漫长的千万载。 “云儿,我不会孤独的。”顾怜似乎知道她的隐忧,“我在金陵还有家人朋友,我回去了,还有他们。我总要为我爹娘尽孝道。哪怕他们都不在了,我这么受欢迎的妖,还愁找不到新朋友吗?云儿,你信我,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孤单一人的。你只需要在我走后,陪九爷去一趟仙山玉虚的小飘渺剑宗,我需要你帮我摇响引路铃。” “真的只能这样?”云薇依旧不太想和顾怜分开。 顾怜神情坚毅,似乎一瞬间成长了很多,他说道:“云儿,实际上比起独自前行,我更怕你出现意外。暂短的陪伴没办法让我救你,若是能换你下半生平安喜乐,我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容我再想想。”云薇平复了一下心情,“假如只送你一个人回去,那么载体不会彻底崩坏。月下美人虽然不能再完成长时间的时空转换,但总能帮你缩短千百年的光阴。你再让我试试,我用别的材料将它稳固一下,说不定,还能多用几次。” 她该为她的少年郎做些什么。 几日后,接到霁月消息的池言和媚娥来了南城,接走了霁月。 云薇看着远去的霁月,低声道:“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送走了霁月,紧接着就面临着另一场离别,三日后,风霓裳由叶梧陪着,将九瓣菩生送到了顾怜手里。此时,九瓣菩生已长出了小小的嫩芽,圆头圆脑的,十分可爱,和平常花草无异。 顾怜就知道嘴硬心软的殷大佬又悄悄帮忙了。 否则,九瓣菩生怎么会如此快的发了芽。 风霓裳没兴趣打扰小情人之间的道别,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云薇正在给顾怜收拾行李。 顾怜捧着花盆看着云薇,没一会儿,就放下花盆,转而把云薇抱了起来,他蹭着云薇的脸颊,没说话,却表现出十足的不舍。 “顾怜。”云薇拍着他的头,对黏糊糊的爱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温声道,“别怕,无论你走了多远,我都会去接你回家的。” 顾怜闻言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当然知道啦,毕竟云儿那么爱我,怎么舍得让我流落街头。我不在的日子,云儿你要好好吃饭,按时休息,除了婉梨姑娘,我可还有一群小监工哦!” 顾怜放心不下云薇,就跑去求了婉梨,让云薇搬过去住几天。 至于小监工嘛,那便是院子里的无妖们了。 云薇把行李交给顾怜,又反复叮嘱顾怜月下美人地使用方法,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掩下自己想告诉顾怜的冲动。 不能让他离开的时候,还记挂着她。 云薇微笑着给顾怜送行:“好了,快回去吧。” 顾怜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动用了月下美人。 西城内的一座雅致的宅院内,温玉君忽然放下手中书卷看了看远方,一旁的红叶好奇地问:“公子,您在看什么呀?” 温玉君轻叹:“一片终归故土的落叶。” 红叶难以理解地眨眨眼,他决定珍爱自己的脑袋。 “公子啊,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九娘娘今天刚差人送来了上好的里脊肉呢。” “其实糖醋里脊和酸菜肉丝面很配的,嗷,公子你去哪儿?” 与此同时,回到金陵皇城的顾怜,看着熟悉的街道,心潮澎湃。 月下美人将他送回了金陵,可却是他离家出走十年后的金陵,顾怜觉得百里夜是在玩他,虽然这点和百里夜没啥关系。顾怜往家走,一些认出他来的妖,要么目露惊讶,要么扭头就跑。 扭头就跑的那位腿脚麻利的来到了青龙院,把消息上报给了自家顶头上司。也就是现如今,青龙院的二把手,顾绮绫。 顾怜推开自家大门,迎面就是老父亲的一脚,顾怜堪堪躲过去,才发现家中气氛不太好,他嘴角抽了抽,看看左边拿着显然是临时折下来的树枝的亲娘,又看看右边磨拳擦掌的亲爹,果断选择抱住了可爱的自家大侄子:“乖宝,小舅舅想死你啦!” 第273章-归来即重逢 “乖宝也想小舅舅你啊!” 然后顾怜就看到他本该在青龙院的阿姐出现,把他的小救星给带走了,顺带还关上了大门,显然这顿揍是躲不过的了。 “爹,娘,您两位要打便打,就是千万别打脸,我怕破相了以后,我娘子就不要我了。”顾怜抱头发动闪避,“我还要回去见她呢。” 顾爹爹抄起扫院子的大扫把,朝着顾怜糊了过去:“你哪儿来的娘子?去外边浪了十年,原来是去祸害人家小姑娘去了。你怎么忽悠的人家!连父母都没有拜过,你凭什么管人家叫娘子!” 顾怜险些被他爹娘打断了腿儿,躺在床上哼唧了小半个月,这期间他把云薇的事儿也说了,二老信或者不信,他都认了。 金陵皇城的妖都知道,顾家小公子回来后,性情变了很多。 具体来说,就是成熟了。 顾怜的双亲将自家儿子的变化看在眼里,顾怜是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崽,就算一开始不信,也架不住顾怜每天都念叨着云薇,只要一提起云薇,自家小儿子就像魔怔了一样。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放下了。 儿孙自有儿孙命,他们这些老骨头钻什么牛角尖? 不过,按照他家崽子的话,那么好的姑娘,怜儿配得上吗? 肯定是怜儿忽悠人家了! 老两口这么一合计,觉得实在不妥,于是顾怜迎来了妖生中最艰难的一段生涯,天天被自家的爹娘按着学,从诗书礼仪,到拳脚身手,上至妖界历史,下至街头八卦,尽数塞进顾怜脑袋里。 万年光阴荏苒,顾怜送走了双亲,而顾绮绫也接掌了青龙院,顾怜无事操心,便带着九瓣菩生跑去了永安君那处闭关修炼。出关之时,外界已过千年,人间变化,顾怜又投身热闹的人世中,或是行侠仗义,或是结友畅饮,历经红尘,活得煞是潇洒自在。 半月之后的九州皇城,云薇随着殷九一同去往仙山玉虚的小飘渺剑宗,与云薇同行的还有风霓裳。云薇看着熟悉的妖路,上次她踏上这条路的时候,还是霁月陪着她,现如今却不是了。 而顾怜这时候,正用月下美人,实现了第一次时间推移。 顾怜控制着降落地点,可依旧因为不太熟练,只能落在仙山玉虚之内,离着小飘渺剑宗,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呦,小妖怪,你似乎拿着一件宝贝,能不能让姐姐我看一看?”昏暗的树林里回荡着鬼魅的声音,一只红衣女鬼落在顾怜身前,眼中泛着贪婪的光,“姐姐可以拿金银珠宝和你换哦!” “可惜了,我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顾怜说道,“这位姑娘,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它的主意,毕竟我这个妖,不大喜欢欺负女人。” 红衣女鬼撕破虚伪的温柔:“这就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顾怜都不想搭理她,这女鬼脑子不太好使,可总拦着路,就是她不对了。威压直接扑向女鬼,将女鬼撵嗜殆尽。 山谷中回荡着女鬼临死前的呼号。 “不要脸!明明是个老妖怪,竟然还装嫩!” 顾怜表情微微扭曲,忽而失笑,心道:我装嫩也不是为了你啊! 再次见面时,他希望云薇看到的,还是当初那个少年郎。 顾怜这次在小飘渺剑宗直接闭关修炼。 出关之后,顾怜再次动用了月下美人。 殷九一行人到了仙山玉虚,他算着时间,还有几日才到,因此云薇和风霓裳就被他放在霁月那里,他则去找旧友喝酒去了。 两日后,风霓裳护着云薇踏上了前往小飘渺剑宗的路。 风霓裳有理由怀疑,殷九就是为了能到这里以后浪一浪,所以才把她叫上了。不过,好在她也对这事儿感兴趣,倒也没什么。 殷九已经等在了小飘渺剑宗。 “引路铃要拿稳,否则,你家的小猫儿可是要迷路的。”殷九将一串金色的小风铃扔给云薇,说罢,他双手起阵,撕裂了时空,将扭曲的时空融成一条幽深的通道,一直通往遥不见底的过去。 “叮铃铃……” 云薇摇动着引路铃,于是通道内有了光,光芒铺就的路上,一位捧着花盆的少年郎挣脱身后的规则约束飞奔而来。 少年郎双脚落在了地上。 通道即刻关闭。 殷九挑眉看了看花盆里的菩生。 菩生九瓣,神药已成。 “小霓裳,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殷九没兴致打扰小情人的久别重逢,便示意风霓裳随他一同走出了小飘渺剑宗。 风霓裳轻哼,侧过头看着枝头的鸟儿,嘴角勾了勾。 顾怜把九瓣菩生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朝着云薇敞开怀抱,笑得和从前一样的灿烂,他抱住飞扑过来的云薇,道:“我回来啦!” “是啊,还好你回来了。”云薇抬眸看着他,迎面给了少年郎一个晴天霹雳,“不然,我就听霁月的建议,带着你的孩子改嫁去。” 顾怜:“……” 这个节奏是怎么回事?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改嫁?改什么嫁?敢教坏云儿,霁月你怕是不想活了! 不是,等等,孩子? 顾怜磕磕巴巴的问着:“我的……孩子?” 云薇道:“唉,你瞧,你爹爹傻了,不然,咱还是换个……” “不能换!”顾怜立刻驳回了云薇的话,他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一脸激动地盯着云薇的小腹看,这里有着他和云儿的骨肉啊。 七日后,寂静已久的南城某处宅院里,迎来了主人。 “我是怀孕了,又不是没了手脚。”被顾怜抱着的云薇抗议,她这一路上收获了整条小巷妖们的围观,“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顾怜很坚定的摇摇头:“我想照顾你嘛。” 回来之后的顾怜,黏人程度直线上涨,堪称牛皮糖本精了。 几日后,乐斋收了到一份喜帖,发帖的正是顾怜。 苏清婉拿着喜帖去二楼乐阁找殷九,她问道:“九爷,要去吗?” 喜宴的举办地点就是昆吾山的梧桐小筑。 殷九把乐谱往桌上一放,搂过苏清婉的腰身笑道:“去,大喜的事情,总要蹭蹭喜气的。不但要去,爷还要额外再备上一份大礼给顾怜。至于别的贺礼嘛,筱筱你看着准备就是了。” “九爷,你又再打什么鬼主意?”苏清婉拽拽殷九的衣襟,殷九这笑容,一看就不怀好意,她警惕道,“你可别给人家添乱子呀!” 殷九很受伤:“筱筱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妖品吗?” 苏清婉不接受殷九装柔弱卖可怜:“我的爷,您哪还有妖品?” 殷九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岌岌可危,筱筱越来越不乖了,他是时候给不乖巧的小妻子一点儿小小的惩罚了。 风霓裳拿着一本乐谱正要进来,脚步就停了,她耳根红了红,快步离开了,青天白日的,殷九这老不死怎么就不知收敛点儿。 “白大哥,你又要出门?”风霓裳下楼时,正看到白鹿。 白鹿温和的笑了笑:“是啊。” 风霓裳了然地点了点头:“你的那位朋友,还在闹脾气?” “可不是。”白鹿有几分无奈,“我再去哄哄他。” 风霓裳目送白鹿离开,敲了敲楼梯扶手,付了道通言符给叶梧:“今天晚上订一桌北城酒楼的饭菜,乐斋这位是没功夫做饭了。” 光喂饱殷九那只老妖怪都够苏清婉吃力的。 西城内,温玉君的桌子上,也放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请帖。 何卿卿傍晚回来,正好看到温玉君没收起来的请帖,她拿着请帖就愉快地跑去找温玉君:“公子啊,我们要去哪儿参加喜宴?” 温玉君开口道:“梧桐小筑,是北城那两位的喜宴。” “可公子您也不一定非要亲自去啊,对方就是俩小辈,我送份贺礼去不就好了。”红叶捧着茶杯,以前公子都是这么干的。 “红叶。”温玉君淡淡开口,“慎言。” 红叶表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避讳的,直到他在喜宴上见到了乐斋整整齐齐的一家子,他还是不太明白,怎么这两个小妖怪就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连殷九那个老不死都给足了面子。 顾怜挨着桌子敬了酒。 殷九看着喜气洋洋的新郎官,觉得他是时候送上自己的一份大礼了,他走过去揽住了顾怜的肩膀,哥俩好地开始全面忽悠:“少年郎,南城群妖无首,爷看你是个能挑大梁的,这九州南城,今日爷就交给你了。怎么样,爷这份大礼,诚意可够了?” 顾怜喝得酒有些多,醉醺醺的被殷九忽悠着,就接了下来。 红叶:“……” 红叶默默合上了自己的下巴。 成吧,小爷知道为什么公子这回要亲自来了。 南城的新任大佬,这地位和公子都持平。 可这小妖怪,镇的住南城那群玩疯了的妖魔鬼怪吗? 幸而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怜用他的实力表示,他坐得稳这个位置。强者为尊这一妖界的规则不会改变,你不听我的,我就揍你。 你要是还不听,我就再揍你一顿。 没什么是打架不能解决的。 第一场冬雪飘起的时候,九州的大小妖都知道,南城的新大佬是个披着少年郎的皮的老妖怪,下手狠的跟九爷有一拼。 以前的南城有多么乱套,如今的南城就有多么平静。 顾怜这么高效率的整治南城的治安,其目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你们不要打扰我家云儿养胎!” 一众妖魔鬼怪:“……” 你家夫人怀了崽,跟我们有啥关系! 我们连你家夫人是谁都不知道。 后来据某位不知名的季姓野鸡精的小道消息,南城内被修理了一遍的妖魔鬼怪才知道自家新大佬的夫人是什么来头。 幽素君的女儿,姬绯夫人的养女。 更关键的是,人家还是温玉君认可的阵师一道的新大佬。 嘤,这年头流行内部消化,大佬都被大佬叼走了。 此时最拉仇恨的无疑就是北城的妖。 他们仗着自家大佬自闭……啊,不是,是闭关,到处显摆。 某季姓野鸡精暗地里摇头叹气:“愚蠢!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此时距离九州不远处的一座深山内,鹅毛大雪封住了登山的小路,一位持伞走在山中的红衣人弯下腰,从雪中捞出了一只被冻僵了的四脚龟,他将四脚龟带回了山顶的宅院内,却并没有耐心去解冻,反而直接将四脚龟丢进了厅堂的炭火盆里。 没了伞遮挡,红衣人慵懒的坐在椅子上,那张比寻常女子还要妖艳三分的脸便暴露在外,他墨色的长发披散,肤色赛雪,唇瓣殷红,一双美丽的凤眼轻眨着,无意勾人,却撩人心弦。 指节分明的手拎起桌上的紫金小茶壶,从茶壶里面倒出来的却不是茶水,而是浓烈的酒水。红衣人把茶杯递到嘴边,刚要喝,似乎临时又转变了主意,反而直接转手把酒水泼进了炭火盆。 “他丢进去了!” “他真的丢进去了!” “今年是他第几次丢进去了?” “也许……可能……大概是第三十七次?” “你瞧瞧现在外面还下着雪,万一一会儿那货嚎一嗓子出来,还不得雪崩了?到时候,咱们都得变成冰冻肉块。” “卧槽,你可要点儿脸,你一头火狮子还能被冻住?” “你一只炎鸟上次都被冻成了冰块!” “不提上次咱俩还能做兄弟!” “别吵了别吵了,里边那货都烧糊了!” 四脚龟咳嗽两声,刚要嚎叫,就被红衣人丢来的山核桃堵了嘴。大约隔了一柱香的时间,四脚龟艰难的把山核桃吐了出去,清理干净身上的炭渣子,呸呸了两声:“我去,呛死老子了!” “那你怎么还不断气儿?”红衣人冷淡地扫向四脚龟。 大冷的天气,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此刻他正赤足站在地上,双眸看着外面的一片梅林,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来。 “靠,老子堂堂伴生妖器,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主人。”四脚龟摇身一变,化为一杆通体赤红的墨笔飘浮在空中,“那位和你约定的日子早就过了,你没必要再留在这处修行了。这里的阵法已经残损,你看厌了这里的景色,干脆就出去呗。” 第274章-盛世美颜朱雀君 “白鹿不是也说了,现在外界盛世安稳,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还有不少好吃的。这山上鸟不拉屎的,我嘴里都淡出个鸟了,我就不信你还没吃够。咱出去不好吗?”离家出走失败的伴生妖器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起来,“我说你一镇守北城的大妖,怎么还学起了小姑娘了?扭扭捏捏的!据说北城的妖崽子都敢造谣你升天了。” 听到这里,红衣人才动了动手指,叩击着窗户。 “天帝死了那么久了,如今这里的阵法一戳即碎,就算你不动手,它也撑不了几天,到时候,你不出去,外面也会有人进来。你这么多年都守着这么个破宅子过日子,外面那群妖也不得不陪着你守着,你不走,他们就学你耗着。你这么做,究竟为什么啊!”伴生妖器发出灵魂质问,“你是朱雀,不是龟!总这么宅着又算啥?” 朱雀倚在窗户旁看雪:“你这么想出去,又为什么?” “当然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伴生妖器道,“我不能离你太远,你不出去,我的行动范围也有限。我在这里呆腻了,真的腻了!” 昔日朱雀进入这里时,要么多不情愿有多么不情愿,一天到晚炸房子,想冲破阵法出去,现在能离开,他又不愿意。伴生妖器完全不懂自家主人哪儿根儿筋儿搭错了,难不成住出感情了? “你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把你拿去烧火。”朱雀冷笑,他不理会抗议的伴生妖器,看着柴火堆后面的一串小妖,“你们要是呆够了,下次就跟着白鹿一起滚蛋,少在背后嘟囔,忒烦!” 一串小妖打了个哆嗦,溜溜的跑远了。 朱雀看了会儿雪,然后回了卧室。 “白鹿若是到了,你带他过来找我。” 伴生妖器靠着窗棂站着,没一会儿火狮和炎鸟就凑了过来,火狮一手抄起伴生妖器就是一个百米冲刺,来到了一间小屋。 火狮关好门窗,然后和炎鸟一起看向伴生妖器,两妖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探出什么了?君上有没有说咱们啥时候走?” “刚才带头蹲墙角的不是你俩?你俩没听清他的话?”伴生妖器摇摇头,惆怅道,“鬼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自闭生涯。” “你是他的伴生妖器啊,你为什么不知道?” “你们还是他的小弟呢,你们怎么不知道?” 三妖面对面懵逼。 “唉,不出去就不出去吧,我听说现在人类的捉妖师特别凶,我这么柔弱的妖,还是呆在山上比较安全。”火狮嘟囔道。 炎鸟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你这人高马大的,装什么柔弱!” 好像前几天在山内手撕野猪的不是这货似的。 “行了,别闹了。”伴生妖器叹道,“主人这事儿急不来。” 一时半会儿的还转不了那别扭的性子。 他为什么不生成青鸾的伴生妖器呢?青鸾大人多好啊。 跟他家这位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堂堂鸟族,不搏击长空,玩什么自闭! 回了卧室的朱雀躺了一会儿,却根本睡不着,他愣了一会儿神,又起身撑了一把伞,推开门赤着脚走进了冰天雪地。 烙印在大地上的阵纹在他脚下碎裂,即使他刻意规避,也没办法阻止阵法的崩塌,外界的空气从碎裂的阵纹中钻了进来,冲淡了宅院内的梅花香气。伴生妖器说得不错,这处的阵法,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事实上,他并非喜欢自闭,他也想出去。 如果没有…… 朱雀的脚踩在一段枯枝上,他转身看着踏雪而来的白鹿。 “我在屋内没寻见你,便想着你可能会在这处,还好猜对了。”白鹿走到朱雀面前站定,细看的话,他拿的竹伞,和朱雀的竹伞用的是同样的料子,只是颜色不大一样罢了,“我在来前看到了炎鸟和火狮在院子里打雪仗,结果没控制好妖力,烧掉了一堆柴火。他们许是怕你生气,这会儿招呼着其他妖一起跑出去砍柴了。” 朱雀只当没听到白鹿话里话外为那些小弟开脱的意思,白鹿脾气好,耳根子软,受不得那群小崽子的软磨硬泡,他可不会。不过他似乎也没想去追究什么,他是有多闲才会为了一堆柴火生气。 “前些日子,九爷亲点了一位接替雾珩君的大人掌管南城,西城的温玉君也回来了。”白鹿语气温和,“四方大妖,算起来也只剩你未归。多年未见,大家都挺挂念你的,你要不回去看看?” 朱雀折了枝梅花:“这不是你的意思,怎么,有人请你当说客?” 白鹿心知瞒不过朱雀:“是九爷让我来问问你。” “那老不死不可能说人话。”朱雀斩钉截铁地开口,“你只管说便是。” “我这不是怕你听了又要发火。”白鹿轻叹,“九爷说让你自闭够了就赶紧滚出去干活儿。不然他不介意过来拔了你的毛让你裸奔回北城。不过你放心,九爷也就说说,你要是不想干活儿也没事,大不了你也像仙山玉虚那位霁月大人一样,当个吉祥物就是。” 吉祥物又是个什么鬼? 朱雀为如今妖界的风土民情感到忧虑,至于殷九的话,他到没记在心里,不得不说殷九找了个好说客,很会掐他的软肋,换成其他的妖来,凭着刚才那番话,他都能把对方烤成肉串下酒。 可来的妖偏偏是白鹿。 他不欺负老实妖,朱雀拢袖收起花枝:“回北城这事儿再议。我托你的,关于那个签的消息,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白鹿能从朱雀的语气中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来,他压下心中想要笑出来的念头,道:“那位留下的信息只有一个卦签,九州这么多生灵,要找出卦象中的人谈何容易。左右按着时间来算,你与那人相遇,也就是年前这些日子的事儿。不妨顺水推舟。” 朱雀冷笑:“老子更想直接把船推进忘川里!” “你别激动,我会接着帮你找的,但是,容我提醒你一句,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该来的,挡不住。”白鹿并不露怯。 我到想不激动。 倘若那破卦没有算我的姻缘的话。 朱雀在两个月前,刚出关的时候,简直心如止水,直到他看到了这处宅院的前主人,早已经道消的天帝留下来的一个卦签。那老神棍昔年穷极无聊,帮他算了个姻缘,好巧不巧的,正赶上这个时候被朱雀看到——今年年底前,你会遇到心仪的人。 心仪的什么玩意儿? 人类? 我是妖没错吧? 怎么着,天道如今已经开始逼着妖和人结合了吗? 见鬼的是,天帝还特意在人这个字上画了一颗小红心,用朱砂批注:小朱雀你没想错哦,就是人类!你可要好好疼惜人家。 朱雀当场就气得把签给折断了。 这他娘的让他怎么好甩甩袖子就出去? 出去做什么?按照天道的意思,去祸害人家人类小姑娘? 我就不信天帝你个老神棍不知道妖与人结合会生出怎么样被诅咒的存在!你搞这么一出戏出来,是想玩死我吗? 死都不死个安生! 朱雀拜托白鹿私底下去查,无非就是为了早点知道对方的身份,然后早早避开。只要他在年前不遇到,这见鬼的桃花签应该就不至于生效了。呵,想让他老实去见相亲对象,门都没有。 恋爱?恋爱能当饭吃? 当然,这并不表示朱雀对包办婚姻,相亲什么的,有多么反感,可他到底单身这么多年,殷九都有不少红粉知己,倒是他连个花边绯闻都没传出来。这次有了点儿门,可对方偏是人类。 按照老神棍推算的看,对方还是个名门闺秀。 然后朱雀就和白鹿促膝长谈。 白鹿表示,现在的名门世家小姑娘,每天都在红杏出墙。 譬如之前的苏清婉,之后的殷九,以及温玉君,甚至是梁非,乃至褚星河,都是她们的墙头。并且墙头随着时间流逝只多不少。 朱雀脑仁子疼。 这情况就是,他哪怕看上了人家,人家也未必看上他? 那他出去干什么! 感受自己头顶能有多么绿吗? 他脾气可不太好,很容易就把那些墙头都掀翻。 可听说现在的外界,妖也不能随便杀生了。 而且他最近正修身养性。 朱雀沿着小径走着:“白鹿,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白鹿回答的很爽快,这事儿他还真无能为力,于是他诚心提议道,“九爷经验丰富,你要不去和九爷探讨探讨?” 比起和殷九探讨,我选择自杀。 朱雀拒绝了白鹿的建议,他一路走出宅院,正好遇到努力砍柴的一众小弟,他看了看神情慌张的小妖们,微微一笑:“别砍柴了,砍柴多没意思,不如咱们打一架吧,要不咱们比放火也行。” 小妖怪们僵化在树上,风一吹,便纷纷滚了下来。 跟这位主子打架,就约等于找死啊! 小妖们磨拳擦掌对着彼此脑门就是一拳,各自晕了过去。 一张张歇菜的脸上清清楚楚地表示着:不劳您老人家动手。 朱雀轻哂:“没出息。” 目光扫过一只只晕菜的小弟,朱雀猛然间发现,他身边都是一群单身妖。他这儿又不是寺庙,不流行断情绝爱,何况也不是没长得顺眼的女妖在这里,难道是所谓的兔子不吃窝边草? 这都叫什么事儿? 朱雀心里着实堵得慌,一掌拍碎了旁边岩石。 在地上装模作样躺尸的小妖们一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嘤嘤嘤,就发现朱雀的气息远去了。火狮第一个爬起来,他跟随朱雀的时间最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碰朱雀霉头,好在白鹿尚在。 火狮跑到白鹿面前站定,好奇地询问:“白大哥,君上怎么了?” “他这几天看单身妖不太顺眼。”白鹿淡定地解释。 火狮:“……” 白鹿轻笑:“总之,你们躲着点儿就是。” 火狮大胆猜测:“白大哥,君上是不是动凡心了啊?” “别想太多。”白鹿轻轻扬眉,“时机未到。” 火狮的思维可听不进白鹿的劝,他精准的抓住了白鹿最后四个字,完美的忽略了前四个,待送走白鹿后,他和炎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为什么时机未到,肯定是因为君上老呆在山里啊! 可这破宅院的阵法也坚持不了多久。 君上一定是舍不得自己出手,又不好意思来求他们帮忙,作为贴心的小弟,他们很乐意为君上分忧哒! 于是在朱雀脑壳疼的时候,他家的小弟,已经计划好了怎么把阵法全部毁掉了。甚至于背锅对象都已经找好了,那就是伴生妖器。谁让伴生妖器最喜欢到处乱逛,一不小心搞坏了阵法,正常。 三日后,白鹿委托飞鸟少年给朱雀送了一份资料。 资料上是对九州现有状况的一个详细解析。 可令朱雀意外的是,这些资料,放在首位的,是一位胧姓世家掌权人。朱雀此妖,记性不大好,太过久远的事情他一般都会忘了,因此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他许久之前救了一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确是姓胧。 朱雀没什么助人为乐的爱好,他更喜欢落井下石,那次救人纯属脑子一热,也没图对方能报答。他堂堂北城大佬,还能沾一个人类的便宜?他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也不缺那份谢礼。 但是对方的坚持超出了他的想象。当日他离开九重天,几乎所有的旧友都与他划分了界限,唯独那个小姑娘,特意为他来到人界接风洗尘,即使知道那些凶名,也能毫无畏惧的和他交谈。 不过,那人已经死了太久了。 难为她的血脉还能延续到现在。 朱雀很少去回忆过去,而且伴随着那个小姑娘而记起来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心乱,便随意披了一件滚金丝的大红外袍出门散心。 山中的空气好,尤其是刚下过场雪,夜景很美。 朱雀就坐在一处荒废的亭子里赏月。 可宅院里却闹翻了。 第275章-桃花签 彼时火狮和炎鸟正在猜拳决定各自的负责范围,结果次次都是平手,最后两妖干脆直接打了起来,想要分出个胜负。 伴生妖器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飘出去,想看看是哪些智障大半夜扰民。结果被院中狂飙的妖力误伤,嗷一嗓子出来,引动了雪崩。朱雀察觉到不对时,一个起身离开亭子,飘浮在空中。 朱雀低头,只见山顶的积雪伴着月色倾泻而下,目标直冲宅邸。 “卧槽!卧槽!” “为什么雪崩了!” “啊啊啊,我就睡个觉,怎么还睡出雪崩来了?” “不是,伴生妖器在哪儿?卧槽,你快把它捞出来啊!” “轻点儿,老子的笔杆要断了!火狮,炎鸟,我去你俩大爷的!” “你们谁看到君上了?” “君上早就睡了,来妖啊,快去把君上捞出来啊啊啊!” “啥?君上被雪活埋了?你们闪开,我来捞!” 朱雀刚平静下来的心顿时暴躁,他一脚把火狮踩进雪里,一脚把炎鸟踢进妖群中,笑眯眯地问道:“你们玩够了吗?” 众妖哆哆嗦嗦:“够……够了……” 朱雀深吸一口气,放出一缕妖气带众妖离开宅院,至于脚下哼唧唧的火狮,则被他踢蹴鞠一样,迅速踢进了雪中之中。 以他的力量,可以很轻易停止这场雪崩,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阵法在这场雪崩中毁灭。 朱雀俯瞰着渐渐被积雪覆盖的宅院,一双眼眸幽深的不见底,仿佛隔着厚厚的积雪,看到了某个遥远的过去。 一串银质的脚铃在他左脚腕上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红衣,墨发,月色皎皎,一片冰天雪地中,更显的他冰肌玉骨。 可在场的群妖没一个敢生出邪念。 大妖朱雀,就像那山间的罂粟,美则美矣,可惜有毒。 更何况,此刻的朱雀脸上,写满了不爽。 等宅院内的最后一棵梅树被雪彻底掩盖,朱雀才慢悠悠地踏在积雪上,妖力在他手中凝成赤红的绳索,直接钻入雪中。朱雀跟钓鱼似的轻轻一拽,火狮就被他钓起扔进了半空中的妖群里。 火狮被冻得冒白烟儿:“嘤嘤嘤,君上……” “给老子安静。”朱雀轻啧,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还学什么小姑娘嘤嘤嘤,辣耳朵,“现在就都滚回九州皇城,赶紧的。” 火狮立刻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恢复,他激动道:“真的嘛?我们真的不用继续呆在这荒山野岭了?君上英明!君上,咱走吧?” “你们滚去找白鹿,我和你们不顺道。” “咦?君上你不回去?” 朱雀转身看着自家懵逼的小弟们,勾起唇角轻呵:“我看起来是会被那老不死威胁到的妖?青鸾那家伙都能跑到外面浪荡,我去浪一浪,怎么了?大家都是鸟族,没必要搞什么区别对待吧。” 伴生妖器看着作死作出新天地的自家主人,深感无力,九爷那是好招惹的?他跟上朱雀的脚步,问道:“你打算去哪里浪?” 朱雀把他揣入怀:“走到哪儿算哪儿。” 其实他不讨厌人界,人界要比九重天自由多了。 此时的九州皇城,某处大宅院,灯火依旧。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嘴里跟倒豆子一样说着。 坐在下位椅子上的少女头一点一点的,看似认真在听,其实私底下早就已经和周公约好了棋局,就差下上了。 老妇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抄起拐杖想打,却又舍不得,只能把拐杖敲得震天响,以让下面的少女回神专心听她讲话。 少女轻轻打了个呵欠,抬起头来,看着快要气跳脚的老妇人,有气无力的进行着没诚意的安抚:“外婆,您接着说,我听着。” 这位正是烟雨阁老板娘——江胧依。 “你听着?你听什么?听老太婆给你讲睡前故事?”老妇人被江胧依的态度气得头疼,家里就这么一个姑娘,就是忒不省心。 江胧依倒了杯茶端过去:“您消消气,我真听着呢。不就是关于咱家祖上恩人的事儿吗?这些话您都翻来覆去地说了八百遍了。可人家本事多大,就算他要来九州皇城,也用不着咱帮忙啊!” “我胧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小没良心!”老妇人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你说说,我给你安排的相亲,你不去。我现在让你去照料个人,你也不去。好啊好啊,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越发的不听老太婆的话了。赶明儿老太婆翘辫子了,你就舒坦了是不是?” “呸呸呸,外婆您看您都说什么呢。”江胧依叹气,“成,我去。不就是照料个人嘛,只要人家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好歹是对咱家有恩情,不过是照料他在九州的饮食起居,我肯定尽心尽力。” 已经准备好苦战到半夜的老妇人一愣,不对啊,她的杀手锏还一样都没使出来呢,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快就妥协了? 老妇人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丫头,你别是又想作幺蛾子。” “那哪儿能啊!”江胧依笑得纯良无害,“知恩图报我还是懂的。” 哄着老妇人回屋睡觉,江胧依回屋躺在床上,她与江家的关系不好,可是她与母族的关系不错,人情冷暖,她心中有数。 可是……祖上的恩人啊,那不是鬼,就是妖喽。 啧,她这辈子就跟非人类过不去了。 那边朱雀挥挥衣袖走人,剩下的妖怪一股脑涌进了东城,那些妖怪在朱雀看来都是小崽子,可那也是最低千岁起步,放在外面也能让捉妖师心惊胆战,这么一聚集,倒是惊动了风霓裳。 “您不打算解释?”风霓裳扫了一眼喝着小酒听曲儿的殷九。这货这么淡定,肯定知道内情,她又不是傻子,只知道打架。 穿着一身玉锦长袍的殷九搂着苏清婉:“北城。” 风霓裳点头表示明白。 估计是那位自闭症大佬回来了。 苏清婉靠在殷九肩头问道:“不用管?” “他们还没那个胆子瞎闹,白鹿会处理他们的事。”殷九在苏清婉脸上偷亲一口,他难得清闲下来,才不要去揽事儿。 苏清婉:“……” 这作风是她熟悉的甩手掌柜没错了。 此时的白鹿正和朱雀通过纸鹤进行交谈。 “火狮他们我会照看着,你放心就是。”白鹿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胧家的老夫人一直都挺记挂你,你考不考虑回来见见?” 彼时朱雀正穿着一身骚气的绣牡丹大红袍,躺在江南水乡的小舟上看风景,他随手揉了揉眉心:“不见,我跟她又不熟。” “胧家在九州皇城的地位不低,钱权都不缺,你往后怎么着都要生活在九州的,和胧家打个照面,不吃亏。而且,胧家的如今做主的,是老夫人的外孙女,胧依姑娘,这姑娘还待字闺中呢。” 朱雀这就明白白鹿老提这事儿的目的了。 名门世家,待字闺中。 “白鹿,你要还是我兄弟,就想办法赶紧把那姑娘嫁了。” “我是妖,不是月老,人家姑娘不想嫁,我还能逼婚不成。”白鹿失笑,“朱雀,胧老夫人把联络你的事情交给了她,和我交涉的,是她的心腹。我能帮你拖的了一时,可你总是要回来的。” 朱雀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又响起声音:“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你去告诉那边,我不幸淹死在江南了。” 就算那什么胧依姑娘不是他犯的那朵桃花,他也不想理会。以防万一,所有尚未婚嫁的名门贵女,都是他要远离的对象。 白鹿都能想到朱雀说这话时那吊儿郎当的样儿,他沉吟着:“我尽力去说服他们。不过,你确定你不需要看一看胧依姑娘的画像,省得以后,对面不相识。讲道理,胧依姑娘生得的确好看。” 总归要找一个人类姑娘过日子,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何况这位还和温玉君沾亲戚,正好拉近一下两城大佬的关系。 朱雀低笑:“刚才还说不是月老,这会儿就开始拉红线了?” 白鹿见自己的目的暴露,轻叹一声:“你啊……” 不管白鹿怎么劝,朱雀还是在外面浪了将近一个月,这天朱雀漫步在刚入夜的江南街道上,在经历过被当街丢帕子和鲜花的事情后,朱雀果断买了个面具遮脸,好在街道上有不少同戴面具的人,朱雀得以顺利的混入其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过多注意。 也不知现在的人界是怎么回事,大街上走着十个人,能有三对是夫妻,剩下一对是恋人,单身的人数量少的可怜。朱雀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似乎他来的地方不是花灯会,而是乞巧会。 朱雀抬头望望夜空,这真不是天道在耍他? 为了不被打扰,朱雀去了一家歌楼,找了个包间,听小曲儿。 楼下的歌姬嗓音不错,但是比起小鲛皇,还差的远。 朱雀兴致缺缺地自斟自饮。 一辆马车停在了歌楼旁。 马车的主人似乎不懂什么是财不外露,车顶上的两颗夜明珠发出的光芒连朱雀都被吸引了过去。朱雀端着酒杯倚在窗口往下瞧着,正瞧见一位穿着碧色轻纱裙的姑娘跳下马车的场面。 那姿势怎么说呢? 还挺帅气。 朱雀略微讶异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八成是哪家的小丫头跑出来玩了。一杯酒饮尽,朱雀正想再倒一杯,就感知到风里夹杂了一不怎么令妖愉快的妖气,不知是哪个入了外道的小妖。 朱雀险些被熏吐了。 当然,判断一个小妖的位置,对于朱雀而言,太简单了。他立刻锁定了走到那姑娘身旁的一个青年,却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江姑娘,您可算是来了。方允兄可念叨你好几天了。”青年一表人才,说话的语气很低缓,他含笑盯着面前人,像在看着猎物。 瞧瞧,寻常的,谁能看得出来,这皮囊下其实是个禽兽? 朱雀当然知道青年用了什么小把戏蛊惑人类。 这种见不得台面的媚术也只有杂碎妖怪才会用,朱雀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接下来这对男女会有什么爱恨情仇的戏码上演。 他只是不喜欢打扰了他心情的这股臭味。 啊,可惜,好好的美酒,现在都喝不下去了。 可那个人类小姑娘,没有一丁点儿被蛊惑的表现。 少女原本还算平和的眉目倏而凝起厌烦之意。 “江姑娘?”青年加重了语气,想去搀扶对方,“我们走吧。” “离我远点儿!”江胧依后退几步,她拢了拢衣袖,“看在方允的面子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不然,你恐怕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人一妖这么对话的一小段时间,朱雀被那混杂的妖气刺激的胃里翻江倒海,这个小妖的存在,实在太令妖不悦了。于是他无所顾忌的释放出威压,随即上古大妖的气息笼罩住整座小镇。 下面的青年脸色顿时煞白,他抬头,正对上朱雀的眼。 倚在窗边的朱雀一脸的不耐烦,他侧眸看着对方,艳丽的容颜也掩不住杀气,他冷冰冰的用妖语说道:“不想死就给老子滚!” 青年来不及和江胧依说什么告别的话就惊慌失措的跑了。 江胧依错愕之后,便若有所觉的抬头看了看楼上。 朱雀依旧看着下方,甚至举着酒杯,对着江胧依笑了笑。 道路两侧烟气缭绕着,模糊着江胧依的视野。 然后,许是一个眨眼间,朱雀便消失在窗口旁。 江胧依看着窗口沉思的时候,一位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从歌楼跑了出来,亲热的给了江胧依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姐,好久不见。” 江方允这么激动也是有原因的。 要知道他这位姐姐,平时要么忙着和江家那群老家伙斗智斗勇,要么忙着打理烟雨阁的产业,别说四处走走,就连他过个生辰,都要亲自上门请上那么七八次,这位大忙人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儿时间来。她亲自来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把他扔到江南七个月后,他家阿姐终于在年前,记起来还有个放养在外的便宜弟弟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第276章-成亲了吗 “北启不是来接你了吗?你没见着他?啧,这臭小子,指不定又被哪个小姑娘给勾搭走了。”江方允四下瞧了瞧,没瞅见北启,他是知道北启对自家姐姐的小心思,好不容易他良心发现给了北启一个机会,结果那小子不给力,半路跑了,这就怪不得他了。 “姐,我们上去说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糕点。”兄弟哪有自家姐姐重要,江方允说着弯下腰,把自己手递过去,“您请。” 江胧依对待自家弟弟的态度要好很多,她把手搭在江方允手臂上面,挥挥手,配合着他演了下去:“小允子,头前带路。” 江胧依心不在焉。 刚才那个昙花一现的男人是什么来路? 论长相估计能和叔祖父媲美了啊! 人类能媚到那个地步? 所以是妖? 等江胧依进入歌楼,朱雀才又出现在窗边。 那对姐弟的对话声还能听得到。 “姐,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看情况。对了,你以后还是不要和北启走太近了。” 朱雀抬头看着月色,又让小二添了壶酒。 两日后,朱雀再次登上船只,准备前往他处。 船只很大,尤其是站在船板上的时候,小风吹得很舒服。 当然,假如和他同行的,没有那位江姑娘就更好了。 朱雀坐在栏杆上望天,实不相瞒,他现在真的很想问一问。 姑娘,你成亲了吗? 为什么最近总是遇到你? 江胧依压根没留意这边的朱雀。 那晚的她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只模糊的瞧了个大概。 更何况,今日的朱雀拿了个金质半面具遮住了脸,骚气侧漏。 但是江胧依能察觉出,朱雀对她刻意的疏离。 她不过是站累了,动了动脚,还没走,朱雀就跑到了船尾。 江胧依:“……” 我长得很吓人吗? 还是我曾经对他做过什么? 唉,算了算了,对方瞧着也和江方允差不多的年纪,大约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子,小孩子的心性,她没兴趣去猜。 江胧依也不是热络的性子,纵然她对对方有兴趣,也不会在对方明摆着和她拉开距离的情况下,腆着热脸去贴冷屁股。 因此这趟行船之旅,这一人一妖之间,维持了一个扭曲的和平。 船靠岸的后,朱雀第一个跳下船,头也不回的走远。 江胧依侧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她一直等着婢女收拾完行李才下船。 江胧依不知道,朱雀走远后,又悄悄折返回来看了她一会儿。 无论怎么说,陌生男女,三天偶遇两次,都不太寻常。 朱雀记着那桃花签,自欺欺妖的想着,万一就是巧合呢? 有本事就再让他遇见她一次。 他不介意去火烧天帝长眠的旷世海。 怀揣着这种心情,朱雀在城中闲逛,买了不少小吃,最后选择了一处最合他眼缘的客栈住下了,当他打开窗户想欣赏景色,隔壁客房的窗户也打开了,朱雀这顺带一瞧,呦,江姑娘。 老子要去鞭老神棍的尸! 朱雀一脸复杂的看着江胧依,江胧依也相当意外的看着他。 这一男一女在江南的暖风中默默对视半晌。 江胧依忽而轻轻一笑,然后她就看到对面的面具少年似乎气冲冲地关上了窗户。等隔壁窗户一关,江胧依脸上顿时冷下去。 江胧依瞧着自家心腹:“你确定你没走露风声?” 褚星河摊手:“我确定。” 约摸是知道江胧依介意什么,褚星河问道:“要查吗?” “不用。”江胧依摆摆手,她道,“分阁的事情处理完就回西城。” 褚星河点点头:“太好了,出趟远门简直累得要命。对了,乐斋那边我帮你联系了,但是那边也不清楚那位在什么地方。” 江胧依挑挑眉表示知道了。 入夜。 朱雀招来了一群萤火虫:“你们知道哪儿有青丝花种吗?” 萤火虫飞来飞去,似乎在商量,最后给出朱雀回答。 “很好,帮我取一瓶花种来。”朱雀随手拿出了一个玉瓶,他的兴趣爱好是种花,因为种花的过程能让他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萤火虫簇拥着玉瓶飞走,朱雀才转身去看已经盯着这边看了半天的江胧依。江胧依此刻的内心是说不出的纠结,这位少年,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大半夜的,竟然试图和萤火虫聊天。 难道他其实是个自闭症患者吗? 朱雀打量着江胧依。 隔壁的这位疑似桃花签嫌疑人的小姑娘应该是刚沐浴完,淡蓝色的浴袍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她的身体,清丽的眉目间带了些许倦意,她应该是被萤火虫的光芒惊动了,所以才打开了窗户。 她在烛光下轻勾着嘴角。 朱雀隐约觉得那笑容里有着一丢丢的……怜悯。 啧,小姑娘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朱雀索性靠在窗前,也对着她笑了笑。 这笑容张扬,又极其不走心,像是回敬对方的一般。 江胧依怔了怔,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却没道歉,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朱雀,一双清眸中兴味盎然。 朱雀发现自己用错了办法,隔壁的小姑娘对他更感兴趣了。 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儿! 大晚上的和一个大男人隔窗互望,也不知道避个嫌。 朱雀的窗户又被关上了。 江胧依觉得这是少年恼羞成怒。 可掐指一算,他们也仅仅是见过几次,连话都没说过。 江胧依心下给朱雀打了个标签:一个脾气暴躁的小孩儿。 隔天一早,江胧依刚醒,褚星河就敲起了门。 江胧依面无表情地开了门:“你最好有要紧的事儿说。” “乐斋那边传消息过来了。”褚星河斟酌了片刻,“我说了,你撑住。那边说……他说你要见的那位啊,其实已经去轮回楼报道了。” 褚星河深吸一口气:“说白了,就是,翘辫子了。” 江胧依梳发的动作一顿:“嗯?” 褚星河看着江胧依的脸色,忽然后悔自己过来了。 再怎么着,也该忽悠何卿卿跟他一起来。他扛不住老板娘啊! “翘辫子?怎么翘的,说来听听。”江胧依说道。 褚星河站在江胧依一米远的地方,估摸着江胧依的火气波及不到他,他才谨慎道:“不清楚,那边不说,只给了一个坟头位置。” 江胧依拿了根发簪。 几万年不死的妖,刚闭关结束,出关就断气了? “褚大琴师。”江胧依插好发簪,转头笑盈盈,“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像傻子?”不然对方怎么能想出这么蠢的理由来愚弄她? 褚星河完全不敢搭话。 他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说实在的也很想去和季景云打一架,这不忽悠人呢。可惜离得太远,而且根本没有什么打赢的机会。 江胧依知道这是对方要拒绝见面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对方要是好好说,指不定她就这么放手了,可惜对方的做法彻底挑起来她的兴致,她现在反而更想见了。 江胧依说道:“你去定个时间,我亲自和白鹿谈谈。” “好,我这就去。”褚星河忙不迭的跑路。 江胧依下楼吃饭的时候,正巧和朱雀坐了隔壁桌,也不是她故意这么做,而是这里只剩下那么一个桌子,她又不想回屋。 朱雀原本对着这边坐,见江胧依来了,他立刻转到了对面坐着。 似乎连个照面都不想打。 江胧依越发的不解,她哪里令对方不顺眼了? 朱雀那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根亮红色的墨笔,江胧依不经意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墨笔旁边的一碗豆腐脑正以极快的速度下降。可朱雀分明坐在那里喝着酒,完全没有动过那碗豆腐脑。 江胧依觉得自己可能是没睡好导致眼花了,她迅速眨了眨眼,刚睁眼,就听到那杆墨笔打了一个饱嗝,江胧依:“……” 她好歹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 所以这位少年,有九成是妖怪本妖? 有意思。 江胧依本想今日离开,却临时转变了主意。 临近傍晚,江胧依正想着出门逛逛,顺道买点儿伴手礼回去,结果刚推开门,就看到朱雀站在一旁。朱雀少见的没戴面具,却拿着一个玉瓶摇晃着,江胧依记得那是被萤火虫带走的。 朱雀冲着江胧依笑了笑:“呦,这是要出门?” 江胧依惊艳了。 小孩儿长得还真好看。 妥妥的祸水。 世上竟然有如此张扬明艳的少年。 所以,这小孩儿为什么突然和她搭话了? 早上还泾渭分明。 朱雀走过去,笑容和善:“我能去你屋里坐坐吗?” 江胧依也不惧,她侧身让出一条路,客气地回道:“请。” “老板娘?”隔壁屋的褚星河听到声响开门。 江胧依对他摆摆手:“没什么事儿,我招呼个客人。” 褚星河:“……” 招呼到自己屋子里吗? 老板娘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女孩子! 然后褚星河就见着自家老板娘亲自给朱雀倒了杯茶。 这是被对方的美貌给蛊惑了? 江胧依若有所感的回头瞪他:“收起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褚星河干咳一声:“哦。” 行吧,看样子老板娘清醒的很。 朱雀扫了一眼茶水,端起了嗅了嗅茶香,然后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就是比气酒水来,还要差上那么一点点,看在小姑娘很有礼数的份上,朱雀决定态度好一些:“早上见到这个蠢东西了?” 江胧依顺着朱雀的手看过去,就见着了那杆墨笔,她点点头。 朱雀见此叹气:“他总会给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丢掉?”江胧依开口,她双手交握,“你不丢掉,就证明他留下来的价值,不是这些麻烦能够消弭的。” 朱雀挑挑眉,一边转着笔,一边浅笑吟吟地看着江胧。 那视线怎么说呢,就算是门外的褚星河瞧见了,都遍体生寒。 似乎灵魂都被看穿的毛骨悚然感。 江胧依却好像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她甚至还有闲情去打量朱雀。 朱雀收回探寻的视线,玩味地笑了笑:“定亲了吗?” 江胧依:“……” 定亲?这是什么谈话走向? 朱雀仔细观察江胧依错愕的小表情,觉得这位江姑娘九成九没有定亲,他摩擦着笔杆,忽而问道:“我不太爱喝茶,有酒吗?” “有。”江胧依坐得安稳,她道,“不过,纵酒伤身,还是喝茶吧。” 朱雀低低的笑起来,小姑娘胆子不小。 江胧依等朱雀笑够了,才道:“公子尊姓大名?” “萍水相逢,你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朱雀看着江胧依,他一手托腮,一手执笔敲击着桌面,“人类的记忆是很短暂的,你不可能能记住我的名字。其实你刚才应该上酒,否决我的提议并不是一个明智地选择。喝酒,总比喝孟婆汤要好的多了。” 江胧依看着那杆将桌面烧灼出一个空洞的笔,又看向笑意吟吟的朱雀,她思量片刻,旋即淡定地开口:“你果然是妖怪。” “相信我,太聪慧不是件好事。”朱雀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盏紫金小酒杯,他看着醉倒在酒香之中的江胧依,起身离开。 江胧依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你……” 朱雀惊奇地停下脚步,他瞧了瞧外面醉晕的不省人事的褚星河,他的酒没失效啊,这个小姑娘怎么还没彻底失去神志? 朱雀伸指点在了江胧依眉心,击溃了江胧依的防线。 江胧依勉强睁着眼,死死盯着朱雀,一脸防备:“你想怎样?” 小姑娘心性不错。 朱雀并不反感要强的小姑娘,他反而不喜欢扭扭捏捏的,因此朱雀好心的催动妖气将江胧依放回床上,抬手合上了她不肯闭上的双眸,轻声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一觉醒来,你还是你。” 江胧依的呼吸平稳下去。 伴生妖器终于找到了机会吐槽:“北城大佬竟然忽悠小姑娘。” “呵。”朱雀弹了弹伴生妖器,“要不是你被她发现了,我用得着出手封禁他们的记忆。你个蠢货,我当初就该拿你去烧火。” 第277章-北城大佬是祸水 新月初升,江胧依也醒了过来。 嗯?她怎么睡着了? 江胧依努力的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褚星河一脸倦意地敲敲门走了进来:“老板娘,该吃晚饭了。” “你睡着了?”江胧依问他。 褚星河点点头。 江胧依挑眉:“那你还记得,你睡着前在干什么吗?” 褚星河费力想了想,摇了摇头:“记不清。” 江胧依勾勾唇角。 很好,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去让人查查隔壁那位。”江胧依沉吟过后,吩咐道。 江胧依严肃的态度也令褚星河重视起来,他立刻说道:“好。” 下了床之后,江胧依忽然在地子上看到了一粒花种。想当初红叶拉着她在温玉君宅邸作妖,她也种过不少花种,因此,她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青丝花种,可问题是,这花种是打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大风刮来的。 青丝花种被江胧依带回了九州皇城。 朱雀的漂泊之旅依旧在继续。 船行至昆吾山,朱雀下了船,他想着去看看这座妖界的乐园。 昔日天帝还在的时候,曾经数次约他下界来此游玩。 可等朱雀入了昆吾山后,看到一群群陌生的妖灵精怪,他才意识到,即便昆吾山仍在,也已经物是人非了。朱雀少见的伤春悲秋起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他早该明白了。 朱雀也意外的发现了梧桐小筑。 当他得知这处是人类所建的时候,朱雀坐在树梢怔愣了许久。 是了,如今可是人类为主的朝代了。 打断朱雀沉思的,是白鹿传来的纸鹤。 “你的话我已经传过去了,可对方一个字都不信。他们只是想和你聊一聊,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顺带回报一下恩情。你不如和他们谈谈?那边的都是知情识趣的,你要是亲口拒绝了,想必他们也不会在叨扰你了。胧依姑娘可盯上我了,你知道我在乐斋也不能总往外跑,胧依姑娘也不好总往乐斋行走,否则,九娘娘八成要吃醋的。九娘娘一旦吃起醋来,九爷就要作幺蛾子了。” 朱雀耐着性子听完白鹿的唠叨,一句话都没回,他抬手招来桌上的小酒壶,看着临近傍晚的山中美景,悠闲地小酌着。 “朱雀,昆吾山的景致还合你眼吗?” “当然合眼。”朱雀这次不回避,他一脚踩在枝干上,一腿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山风吹刮起他的衣衫,露出大半白皙精壮的胸膛,酒水顺着他的唇边流下,此刻的朱雀就像个魅人心魄的艳鬼。 而且,朱雀在这里,能够听到很多八卦。 相当的有意思。 今日群妖们八卦的最多的,就是南城那位新大佬的壮举。 聊着聊着,话题拐着弯儿的就到了九州皇城其他三方的大佬上。 殷九老不死沉迷谈恋爱,温玉君也新娶娇妻。 其中关注重点,就是尚且空缺守阵妖的北城现状。 “北城现在乱啊,昨天九爷都动手了。” “我听九州的兄弟们说,九爷前几天约了温玉君和顾怜君喝酒,似乎在商量北城的事情。北城那位活祖宗好像翘家了。” “啊?北城那位不是得了疯病翘辫子了吗?” “嘘,慎言。” “你怕是想被那位祖宗做成烤炭。” “就算真的疯了,那也不能说。” “你说会不会北城也和南城一样,重新再上一位大佬?” “别逗了,谁敢觊觎那位祖宗的位置?” “对不起我新来的,你们说的北城大佬,究竟是谁?” “同上,他很可怕吗?” “啧啧啧,年轻妖,那位的事儿咱可不敢非议。” “无知是福啊!” “你们都太年轻了,没赶上那位祖宗醒着的时候。估计你们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吧。那位叫朱雀君,以后听到这个名字,你们躲远点儿!” “谁?哪位勇士提起了朱雀君的名讳?” “反正暮雪君说了,那位绝对会回北城的!” 朱雀乍一听到棠暮雪的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那朵海棠花还开着呢?没想到棠暮雪如此关怀他,竟然这么维护他的名声。 “暮雪君还特意提醒我小心点儿,那位在外面祸害完了,就要回去折腾我们这些小妖怪了。我还特意从暮雪君那里买了一套平安符,准备回去后挂家里呢!现在去买,好像还赠美容丹。” 朱雀眉头一跳。 行吧,这又是一个被棠暮雪忽悠着买平安符的蠢货。话说起来,棠暮雪那家伙已经沦落到了要从小妖怪这里赚钱了吗? 朱雀望望天,磨了磨牙。 棠暮雪,你这么抹黑老子形象,老子记住你了! 朱雀果断捏了只纸鹤,亲切地问候了棠暮雪八辈祖宗。 两位大妖互骂结束,朱雀尤不解气,他想了又想,最终找上了白鹿:“你不是说那边的小姑娘想见我吗?我有个条件,你让她想办法去梦归虚空,把棠暮雪那个王八蛋给我连根拔了去烧火!” 白鹿:“……” 白鹿无奈地苦笑:“暮雪又戳中你哪处痛脚了?” 朱雀冷笑:“哪处都戳!” “别闹了。胧依姑娘能在九州皇城翻手为云覆手雨,可她也不过是个人类啊。何况,暮雪再怎么说,都是九爷钦点的守妖,人类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打得过一方大妖啊,你这是叫她送死。” 朱雀听罢蹙眉:“啧,人类就是弱小。” 此刻,九州皇城,烟雨阁内,江胧依正和季景云面对面坐着。 季景云是主动请缨代替白鹿出来的。 毕竟白鹿……不会忽悠人啊。 “胧依姑娘,那位的消息,不是能随便透露的。你想要知道他的消息,那应该找九爷。”季景云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我这边推荐你去问温玉君。温玉君可比九爷好说话,你又和他沾亲带故,没必要舍近求远问别人。因为你问了,这也属于我们不能说的。” “妖界有妖界的规矩。那位身份特殊。”季景云这话到没有骗人,“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他是北城大妖,名唤朱雀而已。” 江胧依思索着季景云的话,这事儿听起来确实麻烦了些。 要不,找时间去问自家叔祖父? 希望叔祖父不要嫌弃她耽误时间。 江胧依看着对面的花花公子:“季公子见过那位吗?” 身着五彩斑斓的外袍的季景云扬起眉梢:“那当然了。等你见过他,你就能知道了。大妖朱雀,自古以来都是个名副其实的祸水。” 江胧依重复着季景云的用词:“祸水?” 季景云却无意多说什么,喝了口茶,起身告辞。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朱雀的时候,都曾为朱雀的风华倾倒过。 那驻足在一片火红的凤凰花中的妖孽啊。 见之难忘。 可惜,朱雀是个男妖。 他没兴趣扯断自己的袖子,凹凸有致的漂亮姑娘才是他的最爱。 离着除夕不过七日。 江胧依这回直接住进了胧氏的宅子。 而朱雀还在昆吾山的梧桐小筑暂住着。 这日朱雀爬上了山顶,看着天边滚滚云霞,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事。只剩下七日的时间。天帝的卦签不曾出过差池。 朱雀有理有据的怀疑,他已经遇到了那个桃花签上的小姑娘。 要说桃花签的可疑人选,还真有一个。 就是路上经常偶遇的江姑娘。 然而他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封禁了小姑娘的记忆。江姑娘估计连船上的那一次相遇都记不得了。朱雀拍拍手,决定不再瞎想。 朱雀盘膝在空地上坐下,祭出了伴生妖器。 他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就来昆吾山的。 不单是为了故地重游,还是为了修复伴生妖器。 伴生妖器的笔杆出现了一点儿裂纹,这是伴生妖器近年来孜孜不倦的自己作出来的。也因此,伴生妖器的妖力无法自行炼化,需要他亲自输送。其实这也不碍事,可朱雀嫌麻烦,就想修复。 昆吾山与昆吾海交接处的灵气最适合填补裂纹。 朱雀忙着修补伴生妖器,江胧依也终于约到了白鹿。 白鹿清楚朱雀为什么拒绝和江胧依见面。 对于朱雀来说,当年不过是随手之举,朱雀根本不介意对方是以恩报德,还是恩将仇报。而且,江胧依符合桃花签的所有说辞。只要朱雀在年前不见到江胧依,那么桃花签自然不作数。 白鹿没想过多的参与到朱雀的桃花签中。 比起天帝那造孽的什么桃花签,他更尊重朱雀的意思。 可是他到底还是被江胧依套路了一回。 昔日殷九沉眠,温玉君外出,能够震慑北城的这两位大佬都不在城中,北城长久以来无妖管理,白鹿不好明着出面整治,只能暗中敲打一些闹得欢腾的,日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九州四城的妖魔鬼怪也都在白鹿疏导下没惹出大乱子。 现在其他三方的大佬归位,东西南三城都各有其主,只剩下一个北城还暗地里疯着,幺蛾子作上了天,把殷九都给惊动了。事实上,哪怕朱雀真的一直这么自闭下去,其他三城的大佬也不会对北城坐视不理。毕竟,北城妖市最为繁华,与人类的货物周转也是北城这边经手,一旦北城真的乱套,那就麻烦大了去了。 白鹿去见江胧依也是不得已。 因为江胧依忽然在北城妖市投入了大量的财力,有钱能使妖推磨,她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硬是在北城妖市分了一杯羹。 实际上,要不是江胧依是温玉君罩着的人类,白鹿觉得用不着他去和对方交涉,殷九就会先行约一次对方谈一谈了。 这个时间点,江胧依做出这种决定,究竟图个什么呢? 肯定不是为了搅乱北城的水。 如果是因为这个初衷,温玉君绝对会大义灭亲。 那么,只剩下一个理由—— 江胧依是为了朱雀。 白鹿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一见江胧依了。 两人见面的地点约在了胧府。 白鹿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告诉朱雀一声,所以他就说了。 “放心去吧,好好打扮打扮,如果小姑娘看上你了,你也用不着顾虑,直接娶回去。”朱雀一点儿都不担心北城,“我会随份子的。” 白鹿:“……” 白鹿哭笑不得:“朱雀……” “就这么说定了。我记得之前我留了一粒凤凰花种给胧氏一族,那是九重天的花种,没那么容易死。你替我探望一下它。” 白鹿揉揉眉心:“好,我记下了。” 他也不是很懂放着人不去探望,反而关心一粒花种是什么操作。 倘若胧依姑娘知道自己在朱雀看来连个花种都比不上,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白鹿真心觉得,其实活刮了朱雀可能也不为过。 白鹿进了胧府后,当真在花园里见到了被各路花草众星拱月的一棵凤凰树。难得是,凤凰树竟然真的孕育出了花苞。 白鹿大致扫了一眼花苞,少说也有数十个。 凤凰树在九重天都是极难开花的一类。 昔日的伺花仙子足足照料了凤凰树七万年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白鹿在凤凰树前驻足。 九重天上那几场凤凰花开的绮丽风景还历历在目。 侍女走了一会儿,发现白鹿没有跟上,她只当白鹿被那棵奇数吸引了,于是她轻声提醒:“白公子,胧依姑娘在凉亭等着您呢。” 江胧依正在撒鱼食。 两人互相问候,便各自落座。 这个时候,白鹿才有空闲,得以近距离的打量着江胧依。 江胧依也瞧着白鹿,忽然发问:“你们妖,是不是都长得不错?” 白鹿:“……” 这姑娘奇异的关注重点,真和朱雀一模一样。 “也不尽然。” 虽然话题一上来就跑偏了,但白鹿还是认真回应。 比如东城那个胡知歌,就长得不怎么样。 白鹿决定先开口:“胧依姑娘为什么想在妖市分一杯羹?” 江胧依闻言往栏杆上一靠,透着骨子的媚,她一边理着身前的发丝,一边看着白鹿笑道:“这点,我以为咱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白鹿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像朱雀。 这语气,这言行。 这大概就是夫妻相了。 行了,也不枉费他走这一趟。 他确定这位姑娘就是桃花签上说的,朱雀命定的另一半。 第278章-红线 江胧依招招手,让婢女为白鹿添了一杯茶,然后她挥退婢女,小幅度调整了一下坐姿,笑吟吟地问道:“白公子,我有个困扰了很久的问题,需要你帮我解答一二。白公子到底算是朱雀的人,还是天帝的人,亦或者,白公子仅仅是乐斋那位爷的人?” 白鹿脸上的云淡风轻被江胧依的话击的粉碎。 一直以来被层层盔甲包裹的心脏似乎又变得鲜血淋漓。 这涉及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去回想的过去。 可他也明白,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只是出于好奇。 温玉君究竟透露了多少消息给江胧依? 白鹿想到了,便问了出来:“胧依姑娘觉得我该算哪边的?” 江胧依坦白道:“我没有头绪,故而才希望白公子解答。” 白鹿大致明白了江胧依对事情的掌控力度,过往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道:“朱雀与我自幼跟随天帝,你说我是天帝的人,这也没什么不对。其实朱雀会成为北城的护阵大妖,也是当初天帝向九爷提前讨要了这位置给朱雀。不过天帝早已道消,我便也跟随了九爷。说白了,朱雀与我,现在都是九爷的人。” 江胧依问:“既然如此在意朱雀,天帝为什么把他驱逐出九重天?” “那不是驱逐。”白鹿摇头道,“天帝是为他好。” 哪怕是被误解,天帝也要保全朱雀。 “我觉得这些事,还是让他亲自告诉你更合适一些。”白鹿细细思量一番,决定点到即止,“涉及到他的私事,我说不太合适。” 接下来两人又就北城妖市的问题探讨了一番,大概都摸到了对方的底线,所以谈话就此打住。江胧依的目的很明确,她对朱雀感兴趣,且她怕自家老太太来烦她。白鹿确定了她的目的,便起身准备告辞,江胧依正好要去见老夫人,便顺路送了送他。 白鹿再次路过凤凰树的时候,他侧眸同江胧依说道:“胧依姑娘不必着急,时机一到,他绝对会来见你的。对了,朱雀他,性子稍微有点儿急躁,不太好相处。胧依姑娘最好做好了心理准备。” 除夕那天,朱雀终于把伴生妖器修复完毕。 白鹿这天也找上了朱雀,抱怨了一下朱雀那些小弟最近的行径,最后白鹿叹气:“你再不回来,他们就要把北城给拆了。” 让这些在深山老林待久了的小妖怪重新融入人间,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白鹿最近忙着给那群小弟们善后,脑袋都大了。 朱雀彼时在昆吾海钓鱼:“他们爱拆就随他们去。” 那些小妖怪都是这些年来他收养的。 他已经教给了他们自保的本事,接下来的路,不该他带着他们走。 没有谁有必要要对谁负责。 伴生妖器戳在沙滩上,看着自家一脸淡漠的主人。 一时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山中宅邸。 朱雀的心,一直都停留在那里,即便身体已经离开了。 朱雀如今的神情,和在山中看雪时,并无区别。 伴生妖器忽然陷入了迷惑中。他可能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伴生妖器,因为身为伴生妖器,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家主人的情绪。 朱雀的喜怒哀乐,自那件事以后,他就看不懂了。 “那些小妖怪奉你为主。”伴生妖器小心翼翼的靠近朱雀,“倘若你不管他们,那么就是你抛弃了他们。你的确给了他们自保的能力,但是这个世界,已经不是那个靠力量说话的世界了。他们如果不能融进这个世界,很可能会误入歧途。清理门户很麻烦。” 麻烦两个字精准的踩中了朱雀的雷区。 朱雀换了个姿势坐着,他看着天边落日,听着海妖的歌声,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白鹿,把他们丢给那个小姑娘。让那小姑娘想办法调教他们。想报答我,就先从帮我分忧解难开始。” 处理完小弟们的问题,朱雀把鱼竿一扔,转身回了梧桐小筑。 伴生妖器努力把自己从沙堆里面拔出来,一边嘤嘤嘤着哭诉朱雀的无情,一边朝着梧桐小筑飞去。这年头,投胎要慎重啊! 碰上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人真是要死了。 朱雀在昆吾山小住第六日的时候,收到了来自自家小弟的求救。 “君上!君上你在吗君上!我是火狮啊,君上你快回来啊,你可爱的小弟们就要被魔鬼折磨致死,急需要君上您拯救哇……” 朱雀躺在草地上嚼着软糖,斜睨着火狮传来的纸鹤,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把这群小崽子交给了白鹿,白鹿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他更不爽地是,到底哪个混蛋透露了他在梧桐小筑的消息给那群小崽子,这么多年,他的耳根子好不容易才清净几天。 朱雀轻啧一声:“有事说事,没事滚。” “君上!我就知道您在听。君上啊,那群人都好可怕啊,天天拿着一米长的戒尺逼着我们读书识字,还要考试,考不好就要挨戒尺,我的爪子都要被打肿了,梅大夫刚来给我上了药啊君上!刚才那边又新拿来一两米长的大戒尺,两米长啊,还那么宽。君上,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君上,你快来救救我们吧……” 朱雀听罢沉吟片刻,抬手戳碎了纸鹤。 这点儿小伤都能请梅白月那家伙亲自过来,待遇多好。 这事儿不能偏听偏信,朱雀不对自家小弟的智商抱有期望,所以他找上了白鹿:“那群小崽子们怎么回事儿?听着快要死了。” 白鹿轻叹:“你也知道他们长久以来没接触过人类,一个个的不怎么服先生管教。怀柔的办法是不行的,只能强势些。胧依姑娘的人,对他们严苛了些,也是为了让他们尽快能学到东西。” “行吧,可是,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把我的位置告诉他们吧。”朱雀幽幽地开口,“你是想让他们烦死我,好继承北城的位置?那你大可不必,我这就把北城送给你,你快接过去吧!” 这块烫手山芋,谁爱要谁要。 白鹿笑了一会儿,问道:“胧依姑娘托我问问,你何时回北城?” 一听胧依姑娘这四个字,朱雀就脑壳疼,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兄弟酷爱做媒,他反问道:“白鹿,你拉红线上瘾了?” “哪能。你的位置可不是我透露出去的,这是上次九爷和九娘娘聊天,被无妖听去的。”白鹿解释,“胧依姑娘那边,左右你还是要回来的住的。她想着先把宅邸给你准备好了。你是想住闹市,还是清净点儿的地方?宅邸布置的是要雅静些,还是奢华些?” 朱雀丢了一颗软糖进嘴,吃完后,才打定主意说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一会儿你把我的纸鹤送给她,我自己和她聊。” 朱雀的纸鹤本是精致小巧,在诸多大妖中,最是好看的一类。江胧依收到的纸鹤,却足有一本书那么大,且造型十分狂放。 江胧依第一次见到这只纸鹤的时候,露出的表情,和前来送纸鹤的白鹿,一模一样。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一言难尽。 可江胧依好歹也是和妖怪混在一起的人类,于是她默认了这位朱雀大佬的审美似乎有些问题,决定不能由着那位性子来。 不然,宅邸别说住人了,连鬼都不愿住。 好在那位朱雀大佬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上来就简明扼要地点出了自己的喜好:“我喜欢清净的地方,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 “宅邸的话北城有一处正合适。您还需要别院吗?” 名门闺秀出手果然大方,足见家底确实丰厚,朱雀有意逗逗小姑娘,便道:“其他三城各置备一套别院,要求不变。” 江胧依说道:“好。” “有仆人吗?” “有。” “有马车吗?” “有。” “那能靠海吗?我挺喜欢看海的。” 江胧依沉默了一会儿,她寻思着朱雀也不至于拿她一个小辈开涮,斟酌片刻,回道:“朱雀君,这有些困难。不过,我可以将湖泊面积扩大,游船画舫也会配置齐全,您看这样行吗?” “可以。” “那您还有其它需要的东西吗?” 朱雀正拿着小花铲,给新种的青丝花种松土,闻言嘴角一勾,小姑娘倒是敢问,他开口道:“万一我提出来的很过分呢?” 江胧依翻看着烟雨阁的账本,她听出对方的笑意,故作遗憾的说道:“那我就只能把我的全部身家都给您了。这是极限了。” 朱雀生怕小姑娘来一句以身相许,立刻打住了这个话题:“我还用不着人类来养活,你的家业,还是你自己打理。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多学学温玉,不要跟东城那老不死学,不劳而获可不好。” 江胧依:“……” 她原本以为北城的大佬凶名在外,肯定是个不好相处的。就算没有她叔祖父那么成熟稳重,也该像东城的那位爷,可现在这么一交谈,她怎么越发的觉得对方跟个小孩子似的。 似乎还没有她来得沉稳。 江胧依自然不会去和朱雀探讨成不成熟的问题,这个问题就跟问一个男人行不行一样,过于作死:“正月十五要到了,胧氏有一场花灯会,您倘若大驾光临,我想,老太太一定会很高兴。” 朱雀把花盆搬到阳光下:“随缘吧。” 反正这位胧依姑娘自始至终都没和自己见过面,肯定不是桃花签上的那个人类。朱雀为此也不怎么避讳胧氏。但是,江胧依给他的这些,完全可以偿还万年前的救命之恩。因此,他不想再和胧氏有太多的往来。他身为妖族,无意与人类留下羁绊。 胧氏…… 朱雀回想起那年大雨倾盆中,那个哭着送他远去的小姑娘。他要去的路充满杀机,所以他拒绝了对方随同的请求。 他曾救了她,而她却帮不了他。 所谓恩情,无非是延续了数万年之久的不甘。 朱雀不会需要别人的援助,他也不可能对一个人类心生怜悯,他不像青鸾那般仁慈,他骨子里都是高傲。那天的风雨太大,落在他脸上的雨滴却有几分热度,可能是风带来的泪水。 可那是他仅能感受到的,来自外界的温暖。 其实九州皇城,也不是那么令他讨厌。 朱雀伸了个懒腰,回去也无不可。 即使已经决定回去了,朱雀扔没有选择立刻回去,他反而是在离开梧桐小筑后去了一趟仙山玉虚,并且拒绝了任何妖的联系。 江胧依从白鹿那里得知朱雀行踪不明,却也没有别的想法,老人家自闭太久,想要到处逛逛,图个新鲜,实属正常。 担任了先生一职的褚星河好不容易赶了休假的时间,立刻跑到烟雨阁来躲个清闲,他坐在江胧依对面,喝着茶,看着江胧依桌子上摆放的花灯会的邀请名单,他挑挑眉:“老板娘,这名单是老夫人草拟的吧,这么多的世家子弟,这怕是场相亲宴。这样吧,要不在下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省得耽误了您的好事不是吗?” “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闲得慌,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江胧依随手拿起一颗苹果丢了过去,她看着清瘦了不少的褚星河,笑道,“褚大先生如此憔悴,可是因为那群不争气的学生们?” “不然还能为了谁。”褚星河哀嚎着抱头,“你不知道他们有多难管教。好不容易学会了写字,我琢磨着放个假奖励他们,结果他们刚出门就跟街上的小混混打了一架,被官差丢进大牢去了。我这不得拿着你的牌子去官府领他们,这一路可丢死人了。” 江胧依:“……” 江胧依走过去拍拍褚星河的肩膀:“坚持住,你可以。” “不,我不可以。”褚星河真心实意道,“老板娘,我申请辞职。” 江胧依说道:“我给你十倍的月钱。” 褚星河立马转变了态度,他说道:“我又可以了。” “江南那边的分阁之事,不能再耽搁了。我这就去处理。你帮我回去和老太太说说,我昨日夜观天象,发现花灯会那日与姻缘互相冲撞,硬是要办的话,我得断子绝孙,这相亲就免了。” 褚星河顶着压力把这话美化一番告诉了胧老夫人,可即便如此,老太太当时就抡起拐杖要追到江南,好在被众人拦住了。 第279章-相亲宴 白鹿为了北城妖市的烂摊子,正想和江胧依再聊一聊,就从季景云那处得知江胧依外出的消息。白鹿饶是性子好,也忍不住产生了想撂挑子的冲动。朱雀玩失踪,江胧依也不在,所有事都丢给他干,这北城到底是谁的地盘?北城这妖市干脆关了得了。 白鹿抱怨归抱怨,但也不能真不管。 而白鹿抱怨的两个主人公,正私下里聊得投机。 江胧依跑路的时候,带上了朱雀的纸鹤,她在江南落脚之后,忽然觉得自家的这处别庄还挺符合朱雀的品味,于是她不怎么抱期望的通过纸鹤给朱雀传话:“您有兴致在江南小住吗?” 朱雀竟是回了她:“江南是个好地方,怎么,你去了江南?” “我家老太太要给我办相亲宴,我不想成亲,偷跑来江南了。” 江胧依倒也没隐瞒。 朱雀相当能够理解江胧依苦闷的心情,他们俩的处境差不多,都是不想成亲,却还要被人逼着去谈恋爱的。鉴于处境相似,朱雀好脾气的和江胧依聊了开来,聊着聊着,他就发现小姑娘的性子也不错,作为打发时间的谈话对象,确实是够格了。 而小姑娘的好脾气也仅限于和朱雀聊天时。 “老板娘,那边对咱们这里开的价钱有异议,准备再和我们谈谈。”分阁的管事战战兢兢的将合议书递给江胧依。 他也不知道老板娘突然来此为了个啥。 最近工作也没失误啊! 江胧依快速的看了一眼,冷笑:“就这价位,还想买下我那块地皮来?怎么不抢呢?你在看到这价位的时候,就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拿来当祖坟,我不介意白送。江家不缺他们的银子。” 管事擦擦脑门上的冷汗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你去告诉那边,这块地儿,我不卖了。”江胧依抿了口茶,道,“就说我要拿来办学堂,让他们另找下家去。对了,顺带把这事儿告诉其他几家。敢压到我头上来,就要做好得罪江家的准备。” 管事点点头,退了出去。 今日放出这些话,谁还敢卖地给那边。 那边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管事把合议书一撕,啧啧啧,这回把自己给埋进去了吧。 没过两天,江胧依就收到了新的宴请名单,这是老太太的妥协。 江胧依顺势踩着台阶下,赶在花灯会之前回了九州。 而江胧依踏入胧氏宅邸色那一刻,朱雀乘坐的马车也进入了九州皇城。朱雀依旧戴着他的面具,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九州皇城改变的太多。 或许除了名字,九州皇城什么都变了。 江胧依回屋后翻了会儿账本,又拿出纸鹤,想了想,决定友好的问候一下老人家:“朱雀君,您最近又在什么地方赏风景?” 朱雀回答的干脆极了:“九州皇城。” 江胧依一怔:“您在皇城里?” 朱雀道:“不错。准确的来说,我在北城。” 彼时东城内的殷九正在乐斋的庭院内进行一项新的娱乐活动——钓蛇。顾名思义,在荷池旁,拿着小糖豆,钓阿阴阿阳。 “白大哥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儿,你倒好,还有心思在这里陪他俩玩儿。”风霓裳回来的时候,就见殷九不务正业的样子,“北城的事儿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我难道不需要休息的吗?” 那群作妖的妖怪,打完这一个,还有另一只。 关键他们也不伤天害理,就是喜欢恶作剧,杀都杀不得。 风霓裳有时候都想一鞭子把他们抽去见鬼君。 一了百了。 殷九把钓竿一扔:“今天就结束了。” “结束?”风霓裳蹙眉,“你是说,朱雀回来了?” 殷九点点头。 风霓裳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这是出自北城酒楼的,她索性也不管北城的事,转而刺激殷九:“今天清婉姐姐也不回来吃?” 殷九倒在椅子上捂心口:“婉梨约她和云薇去开茶话会。” 风霓裳乐得心静,吃完饭,就回屋去了。 苏清婉回来的时候,只剩下殷九卧室的灯烛还亮着。苏清婉先去浴室沐浴,这才回了屋。刚一进去,就被殷九抱了个满怀。 殷九低下头,轻哼:“筱筱,你怎么才回来。” 苏清婉诚心诚意的哄着他:“是我不好,不该这么晚回来。” 殷九凑到苏清婉耳边,低声问道:“那筱筱打算怎么补偿我?” 灼热的吐息似鸿毛轻扫着苏清婉的耳尖,殷九的嗓音在这夜间带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苏清婉轻轻推了推他,殷九在想什么事,她很清楚,她倒也没不想给,只是架不住殷九的热情。 殷九揽着她的腰身,垂眸轻蹭着她的脸颊:“筱筱……” 苏清婉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醉人的红晕,她抬手搂住殷九的双肩,双眸轻眨,软语低喃:“那,你想怎么补,就怎么补。” 殷九薄唇轻轻勾起,眼中神色暗沉下去,他抱起苏清婉回到床上。 隔天苏清婉醒来时正对上殷九的视线。 “做什么这样盯着我看?”苏清婉诧异殷九的早醒。 殷九不收敛,回答的理所当然:“自然是因为筱筱生得好看。” 苏清婉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娇嗔道:“不许再看了。” “那可不行。”殷九抚着她红润的脸颊,“筱筱怎么还如此怕羞。” 明明两人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殷九逗她:“筱筱遮什么,我哪儿没瞻仰过?” 苏清婉看着自家越发不正经的爱人,颇感头疼,可她又拿这样的殷九没办法,她起身垂眸看着殷九,问道:“今早吃什么?” “筱筱。”殷九挑起苏清婉的发丝。 “嗯?”苏清婉往他身旁凑了凑,“做什么?” 殷九动作轻柔地将人抱回自家怀中:“筱筱不懂我的意思?” 苏清婉把之前的对话琢磨一番,耳根子突然红透了。 于是今日早饭,殷大佬喜获一盆来自爱妻亲手熬制的绿豆汤。 清心,败火。 风霓裳趁殷九外出买菜的时候,看了看一直不自觉揉着腰的苏清婉,她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我还好。”苏清婉无奈地说道,“就是腰有些酸。” 殷九极少这么折腾,不过,也怪她最近冷落了殷九。 风霓裳撇过头,状似看风景:“我给你按按?” 苏清婉微怔片刻,牵起风霓裳的手,盈盈一笑:“好啊。” 风霓裳扶着苏清婉回屋。 今日的风小公主终于有了些贴心小棉袄的样子。 “会有些疼,你忍忍,揉开了就没事了。”风霓裳绑起衣袖,动手帮苏清婉按揉着,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上手了,便熟练了。 风霓裳是练过的。 苏清婉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可被宠在手心里的风小公主,从哪儿学来的这本事,在进入乐斋前,这可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祖宗。风霓裳似乎看懂了苏清婉的疑惑,她开口道:“这是我跟我爹爹学的。我爹爹和我娘亲很恩爱,他常惹我娘亲生气。” 这话听起来有些许的前后矛盾,可苏清婉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风霓裳话中隐晦的意思。苏清婉眼角余光看着风霓裳,他们家的小公主其实也是长大了不少呢。至少,小公主学会关心人了。 “我听叶梧说,北城酒楼的厨子又研究出了好几道菜色,今个儿中午便叫人送来吧。”风霓裳向苏清婉提议,“你今日就好好歇歇。” 苏清婉自然不会拒绝来自风小公主久违地体贴。 阿阴阿阳为此哼哼唧唧许久,乃至殷九回来后他们直接跑过去可怜巴巴的哀求要吃苏清婉做的饭菜,可殷九这会儿子为了昨晚的放肆正理亏着,当时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两个小家伙的提议。 把菜篮子丢给阿阴阿阳,殷九就在风霓裳的目光下回房去找苏清婉了。苏清婉正躺在美人榻上翻看着风霓裳的新话本。 殷九讨好似的拿着一盒胭脂走过去:“筱筱。” 苏清婉便把话本放在一旁,让出位置来,任殷九坐在一旁。 殷九把胭脂盒打开,道:“红牡丹新出的胭脂款式,你可还喜欢?” “这是赔礼?”苏清婉侧眸问道。 “筱筱我错了。”殷九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清婉的神情,相处的越久,他反而越像个正在追求爱人的少年郎,“别气,好不好?” 苏清婉撇过头道:“是。你错了,但是你不保证没有下次。” 殷九把胭脂盒往桌上一放,各种讨好卖乖撒娇,可苏清婉就是不理他。殷九许久都没有尝到这么焦头烂额的滋味了。 苏清婉偷偷看了看他,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转身把某个深陷纠结无法自拔的大佬揽入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拍了拍殷九的肩膀,附耳轻声说道:“好了,我还能真生你的气不成?” 殷九顿时反应过来了:“筱筱你故意看我笑话?” “谁让九爷你……”苏清婉这话没说完就被殷九打断,她承受着殷九的吻,莫名就觉得自己似乎又掉进了殷九挖好的陷阱里。 殷九和苏清婉分开后,直接把苏清婉拉入怀中。 “乖,让我抱一会儿,今日我不闹你。” 殷九为数不多的良心一直坚持到了晚上,哄着苏清婉睡下后,他正要合眸,却忽然感觉到了北城升腾起来的浓郁的妖气,他挑挑眉,披了件墨黑的长袍走了出去,正见到同样未睡的风霓裳。 “当真不用管?”风霓裳看着北城的方向。 总觉得那股妖气格外的有杀机。 殷九感知了片刻,摆摆手:“回去睡吧,出不了事。” 既然殷九都这么说了,风霓裳也就不多管,她当即回了屋子。 白鹿不知何时站在一侧,眼含忧色:“九爷……” “有些事,只能他自己去了结。”殷九拢袖看向白鹿,他敢把北城交给朱雀打理,也不是只看天帝的面子,“我不能插手,你也不能。” 白鹿轻叹:“是,我明白的。” 北城。 时隔经年,朱雀再次站到了北城的大地上,人类看不见的妖气如同燃烧的烈焰,吞噬星月,一寸一寸浸染着北城的夜空。 朱雀百无聊赖地漫步在街道上,繁华的人间似乎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兴致,他的眼中有着人事百态,也有着灯火摇曳。幽深的双眸里,沉淀着数万年的岁月。这是九州,又不是那个九州。 一朵朵红莲绽放在朱雀走过的路上。 妖气升至某个极限,便又开始往四下蔓延。 瑰丽的,奇幻的,只要一眼见到,就再也无法忘记的。 它能轻易地点起妖魔们压抑的本性,让妖魔们如同醉酒一般沉迷在这充满诱惑的妖气中,沉浸在一场似乎无边无际的美梦。 红莲烈焰。 这是独属于朱雀的火。 那些寿命悠久的老妖怪们,纷纷回想起了那段湮灭在时光里的记忆。赤红的火焰,金色的缨枪,一旦出现,便意味着毁灭。 如今,沉寂已久的红莲再次绽开在了北城的夜空。 老妖怪们心里咯噔一下:卧槽啊! 一时间,感受到这股可怕的威压的妖怪,无论长幼,都不由得瑟缩了起来,这是他们无法违抗的力量,身体先做出反应。 这是什么东西? 是谁来了? 群妖们心态炸裂了。 压制在体内的妖气被引诱,超脱掌控的追随着一朵朵红莲,一时间,北城的妖力就汇聚成了一片汪洋,即便沉醉在笙歌燕舞中的人类,也不免打了个冷颤,这个夜晚,似乎冷的过头了。 胧氏祖宅内的江胧依似乎感受到夜晚的不平静,原本准备睡下的她起身走了出去,看着外面璀璨的星光蹙了蹙眉,虽然看不到,但她还是能够感知到风中带来的压迫感,哪怕极其细微。或许是跟妖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她的感知,也到达了一种格外敏锐的地步。 今夜的躁动并不是正常的现象。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有着怎样的景色呢? 第280章-北城大佬,自负美貌。 原本居住在同一条街上的妖们滚出家门,凑在一起寻找心里安慰,这些妖中,不乏有着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妖怪。 “你瞅瞅那是啥!那到底是个啥!” “面对现实吧,就是你心中想的那个啥。” “卧槽,何方大佬在此渡劫!” “我现在还在哆嗦……” “来个明白妖给我们解释一下啊!” “那什么,我们北城在什么时候也有了新大佬了吗?” “啊啊啊,你们有我惨?我已经洗干净准备和我夫人睡觉了,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我觉得我最近一个月都可能举不起来了。” “卧槽卧槽,我刚搬来啊,北城不是没有大佬的吗?” “我就是个刚化形的小妖啊,什么都不懂,求解惑啊啊啊!” 事实上,不止是北城,其他三城的妖,也被惊动了。 “娘唉,这妖气,卧槽,难道是那位祖宗回来了?” “一定是的!” “肯定是那位君上!” “这红莲烈焰,只有那位君上才能点燃!” “君上?哪个君上?你们在说什么?别打哑迷啊喂!” “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一位?” “都让开,我经历过,我来说。这绝对是朱雀君的火焰啊!” “朱雀君?!!” “是朱雀君啊,是北城的那位大佬,他回城了!” “北城的兄弟们惨了……” “活该,谁让他们天天那么得瑟!” “呵,等着瞧吧,出来混的,总归是要还的。” “突然期待!” “同期待!” “……” 被红莲烈焰惊动的大小妖们聚集在一起,对遥在北城的妖表示了衷心的问候,并至以最真切的幸灾乐祸。一些见过朱雀的妖们偷偷摸摸地讲述着那位北城大佬的种种传说,普及着朱雀君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深意。朱雀君,曾经一度是死亡的代言。 朱雀对这些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并不感兴趣。 此刻朱雀正身处北城客栈最奢华的一间雅间内,坐在窗前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着美酒,顺带和某位小姑娘远程聊天。 “您已经回北城了吗?” “是啊。” “您住哪儿?客栈?” “客栈。” “您的宅邸已经准备好了。” “再说吧。” 隔天,朱雀接到了白鹿的纸鹤,正儿八经的欢迎。 “行了,少跟我来这一套煽情。”朱雀嘴上嫌弃,眼中却染着笑意,闲聊片刻,他忽然正色问道,“还有多少当年的老家伙喘着气?” “两手数的过来。”白鹿算了算人数,说道,“毕竟时间太久了。” “很好。那你帮我告诉那几位,就让我自生自灭,别搭理我了。”朱雀说道,他可不想叙旧,也没旧可叙,麻烦多了,“过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过去一样东西,花灯会那天,你替我送到胧府上。” “嗯。”白鹿一听就知道朱雀是不打算去了。 多问无用。 朱雀这边刚和白鹿断了联系,那边江胧依就找上了他。 “您要来花灯会吗?” 江胧依开门见山式的问题让朱雀挑了挑眉,他向来不喜欢安排自己的生活。随心所欲,什么时候想,就什么时候去做,如此自由,这才是他的行事作风。毕竟将来的事,就连殷老不死都说不准。 朱雀转着伴生妖器,说道:“你想让我过去?”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很乐意接待您。” 朱雀刚威逼伴生妖器变成花铲,正准备给花盆松土,闻言眯了眯眼,轻呵:“小姑娘,不怕我给你惹麻烦?我脾气很不好。” 江胧依听罢敲了敲桌子,总觉得这事儿有回旋的余地呢,她客客气气地回道:“您只要不捅破了天,我都能解决。” 朱雀那边却再没有回音了。 原本朱雀是打算松完土,就出去走走,感受感受阳光。 可当他给花盆松土的时候,楼下树荫里一群小无妖叽叽喳喳地争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仔细听了一会儿,朱雀就明白这些小妖怪的谈论对象是自己。嗯,现在的小妖怪胆子都大,聚众议论起大妖来一点儿都不怕,绝对是让殷九那老不死给带偏了。 而且议论的风向也很有问题。 以前都是杀人放火,现在这都是什么鬼。 天下第一美人? 听无妖的意思,这评比是冬娘衣坊那小妖怪搞出来的,容纳九州各路大小妖,上次的榜首是西城的温玉君,今年也不知道那个缺德的家伙,把他朱雀的大名提了上去,这才引起争论来。 朱雀本不在乎这种鸡毛蒜皮的八卦。 北城大佬,自负美貌。 可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妖,八卦他是个长满络腮胡子的糙汉子,那就不是他能接受的了。糙汉子?神他娘的糙汉子。老子这辈子就没和这三个字沾过边,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你从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我觉得北城的大佬肯定不是糙汉子,你看看南城的顾怜君,你瞅瞅西城的温玉君,你再瞧瞧东城的殷九爷。颜值肯定也是九爷选择护阵大妖的一个标准!” “毕竟现如今的世道,是用颜值来说话的。” “我不管,今年我依旧要投给温玉君!” “南城的顾怜君也要拥有一席之地!” “温玉君的美貌举世无双。” “顾怜君的英姿风靡男女老少。” “好歹是北城的妖,给自家大佬投一票怎么了?我要给朱雀君!就算朱雀君是个糙汉子,我也要投给他!” “你冷静啊,万一朱雀君是靠实力,不是靠颜值呢?” “兄弟,冲动是魔鬼,温玉君他不好看吗?顾怜君他不英俊吗?” 朱雀手里的花铲差点儿报废。 “主人,冷静!” 伴生妖器疼得嗷嗷叫。 “您大妖不计小妖过,他们还小,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您呐。您是如此美丽,只要您往那里一站,他们肯定把票都给您啊!” “老子是介意那两张票吗?”朱雀放开伴生妖器。 伴生妖器连忙顺着毛往下哄:“对对对,您不介意,您的心胸是如此宽广,您怎么可能会和那些低级的小妖怪计较呢!” 朱雀先给冬娘衣坊那位记了一笔,随后就找上了白鹿,他让白鹿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从那什么见鬼的排名中踢出去。 老子的美貌,不需要这么个破排名来证明! 这么垃圾的方式,不用也罢。 这点儿小事儿,白鹿还是能处理的,他和冬娘衣坊的残月老板关系不错,想来对方也会给他几分薄面。谁知白鹿当场就拒绝了,并且给出来一个令朱雀更为炸毛的答案,险些气死朱雀。 “是九爷亲自把你一票投上去的,这件事情,我真的爱莫能助。” 朱雀音调陡然拔高:“你再说一遍?” “我说,这事儿你得找九爷,除了他,谁都删不掉你的名字。” 又他娘的是殷九作的妖蛾子! 那老不死怎么还没断气! 朱雀小时候被殷九坑的太狠,以至于活到现在,他的那些黑历史,大多都是殷九一手给创造出来的。故而如今朱雀对殷九恨得牙根痒痒,做梦都想烧光殷九头发,比鬼君更加关心殷九的死期。 好好的日子,偏偏让他听到这糟心的消息。朱雀揉了揉发堵的心口,还不如去花灯会逛逛,至少不用知道这种混账事儿:“等等,天帝那老头子搞出来的桃花签,你该没和他说过吧。” 白鹿肯定的说道:“没有。” “那就好。”朱雀松了口气。 “不过……”他是没有说过任何关于桃花签的事的,白鹿迟疑地补了一刀,“九爷和天帝交好,万一,天帝和九爷提过呢?” 朱雀:“……” 这种可能性简直不能再糟心!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殷九知道这事儿后,会给他弄出多少幺蛾子出来。保不准暗戳戳的就已经开始给他安排相亲对象了。然后再弄出一场偶遇,打晕了他,把他扔到人家小姑娘床上。 这太他娘的可能了。 朱雀从不对殷九的节操抱有任何期待。 他现在极度想要冲进乐斋掐死殷九以绝后患,可他又打不过那个老不死,而且,指不定这时候殷九正盼着他快点儿过去呢。 朱雀不想顺了殷九的意思。 大妖朱雀的脾气相当的差劲儿。 小心眼又爱记仇。 不然,他就不会在回九州皇城的时候,突然转路去了梦归虚空,直接跑进对方家里,把造谣生事的棠暮雪打成了猪头。 啧,该不会是棠暮雪这小子报复他,所以在殷九那里给他上了眼药了吧?朱雀懒得去证实,但已经把棠暮雪记上了。管它是真是假,反正以后得了空闲,打一顿棠暮雪,吃亏的又不是他。 朱雀愉快地甩了锅,然后躺回床上睡了个美容觉。 明月初升,朱雀才离开客栈,打算四处逛逛。 这一走,就来到了临近的北城妖市,朱雀没理会狂欢的妖魔,反而对一块新开凿的石碑相当感兴趣,停下来看了好久。 石碑上只刻了一句话“火羽翔千仞,揽正气而下”。 此句是殷九在朱雀诞生之时,受天帝之邀赠予朱雀的批语。 这古老的一句话,可不是北城的妖们敢刻出来的,而且,这块石碑,看起来就价值不菲。观其坐落时日,就在今天。朱雀印象里面,会做这种事的,财大气粗的怀疑对象,就是那位胧依姑娘。 小姑娘是想讨好他? 朱雀嘴角弯了弯,报个恩罢了,小姑娘竟做了不少功课。 有意思。 似乎明天就是花灯会?嗯,其实去看看也不是不行。 花灯会当日,胧府最是热闹。 胧老夫人的脾气并没有因为花灯会有所好转,她看着自家吊儿郎当的姑娘,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手里的拐杖:“我让你去照顾人家,结果你到现在都没见着人,竟然还好意思收人家的礼?” 江胧依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还有兴致吃葡萄,进行着名为认错,实则火上浇油的安抚:“我错了,我这就让人把礼还回去。” 胧老夫人抚了抚胸口:“你敢!” “外婆,你看好了,我才是你嫡亲的外孙女。”江胧依指了指自己,唉声叹气,“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才是你亲孙子呢。” “胡说八道!”胧老夫人拐杖敲得震天响,一点儿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令人糟心的外孙女,直把人赶了出去,“去去去,出去玩去!少在这里碍着老太婆的眼珠子。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怪不得到现在都没人上门提亲,隔壁王家姑娘,孩子都会叫奶奶了……” 江胧依摊摊手,起身告辞。 幸亏朱雀今天没过来,不然,她在这个家就更没地位了。 白鹿代替朱雀送礼,自然也被留了下来,他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看着跟一群小姑娘说笑打闹的季景云,心中一片平静。 倘若朱雀能对摆脱单身有着这么高的热情就好了。 突然,白鹿脸上的平静被打碎,他一瞬间怀疑自己喝多了,以至于自己产生幻觉,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清醒了一些,他起身看着走过来的朱雀,讶异的问道:“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朱雀这回没戴面具,他拢袖倚在白鹿身旁的栏杆上,笑得风流:“谁知道哪来的妖风。我来见见我的凤凰花,有问题吗?” 白鹿不去戳穿朱雀这蹩脚的理由,他说道:“胧依姑娘被老太太叫走了,许是要说上好一会儿。时间还早,你要不坐下来等等?” “谁说我是来找她的?”朱雀拿过白鹿桌上的青瓷小酒壶。 俊美邪肆的少年公子倚栏而笑,他高举着小酒壶,清冽的酒水倒入他的嘴中。此情此景,顿时吸引了一片少女的惊呼。 白鹿直接把他按在座位上:“你倒是收敛些。” 原本他是为了躲清净,现在可好,人们都看过来了。 “我喝个酒怎么了?”朱雀挑挑眉,“长得好看真不能怪我。” 白鹿:“……” 白鹿无言以对。 忽然人群中骚动又起,朱雀兴致满满的瞧了过去,然后一愣。 站在一群达官显贵中谈笑风生的那个人,可不是有过三面之缘的江姑娘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完全一幅主人家的态势? 第281章-找个顺眼的男人就嫁了 江胧依内心烦躁得很,可还好陪着笑脸,她环顾四周时,正好瞧见了白鹿身边的红衣少年,她不是妖,视力没有那么好,能认出白鹿,也完全是靠着感觉,故而看不清楚朱雀的样子。 但是…… 江胧依柳眉轻蹙,白鹿身旁那是谁,为何有些眼熟? 朱雀霍然起身。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各怀探究,各有所思。 直至喧闹的人群阻断了视野。 江胧依不得已收回视线,可那道赤红的身影,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不久前,她才见过对方一般。 白鹿伸手搭在无意识释放威压的朱雀的肩上,他能承受的了,不代表这院中的那些小妖能够承受起,他看着笑得阴森森的朱雀,眉头不自主的抽搐了起来:“朱雀,你这是想做什么?” 朱雀顿时将威压收起,他放下小酒壶,微微侧头,语气异常温和的问着白鹿:“兄弟,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叫她江姑娘吗?” 白鹿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她父亲姓江,胧是她的母姓。” 朱雀咬牙切齿地点点头。 行吧。 亏他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 江姑娘就是胧依姑娘,胧依姑娘本名叫江胧依。 假设之前桃花签所指的是江姑娘的几率有十分之七,现在就有十分之九。剩下的那一分,则完全取决于他到底认不认了。 白鹿凭着这么多年对朱雀的了解,难能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朱雀快要气炸了。可他还是想不通,朱雀为什么这么生气。 不就是见到了江胧依? 嗯? 江胧依? 白鹿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说出来极有可能会被朱雀挫骨扬灰的那种。 朱雀顿时也没了心情蹭酒喝,他甩甩袖子拱手:“我走了,不送。” 白鹿哪敢让朱雀就这么跑出去,直接就追过去了。 此时江胧依也走了过来,可她再怎么找,都寻不见人。 褚星河终于甩掉一群小姑娘凑过来:“老板娘,你找什么呢?” 江胧依问道:“刚才这里那个红衣人,你认识吗?” “你说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公子?”褚星河是有印象的,毕竟刚才朱雀引起了那么大的骚动,他想不注意都难,“这我可不认识。那邀请名单你可是亲自过目的啊,怎么,你不认识他?” 江胧依弯弯唇角:“可不是。” “有外人混进来了?”褚星河皱眉,“用不用去查查?” 江胧依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那份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对得上的。不过,那人和白鹿在一起。江胧依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她摆摆手:“不用。随他去。这里你帮我应付一会儿,我先走了。” 江胧依走到门外张望,却已经根本看不到朱雀。 她想着灯火阑珊下的那个少年身影,大妖们都长得那么好看?可她不明白的是,朱雀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白鹿却传了一只纸鹤给她:“胧依姑娘。” 江胧依道:“白公子,朱雀君是不是来参加花灯会了?” “对。只是我们临时有些事情要去办,先走了。”白鹿那边听起来就歉意十足,他道,“他现在抽不出空闲来,我帮他问问你,胧依姑娘,朱雀君想问,你家院中的那棵凤凰树可不可以移交给他?” 江胧依闻言一愣:“嗯?凤凰树?” 白鹿肯定的回复道:“是啊,就是凤凰树。” 这下子江胧依更是弄不懂了,朱雀来这一趟,什么金银珠宝都不要,竟看上了她家那棵祖传的凤凰树?是这凤凰树有什么魔力吗?还是说这凤凰树是什么大补的东西?听说这还是朱雀送他们家的东西。不是,这转手送出去的,还有往回要的吗? 一棵树而已,又不是真的凤凰。 所以它为什么值得一个大妖这么上心? 白鹿到是深谙其中缘由,可他苦于不能说啊! 上古众神时期,凤凰花是各路仙魔妖统一认可的美丽的花儿,更美的是,在飘落的凤凰花中舞着一杆缨枪的大妖。然而这只妖可不是好相与的绝色,大家觊觎他的美貌,却也不敢有所表露。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凤凰花便被用来暗喻那位妖。 众神灭亡后,知道这件事的大妖也相继陨落,到现在为止,也没多少妖记得这件事。因此,朱雀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也不知今日朱雀抽哪门子疯,忽然又闹了别扭。 就在刚才离去的时候,朱雀站在凤凰树前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抹森冷的笑意:“白鹿,你告诉那个什么江姑娘也好,胧依姑娘也好,让她把这棵凤凰树给老子烧了,最不济也把花苞处理了。她把凤凰树照料的这么好,是想着给老子生儿育女吗?” 是以白鹿的这番说辞,着实是他尽力美化的成品。 隔天,江胧依试图联络朱雀,可朱雀并不理会她。 江胧依至此依旧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这位北城的大妖,比她叔祖父的心思难猜多了。 褚星河无精打采的坐在江胧依旁边晒太阳:“老板娘啊,昨晚上来的那位,您肯定是认识的吧?他是谁啊?透露一点儿呗。” 未来的姑爷吗? 江胧依磕着瓜子:“不八卦你能死吗?” 褚星河突然来了精神:“八卦是每个人的天性。” 江胧依:“……” 呵呵。 褚星河要是问个别的人,她到还很乐意陪着褚星河一起八卦。不过,涉及到了朱雀,她就完全不想了。那是她的小秘密。 江胧依转而问道:“他在花灯会干什么了?” “什么都没干,只找白鹿喝酒来着。看起来还挺开心的。”褚星河说道,“不过,后来你出来了,他就甩袖子走了。” “我来了他就走?”江胧依更是疑惑,她和朱雀聊得还算合拍,对方不至于见了一面就走,难道是因为自己忽略他了? 朱雀堂堂一北城大佬,不会那么小心眼儿吧! “来,把你打听到的小道消息,都说一说。”江胧依觉得这件事有必要深究一下,不然,她可能会抑郁而死,“我要听全部。” 褚星河很乐于分享自己的所得,说得口干舌燥:“所以,其实导致他态度变了的,就是他知道江姑娘就是你。嗯,是这样的。” 江胧依诧异。 与江家有渊源的的确有一位大妖,可那是她叔祖父温玉君,跟北城这位大佬根本没什么关系。那么,朱雀在意的,是她?对于初次见面的人,不至于如此吧。还是说,朱雀以前就认识她了? 那她也不至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不对。 确实有一段时间,她的记忆是空白的。 不是模糊,是完完全全的空白,她根本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就是在江南客栈那时,她和褚星河无端睡着的那日。 江胧依端了杯茶喝着。 那件事会是朱雀的手笔吗? 朱雀单方面切断了和江胧依的联络,欲盖弥彰就欲盖弥彰。 原本想着去看看江胧依为他准备的宅邸的打算也被他抛到了脑后,毕竟是桃花签上的人准备的,他想想都觉得别扭。 江胧依这还没跟他成亲,他一个大男人,靠小姑娘养活,像什么话!他的家底随便卖一件都能换一处大宅子,他怎么还不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可最好的地方都被江胧依占下了,朱雀又不想凑合,一来二去,朱雀又在客栈住了好几日,都快住厌倦了。 这日江胧依照惯例和朱雀打了声招呼。 “别院的游船画舫造好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朱雀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转着伴生妖器,闻言眉梢动了动,他在快把伴生妖器掰断了的时候,终于舍得开口回应江胧依:“你自己看着办,这种小事情,不要拿来和我商量。没必要。” 江胧依本没抱什么期望,乍一听到朱雀的声音,她立刻回了过去:“您这段日子不理我,是生我气了吗?是不是我哪里做的好?” 朱雀如实说道:“是。” 江胧依:“……” 江胧依困惑的问道:“还请明说,我好改。” “别的小姑娘在你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怎么还连个未婚夫都没有?”朱雀侧了侧身,放开哀嚎的伴生妖器。 江胧依听着这话耳熟。 她仔细一琢磨,成了,这不是她家老太太常唠叨的话嘛。 这位大佬莫不是被她家老太太的执念附身了? 江胧依扶额。 这不对啊,要附身,也是这位大佬去附身她家老太太啊! 朱雀诚心劝道:“小姑娘,找个顺眼的男人就嫁了吧。” 江胧依开始怀疑人生。 正好此时何卿卿从台上回来,江胧依拉住何卿卿的衣袖,不死心地问道:“卿卿,我现在还不成亲,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何卿卿反手握着江胧依的双手:“确实。” 江胧依看了看面如桃花,显然被温玉君滋润的极好的何卿卿,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找错了询问对象,她抛弃何卿卿,继续怀疑人生,直到她看到了同样身为单身的褚星河那一刻,她想开了。 “我没遇到过顺眼的男人,朱雀君有合适的人选吗?” 然而过了许久朱雀都没有理会她。 这就表示朱雀又生气了。 可朱雀为什么生气呢?她不相亲,朱雀要生气,她都主动了,朱雀还生气。这不正常,肯定不正常。她敢拿褚星河的月钱发誓。话说起来,朱雀做什么这么关心她的姻缘,老年妖的通病? 这也不对。 她家叔祖父就从来都不催着她嫁人的。 真有意思。 江胧依觉得北城的这位朱雀君实在太有意思了。 晚上回胧府的时候,江胧依站在凤凰树前面看了很久,然后叮嘱管家:“这棵凤凰树给我照顾好,我不在,谁都不能把它带走。” 朱雀好几天没听到江胧依的名字,白鹿也识趣的没有把凤凰树的事儿告诉朱雀,只不过这天,白鹿再次主动找上了朱雀。 “你让我查的都查清楚了。他现在就在九州皇城里住着,北城的那家风月馆就是他开的。不过,他一向安份守己,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除了活得岁数大一些,没有一点儿问题。”白鹿拿着季景云送回来的消息,转述给朱雀,“你查他做什么?” 朱雀前两天忽然让他帮忙找个妖,白鹿以为是哪位故人旧友,可朱雀说得那只妖,他丝毫都没有印象,更别提对方的消息了。 然而能让朱雀记挂到现在的妖,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这种安安分分过日子的。这里面,八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收个债罢了,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你为难。”朱雀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走下来,他拿起装死的伴生妖器,去了风月馆。 夜晚的花街柳巷最是喧嚣。 褚星河从风月馆二楼往下张望的时候,正好见着朱雀从远处走来。他喝酒的动作一顿,嗯?未来的姑爷堂而皇之地跑来烟柳地寻欢作乐,他是要告诉老板娘呢?还是要告诉老板娘呢? 为了自己的月钱着想,褚星河果断拿出季景云送他的通言符,找个由头跑去了后院僻静的地方,把这消息告诉了江胧依。 江胧依的回答迅速且简短:“我这就来。” 褚星河放心了,就接着回去当他的小眼线,索幸朱雀的长相太引人注目,无论朱雀坐在哪里,都能成为一颗最亮眼的星。 脂粉气混杂着酒香,丝竹声迎合着歌姬。或是美艳的,或是娇俏的姑娘们游走在显贵之间,娇笑声此起彼伏,刺激着每一个男人的欲想。狂欢之夜,这其中,也隐约掩盖着妖的气息。 朱雀对这迷乱的景色并不感兴趣。 赶走了第三个前来搭讪的姑娘,朱雀灌下最后一杯酒,然后朝着三楼走去。三楼是名妓待客之地,朱雀刚一上去,就听到了男男女女寻欢的淫靡之声,虽然他本无意听到这些床笫之音。 褚星河这可犯了难。 他是跟着,还是不跟着?三楼走廊上根本没几个人,他一上去,跟踪之意就太明显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传他断袖怎么办? 要死了。 未来的姑爷要是图个热闹进来瞧瞧就罢了,可这三楼都上去了,那就不是普通的凑热闹了。这怕是要作死的节奏。 第282章-您似乎在躲着我 朱雀自是不知道他的举动给褚星河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他的身影消失在三楼的拐角处,竟是不动声色地越过了守卫,直接进入了四楼。四楼是风月馆老板寻常所住的地方,不对外开放。 朱雀找到风月馆老板的时候,风月馆的老板正在翻看着账簿,朱雀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房间里,惊得他差点儿扯破账簿。 坐在窗边的红衣少年笑容灿烂,美艳的不可方物,纵然揽尽风月馆的美人,也无一能够与他相媲美。可风月馆的老板,只看了一眼就遍体生寒,他沉默半晌,苦笑:“你到底还是找过来了。” 朱雀就这么看着他:“你倒是不意外。” “该我受的,躲不过。”老板叹息,“那些妖都说你要抛弃北城,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你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妖。” 就算殷九抛弃了北城,朱雀都不会抛弃。九州四位大妖,唯有朱雀嘴硬心软。朱雀是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再也不会放弃的妖。 “别说得好像你和我关系很好一样。”朱雀轻哂,“你巴不得我再也不回来吧。不过,你大可不用这么紧张。当初天帝保了你一命,你这条命,便不再属于你自己,我自然不会夺走。你要是自己作死的话,我倒是乐见其成的。可你不作死,这我就不高兴了。”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继续活着?反正我活着,也是碍着你的眼,你不想杀我,大可以借别人之手杀了我,不是吗?”老板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为何不能给我个痛快?” “我都活得这么不顺心,我凭什么给你痛快。”朱雀想着自己被迫相亲的事儿就不舒服,“怎么着,我让你活着,还要给你一个理由?我乐意让你活着,你就得活着。你要是想死,大可以自裁。我发现你在人间混的久了,连人类那套冠冕堂皇言不由衷都学会了。” 明明根本就不想死。 朱雀的一席话令老板陷入沉默。 这么直白的将他的内心暴露在外面,朱雀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任何人面子。也对,朱雀的任性妄为,从不逊色殷九。 “我……”老板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转身看着被推开的门,他这里什么时候,成了别人想进就进的地方了,朱雀就罢了,可这次闯入的,分明就是个人类。外面安排的那些守卫都是摆设吗? 朱雀和来人对视:“嗯?这么快就过来了?” “您知道我会来?”江胧依淡定地走了进来,她刚刚有幸听到了这两位妖的叙旧,可惜,听上去就不是什么令人愉快地话题,她身上的披风上有些湿润,想来是被外面的大雪浸染的。 朱雀打量了一遍江胧依的装扮,猜测着小姑娘大约是骑马赶来的,他嘴角扬起,笑道:“小姑娘,不要小瞧老人家的本事呀。” 江胧依似乎对朱雀的美貌自带了免疫,她的理智丝毫没有受到朱雀调侃的话的影响,只是应和着朱雀:“我哪敢小瞧您。” “小姑娘可不该在大晚上来这种地方。”朱雀抬眼看了看窗外,说道,“今晚天气可不大好,你现在跑回家,兴许还能少受冻。” “我来都来了,这戏只看个开头,可不划算。”江胧依忽略在场的另一只妖,走到了朱雀身边,直言道,“您似乎在躲着我?” 朱雀面色不变,他其实完全可以用妖术直接把这个不太听话的小姑娘丢回家,接下来的事情,并不是小姑娘适合看到的。只是江胧依的那一句话提醒了他,这小姑娘是桃花签上的人。 兴许,小姑娘看到了他的可怕之处,就会放弃了。 这样皆大欢喜。 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聊着,倒是令风月馆的老板产生了自己是个不该存在的第三者的荒唐念头,一时间他连自己要说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个突然闯入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朱雀有了打算,自然就把目光落回老板身上,他往前慢悠悠地走着:“我这次来,是想借你的胳膊用一用。老参的参须用来做花肥,应该效果不错。你瞧着,是你自己送给我,还是让我去拿?” “你就一定要看我过得不顺才能满意?是,我承认,我那次有着私心,隐瞒了你的情况。可我不后悔。那件事的源头本就是你,那些业障都是你惹的,你若死在他们手中,也是你咎由自取。” “的确,陛下能够救你,并且肯定会去救你。可当时九重天即将崩坏,陛下也是强弩之末,凭什么让他再耗费神力?我想让陛下安然无恙的渡过最后的日子,这又有什么错!” “所以陛下没去,于是那群反叛者就把你逼到了寂灭岭。我是想让你死的,可我没想到你就算身处那种绝境,都能活下来。”老板说着说着疯笑起来,“若说我后悔,那也是后悔当初没有助他们一臂之力,让你彻底死在那处!朱雀,你为什么还活着!” 朱雀的脸色越来越差,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取了对方的性命,他手指在掐上对方脖颈前,忽然换了个位置,搭在了对方的肩头:“你就这么急于摆脱良心的谴责吗?想用这番话影响我,你到底有多么小瞧我?想让我动手杀了你,你也不想想,你配吗?” 江胧依只看着朱雀语笑晏晏间就把对方胳膊硬生生给掰断了。飞溅的血液混着惨叫声,刺激着江胧依的眼睛和耳膜。 朱雀也不知是什么恶趣味,还特意往旁边退了一步,直接让她和这惨象来了个面对面。可江胧依一点儿都没惧意。 朱雀丢下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老板,把两条手臂收进自己的法器中,他看了江胧依好一会儿,没找出自己想见的恐惧,心底多少有些遗憾,他免不住就问了一句:“你是吓傻了吗?” 江胧依看着不远处的美丽少年,摇了摇头。她执掌江家,也是踩着多少人往上爬的,要是手段不狠辣些,根本就镇不住。相对而言,朱雀卸人双臂的事情,在她这里反而到是最常见的了。 而且,她也能从这两妖的谈话中推理出一些事情,在她看来,朱雀这样做倒还是不足以解气的,可这终归是别人的事。 她没资格去管。 江胧依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示意朱雀:“你这里沾了血。” 朱雀掏出娟帕擦了擦。 所以小姑娘为什么这么淡定呢? 说好的吓得昏过去,最不济也是跑路呢? 这和他的设想不一样啊! “小姑娘,你披风上沾了不少血,你确定要这样走出去?”朱雀把娟帕随手一扔,任由娟帕被地上血浸染,“当心被抓。” “您身上的不比我少。”江胧依朝着朱雀走去,“您介意送我一程吗?” 朱雀垂眸和江胧依对视,刚才没细瞧,这一看,他才发现,江胧依的珠钗,正是凤凰花的款式,他意味深长地勾唇:“我介意。” 江胧依也笑了笑。 这可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既然您介意送我一程,那么,我就只好呆在这里等被抓了。”江胧依摊手道,“正好和这位聊一聊以前的故事。我很会聊天呢。” 聊天? 怕不是套话。 “威胁我?嗯?”朱雀觉得现在的小姑娘胆子都挺大的,比如他面前这位,他扬眉道,“一般来说,威胁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威胁。”江胧依微笑道,“一般来说,我都是这么求人的。” 小骗子。 朱雀一眼就看出江胧依在撒谎。 “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儿什么?”朱雀觉得他还是该好好教育一下小姑娘的,省得以后,小姑娘吃了亏,“如你所见,我是男妖。” 江胧依闻言往前走了一步,侧侧头,问道:“那您会吗?” 两人几乎紧贴着。 江胧依细看着朱雀的容貌,深刻的明白了为什么季景云会把朱雀称作祸水。凭着这张男女通吃的脸,朱雀确实担得起这称号。 朱雀发现小姑娘着实难缠得很:“你想试试?” “我倒希望您做点儿什么。”江胧依点点头,“我想让您送我回去,毕竟我实在没有把握在回家时,不被我家老太太抓住。” 朱雀似乎对这个答案相对满意。只要小姑娘不对他抱有什么非分之想,送她回家这种小事儿,他还是能做到的。 朱雀指尖缭绕着一缕妖气,他开口道:“把眼睛闭上。” 江胧依睁眼时,已经在自己卧房了。 所以,这位大佬是怎么知道她在胧府的住处的? 当天夜里,风月馆的事,就被无妖传出去了。 朱雀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根本没有布下结界阻断视听。 只要在场的妖有心探查便能知道。 “哎哎哎,你们知道北城风月馆那晚上的事儿不?听说是有人砸场子,把老板的两条胳膊都给断了。啧啧啧,那个惨呦……” “这我就要批评你了,哪是有人砸场子,那是朱雀君亲自去砸的场子啊!我正好那天就在风月馆里,亲眼见着那位大佬去了四楼,那位大佬走后,我还偷偷去看了一眼,吓得我一晚上没睡。” “咱们北城的大佬这么凶残的吗?” “你就瞧吧,妖市上那块石碑上刻的字,那可是九爷说得话。我们要是老老实实,不招惹那位大佬,日子也未必那么难过。” “我听说那块石碑,是烟雨阁的老板娘送去的?夭寿了,她一个人类,不好好在人类里面发光发热,怎么还插手妖界的事儿?” “我觉得有猫腻。” “我觉得有内幕。” “你们快醒醒,八卦那位大佬,你们不想活了?” “不行,我觉得我还是搬家比较好。我要搬去西城,去找温玉君。温玉君是个多么温和的大佬啊,我能追随他一辈子。” “我懂你,毕竟我们东城有那位爷。” “我懂你,毕竟我们南城有顾怜君。” “所以,你们要一起嘛?” “你们是不是想多了,你想走,也要看看咱们大佬放不放行啊!” “生杀大权从来都不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 “不要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这些对话没有传进朱雀的耳朵里,此时的朱雀正被白鹿按在一家茶馆里,商量着北城的事儿。因为再过两天,朱雀那些小弟就能回到朱雀的身边,帮着朱雀办事儿了。北城也该换个模样了。 这也意味着,朱雀再也不能拿人手不足来推辞工作。 朱雀心情不大好。 “我知道你不乐意管,但是这迎归宴,你无论如何都要去。”白鹿哪能不知道朱雀闹什么脾气,“当年的事儿,还有不少老妖怪压着不满,都是九爷去处理的。你既然回来了,多少都要露个面。” “且,九爷还说了。”白鹿道,“你欠的钱要还了。” 朱雀想破脑仁也没想出来自己什么时候欠了那老不死的钱。 硬要说的话,倒是昔日寂灭峰上,他被杀意所控,丢了神智,麻木地进行着杀戮,一枪击碎了殷九扔过来的风铃。也正是风铃破碎的声响,唤回了他的理智。那场杀戮被匆忙赶来的殷九制止。 可那遍地的尸山血海,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殷九有意掩埋寂灭峰的事情。 所以那日的事情随着滂沱大雨,被封禁在寂灭峰的土地上。 哪怕仍有知道这件事的妖,也碍于殷九的身份,对那日的事情闭口不谈。而如今,寂灭峰已成沧海。那些参与了寂灭峰劫杀一事的妖怪大多也成了黄土一胚,唯一让朱雀不爽的妖,也在那夜的风月馆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过去的事,也就算这么结了。 朱雀觉得去参加迎归宴本没什么,可只要一涉及到殷九参与,他就不想去了。何况殷九老不死小气的连个风铃都记这么多年,他不是还不起一个风铃钱,就只是单纯的,不想给殷九。 白鹿留时间给朱雀自己想想,然后就走了。 第283章-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朱雀把茶杯往空中抛了抛。 江胧依正在院子里喂鱼,忽然就收到了朱雀的话。 “你那儿有适合办宴会的地方吗?” “有。您什么时候用,我让人帮您空出来。” “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江胧依爽快地回道:“这好说,我从今天起给您留着就是。” 朱雀听着江胧依的回答,免不了又要多想。 虽说江胧依是桃花签的那个人,但是他瞧着江胧依对他也不怎么感兴趣。可不感兴趣,为什么要这么放纵他?他可不信,这位小姑娘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小姑娘看着清纯,心可肠黑着呢。 朱雀想要试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江胧依手中鱼食全都掉进了水中。 怎么说着说着,又到了这种话题上? 这位大佬难道想趁着办宴会的功夫给她安排个人相亲? 再怎么看,朱雀对她的婚事都关心的过了头了,这不正常。 江胧依回想着朱雀和她相处时的情形,她指尖拂过纸鹤的翅膀,点在了纸鹤的头上,轻笑道:“我喜欢您这样的男人。” 朱雀当时就问候了天帝的八辈祖宗。 行吧行吧,这小姑娘妥妥就是天帝说得那个人,错不了了。 如果他刚才没听错,小姑娘那是在调侃他。 朱雀不由得反思起来,是不是自己出门的方式有问题,不然怎么能一离开山中宅邸,就遇上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 “那你还是单身一辈子好了。” 江胧依只来得及听到朱雀这个回答,此后无论她再说什么,朱雀都没搭理过她。江胧依也不急,北城的大佬真是太有趣了,她不免就想深入了解,她唤来管家,吩咐道:“昨天塞外送来的葡萄酒,留三坛在府上,其余的都搬进我让你们准备的宅邸里去。” 老管家为难道:“可……那里没人住啊!” 江胧依眯了眯眼睛,笑道:“明天就会有人了。” 老管家看着江胧依的笑容,心里直犯怵,自家小小姐每次露出这种笑容,绝对就是在算计什么。也不知谁这么倒霉,被盯上了。 朱雀从白鹿手中接过宅邸的钥匙时,正赶上白鹿刚从官府把自家惹是生非的小弟接出来,他把钥匙往袖中一揣,冷眼扫向屋内整整齐齐跪了一排的小弟们:“你们是打架了还是斗殴了?” 火狮哼唧道:“君……君上,打架和斗殴,它是一个意思啊……” 朱雀微微一笑:“长本事了,敢顶嘴?” 火狮当即吓趴下了。 “没打架斗殴。”炎鸟小心翼翼地解释,“就是没忍住,进了赌坊。” 火狮也加了一句:“赌坊那混小子出老千!” 朱雀认真听着:“然后?” 炎鸟越说越没底气:“我们一时生气,就把赌坊给砸了。” “那我也一时生气,不如把你们烤了?”朱雀气笑了。 他倒是没有真动手。 这件事儿倒也让朱雀明白,这些小崽子的观念根深蒂固,想让他们短时间内学会做人,那是不可能的。还有的磨合。 “不然我再去和褚星河商量商量,让他们回炉重塑一遍?”白鹿提议,这群小妖崽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一些,倘若九爷愿意教导他们便好了。可惜九爷最近都黏着苏清婉,根本不想理会。 朱雀听到褚星河这名字就磨了磨牙根,他完全明白白鹿想让他去找谁,见鬼的褚星河,分明是让他去找江胧依:“我除了找那小姑娘,就没有别的手段收拾他们了?我和她又不熟!” 白鹿顺着朱雀的话往下说:“你想怎么处理?” “我记得,季景云挺闲的?他还有功夫造我的谣!”朱雀摸着下巴,呵呵一笑,他看向白鹿,“好兄弟,告诉他,他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是接手这群小崽子,还是和我聊聊,让他自己看着办。” 朱雀把人丢出去以后,看着窗外发了会呆,隔壁的吵闹声令他心烦气躁,于是他果断退房,去了江胧依给他准备的宅邸。 朱雀来得悄无声息。 他在宅邸里慢悠悠地闲逛着,似乎明白他对人类小姑娘的怨念,所以宅邸里为数不多的仆人中,绝大部分是男妖,剩下的也是早已成婚生子的女妖。江胧依总能注意到这些微妙的地方。 朱雀还在宅邸里发现了一大片的空地。 这块地方很突兀,和周围简约雅致的格局完全不搭调,不过,倒是意外的适合用来种些花花草草,而且朱雀能想象出,这块儿地被花草填满时,也是和整座宅邸很相配的。 小姑娘似乎把他的爱好琢磨的很透彻。 “朱雀君,您的院子在隔壁,我为您带路吧。”正巧端着饭菜路过的女妖乍一见到陌生人,险些惊叫,不过她看到朱雀那张脸的时候,就冷静了下来,这位美得天怒人怨的,绝对是朱雀君无疑。 胧依姑娘就是这么说的。 朱雀没兴趣吓唬小妖,语气还算和善:“你这是端着东西往哪去?” “这是胧依姑娘让厨娘为您准备的饭菜,小妖正要端进您的院子里呢。”女妖是负责这处的管事,名叫翠琴,她道,“胧依姑娘吩咐了,不管您住不住这里,日常的衣食还是要按着您在这里安排的。倘若您过了饭点尚未回来,这些吃食,就直接赏赐给下人。” 朱雀对此表示满意,并舒心的住了下来。 直到两天后,他晚上睡不着,跑到阁楼上看星星时,正和对面人家同样在阁楼看星星的主人对上了眼,朱雀淡定的心碎了。 隔壁那位不就是江胧依小姑娘吗? 江胧依喝了点儿酒,原本坐在这处醒酒,结果却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江胧依醉眼朦胧地望着朱雀,啧,真是个妖孽。 朱雀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小姑娘,眼中的惊讶仅是一瞬便消失了,他倚在栏杆旁,低笑:“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酒。你适合喝茶。” 江胧依脑子转的速度不够快,但是看到朱雀的笑颜,她确实体会到了心动的滋味,也对,谁看到这等尤物,还能不动心? 她江胧依自认就是个凡人,免不了动了凡心。 朱雀原本还想问问江胧依她为何住在一墙之隔的对面,可对面的小姑娘没给他问得机会,醉酒的小姑娘摇摇晃晃着起身往他这边走着,可能是醉的过头了,竟从栏杆处倾侧了下去。 朱雀在她落地前放出一缕妖力,将小姑娘托举到自己面前。 “醒酒了吗?” 江胧依怔怔地看着突然放大的一张俊脸。 “看起来是还没醒。” 朱雀半天等不到小姑娘回答,忍不住摇摇头。 “你家人也放心你一个小醉鬼到处乱跑?” 江胧依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回轮到朱雀愣住了,片刻,他后退了半步,挑眉:“你……” 江胧依却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朱雀揉了揉眉心。 他究竟为什么想不开要跑到这里看星星? 躺在床上睡觉难道不好吗? 小姑娘毫无危机感的睡在半空中,睡颜恬淡,倒是比醒来的时候多了些娇气可爱之感。朱雀看了两眼就挪开了视线。 这他娘的又叫什么事儿? 干脆放回对面得了。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你走了,她可能再掉下来。人类很脆弱,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要残废。”伴生妖器连忙跑出来阻止,“你就算……也不能用这种办法让她消失啊!” 朱雀烦躁的问道:“怎么着,我还得亲自把人送房回去?” 伴生妖器说道:“这难道不应该?” “用不用我把她送到床上去?”朱雀抬手把伴生妖器糊在了桌子上,别以为他听不出来伴生妖器想撮合他俩的意思。 他觉得小姑娘不错,那也不代表就要娶。 伴生妖器身残志坚地爬起来:“这……倒大可不必。” 朱雀最后找了个女妖把江胧依送走了。 就是女妖临走前,看着他的眼神让他险些暴走。 活像他是那种吃了不负责的渣男。 他朱雀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去对一个醉酒的人类小姑娘下手!这群小妖崽子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黄暴的东西! 就跟棠暮雪一个德行。 回到自己屋子里面的江胧依哪有什么神志不清的样子。 江胧依躺在床上,兴味盎然的回想着刚才的事。 实际上她对男女的情情爱爱并不感兴趣,否则也不会耗到现在仍不成亲。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就没有爱欲这根弦儿。 可朱雀的出现,让她的看法产生了一丝改变,或许不是没有。而是她根本就没遇到能令她倾心的人。她对朱雀有了想法。 人与妖之别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阻碍。 不过,朱雀看起来,并不会轻易入套。 想要拿下这位大佬的心,还需要好好谋划才是。 相对于极快入睡的江胧依,朱雀回去后根本睡不着。 “你的情绪越来越容易受到江胧依的影响了。”伴生妖器就负责和失眠的主人聊天,话题尖锐,“平日要是有人敢碰你一下你都能剁了他手。别说还能听我的意见,把人家好好送回去了。” 当初一个女妖趁醉想沾朱雀便宜,结果只碰了朱雀的手一下,就被朱雀的火焰烧成了渣渣。伴生妖器至今仍记得那场面。 朱雀道:“需要我现在就去把她的手剁了吗?” “不不不。”伴生妖器连忙摇头,扭着身体落在朱雀肩上,他心直口快地问道,“我的意思是,主人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我看上她?”朱雀轻呵,“你哪只眼看到了?” 伴生妖器:“……” 哪只眼都看到了。 朱雀懒得和自家伴生妖器计较。 第二日一早,朱雀刚出院子,就看到翠琴指挥着三名男妖在搬酒坛子,他随意问了一句:“你们一大早折腾什么呢?” “胧依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从姑苏那边新运来的桃花酿。”翠琴连忙解释,“特意拿来给朱雀君尝尝鲜,这不正往酒窖搬呢。” 能让江胧依送来的酒,自然是外面少有的好酒。 朱雀走过去,径直打开一坛,尝了尝,然后便从小妖手中拿过这坛酒:“这酒我就带走了。对了,下次再有,让她亲自拿过来。不是说要照料我吗?我给她机会。要不要这个机会,是她的事儿。” 朱雀这话被原封不动的转到了江胧依耳中,可江胧依最近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分身乏术。朱雀也不在意,不来更好。 比起和江胧依互相试探,朱雀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办。 迎归宴。 白鹿和这位北城大佬商议的时候,朱雀正躺在一张美人榻上晒太阳,柔弱无骨的魅惑样儿没少让周围路过的小妖惊艳。 “暮雪也特意从梦归虚空赶过来了,按着日子算,也就是今明两天就能到九州皇城。”白鹿说道,“我听着他的意思,是想住你这儿。人家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你要不派人给他收拾一间空房?” 朱雀翘起腿,左脚上的银质脚铃发出一声脆响,他看着天边变换的白云,摆摆手,嫌弃道:“我这里不接客,你让他去乐斋住。” 白鹿便道:“乐斋不方便待客。” 朱雀问:“你们是准备给殷九那老不死办丧事儿吗?” 白鹿叹了一声:“朱雀……” “反正我这里不接待,要不你就让他去睡大街。”朱雀冷酷无情。 睡大街是不能的,白鹿只得另想他法:“对了,西城那边温玉君会带着夫人一起过来,红叶到时也会随同他们出席。” 朱雀惊奇:“红叶那只小狐狸也还喘着气?” “是。”白鹿点点头,“南城的顾怜君也会带着自家夫人出席,人家夫人有孕在身,到时候,你注意着点儿,别吓到她了。” 朱雀笑睨着白鹿:“行了,别说了。你接下去,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东城的老不死也会拖家带口,让我别一个激动和他打起来?” 白鹿:“……” 不,我是想告诉你,除了你之外,九州皇城其他三城的大佬,都已经不是单身了。你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真的不行的。 第284章-见色忘友 “还有件事儿得你拿主意。”白鹿担心总是提婚事,会让朱雀跑路去自闭,他便侧旁敲击,“胧依姑娘那边要不要给一份请帖?” 朱雀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给。” 他给的请帖,除了南城那新上任的大佬之外,都是故友的。他身为北城护阵大妖,请一请南城大妖,是理所应当。可江胧依一不是妖界大佬,二不是他的故友,他请江胧依做什么? 他能用什么由头请江胧依? 难道要昭告天下,江胧依是他的小桃花儿? 别的妖知道这件事,他倒还能够控制。可殷九那老不死不受控,而且,朱雀敢发誓,一旦殷九知道了桃花签的事,按着殷九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破性子,殷九肯定要给他添油加醋。 毕竟老不死阴他的次数并不少。 前科特别多。 这回打死都不能给殷九作妖的机会。 白鹿走后,朱雀左思右想都不舒服,小姑娘这几天都没来找过他,也没和他说过话,说好的小桃花儿,怎么这么像高岭之花? 朱雀鬼使神差的跑去了阁楼。 江胧依直到月上柳梢才回了府上。 朱雀看着她的时候,江胧依身边还跟了一个年轻男人,男人搭着江胧依的肩,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着,即便是在朱雀的角度,也不难看出江胧依对那人的纵容。所以,小姑娘是谈恋爱了? 朱雀倚在楼梯上,微微眯着眼,心情微妙极了。 他的小桃花儿没开在他身上,他本来是该高兴躲过一劫。可这是天帝那糟老头子钦点的给他的小桃花儿,就算不开在他身上,也不该开在别的男人身上。小姑娘这算不算给他戴了绿帽? 然后朱雀就听到对方喊了江胧依一声阿姐。 朱雀琢磨了一下,啧,这小子不是江胧依的弟弟吗? 看热闹的心思消失的无影无踪,朱雀觉得小姑娘的日子过得未免单调,哪个大家闺秀不是追求者成群结队的,也就这个小姑娘一个都没有。混得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真是太可怜了。 朱雀自然不知道,他自己就是江胧依的绯闻对象,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对方的陷进里面,而对方,正在渐渐收网。 朱雀想都没想到小姑娘会自己找上门来。 “你怎么来了?” 江胧依在前厅喝着茶,闻言转头看去,只见朱雀倚在门口。朱雀仍旧穿着一件大红袍,这会儿他没穿鞋,大冷天也不怕冻脚。 江胧依微微一笑:“我来看看您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如何,你会不清楚?”朱雀也笑了,“翠琴是个好眼线。” 江胧依并没有意外朱雀看得出来,不过看起来,朱雀没有因为这事儿而生气,她反问道:“您打算就这么站着和我聊天吗?” 朱雀拖着大红长袍走到江胧依身旁:“当然不。我打算去睡觉。” “我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您听完再睡也不迟。”江胧依抬眸看着风姿绝代的少年,忽而弯了弯嘴角,“据说百年前的一场拍卖会上,出现过一株四季不灭的神花,有滋补心肺之效,名唤逆时色。” 逆时色三字从江胧依口中说出的那一瞬,朱雀眼中神色陡然冷了下去,他眯着眼:“小姑娘,你还真和秭芪聊起来了啊。” “风月馆的老板很健谈,我们相谈甚欢。”江胧依眼都不眨,“我想,您敢让我听到那些往事,应该就不会阻止,我去调查。” “小姑娘,你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朱雀压了压声音,似乎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他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和江胧依眼对眼,如情人般亲近,却又疏远,“可这不意味着你能够插手我的事。” 江胧依几都能感受到朱雀的杀心。 然而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她难道会因此退却? 朱雀看着小姑娘在威压下略显苍白的脸色,他猛然起身,收起暴动的妖气,端了杯茶喝了进去,随后他笑吟吟地看着江胧依:“所以你知道了多少呢?” “除了这些,也就没别的了。”江胧依又帮朱雀添了一杯,“别人说的总是没有您亲自说的更有说服力,我何必花那个时间去听一些废话呢。比起盲目的去探听无意义的东西,我更信您的话。” 朱雀抬手撑着下颚,打量着江胧依。 小姑娘这种不卑不亢的胆色倒是不错。 而且,小姑娘会说话,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听进去。 朱雀问道:“逆时色在你手里?” “现在是您的了。”江胧依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色的小匣子放在桌子上,“不过,它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一株,我只找回了花种。” 朱雀大约明白江胧依这几天在忙什么了。 百年前的东西,就算他也不可能轻易地找回来。 江胧依即便只找到了花种,那也一定是废了不少精力的。 其实他不怎么在意逆时色是成花还是花种,这些都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可江胧依这份情意,他是视而不见,还是…… 朱雀到底还是当着江胧依的面打开了。 “小姑娘,知道这花的来历吗?” 江胧依淡笑:“愿闻其详。” “这是天帝以瑶池之水为依托创造出来的。”朱雀拿起花种,“天帝的手笔啊,放在妖界,也是无价之宝。天帝那老神棍闲来无事,就喜欢瞎造些东西出来,连追西王母,都用这招。当年他在下界靠这一手坑蒙拐骗的时候,还是秭芪帮他打的掩护。” 逆时色出于天帝之手,作为神药,当然功效不凡。朱雀在寂灭岭劫杀中,虽然最后活了下来,但也伤至心脏。那时候,还是殷九取来逆时色温养他的心脏,才让他的伤势得以痊愈。 可惜伤势痊愈了,但他一动手,心依旧会有痛感。 梅白月那家伙说他这叫心病。 “你这身体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会感到疼痛,估计是留下的心理阴影作祟。” 朱雀现在都能清楚的想起梅白月说这话时的欠揍样子。 我去你大爷的心理阴影! 江胧依含笑道:“这无价之宝能被我买回来也算我运气好。” 老子才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把它拿到手的。 朱雀心平气和的想着。 “好了,故事听完了,你也该回去睡觉了。”朱雀不客气的赶人。 可这时候,翠琴又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了。 江胧依看了一眼,啧,这位也是个少有的美男子。 不过走得是和朱雀相反的美感。 倘若说朱雀是一团燃烧的烈焰,来客就是一汪清冽的水潭。 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 只可惜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单蠢:“呦,朱雀~” 还不等客人进来,朱雀就一道妖力甩过去,把客人扔出去了。 顺带还将宅邸布了一层结界。 干完这两件事,朱雀爽快地拍拍手,倚着门框看着趴在结界上的棠暮雪:“老子要睡觉,没功夫陪你浪,你赶紧滚吧!” “朱雀你个没良心的!哪有人送了请帖还把客人往外赶的!给我请帖的是你,赶我走的还是你!这么善变,你是小姑娘吗?”棠暮雪敲打着结界,痛心疾首地控诉朱雀这惨无人道的行径。 江胧依:“……” 形象破灭只在一瞬间。 “我看你是活腻了。”朱雀冷笑,“挨揍还上瘾的?” 棠暮雪想起不久前自己挨得那顿胖揍,脸有点儿疼,可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来意:“你瞧瞧你这暴脾气,让我在你家住两天又能怎么样啊?我瞧着你们家空房那么多,随便给我意见就行啊!至于这么小气吧啦的,我还能把你家拆了吗?我就想住豪宅嘛!” “我看你更想去住轮回楼!” “不,我不想。” 江胧依从朱雀身后探了探头,望着被结界拦在外面的棠暮雪。 棠暮雪顿时忽略了朱雀,兴致勃勃地和她打招呼。 “小妹妹你好啊,今年多大啦?有喜欢的人了吗?成亲了吗?” 江胧依一头雾水。 这是妖界最行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吗? 见面就直击别人姻缘? 朱雀觉得上次只是揍了棠暮雪一顿还是便宜那货了,他看了看江胧依,开口道:“那就是个二傻子,别和他说话,会被传染。” 这态度倒是和殷九如出一撤。 “你不能坏我名声。”棠暮雪振振有词,他忽然间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看着护犊子的朱雀,啧啧有声,他奸笑道,“怪不得你气性这么大。朱雀,大晚上的,和小姑娘共处一室,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掉你!” “呦呦呦,这是要杀人灭口?” “你给老子闭嘴!” “我不,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虽然我不是自由的,但我一定要让我的嘴自由!你就是恼羞成怒,略略略……” “你就是活腻了!” 江胧依好奇地看着这两位大妖隔空互相口吐芬芳,然后适时的给朱雀递了杯茶,趁着这个间隙问道:“那个,我能出去吗?” 棠暮雪进不进来都无所谓,关键是她能不能走啊。 朱雀:“……” 最后朱雀还是一脸不耐地打开了结界。 结界一开,棠暮雪就跑过来,凑到江胧依身边问这问那。 看着棠暮雪那一脸笑眯眯地粘糊着江胧依的样子,朱雀就按耐不住想把棠暮雪丢出去地冲动,更别提棠暮雪一脸春心荡漾了。 朱雀拿了一块绿豆糕糊在棠暮雪脸上,然后侧身挡在棠暮雪和江胧依中间,对着江胧依说道:“他是梦归虚空的棠暮雪,当年送你们家那棵凤凰树的花种,就是我从他那里拿来的。” 棠暮雪这就明白了:“你是那小姑娘的后人呀!我听说你们家特别有钱,你看咱俩也算故交,能不能帮我也弄一套大宅子?我真的太穷了,九州皇城的物价又太高,我实在是买不起啊!” 棠暮雪唠叨的本性难改,拉着小姑娘说个没完没了。 朱雀脑仁子一抽一抽地疼。 当初他为什么和棠暮雪这脑子有病的妖做朋友来着? 哦,对了,是殷九那老不死拉的线。 又他娘的是殷九! “翠琴,带客人去休息。”朱雀揉了揉眉心,“只要不住我的院子,他爱住哪儿住哪儿。你现在,立刻,马上,把这朵蠢花带走!” 被棠暮雪这一折腾,朱雀连带着看江胧依都顺眼了不少,小姑娘好啊,小姑娘从来不烦人,怎么看怎么乖巧,真是太听话了。 朱雀并不想和棠暮雪呼吸同一片空气。 然后朱雀看向江胧依,和颜悦色地问道:“隔壁有客房吗?” 虽然不知道朱雀打什么主意,但江胧依还是点头:“有。” “很好。”朱雀话毕一把抱起江胧依去了对面。 棠暮雪看到朱雀抱着小姑娘从他头顶掠过的声音,只觉得满心沧桑,你看看,就连朱雀这家伙都有小情人了,他还是单身。 山里的妖就这么不吃香? 不能搞地别歧视啊! 此时殷九的招呼也随之而来:“住进去了?” “嗯,住下了。”棠暮雪吸了吸鼻子。 殷九似乎听出了什么,懒洋洋地问道:“又被烧秃了?” “没有!”棠暮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没秃,头发茂密着呢!九爷,你怎么没告诉我,朱雀那死小子也谈恋爱了啊?” “他见色忘友!我不就是打扰了他跟他小情人独处,他就把我一个妖扔在这空旷的大宅子里,自己抱着小美人去玩野那什么合了!”棠暮雪越想越委屈,一把老泪都快流下来了,“简直不是人!” 殷九那边没了声音。 然而当天晚上,出入乐斋的无妖就都知道,北城大佬朱雀君深夜在自家幽会小情人的事情了。就在八卦漫天飞的时候,当事妖正和当事人共处一室,各占一边软榻,还算和谐的下着棋。 让朱雀正襟危坐是不可能的,此刻朱雀又恢复成没了骨头的状态,倚在蜀锦软靠上,半眯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江胧依落下一子,目光不经意落在朱雀左脚腕处的银质脚铃上面,又看了看朱雀的右脚脚腕,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她这样盯着一个异性看有什么问题,自然也不去提醒朱雀该注意形象。 第285章-小朱雀,别来无恙 “您……为什么只戴一个脚铃?”江胧依问道。 “对我的脚铃感兴趣?”朱雀挑挑眉,很好,明天就摘掉它。 江胧依眉眼含笑着点点头。 朱雀伸手指了指窗外:“你能看到那座山吗?” “当然。那座山叫越春山,在城郊,走着过去,大约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江胧依说道,“那里风景不错,小时候我常去那里踏春。” “那处以前是片湖泊,叫双镜湖。”朱雀单手撑在棋桌上,看着江胧依道,“你很意外?其实沧海桑田,也就是这个理儿了。双镜湖,本是天帝醉酒,失手将西王母的妆镜丢下了九重天所成。妆镜并非凡物,落地成湖泊,才有了一处能倒映前世今生的双镜湖。” 江胧依却觉得朱雀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它。 “你应该也猜的到,我,白鹿,秭芪都是从九重天诞生的。只是白鹿诞生于九重天即将崩溃的前夕,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九重天,就遇到了诸神黄昏。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九重天了。所以,白鹿也不怎么了解这之前我在九重天上的事,他都是从殷九那老不死嘴里知道的。”朱雀笑容散漫,“我活得要比温玉还长久。” 江胧依双眸轻转:“可您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岁。” 朱雀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不能只看外表。棠暮雪也是妖,可总有一日,他也会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妖如此,何况人。” “我倒以为这与是人是妖并无关系,不能在您心里留下烙印,是对方能力的问题。”江胧依看着棋盘上胶着的棋局,“您觉得呢?” 朱雀笑了笑,避而不答:“我以前很喜欢在双镜湖散步。” “可惜现在只剩下越春山了。”江胧依很是遗憾。 朱雀突然撑起身,越过棋盘看着江胧依,他笑得狡诈却风流:“我的另一个脚铃,丢在了双镜湖里。小姑娘,你既然这么感兴趣,不如帮我去找找看?你若寻到了,我便允你一诺,如何?” 当年的人间即使还没有出现九州皇城,可却有着殷九的乐斋,他来双镜湖,也纯属顺路探望一下在乐斋自闭的殷九。 对,探望殷九才是顺路。 毕竟双镜湖风景好,他很喜欢。 然后在某一次,他回九重天之后,发现自己丢了一个脚铃。 这对脚铃取材于九重天的白绮玉风银,是用他诞生之初的第一缕红莲烈焰打造出来的,对于他的意义仅次于伴生妖器。那个时候的九重天众神万仙,不分男女,都有着佩戴脚铃的习俗。 哪怕身为妖的朱雀也不例外。 江胧依兴致大增,她毫不惧难:“此言当真?” 朱雀坐回去回了她一句人类的俗语:“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如此重要的东西丢了,他怎么可能没去找过,可那个脚铃就是连个影子都没有。他承认江胧依很聪明,也很有本事,不过他都找不到的东西,如今时过境迁,江胧依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朱雀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给出去的空口承诺。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没成功的机会。 江胧依自然也能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难,可朱雀的提议却很诱人,而且不管成不成功,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损失,接下又何妨。 这可比跟那些老家伙勾心斗角有趣多了。 朱雀在江胧依这处睡了午觉,他本能够睡到地老天荒,如果白鹿没有吵醒他的话:“朱雀,客人已经开始入场了。火狮他们一早就来了,不过他们有点儿激动,刚拆了一堵墙,现在正在丢瓦。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我可管不了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啊!” 朱雀一醒来就听到这番话,直接拽过被子蒙住了头。 太烦了。 小崽子什么的,真的太烦了。 不想管。 爱拆就拆去! 白鹿似乎能看到他一样:“朱雀,醒醒,你不要逃避现实啊!” “好了好了,知道了。”朱雀抓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当初他肯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同意白鹿搞什么迎归宴,这有什么可昭告的,谁要是在他地盘作乱,直接打过去就是。 朱雀换了身衣服,正好瞧见江胧依。 江胧依似乎有急事,步履匆忙,却在见到朱雀时停下:“您要出去?” “回去看看。”朱雀捏着眉心点点头。 江胧依若有所思的看着朱雀,很快她便侧开了身:“这边走。” 朱雀心头忽然出现了某种不详的预感:“门在那边。” “是。可就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前,这边的这堵墙,被人不小心从隔壁给打穿了。”江胧依道,“我正要过去看看,不妨一起?” 朱雀的脸色顿时就黑下去了。 江胧依跟在朱雀身旁:“已经有人去修了。” 对比产生怒气。 那群记吃不记打的二百五,就不能和小姑娘一样让他省点儿心! 朱雀正撸袖子准备去收拾自家小弟,就看到了一个蹲在墙头上的熟悉身影,朱雀脚步一顿,忽然间就一点儿都不想过去了。 可墙头上的那位明显察觉到了他,这会儿正抬手跟他打招呼,朱雀想躲都躲不了,只听那位道:“小朱雀,别来无恙啊!” 是谁能让朱雀见都不想见呢? 又是谁能管这位寿命悠久的北城大佬叫小朱雀呢? 当然就是东城的老不死——殷九。 朱雀的火气不减反增,这会儿只想先和殷九打一架。 墙都塌了,哪来的无恙! 老不死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别以为他看不到老不死脸上的幸灾乐祸! 不行,小姑娘还在这里,不能殃及她。 朱雀做足了心里建设,脸上的笑容要多假有多假:“您也是。” “小朱雀,你去人家小姑娘家里做什么?” “我串个门还要跟您打报告?” “作风不能出问题。” “您放心,就算您作风有问题,我都不会有。”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没顺了您的心意真是不好意思。” 江胧依听着两位妖界大佬一来一往的互怼只觉得有意思。 “九爷,你跑到上面去做什么?”此刻,终于有人敢打断这场幼稚无比的争执,这位勇士,就是刚找过来的苏清婉。 殷九立马丢下朱雀,跳下墙头落在苏清婉面前,他一手搂过苏清婉的腰肢,一边引着苏清婉往小路上走:“没事儿,就是和小家伙叙叙旧。是不是里面那群小崽子吵到你了?我去收拾他们。” 苏清婉摇头道:“我就是看不到你,所以四下找找看。”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边这位就是朱雀。”殷九温声道。 这根刚才和朱雀斗嘴时,完全判若两人。 朱雀也打量着被殷九带出来的苏清婉。 有生以来头一次,一个人类的美貌,令他产生了危机感。 朱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清婉。 然而从这个人类身上他依旧找不出一丝的缺陷来。 美玉无瑕当如是。 苏清婉不失礼节的对着朱雀颔首:“朱雀君。” 朱雀本以为殷九的女人会是那种和殷九同流合污的类型,不过看起来是他猜测有误,这么个温文有礼的姑娘,跟了殷九,分明是殷九赚到了,他自认是个恩怨分明的妖,不会拿对殷九的态度对待其他人,当下他也见了一礼,笑容和煦:“九娘娘。” 朱雀转头不再去看殷九,反而对着江胧依说道:“我们走。” 都被殷九堵了个正着,索性就把人带进去。他也没有什么躲躲藏藏的必要了。殷九爱作什么就作,他还能怂了? 江胧依不清楚朱雀想什么,不过朱雀说了,她也就跟了过去。 然后江胧依少有的,有那么一点点儿,小小的后悔。 无他,因为她实在太乍眼了。 相对于朱雀,这院子里面的群妖们,更关注她。 随着朱雀进来时,就连她叔祖父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江胧依倘若有什么害怕的,那肯定也就是温玉君了。 毕竟被罚跪着写检讨这种事儿她也没少干。 叔祖父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 说出来都是辛酸泪啊! 温玉君却无意过多插手江胧依的事情,他微微颔首,便挪开了视线,转而把要跑过去的何卿卿抱稳了,没让江胧依更尴尬。 江胧依的不适来得快去的也快,她稳了稳心神,侧眸问着朱雀:“客人多,酒水怕不够,需要再让翠琴去我那处再取些酒吗?” 朱雀可懒得管这些事,不过江胧依那处的葡萄酒确实好喝,他这处可没有,他找了个临近的位置坐下,道:“好啊!” 棠暮雪和季景云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瞧瞧这老夫老妻的对话模式,朱雀这厮绝对是背着他们谈恋爱了!过分极了! 朱雀身旁有个空位,火狮眼尖的看到了,就要过去占座,然后他就被朱雀一巴掌给拍开,朱雀倒是冲着江胧依招招手:“来。” 江胧依听到了院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可是她根本对接不了这些表情错愕的妖怪们的脑回路。 温玉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朱雀。 江胧依不清楚,他倒是清楚很,那个位置,是给伴侣坐的。一如他身旁的何卿卿,一如顾怜君身旁的云薇,又如殷九一旁的苏清婉。江胧依坐在那处,便意味着朱雀认同了她的身份。 虽然妖界的规矩没有人类那么多,但是这一点,是妖界一直传承到现在的。朱雀哪怕任性了些,也不会犯这种明显的错误。 殷九带着苏清婉坐在朱雀对面,习惯性的和朱雀逗了两句嘴,然后接过朱雀丢过来的酒杯,问朱雀:“去过越春山了吗?” 朱雀自顾自倒酒:“没去。” “还是不打算原谅他?”殷九拢袖拎起酒壶。 朱雀咂了一口酒,狭长的双眸看向头顶的一片星空,他很快又看向殷九,嘴边的笑意淡漠:“我凭什么要原谅他?” 殷九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江胧依在朱雀盘中放了一块糕点,朱雀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糕点抛入嘴中,心头的苦涩似乎也被糕点的清甜融化了,他和殷九眼对眼好一会儿,道:“那家伙临死前,是你去送的行吧?” “不错。”殷九拿了一盘美人葡萄递给苏清婉。 朱雀便笑得更放肆了一些:“你倒是和他关系好。” 殷九也笑吟吟地回他:“咱俩半斤八两,你吃哪门子醋。” “我就算吃醋,也不可能吃那个糟老头子的醋!”朱雀又开始暴躁,“他断气儿前又说什么废话了没?比如关于我的事儿的。” 殷九仔细想了想,叹气:“还真没说过。” “你还挺遗憾?”朱雀难以置信的看着殷九。 殷九也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惹毛了朱雀,偶尔还是要给小辈儿一些面子的,不然回头筱筱又要说他幼稚,他想到此,看了看身旁安安静静的剥葡萄的小妻子,稍微坐直了些身子,平静地说道:“他离开的并不痛苦。但是,确实有那么一句话,是他让我带给你的。放心,不是什么废话。不过,你要是不想听,那就算了。” 朱雀平复了一下心态:“你说!” “钥匙一直在你自己手中,能够打开笼子的,只有你自己。” 殷九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格外认真,但话一说完,他就又恢复成了懒洋洋地样子,黏着苏清婉,动手动脚,没个正经。 朱雀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掩下心底那一丝波澜,他轻嗤:“你还说不是废话。这都不叫废话,那什么才叫废话?” 很快四位大佬就聚在一起说起了话,何卿卿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立刻把江胧依拉到了一边逼问,苏清婉则陪着云薇坐在一旁闲聊着,至于没有管束的其他妖们,便聚在一起各玩各的。 原本也没什么,不过火狮和炎鸟被棠暮雪带跑偏,一时间院子里都是各种淫诗艳词,朱雀手抖了抖,还是没忍住冲过去挨个揍了一顿。其中尤以棠暮雪挨揍时间最长,被朱雀奏得最狠。 棠暮雪和殷九求救,可殷九爷冷酷无情,只在一旁看热闹。关键的是,殷九的态度代表了其他两位大佬的态度,殷九都不出手,断断没有西城和南城两位出手的余地,越俎代庖是大忌。 第286章-凭什么他先动心 月升正空。 殷九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唤来苏清婉准备离开。 朱雀环视三位拖家带口的大妖:“散前来一杯?” 江胧依眼看着朱雀话落就有六盏酒杯分别落在殷九等人面前。 朱雀看向顾怜,说道:“放心,你家那位的是果露。” 他还不至于强迫怀孕的小姑娘喝酒。 “既然小朱雀都亲自给你倒酒了,喝一杯也无妨,今日例外。”殷九对上苏清婉的视线,轻声道,“没事儿,喝完我们就回去了。” 棠暮雪艰难的抬起头,看到这一幕,他捶了捶地面,他用他的猪头脸做担保,九爷这会儿肯定没安好心,妥妥的没好心。 大佬们的酒席散场。 可院子里的狼藉却还需要人收拾。 朱雀拦下江胧依:“不用管,他们能折腾到明天早上。” 妖怪们的狂欢却依旧被默许继续下去。 江胧依暗自点头,看起来朱雀今天心情不错,当然也不排除朱雀喝醉了的原因。因为她瞧着朱雀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可醉酒的朱雀是好看的。 江胧依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朱雀就看着她,一双醉意朦胧的凤眸眨了眨,忽而笑道:“要是在九重天上,你敢这么盯着我瞧,我肯定会断了你的仙骨,剃了你的仙筋,把你变成凡人。” 江胧依不怕恐吓:“我本就是凡人。” 这位大佬似乎一直都在致力于让她受到惊吓。 “这真是太可惜了。”朱雀走着走着,就坐在了栏杆上,他把酒杯一扔,嫌热一样的拽了拽外袍,竟是丝毫不顾及这数九寒天的日子有多冷,“不过没关系,我不欺负你,可我能坑殷九!” 江胧依脑子一热就凑过去帮朱雀把衣襟合拢,然而朱雀意料之外的配合,甚至可以说很乖巧,看上去是真的喝醉了,江胧依顺势把朱雀扶起来,往他卧房走:“九爷很强,你怎么能坑到他?” 朱雀笑了:“你是没见到当初他被我坑的样子。” “好,是我孤陋寡闻。”江胧依爽快地承认了。 朱雀絮絮叨叨的念了一路。 江胧依把醉酒的北城大佬扶回床上,才松了口气,她没照顾过喝醉的人,也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办才好,但是很显然,这位肯定不会喝醒酒汤。醒酒汤那是对大妖的尊严的一种蔑视。 江胧依并不想被朱雀秋后算账:“我明天再过来陪您。” 朱雀却拽住了江胧依的衣袖,双眸因着醉意看起来格外的勾人魂,他盯着江胧依,哑声道:“小姑娘,你就是这么照料我的?” 江胧依一愣,然后垂眸,幽幽的笑了笑,她俯下身,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袖:“不然呢?要不……您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 朱雀好长时间没回答,江胧依就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等了好久,江胧依终于听到了朱雀的回答:“你该找个好男人嫁了。” 江胧依:“……” 江胧依心情微妙。 这位大妖到底对她的婚事有多么得执念? “我嫁人了,您会高兴吗?”江胧依试探性地问道。 朱雀却两眼一闭睡着了。 江胧依看了朱雀半晌,耸耸肩,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朱雀等江胧依的气息在小院内消失,才揉揉发涨的头,从床上坐起来,小姑娘的问题尖锐的不得了,他只能装睡蒙混过去。 “你其实不讨厌她吧?”伴生妖器跑进来。 这一点儿他还是能够感知到的。 他的这个主人,非但不讨厌江胧依,而且很喜欢。 “你再这样下去,真不怕她经不住劝,找个男人嫁了?”伴生妖器苦口婆心,“到时候,你的脑袋,恐怕会比草还绿啊。” 伴生妖器说完,自觉的变成了绿色,示意朱雀会有这么绿。 “滚!”朱雀斜眼送了自家伴生妖器一个字。 要接受小姑娘也不是那么难,可一想到桃花签,他就不舒服。 而且,小姑娘似乎对他毫无好感。 就算有那么一些,也绝对称不上爱情。 瞧瞧那离开的架势,干脆利落的不得了。 哪像是要离开心上人的样子。 认就认了,可就算是动心,凭什么他先动心? 朱雀低声道:“得想个办法,让她……” 伴生妖器一瞬间又听不到朱雀的心音,他直觉自家主人没打什么好主意,可不管怎么追问朱雀,朱雀都不告诉他。 被问得烦了,朱雀就给他下了噤声咒,然后把他扔了出去。 伴生妖器在门外看星星看月亮,第二天一大清早他的禁言解除了,正想着往屋子里面冲,就见朱雀衣衫不整地开了门。 伴生妖器立马往草丛里面一缩。 看这暴躁程度,自家主人的心情一定超级差,难道是失眠了? “过来。”朱雀招招手。 伴生妖器磨磨蹭蹭的落到朱雀手中。 朱雀阴沉着脸色直接问道:“有外人进我屋子?” “没……没啊,我一晚上都在,没发现有人溜进去啊……”伴生妖器说道,瞧着气色,难道是昨晚上遇到采花贼了?也不对啊,哪个采花贼敢对朱雀下手?朱雀眨眨眼都能捏死对方的啊。 闻言,朱雀脸色更不好了。 他昨晚上是装醉逗小姑娘玩来着,可那不表示他真的就醉了。他一堂堂北城大妖,岂能是那几杯酒能够灌醉的? 哪怕后来他睡着了,也不是睡死了。 他总不至于不知道有谁进了他的房间。 可事实就是,昨晚上在他睡着之后,确实有人进了他的房间,而且在他的床头放了一粒花种,好巧不巧的,还是凤凰花种。 并且在此期间,他毫无所察。 朱雀想了片刻又问:“江胧依在哪儿?” 这个问题伴生妖器是能回答的:“她一大早就出门了,听说是有急事要处理。主人,你要找她,得去一趟烟雨阁。” 朱雀收拾妥当,又不想出门了,他去找江胧依也没什么用,毕竟这事儿不可能是江胧依做的,而一个人类,也没可能躲过大妖的感知,他溜达到倒塌的墙壁前,正好见到装模作样不知道第几次路过的江方允。朱雀捏了捏眉心,江胧依为什么不提醒一下她弟弟,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就算不死,也可能会挨揍的。 站在江方允的角度,江方允其实并不能看到朱雀,他只是发现自家姐姐这几天行动有些反常,原先恨不得住在烟雨阁的工作狂现在天天定时定点回家,问她什么她也不说,鬼鬼祟祟的。 而且,隔壁的宅邸竟然有主了。 这可是他求了好几年都没求到手的! 究竟是谁力压了姐弟情,占据了他家阿姐的山头。 可江胧依嘴风很紧,什么都不说,要不是昨天墙塌了,他都看不到对面的情况。听说他家阿姐,昨天是被一个漂亮男人带过去的参加宴会的。所以,他家阿姐是拿了家业去讨对方欢心了? 金屋藏娇? 他姐该不会要给他娶个倒插门姐夫回来吧? 然后江方允就过来探听情况,可看了半天,也没瞧见什么漂亮男人,倒是见到了几位姿容各有千秋的漂亮姑娘。 难道是他的消息有误? 他家阿姐其实是想给他办一场相亲宴,昨天其实是在预演? 美人是赏心悦目的。 江方允回头就去找了江胧依:“姐,隔壁那些姑娘是做什么的?” “下人。”江胧依简短的回道。 江方允一愣,继而搓搓手:“那能给我几个吗?一个也行!” “你缺人?”江胧依挑眉,“那边的你不能动。不过,你可以去让管家再给你找一些来,你自己看着顺眼的挑,费用记我账上。” 江方允顿时就抛弃了对面的漂亮姑娘。 他找了一圈,没见到管家,后来知道管家在这边监督砌墙,就又跑了过来,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准备往回走的朱雀。 江方允:“……” 卧槽这是哪里来的仙女! 江方允不想唐突美人,一溜烟跑去找了江胧依:“姐!我不要新人了!我再给您账上添上六万六千六百两白银,求您告诉我,咱家隔壁那位红衣仙女叫什么,哪里人,有无婚配好不好?” 江胧依好整以暇地抬眸看着自家献殷勤的蠢弟弟:“我缺你这点儿银子?别的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所谓的那位红衣仙女,他是个男人。你叫他仙女,小心挨揍。” 江方允:“……” 这年头男人都长这么漂亮了? 江方允道:“其实我不介意把袖子断了。” 闻言,江胧依笑得令江方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你不能动。”江胧依警告道,“你最好管好你的袖子。” 江方允顿时醍醐灌顶:“难道那位就是我姐夫?” 江胧依讳莫如深地轻呵。 美人的吸引力是无穷尽的,江方允虽然记住了江胧依的话,也琢磨清楚了隔壁那位美男子和自家阿姐的这点儿关系,但依旧热衷于探听隔壁的情况,并且试图近距离接触这位未来姐夫。 不过隔壁的美男子似乎并没有看上他阿姐。 因为他听到了那位美男子吩咐一旁的美女管家:“把墙砌高些。” 要是真和他阿姐有什么,该巴不得拆墙才是。 朱雀看了一眼自认为藏得很好的江方允,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江胧依那么一个聪明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蠢弟弟。这真是亲姐弟吗?哦,对了。还真不是。血脉气息都不一样。 朱雀没兴趣管江胧依的家事,他更想知道是谁半夜三更给他送花种,还是如今格外稀少的凤凰花的花种。然而这天地间能躲过他的感知的活物就那么俩,一个是殷九,另一个是鬼君。 殷九虽然喜欢作妖,但也不至于用这种肉麻兮兮的手段,而鬼君……他回来前刚去拜访过,鬼君更不至于给他玩这一手。不是活物作祟,那就是死物搞鬼了?一些特殊的鬼怪到有办法隐匿气息。这是朱雀能够想出来的,最为合理的一种解释。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死在他手里的大妖小妖为数不少,朱雀手上沾着的血能凑成一片湖泊,以至于他从记忆中翻找完可疑人选,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每一位都很可疑。这事儿按理说去问鬼君更合适,可是鬼君不知道跑去哪个犄角旮旯抓恶鬼,朱雀就算去了轮回楼也没用。 但是朱雀没从花种上感知到任何戾气。 这也不太像厉鬼索命。 朱雀被引起了兴致。 棠暮雪从床上爬起来吃饭溜圈时,正看着朱雀在种花:“朋友,你不去陪你小情人,在这里种什么花儿啊?你这是浪费啊!” 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 朱雀一脚踹了过去:“滚!” “我跟你说,姑娘都是要哄的。你总臭着一张脸可不行。你看看九爷,看看温玉君,看看顾怜君,那么多优秀范例活生生摆在你眼前啊,朋友!”棠暮雪说道,“需要我帮你补充一些理论技巧吗?” 朱雀冷笑:“你理论技巧丰富,怎么不见着有姑娘跟你?” 棠暮雪:“……” 扎心了,朋友。 “你真的不需要吗?讲真,九爷都从我这里拿货哦。我可以免费送给你,真的。大家朋友一场,谈钱太伤感情了。”棠暮雪觉得他大概能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的好朋友了,“都是我的独家珍品。” 朱雀态度果断:“不需要。” 饶是朱雀拒绝的干脆,也打消不了棠暮雪的热情。 于是朱雀在临睡前,收到了棠暮雪送来的合欢春图册若干,他随意翻了两眼,就丢到了一旁,棠暮雪这家伙,脑子确实该洗洗。污糟又黄暴,简直就是大妖中的败类,怪不得没对象! 也就殷九能跟棠暮雪这货同流合污! 被朱雀腹诽的殷九正履行着望妻石的职责,兢兢业业的等着自家小妻子作完画回来同榻而眠,自从昨天哄着苏清婉喝了一杯酒,逗了逗醉酒的小妻子,苏清婉酒醒后就再也不理他了。坐了一天的冷板凳,殷九爷感到了十分的后悔,然而后悔也于事无补。 好不容易等着苏清婉放下笔回来,殷九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捏肩捶背,好不容易把人给哄笑了,这才安心地抱着小妻子入睡。 不过平心而论,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他依旧会这么干。 喝醉酒的筱筱实在是太有趣了。 第287章-谁家的崽儿 次日殷九醒来时,发觉苏清婉还没起,这让他下意识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反思结束,殷九挑眉,他昨天晚上可没做什么。 殷九掀开床幔看着外面的日光,这都临近正午了。 或许是阳光过于刺眼,苏清婉眼皮动了动,终是醒了过来。 “殷九……” 小妻子软软绵绵的呼唤声令殷九回眸,然后他就收获了一个睡意朦胧的小美人,殷九轻轻拍了拍苏清婉的背,把苏清婉抱进自己怀中,他指尖扫过苏清婉的眉目,轻声道:“身子不舒服?” 苏清婉眯着眼摇摇头,似乎依旧抵不过睡意般:“许是昨天出了趟门,来来回回时间太紧,回来又赶了幅画作,累到了。” “吃些东西再睡?”殷九手掌抚在苏清婉前额上,妖力流转间没从苏清婉身上感知到什么不对,便默认了苏清婉的说辞。 归根究底,他的小妻子还是人类的身体,不得不慎重一些。 殷九少有的有机会伺候着自家小妻子洗漱,他倒是乐在其中,不过他也看得出苏清婉的疲倦,不敢向往常一样闹她,他把梳洗完毕的苏清婉抱回床上,低头亲了亲苏清婉:“我一会儿就回来。” “主人!” “主人!” 殷九刚出门就喜提两只白白胖胖的小童子。 “主人,清清呢?” “清清是大家的,主人不可以私藏哦!” 殷九一边赏了一个弹指:“她是爷的,不是你们的。” 阿阴阿阳抱着起了个大包的脑门哼哼唧唧。 “主人又不让清清出来!” “清清不在,饭饭都不香了!” “阿阴阿阳要吃清清做的小酥饼和油炸糕!” 殷九看了看两个小童子圆鼓鼓的肚子,轻呵:“爷饿着你们了?” 这两个小王八蛋还有没有点儿良心! 天天肖想别人的女人! 记吃不记打! 殷九越想越生气,然后把两个小童子挂在了树梢上,晒蛇干。 白鹿连忙转移话题:“九爷,饭菜都在厨房温着。” 殷九点点头,假装没看到阿阴阿阳向白鹿投去的求救信号,他从小厨房端出饭菜,对着正解救阿阴阿阳的白鹿说道:“店里先关门,你现在去把婉梨请过来。爷觉得筱筱不太对劲儿。” 白鹿连忙应下。 “嘤嘤嘤,清清生病了吗?” “呜哇哇,清清……” 阿阴阿阳连滚带爬跑进了屋子,速度竟是比殷九还快。 苏清婉再次被吵醒。 难得殷九没有把阿阴阿阳丢出去。 殷九把苏清婉抱到椅子上,一手揽着她,一手舀了一勺鸡蛋羹,他温声哄着倦意十足的苏清婉:“筱筱,来吃点儿东西。” 鸡蛋羹香气扑鼻,色泽也十分好看,她腹中也有些饥饿感,可苏清婉就是提不起食欲。在殷九好说歹说下,她才张嘴吃了一口,可也仅是一口,她就迅速扭头吐了出去,干呕了好半天。 殷九顺着她的背轻拍着,蹙了蹙眉:“还说身体没事?” 苏清婉神色厌厌。 刚醒时她还没这么不舒服。 “不吃就不吃了。”殷九叹了一声,“再喝点儿茶?” 苏清婉摇摇头,别说吃东西,她现在连水都不想喝。 医道这事儿殷九虽有涉猎,但也不及婉梨专业,是以虽然一开始他没从苏清婉身上感知到什么祟气,但也让白鹿去叫了婉梨。现在看来,他一开始的判断并没有错,的确有什么在影响苏清婉。 “你们把这些都端走,省的叫你们九娘娘闻了不舒服。”殷九也没什么心情吃饭,他把桌上的饭菜都交给了阿阴阿阳处理。 阿阴阿阳平时闹得欢,可他们也看得出苏清婉是真的不舒服,于是听话的把所有的饭菜都撤了下去,但是扔掉又很浪费,所以他们就一边担心苏清婉,一边吭哧吭哧的把饭菜填进肚子里。 风霓裳从外头回来就见到了两个流着眼泪狂塞糕点的小胖子。 “这是怎么了?” 风霓裳没忍住走过去看了两眼。 “嘤嘤嘤,嗝,清清生病啦……” “清清连饭都吃不下,嘤嘤嘤……” “这么好吃的糕点也吃不下,清清是不是……” 风霓裳手快的拿糕点堵住了阿阴阿阳的嘴,她训斥道:“这饭能乱吃,话不许乱说。你们俩就在这里吃吧,我上去看看。” 风霓裳说这话的时候,白鹿正好把婉梨接了过来。 婉梨听说苏清婉身体不适还诧异了好一会儿,来的路上也没少询问白鹿近日来苏清婉的饮食起居状况,于是一到乐斋,就立刻去给苏清婉问诊,她探了许久的脉象,双眉颦颦蹙起。 进门时,风霓裳也被苏清婉苍白的脸色吓到了,这会儿等到婉梨收手,风霓裳立刻就问道:“婉梨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清婉她……身体很好,脉象无异常。”婉梨斟酌了片刻说道,“我觉得她这不是身体病症的缘故,应该是有什么外在的东西在影响她。不过,九爷,你知道的,你情况特殊,我无法诊治你的身体,可依着清婉现在的状况来看,她这更像是……孕期反应。” 所以假如苏清婉有孕,她查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殷九的回答却很快,也很坚决,他说道:“这不可能。” “我也没在她身上看到新的妖力源泉。”风霓裳闻言盯了苏清婉好半天,假如苏清婉有孕,且孕态反应如此明显,她必然看得到,可无论她再怎么感知,苏清婉身上,也没有妖力源泉。 “婉梨。”苏清婉淡定地听着这三位探讨,她忽然抬手拽了拽婉梨的衣袖,问道,“有没有什么原因,可能会造成一种假孕反应?” 婉梨点点头道:“误食某些特殊的药材倒是可能会。” 可苏清婉没那个机会误食。 而且,倘若是药材缘故,她必然能查出蛛丝马迹。 殷九倒是顺着苏清婉的话想到了另一层,他走过去将手附在苏清婉小腹上,片刻后脸色复杂的收手:“并非鬼胎附体。” 别说鬼气了,因为长久住在乐斋,苏清婉身上的灵气倒是不少。 任何邪祟之物碰上了苏清婉,也只会被苏清婉净化掉。 想要依附在苏清婉身上根本就不可能。 “我开个方子,姑且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缓解。”婉梨摸不准方向,只能挑了些温和的药材,按着孕期之症去给苏清婉调理。 “霓裳你去帮婉梨,有需要用的药材,就让白鹿去取。”殷九把屋中的三人都请出去,抬手在四周布下了一道结界,他走回床畔,轻抚着苏清婉的长发低声道,“筱筱,我必须彻底检查一遍才行。” “那就按你想得去做。”苏清婉依偎在殷九怀中,“我总是信你的。” 殷九抽出自己的一缕神魂放入苏清婉识海。 他花费了极长的一段时间,仔仔细细地搜查着,终于在苏清婉识海中找到了一小团微弱的入侵者,这气息……殷九扬了扬眉,他发现对方并没有诞生神智,看起来是全凭本能进入了苏清婉的识海,不过这里并非它该来的地方,殷九拢袖将它收起带了出去。 “所以,是这团灵体搞的鬼?”风霓裳从殷九手中见到那团虚弱的仿佛她一手指就能戳散的灵体,“它怎么把人当成母体了?” 殷九只给出两个字:“灵气。” 苏清婉就相当于行走的灵气,灵体便自动依附在她身上了。 风霓裳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 “给朱雀。”殷九说道,“这是他的因果,他自己去了结。” 早知道就不带筱筱去朱雀的迎归宴了。 殷九笑得阴森森的,显然还在气头上,筱筱这次本就是无妄之灾,他道:“谁的崽子谁养,连自家崽子都看不住,爷留他何用!” 灵体取出,苏清婉的身体也不会立刻复原,总还有的调养着。 殷九有多心疼,见到朱雀后,下手就有多狠。 “殷九你是不是有病,你爱打架去找鬼君打!”朱雀被打得莫名其妙,他好好的在家里种花,殷九一来就动上了手,若不是他躲得快,这会儿就破相了,朱雀揉了揉肩膀,“你这又抽得哪门子疯?” 殷九把小团灵体糊在了朱雀脸上:“接好你的崽子!” 朱雀把那团灵体拎起来,也没细看:“我他娘的哪里来的崽子!” 殷九坐在房檐上:“你别急着否认,自己查查,查完了再说也不急。” 朱雀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 这么一看,还真让他看出来个问题,这团灵体蕴含着极为精粹的凤凰树的气息,尽管气息弱得不细查都发现不了,而且诡异的是,这团灵体内部有着一簇火苗,正是他独有的红莲烈焰。 这是凤凰树借他的火焰而孕育的灵体。 朱雀一脸复杂:“……” 他娘的还真能算得上是他的崽子! 不过这一瞬间,朱雀也想通了许多问题,比如,突然间出现在他床头的那粒凤凰花的花种,八成就是这团灵体原本的躯壳。 殷九冷哼:“你家崽子一定是觊觎我家筱筱的美貌。” 朱雀这会儿也打不下去了。 “是我的错,我一开始真没发现这么个小东西。”朱雀想也知道这其中发生了点儿什么,他理亏,他认,“我改日登门道歉。” 朱雀当着殷九的面把那团灵体封印在了花种内。 凤凰树能孕育出灵体实在难得。 就这么捏死实在可惜。 这个时候的江胧依正在越春山参加一场奇怪的聚会。 小妖们的聚会。 她管红叶借了点儿妖气,淡定地混了进来。 “那真是位美丽的妖君啊,我从传承记忆中见过的,实在漂亮。”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那个……对!凤凰花开千万朵,恰似火羽落九天。这句话不就是说得那位妖君嘛!” “那位妖君是多少仙子的朱砂痣啊!” “咱这越春山以前可是双镜湖,据说是那位妖君最喜欢的地方。” “是呢是呢,听说妖君最爱的白衣玉凤银脚铃就是在双镜湖弄丢的,妖君是个念旧的,现在都还只戴着一只呢!” 江胧依默默感谢了一番红叶。 她就是想知道这些旧事,哪怕是关于朱雀的八卦也行。 “那位妖君的脚铃,当真遗失在了这里?” 江胧依的话引起了其他小妖的纷纷回应。 “那当然了!” “我们一族一直生活在这片区域,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话。” “那位妖君赤足走在湖面上的美景我还见过呢!” “别吹了,你在哪儿见的?” “你笨死了,我家祖上有一块留影珠,正好传到了我手里。” “卧槽,这种好东西你为什么不分享出来!” “别晃了别晃了……我拿,我这就去拿,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江胧依今时有幸得见昔日大妖朱雀的风华。 这么美丽的宝物,她为什么不去牢牢地攥在手中呢? 江胧依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府邸,正瞧见她那弟弟锲而不舍的搬梯子准备趴墙头,江胧依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不明白当初她精明无比的娘亲为什么选择给她收养了这么一个蠢弟弟。 哦,是这小子一家子对她娘亲有恩情来着,后来那一家子遇难,只剩这么一颗独苗,所以她娘亲就大发善心,收养了。 江胧依抬手让人把蠢弟弟的梯子搬走。 “真想见?” “想!” “非见不可?” “嗯!” “见了就安分?” “……好!” 江胧依不知想到什么,温和的笑了:“我请他来。” 江方允瞪大眼:“嗯?” “我说,我请他来。”江胧依道,“你想个理由说服他。” “……”江方允生无可恋地望望天,他觉得上次他脑仁这么疼得时候,还是赤手空拳被他姐丢去江南管理那边家业的时候。 江胧依本也没对江方允抱有期待,她就是想让耳根子清净一些,顺带达成一下自己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在江方允抓耳挠腮的时候,她已经找上了朱雀,当然用的是纸鹤:“今晚有时间吗?我家弟弟请我去游湖,包了一艘画舫,只去两人未免过于浪费。” 第288章-邀约 送房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勤俭节约。 想约他出去用这种蹩脚理由? 朱雀觉得小姑娘的手段未免过于稚嫩,但这笨拙的邀请却很可爱。 “你很想让我去?” 江胧依似乎是笑了一声:“当然。” “如果我不想去呢?”朱雀正给凤凰花种浇水。 江胧依略显遗憾地叹气:“那我一定连游湖的心情都没有了。” 朱雀把花盆放在窗口:“我的影响力有这么大?” “是啊!”江胧依道,“夜里不安全,您能不能陪我一次?” 这就是一本正经地瞎扯了。 朱雀勾了勾唇角。别说江胧依在人界的身份,就算妖界,她也有温玉君罩着,不过是晚上去外面玩一会儿,她能出个什么事? 朱雀打开衣柜,挑了件绯色长衫:“你这是撒娇吗?” “小孩子总是免不了喜欢撒娇。”江胧依道。 朱雀换了衣服后,躺在了外面的美人榻上:“我不负责哄孩子。” 这就是拒绝了。 江胧依听后也不气闷,朱雀拒绝才是正常的。 只是当天今晚上,江胧依依旧跟着江方允去游湖了。 伴生妖器知道这事儿后,就放弃和棠暮雪闲聊,跑了回来。 “他们不是亲姐弟!” “我知道。” “他们去游湖了!” “我也知道。” 伴生妖器看着自家淡定地主人,他非常不淡定地说道:“知道知道,你知道个啥!你知道再这样下去,你脑袋就快要绿了吗?” 朱雀脑子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儿崩了。 伴生妖器犹不知危险,还在一旁碎碎叨叨,为自己主人谈恋爱操碎了心:“有你这样追人的?实事求是的讲,我要是个姑娘,哪怕我自戳双目,都不跟你在一起。你一个大男人,坦率一点儿能死吗?啊?你能死吗?非要头顶一片绿你才开心?你这是什么毛病?” 朱雀勾唇一笑。 伴生妖器顿时把大声嗷嗷改成了小声逼逼。 内容紧紧围绕着一个绿字。 朱雀忍无可忍地坐起来。 今天的朱雀,依旧暴躁的掰弯了,自家伴生妖器。 伴生妖器身残志坚,哪怕遭受主人荼毒,也不闭嘴:“你快点儿去看看她啊,绿帽子啊!绿帽子!那么大,那么绿的绿帽子啊!” 说戴就能戴到你头上。 朱雀把看不出形状的伴生妖器往袖子里一揣。 行吧。 他是为了让伴生妖器闭嘴才去的。 并不因为介意什么……绿帽子。 朱雀面部表情扭曲了一瞬。 江胧依意外的看到了某个本该在宅邸的大佬出现在画舫上,她一巴掌拍在自家犯花痴的弟弟背上:“矜持!” 江方允笑得暧昧:“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打扰您。” 作为一个体贴的好弟弟,江方允把空间留给了江胧依。 江胧依笑着走过去:“有兴致来游湖了?” “不。”朱雀看着娇艳似花的小姑娘,“我带小崽子出门走走。” 江胧依一头雾水。 朱雀旁边也没什么人跟着啊。 “它在这儿。”朱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花盆,说道,“你肯定很熟悉,因为它就是你家那棵凤凰树的花种。” 江胧依了然。 朱雀忽然有了兴致:“你要不要试着养一养?” “我?”江胧依抬头看向朱雀,她挑挑眉,“好啊。” 伴生妖器:“……” 或许是他想错了? 自家主人这把孩子都给人家养了。 朱雀本以为花种这事儿就能这么了结了。 直到第二天他看到了江胧依身边围绕的那些妖灵们。 “啧啧啧,都是男的呦!说不定昨天晚上就飘在人家小姑娘的床上呢。”伴生妖器躲在棠暮雪怀里,继续火上浇油。 朱雀发现他小瞧了那花种的吸引力,为此,他暂时放过了伴生妖器,布了一道聚灵阵,一时间四方妖灵都被叫了过来,妖灵们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起看着朱雀,其实朱雀找他们也就为了问一件事:“你们对隔壁的小姑娘感兴趣吗?” “隔壁的小姑娘?我知道她,长得可漂亮。” “我在西城见过她。” “小姑娘皮肤特别好。” 所有的妖灵都把视线集中在了皮肤好这位仁兄身上。 “你摸过?”朱雀笑得和蔼可亲。 “不,我没有,我就是昨天,不小心,看到了她更衣……” 妖灵们瞠目结舌:兄弟你一路走好。 “听好了,不管你们有什么兴趣,都不准接近她。”朱雀把那只妖灵胖揍了一顿,“下次老子就没有这么轻易地饶了你们了。手脚眼珠子,不需要了,可以丢出去喂狗,懂了吗?” 聚灵阵一散去,棠暮雪就凑了过去:“你搞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你隔壁的小情人?真是出息了你。不过,你就不怕有人找你兴师问罪嘛?这些妖灵也不都归你管辖的。” “啧。”朱雀双手环胸往屋里走,“老子怕?” 谁闲着没事找他麻烦。 朱雀刚躺下,找麻烦的就来了。 殷九的纸鹤落在窗檐上,带来了殷九的问候:“我说小朋友,你搞什么,把那么多的妖灵都聚集到北城,仙山玉虚都没有妖灵采矿了,你这是在妨碍妖界的经济发展你知道吗?” “您什么时候关心妖界的经济情况了?” “要不你来?指望着你关心,妖界早就穷死了。” 殷九大致了解了一下状况,确定没什么异常就断开了联系。 朱雀抬头看着外面的灿烂阳光。 真是耀眼。 很像凤凰花。 他忽然很想去看看凤凰树。 朱雀想做就做,他立刻去找了江胧依,正好看到小姑娘在屏风后更衣的场景,朱雀愣了愣,然后挑眉看着屏风上投下的剪影,他也没想到,小姑娘会在这个时间段换衣服。 江胧依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见到突然造访的朱雀也愣了愣。她倒是没有什么尴尬之意:“你怎么来了?” 朱雀突然觉得小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了。 以前还用尊称,现在就变成你了。 “我有事要找凤凰树。” 江胧依点头:“我这就带你过去。” 为了不造成什么意外,江胧依特意在征询朱雀的意见后,把朱雀要去的消息递给了自家老太太,然后才和朱雀一同上了马车。朱雀似乎并不打算多说,江胧依也没打算问。 朱雀刚一下车,就受到了胧老夫人的热情欢迎,以至于江胧依一度以为自己才是个外来的。朱雀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胧依,打断了老太太的感慨:“您歇着吧,让她陪我。” 胧老夫人警告江胧依:“小丫头,你给老身好好陪着客人。”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陪。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他让我打狗,我肯定不杀鸡。”江胧依催促着老太太,“您放心。” 送走老太太,江胧依便引着朱雀往凤凰树那边走,路上遇到的侍女们都看着朱雀红了脸,这位公子长得真是美。 凤凰花的花苞比上次朱雀见到时大了些。 这种成长速度确实反常了点儿。 “听说这棵树自从种下后,从未开过花。”江胧依打破寂静。 朱雀勾唇:“这是来自九重天的东西,那就那么容易能够在凡间开花。神花中的极品,岂能是凡花能够比得上的。” 当年他离开九重天时,九重天已经开始坍塌,凤凰树成片枯死,他赶过去,也只来得及随身带走了这么一颗花种。 这是他和九重天唯一的联系。 可后来,寂灭岭劫杀的消息传入他耳中,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坚守这一丝旧情是为了什么,于是花种被他丢给了当日的胧家小姑娘。即便后来误会解开,他也没想要回来。 已经被断开的过去,又有什么值得留恋。 可如今看来,他还是没彻底忘了。 江胧依看着朱雀抬手环抱着凤凰树,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着,一股脑的朝着凤凰树而去,或许,那是朱雀的妖力?可惜她看不到。然而她能看到的是,凤凰花开的景象。 火红的花朵绽放在枝头树梢,在微风中摇曳着,留下了满园的馨香浮动。朱雀适时地收起妖力,看向凤凰花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的哀伤,他便合眸倾听着,顺势掩盖了自己心绪。 朱雀很快又恢复了惯有的笑容:“这可不得了啊……” 江胧依好奇地问:“怎么了?” “它没有神智。”朱雀道,“我送你的那颗花种,无疑是从它这处诞生的,可它本没有神智,便并非成精,没有把花种送到我身边的妖力。然而事实上,那颗花种的确到了我身边。而且有趣的是,就在凤凰树开花时,我听到了有声音在回应我。” “大哥哥你回来啦。” 那是个小女娃的声线。 她的喜悦透过了凤凰树,直接传达进了朱雀的内心。 一时间让朱雀冰封已久的心境有了破冰的迹象。 “走吧,我们需要回去再看看那颗小花种了。”朱雀说着看向江胧依,他忽然伸手点在江胧依眉间,然后笑容加深了几分,“小姑娘你也不得了啊,被生魂附身过还能和正常人一样。” 江胧依道:“你是说,她附在了我身上,借以把花种给了你?” “嗯。”朱雀点点头,顺势抱起江胧依,转眼间就回了江胧依在他家隔壁的院子,“不过,就算是个小女娃,也还是要好好教育的。随随便便附身别人可不是好习惯。这是要打屁股的。”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有帮她调养身体……” 朱雀听着花盆里响起的微弱又委屈的声音,调笑道:“那你要怎么证明自己不是故意的?说话做事,都要讲证据的啊。” 江胧依被朱雀放下。 朱雀眨眨眼,这才想起来江胧依听不到也看不到,他控制着一缕妖力,覆盖在了江胧依身上,于是江胧依听到了那个幼小的声音:“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会害人的……” 在江胧依惊奇的时候,朱雀已经把说话的小女娃从花种里面抱了出来,三四岁的小女娃生得水灵灵的,此刻正一脸焦急的组织着语言,但是江胧依能看出,这个生魂很弱,阳光下都快透明了。而且,朱雀看起来,也并不认识这小女娃的样子。 事实上朱雀也完全没有印象。 这是个小妖灵的生魂。 朱雀把女娃往地上一放:“小家伙,你叫什么?” “悠悠!” 朱雀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很好,没听说过:“为什么要找我?” 悠悠苦恼的掰着手指,似乎这个问题很烧脑,很快她指了指花盆,然后高兴地拍了拍手,说道:“要把花种给大哥哥!” 朱雀继续问:“为什么要送给我?” 悠悠闻言咬了咬手指,抬头看着朱雀:“因为你是大哥哥啊!” 江胧依忽然插了一句嘴:“那你知道这位大哥哥叫什么吗?” 悠悠满眼迷茫:“大哥哥就是大哥哥。” 朱雀摇摇头,扶额:“我大体能知道她的状况了。” “她魂体受到了极为强烈的撕扯,过于虚弱,靠着凤凰树的灵气滋养,最近才醒了过来。不过她也因此不能离开凤凰树,只能借由凤凰树的花种为媒介,才能暂时摆脱凤凰树的牵制。” “所以我就是一个跳板,好让她找到你。”江胧依道,她与朱雀走得近,朱雀又在老宅出现过,可能那时,朱雀就被盯上了。 “生魂并不少见,但那大多都是轻生之辈自行脱离躯壳所致,不至于留下撕扯的痕迹。”朱雀观察着悠悠,“除非,她的魂魄是在她还一息尚存时,被谁,硬生生从体内剥离出来的。” 这种手法残酷又血腥,是朱雀最为不耻的一类。 可谁会和这么一个小小妖灵过不去? 朱雀眉宇忽然蹙起。 他都快忘了,以前倒是真有那么一群蠢东西,以此为乐。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身为生灵的悠悠,会出现记忆模糊不清的状况。朱雀看着悠悠天真无邪又满是依恋的样子,俯下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你应该乖乖的去转世,等鬼君回来,我会让鬼君帮你挑一个好人家的。” 第289章-私生女 悠悠抱着朱雀的小腿,眨巴眨巴眼,倒是险些将一旁江胧依给萌坏了,江胧依好奇朱雀这么干脆的决定,甚至不去追究悠悠的死因就要送悠悠去轮回,可是她绝对不会去问朱雀原因。 这些大妖们的过去不是她能想象的复杂,朱雀显然不想和那段过去再有过多的牵扯,她没必要追着别人不好的过去不放。 白鹿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只是他也实在记不起有这个妖灵。当年的寂灭岭劫杀,他尚且年幼,不曾亲身经历过,也就无法给出什么有意义的论断。可他相信殷九的话,一如他信任朱雀。 朱雀在寂灭岭被劫杀的同时,九重天的天帝也在召集众神万仙商讨对朱雀的判决,然后,天帝出了一个将朱雀放逐九重天的判断。所有人都以为天帝已经彻底抛弃了朱雀,因为朱雀对九重天的背叛,让朱雀完全地失去了天帝的信任。可白鹿不这么认为。 朱雀被放逐的时候,一定是怨责过天帝。 堂堂九重天的司法妖君,如何会怕流言蜚语,怎么会临阵退缩? 他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然而朱雀到底还是听从了天帝的话,甚至纵容了背叛他的秭芪一直活到现在,养伤数万载,伤势刚一好,没多久又跑去了天帝的别院。一住就住到了如今的岁月,若不是天帝的桃花签,朱雀这会儿恐怕还在自闭。天帝明明什么都为朱雀推算到了。 你让他怎么去相信天帝抛弃朱雀的这一说辞? 朱雀也是明白的,所以他默许了。 “其实这事儿,你也不一定要等鬼君回来。九爷一定能知道原委,你不如去找九爷问一问。九爷说不得就能让她轮回。”白鹿真心实意地给出了建议,他有些介意,“或者,我帮你去问?” “不用。”朱雀摆摆手。 他这才招惹了那老不死,老不死估计还在闹脾气,他可不想去哄老人家。就算找殷九,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找。 “这小灵怪附了胧依姑娘的身,说不得和胧氏有什么关系。”白鹿只好自行猜测,“若是有画像就好了,肯定能让她认一认。” 朱雀拍拍白鹿的肩膀:“无所谓。” 反正都是过往,无论对谁而言,能知道最好,不知道也不影响什么。对于一个小妖灵,那些可怕的经历,彻底遗忘更合适。 白鹿没在这里呆多久,不过临走前,白鹿把棠暮雪也带上了。 对付棠暮雪其实只需要两个字。 姻缘。 所以白鹿好心的把某个消息告诉了棠暮雪:“东城有一场聚会,会有不少单身女妖参加。命运的邂逅就在眨眼间。” 让朱雀活得生无可恋的棠暮雪立刻就跟着白鹿走了。 “你今天心情很好。”江胧依过来后,就发现了朱雀的变化。 朱雀躺在树下晒太阳:“烦人精走了,当然开心。” 江胧依了然,她道:“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怎么,我想吃什么你都能做?”朱雀坐起身来。 “这倒是很有难度。”江胧依很有自知之明的说道,“我动手只会浪费食材。不过,我可以帮你订一桌,北城酒楼可以吗?” 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 我们有钱人从来不自己动手做饭。 朱雀大约能明白为什么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有仇富心里了。 酒足饭饱,朱雀选择和小姑娘步行回家,为了不引起骚动,他简单的用了一点儿幻术,掩藏了自己的容貌,小姑娘只是顺带。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这会儿估计都各自去吃午饭睡午觉了。 江胧依说道:“悠悠今天提起了你,你要去看看她吗?” 朱雀便反问江胧依:“她想起什么来了?” 江胧依微微摇头:“这倒没有。你想起什么了吗?” 小姑娘似乎总是喜欢抛出一些让妖很难回答的问题。朱雀侧眸看了看她,在一群孩子跑跑闹闹要撞在她身上时,朱雀抬手拉起她的手快走了两步:“当年的事不怎么令人愉快,我故意遗忘了很多事情。就像孕育了我的九重天的全貌。可那个小妖灵不是。” 悠悠或许存在过他的视野中,但很可能只是一个眨眼。 “我的记性本身也不大好。”朱雀拉着江胧依地手没有松开,“不过如果悠悠真的与我有关,那很可能是在我最讨厌的那段岁月里。也许,让她有着这种悲惨遭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呢。” 江胧依问道:“九重天?” “也不尽然。”朱雀说道,“记不记得你放在妖市那里的石头上刻的那句话?那其实是殷九予我的妖祝。我成为九重天管事儿最多的司法妖君,也多亏了殷九坑我的这一笔。可让妖管理九重天,本身就已经引起了某些仙神的不满。然而只要我不犯重错,他们就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殷九送上去的,我背后,是殷九。” 可他分明就是个妖。哪怕诞生于九重天,也改变不了生而为妖的事实。所以当诸神黄昏到来,天道封人类为主时,众多不满天道此举的妖们,找上了他。其中尤以大妖凌风的余孽为多。 当年伽蓝身死,凌风殉情,可凌风的旧部没有死,他们蛰伏着,养精蓄锐,准备着再一次的崛起。妖怎么甘居人下! 朱雀有足够的实力带领他们重回辉煌。 毕竟因为司法妖君的身份,朱雀在九重天倍受诸神忌惮。所有的余孽都坚信,朱雀乖张又高傲,这样的大妖,怎么可能愿意被人类踩在脚下,人类都是蝼蚁,不配站在世界之主的位置上。 朱雀一定也在暗中绸缪,准备着在诸神灭亡后,进行一场肃清。 “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我都快以为自己真那么想了。”朱雀回忆着那些余孽找上他时,劝说他的话,“说实在,口才真不错。我险些被说服了,所以我就遵照他们的意思,进行了一场肃清。” “你肃清了那些来劝你的妖?”江胧依甚至能从朱雀眼中看到讥嘲的笑意,她本该觉得这样的妖很可怕,然而不得不说,颜值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条件,以至于她现在也能平静而清晰的思考。 “聪明。”朱雀不吝赞赏,“我啊,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木偶。你越是想让去做,我就越不会顺着你的意思。想利用我,就该死。” 朱雀把江胧依送到隔壁的门口,撤去幻术,回了自己的宅邸。 不过似乎是因为勾起了往事,朱雀并睡不好,过往的片段轮番闪现,导致朱雀接连几天精神不济,最后还是出门去了一趟东城——找殷九。朱雀进门时,殷九正在和苏清婉撒娇。 朱雀眼睛疼。 活了多少年岁的老不死,也好意思对着人家小姑娘撒娇。 上梁不正下梁歪。 瞧瞧隔壁两城的大妖,一个个都学殷九,老牛吃嫩草。 不过好歹人家至少都能找妖族。 哪怕半妖也算是妖了。 如今放眼东南西北四城,只有殷九他娘的找的是人类小姑娘! 连带着他也要被迫和人类小姑娘谈恋爱。 都怪殷九! 朱雀二话没说,先给殷九扣上了一口大黑锅,然后自己找了个座椅,冷着脸坐下。直到白鹿给他端过来一壶清酒,他脸色才缓和一些,顺手把从梅白月那里威逼来的丹药扔给殷九。 “你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砸场子的?”殷九被苏清婉推过来接待客人,他嫌弃的看着朱雀,不好好去谈恋爱,瞎跑什么。 朱雀正打量着庭院内的景致。 庭院中的荷花不合时宜的开放着,一旁姹紫嫣红的小花圃内还有两只辛勤的小胖子正热火朝天地挥舞着小花铲松土,紫藤萝的架子上还编织了两架藤椅,风一吹,一摇一摇的,带着花香。 殷九此妖虽然嘴欠,但是品味绝对奇高。 这点儿从殷九的择偶标准来看就能够推理出来。 朱雀与殷九对面而坐,微笑道:“我不介意现在开始砸场子。” 身着绣着银丝暗纹白袍的殷九翘着二郎腿,从苏清婉手中接过酒杯,冲着朱雀晃了晃,美人美酒尽在手,好不肆意。 朱雀深呼一口气,他今天是有正经事,不然必定立刻走人。 “你给我的那颗花种,我仔细查过了,它上面的确有着外来灵体附着,不过,那是个小妖灵的生魂。我觉得她与九重天有关联。”朱雀打算快点儿说清来意,“我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带她去轮回楼?” 殷九有几分惊奇,源自九重天时期的生魂? “她这情况,我得问过鬼君。”殷九道,“贸然带她进去不妥。” 这也算殷九应下来,打算管一管这事儿了。 朱雀只要殷九一个回答,殷九愿意接管,他乐得轻松。 反正自己解决不了的,丢给殷九去解决就对了。 谁让殷九是老大。 朱雀觉得殷九怎么着都要和他一样等鬼君回了轮回楼再说,可殷九不知用了什么见鬼的妖术,须臾间就凝聚了一大批鬼怪,哪怕大白天都鬼气阴气森然,丝毫不逊色于送魂日的阴气。 “八荒鬼界?”朱雀抽了抽嘴角,“你至于?” 当心鬼君砸你招牌。 殷九无所畏惧地笑着,他大大方方坦露心声:“早解决早轻松。” 找鬼君是不可能的,他是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找的。 所以,想办法让鬼君自己寻来就好了。 刚好最近他新学来的一门古老的术法可以一试。 “殷九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 伴随着一阵怒吼出现在乐斋的就是鬼君本君。 “大白天你发什么疯?你是终于坐不住准备去接掌轮回楼了吗?” 殷九笑吟吟地躲开了鬼君的拳头:“我怎么可能那么想不开。” 轮回楼的活累死个人,谁想接手谁是傻子。 朱雀一时间竟然有些同情鬼君。 啊,有殷九这么个损友,确实值得同情。 “九爷。”苏清婉看了一眼殷九,然后给气得脸都快黑成墨汁儿的鬼君上了一杯金银花茶,“你不是找鬼君有正事要谈?” 苏清婉的的声音让鬼君稍微冷静了些。 鬼君抬手打开阴门唤出鬼差将群鬼收押进轮回楼。 “你瞧瞧这多方便,我帮你节省出不少时间来啊,你可要好好谢谢我。”殷九把脚翘到桌面上,鞋底对着鬼君,“百日酿不错。” 腾出时间好给你办事儿是吧! 鬼君脑壳挺疼,他咬牙切齿道:“我现在想拿你酿酒。” 朱雀看着冷静下来的鬼君,略显遗憾的叹了口气,鬼君怎么没上去打死殷九?哦,对了,是因为苏清婉。啧啧啧,苏清婉真是个可怕的人类,竟然只靠一句话就让这俩老不死全都歇菜了。 “没看到热闹你挺失落啊!”殷九瞥了眼朱雀,“做妖要有良心,小朱雀,我是为了谁才把鬼君叫来的?你这样容易没朋友。” 鬼才想和你做朋友。 朱雀暗自腹诽。 鬼君听完悠悠的事当即决定去看一眼。 殷九也跟着凑热闹跑了过去。 三位跺跺脚都能震塌了九州皇城的大佬凑到一块儿,一路上除了互相口吐芬芳,也没别的话可说。 三人一同来到江胧依的宅邸,朱雀把悠悠带了出来。 殷九沉默一瞬后,说道:“这不是你私生女?” 朱雀当场就想把殷九打回乐斋。 鬼君知道生灵很弱,但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小女娃,连他膝盖的位置都不到,鬼君翻开了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他指尖点了一下悠悠的眉心,书页快速翻动,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页。 “奇怪。没有她的生平。”鬼君道,“不被亡灵册记载的魂魄不被天道认可,你想让她轮回,就要先弄清楚她的来历和死因。” 这种极特殊状况的生魂放在阳间显然不合适。 “她得跟我回轮回楼。”鬼君得出结论。 悠悠看了看鬼君,又看了看朱雀,忽然抱住了朱雀的腿。 对面的黑衣服叔叔真吓人。 她才不要和怪叔叔走。 “原来我们小朱雀这么受小孩子欢迎啊。”殷九啧啧两声,“话说,这要是你私生女,你就赶紧认了吧,也省得麻烦鬼君了不是?” 第290章-你这是撒娇 朱雀在鬼君的脸上也看到了一丝认同的神色。 朱雀刚冷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暴躁起来。 “跟他走。”朱雀把悠悠拎起来,想塞进鬼君怀里,结果悠悠死拽着他的袖子,委屈巴巴地开始抹眼泪,宛如被亲爹抛弃的崽儿。 “啧啧啧,哭得我都心软了。” 这是殷九雪上加霜。 “你不哄哄你女……你的崽儿?” 这是鬼君火上浇油。 朱雀:“……” 我求求你们俩闭上嘴! “你不要的话,我就把她带回去给筱筱玩两天,省得筱筱这两天总往南城跑。”殷九笑眯眯地看着悠悠,“玩够了就给鬼君送去。” “你们家崽子是用来玩得吗?喜欢玩你自己去生一个!”朱雀脑门上青筋直蹦,偏偏悠悠又把殷九的话当真,眼泪掉得更多了。 “我就算想生也生不出来。”殷九摊摊手,“众所周知,我不举。” 鬼君膝盖中了一刀。 朱雀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个值得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不过,我家筱筱知道,我不是。”殷九忽然笑了起来。 朱雀有种无端被撒狗粮的憋屈感。 他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才想去找殷九帮他! 是以前被殷九坑得不够狠吗? 自作自受。 作茧自缚。 “当着小孩子面儿,您可要点儿脸行吗?”朱雀诚挚的问道,“这种话题你去找棠暮雪聊不好吗?是棠暮雪满足不了你的恶趣味?” 殷九翻白眼儿,他道:“你害羞个什么劲儿,明明都和你小情人同吃同住这多天了。你现在不还住在人家家里?” “小情人?”鬼君看向朱雀的眼神意味深长。 朱雀觉得这话题糟心极了:“谁他娘的告诉你我有小情人?” “棠暮雪。”殷九双手揣在袖子里,“他说他看到了你在半夜幽会。” 呵,棠暮雪你别想活着回梦归虚空了。 朱雀单手揉着脑袋,说道:“反正跟你没关系!” 他觉得桃花签儿的事情十有八九都被这老不死知道了。 他已经不想再挣扎了。 悠悠还在抱着他嘤嘤嘤的哭,泪眼婆娑的小样子莫名就让朱雀动了恻隐之心。鬼君看着朱雀道:“等你想送她走时再叫我。” 朱雀沉默不语。 “我走了。她的事儿,我会去查。”鬼君说罢便消失。 走得干干脆脆十分潇洒。 殷九似乎还对把悠悠带回乐斋抱有期望。 悠悠看了他一眼立刻抱紧了朱雀。 嘤,还有一个怪叔叔。 朱雀把她塞回了花盆里,就当花种养着吧,反正不费钱。 殷九略显遗憾地叹了一声,然后开口道:“你的缨枪要是想修复,可以去找温玉。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找他,也可以去让南城那位的夫人试一试,她是阵魔百里夜的弟子,理当也能复原。” 朱雀挑眉:“把它修好,然后再上演一场寂灭岭屠妖的戏码?” “如果你还是当初那份心境的话,说不定这话还有一些说服力。”殷九摆摆手,“小朱雀,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还会那么做?” 朱雀看着殷九含笑的样子,他莫名觉得烦躁:“您滚吧!” “你说什么?”殷九眯起眼。 臭小子我给你机会再说一遍。 “请您回家吧!”朱雀皮笑肉不笑。 殷九走了,朱雀却看着天空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江家弟弟又在探头探脑。 这孩子简直就是没法形容的糟心。 朱雀一个深呼吸,回了隔壁自己的宅邸。 晚上的时候朱雀特意等着小姑娘回来送饭,然而他等了许久也没见着人,只接到了江胧依传来的纸鹤:“今晚月色不错。” 朱雀格外暴躁:“有事说事,别扯没用的。” “今天晚上突然有些急事要处理,回去恐怕就已经很晚了。我晚上自己回去还是挺害怕的,所以想拜托你,来接我回家。” “你这是撒娇?” “不,我这是诚恳地请求。” 朱雀说道:“我可不是谁都能请的动的。” 江胧依似是笑了:“我请你吃饭。” “一顿饭就想打发我?”朱雀从床上起身。 “不然两顿饭?” 朱雀:“……” 小姑娘你这是在作死。 “江家这些日子财路不太顺,不过,江家最值钱的还是我,你要是实在不满意,我就只能把我自己给你了。你要吗?” 朱雀扶额。 这就是你在玩儿火了。 “小姑娘,你对所有的债主都这么说?” “怎么可能。”江胧依好整以暇的修剪着花枝,怎一个悠闲了得,“他们还不配。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朱雀忍不住反问:“小姑娘你是不是喝酒了?” 江胧依道:“没有。我清醒的很。” 呵,所有的醉鬼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朱雀动了动发酸的脖颈:“老实在那里等着。” 江胧依看着修剪完整的花枝,笑着把它插进了花瓶里,她看向一边的褚星河,说道:“褚大琴师,劳驾去帮我拿壶烈酒过来。” “明明谈恋爱的是你,我却要品尝恋爱的酸涩。”褚星河无精打采地往外走,“老板娘,我十分希望您能够做个善良的人。” 江胧依微笑:“不要想太多。” 褚星河:“……” 有个没有人性的老板娘,真的太惨了。 怪不得能和妖怪看对眼儿。 “对了,一会儿他会来,你直接把他带到我房间就行。”江胧依把最近堆积的账目都拿了出来,摆在桌上慢慢翻看,“就这点儿小事儿,你一定可以办到的,对不对,我最得力的褚大琴师?” 褚星河:“……” 我只是个琴师啊! 我为什么要经历着不该属于我的伤痛? 有人想搞瞎我的眼,我还不得不把针递给她。 江胧依喝了一杯酒的功夫里,朱雀就到了烟雨阁的门前。 夜晚的烟雨阁比白日要热闹的多。 朱雀来到烟雨阁的门前,褚星河立刻在人群之中一眼发现了,毕竟这位大佬的颜值不容任何人忽略,他迎上去:“朱雀君。” 朱雀完全忽略周围火热的视线,他抬头打量着烟雨阁内部的装潢,问着褚星河:“江胧依派你过来找我?她怎么不自己来。” 第291章-真爱了 “老板娘有些……忙。”褚星河捂着自己胸口,为自己的良心感到默哀,他后退半步,侧身在前边引路,“我送您过去。” 不管是烟雨阁的客人,还是烟雨阁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褚星河这位深受江胧依器重的琴师,是以更加意外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褚星河如此礼遇,不,这情形,说是毕恭毕敬也不为过。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朱雀。 哪怕这样,也不妨碍这些人,惊艳于朱雀的美貌。 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们。 朱雀听得到周围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他一脸冷淡,似乎对这个女孩子随随便便就说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的时代已经习以为常。唯有进入江胧依的房间后,他嘴角才提起一丝笑意。 褚星河十分贴心的给两位关上了房门。 “你来啦。”江胧依抬眼看向朱雀。 朱雀施施然走到江胧依身旁,拢在袖中的手伸出,顺势撑在桌子上,他看着江胧依因为酒劲儿而泛着一层薄红的俏脸,拎起桌上的酒壶径自到了一口饮下,酒烈,挑了挑眉:“还记得我是谁?” “我是喝了点儿酒提神,又不是吃了毒药失忆。” “喝这么烈的酒提神?小姑娘你的提神方式很特别嘛。” 朱雀附身贴近江胧依,他低声道:“喝了酒还敢把男人引进房来?” “你是妖。”江胧依淡定地看着离她不足一指远的朱雀,“我不会干出你说得那种事。但是,严格来说,你并不能算男人,不对吗?” 不对? 简直他娘的对极了。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朱雀起身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还要等你多久?” “一盏茶的时间足够。”江胧依说着起身,“你随意,我要去外面给新来的姑娘们说些事,说完我们便去吃饭,然后回家休息。” 朱雀抬手拦下她:“你就这么去?” “没关系,都是些小姑娘,就在隔壁,不然你跟我过去也行。”江胧依便解释,“我就是担心你一进去,她们就没心思听我说了。” 朱雀摆摆手:“行了,你自己去。” 江胧依出了门,朱雀就在这屋子里面逛了一圈,然后他发现了一株青丝花的幼苗,人类也流行养青丝花?朱雀拨弄了一下幼苗,于是他在幼苗上感知到了自己的气息,朱雀:“……” 哦,他以前在江南确实带了花种去找过江胧依。 难道是那时候不慎丢失的? 可这花种这么小粒的东西江胧依是怎么发现的?而且江胧依为什么不把它丢了,反而找了个这么贵重的花盆种上了? 江胧依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外面下了台终于闲暇的烟雨阁的小姑娘们则聚在一起探讨着。 “我真的看到了,那公子生得就跟个小妖精似的,而且还是褚琴师亲自把人带去了老板娘的房间!” “新来的那几个舞姬刚被老板娘叫走了,老板娘去和她们说事儿,这时候应该不在房间吧。所以,褚琴师把他带进去做什么?” “那屋子不是除了老板娘特许,谁都不能乱进的吗?” “可那位公子就在里面且没被老板娘丢出去。”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似乎领悟了什么。” “啧啧啧,月黑风高,郎才女貌……不对,是孤男寡女,你们想,你们细想……” “咦,你在想什么,羞死人了!” “咱们老板娘一直都没有订亲,我以为老板娘是对男人没兴趣,原来老板娘只是要求太高。说实在,那公子是真的绝色。” “比清婉姑娘还绝色?” “唔,平分秋色。” “那我明白了。确实是美色诱人。老板娘把持不住动了春心。” “我看到小妖精了!在窗口,这脸,我可以啊!” “小妖精在喝酒吗?是在喝酒吗?哎呀呀酒水都流进衣领里面去了,这怕不是会受风寒,别拦着我,我要去给他擦干净。” “姐妹你冷静点儿吧,那是老板娘的人。” “你想体会一下从老板娘手里抢人的快感吗?” “小妖精在诱人也是老板娘的小妖精,姐妹你可长点儿心吧!” 被众人议论的小妖精还在因为青丝花种的事情而困惑。 思绪翻转不停,朱雀看向已经回来的江胧依,他放下酒壶指着花盆道:“我瞧着你这株花苗挺顺眼,明天移植到我院子里去。” “它不行。”江胧依却拒绝了,“它是我的线索。” 线什么索?朱雀托腮,他的封禁失效了? 不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哪怕殷九那老不死得了秃头,他的封禁也不可能失效。 他又不是那些只会下三滥招数的杂碎妖怪,妖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失效。何况,他如今已经知道江胧依就是桃花签上的那个人,江胧依竟然还想着去找那个她已经记不清的男人? 小姑娘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可我想要。”朱雀看着她。 然后朱雀拿着一个花盆走出了江胧依的房间。 “看见没看见没,小妖精把老板娘最最喜欢的那个花盆带走了!” “小妖精一定用了美人计。” “如果有这么一个小妖精,还用的着他用美人计,他想要啥,我都能给。小妖精真是厉害了,不服不行。” “老板娘对小妖精一定是真爱。” 朱雀久违地回到了北城酒楼,这处对他来说,就和殷九的乐斋一般,是与世间的联系,经久不断的联系。虽然他这个幕后老板太久没露面,以至于又换了一批不认识他的小妖怪。 但是他并不去提醒江胧依,反而笑盈盈地看着江胧依付账。 “你挺开心?”朱雀看着江胧依。 江胧依道:“就算有人跟你走在一起会不开心,那也一定不是我。” 朱雀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你和她倒是十分不同。” “你是指我那位先祖?”江胧依便笑了,“能具体说说吗?” 胧氏先祖是一位娇弱且富有善心的姑娘,就像一朵开放在乱世中的向阳花,纯粹美好。朱雀极少和小姑娘有什么牵扯,而胧氏先祖之所以能让他破例相救,便是因为那份罕见的纯净灵魂。 第292章-这就是爱 这也不是说他对小姑娘有什么好感。 他只是看倦了黑暗的东西。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用自己的火焰,烧灼掉一切黑暗。 朱雀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小狐狸,忽而笑了笑,这小姑娘完全就和他救下的那人站在了对立面,阴险狡诈,唯一相同的,怕就是那份良善的心性始终如一:“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江胧依觉得这位大佬在说谎。 因为他笑得过于不怀好意。 但是是真好看。 “小心些。”朱雀抬手扶了一把走平地都能重心不稳的小姑娘,他有些怀疑小姑娘是酒劲儿上头了,“确实不能放你自己走。” 江胧依看着朱雀笑。 “我一早就想说,你身上沾了不少妖气,闻起来怪让人不舒服的。”朱雀把人抱了起来,眉宇轻轻蹙了蹙,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姑娘不知遇到过多少小妖怪,温玉君也不可能时刻留心。 终归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可以逗着玩,别的小妖怪就不行了。 江胧依侧头问道:“所以呢?” “留个记号就是。”朱雀低头在江胧依耳后吻了一下,接着咬上了江胧依的脖颈,“没人告诉你,不要随便去撩拨一只大妖吗?” “你这话说得可没道理。”江胧依能感觉到朱雀的獠牙刺进她的皮肤,可她一点儿疼痛感都没有,“分明是你引诱在先。” 恶人先告状可要不得。 “老太太这两天一直想进办法要把我绑回老宅。”江胧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说道,“不然我也不用特意找你过来接我。” 朱雀抱着她走在北城的小巷内:“你回去不就没事了。” “可是,她是要给我相亲啊。”江胧依身体安分的呆在朱雀怀中,嘴上可一点儿都不安分,“怎么,你也打算送我回去相亲?” 朱雀咬了咬牙,半晌,他温声道:“我更想把你办了。” 江胧依点点头:“哦,那你想吧。” 朱雀被江胧依这有贼心没贼胆的表现给气笑了。 让你瞎撩拨。 小姑娘就该有点儿小姑娘的样子。 “你这招数跟谁学的?” “卿卿教的……就是我叔祖父家的那位。” 朱雀无奈地开口:“没事儿别瞎学。” 说话间朱雀把人带回了宅邸。 在朱雀离开后,江胧依捂着红透的脸把自己泡在了浴池内,天知道朱雀突然间吻上来的时候,她花了多大功夫控制住自己想要吻回去的冲动。但是现在还不行,她还有样东西,必须拿到手。 不然,总是不甘心。 第二天一早江胧依就溜进了朱雀的院子。 伴生妖器觉得到了他出场的时候,他推开窗户飞进朱雀的床幔里,拉开朱雀的被子:“主人,起床啊!未来的夫人来找你啊!” 朱雀被吵醒了,正一脸不悦的打算把伴生妖器扔出去,就听到这句话,他揉了揉因起得太猛而有些不适的头,赤脚下床。 江胧依正坐在门外走廊的台阶上。 “给我一个理由。”朱雀抱臂看向江胧依。 江胧依回眸冲着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煞是好看:“我来避难。” 这话说得可不走心。 朱雀心思一转便猜到了江胧依的来意:“找上门来逼你相亲了?” “我不能再推了,不然老太太真要被我气死了。可我也不想相亲啊!要不你陪我去一趟老宅?要是老太太看见你,一定会只顾着应付你,肯定就忘了这回事了。”江胧依诚心诚意地说道。 朱雀站在胧府门口看着满眼热泪的胧老夫人时,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究竟是怎么想得才会答应了江胧依的。是江胧依给他下了什么咒术吗?可恶,到底是什么咒术能影响到他? 化为玉佩被朱雀挂在腰间的伴生妖器倾听了一会儿朱雀的心音,难以控制地咂咂嘴,一语道破天机:“是爱情。” 朱雀想捏碎这块儿多嘴的玉佩。 胧老夫人果然只顾着招待朱雀而忘了把江胧依叫回来的本意,不过人老了精力有限,没多久胧老夫人就体力不支。 “您老就回去歇着吧,这有我,我还能亏待您老人家的贵客不成?”江胧依乐得送老太太回去休息,“哪怕他想拆房子,我都能给他递工具,您放心去吧。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贵客就走了。” 朱雀待胧老夫人跳脚走后,转头问着江胧依:“贵客?” “你自然是老太太的贵客。”江胧依说道,“恩情犹在,胧家能延续至今,可多亏了你。我要说不是,她八成要打断我这个不肖子孙的两条腿。你可不知道老太太那根拐杖有多厉害。” “那我是你的什么?”朱雀倚着凤凰树。 江胧依往前走了两步,笑道:“这取决您想让我成为什么。” 漂亮精致的少年低头看着娇俏浅笑的小姑娘,这个场景被胧府的老管家无意间看到,老管家立刻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合上下巴,觉得这位贵客和小小姐关系不一般是他的错觉吗? “你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朱雀轻笑。 凤凰树的树叶在风中刷啦啦作响。 “有人在偷看哦。”朱雀刻意附身在江胧依耳边呢喃,看起来就像亲吻江胧依的脸颊一般,“不怕被误会?老太太的拐杖很厉害吧。” 江胧依抬手揽着朱雀的腰身:“我刚好怕她不误会。” 老人家年纪大了,总该先给点儿铺垫。 她果真是个孝顺的。 江胧依勾唇:“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不知道。”朱雀挑着江胧依的下颚,“但我知道我想做什么。” 老管家捂着脸走远。 现在的年轻人啊,谈个恋爱也太没有分寸了。 也不知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把小小姐腿打折。 不过,小小姐有未来的姑爷护着,应该不会有事吧。 朱雀把江胧依搂紧了,不至于让气息不匀的小姑娘因为脚软而倒下去,他教育道:“男人轻易不能撩拨,男妖也一样,懂了吗?” “懂。”江胧依点点头,又接着道,“但不保证没下次。” 朱雀寻思着小姑娘就是欠。 第293章-逛妖市 朱雀回到宅邸的时候,刚赶上鬼差过来。 “朱雀君。”鬼差对着朱雀施了一礼,“您让查的妖灵有消息了。” 朱雀往凳子上一坐,懒到没骨头:“说。” “那妖灵生于九重天,为凤凰花灵,本名应是凤悠。生魂不被天道认可为亡灵,所以她的生平都被封存在失灵册之中,这一类魂魄都是没办法按照常规投胎的,处理起来比较棘手。” 朱雀思索片刻说道:“如果我非要让她轮回呢?” “那您可以去请鬼君出手,只要鬼君用夺命笔划掉她的名字,她就能即刻投胎。”鬼差斟酌着这位和自家上司的关系,“以她的状况来判断,她无法在阳间留存太久,投胎自然是越快越好。” 不然阳间的祟气就会侵蚀生魂的神智,将生魂变成恶灵,到时候别说投胎,恐怕只能被当作异端,直接被鬼君给处理掉。 这些话鬼差没说,但朱雀是明白的。 “而且她死得时间太久,尸骨都已经不在尘世。想通过尸骨了解什么,也是不可能的。”鬼差把该交代的都说了,就等着朱雀做决定,反正这位也是惹不起的活祖宗,他也不能逼着这位。 “我先想想。”朱雀打发走了鬼差。 可他任是想得脑壳疼,也记不起来什么。 当年地事情发生的时候,殷九醒着,找殷九去是最快的办法。 殷九的手札里一定记载了当初的事情。 然而让他再去求殷九去帮忙,朱雀表示他拉不下那个脸来。 江胧依来的时候,正好就见到朱雀一脸烦躁的样子,她就是回去处理了一点儿家务事,怎么一个转眼这人就变成这样了。 朱雀自然不会把自己的烦恼说给江胧依听,这是大人应该去解决的事情,小姑娘只要负责陪他玩就可以了,然后他就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我能过来住几天吗?我那院子年久失修,正在修葺。” 小姑娘的谎话说得越来越不走心了。 朱雀轻轻挑眉:“我记得你那里有不少客房。” 江胧依摊手道:“客房都被方允拆了。” 小姑娘你这么抹黑你弟弟,你弟弟知道吗? 朱雀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躺在窗边的软榻上,衣襟大敞,丝毫不介意一边的江胧依看到这些,他道:“你随意。” 江方允在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家亲爱的姐姐回来吃晚饭,不得不找了个侍女打听情况,然后就得知江胧依住到对面去的消息。江方允神情复杂的看着一桌子饭菜,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 此刻江胧依正陪着新欢在北城妖市闲逛。 这是朱雀第一次没遮掩容貌出现在北城妖市上。 “卧槽,这位大妖是从哪里来的?长的真好……不是,妖气真强。” “我奉劝你不要作死去搭讪。” “长得好看就是好看,怎么以前不知道咱们北城有这么好看的大妖?他是新来的吗?有没有认识的给介绍介绍啊?” “一盏茶的时间,我要知道这位大妖的全部消息!” “早知道有这么一位大佬,我怎么着都要在选美大赛上投他一票!今年又让西城的温玉君把咱们南区的所有妖碾压……” “我说你们都醒醒,快醒醒。你们快挪挪眼珠子,你们没看到那位身边跟着的人类吗?我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妖是谁,可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江胧依啊!咱们妖市入口那块石头就是她弄来的!” “那又能怎么样嘛,她就是个人类啊!” “就是就是!” “老子一拳头打醒你们!我问问你们,咱们北城能让江胧依作陪的大妖,有几个?叫什么?” “当然就朱雀君一个……” “卧槽,朱雀君?!” “娘唉,朱雀君!” “哦呼,我就知道,咱们北城大佬长得一定不会难看。” “姐妹们我突然不想搬家了。” “我要在北城住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我为我之前的冲动感到万分后悔。” 江胧依跟在朱雀身边自然能听到那些议论声。 她倒是挺好奇朱雀哪来的兴致到这种热闹的过头的地方来。 朱雀带着江胧依吃了饭,然后他穿过街道,来到了一片树林前。 “这里有什么?”江胧依问道。 朱雀指尖点燃了一缕火焰:“这里曾经居住了一只失妖,运气好的话,他可能还活着,我有些事,必须要问问他。” 江胧依从红叶嘴里听说过失妖这种神奇的妖怪,当下便不再多问,她看着朱雀的火焰越来越明亮,也不知朱雀要如何问,只知道火焰熄灭的时候,朱雀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这番询问结果一定不尽人意。 “好消息是他还在,坏消息是他给我的记录中,没有我想要的。”朱雀说罢将一本薄册子投掷到空中,看着它消散在月色下。 没人会比他更了解寂灭岭劫杀的因果。 然而他还是来询问失妖。 他所能接触的事情毕竟有限,分身乏术,不可能像殷九那般全知全貌,很可能悠悠的事,就在他忽略的那段光阴里。他在寂灭岭大杀四方的时候,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无所知。 殷九救下了他,也带来了他被九重天正式除名的消息,他心力交瘁下便昏昏沉沉的睡了万年之久。 诚然殷九可以庇护他,但是殷九不能为了他而和整个九重天的仙神撕破脸。 所以天帝干脆将殷九变成他唯一的后盾,想动他可以,先过殷九那一关。 除名是假,保护是真。 朱雀神思清醒后,便想通了这一关节。 那种情况下,如果天帝由着他的性子,殷九都保不住他。 而失妖给他的典籍里面,的确记载着那只以剥离生魂为乐的妖祟,被他当年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后来这只邪祟挣脱了鬼差的拘捕,依附在了一个气数将近的穷书生身上。 穷书生三番两次装作无意路过胧氏所居的街道。 朱雀自然认得出来,但他没有选择出手,他有预感,这邪祟身后还有什么隐藏的更深的阴谋,他准备久违地钓钓鱼。 这邪祟还来胧氏的菜摊买过蘑菇。 除此之外,悠悠一事,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是他想岔了? 第294章-桃花债 朱雀回去的时候,又去看了一眼悠悠。 悠悠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朱雀看着悠悠无邪的笑容,摇摇头就要往回走。 “胧依姐姐你怎么了?” 朱雀刚转过身,就听到了悠悠焦急地声音,他脚步停住。 江胧依捂着小腹蜷缩在门前。 难道是今晚上吃坏了? 朱雀走过去把江胧依抱进房间:“让人找个大夫过来?” “不用。小毛病,明天自己就会好。”江胧依摇摇头。 朱雀低头看着江胧依略显发白的脸色。 他似乎对小姑娘了解不多。 “我胃不太好。”江胧依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笑,“有段时间,应酬太多。忙得脚不沾地儿,饭也吃了上顿没下顿,伤着了。” 朱雀坐在她床边,闻言眯起眼:“胃不好,还敢喝烈酒?” 江胧依笑道:“大概是仗着年轻?” 朱雀觉得小姑娘的胆子实在是大,现在都会变着花样说他老了,他伸指在江胧依眉心点了一下:“就你话多,睡吧。” 梅白月接到朱雀的传信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朱雀这种被打得半死不活也不看大夫的老妖怪,什么时候学会了主动看大夫了?难道是命不久矣?这种大事他没听说过啊! 拎着药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梅白月上下打量了一遍朱雀,这位大佬身体好得很,哪像是生病的样子。 “看她。”朱雀指了指内室。 梅白月看清楚了内室的情况,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他给江胧依诊脉的时候,毫无意外的感知到朱雀残留在江胧依身上的妖力:“我以为那些小妖怪说着玩的。九爷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和人类的小姑娘牵扯不清?兄弟,你是认真的吗?” 朱雀对着梅白月温和地笑了笑:“关你屁事!” 梅白月耸耸肩,他丢下一瓶丹药,摆了摆手,显然懒得管这些破烂事儿:“她这是老毛病了,好在症状比较轻,她身子骨底子也不错。这药早饭前吃一粒,临睡前吃一粒,吃一个月。” 朱雀拿了药就把梅白月请了出去。 他没有立刻回去,反而站在院中,负手看着夜空。 “大哥哥。”悠悠磨磨蹭蹭地挪了过来。 朱雀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拽了拽,他垂眸看向悠悠:“有事?” 悠悠露出小白牙,笑了:“大哥哥比画中的要好看!” 画? 那个年代,能被一个妖灵看到的画,画的内容还是他。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是人类的手笔。 朱雀挑眉:“想起什么了?” 悠悠便蹲坐在朱雀的脚边,叽叽喳喳地讲着故事。 九重天上,司画仙子曾在凤凰林中,有幸见过朱雀一眼。 于是大妖朱雀入了她的眼。 动了心的司画仙子以百朵凤凰花为颜料,偷偷描摹了一副朱雀的画像,可惜那时九重天已经开始出现了崩溃的迹象,第一批陨落的仙神里面,便有司画仙子。 那幅画,在她临死前,被封印在一棵凤凰树里,于是一只树中妖灵诞生了。直到有一日,朱雀带走了那棵树的花种。 连带着花种内的小小妖灵,一起被送给了一个人类姑娘。 悠悠便是那只小妖灵。 朱雀也记起来那个时候的事情。 那一次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九重天。 为了逼迫朱雀能够叛离九重天,那些邪祟放出流言,挑拨朱雀与九重天的关系。于是当朱雀收到了来自九重天的请帖的时候,朱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孤身去了。 殷九忙于他事,不曾参与那场聚会,天帝因西王母之死而心如死灰,那场聚会,其实并不在他们两位的安排之中。 当时九重天的情况极其糟糕。 假设朱雀真的反叛,那么九重天没有余力镇压。 朱雀过去也并不是为了解释什么,他的自尊不允许他低头。可就算现在,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是去了。 可想而知,这并非一场令人愉快的聚会。 然而温玉君和青龙极力担保朱雀,就连青鸾都罕见的从梦归虚空赶了过来,各掌一方的大妖代表的是整个妖族的意思,他们这些大妖统一战线,就连仙神也奈何不得朱雀。 而且,那个时候,朱雀还是九重天的司法妖君。 聚会结束,朱雀懒得理会他们,跑去凤凰林躲清闲。 好巧不巧的,就看上了那颗花种,便顺手带走了。 他用妖力滋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转交给了别人。 朱雀从漫长的回忆中走出来,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悠悠说得那些事,过于琐碎,其实,对他并无任何帮助。 不记得那些痛苦的事也挺好的。 终归都过去了。 朱雀摸了摸悠悠的头,回去后,就找上了鬼君:“你派个鬼差过来,把悠悠接走,让她转生去吧。” 鬼君那边给的回答很痛快:“好。” 朱雀把伴生妖器一扔,然后躺在床上睡得昏天地暗,到底还是白鹿的声音把他喊醒了:“朱雀,悠悠挣脱了鬼差的束缚,在阴界跑丢了。鬼君那边可是把她投胎的时辰都定好了。” 阴界那种地方,逗留时间太长,鬼君都说不好她会变成什么。 朱雀轻啧一声:“鬼差呢?” “鬼差没找到。”白鹿那边停顿了片刻,“我也感知不到。” “你去阴界了?瞧给你厉害的。”正慢悠悠起身的朱雀顿时行动利索了起来,“你呆在那里别动,我这就过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悠悠跟白鹿是老相识呢。 朱雀去了阴界,二话没说先打开了通道,把白鹿扔回了乐斋。 白鹿灵体纯粹,阴界这种气息混杂的地方,对白鹿而言,和剧毒无异。当然,要是有殷九的庇佑,那就另当别论。 可殷九压根就懒得管事。 朱雀拿着悠悠附身的凤凰花种,很轻易就追查到了悠悠的气息,他找到悠悠时,悠悠蜷缩在一处幻境里面。 凤凰林的幻境。 小小生灵,竟然拥有这般能力,在这阴界支撑幻境。 朱雀站在幻境之外:“悠悠,来我这。” 悠悠抬起满是惊恐的小脸,一见到朱雀,就立刻跑了过去:“大哥哥,你快点儿走吧。他们要杀你啊,你快走。” 第295章-北城大佬的温柔 “你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才跑出去被邪祟所害吗?”朱雀眼中神思莫变,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悠悠的头,“悠悠,你好好看看我,我没事。那些坏人都已经被我杀了。已经没事了。” 当年的寂灭岭劫杀,无数妖祟,乃至仙神,希望他消失,可唯独这样一个小小的生灵,希望他活下去。 她因他而诞生。 然后,她因为他而死。 朱雀那颗冰封的心,忽然感到开始破裂。 “没事了……”悠悠怔怔地看着朱雀,“大哥哥没事了……” 直到悠悠冷静下来,朱雀才抬手挥散幻境。 朱雀抱起悠悠,语气软和:“悠悠,你也看到了我好好的,谢谢你当初为大哥哥送信。就像你希望我能够好好的一样,我也希望你好好的,悠悠,大哥哥送你去投胎好不好?” 朱雀抱着悠悠进轮回楼的时候,正好瞧见一身墨色长袍混在鬼怪中喝酒的殷九,他想直接绕过去,架不住殷九嘴快:“小朱雀,你这是抱着孩子来串门呢?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鬼君有急事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然你改日再来?” “鬼君不在,您不是在呢。”朱雀皮笑肉不笑的带着悠悠来到殷九面前,“您可别告诉我,您是穷得连酒都喝不起,特意过来蹭酒喝的?您是有多能造孽,才能把乐斋的底蕴花干净。”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殷九眨眨眼笑了。 一众鬼怪们对悠悠很感兴趣。 没多久,朱雀就放任悠悠去和鬼怪们玩耍,他自己则坐在殷九对面,夺过殷九面前的酒壶,喝起酒来。 “这小姑娘和被你救下的那个人类差不多,都是受到你不经意的恩赐才得以活来的生灵。你不愿意去接纳胧氏一族的回报,不过是因为你从未有过挟恩以报的念头。至于悠悠,也是因此才会被你遗忘。” 殷九少见的正经地和朱雀聊起来。 朱雀单手撑着下颚看着被众鬼怪簇拥着的悠悠,他细细思量着殷九的话,竟觉得也是有几分道理。 无心插柳柳成荫。 朱雀狭长的双眸轻眯,扭头去问殷九:“所以,这是我的因果?” 殷九淡然一笑:“你要是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听你这意思,还有别的说法?”朱雀抬头说道。 殷九盘起腿,墨色的长发垂曳在地上,他敲敲桌面:“这世上,不是每一份因,都能结出相应的果。就像上一代的轮回楼鬼君,直到陨落,都没能等来自己的果。” 那一位鬼君,曾心系一位风情万种的仙子,可那仙子犯下重罪,天雷之下,直接烟消云散,而那位鬼君也因此无心打理轮回楼的事情,竟是直接将自己的神魂打入业火中殉情,新任的鬼君才是朱雀熟识的。 “行了,我该送她去投胎了。”殷九饮下最后一杯酒。 朱雀神色淡淡地摆摆手,却还是在殷九打开往生路的时候,来到了悠悠面前,将一份妖祝送予悠悠。 悠悠的事情,江胧依也从白鹿那处得知,她来找朱雀的时候,朱雀已经躺在了床上,正在浅眠。 江胧依却在朱雀微蹙的眉宇间发觉出朱雀的异常。 “悠悠的事勾起了他心头的旧伤。”伴生妖器见来人是江胧依,顿时胆子大的忘了之前朱雀的警告,把朱雀卖了个彻底,“他现在其实很需要有人照顾。” 朱雀忽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伴生妖器,手掰得咯吱作响:“老子是那么弱鸡的妖?” 哪怕殷九有朝一日死在温柔乡,他都不可能沦落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伴生妖器立刻躲到了江胧依身后。 朱雀见此眉梢轻抽,实在不想承认这个没出息的是他的伴生妖器,他倚在床头,骂道:“滚出去。” 江胧依站在原地微动,伴生妖器麻利的滚走了。 “是寂灭岭劫杀时留下的旧伤?”江胧依顿时就猜想到了前因后果,她伸手抚在朱雀心口,“我能看看吗?” 朱雀往后一仰,把江胧依拉入怀:“你说呢?” 江胧依抬手扒拉开朱雀的衣襟。 朱雀的心口处并没有任何外在的疤痕,似乎那些伤痕已经深深烙印在体内,再难以愈合。 小姑娘胆子真的大。 朱雀垂眸看着执着地寻找昔日旧伤痕迹的江胧依,白皙的指尖拂过心口的位置,带来一种莫名的悸动。 江胧依轻声道:“没有办法治好吗?” “你希望我治好吗?”朱雀双手交叠在脑后,问得漫不经心。被江胧依触碰过的地方,像被蚂蚁爬过一般,勾的妖心痒,朱雀觉得小姑娘对他下了蛊。 江胧依点头道:“当然。” 就算是朱雀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此时江胧依眼中的疼惜,那种不参杂任何利益关系的,纯粹的爱意令朱雀沉默了一阵,朱雀忽然双手扣上了江胧依的腰肢,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声音暗哑:“如你所愿。” 这以后朱雀去找了一趟婉梨。 然后朱雀开始了他为期不短的修养。 半年多的时间,朱雀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正过上了传说中金丝雀的生活。 江胧依对朱雀的照料,可谓是无微不至。就在这种精细照料之下,朱雀的旧伤终于痊愈了。 这日朱雀躺在美人榻上看风景,江胧依回来见此,就拿了一件披风给朱雀盖在了身上,迎着朱雀蛮不赞同的眼光,江胧依微笑道:“入冬了,天凉。” 身为一只天赋红莲烈焰的朱雀,他怎么可能会怕这么点儿寒意,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融化仙山玉虚的终年积雪。朱雀这么想着,但也没有丢开披风。 “为了帮你庆祝痊愈,我特别准备了一份贺礼给你。”江胧依把某位越发娇贵的大佬扶起来。 朱雀拢了拢衣袖,说道:“拿来看看。” “不在我手里。”江胧依摇摇头道,“在越春山。” 朱雀想起白鹿跟他说过的,江胧依在越春山建造宅邸的事情,他一脸无趣的开口:“不去。” 不就是一处宅邸,江胧依送他的宅邸还少吗?能有什么特别的。难不成她还能复原一个九重天? 第296章-心仪人 “你就去看一看嘛。”江胧依声音娇滴滴的。 朱雀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什么新添的毛病? 是来时撞到脑子了吗? 朱雀难得的关心了江胧依两句:“磕到哪儿了?” 江胧依笑脸一僵,轻哼一声转过身去:“你到底去不去!” 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小姑娘,刚才那股子娇柔作造的姿态真是太吓妖了。朱雀笑了笑:“去。” 朱雀说着要回屋换衣服。 江胧依却听到了一阵叮铃铃的响声从朱雀身上传来,低头看过去,只见朱雀脚上戴着一对儿金质的铃铛脚环,脚环做工极其精细,看上面的纹路就能看出。 关键是上面雕刻的是一朵朵并蒂莲。 在九州皇城,女孩子常用这花儿来暗示心仪人。 江胧依抿抿唇,问道:“哪来的?” 她虽然送了朱雀许多脚环脚镯之类的饰品,但其中肯定没有这一对脚环,她拿自家傻弟弟的智商发誓。 朱雀刚把披风脱下挂在绣香草的桃木屏风上,听到江胧依有些紧张地问话,他勾唇笑了笑:“这对儿脚环是东城那老不死给我的迎归礼,你喜欢我就给你。” 江胧依顿时就放下心来。 哪怕是她,也知道东城那位名草有主。 给朱雀送这脚环当礼物,估计又是那位的恶趣味。 朱雀收拾妥当,两人就坐上马车。 奢华的马车在越春山的一处宅邸门前驻足。 朱雀从车上下来,转手扶了江胧依一下。 走进宅邸里,朱雀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座占地面积辽阔的宅邸的选址,竟是昔日双镜湖的湖中央。 江胧依亲自设计的宅邸当然是最符合朱雀的口味的,她一面观察朱雀的神情,一面将朱雀带进了所谓的小花园中,园内除了花花草草,更有一处人造湖泊。 以中间的一条弯曲的石桥为分界,划分了湖泊,东面的湖泊恰似一方蓝宝石,西面的湖泊如同绿翡翠。在江胧依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她还原了双镜湖。 别的不提,单是这份心意,就已足够。 一身艳红长袍的朱雀负手而立,良久,他侧眸看向身旁的笑盈盈的小姑娘:“这就是你准备的贺礼吗?” “这算附加的。”江胧依摇摇头。 朱雀见此内心隐约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实在过于大胆,但看江胧依信心十足的样子,哪怕再大胆的,他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接近了真相。 有什么能比特意复原的双镜湖更令重要?江胧依把他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朱雀一清二楚。 “现在要去看看贺礼吗?又或者你想先看一会儿风景?”江胧依十分体贴的问道,她有充足的时间。 朱雀垂眸把江胧依的笑容印在心底,片刻后,他扬起唇角,美艳的脸上尽是张扬的笑意,他被寂灭岭劫杀时那场风雨寒透的心,开始有了回春的迹象。 “当然是看贺礼。”朱雀玩味地开了口。 夕阳余晖落在江胧依身上,朱雀罕见地心甘情愿跟随在一个人类小姑娘身后,直到他见到了江胧依所谓的那一份贺礼,他心中的冰,忽然就崩裂了。 小姑娘笑颜明媚,宛如昔日他诞生在九重天时,看到的第一缕阳光。和煦、温暖,如同陈年佳酿般醉人。 朱雀恍惚间想起他第一次来双镜湖时的情景。 那时殷九恰好也在。 殷九正和双镜湖的湖妖拼酒,见他来了,便招呼他一起:“你倒是真的喜欢这对儿脚铃,去哪儿都戴着。” 就因为这句话,朱雀曾合理的怀疑,他的脚镯是被殷九的乌鸦嘴给咒丢了的。虽然殷九那货十成十是嘴欠随口一说。 朱雀当时直接翻给了殷九一个大白眼儿。 殷九也不恼,又笑着问:“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兴趣成个亲?” 那笑容欠扁的让朱雀想一把火把殷九烧成秃子。 “没兴趣,不成亲,单身挺好。”朱雀拒绝三连,心底却琢磨着殷九是不是被天帝逼婚逼得太狠了,以至于落下了个见了谁都关心一句对方姻缘的毛病。 “这可太遗憾了。司画仙子还想让我帮忙说个媒,她可喜欢你很久了。对了,昆吾海的海天女也打听过你的事儿。盯着你婚事的小姑娘可多了去了。” 可朱雀是谁? 昔日眼高于顶的司法妖君,根本看不上任何人。 而如今,朱雀站在一处竹屋内,看着书桌上熠熠生辉的另一只脚铃,心中却想着一个人类小姑娘。 江胧依拿起脚铃,轻轻晃了一下,伴随着白绮玉风银的清脆声响,她直勾勾地看向朱雀:“你以前说过,我若是找到了你丢失的脚铃,你便允我一个承诺。” “不错。”朱雀优雅颔首。 大妖朱雀,言而有信,说话算数。 江胧依靠近朱雀,眼波流转间,似乎有星光潋滟,她缓缓开口道:“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朱雀挑眉:“那我倒是要听听,你的胃口有多大了。” 江胧依搂上朱雀的双肩。 朱雀相当配合的揽住她的腰身,嘴角噙淡淡地笑意,他这会儿心情很好,所以很乐意帮助江胧依实现她任何大胆的念头,小姑娘值得他多花费些心思。 “那你就陪我吃顿晚饭吧!”江胧依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简单。 朱雀这就有点儿意外了,江胧依这只小狐狸费尽心思地要他这个承诺,竟然用在这种小事上。 他平时难道很少陪她吃晚饭吗? 不过既然这是小姑娘的愿望,朱雀还是会去实现的:“当然可以。” 反正以后你后悔了,也是你自己找的。 朱雀如此想着,笑吟吟地收紧双臂,他视线在江胧依身上流连,片刻后,他遵从自己的本心,吻上了这个令他心神荡漾的,突然开始犯傻的小姑娘。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亲密。 江胧依骨子里的争强好胜也被激起,不服输的与朱雀展开了一番较量,两人拥吻越发的缠绵悱恻。 朱雀被勾得起了心火,却没有真的做什么。 时间不对,场合不对,他不想她后悔。 朱雀抱着江胧依后退几步,坐在软榻上,他绕有兴致地晃着脚铃,问着自家一脸娇态的小姑娘:“怎么找回来的?” 第297章-非学殷九作死 江胧依老实地回答道:“我请叔祖父帮我了啊。” 西城大妖温玉君,在寻物这方面很有经验。 当年九重天上,温玉君能为了朱雀而与众神万仙唱对台戏,足见温玉君与朱雀的交情匪浅。而作为温玉君的便宜亲戚,她要说服温玉君帮忙,其实不难。 无非就是和温玉君摊牌她和朱雀的关系。温玉君无疑是当代阵师的翘楚,他能制造出寻找鲛皇的法器,又怎么可能制造不出来寻找一只脚铃的法器呢? 是以,江胧依根本没费什么力,就说服了温玉君。 朱雀闻言抚着江胧依长发的手一顿,感慨道:“温玉一向如此。” 时光荏苒,时代变迁,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事。 朱雀一直都坚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可悠悠的出现,令他的这个念头,产生了动摇。 直至被推翻! 就像当年的寂灭岭劫杀,他其实也并非孤身作战。 现在的他,也不是孤身一妖。 朱雀垂眸看着江胧依,人类与大妖的寿命本就是不对等的,她对他而言是刹那,即便如此,她依旧选择与他在一起,这需要的不止是头脑发热的爱慕。 更需要一种破釜沉舟的魄力。 江胧依远没有朱雀想得事情那么深,她想得也就是一件事,她这算已经名正言顺和朱雀在一起了,她和朱雀的感情,也不算有多么轰轰烈烈,无非细水流长。 指望着朱雀对她告白是不可能的。 但她都这么主动了,也不妨更主动一点儿。 “方允也老大不小,不方便和我住一起。我寻思着把你隔壁的宅邸直接给他,他为这事儿求了我好些日子。”江胧依见朱雀不发话,便继续卖惨,“眼瞧着我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你考不考虑,收留一下我?” 这纯粹睁眼说瞎话。 江家的家主,胧氏的掌上明珠,跺跺脚就能让皇族颤一颤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连买新宅邸的钱都没有? 朱雀耸耸肩:“我可没有多余的房间。” “我不介意和你住一间。”江胧依纯良地微笑。 睡一张床更好! 朱雀勾起江胧依的下颚,低声问:“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确定你想和我……一起睡?” 江胧依毫不示弱地扬起眉:“你想做些别的也可以。” 朱雀放开江胧依,扶额失笑,他好像把小姑娘逼得太狠了,片刻后,他重新把江胧依抱回怀里,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笑意:“别心急,那都是早晚的事儿。” 两人在越春山住了三日,回到北城宅邸时,朱雀依旧把江胧依送回了隔壁的院子,江胧依看着院中摆放的空荡荡的花盆,问道:“悠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挺喜欢那个小女娃的。 “这么好奇?”朱雀意外。 江胧依点点头,坦然地说道:“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我们之间隔着不止万年的光阴,以我的力量,它无法被逾越,可我依旧想离你近一些,再近一些。 朱雀知晓江胧依的意图,沉吟片刻,道:“这事儿说起来太麻烦。走吧,我们去乐斋找一趟殷九。” 正好他也顺便瞧瞧,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去……找九爷?”江胧依说话间就已经被朱雀抱起。 朱雀没那个闲情游荡去东城,便直接动用妖力,眨眼睛来到了乐斋,彼时,锦衣玉袍的殷九正在择菜。 朱雀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瞬移的方式有问题。 殷老不死烧杀抢掠他都不会震惊,唯有择菜这种过于接地气的事,怎么看都和殷九不搭啊! 朱雀和江胧依的到来,最激动地莫过于阿阴阿阳。 “主人主人,小朱雀来啦!” “小朱雀带着人类小姑娘私奔来乐斋啦!” 两个身材圆润的小童子从菜地里一路滚了出来,嘴角还带着偷吃后尚未擦干净的萝卜渣子,格外的喜感。 私奔你个鬼啊! 朱雀闻言眉头一抽,放下江胧依,撸起袖子就把两个小童子拎了起来,扭头征询殷九的意见:“介意我烤了他们吗?” 殷九给了他一个随君处置的眼神:“完全不。” 这两个小混蛋早就该烤了! 一身的肥膘! 阿阴阿阳扑腾着:“不要啊主人嘤嘤嘤……” 殷九一脸冷漠地看过去,说得话却格外的贱兮兮:“嘤嘤嘤,我就要烤啊!烤一烤,说不定你们这一身的肥肉就都化成油水了,正好给你们减肥。” 江胧依:“……” 这位大佬和我预想中的不大一样啊! “呜哇……白鹿、白鹿!你快来救阿阴阿阳呀,小朱雀要放火啦!”两个小童子极力挣扎,呼叫大救星。 外面看店的白鹿闻声而来,哭笑不得的从朱雀手中接过阿阴阿阳,随手拂向朱雀指尖的火焰。 外界令妖畏惧的红莲烈焰轻易被白鹿的妖力扑灭。 白鹿无奈地问道:“你做什么和他们一般见识。” 朱雀摊手:“谁让他们好的不学,非学殷九作死。” 殷九给了朱雀一记眼刀子。 小朱雀你这么埋汰爷,当心爷不帮你! 白鹿失笑:“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个儿竟然带着人一起来了,说吧,你找九爷要做什么?” 朱雀顺着白鹿给的台阶就道明了来意。 “爷凭什么白白出力帮你谈恋爱。”殷九把择好的菜放在清水中,又拿出一筐四季豆,熟练地剥着。 朱雀抬手压了压脑门上蹦跳的青筋,这老不死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儿,他刚才不就怼了一句,哪至于立刻就给他提条件:“您老有什么吩咐,说!” 殷九喜提一个免费劳工,他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东西,挑眉说道:“简单。先帮我把这筐四季豆剥了。” “老子一介……”朱雀控制不住的暴躁起来,嘴却被人给捂住了,朱雀转头看着那个胆大包天的人。 哦,是自家小姑娘。 乍一见到江胧依的笑颜,朱雀莫名就泄了气了。 毕竟是有求于人,何况就是剥一筐四季豆,也不是什么刻意的为难他们,江胧依想得开:“好啦,我帮你。” 殷九得到解放,一脸惬意的,施施然上了二楼。 第298章-谁最重要 白鹿捏着两个小童子肉乎乎的小脸蛋,给目露疑惑的朱雀解惑:“清婉在楼上作画,九爷是去找清婉了。” 突然就被塞了一口狗粮,朱雀觉得有点儿噎得慌。 苏清婉专心作画的时候根本就不关心自己身边的事情,是以哪怕殷九推门走进来,她也没注意。 然而此刻专注作画的苏清婉微卷的衣袖露出皓腕如雪,臻首之时,弧度姣好的白皙脖颈也暴露在外,此景落在殷九眼中,便成了引诱妖走向堕落的原罪。 突然被人打身后搂住,苏清婉手一颤,险些毁了将要完成的一幅画。苏清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在捣乱。在这个时候会来打扰她的,除了殷九,不做他想。 亏她还给殷九找了些活儿干。 殷九作乱的举动让她根本没办法继续画下去,苏清婉轻叹一声搁置了画笔,转身就见殷九委屈兮兮地看着她,苏清婉一怔,不免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让他帮忙处理些食材。 应该不至于把人委屈成这样子啊! 殷九揽着苏清婉纤细柔软的腰肢往椅子上坐去,他神色失落的叹息:“小朱雀带着他的女人跑过来炫耀大秀恩爱。可我的筱筱却沉迷作画,冷落我好多天了。” 明明眼前放着娇香可口的一道美食,可殷大佬却被迫吃素多天,这直接导致殷大佬的怨气只增不减。 殷九格外怀念两人刚在一起时,苏清婉乖顺的样子。 苏清婉一默。 这怨夫样子是要闹哪样! “筱筱,你说,现在是不是作画比我还重要了?”殷九一边哀怨的望着苏清婉,一边将要跑路的苏清婉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翻盘。 苏清婉心知今个儿这事儿算是过不去了,可手头的画对方确实也要得急,权衡之下,她软下态度,抬手勾住殷九的肩:“你最重要。等我画完这幅画就去陪你。” “可我现在,就想让你陪我。”殷九在苏清婉腰侧轻捏着,幽深的黑眸带着显而易见的暗示。 苏清婉抬手轻抚着殷九的脸颊,低声道:“九爷,朱雀来找你一定是有要紧的事,你先去忙,等你忙完了,我这边也就忙完了。到时候,随便你好不好?” “唉,没办法,谁叫我这么通情达理,那筱筱就先画着。”殷九扬眉吐气,“不过,筱筱是不是该先付些订金?” 最后拿到订金的殷大佬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苏清婉在椅子上缓了许久,才降下去脸上的热度。她轻轻拍了拍心口,稳定住心神,提笔继续作画。 只是那雪白的脖颈上,尚有着新开的红梅瓣瓣。 殷九出了门就见朱雀已经将四季豆剥好,他拿出自己的乐札,找准了时间点,把朱雀和江胧依扔了进去。落地之后,殷九对着两人摆摆手:“你们慢慢看,我去找天帝喝两杯。小朱雀,照顾好你小情人。” 殷九说完就没了踪影。 江胧依偏头看向身旁姿容绝代的朱雀:“小情人?” “你不就是?”朱雀弹指在江胧依身上留下了一道妖力屏障,他则变幻成一个普通人类的样子。 江胧依决定不和朱雀争辩:“你说是便是吧。” 这个诸神黄昏的时代,看起来极其糟糕。 哪怕是青山绿柳中都透着一股衰败萧条的气息。 江胧依目之所及,天际也是灰蒙蒙的,似乎连阳光都抛弃了这一片大地,耳畔风声像极了厉鬼在哀嚎。 朱雀牵着她的手问道:“是不是有点儿失落?” “嗯?”江胧依一时间没跟上朱雀的思路。 朱雀眺望着远处隐于云海中的群山,眼中少有的产生了一丝怀念:“这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确实。”江胧依握紧了朱雀的手,风吹起的发丝遮挡了她的眼睛,“可这里是你曾生活的地方。” 所以她并不失落。 不管是仙境还是地狱,都是她想见的地方。 朱雀看着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走吧,我们去找悠悠。弄清楚之后,或许还有时间,去看些别的。” 被朱雀随手送给胧氏的凤凰花种在某个春日孕育出了一只小小的妖灵,胧氏十分诧异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院中的小女娃,几番询问,才弄清楚悠悠的来历。 既然是恩人送来的花种长成的灵怪,一定不会是坏的,胧氏给妖灵取了名字,就这么养在家中。 像对自己的妹妹一般。 胧氏要养活自己,经常出门干活,她叮嘱悠悠不要乱跑。但是悠悠正是刚诞生,最爱玩的年纪,常常跑出去乱逛。那一日,悠悠也是瞒着胧氏,偷跑了出去。 在外面疯跑了小半日,悠悠和一群花精灵们玩累了,就在花精灵的允许下依附在一朵花上小憩。 因为惦记着要早些回家,她睡的很浅,也因此,悠悠听到了路过此地的妖祟们的谈话声,便醒了过来。 悠悠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而那些妖祟也根本想不到这遍地的小野花上会依附着一只妖灵,妖祟们说话的嗓音很大,所以悠悠很轻易就能听清楚。 其中一个妖祟是个女人,她折了一朵花轻嗅着,不幸中的万幸,那正好是悠悠隔壁的一朵花。 “有什么好看的,一朵野花罢了。” “你懂个屁!老娘就是喜欢。” 眼瞧着这两妖祟要吵起来,悠悠生怕被波及,好在其余妖祟劝了两句,给劝住了。随后妖祟们就走远了。 悠悠从花中跑出来,大口喘着气。 她自司画仙子为朱雀的所作的画而诞生灵智,又被朱雀的火焰淬炼过,她跟在胧氏身边也偷偷见过朱雀,甚至偷跑去朱雀在城郊的宅邸里玩过。 朱雀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 刚刚那些可怕的妖祟,要在寂灭岭劫杀大哥哥! “不要慌不要慌,我……我该去找胧姐姐,胧姐姐一定可以找到大哥哥的。”悠悠在花精灵们的安抚下冷静了一些,她立刻往胧氏的身边赶去。 胧氏听到这个消息时,似乎并没有意外的样子,但那眼中的担忧,并非作假,她在院中徘徊片刻,说道:“悠悠,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去找朱雀大人。你一定要记好,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第299章-司法妖君 悠悠就躲在凤凰花幼苗里面,心惊胆战的等着胧氏回来。外面很快就下起了雨,风里弥漫着浓郁的邪气,而胧氏走了一天也没有回来,这令悠悠更害怕。 大哥哥和胧姐姐都很危险。 悠悠记得那群邪祟说得劫杀时间就在这两日。 最终悠悠还是等不下去,没有听从胧氏的话离开了。 她只记得朱雀并不喜欢九重天,何况是在九重天诞生的她,所以她最初选择让胧氏把这个消息转告给朱雀。然而这一次,悠悠直接跑去了城郊。 悠悠并不清楚自己跑过去可以为朱雀做些什么,因为她很弱小,可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坐视不管。 大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大哥哥! 这么好的大哥哥,不应该被邪祟杀死。 江胧依看着穿梭在风雨中的悠悠,看着悠悠分明害怕的要命却倔强的不肯落泪的小模样,她忽然心疼了起来,她低声道:“悠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朱雀不置可否,他抱起江胧依追上悠悠,却见到扮做穷酸书生一直监视胧氏的妖祟已经将悠悠捉住了。 朱雀眉目冷凝,可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去影响这个世界的走向。比起无意义的出手,他更需要一个真实。 这是属于朱雀的理性。 悠悠的挣扎在妖祟面前不值一提。 妖祟大笑着抓着悠悠往寂灭岭跑去。 此刻寂灭岭的情况很糟糕,这种糟糕是针对与妖祟们而言的,毕竟就算离开九重天,朱雀身为司法妖君的实力也没有消减,单是红莲烈焰,就不是他们这些妖祟能够承受的。武力胁迫没用。他逃出来找救兵。 正好就遇到了要给朱雀通风报信的悠悠。 他认识这个小妖灵。 他在胧氏周围徘徊这么久,自然打听到朱雀曾救过胧氏一次,而这个小妖灵又是朱雀送到胧氏身边的。 朱雀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救一个人类呢? 必然是和那人类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所以,他就想用悠悠,去逼迫朱雀妥协。 这实在是个很机智的想法。 妖祟如此想着,免不了大笑起来,他扭曲着面容,凄厉的笑声混在风雨之中,令人胆战心惊。 可是他忘记了控制自己的邪气,而灵体纯粹的悠悠在这浓郁的邪气之中,很快就生命垂危,哪怕到了寂灭岭,也是死尸一条,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 妖祟像拎破布一样摇晃着悠悠,蹲在一处树梢一脸苦恼,这样是肯定不行的,他不想白费力气啊。 妖祟忽然有了一个自认绝妙的主意。 朱雀把他们害得如此凄惨,他打不过朱雀,那他就对这个小妖灵出手,若是朱雀能为这小妖灵的死,而产生痛苦的情绪,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动手时,妖祟看到了悠悠装满惊恐之意的双眸,那是一双多么美丽的黑宝石。妖祟怔愣一瞬,继而眯着眼笑了起来,这份美丽就这么毁掉,未免可惜呢! 于是他抽出了悠悠的魂体,把悠悠变成了一个生魂。 这样既能让悠悠死去,也能让这份美丽留存。 啧啧啧,他果然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像悠悠这种弱小的生灵理应被强者践踏,更别提区区人类,而人类竟也想越过他们成为世界之主,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们妖族才应该是新的主宰! 而像朱雀那种逆行倒施,只知道遵从天道,屠杀妖族的疯妖,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朱雀该死。 可等他率领着救兵回到寂灭岭的时候,朱雀已经将一干妖祟屠戮殆尽,一杆金色的缨枪在暗夜的风雨中卷起赤金的火焰,眨眼间又埋葬了这些所谓援兵。 后面的那些援兵下场会如何,妖祟并不清楚,可他在临死前,清楚的看到,被那燃烧罪孽的红莲烈焰围绕的妖艳少年,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美丽。 而朱雀也不清楚,在这一战里,他已经为悠悠报了仇。尽管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悠悠的存在。 悠悠的魂体受创,记忆有损,她凭直觉又找到了胧氏,像往常一样和胧氏说话,可胧氏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久而久之,悠悠也就放弃了。 她重新依附在了凤凰树上。 风雨终归是停了。江胧依低下了头,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朱雀没有哭,但她想,朱雀或许比她更不舒服,因为她分明看到了朱雀眼中略过的一丝怅然。 “睡会儿吧。”朱雀看着江胧依眼下的乌黑,难得柔和下来语气说道。 当江胧依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宫殿内的床上,身边没有其他人,她推门走出去,就见到朱雀逆光而立的身影,好似天边那一轮破云而出的朝日。 江胧依下意识眯了眯眼,似猫儿初醒时一脸慵懒。 而朱雀已经转过身来,他抬手揉了揉江胧依的头,说道:“饿不饿?要吃点儿东西吗?” 实际上朱雀更想把她抱着爱怜一番,毕竟这样姿态的小姑娘并不常见,可那样他和殷九那个随时随地都要发春的老不死又有什么区别?这样不好,很不好。 他一点儿都不想学殷九。 江胧依点点头搭上朱雀的手:“这里……” “这里是我在九重天的住所。”朱雀耐心地给江胧依解释,“具体来说,是还没迎来诸神黄昏的九重天。” “这么说来,我能见到这个时候的你了?”漫步在长长的走廊上,江胧依闻言绕有兴致的问道。 朱雀勾起唇角,笑道:“这个时候,我正在凡间休假。” 若非确定自己这个时候不在殿中,他也不会带着江胧依来此地休息,还不惜为此求了殷九。 吃了饭,朱雀大摇大摆地搂着江胧依的腰身在九重天闲逛,此情此景,成功惊掉了一波仙神们的下巴。 其中江胧依甚至遭遇了不少女仙们的瞪视。 江胧依素来不爱吃这种亏,她冲着那些女仙们挑挑眉,当着诸多仙子们的面,抱住朱雀,踮脚吻着朱雀的眉心,做完这一切,还对着那些仙子笑了笑。 不知检点! 女仙们又急又气直跺脚,却碍于朱雀的凶名不敢靠近。司法妖君去了趟人界,怎么就被勾了魂? 第300章-司法妖君的八卦 朱雀纵容江胧依,他含笑拂过江胧依脸颊,低声道:“小姑娘,招惹她们可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江胧依轻眯着双眸,娇笑着:“她们不服气就来把你抢走啊!自己没没事,还要怪我?我可冤得慌。” 朱雀失笑,他忽然问:“要不要陪我去喝点儿酒?” 江胧依下意识觉得有些危险,却又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一丝眼熟,好似很久之前朱雀就曾说过相似的话一般,她微微侧头:“酒多伤身,还是喝茶吧。” “说得好。”朱雀抬手遮住江胧依的眼。 待朱雀放手的时候,两人已经换了个地方。 江胧依站在一处宫殿的屋顶上,看着下方云雾飘渺的地方,那是一个几乎由金白两色交织的神秘世界。 江胧依不确定地问道:“我们这是在第九重天吗?” “不错,这是九重天的最高点。难得来一次殷九的小世界,正好能让你见见我生活过的九重天。”朱雀话毕,抱起江胧依,便往下方深不见底的云海中跳去。 云雾在朱雀的妖力下退散,形成了一条蜿蜒的路。 这里是殷九的小世界,现实中已经崩塌的九重天还完好无损,诸神万仙依旧在九重天行欢作乐,掌管舞乐的乐律仙子还在瑶池翩翩起舞,凤凰树花开烂漫。 朱雀带着江胧依在星子遍布的天河降落。 妖力凝聚成一艘小船,载着他们飘荡在天河中。 朱雀的目光忽然在天河旁停留片刻。 “那是谁?”江胧依看着在天河旁漫步的美貌仙子。 朱雀扬了扬眉,有心逗逗她:“你听过她的名字,她是司画仙子。爱我爱的深沉的那个女仙。” 江胧依的醋坛子就被朱雀给掀开了,酿了许久的老陈醋顷刻翻坛,酸气直往外冒:“我后悔用了那个许诺。” 虽然明知朱雀是故意的,但她还是控制不住酸意。 这是她无法触碰的,属于朱雀的过去。 朱雀也只想逗逗江胧依,但显然,他好像再一次逗过了头,朱雀歪着头掬起天河微凉的清水:“或者你可以对着天河许愿。看看天河能不能帮你实现愿望。” “没必要。”江胧依扑到朱雀怀中,小船因二人的动作而摇晃起来,“我的愿望,你就能够实现。” 朱雀眼神顿时暗了下去。 此刻岸上传来一位仙侍的声音:“朱雀大人,有紧急的公务需要您过目!” 朱雀看向怀中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抱人往回走。 九重天上的公文数量是很可观的。 朱雀怕江胧依无聊,便让仙侍陪着江胧依在附近逛逛,江胧依回来的时候,得知朱雀还在处理公文,便拒绝了仙侍回寝殿的提议,直接跑去找了朱雀。 刚一殿门,她就看到坐在君位上,神色冷沉的执笔批阅公文的朱雀。如此正经的朱雀,别有一番魅力。 “玩了这么久不累吗?怎么还不去休息?”朱雀手边还有一摞公文待批阅,他说话间,又抽出一本。 江胧依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她根本看不懂,便放弃了:“你还要忙多久?” “关乎九重天的变革,这些事儿都比较棘手,就算都是以前我处理过的,也架不住太琐碎了,最快也估计要忙到明天。”朱雀说着凝眉,显然想起了过往,“不棘手的事儿,天帝那家伙也不会丢给我处理。以前他就为了这事儿,特意让人把公文给我送去了凡间。” 虽然那次他回来后险些烧秃了天帝。 “那好吧,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你继续。”江胧依说着就转身要往外走。她是个相当明事理的人。 朱雀却不想让到手的小姑娘就这么走,他伸手把江胧依拽到自己腿上坐着:“你呆在这里,也不耽误我干活。” 江胧依却摇摇头,信誓旦旦:“不,我一定会的。” 朱雀干脆放下笔把她抱稳了问:“你想怎么耽误我?” 江胧依清眸微微一眯,大胆地搂着朱雀的脖颈,凑过去亲吻着。朱雀向来不是一个愿意处于下风的性子,回过神来后,立刻反客为主,加深了殿中旖旎。 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和纠结的地方。 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 朱雀凤眸扫过桌上的公文,本想快点儿弄完后去陪着她,不过,现在看来,小姑娘显然已经等不及了。 索性他知道以前他花费了三天处理完这些事,也没耽误九重天的变革,今晚就算不处理完,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朱雀抱起江胧依一路回了金碧辉煌的寝殿。 “不怕回头挨你家老太太骂?嗯?”寝殿内,朱雀抚摸着江胧依的眉眼,依旧给了江胧依后悔的权利。 “这个时候说这种事,真的很扫兴。”江胧依挑挑眉,抬手搭在朱雀衣襟,眼波似水,多得是妩媚动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想来老太太也会打断我腿,我还是等回去以后,去见见她给我安排的相亲……” 小姑娘这招欲擒故纵玩得不错。 朱雀抓着她的手轻笑,美艳得勾魂夺魄。 江胧依被勾了一晚上魂儿,这句话到最后也是没来得及说完,等醒来的时候,早就忘了这档子事。 偌大的九重天里从不缺少八卦,尤其是婚嫁难度仅次于殷九的司法妖君的八卦,更是深得诸神好奇。 哪怕是负责看守天梯的仙侍,都知道昨天晚上朱雀和一个人类小姑娘共渡的事,更别说其他人了。 殷九听后,酒也不喝了,他气势汹汹地赶到朱雀这边,二话不说一脚把朱雀踹出了小世界,在朱雀跌坐在乐斋地上的时候,又把江胧依丢在了朱雀怀里。 “快走,不送。”殷九的送客赶言充分表达了他的羡慕嫉妒,说完这四个字,殷九就已经去了二楼。 当然,乐斋内的无妖,兴致勃勃地把北城大妖朱雀君和人类小姑娘在一起的消息,传向了五湖四海。 刚午睡醒来的苏清婉,隔天早上才冷着一张俏脸出了屋门,眉目间尽是欢爱之后未消散的昳丽风情。 风霓裳瞧瞧苏清婉,又看了看殷九,十分愉快地建议苏清婉:“我要去赌场巡视,你要不要过去玩玩?” 能让殷九这老不死堵心一会儿是一会儿。 谁让他把叶梧给发配去了仙山玉虚。 第301章-不老花 苏清婉不顾殷九的反对,直接应了下来。 风霓裳带着苏清婉一路去了赌场,这家赌场叶梧手底下的产业,风霓裳偶尔会过来看一眼。 当然,出于风霓裳的个人喜好,整个赌场布置的十分奢华,就连端茶送水的小厮,也一个个都长得眉清目秀,各怀才艺。若非参杂了貌美的女侍们陪客时娇笑的声音,这里更像文人雅士聚集的风流之地。 不过,这里,你的家产没有达到一定要求,连门槛都进不了。可以说是顶级富豪寻欢作乐的地方。 苏清婉看着走廊内悬挂的画作,每一幅都算得上精品,她不由得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悬挂画作?” “为了赚钱。”风霓裳将苏清婉带进顶楼的房间,她慢悠悠地开口道,“总有些人自以为是,赌输了就喜欢打砸东西,这些画是拍卖场筛选之后留下的残次品,也算废物利用吧。毁了一幅,我便能让他倾家荡产。” 真是不能小瞧风小公主的坑人本事。 苏清婉暗想着。 可她以前根本没接触过这些,对于规则也不慎了解。风霓裳就让人去叫个懂行规的来,先教教苏清婉。 结果进来的却是身着白色锦袍的殷九。 风霓裳轻啧:“阴魂不散。” 殷九挥手关上门:“怎么和长辈说话?” “筱筱想学什么可以来找我啊,何必舍近求远,来这里找别人呢?”殷九坐在苏清婉身边,他想着来路上看到的那个小白脸,恶狠狠地瞪了瞪风霓裳。 苏清婉的火气其实在来路上就消了,她不想让这一大一小又在外面打起来,便拿了块糕点堵了殷九那张欠扁的嘴,她秀气的柳眉轻蹙:“不许欺负霓裳。” 老大不小的,还总是和小孩子斗嘴。 “谁知道你赌技怎么样。有本事,你就和我光明正大赌一局。”风霓裳微扬下巴,“你赢了,我道歉。” 此时北城的朱雀,正一脸不耐的看着往自家送贺礼的群妖们,他有了妻子,这些妖激动什么。后来实在不耐烦了,他就一道结界封了宅邸,只许出,不许进。倒是温玉君派来的红叶,让他破例给放了进去。 曾有幸在烟雨阁见过朱雀和江胧依同进同出的妖们纷纷迫不及待地把他们的见闻传了出去。 而妖界最不缺少添油加醋的闲情逸致。 江胧依回来时,朱雀正百无聊赖的拆着各种礼物,各种人间从未出现过的珍奇被朱雀随手丢在地上,朱雀也不想去收整,依旧在包里拆着每一个礼物。 伴生妖器就在一旁唾弃着朱雀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你是又疯了吗?这东西你不要给我啊!” 朱雀摊了摊手,说道:“你想要就自己拿走,你是戴在头上也好,吃进肚子里也罢,都无所谓。” 江胧依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地上那些东西就都不见了。然后她听到伴生妖器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看起来养这么个小东西,还真的挺废财力的。 江胧依忽然感到了一种不可言状的压力。 她会不会被吃穷? 看起来生意还是要再做大点儿。 朱雀见着江胧依面色古怪的站在一旁,又见她一直盯着伴生妖器,心下多少猜到了一些,他对着江胧依招招手,笑道:“放心吧,这些东西对它来说,不是必须的。就类似于你们人类小孩儿的……玩具?” 江胧依笑了笑,坐在朱雀身畔:“那有没有我的玩具?” 朱雀坐直了身子,挑眉问道:“你是小孩儿吗?” “不是小孩子,我就没有玩玩具的权利了?”江胧依故作委屈的眨眨眼,唉声叹气,“我活得还不如它。” 朱雀对小姑娘撒娇的套路十分了解,但这种撒娇他很是受用,他拿出来一个相当精致的小盒子,银白色的底面上用金色勾勒着绚烂的花纹,阳光下,那个盒子的纹路流光溢彩,实在不像是凡间能够出现的。 朱雀把小盒子交给了江胧依。 江胧依拿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上面的花,名叫不老花。是九重天上的宝贝。”朱雀双手搭在一起,整个身子往后仰躺着,“整个九重天除了天帝之外,哪怕是西王母都没有资格去摘取。当然,殷九那老家伙是例外。他曾经摘了那花去泡酒喝。” 江胧依知道朱雀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种事,联想到他们刚从九重天回来,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这里面就装了这种花儿吧?” “当然不是。”朱雀勾唇一笑,“不过,也差不多。” 江胧依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极速地跳了起来,她今天的心脏可能会很不好,或许需要梅白月的救心丹。 啊,那个奸商…… 江胧依想着想着就跑了题。 朱雀慢悠悠地喝了一杯酒之后,才不疾不徐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拆开看看吧。” 江胧依扭头看了一会儿自家美得人神共愤的丈夫,忽然间就淡定了许多,她依着朱雀的话将盒子打开,有些瞠目结舌:“这是什么?速效救心丹吗?” 天道在上,刚才她就是那么一想,没别的意思啊! “想什么呢。”朱雀也被江胧依过于跳脱的思绪弄得有点儿无奈,他解释道,“这是天帝用不老花做的东西。你睡着的时候,他来找过我,顺便给我送了它。” 天帝之所以能成为九重天的主宰,也是有着一定卓然的本事的。哪怕只是殷九的小世界里存在的天帝。 有着殷九的帮助,他把这东西带进现实,也并非难事。 “小姑娘,你先别忙着激动。”朱雀忽然站了起来,他走到江胧依面前,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听我把话说完,你再决定,到底要不要使用它。” 这件事很重要,他想让她慎重的考虑,而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他。 江胧依仰眸望着朱雀:“好。” 潜意识里,她知道朱雀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过于沉重。 可她难道会害怕吗? 第302章-爱得深沉 “这东西的确如你所想可以让你青春不改,但是它没有能令你延续寿数的功效。身为人类的你寿数最长不过百年,待命数耗尽,你依旧会步入轮回。” “它会让你不老,同时也会把你和我的灵魂永远绑定在一起。哪怕你轮回了,也会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并且生生世世,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再无其他选择。你没有后悔路可走,直到我寿数终了那一天为止。” “并且,作为代价,你永远不可能孕育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点与东城的老不死和他的妻子一样。” “可我毕竟不是殷九那个老不死,所以除此之外,我不能像他对待苏清婉那样,找出更合适的办法来为你逆改天命。不过,你若只想这一世都以现在的姿态来陪伴我,那么,哪怕不用这东西,我也能够做到。” 所以,我的小姑娘,你要选择哪一条路呢? 朱雀这番说完之后,便静侯着江胧依的回答。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后退。”良久的沉默过后,江胧依抬手勾着朱雀的脖颈,将他往下拉,“而且,我的就只能是我的,我并不想放开这样美貌的夫君啊!” 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分别重逢,听起来很刺激很浪漫,这却像是一种惩罚,但是如果这样能让他们不平等的寿数得以相对公平的对待,她没什么迟疑的。 她能得到的,远比她失去的,更加的宝贵。 江胧依拿起丹丸迅速放入口中。 丹丸清甜的味道中迸发出淡淡的花香。 “就属你霸道。”朱雀说着柔和下眉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有一瞬提起的心,重新落了下去。 “这怎么能叫霸道,这分明是因为……”江胧依故意拉长了声音,待看到朱雀忽然靠近的脸,她飞速眨了几下眼,笑盈盈地亲了过去,“因为我爱你爱得深沉。” 朱雀的心房被这番话轻轻地叩击着。 默默围观了许久的伴生妖器忽然变成了红色,它朝着一丛红玫瑰飞去,然后躲在其中,继续偷看。 夕阳下,它那俊美邪肆的主人将面容清丽的小姑娘扣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吻着,眼中是它未曾见过的柔情蜜意,这场景像极仙山玉虚的积雪融化般时美丽。 数日后,梦归虚空内,得了消息的棠暮雪万里迢迢的传来一只纸鹤,他生无可恋的问道:“兄弟,我不信无妖的小八卦,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谈恋爱了吗?” 朱雀毫不客气地打击着某个大龄单身妖,他转着伴生妖器,道:“我不但谈恋爱了,还修成正果了。” 棠暮雪有气无力地声音传了过来:“为什么?为什么连你这疯……都谈恋爱了,而我还没有一个相亲对象?” “兄弟,你不如看开一点儿。”朱雀一手持伴生妖器敲了敲地面,一手又摆弄着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这真的只是因为你长得不如我好看而已,没有别的原因。” 棠暮雪还以为朱雀终于善心大发准备安慰他了,结果就听到这么一番自恋的话,他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地问道:“兄弟,你怎么还不去跳河自杀?” “见过被淹死的人,你什么时候见过被淹死的妖?”朱雀为棠暮雪的智商感到忧心,“梅白月新推出了一款什么健脑补智丸,你不如先买上那么一年份的。” 棠暮雪:“……” 呵,兄弟,绝交了! “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佬都什么毛病,四城里面,两个都和人类小姑娘谈恋爱,还有一个娶了个半妖姑娘的,人类这么好吗?也就温玉君和小画眉谈情说爱。” 朱雀听着棠暮雪的碎碎念,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他决定给可怜的大龄单身妖一点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权利,不然棠暮雪真的太可怜了。 “对了,你需要什么闺阁用品吗?我有不少存货,那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我给你个打个七折怎么样?”棠暮雪忽然打起了精神来,“这些九爷用了都说好!” “你那些风情春月图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朱雀嘴角一抽,小姑娘本身就已经足够大胆,他不需要这些。 棠暮雪贼兮兮的笑了笑:“我有的可不止这些啊!” 朱雀微微挑眉,似有了些兴趣。 数日后,伴生妖器看着飞鸟少年从梦归虚空送来的包裹,心下对朱雀格外鄙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主人! 朱雀弹了伴生妖器一个脑瓜崩。 顺便把敢腹诽他的伴生妖器扭成了小花铲。 江方允偷偷摸摸爬墙窥视这边的时候,正见到朱雀拿着一个小花铲,兢兢业业地铲土。 我姐夫的爱好真是高雅! 朱雀当然知道自己正在被偷看,小姑娘的便宜弟弟那好奇心不是一星半点儿的重,按以前来说他该把对方的眼珠戳瞎,但这架不住他连日来心情不错。 江胧依见朱雀突然扭头看了过来,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对着朱雀招招手喊道:“姐夫好!” 朱雀被这声姐夫叫的心情舒畅,颔首回应:“想过来?” 便宜弟弟很上道,他不介意态度好一些。 然后江方允如愿以偿的翻墙进入了朱雀的宅邸,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成了朱雀的种花小助手。 朱雀发现便宜弟弟在种花上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是棵好苗子。 朱雀很乐意教导江方允一些小技巧。 江方允和朱雀聊着聊着,就谈到了江胧依身上:“对了,姐夫,我姐后天的生日宴,你会去胧氏那边露面吗?” 小姑娘的生辰? 对了,他确实连小姑娘的生辰都没问过。 毕竟妖族寿命悠长,根本就不在乎生辰的问题。 朱雀拿着花铲戳了戳松软的地面,低垂着双眸流转着星光,他若有所思地轻笑:“看情况吧。” 江方允仔细一想,觉得也是,毕竟他姐瞒着家里,姐夫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可能也不太好。 朱雀看向江方允的目光和蔼:“你姐喜欢什么?” “那还用说,我姐她喜欢姐夫你啊!”江方允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后他在朱雀含笑的目光下,注意到自己可能想错了,他挠挠头,“我觉得只要是姐夫送的,她都会喜欢。但是最近九州流行送姑娘耳环当礼物。” 第303章-相亲 朱雀有了个方向。 好在江方允提前告诉了他,他也能有时间去准备。 朱雀思索了片刻,就约了白鹿见了一面。 虽然知道朱雀已经和江胧依修成正果,也知道朱雀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可白鹿听到朱雀的打算之后,还是慎重地问上一句:“你真的要送吗?” “有什么问题吗?”朱雀还是不太了解人类的世界,他也没兴趣去深入了解,见白鹿如此,只当自己的想法不太合适,索性白鹿对这些是清楚的。 “倒是没什么不合适的。”白鹿确定了朱雀的态度,语气也就温和下去,“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这么花费心思的去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这都不太像你了。” 朱雀竟会主动提出要讨一对耳环去给江胧依过生辰。这太不符合朱雀以往的行事风格,这位可是能连天帝的生辰都不给面子什么都不送的司法妖君。 这和九爷常常送小礼物给清婉的性质是不同的。甚至于,如果是清婉过生日,九爷绝对会大操大办。 朱雀翘着二郎腿笑得风流:“我这不是谈恋了嘛,人类界常说什么爱情使人上头,你就当我醉了吧。” 白鹿失笑,他开口道:“既然要送,那就送一对儿你亲自打造的,材料我去帮你寻,找到了就给你送去。” 白鹿总是靠谱的。 当天晚上朱雀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在江胧依生辰的那天早上,江方允急匆匆地找到了朱雀,探头探脑地瞧着朱雀的卧室:“姐夫,我姐在吗?” 朱雀刚睡醒,去见江方允时,只在里衣外披了一件大红袍,闻言他诧异的扬眉:“她不是早就回胧府了吗?” “不是啊,我姐她翘家了。”江方允一脸天塌地陷的崩溃,“我刚从老太太那边回来,她根本没去。老太太让我来把她抓回去。实不相瞒,胧府现在聚集了不少青年才俊,看起来,老太太是想让趁机让我姐相亲。不过,现在都追求恋爱自由,要是我,我也翘家。” “青年才俊?相亲?”朱雀笑容有几分邪气。 江方允点点头:“什么丞相家的嫡长子啊,宫里的小王爷啊,江南地富商啊,还有塞外的小郡王……啊,不过塞外的美女确实也别有一番风情,火辣热情……” 见江方允一幅春情荡漾的样子,朱雀也不知道这是谁的相亲宴了。但朱雀确实不明白小姑娘为什么瞒着他跑路,他问道:“你知道她能去哪些地方吗?” 江方允报了几个地名,然后一脸八卦的问道:“姐夫,你找到我姐后,打算送我姐什么?” 反正他不觉得他姐想要回胧府。 “送什么?”朱雀勾唇一笑,“把我自己送给她。” 江方允倒吸一口凉气。 姐夫霸气啊!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姐夫! 把江方允打发回去应付老太太,朱雀大摇大摆地去了烟雨阁,迎接他的,还是今日当值的褚星河。 看着褚星河意味深长的眼色,朱雀便明白江胧依确实就在这儿,他轻车熟路地去了江胧依的房间。 直到朱雀的身影被门遮住,回过神来的烟雨阁的人们,立刻热火朝天的八卦了起来。 “看到没有!那就是老板娘藏的娇啊!” “姐妹,我眼神挺美啊不,挺好的。” “褚大琴师亲自去迎的,我赌一个铜板,这大美男肯定颇得老板娘欢心,有颜果然了不得。” “毫不夸张的说,就凭这张脸,就算我是个太监,我也该乱了心了。” “今个儿咱们老板娘生辰,你们说大美男是不是特意来给老板娘送礼物的?好想知道他送了啥。” “我寻思着也没见着大美男那什么东西啊……” “姐妹,假如今天老板娘没能收到大美男的礼物的话,你们觉得我们接下来的日子,还能好过得了吗?” “……” “……?!!” “跪求大美男一定是来送礼的啊!” “同跪!” 褚轻尘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士,他一脸高深莫测地路过八卦中心,说道:“你们放心吧,我拿老板娘的全部家产发誓,你们接下来的日子,会格外的好过。” 众八卦人士跟见到救星一样。 有褚大琴师这句话,突然就安心了呢。 此时江胧依正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对晶莹剔透的凤凰花样式的白玉石耳环,双手托腮,满眼含笑地开口:“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辰。” “小姑娘,不要小瞧大妖怪的本事。”朱雀毫无心理负担的把江方允从这件事中踢出,眉宇间尽是自傲。 江胧依取下自己戴着的银流苏耳环,把朱雀的礼物换了上去,她这处没有镜子,但这不妨碍她用别的方法看到。江胧依对着朱雀勾勾手,把朱雀拉到身边。 朱雀温热的吐息铺洒在江胧依脸上:“怎么了?” 江胧依在朱雀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见朱雀满眼都是她,她忽然就很是高兴:“我想看看,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这对儿耳环很好看,我很喜欢它。” “你喜欢就好。”朱雀不太理解小姑娘的笑点在哪里,不过小姑娘这样天真烂漫的笑容,倒是很罕见的。 朱雀免不了多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一手扣住了江胧依不盈一握的腰身,贴在江胧依耳边轻声呢喃起来:“小姑娘,我还另外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江胧依对朱雀所谓的另一份礼物很感兴趣。 朱雀指尖拂过江江胧依染了些许媚色的眼角,扬了扬眉,顺便卖了个小关子:“白天不宜,晚上再给你。” 江胧依一脸怀疑的看着朱雀,她直觉那不太可能是什么好东西,可这越发的激起了她的探知欲。 可无论江胧依怎么追问,朱雀就是闭口不谈。 朱雀反而转着茶杯,用别的事转移了江胧依的注意力:“小姑娘,我听说你又有一场相亲宴?” 江胧依理直气壮地道:“那纯粹是老太太太闲了。” 她又没有答应。 第304章-走吧,去约会 江胧依愉快地甩锅:“她总以为我没人要了,急着把我这个大龄未嫁的外孙女赶出家门。可你我都清楚,我虽然没人要,但是有妖愿意娶。而且,这事儿总得来说要怪你,谁让你总不肯跟我回去见见老太太。” 朱雀突然问道:“老太太的身体还好吗?” “好到能够耍一通打狗棍法。”江胧依略显疑惑的道,“你怎么关心起老太太来了?” 朱雀是想考虑一下老人家的承受力,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在胧府公开他与江胧依的关系,但是这些事没必要让江胧依掺合进来,他道:“走吧,给你过生辰去。” 江胧依选择暂时放下那个小疑惑,转而跟着朱雀一起走出了房间,至于账本,都被人送去给褚星河处理。 两人才一出门,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就扫了过来,毕竟一身艳红金丝边的长袍过去乍眼,而且更为乍眼的,是朱雀本身的容貌。他很美艳,但与江胧依站在一起的时候,却生生压住了江胧依的气势。 一身傲慢与贵气浑然天成。 烟雨阁的八卦人士们咂咂嘴。 以前没留心过,这位可不太像被金屋藏的娇啊! 混在人群中的一些认出了朱雀的妖们,默默地磕着瓜子。呵,这位看起来风流倜傥的美男子,那是九州北城的大佬啊!怎么可能屈居于人类小姑娘之下。 江胧依一来到门前,就看到了一辆奢华抢眼的马车破例停在门口外,很显然,能得到如此特例的,只有她身旁的这位大妖,她侧了侧头:“我们要去哪儿?” “秘密。”朱雀将江胧依扶上马车,对着外面的小妖吩咐,“走吧。” 能得到朱雀如此温柔的对待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江胧依。 在万众瞩目下,江胧依翘了班去私奔,可烟雨阁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深感庆幸,老板娘终于走了,他们再也不用战战兢兢担心自己的月钱被罚了。 唯有一个褚星河,看着越堆越高的账本,想活吃了江胧依的心情都有了。不加工钱,我真的要辞职了! 朱雀带着江胧依去了一趟红牡丹的胭脂铺,买了几盒胭脂水粉后,又带着江胧依去了一趟胡知歌的铺子挑选小玩意,紧接着他们又去了一趟冬娘衣坊。 完全是九州男女约会时的套路。 江胧依知道朱雀对人类的事物有多不感兴趣,但是朱雀愿意为了她去了解这些,就已经足够令她感动了。 彼时朱雀正半蹲着给她换新绣鞋。 江胧依能感受到,朱雀是在尽力让她开心一些,所以她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对着朱雀笑了笑:“好看。” 朱雀起身看着拎着裙摆的江胧依,他丝毫不避讳一旁的老板,点评:“还行吧,主要是穿得人好看。” 江胧依小心脏砰砰的快速跳跃起来。 自家这位大妖,真是越来越会撩了,都遭不住了。 不过,心上人的夸赞,她不嫌多。 在北城酒楼吃了个晚饭,朱雀就和江胧依慢悠悠地往回走着,买的东西已经全部被车夫提前送回宅邸。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我可以陪你。”朱雀并没有牵着江胧依的手,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可有眼睛的人,都能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江胧依抬眸说道:“我想去小世界见见以前的你。” “那可不行。”朱雀果断的拒绝。 江胧依便换了一个:“我想让你陪我去胧府。” 朱雀再次决绝:“不去。” 江胧依拽住朱雀的衣袖:“这也不行那也不去,那我们就回卧房去风花雪月,做些有意思的事儿?” 比如看看你给我准备的另一件礼物。 朱雀哑声一笑:“别人都是有贼心没贼胆。你倒是好,贼心贼胆都有了,就这么抵抗不了美色的诱惑?” 江胧依不顾外人视线,扑到朱雀怀中,不甘示弱地挑着眉:“还不因为是你,我才能被诱惑啊!” 自家小姑娘总在这种事情上要争个高低上下。 朱雀并不介意江胧依如此热情大胆,反正她胆子大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他勾起江胧依的下巴,双眸中似乎有暗火明灭:“回去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我今天喝了不少酒,或许会对你酒后乱……”江胧依忽然被朱雀抱起,眨眼间回到了朱雀的卧房内。 隔天一早,朱雀在花园里给花浇水时,江方允又蹑手蹑脚地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姐夫,我姐昨天没回去,老太太都快气死了,直说要打断她的腿。唉,也不知道我姐又跑去那个犄角旮旯过夜去了。” 江方允半真半假的悲叹声下,掩藏不住他那颗热爱八卦的心。没错,为了能够不被蠢弟弟打扰好事,江胧依十分缺德的没有告诉他,她搬家到了隔壁。 朱雀听着江方允的各种猜测,一时间都忍不住想告诉可怜的江方允,江胧依现在就在他的卧房里睡觉。 江方允暗戳戳和朱雀分享自己大胆的猜测,笑道:“实不相瞒,姐夫,我还以为我姐昨晚上和你一起过夜呢!我就这么一想,你千万别介意啊……” 要是一起过的夜,他姐夫现在怎么可能一大早的就抛弃温香软玉,跑出来浇花呢?这不合常理啊! 朱雀这都不太忍心打击天真的便宜弟弟了。 “姐夫,你怎么了?”江方允笑着笑着,看到朱雀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地问,“你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朱雀摇摇头,继续浇花。 江方允便继续和朱雀碎碎念。 或许是出于可怜,朱雀竟然没有打断江方允。 此时侍女走过来说道:“大人,早饭备好了。” “姐夫,我能跟你一起吃吗?”江方允举手,他一早就跑来找朱雀,连饭都没有吃。在他看来,朱雀脾气超好,一定不会拒绝他的,事实上朱雀也的确没拒绝。 于是江方允就见到桌子上,摆着的三副碗筷。 难道除了他,还有人来蹭饭? 第305章-新婚贺礼 江方允坐在椅子上东想西想却没头绪,正想问一问朱雀,就见着他姐一脸倦怠地从朱雀房间走了出来。 江方允:“……” 一定是我抬头方式有问题! “来,喝点儿红豆粥。”朱雀把江胧依拉入怀。 江胧依慢吞吞地咽下一勺粥后,掀起眼皮看了看江方允:“你是又把钱给败光了吗?一大早就来蹭饭?” “啊?没有!我没有!”江方允下意识回道。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江方允的小眼神在江胧依和朱雀身上瞄来喵去。 然后他一拍脑门,指了指江胧依,又指了指朱雀,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问:“姐,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你不是叫他姐夫吗?我和你姐夫在一起很奇怪?”江胧依淡定地依偎在朱雀怀中,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方允,自家蠢弟弟这抗击打能力实在是太差。 她从朱雀的房间里出来,难道还能跟别的男人鬼混在一起?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又没身体问题,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做出一些风月之事,难道不正常? 就是昨天夜里朱雀牟足了劲和她较着,丝毫不退让,大妖朱雀,在任何事情上都不甘于落下风。 这才导致她直到早饭前才醒来。 江方允喃喃了半天,吐出来一句:“姐,老太太知道会气死的。” 江胧依和善地笑了笑:“你不说,她就不会被气死,如果她被气死了,一定是因为你打小报告了。” 朱雀垂眸看着娇软无力的小姑娘。 小姑娘体力不怎么样,甩锅本事倒是始终没消退。 江胧依修养了一天,次日才准时准点地去了烟雨阁。 而她出门没多久,白鹿就找上了朱雀。 “你不是出远门了吗?”朱雀有些许意外,前几天无妖才告诉他,白鹿不在乐斋,“怎么回来这么快?” “我去了一趟昆吾海。”白鹿言简意赅地解释,随后他拿出一株通体乳白色的海珊瑚,“天帝叮嘱我,等你的姻缘彻底定下了,就让我把这份贺礼给你送来。” 朱雀嘴角先是一抽:“那老头子的贺礼?” 总觉得不太像什么好东西。 白鹿笑得清浅,温和如暖阳照入他人心扉,他轻轻颔首道:“我觉得时机到了,就给你送来了。” 朱雀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眉心。 天帝既然给他留下了一个桃花签,就表示天帝一定知道他会和某个人在一起,依着那老头子山崩面不改的闲情逸致,会给他准备一份贺礼简直太正常了。 可天帝那个老不羞的贺礼一向令人羞耻。 不可能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海珊瑚。 莹白无暇的指尖搭在海珊瑚上,朱雀汇入了一缕妖气,片刻后,海珊瑚在他的妖力下,凝聚成一颗赤红色的婴孩拳头大小的结晶,朱雀指尖在上面敲了敲,诚心实意的问道:“暂且不提这东西的效用,他有考虑过,要怎么让江胧依这个人类吸收它的问题吗?” 而跟着江胧依跑去烟雨阁的江方允,憋了一整天,终于找了个机会,把门关上,和江胧依说起悄悄话。 他叫姐夫是叫着玩,就算知道迟早会成真,可他也不太敢相信他姐真的就这么把自己交出去了。 江胧依打断江方允的碎碎念:“你似乎意见很大?” 江方允扶额:“姐,我不介意你找个男人过日子,可你这日子过得是不是有些提前了?万一你是被美色吸引,一时头脑发热,等冷静下去,突然就意识到,自己不喜欢他了呢?你好歹给自己留条退路啊!” 虽然他对朱雀的感观还不错,但是比起朱雀来,他显然更关心这位把他从小拉扯大的姐姐的终身幸福。 江胧依单手托腮,闻言,微微挑眉,她这个不着四六的弟弟,少见的这么会说话,她语调温柔了一些:“可我已经做了啊,时间又不可能倒流回去。” “这我知道!”江方允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鸡窝,他又扯了扯自己的流云袖袍,纠结的不行,“虽然老太太是让你去照顾什么胧氏的恩人,但是也没让你照顾到床上去啊!她知道以后,真的会打断你的腿的哦!” 江胧依破天荒的给江方允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她不免反问道:“你这么激动,难道是觉得我和他不合适?” “不是不是。”江方允灌了一杯子凉茶,冷静多了,他继续说道,“我怎么觉得都不要紧,你自己的事,只要你觉得合适,那就足够了。我就是怕你吃亏。” 江胧依抬手揉了一把蠢弟弟的狗头:“难为你这么为我着想了。你放心吧,我什么时候让自己吃过亏。” 江方允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他从江胧依的言谈中也清楚了江胧依的态度,也就不打算继续八卦下去。毕竟自家姐姐的幸福最重要,反正现在民风开放,也不缺先上床后补婚的小夫妻。 江家都掌握在他们姐弟手里,不足为患。剩下的最大的问题,也无非就是胧氏那位古板的老太太。 江方允想通后道:“老太太那里我去帮你探探口风,相亲的事情我想办法给你搞砸了。不过,你要是什么时候打算和老太太坦白了,一定不能拉我下水。” 一场姐弟之间的谈心就这么愉快的画上了终止符。 送走江方允之后,江胧依又迎来了褚星河的言语轰炸,在褚星河字字诛心的控诉下,江胧依不得不认命的翻开账目,加班到月上柳梢,才回了宅邸。 彼时朱雀正穿着一件月白睡袍侧躺在软榻上翻着前些日子她为他寻来的小画本,衣襟大敞,身上还刻意留着昨晚她弄出来的抓痕,提醒着她那晚的疯狂。 朱雀眼波横扫,落在江胧依身上片刻,笑着勾了勾手。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妖精! 江胧依心底这般做想,却遵从本心被勾引过去,俯身主动在朱雀指尖亲了亲:“画本好看吗?” “还成。”朱雀屈膝坐起,“听说是乐斋那个风霓裳写的,如果她能把殷老不死写死了,那就好了。” 现实和书中,殷九总要死一个,才能一解他的心头恨。 第306章-镇魂 江胧依听惯了朱雀说这类似的话,也不怎么介意,可她刚坐上软榻,朱雀就给了她一颗红色的晶石,江胧依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便问:“这是什么?” 朱雀笑得风华潋滟:“天帝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江胧依飞速地眨巴眨巴眼。 天帝早就殉道,根本不可能见过她。除非他之前就算到她会和朱雀在一起。联想到朱雀以前总是关心她的姻缘,江胧依已经猜透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它有什么用?”江胧依问道。 朱雀抱臂倚在软靠上,正色道:“这是镇魂石,是天帝从九重天移植到昆吾海的一株滋养神魂的珊瑚凝聚而成的。它能让你的魂魄在轮回时不受任何伤害。” 轮回路上,稍有不慎,魂魄便会受损。 就像婉梨家的那个卫子游一样。 天帝送上这份贺礼,便是为了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江胧依毫不扭捏的收下这份过于昂贵的贺礼,继续进行着她不耻下问的功课:“那它要怎么用?” 妖界那些悠远的历史,她或许也需要学一学。 朱雀摊摊手:“吃了它。” 江胧依:“……” 这玩意儿怎么吃? 朱雀欣赏够了小姑娘呆愣愣的表情,笑着点了点江胧依的眉心:“不过,那是妖怪的法子。你是人类,当然用不着这种办法。你只需要日日将它佩戴在身上,戴足了七七四十九日,它便会与你的魂魄融合。” 朱雀说着凝出一缕妖力制成红绳,串在了晶石上面,给江胧依戴在脖子上,红色的晶石映衬着白皙的脖颈,在满室烛火下,徒增了几分妖冶的魅惑。 察觉到朱雀侵略性过浓的视线,江胧依视若无睹的起身往浴池走去,一身衣群落地,她刚一步入池中,朱雀就负手走了过来,半蹲在她身后,掬起一捧水为她清洗长发,他享受每一个将猎物吞吃入腹的过程。 然而还没等朱雀将猎物装盘端上桌,他就察觉到了一个本该在梦归虚空的熟妖气息出现在了北城。 远道而来给朱雀送温暖的棠暮雪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在下一刻,敲响了朱雀的房门:“朱雀我来探望你了啊!九爷又不肯收留我,我就来投奔……” 房门被棠暮雪砸开,棠暮雪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床上相拥的一男一女,对方也默默地看着他。 朱雀黑着脸扯下床幔裹在江胧依身上,慢条斯理的下了床走过去,想听听棠暮雪打算怎么解释。 棠暮雪蹭蹭蹭往后退了几步,抱紧了院外的一棵银杏树:“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你……你继续……” 朱雀掰了掰手腕:“继续?继续什么?揍你吗?” 棠暮雪再一次被朱雀打成了猪头。 隔天江胧依见到棠暮雪的时候,棠暮雪脸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显然朱雀下手一点儿都不轻。 可谁让他打断了别人风花雪月呢? 江胧依一点儿都不同情棠暮雪。 于是棠暮雪询问颜值的时候,江胧依温温柔柔地补了一刀:“我在你脸上,看到了一个大写的惨字。” 棠暮雪捂着心口咽下一口老血。 行吧,朱雀的女人,果然和朱雀一个德行。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明明记得以前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还不是这个样子。小姑娘肯定是被朱雀给教坏了! 难道就不能学学清婉,出淤泥而不染不好吗? 清婉多温柔啊! 九州四城的女主人,只有清婉最良心。 棠暮雪想去乐斋找温暖,可一想到苏清婉身边还有个比朱雀醋性更大的殷老不死,他默默掐断了自己这个念头。毕竟昨天他连乐斋的门都没进去。 毫无形象的躺在院子里经受了一上午阳光照耀的棠暮雪,在午饭前,终于拿出了一盒伤药糊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变回了他与世无争的美男子形象。 朱雀坐在银杏树枝上,一条腿耸拉在下面荡着,他与殷九如出一撤的嘴毒起来,疯狂在大龄脱单困难妖心头戳起刀子:“你是又失恋了,跑外边来散心?” “谈什么恋爱,单身不好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棠暮雪一脸老僧入定的淡然,“兄弟,我想开了。” 朱雀低头勾起嘴角,看来这货这次受的打击不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妖这么给力,就棠暮雪这蛇精病一样的性子,找不到女妖简直再正常不过。 谈恋爱它不香吗? 朱雀完全没去想,自己当初是多么抗拒谈恋爱。他相当不乐意棠暮雪这种蹭吃蹭喝蹭住的行为,但考虑到棠暮雪介绍的那些新奇的闺中用品,他勉强忍了。 两位同样姿色天成的妖界大佬,一个站在树下抬头仰望,一个坐在树梢低头俯视,此景尚可入画。 毕竟不说话的棠暮雪,还是很有欺骗力的。 江胧依回来时就看到了这种场面。 午睡前,朱雀看着一脸欲言又止,却又显然是在生闷气的江胧依,颇觉好笑,他懒洋洋地侧过身,把闹别扭的小姑娘拥入怀:“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棠暮雪和你相处的还挺融洽的。” “嗯?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回来的时候。” 江胧依手指在朱雀心口点了点,整个人又往朱雀那边挪了挪,一双清眸含了几分控诉,委屈兮兮。 朱雀失笑,他将江胧依的双手扣住,垂眸看着依旧一点儿都不老实的在动来动去的江胧依,眸中掠过一道暗沉的光泽:“没想到还是个小醋坛子,连棠暮雪的醋你都要吃?我看起来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妖吗?” 娇软可口的小姑娘比棠暮雪好一千倍不止。 江胧依挣开朱雀的手,趴在他身上,素白的指尖轻戳着朱雀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好吧,你不像。” 朱雀对江胧依的忍耐度一向很高,他甚至默许了江胧依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小姑娘撒娇都这么别致。 柔情蜜意片刻,江胧依安分地呆在朱雀怀中,问道:“棠暮雪看起来挺弱的,他不也是一方大妖吗?” 第307章-结婚图 “大妖的划分是有不同方式的。”朱雀乐于满足小姑娘的求知欲,“实力是其中之一,血统也是其中之一。” 就像东城的殷九在这两个方面都占据着巅峰,所以他在妖界的无冕之王的地位无可动摇。 “棠暮雪位列大妖,镇守着梦归虚空一方地脉,关键因素,不在实力,而在于他的血统。他祖上曾是在九重天修炼成精的海棠花,后来被殷九选中成了梦归虚空的守妖。他们一族,一直延续着祖上的使命。”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崽子,可他身上的血脉比其他任何一个海棠精都要纯正,妖气圣洁的跟个仙气似的。可他正在和花精灵讲荤段子。” 江胧依无语了一阵,艰难的问道:“就没人管管他?” “不敢管。”朱雀忽而笑了笑,“我罩着他。” 朱雀那时候刚从昏迷中醒来,被殷九随手拎着出去外面参加妖界的小型狂欢,然而朱雀并没有兴趣。 所以当群妖都喝得酩酊大醉时,他还在梦归虚空的某座山里充当一个夜游者,彼时他脑子里依旧是寂灭岭劫杀的景象,为了让自己冷静下去,他跳入了一汪清潭中,任由上游的瀑布冲刷他的身体,洗去杂念。 月升中天时,花精灵们忽然聚集。 朱雀觉得奇怪,便离开清潭,越过一小座山坡,正看到棠暮雪拿着一本合欢画卷嘁嘁喳喳的和纯洁的花精灵们讲述其中的奥妙,说得还头头是道。 甚至于见到他出现,棠暮雪还格外热情地邀请他一同旁听,朱雀想着来都来了,索性也没其他的事可做,于是就坐下来听着棠暮雪天南海北地碎碎念。 说实话,棠暮雪编的荤段子让朱雀有一种把这小崽子丢进水里洗洗脑的冲动,尤其是还配有那本画卷上的场景来辣眼睛,不过,朱雀心中却意外的平静了。 朱雀笑容和蔼可亲:“小崽子,知道狂欢的地点吗?那里有一个穿着紫袍的老不死,你可以把这些讲给他听,然后让他给钱,说不定还能靠此发家致富。” 就是这一番话,奠定了棠暮雪靠着倒买倒卖闺阁用品赚钱的基础。可朱雀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责任。 而那时的殷九可谓最烦男女欢爱时,殷九听到这些荤段子会有什么脸色,那真的是很值得期待的。谁让老不死非要给他找不痛快,他不过是小小回敬一下。 他是好心让殷老不死了解男欢女爱的快乐。 没多久,棠暮雪就成了殷九的狐朋狗友。 朱雀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嘴角和眉梢都抽了抽,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难道殷九这个老不死,其实私底下也对这种糟污的事情感兴趣?呵,这个老不正经! 而棠暮雪则仗着朱雀给他和殷九牵线搭桥过,自来熟的把朱雀也归类为同道中妖,没少打着朱雀好友的名号躲避家族里面的追打,这就是后话了。 江胧依眨也不眨眼的看着愉悦地讲述过去的朱雀。 这件事听上去就令人感到十分轻松。 那个时候的朱雀还隐约有着少年的意气,行事是那般的肆意乖张。 哪怕那时朱雀只是短暂的走出寂灭岭的阴影,也足令她去感谢棠暮雪。 可惜她江胧依生得太晚。 否则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来安抚她的大妖怪。 “现在看来,这个故事里的三位大妖,就只剩下棠暮雪还没有家室?分明他是对那档子事最感兴趣的。” “你这个听后感很是别致了。” 江胧依就埋头在他颈侧笑着,不多时就在朱雀的怀中睡着了。 待到江胧依出门赚钱养家,棠暮雪扒在朱雀卧室的窗户外,笑嘻嘻地道:“兄弟,我能换间屋子住吗?你隔壁那套小院就很不错,屋子太偏僻,我会睡不着。” 朱雀冷漠地说道:“睡不着就去睡大街。” 让你留下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了。 搬去隔壁是不可能的。 棠暮雪道:“别这么小气嘛,反正你隔壁的院子也空着。” 朱雀横扫一眼:“我就是小气,你能怎么样?” 啧,这疯鸟儿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难道是欲求不满吗?这是怕他住在隔壁,影响了他们夫妻夜生活?棠暮雪宛如醍醐灌顶,便放弃了搬到隔壁的计划。 “我说你连人都拐到床上去了,要不要找个妖帮你和她画张结婚图?九州现在流行这个。”棠暮雪打量着朱雀卧室内单调的装潢,“好不容易有个眼瞎的看上你,你可要珍惜啊!我和你讲,小姑娘要哄着的!” “你闭嘴能死吗?”朱雀被烦得头疼。 他觉得棠暮雪上辈子可能是个唠叨死的老和尚。 “冷静冷静。你已经是个有家室的妖了,要成熟一些。”棠暮雪伸手捞过朱雀屋里的桂花糕,“你要是信不过那些妖的画技,那就去找清婉画呗。实不相瞒,清婉的画技出奇的好,一定能满足你那苛刻的眼光。但是你千万别和九爷说是我推荐你过去的,要是他知道我又给清婉找事耽误他和清婉亲热,我会被扒皮……” 朱雀的关注重点都在最后几句上,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地笑:“殷九那老不死经常白日宣淫?” “啊?”棠暮雪一惊,下一刻就被桂花糕给噎住了,他窜进屋子灌了口茶水,道,“九爷不要脸,清婉要啊!” 朱雀挑眉:“那你现在就去给他下情药去!” 棠暮雪:“……” 兄弟,你是彻底疯掉了吗? 我不就是想换个大屋子住,你至于这么残忍地对待我?被九爷抓包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好吗? 棠暮雪坚决不答应朱雀的无理取闹。 比起小心眼儿的朱雀,他更不想得罪殷九。 珍爱生命,妖妖有责。 朱雀鄙视着棠暮雪,而他自己又不愿意往乐斋跑,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但是棠暮雪提到的结婚图的事情,他倒是默默地记下了。 或许是该找个机会,约一约那位九娘娘。 小姑娘很好,他不介意宠她一些。 第308章-爱她就要给她自由 江胧依不知道朱雀的打算,她又回归了自己的商业女强人的身份,有时甚至要跑去塞外处理各种事宜,这种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两人相识的第二年。 江方允在此期间一直致力于给他独守空房的姐夫以爱得关怀,并时时为自家姐夫提供他姐最新的情报,哥俩好的安抚朱雀,他姐绝对没在外面招蜂引蝶。 朱雀对自己被人惦记的事情感到很是新奇,不过他一开始就并不担心时间距离这种问题,对于大妖而言,再遥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咫尺,根本不足为虑。 而且他又不是殷九那老不要脸的,天天都需要没皮没脸的赖着一个小姑娘而活。他很乐于给江胧依一个独立的发展空间,小姑娘的才能,浪费了可惜。 人类不是有句俗话吗? 叫什么,爱她就要给她自由。 这日江方允踏着初春的小雨来到朱雀宅邸,抱怨了一通江家的破烂事儿,顺带感叹一番朱雀的清闲。 朱雀少见的问了问江方允:“看你这样子,是不打算继承江家的东西了?那你想要去做什么?” “江家有我姐,哪轮得到我啊。我也不太喜欢做生意,要是有机会,我倒想去学堂做个教书先生,专门讲述游记史学。”江方允照实了说,“要是能娶个温柔小意的美娇娘就更好了,那样我的幸福感一定倍增。” 其实江方允有着小金库,从小到大,江胧依给他的好东西,基本上都被他扔了进去。虽然他是半个江家人,但因为江胧依,他每年的压岁钱,最低也是万两银子起步,尤其是江胧依出手更为大方,动辄就是百万。 而且他名下还有干娘胧氏划给他的几处房产,这些足够他什么都不干,大手大脚挥霍一辈子。至于日常见了江胧依后两袖清风的卖惨,都是他作病犯了。 “你既然有这想法,为什么不让你姐开一个学堂,到时候,你想怎么走后门,还不都是你说了算?”朱雀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带坏小朋友,煽风点火。 江方允摆摆手,做出心痛状:“姐夫你有所不知。我姐她说要严格教育我,在我自己没有写得出能让她满意的游记之前,绝对不会帮我。还不许别人帮我。她简直就是对我进行身心上的虐待,太没人性了。” 朱雀原本打算走个后门帮江方允弄一块风水宝地,一听这话,果断掐灭了自己这个念头。 小朋友还是该听长辈的话。 为了一个小朋友去得罪自家的小娇妻,显然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朱雀想到这里忽然笑了笑,自己跟江胧依相处久了,脑子里也开始盘算起生意经来了。 江方允虽然不知道朱雀为什么发笑,但是这不妨碍他欣赏朱雀的盛世美颜。啊,我家姐夫真漂亮。 隔天胧老夫人按照惯例来探视江方允,顺便考察江方允这些日子学到的生意经,临走时,胧老夫人看了一眼升起炊烟的隔壁宅邸,她停下脚步问江方允:“隔壁住人了?” “是我的一个远方而来的生意上的朋友,他这个人性子孤僻,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我就让他住过去了。”江方允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俩关系好着呢。” 胧老夫人敲了敲拐杖,斜睨着江方允,道:“你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连这处宅邸都舍得让人住?可别告诉我,你有那个胆子背着你姐让外人住进去。” 江方允干笑了两声。 “行吧,你们这些小崽子们都长大了,有事情瞒着老身了。你要是有看上的姑娘,就尽早带回家,让老身过过眼。老这么藏着掖着做什么?”胧老夫人说到这里,又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姐怎么就不能学学你!” 江方允不敢说话。 为了维护我姐和我姐夫的美丽爱情,这个黑锅我背了!姐你记得回头给我点儿钱压压惊啊! 江胧依在回程的路上听到这件事,便直接通过纸鹤找上了朱雀,彼时她正站在船头看海景:“这位被金屋藏的娇,差点儿被老太太发现的事,刺激吗?” 朱雀便笑了:“啧,有方允在,我能受什么刺激。” 江胧依轻抚着一只海鸥的羽毛,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朱雀的缘故,她格外的受鸟类的欢迎:“这么说也对。毕竟方允是个好弟弟,最擅长为我分忧解难。” “我觉得他并不想受到你这样的称赞。”朱雀诚心道。 江胧依轻笑一声,她转身依靠着船头,任凭海风吹拂她的长发,说道:“我大概还有一两个月才能回去,沿途又有笔生意要谈。你在家里可不要太想我啊!” 朱雀满不在乎的回道:“你想多了。” 能让江胧依推迟行程的生意,怎么可能会是小生意,小姑娘愿意努力赚钱养家,这种精神需要鼓励。 打击什么的,就没必要了。毕竟情情爱爱什么时候都可以谈,反正他们有很多的时间。 认真谈恋爱可以,黏黏糊糊就没必要了。 这是朱雀对感情的态度。 该拿起的时候,拿得起,该放下的时候,懂得放下。 但话是这么说着,今日和江胧依聊过之后,夜里的朱雀失眠了。他好像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小姑娘了,一下子从新婚的如胶似漆变成了相隔两地。 朱雀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心里落差。 今晚就连棠暮雪都跑去和季景云疯闹,整个宅邸静的像极了当初他在山中闭关,甚至比当初还要冷清。 至少当初还有炎鸟他们吵吵闹闹的。 偏偏这个时候伴生妖器还在往朱雀心口捅刀子:“女主人已经离开了多少天了你还数的清吗?” 仿佛觉得一刀不够,伴生妖器又戳了一刀:“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地坐在这里?北城现在治安好得很,哪有什么需要你处理的?您老人家为什么不跟着女主人一起去外面浪荡,还在这宅邸里种花弄草的,过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你就不怕女主人出墙给你看哦!” 第309章-护犊子 “出去浪什么?你当我是青鸾那小子吗?”朱雀把伴生妖器扭成了麻花,“是不是棠暮雪跟你瞎说什么了?” “这事儿还用得着他告诉我。你的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分居是红杏出墙的开端啊!”伴生妖器努力把自己掰回来,“距离容易产生撬墙角的小白脸!” 朱雀根本不把伴生妖器的话放在心上,他去酒窖取来江胧依为他珍藏的美酒,灌了一坛子,又听无妖聊了会儿殷九的八卦,临近天亮,他才隐约有了些睡意。 可他刚入睡没多久,就被棠暮雪给摇醒了。 朱雀笑得狰狞,头上黑气缭绕:“棠暮雪你最好给老子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今天老子就剁了你的根!” 棠暮雪把朱雀的被子掀开,把朱雀给拽起来,无视朱雀黑如锅底的脸色,咋咋呼呼地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睡!我真佩服你这淡定劲儿,你家后院都起火了,那么大的火!你怎么还有心思睡觉?” 朱雀一巴掌推开棠暮雪,脑仁子都被吵得疼。 棠暮雪一脸痛心疾首地拍地板,锲而不舍的说道:“我说兄弟啊,到底是你和人家谈恋爱了还是我和她谈恋爱了?你这消息竟然还不如我来的及时!” 朱雀暴躁地点起火苗:“有话直说,有屁出去放!” 棠暮雪抬手掏出一份妖界的八卦夜报,展开了贴到朱雀怀中:“你看,你快看!这上面是不是你家那位?这左拥右抱的架势妥妥是给你戴了不少绿帽子啊!” 朱雀扫了两眼,扔到了一边。 江胧依在喝酒的画面被无妖记录下来,有模有样的画在了夜报上,也没棠暮雪说得那么夸张,无非是三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喝酒。朱雀认出了左边那个是褚星河,右边的那个,要是没有意外就是生意伙伴。 朱雀懒散的伸了个懒腰:“所以说,她是我的女人,又不是你的女人,你怎么比我还要关心她的事情?” “兄弟你醒醒!你是北城的大佬,妖界响当当的镇界之花!你要是都被人类小白脸给绿了,咱们妖界的脸面要往哪里搁?”棠暮雪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朱雀皱眉:“等会儿,老子什么时候成了镇界之花?” 你他娘的最好现在就给老子说清楚! 这娘里娘气的名字哪里符合老子霸气侧漏的气质? 棠暮雪一怔:“啊?这是九爷说的。” 又是殷九这个老不死! 朱雀拿起外袍气势汹汹地就要冲去乐斋打架。 “不是,这事儿不重要。你难道不该去管管她吗?”棠暮雪抱住朱雀的腿,“兄弟,你这要被带绿帽子了唉!” 朱雀被这一连串的绿搞得暴躁无比,他拎起棠暮雪的衣领子,说道:“我问你,你怎么看江胧依?” 棠暮雪道:“还能怎么看,她就是个人类小姑娘啊!” “她一个人类敢给我戴绿帽子?”朱雀看着棠暮雪,觉得棠暮雪的脑子不太好使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棠暮雪想了想历年来众妖开罪朱雀的下场,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他并不觉得一个人类小姑娘能够承受的起朱雀的怒火,于是如实道:“我觉得她不敢。” 朱雀干脆一脚踩在棠暮雪爪子上,没好气的瞪着棠暮雪:“所以啊,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棠暮雪疼得嗷了一嗓子,然后抽回自己被踩红的手,哼哼唧唧了好半天,才一骨碌爬起来,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你知道这件事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兄弟你未免也太淡定了。 朱雀转身慢条斯理的洗漱着,换好衣服之后,他坐到了棠暮雪身边,抬手倒了杯茶:“我有啊!” 棠暮雪不信:“你这哪像是有感觉的样子?” “我还非得表现给你看?你想看戏,去戏园子,或者找殷九,别在我这里瞎逼逼。”嘴毒朱雀重新回归,带来令棠暮雪倍感熟悉的惊悚,“我没那个演戏的爱好。” 朱雀再次把棠暮雪丢出了宅邸。 他吃了顿早饭,就跑去花园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顺带听着一旁角落里的无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最新的八卦。嗯,就是关于他和江胧依的那些事儿。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们曾经会为朱雀的回归而感到惶恐的样子。足以见得,无妖们的胆子,取决于八卦对象的颜值高低。颜值越高,他们的胆子就越高。 许是时间还早,江胧依并没有找他聊天,朱雀想着屋里扔着的那份夜报,轻啧一声,他很有耐心等着小姑娘主动和他解释一下所谓的红杏出墙事件。 可是这些在他耳边八卦的无妖们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朱雀弹指打出一道妖力,毫不客气地卷飞了无妖们。 小小的无妖也敢当着他的面八卦这事。 真是欠揍! 朱雀的突然出手,实在让无妖们受惊不小,无妖们头晕眼花的在宅邸外面的街道上滚了两圈,一个个黑煤炭球面面相觑,在初春的阳光下默默凌乱着。 朱雀君竟然这么护犊子! 无妖们觉得朱雀对江胧依一定爱得深沉。 这段可歌可泣的恋情非常值得在妖界广为传播。 而距离九州皇城十万八千里的江胧依知道夜报这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发酵了三天,而这三天内,她并没有联系过朱雀。江胧依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她虽然因与朱雀在一起,而得到了能与妖怪交流的能力,但她很少去接触妖,若非是听到了海妖们的窃窃私语,她也不会知道有这件事。 江胧依坐在船头问褚星河:“发生这种事,他竟然没有跑过来质问我,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褚星河摊了摊手:“或许是出于信任?” 这不失为一种答案。 但江胧依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觉得他是在吃醋吗?”江胧依敲着船板。 褚星河莫名就从这句话中听出了秀恩爱的意思,他呵呵一笑,为单身的自己默哀一瞬道:“你想知道,亲自回去问问不就好了。我帮你推掉接下来的生意。” 第310章-送老陈醋 “这倒是没有必要。”江胧依摇摇头。 她起身走回床舱内,拿出朱雀的纸鹤,试图联系一下许久未见的丈夫,可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江胧依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选择联系上了白鹿。 “朱雀?”白鹿诧异片刻,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朱雀外出会不告诉江胧依,他继而安抚道,“朱雀没事。他只是去了一趟梦归虚空的旷世海,祭奠老朋友。” 旷世海上覆盖着巨大的结界,纸鹤根本无法进入。 江胧依得到回答,和白鹿道了谢,便切断了联系,她转着脖颈上佩戴的红晶石,清丽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失落之色,还有心思往外跑,看来是没吃醋了。 她的人身魅力就这么小? 可朱雀的魅力很大。 自家丈夫的绯闻从上古一直延续到现在。 江胧依想着想着,自己反而酸了,她双眸微眯,忽然起身走出去:“褚大琴师,传封信给方允,让他在家里给我备几坛子珍藏老陈醋,就送到我的卧房里。” 褚星河:“……” 啧,这都是什么新的夫妻情趣? 朱雀还不知道江胧依搞得这些小动作,他此刻正在去往梦归之境的路上。因为殷九那个老不死不久前告诉他,天帝那家伙的时间烙影出现在了旷世海。 在梦归虚空中,时间烙影并不常见,其中仙神的时间烙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然而天帝与西王母长眠在了旷世海,旷世海就相当于二者的陵墓,若说旷世海记录下了天帝的烙影,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时间烙影,也就是光阴的海市蜃楼,它记录着某个时刻,这片地域发生的一切。这类似于青鸾截取的时间记忆,每一刻,每一瞬,都是过往的真实。 谁也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它会在何处出现,更无法预料它记录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烙影。它是漫漫光阴的奇迹,是无法被磨灭的永恒。 就连朱雀,在这一生当中,也只在身为司法妖君时,见过一次旷世海出现时间烙影。那一次出现的烙影,正是朱雀刚诞生时,殷九给他送上妖祝的片段。 火羽翔千仞,揽正气而下。 朱雀有时候就在想,殷九是不是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他未来会因为那些事而离开九重天,所以才会留下这么一句批语。罢了,反正都是些已经过去的事了。 而据殷九所言,这一次时间烙影出现的日子,正与天帝殉道的那一日重叠。虽然无法解释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可朱雀觉得,他有必要亲自来查探一番。 江胧依通过纸鹤联系他的时候,他刚在殷九的带领下踏足旷世海的结界。旷世海这个地方,如今能有本事进出的,也就只剩下一个殷九。而若非这次出现的是天帝的烙影,殷九也不会破例过来打扰天帝长眠。 所以,就连朱雀一开始都不知道,原来在旷世海的结界之中,已经孕育了新生的妖灵精怪。 “他们在这片充满灵气的结界内而生,离开了这片结界,就会因外面的邪气污染而丧命。”殷九坐在海岸边的一处礁石上,对着一旁臭着脸的朱雀说道,“我劝你可别想着把这里的花花草草带到外面去种。” “我有说我要带出去了吗?”朱雀随手拨动着海边上一簇簇的淡粉色的仙子花,绯红的衣袍成了这个结界内最为耀眼的色彩,“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常识。” 远处的海面平静地如同一块蓝宝石,海水在月色下闪着粼粼的光芒。 忽而美丽的海妖们从海水中一跃而出,蔚蓝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水色,激起浪花朵朵。 殷九朝着落在海面上的海妖们挥了挥手,朗声笑道:“小家伙们,不用在意我,你们自己玩吧!” 年轻的海妖们其实并不认识殷九。然而殷九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压令他们感知到这位来客的强大。 以至于他们不敢在海上随意嬉闹。 而年老的海妖们则知道,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殷九是唯一一个从外面来访旷世海的客人。 他们不言不语,是因为激动。 何况殷九这番还带了一个美貌的鸟族前来,海妖们一向对美丽的事物有着好感,自然也不想惊扰。 但殷九的话无疑给了他们靠近的勇气。 于是平静地海面被撕裂。 海妖们携着洁白的浪潮来到了岸边上,他们以海水为座椅,持着乐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弹奏着悠扬的曲子。伴着一地细碎的月光,构成一幅温馨的图画。 一位妩媚的女海妖手执金花环走到殷九身边,躬身为殷九献礼,她笑盈盈地跪坐在殷九身畔,道:“九爷许久不曾来了,茗心可一直惦记着您呢!” 茗心是女海妖的名字,这也是殷九之前来到旷世海时,第一个见到的妖灵,两妖算是老相识。 另有一位男海妖同时也为朱雀献礼,朱雀瞧着那金花环的花种新奇,便大方地收下了,他踱步到茗心身旁问道:“你知道时间烙影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吗?” 抬头望向朱雀,茗心蓝眸掠过一道惊艳之色,这真是个美男子,她一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儿,红着脸颊掩袖轻声回道:“月落日升的交界之时,它会出现在旷世海的上空。客人在此静候,届时便能看到。” 海妖们为两位来客献上了美酒。 日月交替之时,海面上聚集起了茫茫白雾,待白雾稍散,便可见云雾缭绕间,有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屏障。屏障内,有着些许人影浮动,却让人看不真切。 殷九侧躺在礁石上摆摆手:“你去吧。” “你不过去?”朱雀稍显诧异。 殷九倒了一杯酒,双眸盯着上空的时间烙影,笑道:“我可对那老头子死前干得事儿不感兴趣。” 天帝在此殉道之时,殷九就在一旁,但在这之前,天帝又做了什么,也不在殷九所见范围内。 不过殷九有种预感,这次的事,与朱雀有关。 天帝殉道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朱雀。时间烙影选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本就没什么巧不巧合。 第311章-祈君安乐 朱雀便也不再邀请殷九。 老不死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过多插手世事。 “你悠着些,虽然海妖一族很热情,但你都是有家室的妖了,可别在外面犯错误。我可是不会包庇你的。”朱雀语气冷漠地说完就朝着天际的时间烙影走去。 赤色的火焰在他脚下凝成一座桥梁,如一道长虹,贯穿着海岸和远方的时间烙影。云雾中的时间烙影没有任何入口可以找寻,但朱雀一点儿都不发愁。 就像青鸾可以截取时间,朱雀也拥有得天独厚的时间之力,能够让他毫无阻碍的进出于任何时间烙影。 妖族都明白朱雀的缨枪的威力。 可朱雀最厉害的兵刃却不是那缨枪,而是与他同根同源的伴生妖器——原形为一杆朱红色的笔。 轻轻一笔挥下去,可以打破世间任何的屏障。都只一笔,其威力足以消弭数以百计的邪祟。可是朱雀更加喜欢听到缨枪刺入地方血肉时,对方所发出的悲鸣。所以,长久以来,妖界都忽略了这杆笔的强大。 寂灭岭劫杀时,朱雀能在千万邪祟的围攻下,取得最后的胜利,便是多亏了他手中的这杆笔。 在这样的一杆笔面前,包裹着时间烙影的屏障顷刻破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而,朱雀进入时间烙影,简单的就像他去自家花园散步一样。 进入时间烙影后,朱雀的模样也倒退回到了当初的姿态,当然这对朱雀来说,只是换身衣服的问题,并不重要。他神色如常的漫步在银白的沙滩上。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盘腿坐在沙滩上的天帝,彼时天帝正在用法力堆积着一个又一个沙雕。 朱雀:“……” 这位九重天的主宰当真是盛开在旷世海的一朵奇葩。 在这里不同于殷九的小世界,他能看到天帝,天帝却看不到他。朱雀心情微妙的走到天帝身畔。 然后朱雀就看到了天帝停止了沙雕举动,转而从袖中套出了一套卜算用具。朱雀扶额,这老头到死前都不忘自己神棍的身份,竟然还有兴致把在人间坑蒙拐骗的工具带来,看来是真的喜欢这份神棍的工作。 眼瞧着天帝开始神叨叨地摇晃竹筒,朱雀眼皮跳得越来越快,他觉得这一定是天帝在给他卜卦,说不定出来的还就是给他的那支见鬼的桃花签。 天帝闭着眼抽出一支签。 淡粉色的竹签上,雕刻着一枝桃花。 天帝捋了捋白胡须,嗓音颇有几分缥缈:“小朱雀,你可不得了啊,竟然也开了一朵人类的小桃花。” 这个也字非常微妙。 眼瞧着天帝又起了一个宫殿的沙雕,朱雀不得不注意到,那些被天帝当作装饰品写在沙雕上的签文。 其中有一个就是算得殷九。 在朱雀想要往下看去时,天帝又开始哗啦啦的摇着竹筒,竹签响碰撞的声音让朱雀心头陡然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后朱雀低头看向了掉出来的红签。 “小朱雀啊,今年的七月初九是个大吉的日子,最适合婚嫁。别忘了给我这个红娘多上几柱香。” 朱雀脑壳疼,他想一把火烧干旷世海,可打搅红娘安眠,确实不太道德。算了吧,上香就上香了。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个有家室的妖了,他该成熟一些。 在朱雀完成自我安慰时,天帝终于说了一件正经事:“九重天的封印会在百年内有所松动,记得告诉殷九,让他和你一起重新封印,如此可得万年安宁。” “世间诸多黑暗,而你本为光明,往昔随风而去,不必再加介怀。我已身死道消,这番实为你我最后相见之时,此后还需你勿牵勿挂。望君珍重,祈君安乐。” 朱雀隔着亿万光阴看着天帝的双眸。 这是他效忠过的帝君,也是他一生的损友。 其实现如今他已经记不太清那些令他不悦的往事,反倒是那些曾在九重天,意气风发的时刻,在他脑海里越发的清晰。像一壶美酒佳酿,经历过时间的沉淀,散发着诱人的醇香,有待饮酒人去细细回味。 哪怕是在天梯上漫步的无聊时刻,都成了世人向往的神仙生活,每走一步都是岁月安稳的闲适安逸。 那时九重天花好月圆,朱雀还是那位高傲的司法妖君,天帝仍旧奔跑在追求西王母的路上。 一念至此,朱雀嘴角露出一丝算得上温和的笑意,他抬手掏出一壶酒,亲自为两个白玉小酒杯满上。一杯酒倒在天帝脚下祭奠,一杯酒自己饮入腹中。 似乎从得到仙神即将陨落的消息开始,他就没有和天帝这样悠闲地喝过酒了。天帝作为他的酒友,还是够格的。朱雀一杯一杯的喝着酒,每一杯都是往昔。 天帝将这段签文写在沙雕上,继而又开始他的卜算:“小朱雀你不要担心,我已经给你准备了相当大补的贺礼,保证你夜夜笙歌都不用担心身体空虚。” 朱雀艰难的咽下一口酒,神情复杂地看着正经不过一刻钟的天帝,是他喝了酒,不是天帝喝了酒吧?怎么这还说上胡话了?老子怎么可能会被榨干精力! “哦,为了不让殷九说我厚此薄彼,我也为殷九准备了一份十全大补丸!你记得提醒他去白鹿那里要。” 朱雀:“……” 老头你这是在作死你知道吗? 我跟你讲,殷九真的是会掀了你的坟头的! “实不相瞒,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再怎么泄露天机也没关系。你不孤独,我刚才又给殷九卜了一卦,殷九他和你一样,都是个无后的命。你俩是一样的。” 朱雀已经对天帝兢兢业业的作死行径彻底无语了。 “啊,对了,鬼君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脱单。” “今年六月二十九,新任的南城大妖会有继承人诞生,他们家这个继承人情况比较复杂,辛苦你一定要带上殷九和温玉这两家子过去帮忙。” “白鹿明年会有一个桃花劫,提醒他远离花妖一族。” “第一届的妖界最美大佬选拔赛中,小朱雀你会拔得头筹。记得发表获奖感言时,别忘了我。” 朱雀面无表情:老子到时候一定不忘火烧旷世海! 第312章-谁吃醋 天帝还在碎碎念。 “人类小姑娘的身体比较脆弱,就算鱼水之欢很令人上头,但是你也要注意那档子事的方式方法呦~” “那什么秀恩爱分得快纯属无稽之谈,我算过了,小姑娘不可能对你变心,你想秀恩爱就秀去吧!” “还有,我算出来殷九他惧内啊!笑死我了……” 朱雀听到最后简直想堵住天帝的嘴。 天帝这个老神棍,连卜卦都这么不正经! 怪不得能和殷九那不要脸的老不死成为朋友! 朱雀耐着性子听完天帝的碎碎念,又看完了所有沙雕上的签文,取了一壶酒,尽数洒在了地上后离去。 殷九瞧着朱雀便秘一样的神色,挑挑眉问道:“他做什么了?” 朱雀眼色幽深地看了看殷九,为了天帝不被刨坟,他咽下了一肚子详情,隔了一会儿,他道:“算卦。” 殷九对天帝算卦的不着调程度深有体会,他不想自找不痛快,便没有追问:“既然看完了,那就走吧。” 筱筱该等着急了。 朱雀看着殷九随便一挥手就打开了旷世海结界,内心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一个老不死,会惧内。 朱雀一回宅邸就被棠暮雪扑面而来猝不及防的一个熊抱,他一个过身摔把棠暮雪糊在墙头,十分嫌弃的拍打着自己的衣服,轻啧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兄弟你到底在搞什么?不就是和九爷一起去给天帝烧香了吗?怎么还不回我的纸鹤?你家那位让人送了一屋子的醋坛子,就摆在你卧房里。那酸味隔着一个院子都闻得到。不是,你们俩这是在搞什么花样?” 棠暮雪蹲在墙头上,哀声抱怨着:“我都快被醋味呛死了,这是什么新的赶客方式吗?你们至于吗?” 朱雀嘴角一勾。 棠暮雪不懂江胧依这一连番举动的意思,他还能不明白吗?依着江胧依的性子,她是不可能被这些八卦影响了心情的,她只会对他的态度感兴趣。 一定是小姑娘因为得不到他的回复,所以才用这种方法,表达她的不满:你为什么就不吃醋呢? 别人遇到这种事,说什么都该及时联系到对方,可你倒好,我都亲自联系你了,你却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别的地方。你这么淡定,一定是因为醋没有吃够! 所以我让你一次吃个够! 朱雀摇头低叹:“和你没关系,是小姑娘在撒娇求我关爱。行了,你不用瞎操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棠暮雪:“……” 我都已经跑出乐斋了,为什么还要被塞狗粮? 单身就活该要被你们秀恩爱吗? 朱雀抛下棠暮雪,袖袍一挥,施施然走回了卧房。 行吧,小姑娘很有钱,送来的醋也都是上等的陈醋。 朱雀打了个响指把醋坛子移出卧房,又拂袖挥散了屋中的酸味儿,他捏了只纸鹤,送去找江胧依。 他是该花些小心思,哄一哄醋性的小姑娘。 然而纸鹤并没有带回江胧依的回复。 朱雀在江胧依正在商谈生意和江胧依有意冷落他之间徘徊了片刻,果断拍板,他怎么可能受冷落! 一定是小姑娘在忙生意。 朱雀去泡了个澡,回头就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待月升之时,他才醒了过来。朱雀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看着外面凄清的月色,忽然想出去走一走。 大妖朱雀的夜行总是与众不同的。 片刻后,一道绯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昆吾海上空,复而落在了昆吾海的海面之上。 朱雀在海风中散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广阔的昆吾海,不久,便有海精灵们的乐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海浪的声音,汇聚成人类听不懂的歌谣。 不同于海妖充满致命诱惑的歌声。海精灵的歌声轻灵,带着令妖心旷神怡的效用,可以令妖忘记烦恼。 当然,要说起所有的海域中最美的歌声,就连朱雀都会毫不犹豫的说是鲛人一族的歌声。 而其中最为令朱雀念念不忘的,便是鲛皇的乐曲。 要说起鲛人一族,其实也是有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的。曾经有一位上古大神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一位美貌的女海妖,便将女海妖强行娶回了九重天。 女海妖日日夜夜以泪洗面,试图回到自己的故乡无果,最后郁郁而终。朱雀会记得这件事,完全是因为这是上一任司法仙君,留给他的一个烂摊子。 上任之后,他处置了那位上古大神,而女海妖与上古大神的子嗣,便是后来的海中鲛人的先祖。 鲛人实力强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体内流淌着上古大神的神之血,而他们能在海中立足,则依赖于女海妖的妖血。如此神奇的血脉共融,赐予了鲛人一族得天独厚的实力,以及天籁之音。 当年殷九打着带他散心的名义去了西海,他听过鲛皇的歌声,那真是非常美的声音。可惜自古红颜薄命。 后来朱雀又跑到仙山玉虚玩自闭,也就不知道西海内发生的变动,等他出关时,鲛皇已经陨落了。 这就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了。 朱雀果断将此抛之脑后,找了块礁石坐下,他现在光是和小姑娘谈些风花雪月就已经很累了,哪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呢? 而且小姑娘还特别爱吃醋。 思及此,朱雀眸光潋滟,他一抬手,召出了联系着江胧依那方的纸鹤,然后似是随意地开口:“海精灵们真是热情又好客,不但长得可爱唱歌还好听。” 江胧依很快就有了回应:“他们怎么个热情好客法?” “或许我招招手,她们就投怀送抱了?”朱雀微微一笑,故意挑着江胧依的醋性,“你知道的,妖族十个里面能有九个是颜控,还有一个八成是个瞎子。” 然后朱雀从记忆中找出了茗心的样子,凝出一个幻影,把锅放在茗心身上,大大方方地传给了江胧依:“你瞧,除了海精灵,还有海妖,你觉得她怎么样?” 江胧依那边诡异的地沉默了。 第313章-美色 朱雀却接着说道:“这回咱俩都有了八卦了。” 江胧依实在不知道朱雀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争一争高低上下,或许这就是大妖的胜负欲在作祟? 真是可怕的胜负欲。 江胧依反问道:“你这是在哪儿?” “西海。”朱雀回答的干脆。 江胧依似乎笑了一声:“巧了,翡宁岛就在西海。” 朱雀是知道江胧依如今就在翡宁岛的,他也无意要去隐瞒江胧依他来了西海的这件事。 小姑娘这是暗地里邀请他过去。 朱雀本来有去找江胧依的这个打算,可江胧依这么一套路,他顿时就不想去了,他屈膝枕着,一头未束的黑发在夜风中飞舞,周身妖气十足:“不如你先给我解释解释,夜报上画的你旁边的男人是哪一位?” “自家的小姑娘在外面和野男人喝酒,我怎么可能会不计较这件事。我脾气不好,没多少耐心,你最好一句话给我说清楚,否则我不介意染一朵血玫瑰。”朱雀笑了笑,眉眼间都是肆意的邪气,“我可是从来都没用野男人的血染过花,这事儿光想想就很刺激。” 一句话能概括完前因后果吗?显然不可能。 江胧依另辟蹊径:“来翡宁岛,我亲自解释给你听。” 朱雀毫不留情地断掉了双方联系。 小姑娘真是越来越鸡贼了。 为了忽悠他过去,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江胧依无奈地继续低头忙活着她手头的生意,一目十行的略过对方给出的条件,并在脑海中飞快地分析利弊,最后将所有的意见汇总到另一张宣纸上。 她这边的事情最少还有一个月才能谈完。 不过江胧依早就在忙碌的日子里,摸索出了一条忙里偷闲的路子,比如趁着夜深人静,去外面的海滩上散个步,好听一听朱雀所说的,海精灵的歌声。 隔天褚星河见江胧依精神百倍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推门方式不正确,这还是他那个为了朱雀茶饭不思的老板娘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江胧依站在窗边侍弄着一盆仙子花。 她在等朱雀。 江胧依了解朱雀,她的这位自傲的丈夫不可能来了就走,在没达成他的目的之前,朱雀一定会呆在西海的领域。就是不知道,他这会儿在谋划什么东西。 她很是期待。 “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我并不想把你的脑子丢进海里喂鱼。”江胧依瞄了一眼褚星河,她理了理长发,道,“那边的人都到齐了吧。你告诉他们一声,我今天上午有精力陪他们演戏,至于我能给出的价位高低,就看他们演得能不能打动我的心了。” 褚星河琢磨着自家老板娘可能是太久没有得到恋爱的滋润,现在谈个生意,都跟谈恋爱一样,他摇头晃脑的出去安排,然后又回来请了一趟江胧依。 一年过去,褚星河越来越得到江胧依的看重,其待遇之高,就连家里的小破房都换成了一处大宅邸。因此对方也不敢轻视褚星河,仿佛生怕被褚星河上了眼药,毕竟这位是江胧依眼前最得宠的大红人。 但是褚星河知道,他之所以进展神速,其实就是因为江胧依一心谈恋爱,所以江胧依丢给他的事儿就变多了,同样的,江胧依给他的权利也就越来越大。 说到底都是美色祸国。 送江胧依进去后,褚星河又去忙别的事,可在某处转角,他看到了一个熟人,准切的来说,是熟妖。 褚星河连忙施礼:“朱雀君。” 这位大妖可是季景云榜上有名的不好惹。 朱雀微微颔首,并不说什么,反而去和不远处的一位小姑娘说起话来。那位小姑娘是这处的小少主。 褚星河沉吟后找上了江胧依。 这事儿显然不是他能出马解决的。 江胧依听完褚星河的耳语后,抬抬手让他接着去忙自己的事,她的手指扣在桌子上的条款上,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意,看得在场众人心里一阵犯怵。 谈妥了一半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江胧依应邀去了宴厅,作为贵客,她的待遇自然是最好的一个。 朱雀站在一处角落里,手执着酒杯小酌着。 他已经喝了两壶酒。 小姑娘谈个生意竟然比跟他谈恋爱还要费时间! 朱雀略微不满。 他今日罕有的换了一件并不起眼的银白长袍,面上还戴着一个精巧的面具,混在人群中,完全不起眼。就和翡宁岛内,寻常的小少爷没有任何差别。 之前的小少主也在,她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才来到朱雀面前,精致的小脸上犹带着几分青涩,像极了一朵海中的娇花:“公子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喝闷酒?” “我不饿。”朱雀百无聊赖地耸耸肩,眼神却在江胧依身上一扫而过,很好,小姑娘又在喝烈酒。 看起来是胃病彻底痊愈了。 “这里的菜色是按着客人的喜好来准备的,可能不合你胃口,不如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准备。”十六岁的少女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小少主也不例外,她从未在翡宁岛上见过这么出色的少年。 “不必麻烦了。”朱雀对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兴趣。 小少主留心到朱雀在关注江胧依,她想了想,说道:“那位就是我们的贵客。九州来的江家家主,江胧依。她啊,单身了许久都没有成亲,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就学起了金屋藏娇那一套,在家里养了个美男子。” 朱雀双眸隐约流露出一丝笑意:“金屋藏娇?” 小少主见朱雀似乎有兴趣,便多说了几句:“是啊。也不知道那个男人长得有多好看,竟然能让她动了心。江家主的眼光出奇的高,这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朱雀放下酒壶,看似笑眯眯地八卦:“或许就是找到了顺眼的人了呢?和对方的长相没有关系?” “江家主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动真情?她肯定是看中了对方的长相,等对方年老色衰,不能以色事人,江家主就会换成别人的。九州的那些不喜婚嫁的名媛望族,不都喜欢养一些男宠?”小少主连连摇头,“越是地位高的女人,越不会轻易交出真心。” 第314章-愿者上钩 朱雀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尤其是八卦的主人公还是他自己。 不过朱雀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认为这番言论很新奇,他还不知道在人类看来,他竟是这样的形象。 江胧依若有所感地将视线投向朱雀。 嘈杂的人声在彼此耳中静寂,他们离得并不近,却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朱雀竖起食指点在自己唇上,然后对着江胧依晃了晃酒杯,露在外面的一双凤眸中,神色轻佻无比。 江胧依拿起酒杯与朱雀隔空对饮。 小少主看看朱雀又看看江胧依,她内心飞快地做了个判断,随机吃惊地瞪大眼睛:“公子,你为什么要挑衅江家主,难道你也想当江家主的男宠吗?” 朱雀玩味地笑着:“她能有一个,为什么就不能有第二个?有人管吃管喝多好,我也想找个人养着我。” 他不会去解释,他的身家哪怕只是拿出其中冰山一角,就不是江胧依手中的财富能够比得上的。他只会找些有意思的方式,来增加这场恋爱的乐子。 比如现在。 他就有一个绝妙的想法。 “公子你……胆子是真的大。我可要提醒你,据说之前试图勾引江家主上位的男人,不是被丢到沙漠种树,就是被丢进雪山种草。你想试,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及时收手,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小少主也被朱雀这大胆的想法震惊到,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样一个男人,他们俩并不合适。 “两天内,她一定会是我的。你若觉得不可能,倒是可以跟我打个赌,赌赢了,我许给你一个愿望。任何愿望,我都可以给你实现。输了,我也不要你什么东西。”朱雀笑得随性,他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侧眸看向小少主,“怎么样,要赌一赌吗?” 小少主不假思索:“我赌!”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不堵一局呢! 朱雀颔首,转身往门外走:“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要去哪里?”小少主急忙追问。 他现在难道不该去主动靠近江胧依吗? 朱雀笑道:“自然是去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想想办法。” 而朱雀其实……只是想要躲避已经往这边走来的江胧依。被小姑娘点出身份,那可就没有任何意思了。 恋爱游戏嘛,当然要有始有终才刺激。 朱雀大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 江胧依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她可以肯定自己刚才并没有眼花认错人,她的丈夫来找她了,勾起她的相思意,可又不等她。这是什么新的欲擒故纵的玩法吗? 褚星河看着这两位大佬的交锋,出了一头的冷汗,姑爷为什么要孜孜不倦地在老板娘面前作妖呢?他一点儿都不想被夹在中间,也不想被老板娘误伤。 他就是个干活的,不要这么为难他啊! 褚星河的祈祷并没有被江胧依发现,江胧依转头语气温和地询问褚星河:“星河,那个小可爱是谁?” 褚星河抖了抖鸡皮疙瘩:“翡宁岛的小少主。” 江胧依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你想做什么?”褚星河试探性地问。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江胧依笑眯眯,“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会欺负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的。” 朱雀动了想玩追逐游戏的念头,作为他的被追逐者,她当然要给出自家任性的丈夫玩游戏的空间。不过就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太过认真就不太好了。 褚星河内心呵呵。 你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好嘛! 老板娘我求求你有点儿自知之明! 褚星河觉得他有必要多关注一下自家老板娘,省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家老板娘又作出什么惊天幺蛾子出来,到时候负责善后的,还是他这个倒霉鬼。 隔天褚星河一大早就跑去江胧依的院子坚守,然后他看到了一排女侍手持托盘想往屋里面走,褚星河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站住。你们送的是什么东西?” 为首的女侍微微福身:“是江家主点的早膳。” 自家老板娘这时候应该还睡得天昏地暗,难道是灵魂出窍点的菜色吗?褚星河微微挑眉,正待说什么,一道带着初醒时略显沙哑的声音就从屋内传出来。 江胧依下床推开窗户:“送进来吧!” 褚星河见江胧依允许了,便以为江胧依是真的饿了,所以才让人去取了饭菜回来,他也不再拦着,又退回到小亭子里坐着,他没兴趣进去经受荼毒。 江胧依洗漱更衣后,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中间的汤盅盖着盖子,看位置应该是今早的主汤,她走过去掀起盖子,汤盅里就有一股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 非常好。 朱雀的情趣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江胧依今天没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儿要忙,对方的某位主角还在赶回翡宁岛的路上,她正好有功夫,好好在翡宁岛上转一转,走一走,顺便搜寻一下她的大妖。 朱雀正坐在一处水潭旁边钓鱼。 小少主也拿了鱼竿坐在一旁,她已经钓上了两条红鲤鱼,她看着朱雀没有放任何鱼饵的鱼钩,好奇地道:“你真的不放鱼饵吗?你这样是钓不上来鱼的。” “愿者上钩。”朱雀懒洋洋地半眯着眼。 小少主明白朱雀的意思,可她也不愿意让朱雀在这里浪费时间,毕竟她也对这场游戏很感兴趣,她又提醒道:“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江家主真的不喜欢钓鱼。你在这里是碰不到她的啊!不如去海边看看?” 朱雀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江胧依当然不喜欢钓鱼,她只喜欢赚钱,可他喜欢钓鱼。钓鱼的时候,能让他静心凝神,修身养性。 虽然这么多年下来,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效果,因为在火狮炎鸟那群小崽子们地刺激下,再好的脾气,也会时不时爆发,何况,朱雀本性并不是温和。 甚至本性格外火爆。 第315章-钓媳妇 小少主无聊的四处张望,忽然就看到了江胧依拿着钓竿走了过来,就坐在他们不远处的草地上。 江胧依今日穿了一件素粉色的罗纱裙,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双环鬓,没了以往在谈生意时的深不可测,一如正值青春的大家闺秀,因为贪玩而翘家来了此地。 小少主看着江胧依下了钓竿后,就开始东张西望的,似乎江胧依并不是来钓鱼,而是和什么人约好了要在这里碰面,然而那个人却不知为何,还没有过来。 小少主对江胧依在等什么人并不好奇,她激动地道:“公子,江家主来了,她是自己一个人,你的机会到了。” 朱雀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还打了个呵欠。 此时鱼竿忽然往下沉了沉,朱雀往上一收,一条金色的小鲤鱼便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将金鲤鱼放入一旁的鱼篓,才扭头看了一眼江胧依。 他家的小姑娘出现在附近,他如何会发觉不了。 真当他留在小姑娘体内的妖气是废物? 江胧依目光灼灼地盯着朱雀。 “公子,江家主在看你。”小少主轻呼一声,江胧依那眼神里的占有欲,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清楚。 “我眼神很好。”朱雀收回视线,继续钓鱼的大业,“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急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小少主:“……” 这位公子,你看起来并不比我大多少好吗? 小半个时辰后,朱雀又钓了一条金色鲤鱼上来。 朱雀准备去找他的小姑娘了。 毕竟今日这般打扮的小姑娘很是惹眼,他已经看到了好几批来垂钓的少年郎们和小姑娘搭话了。 就像现在,江胧依还在和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聊天,看起来谈得很是投机,颇给人们几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错觉。真是相当的刺眼且碍眼。 朱雀走过去冲着对方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施展自己的魅力,他理直气壮:“我已经和这位姑娘有约了。” 公子哥看了看江胧依,又看了看朱雀,一脸遗憾的离开。果然好看的姑娘都和精致的男孩子在一起了。 江胧依放跑了一条鱼儿,一脸无奈地收起鱼竿,重新换上了鱼饵,十分淡漠地问着朱雀:“这位公子,我什么时候,和你有约了?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是吗?”朱雀在江胧依身旁坐下,“或许是我搞错了。” 看起来一丝一毫的歉意都没有。 江胧依重新将鱼饵投入水中:“一定是你搞错了,毕竟我们不熟。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朱雀。我的名字。”朱雀对江胧依笑得轻佻又风流,“小姑娘,这次你可要记好了,千万不要忘了。” “我记性不大好。”江胧依似乎并不领情。 “你这么冷淡,可是会没朋友的。”朱雀将鱼篓里的两条金鲤鱼放入江胧依的鱼篓中,凤眸轻眨,笑容浓郁,“小姑娘,你很合我眼缘,这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江胧依低头看了一眼那两条金鲤鱼,“在外面鬼混,我家那位会吃醋的。” 朱雀就仿佛一个浪荡子,致力于带坏小姑娘:“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不该被束缚。怎么样,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玩玩?我可是知道很多,很有趣的小游戏。” 小姑娘这番话的确令他身心愉悦。 可朱雀的玩心还没有消失,自然不想就这么结束。 江胧依听完朱雀的话,就想拉着朱雀一起去探讨一下新游戏的新玩法,但是朱雀入戏太深,她也不好打搅朱雀的兴致:“还是算了吧,我不打算惹他生气。”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朱雀耸了耸肩,他起身扬长而去,“小姑娘,你已经失去了和我共度良宵的机会。” 小少主见朱雀回来,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了?” “不太好。她拒绝了我。”朱雀慢悠悠地说道。 小少主细细观察着朱雀的神情:“可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杀手锏没有用?” “当然有了。”朱雀低声一笑,“比如说,美色的诱惑。” 江胧依看着朱雀又和小少主聊到了一起,甚至于有更多得了消息的女孩子们都跑过来围观朱雀,忽然间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陪着朱雀玩了这么一场游戏。 自家这位招蜂引蝶的本事一点儿都不小。 朱雀临走前,还是到了江胧依身边,笑吟吟地俯身问了一句:“今天早上的老陈醋,味道怎么样?” 江胧依也笑:“我没有喝。” 但是刚才的那坛子醋,确实有够酸的。 朱雀似是讶异地扬眉:“你就这么不喜欢吃醋?” “比起醋来,更喜欢吃别的。”江胧依收起鱼竿起身,她侧了侧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比如说,你。” 朱雀被这番豪言壮语逗笑:“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北城的大妖朱雀,一向管杀不管埋。 撩完就跑真刺激。 朱雀并不打算就这么回自己的客房里,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走到了岛的最高处,躺在一处草坪上,享受着阳光,这种悠闲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 他偷偷在装了醋的汤盅底下放得小纸条一定是被小姑娘看到了,不然小姑娘也不会装备齐全的找过来。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的偶然,也可能是人为。 朱雀在这里小憩了片刻,又去镇子上吃了个饭,才回到自己的客房。然后他看到了自家的小姑娘。 江胧依正翻着他搜罗来的话本子。 朱雀并不意外江胧依能找到这里来,小姑娘这点儿手段还是有的,他抬手关上门,问道:“江家主可是说了,自己不是个随便的女人,怎么还跑过来了?” “这里放了一道我日思夜想的美食,实在是勾的我心痒难耐。”江胧依将话本子放回书架上,托着腮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家的美貌丈夫,“我怎么能不来呢?” 朱雀不置可否。 “所以我啊,是专程过来,给这道美食添油加醋的。”江胧依笑颜如花,说着令朱雀都心悸的言语。 第316章-妖界双花 朱雀摇头失笑,虽然我并不是很了解你们人类的文化,但是我也知道,添油加醋这个词不该这么用。 朱雀冲着江胧依勾了勾手指,尽数释放着自己的魅力:“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先去清洗一下今晚的食材。” 探讨了一晚上美食做法的江胧依第二天一早准时准点的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妥当后,离开了客房。 朱雀躺在床内看着江胧依离去的身影,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和青楼中的那些妓女一样,而江胧依就是他的恩客,唯一不同的,就是江胧依不会丢钱给他。 要不是顾及到小姑娘今天还要谈生意,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让小姑娘今天早上能按时起得了床。 不过,该尝的甜头总归是尝到了。 朱雀又合眸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朱雀就又去了外面闲逛,他坐在一家小铺前要了一碗小馄饨,一边吃着,一边想着今日要和小姑娘玩什么游戏。同一个游戏,玩两遍就没意思了。 当然,朱雀的游戏计划并没有如愿进行。 在朱雀填饱肚子正想去给自家小姑娘一些爱的关怀时,白鹿突然出现在了朱雀眼前,并且神情焦虑。 朱雀极为少见这样子的白鹿,可这同时也意味着,一定有什么非常令妖糟心的事情发生了。 白鹿并不是一个会轻易产生这种情绪波动的妖。 闹市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朱雀便拉着白鹿的胳膊,瞬移去了一处荒无人迹的海边,他放开白鹿直接问道:“有什么事值得你大老远跑过来?” “三日后,缥缈岛会出现在西海。我在很早以前遗失在了缥缈岛上一样东西,本来我是打算去找回来的,可你知道的,以我的能力,并不能破开它的结界。”白鹿忧心忡忡地说道,“九爷最近都在忙着加固九重天封印的事情,我也不好去劳烦九爷。只剩你能帮我了。” “缥缈岛?”朱雀有点儿意外。那座神出鬼没,没有任何规律的岛屿,白鹿跑去哪处做什么? “嗯。”白鹿斟酌一会儿,解释道,“那样东西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它对我而言很重要。它是我从九重天带出来的……一根仙肋。朱雀你还记不记得一位名叫风羽的妖仙?那根仙肋便是风羽的遗骸。” 朱雀点点头,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忘记风羽。因为风羽与他几乎是同时诞生,他是一只美丽的凤凰。九重天上的仙神们,暗地里将他们俩称为妖界双花。 凤凰,是天帝最忠实的追随者。倘若凤凰没有在九重天的那场浩劫中陨落,那么,天帝身边也不会有秭芪的位置,白鹿也不可能成为天帝最后的托付之妖。 而白鹿与风羽的关系一向不错。 在九重天尚未坍塌之前,天梯与旷世海是紧密相连的,白鹿就负责将新晋升的诸神万仙从旷世海引渡至九重天。九重天坍塌时,最先崩塌的,就是天梯。 那时候还是白鹿和风羽联手,才将天梯的崩塌暂时阻止下去。风羽为保天梯稳固,自愿化身为万丈天梯的基石,然而他们却依旧无力阻止诸神的陨落。 诸神黄昏降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朱雀也亲身经历了当年的事,他更清楚这其中的沧桑。虽然朱雀不会因此而哭泣,但是这确实是朱雀并不怎么喜欢的一段经历,每每想到,都会由衷伤怀。 诸神都习惯性的将白鹿定位成天梯的守卫者。可白鹿诞生于天梯的意志之中,连接着凡间与九重天,更准确的来说,白鹿是整个九重天意志的代行者。 于是当九重天坍塌,白鹿就已经失去了在九重天继续生存的意义。此后白鹿一直追随着殷九,就是因为殷九是除了诸神之外,最为贴近仙神的存在。 “说白了,那根仙肋只是我的一个执念,找不到它,我总归是不能安心。”白鹿目露哀色,他不能制止风羽的举动,可他却想留下风羽的一部分,寄托哀思。 风羽是代替他而死,这份情意,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他不想在漫长的光阴中,有任何会忘却风羽的可能性。身为妖仙的风羽,其死亡是天道轨迹下不可逆转的必然。可至少,风羽能够一直活在他的心里。 朱雀从过往的回忆中抽回神思,他看了一眼白鹿:“好了,不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帮你就是。” 朱雀素来知道白鹿与风羽感情好,但也不曾料到风羽已经成了白鹿的一个执念。事实上,那只瑰丽夺目的凤凰死去后,他从未在白鹿口中听到风羽的名字。 就连天帝也几乎从不提起风羽。 但有一次,朱雀从天帝口中,听到了风羽的名字。 那日天帝在凡间的山中宅邸中观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际飘落,大雪一直从中午下到了晚上。 彼时天帝因为西王母的陨落而无精打采,朱雀从九重天而来的时候,偌大的宅邸只有一小簇烛火。 天帝就坐在微弱的烛光之下,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雪花出神,他透过外面的风吹雪,眼睛却倒映着过去未来的万千光阴。甚至于人类与妖族互相残杀的光景。 除却殷九,天帝是最能够感知天道意志的存在,然而暴露天机这种事情总会折损他的身体,以前他可以不在乎,但是按着他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去卜算。 殷九带头没收了他的卜算用具,并放话出去,不许任何仙神为天帝提供这些东西。就算是朱雀,每当有空闲的时候,也会亲自过来盯着他,一如今天般。 天帝最大的乐子被无情地剥夺。 当朱雀降落到他身边的时候,天帝神情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曾经的凤凰,他忽然低唤了一声:“风羽……” 刚化成人形的朱雀忽然就愣住了。 片刻后,朱雀弹指放出一缕妖火,点亮了屋内:“司梦仙子已经陨落了,你竟还没从梦境中醒来。” 朱雀一边毒舌着天帝,一边给天帝倒了一杯茶。 在朱雀看来,如今的天帝更像是一位人间垂垂暮年的老者,历经了沧桑变化,开始回忆起以往的岁月。 第317章-听墙角 天帝喝光了一杯茶,抬头幽幽地道:“你要是能给我一套卜算的工具,我也不至于天天都闲成这样子。” 朱雀特别的绝情:“你还是继续做梦吧。” “你们这些……唉,都被殷九给教坏了。我临死前绝对绝对要给你们这些大混蛋和小混蛋卜一卦!不,这样不够,你再不给我卜卦的工具,我就浪费神力自己做一套!你信不信我中途就蹬腿儿翘辫子?” 天帝为老不尊,花样威胁。 朱雀拗不过,便丢了一套卜算用具给天帝,现在想来,天帝临死前那些卦签,似乎都是出自他之手。 他当时为什么想不开要给天帝一整套的卦签呢? 白鹿见朱雀神思凝重,以为朱雀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他谨慎地问道:“朱雀,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忙?” 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耽误了朱雀的行程。 朱雀摇摇头,他和小少主打的赌,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想赢,随时都可以结束和江胧依和他的这场小游戏。而且白鹿的事情,并不和他冲突。 朱雀留白鹿暂住下来。而他自己则从小少主那里接到了晚宴的消息,换了身衣服就去了晚宴。 小少主望穿秋水,终于盼来了朱雀,毕竟朱雀的长相实在是惊艳,她立刻走出一众贵女们的包围圈,朝着朱雀所在的地方而去:“朱雀,我可把你盼来了。” 拎着一串红提的朱雀看向小少主:“你觉得我不会来?” “这倒没有。我这不是希望你早点儿来嘛。”小少主笑着眨眨眼,她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褚星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褚星河,褚大琴师,江家主的亲信。” 小少主积极的为朱雀铺路。 褚星河矜持地对着朱雀点点头:“朱雀公子。” 似乎他从来就不曾见过的朱雀一般。 “朱雀公子,我们喝一杯如何?”褚星河递出自己手中的酒杯,微笑,“初次见面,总要互相了解一番。” 朱雀笑吟吟地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酒杯,他拿他多年来喝酒的经验做包票,这里面装得是一杯茶水。 还是上好的普洱茶。 褚星河笑得都有点儿心虚,他下意识瞄了瞄外面。 朱雀不至于去为难一个跑腿小弟,他大大方方接过酒杯,潇洒的一饮而尽,对褚星河眉眼里的恭敬视而不见,找了个理由出去,在某个角落抓到了小姑娘。 “听墙角?嗯?”朱雀把小姑娘拉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添的毛病? 江胧依干咳两声:“这只是获取消息的一种手段。” 朱雀蹙了蹙眉,弹了下小姑娘的眉心:“听墙角就是听墙角,这都是什么歪理。你又听谁说的?” “是红叶!”江胧依愉快地把自己听墙角的昔日小伙伴卖了出去,反正红叶有叔祖父护着,不会被打死。 “温玉养的那只小白狐?回头老子再收拾他!你都瞎学些什么?这毛病必须改了!”朱雀暗戳戳的记了红叶一笔,转而问道,“褚星河的那杯茶是你安排的?” 江胧依反驳:“什么茶?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没有!”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有。”朱雀逼近江胧依。 江胧依被朱雀的气息激得不由自主地轻颤:“你不是都猜出来了。你又想和我玩游戏,又和别的小女孩打赌,赌注还那么大。万一你赌输了,她提出想要嫁给你,我岂不是亏大了吗?我并不想要什么姐妹。” 江胧依碎碎念:“我们是正经夫妻,怎么搞得和地下恋一样。我让褚星河去帮个忙,难道很过分吗?” 朱雀心想这地下恋还不知道是谁先开展的,他双臂环胸,垂眸问道:“你从哪里知道我打赌的事情的?” “有一种妖怪,叫无妖。”江胧依摊摊手,一脸无辜,“他们要在我耳边八卦,我就算不想知道,也很难啊!” 小姑娘真是越来越会甩锅,越来越皮了。 朱雀觉得有必要给小姑娘一点儿教训:“鉴于你今日听墙角的行为,你再次错失了和我共度良宵的机会。” “唉,果然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江胧依唉声叹气着,幽怨地看着朱雀,“这还没怎么样,就开始不让我进房门了。以后,是不是就该和我分居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雀气笑了,他太了解江胧依了,一旦他回应了,江胧依就会立刻蹬鼻子上脸,小姑娘似乎从来不懂羞涩为何物。一向大胆到了让他都刮目相看的地步。 朱雀扭头把江胧依丢在了外面。 江胧依略显遗憾的跟了过去。 而朱雀进去之后,就主动找上了褚星河,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就差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褚星河也对朱雀感兴趣的很,这位季景云口中惹不起的大佬,好像脾气也没有那么差。关键是长得是真好看,这样的一位大佬,就算发火,也别有风情。 朱雀也觉得褚星河这个男人很有意思。 褚星河并不隐瞒自己是受命于江胧依而来的意图,当着江胧依的面,就敢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个底朝天,竟是丝毫都不害怕惹火了江胧依这个老板娘。 真是个相当可爱的两面派。 聊了许久,褚星河提议道:“晚宴结束后,手谈一局?” 朱雀心想道:小伙子也是有胆量,你要是不怕被打击到体无完肤,我倒是可以陪你玩一玩。 “当然可以。”朱雀微微笑。 小少主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的惊奇已经达到了顶点。别看褚星河长得一脸的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难相处得很,没想到朱雀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把褚星河给拿下来了,实在是太神奇了。 小少主又哪里知道,朱雀何止早就认识了褚星河,甚至还是褚星河必须要敬重着的姑爷,只不过这位姑爷闲来无事,在和他家的小姑娘玩游戏罢了。 并且这位美貌的大佬还三番两次的拒绝了江胧依同床共枕的提议,冷酷地给江胧依吃了闭门羹。而江胧依却依旧兴致满满地陪着他玩着,乐此不疲。 第318章-魅力 朱雀今天是真的将江胧依拒之门外,因为白鹿的缘故,朱雀晚上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去做。这件事情并不适合让身娇体弱的人类小姑娘参与进来。 不过朱雀的原话并非如实告诉江胧依。 他以自己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为由,十分不走心地打发走了江胧依。朱雀的话说得稍微还算有一些说服力,毕竟小姑娘在这里,他根本不可能好好静养。 怎奈江胧依压根就不信朱雀的鬼话,她不信一介大妖会被她折腾的体虚。可她自我反省了片刻,却也没有硬闯进去。江胧依觉得朱雀是在为白天的事和她置气,她还是先把朱雀哄好了再说别的事情吧。 次日江胧依给朱雀送了一捧鲜花,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闪瞎了一路上众人的眼睛,也闪到了过路的小少主。江胧依还好脾气的对着小少主笑了笑。 小少主一个激灵回了神,暗道:不得了了,朱雀的动作也是够快的,这么快就变被动为主动了? 彼时朱雀并没有在卧室里,他正坐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上,与海面上的飞鸟们进行一场交流。 “君上,缥缈岛确实有出现的迹象,就在西海的东南方向,看着样子,最多也就三天就会完全浮现。您让我传递给缥缈岛的琴霏大人的信,我已经放在了岛的结界上,估计她看了信,这就快来见您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大妖朱雀都对鸟族有着天生的震慑力,这种得天独厚的本事给他许多便利。世上唯一能和朱雀平起平坐的鸟族,也就只有一个青鸾。这只飞鸟,便是朱雀为了方便办事而新收的小弟。 “做的不错,赏你了。”朱雀抛出了一块亮闪闪的蓝宝石,鸟族,尤其是海鸟,相当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飞鸟抓起宝石,高兴地道谢:“谢谢君上!” 朱雀摆摆手让飞鸟离开。 琴霏是缥缈岛的护岛大妖,本体是朵绣球花,实力还不错。但是要是比起朱雀来,还要差上那么一大截。至少还没到了能让朱雀亲自敲门上访的地步。 如果能温和一些解决这件事,朱雀并不想闹得太大。毕竟他现在已经很成熟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揍你没商量的朱雀了。 至于他的那封信会给琴霏造成什么样子的心理负担,那就不在朱雀的考虑范围里面了。 朱雀回到了岸边,朝着人潮热闹的海岸走去。朱雀本身更喜欢自己走走,可褚星河昨天告诉他,今日江胧依会来这里考察风土民情,以便于发展她的生意。 海边有不少打鱼的年轻小伙子,露着结实的臂膀在渔网里面往外挑鱼。朱雀挑挑眉,这岛上的渔人太过开放了些,小姑娘看到了,就不大好了。 于是朱雀打了个响指,妖力在天地间弥漫开来,惊动了一众飞鸟,不久海边风浪就变大了,天气也阴沉了下来,聚集在海边的人很快就各自回家了。 朱雀站在海岸边吹着海风,释放出一些威压,安抚着惊慌的鸟族。忽然海岸的远处传来了另一股妖力,驱散了朱雀的术法,恢复了以往明媚的天气。 朱雀转头看着出现在他身旁的姿容清秀的少女。 少女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纱裙,纱裙长至膝盖上方两寸,腰线暴露在外面,赤着双足立于沙滩上,清纯又魅惑。她的一双眼睛是与头发同样的银灰色色彩,在看向朱雀的时候,目光恭敬又疏离:“君上。” 朱雀微微颔首。 少女就是大妖琴霏:“我收到君上的信,就立刻过来了。不知君上大驾光临,琴霏有失远迎。我与君上也有多年未见,不若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朱雀却拒绝了琴霏的邀请,他摊手说道:“那不行。我还和别人有约。有事你就快问吧,我还挺忙的。” 琴霏似乎相当熟悉朱雀的性子,她对朱雀的傲慢视若不见,直接问道:“君上自入主九州,与缥缈岛许久没有什么联络,这次君上又是为了何事才出山?” 朱雀确实没打算和琴霏废话:“我朋友在缥缈岛丢了一根仙肋,那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找上了我,让我帮忙要回来。仙肋这种东西可不常见,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个缥缈岛的主人不知道仙肋的下落。” 琴霏听罢一愣,她目光闪烁着,迟迟不做回应。 朱雀见此,开口:“你知道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够找到它。区别就在于,要是我动手,缥缈岛可能会直接被我铲平。琴霏,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和我解释一下,你想留下那段仙肋的理由。” 江胧依来到海岸边的时候,琴霏还在和朱雀交谈着。 “你说,朱雀他这又是玩得哪一出?”江胧依远远看着琴霏,又拍拍褚星河的肩膀,小声地问道。 “我也是刚到啊!就跟你同一时间到的,我哪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褚星河咧了咧嘴,老板娘这手劲儿真是一点儿都不轻,他略微思索,接着说道,“很显然,你家朱雀他魅力无边,又吸引了一个小姑娘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 褚星河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场景,在烟雨阁后天被培养起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那小姑娘还真是大胆。啧啧啧,你看看这穿着打扮,那是相当的火辣了。我光看身材就能知道,她肯定是个大美人。” 褚星河说着说着,就感觉自己有点儿冷,他搓了搓手,抬头看了看天,这艳阳高照的,他怎么会冷呢。 江胧依凉飕飕地说道:“既然一看就是大美人,不如褚大琴师你过去和人家谈谈感情,怎么样?” 褚星河一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发冷的原因,惊觉自己刚才那番话的作死程度之高,他急忙改口:“就算是个美人,也一定没有老板娘你长得好看!” 江胧依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一句:“褚大琴师,你这个月的补贴没了。” 第319章-缥缈岛 说罢,江胧依不理会一脸天崩地裂的褚星河,提步往朱雀身边走去,好吧,她承认,自己看到朱雀身边有别的女人,心里面其实超级超级不爽。 朱雀见着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江胧依,侧头冷淡地对着琴霏道:“故事很有趣,但是这个故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倒是白鹿现在就在翡宁岛,你若是能说服他,我自然不会强行把仙肋要回来。” 琴霏太久不参与外界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朱雀和江胧依的姻缘,她只是感觉到了,那个人类小姑娘靠近的同时,朱雀周身聚集的威压顷刻消失。 就仿佛是怕伤害到了对方一样。 “我的话就这些。你可以走了。毕竟我家的小姑娘最近喝了不少醋,不适合继续喝下去了。”朱雀丢下这句话便朝着江胧依走去,这里没有别人,他也懒得和江胧依继续玩你追我逐的小游戏,小姑娘出现的时机不太好,“今天这么有空,都能出来玩了?” “我再不抽出点儿时间,我男人都要被外面的小野花勾搭走了。”江胧依目光落在琴霏身上,“不介绍一下那位吗?还是说,我没资格知道那位的身份?” 琴霏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好像是个被正室抓包的小三的错觉,而那连天帝的面子也敢不买的朱雀,在听了那个人类小姑娘的话之后,竟然还真解释了。 “琴霏,缥缈岛的大妖。”朱雀低着头笑着,“我和她只是旧相识,没你想的那种关系。这醋也要吃?” 琴霏对此颇为诧异。 朱雀竟然都和人类在一起了吗? 作为修炼万年的老妖怪,又是最为纯粹的花妖,琴霏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朱雀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果然这个世界变化很快啊! 琴霏无意打搅小情人之间的谈话,对着江胧依微微颔首后,就离开了此处。她还需去和白鹿谈谈。 “我并没有吃醋。”江胧依此时才回道,“我只是表达了一下我的合理诉求。都说七年之痒,可我们在一起,才过了一年。你就已经拒绝我进你的房间了。” 朱雀不置可否地随地一坐。 江胧依跪坐在他身边:“所以,她是来和你叙旧的?” “那倒不是。她是来讲故事的。”朱雀一直在等着江胧依询问他,当下就解释起来,说到最后,他轻叹了一声,“眼下这事儿不好弄,早知道就直接丢给殷九那老不死的去处理了。我肯定是闲得慌,才答应帮忙。” 江胧依习惯了朱雀的嘴硬心软,接下这件事,明明是因为朱雀想帮白鹿这个朋友,而现如今,琴霏也有不得不留下那段仙肋的理由,并且合情合理。 “你要真为难,不如两不相帮。”江胧依说道,“让他们两个自行解决不好吗?他们或许可以达成共识。” 朱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既然答应了,他就必须从头帮到尾。而且,按照风羽对这两只妖的重要性来看,他们其中任何一只妖,都不会轻易地在仙肋的问题上妥协。 其实琴霏在朱雀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白鹿来得重要,而朱雀之所以会觉得难办,是因为琴霏所说的故事的下半段,让他不得不谨慎地考虑起此事。 琴霏的实力虽然摆在这处,更有上古大妖的地位,可绣球花妖一脉,从古至今都极易子嗣凋零。于是在九重天崩塌的那段年岁中,绣球花妖一脉,就被风羽送出了九重天,以让他们能有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 琴霏就是被送出九重天的绣球花妖其中之一。 可凡间也没有什么安宁的地方。 一群年幼的小花妖在凡间颠沛流离,期间遭受了多少困境危机,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计算不清楚。 琴霏在一次危机中迫不得已与族人分离,流落到了缥缈岛之中,至始至终也没有再次见到自己的族人。等凡间稍微安稳之后,琴霏也排出小妖去四处找寻族人的线索,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不得好消息。 而琴霏之所以能够进入缥缈岛,是因为她在来西海的一次漂泊之中,遇到了风羽。那时,琴霏被海中的大风浪冲到了一处荒岛之上,她醒来的时候,就见着风羽正坐在她一旁,这位妖仙正默默遥望着夜空。 这番风羽是来为西海海神送行的,离开时,正巧感知到了绣球花妖的气息,便寻了过来。可他已经记不得这个小花妖是曾经被他送出九重天的其中一个。 风羽不可能一直守护着这么一个小花妖,他必须要回到九重天,于是风羽就把琴霏送去了缥缈岛,并且昭告缥缈岛的众多生灵,琴霏就是他们的新主人。 缥缈岛的旧主,便是风羽。 就像朱雀拥有伴生妖器,缥缈岛也伴随风羽而生。 风羽留给琴霏一对红珊瑚珠耳环为信物。 琴霏经常戴着这对耳环漫步在缥缈岛的花丛山涧,与灵怪们嬉戏玩闹,偶尔也会收到风羽传来的问候纸鹤,津津有味地听着风羽讲述着外面的故事。 虽然风羽的讲述格外的无聊,但是琴霏总是很向往风羽口中的美好的世界。后来风羽便允诺她:“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亲眼看看一个安宁而美丽的外界。” 也是那个时候,风羽告诉她,他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是他很喜欢的一只妖,叫白鹿。那次风羽和她聊了很多,然后和她道了别,并且再也没有联络过她。 琴霏至今还记得风羽和她说得那番话。 可风羽回不来了。 那时的琴霏并不知道,风羽和她的道别,竟是永别。 她只是觉得风羽再度陷入了忙碌中,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找她,然后某一天,琴霏终于坐不住了。 琴霏踏出了缥缈岛,彼时的她,已经拥有了自保的实力。 她想去九重天寻找风羽,可她不过一介被打着驱逐之名送出来的小小花妖,哪里知道如何进入九重天? 因此她不断地寻找天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第320章-吃白鹿的醋 这期间,琴霏几乎走遍了风羽所说的,凡间的每一处地方,看到了数不胜数的美丽景色,可始终没有看到天梯的入口。她最终失落的回到了缥缈岛。 其实它并不知道,缥缈岛是风羽的伴生之地,同样是风羽的一部分。自从她第一次进入缥缈岛那一刻起,她便永久的生活在了风羽的庇佑下。 风羽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她。 然而就在她踏足缥缈岛的那一刻,她突然在岛上感知到了风羽的气息。琴霏眉开眼笑地寻了过去,可她见到的,却是风羽遗留的一段孤零零的白骨。 琴霏布了一座仙祠,将风羽的仙肋供奉在缥缈岛的最高处,毕竟,唯有缥缈岛,才是风羽的故土。 对琴霏而言,风羽食言了。 但是风羽却以这种方式,陪伴着琴霏无数个日日夜夜,欣赏着数以万计的春华秋实。 江胧依听罢,开口道:“这有点儿像我爹娘。” “我爹跑出去在外面打拼了十二年,我娘在家里等了他十二年未嫁。实际上也没人要求我娘一定要等下去,我爹也只是偶尔给我娘送些奇巧的小玩意儿。两人也没有表白过,可后来我爹归来,两人就那么直接成亲了。”江胧依抬眸看着远处的海浪,父亲去世后,她娘亲也去了,他们相处的时间远比普通的父母子女来得少,但这不妨碍江胧依敬重他们两人。 不管是江家还是胧氏,都是他们留给她的倚仗。 诚然世上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开花结果,但是琴霏是好运气的那一个,至少她等到了风羽的归来。 世间诸事,缘来缘去,何必强求。 朱雀忽而低笑起来:“假如白鹿愿意放弃,我也不会多管闲事。便等着他们两个交谈的结果就是。” 这终归还是需要他们的选择。 “你到了这边还穿着九州款式的衣服?”朱雀抛弃了仙肋的问题,看了看江胧依的纱裙,“不觉得扎眼?” 这个问题他想问许久了。 江胧依道:“你要是愿意看,我可以现在就去换一身。” “这就免了吧。毕竟我并不太想让整座岛上的男人都变成瞎子。”朱雀摆摆手,目光在江胧依身上停留。 那种露胳膊露腿露腰身的衣服,作为闺中乐趣倒还行,要是让江胧依穿出来,朱雀打心眼里反对。平心而论,他并不想让自家小姑娘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看到。这是在挑衅他身为一个男性的尊严。 朱雀问道:“我给你找颗珍珠来,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江胧依惊奇地看向朱雀:“给我找珍珠?” “来都来了。”朱雀耸耸肩道,“西海的珍珠不错。何况,我不是在追你吗?总要有点儿实际行动。” 江胧依想了想:“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朱雀顺着她的话问:“那你说我该怎么样做?” 江胧依拽着朱雀的衣领,贴近朱雀的耳畔:“色……诱?” 朱雀拒绝了小姑娘不靠谱的建议,抬手放出一缕妖气进入西海,片刻后,妖气裹挟着一颗莹润的红珍珠,落在了朱雀的掌中,而后被朱雀递给了江胧依。 “就这样?”江胧依看着顺势躺在自己腿上的朱雀,大佬的追人手段总是那么简单粗暴,且热情降得极快。 “你还想怎么样?”朱雀抬手捏了捏江胧依的脸,看着江胧依眼中的精光,开口道,“小姑娘不能太贪心。” “是你想玩这场游戏。”江胧依挑挑眉。 朱雀轻嗤:“你不也一样挺有兴趣?” 江胧依笑了笑,姿容艳丽,她拉过朱雀的手,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要是没兴趣了,咱就不玩了。” 小狐狸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朱雀并不打算给江胧依使坏的机会,他坐了起来,一手扣住江胧依的后脑,亲密地吻着江胧依。 褚星河一个卧槽正待说出口,就被自己给堵了回去。 妖界民风果真开放! 江胧依双手紧扣着朱雀肩膀,好久才气息不稳地倒在朱雀怀里,伸手戳着朱雀的胸膛,依旧不老实。 褚星河也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能见到江胧依拉起了朱雀的手,一人一妖,在沙滩上漫起了步。 褚星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走远了。 这两位绝对没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讲道理,你这么关心白鹿,我都快吃醋了。”江胧依一边走着,一边逗弄着沿途的海鸟,还不忘说话。 “你吃白鹿的醋做什么?要真想吃一次,你也该吃棠暮雪那个不着四六的家伙的醋。”朱雀莞尔。 江胧依沉默片刻:“我有那么没品?” “虽然我和白鹿相处的时间更久一些,但白鹿心里,风羽可比我重要。更别说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你犯不着吃不着白鹿的醋。”朱雀慢悠悠地跟在江胧依身旁。 在白鹿的心中,风羽独占着他一方心湖。同僚,朋友,长辈,这三者都可以用在风羽的身上。风羽是个不算太热络的妖,话也不是很多,经常为了天帝的命令而前往凡界,通常情况下,他很容易被诸神忽略。 风羽公私分明,唯一一次感情用事,恐怕就是为了白鹿而殉道。那种情况下,他分明可以苟活一阵子。 朱雀直到如今还能记起来风羽赴死的那一幕。 美丽的凤羽如星光飘散在天梯的石阶上,巨大的凤凰本体在湛蓝的天空中逐渐透明,直到只剩下一具骸骨,成为九重天入口处的一座永恒的雕像。 一时间祭祀之乐响彻九重天。 白鹿站在天梯之上,泪水决堤,他颤颤巍巍地走到风羽之前,一言不发地跪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最后还是殷九把白鹿打晕了,才结束了这场悲哀的送行。 朱雀极少尊敬谁,风羽就算其中之一。 江胧依忽然听到朱雀在她耳边轻声吟唱,那是她听不懂的旋律,可她隐约能够体会到,乐曲的哀伤。 “你唱的什么歌?”江胧依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 朱雀回头将江胧依被海风吹乱的长发理顺:“是九重天上的祭祀之乐,殷九为了给仙神送行而谱写的曲子。” 第321章-仙肋失踪 江胧依讶异:“九爷会谱曲?” “你以为殷九为什么要开乐斋?”朱雀笑了笑,“那老不死谱的曲子都不错,他指掌的是天地间的乐符。” 江胧依一直以为殷九只是随便开个店玩玩,当然,比起这个话题,江胧依更加喜欢聊些别的:“那么,朱雀大人,今天还要继续玩你追我逐的游戏吗?” 朱雀笑容清浅:“小姑娘,这取决于,你想不想结束。” 江胧依很快就让朱雀明白,她有多么想要结束这场游戏。小姑娘热情地拥吻远比海边的阳光火辣。 这之后,江胧依就直接搬进了朱雀的房间,赚钱谈恋爱两不误。朱雀似乎一直憋着一股子酸劲儿,尽数反馈到了江胧依身上,欺负的小姑娘好几天没出门。 这期间白鹿来找过一趟朱雀,两位大妖私下聊了许久,白鹿才告别朱雀,动身离开了翡宁岛。 直到缥缈岛现世的那一日,朱雀这处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彼时朱雀正在给一盆蝴蝶兰松土,顺带听着自家伴生妖器有感情的朗读翡宁岛上流传的爱情话本。 伴生妖器正读到精彩的地方,一只海鸟突然飞进了屋子,将伴生妖器撞到了墙上,海鸟连忙道歉,扭头同朱雀说道:“君上,大、大事不好了!” 停下松土的动作,朱雀看向一旁的海鸟:“什么事?是天要塌了?还是西海要变成戈壁滩了?” 海鸟愣了一瞬,然后扑棱着翅膀,急声道:“君上,是仙肋!仙肋在缥缈岛的祭堂里消失了。琴霏大人也感知不到仙肋的下落,现在琴霏大人都已经找疯了!” “消失?”朱雀抬手召过伴生妖器,挑眉,“它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说说看,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海鸟认真地回道:“听说是几天前。琴霏大人为此彻查了缥缈岛,可也没有什么发现。而且听住在祭堂的精怪们说,仙肋就是在他们眼前,忽然不见的。” 几天前缥缈岛根本就没有现世,按理说不存在能够偷盗仙肋的外人。而世上仅有的几位可以破开缥缈岛屏障的大妖,没有一个会干出偷窃这种没品的事。 朱雀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海鸟所知有限,答得也不能尽如朱雀的意思,朱雀就让他再去探听消息。 仙肋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一块骨头,没什么本事主动作妖。祭堂的妖灵实力弱小,察觉不出外来者很正常。可除此之外谁又能直接躲过琴霏的感知呢? 朱雀依旧怀疑是有什么妖偷走了仙肋。 难道是白鹿? 不应该啊!白鹿不是这样的妖。就算那根仙肋对白鹿而言很重要,白鹿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否则,白鹿也不至于先找上他帮忙。而且,时间对不上。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琴霏监守自盗? 不不不,他已经警告过琴霏,琴霏不会动这种歪脑筋。除非琴霏真的想置缥缈岛的安危不顾,惹火他。但是缥缈岛对琴霏而言也很重要,琴霏没理由这么做。 仙肋消失的时机也有很大问题。那么多年都安稳的仙肋,偏偏选择他在西海的时候出这种事。 朱雀一时间想起了旷世海上的时间烙影,难道会和天帝那老头子有什么关系?朱雀打算去查一查。 朱雀出门前的那一刻,外面的天色忽然迅速阴沉了下去,乌云吞噬阳光,又笼罩住整片西海。朱雀凝眸望向天际时,一段乐声从远方的海面飘进他耳中。 这是海精灵们在奏乐。 所有的精灵都是天生的乐者。 而海精灵们一般都会选择在夜间演奏,他们的力量来自于夜间的月光,月色越是皎洁,他们的乐声就传得越是遥远,越能鼓动听到乐声的生灵的心扉。 朱雀抬手捕捉着海风,合眸细细品味着乐曲,片刻后,他忽然蹙起眉,不对,这乐曲有问题。 朱雀锐利的双眸睁开,锁定在了缩在树上的鸟巢中,只见巢中的幼鸟正发着抖。而让这些幼鸟觉得恐惧的,并非是朱雀冰冷的视线,反倒是海精灵的乐曲。 这段乐曲中,有着最为纯粹的杀机,悲凉又绝望。 杀机融入了乐曲中,不断地刺激着生灵们的耳膜,暗中叫嚣着用鲜血和哀嚎为这段曲子添彩。可是这杀机似乎被数万载的光阴消弭了绝大部分,绝望反而占据了上风,因而在最初的时候,并没有被朱雀发觉。 朱雀恍惚间又回到了九重天还在的那个年代,实际上自从寂灭岭劫杀之后,他再也没有被这样的杀机包围过。他轻轻勾起唇角,眼中浮现出一丝兴味。 朱雀打了个响指,瞬间来到了江胧依所在的一处茶馆内。而在他到来的同时,守在房间外面等江胧依谈判结束的褚星河就发现了他:“朱雀大人来接老板娘?” “并不是。”朱雀摊手,在褚星河意外的眼神中,他道,“我有急事找她。比她赚钱还急,你让她快点出来。” 褚星河立刻敲门进屋。 江胧依闻言,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走出了门,把剩下事全盘交给了褚星河。她知道朱雀虽然行事没什么章法,但是朱雀并没有幼稚到会来故意破坏她做生意。 江胧依随着朱雀走出了茶馆。 朱雀掀了掀眼皮:“不问问我为什么叫你出来?” “我在等你主动告诉我。”江胧依揽着朱雀的左臂走着。 朱雀大方地允许了江胧依的亲近:“今天的西海会很不平静。所有实力低微的妖灵精怪,乃至小动物都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你们人类恐怕也免不了被波及。” 江胧依问道:“被波及?” “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机会带来绝望,诱使人类在黑暗中走向迷途。这种影响,小到吵架,大到战争。”朱雀顺带将他刚刚的发现如数告诉了江胧依。 江胧依联想地很快:“这件事会不会是因你而起?” “这就有待考证了。”朱雀赞赏地看着江胧依,“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江胧依下意识接话:“爱你算不算?” 第322章-默认你是在关心我 江胧依下意识接话:“爱你算不算?” 朱雀失笑:“看来是没什么事。我本以为你会因为体内留存着我的妖力而感到不舒服。不过人类虽然听不到海精灵的乐声,但或多或少都会被影响。你情况更加特殊一些,所以你今天还是乖乖呆在我身边为好。” “我就默认你是在关心我了。”江胧依抬眸笑了笑,似乎根本不为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危险而担心,“我想听听海精灵的乐声。只有你能听到岂不是太过分了。” 朱雀一向了解自家小姑娘的胆量,他指尖凝聚起一缕淡金色的妖气,点在了江胧依的眉心上。如果小姑娘能害怕地躲进他的怀中,他或许会更开心些。 江胧依并不知道朱雀在遗憾什么,她只知道朱雀的妖气进入体内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阵从未听过的,奇妙的音律,她惬意地说道:“这曲子听起来挺不错。” 朱雀看着仗着自己在她身边,就越发胆大包天地小姑娘,沉声笑了笑:“有时间我带你去听听妖乐。” 江胧依点点头:“所以,现在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看看,到底是哪些小家伙,大白天在奏乐。”话这么说,可朱雀本身并没有任何的线索。 于是他先带着江胧依迅速地绕着西海巡查一圈。一圈下来,他几乎可以确定,岸边十里都能听到乐声,这足以证明,至少有数百只海精灵加入了这场演奏。 如此声势浩大的演奏,不该一只海精灵的气息都感觉不到。至少海精灵没有本事,躲过他的追探。 一个时辰后,朱雀的红莲烈焰绽开在了西海之中的某处礁石上空。 江胧依抬头看着被红莲烈焰围绕的一处天际。 一片黑压压的天际正凝聚着点点五光十色的星芒,隐约勾勒出一只巨大的鸟儿的轮廓,神圣且高贵。 自上而下的风中仿佛夹杂着嘹亮地凤鸣。 江胧依不太确定的问道:“那是凤凰吗?” “准确的来说,它只是妖力幻化的海市蜃楼。”朱雀遥望着那道瑰丽的蜃景,“它在试图击溃乐声中的杀机。但我能从蜃景中,捕捉到一缕即将溃散的仙气。” 明明镇守西海的神明已经消亡了。 “妖力幻化出来的,为什么会有仙气?”江胧依不解。 朱雀凝眸感知了许久:“上古时期,并非所有的仙神都是天生的神明。有一些有大机缘的人族或者妖怪,也可以修炼成仙神。妖怪羽化登仙即为妖仙。就像风羽一般,其实妖仙体内依旧是妖力占据绝大部分。这只凤凰极有可能就是风羽残留在世上的东西。” 江胧依略微思索,然后问道:“所以现在,这世上是你们这些大妖们说得算了?” “不是所有的大妖都能在众界说得上话。”朱雀摇了摇头,耐着性子给江胧依解释,“大妖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并不是任何一位大妖,都有资格成为妖界的大佬。九州皇城内有殷九布在天地众界,用来维护天地平衡的阵法核心,所以必须要有大妖中的强者来镇守。” “而实力到了这种地步的大妖,一般都不会轻易干涉世界的走向。”朱雀指了指虚无缥缈的天际,“九重天之上的天道会对我们这种程度的生灵施加限制。而唯一能打破这层限制的殷九,他懒得要死,才不会没事找事。要是有那个功夫,他宁愿睡死在乐斋里。” 江胧依点了点头,她看着天空上的凤凰,忽然想见一见朱雀的本体,当然她的这个想法,被朱雀驳回了。江胧依看起来有几分遗憾,但也没有强求朱雀。 朱雀拒绝完小姑娘的一时兴起,再度抬头看向那道蜃影,他觉得蜃影好像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此时,海面上碧波涌动,琴霏踏浪而来,她目标明确,就是来找朱雀:“君上,我可是找到您了。” “看你这着急忙慌的,难不成是缥缈岛也有异动?”朱雀比琴霏淡定多了,他甚至还有心思控制着红莲烈焰在天空中四处浮动着,然后又让火焰如烟花迸裂。 琴霏蹙眉说道:“的确。岛上的灵怪们都躁动不安。我刚在西海内搜寻了一番,也并没有见到海精灵在演奏乐曲。而且,就算是海精灵的乐声,也不可能会穿透缥缈岛的结界。更别说影响到岛内的生灵了。” 朱雀并不答话,他侧耳听着四周的声音,除却风声,就只剩下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唯一与之前不同的,就是海面上倒影的海市蜃楼的光影逐渐强烈。 直到蜃影蔓延到他头上的一方天,朱雀眯了眯那双泛着寒意的眼,开口问:“仙肋还没有找到,对吗?” “没有找到。”琴霏闻言摇摇头,说罢,连忙追问,“君上是觉得,今天的异变,与仙肋有什么联系?” 朱雀抬手指向上空,示意琴霏自己看:“当然有。否则平白无故,西海上为什么会出现凤凰的蜃影?” 紧接着,朱雀又问道:“琴霏,你与仙肋接触的时间最长,这期间你可有发现它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琴霏微怔,她回想了片刻,笃定地回道:“我并未发现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然,这仙肋来自风羽大人,所以,君上,我也不能保证,它就真的没有。” 她无非是想把仙肋带回缥缈岛供奉,今日的异动,实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琴霏担心朱雀会怀疑她,又接连说了好一番话。但是朱雀脸上的表情依旧没变。 不过,江胧依却看到了朱雀控制着天空散落的一小团红莲烈焰,悄悄落在了琴霏的头上。而在红莲烈焰的影响下,任何谎言都足以让琴霏变成一团飞灰。 眼看着红莲烈焰消失,朱雀信了琴霏的解释,他再度自手中点起一簇赤金的火苗,侧身询问江胧依:“小姑娘,你大胆地猜猜看,这道蜃影为什么不出现在旷世海或者九州皇城,偏偏要出现在西海之上?” 第323章-上古妖仙 风羽效忠的天帝葬身于旷世海,风羽最宝贝的白鹿在九州,就连和风羽同为酒友的殷九也在九州。那么风羽为什么选择守护着西海?除却缥缈岛,西海并没有什么值得风羽留恋的,而且风羽并非自私的妖。 “我猜,旷世海上光阴的海市蜃楼为什么出现,它就是为什么出现。”江胧依这次回答地不假思索。 那么旷世海的光阴烙影出现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朱雀的想法与江胧依的一致,他抛出手中的那簇火苗,火苗便在顷刻间膨胀破裂,一部分化成无数的细碎光芒飘上天际,一部分落入海底开出红莲万千。 不消片刻,整座西海都笼罩在了朱雀的赤金色结界之中。而琴霏似乎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她眼神溃散,下意识就想伸手捕捉空气中漂浮的美丽红莲。 朱雀轻啧一声,打出一缕妖气,将琴霏唤醒。 琴霏慌觉自己失态,歉然道:“抱歉,君上。” 朱雀随意摆摆手:“好了,回你的缥缈岛去。警告缥缈岛上的妖灵们都安分些,不想死,就别出来。” 琴霏走后,朱雀带着江胧依落在海岸边。 此时天际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赤金色,一轮红日挂在海岸线上空,赋予这个世界明亮的光芒。而他们脚下的沙滩,正弯弯曲曲地往红日的所在之处延伸。 江胧依眨眨眼:“这是……” “我的结界。”朱雀回答的简洁明了,“实力到达一定地步的大妖,都会诞生自己的本命结界。” 江胧依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那它有名字吗?” 朱雀点头:“莲生。” 九州皇城的四位妖中大佬,每一个都拥有本命结界。 殷九那拥有着一轮圆月的夜色结界,名曰朦沌。温玉君的结界则是无数玉石凝聚的白色世界,名曰合瑧。而顾怜那结界却是肃杀的冰天雪地,名曰元央。 朱雀的结界最为绮丽瑰幻,同时杀机也最为强悍。可朱雀却故意以莲生为名,取意死亡即新生。 忽然朱雀伸出手来,一朵赤金的花苞落在了他掌心,朱雀道:“好了,结界已经覆盖住了这块天地。结界割裂了现实,外面的凤吟应该可以驱散妖灵精怪的恐惧,当然,人类也能托它的福,安然度过这一天。” 而那诡异的乐声,则被朱雀囚禁在了结界中。 要论起杀机来,朱雀的结界从不比海精灵的乐声差。上古大妖的实力,哪怕冰山一角,都远非海精灵们微薄的妖力能够媲美的。可就在朱雀将乐声完全禁锢在自己的结界内时,朱雀眸光顿时暗了暗。 “怎么了?”江胧依轻声问道。 朱雀收回掌中火焰,捏了捏眉心,沉吟:“我刚刚从这缕杀机中,察觉到了上古妖仙的气息。” 时间倒退回九重天繁盛之时。 那日所有的仙神都聚集在了第九重天的比武场上,因为上一任的护法殉道,天帝需要重新挑选一位护法。天帝的护法,有着等同于半个天帝的权利。同样,这也要求选出的护法必须足够强大,且绝对的忠诚。 而历任的护法,都来自于鸟族。这次也不例外。事实上,鹏鸟一族是最有竞争力的一族,而且,刚好有一位修炼成妖神的年轻鹏鸟。因此,众多仙神已经默认了这位年轻的鹏鸟妖神会成为下一任护法。 然而这位妖神却迟迟都没有来。 坐在桂树上的朱雀听着下面仙神们小声地八卦猜测,无聊的伸了个懒腰,他与这些仙神不同,并不期待鹏鸟妖神的到来。毕竟他和那家伙互看不顺眼。 那家伙虽然实力不错,但性子急躁,且一根筋,偏偏又自负到不行,听不进去任何人的意见。在朱雀看来,这样的妖神,实在不适合担任天帝护法的位置。 “我瞧着他也不会来了,不然你就从这些参赛者里面选一个出来吧。”朱雀热衷于搅乱比试的水。 敢在这个时候发言的,整个九重天也就这么一个司法妖君。实际上,要不是朱雀担任着司法妖君的名衔,天帝的护法人选,根本就没有鹏鸟妖神什么事。 听到朱雀的声音后,天帝无奈地笑了笑,正想让人去找找鹏鸟妖神,就见两道身影打斗着而来。 银白的妖神之力与绚烂的凤凰真火在空中死死缠斗在一起,两者不断碰撞,激起的波动让比武场的石板都开始碎裂,就连桂树的花瓣都掉落在了地上。 “这两位怎么就打起来了?” “谁知道呢?” “行了,别聊了,赶紧去劝架啊!” “你确定你过去是劝架不是找死吗?” “我说兄弟你看清楚了,那可是凤凰真火!” “不是,兄弟们,司法妖君都没出手,你们激动什么?难道你们真想挑衅一下司法妖君吗?” 被诸神万仙畏惧的司法妖君朱雀正稳稳地坐在桂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万年难得一遇的场面。而他不动,其余仙神也不敢参与,只好跟着他一起看。 洁白的鹏羽与绚烂的风羽在打斗中落下。天帝依旧没有发话,他望着远处的两道身影,一脸云淡风轻,手中却不知何时,悄悄捏住了一片美丽的凤羽。 忽然天空中的凤凰真火大放异彩,遮盖过了银白的妖神之力,而一道被凤凰真火包裹的身影掉落在比武场的正中央,待凤凰真火散去,而半跪在地上的,赫然就是天帝护法的内定人选——鹏鸟妖神。 鹏鸟妖神浑身浴血,他呕出一口神血之后,以长刀为支撑,勉力站了起来,一双阴鸷的双眸狠狠地看着上空盘旋着的那美丽凤凰,再度蓄力冲了上去。 可不过一个转眼,就又被凤凰打落在地,在飘落的风羽当众,明晃晃地长剑便已经抵住了鹏鸟妖神的心口,剑尖覆盖杀机,似乎下一瞬就能挖出神之心。 而持剑的大妖也同一时间落在了地上,令诸神畏惧的凤凰真火在他周身飘荡着,暴露在外的那张冷俊的容颜上,有着再纯粹不过的杀机,他遥望着主位上的天帝,缓缓俯首:“陛下,请允许我成为您的护法。” 第324章-喜爱 “陛下,不要答应他!刚才他赢了只是侥幸,我要和他再比一场。”鹏鸟妖神挥开风羽的剑,又做出应战的架势,可风羽瞪了他一眼,仅仅是一眼,鹏鸟妖神就觉得自己的神力快要在那森冷的杀机中溃散了。 那一瞬,鹏鸟妖神便确认了,风羽真的敢杀了他。 鹏鸟妖神不甘的咬了咬牙。不过就是一介妖族,非仙非神,凭什么和他争夺护法的位置!他是得到天道庇佑的妖神,身份不知比风羽高贵了多少倍! 可偏偏是风羽夺得了天帝陛下的喜爱。 就和那个朱雀一样! 这不公平! 朱雀觉得这只鹏鸟真他娘的有意思,简直太有意思了,所以他笑了,笑得漫不经心,笑得满脸的讥嘲:“输不起就别比。既然应战了,也比输了,你怎么好意思说人家侥幸呢?鹏鸟,你连小姑娘都比不上。” 风羽看了一眼朱雀,然后看向鹏鸟妖神,他无比冷静地开口:“再比一场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无论比多少次,我都会赢你。你的实力不如我,你没有胜算。” 一番话,惊起一片波澜,而风羽并不理会其他人,反而对着天帝跪下。他固执的用这种方式,向整个九重天证明,他是最强大的,他有资格站在天帝身边。 有史以来,他是第一位越过仙神的门槛,单纯的以一介妖的身份,凭借实力,打败了妖神的大妖。 风羽的强大有目共睹! 可他毕竟只是妖族,九重天上出了一个朱雀成为司法妖君,那是因为有殷九在。可殷九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护法的选拔当中,风羽并无后盾。一些神明打心眼里,不想再多出一个身份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妖族。 天帝的护法,怎么可以是一只妖! 一开始只是有一小部分地位较高的神明议论,后来不少仙灵也加入了其中,风羽听得到那些不赞同的声音,但是他并不打算退缩,天帝是他的信仰! 鹏鸟妖神放下长刀单膝跪下:“陛下,我想再战一次。” 于是神明们的视线又落在了天帝身上。毕竟所谓的内定人选,那是他们自作主张,与天帝的意愿无关。而且,古往今来,九重天上,并没有妖族不得成为护法的规矩。所以能做出选择的,只有天帝而已。 朱雀的目光也穿过重重人海看向天帝。 天帝端坐在主位上许久,才起身,一步一步从御座上走了过来,精致华贵的衣袍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此时的他神圣而俊逸,看得不少仙子们春心萌动。 就连朱雀也不得不承认,天帝正经起来,其实也是颇有几分姿色的,虽然比不上他的盛世美颜。 谁也不知道天帝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就像没人知道是什么导致了风羽做出这种选择一样。毕竟风羽在很多仙神眼中,都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妖,他为什么忽然加入了争夺护法一位的斗争里? 当时的朱雀也不知道。 但朱雀记得他初见风羽的时候,风羽正在万神之冢与曾经逝去的那些神明的神念打斗,那时的风羽狼狈的比鹏鸟妖神有过之而无不及,浑身的杀意令朱雀都有一瞬的胆战心惊。妖族的地位天生不及仙神尊贵,唯有他们不断在生死一线中战斗,才会强大到足以和仙神匹敌,只有这样,才能让诸神不得不尊重敬畏。 一如今日所见。 天帝站在了风羽的身前,他垂眸,平静地道:“护法的位置,不比司法妖君自由。不当护法,你同样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你清楚,我是信任你的。” 诸神哗然。 天帝竟然这么宠爱一个妖族? 朱雀挑了挑眉,天帝对风羽倒是好的不得了,简直当亲儿子疼。权势往往带来相对等的枷锁,天帝深谙其中道理,喜爱风羽的同时,自然不希望风羽被禁锢。这与天帝放逐朱雀离开九重天,是一个道理。 然而朱雀知道,风羽,根本不会退! 事实也的确如此。 风羽再次开口:“陛下,请让我成为您的护法。” 天帝笑了笑,神情略显无奈,他合掌将一缕神力凝结成护赐予护法的神印,缓缓打入了风羽的眉心,留下永不磨灭的淡金凤凰花纹路,是契约,也是枷锁。 “朱雀?朱雀?” 江胧依的呼唤声将朱雀飘远的神思拉回,朱雀安抚性的拍了拍江胧依的手,然后抬眸望向远方。 如此犀利的杀机,到底是不是风羽? 天帝连他的事都有心思卜算,那一定不会忘记风羽,天帝是否因为算到了风羽神念会在此时出现,所以才提前在旷世海留下了时光烙影来警示他? 江胧依道:“倘若这真的是风羽留下的杀机,那么有没有可能,风羽的神念,其实留在了他的仙肋上?而这缕神念因为感知到天帝的时光烙影,所以才复苏?” 朱雀沉默片刻:“可能就是这样吧。” 毕竟风羽是天帝的护法,或许他们之间,可以彼此感应。而风羽无法进入梦归虚空,所以便徘徊在了西海之上,徘徊在了这片最接近梦归虚空的海域。 “走吧,乐声的来源,在那边。”朱雀执起江胧依的手,施展瞬移,转换到另一片沙滩上。 朱雀有意释放出强烈的杀气,与空气中暴躁的杀机相碰撞,同为鸟族大妖的威压倾泻,假如乐中杀机真的来源于风羽,那么风羽一定会被他吸引而来。 片刻后,就连江胧依也察觉到了,空气中陡增的杀机。 朱雀将江胧依护在身后:“风羽很快就要到了。我暂时没办法判断他是否还保留着理智。我给你布一道防护结界,你站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去会会他。” 江胧依便就地一坐,抬手:“您请。” 瞧着架势,就像看戏。 朱雀很欣赏小姑娘的淡定,他勾唇:“要是觉得看打架无聊,你可以堆沙雕。天帝经常这么玩。” “我就只配拥有老人家的游戏吗?”江胧依挑眉反问。 朱雀想了想,说道:“这里是我的结界,换言之,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现在我把这里一半的控制权交给你,你可以尝试着去用自己的想象力创造些新奇的东西。当然,你也可以毁掉让你不顺眼的东西。” 这就很有趣了。 江胧依双眸微亮。 第325章-誓言 “但是千万不要试图插手我和风羽的游戏。意念的运用并不简单,你还是先试着,用意念创造几个沙雕玩玩吧。”朱雀慢悠悠地补了一刀,“这比较轻松一些。” 江胧依哪听不出朱雀打趣的意思,她撸起袖子冲着朱雀挥了挥拳头,下一刻,她神情忽然一变:“小心!” 长剑破空,如裂帛,卷动着层层杀机。 朱雀面色含笑地凌空一握,一杆金色的缨枪就出现在他手中,那缨枪已经有了许多龟裂的纹理,看起来脆弱且不堪一击,可却结结实实的,挡住了长剑。 绚烂的凤凰真火与赤金的红莲烈焰在空中迅速交织碰撞,短暂的接触后,又如烟花般绽开。 江胧依努力从那一团凤凰真火中,辩识出其中人的样貌,然而凤凰真火越烧越旺,根本就看不清楚里面。 而海精灵的奏乐声,却依旧接连不断的响起。 乐曲高昂到极致,杀机也浓郁到无法估量,江胧依看着朱雀,却发现朱雀正无所畏惧的笑着,而后,朱雀周身的威压凝聚在缨枪之上,缨枪高举,落下。 长剑被砍成两段,其中一段,落入了海中。 朱雀长身玉立,挽出一个枪花,身影与天边红日重叠,他笑吟吟地望着被凤凰真火包裹着的影子:“风羽,你我久别重逢,你就用这种方式来和我打招呼吗?” 影子并不回答,他依旧持剑,与朱雀对峙。 朱雀叹息:“真是可惜,神念中竟然只剩下了你的杀机吗?” 最为纯粹的杀机,没有任何具体的攻击目标,所有活着的生灵,都是它想要斩杀的对象。而此处,江胧依的气息被朱雀的防护结界掩盖,唯余朱雀一妖。 影子重新凝聚了力量,持着断刀再度朝着朱雀砍杀过去,朱雀巧妙的躲过,而锋利的刀芒正好劈在了那轮红日之上,然而那轮红日却不受任何影响。 朱雀再一次和影子打斗起来,缨枪在空中留下道道虚影,他无疑是强大的,更别说这是在他的世界里,他完全能够直接碾压风羽的影子,但他没有那么做。 江胧依隐约能够猜透朱雀的意思。她的丈夫压制了原本力量和影子缠斗,或许是为了消磨影子中的杀机,以让风羽所剩无多的理智重新回笼。 那厢朱雀已经将影子逼到了那轮红日之上,他缨枪直指对方,森然的声音在结界内扩散:“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出现在西海?为什么守护又想毁灭?” 影子晃动了一下,似乎被触动了,然而也仅有一瞬,他便又被层层杀机覆盖,再度朝着朱雀攻去。 朱雀挡住他的断刀,厉声喝道:“风羽!” 影子的动作忽然定格。 朱雀起身飞跃至红日上空,垂眸看着那道影子。 影子怔怔地抬起头,与朱雀的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忽然发出了沙哑的吼声,杀机渐渐消退又上涨,如此循环往复,令江胧依都感知得到他的挣扎与痛苦。 朱雀没有那个耐性去弄懂低吼的意义,经过刚才的打斗,他已经试探出了影子的弱点。 朱雀指尖凝聚起磅礴的妖力,云雾自他脚下成型,海洋被层层殿宇楼阁取代,眨眼间,就是另一番景象。 江胧依认得这景色,这是九重天的虚影。 下一瞬,天梯崩塌的之声响起。 江胧依合眸试图变换出能够载她飞上天空的风,在天梯完全崩塌之前,她已经被风带到了天空。 而另一边,朱雀已经和影子开打,他们打斗的激烈,在几个回合后,朱雀将影子狠狠地摔到天梯的碎石上,容颜冰冷地用缨枪压制着不断挣扎的影子。 “你连自己是谁都忘却了吗?” “曾经的誓言你也已经记不得了?” “没有人逼迫你,是你选择作为一个正义之士而死,那么你又为何要毁灭你所保护的世界?” “风羽!你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 朱雀不是天帝,他并不喜欢怀柔,他话音刚落,就将一道红莲烈焰打入了影子内,红莲烈焰逼退了凤凰真火,却在一瞬间,将影子的杀机尽数点燃。 毁天灭地的杀机的逼迫下,朱雀也不得不选择后退。然而影子身上的红莲烈焰却没有熄灭的迹象,似乎不把凤凰真火完全吞没,它就永远不会停止灼烧。 在渐渐消退的火焰之中,有一道人影抱头哀嚎着,那其中,似乎爆发了他压抑了数万年的痛苦和彷徨。 朱雀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他不敢放松警惕。风羽与他的实力不相上下,就算是风羽的神念,若是暴走失控,虽不会致他于死地,但也会让他受伤。 何况这里不止他,江胧依也在。 然而风羽的神念没有失控。 原本崩塌的天梯被散落在空中的凤凰真火包裹,渐渐将天梯修复成本貌,然后凤凰真火重新凝聚,在天空跳跃着,在天幕上投下一片片美丽的剪影。 一时间,就连朱雀都抬眸看着如走马灯一般放映着过去九重天的剪影,那些场面都是他曾亲身经历的过往,承载了他一切喜怒哀乐。那里有年少轻狂的司法妖君朱雀,也有端坐于御座上手持风羽的年轻天帝,更有身披暗紫长袍携着美酒姗姗来迟的殷九爷。 然后下一刻,金碧辉煌的九重天不在,反而是一处荒芜的大地,灰暗的世界,仅有血色成为里面的唯一色彩。一片片沾了血的风羽飘落在地上,端的是凄美。 漫无边际的不止是那灰茫茫的雾气,还有自半跪在血海尸山上的风羽,散发出来的,令人胆颤的杀机。 江胧依仿佛受到了冲击,她的眼睛被这景象刺激的发疼,但那不是针对与风羽的同情,而是对朱雀的怜惜。她记得朱雀说过,妖族要令诸神敬畏,必须足够强大。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朱雀也经历过这一切? 要是朱雀死在了这一片诸神墓地…… 江胧依不愿再继续设想下去,她抬眸望着天空,忽然发现原本的剪影已经变成了一段完整的影像,那是天帝选择护法那一日,九重天比武场的情景。 第326章-坠入爱河 风羽执拗地跪在天帝面前,谢绝了天帝的提议,他抬眸注视着天帝,神容冷肃而坚毅:“陛下,风羽想要成为您的羽翼,在离您最近的地方,为您遮风挡雨。” 天帝眼神无奈,又带着几分早知如此的了然,他神情一如面对一个叛逆的孩子般慈爱,纵容了风羽。 江胧依只见天帝笑了,如冰雪笑容般圣洁,天帝扶起风羽,然后,她听到天帝说道:“那你可要跟紧了。” 随后天幕上的剪影轰然碎裂,化作无数绚烂如星芒的凤凰真火,飘散在空中,又渐渐地消弭于风中。那道影子忽然冲了过去,这一次,朱雀没有阻拦。 影子抬手拥抱着那些即将消散的凤凰真火,似乎拥抱着那些过往,可就像昔日终将逝去,凤凰真火也熄灭在他怀中,然而就是这些凤凰真火,最终驱散了围绕着影子的杀机,暴露出里面那一段洁白的骸骨。 这是风羽的仙肋。 所有的凤凰真火消失后,仙肋幻化出了人形。 风羽依旧是天帝护法的正装打扮,高束的黑发飘扬在风中,他低头看着身下九重天的幻影怔怔出神,冷峻的容颜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怅然之色。 朱雀拂袖撤去幻象,恢复了这个世界的本貌。 风羽的视线被天际的耀眼的红日吸引,他抬眸,隔了好半天,他的意志才回笼,认出了红日上的朱雀。 可这场意外的重逢,并不那么美好。 风羽有太多话想要问朱雀,然而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声音干涩的:“天帝……” 朱雀很容易就理解风羽的意思,他没在这方面为难风羽,冷静地开口:“顺应天命,陨落在旷世海。” 风羽又陷入了沉默,时间久到江胧依都觉得他的意志可能已经消散了,他才又问:“白鹿呢?” 朱雀道:“在殷九那老不死的乐斋里活蹦乱跳的。” 风羽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向正往朱雀身边飞去的江胧依:“她是……人族?” “不错。”朱雀爽快地开口,“她是我妻子。” 风羽表情错愕。 这世道是真的变了。 就连朱雀都会和人类小姑娘谈恋爱了。 风羽默默抬起手释放出一缕仙力,原本还飘荡在结界中的乐声顿时就消失了,风羽开口要和朱雀说明原委,朱雀却一手揽住江胧依的腰,对他说道:“换个地方聊吧,在空中时间太长,她会不舒服。” 风羽觉得自己眼睛不太舒服。 可能是被红日的阳光刺激到了。 事实上,风羽从来没想过,朱雀会谈恋爱,所以他也无法想象,坠入爱河的朱雀会是什么样子。 三人落在沙滩上。 朱雀抬手召出一方四角矮桌,又召出了三把木椅,随后他慵懒的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摆好了听故事的架势。江胧依对着风羽微微点头,也坐下去。 风羽好奇朱雀找了个什么样的人类,免不了多看了江胧依一会儿。 朱雀敲着桌子:“差不多得了,这是我女人。就算是你,要是看得时间太长了,我也是会生气的。” 风羽略显尴尬地收回视线,但是他那张冰山脸上,实在难以让别人看出他的情绪,可朱雀与他相识又不是一两天,朱雀当然能看得出来风羽的别扭劲。 风羽微微平复了一下,开口道:“我死时,留了一段肋骨给白鹿,后来,我的这缕神念便依附在了仙肋上。可是直到最近几日,我才渐渐醒了过来。” 但是他并未完全清醒,他的理智被囚禁在杀机之中,因为担心过于庞大的杀机会给缥缈岛带来毁灭,他才带着仙肋离开了缥缈岛,飘荡在西海的上空。 之后他发现了朱雀的妖气。 那时的他无法判断出这强大的妖气来自于谁,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妖气的主人,与他同样诞生于九重天,因为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气息。 风羽近乎盲目的相信,这妖气的主人会救他。所以他放出了记忆里海精灵演奏的祭祀之乐。 朱雀颔首:“九重天停止震动,可白鹿的气息并未消失,反倒是你陨落。那时我就明白是你代替了白鹿。其实白鹿曾想方设法用这段仙肋复活你,但是已经同化于天梯的生命无法被唤回。白鹿很想再见你一面。” 要是旁人,朱雀绝对不会多提这一句,但白鹿总是例外的。白鹿是他在九重天上仅存不多的朋友。 风羽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 天梯对于九重天来说,是基石一样的存在,他是天帝的护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梯损毁。但是他更不想看到白鹿死去。所以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动用凤凰真火阻止了白鹿赴死,毅然决然地与天梯同化。 他从不自诩自己是个正义之士。 也从来都不知道,有朝一日,除却天帝之外,白鹿竟也在自己心里重要到远胜于自己的性命。 他无法改变自己出身妖族的现实,但是他在一番挣扎之后,也登上了那个距离他最敬仰的那位神明,最近的位置。他曾陪伴着天帝见证了无数的春花冬雪,走过尘世每一处美景,世间喜怒哀乐,皆已品尝。 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他不如就这么埋葬于九重天。然而白鹿与他是不同的,白鹿还太年轻,白鹿有很长的一段路可以走。 “我是妖仙,注定了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但你不是仙神,你没必要为了终会消亡的我们而献出自己的命。世界如此广袤,你该去探寻属于你自己的路。” “风羽……我终归诞生于天梯之中。” “可自从你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降临在这个世间,你就已经摆脱了天梯的束缚。白鹿,你是自由的。”彼时风羽的魂魄已经开始慢慢溃散,身上的血肉已经化作天梯的基石,他的神情却不痛苦,反而是一种以前从未流露出来的温柔,“我把最接近心口的一段肋骨送予你,在我彻底消亡之前,我会将一缕神念放入仙肋内,它足以保护你不受到九重天崩塌时的影响。” “九重天即将迎来黄昏之际,你去追随九爷吧,他会给予你庇佑。白鹿,你记住,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今后的路会遍布荆棘,可砍断荆棘前行,你终将有一日,会看到路的尽头,只属于你的那一片美景。” “往前走吧,不要留恋过往。” “去找寻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片美景。” “前行吧,你是自由的。” 第327章-算姻缘 一声声的叮咛伴随着一段仙肋落入了白鹿手中,白鹿抬头看向凤凰庞大的身躯时,眼中水雾迷蒙。 已经回复本貌的天梯上,凤凰的骸骨傲然屹立,风羽的魂魄再也无迹可寻。 随着诸神消亡,九重天封闭,新生的生灵们永远也不会看到,这一只美丽凤凰的骸骨。 辉煌的九重天被历史掩埋进尘埃,白鹿也追随着殷九而去。 而这段被白鹿不慎遗失的仙肋历经周折,误打误撞的回到了缥缈岛上,被琴霏寻到,供奉了起来。 却也阴差阳错的,实现了风羽许给琴霏的诺言。 琴霏带着这段仙肋去西海倾听过鲛皇的乐曲,也曾带着这段仙肋行走在春日的金陵二月桥,琴霏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名叫云涟漪的极为优秀的阵师,甚至在阵师阁买到了一盏可容纳他的仙肋的强大法器。 然后时光流淌,风羽与朱雀在西海重逢,海精灵的祭祀之乐再次响起,催促着已逝的生命走向落幕。 朱雀仔细打量着这位许久不见的朋友,他的确可以为风羽画上终止的符号,可是他清楚,该做这件事的有更合适的人选:“数日前,天帝的光阴烙影出现在旷世海。他在那里卜算了许多事。我最开始以为,他不过是想告诉我要去重新封印九重天。可如今看来,他更像是早就卜算到了你现身的目的,所以在提醒我。” 风羽怔怔地看向朱雀。 朱雀顺着风羽的意思接着道:“你陨落之后,九重天也开始崩溃,诸多仙神纷纷陨落。殷九便不再让他卜算了。不过,天帝本就不会怨恨命运,就算西王母率先陨落,他也不曾愤恨咒骂。天天琢磨着偷偷算卦,临了还有心思在旷世海算给别人算姻缘,心大的很。” 所以天帝并不是在痛苦中死去的。 风羽能够明白朱雀的未尽之意,他眸中终于有了些许光亮,他说道:“陛下一直都是很豁达的神明。” “他之前一直念叨着想看看新的时代,可惜他等不到了。在我带你回到旷世海之前,你就代替他看一看如今的世界吧。也许,你再次见到他时,他会问你。” 朱雀不打算对风羽这些年的经历刨根问底,那终归还是别人的故事,他说到底也是个局外人,于是他起身一手揽起江胧依,一手拉起风羽,准备离开。 能够进入旷世海的只有殷九,朱雀想要送风羽过去,必然要找殷九。那也就意味要进入乐斋。 而乐斋之中,有白鹿在。 风羽声音有些酸涩,他低着头问道:“我可以去见他吗?” 他是白鹿已经远逝的过去。 “想见谁,难道还需要理由吗?”安安静静地听了半天的江胧依忽然开口,她看着风羽,“何况他想见你,而你也想见他,在我看来,这就足够了。” 闻言,风羽默默地看了一眼江胧依,然后对着江胧依拱了拱手,又化作一段仙肋,落在朱雀掌中。 朱雀将仙肋收入袖中,抬手解开了结界。 外面的世界,凤凰的虚影仍旧在夜空中流光溢彩。朱雀释放出一缕妖气将虚影笼罩,将凤凰的虚影,再次送入了仙肋之中:“好了,物归原主。” 江胧依却问道:“风羽的事情,要告诉琴霏吗?” 朱雀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风羽。 风羽短暂的思虑了一会儿:“告诉她我已经不在了吧。” 琴霏该有她自己的妖生,而不该囚禁于与他相处的那些过往。他不打算给琴霏留下无望的期冀。 他大概能够理解琴霏对他的感情,但是琴霏不能永远追逐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她有更好的选择。 朱雀尊重风羽的选择,他招来飞鸟,传了口信给琴霏,随后带着江胧依回了客栈。朱雀和风羽酣战一场,身子有些乏,江胧依便陪着朱雀泡了个澡歇下了。 江胧依躺在朱雀身边,她能看出朱雀的疲累,所以并没有打扰朱雀休息。隔了一会儿,朱雀长臂一捞,把一直盯着他瞧的小姑娘捞入怀中亲了亲。 江胧依戳戳朱雀的脸颊,提醒道:“这里还有外人在。” “没事,风羽是不会听床角的。”朱雀的嗓音慵懒又低沉,隐约还能听出几分笑意来,“放心好了。” 被安置在书桌上的仙肋里,风羽难得心下纠结,一时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品行得到朱雀认可而高兴,还是该为朱雀这种毫不遮掩的秀恩爱行径感到诧异。 风羽默默地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万一听到什么会长针眼的声音就不太好了。 但风羽真的想多了,朱雀并没有对江胧依做什么,两人在短暂的亲密过后,就再纯洁不过的合眸安眠。 朱雀本想着修整过后就带着风羽回九州,可飞鸟又带来了缥缈岛的消息,琴霏邀请朱雀去一趟。 江胧依自然也一同跟了过去。 为此她推掉了和翡宁岛的一个重要的生意的商谈。 朱雀觉得她这是喝了老陈醋:“我只是去一趟而已,估计琴霏是想当面和我聊聊风羽的事。这种事你也值得喝这么多醋?你一开始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要是出去和一个样貌身份俱佳的男人聊天,你会不会吃醋?”说话间江胧依挽住了朱雀的胳膊。 “我怎么可能吃醋。”朱雀挑眉,“最多不过把那男人的眼珠子挖出来,顺带把他的爪子给剁掉罢了。” 两人边说边来到了缥缈岛上空。 一道淡金色的结界笼罩着整座岛屿,隔绝着凡人们意欲窥探的视线,也阻断了来自外界的攻击。朱雀转动着手中的伴生妖器,漫不经心地在结界上划了一道。 然后传说中牢不可破的缥缈岛结界,被迫分成了两半,迎接朱雀进去后,又再度合拢起来。 没有了结界阻隔,江胧依很容易就能看到岛内的景象。缥缈岛内开放着她从未见过的花,就连空气中,都有一些能够被她察觉的,纯净而浓郁的灵气。 朱雀走了一段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在正新奇的看着路边花草的江胧依眉心吻了一下。 第328章-自由 江胧依眨眨眼,然后她发现自己的世界变了,原本只有花草树木的岛内,有许多个头娇小的妖灵精怪。这些妖灵精怪们正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一群外来者。 “哎呀,你们快瞧,那可是朱雀君啊!” “朱雀君果然好漂亮。” “哎呀呀,君上往这边看了,他是不是在看我?” “别瞎想了,你看到君上身边的人了吗?那是君上的妻子,君上明明是在看她嘛!” “君上的妻子是个人类小姑娘哎!” “我不管,我不听,我不信,反正君上就是在看我!” “你胡说,君上分明是在看我!” “你们都走开,君上明明就是被我吸引了!” “哎哎哎,你们别打架……” 江胧依有些头疼。 还没见到琴霏,单是这群精怪们就已经开始觊觎她的丈夫了。 这样肯定不行。江胧依随即端起在江家大杀四方的冷艳架势,挨个扫过盯着她家丈夫不放的精怪们。 于是周围空气被冻住了。 琴霏适时出现,她微微俯身:“夫人,这些小家伙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看到君上来了,过于兴奋罢了。” 朱雀笑吟吟地看着江胧依。 江胧依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尴尬的神情,她为朱雀取下精怪们丢到他发丝上的花瓣,随手给了一只年幼的花精灵,也不管花精灵惊讶的视线,对着朱雀道:“我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你在妖界有多么受欢迎。” 朱雀眉眼含笑:“现在他们已经收敛多了。” 琴霏在前方引路,并不加入这一话题。 很快一行人进入了一座被鲜花围绕的宅邸。 “这里不错。”朱雀行走在被鹅卵石铺就的一条蜿蜒的小路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花花草草。 “回头我把咱家附近的地方买下来,随便你种这些。”江胧依见朱雀喜欢,说话间丝毫不掩饰自家的财大气粗,颇有千金一掷只为搏蓝颜一笑的昏君气场。 朱雀便扬了扬眉,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说出来的话,既暧昧又露骨,像极了浪迹花丛的老手:“比起在咱家附近种花,我更想把它们种到你身上。” 琴霏听着身后两人的调情,耳尖红了红,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她一边催促着花精灵们去上茶,一边将来客引进了小花园的一处紫藤萝花棚之下。 花棚下精致的木桌木椅上还缠绕着一条条的藤蔓,这些藤蔓在看到琴霏的时候,亲昵的蹭了过去。 一行人便在木椅上坐下。 琴霏开门见山的问了朱雀关于昨日异象的问题。 然而朱雀不答反问:“你为什么留在缥缈岛?” 这么多年的修炼,琴霏已经足够强大,不必再担忧外界的危机,可琴霏依旧选择继续留下去。 朱雀本身有一个答案,但是他需要琴霏亲自回答,而不是单纯的靠自己的猜测。针对琴霏的回答,他会选择给琴霏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绣球花妖一族,到如今只剩下我了。”琴霏压低了眉眼,“我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留下来,还能照拂岛上的妖灵们。而且,我想等他回来。这里是他的故土。” 那个曾经救了她两次的冷俊妖仙,是她少年时的向往。她忘不了风羽,风羽是照亮她一生的太阳。 朱雀眯起眼,看着这样的琴霏,他总有一种看到了那一日白鹿来寻求他帮助时的错觉,而对于魂体相对纯粹的花妖而言,执念过深不是什么好事,时日一久,执念会演化为心魔:“他已经走了。不可能再回来。” 琴霏怔怔然地看着朱雀。 朱雀抬手幻化出一缕妖风,带来昨日的凤凰虚影:“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就在昨天的西海之上。” 琴霏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果然是这样啊。” 自从仙肋丢失,她心中早就有了风羽会离她而去的预感。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详细的经过,因为事情的已经出了结果,她知道再多,依旧无力挽回。 岛上阳光明媚,江胧依却从琴霏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苍凉无助的寂寞,这让她也有几分感怀。 “我想,他救你,是为了让你能够继续往前走,而不是想看着你拘泥于过往。”江胧依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究竟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沉浸于往昔,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喜欢。毕竟,你早就已经自由了。” 朱雀诧异地看着江胧依。 江胧依摊了摊手,冲着朱雀快速眨眨眼:“我早就说过,我其实也不是一个恶魔,我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朱雀抬手揉了揉江胧依的头:“好,你最善良。” 一行人并没有在缥缈岛上呆多久,但是江胧依在临走前,在琴霏眼中看出了一丝释然。虽然不足以证明琴霏已经看开了,但这也是一个好现象。 至少,琴霏愿意尝试着,往前迈出一步了。 琴霏对着江胧依笑了笑,一如春日山花烂漫,她朱唇轻启:“若是日后有时间,我定会登门拜访的。” 这之后,江胧依继续做她的生意,朱雀则带着风羽四处游荡着,看山看水看人海。似乎朱雀真的确信,风羽回归旷世海之后,会与天帝重逢,并和天帝交谈。 为了他,你也要好好地再看一看这数万年之后的人间。看这人间芳华似锦,看这一片海晏河清。 朱雀甚至带风羽去了一趟仙山玉虚,领着风羽参观了传说中仙山玉虚最著名的景点——吉祥物大妖霁月的雕像。风羽对新世界感到知足的好奇,看得也是津津有味。离开了仙山玉虚,朱雀又去了一趟烟雨阁。 何卿卿正在登台唱曲。 朱雀要了一壶酒,然后将风羽放了出来,解释道:“那是温玉家的。” 片刻后,温玉君带着红叶出现在了朱雀所在的房间里。温玉君作为西城大佬,又是九重天时期的上古大妖之一,虽然与风羽不太熟稔,但也算相识,是以他几乎在风羽现身那一瞬,就感知到了风羽的气息。 第329章-乐斋温情 红叶差点儿在这三位的威压下喘不过气,他麻利的跑了出去找何卿卿,还是跟在小画眉身边舒坦些。 幸好朱雀和风羽也没在这里多呆。 何卿卿下台后,顺着温玉君的气息就跑进了房间里,完全无视了红叶:“公子,你是来接我的吗?” “嗯,来接你。”温玉君眉眼温和,他抱住横冲直撞进来的小妻子,“正好遇到了两个熟人,过来聊聊罢了。” 此刻温玉君口中的那两位熟人,前后脚的进入了乐斋。不过白鹿似乎并不在,偌大的庭院里,只有季景云带着阿阴阿阳在给小花圃里的花儿们浇水。 季景云并不认识风羽,但架不住阿阴阿阳是从九重天而来的。一时间阿阴阿阳的嚎叫声穿透了整座乐斋,惊奇了一片灵怪:“啊啊啊,主人,是凤凰啊!” 季景云捂着自己嗡嗡作响的耳朵,中气十足地回吼:“笨蛋!九爷他去轮回楼了,根本不在家!” 在二楼作画的苏清婉被惊得手一抖毁了一幅画,她揉揉眉心,放下画笔,推开房门走出去往外瞧。只见朱雀带着一位素未谋面的男人站在庭院内。 “清清!小朱雀带着小凤凰来啦!” 阿阴阿阳坐在季景云肩头激动地对着苏清婉招手。 朱雀已经对这两个张口闭口都要加个小字的蛇妖无语了,他对着走下楼来的苏清婉微微颔首:“打扰了。” 风羽也随之抬眸看过去。 入了初夏的天已经足够炎热,苏清婉今日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纱裙,银色的束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墨发仅仅被一条与纱裙同色的发带挽起,秀美的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不能减少她眉眼间的妩媚之色。 “两位先坐吧,殷九差不多也快回来了。”苏清婉回了一礼,她并不询问这两位突然造访的客人的来意,招呼着客人坐下后,苏清婉就去了小厨房泡茶。 风羽尚且未从苏清婉的美色中回过神来,又听到苏清婉对殷九的称谓,以及苏清婉表现出来的隐隐为乐斋女主人的言行,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朱雀。 “那位是?” “嗯?我没有和你说过吗?殷九那老不死也谈了个人类小姑娘的对象,就刚才你见到的那位。” 风羽:“……” 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以前最不把风花雪月放在心上的两位大妖谈起恋爱也就算了,一两个的还都找上了人类小姑娘。 说话间,苏清婉已经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她将茶杯放在石桌上,微微拢袖拿起茶壶,为客人斟起茶。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骨子里的淡然雅致。她在乐斋呆的时间久了,自然知道怎么应付这些客人。 风羽难免在心下叹上一句:能把九爷吸引住的女人,果然是与众不同。 “这位是白鹿的老朋友,直接叫他风羽就是。”朱雀接过苏清婉的茶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便慢悠悠地品起茶来,顺便给苏清婉和季景云介绍了一下。 “白鹿随叶梧出去谈生意,今日怕是回不来。”苏清婉看了看风羽,原来这就是殷九口中,那位让白鹿心绪不宁的。事实上要不是白鹿的情绪太低落,殷九也不会让叶梧带着白鹿去干些活儿转移白鹿的注意力。 风羽也看着苏清婉,他迟疑着要不要开口,却忽然间看到了一旁走廊上悬挂的一串白色风铃,他曾经为了哄年幼的白鹿开心,带着白鹿一起制作过风铃。 白鹿的那些制作风铃时的小习惯,他一清二楚。比如白鹿最喜欢在每一串风铃的最后加上凤羽的纹路。 苏清婉顺着风羽的视线看过去:“那是白鹿做给阿阴阿阳玩的。据说是他最重要的人教给他做的。” 风羽怔住:最重要的…… 此时殷九突然出现在庭院内。 “呦,爷就外出了这么一趟,竟来了这么多稀客。”殷九扫了一眼朱雀和风羽,拂袖端起苏清婉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他抬手把苏清婉搂过来,低沉的嗓音里染了几分笑意,“我离开这段日子,筱筱有没有想我?” 苏清婉习惯于殷九每次外出回来的调侃,她轻声道:“想你了。不过,你是不是该先解决客人的问题?” “暂时留这儿吧,你的事,等白鹿回来,你们俩谈妥当了,爷再帮你。”殷九转眸对着风羽道,他抬手打出一缕妖气,“这缕妖气能护住你快要扩散的神念。” 朱雀要的也就是殷九这句话,他懒得再看殷九秀恩爱,和苏清婉道别后,就一个闪身离开了。 季景云带着阿阴阿阳好奇地围着风羽问这问那。 殷九低头轻蹭着苏清婉的发丝:“筱筱,我又累又饿,鬼君简直不是人,就知道指使我去干活。” 苏清婉好笑地看着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殷九:“鬼君本来就不是人。何况,九爷你要是不乐意,谁还能指使你。你先回屋歇会,我给你做些吃食送过去。” 前几日地府的业火动荡,殷九不得不去轮回楼镇压,这连日下来,着实也耗费了不少妖力,殷九进了浴室泡了个澡去乏,随后就躺在床上小憩起来。 苏清婉端着饭菜和温好的酒水进来时,见殷九已经睡下了,特意放轻了手脚,将饭菜放在桌上,便走到床畔,她指尖下意识扫过殷九犹带倦意的眉眼,一双如星子般美丽的清眸中难免浮现出了心疼之色。 殷九睡得不沉,他闭着眼,抬手将苏清婉拉入怀。 苏清婉伏趴在殷九怀中,两人亲密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她毫不费力的就能听清楚殷九的心跳声,鼻尖还有殷九沐浴后沾染的淡淡的桂花香。 殷九仍旧闭着眼睛,手却一下一下抚过苏清婉的发丝,温柔又缱绻,他低声问:“筱筱在心疼我吗?” 苏清婉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心疼的。” 紧接着苏清婉听到了殷九慵懒又愉悦的笑声,殷九睁开双眸,迎上苏清婉情意绵绵的视线,他在苏清婉眼角吻了吻:“我这段日子,也很想念筱筱呢。” 第330章-相逢 苏清婉被殷九陡然的撩拨,脸上不自禁地泛出一层红晕,她只觉得此刻殷九的眼睛就像一张被柔情蜜意编织的迷网,让她忍不住沉沦,并且再也不想挣脱。 “走吧,去吃饭了,一会儿该凉掉了。”外面阿阴阿阳的玩闹声响起,苏清婉慌忙收敛起自己的失神,拉着殷九起身,却复被殷九拉入怀,承接着火热的吻。 殷九看着情动时自家小妻子水雾朦胧的清眸,内心低叹一声,呢喃着加深了这一吻:“筱筱……” 如此娇美可人的妻子,让他如何不爱怜呢? 可苏清婉并没有纵容殷九的乱来。 耳鬓厮磨片刻后,苏清婉就监督殷九吃饭。随后苏清婉就把殷九按回床上,让殷九好好休息。任凭殷九如何装可怜,她都视若无睹地收拾完碗筷走了出去。 殷九在卧房里睡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早上,苏清婉在殷九身侧醒来的时候,她才看到殷九再度睁开的双眸。苏清婉先是微怔,紧接着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清浅笑容,她抬手抚上殷九的脸颊:“早安。” 殷九抓住苏清婉的手,单手撑在柔软的床铺上,乌黑的长发披落在他的身上,墨色睡袍的衣襟微敞,看起来颇为疏狂,那双幽深的眸子轻轻眯起,凑近了看着苏清婉,不出意外看到苏清婉怔愣的小模样。 殷九嗓音沉沉地笑了起来。 苏清婉耳尖微红,下一刻,她坐了起来,试图绕过一大早就开始散发荷尔蒙气息的殷九,尽快下床洗漱更衣,嘴上还振振有词:“我该去做早饭了。” “筱筱……”殷九哪甘心就让苏清婉这么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他刚睡醒,小妻子不黏着他就罢了,竟还想着要去做饭,殷九也坐起身来,把苏清婉禁锢在怀。 苏清婉觉得耳畔那呢喃她名字的声音实在是过于魅惑,让她一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打算。 眼看着殷九眸色暗了下去,深深了解殷九性子的苏清婉红了红脸,苏清婉伸手推了推殷九的胸膛,她强迫自己恢复理智,不要由着殷九瞎胡闹:“快起来。” 殷九磁性的低语伴着浓浓笑意在苏清婉耳畔响起:“我太累了,没力气起身啊。要筱筱伺候着才行。” 两人收拾妥当出门,还没下楼,就看到楼下庭院内正和风羽比划拳脚的风霓裳。风霓裳和风羽见到殷九随着苏清婉一道出来,也停下了较量。 风羽微施一礼,同两人打招呼:“九爷,清婉姑娘。” 与之不同的,风霓裳就比较随性了:“呦,您老人家睡够了?” “我看你是不想让叶梧回来了。”殷九掀了掀眼皮,“小霓裳你火气这么大,用不用我让婉梨给你开点儿败火的药?生病了就要及时就医,撒病疯可不行。” 风霓裳立刻看向苏清婉,熟练地控诉道:“阿姐,他怼我。” “啧,这就是你恶人先告状了。你要是好好说话,我会怼你?我为什么不怼风羽?你该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不要总想着找爷的筱筱给你撑腰,你是三岁的小孩子吗?”殷九不给苏清婉开口的机会,他捂住了苏清婉的耳朵,挑眉对风霓裳说道,“你这样是不行的。” 苏清婉:“……” 九爷,你就算捂住我的耳朵,我也听到了哦。 “霓裳是看你醒来高兴的。”苏清婉转了个身拍了拍殷九的手,这位爷,明知道风霓裳是个嘴硬心软的,还总和风霓裳一般见识,她叹道,“九爷,你睡着这几天,东城那些小乱子,可都是霓裳出手帮你摆平的。” 殷九本意也就是逗着风霓裳玩玩:“行吧,既然连筱筱都为她说话了,我就勉强原谅她的错误了。” 这捡了便宜还卖乖的老不死!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暴躁,她要淡定。风霓裳深呼吸一口气,扭头拎起一旁的小银壶去给花儿浇水了。 苏清婉吃了早饭就出门去了一趟无方学堂,殷九闲来无事,便也跟着她一同出了门。两人走后没多久,叶梧和白鹿就风尘仆仆的回了乐斋。 风霓裳和气的同白鹿打了个招呼,然后挑眉看向叶梧,语气不怎么和缓地冷哼:“还知道回来?” “裳儿。”叶梧无奈地走过去,单膝跪下,执起风霓裳的手亲了亲,态度诚恳地道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风霓裳心里的小火苗顿时就熄了。 面上她仍是一脸不情愿的拉起叶梧的手。 白鹿就看到叶梧一直都很冷淡地神情,在风霓裳的这一番举动下,如冰消雪融。他摇头轻声笑了笑,正准备回屋去洗一洗这一身的风尘,却忽然看到二楼阁楼的窗户内,出现了一个令他意外之极的身影。 风羽手持一本乐谱,遥遥与白鹿对望。 “白大哥,那位是来找你的,九爷让你们好好聊聊。”风霓裳说罢就带着叶梧回了屋子,不去打搅这两位的久别重逢,虽然她尤为好奇这两人之间的事情。 风羽放下乐谱来到了白鹿身边。 阿阴阿阳懒散的趴在荷叶上,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看着庭院内的两只妖,嘤,气氛好压抑。 最先开口的却是风羽:“好久不见,白鹿。” 白鹿看起来很是激动,但又有些紧张,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梦中,最后他只是微垂下双眸,说道:“好久不见。” “一路回来你也累了吧,先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风羽对待白鹿的态度是十分温和的,他轻轻拍了拍白鹿的肩,“放心,我会等着你的。” 一番话下来,白鹿眼角陡然红了。 风羽觉得自己再见白鹿之后,一定会很激动,但是事实上,他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在看到白鹿之后,就好像在大海中沉浮的那颗心,忽然落地了一般。 “好。”白鹿迅速地抬手抱了一下风羽,然后快步回了自己房间,他身子倚在门上,抬手遮住自己略显湿润的眼睛,似哭似笑,还能再见到风羽,真是太好了。 第331章-最重要的存在 修整妥当之后,白鹿重新出了房门。 风羽正在庭院内径自斟茶。 侍奉在天帝身边的妖仙,斟茶时自然别有一番风韵。一如遥远的从前,他初次见到风羽时一般。 白鹿恍惚间觉得时光似乎倒退回了当初,他很快从回忆中走出,实际上,他如何发现不了现在的风羽,仅仅是一抹神念呢。一直以来,他是如此惦念风羽。 “要来一杯吗?”风羽侧眸看向白鹿。 白鹿笑容温和雅煦:“当然。” 两人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同一张石桌左右,各自端起一杯清凉的花茶,交谈起来。 从悠久的过去,聊到了现在。 风羽惊觉那个曾经躲在他身后的小家伙,曾经陪着他一同开怀畅饮的妖,已经成长到了足以经受住外面的风风雨雨,或许白鹿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那条路,但是白鹿的时间并不曾和琴霏一样停滞在九重天。 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白鹿成熟了很多。 “你说过,想让我往前走。我素来是听你的话的。”白鹿放下茶杯,看着树影下的风羽,他神色温和,“可是有一点,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最想遇见的美景,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你。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风羽曾是他的天。 在自幼被风羽教导的白鹿心里,风羽的位置,无可动摇。除了风羽,他不打算接纳任何人走入他的心扉。 白鹿竟还如此看重他吗? 风羽神情怅然。 是了,没人比他更清楚,白鹿有多么重情。若是换作他人教导白鹿,白鹿也会如此吧。 “我并不是因为你教导了我,所以我才会如此放不下你。”白鹿很了解风羽的每一处神情变化,他忽然起身蹲在风羽身边,一如小时候那般依偎着风羽,“而是因为你是风羽,所以我才心甘情愿把你放在心上。” 他敬风羽如父如兄,亦师又亦友。 风羽沉默了一阵,抬手抚上白鹿的背。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但我很高兴,你还愿意来见一见我。假如你真的在旷世海见到了天帝,这一次,你一定要跟紧了他。”白鹿语调依旧温和如初,“你也看到了,这里有九爷他们,我会过得很好。不要牵挂我。” 他不能成为风羽的归宿,长久以来的执念,无非是因为没能好好道别,没把心底的话说给风羽听,如今见到了,说清楚了,心底那块石头,自然就消失了。 诚然离别是痛苦的,但是他不愿意成为束缚风羽的枷锁,毕竟他是那么看重风羽,又怎么舍得禁锢风羽的羽翼。凤凰本就该是自由翱翔九天的鸟族强者。 风羽忽然想了起来,殷九今日临走时,对他说过的话。 “白鹿远比你想象的要豁达的多。” 如今看起来,确实如此。 “倘若还能有幸,再一次诞生在世上,我一定会陪着你走到最后。”风羽很少会说这种虚无缥缈的话,但是现在,他不知为何,就很想说给白鹿听。 他想让白鹿知道,在他心里,白鹿同样也很重要。 可是他终归还是先遇到了天帝。 “这种话,留给你喜欢的人去说啊!”白鹿失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护身符,戴在了风羽腰间,“这是清婉帮我做的护身符,我一直随身戴着。不过,现在它是你的了。但愿它能保佑你能够得偿所愿。” 傍晚,殷九陪着苏清婉回乐斋,一进门,就看到正和风羽下棋的白鹿,殷九看着这两人眼底的释然,他挑眉笑了笑:“今晚上朱雀在北城酒楼摆了饭局。” 剩下的话,不必殷九多说,风羽也明白了。 白鹿带着风羽去赴了朱雀的饭局。 然而分别的时刻,还是很快就到来了。 殷九、朱雀、白鹿,乃至温玉君也一路同行,将风羽护送至了旷世海的结界内,四位大妖与风羽一同落地之时,殷九一手挥开海上迷雾。 广袤无垠的旷世海上,原本早该消失的时光烙影,再次出现在了众妖的眼中。而感知到殷九的妖力,海妖茗心第一时间就浮出海面,踏浪而来:“九爷。” 殷九对着茗心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风羽,简单地道明了来意:“这一次就有劳你们为这小子搭座桥了。” “风羽,这之后的每一步路,都需要你靠自己走下去了。”朱雀这次并没有和殷九唱反调,他无意出手,即使他能够直接将风羽带到那片时光烙影之中。 温玉君的话简短而温和:“只此一路,望君珍重。” 三位大妖说话的时候,茗心已经唤出海妖们奏响清越的乐曲,在海妖们的乐章之下,海水浮空,架起一座从旷世海的海岸,一直通往时光烙影的水色桥梁。 风羽一脚踏在桥梁之上,微凉的海风吹刮着他的衣袍,卷起他的长发,他的身影逐渐同海面一色。风羽忽然转身,看向一路上一言不发的白鹿。 然后,他对白鹿敞开了怀抱。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每次从凡间执行任务回归九重天时,对白鹿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朱雀侧眸看向白鹿,语气少见的轻柔:“去吧,没有谁会笑你的。” 白鹿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直到风羽被风吹起的发梢触碰到他的眉眼,他才冲进风羽的怀中,抬手拥抱住这个从今以后,他再也无法拥抱的人。 即便风羽的怀抱已经不再温暖。 “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真的,很开心。”白鹿率先放开手,抬眸对着风羽微笑,“我们该说再见了。” 风羽合眸掩去眼中的湿润。 他转身走上了桥梁,在海妖的乐声中,渐行渐远。 再见了,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希望我们还能够再见。 “白鹿,此后,望自珍重。” 风羽缥缈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最终不被任何生灵听到。 白鹿静静地凝望着风羽的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眼中方才滴落了一串泪珠:“再见了,阿羽。” 声音哽咽又低哑。 我希望你记住我微笑的样子。所以我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会为了你的离开而痛苦万分。 第332章-吃谁的醋 朱雀收回远眺的视线看向白鹿,看着此时的白鹿,他有种看到了曾经离开九重天时的自己的错觉,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对白鹿说道:“其实我很讨厌离别。” 正因为他曾经遇到过和白鹿相似的遭遇,他更能理解白鹿的心境。可像他们这些寿命悠远的大妖,总免不了遇到各种各样的别离。 而白鹿被保护的太好了,再加上白鹿本身因为风羽的事,比他们更加留心不和其他生灵产生羁绊,所以,与风羽离别反而成了最能撼动白鹿心房的事情。 “但是离别是为了新的开始。”朱雀如是安慰。 再多的话,他也不会说。 因为这些道理,他懂得,白鹿也懂。 “走吧。”殷九与茗心道别,打开了通往外界的路。 在旷世海的结界即将关闭的时候,刚踏出结界的白鹿忽然听到了一声嘹亮地凤鸣,他回眸看去,只见旷世海的海水不断上涨,吞噬了时光烙影,然后,一团耀眼凤凰真火破水而出,成为了天边的点缀。 白鹿欣喜的看着那一团凤凰真火。 凤凰终会涅槃,必将浴火重生。 白鹿扭头看向殷九:“九爷……风羽他……” 殷九沉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白鹿的肩,如同一位真正的长辈一般,开口道:“命运是很奇妙的。” 白鹿站在结界前一动不动,隔了一会儿,殷九好脾气地又道:“需要我陪你进去看个究竟吗?” 白鹿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最后毅然转身:“九爷,不必了。” 他愿意等到风羽重生那一日,再与风羽见面。在此之前,他会一直往前走,去寻找风羽所说的美景。 朱雀一直跟在白鹿身旁,他能看出白鹿渐渐染上期望之色的双眸,那双温润的眸中,终于再也不见绝望和痛苦,这让他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尽管难免会有离别的悲伤。 与殷九他们分别之后,朱雀回到了北城宅邸。 江胧依正帮着朱雀照料那些花草,见朱雀神色怅然的落在一旁,她起身走过去,抱了抱朱雀。 “我果然还是会吃醋。”江胧依轻蹭朱雀心口。 朱雀反手揽住她,垂眸问道:“你这又是吃谁的醋?” “你的那些朋友,总是能够轻易地影响你的情绪。你会为了与他们重逢而喜悦,也会为了和他们离别而伤感。”江胧依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在羡慕,羡慕那些曾一直出现在朱雀生命中的,在朱雀心头留下不灭印记的生灵,“但是啊,我并不想让你为我而感到伤心。即使我们终将会迎来离别,可那毕竟只是瞬息呀。” “小姑娘你很自负啊,你就这么确定,我会为了你伤心?”朱雀承认自己因江胧依的话而有所心软,但朱雀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你想什么呢?” “我当然确定。”江胧依笑了,一脸骄傲。 她了解朱雀,朱雀不会轻易接纳某个人走进他心里,而那个人一旦入了朱雀的心,那朱雀就不可能简单的遗忘。越是吝啬感情的生灵,越是在意每一段感情。 一如朱雀对待白鹿和风羽一般。 她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羡慕。 可她没办法取代那些人在朱雀心中的位置,就好像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朱雀的唯一。身在其位,必谋其政。朱雀上古大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专心于某个人。所以她只能耍耍吃醋的小性子,说些调侃的话。 她无法回到过去,令朱雀免受一切苦难,但她能做的,是从今往后,陪在他身边,让他不再经受那些苦楚。现世已经没有九重天,不见寂灭岭,可还有她。 “我要是你的唯一就好了,那样的话,你的喜怒哀乐,就都由我掌控。”江胧依这么想着,在朱雀怀中呢喃,“不过,我是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愤怒和哀伤的。” 朱雀乐了:“这个愿望,恐怕天帝都不能帮你实现。” 提到天帝,朱雀就想起了九重天的封印,他和小姑娘温存了一日,便在一大早砸响了乐斋的门。 殷九正腻歪在苏清婉身边求投喂,见着朱雀到了,他眼皮突然一跳,总觉得这小鸟每次找上门来都没好事,还不能让他好好过日子:“白鹿,快去送客!” 白鹿默默看了苏清婉一眼。 苏清婉对着白鹿摇摇头,和朱雀打完招呼后,一脸无奈地转眸看向殷九:“九爷,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 “朋友哪有你来的重要。”殷九把昏君的形象塑造的淋漓尽致,他不就是想和自家小妻子温存几日,这一两个的都来给他找事儿干,“筱筱,不要理小朱雀。” 苏清婉不理会无理取闹的殷九,一个月里,殷九总有二十来天不愿意干活,整日在家里作妖,连阿阴阿阳都难逃毒手,她看向朱雀:“朱雀君有事只管说。” 朱雀对苏清婉的态度很是平和,尤其有了殷九的衬托,他更觉得殷九是踩了狗屎运,才能骗了这么一个贤淑的小姑娘当妻子,他坐在一旁:“之前在时光烙影里,天帝那老头子卜算过,这些日子九重天的封印会有所松动,他让我带上你一起去重新封印一遍。” 殷九一听就不乐意了:“先是鬼君,再是你。我说你们都是怎么这么多事儿呢?爷原来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捡破烂的妖吗?什么烂摊子都往爷身上丢。” 见殷九不高兴了,朱雀就开心了。 老不死想躲清闲,门都没有!朱雀相当干脆的强调重点:“这回可不是我给你找事,是天帝那老头子。” “我说你上次去,怎么就不一把火把旷世海给烧干净?”殷九听罢,直接把天帝一起给牵累了。 朱雀翘着二郎腿,一派大爷架势:“你以为我像你似的,闲着没事就挖人家祖坟。我可是个有良知的妖。” 殷九大言不惭地反驳:“啧,我什么时候挖过别人祖坟?我那叫进行近距离亲切而友好的祭奠。” 祭奠你个鬼! 谁家祭奠要掀坟头? 第333章-殷大佬带头作妖 “容我提醒您一句,九重天的封印是你布下的,你要是管杀不管埋,小心天帝给你托梦跳大神。”朱雀显然习惯了和殷九这么互怼,“做妖还是要有始有终。” 虽然殷九嘴上不依不饶,但还是在吃了早饭后,十分不舍得离开了他家亲爱的筱筱,放弃了原本外出约会的好机会,跟着朱雀一同前去重新封印九重天。 虽说九重天如今不得为外人所见,但是当年在九重天布下封印大阵的,是殷九。朱雀仅仅是在封印的时候,赶过去出了一份力。所以此事必须殷九前往才行。 为了避免好奇心过重的小妖怪跑去九重天,殷九曾一力压下了当年风羽修复天梯的事实。在外营造了一种天梯崩塌的假象。哪怕这次风羽现身,殷九依旧没有改变想法,仍继续忽悠世上不知情的生灵们。 如果不是出于某种必要,殷九不打算告诉任何生灵。 而要去封印九重天,就必须要进入梦归虚空。 重新封印九重天的过程很顺利,就是殷九在封印完之后,被热情地妖友们一路请去梦归虚空的深山内作客,就连朱雀都没能躲过,也被一同邀约了过去。 妖怪的世界比人类世界放肆地多。 尤其是独成一界的梦归虚空的深山内,美食美酒美人,样样不缺。在一众守卫梦归虚空的大妖们的放纵下,群妖们夜夜笙歌乃是常态。毕竟原本就很苦逼的呆在了这梦归虚空内,他们很擅长自找乐趣。 再加上一个作妖作出新天地的妖界大佬殷九,外加唯恐天下不乱的朱雀,整个梦归虚空都躁动了起来。 朱雀独自坐在一棵老柳树的树梢迎风赏景,殷九拎着一壶酒走了过来,朝着朱雀晃了晃:“放着美酒不去品鉴,您老人家哪又想不开,在这儿自闭呢?” “你才自闭,你全家都自闭!”朱雀被扰乱了看景的兴致,从树梢跳下来,随手接过水精灵递来的酒壶,怼着殷九,“讲道理,是不是说人话让你特别难受?” “我又不是人,做什么要说人话。”殷九自斟。 朱雀:“……” 老子竟无言以对。 朱雀深呼吸:“你已经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梦归虚空的群妖们也熟悉了这两位大佬日常问候对方死期的独特交流方式,反正只要这两位不打起来殃及梦归虚空,他们爱怎么互怼就怎么怼去吧。 殷九和朱雀你来我往的互怼了一会儿,便又和和气气地坐在柳树下对饮,殷九扫向朱雀,挑眉道:“找个黄道吉日,把你那破缨枪修一修吧。” “你是不是太闲得慌,连我的缨枪都开始关心了。”朱雀白了殷九一眼,“还是说您老人家脑子有问题?” “我这是在关爱后辈。”殷九慈爱地看向朱雀,“把武器修好,你才能更好的守护九州皇城的大阵啊。” 滚!你他娘的又想忽悠老子干活! “你到底在做什么梦?”朱雀立刻看懂了殷九的小心思,说不定等他修好了缨枪,殷九就要重新干回甩手掌柜,把整个九州皇城的破事儿都丢到他身上。 见了鬼的,想都别想! 真当他跟南城那位一样好骗? 殷九见自己的打算被朱雀看了出来,面部表情颇为遗憾:“爷不就是想带着自己女人去游历一番,你们这一两个的小崽子,一个个都不懂得替爷分忧解难。” 果然是另有图谋。 把这老不死放出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朱雀阴恻恻的笑了笑,十分没道义的把青鸾给卖了出去:“不如你去叫青鸾帮你?反正他在外面浪久了。” 殷九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值得考虑。” 此时苏清婉正好传了一只纸鹤询问殷九这边的状况,殷九温言软语地和苏清婉说完话,扭头得意洋洋地对朱雀道:“你瞧,我家筱筱多么黏我啊。” 你家那位黏你又关老子什么事儿! 至于跟老子显摆? 朱雀不想理会秀恩爱的殷九。 他也是有家室的妖! 一点儿都不羡慕的好嘛。 朱雀又和殷九互怼起来,群妖狂欢依旧在继续。 棠暮雪住的地方偏远,消息不怎么灵通,等到那躁动之气传到了他这处,他扔下一本风月图就往外冲,正赶上群妖乱舞的最佳时间。棠暮雪没过多久就被灌醉,意识不清间,一脚一个狠狠踩中了两位客人。 左边的朱雀笑得风流,右边的殷九一脸黑气。 两位日常互看不顺眼的大佬互看一眼,默契地撸起袖子,磨拳霍霍看向棠暮雪,意见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棠暮雪被两位大佬追着暴揍。看热闹们的大妖们带头开了一局赌桌,赌棠暮雪能跑几座山头。 就连梦归虚空的妖兽们,都兴致勃勃地加入赌局。 没有钱? 那好说。咱们梦归虚空的天灵地宝可不少,随便拿出一些来,就足够堵上一把。所以兄弟,押不押? 被揍清醒的棠暮雪心里苦啊。 自家的那些老乡又不给力,只知道看他的热闹,一点儿义气都不讲。 棠暮雪灵机一动,传了两只纸鹤。 一只纸鹤去了乐斋找苏清婉,请求苏清婉带殷九回家。一只纸鹤飞到了江胧依面前,拜托江胧依务必尽快把朱雀绑回床上。 苏清婉隔着纸鹤都能感受到棠暮雪深深地绝望。 自家夫君这妖作的可都快上天了。 苏清婉抬手碰了碰窗边悬挂的八脚银风铃,嗓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九爷,棠暮雪也怪可怜的,你就不要再欺负他了。玩得差不多了,就快回家吧。” 殷九闻声立刻放弃了对棠暮雪的追打,美滋滋的往乐斋赶去。瞧瞧,他家的筱筱这就想他了呢! 而另一边的江胧依则没有苏清婉这么直接,她很清楚自家丈夫是个什么性子,她越阻止,那位越会打得开心,朱雀那一身反骨,可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她并不介意朱雀打棠暮雪,但是朱雀确实很多天没回来了。她还是稍微的有那么一些想念的。 第334章-英雄救美 江胧依琢磨了片刻,放出了一只红纸鹤,对着自家在外面浪荡的丈夫哀叹:“果然是外面的野花要比家花香。可怜我这个弱女子,日日夜夜独守空闺。” 朱雀被江胧依做作的娇柔嗓音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过就走了几天而已,小姑娘怎么就染上了这种作病?朱雀觉得这个事态比较严重,当下也放开了揪着棠暮雪衣领的手,急匆匆的往自家跑去。 而朱雀并没有在家里找到江胧依。 江胧依和朱雀通完纸鹤后,就被胧老太太叫去了祖宅。刚一进门,就看到不断给她使眼色的江方允。 江胧依秒懂了自家便宜弟弟的意思。 啧,看来她和朱雀的事儿,瞒不住了。 厅堂内,气急败坏的胧老太太一见江胧依,二话不说就一拐杖打了过去,江胧依早有准备,完美的躲了过去,然后拉开与老太太的距离,她似乎生怕气不死老太太一般:“外婆,外祖母,我这一来您就动此大刑,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您总该让我死个明白不是?” “你还死个明白?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我是让你去照顾人家,可我没让你照顾到床上去!”胧老太太气得心脏砰砰急跳,“你不想成亲,老太婆我也没绑着你去拜堂。哪怕你自个儿过一辈子,我都认了。可你干了什么?这都学会私相授受了?”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江胧依一脸无所谓的听完胧老太太的话。她现在非常感谢梅白月那个死奸商,虽然坑了她不少钱,但是药效是真的不错。不然现在她家老太太已经被她气到棺材板里去了。更别说生龙活虎的挥舞拐杖。 胧老太太一见江胧依这样子,心里更是来气,她拍了拍胸脯,指了指江胧依:“你就不打算解释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江胧依挑眉说道,“外婆,如你所知,我确实是看上他了,而且跟他在一起了。” 这幅死都不知悔改的模样着实气得胧老太太不轻,她抄起拐杖,就要走过去往江胧依腿上打,结果江方允扑了过来,抱着她腿脚不让她动:“外婆,这一拐杖下去,阿姐要没命的啊!您消消气,消消气……” 姐你快认个错啊! 哪怕是哄一哄老太太! 江胧依并没有接受到江方允的目光,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老太太,不但不认错,反而理直气壮:“就算外婆你把自己给气死了,我也是和他在一起了。现实就是如此,外婆你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江方允给自家阿姐跪了。 可他也不能眼看着江胧依被胧老太太打,既然自家阿姐不配合,那就只能看他的了:“外婆,别动手,千万别动手。我姐要是伤筋动骨了,那位怕是要心疼坏了。万一那位因此急病了该如何是好?来,外婆,您听我说,咱呢,先放下拐杖,您先坐着,先坐着。” 胧老太太竟真被江方允这一番话给忽悠住了,由着江方允拿走她手里的拐杖,坐在了椅子上怔怔出神。 “外婆,姻缘这事儿讲求一个缘字,缘分到了,那是挡也挡不住的。就像您跟我外公一样。”江胧依见老太太终于冷静了一些,说得话便也不那么作死,她缓和下语气来,说道,“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外婆,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他,而他恰好于胧氏有恩罢了。” 胧老太太看着自己这个外孙女,心下有了一丝触动,胧氏的姑娘都固执,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从一而终,她如此,她的女儿如此,就连她的外孙女也一样。 她哪不知感情之事最不受控。 但是就算这样,她也没想到江胧依会爱上朱雀。江胧依和朱雀在翡宁岛发生的事情,终归不是秘密,虽然隔了一段时间,到底也是传到了她耳朵里。 又或者说,是她这外孙女,故意想让她知道。 胧老太太心知江胧依是真的爱上朱雀了,可是…… “丫头,那位是妖,就算你再有本事,你也只是个人类,别说寿命上的不对等。你又能有多大的把握,能够栓住了他?”胧老太太还是心疼自家外孙女的。 江方允一听这话,下巴都合不上了,他默默地看向江胧依,又看看胧老太太,咕咚咽了口口水。 不得了了,听到大秘密了。 我美貌绝伦的姐夫竟然是妖怪! “外婆,我既然敢动心,就一定会栓牢了他。其实外婆你知道的,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是绝不会出手的。”江胧依为胧老太太倒了一杯茶,跪在地上奉了过去,“所以,哪怕整个世界都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如您所见,我总归还是跟他在一起了。” 胧老太太恍惚间接过江胧依的茶,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外孙女,话是这么说,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江胧依一厢情愿呢?就算朱雀真的动心了,可大妖寿命悠久,江胧依对朱雀而言,不过就是昙花一现。 到底是她捧在手里长大的外孙女,她自然是希望江胧依过得好的。胧老太太喝了口茶静了静心:“你说你喜欢他,那他呢?他对你……有那份心思吗?” 我姐夫对我姐那是相当的走心! 江方允正想帮江胧依回答,自门外传来的一道声音就抢答了:“当然有。” 江方允转头想看看是谁抢了他的话。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家的漂亮姐夫施施然走了进来。 很显然,这句话是他姐夫说的。 “你要是再不出现,我今天可能就得被拐杖打进棺材板里了,你可没看到,我外婆刚才有多凶。”江胧依看着朱雀笑,“英雄救美的时机把握的不错。” 看小姑娘这活蹦乱跳还有心思打趣的样子,也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过,他朱雀的女人也金贵着,随随便便下跪可不好。 朱雀径直来到江胧依身前,冲着江胧依伸出手,直接把人揽入怀中。至于英雄救美什么的,朱雀全当是小姑娘夸赞他了。 江胧依直接在朱雀脸上亲了一下。 第335章-有人撑腰 瞧瞧这没规矩的样子! 她就不该心软没一拐杖打断这小兔崽子的腿! 胧老太太刚降下去的火气又往上蹿。 “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看上她了。说白了,她命中注定该是我的人。您要是觉得我们俩住在一起这不成规矩,我可以给她补办一场婚事。只是以后您还是不要再拿拐杖吓她了,吓坏了,我还要哄她。” 朱雀维护江胧依的意思太过于明显。 江胧依得意的冲胧老太太笑了笑。 一派有人撑腰的欠揍样。 胧老太太最终还是让朱雀把自家糟心的外孙女领走了。她老太婆还想多活两年,没兴趣气死自己。 江方允战战兢兢地把拐杖给胧老太太递了过去:“外婆,阿姐她……” “别跟我提她,走走走,老太婆现在看到你们这些小崽子就头疼。去吧,你们爱干什么去!我不管了。”胧老太太满脸糟心地对着江方允摆摆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在里边出力了。那宅子里住的不是你的娇吧。” 这个时候胧老太太哪里还不清楚江胧依私宅里面住的就是朱雀呢。就说那小丫头不可能把私宅借给江方允这小子用。想必这一人一妖早就住一块了。 江方允生怕被胧老太太殃及,麻利地滚出了胧府,并且决定最近半个月都不回去了。还是等老太太先消消火再说吧。他的小心脏承受不起老人家的火气啊! 半个月之后,胧老太太早起散步,只见院中的凤凰花开得烂漫,她同一边的江方允说道:“你瞧瞧这树,要么就总也不开花,要么一开花,就开这么久。” 江方允觉得老太太绝对又想到了他们家那阿姐,要么连个相亲宴都不去,结果一见到顺眼的,直接就聊到闺房里去了。江方允斟酌了一番:“花还是好看的。” “是好看。”胧老太太没办法否认,隔了一会儿,她又冷哼,“你去告诉你姐,今晚上让她回府住。她这一声不响的把自己嫁出去就算了,还打算跟我老太婆断绝来往不成?半个月了,我连她人影都看不到!” 江方允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太太是看开了,毕竟都是一家人,老太太和江胧依都对他不错,两人不冷战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于是江方允当下便笑了笑:“好嘞,外婆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话给带到。” 不过晚上的时候,胧老太太不仅看到了她外孙女,还看到了朱雀。 本来想趁机教育江胧依一顿的胧老太太笑容有点儿僵,但朱雀在这里,她也不好对江胧依说什么。最后的最后,也只能闭着眼默许江胧依和朱雀住进了一间院子。算是认下了江胧依外嫁的这个现实。 久居在胧府的无妖们充分发挥了自己大嘴巴的八卦本能,几乎就在朱雀进入胧府的那一刻,他们就兴奋地开始传递消息,一时间就连新生的鬼魂都知道朱雀陪着江胧依回娘家的事,更别提在乐斋正锲而不舍地,隔空忽悠着青鸾回来干活的某位妖界真大佬。 当然,八卦这种东西,总是传着传着,就夸大起来。于是刚沐浴完正想和自家小姑娘温存一番的朱雀,就收到了殷九亲切而友好地问候。 “小朱雀,据说你去见人家姑娘的长辈,还打算要个崽了?我跟你讲,要崽这事儿得慎重啊……” 朱雀理智一崩:“要个鬼!” “要鬼是不行的,鬼君是不会答应给鬼胎的,你们俩最多生出一个半妖来。”殷九那边还不怀好意地接话,“所以小朱雀你真打算要个崽了?” 朱雀暴躁地一把火烧了殷九的纸鹤。 江胧依就依偎在朱雀怀里笑得不能自已。 朱雀不能体会到小姑娘的笑点:“你这么开心?” “不然呢?我该生气,还是伤心?用不用我现在给你哇哇大哭一场,好表达一下我不能给你孕育后代的自责?”江胧依说着还真开始酝酿情绪,结果情绪还没酝酿成功,就被朱雀强行封住嘴。 “我不需要后代。”朱雀抬手揉着江胧依的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责的事,我有你就够了。” 朱雀能够理解人类这种生灵对后嗣的看重,虽然小姑娘可以不介意,但是胧氏不可能不在意。 江胧依见着难得温柔地朱雀,嘴角弯了弯:“子嗣这事儿,我家又不止我一个,不是还有方允那小子。让他以后多生几个不就没问题了。到时候,谁想去江家谁去江家,愿意留在胧氏的就留在胧氏。” “就算这条路行不通,江家不是还有褚大琴师呢?胧氏这边,也有不少嫡系子弟。这两家并不是非我不行。你瞧,解决问题的路不止一条的。”江胧依默默地卖着自家便宜弟弟和褚大琴师,就连不怎么熟络的其他胧氏亲戚,都被她安排了起来。 “他们知道你对他们给予了如此厚望,一定会难过的哭出来的。”朱雀低笑,他闲来无事时,从无妖那处了解过江胧依身边这些人的状况。 这群人,怎么说呢,一个比一个更想清闲些。 江胧依说道:“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大好的兴致被殷九打断,朱雀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便伸手捞过小姑娘,这么相拥着睡了。 第二天,朱雀是被雨声吵醒的。 江胧依醒来的时候,朱雀已经收拾妥当,坐在窗边赏雨,她今日无事,便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身打点自己,之后两人简单的用了些吃食。 外面的雨势很大,并不适合出门,于是吃完早饭,江胧依就陪着朱雀在屋内闲聊。她对朱雀的过往很是感兴趣,今天正好适合聊一聊。 朱雀便挑拣着说着一些琐碎的事。 上至九重天上仙神的八卦,下至他走过的每一处山川河流,说着说着,朱雀忽然间一顿,这些他本早就忘却的事情,现在竟然开始浮现在他脑海中,甚至清晰的连每一个细节都能回忆清楚。 江胧依在朱雀眼前晃了晃手:“朱雀?” 第336章-降生 朱雀垂眸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小姑娘,他一瞬间就明白了殷九的想法,带着自己心爱的人游览名山大川,或许是件很不错的事情,朱雀笑着提议:“小姑娘,你要随我去看看那些景色吗?” “好啊。不过你得等我一段时日,我把这两家的事情都安排一下。”比起做生意,还是陪丈夫出去游玩这种事占据了江胧依心中的绝大部分份量。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江胧依的日子又忙碌了起来,小姑娘每日早出晚归,朱雀时常要自己吃饭。 这日朱雀实在闲来无事,便出了门去外面闲逛。 漫无目的地没走多久,朱雀就嗅到了一股令妖不悦地气息,朱雀敢拿自家小弟的桃花运做担保,这妖气来自于本该在乐斋的殷老不死。 朱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东城和北城交接的一处妖市,殷九会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不是不可能。难道是察觉到他来了,过来忽悠他? 不过那道气息很快就远去。 殷九实际上是陪着苏清婉外出采买今天的食材的,他的确感知到了朱雀的位置,但苏清婉三令五申不准他去作妖,所以他只得放走了朱雀。 但是很快殷九就找到机会,再次和朱雀进行上次未完的关于崽儿的对话。那是在七月七,南城大佬顾怜家的那位,终于有了要生的征兆。 因为之前从未有过半妖怀孕的先例,而天帝又特意在挂签上显示了这孩子的与众不同,这次非但其他三区的大佬都在殷九的号召下来了,就连婉梨都约上了梅白月,一起守在了顾怜家中侯着。 苏清婉也随着殷九一起过来,她留在屋中陪着云薇,虽然云薇看起来很是淡定,但她还是在云薇紧紧交握着双手中,发现了云薇的不安。 “这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的。”苏清婉坐在床边陪云薇说话,她侧眸看了一眼正在准备可能会用到的药草的婉梨,伸手搭在云薇手上,轻柔地嗓音蕴含着奇妙的安抚魅力,“毕竟你和顾怜是如此期待这孩子的到来。这孩子可是被大家祝福着的。” 四城大妖各自镇守产房外的一方,而梅白月,则被殷九安排在了顾怜身边。理由是顾怜可能会关心则乱,必要时刻,需要梅白月代替顾怜的位置。 然而屋内迟迟没有任何孩子降生的迹象。 “别急别急,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梅白月在一边安抚焦躁的顾怜,说实话他也有点儿小紧张,这可是半妖之子,他活了这么久,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身体状态很好,一定不会有事。” 就在梅白月话音刚落,屋内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妖气,这妖气攻击力极强,显然不属于婉梨和云薇。它一旦失控,整个九州皇城的小妖都会受到波及,梅白月当即出手和四城大佬一同镇压。 殷九直接用结界笼罩住整个宅邸。 温玉君和朱雀也各自释放出妖力安抚宅邸中受到惊吓的小妖怪们,顾怜强制自己冷静下去,却也释放出威压,警告自家的小家伙不要乱来。 屋内传出来的妖气越来越浓重,与此同时,梨花香也在宅邸中蔓延开来,婉梨极力想要安抚明显受到惊吓而赖在娘胎里不出来的小家伙。 可那小家伙依旧没有出生的迹象。 云薇已经疼痛到几乎要失去意识的地步,这个时候,苏清婉的手忽然轻抚上云薇的小腹,她尝试着和那孩子交谈:“你是个乖孩子,不要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的娘亲和父亲都很想见你,你出来,让他们看看你,好不好?” 婉梨诧异的留意到,苏清婉胸前的项坠,流溢出与殷九相似的金色流光,虽然颜色还很淡,虽然不像本尊那样的强悍,但的确是源自混沌的力量。 分明不是殷九,却能引起混沌本源的共鸣。 这是连她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而混沌之力,哪怕只有微不可查的一部分外泄,都不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能够抗衡的。 于是浓郁厚重的黑色妖气散去,清澈嘹亮地婴儿啼哭之声响彻院内。 屋内一番忙碌之音散后,苏清婉打开了房门,她下意识地搜寻着顾怜的身影,只见南城大佬顾怜在墙头上扶着梅白月,双腿紧张的打哆嗦。 苏清婉对着这位初为人父的准爹爹轻笑道:“恭喜了,顾怜君。母子平安,你快进去瞧瞧吧。” 顾怜闻言就想往屋内跑,结果紧张的过了头,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在地上砸出一个大深坑。 殷九表示没眼看,他走上前拥住苏清婉,一道入了房间,看了看那位新生的男婴:“呦,竟然是个纯血统的妖,小家伙妖力不错。以后是个好苗子啊!” 紧跟着过来凑热闹的朱雀闻言,只觉得殷九简直忒不要脸。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老不死是想让这崽子以后帮忙干活儿,啧,连小崽子都惦记。 温玉君也进来看了看这孩子,夸赞了一番这孩子的妖力,然后留下了一份贺礼,就离去了。 其余人也不打算打扰人家一家子相处,也陆陆续续的各自回家。 殷九没有动用妖力,就这么和苏清婉走在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的林荫小路上,他很享受这种执着他家小妻子的手并行,没有外人打扰的时光。 今日殷九发现他的小妻子格外喜欢提起顾怜家的小崽子,显然是被那小崽子吸引了,他一个没忍住将人贴在树上,自己一手撑着粗糙的树干,给自家小妻子来了一个九州近日最流行的树咚。 殷九舒朗的眉峰轻蹙:“筱筱很喜欢那个小崽子?” 就算是小崽子,那也是男的! 苏清婉清眸漾着淡淡地笑意,她哪不知道自家夫君又在吃醋,嫩白的指尖轻抚殷九的眉心:“我只是觉得那孩子很可爱。九爷不这么觉得吗?” “不,他没有你可爱。”殷九果断的回答,他压低了身子,几乎与苏清婉贴了个对脸,黑眸一如永夜般流动着暗沉的光,充斥着男子独有的成熟魅力的气息笼罩着苏清婉,“筱筱是不是想要一个孩子?” 第337章-热衷玩浪漫 苏清婉微微一怔,妍丽的脸上浮现出惊奇之色,她摇了摇头,抬手揽住殷九的双肩:“我只想要你。” 她素来清楚自己最想要什么。 她也明白自己可以得到什么,不能奢求什么。 得到亦或者是失去,就像正反两面,不可能同在。 殷九凝视着苏清婉那双清澈的双眸,良久,他在苏清婉眼上轻轻一吻,是了,他的妻子向来不是什么寻常的姑娘,他的筱筱一贯通透的令他心疼。 “话说回来,那孩子出生时,你送我的项坠有些奇怪的反应。”苏清婉在殷九脸颊上落下安抚性的吻,轻声道,“婉梨同我说,那是混沌本源的力量发动了。九爷,那个时候,是你在外面帮忙吗?” “不是我。”殷九留意到有外人正在走来,他放开苏清婉,继续拉着苏清婉往前走,琐碎的金色日光落在他身上,一如神祗,“是筱筱你在渐渐的被混沌本源认可。混沌之力只是回应了筱筱的期待。” 苏清婉看向殷九的眸光惊异:“认可我?” “不错。”殷九垂眸,目光温柔又缱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愉悦地勾起唇,低声说道,“筱筱每次与我亲热,都会染上我的混沌本源之力,时日久了,自然能成为混沌本源的另一个主人。” 苏清婉耳尖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过往种种不由自主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一个个绮丽迷幻的夜晚,一次次糜离悱恻的缱绻缠绵,还有殷九动情时展露的从不为外人所知的魅惑。 偏偏她身边那位大妖,还在用低柔的,却又如同尘封的美酒般醇厚的嗓音,释放着他那漫无边际的魅力:“总有一天,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筱筱的。” 殷九其实一直都在想着,他到底该怎么去回馈他的小妻子对他的情意,多年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送给她,最为合适。 不止是生命。 荣耀,财富,力量……我的一切都将与你共享。 毕竟我是这般的爱着,世上独一无二的你。 上了年岁的老妖怪撩起人来总是一套又一套,而殷九又热衷玩浪漫,苏清婉被他脱口而出的情话羞红了脸,娇颜含春,带着花儿初绽的美丽。 殷九如凤翎般的黑睫微垂,只觉得见着如此模样的小妻子,心中就一阵意动,他抚上小妻子娇艳欲滴的脸颊,远超神祗的俊美面容,神情似暖溪流水般柔和,他似调戏般的噙着淡淡地笑:“不过,我拥有的未必都是好东西,筱筱愿意接纳吗?” “我爱你难道是为了你那些好东西?”苏清婉被撩拨的心脏呯呯乱跳,她试图掩盖自己的无措,映着日光的那流光溢彩的双眸错开与殷九的对视,似乎在生气殷九用那些俗物衡量他们的关系。 “是我的错,筱筱你别气。”殷九连忙将人往自己怀中带,认错态度良好的和每次犯错后一模一样。 苏清婉没坚持多久就破了功,她埋首在殷九宽厚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任由殷九的气息覆盖在自己四肢百骸:“我会接纳你的全部。” 不管是好,是坏,是黑,亦或者白,你都是我的最爱。 “你曾说要奉我为你的神明。”苏清婉很是喜欢被殷九温柔以待的感觉,她隐约也觉得殷九今日的话有些莫名的奇怪,但此时她只当是自己多心,未将殷九的调侃放在心上,“可你一直是我的神明。” 殷九强大到了令诸朱雀退让的地步,脾气也不比温玉君和善,就连顾怜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尊贵的大妖,把她宠溺到了骨血中,在面对她时,甚至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纵然这世上存在会背弃自己神明的生灵,那也绝不会是她。她会接受殷九的任何给予。 轻柔的嗓音蕴含着炽热的情意,不难让听到这番话的殷九感受到她那颗纯粹的爱着他的心。 被苏清婉无形间反撩一把,殷九心乱了一瞬,即便素来清楚他的小妻子从不介意直白的坦露对他的感情,但是苏清婉这番话,依旧令殷九动容。 殷九仗着自己脸皮厚,在苏清婉耳畔呢喃:“筱筱既然这么说,倒不如今晚上好好与我一次?” 苏清婉如何会感知不到她身旁的妖的情动,她敛眉撇过头去:“阿阴阿阳他们都跟着霓裳去昆吾山远足了。乐斋现如今,应该是空着的……” 所以没必要等到晚上。 她这话说得小声又隐晦。 殷九却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他脚步一停,然后深吸一口气,结实有力的双臂打横抱起苏清婉,闪身入了乐斋的卧房,他的小妻子总是这么纵着他。 苏清婉从床内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只有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缝隙落了进来。 殷九并不在房中。 苏清婉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绵软的靠枕上,一双清丽的眸中尚且氤氲着一层水雾,眼角余红犹在,眉目间还浸着良宵过后的风流余韵。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后又关闭。 “筱筱醒了?”殷九的声音在夜间透着清魅的诱惑,他将手中托盘里的饭菜放在窗前榻上的矮桌上,“正好,我让北城酒楼送来的宵夜也到了。” 殷九走过去想抱起苏清婉。 苏清婉抬手轻轻推了推:“我……自己可以下去。” “你确定你可以?嗯?”殷九上下打量着她,邪气十足的笑了笑,“筱筱不要勉强自己。” 苏清婉抬眸嗔了他一眼,坚持自己走过去,谁知刚走没两步,腿就一软,到底还是被殷九抱了过去。 “怎么这么多?”苏清婉瞧着桌上的菜色。 殷九刚为她盛了一碗乌鸡汤,闻言哑声轻笑:“今日是我累着你了,当然要好好给你补一补身子。” 苏清婉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做一个安静吃饭的女人。她不能太高估自家夫君的脸皮厚度。 “近日清闲,筱筱可要回姑苏老宅小住几日?”殷九知道她面子薄,也不再打趣,认认真真地履行着喂小娇妻吃饭的职责,顺便换了一个话题问。 第338章-搞个对象 苏清婉自然是想回去看看:“你也去吗?” 前些日子,义父还让飞鸟少年传了口信,问她今年什么时候归家。她想着殷九忙,便没同殷九说。 “自然是同去。”殷九含笑道,“我可不想留在乐斋当一个孤家老妖,小霓裳还不奚落死我?” 回姑苏老宅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临行当天,殷九冷漠地看着撒娇卖萌的阿阴阿阳,无情地驳回他们的同行请求,理由是带着这两个小拖油瓶,他没办法心无旁骛地和筱筱谈恋爱。 阿阴阿阳嘤嘤嘤的扑进风霓裳怀里求安慰。 结果又被叶梧拎起来扔在季景云头上。 风霓裳这段日子似乎身子长开了些,原本清瘦的身材变得玲珑有致,唯一没变化的,大约就是那张和殷九如出一脉的毒嘴:“你们有时间抱团哭,还不如去搞个对象,单身妖在这乐斋没活路。” 这一番无差别攻击下来,季景云也加入了嘤嘤嘤的队伍。没受到影响的只剩下一个白鹿。 季景云哭了半天,却没找到能够一起抱头痛哭的对象,扭头热情地邀请白鹿一起嘤嘤嘤。 风霓裳狭长的美眸一眯:“季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是因为太久没干活,脑子坏了?我是说单身妖没活路,你哪只眼睛看到白大哥没活路了?” “我两只眼睛都……”季景云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芝兰玉树的白鹿,满脸惊悚地抱住自己,“兄弟,你什么时候搞得对象?” 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家兄弟的感情变化。他有罪,他失职,他愧对妖界八卦小能手的名号。 眼瞧着白鹿一脸无奈地被季景云拖走聊着谈恋爱的事情,风霓裳并不出手解救,她拖曳着撒着百花的素白的裙摆躺在院内的美人榻上,抬眸静静地看风景。 叶梧沉默着站在她身旁给她削苹果。 风霓裳忽然开了口:“叶梧。” 叶梧稍带疑惑的视线朝着风霓裳看了过去。 “当年,我因为动用禁术而在祖陵沉睡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风霓裳侧伏着问。 她贪凉,衣服领口裁剪的大,轻薄的白纱裙根本掩盖不住她的好身材。岁月似乎重新将她纳入了轨迹,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昔日的少女褪去了青涩染上了妩媚。 “修炼,打坐。”叶梧单膝跪在她身侧,黑眸中隐隐跃动着火光,“还有……祈祷上苍,让你尽快醒来。” 那段日子单调至极,没什么值得去详说的。 风霓裳能猜想到那会有多么枯燥无聊,更别提叶梧还要承受着她可能无法成功醒来的恐惧感。 用千年的时光去等待自己的爱人苏醒,听起来很浪漫,可个中滋味,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够品尝。 “小姐有心事。”叶梧淡淡地指出。 她不会毫无缘故的去提起那段不怎么好的过往。 风霓裳皓腕搭在叶梧肩上:“我只是在想啊,你等我千年,身心都受了如此多的苦楚。若是等上万年甚至更久的话,清醒的一方又该如何自处呢。” “是九爷有什么……”叶梧隐约有些许猜测,可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风霓裳纤细的食指堵住了嘴。 风霓裳星眸微眨:“嘘。” 这无异于默认了叶梧的话。 隔了一会儿,风霓裳笑了起来:“啊,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好玩儿的事情发生了。” 能让自家小姐觉得有意思的,恐怕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叶梧见风霓裳不想说,也不追问,他只是觉得,如果是乐斋那两位的事,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担心。 因为那两位,都是通透之辈。 就算是其中一方与他身处同样的境地,也会活得比他更加豁达。这与实力无关,是心境的差距。 “你这副表情是要闹哪样?”风霓裳掀了掀卷翘的眼睫,伸手勾住叶梧的衣襟,“你笑什么?” 叶梧顺势握住她的手指:“小姐高兴,我就开心。” 他的喜怒哀乐,从很早之前,就都交给了面前的人儿掌控。是喜是悲,都由他的小姐说了算。 风霓裳轻哼着,美艳的眼角微挑:“都说了让你少和殷九那老不正经学那些甜言蜜语,我可不是苏筱筱。她好哄,我可不好哄。少想着用着一句话就能打发我。” 叶梧动作轻柔地将风霓裳的双手放在美人榻两侧,一条腿半跪在美人榻上,附身吻着。 其实她想要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裳儿,裳儿……”叶梧轻声呢喃着风霓裳的名字,他指尖挑起散落在风霓裳脸颊旁的发丝,清冷的俊脸上尽是隐忍,“我们今晚就圆房好不好?” 风霓裳一怔。 这榆木疙瘩总算是开窍了。 不枉她等他这些年。 另一头,殷九扶着苏清婉上了一艘精致奢华的妖船。殷大佬阔气的承包了整座船只,随后船只顺着妖界的流水,一路南下,朝着姑苏的水域前进。 苏清婉站在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岸从未见过的葱茏景色,清浅的笑意渐渐在她嘴角浮现。 殷九自身后揽着她的腰身,下颚枕在她的肩头,一脸温柔地看着被沿途美景吸引的小妻子,笑着夸赞:“筱筱,你笑得可比这两岸的景致美多了。” 苏清婉回眸时,眼中仍带了几分少见的雀跃之色,她的确喜欢美丽的景致,但更令她高兴的,是殷九陪在她身边,他们所见所经,都是同一片美景。 “九爷也是。”苏清婉明眸熠熠生辉,“九爷,看你这么笑着,我都不想再去看岸边的景致了。” 有什么景致,能比自家爱人的笑颜更加美呢? 见你之后,世间诸多美景,皆是虚妄。 “那筱筱就看着我好了,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殷九被苏清婉的话愉悦,他好心情地抱起苏清婉坐在船栏上,“确实没什么比爷更好看的景。” 苏清婉依偎进殷九的胸膛,低声和殷九谈笑着。 负责掌管船只的少年小妖害羞的往下压了压自己的草帽,九爷和九娘娘调起情来还真是…… 一点儿都不避讳啊。 第339章-魅力 船只顺着水流,小半月后,终于靠岸停泊。 苏宅的老管家蒋伯笑眯眯地等在门口,看着自家小姐和姑爷携手而来,小小姐所嫁良人,这是最值得苏府高兴的事儿了。 瞧瞧这黏糊的劲儿。 蒋伯躬身一礼:“小小姐一路累坏了吧,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先和姑爷泡个澡驱驱乏,老奴这就差人给您两位做些吃食去。” 殷九扬眉,在蒋伯走后,一边拥着苏清婉往屋内走,一边在苏清婉耳边低语:“筱筱家的管家很识趣啊,比乐斋那群小崽子有眼力多了。” 鸳鸯浴什么的,完全可以有。 殷九的语气过于荡漾,苏清婉警惕的看了一眼殷九:“九爷,我是不会陪你乱来的。” “伺候你沐浴怎么能说是乱来呢。”殷九随着苏清婉踏足卧室内,他轻车熟路地拉着苏清婉走到木槿蓝茉莉的淡粉屏风后,动手解着苏清婉的发髻,低声道,“筱筱放心,我真不闹你。” 这一路上他尽力让她在船上过得舒服些,但终归赶路这么久了,他的筱筱又身娇体柔的,应该好好歇歇。而且,在苏宅里,他总是要顾虑自家小妻子那轻薄的面子,收敛一番他的言行。 苏清婉心中的疑惑并没有消失。 这也不怪苏清婉如此警惕。 在这种事上,殷九食言的前科实在太多了。 然而殷九却全程都规规矩矩的,除了偶尔吃些豆腐,还算安生。彼时已经沐浴完,正坐在镜前任由殷九为她梳发的苏清婉,频频投过镜子看着殷九,小动作让殷九想忽视掉都很难。 “等你歇过来,今日欠下的,我还是要讨要回来的。”殷九熟练地为苏清婉梳起发髻,他拿出一支嵌着红玉的九尾凤簪插在苏清婉发丝间,“好了,来,让爷瞧瞧,呦,爷家的筱筱怎么脸红了?” “天热。”苏清婉明眸飞快地眨着,她抬手推开殷九,提起裙摆匆匆往外走去,“九爷,我先去和义父打声招呼,九爷你就在房间里歇着吧。” 殷九倚在门框看着自家小妻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摇头轻笑。半干的长发披散在他的一身宽松的白缎袍上,在江南明媚的阳光下,如墨的发丝点缀着金芒点点,他随手将滑落在身前的长发撩到身后,优雅地转身回屋,躺在了床内。 一只被院中花香吸引的凤尾蝶飞过窗外,不经意看到了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殷九。 她能感受到殷九身上的妖力。 这是一位多么美丽而强大的妖啊! 凤尾蝶落在窗棂上,入迷的看着殷九。 殷九感受到微弱的妖力驻留,缓缓抬眸扫向窗棂边,他薄唇微动:“原来是只小蝴蝶精,怎么,你的长辈没有告诉过你,窥探大妖是种很危险的行为吗?走吧,这里不是你该驻足的地方。” 凤尾蝶似乎受到惊吓,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当她飞过湖面的时候,她看到了正和一位柳树精谈笑的人类,而那个人类身上,有着那位大妖的气息。凤尾蝶很是震惊,对妖族而言,将气息留在其他生灵身上,就意味着占有了对方。 可妖怎么能够和人类在一起呢? 这是不对的。 九天之上的天道不会祝福这样的一对情人。 凤尾蝶悄悄落在屋檐上。 这个人类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够迷惑了那位大妖?就算她这种微弱的小妖都知道,越是强大的妖怪,越是会主动和人类划清界限。 一定是这个人类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所以才会得到那位大妖的感情。而且这个人类女人还和柳树精如此亲近,一看就很不检点! 啊,红蔷大人说得没错,人类果然都很卑鄙。不行不行,她不能看着那位大妖被骗,她要让那位大妖看清楚这个人类的真面目才行。 此时苏鹤归似乎和苏清婉说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引得苏清婉扭头失笑,正好让凤尾蝶看清楚了苏清婉的容貌,凤尾蝶当场愣在了原地。 湖边美人,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好漂亮的人类…… 这世上竟然还有比红蔷大人更美丽的女性。 可红蔷大人是天生的纯血之妖! 区区一个人类凭什么拥有这等美貌? 凤尾蝶在此时嫉妒了。 或许那位大妖就是被这个人类的美貌给迷惑了,所以才会触碰了禁忌。 那么,毁掉这个人类的脸就好了。这样,那位大妖就不会继续犯错误。说不定那位大妖还会因为感激她的提醒,而把她留在身边侍奉呢。 凤尾蝶暗自打出一道妖力,直逼苏清婉的脸而去,妖力夹杂着浓浓的嫉妒,冰冷且阴毒。 苏鹤归抬手把苏清婉护在怀中,拂袖打散了袭向苏清婉的妖力,他微蹙着眉心感知着弥漫在妖力之中的那些阴暗的感情。 倘若这道妖力打在他可爱的女儿身上,绝对会直接毁了他女儿这张美丽的脸。 树精一族性子都很温柔,前提是不要踩到他们的底线。而苏鹤归的底线就是苏清婉! 苏鹤归满心怒火,他迅速合眸感知。 身为树精一族,他与这片土地联系最为密切,尤其是苏宅的一方土地。只要那捣鬼的小妖还在,就没有什么小动作能够瞒得过他的眼睛。 凤尾蝶一击不中,正想再来一击,却发现自己被另一道妖力盯上了,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击,就被那道妖力拖拽到了之前所见的柳树精面前。 温雅如玉的柳树精还抱着那个人类女人。 凤尾蝶怨怼的看向苏清婉。 果然你这个人类女人就是个勾三搭四的货色! 苏鹤归记得这只刚搬来不久的凤尾蝶,她经常会去苏清婉的小花园里面寻花粉,所以他越发的不理解,凤尾蝶哪里来得对苏清婉这么大的怨念,苏鹤归垂下眼睫:“为什么要攻击她?” 然后苏清婉就听到了凤尾蝶对她振振有词的声讨,听得她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提你说得那个大妖,是我的夫君。我身边这位,是我的义父。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评断我和他们的事?” 第340章-护短 “人类就该活在人类的世界里。”凤尾蝶不满地看着苏清婉,“涉足妖界的人类,都不安好心!” 纵然苏清婉解释了半天,但凤尾蝶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她不光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妖界! 苏鹤归极少遇到对人类成见这么大的小妖,他尽力试图说服凤尾蝶,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坏人,就像不是所有的妖,都是邪祟。 凤尾蝶完全听不进去。 “鹤归,别和这小妖浪费口舌了。”殷九略显淡漠的声音由远及近,他转眼间来到此处,将苏清婉纳入怀,“小妖怪年纪轻轻,没见过风浪,才能说出这种话。像这样的小妖怪,爷见的多了。” 凤尾蝶瑟缩了一下。 在殷九那双幽沉的双眸的注视下,她总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的惊悚感。 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这位大妖。 如此强大的妖族,人类哪能配得上! 凤尾蝶咬咬牙,坚持:“您不该和人类在一起。” “有意思。你是在教训爷?”殷九眯了眯眼,“小妖怪,你似乎不太明白妖界的规矩。姑且不论你的对错,单是你刚才对爷的态度,爷就能把你送去见鬼君。爷的事,不是你这种小妖能质疑的。” 想对他殷九指手画脚,至少也要是天道级别。 殷九拂袖将凤尾蝶送出了苏宅:“回去吧,再也不要踏足这座宅邸。今天你对人类出手的事情,爷一定会好好和你的顶头上司聊一聊的。想必你的主子也忘了人与妖之间的规矩了。” 凤尾蝶心头一惊。 她竟然完全忘记了,妖界那位活祖宗最忌讳妖有害人之心。这些大妖,都奉那位为尊,万一这位大妖把她的所做所为告诉了红蔷大人,按照红蔷大人的性子,她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红蔷大人从来都不是个护短的妖。 冷漠得近乎像没有感情的冰。 怎么办,怎么办? 都怪那个人类! 凤尾蝶的怨念不断攀升,忽然间,她被一片黑暗笼罩,属于大妖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令她动都动不了,她能够确定自己步入了某位大妖的结界,而她只能转动着眼睛,看向天边的残月。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朦胧的月色下,一道被黑色的妖气包裹的身影出现在凤尾蝶面前,他声音低沉又魅惑,唯一能辩识的,就是说话的是一位男性大妖,“小家伙,要不要转投本尊这处,本尊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 这是一个相当有诱惑性的提议。 至少凤尾蝶无法拒绝。 妖的贪欲有多大,妖族自己清楚,凤尾蝶痴痴地问:“真的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吗?” 她想要得到今日所见的那位大妖,非常想。她想要那位大妖的眼里心里怀里,都是她。 人类没资格触碰那位大妖! “当然。”隐藏在黑雾中的那只妖愉悦地笑了笑,他自黑雾中探出一只手,指尖点在了凤尾蝶的身上,妖力冲撞入凤尾蝶的身体,转瞬间将妖力低微的凤尾蝶幻化成一位婀娜美丽的姑娘,“如你所见,本尊比你现在的主人强的多。” 与此同时,正陪着殷九去用饭菜的苏清婉忽然感到殷九顿住了脚步,紧接着,殷九像是没骨头一般,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苏清婉匆忙转过身看着自家的大妖:“怎么了?” “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好气啊,我就应该直接把那小蝴蝶的妖丹打碎。”殷九拥着苏清婉,长叹道,“气得我都走不动路了,这可如何是好。” “九爷,我没事。”苏清婉哭笑不得地搂住殷九的腰,“您大妖有大量,别和不懂事的小妖怪一般见识了。好歹是红蔷的地盘,就算不给顾怜面子,多少也要想想最近和她联络密切的白鹿。” “唉,要不是看在白鹿的份上,我就不是和红蔷聊聊,而是直接拎着那小蝴蝶,去把红蔷打一顿了。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好,爷要她何用。” 指望殷大佬怜香惜玉是不可能的,殷大佬这辈子的怜香惜玉都用在了苏清婉身上,动起手来不分男女。招惹到他了,就是一顿暴揍。 苏清婉只得耐心地哄着自家发脾气的夫君,等她伺候着殷九吃了饭,天色已经暗了。 殷九陪着苏清婉出门走了走,两人也没有去太远的地方,殷九全程都格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苏清婉,这给苏清婉一种自己变成了瓷娃娃的错觉。苏清婉情不自禁地垂眸思量,今天发生的那件事,真的值得殷九这样吗? 打道回府之后,苏清婉看着径自给她解开发鬓的殷九,水眸轻眨数下,然后起身,抬眸问:“九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要发生了?” 殷九不主动告诉她,她也就不问那么详细。 “也不算不好。”殷九沉吟,他伸手描摹着苏清婉的娇颜,“就是我很快就会陷入一场沉眠。” 苏清婉神情怔愣。 殷九这才醒了不满五年。 这期间殷九并未做什么亏损妖力的事,好端端地,为何会这么快陷入沉睡? 苏清婉握住殷九的手:“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殷九知道,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他的小妻子便不会再继续追问,但是他又怎么舍得,让他过于聪慧又心思敏感的小妻子此后终日为他担忧。 “你当然可以知道。难得回一次姑苏,我不想影响你回家的好心情,并没有隐瞒你的意思。我原本就打算这次回乐斋后,告诉你的。”殷九扶着她坐下,继续为她梳发,他轻笑,“可筱筱实在是太了解我了,竟然这么快就注意到了。” “筱筱可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所拥有的并非尽数都是好东西?”殷九见苏清婉点头,他才继续解释,“我的本源是孕育了这个世界的混沌虚空,而混沌虚空也会包容这世上的一切。不仅是光芒与希望,还有很多阴暗的一面。” “当那些阴暗超出混沌虚空的饱和,便都融入了我的本源之中。而这些阴暗扩张到一定地步,它会吞噬我的理性,把我变为最强的邪祟。” “因此每隔一段时间,我都必须借住沉眠来集中所有精力,调动全部的力量来净化那些阴暗之力。否则,法则会不遗余力地抹杀掉我这个可能会对世界造成毁灭的恶徒。我记得上一次净化阴暗面,还是在数亿年前,那时候,九重天还在被远古诸神统治,天帝只是个小崽子。” 第341章-深爱 苏清婉轻抿着水润的樱唇。 整个世界的阴暗有多大?这恐怕连天道都无法计算清楚。那些贪恋的,龌龊的……种种负面的情绪,竟然都施加在了殷九的身上吗?本源承受着这些阴暗的力量,殷九又该有多痛苦? “筱筱,别哭,别哭。”殷九捧起苏清婉瑰丽的脸,珍重地亲吻着,他声音很轻,也很柔和,“维持这个世界的光暗平衡,也是我责任的一部分。” 他是无冕之王,而王冠之上,是沉甸甸的责任。 苏清婉轻垂着湿润的眼睫,努力克制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我知道的,我知道……” 殷九很清楚他的小妻子本身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小女人,筱筱的坚强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而能让她落泪的,必然是对她而言极为珍视的。 她的笑颜是为了他,她的眼泪也是为了他。 筱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爱他。 无论他风光霁月亦或是满身泥沼。 “筱筱,我想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你,而不是与阴暗面抗衡。”殷九双眸温柔又坚定,“其实这种抗衡,无非是因为阴暗面无法认同光明。所以,我找到了一个办法。我赋予了阴暗面独立的意识,我陷入沉睡的时候,他会占据我的身体。” 殷九缓缓地抚着苏清婉的背:“我希望你能够教会他世上那些美好的感情,打消他对光明的偏见,让他认同光暗共生。那样,当他最终与我融合后,我将再也不会被阴暗面影响。” “因此,这个办法最终能不能成功,关键之处就在于你。它有些许的风险,毕竟我沉睡之后,便无法掌控阴暗面的行为。如果你没有把握,你可以选择不去做。”殷九不愿意强迫苏清婉。 事实上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收回他赐予阴暗面的一切。这个世界上,他才是最强。 苏清婉毫不迟疑地抬眸:“我要试试。” 她的夫君相信她可以做到。如果这是她能够为他做的事情,她愿意去尽力做。 比起无意义的等待,她更想为他做些什么。 苏清婉并没有在殷九的眼中看到欣喜的神色,反而看出了一闪而逝的隐忧,她忽而冲着殷九笑了笑:“没关系的,他也是你,我相信,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她说过她会接纳他的全部。 “你若是神明,我做你的神后,若是魔王,我便是你的魔后。”苏清婉浅笑着拥着殷九,“九爷,你瞧,其实事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不是吗?” 殷九失笑。 他本来是想安抚他的小妻子,没想到反倒成了被安抚的那一个。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赖。 “筱筱说得自然都对。”殷九说话间为苏清婉换好了一件绯色的睡袍,他横抱起苏清婉,“时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明日我陪你院中去游湖。” 苏清婉躺在殷九身旁,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上涌,她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只是睡着之后,她下意识地往殷九怀中钻了钻,呢喃了一声殷九的名字。 殷九无奈地笑了笑,却不敢用力揽着她,生怕让她不舒服,打扰了他的小妻子的好眠。 就这样拥着她,躺在她从小住到大的床上,总有一种她从一开始就属于他的微妙的幸福感。 殷九自认以前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是九重天崩塌,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是他现在,竟产生了,害怕的感情。 殷九怕他的筱筱伤心,怕他的筱筱受委屈,怕他的筱筱被伤害……所以他没在一开始就告诉她。可是他的小妻子用实际的言行告诉他。 她的确会伤心,可那是因为她在心疼他。但是她不怕受委屈,也不怕被伤害,因为她深信,只要他还是殷九,就永远不可能让她遭遇这些。 苏清婉有多爱殷九,这种信任就有多坚定。 “我怎么舍得让你失望……”殷九爱怜地在苏清婉眉心吻了吻,而后缓缓合上了双眸。 也许是知道了即将面临分离,隔天醒后的苏清婉,总比起之前而言,要更黏着殷九。 殷九便推迟了回乐斋的日程,让苏清婉能够在老家好好放松心情。在苏宅渡过了小半个月的时光后,殷九接到了以季景云为首的乐斋众妖的连盘轰炸,大体意思就是让他快点把苏筱筱送回去,没有苏筱筱的日子,吃饭都不香了。 “瞎扯!”殷九拿着飞鸟少年寄来的书信,迎风晃了晃,一脸的嫌弃,“见鬼的吃饭不香。他们那是想筱筱吗?明明就是馋老子的筱筱做的饭菜!” 飞鸟少年尴尬地笑了笑,朝着一旁正在给脾气暴躁的九爷画肖像的九娘娘投去求救的视线,这位大佬生气起来可不是他能解决的。 反正季景云和他说了,有事直接找九娘娘。 九娘娘无所不能! 毕竟九娘娘都能打破天道桎梏,给九爷作画!要知道除了九娘娘,还没人能够有本事将这位受天道保护的活祖宗真实的展现在画纸上。 苏清婉轻抚过被微风吹起的发丝,淡雅地对着飞鸟少年笑道:“劳烦告诉他们一声,我们这两天就会回去了。让他们姑且先忍一忍吧。” 殷九不满地蹙眉:“筱筱……” 那群小崽子就不能惯着,越来越蹬鼻子上脸! 难道他的筱筱是那群小崽子的专属厨娘吗? 苏清婉将最后一笔收了尾,放下画笔移步到殷九身畔,她是明白殷九拖延归期的用心的,这是源自殷九对她的体贴:“我已经准备好了。” 无论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她都会直面而对。 殷九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苏清婉用这种神情,这种语气,说着相似的话的时候,还是在梧桐小筑她放手把自己尽数交给他的那一晚上。 这是他一旦做出决定,便会一往直前的妻子,退缩畏惧,从不曾在她的心中留下痕迹。 “知道了知道了。”殷九对着飞鸟少年挥挥衣袖,“去告诉那群小崽子,洗干净脖子等着。回头老子就先把他们做成麻辣野鸡蛇头羹。” 第342章- 二人世界 飞鸟少年嘴角一抽,九爷这暴脾气上来,估计也只有九娘娘能面不改色地劝,为季景云和阿阴阿阳真实默哀一瞬,然后化作原形飞远了。 虽说不至于真的被做成汤羹,但被揍一顿是免不了了。啊,谁让他们打搅了九爷和九娘娘的二人世界呢?这是有多想不开才来打扰啊。 他相当坚信依着九爷的脾气,如果没有九娘娘在场,他这个传信的也会被拖累牵扯。 飞鸟少年一个仰冲飞向天际。 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还真是美妙啊! 就在季景云接到飞鸟少年的口信之时,殷九也带着苏清婉踏上了归程,等殷九进入乐斋的时候,出来迎接他们的也就只有一个老实妖白鹿。 殷九挑眉:“那几个小崽子呢?” “霓裳陪着叶梧去巡视家业,景云去昆吾海找海天女求签,阿阴阿阳……”白鹿说到这里,免不了一笑,“他们在庭院里,九爷进去就能看到了。” 从白鹿忍俊不禁的神色中,殷九敏锐地察觉到那两个小崽子又搞了事情,他掀开红玉柏松腊的珠帘,走进去看着庭院内的阿阴阿阳挑眉:“呦呵,您二位这是手牵手在自挂东南枝呢?” “没有清清的日子,生无可恋……” “可拐跑清清的主人还想把阿阴阿阳做成蛇头羹……” “呜哇,阿阴阿阳超可怜……” 阿阴阿阳手牵手拿着花藤倒挂在花枝上。 殷九被这两个小东西逗乐了,他走过去,一手从花枝上拎起一个小胖子,笑道:“不做蛇头羹,那就炖汤吧,你们这么胖,炖出来一定很香。” 阿阴阿阳开始呜哩哇啦魔鬼双重奏。 本来正和白鹿聊天的苏清婉闻声走过来,从殷九手中抢救下两个快哭得背过气去的小家伙,无奈道:“好了,九爷,不要吓唬他们俩了。” 殷九摊摊手:“我只是打个招呼。” 有你这么打招呼的? 苏清婉哭笑不得,她从袖中掏出两块小酥糖喂到阿阴阿阳的嘴里:“乖,不哭了。白大哥那里还有不少九爷从姑苏给你们带回来的小点心。” 阿阴阿阳顿时收起眼泪。 “就知道主人最喜欢阿阴阿阳啦!” “阿阴阿阳最爱主人!” “清清,清清,我们一起去吃小点心吧!” “阿阴阿阳要把最好吃的小点心找出来给清清!” 殷九含笑看着被阿阴阿阳哄得开心的苏清婉,不会有问题的,他的筱筱身边,还有一群没心没肺的乐天派,就算他沉睡了,也会有人代替他哄着筱筱,他的筱筱啊,从不是孤单一人。 “笑得一脸荡漾,你是情窦初开的老处男吗?”一身黑袍的鬼君落在殷九面前,见此嘴角狠狠一抽。他不过是感知到连日来阳间的阴气越发浓郁,如今已经超出常态,所以想来问个究竟。 “我是不是老处男这事儿你不清楚,但我清楚你是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谈个恋爱,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拉个红线。”殷九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的鬼君,“你这个万年老处男。” 鬼君觉得他就不该提这事儿,他看着明显已经被阴气覆盖的九州皇城,蹙了蹙眉,问道:“你不觉得这种情况,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解释什么?”殷九背着手溜达到花圃前,似乎想给花圃浇水,“解释你为什么是万年老处……” 黑着脸的鬼君一掌朝着殷九拍过去,却在与殷九交手的那一瞬,神情罕见的怔愣片刻。 鬼君看着殷九妖力中光芒暗淡的金色流光,只一掌他就能够明白,殷九的力量削弱了不少,原本灿烂的金光已经几乎到了溃散的地步,而且,正以一种微妙的速度,被墨色的妖力吞噬。 鬼君轻啧:“你终于要被女人榨干精力了吗?” “滚!爷精力好得很。”殷九坚决不背负不行的黑锅,他没好气的解释,“爷把他放出来了,最近可能会有点儿乱,轮回楼那边,你看紧些。” 鬼君是一早就从殷九这处知道这件事的,毕竟除去殷九,他是最接近阴暗的存在,他只是没想到殷九会选择在这个时机,放出阴暗面。 鬼君微动双眸,瞥了一眼珠帘后被阿阴阿阳缠着玩游戏的苏清婉,问:“你确定她能处理好?” “这不还有你呢。”殷九调侃了一句,随后正色道,“我沉眠后,万一他失控,就交给你了。” 鬼君冷着脸点点头。 一代鬼君活生生成了给殷九这个老不死收拾残局的备选人,可能古往今来,也就他一个。 “我只负责她的安全,不负责监督她不要移情别恋。”倏而,鬼君冷艳地开口道,“你的女人多有魅力你心里清楚,你最好尽快醒过来。” “老老实实承认你在担心我就这么难?怪不得你到现在都还是个单身。这么不会说话,哪个小姑娘看得上你,我建议你去学学说话技巧。”殷九拎起藤木架上的银花壶,“棠暮雪那边正在搞一个恋爱小讲堂,专门为你们这些大龄单身男人传授哄人开心的秘籍,你可以去听一听。” 鬼君:“……” 如果他没记错,棠暮雪那家伙到现在也没摆脱单身的命运。谁给棠暮雪的勇气开讲堂! 殷九还在跃跃欲试地挑战鬼君的底线:“兄弟,需要我帮你报个名吗?你也不用特别感谢我,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就送我几坛好酒?” 鬼君一头青筋,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暴打殷九的念头,这个节骨眼上,殷九这老不死还有心思惦记他的酒,没个正经样:“不需要!” 殷九不怀好意地笑道:“别害羞嘛。你单身又不是什么秘密。” 鬼君扭头就走:“你就这么直接睡死过去吧。” 今天的鬼君,依旧没能怼赢殷九。 而不知是否是因为即将陷入沉睡,殷九自打回了乐斋之后,就可劲儿的作妖。阿阴阿阳每天都躲在荷池里装死,生怕被自家主人抓住。 瞧瞧季景云那光秃秃的头吧,那可是主人一手给剃干净的,放在太阳底下都能反光。 第343章-收了这个妖孽 苏清婉又因为手头接了兮滕先生给的作客先生的差事,这两天忙着去无方学堂授课,不能盯着殷九,也就导致殷九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最后就连素来冷静地风霓裳都受不住殷九这么天天作幺蛾子,直接带着叶梧搬了出去。 而苏清婉在家中的时候,殷大佬简直就称得上乖巧,乐斋群妖又迫于殷九的淫威,不敢打小报告,只能默默忍受自家主人的幺蛾子。 祸害完乐斋群妖,殷九颇有一种无聊之感,于是他就把目标放在了九州皇城的众妖身上,最后顾怜被南城小妖们每天哭唧唧地控诉烦得忍无可忍,明智地选择直接去求助苏清婉。 苏清婉这才知道自己外出的时候,自家夫君到底干了些什么事,等她在无妖的带领下找到了殷九的时候,殷九正拉着南城的小妖们赌马:“今天谁输了,爷就把谁扔到西山挖煤!” “九爷。”苏清婉走过去,素指搭在殷九肩上,温温柔柔地笑着,“您这几天玩得还开心吗?” 殷九面部红气不喘地搂过苏清婉,哀怨的道:“要不是筱筱不理我,我哪用得着出来找乐子。” 一众小妖们给殷九跪了。 您春闺寂寞,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九爷您看清楚,不是我们把九娘娘拐跑了的啊! 九娘娘求求您快收了这个妖孽吧! 小的们实在遭不住! 苏清婉被一众小妖们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注视着,她都能感受到这群小妖心中的绝望。 不过,自家夫君也确实玩过头了,是得管教。 于是苏清婉抽回自己被殷九握住的手。 “所以我是您的乐子?” “不。”殷九连忙过去把似乎在生气的小妻子抱住,“筱筱怎么能是乐子?筱筱是妻子。” “我觉得乐子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回家好好聊一聊了。”苏清婉冷着俏脸,“九爷,您觉得呢?” 殷九顿时扔下一众小妖,坚决贯彻筱筱说一,他不说二的原则:“好好好,咱们回家聊。” 不过苏清婉最后还是没能和殷九好好聊一聊。殷九刚一回乐斋,就毫无征兆地陷入了沉眠。然后殷九近三年都没睁开过那双深邃的眼睛。 苏清婉虽然不清楚阴暗面什么时候会占据这具身体,但是她看起来并没有慌乱。甚至能有条不紊地代替殷九处理前来乐斋求助的妖族们的问题。日常起居照旧,一如殷九清醒时那般。 这日苏清婉照例起床洗漱更衣。 透过敞开的窗子往外看,乐斋内的一草一木都维持着殷九临睡前的姿态不曾有过任何变化,阿阴阿阳正趴在荷叶上叽叽喳喳地说话,而白鹿和季景云则在安安静静地清扫院子。 苏清婉梳洗过后,起身来到淡绿色的墨荷屏风后,换上了风霓裳送来的冬娘衣坊最新款式的衣裙,她临出门前,又在镜子前照了照,确保自己的衣着打扮没有任何不妥,才打开房门。 至少现在,殷九无法再从头到脚地悉心为她打点,她作为乐斋的女主人,已被推到妖界的风口浪尖,她的言行举止,都被群妖看在眼里。 不想给殷九丢脸。 苏清婉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在乎一个男人,想到这里,她不免勾唇笑了笑,就像一块被时光细细打磨过的玉石,美艳的不可方物。 阿阴阿阳刚想和苏清婉打招呼,就被苏清婉的美貌惊艳到,互相捂着泛红的小脸躲进荷池内,又遵从本心地探出头来看着苏清婉。 清清越来越漂亮嘤…… 苏清婉看着两个小家伙的表现无奈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阿阴阿阳竟还会被她影响到。 季景云在楼下同苏清婉挥手,笑得热情洋溢:“呀,清婉,早啊,今天的你也很漂亮呢。” 白鹿也冲着苏清婉点头温笑:“清婉,早上好。” 苏清婉顺着两妖的方向看去,淡笑着打了个招呼,水眸盈盈微眨,承载了万千风华。 如此不经意地美貌攻击,一瞬间就击中了季景云那颗爱慕美人的小心脏,季景云捂脸哀嚎:“清婉求你别笑了,我怕我控制不住爱上你。” 他更怕九爷醒来一脚踹死他啊! 白鹿默默扭过头去,不想认识这个时不时犯二卖蠢的兄弟,暂时绝交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真是丢死妖了。 虽然白鹿也能理解,这事儿并不是季景云的错,苏清婉是名副其实的九州皇城第一美,又颇得九爷疼爱,自从和九爷在一起后,本就多了几分女子的清魅之色。这段日子又在乐斋处理大事小情,历练出了一身成熟婉约的气质。 这是被世事抛光磨洗后的光芒万丈,晃得人睁不开眼。无需言语就能令人从身到心沉沦。 风华外秀当如是。 每每看到如今的苏清婉,白鹿总有种看到了昔日桀骜不羁的九爷的错觉,同样的光彩照人,同样的风姿绝代,或许这就是夫妻相吧。 也许是跟在殷九身边的缘故,许多生灵都在殷九的光芒下,忽视了苏清婉本身就是一个吸引人的存在,如今殷九沉眠,再无人可再压制苏清婉的光华,因此,正好显露了她的锋芒。 乐斋的女主人苏清婉。 她是世上除了殷九之外,身份最高贵的生灵。 当殷九无法管理九州的大事小情时,她是深陷迷沼中的生灵们另一个救赎,代理殷九处理所有的问题,维持着整个世界基本的运转。 尽管苏清婉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尊贵。 彼时苏清婉已经下了楼,走到了庭院内,看样子正要去做早饭,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回眸望向一脸呆傻的季景云:“昨天仙山玉虚的霁月大人说那边急缺挖矿的人手,季大哥正好近日无事可做,这事有劳季大哥走一趟了。” 季景云:“……” 他堂堂九州小霸王去山里挖矿? 这被群妖们知道会笑死的! 季景云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地跪地哀嚎:“清婉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调侃你的意思啊!” 第344章-夫妻相 苏清婉略为惊奇地眨了眨眼,温柔浅笑:“我当然知道季大哥你没有啊,不然你就不会是去仙山玉虚挖矿,而是去西海带头捡破烂了。” 毕竟西海海妖最近总在抱怨,海面漂浮的废物太多,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季景云看着一派优雅端方的苏清婉,十分悲痛地抱紧了白鹿的大腿嘤嘤嘤,清婉真的越来越像九爷了,连这恶趣味都一模一样的。 白鹿嘴角浮现出淡淡地笑意,弯腰拍了拍季景云的头,轻叹道:“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抱他的腿没有用。 以前九爷醒着,作妖还有清婉护着,现在只剩清婉一人,季景云作妖,可不就自讨苦吃了。 白鹿提议:“或者你和我去曜山除祟?” 季景云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除祟还不如挖矿轻松。 他可知道那只凤尾蝶邪祟有多奸诈狡猾。 就连强大如红蔷都在凤尾蝶手中吃了大亏,而且他并不想去妨碍白鹿和红蔷谈恋爱。 季景云吃完早饭后,一脸郁闷地跑去了仙山玉虚。白鹿也外出去了曜山,苏清婉便在庭院内铺展开画纸,为风霓裳的话本子设计插画。 阿阴阿阳在一旁乖巧地为苏清婉研磨画料,没过多久,就又趴在石桌上睡了个四仰八叉。 苏清婉习以为常地笑了笑。 乐斋内涌动的灵气忽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感知到异变的阿阴阿阳睡眼朦胧地扑到苏清婉怀中抱怨:“清清,乐斋里好吵呀……” “我带你们回去睡好不好?” 苏清婉将阿阴阿阳放回荷池内,怀揣着一种微妙的激动之意,走到了卧室门前。 还没等她把门推开,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苏清婉樱唇轻抿,默默看着这带有明显意味的邀约,她深呼吸片刻,做了做心理准备,才拖曳着一身精致的烟罗裙,款步走进了房间里面。 一身纯黑衣袍的大妖屈膝坐在床内,黑发略显凌乱的铺陈在身上,平素漆黑的瞳孔变成了绯色,如同不详夜色下诞生的璀璨红宝石,潋滟波光流转间,是动人心魄的魅惑,此刻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初醒的懵懂,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清婉。 即使是苏清婉也被如此模样的殷九惊艳住了。 苏清婉站在距离床畔几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地和殷九对视,然后她注意到在对方格外清澈的瞳孔中,她奇异的看不到任何事物的倒影。 阴暗面无法认同光明。 所以双眼无法倒映出这个世界。 “九爷,早上好。”苏清婉压下心中惊异,温和地同已经睡了太久的夫君打招呼,“您该起床了。” 熟稔的仿佛不是初见一般。 殷九沉吟片刻,在脑海中搜寻起关于苏清婉的记忆,随后,他打量苏清婉的视线越发的露骨,等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殷九目光落在了苏清婉云淡风轻地脸上,他嘴角一勾:“筱筱?” 熟悉的称呼令苏清婉微怔:“嗯?” 可殷九就像是喊上瘾一般只唤着她的名字,温柔又缠绵的语调如鸿毛拂过苏清婉心尖,毫无情意的双眸中没有一丝苏清婉的身影。 苏清婉忽然垂眸轻笑起来。 多奇妙啊,这是她的夫君,又不是她的夫君。 殷九托着腮看着她。 真是个耀眼的过分的小美人。 要怎么说呢,宛如她的存在,就是光芒本身。 红眸情不自禁地眯了眯,殷九移开视线,仿佛这样就能够消磨掉这一缕光芒留在他心中的痕迹,他不喜欢光芒,看到这样的苏清婉,就本能的想毁掉。可他与苏清婉早已连接在一起。 他无法自我毁灭,当然也毁不了苏清婉。 不过,他还有另外的办法。 比如说将这个小美人拉进黑暗的怀抱,让她陪着他一起堕落,成为这世上最美的暗之花。 这样子的小美人,合该与黑暗为伍。 只有黑暗才能赋予她绝对的美丽。 殷九微笑着对苏清婉伸出手:“筱筱,来我这儿。” 这是苏清婉完全无法拒绝的温柔诱惑。 苏清婉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殷九的刻意引导下,坐在了他身边,就像以前一模一样。 殷九轻抬起手,抚摸着苏清婉的眉眼,半晌后,像是夸赞某件精巧的工艺品般,轻笑着赞道:“现实中的你,比他记忆里的要好看很多。” 苏清婉因这有些微妙的夸赞怔了怔,而长久陪伴在殷九身边的她很快就收敛起失态,明眸望向一边半眯着眼睛的大妖:“那您喜欢吗?” 闻言,殷九摩挲着苏清婉瑰丽的眉眼的指尖,转而勾起苏清婉小巧的下颚,他缓声:“老实说,我和他的审美完全不一样,亮闪闪的东西都糟糕透了。但我承认,他找了一个不错的伴侣。” 苏清婉很介意殷九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但她更介意阴暗面如此割裂他与光明面的关系的言辞,她握住他的手:“不管如何,我都是您的。” 她是殷九的妻。 不管是光明的一面,亦或是阴暗的一面。 殷九眉梢微扬,似乎有些意动。 苏清婉用最是柔情不过的眼神看着他。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殷九能察觉到自己本能地悸动,他意有所指地点在苏清婉的唇瓣上,明显看到苏清婉的惊诧后,他笑了一下,凉薄的双眸微垂:“那就服侍我。” 殷九一派坐等小美人投怀送抱的姿态。 “您一定是刚睡醒,神智还不太清楚。我还是先为您更衣吧。”苏清婉从容不迫地推开殷九,轻巧地起身站了起来,她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为殷九挑选衣服。 苏清婉的这番举动超出了殷九的预料。 殷九红眸暗了暗,语气也一瞬低沉了下去,虽然还在笑着,却已经能看出他眉宇间的不悦:“不是说你是我的吗?你服侍我,难道不应该?” 苏清婉不愧是跟在殷九身边多年的枕边人,面对铺天盖地的威压,她面不改色地捧着一套崭新的墨色长袍回到殷九身边,甚至还能对殷九扬起一张明艳的笑脸,她微微侧头,故作疑惑地问道:“所以我服侍您更衣,有问题吗?” 第345章-我们超乖 殷九被噎了一下,怒意上涨就要爆发,却紧接着又被苏清婉的笑容迷了眼,他红眸半阖,轻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 苏清婉将衣物放在床上,动手解着殷九的衣带,她当然明白殷九想要什么,可她并不喜欢没有感情的欢愉,至少要等这位喜欢上她。 “我是您的妻子,却不是您缓解欲念的工具。我讨厌没有爱意的欢好。所以如果您真的爱我,我会很乐意。”苏清婉微笑着看着殷九,看似轻飘飘地回问,“可您现在并不爱我,对吗?” 殷九毫不迟疑地点头:“对。” 尽管他是殷九的阴暗面,他却和光明面同样不屑于欺骗。他的尊贵不允许他做出如此廉价的举动。而且他不知为何并不想要去欺骗她。 尤其是如今苏清婉包含爱意的眼中只有他的影子,这让他有一种自己也被深爱的感觉。 但是他又很清楚,苏清婉爱得是光明。 苏清婉轻轻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声音透着女子的柔软妩媚:“所以,我并不想要。那您接下来要用强吗?” “我想得到你,还不需要用那么不入流的手段。”殷九陡然贴近苏清婉,近得两人鼻尖都能碰在一起,他用低沉地嗓音道,“他能做到的,我也能。筱筱,你总会心甘情愿的投入我的怀抱。” 黑暗才是所有生灵的归宿。 一如混沌虚空是万物的起源一般。 自家夫君精分,其中一个还不承认另一个,硬是要把自己割裂成两个存在。见着阴暗面如此言行,苏清婉觉得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想让他认可光明,得先消除他的偏见。 为殷九打点完毕后,苏清婉就去了小厨房给殷九做饭菜,殷九便倚在门框上看着忙碌的苏清婉。切菜时,苏清婉似乎是嫌弃长袖碍事,便从袖中掏出一根银线熟练地将袖子绑住。 美人如软玉,皓腕凝霜雪。 此情此景,殷九在光明面的记忆里见到过无数次,他并不能理解光明面的喜好,只觉得很无聊。如今亲眼所见,他发觉的确很是养眼。 难怪光明面那家伙如此热衷于在苏清婉做饭的时候,守在一边。 殷九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做一道糖醋里脊,我喜欢吃酸甜口的。” 苏清婉闻言收起麻辣腌料。 竟然在吃饭的口味上都相差甚远。就是不知道这位是刻意的,还是真的喜欢酸甜口。 也就在苏清婉刚做好饭,将饭菜摆盘上桌的时候,东城的无妖们一窝蜂地涌进了乐斋。 “你走开我先说!” “我先来的凭什么你先说!” “你们不要吵嘛。” 无妖们径自掐成一团,谁也不肯让对方先说。 然后其中一个无妖提议:“要不大家一起?” 又经过一场轰轰烈烈地探讨,无妖们达成了共识。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抢了词。 “九娘娘,九娘娘!兮滕先生临时有事,请您过去帮忙带一带无方学堂的学子……”最后一个滚进乐斋的无妖扯着嗓门把来因喊了出来。 “谁?谁抢先了说的!”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那个最后一个来的!” “啊啊啊,竟然敢抢在我们前面先一步和九娘娘说话,兄弟们一起上,揍他!” 苏清婉颇为无奈地劝起架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无妖们把第一个和她说话当成了一种荣誉。 “这么吵,你们是存心不想让本尊吃饭?”殷九搁置了碗筷,冷冷地扫向那一圈围着苏清婉的无妖们,收敛的威压外泄,红眸跃动着火光,“没规矩!” 光明面是怎么管理的! 不对,那家伙根本就没管过。 无妖们当场惊悚了。 光想着九娘娘,忽略了另一位活祖宗了。 为什么九爷睡醒了他们竟然没察觉到! 被九爷抓包他们为九娘娘争风吃醋,这是要完蛋啊!这个世道什么时候这么艰难了嘤。 “嘤嘤嘤,九爷您醒啦……” “九爷我们错了,不要把我们变成煤灰……” “九爷九爷,你看我们超乖的。” “我们没有在您睡觉的时候觊觎九娘娘!” “对对对,九爷,我举报季景云他觊觎九娘娘!” 这熟练的甩锅技能与季景云如出一撤。 苏清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对着无妖们说道:“好了,你们回去帮我转告兮滕先生,我这就去。” 无妖们麻溜地滚出了乐斋。 还是九娘娘脾气好。 这么好的九娘娘,就应该是大家的! 老不死怎么就不一直这么睡到地老天荒呢! 殷九蹙眉看着苏清婉:“我让你去了?” 非要找苏清婉,无方学堂是没人了吗? 苏清婉便走到他身旁问:“九爷,我可以去吗?” 被苏清婉温柔的双眸注视,殷九忽然发现他根本说不出来一个不字,他遵从本心抬手覆盖住苏清婉的眼睛,道:“我可不会陪你过去。” “那你在家歇着便是,我会尽量早点回来。”苏清婉也没指望这位大佬能够像以前一样陪着她过去,“有事的话,就让无妖联系我,好不好?” 殷九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 苏清婉来到无方学堂时,正值学子们课余休息时间,在外面玩闹的学子们一见苏清婉,一窝蜂的跑了过来,然后在距离苏清婉两米处停下,分成两列整齐划一的鞠躬:“清婉姑娘好!” 这种形式是钱嘉仁提出来的,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维护学堂里的秩序,不至于让这些学子们一个激动下伤害到苏清婉,可到了后来,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种打招呼方式。 就连学堂的掌院先生都没有这种礼遇。 足见苏清婉在无方学堂人气之高。 丝毫没有因为她嫁了人而有任何影响。 苏清婉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到后来也就见怪不怪,她本人也没有因为这种奇高的待遇而有任何骄矜自傲,每次前来授课,必定是倾囊相授,极有耐心地解答每一个学子的疑惑。 这样有容貌有才情又负责的做客先生,哪一个学子会不喜欢呢?是以如今的苏清婉,人气已经远超了原本排名学堂首位的兮滕先生。 第346章-接九娘娘回家 此时,苏清婉矜持而又不失礼貌的和学子们打了一声招呼,便直接朝着绘画堂而去。 “清婉姑娘依旧是那么漂亮。” “对啊对啊,我都想问问清婉姑娘用了什么保养方子,怎么还和十七八岁时候一样年轻。” “你笨啊,清婉姑娘这叫天生丽质!哪用的着保养。我看啊,一定是连时间都舍不得破坏了清婉姑娘的美貌!啊,我美丽的女神大人!” “醒醒吧,清婉姑娘早就嫁人了,你没机会。” “唉,绘画堂那些人今天有福了,我也想让清婉姑娘教我作画啊,手把手的那种最好。” “前面的兄弟,酒量不行就别喝,你但凡喝酒的时候吃上一粒花生米,都不会醉成这样子!” “清婉姑娘和那位爷关系好着呢!” “唉?话说回来,好长时间没见到那位爷来接清婉姑娘了……” “嘘,都别瞎说,清婉姑娘怎么可能被冷落!” 苏清婉自然听得到这些话,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自家夫君是个什么状况,她最清楚。 反倒是无妖们为了表达自己刚才对殷九的失礼,相当及时地把此处的消息传回了乐斋内。 彼时殷九正躺在院中美人榻上倾听着暗精灵的奏乐。 闻言,殷九睁开那双冷漠地红眸,左手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清楚他不爱她,爱情这玩意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他更不屑于涉及。 可苏清婉是他的女人。 谁给那些人类的胆子去非议? 于是当苏清婉结束了教学,走出无方学堂的大门时,就看到了停在门前的一辆马车。 嗯,她很熟悉这辆马车,它来此地接她回乐斋无数次。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现在这辆马车已经变成了纯黑的颜色。 此时马车的车帘动了动,从里面伸出来一修长白皙的手,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自马车里响起,显然主人并没有露面的打算:“筱筱,过来。” 殷九的声音苏清婉是怎么也不会认错的,可这位不是说了不想出来吗? 苏清婉有几分诧异,但依旧将手搭了过去。 转瞬间苏清婉就被拽入了车内。 身着墨色长袍的殷九动了动那双诡异妖艳的红眸,微垂着眼睫,看着被他拽入怀中的一脸不可置信之色的美人儿,他一边催动妖力凝成的车夫驾车前进,一边沉声问着苏清婉:“为什么这么晚出来?你的课应该在半柱香之前就结束了。” “有几个学子来请教问题。”苏清婉尽量简短的回答,这样的姿势并不怎么舒服,她动了动,想换个姿势坐好,“我不是有意让您在外面等着。” 殷九也留意到苏清婉的小动作,他任由苏清婉调整完坐姿,搂着她的双臂却更紧了些:“没有特意等你,我不过是无聊出来逛逛,顺路罢了。” 苏清婉看着言行颇为矛盾的殷大佬,只想笑,但她并不打算戳破他的话,而让自家的大妖恼羞成怒:“嗯,是我今天运气好,正好遇见了您。” 殷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气什么,他望着安安分分地任他搂抱的苏清婉,突然抿了抿唇,一股脑将一切罪过归咎到了苏清婉的一身淡绿色的纱裙上面:“浅颜色的衣服并不适合你。” “可是我喜欢。”苏清婉并没有忘记要开导这位大妖解开对光明偏见的事情,“我不可以穿吗?” 殷九觉得苏清婉的眼睛有种魔力,一种足以让他在看到那双水波莹莹的美眸后,可以放弃他的坚持的魔力:“你可以。但我觉得你更适合深色。” 这一定是光明面残留在身体里面的本能作怪。 苏清婉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阴暗面的态度并非强硬不可扭转,既然这位大妖现在能够对她妥协,那么,以后一定也能对这个世界的光明认可:“我明白了,那明天您帮我挑选衣服,好吗?” 她没必要在穿衣方面和他各执一词。 殷九侧倚在软榻边,半阖着红眸:“看我心情。” 他总也无法喜欢光明。 分明这个世界上,黑暗才是最先诞生的,是最强大的存在,可混沌虚空孕育出的殷九,却是一个被光明主导的存在。这对黑暗并不公平。 光明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它抢在了黑暗前面夺走了这具身体的主导。 是以,他怎么看光明面都不顺眼。 光明面唯一做的比较让他认可的事,恐怕也就是把苏清婉留在了身边。可惜苏清婉不是暗生灵。 但是这也没关系。 把一个生灵变成暗生灵,对他而言并不难。 于是在某次苏清婉从婉梨那处回来,就听到了殷九正在弹奏一把绯色的古玉琴。 殷九身为乐律的掌管者,自然无论光明面还是阴暗面,对乐律的掌控都是登峰造极的。每一个乐符都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可同样的曲子,若说光明面弹奏的乐曲充满希望,阴暗面弹奏的乐曲就充满了绝望。 在阴暗面的影响下,原本色彩光鲜亮丽的庭院都染上了一层浓郁的墨色,就连飞舞在庭院内的暗精灵们提着的五彩斑斓的小灯盏,都在这层墨色下,阴森可怖到了令人望而惊悚的地步。 苏清婉并不畏惧这种场景,她的目光扫过趴在黑色池水中吓得抱团嘤嘤嘤的阿阴阿阳,然后落在随意拨动着琴弦的殷九身上:“九爷,你在玩什么?” 殷九清冷妖冶的红眸落在丝毫都不受乐曲影响的苏清婉身上,然后他就看到了苏清婉脖颈上佩戴的一个闪着白色微芒的项坠,那项坠上附着的力量,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光明本源之力。 有如此精纯的光明本源保护,苏清婉不可能被他的力量转变成暗生灵。所以光明面那家伙,之所以送了这个所谓的护身项坠给苏清婉,其实就是为了防着他把苏清婉变成暗生灵? 果然光明面是个狡诈的家伙。 苏清婉等了等,没得到殷九回应,就提步径直走了过去,她的手搭在殷九肩上,轻轻揉按着,她笑意柔美:“您是弹累了吗?我帮您按摩一会儿。” 第347章-合胃口 殷九倚着宽大的楠木椅背合眸默许了。 肩膀上力道适中的揉按让殷九有些燥郁的心情渐渐平静了,隔了一盏茶的时间,殷九睁开红眸侧头看向苏清婉,他本能的能够察觉到自己对苏清婉的渴求,他不止想要苏清婉为他按摩。 他想要她,想要她的全部。 而不是只靠着光明面的记忆来享受那份欢愉。 他的妻子,理所当然该侍奉他。 爱不爱他很重要吗? 不,这一点儿都不重要! 殷九盯着苏清婉:“筱筱,把这条项坠摘下来。” 难道是看光明面送给她的东西不顺眼?苏清婉有些不解,但还是依着殷九的意思,抬手解下了自己的项坠,将项坠放在了一旁的小石桌上。 “真乖。”殷九低叹了一声。 他把苏清婉拽到楠木椅内。 在苏清婉愕然的注视下,一丝丝暗之力从他贴合在苏清婉腰身上的掌中传入苏清婉体内。 阿阴阿阳这下子也不顾自己可能会被波及,从荷池里面跳出来,就要往这边扑:“暗主人你快放开清清啊!” “被主人醒来知道你干了这种事,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你不可以欺负清清的啊!” 殷九反手将阿阴阿阳压制回荷池。 阿阴阿阳无法突破殷九设下的限制,只能无措的在水里扑腾。 身为从九重天时期就一直跟在殷九身边的妖,他们一路见证了殷九与苏清婉的美丽爱情。 苏清婉是殷九最宠爱的生灵! 殷九对苏清婉的好,很多时候都让他们嫉妒。如果阴暗面把苏清婉变成了暗生灵,他们能预料到殷九醒后会发多大的疯。 如果阴暗面做的不过分,他们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一位也是他们的主人。 然而殷九全然无视阿阴阿阳的声音。 “您快住手啊啊啊!” “而且您破坏不了主人对您的力量限制啊!” 殷九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勾了勾,面露冷笑:“你们觉得我真的不能破坏它吗?” 在阿阴阿阳呆若木鸡的神情下,殷九弹指间粉碎了光明面留在这具身体上的限制。 一时间九州皇城的天色都暗了下去。 纵然是阴暗面,他终归是殷九。 那个强大到能与天道法则相抗衡的存在。 阿阴阿阳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个现实。 不愿再被杂音打扰,殷九将阿阴阿阳关进了荷池最深处,低头看向温顺的苏清婉的时候,他的表情恢复到最初的温和。 蕴含着暗之力的妖气源源不断地冲刷着苏清婉的四肢百骸,带着冰冷刺骨的温柔。 苏清婉最初还没什么感觉。 但很快她就在暗之力的刺激下蹙起眉。可她知道他并不想伤害她。 攀着殷九双肩的手用力抓住殷九的衣服,苏清婉轻抿着唇,却难以自抑地流泻出一声呼痛:“疼……” “筱筱乖。”殷九并不打算收手,他想把她变成他的珍宝,她该是黑暗的生灵,“再忍耐一下。” “我……是不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了?”苏清婉不顾妖力侵蚀自己身体带来的痛感,她疑惑地扬起头,清眸中似乎因为泪光浸染而流光溢彩。 “没有,筱筱一直都很乖。”殷九目光锁定在了苏清婉周身越发浓郁的暗之力上,似乎看到了他期待的暗生灵新生的一幕,他温柔地开口,“我怎么会不高兴。” 觉得差不多了,殷九将苏清婉重新揽回怀中,他手指拂过苏清婉朦胧的水眸,不带丝毫爱意的轻声呢喃:“筱筱,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胃口。” 光之生灵恐惧他,所以疏远他。暗之生灵敬畏他,所以不与他亲近。 尊重、仰慕、眷恋、疼惜……这些所有的情愫,都是苏清婉一人让他体会。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被宠溺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美妙到会让他上瘾。 此时的苏清婉已经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这并不折损她的美貌。 柔顺的乌发散开,与殷九的长发纠缠。美艳到无暇的面容上神情恍惚。 那双潋滟的美眸唯有在看到殷九的时候,能短暂的恢复一阵清明。 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清婉的美丽已经远超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她的出现,是万千世界碰撞交错中的,绝无仅有的奇迹。 殷九惊艳于苏清婉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风情,忍不住吐露心声:“我想把你变成我的所有物。” 可饶是身体疼痛至此,苏清婉都没有推开殷九的意思:“您说过,不会用不入流的手段。” 殷九笑着拨开她眼前的碎发:“筱筱莫不是忘了,我是阴暗面,世上所有的黑暗都为我所有。不过是背弃诺言罢了。只有光明面才会言而有信。” 然而就在殷九即将得手之际,他忽然察觉到苏清婉体内另一股隐匿的力量,吞噬了他的暗之力。 那道力量不属于光明,而属于纯粹的混沌。 殷九轻啧一声:“真是个棘手的小姑娘。” 苏清婉只是默默地依偎在他怀里等待体内的痛感散去,完全没有因此而与他争执的意思。 见柔弱的小妻子面色苍白却依旧毫无防备地依赖着他,殷九突然萌生出一丝怜惜的情愫。这是光明面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又何尝不是他的瑰宝?越贵重越是易碎。 殷九不想继续下去。 于是他挥手撤去了满院子的暗之力。 外面的夕阳余晖落入院内。 殷九抬手抚过苏清婉眉心,温和的妖力驱散了苏清婉体内痛感。 然后苏清婉就听到殷九遗憾的说道:“这次就先放过你。但是,你的一切,我总会都拿走的。” 苏清婉冷静地伸手抚上殷九的脸颊:“我想让您爱上我,而不是让您因为我是暗生灵而爱我。” 她大约能够明白刚才殷九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并不打算改变自己以达成目的。 需要被改变的,不该是她,而是她眼前的这只过于偏执的大妖。 “您说您讨厌光明,那么,您也讨厌现在的我吗?”苏清婉从殷九怀抱中起身,失落地开口,“既然如此,我还是不要出现在您眼前碍您的眼了。” 第348章-捉妖师的良心 眼看着苏清婉毫不留恋地转身要走,殷九身体快于感情地把苏清婉打横抱了起来,不让她离去。 殷九颇为不悦地垂着红眸蹙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 苏清婉忽而笑了,眼波如水,妩媚又明艳:“那您就是喜欢现在的我了?” 在苏清婉期待的目光下,殷九状似不耐地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是,然后他点了点头。 在感情上,他和光明面一样,格外坦诚。 光明面会留意世间的万物,而在那些记忆里面,唯有苏清婉的身影最为光彩夺目。 而自从他苏醒,一直体贴入微地陪在他身边的,温柔小意地伺候他的,也是苏清婉。 他对苏清婉的感情,虽然不能称之为爱,但也到达了喜爱的地步。 这与苏清婉是来自光明还是归属黑暗,毫无关系。正因为,他喜爱苏清婉,所以他想让苏清婉成为他庇佑的暗生灵的一员。 苏清婉在殷九脸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殷九微微勾唇:“这算引诱我吗?” “不。”苏清婉秀气的眉目含笑,伸开双臂搂住他的肩,“这是我对您诚实地面对内心的……小奖励。” 殷九摇摇头抱着她往乐斋外面走。 “您要去哪儿?”苏清婉一怔。 “北城酒楼。”此时的殷九有问必答。 他觉得小妻子八成已经没有精力做晚饭。 苏清婉连忙说道:“九爷,等等,阿阴阿阳……” 他们走后,乐斋就剩那两个小家伙。 殷九脚步不停:“饿一顿就当减肥了。” 苏清婉噙起笑意。 在一定程度上来讲,这两位爷对阿阴阿阳的态度,真是微妙的不言而和的相似。 在北城酒楼用过晚饭,殷九没过多在外面停留,就带着苏清婉回了乐斋。在苏清婉的坚持下,他给阿阴阿阳打包回了两份饭菜。 “暗主人真好!” “阿阴阿阳好喜欢暗主人!” 两个小童子见到美食立刻叛变。 翻脸速度堪比翻书。 苏清婉一度觉得这两个小家伙的节操已经一去不回了。 喜欢夜色的殷九躺在院内的美人榻上赏着夜景,作为大妖,依着他的精力,其实完全不需要每天按时按点的像人类一样休息。 苏清婉为他温了一壶酒便安静地去沐浴,正当她沐浴完想要换上睡袍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褪下衣服的殷九正往浴池里面走。 苏清婉一时间不知道她该就这么去换衣服,还是该躲远一些,不要被这位抓住。 殷九完全没有暴露在苏清婉视野中的不自然,他没给苏清婉过多思考的时间,踏足浴池将苏清婉圈在怀中,冰冷的红眸微垂。 眉眼被殷九微凉的指尖细细拂过,苏清婉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试图挣脱殷九。 她并不介意和殷九共浴。 可是她没办法忽略殷九对她的渴求。 细微的动作令殷九眯了眯眼,他扣住苏清婉的后脑,与苏清婉交换了一个吻。他看向苏清婉的眼中没有爱意,只有纯粹的占有欲。 苏清婉僵硬着身子看着他:“您……” 她总不舍得真的去拒绝殷九的要求。如果殷九的确想得到她,她并非不能去忍受。 “别动。”殷九没有做什么更出格的举动,他只是把苏清婉抱在怀中,合眸浸泡在水里。 苏清婉柔顺地放松着自己的精神。 殷九察觉到苏清婉的变化,红眸微微柔和了一些,如此乖巧的小妻子总是值得他温柔地对待的。自从光明面体内诞生出神智,他直接相处过的生灵很少,苏清婉无疑是陪伴他时间最长的存在,他不介意多一些宽容。 小美人在他怀中面若红霞。 如果能让苏清婉彻底为他沦陷,这比暴打一顿光明面,更能令他来得身心愉悦。 他想让她身心沉沦。 殷九泡了一会儿就抱起苏清婉走出浴池,指尖的妖力烘干两人身上的水汽。苏清婉红着脸闭上眼睛,不再想可能要发生的事。 忽然被安置在卧室的床内,苏清婉略带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她望着站在床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殷九,下意识抓过薄被。 “筱筱,如果你没准备好,我可以给你更多的时间。”殷九由着苏清婉的动作,他躺在床上,把苏清婉拉到自己身畔,“我不会强迫你。” 第二天早上,苏清婉尝试叫醒赖床的殷九未果,便自己先出了门,刚一下楼,阿阴阿阳就迎面冲她扑了过来:“清清,清清,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清婉一手接过一个小童子,心情颇好地问道,“今天的早饭想要吃什么?” “阿阴想要吃豆腐脑!” “阿阳想要吃酥炸小油条!” “还要有甜辣甜辣的萝卜小咸菜!” “如果能有樱桃奶糕当饭后甜点就更好了!” 见苏清婉有精神,阿阴阿阳立刻开始咋咋呼呼,只要清清没被暗主人欺负就好啦! 苏清婉做早饭的时候,风霓裳罕见地来了乐斋,两人说了不消三句话,苏清婉就明白风霓裳这又是和叶梧闹了别扭离家出走了。 风霓裳帮着苏清婉处理了一些食材,隔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清婉姐,我想让九爷出手,加固一下仙山玉虚劳改处的结界。” 苏清婉盖上锅盖侧眸:“结界被破坏了?” 这几日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仙山玉虚的消息。 风霓裳径自挽起衣袖搅动着调味料:“那倒没有。结界很稳固,足够抵挡住任何内部攻击。可它同样也把外界的灵力阻隔了。” “被送去劳改挖矿的妖怪大都是修为低下的小妖,他们长期生活在灵气微薄的地方,很容易被邪气入侵变成妖祟。”风霓裳说道,“我最近处理的仙山玉虚的案子,都是被祟化的小妖所为。清婉姐,你能帮我劝九爷出手吗?” 原本仙山玉虚的劳改是为了给误入歧途的小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她虽然是捉妖师,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些小妖变成妖祟。 苏清婉轻笑:“霓裳果然是捉妖师的良心呢。”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增加多余的麻烦。”风霓裳冷哼着撇过头,“才不是为了那些小妖怪。” 第349章-黏人的老不死 苏清婉原本是想直接应下的。 可她及时的想到了殷九如今的状况。 阴暗面可能并不想出手。 暂且不说妖祟也是阴暗面庇佑的暗生灵,仙山玉虚那处的结界本是顺应天道而生,殷九一般不会去主动插手天道的规则,而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光明面还是阴暗面,都是一样的。 “我尽力吧。”苏清婉斟酌着说道。 风霓裳点点头:“有劳清婉姐。” “不过,要是九爷答应出手了,你可要给出足够的报酬才是。”苏清婉柔柔地吐露着条件,“毕竟现在九爷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 风霓裳一咬牙:“好!” 虽然都要付出代价,可在苏清婉这里顶多是被敲诈,在殷九那里可就是直接被勒索了。 殷九从睡梦中醒来,收拾一番出门,就见到了风霓裳,他记得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小姑娘:“怎么,叶梧终于忍不住休了你了吗?” 风霓裳面无表情地转头,认真地问苏清婉:“为什么我觉得他和以前一点儿区别都没有?” 还是一样的欠扁!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九爷。”苏清婉说完,无奈地看向殷九,“九爷,霓裳好不容易回一趟乐斋,您就不要欺负她了。过来吃饭吧。” 殷九踱步到主位,没有拿碗筷的意思。 苏清婉就坐在一旁负责投喂这位慵懒到骨子里的大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地不情愿。 就好像到了最初她刚来乐斋的时候。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这样子不叫求人,这是要跟人打架。”殷九被苏清婉伺候的身心舒畅,他倚在楠木椅上,“说吧,来乐斋有什么事?别告诉我,你就是单纯的回个娘家。” 风霓裳只当没听到殷九前面那段话:“九爷,劳您去改一改仙山玉虚劳改处的结界。现有的结界阻拦了灵气,不利于小妖怪的生存。” 她说完之后,便抬手拿了一块香气四溢的樱桃奶糕,慢条斯理地边吃边等着殷九的回答。 说白了她并没有多大把握。 毕竟她也知道如今的殷九会庇佑邪祟。 就在殷九想要拒绝风霓裳的请求时,苏清婉有条不紊地开口:“九爷,被送去劳改的小妖怪们很弱,很多小妖怪经受不起邪气侵蚀。因为您在,我不担心他们变成邪祟。只是我由衷地不想看到他们在赎罪的过程中死去。” 苏清婉并不是盲目的心软,公然破坏妖界秩序的小妖怪必须受到惩罚,可这份惩罚里面,不应该包括让他们在赎罪途中死去。 但是,如果可以,她和风霓裳一样,希望这些小妖怪有个新的开始。再者说,因为挖矿人手急缺,有许多自愿进去协助的无辜小妖。 这件事是她首肯的,她无法置身事外。 不仅仅是为了帮风霓裳。 殷九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苏清婉,似乎没想到苏清婉会发话,他沉吟良久:“罢了,既然是你的愿望,我会去一趟仙山玉虚。” 风霓裳松了一口气。 果然有苏筱筱帮她忙,殷九这个老不死就会松口很快!终于不用再担心仙山玉虚了。 还算愉快地吃完早饭,风霓裳准备离开乐斋,令她意外的是,苏清婉也顺路要与她外出。 风霓裳默默地瞟了一眼殷九。 殷九正背对着她浇花。 风霓裳垂眸沉思:这老不死竟然如此放心让苏筱筱一个人出门拈花惹草吗? 就在苏清婉收拾妥当要走的时候,殷九放下银花壶,转身对着苏清婉开口:“筱筱。” 风霓裳听出了挽留之意,她心中的疑惑顿时就消失了,还是原来那个黏人的老不死! 苏清婉站在走廊上,她迎着琐碎的阳光,望向殷九,语气轻柔:“九爷,您还有事?” 殷九挑眉。 没事就不能叫她了? 红眸的俊美大妖驻足在花圃旁,视线穿透耀眼的阳光,眨也不眨地望着苏清婉。 苏清婉哪怕什么都不做的安静地站在一处,就足以引得世间所有的光芒为她停留。她今日穿得是他为她挑选的一件墨色低领流仙长裙,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被宝蓝色的九尾凤簪挑起,露出她弧度优美的脖颈。 徒增冰肌玉骨的魅惑。 不说九州皇城的人类有多么迷恋苏清婉,就算是在妖界,为苏清婉的美貌神魂颠倒的妖,也多到了数不胜数的地步。 可这份美丽是他的。 殷九冷漠地红眸泛起一丝愉悦之色。 把这样一块璀璨的瑰宝揉碎在怀中的感觉一定很不错,那一定像是绚烂的光芒碎裂在夜色中般,一刹那的浓墨重彩的美丽。 心中这样想着,他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格外碍事的风霓裳。小姑娘要是不在,他就能在此时此刻,无所顾忌地拥有苏清婉。 即使是他也知道,苏清婉有多么面皮薄。 如果被外人看到她与他亲热,苏清婉九成九会和他冷战。他可不是愚蠢的光明面,在得手前,他并不打算惹得苏清婉恼羞成怒。 被殷九莫名其妙地嫌弃,风霓裳简直一头雾水,她又哪里招惹到这老不死了? 苏清婉一脸淡定地说道:“九爷,您要是没事,我就走了。今天我约了婉梨去越春山。” 殷九也知道自己今天没机会,他扫兴地摆摆手,放走了苏清婉。或许明天他可以关闭乐斋?毕竟碍事的外人似乎还挺多的。 苏清婉只觉得殷九喊她的名字是一时心血来潮,随着风霓裳一同出门后,跟在她一侧的风霓裳忽然饶有兴致地问:“清婉姐,殷九他总是这样有事没事的喊你的名字?” 苏清婉想了想:“那倒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殷九似乎喊苏清婉地名字上了瘾,次数一多,苏清婉大约也明白了这一位的意图,自觉的走过去陪伴殷九。 殷九除了会趁机揩油吃吃豆腐,倒是真的没有再强迫过她什么,这让苏清婉大大的松了口气,至少自家夫君还保留了一丝妖品。 这日苏清婉陪殷九从仙山玉虚回来,又一连赶了两幅画作,等一切积压的事都处理完,苏清婉就累得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350章-所谓的靠山 红木雕花的宽大寝床上,名动九州的苏大美人合眸入睡,她不知是陷入了什么样的梦中,清丽的柳眉频频蹙起,整个人也蜷缩着。 殷九自门外走进来,月色在他身后如轻纱笼罩,他悄无声息地站在床头,一双红眸微垂,他分明在看着苏清婉,眼中却一片渺茫,好似苏清婉见到过的,纯粹的虚无混沌。 殷九并没有吵醒苏清婉的意图。 他的小妻子最近有多累,他很清楚。 他想让她安心休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自己有一个精神饱满的小妻子。 殷九手指轻点在苏清婉的眉心,将缠绕在苏清婉身上的祟气取出,确保苏清婉不会被祟气凝结的噩梦所扰:“筱筱,安心睡吧。” 苏清婉若有所感地睁开睡衣梦里的双眸。 啊,是她的夫君回来了。 半梦半醒的苏清婉轻声呢喃:“殷九……” 红眸的大妖勾了勾唇,他躺在床上将苏清婉拥入怀,他细细地描摹着苏清婉的眉目,俊美的脸上,神色温柔到不可思议:“嗯,我在。” 一觉醒来,苏清婉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外面天色未大亮,她只能借着晨曦的微光,默默地打量着在她身旁安然入睡的殷九。 虽然一直以来都同榻而眠,可她知道殷九有多疏离,眼下这位大妖竟会这般毫无防备。想来殷九内心,应该是已经接纳她了。 “还累吗?”殷九忽然睁开眼睛。 苏清婉冷不丁被那双妖冶的红眸一看,微微愣了愣,她摇摇头,低声道:“不累了。” 殷九勾起唇:“一直盯着我,是想做什么?” 苏清婉白皙的脸上染了一丝红霞,有种偷看被当场抓包的尴尬感,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埋首在殷九的臂弯内:“我看您,就不能是因为您好看?” “当然可以。”被小妻子称赞,殷九的心情极度愉悦,他相当喜欢苏清婉的诚实,指尖挑开碍事的发丝,殷九动了动,侧过身,方便自己欣赏此时娇羞的小妻子,“想怎么看都行。” 苏清婉拽过锦被蒙住自己半张脸,似乎想掩盖自己的害羞,只露出自己的一双眼睛,含羞带怯地望着殷九:“您不用管我,继续睡吧。” “平时都催着我快点儿醒,今天怎么催着我睡回笼觉了?”殷九状似好奇地逗弄。 苏清婉干脆背过身去。 她就不信殷九不知道为什么。 自家夫君这恶趣味倒是一点儿没变。 “好了,我不逗你了,别不高兴。天还早,你陪我再睡会儿。”殷九伸手把苏清婉捞回来,大妖的臂力不是苏清婉这个人类能够媲美的。 为了能让殷九老实些,苏清婉并没有拒绝殷九的提议,不过这样躺了一会儿,在殷九宽厚温暖的怀中,苏清婉倒是真的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苏清婉睁开眼时,殷九正看着她。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清婉揉了揉前额缓缓坐起身来,下意识问了问殷九时间。 殷九也随之起身:“已经快正午了。” 苏清婉一愣:“正午?” 见此,殷九耸肩,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是啊,正午。真是没想到,筱筱比我还能睡。” 苏清婉忽然有些头疼。 她不是个会无缘无故赖床不起的人。 尤其是昨晚上她休息得很好,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她睡个回笼觉睡到这个时候。 殷九还在一脸无辜地对她眨眨眼。 他其实有些小高兴。 在他看来,自家小妻子每日都过得太过于中规中矩,他更希望苏清婉能够跳出这些她自己建构起来的框架束缚,活得更加随心。 苏清婉无奈地下床换衣服:“九爷,既然您醒了,大可以叫醒我。我又没有起床气。” 殷九凑过去问:“难道你休息得不舒服吗?” 苏清婉没办法违背本心说不舒服。 所以她默认了。 殷九点在苏清婉鼻尖:“你瞧,你其实完全可以过得更加随心所欲一些。筱筱,你有很长的时间,这足够你去体会各种各样的生活。” 他给予她悠久的时间,也希望她过得精彩。 “筱筱,你的年纪还小,你没必要像那些经历过时光磋磨的大妖一般过得那般枯燥。”殷九语调是奇异的轻柔,“为什么不去尝试呢?” 他的小妻子,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半百年岁。对比起妖族而言,的确是太小了。 “你要知道,就算你捅破了天,也还有我帮你填补。”殷九轻轻刮蹭着苏清婉脸颊,红眸眼波潋滟,“你可以尽情地去体验任何新奇好玩的东西,而不必活得如此沉重。” 一如每日作死的季景云,又如浪到没边的青鸾。 所谓的靠山啊,不就是用来仰仗的? 苏清婉低着头思索着殷九的话,虽然殷九的话很有道理,可她觉得,自己睡过了头,和活得是不是随心所欲,似乎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她就是赖床了! 心事重重的苏清婉打点好自己出了门。 原本无聊的趴在荷叶上晒太阳的阿阴阿阳正想给他们美丽的清清一个爱的拥抱,结果就看到苏清婉笑得一脸如沐春风的样子。 这种笑容,阿阴阿阳简直太熟悉了,妥妥是清清在生闷气,可又没有地方发作的节奏。 苍天啊,暗主人又做了什么事! 阿阴阿阳乖巧地没有去打扰苏清婉。 在这个时候过去问,一定会刺激到清清。 在这样的一个微妙的气氛里,今天早上刚结束挖矿生涯回乐斋的季景云,就发挥了他粗神经的精神,大咧咧地说道:“清婉,早……午安。你今天起得格外晚啊,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清婉笑容淡雅:“我决定听九爷的话,好好放松,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我是不会再踏足厨房的。所以,一日三餐,你们就自己解决吧。” 季景云还没什么反应,那边阿阴阿阳就一脸天塌了的表情:“一个月没有清清做的饭菜?!” 暗主人你到底和清清说了什么嘛! 我们的清清那么勤劳,怎么会突然想偷闲! 第351章-独守空闺的殷大妖 “是呢。”苏清婉微微一笑,她往乐斋外面走着,打算直接去找家酒楼吃午饭,“对了,如果有人来找我,记得帮我推掉。近一年我不管事。” 这回季景云也不淡定了:“啊?” 苏清婉要是罢工了,谁能说动九爷去干活?这要是把妖界大大小小的事都堆在他们这些妖身上,不用一年,一个月就能把他累成狗! 季景云火急火燎的找上了婉梨。 婉梨耐着性子听完季景云的抱怨,情不自禁地掩袖而笑。 季景云捧着一杯冰镇酸梅汤难掩心酸的泪流满面:“婉梨,你别笑我了,你是不知道今年妖界堆到乐斋的事情的数量有多么可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清楚苏清婉好说话,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找上乐斋解决。他这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忙碌。总算体会到九爷为什么总想躲清闲了。 因为实在是遭不住啊! 婉梨将一小碟桃花奶糖递到了季景云面前,温声安抚着:“清婉最多就是嘴上说说,她不可能和九爷一样真的什么都不做的。别太担心。” 一个月之内不做饭倒是还可能做到,但一年之内什么都不管,那基本上不存在。苏清婉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乐斋女主人的身份在这里摆着,一旦有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 季景云心有戚戚地找上苏清婉,彼时的苏清婉正在和风霓裳游湖,见到季景云过来,苏大美人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脸色怎么这么差?” 季景云蔫头耸脑的看向苏清婉:“清婉你该不会真的不管乐斋了吧……” 苏清婉轻呵一声,她抿了一口茶,朱唇微启,如黑曜石般的瞳孔溢出兴味:“我说着玩的。不过,我的确要外出一趟,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她决定要给自家夫君一点小小的教训。 他分明就是故意想让她赖床好看她笑话,真以为说了那么一通大道理,就能掩饰他的恶趣味了吗?他未免也太小瞧她这个枕边人了。 季景云拼死抱住了苏清婉的胳膊,泪眼汪汪地说道:“清婉你千万记得要回乐斋啊!” 苏清婉伸出如羊脂美玉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把季景云从自己手臂上扒来开,她理了理自己被抓褶皱的衣服,道:“我又不是离家出走。” 最近阴冥之界有些躁动,她不愿意去打扰已经很是忙碌的鬼君,便想着自己先查查。 而海界作为与阴冥之界最为接近的地方,海中的那些妖灵精怪们,一定会有什么线索才对。尤其是昆吾海,那里可是大阵关键所在。 正好借这个机会,也让自家夫君在家里好好反思一下。总是这么恶趣味,可不太好呢。 反正前几天昆吾海天女还在念叨让她过去上香,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直接过去好了。 风霓裳问道:“需要我陪你吗?” “不必了。温玉君送我的空间法器很好用,到了那边,海天女会亲自来接我的。”苏清婉起身,“我不在的时候,东城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比起东城,还是你家那位更让我费心。”风霓裳轻啧,“他不作妖我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当天,昆吾海天女惊讶的迎来了苏清婉。 拥有着一头海蓝色长发的昆吾海天女一面说着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一面将礼物从苏清婉手中拿出来,放到了屋内的藤木架子上。 苏清婉见怪不怪的摇摇头,她打量着越发精致的海天女祠,说道:“其实你可以多去九州皇城郊外的那边住一段日子,那边供奉很多。” “唉,你觉得我是馋这些供奉吗?”海天女哀怨地望着苏清婉,“我是想找个朋友聊聊天。” 苏清婉看着被擦得锃光瓦亮的金银珠宝贡品但笑不语,一双明丽的美眸似乎能看透一切。 海天女无奈地摊摊手,承认:“好吧,我是懒得来回两头跑。” 每次一到了那边,九爷就会给她扔一堆事儿,那些小妖怪找她帮忙时也都叽叽喳喳的吵得她耳根子疼,她完全不想要当免费劳动力。 最不能忍的就是像什么闺阁内不能尽兴的问题都来找她,这种事儿,难道不该去找大夫吗? 苏清婉不打算揪着海天女的小辫子不放,她主动转移了话题:“海底宫殿建的怎么样?还顺利吗?” 说到底还是昆吾海孕育的生灵,长久呆在陆地上并不合适。所以,在详细考虑后,她允许昆吾海的妖灵精怪们,为海天女建立一座海底宫殿。 “走,我带你去看看。”海天女觉得这两个问题,得让苏清婉亲眼所见,才能够更加生动的解答。 苏清婉见着海天女兴高采烈地眼都似乎在放光的样子,心中大约就明白了海底宫殿建造的过程一定很顺利,并且海天女对它十分满意。 海底宫殿位于昆吾海最为幽深的地方。 建造的材料大部分取自仙山玉虚。裹夹着灵气的白玉砌成的宫殿在黑暗的海底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就像一轮误入海中的皎月,美丽又奇幻。 海天女带着苏清婉行走在宫殿内,她指着一片被结界包裹的,隔离了海水的花草,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些都是我从昆吾山移植过来的,这样以来,海底的生灵们也可以看到陆地上的花草了。” 苏清婉觉得海天女有些乱来,就算没有海水,海底的环境也不适合陆地上的花草,但是看在海天女这么高兴的份上,她又不想打击海天女。 算了,回头找朱雀君问问这种事该怎么处理好了。北城那位朱雀君种植花草很有一番经验。 一圈逛下来,苏清婉已经明白海底宫殿大体上建造完成的事实,剩下的不过是内部的装潢。 海天女拉着苏清婉的手坐在海底礁石雕刻的贝壳形椅子上,让海精灵取来了不少海中的珍果美味:“清婉啊,你快试试,这些都很好吃的!” 看着献宝一样的海天女,苏清婉莞尔,她拿起一颗圆滚滚的如同指甲盖大小的珍果,放在了嘴里细细品尝着,珍果的味道有些像蓝莓,可酸酸的果汁在齿间迸裂,回味却极为甘甜。 稍微让人有些上瘾。 苏清婉没忍住多吃了一些。 海天女热情地为苏清婉介绍每一种珍果美食的名字和来历,然后包含期待的看着苏清婉:“你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儿,不然会生病的。” 把桌子上琳琅满目的东西挨个品尝一遍,苏清婉实在是吃不下,无奈地讨饶:“好了好了,我吃饱了。这些我都很喜欢,我走时能带些回去吗?” 海天女连忙摆摆手,欢快地说道:“哪用的着你亲自动手,我让飞鸟少年给你送过去。” 就在苏清婉在昆吾海躲清闲的时候,被独留在乐斋内的殷九也感到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他觉得自己这像是在生气,但是又和生气有些微妙的区别,总之就是苏清婉不在,他格外不爽。 这位大佬不爽了,阴冥之界的幽冥之气就成倍的上涨,浓郁的幽冥之气孕育了形形色色的暗精灵。原本还打算突破结界跑去人间的邪祟们心里咯噔一下,这到底是哪个大佬在作法? 难道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出去? 有些胆子大的邪祟试图率先冲破结界,可是却被幽冥之气打了回去。剩余的邪祟们纠结的要死,每天眼巴巴地等着幽冥之气快点儿散去。 他们想去人间作妖,得先有命出阴司。 彼时身处乐斋的殷九坐在他最喜欢的楠木椅上,正百无聊赖地听着暗精灵们唱曲儿。 这个世上,能够毫无芥蒂地陪伴他的生灵只有苏清婉,然而苏清婉被他的恶趣味给气跑了。 嗯,离家出走。 可苏清婉不在他身边,他真的有些无趣。关键是他拉不下自己面子,去主动接苏清婉回来。 殷九在暖阳下昏昏欲睡。 实在是太无聊了。 阿阴阿阳化作原形漂浮在荷池里挺尸。 他们并不想引起暗主人的注意。 这段日子他们过得太艰难了,无聊的主人顶多是逗弄他们玩,无聊的暗主人能玩死他们! 他们现在活得甚至还不如季景云。 毕竟季景云被风霓裳叫走帮忙,不用每日都体会自家这暗主人的喜怒无常。可他们没有地方跑啊啊啊!每天都要身心饱受暗主人的摧残。 “想清清……” “清清不在的第八天,想她,想她……” 阿阴阿阳哼哼唧唧地钻进水里吐泡泡。 清清要是在家,暗主人一定不敢这么欺负妖! 殷九冷冷地斜眼过去:“闭嘴。” 阿阴阿阳哆嗦了一下钻进了荷叶下。 事实上乐斋庭院的荷池,是天地间灵气凝聚到一定程度而形成的,看似清可见底的深度,其实内里浩渺幽深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地步。 金光灿灿的,实在太碍眼了。 殷九抬手点在荷池之上,池水立刻变成墨色。 “啊啊啊!好脏啊!” “暗主人你快收起法力啊!” “阿阴阿阳都快变成脏兮兮的泥鳅啦!” 阿阴阿阳鬼哭狼嚎的从荷池爬出来,四处找清水洗去身上的祟气,他们长期被殷九放养在精纯的灵气里,哪还受的住这么乌七八糟的祟气。 啧,没出息。 殷九欺负了一会儿阿阴阿阳,又将荷池恢复了原貌,不过是这么一点儿祟气而已,苏清婉可是直接承受了他的暗之力,也没见闹成这样子。 无聊之下的殷九封闭了乐斋,将意识沉入识海之中。在一片永夜的识海之内,星星点点的光芒随处可见,见此,殷九面无表情地用黑暗覆盖住所有光芒。可黑暗之中,灵魂依旧是光明本源。 要是吞噬掉光明,就必须认可光明,而想要彻底与光明决裂,那代价实在太过于沉重。 殷九看着那一团璀璨的光明本源,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消失。” 我要把你融进我的体内。 我要把把光明也变成我的力量。 感知到阴暗面到来的光明本源内发出一阵低哑的笑声,一道与阴暗面一模一样的声音出现,似乎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你愿意认可光明?” 阴暗面对光明的厌恶,从远古一直延续到了现在。阴暗面钟意于黑暗,所以从不喜爱光明。 殷九红眸冷漠,与光明面对峙。 现在的他才是这具身体的掌控者。 识海内的最后一缕光被黑暗覆盖,偌大的空间内,唯有黑暗涌动,一如最初的虚无混沌。 一个月后,苏清婉踏上了回归乐斋的路,她绕过店里素雅的屏风,拨开乐斋悬挂的细碎的黑松玉珠帘,缓步往庭院内走着。 在这段时间内,她借由住在昆吾海的便利,调查过阴冥之界的事情。虽然的确有些不安分的邪祟想要冲破结界来到人间,但是闹腾的轰轰烈烈,最后却不了了之。一个个乖巧如鹌鹑。 苏清婉一度怀疑是有谁走漏了她想整治阴冥之界的风声,可她又不是殷九,有那么可怕? 还是说最近的邪祟都怂了? 现如今的邪祟,胆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苏清婉边想着边踏足庭院。 待看清了庭院内的变化,她云淡风轻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离开这么一个月,就连原本的青石板,都变成了纯黑的色泽,阳光下像极了黑玉石。 更不用说疯长的那些沾染着原罪的毒花。 “清清你回来啦!” 最先迎接苏清婉的,是瘦了一圈的阿阴阿阳,两个小童子一边一个抱住苏清婉的脚踝,几乎喜极而泣。终于……终于清清能来罩着他们了! 老不死的恶趣味,他们吃不消啊。 “阿阴阿阳超级想念清清!有那么想!” 两个小童子着急的表现自己对苏清婉的欢迎。 苏清婉弯腰抱起阿阴阿阳,陪着两个小家伙玩了半天,她看着时辰,决定去做一顿午饭。 然而小厨房内的食材空空如也。 苏清婉低头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买食材?” 阿阴阿阳双手赞成。 第352章-示爱 苏清婉去的依旧是她最常去的妖市,妖市上的妖怪们和这位经常关照生意的九娘娘混得比较熟,一见苏清婉拎着竹篮过来,纷纷热情地问候。 当然也有被苏清婉的美貌迷惑住的新面孔,但是这些妖怪们也只敢脸红心跳地打个招呼,并不敢再说什么。 乐斋的女主人苏清婉,注定是一个要被群妖敬而远之的存在。 苏清婉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回应了群妖。 也不知道是哪个新来的小花妖带头,忽然间一阵花瓣雨就朝着苏清婉而来,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苏清婉身上,花粉散落在空气中,浓郁的花香令坐在苏清婉肩头的阿阴阿阳打起了喷嚏。 苏清婉脸上笑意有点儿僵。 就算是当初在无方学堂上学时,她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得不说,妖族的胆子就是大呢。 她该庆幸这只是花瓣雨,而不是直接对她示爱吗? 无妖们激动地排队吃瓜。 虽然不至于有哪个没脑子的会追求九爷的女人,但是妖族对于九娘娘的爱慕始终有增无减。 谁让九娘娘生得一幅花容月貌,而妖族大多又都是颜控。讲道理,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 可碍于九爷的凶名在外,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给九娘娘送花的场景,也是很罕见的。 不过这小花妖的确勇气可嘉。 毕竟要是被醋性极大的九爷知道了这事儿…… 想到昔日因为示爱苏清婉,而被殷九揍得哭爹喊娘的妖怪,无妖们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啊,小花妖的棺材板已经在路上了。 苏清婉笑盈盈地将视线锁定在那位胆大的小花妖身上,看得小花妖一个激灵。 小花妖悻悻地收了手。 打死他都不敢在九娘娘如此明媚的笑容下再搞幺蛾子啊!九娘娘一脸的再作妖你就死定了的表情啊! 一位卖萝卜的兔妖眨巴眨巴眼,仗着自己是个六岁女孩子的外表,使劲儿卖萌:“九娘娘您可好久都没有来了。我听说您是独自外出散心去了,连九爷都被您丢在乐斋了呢?这是真的吗?” 要说苏清婉会独自外出处理事情,她还能够理解,但要说兢兢业业打理乐斋这么多年的苏清婉是为了散心才出门,这就很是匪夷所思了。 苏清婉对小孩子的态度一贯温和:“是真的。我啊,只是按着九爷的意思,想好好放松一回罢了。” 苏清婉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兔妖呆住的样子。 谁又能想到殷九会提议让她去放松呢? 毕竟殷九习惯性劳役各种妖。 北城那位朱雀君,就是活活给他累跑的。 苏清婉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买了些食材就回了乐斋。阿阴阿阳刚一到家,就献殷勤似的要帮苏清婉择菜洗菜,苏清婉不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就应了下来,她自己则走去阁楼整理乐谱。 她前些天让飞鸟少年送了一些海界的乐谱回来,她不指望家里那尊大妖能及时去收整。 果然,乐谱是怎么打包送来的,就还是什么样摆在地上。早知如此的苏清婉没脾气的笑了笑,寻来剪刀拆开包裹,一本一本的归纳起来。 “我是让你放松,可也没有让你自己一个人出门。”一觉醒来的殷九从无妖那处听说了妖市的事情,当即沉着脸,找上了苏清婉,他一手揽住苏清婉的腰身,一手撑在苏清婉身后的木架上。 苏清婉微怔。 迎上那双不曾倒影任何事物的红眸,苏清婉本能的不曾感到害怕,她怔愣过后便扬起笑容:“您要是不喜欢让我一个人出门,大可以把我抓回来。” 事实上,殷九并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没有联系过她。 嗯,倒是偷偷找过海天女询问她的近况,虽然殷九警告海天女不要说漏嘴,但是要从单纯的海天女口中套话,对久经风浪的苏清婉而言并不难。何况,海天女会习惯性毫无自觉的自我暴露。 自家夫君这种拉不下面子来找她,却又忍不住关心她的小动作,简直太可爱了。 但是她这种想法,肯定不能让殷九知道。 凶名在外的东城大佬,也是会恼羞成怒的。 “你还需要我亲自动手抓?”殷九又凑近了一些,他暗沉的红眸眯起,“筱筱,你这是想跑吗?” “我要是想跑,您现在就不可能离我这么近。”苏清婉抚上殷九的脸颊,安抚着暴躁的大妖,“何况,我巴不得让您抓紧一些,哪会主动跑远了呢?” 躁动的心被压制,殷九缓缓地放开苏清婉:“筱筱果然很识情趣。知道该怎么哄我开心。要是换成乐斋其他小崽子,我八成已经气到拔他毛了。” 尤其是擅长火上浇油的季景云! 每次都学不会看看气氛。 苏清婉继续摆放着乐谱:“要是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的话,我恐怕早就被您厌弃了吧。” “不会。”殷九斜倚在木架边上看着苏清婉,“只要是筱筱的话,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厌弃。” 就算她是光明的生灵,他也并非不能容忍。 说完,殷九就接过苏清婉手中的乐谱,不疾不徐的找着合适的木架,将乐谱归置。 苏清婉垂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压抑着自己过快的心跳,殷九这只妖,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把她撩拨的心悸,他又不管不顾的走了。 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苏清婉镇定下来,继续整理着乐谱。 乐斋从上古一直流传到现在,保留下来的乐谱们数不胜数,光分类就很是麻烦。 阁楼是殷九用妖术开辟出来的另一个小空间,所以才能容纳这么多的乐谱。这么多的乐谱,恐怕也只有殷九记得清每一本的内容。 “筱筱会不会觉得为难?”殷九忽然问道。 她想见的不是他,而是光明面。 陪在他身边,她会不舒服吧。 闻言,苏清婉转身,嵌着金丝线的墨色长裙在空中开出一朵迤逦的花,她看向一脸认真地询问她的意思的殷九,然后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我第一次来乐斋找您的时候,您就在这里,给了我两个选择。我可以选择留下来,前提是,让您看到我的价值。”苏清婉笑容恬淡又温柔,“一如您所见,我留到了现在。那么,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您觉得我的价值是什么?” 殷九冷淡地说道:“这是光明面给你的选择。” “不,不是。”苏清婉摇了摇头,“这是殷九给我的。大妖殷九,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对吗?” 不管是光明,还是阴暗,都是殷九啊。 发现自己入了小妻子的套,殷九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她说的对,大妖殷九,举世无双。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苏清婉直勾勾地望向殷九的红眸,“所以,我的价值是什么呢?” 殷九静静地垂眸看着苏清婉,那双诡谲的红眸里,一点一点,勾勒出了苏清婉的身影,她身着墨色纱裙静立在他面前,长发如夜色披落在身后,却掩盖不住那一身星子般的光华。 然后,殷九给出了他的答案:“陪伴。” 陪伴他,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海枯石烂。 与他一同见证所谓的永恒。 苏清婉极有耐心地循循引导:“陪伴谁?” 这是个圈套。 他的小妻子给他下的一个圈套。 殷九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但是他心甘情愿地落入这个温柔的圈套,他道:“殷九。陪伴殷九。” “我如今就在殷九身边。”苏清婉抬手拥抱住这只坦诚的大妖,“光也好,暗也好,我庆幸您给了我选择的机会,让任性的我得以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这是我心之所向,又哪里来得为难呢?” 我所要求的,自始至终,只是陪伴殷九。 殷九蓦然笑了起来。 世间万物诸多,美景千千万万。却唯独一个苏清婉入了他的眼睛。为那幽沉的红眸,增添了色彩。 “我大约能明白光明面那家伙为什么会为了你而神魂颠倒了。”殷九垂眸望着苏清婉,被这么毫无保留的爱着,哪怕是块石头也该动心了。 殷九说罢没有等着苏清婉回应,便直接低头吻了上去,似对珍宝般,小心翼翼,又格外珍惜。 一吻中蕴含着千丝万缕的情意。 九州皇城的群妖们惊奇地发现,已经一个月阴暗无光的夜里,突然月色皎皎,群星璀璨。 这两者本不会同时出现的光芒,奇异的融合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勾勒着浩瀚星河的轮廓。 这是千百年不曾出现过的美景。 能做到这一步的,扣脚趾想,都能想得出是谁。 只有乐斋那位强悍的殷大佬才有这本事! 可这前前后后也没有节日,更无庆典,乐斋那位活祖宗又抽哪门子风,竟然这么大手笔。 群妖们激动了,八卦之火在他们心里熊熊燃烧,成群结队兴致勃勃地跑到外面聚众探讨,这个时候,就凸现出无妖们的消息有多及时。 “这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讨好九娘娘啊!” “你以为谁能够指使的动乐斋那位爷?” “能够让九爷这么花心思的人,必然只有一个九娘娘!九爷就差把九娘娘宠到九重天上去了。” 无妖们甚至在想,如果神灵不曾消亡,九爷一定会把九娘娘捧到人神的座位上。 殷九对苏清婉的喜爱,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 若说殷九是这个世界的宠儿,那么苏清婉就是殷九的宠儿,世上一切光辉荣耀,尽归她手。 一时间无妖们的想法诡异的统一。 九娘娘啊,是最幸运的人了。 其他妖怪们还在兴奋于今夜的景致,愣是不谋而合的进行了一次九州群妖的夜间狂欢。 南城的顾怜君带着妻儿去仙山玉虚作客,北城的朱雀君搂着妻子跑出去游玩,就连西城的温玉君也陪着妻子回了娘家未归。如今东城的殷大佬带头作妖,根本就没妖镇的住群妖乱舞的场子。 被躁动的妖气扰的睡不着的风霓裳揉了揉眉眼坐起来:“殷九那家伙又作什么幺蛾子!” 风霓裳气势汹汹要去找殷九干架。 叶梧陪着她下床打开门。 风霓裳见着澄澈如水院子,下意识抬眸看向天际的景色,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艳:“这是……” “星月同辉阵。”叶梧从妖族的传承中找到了答案,他解释道,“这是妖族的一种古老而高深的术法。一般是大妖……示爱所用。” “反正又是殷九那老不死把苏筱筱惹生气了,在哄人吧。”风霓裳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除了苏清婉,她还不知道有谁能让殷九这么费心思,“算了,懒得理那俩秀恩爱的。” 见风霓裳往屋内走,叶梧贴心地在房间布下一道结界,隔绝了外面躁动的妖气。 乐斋内的殷九小酌着美酒,与苏清婉一同欣赏着暗精灵们的歌舞,他忽然想起苏清婉之前在光明面身边起舞的曼妙身影。 “筱筱要不要去跳跳看?”殷九指尖拂过苏清婉的发梢,用难以被拒绝的温柔语调倾诉着自己的想法,“我想看你起舞。” 苏清婉不是什么扭捏的小姑娘,尤其是殷九想要的,她总是不会拒绝:“好。” 乐斋内的生灵们,今日有幸得见九娘娘起舞时的风姿,一舞倾城,也不过如此。 殷九纵容自己沉浸在苏清婉那双清浅地只剩下纯粹的爱意的明眸中,他抓住苏清婉飘散在风中的袖摆,将苏清婉拉入怀。 苏清婉柔顺的依偎在他肩头。 殷九轻声道:“我发现除我之外,没有谁的乐曲,能够配得上你的舞姿。” 这是狂傲到极点的说辞。 也是他对苏清婉最高的赞美。 殷九在她耳畔呢喃:“我还是觉得,黑暗才更适合你。你愿意变成暗生灵吗?” 这一次苏清婉面对的不再是逼迫。 苏清婉意识到殷九对这件事的执着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预估,但是如今的殷九,已经学会了去体谅和尊重她的想法。 “假如这是您的愿望的话……”苏清婉并不觉得成为暗生灵对她有什么影响,但她愿意去满足殷九的一切期待,“如您所愿。” 第353章-赐福 殷九的手段不同于之前的粗暴,他将暗之力都汇聚在苏清婉身边,让苏清婉有了适应的时间,对待惹人怜爱的妻子,他首次尝试着学会温柔,苏清婉值得他去怜惜。 苏清婉被冰冷的暗之力刺激的蹙了蹙眉,很快她放松下来,至少比上一次好多了。 原本趴在荷叶上睡得天昏地暗的阿阴阿阳在暗之力影响下,一个高蹦起来。 “暗主人你不要动清清啊!” 殷九冷刀子似的视线落在阿阴阿阳身上,简明扼要的阐述事实:“筱筱自愿的。” “我们不愿意啊!” “主人也不会同意的!” “清清是光的宠儿,是璀璨的光,您不可以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把清清变成暗生灵!” 殷九不听。 阿阴阿阳急了,迈着小短腿就往殷九这边跑来,阿阴吸收着苏清婉身上的暗之力,阿阳驱散着附着在苏清婉体内的暗之力。 他们不是靠着一己之能就可以掌控着混沌之力的殷九,但是他们联手,就有着操纵阴阳的力量!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本身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 所以天帝才会把他们交托给殷九教导。 然而他们终究抵抗不过殷九。 殷九被这两个顽固的小家伙惹出了火气,正想甩一道妖力将阿阴阿阳直接封印在荷池里,他的手臂就被苏清婉揽住。 “九爷,不要。” 苏清婉的声音让殷九的怒火消下去一些。 眼瞧着阿阴阿阳被扔回荷池,苏清婉只当自己听不到阿阴阿阳焦急地呼唤。 这一次,就让她任性一回。 苏清婉被暗之力笼罩,身体无法动弹,殷九的怀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因为紧贴着殷九,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殷九的呼吸。 察觉到苏清婉眼中的茫然无措,殷九低头拂过她的眉眼,安抚着:“不会让你痛苦。” 那两个小笨蛋说苏清婉是光的宠儿,可苏清婉何尝没有独占暗的疼爱?至少在苏清婉身上,他勉强认同,光明面与他一致。 来自于暗的低语直白又温柔。 苏清婉觉得她就快要在这种温柔中溺死,外人面前清冷的神情破碎,徒留浓郁的爱慕,和隐隐无法继续压抑的紧张。 她努力尝试着镇压身体本能对暗之力的排斥,然而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刹那间爆发的反噬则被殷九的妖力狠狠地镇压住。 殷九收回了暗之力,神思复杂的看着昏倒在怀中的苏清婉,上次没成功,是因为他忽略了苏清婉体内孕育的混沌之力。 这次他有所准备,按说不该如此。 苏清婉体内那丝微弱的混沌之力就算是光明,又如何能与他黑暗本源中磅礴的混沌之力相抗衡? 除非…… 殷九蹙了蹙眉,他抱起苏清婉往二楼浴池走着,为苏清婉沐浴更衣后,他拥着苏清婉躺在床上,神识沉入广袤的识海。 在一片黑暗笼罩之下,原本包裹在识海中的光明本源再度流溢出来,而这些光明本源,与苏清婉体内的光明混沌之力呼应,完全的排斥着黑暗之力对苏清婉的转变。 殷九红眸一眯:“你总在妨碍我。” 苏清婉与其他光明生灵是不同的。 她是光明面承认的妻子,只要光明本源维护苏清婉,他就不可能将苏清婉变成暗生灵。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光明生灵,就算是远古诸神,他都能轻易转变对方。 “这话你说得没良心,你把凤尾蝶变成邪祟,我就没妨碍你。不过,就算我对你的容忍度再高,你对筱筱出手,我也会生气啊。” 殷九红眸冷漠:“黑暗才能彰显她的美丽。” “啧,说白了,你还是介意她是光明,你现在根本就没有彻底接纳光明的打算。我感知得到你的想法,你对我说不了谎。” 殷九抬手压下万钧的黑暗之力,将光明本源锁死在识海中:“我不会放弃。” 自古以来,黑暗让步了太多。 这一次,他不愿再让步。 他要将自己喜爱的生灵划入自己的世界。 在殷九离开识海之前,他听到了光明面含笑的声音:“爱可不是自私啊……” 自私?他要是不自私,还能叫阴暗面? 冰冷的红眸浮现出一丝冷色。 殷九收起落入识海中的意识,侧眸看着在他身畔安然入眠的苏清婉,只是这么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他刚才被光明面挑起来的火气,就渐渐的熄了,他搂过苏清婉,在苏清婉唇瓣落下一吻。 殷九并不休息,以至于隔天苏清婉醒来时,第一眼起就看到殷九那双诡谲妖冶的红眸:“您没睡?” 殷九的掌心落在苏清婉发顶轻轻揉了揉,带着苏清婉最熟悉不过的温柔:“我只想多看看你,对了,昨天晚上,我听到筱筱梦中喊我的名字了。” 苏清婉刚坐起来,闻言一怔:“您怎么不叫醒我?” “没必要。”殷九翻身将苏清婉置于床榻上,“我很喜欢听筱筱叫我的名字,筱筱的声音,是我所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尤其是在叫我的时候。” 苏清婉一大早起就被撩的脸红心跳,她轻轻推了推殷九的胸膛,柔声道:“您的声音才是。” 她还记得昔日殷九在梦归虚空哼唱乐曲时带给她的惊艳感,这位大妖不愧是执掌乐符的存在,就连歌声,都是那般美妙绝伦,令她听之难忘。 苏清婉试图打破暧昧的气氛,然后,她眨着清眸望着殷九的红眸:“九爷,我想听您唱歌。” 小妻子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殷九挑了挑眉,他虽然执掌天地间的乐符,但是他本身并不怎么开口唱什么,从诞生到现在,他唱歌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时候,比起唱歌他更喜欢弹奏各种乐器。 “不行吗?”苏清婉满是期待的眼神暗淡下去,“九爷,我是不是要求的太过分了?” 殷九抚着她白皙的脸颊:“没有。不过分。你想听,我自然会唱给你听。不过,我要你为我伴奏。” 苏清婉有些迟疑:“我的乐艺不是太好。” 恐怕配不上殷九的歌声。 “奏乐除了技巧,更重要的,是感情的融合。”殷九低醇的嗓音染着笑意,“这世上没有谁能比你与我更加相合。何况,筱筱的技巧已经进步很多了。” 苏清婉因为殷九的这番话笑了起来。 这种甜言蜜语说来就来的技巧倒也是一模一样。 乐斋二楼的某间卧房内忽然传出来和着七弦琴的歌声,飘在荷池内的两条小蛇顿时一个激灵。这大早上的是哪个杀千刀的唱歌扰人清梦! 阿阴正想爬出去理论,就被先一步反应过来的阿阳给拦住了:“你仔细听,这是暗主人的歌声啦!” 曾经风靡九重天的一曲《神祝》由殷九唱出,古老的神语伴着袅袅的琴音,殷九低沉的声线携着昔日诸神留给世间的期冀,神圣且美好。 《神祝》从世间万物而生,又回归到万物之中。 这是源自整个世界顶点的生灵,是殷九赐予世间生灵的庇佑,不仅仅是赐福暗生灵,连同光生灵也一同得到了赐福。一如不分光暗的混沌。 容纳着万物,庇佑在一切。 不止阿阴阿阳听到了,整个九州皇城的妖灵精怪也将这曲《神祝》收入耳中,源于九重天时期的妖灵精怪所剩不多,能够听懂神语的更是寥寥无几,可这不妨碍他们领悟乐中的赐福之意。 苏清婉神色宁和地拨动着琴弦,她悄悄抬眸看了看殷九,但见殷九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被这种腻死人的目光看着,她耳根隐隐泛红。 殷九瞧着苏清婉遮掩似的迅速低头,他心下一动,识海内的黑暗本源渐渐有了与光明本源融合的迹象,他走过去坐在苏清婉旁边,双手搭在苏清婉抚琴的纤纤玉手上,带着苏清婉继续抚着琴曲。 低醇的歌声就在自己耳畔,温柔地曲子因着殷九的一番举动,让她忍不住心脏开始小鹿乱跳,苏清婉暗道殷九这样子太犯规,却不想拒绝。 经由殷九之手的乐曲更增影响范围,一时间,就连身处仙山玉虚的群妖们都听到了《神祝》。 这却只是殷九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实力的冰山一角。苏清婉甚至能够猜测到,如果殷九刻意以乐赐福,整个世界的生灵,都可以得到他的庇佑。 当然,不止是凡间的生灵,就连阴冥之界都受到了殷九的歌声的影响,哪怕是轮回楼最为躁动的第十八层地狱内的业火,也宛如静止了一般。 身处轮回楼内理事的鬼君手中夺命笔一停,侧耳静静听了片刻,他冷俊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殷九也有干正经事的时候啊。” 梦归虚空的上古大妖自然也听出了神语。 “这是《神祝》,是《神祝》啊!哪位大佬在赐福?” “会不会是温玉君?” “不太像啊,这次赐福的威力……太强。” 像他们这些大妖,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歌声是从九州皇城内传出来的,但是即便是温玉君,也不可能将歌声穿透结界,把赐福散落在梦归虚空。 尽管这是仅能够维持一个时辰的庇佑。可要同时给予如此多的生灵以这样的赐福,所需要消耗的妖力,远远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到的。 什么样的妖界大佬,才会有如此磅礴的妖力! 旷世海内的海妖茗心双手合十跪在礁石上,静静地凝视着海面上升起的,与殷九的歌声相辉映的,无数美丽的银色流光,她在传承记忆里面见过这种场景,这些银色流光,正是残留的神之光。 神之光飘上天空,最终一如仙神消散。 一曲结束,殷九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苏清婉,抬指在苏清婉颈边蹭了蹭,笑问:“听傻了?” 苏清婉转身埋首在殷九肩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就算我真听傻了,还不是因为,您唱得好。” 殷九低笑着抚着苏清婉的背,转头看着从中途就爬在窗边的阿阴阿阳:“筱筱弹得好听吗?” 要说起苏清婉的琴艺来,那肯定是比不上浸淫此道的殷九,但是阿阴阿阳这次却十分给殷九面子的没唱反调:“清清弹得好啊!我们都爱听。” 殷九满意的点点头,他的筱筱当然是最好的,只要筱筱再练习一段时间,肯定比现在还优秀。 他的筱筱从不会让他的期待落空。 “好好感谢你们九娘娘,要不是为了哄她开心,你们哪儿有机会听得到本尊的赐福。”殷九说着在苏清婉耳尖亲了亲,完全不避讳阿阴阿阳。 也根本不在乎像猴子捞月一样在窗檐上挂了一溜的无妖们。于是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连梦归虚空的群妖们,都知道是哪位大佬赐福八方生灵了。 这是他们的活祖宗殷九爷啊! 一开始没有妖往这方面想,是因为没有妖会相信以殷九那个作妖性子会这么好心的赐福,所以尽管殷九实力最强,也被他们选择性排除在外。 棠暮雪拿着他的风月美人图鉴,颇为遗憾地摇摇头:“老不死可是千万年都未必赐一次福,好不容易听到他开了尊口,我却没能近距离欣赏……” 跑来梦归虚空偷闲的季景云闻言咂嘴:“兄弟,你有多想不开,才会想去近距离欣赏?九爷唱曲儿那是为了哄清婉开心,你打扰到他们二人世界,九爷别说唱曲儿了,他不把你连根拔了都算好的。” 棠暮雪后怕地拍拍心口。 他竟然忘了,那位大佬做出什么不符合作死行径的事来,九成九都是因为要哄苏清婉啊! 棠暮雪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对了,青鸾那家伙一直念叨想听九爷唱曲儿,可他带着他那便宜儿子浪出了九州大陆,可就没这好福气听到九爷唱曲儿了。我这就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 那厢苏清婉已经出门去无方学堂授课。 课程结束后,兮滕先生找上了苏清婉,他一如多年前的清润风姿:“清婉,我打算离开无方学堂去其他的地方走走,长久的停留在这处,我的画艺已经停滞不前了。我需要接触一些新鲜的画技。” 第354章-教导 苏清婉诧异一瞬,便温和开口:“出去走动走动是好事。我听说西方大陆那边有许多新奇的画风。” “我正打算去西方大陆。再过一个月,我的课程结束,我就会离开。学堂的学子们很希望你能成为他们的授业先生,而不是单纯的客座。”兮滕先生含笑征求苏清婉的意见,“你愿意接替我吗?” 苏清婉其实有些意动,可是考虑到乐斋,她还是惋惜地开口:“家里面恐怕不允许我这么做。” “是这样啊。”兮滕先生眼中流露出一丝打趣之意,他没有勉强苏清婉,只笑笑道,“好,那我再去找找其他人,就不打扰你和九爷了。” 殷九爷有多么黏着苏清婉他也有所耳闻。 他并不打算挑衅殷九的权威。 这太不理智了。 苏清婉同兮滕先生告别,回了乐斋后,一头扎进了殷九的宝贝乐谱中,她迫切的想要提高自己的乐艺,至少,下次她能够更好的配合殷九。 她之前也有在殷九的教导下修习过妖界通用的妖乐,学习进展还算顺利,但是神乐这一块,因为她觉得不怎么会用到,所以只粗略的涉及了些。 这也不排除神乐这块骨头,实在太难啃的原因。 苏清婉拿了一本神乐在靠窗的椅子前坐下,哪怕是在自己家中,她的坐姿也依然端庄,丝毫不像殷九那般随性。用不着她动手,无妖们就将笔墨纸砚都摆放在了桌子上,以供苏清婉随时取用。 苏清婉大约看了半个时辰,她放下记录用的墨笔,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往窗外眺望了片刻。 无妖们挤成一团看着苏清婉娟秀的字。 “九娘娘的字真好看!” “比外面的花儿还好看!” “这么多乐符,九娘娘是想编曲子吗?” 苏清婉对这些乐斋的小常客们一向很是喜欢,这些小家伙们几乎是她的快乐源泉,她笑着回应叽叽喳喳的无妖们:“不是编曲子,我在学神乐。” 不过眼下她遇到了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不是无妖们能够给她解释的。倘若是妖乐,无妖们到能帮她。于是她放出了殷九的纸鹤,问着今日不知去往何处闲游,却深谙此道的自家夫君:“九爷,我有些不太懂的事情,您能帮我解一下惑吗?” 身处阴冥之界寻找暗灵果的殷九很快给予了苏清婉回应,他言简意赅地解答了苏清婉的问题,然后才问道:“筱筱怎么突然这么对神乐感兴趣?” “我想更接近您。”苏清婉给出一个另殷九颇感意外的回答,“我想知道您的世界究竟是什么风光。” “这可不简单。”殷九听罢低笑,“不过筱筱有这份心总是好的。你想学神乐可以,但是首先你要掌握好其它的乐律,别的乐符你都记清楚了?” 每一种生灵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乐符,可这些乐符却最先脱胎于神乐。神灵,是这个世界最早孕育的生灵,神乐自然也是最为原始的乐符之祖。 “记清楚了。”苏清婉不假思索地回答,殷九沉睡这些年,她无事的时候,除了作画,经常钻研乐律。 殷九能察觉到苏清婉的急迫,他暂且放弃了寻找暗灵果,回了乐斋,温声耐心教导着苏清婉学习神乐,他很是享受这种教导苏清婉的过程。 趁着苏清婉去做晚饭的时候,阿阴阿阳爬上了殷九的肩膀:“暗主人但凡教导别人时,有对待清清一半的温柔耐心,那些暗精灵们也不至于吓哭。” “怎么着,他们犯蠢,本尊连说都不能说?”殷九默许了两个小童子称得上冒犯的举动。 阿阴阿阳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您能您能。可是暗主人,您让清清学一学上古神乐不就好了,怎么还教导远古神灵创造的《福音》那么深奥的东西。” 远古神灵早了上古神灵一个时代,而《福音》则是远古神灵创造出来的,最为复杂的乐章。 “《福音》是神乐之始,学会它,才算彻底掌握了神乐。”殷九双袖拢在一起,坐在楠木椅上望着漫天星辰,他依旧不喜欢光明,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夜空很美,就像苏清婉的眼睛,让他讨厌不起来。 这时小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阿阴阿阳顿时丢下殷九,流着哈喇子往小厨房跑。 苏清婉今日的心情很好,做的饭菜花样也很多,甚至满足了阿阴阿阳的请求,特意给他们做了一碟芙蓉奶糕当饭后小甜点,这高兴地阿阴阿阳直接在饭后拍胸脯承担了刷锅洗碗的工作。 殷九陪着苏清婉继续回屋学习神乐。 苏清婉正尝试着运用她所学的乐符组成一段话。 殷九的红眸始终都落在她精致的容颜上,只在苏清婉写完后,转移视线,看向那一行优美的乐符:“在我眼中,黑暗有着不逊色于光明的美丽。” 小妻子的对他的爱慕完美融合进神乐,让这行乐符多了几分情人之间,暧昧不明的缱绻。 “不错。”殷九满意地勾唇。 苏清婉看出殷九的愉悦之色,她搁置了墨笔,在殷九沉默地注视下,坐在了殷九腿上,双臂勾着他的肩,在殷九耳畔用神乐轻语:“夫君,我爱你。” 殷九一时间竟不清楚要如何回应。 这个因为是他最熟悉的乐符的领域,他更能感知到苏清婉说这句话时,那一片真情。 但是爱这个字,对他来说,既陌生又遥远。 苏清婉见殷九没反应,她立刻开始自我反省:“九爷,我是不是,弄错了乐符的发音?” “没有。”殷九搂住苏清婉细弱的腰身,脑海中不自觉勾勒着光明面每次与她恩爱时,她腰身不可思议的柔软,殷九红眸暗了暗,“你说得很对。” 苏清婉松了口气般微微笑了笑。 殷九垂眸看着倚在他肩头的苏清婉:“筱筱,光明面是世上最强的善,所以你爱他无可厚非。可我讨厌光明,讨厌安宁,我是世上最大的恶。” 你为什么爱我? 苏清婉听明白了殷九的未尽之意,她似是苦恼地蹙了蹙眉,在殷九神色阴郁下去后,她大胆地吻了他的唇,然后莞尔:“我爱您,还需要理由?” 说罢,苏清婉执起怔住的自家夫君的手,紧贴在自己的心口:“看懂我的心,对您来说不难,对吗?” 只要殷九愿意,没有任何生灵可以躲得过殷九的刻意窥探,哪怕面对的是身为阴暗面的殷九。 殷九沉默地点头。 他当然看得懂,就如现在,他看到了苏清婉心中对他浓烈又纯粹的爱意,苏清婉的心里都是他。 “筱筱,你知道你这么做,会让我想对你做些很不好的事情吗?”殷九拂过苏清婉的额发。 苏清婉清眸微眨,笑吟吟地问:“那您会做吗?” “在你心甘情愿之前,不会。”殷九将体内躁动的占有之念压下,“我说过,我可以等你准备好。” 光明面能做到的事情,他也做得到! 黑暗不逊色于光明! 殷九蹙眉道:“而且,我还没有爱上你。” 苏清婉能够明白,压抑这些的欲念,对于本身是阴暗面的殷九来说有多困难。所谓的阴暗,就是各种欲念的集合,想要压制,就等于和自己作对。 可这位精明的大妖,似乎在情爱上犯了傻。他的眼中只有她的倒影,他如此珍视她,甚至愿意为了她而去压制自己,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苏清婉循循善诱:“对您来说,什么才算是爱?” 殷九思虑半天没有得出任何答案。 又或者说,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感觉。 殷九让苏清婉将脸颊贴在他心口:“筱筱,我不懂什么是爱。可我只会为你心跳加速,我眼中只能出现你的身影,我想要占有你,哪怕你属于光明。” 他甚至可以为了她,暂时抛弃成见,不分光暗,赐福所有九州大陆的生灵。但也只能为了她。 苏清婉幽幽地轻叹:“我的爷,这要还不算是爱,恐怕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爱情存在了吧。” 殷九暗红的瞳孔微缩,他哪不明白苏清婉的意思,紧接着他声音低沉地问:“所以筱筱是承认了?” “是。我承认,我对您很满意,我动心了。”苏清婉坦白的点头,“但是,我也希望您喜欢上光明。” “这种问题,我们稍后再探讨。”殷九说罢给了苏清婉一个缠绵悱恻的拥吻,迫不及待地要占有。 在他试图更进一步时,苏清婉抓住了他乱来的手,染了媚色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他,声音带了几分娇怯:“九爷,现在先别……我还没沐浴。” 面对如此娇香的美人儿,饶是殷九都舍不得拒绝。 体贴面皮薄又爱紧张的小妻子,殷九抱起她转移到浴室内,他温声道:“都依你。” 这种被珍视的感觉令苏清婉紧绷的神经松了开,以至于在沐浴到中途,她不经意踏进了殷九的温柔陷阱,彻底了解了一番何谓鱼水之欢。等她被殷九抱回卧室床内时,她已经疲累的昏昏欲睡。 殷九爱怜地在她媚意犹存的眉眼落下一吻,到底是他最疼爱的生灵,他不会勉强她陪他闹一晚上,在苏清婉睡着前,他轻声道:“晚安,筱筱。” 隔天苏清婉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自家夫君,她有些意外地掀开锦被下床推门,却被浓郁的花香包裹住,只见整个庭院内,都开满了鲜花。甚至就连走廊房檐上,都下坠着生机勃勃的紫藤萝。 整个乐斋宛如建造在花海之上。 她见过太多美丽的花儿,然而却不曾看过,众界的名花奇卉同时绽放的美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也就只有她家那位大妖。这是殷九的浪漫。 苏清婉呢喃道:“可九爷不是不喜欢光明的生灵吗?怎么还弄来这么多的仙山玉虚的灵花?” 在以暗色调为主的繁花中,有一部分色泽明艳,甚至还散发着纯净的灵气的花儿,显然是来自仙山玉虚。不过,被殷九的举动愉悦了的苏清婉似乎没有深究的打算,她抬手抚摸着攀爬到了栏杆上的淡粉灵花:“九爷是想让你们哄我开心吗?” 灵花似是害羞一般合拢了花苞,弯曲着藤蔓,亲昵的蹭着苏清婉的指尖,似在默认苏清婉的话。 苏清婉对此有些甜蜜的无奈,她看着就连楼梯上都开满了的娇花,轻叹:“这要我怎么下楼……” 怀揣着这份小苦恼,苏清婉决定先回屋洗漱更衣,她想清理掉外面的花儿,可最终她对殷九的爱意占据了上风,爱屋及乌下,她不忍心动手清理。 就连踩一下都舍不得。 苏清婉徘徊在二楼的走廊内,明眸环视着庭院内的花儿,许是花香过于浓烈,又或者是天气过于炎热,她脸颊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绯色。去地窖取了些冰块出来放在屋内,她才感觉好些了。 此时她恍惚间想起了婉梨同她说的一件事:光与暗之花一旦交融,就会产生某些特殊的药理反应。或是令人心身愉悦,或是令人燥郁难耐…… 就一如现在,给她一种陷入了热恋时的错觉。 心中的渴求不会骗人。 花香似陈年佳酿让她迷醉,苏清婉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淡化花香对她的影响,她一时间都不知道殷九是故意的,还是根本没想这么多。 苏清婉凝了凝心神,挽袖,铺纸,研墨,她需要靠作画来让自己摆脱对情爱的渴求,换言之,就算殷九现在就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纵容自己沉沦。 就在苏清婉专心作画的时候,阿阴阿阳正努力从被荷花挤满的荷池内往外爬,他们倒是能蛮力突破这层阻碍,可强大的求生欲制止了他们。 嘤嘤嘤,破坏了这些暗主人专门为清清准备的花,暗主人回来一定会把他们做成烤蛇干。 好不容易爬出了荷池,阿阴阿阳沿着藤蔓爬进了苏清婉所在的房间,一见到苏清婉,两个小童子就哼唧唧:“嘤,清清,暗主人还对你出手了……” 第355章-偏执大佬 苏清婉雪白的脖颈上,欢爱的痕迹简直遮都遮不掉,作为明眼妖,他们想看不出来都不行。 苏清婉不太能理解阿阴阿阳的抑郁,她侧头对着扒拉着她裙摆的小家伙们道:“他也是殷九。” 阿阴阿阳无力反驳。 苏清婉好笑地摇摇头,将殷九为她准备的点心投喂给了阿阴阿阳,看着阿阴阿阳只顾着吃,而不再纠结她的事情,苏清婉低头继续作画。 花费了两个时辰把一幅画作完,苏清婉自觉身子倦怠不堪,昨晚上放纵的后果就是今日体力的不支,她从衣柜里取了一套衣裙,准备泡澡去乏。 殷九从阴冥之界回来时,在自家庭院内看到了他今早从众界挑来的各色花卉,他目光在那些灵花上落定,挑挑眉,拂袖将灵花扔回了仙山玉虚。 想都不用想,这都是光明面趁机搞得鬼。 暗之生灵怎么能和光明共处? 阿阴阿阳在荷叶上滚来滚去,见此默契地在心中嘀咕:暗主人讨厌光明的性子哪里有改变过? 重新将乐斋布置成暗色调的殷九,这才开始寻找自家小妻子的身影,他路过浴室时,便听到里面悉悉索索地扑水的声音,这个时候,出现在乐斋,并且能自由进入他的浴室的,唯有一个苏清婉。 殷九抬头看了看高悬在天空的太阳。 他的小妻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在午后洗澡了? 考虑到自己就这么进去,很可能会让自己的小妻子恼羞成怒,殷九便径直回了卧室等她。 苏清婉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庭院内的花草被修整过了,除了原本种植在小花圃里面的光明属性的花儿们,其他的同属性娇花都消失了。 倒是暗属性的花朵们,开放得更加的娇艳。 能做到这一步的也就只有殷九。苏清婉默默走回卧室,果然见到自家夫君已经回来了。 此时殷九正盯着她的新画作看,听到脚步声,他随即就抬头看向了苏清婉,嗯,小妻子的脸颊红艳艳的,明眸皓腕,像极了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一时间,殷九心中那因没有找到暗灵果而不怎么愉悦的心情,乍然变好,他冲着苏清婉勾手,语气温柔又夹杂着迷人的诱惑:“筱筱,到这儿来。” 苏清婉的手刚搭在殷九掌心,就被殷九抱了个满怀,殷九灼热的吐息散落在颈畔,令她刚沐浴完,热度稍降的体温,又有了升高的迹象。 殷九发觉苏清婉不自禁地轻颤,他红眸轻转,盯着双颊酡红如醉酒的小妻子,片刻后,他想通了其中关窍,他失笑:“筱筱可是被花香影响了?” 虽然一开始小花圃中也有光属性的花,但是他让暗属性占据压倒性优势,所以不会对苏清婉产生如此明显的影响。然而光明面那家伙私自加入了太多光属性的花,这就破坏了最初他的打算。 但是殷九这次罕见地并不想和光明面打架。 甚至想说一句干得漂亮。 收获了一位酥软无力又娇艳欲滴的小妻子,殷九心情大好:“筱筱,沐浴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呢。” 苏清婉水润的樱唇轻抿,埋首在殷九怀中一言不发。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不管这位大妖做什么,最后占便宜的都是他。就算玩浪漫也一样。 “乖,我这就帮你降降温。” 于是苏清婉亲身体验了一番大妖殷九的那套独特的降温技巧,欲念滋生间,她默默决定,回头就把庭院内那些乱七八糟的花都清理掉。 这种带有催情效果的花香影响不到殷九,却会影响到她啊!何况她本就拒绝不了殷九。 一觉醒来后,苏清婉绕过躺在她身旁浅眠的殷九,尽力忽视她留在那精壮白皙的胸膛上的抓痕,谁知刚走下床,就被殷九拽住了手。 苏清婉回眸道:“九爷,我要去换衣服。” 一脸饕足的殷九松了手,目光不加掩饰的在苏清婉身上游移半天,然后笑道:“去吧。” 见殷九没有跟上来的意思,苏清婉悄悄松了口气,如果殷九真跟了过来,她可能今天一天都换不好衣服了,她太了解自家夫君乱来的性子。 因为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美味,殷九连日来的心情都不错,哪怕当阿阴阿阳问及他为何总是出门的时候,他都愿意回一句:“给筱筱找暗灵果。” 暗灵果可以短暂的让一个生灵变成暗属性。 哪怕是远古诸神都无法抵抗它的威力。 但是也因此,极其稀少又难寻,就算是他,也需要花费一番时间和精力。但是他乐意去找。 这一日,躲清闲的季景云突然自觉回了乐斋,他趁着殷九外出找暗灵果,偷偷找上了苏清婉:“清婉,现在的九爷,有多么讨厌光明属性的生灵啊?” 苏清婉指着庭院内的精灵们,简单地给季景云解释:“这些小家伙,以前都是光明属性。” 季景云咋舌:“不至于吧。” 苏清婉无奈地摊手:“显然至于。你如果在乐斋多待几天,可能也会变成暗属性。” 季景云瞪大眼:“九爷怎么变得这么偏执了?从前的九爷就不会想着把暗生灵变成光属性。” 苏清婉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 “清婉,你能不能,帮我劝一劝九爷,让他出席这次仙山玉虚的妖界庆典?”季景云双手合十,“我在仙山玉虚帮忙的时候,和那处的妖灵们打了赌。” 可参加妖界庆典的都是光明生灵。 “季大哥……”苏清婉扶额,她不得不佩服季景云的胆量,“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拿九爷打赌。” “这不是千年才开一次庆典嘛。九爷已经有好几万年不参加了。有不少年轻妖灵都想借机瞻仰一下九爷的风姿。我就答应帮忙邀请一下九爷。” 季景云挠挠头,他也知道殷九不好搞定:“啊,清婉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劝九爷,九爷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愿赌服输,再去仙山玉虚当两天苦力。” 当然还是能劝动最好。 也让那些从别的大陆而来的什么血族见识一下,什么叫大佬!免得他们总在仙山玉虚翘尾巴! “当然,九爷不去,清婉你去也是一样的。”季景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反正清婉到场,肯定艳压群芳,到时候一样能羞辱那群自视甚高的血族! “你还是去当苦力吧。”殷九刚一回来就听到有妖挖他墙角,他眉梢扬起,一脚踹开季景云。 季景云扑通一声落入荷池,砸毁了一池的荷花。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苏清婉想阻止都来不及,就她而言,她是乐意让殷九多接触一些光明的事物的,但她不得不考虑殷九的意思:“九爷不去?” 殷九看出苏清婉眼中的期盼,他语调柔和了不是一点点:“筱筱想让我去?” 苏清婉含笑点头:“我还没见识过妖界庆典,应该会很有趣吧。” 然后殷九就在季景云幽怨且控诉的注视下,坦然改变了自己的念头,悠然道:“我陪你去。” 季景云双眼一翻,咕咚咕咚沉入水中,他算是明白了,不管是哪个九爷,在苏清婉面前,就没有原则可言。他们东城的殷九爷宠妻宠到令妖发指。 好歹这次老不死要过去,不用他付出什么代价,这样以来,他又可以在其他妖灵面前吹嘘了。 季景云被阿阴阿阳拖出荷池的时候还在傻笑。 殷九执着酒杯似笑非笑盯着他:“我记得昆吾海那边建造海底宫殿,急缺帮忙的人手。我刚刚已经和海天女商量过了,等妖界庆典一过,你就过去。” 挖他的墙角还打算让他不要计较? 笑话! 季景云整只妖都不好了,可殷九不知什么时候禁了他的言,他只能手舞足蹈地表达抗议。他是喜欢看热闹,但不喜欢成为被看的一员啊! “行了,本尊知道你高兴,也用不着这么激动。”殷九饮了一杯酒,“庆典的地方可有变动?” 季景云摇了摇头。 殷九颔首:“那你就告诉他们,本尊届时一定带着筱筱一同出席。对了,筱筱的座位设在本尊旁边。” 季景云指了指自己的嘴。 他说不了话要怎么告诉那边的妖灵? 殷九语重心长地开口:“妖总要为自己的多嘴付出代价,你在棠暮雪那边八卦本尊八卦得很开心啊。” 季景云整只妖都惊悚了。 为什么九爷会知道这种事情!难道是棠暮雪告的密?不可能啊,棠暮雪哪有这个胆子! 那就是九爷在监视他? 这也不对,九爷监视清婉还差不多。 殷九好整以暇的继续斟酒,他像是没看到季景云一脸天塌了的崩溃表情:“其实我对你说了什么根本没兴趣。谁让你们的对话被无妖听到了呢。” 说罢,殷九碾碎一块糕点,对着角落里的无妖们撒去,这些黑黢黢的小东西,长得很是合他胃口。 季景云无力地趴在地上装死。 他不止和棠暮雪一只妖八卦过九爷的事情啊! 那些话都被无妖传到九爷耳朵里面去了吗? 殷九微微一笑:“装死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不去海天女那边帮忙,我就管鬼君讨个差事给你。” 这是让他直接去死的节奏吗?季景云泪流满面,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在了殷九面前,手舞足蹈地一通比划。 九爷我有罪,我错了,我会乖乖去昆吾海的。 求不要把我扔到鬼君手底下啊! 鬼君压榨起下属来,根本就不是人啊! 殷九很轻易地看出季景云的求生欲,他正想着再逗弄一番季景云,就见苏清婉端着一碟梅子糕走了过来。 而苏清婉似乎也看不下去,这种以恶趣味为乐的性子,已经刻在殷九骨子里了,改是不可能改。她有些同情季景云,不禁出言帮衬了一番:“九爷,我看着季大哥也知错了,您就原谅他吧。” 殷九顺手拿了一块梅子糕放进嘴里,尝过味道后,他率先夸赞了苏清婉的厨艺,这才对着季景云说道:“去写一份万字悔过书,你这么能说,脑子里的东西一定不少,区区万字悔过书,很简单吧。” 季景云苦哈哈地点头。 殷九见此解开了季景云身上的禁言。 把过于活泼的小野鸡教育了一顿,确保这只小野鸡最近不会给他折腾什么幺蛾子后,殷九便抬手揽过苏清婉,继续教苏清婉学习神乐。 对比鲜明的温言软语,谆谆教导,听得一旁跪在地上写悔过书的季景云很是眼红,然而他却一点儿意见都不敢说。生怕刺激到殷大佬再挨罚。 老不死区别对待也不是今天才有的,现在想想,老不死一早就对苏清婉和别人的态度不一样! 不过抛去这些成见,单纯的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对颜值逆天的夫妻恩爱的一幕,还挺养眼。 季景云想到这里,都有几分心疼自己。 他现在都沦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了。 早知道还不如去曜山帮白鹿除祟。 啊,话说回来,白鹿这次除祟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现在都没回来,那只黑凤蝶有这么难缠? 季景云少有的升起了几分兄弟情,要是白鹿在,他也不至于眼下连个诉苦的对象都没有。 “季季,你的字飘起来了,飘起来了!” “这么乱糟糟,暗主人会让你重写的哦!” 阿阴阿阳一边一个扯着季景云的头发试图让季景云专心写,清清讨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季景云吃痛地看向纸面。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将飘到天际的狗爬字毁尸灭迹。这种东西写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辣眼睛。 绞尽脑汁地写完悔过书交给殷九查看后,季景云一溜烟跑出了乐斋,直奔曜山而去。 不久后,季景云便从曜山的兔妖一族中,得知白鹿为了追踪黑凤蝶,早就和红蔷离开了的消息。 季景云尝试用纸鹤联系白鹿,可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情急之下,他传信给了苏清婉。 就算直接找九爷,如今的九爷他也懒得管啊! 还不如曲线救国找清婉。 第356章-要抱抱 苏清婉手中的纸鹤来源于殷九,能够进入的地方数量之多,自然不是季景云能够比拟的,所以她第一时间放出了纸鹤,追寻白鹿的消息。 很快白鹿就给了苏清婉回复。 “我和红蔷处于阴冥之界追踪黑凤蝶的下落。前些日子,黑凤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制造了一条来往于人间和阴司的裂缝,我们顺着这条裂缝追进了阴冥之界。关于这道裂缝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告知了鬼君,鬼君派鬼差过去修补了。” 苏清婉叮嘱白鹿小心行事,便不再打扰白鹿,只将这事转告给了季景云,好让季景云安心。 季景云直接打道回了乐斋。 他最近可不敢瞒着殷九在外面浪荡。 装乖了一段时日,在季景云苦兮兮地数着雪花过日子的时候,妖界庆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在殷九冷飕飕的眼刀子注视下,季景云自觉抱起阿阴阿阳先行一步,他们还是不打扰九爷谈恋爱了,在九爷身边多待一天都可能被吓死。 宽敞明亮的马车内,苏清婉绕有不解的问着正调制画料的殷九:“九爷,您做什么吓他们?” “我要作画实在太珍贵,可不是他们能看得了得。”殷九一边回答苏清婉,一边加重了颜料的色泽,“而且,难得外出,我想和筱筱独处。” 对于尤为坦诚的自家夫君,苏清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半晌,她看着那些颜色越发糜丽妖艳的画料,忍不住问:“九爷要作什么画?” 殷九对着她笑了笑:“一会儿筱筱就知道了。” 待殷九调制完,殷九一把捞过苏清婉,抬手慢条斯理地解着她腰间的银色束带。 苏清婉下意识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殷九却附身在苏清婉眉间吻了吻,在苏清婉愣神之际,除去苏清婉上半身的衣物:“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需要筱筱当一下画纸罢了。” 大妖殷九要作画,画纸自然不是寻常的纸张,他将苏清婉安置在软榻上,拿起沾了金箔画料的墨笔,仔细地在苏清婉后肩勾勒起花纹。 苏清婉能感知到墨笔的走向,她甚至可以同时在脑海中描摹殷九画出的纹路,不消片刻,苏清婉便猜出了一个答案:“九爷,是刺玫瑰吗?” 美人儿安顺地伏趴在暗紫色的软榻上,如瀑的墨发被盘起,衣衫半褪更显冰肌玉骨。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落在殷九眼中,成功让那双红眸幽沉了下去:“筱筱真聪明,的确是刺玫瑰。” 艳丽的画料在苏清婉洁白的肌肤上开出一朵绽放到荼靡的火红娇花,殷九却似乎仍嫌不足,他再次加重了画料的色泽,继续未完的画作。 苏清婉为忍受墨笔勾勒时带来的痒意,她纤细的十指抓紧了自己的衣裙,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乱动,可架不住殷九作画时不老实,总喜欢吃吃豆腐,她侧身回眸嗔了作怪的殷九一眼。 这含娇带怒的一眼,让殷九晃了一下神。 “筱筱,不要乱动,画料还没有干透。”殷九指尖拂过苏清婉纤弱的脖颈,温柔地将苏清婉的身子扶正,只是那双红眸中的神色,更加幽沉。 苏清婉自然没有看到殷九那几欲要将她吃干抹净的眼神,她将脸深埋在软榻内,闷声道:“九爷为什么突然想画刺玫瑰了?” 而且还是在她身上画。 “刺玫瑰火热娇艳,可触碰的时候,总会不小心被刺伤,很像情到浓时的筱筱。”殷九蘸着画料,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令人羞涩的话语。 眼瞧着苏清婉耳根泛红,殷九放下墨笔,将快把自己的脸埋进软榻深处的小妻子捞了出来。 “九爷你作画就作画,总是调侃我做什么。”苏清婉轻声抱怨,她低着头不去看殷九,这却并不能掩饰她的害羞,颇有几分掩耳盗铃之意。 “这可是筱筱你问,我才说的。”殷九薄唇一勾,他挑起苏清婉精致的下颚,“这画料中夹杂了我的妖力,普通的水无法洗掉,筱筱若是哪天看腻了,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便帮筱筱洗去。” 事实上他这么做也的确有着私心。 他不可能一直占据这个身体,就像他可以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光明面也可以重新夺回去,到了那个时候,连同苏清婉都将不再属于他。 只要一想到这种事儿可能会发生,他就忍不住生气。可他又干不掉光明面,思来想去,他就想了这么一招,只要光明面与苏清婉亲热,就不可避免的要看到他留在苏清婉身上的东西。 非要恶心死光明面不可。 但是这些,没必要让他可爱的小妻子知道,不是吗? 苏清婉哪里又舍得洗去殷九专门为她作的画,就算殷九在她身上画了一颗狗尾巴草,她都不愿意洗掉,何况,她能感知到殷九的画技,的确是登峰造极的,她惜画,更不会有毁画之心。 殷九见苏清婉情绪稳定下来,便继续为苏清婉点墨,他耐心又细致,并没有再闹苏清婉,而苏清婉也在一片宁静之中,渐渐地睡了。 一个时辰之后,殷九收起画料墨笔,他指尖凝聚起一丝墨黑的妖力,覆盖在苏清婉背上未干的画料上,片刻后,他收起妖力,垂眸看着自己的杰作,再度勾起了红艳的唇,无声柔笑。 不愿因为穿衣服而闹醒她,殷九便扯过一旁的薄纱毯盖在苏清婉的娇躯上,倚在一旁等候。 苏清婉醒来时,潜意识唤了一声:“九爷……” “我在。”阖眸假寐的殷九睁眼就见到小妻子正迷糊地揉着双眸的模样,她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衣衫半褪,就这么坐起来,刚好让他把春色收入眼中,殷九欣赏一番后,便抬手把她搂入怀。 “画好了?”苏清婉扭头试图看看背后的图案,她半路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成品是什么样子。 殷九点头,他弹指唤出一面水镜,好让苏清婉能看清楚,他低笑着问:“筱筱可还满意?” 苏清婉看着她背上的大片刺玫瑰。 殷九以她的整个背为画纸,勾勒出一幅艳丽荼靡的刺玫瑰图,偏生处于正中心的一朵刺玫瑰,却是含苞待放的样子,妖异又美艳。 “它会开放的。”殷九似看出苏清婉的疑惑,含笑解释,“不急,等时机合适,它自然会开。” 苏清婉轻轻应了一声。 温柔地将苏清婉的衣裙穿好,殷九重新为苏清婉梳理了一番秀发,然后又把人抱入怀中。 疾驰在妖路上的马车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仙山玉虚,日未落月已升的仙山玉虚,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殷九刚一下马车,原本还留有一线的阳光,就被月色覆盖,他对此毫不感兴趣,只转身对着车内的苏清婉伸出手,扶她下车。 苏清婉才站稳,就有花的光精灵落在她肩上。 殷九红眸神色微闪,他的小妻子是纯粹的光明属性,灵气会不自觉的吸引同属性的生灵。 “筱筱很受这些小家伙欢迎啊。”见眨眼间苏清婉就被花精灵包围,殷九似笑非笑地感叹。 苏清婉逗弄了一下初生的精灵幼崽,然后主动挽住殷九的手臂,颇为无奈地哄着自家打翻醋坛子的大妖:“您和他们吃哪门子醋呢。” 花精灵们只是颜控而已。 如果殷九收敛些他的威压,他会比她更受欢迎。 苏清婉一念至此,忽然说道:“九爷,您把威压收一收好不好?” 殷九能明白苏清婉的意图,可他是世间最为纯粹的黑暗,他淡淡地说道:“就算我收敛了威压,这些向光而生的小东西也不会靠近我的。” 苏清婉不放弃,她满眼期盼:“试一试?” 小妻子少见的为了某件事对他撒娇,殷九的底线再次被打破:“罢了,既然筱筱连撒娇的招数都用上了,我也不能让你的心思白费不是。” 浓重的威压散去。 一时间不单是花精灵,就连旁观在侧的,在精灵一族以冷静著称的树精灵们,都跃跃欲试地想要靠近这两位风华潋滟的妖界大佬。 这可是九爷和九娘娘! 平时连见都见不到! 啊,九娘娘看起来好温柔的样子。 九爷……看上去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先一步靠近殷九的是花精灵,初生的精灵幼崽们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落在了殷九的肩头,近距离欣赏妖界大佬。 对美貌的热爱强烈的压过了对黑暗的恐惧,这一点,看得苏清婉都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妖界普遍承认,论及颜控,没谁比得过花精灵。 树精灵不甘落后的也靠近了殷九。 等闻风而动的暗精灵跑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大佬被一群光精灵围绕的场面,他们险些酸倒了牙,这些光精灵怎么连暗主都要抢! 苏清婉发现了躲在草丛里幽怨的暗精灵们,她无奈地伸出素白的手,笑着招呼:“过来。” 这些小家伙简直和阿阴阿阳一样喜欢争宠。 而一早就知道殷九会带着苏清婉来的群妖们,也按耐不住好奇跑来围观,他们当中有许多妖怪素日别说苏清婉,就连殷九都没见过。 而一些熟知殷九的大妖们,也有很多从未见过苏清婉。对于这位能收服殷大佬的,传闻中的人类小姑娘,他们报以了十二万分的好奇感。 热烈的几乎能把岩石融化的视线落在殷九和苏清婉身上,这两个当事者仍面色如常,他们漫步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旁若无人地聊天。 转弯的时候,殷九抬手将垂曳在路上的藤蔓挑起,细微又体贴的小动作顿时秀了群妖一脸。 苏清婉听到周围混杂着惊呼的打趣声,免不了有些羞意,她本就生得好,一身清冷的劲儿都因为殷九而变得明艳,此刻看起来颇有几分娇艳欲滴之感,她低声:“九爷,我自己来就好。” 殷九见此莞尔:“不必在乎他们。” 经历过殷九摧残的大妖们瞠目结舌。 这还是他们印象里那个作天作地唯老子独尊的殷大佬?原来殷老不死也是会温柔的吗? 季景云看着曾经也叱咤风云,如今却一片呆若木鸡的大妖们,内心的得意感爆棚,与之用时升起的,还有他的优越感:你们这群没见识的土包子,九爷秀恩爱小爷我早就看习惯了! 阿阴阿阳一见苏清婉就想往苏清婉怀里钻,季景云一手抓紧了一个,说什么都不放手。 开玩笑,让这俩小东西打扰到九爷和清婉谈恋爱,九爷回头一定会连他一起活烤了的! 而庆典宴会之上,远道而来的血族王,从殷九和苏清婉出现在他视野时,就冷下了脸色,额前精致的金色配额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身为西方大陆强者的血族王,向来自负美貌风姿,眼光更是奇高无比,而在他看来,无论殷九还是苏清婉的美,都无可否认地在他之上。可他是专程来出风头的,不是来当陪衬的。 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血族王本能的认出了这两个人就是,群妖口中所谓的九爷和九娘娘。 而在听到自己随行们对殷九和苏清婉美貌的赞美之后,血族王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梗的滋味,他又为了维护面子,没办法去直接训斥。 本就一直在仙山玉虚作客的顾怜和云薇也受邀抵达了庆典当场,正好赶在了殷九入场时,他们率先走过来对殷九见礼:“九爷,清婉姑娘。” 殷九冷淡地微微颔首。 苏清婉倒是将视线投向被云薇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小娃娃一看苏清婉,就咧嘴笑起来,伸出小手要苏清婉抱抱,竟是丝毫不怕生。 云薇轻嗔:“暄儿,不许乱来。” 小奶娃名为顾暄,完全继承了他娘亲云薇的美貌,性子却像极了顾怜,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而且莫名的很是喜欢黏着苏清婉。 顾暄一听云薇的训责,委屈巴巴的哦了一声。 云薇隐隐有点儿头疼,这孩子装可怜的本事,和顾怜比起来,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357章-黑暗的邀约 苏清婉对小孩子心软,尤其这孩子还是她亲自接生的,她当下对着云薇笑了笑:“没事,我抱他一会儿吧。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暄儿了。” 殷九侧眸看着顾暄:“你挺喜欢她?” “对啊,暄儿喜欢清婉,等暄儿长大了,就娶清婉当媳妇。”顾暄蹭着苏清婉的肩头笑眯眯。 顾怜一听险些直接气死。 我靠,你个小王八蛋作死不要当着老子的面啊! 殷九的威压陡然暴涨。 气归气,但顾怜还是果断地出手护住自家幼崽,他胆战心惊地给殷九赔罪:“九爷,他乱说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小崽子要是敢对清婉姑娘图谋不轨,我肯定先一步打断他的狗腿!” 顾暄奶声奶气振振有词地反驳,努力拆自家亲爹的台:“爹,我是猫,又不是狗。哪有狗腿。” 顾怜拎着自家崽子的耳朵,把顾暄抱回自己怀里,顺势捞了一个苹果堵了自家崽的嘴。 苏清婉好笑地拽了拽殷九的衣袖,柔声道:“九爷,童言无忌。你和孩子一般见识做什么。” 殷九死死地盯着顾暄,没有撤走威压的意思。 顾怜冲着苏清婉飞速眨眼求救。 “云薇你们先去找位置坐下吧。”苏清婉见此,只得扭头对着云薇说道,“我劝劝他就好。” 顾怜闻言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手抱着自己崽子,一手拉起云薇的手,逃也似的远离了殷九。东城那位爷吃起醋来可不分年纪啊! 殷九垂眸:“筱筱打算怎么劝我?” 苏清婉在众目睽睽之下,揽上了殷九的脖颈,踮起脚,将自己的唇瓣印在殷九紧抿的薄唇上,好好地安抚了自家灌了陈年老醋的大妖。 她是他的人,他是她的夫,并且她不介意让所有在场的生灵,都亲眼见证这件事情。 除了大妖殷九,她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一开始的主导权还在她手里,可中途又被殷九夺了去。 殷九十分清楚自家小妻子有多么脸皮薄。 这么多年,别说在人前亲热,就算只有他的时候,苏清婉都会害羞的不成样子。能让苏清婉这么主动的机会不多,他可是相当珍惜的。 被送上门的惊喜冲散了刚才的不悦,殷九威压收敛起来,专心致志地感受着软玉温香。 殷九宽大的袖摆遮住了两人亲吻的场面,可不少围观的妖灵们依旧激动地喊了起来。 原来九娘娘在九爷面前这么热情! 血族王顺手拽过一个随行问道:“你不是说九州大陆的人类一般都比咱们那边内敛些吗?” 随从挠了挠头,冥思苦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给出回答:“王,大约九娘娘不是一般人。” 能把殷九收服的人类,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呢? 血族王觉得这就是句废话。 此刻殷九已经揽着苏清婉的腰身往主位上走,血族王沉吟一瞬,便起身迎了过去,他对着殷九弯下腰:“初次见面,九爷,在下血族王纳迦。” 其他的血族随行也跟着施礼。 简单地自我介绍后,纳迦得以近距离的观赏到殷九和苏清婉的容貌,这两人的容貌各有千秋,甚至气质都不是同一路,殷九潇洒,苏清婉则偏向清冷,但他们站在一起,却莫名的合拍。 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血族随行们则在近距离感受到美貌冲剂后,不得不动用强制冷却情绪的魔法,才让自己的大脑能够正常思考,而不是只啊啊啊的尖叫。 血族一如精灵族一般,属于重度颜控的一个种类。他们一生都在追逐美丽的事物,而殷九和苏清婉的存在,完全符合他们对美的憧憬。 一些血族随行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自家的王。 然后在心中得出一个结论。 王的美貌在九爷和九娘娘面前逊色不少。 偏生此时朱雀带着江胧依远道而来凑热闹,他直接落在了殷九旁边,那艳丽又张扬到极致的,充满魅惑的容颜,又给了血族会心一击。 纳迦再次觉得自己来九州就是个错误。 可命运似乎还嫌弃他不够惨,在他刚缓过来没多久,温玉君也携何卿卿受邀而来,温玉君高洁优雅的风姿,再次深深地戳中了纳迦的心。 纳迦心塞的发现,放眼九州皇城的四位大妖,论及美貌风韵,他竟然只能勉强和顾怜打成平手。早知道这样,他才不要来九州大陆! 但是最兴奋地无疑是跟着纳迦一起来的血族随行们,这么多美人聚在一起,真是养眼极了。 季景云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就说了他们九州大佬们颜值不可能比血族王低嘛。 看着春心荡漾的血族随行们,季景云似乎想起了当初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自己,他轻咳两声走过去,良心建议:“都收敛些。虽然我们大佬们过于优秀,但是你们也不要总盯着他们看啊。惹恼了家眷们,你们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随着温玉君一路跑来的白狐红叶想过来和季景云打个招呼,结果就听到季景云这一番话,他啧啧有声的摇头:“小朋友,有你这么提醒的吗?” 季景云被一个还没自己胸口高的小少年称为小朋友,他却没有反驳:“我这是为他们好。” 妖界的老妖怪多了去了,就有一些老不要脸的愿意用一幅稚嫩的面孔示人,比如他面前的红叶,论起年纪来,他比红叶小了两圈不止。 季景云随手端了两个酒杯,一杯递给红叶,然后两妖坐在一处,久违地,拼起酒来。 那厢宽阔的空地上,众多年轻貌美的女妖正在伴着精灵们的悦耳乐声起舞,她们衣着精致,颇有几分西域风情,多的是火辣奔放。 可她们头上只佩戴了由翠色的藤蔓和鲜花编织的花环,黑色的秀发随着舞动的动作摇曳在空气中,不着寸缕的玉足踩在脚下的白玉石上,偏生秀气的趾甲上染着红浆,魅惑又清纯。 而行走在场内的身份高贵的女妖们,毫不遮掩她们婷婷袅袅的身姿,举手投足自成风情。她们合该成为在场男性们竞相讨好的对象。 然而,没有一位男性看向他们,除却九州皇城西南北三城各有家室的大佬外,其他男妖的目光,都热烈又直白的落在殷九身旁的苏清婉身上。 苏清婉一身墨色滚银丝的牡丹长裙,端坐在白玉座椅上。美丽,优雅,端庄,气度高华,周身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贵气,这些与她与生俱来的清冷诡异的融合,勾的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其中尤以纳迦的视线最为火热。 苏清婉刚为殷九斟了一杯酒,她无法继续忽略来自纳迦的视线,然后抬眸看向纳迦,对着纳迦微微颔首,随后她将酒杯奉到殷九嘴边。 在纳迦看来,苏清婉就像是照亮黑夜的皎白月光,夜色越深,越能彰显她的光华,哪怕再重的黑暗,都无法掩盖住她原本的璀璨。 明明是光之生灵,却格外的与黑暗相融。 纳迦怔愣过后,他勾起唇,径直走到苏清婉面前欠身,在众妖们的惊呼声里,他在掌心凝聚出一枚精致的钻戒:“这是我送您的见面礼。” 季景云都看傻了。哪怕是他都知道西方大陆的钻戒是用来求婚的,兄弟你玩这么大的? 红叶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看纳迦,随后他推了推季景云:“小朋友,你刚才的话,根本没用啊。这位都作到老不死眼皮子底下了。” 季景云手动合上自己下巴:“这可是真勇士啊!” 敢当着老不死的面这么直接对清婉示爱。 这就不是童言无忌能够解释的了。 苏清婉暗自压着殷九蠢蠢欲动的手,免得这位大佬一气之下,出手把血族王揍成猪头,她冷淡又不失礼数地婉拒:“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纳迦失落了一瞬间,他扭头就把钻戒丢给了自己的一个随行,转身走回了座位上。 美人不乐意,他总不能硬塞,这有违绅士之道。 殷九黑着脸看向纳迦。要不是看在苏清婉的面子上,再加之纳迦属于暗生灵的份上,就凭纳迦刚才那一番举动,他能当场把纳迦打残。 纳迦并不收敛自己欣赏苏清婉的视线。 她宛如光的宠儿,在宝座上顾盼生辉,似乎只要她在的地方,就连月色都会格外的偏袒她。 败在这种绝色之下,他没有任何的不甘。 季景云敏锐的察觉到自家九爷越来越不爽的意思,他走过去,一把勾住纳迦的脖子,强迫性的改变了纳迦的视线,然后给纳迦灌了一杯仙山玉虚水精灵们精酿的烈酒:“来来来,咱俩喝。” 纳迦:“……” 这位小哥,咱俩很熟吗? 见着自家王一脸懵逼的被人拉着喝酒划拳,血族随行们忍笑忍得肚子疼,平常都是王灌他们酒,今天终于能有妖治一治自家王了。 殷九将季景云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尤其是看到纳迦吃瘪后,黑漆漆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他决定缩短一半将季景云打发去昆吾海的时间。 美食,美酒,美人,狂欢。 这是妖界庆典必不可少的四大要素。 苏清婉偏生对其中任何一项都没兴趣,庆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殷九看着快要升至半空的月亮,附身对着苏清婉道:“筱筱可想去看风景?” “风景?”苏清婉疑惑。 殷九抬手抚过她背后的长发:“仙山玉虚可不止白天的风景。夜间的景色也独有魅力。” 苏清婉点点头,随着殷九一同退场。一路追随着他们而来的,还有锲而不舍的暗精灵们。 殷九抱着苏清婉行走在小路上,荆棘和毒花自动为暗主让开前路:“有一种生长在仙山玉虚最为危险的秘境内的花,名唤月光花,整片月光花开放的时候,那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 殷九话音刚落,一群暗精灵幼崽就蜂拥而来,那场面着实惊到了苏清婉:“九爷,这……” “最初的暗精灵是从月光花孕育而生的,后来光明大增,喜暗的月光花减少,于是便有了男女精灵结合而孕育的幼崽。”殷九解释道,“这些小家伙是月光花孕育出的天生的暗精灵,他们也和母体受孕而生的暗精灵一样,需要时间成长。” 苏清婉指尖轻轻触碰着精灵幼崽光滑细腻的小脸蛋,笑道:“这些小家伙都很可爱。” 殷九垂眸看着苏清婉纯然喜爱暗精灵的神情,微微勾了勾唇,他步履不停地带着苏清婉走出连月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林中小径。 苏清婉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她放眼远眺,只见一片散发着温柔的,银白微芒的花海。 “真漂亮。”苏清婉赞叹。 皎皎银光一如满月之辉,怪不得会叫月光花。 殷九轻柔地将苏清婉放在地上。 苏清婉没曾想过,如此暗无天日的地方,竟然会生出如此奇丽的花海,她提着裙摆漫步在花海小路上,一双清透的黑眸倒映着一片皎白,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添了几分少女的活泼。 殷九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苏清婉,其实他的小妻子本身就是光芒,极端的耀眼夺目,月光花再怎么美丽,都在他小妻子面前,黯然失色。 一双红眸中渐渐掀起波澜,于波澜之中,又似乎有微弱的星光明灭,殷九轻轻抿了抿薄唇,他不得不承认,光与暗的融合,是美丽的。 这一点,在苏清婉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想让她再开心一些,殷九看着苏清婉的笑颜,脑海里倏然浮现出这个念头,随即他指尖凝聚起纯黑的妖力,在他的控制下,花海中凭空出现了一架由黑紫色的魔藤扎成的精美秋千。 苏清婉惊奇地看着这架突然出现的秋千,她走了过去,试探性的戳了戳魔藤,然后就看到魔藤似害羞一般蜷缩起触角,哗啦啦摇晃着叶子。 苏清婉眨眨眼,扭头看着已经走到她身旁的殷九:“九爷,您怎么突然弄了一架秋千?” 会做这种事情的妖,除了殷九不做他想。 第358章-至美的存在 “你们人类小姑娘不是喜欢玩这个吗?”殷九眼睫半垂,他低声道,“坐上去吧,我来推你。” 苏清婉没有犹豫地坐下去。 她大约能懂得殷九这么做的意图。 殷九在尝试着哄她开心。 “九爷现在还是觉得光明都很讨厌吗?”苏清婉忽然开口问道。 殷九在这方面并不想欺骗苏清婉:“并不。” “那您愿意接纳光明了?” “不愿意。” “可您和光明面一体同源。”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经过良久的沉寂之后,殷九在苏清婉身旁落座,以妖力继续推动着秋千,他嗓音低沉:“筱筱,我不喜欢光明,非常不喜欢。那是在光明诞生之前的事情了,今日你既然提了,我便告诉你。” “你只知我和光明面一体同源,却不知道,最开始在虚无混沌脱胎的,并非光明面,而是我。光明面,是在混沌黑暗的实力达到巅峰的时候,为了克制我,而应运而生的存在罢了。” 苏清婉认真地倾听着这段属于殷九的过往。 “但那时的我们都没有神智,只是凭借本能的与对方争斗。我的力量比他强大,想要压制他的成长很简单,可力量的来源也有很多种。” “光明面借助诸神的力量得以迅速成长,实力渐渐能与我抗衡的时候,光明面就开始打压混沌黑暗,他不想让我继续占据压倒性优势,可毕竟在虚无混沌中,黑暗才是主宰,他输过很多次。最惨烈的一次里,他几乎与我同归于尽。” “然而,也正是因为那一次争斗,光明面因祸得福,率先诞生了神智。法则认同了拥有神智的光明面,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给予了光明。而我则因为虚弱过度,被光明面吞噬。所以,长久以来,我一直被光明压制在光明本源深处。” 光与暗的斗争,从混沌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 苏清婉默默的将这些事情在脑海中消化过后,她再度疑惑的开口:“按照您说的,光明如此看不顺眼您,他为什么不在当初直接毁灭您呢?” 那时的阴暗面,明明已经虚弱的不堪一击,以光明面的实力,本可以让阴暗面彻底消失。 殷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清楚。” 苏清婉心情微妙的看着他。 原来这两位还会彼此隐瞒的吗? 隔了一会儿,殷九红眸一暗:“倘若我同时得到了光暗本源,我会比现在还要强大。” 苏清婉推翻殷九的设想:“纵然没有融合,您也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强的存在了,不是吗?” 怎么想都不该是为了这个理由。 殷九揽过她纤细的腰身轻轻合眸。 被光明面压制千万光阴,他只能昏昏噩噩的徘徊在光明本源之中,感受着令他压抑的光芒。要说他没有不甘是不可能的,而这些不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败给光明面的事实。 苏清婉体贴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就像光明是这个世界必不可少的,黑暗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是法则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善恶是非都是命运的因果轮回。 缺一不可。 而在妖界庆典结束,返回乐斋的殷九,于某天和苏清婉亲热之后,忽然决定要和光明面融合。 识海内,光明面讶异的地劝道:“你没有完全接纳光明,就算强行融合,也未必会成功。” 殷九声音清冷:“她希望光暗融合。” 尽管苏清婉自那夜之后,再也没有提过让他接纳光明的事情。但这瞒不过他的眼睛。 光明面暗道一声果然,看阴暗面的态度,的确是将苏清婉放在了心里面的,可阴暗面依旧没有认同光明的打算,大妖殷九却不能只有小爱。 光明面清楚,法则可以允许他破例宠爱苏清婉,但这是建构在他要博爱众生的基础之上的。 是以,如果阴暗面做不到不分光暗的博爱,他无法保证这次融合能够进展顺利。说不定又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他并不想冒这个险。 殷九泛红的双眸一片死寂:“我休养生息这么多年,力量早就足以和你相抗衡。在实力均衡的情况下融合,我不会给你再次吞噬的机会。” 光明面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见阴暗面坚持,他无奈地开口:“好吧,我就配合你一次。不过,万一不成功,你就必须学着去彻底接受光明。” 这是条件,也是前提。 殷九撤走覆盖在光明本源上的黑暗,另一个与他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就出现在他面前,二者唯一的区别,也就是瞳孔的颜色。 “用你的本源对法则宣誓,否则我不会配合你。”光明面忽略阴暗面听到这句话后的不悦,笑吟吟地继续说道,“我总要以防万一,讲道理,诚实守信是个不错的品质,你值得拥有。” 在光明面的注视下,殷九不情不愿地对着虚无混沌中的法则起誓,有法则的见证,他无法违背誓言,否则他的本源将会受到极大的反噬。 殷九红眸一沉:“我会成功的。” “那我拭目以待。”光明面不置可否地耸肩。 结界笼罩了整座乐斋。 高悬在半空的一轮满月与一轮弯月交相辉映,原本漆黑的结界被光芒点亮,而阴影之处则越发的黑暗起来。阿阴阿阳被殷九的威压惊醒,诧异地浮出水面看了一眼庭院的景象,却不得不在浓重的威压下,再度躲藏进荷池的深处。 荷池内的水在震颤,一圈一圈的涟漪此起彼伏,又被一片墨色浸染开,源自混沌本源的黑暗将池水染黑,又很快被光芒净化,如此循环。 这种异动自然也惊醒了原本熟睡了的苏清婉。 “九爷?” 苏清婉睁开双眸,便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结界,她下意识地呼唤殷九,然而她身旁的殷九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一如当初陷入沉眠一般。 这是怎么了? 苏清婉很快冷静下来,她确定在她入睡之前,殷九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而殷九既然释放出了结界,那么就表示这是殷九主动作为的。 因为离着殷九最近,她更能感受到殷九周身不安定的威压的波动,借由月光,她甚至能够看到漂浮在空气中的,光与暗之力的翻腾。 再也没有谁能像她一样直观的看到这诡谲又绮丽的一幕。 苏清婉尝试着去触碰殷九。 于是正激烈的争斗的光与暗之力,迅速为她让开了一条路,它们同样隶属于殷九,殷九的意志就是它们的意志,殷九对苏清婉不设防,殷九允许苏清婉接近,它们自然不会抗拒苏清婉。 苏清婉在抚上殷九脸颊的那一瞬,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摄走了神魂,落地之后,她因晕眩感而连身体都站不稳,不得不闭上眼等待晕眩感消失,而后忽然间,一声巨响冲击了她的耳膜。 脚下的大地震颤开裂。 苏清婉陡然睁大了双眸,望着响声传来的地方,只见浩瀚无边的空间之内,光明与黑暗如潮水般互相碰撞,而殷九的身影则在光暗中明灭不定,一时间苏清婉心中关心与担忧占据上风,她焦急地朝着殷九所在的地方奔走:“殷九!” 可她并未触碰到殷九,就被遣送回了自己身体内,重新返回自己身体的苏清婉冷静下来,她能感知到,护送她出来的力量,源自殷九。 笼罩在乐斋的结界散去,月光伴着星辰之辉洒落在庭院内,苏清婉无暇顾及这般美景,她垂眸,紧握着殷九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殷九。 此时的殷九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睡袍,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暗红色调的床铺上,在透过纱幔的微弱月光照耀下,俊朗的容颜略显清冷。 他是这个世上至美的存在。 苏清婉看着他,有些失神入迷。他总是惯于称赞她的美貌,可他才能令她神魂颠倒。 殷九轻轻动了动眼睑,睁开了紧闭的双眸。 妖冶的红色瞳孔,一如夜中的红宝石。 “不休息,却看着我发呆?”殷九翻身将苏清婉置于床褥间,爱怜的在她眼角轻吻,语气中是纯然的喜爱温和,“筱筱这么喜欢看着我?嗯?” 简短的话语令苏清婉担心之意顷刻消散无踪。 殷九也没有瞒着苏清婉,只把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和苏清婉说了一遍,然后他有些懊恼地蹙了蹙眉:“这次融合出了些小岔子,没能成功。” “是因为我吗?”苏清婉寻找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她突然闯入殷九的识海,才导致殷九失败? 殷九摇摇头:“不,与你无关。” 苏清婉少见的疑惑起来,一开始无法融合,是因为阴暗面不同意,如今阴暗面主动融合,为什么还是会失败?她不觉得光明面会从中作梗。 苏清婉抚着他的脸颊轻声问道:“九爷,能详细说说经过吗?或许我能帮你找找原因呢。” 殷九见苏清婉坚持,便坦白了前因后果,连自己的心里想法都没有略过,然后他就收获了自家表情微妙的小妻子,欲言又止的视线一枚。 “所以您一直想着,假如你们这次融合成功,您就给予光明面另一个隶属黑暗的本源,让他成为您的附庸?”苏清婉简直哭笑不得。 殷九淡淡开口,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原本光明就从黑暗孕育,我这么做,已经是对他格外宽容了。他该感谢我的善意,而不是阻挠我。” 苏清婉无奈地戳着殷九的心口:“九爷,您和他一体同源,自然一切同等。如今您因为无法认可光明而想让他成为您的附庸,他怎么会配合?” 大妖殷九的高傲从不输于朱雀。 不管阴暗面还是光明面,既然都是殷九,又如何会愿意身居他人之下。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另一面,这种自降身价的事,光明面岂会答应。 苏清婉甚至可以猜测到光明面的想法。 假如阴暗面不肯打心底里承认,并接纳光暗平等,那么,光明面能陪阴暗面耗到地老天荒。自己和自己撕,也就她家夫君干得出来这事。 “我会找到融合的办法。”殷九红眸微闪,他低着头,波澜不惊地诉说着令苏清婉惊愕的事实,“我最近无法动用妖力,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不能动用妖力?那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苏清婉立刻紧张起来,她记得,普通的药物,都无法帮助殷九恢复,“是不是受伤了?” “我的身体没事。只是光暗融合,对我的本源之力消耗太大了。”殷九说着俯下身,红瞳灼灼如火,“筱筱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证明一番。” 苏清婉微怔,随后在殷九若有所指的眼神下,红着耳根将头撇到一边:“九爷说什么我都信的。之前刚……我还累着,恐怕不能让您尽兴。” 殷九本意就没想继续折腾,他就是不想让苏清婉继续为了他而担心,此刻见目的达到,他翻身侧躺在苏清婉身畔,轻拍着苏清婉的背,低声道:“我开个玩笑,不会真闹你,快些睡吧。” 隔天旭日初升时,苏清婉准时准点的在惯性下醒来,她的双眸因为初醒而略显朦胧,起身时滑落的睡袍又露出她遍布艳红之色的手臂。 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发丝,紧接着又探进衣襟之内,殷九宽厚的胸膛贴在她的背上。 殷九在苏清婉起身时便睁开了眼,正好看到这令妖心猿意马的一幕,因此,他遵从本能将苏清婉纳入怀中,浓密的黑睫微垂:“可还累?” 苏清婉按住殷九作乱的手,淡定地摇了摇头,她扭头征求殷九的意见:“想吃什么?” 殷九沾了便宜,尽管想要更多,但他也知道苏清婉不会答应,于是他认真想了想:“馅饼。” 苏清婉估算了一下时间,今天的早饭大概是赶不上了,午饭倒是没有问题,她点头应下,便径自洗漱更衣出了卧室,独留殷九守空房。 殷九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收拾妥当出了屋门。明明是冬日,外面的阳光,却出奇的明媚。 第359章-礼物 殷九眯起眼望着天边朝阳,就在阿阴阿阳心惊胆战地抱在一起,以为这位大佬又要上演一出乌云蔽日的戏码时,他忽然挑了挑眉,双手拢在袖中往楼下边走边叹:“今天天气不错。” 阿阴阿阳惊恐脸。 夭寿啦,暗主人竟然赞叹光明啦! 苏清婉当然也听到了殷九的声音,她不禁思忖,虽然殷九说这次融合失败了,但是似乎也不是毫无成效。应该有相当一部分光暗本源实现了融合,所以才能影响到殷九对光明的态度。 这是个好兆头,苏清婉微微勾起唇瓣。 相较于苏清婉的淡定,阿阴阿阳则看着身上一丝妖气都没有,与寻常人类无异的殷大佬,表示自己受到了妖生以来,前所未有的惊吓。 “暗主人!您、您的妖力呢?!” 殷九一脸平静地拎住扑过来的阿阴阿阳:“出了一点儿小岔子,暂时不能动用妖力。” 阿阴阿阳:“……” 究竟是什么小岔子才会让您变成这样啊! 光暗融合失败这种事,筱筱知道就足够了。殷九不欲过多解释,直接把两个小童子扔回荷池。 阿阴阿阳咕咚咕咚吐着水泡。动不动就扔他们回荷池的习惯,暗主人和主人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内,殷九打着妖力尽失的名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清闲的日子,苏清婉也是惯着他,事事都帮他处理。 殷九这幅懒散的混吃等死的样子,连阿阴阿阳都看不过去了,他们尝试说服每天无所事事,只知道拉着苏清婉,借着教导神乐的名头,干着风花雪月的事情的殷九,干些正经事。 至少不是每一件正事都需要殷九用到妖力。 殷九躺在美人榻上,理直气壮地摆手,大义凛然地开口道:“教导筱筱神乐也是正事。” 阿阴阿阳给他跪了。 暗主人您那是教导神乐吗? 您那分明是变着花样沾清清的便宜! 殷九不理会两脸崩溃的阿阴阿阳,他正想小憩,就有暗精灵飞过来,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阿阴阿阳努力竖起耳朵,奈何他们对精灵语不熟悉,只能听懂一两个词:“……果,找……” 正当阿阴阿阳绞尽脑汁翻译暗精灵的话,殷九倏然起身,一脸兴致勃勃地消失在乐斋。 阿阴阿阳震惊:“不是说不能动用妖力?” “不能动用妖力,却不是妖力消失啊。”白鹿的声音忽然自阿阴阿阳身后响起,“他还是九爷。” 殷九的强大,不止源于妖力。纵然不能动用妖力,殷九依旧是这个世上至高无上的存在。 白鹿追踪黑凤蝶,许久不曾回乐斋,阿阴阿阳立刻激动地跳进白鹿怀中,扒拉着白鹿的衣服:“鹿鹿你可算回乐斋啦!阿阴阿阳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白鹿温笑。 “你们也老大不小了,白鹿比你们小那么多,你们还好意思冲着他撒娇?啧啧啧,果然是殷九那老不死的带出来的,一样的老不要脸。” 敢这么埋汰殷大佬的妖,九成九是北城的疯鸟。 阿阴阿阳探头看向白鹿身后,果然见着笑容明艳过人的朱雀倚在围栏上,宛如一轮红日落入乐斋,他们哼唧唧地趴在白鹿怀中:“鹿鹿,小朱雀欺负妖。阿阴阿阳明明那么那么乖。” 朱雀啧了一声,掌中凝出一簇火焰,一把年纪还装可爱,这么作,干脆一把火烧掉好了。 “朱雀,开玩笑就到这里吧。”白鹿无奈地轻笑,“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平安回乐斋了,你可以安心地回北城。胧依姑娘还在等你,不是吗?” 朱雀收起火焰,临走前,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叮嘱白鹿:“记得把天帝那老头子的贺礼交给殷九,我觉得他现在一定很需要补一补。” 白鹿罕见地迟疑了一瞬,最终点了点头,再怎么说都是天帝让他转交九爷的东西,他也不能一直都留在自己手里,尽管他觉得,殷九收到这份贺礼,很可能会直接把天帝的坟头铲平。 不对不对,天帝没有坟,应该没关系的吧。 苏清婉自婉梨那处回来,就见着本该追踪黑凤蝶的白鹿身处乐斋:“事情提前处理完了?” 苏清婉心中诧异,她记得前两天和白鹿通信时,白鹿还说,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返回乐斋。 “嗯,朱雀帮我们处理了黑凤蝶的事,如今黑凤蝶被关押在地府,等业火焚烧干净她身上的业障,她就可以转世投胎了。”白鹿温笑着解释。 苏清婉扬起秀眉:“朱雀君出手了?” 这位北城大佬在偷闲上,跟她家夫君有一拼。 “他找鬼君喝酒,正好路过。”白鹿说着给苏清婉倒了一杯热茶,“这是鬼君送的冥茶。” 苏清婉便坐下来和白鹿一边品茶,一边闲聊了起来,可很快苏清婉就意识到,白鹿在刻意回避有关红蔷的话题,她虽然不解为什么,但是仍旧选择尊重白鹿的意愿,不再提起红蔷。 反而是神经大条的阿阴阿阳不停的追问白鹿和红蔷的进展,完全没有看出白鹿的回避。 “我和她……不合适。”白鹿戳了戳阿阴阿阳的小肚子,温声道,“相处了这么多天,我也看清楚了,该站在她身边的人,不应该是我。” 红蔷这位冰美人没有在他这里融化的迹象,但是在朱雀唤来鬼君关押黑凤蝶的时候,他在红蔷的眼中,的的确确看到了萌动的春色。 最初一时兴起的头脑发热褪去,白鹿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和红蔷相处起来,与其说是谈恋爱,不如说更像是两个谈得来的朋友。 他现在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萌生出想和红蔷在一起的念头。他虽然没有爱过什么人,但他也知道,那时的他,根本不算是爱上了红蔷,那是种尤为莫名其妙的喜爱。 苏清婉一眼看穿白鹿:“我这里有一个从朱雀君那处听到的小故事,或许能够为你解惑。” “愿闻其详。”白鹿眼神微亮。 “蔷薇花妖一族,尤其是女性的花妖,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只凭借本体的花香,就可以影响某些特定种族的男妖的特殊存在。红蔷就是那万分之一。昔日红蔷重伤,不得已显出原形,那个时候,是你偶然路过,这才救下了她,对吗?” 见白鹿点头,苏清婉继续道:“因为你本身灵体纯粹,所以这种类似媚术的影响,最初被你不自觉的压制。直到你再一次见到红蔷,这种影响覆盖过你的理智,让你对她产生了虚假的爱慕。而当影响消退,你自然会回归理性。” “红蔷是你命定的情劫,其实你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清醒。是天帝提点朱雀君此事,朱雀君又选在了恰当的时机,帮你规避了这场情劫。” 苏清婉不疾不徐地道:“其实,朱雀君知道你心思细腻,颇为担心你会因为这件事,而终日心神不宁。所以才没有在一开始告诉你。白鹿,朱雀君他啊,是想尽可能的,让你少受一些伤害。” 白鹿有多么重情义,从风羽之事就可以看出。她同样也不希望白鹿会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因此做出了和朱雀君一样的决断,隐瞒此事。 白鹿听罢,怔愣良久,低叹道:“原来如此……” 他自认自己已经成长得足够强大,可依旧会有这些亲朋旧友,暗中将他当孩子般照料。 白鹿心下感动之余,连带眼角有几分嫣红。 “鹿鹿抱抱,鹿鹿不要难过,没有蔷薇花,还有阿阴阿阳啊!阿阴阿阳会陪着鹿鹿的。” 两个小童子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忙一边一个抱紧了白鹿的手,着急忙慌地安慰着。 “嗯,我不难过。”白鹿轻柔地开口。 他被如此多的生灵,真实的爱着,又岂会为了虚幻的爱慕,而怨怪这些他本就拥有的幸福。 白鹿抬眸问着苏清婉:“今晚要不要尝尝我的厨艺?我在外面的时候,有和厨妖学艺呢。” 苏清婉轻笑:“那我可一定要尝尝看了。” “那清婉你就回屋休息吧,晚饭交给我。”白鹿施施然起身,“这段日子你也是辛苦了,歇一歇。” 苏清婉没有拒绝白鹿的好意。 殷九回乐斋的时,就看到小妻子正泼墨作画,他定定的瞧了许久,几乎在苏清婉落笔的同时,他就迫不及待地将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苏清婉冷静地陈述着事实:“您看起来很高兴。” 殷九红眸承载着笑意,潋滟的眼波端的是勾魂夺魄:“筱筱不如猜猜看,我为什么高兴?” 苏清婉试探性的开口:“跟我有关系?” 不是她自负,而是她实在想不出,能让这位产生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的,还有什么。 “筱筱猜对了。”殷九抱起她坐在软榻上,从袖中掏出一颗墨色的暗灵果,“这是给筱筱的奖励。” 苏清婉对殷九是一点儿都不设防的,她虽然不认识这灵果,但是还是张嘴咬了一口殷九递到她嘴边的果子,果子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殷九耐心地喂她吃完,然后附身吻掉苏清婉唇瓣上沾染的果浆,又将自己的黑暗本源渡进苏清婉的体内,这一次,他没受到任何阻碍。 苏清婉原本白皙红润的肤色变成了病态的苍白,黑色的瞳孔被殷红浸染,呈现出一种妖魅至极的艳丽。此刻,这双艳丽的红眸因为情动的缘故而沾染了糜丽的水雾,却依旧看着殷九。 殷九赞赏一般的抚摸着苏清婉的眉眼,这般姿容情态的苏清婉,完全符合他的喜好。 这是他最美的暗生灵。 苏清婉从殷九眼中看到了她的倒影,她没有恐惧害怕,反倒是好奇地借着殷九的眼睛,打量现在的自己:“九爷,您对我做了什么?” “当然是如你所愿,拉近你我的距离,让你能更了解我。”殷九微微一笑,抱紧了苏清婉,“现在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适。”苏清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然明白殷九喂她吃了什么,“刚才的是暗灵果?” 殷九颔首,他爱不释手的轻抚着苏清婉的长发,要是能让她永远都保持这幅姿态就好了。如此美丽的娇花,就该被他占有,在他眼前开放。 苏清婉太清楚殷九眼中的占有欲意味着什么,可被殷九的美貌蛊惑,她一心纵容着殷九。 “清清,清清,开饭啦!” 外面阿阴阿阳的呼喊声打破了屋内的旖旎。 苏清婉猛然清醒,她好笑地执起,面色冷沉下去的殷九的手:“九爷,我们去吃饭吧。” 用完晚饭,白鹿趁着苏清婉陪殷九赏乐的时候,将一个银色的小匣子交给殷九:“九爷,这是天帝陛下让我转交给您的东西,还请您收下。” 天帝那糟老头子给他的? 殷九盯着小匣子看了好半天,盯得白鹿都开始心虚,他才抬手接过,打开了小匣子。 浓郁而精纯的黑暗之力弥漫在一颗白色丹药上。 殷九闭着眼都能辩识出,这颗丹药需要哪些早就绝迹了的草药炼制,就连丹药内封存的磅礴的上古黑暗神灵的神力,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或许是天帝卜算出他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才特意准备了这丹药。可如此多的黑暗之力,令他都感到意外。怕不是老头子收集了所有陨落的黑暗神灵的神力。可见天帝确实走心了。 虽然作为载体的丹药对他而言无用,但不得不说,这些黑暗之力很适合弥补他如今的亏损。可这丹药的颜色着实让他看不顺眼。 明明是纯粹的暗神丹,非要弄成扎眼的白色。 那老头子是故意恶心他吗? 苏清婉惊奇地拿起丹药打量,却发现丹药上隐晦地刻着一行她不认识的字,很像她在乐谱上看到的神文:“九爷,您看,这是什么意思?” 白鹿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殷九从苏清婉手中接过来,眯起眼扫过,他忽然勾起一丝冷笑,可谁都知道这笑容不是对着苏清婉,他道:“那老头子希望我掀了他的坟头。” 第360章-婚礼 苏清婉一脸难以言喻:“……” 尽管我不认识,可我也知道它不该是这个意思。 殷九心底越想越气,干脆直接捏碎了丹药。丹药突然爆发出来的黑暗之力则被他吸收的连个渣渣都不剩,被他转化成了自己的本源之力。 白鹿见此放了心。 气归气,至少九爷还是有分寸的。没有浪费这颗天帝精心调配的……十全大补丸。所以说,天帝陛下您到底为什么要给丹药取这种名字! 这种名字就连外面的江湖骗子都觉得跌份啊!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男人那什么不行。 白鹿知情识趣不去点破,但乐斋总有一些妖喜欢拆殷九的台,一如满脑子吃喝的阿阴阿阳。 “暗主人说错了哦,那上面分明写的十全大补丸。阿阴阿阳都认识的!” 苏清婉没忍住撇过头笑了起来。 殷九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眼瞧着阿阴阿阳不觉得自己踩了雷,还一个劲儿地对着殷九一脸得意的邀功,白鹿心惊胆战地抱起他们,对着满脸不爽,已经开始掰手腕准备揍蛇的殷九道:“九爷,我带他们去刷碗。” 殷九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事追过去打,他扭头看着笑容明艳过人的苏清婉,忽然间就意识到,哪怕苏清婉成了暗生灵,也会是黑暗中的一颗皎洁的明珠,而非带刺的毒玫瑰:“筱筱很开心?” 苏清婉明眸善睐,望着殷九的时候,又是情意绵绵:“九爷刚才的表现……很可爱。我忍不住。” 只一眼就让殷九败下阵,殷九无奈地摇摇头:“你知不知道,要是别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取笑我,他早就被我丢进业火里面反省去了。” “我这算不算恃宠生娇?”苏清婉侧头问着。 殷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苏清婉坐在他旁边,闻言,他笑了笑:“这还不算,我倒希望筱筱能恃宠生娇。你想怎么娇气都可以。” 别说苏清婉本就不是个娇气的性子,就算他真把人给宠娇气了,谁又敢说三道四。他的妻子,他乐意宠着,宠成什么娇气样,他都喜欢。 两人就在暗精灵的奏乐中低声交谈着,直到苏清婉抵抗不住睡意,依偎在殷九肩头睡去,殷九才叫停了乐声,径自抱起苏清婉回屋休息。 次日苏清婉和殷九用完早饭,殷九像是心血来潮般对苏清婉提议:“筱筱想不想出去玩?” 苏清婉只当殷九这段日子在乐斋呆腻了,便点点头,随着殷九一路出了门:“九爷想去哪儿?” 殷九笑得有几分狡诈:“世界的彼端。” 苏清婉不能理解殷九的言语,她追问殷九,殷九却故意卖关子,她索性安静地跟在殷九身边,反正到了那处,她自然就会明白是何地了。 然后苏清婉一脸讶然地看着殷九打开了通往阴冥之界的大门,随后将她带入了一片漫茫无际的黑暗之中,等她的眼睛捕捉到微弱的光芒时,她只看到一扇盘旋着黑色巨龙的石门。 而那些微弱的光芒,则来自于黑色大地上生长的那些不知名的,五彩斑斓的,瑰丽的暗之花。 在苏清婉惊奇的神情下,门上的巨龙忽然睁开眼睛,对着殷九激动地大喊:“尊贵的暗主,我恭候您多时了,感谢您还眷顾这片遗失之地。” 暗主?遗失之地? 苏清婉很轻易地理解了暗主的称谓,但对所谓的遗失之地,她却极为陌生。在众多生灵畏惧的阴冥之界,竟还存在着这样一片大地。 “这是暗之生灵生存的地方。”殷九执起苏清婉苍白柔软的素手,缓步踏足其中,“这片空间不存在日月星辰,它被一切不详笼罩,是光明遗弃的大地。不过,我更习惯称呼它为世界的彼端。” 一对美貌的男女携手而入,本就足以吸引邪祟和暗精灵们的关注,更何况,刚才守门巨龙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咆哮,他们想不关注到殷九和苏清婉都不行。然后,暗之生灵们激动了。 “姐妹们快来看我看到了什么绝世美男子!” “别瞎激动,没看到他旁边有人了?” “夭寿了,这是哪儿来的美女?兄弟们,有谁知道吗?卧槽卧槽,见鬼了,我们暗生灵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美人儿,我没听说过啊!” “这位大佬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我去,兄弟,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殷九爷吗?我还没成为邪祟之前,有幸见过他一次。” “不是吧?殷九爷怎么会是暗主?” “实事求是,会不会是守门巨龙老眼昏花了?” “我觉得有可能。” “同上。” “……” 守门巨龙一口黑焰喷了出去,把这些敢嚼舌根的邪祟们烧了个外焦里嫩,身为遗失之地的守妖,他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人是不是暗主。 一些用特殊的手段钻空子,跑进遗失之地玩乐的鬼差们则目瞪口呆的看着殷九和苏清婉,这两位算得上轮回楼的常客,他们可不会认错。 什么时候九娘娘堕落成暗生灵了? 九爷这玩得是什么新情趣? 大妖的世界果然不是他们这些鬼差能懂的。 殷九一眼就能看出混杂在其中的鬼差。但他完全没有把鬼差们丢出去的打算。鬼君都对这些鬼差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瞎操什么心。 许是变成了暗生灵的缘故,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中,苏清婉都能清楚的看到周围的景色。 殷九侧眸问着她:“筱筱觉得这里怎么样?” 苏清婉认真地想了想:“与凡间无异。” 不管是八卦的暗生灵们,还是这满街道琳琅的小摊,亦或者是为了一个铜板而讨价还价的妖祟。他们也在生活着,而不是只想着杀戮。 这和她印象中的邪祟多有不同。 “其实大多数暗生灵都拥有自己的神智,除了隶属黑暗,他们和光生灵没有任何区别。只有一小部分会无法控制自己。但外界因为个例,而无法接纳暗生灵。”殷九折了一朵淡紫色的花递给苏清婉,“远古的黑暗诸神,便以冥河的尽头为分界,用神力开辟出了这处暗生灵的乐土。” 姑且不说他体内融合了神灵的黑暗之力,他的本源就是孕育了万物的,最为强大的混沌黑暗,因此守门巨龙奉他为暗主,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黑暗也有它自己的魅力。”苏清婉嗅着冥花的香气,墨色的指甲轻刮过花瓣,“九爷,或许您可以让光明的生灵,重新认识一番真正的黑暗。他们也许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排斥呢?” 毕竟古往今来还有那么多的生灵自愿堕入黑暗。 “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好不好?”苏清婉勾着殷九的手,朱唇吐露出来的温言细语,让殷九都舍不得拒绝,见殷九默许,她又温柔地笑了笑,“黑暗没必要拘泥于一隅,光暗平等,对吗?” 他对光明的偏见,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无法得到平等对待的不甘。她想要抚平这份不甘。 殷九哑然。 他本意是让苏清婉适应暗生灵的生活,没想到苏清婉会察觉到他的这份感情。在苏清婉心中,光明和黑暗,怕是占据了同等的份量。 无关她隶属光明还是黑暗。 殷九沉默片刻,问道:“筱筱想怎么做?” 苏清婉含笑的眸光落在某些鬼差的身上。 鬼差们被迷得晕头转向。 “众界生灵,都很喜欢八卦。”苏清婉说道,“我可以将您的存在,改编一番,让鬼差们带出去。” 比如黑暗孕育了光明。 比如遗失之地其实拥有名正言顺的暗主。 又比如…… 大妖殷九,同样庇佑黑暗。 她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好奇心过重的妖灵精怪们,愿意跑来遗失之地究根究底。 到时候,凭借遗失之地独有的魅力,多少能刷新一番他们对黑暗的看法。滴水尚且穿石! 维持光暗平衡的重担,不该是殷九一肩抗。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些准备工作,需要殷九帮她完成。苏清婉抚上殷九的脸颊,笑意清浅:“九爷,您可以赐予光芒给这片大地吗?” 这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光生灵来此会受不住,对于暗生灵而言,也相当压抑,遗失之地应该做出改变,哪怕是为了扭转殷九偏执的想法。 殷九红眸微动,平淡地说道:“遗失之地无法适应过于强烈的光线。就连星光都不可以。” 苏清婉眨眨眼:“那月光花的光芒可以吗?” 她见过,所以能够确定,月光花的光芒,要比日月星辰的光辉,暗淡一些,却也因此更加的柔和,非常适合用来当做照亮遗失之地的光源。 殷九沉吟:“理论上行得通。” 解决了遗失之地光源的问题,苏清婉又说道:“您能开辟出一条连接这里与现世的路吗?这样暗生灵也可以通过这条路,前往外界。” 消息闭塞,对两边都没有好处,不利于沟通。 “可以。”对于苏清婉的请求,殷九一向说不出反对的话。 事实上,因为始终无法喜欢光明,所以他一直没有打开过遗失之地对外的道路,他认为外界的光会破坏黑暗的美丽,这是他的偏执。 道路的问题也随之解决。 在殷九着手为遗失之地布置光源和开辟道路时,苏清婉抬手点中了几名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的鬼差,佯装好奇地与他们聊了聊遗失之地,不着痕迹地将她想放出去的消息,告诉了鬼差。 再没什么比联通各界的鬼差,更适合传递消息的了。苏清婉做完这一切之后,殷九那边也都结束,她在暗精灵的围绕下走向殷九,一举一动皆是烙印在骨子里面的高贵典雅,风韵天成。 她一身滚金丝的黑色长裙及地,肌肤赛雪欺霜的白,双眸中似乎流溢着点点星光,她行走在黑夜当中,好似照亮一方黑暗的璀璨夜明珠。 看得围观的邪祟们一脸惊艳。 可是,在这个看着美色,就会强取豪夺的遗失之地,却没有一个邪祟敢去对苏清婉不敬。 是畏惧苏清婉身后的殷九,也是不忍破坏这一位出现在黑暗之中的皎皎明珠。纵然是暗生灵,他们也不希望被光明遗忘,那份压抑的,对光明的渴求,令他们无法做出毁灭苏清婉的举动。 殷九自然而然地揽住苏清婉的腰身,妖冶的红眸漾着柔情款款,他对苏清婉的情意,任是邪祟都看得出:“走吧,我陪你逛一逛遗失之地。” 殷九轻车熟路地带着苏清婉进了一家衣坊,苏清婉惊奇地发现,衣坊里面的衣服款式,几乎与外界没有太大的差别,有些款式甚至比外界还要新颖,就像开在遗失之地的另一家冬娘衣坊。 “除了偷偷跑进来的鬼差,外界的一些有机缘的暗生灵,也可以进入遗失之地。”殷九缓声同苏清婉解释着,“他们会为这里注入新鲜的血液。” 所以遗失之地才不会一成不变。 店老板是一位年轻娇俏的女性邪祟,她热情地给殷九和苏清婉介绍着店内的衣服,看向殷九和苏清婉的目光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惊艳与恭敬。 殷九挑了一件艳红的衣裙递给苏清婉。 老板娘微怔:“九爷,那是……” “怎么,这件衣服不卖?”殷九挑起眉。 老板娘连连摇头:“什么麦不卖的,九爷能进我这小店,是我的福气,我哪能收您的钱。倒是那件衣裙它其实,是婚服。您不若看看别的?” “不用,就这件。”殷九摇摇头。 随后他温笑着示意苏清婉进屋换下来。 苏清婉心情微妙的换好衣服出来,只见殷九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一件同款式的艳红衣袍。 “我想了想。”殷九走到苏清婉面前,指尖轻按着苏清婉的眼角,随后他把苏清婉抱起来,转眼间消失在衣坊之内,徒留一句话飘散在空气里,最后落在老板娘的耳中,“我还差你一场婚礼。” 苏清婉被殷九的说辞惊住,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殷九将她放在地上,她看着眼前一片喜庆的乐斋,她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 第361章-完结 乍一听闻殷九的声音,不论正在干什事的妖魔鬼怪心头都悚然一惊,随后当他们听明白殷九说了什么后,他们差点儿把自己吓个半死。 殷九那老不死竟然真把乐斋开去了遗失之地! 其中最为疯狂的,则是一些邪祟。 被光生灵欺压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他们反击的时候了!如今殷九站在他们这一边,他们还怕什么? 彼时风霓裳正一鞭子一个将这些作乱的邪祟抽进轮回楼,听到某个邪祟的祈祷殷九出场,她清冷美艳的脸上勾起一丝冷笑:“真是蠢货。” 就算现在做主的是阴暗面,可维持世界正常运转也是殷九的责任,殷九怎么可能会允许有生灵破坏!想仗着阴暗面的庇佑作妖,这是多没脑子。 就在风霓裳尽职尽责代替不在九州皇城的殷九维持相对的安宁之时,殷九正在遗失之地,大摇大摆地带着苏清婉,行走于大街小巷,随时随地彰显着自己对苏清婉的宠爱,这份宠爱,无关光暗。 殷九有预感,他与光明面,很快会融合。 在此之前,他想要利用一切时间,来享受时光。 这日,殷九照例带着苏清婉出门闲逛,他们沿着冥河弯弯曲曲的岸边,于草坪上并肩漫步着。 苏清婉察觉殷九突然停步:“您在看什么?” “漂浮在冥河之上的光明之力比以前更多了。”殷九垂眸看向苏清婉,“筱筱你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一下周围。然后再试试。这些你也是可以看到的。” 苏清婉依言尝试一番,在她沉下心来,闭目感知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了两种不同的气息包裹着她,一面如阳光温暖,一面如夜色微凉。 这就是光明之力与黑暗之力? 苏清婉睁开双眸,眼前的冥河之景,已经发生了变化,涌动的河水中流动的黑暗之力如万马奔腾,而河水之上,又附着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 这些以往她需要借住殷九的力量所见的玄妙景致,如今凭借她自己的实力,也可以看到。 “你体内本就孕育了混沌之力,如今混沌之力已达到了平衡的状态,能看到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筱筱,我的时间不多,能教给你的事情有限。”殷九满头墨发直直披落在肩侧,他红眸晦暗,“我的世界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光明面已经把你带进门了,但是,想要彻底进入,你就要先从本源上,认清万物的本质。” “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最基本的。”殷九抚摸着苏清婉苍白美丽的脸庞,“可对你来说,想要掌握其中的规则,却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你可以做到。” 他能感知到,如今的苏清婉,距离打破这层界限,超脱天道世界规则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苏清婉被殷九略带怅然之意的语气弄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然而她很快又在殷九的柔情蜜意下,打起精神来,牢牢记着殷九的每一句教导。 她觉得她的想法一定是被殷九发现了。所以殷九乐意帮她,达成她想要与他并肩的愿望。 返回暗乐斋的时候,趁着苏清婉去做饭,殷九神识沉入识海,把躲在光明本源内蒙头睡大觉的光明面晃醒,他冷冷地开口:“我们融合。” 光明面一脸没睡醒的懵逼。 “我说,我们融合。”殷九红眸冷沉,“她已经足够努力了。没必要让她代替我们承担这份责任。” 光明面并没有表现出喜出望外的意思,他摊摊手说道:“可你的诚意在哪里呢?你瞧,你甚至不愿意穿上一件白色的衣服,你让我怎么确定,你真的接纳了光明?我的阴暗面,法则在看着你啊。” “我承认我想融合黑暗本源,那是因为我想与黑暗一同执掌这个世界,唯有光暗融合的混沌才是世界的最强。但这不表示,我同意你去犯险。”光明面与阴暗面对立而视,说出来的话语,令阴暗面怔愣,“你于我而言,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啊。” 阴暗面红眸闪烁,自诞生以来,他第一次听到光明面对他的看法,有些意外,又有些在情理之中。光明面的确归属光明,可依旧是他的另一面。 他从光明面的心音里,读到了光明对他的珍视。 坦荡,磊落,这是他的光明面。 也是他永远无法做到的。 “真是少见你露出伤感的神色。”光明面拢袖望着和自己一体同源的阴暗面,“但是就算你这样,我也是不会妥协的,我想看到你的诚意,而不是她的。” 识海中光芒大增。 殷九遮挡住红眸都无法忽略这强烈的光芒,他拂了拂袖,没有理会突然抽风的光明面,转身离开了识海。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压制光明面。 不就是诚意吗? 光明面能做到对光暗一视同仁,他岂会做不到? 于是当苏清婉做完晚饭,看到暗乐斋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九州皇城。 而她那位打死都不穿白衣的夫君,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素雅的白色锦袍,他长身玉立在灯火下,只是那双红瞳依旧,象征着他仍是阴暗面。 苏清婉不明所以:“您……” “我不想再听见光明面唠叨。”殷九示意暗精灵去摆放饭菜,他走到苏清婉面前,“既然他率先拿出了光暗融合的诚意,我也该有所表示。不过是一件白色的衣服罢了,接纳它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苏清婉凝视着他,忽然轻声问道:“您真的决定好要走了?” “怎么,筱筱舍不得我?”殷九笑了笑,却是解除了暗灵果的效用,恢复了苏清婉光生灵的身份。 苏清婉并未答话。 隔了片刻,苏清婉问道:“您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也没什么特别想要去做的事情。”殷九想了想,他对这个世界兴趣不大,唯一一个能让他产生兴趣的,也就是一个苏清婉,“筱筱一定要一个回答的话,那就是让你为我孕育一个暗之子吧。” 让光明面养育暗之子,想想都让他觉得开心。 苏清婉哭笑不得:“九爷,子嗣这种事情,我就算有心,也办不到啊。” 法则不会允许。 殷九也知道这一点,他兴致缺缺地拉着苏清婉坐在主位上:“那就真没什么事情了。” “或许您可以留下些什么,像是妖祠之类的,您的地位足以让您成为暗生灵们的信仰。”苏清婉为他斟酒,顺便出谋划策,“您理应得到他们的尊重。” “法则不允许我的妖祠出现。”殷九摇摇头,但是苏清婉的提议,给了他另一个想法,“我可以用妖力将世界所有黑暗之地的中心,通过阵法联系在暗乐斋上,将暗乐斋变成与乐斋同等的存在。” “一旦黑暗有了大的动荡,暗乐斋会第一时间收到大阵的预警。”殷九手指点着楠木椅的扶手,这也是他能够为暗生灵留下的,最强有力的庇佑,“不,还不够。我可以把这个阵法与乐斋相连,届时,无论光暗,只要一发生异动,我都可以感知得到。” 此时的殷九,已经抛却了对光明的偏见,在他心中留下的,不仅仅是黑暗,还有光明。 苏清婉读懂了黑暗掩盖的温柔,她垂眸压下眼中的酸涩,这位大妖,也是想要庇佑这个世界的。 他深爱着这片大地。 殷九说做就做,用了晚饭,他便在苏清婉的陪伴下,开始布置大阵,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世上的黑暗,何处作为阵眼,他很容易就能判断出。 大阵终于成型之际,殷九在苏清婉的注视下陷入了沉眠。他的意志沉入了识海最深处。 殷九寻找着光明面的踪影,最后,他在黑暗本源之中,见到了安眠中的光明面,殷九满脸复杂:“跑到这里来睡觉,你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光明面睁开眼,他抬手镇压下,因阴暗面靠近,而涌动的光明之力:“我回自己老家看看不算过分。” 阴暗面在光明面身前站定,他们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形,若非瞳孔颜色不同,他们看着对方的时候,宛如在照镜子。此时流动在他们周围的光与暗之力将他们的白衣交织在一起,不分你我。 “我们融合吧。” “如你所见,我已经不再厌恶光明了。” “我的力量不再单纯的庇佑暗生灵,光生灵也会获得同等的保护。这些诚意,足够了吗?” 殷九博爱世间万物,他亦是殷九。之前他厌恶光明,可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已经转变了自己对光明的态度,扭转了自己的偏见,认可了光明。 识海中迎来了短暂的寂静。 光明面思索着阴暗面的话语,终于从其中,体会到了黑暗对光明的诚意,他沉吟着开口道:“暗乐斋的事,我会一并处理。若无意外情况,每年我会留出至少六个月的时间居住在暗乐斋。” 这也算是光明给出的诚意了。 阴暗面释然一笑:“这可再好不过了。” 光明本源的力量在黑暗本源中流淌,最后与黑暗本源交融。阴暗面的身影,也伴随着黑暗本源,一同融入了光明之中,消散在浩渺的识海。 一如许久之前,神灵陨落于海中般,神圣美丽。 最初,光明从黑暗中孕育而生,如今,黑暗在光明中消散而去。自此,世上再无光明面与阴暗面,有的,仅仅是一位,身具混沌本源的,大妖殷九。 殷九再度陷入沉睡。 苏清婉见着毫无清醒迹象的殷九,心中有几分焦急时,鬼君忽然出现在暗乐斋:“就算天塌了他都不会有事。他只是一时间承受了太多的力量,需要适应。等他睡醒,他只会变得更强而已。” 鬼君一如既往的神容清冷,说得话,却有了几分安抚之意。苏清婉并不认为这位大佬会主动前来安慰她,询问之下,果然得知是殷九早就授意。 两人坐下来聊了聊。 鬼君抿着茶,忽然问道:“暗乐斋还要留下吗?” 苏清婉点点头,将阴暗面所作之事,告知了鬼君。以免鬼君在不知情的时候,将暗乐斋拆掉。 鬼君哑然,一杯茶见底,他开口:“总算是做了一件正经事。” 大是大非面前,无论哪个殷九,都会站在维护世界秩序一方。这是殷九的责任,与光暗没有关系。 苏清婉自然是乐意保留阴暗面的暗乐斋的。那位眼中都只有她的身影的大妖,那位精心教导过她神乐,帮助她成长的大妖,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不想让他被世间遗忘。 数月之后,殷九自乐斋醒来。 阿阴阿阳躲在荷叶低下偷瞄着殷九。 嘤嘤嘤,主人身上怎么这么重的黑暗之力?清清你快回来啊!主人他很不对劲呀! 苏清婉闻讯从暗乐斋赶回来时,就看到一身白袍的殷九正在小花圃浇花,阳光落在他俊朗的侧颜上,又仿佛沉浸在他那双幽邃妖异的黑眸中。 他是极致的光,也是诡谲的暗。 苏清婉并不害怕,她快两步走进庭院:“九爷……” 听到苏清婉的声音,殷九双眸轻眨,收敛起不经意间外泄的威压,他刚一转身,就被苏清婉抱住了腰身,他索性将银花壶放在一边,嘴角勾起苏清婉熟悉的笑意:“筱筱如此热情,可见很是想我。” 阿阴阿阳松了口气。 这不要脸的,一定是主人没错了! “我还可以更热情一些。”苏清婉说着踮脚吻上殷九,将一切的不安融化在亲吻中,只余下最为纯粹的喜悦,“你平安无事的醒来,我很开心。” 殷九啄吻着她水润丰盈的唇瓣:“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等这么久。筱筱乖,已经没事了。” 这是他挚爱的妻子。他清楚的知道她为他舍弃了多少,付出了多少。而他只能在以后的岁月里,千百倍的对她好,来补偿她为他的付出。 阿阴阿阳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家主人把刚回来的苏清婉抱回了卧房,他们试图去听墙角,却被殷九的妖力给打入荷池,只能无力的在水里躺尸。 嘤,主人的妖力更强了…… 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从主人怀里抢清清,呸呸呸,抢什么抢,他们才没有抢呢,他们那是怕清清无聊,才和清清一起玩呢! 阿阴阿阳越想越难过,一个劲儿在水里扑腾。 “呦,你们俩在水里玩什么呢?” 季景云一手搭着白鹿的肩膀,一手拎着菜篮子走进了庭院,见着阿阴阿阳在水里乱扑腾,他啧啧了两声,转手把菜篮子递给白鹿,蹲在荷池边拨弄水。 “嘤,主人醒了,清清被抢走了。” “阿阴阿阳超难过,但是没有任何办法……” 季景云一脸震惊。 他就出门买了一趟菜,怎么老不死都睡醒了? 被殷九压榨的惨象历历在目,季景云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天崩地裂:夭寿了,他那好不容易才自由的小日子,难道又要离他远去了吗? 白鹿比季景云淡定很多,他甚至是开心的,俊秀的脸上,笑容欣喜:“九爷醒了真是太好了。” 季景云则哭丧着脸,不死心地转头找白鹿求证:“白鹿,咱俩就出门了一个时辰,不是一百年吧?” “你已经是个能独挡一面的大妖了,你要学会勇敢的面对现实。”白鹿无奈地摇摇头,温声道,“不要闹了,过来帮我择菜。瞧着时辰也该准备做饭了。” 二楼卧房内,阿阴阿阳预想中的香艳场景并没有上演,苏清婉依偎在殷九的怀中,同殷九说着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自有一片温情脉脉在空气中流淌。 “对了,我给筱筱准备了一份礼物呢。”殷九待苏清婉说完,微微正了正倚在软榻上的身子,在苏清婉惊讶的目光中含笑开口,“来,筱筱把手伸出来。” 苏清婉垂眸看着殷九与她交握的十指,光与暗之力经由殷九掌心涌入她的体内,温和无害的妖力在她体内汇聚,最终同化在她体内的混沌本源中。 原本如萤烛的混沌本源,在得到殷九的力量后,得以迅速成长扩大,汇聚成能与天道相抗衡的洪流。 冥冥之中,苏清婉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渐渐破碎的声响,她知道,那是她与世界规则的界限。 “筱筱的心境已经打破了屏障,就算不用我出手,筱筱也能靠自己的力量完全打破界限。我所做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殷九轻声开口,如果苏清婉的心境跟不上,他也无法帮助苏清婉跳脱芸芸众生。 可是他的小妻子做到了! 就在刚才的一番谈话中,他便了解到了苏清婉心境的状态,因此,给他的小妻子开开后门,缩短他的妻子打破界限的时间,他还是很乐意去做的。 他殷九的女人,就是用来偏宠的! “按着我接下来说的试一试。”殷九耐心教导着苏清婉该如何去掌握这份力量,他的妻是很聪明的学子,几乎不需要他重复,就能消化他说的话。 很快,一本精致的画札,就出现在苏清婉手中。 “它和我的乐札是一样的。”殷九眼神温柔,“你可以用你的画,去记录你漫长的光阴。就像那些终将会逝去的人和物,都会在你的画札内,得以被铭记。” 苏清婉抚摸着画札的手,都在细微的颤动着,她郑重的将画札抱紧,终于,她的爱能够与殷九平等。 殷九轻笑着把苏清婉纳入怀。 画札上一点银芒闪烁如星,记录了这一瞬的温馨。 时间在乐斋热闹地流淌。 今年入夏之际,殷九又一次陪着苏清婉回江南探望苏鹤归,这次他们都不急着返回乐斋,殷九便趁此机会,带着苏清婉结识了江南一带的大妖们。 这日,天街小雨润如丝,殷九包下了一艘画舫,同苏清婉一起游湖赏景,心血来潮之时,殷九随手奏了一曲妖乐,即兴而出的乐曲同它的主人一般洒脱。 彼时,正挽着温玉君的手臂,走在烟雨蒙蒙的江南小径上的何卿卿忽然眼睛一亮:“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乐声?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奇特的乐曲呢。” 温玉君长身玉立,容貌端的是俊雅,闻言,他淡然一笑:“是九爷的乐声,走吧,我们去打个招呼。”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袭猎猎红衣的朱雀,与江胧依一同,走上了刚刚停泊靠岸的船只。 两位大妖见到彼此都颇感意外。 朱雀艳丽妖美如常,他轻轻挑了挑眉,勾起潋滟的笑:“我家这位非要让我陪她来江南巡查生意。” 温玉君笑意淡然,也解释道:“我陪她来江南探亲,顺路游玩一番。朱雀君这就要走了吗?” “不走不走,我们正要去和九爷打招呼。”江胧依连忙道,“叔祖父,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去?” “是你想和他打招呼,不是我。”朱雀一边轻哼着纠正江胧依的说辞,一边往船上走,“我只是陪你。” 另一边,刚从仙山玉虚出来,正往前九州皇城,途径此处的顾怜一家子,也听到了妖乐的声音。 顾暄一个高从船板上蹦起来就想往乐声传来的方向跑,顾怜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捞了回来,板着一张俊脸教育:“臭小子,瞎窜什么,老实点儿。” “我闻到了清婉姑娘的味道!爹爹,我们去和清婉姑娘打个招呼呗。”顾暄扮可爱,“我一定不乱来。” 顾怜满脸写着不信,正待严肃拒绝,云薇的声音便从船舱内响起:“难得在外遇到,过去瞧瞧吧。” “好,我们这就过去。”顾怜的态度立刻发生转变。 顾暄撇嘴:“爹爹,你的原则呢?” “原则?”顾怜蹲在船板上,用力揉着自家儿子的头发,洋洋得意地开口,“哦。儿子,你爹我的原则,就是在你娘面前,没有原则。” 当顾怜一家子来到殷九所在的画舫时,殷九正和温玉君与朱雀一同品酒,苏清婉则和江胧依与何卿卿坐在一处,打着叶子牌闲聊。 “啧,你们这是商量好了,一起来破坏爷和筱筱的二人世界?”殷九见此扬起眉梢。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九州皇城的守阵大妖竟都来齐了。不过,话是这么说,他依旧为顾怜添了一个座位,顺带又取出一盏紫砂酒杯。 眼瞅着自家娘亲被苏清婉邀请去打叶子牌,顾暄在顾怜怀里,不安分地想往苏清婉那边跑:“爹爹,你放手让我去找清婉姑娘啊!” 温玉君莞尔:“你很喜欢清婉姑娘?” “对啊,我以后要娶她当……”顾暄脆生生地说着,然而他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他的嘴就被顾怜用一块松软的小糕点塞住了。 偏生朱雀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拍了拍手,笑吟吟地煽风点火:“啧啧啧,不错,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家伙,我等着看你怎么讨媳妇。” 殷九轻晃着酒杯,笑睨着这个敢肖想他家筱筱的小崽子:“抢她,你得打赢我再说。” 说罢,殷九起身走到苏清婉身畔,附身在苏清婉脸颊落下一吻,他揽着苏清婉的身子,扭头挑眉看着顾暄:“看清楚没,这是我女人。” 就在众人都以为苏清婉不会理会如此幼稚的殷九的时候,苏清婉却难得的回应了殷九,她轻笑,纵使在烟雨朦胧的江南,亦是明艳得不可方物:“嗯,我是您的,谁抢都不走。” 她会一直陪伴在殷九身边。 任是地老天荒,星河倒转,都不会放手。 番外 轮回楼的现任鬼君,有一段惊天动地的过去。 这段过往要追溯到他刚一出生。 鬼君的双亲是九重天赫赫有名的远古鬼神。其父乃最强大的鬼神东篱,其母乃后天修炼的混沌之体,名唤盈袖,他们相爱,孕育了鬼君。 初为人父的东篱十分欣喜,特意去天道神殿,求问了一道签文,然而天道给出的命格断言,却是这孩子未来会弑父,成为轮回楼之主。 东篱无数次想要盈袖打掉孩子,但是盈袖不愿意,她带着孩子躲去了她的姐姐,黎明之神的神殿。东篱无法进入,最后只得假意认错,再三保证不会对孩子出手,才将盈袖接了回去。 盈袖沉浸在丈夫的温柔小意中,她本来对迷途知返的丈夫非常满意,不料孩子才刚一出生,东篱就将她的孩子打入了黑暗的最深处,并设下了极为强大的禁制,打算幽禁孩子一生。 刚生产完的盈袖神力溃散,根本无力阻止,她崩溃的大喊:“你说过不会对他下手的!” “我只是答应了你,不会杀了他。”东篱温柔地抚摸着盈袖的脸,语气却冰冷至极,“你该庆幸,我愿意看在你的面子上,至少让他能活着。” 之后,恢复了神力的盈袖,不是不想救出自己的孩子,然而东篱设下的禁制过于强大,她根本破解不了。其他仙神纵使知道这件事,却也因为忌惮东篱,不肯出手相帮。 这般情况下,盈袖即使有心也无力,终日郁郁寡欢。最后还是生命之神看不下去,特意求了殷九,把从殷九那处得到的,一粒相当不起眼的,梨树的树种,偷偷赠送给了盈袖。 树种上凝聚着生命之神的神力,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东篱的禁制,携着盈袖的混沌之力,落入了已经成年的鬼君的手中,成为联系彼此的纽带。至此,鬼君才有了得知外界景色的机会。 彼时,鬼君已经在暗无天日的封禁中,渡过了万年的岁月。神族的先天记忆告诉他,他是被自己的父神囚禁在此处,只因为一个预言,他就被剥夺了自由,可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凭什么让他承受这种惩罚! 万年被囚禁的时光,带给鬼君的不仅是力量的增长,还有对东篱的恨意的加深! 梨树的树种在此期间生根发芽,孕育出了一个新的生命,那也是他在无边孤寂中,唯一的陪伴。他为小家伙取了一个名字——婉梨。 也许是受到盈袖的神力影响,婉梨天生就和他有了一种,近乎于血脉相连的亲近,以至于她后来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亲昵地唤他为“大哥”。 而后,经过千年时光,在婉梨的帮助下,他终于逃出了那片压抑到能令神灵都崩溃的永夜。 黎明之神收留了他们兄妹。 鬼君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母神,那个深爱他的,温柔又倔强的女神。 鬼君和婉梨在黎明之神的庇佑下,在黎明神殿内,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东篱后知后觉地发现鬼君逃走,大发雷霆,他怒气冲冲地拿起长剑,就要赶去斩杀鬼君。 盈袖拦在他面前,无比失望地质问:“你已经囚禁了他那么久,现在竟然还想杀了他吗?” “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东篱冷声,他说罢,阴恻恻地笑了笑,“对了,是我忘了。你的心里就只有你的孩子,哪里还在意我这个丈夫!” “你怎么能这么说。”盈袖备受打击,她脸色苍白,美丽的双眸氤氲泪水,“我还是爱你的啊。我们成亲时,你曾承诺过我,你永远不会做出惹我不开心的事情。这些话,你全都忘了吗?” “我也爱你。”东篱语气柔和了一瞬,又立刻尖锐起来,“可你现在最爱的,是你的孩子!” 盈袖掩面哭了起来。 东篱到底还是爱着她,见此,他放下长剑,把盈袖揽入怀里,柔声密语的哄了良久。甚至答应了盈袖,他不会再去黎明神殿找鬼君麻烦。 得到了东篱的保证,盈袖终于眉开眼笑。 把盈袖送回寝殿,东篱温和的神情一瞬扭曲,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命数,他是最强的暗神。可他又不愿意失去盈袖。 思虑良久,东篱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不断暗中给黎明之神找麻烦,意图伺机下手除掉鬼君。其中有几次他都即将得手,可是却被突然赶回来的黎明之神给破坏了。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先软化了盈袖的态度,让盈袖坚信他打消了伤害鬼君的念头,借着盈袖的名义,邀请了鬼君。 这是一场鸿门宴。 鬼君必然要早作准备。 然而东篱又让人把鬼君试图报复他的消息,传给了盈袖。盈袖当日便在神殿门口拦下了鬼君:“他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 鬼君对她还抱有敬意:“我想做个了结。” 虽然不知道东篱用了什么手段欺骗他的母神,但是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千方百计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会突然转性找他和好。 鬼君无法对自己的母神出手。 黎明之神便过去吸引了盈袖的注意力:“如果东篱当真悔改,又怎么会在神殿内,布下噬神的天罡杀阵。” 盈袖一怔:“姐姐,你在胡说什么?” 然而来不及她追究,神殿内,鬼君已然出手。 东篱飞身而起,长剑抵挡住鬼君凝结的万千冰棱:“我的儿,你终究踏上了预言里的路。” 鬼君一言不发地进攻。 “早知道你是这样不知好歹的孽子,我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你一命!”东篱磅礴的神力爆发,以雷霆万钧之势,袭向鬼君,“你给我去死!” 鬼君冷笑躲过去:“你如果当真心软,就不会把我囚禁到黑暗深渊中。你不过是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父神,你可知万载永夜有多冷?” 东篱听不进去鬼君的言语,他落在天罡杀阵的阵眼,释放神力,催动了杀阵,鬼君不能活。 鬼君神力爆发,他冲过去将东篱从阵眼打落,发动已经开启的杀阵,将东篱困在阵中,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永别了,父神。” 番外二 天罡杀阵噬神的威名绝非空穴来风。 盈袖赶来时,东篱的神魂已经开始扩散,她不顾后果的冲了进去,以神力护住东篱的神魂,只肉体磨灭,她还能够设法为东篱重塑,可神魂一旦消失,就算是天道都无法复活东篱。 盈袖哭喊道:“你疯了吗?他是你父神!” “从他想杀我那一刻起,我们的父子情分,就已经断了。”鬼君落在空荡的神殿中央。 盈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她明白,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成了天道命数下的牺牲者。 盈袖怀抱着东篱溃散的神魂,天罡杀阵下,即使是她,也无法挽留东篱的命。 东篱的性命已然回天乏术,盈袖主动将天罡杀阵的余威引入自己体内,动作快得鬼君都无法阻止,她的肉体转瞬毁灭,神魂拥抱着东篱。 “你杀了我最爱的人,可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杀了你。我会追随他而去。” “可我诅咒你,我的孩子。” “你将一生都在黑暗中生活,你的双手将无法抓住你所爱之人,你会永享孤寂。” 两位远古暗神同时陨落。 婉梨的灵体漂浮在鬼君身旁,她还没有开启灵智,无法说话,也无法化形,她只是一个劲儿地蹭着鬼君冰冷的手,试图给他一丝温暖。 鬼君小心翼翼地捧起婉梨:“一切都结束了。” 经历过这些事,世间万物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他有婉梨就够了。 “这小家伙,是混沌虚空凝结的树种,亲近本就流有一半混沌血脉的你,也实属正常。” 鬼君转眸看向伫立在门外的来人,他遥遥施礼:“九爷。” “不必如此防备我,我对你们的家事并不感兴趣,你是弑父还是杀母,都无所谓。”殷九负手与鬼君对视,“我来是为了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轮回楼之主陨落多年,你可愿意接掌轮回楼?” 鬼君微怔:“我能选择?” 他以为殷九会强迫他继任,毕竟殷九维护的是天道,天道意志,就是让他成为轮回楼之主。 “你已经自由了。”殷九颔首,“不过,你考虑清楚,一旦你答应,你就彻底应验了诅咒。” 他还是挺欣赏这小家伙的。 所以,天道不给机会,他来给! “我生为黑暗,何惧永生黑暗。” “情爱于我无用,如此了断正合适。” “我不欲与世产生羁绊,永享孤寂也无妨。” 鬼君终究还是走上了命运为他安排好的道路。 上任轮回楼之主为情爱陨落,轮回楼之主的位置空缺千万载,他本就是作为新一任诞生。 他的过往,是必经的劫数,是他的命。 作为轮回楼之主身份的夺命笔,此刻出现在鬼君眼前,它雀跃着,似乎在庆幸诞生。 殷九得到答案转身离去。 鬼君拿起夺命笔。 于是阴门大开,轮回楼迎来了新的主人,空置了千万载的君座上,自此多了一位新君。 他是天定的轮回楼之主。 轮回楼内。 坐在君座上小憩的鬼君双睫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暗沉的双眸内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死寂,他抬手轻轻捏了捏紧蹙的眉心,薄唇紧抿。 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些遥远的过去了? 侍奉在一旁的鬼差低声问:“君上,您怎么了?” 没有鬼差会不敬畏鬼君。 数亿载的光阴流逝,鬼君用他的实力证明,他坐得稳这个君位,他是当之无愧的王。 “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地往事。”鬼君一身黑色的衣袍上,暗红的丝线滚着繁杂的纹路,仔细看上去,这些纹路像极了地狱之中的业火。 鬼差见鬼君脸色不好,思虑片刻,斟酌着问道:“君上,您今日还要去遗失之地巡视吗?” 鬼君拂袖起身:“不必跟着。” 不敢违背鬼君的意思,鬼差恭敬地送他离去。 鬼君漫步在阴冥之界的幽都路上,道路两旁是水流泊泊的冥河,他所路过的地方,暗红色的冥莲花一簇簇地拥挤着在河水中绽放。 属于冥河的生灵们,渐渐聚集在幽都路两旁。 “君上又要去遗失之地了!” “真是尽职尽责!” “啊,我们君上比九爷靠谱多了!” “君上的美貌一如既往!” 鬼君边走边倾听着这些生灵的言论。 实际上,鬼君在阴冥之界地受欢迎程度,丝毫都不低于身处九州皇城的苏清婉,如果不是他积威已久,冥界的生灵都想送花给他。 考虑到上一个胆大包天,给鬼君送花的那位勇士,至今还在遗失之地扫大街,原本还有些跃跃欲试地阴妖们,顿时变得蔫嗒嗒的。 他们君上好看是好看,脾气差也是公认的。 无愧是阴冥之界的高岭之花。 离开就没有人摘到手过。 “君上君上。”一只年幼的阴鲛小姑娘化作人形,捧着一束散发着微弱银光的冥花,跑到鬼君身前,她踮脚将花束往鬼君身边送,“送给您。” 阴妖们:“……” 卧槽! 竟然真的还有后来妖! 我们君上当真魅力四射无可挡!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鲛真是勇气可嘉! 鬼君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她。 小姑娘笑容甜美,眼中并无对他的畏惧,有的只是纯粹的尊敬和孺慕:“君上,它们会发光哦,这么漂亮的东西,当然要送给您。” 鬼君声线清冷:“为什么?” 小姑娘侧着头,咬着手指想了想,然后她指了指四面奇幻瑰丽的景致:“娘亲说,因为有您,所以我们这原本令所有生灵厌恶畏惧,寸草难生的阴冥之界,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改变。” 小姑娘到了最后,脆生生地道:“我很感谢您。” “您是值得我们爱戴的王。” “我愿意将所有美丽的事物,捧到您的面前。” 其他阴妖见鬼君没有生气的迹象,也跟着应和起来,大胆的表露自己的心迹。 小姑娘笑道:“您瞧,大家都很喜欢君上。” 真情还是假意,鬼君自然能分辨。 纯粹的善意令鬼君无法忽略。 鬼君双眸有涟漪荡漾开来,他接过小鲛人的花束,拂袖将她送回冥莲花之上。 这些生灵们又何尝不是他的子民。 他们爱戴他,他自然要回应他们的期待。 他的身,他的心,他的灵魂,都已经融入了这一片阴冥的土地,伴随它繁荣,见证它消亡。